《亲爱的,有鬼》 第一章、糟糕的初遇(1) 手里拿着几张广告传单,林昭岑边走边张望,苦恼着自己该加入哪个社团。 大声公传出吵杂的喧嚣声,无人不使出浑身解数,在一年一度的社团博览会里,空气彷彿燃烧了,蒸腾得人脸红口乾,可是依然热情地宣传。 一个月前,林昭岑成为大学新鲜人,光是摸熟学校的路就花了她一个礼拜,但不是因为学校的路复杂,林昭岑本人更没有路痴障碍,原因纯粹是她不敢。 不敢什么?问此刻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同样北漂念书当室友的,绰号布袋戏《云州大儒侠》男主角担当的「史艷文」便可知一二。 「这位兄台,敢情您这是在利用我?」当时,从小就被叫「史艳文」叫到大的史幼雯遇到林昭岑的请求无法不疑惑。 两人刚一起逛完博览会,天气艷阳高照,他们坐在图书馆外面的露天椅上,决定喝完冰凉的可乐之后再进图书馆吹冷气。 「出外靠朋友嘛!我们还是室友耶!别说的这么现实。」当时,林昭岑讨好的笑。 「大白天的也怕?」史幼雯问。 「也不是这样……是地点陌生的问题……」林昭岑对自己的毛病很清楚,「唉唷!当作我欠你的总可以吧?下次谁知道你会不会有求于我……」非本意的话脱口而出就后悔了。 「你口中『朋友的』、『室友的』定义就是这样?那这样你就没资格说我现实了!」史幼雯一针见血,她不太能理解林昭岑矛盾的想法。 「……」 「好啦!要我陪你去摸熟学校的路也不是什么难事,乾脆顺道买吃的回房间配《甄环传》。」史幼雯直言归直言,倒也不跟林昭岑计较。 踩扁铝罐可乐,她们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林昭岑再次为自己辩解:「与那些『脏东西』保持距离本来就是正常的事呀!」红通通的脸蛋不晓得是因为天气热还是过于激动的缘故。 史幼雯蛮不在乎,「没这么多『脏东西』啦!你想太多了!」她站起来回收铝罐,林昭岑赶紧跟在她后头,她们一前一后进入图书馆。 都怪林昭岑太「怕鬼」,才一不小心给史幼雯留下「现实」的坏印象。 儘管如此,她有信心自己在史幼雯面前的形象不会真的崩坏,一时的差劲,不表示未来不会被推翻,可以的话,林昭岑甚至希望将来可以和她成为好姊妹,为开啟多采多姿的大学生活,迈出第一步。 不过说起形象,刚上大学的林昭岑撇除家人与女性朋友不算之外,她不曾在任何男性面前刻意经营自己的形象,但不急,大学生的恋爱必修课,她相信总会pass! 因为时候未到才会有无限的想像空间,身处盼望谈场浪漫恋爱的女子之列,林昭岑在大学放榜时得知未来四年将离家求学,心中于焉燃起熊熊企盼,企盼这四年属于她的王子可以降临在她的生活里,让她嚐嚐为男性费心思打理自己的感觉是什么! 网路小说描绘的大学生活是那么的吸引人,这类书籍看得多了,粉红泡泡也多了,林昭岑带着焕然一新的心态面对新学期,引颈期盼未来。 图书馆里的空调非常凉快,让人舒服地想睡。 她们感应学生证进入阅览空间,借了部復古老电影收看,醉翁之意不在酒,舒适的冷空气配上柔软的沙发椅,林昭岑很快就睡着。 当史幼雯发现隔壁座的女子似是对电影兴趣缺缺而沉沉入眠,心里既好气又好笑。 独自看完一部1.5小时的电影后,史幼雯发现林昭岑还在睡,但她却意犹未尽,算算时间,天黑之前还可以再看一部电影没问题,于是她离开位子赶紧再去挑片子。 当史幼雯还在摸索感兴趣的电影,林昭岑这边随之上演一齣斗嘴斗智戏码。 当史幼雯借好片子,远远地便发现播放区的骚动,本来抱着吃瓜群眾的心态想要看好戏,但是当发现事主是那名她的好室友林昭岑时,兴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吓。 「我要说几次?这里不是让你睡觉的地方!」 「这种事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小瞇一下,我同学她……她去借片子,很快就回来了。」林昭岑有些慌张,左瞧右看,瞄到史幼雯在人群后面的身影,「史幼雯!你快来帮忙跟这个『番仔』证明我没有说谎!」 围观者循声望去,眾人直接自动「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路,史幼雯本来想落跑,只是太迟了,绝望地还没走近,又听见不满声。 「喂!你不要人身攻击!」 「我在描述事实,哪里不对了?」林昭岑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回嘴,儘管面前这名男子长的人高马大,矮小的她也不惧怕。 走到两人身边,史幼雯放低姿态,有礼地询问:「请问如何称呼?」 「二年级刘又洋。」 「唷!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负别人,像你这种人就是欠缺道德!」林昭岑双手在胸前交叉,鼻子呼出不满的气息。 闻言,史幼雯撞了一下林昭岑的手肘,警告她不要再挑起事端。 「学长,我同学不是故意睡在这里的,她只是刚看完一部电影要让眼睛休息,才会在这里小瞇一下,你看,我又借来了新的片子,」史幼雯挥挥手上的dvd,「至于她口气不好这点对你很抱歉,请学长别跟我们计较。」史幼雯表明和平立场,希望平息争端。 驀地,刘又洋突然直直盯着林昭岑后面的空座位,瞬间表情大变,「好吧!你们看完早点回去,别在这里待太久。」 围观者本来还在期待事件接下去的发展,没想到这场闹剧这么快就结束,且刘又洋的一番话令眾人摸不着头绪。 林昭岑目送迈开大步伐走开的刘又洋,他留下的那句「提醒」虽然感觉煞有其事,但休想她会听话,「我要待多久是我家的事!哼!」气得坐回沙发上,经这么一闹,本来的瞌睡虫都被赶光光了。 「我想回宿舍了!实在没有心情再在这里看电影了。」史幼雯语气满满的无奈,她到柜檯借出手上的片子,独自离开图书馆。 第一章、糟糕的初遇(2) 天色越来越暗,林昭岑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离开前奇怪的神色,和他留下的那句突兀的话,浑身不禁泛起鸡皮疙瘩。 史幼雯离开后,她在图书馆看了一部喜剧片,直到接近宿舍门禁时间,便把现在看的第二部影片快转,萤幕中人物的动作变得非常不自然。 图书馆的冷气不知何时转强,冷意彷彿要刺入骨子里一般,偏偏视听区只剩林昭岑一人,天生胆子小的林昭岑,感到一股恐惧慢慢攀爬上身。 「碰!」突然,没有拉上拉鍊的包包掉落在地,她吓了一跳,赶紧收拾散落的东西,弯下来的身子,眼角馀光瞄见一双脚立在后面,悄悄地、毫无声响地不知何时来到。 把物品一一收进包包后,她却没有勇气抬起头…… 过了一会儿,林昭岑还在与那双脚僵持不下时,突然,一道神秘诡异的声音自她头上传下来:「同学,图书馆要关门了。」原来是那双脚的主人在说话。 闻言,林昭岑不敢变换的姿势总算获得舒展,她坐起身,穿着亮黄色背心的工读生的身影映入眼里,她动作赶紧加快,「抱歉,我东西收完就走。」原来是虚惊一场。 她,林昭岑,从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未知世界开始,除去不敢看恐怖片与不敢听鬼故事外,有时候独自待着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由此可见她多么恐惧那「看不见的东西」。 初来乍到新学校,校园里种了许多树木,总令她觉得连白天也阴森森、怪恐怖的,这正是她拉着史幼雯陪她熟悉校园的原因。而拜那位缺德男所说的话之赐,让她在图书馆里不敢确定那无声双脚的主人真的是「人」,这点她觉得缺德男非常可恶。 那男的根本是来乱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表现出来的模样很容易造成一些特定人物的困扰吗?林昭岑在心里咒骂他。 「热音社这么抢手,想加入没这么简单吧!」刚回到房间,林昭岑把包包和晚餐放到桌子上,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听见室友们在讨论早上社团博览会的事。 「可以参加地社呀!」室友们七嘴八舌,林昭岑一边从衣橱里翻出要换的新衣裤一边仔细地听她们的对话,想不到讲着讲着,焦点就跑到她身上。 「昭岑,你对什么社团有兴趣呀?」 事实上,听见室友在聊社团的话题,林昭岑才在考虑洗完澡后要好好研究早上拿到的那叠传单,目前她对要选什么社团还没有打算,「我……还不知道耶……」从衣柜门板后探出头,苦笑着说。 「我想加入棋艺社,如果你不知道要选什么社团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作伴喔!」史幼雯正照着镜子刮腋毛,动作不雅到林昭岑不愿多看第二眼。 「不一定!我倾向于户外类的,下棋我不行。」她拿起盥洗用品,「我先去洗澡。」 隔天,林昭岑在社团意愿表上填了「单车社」,交出去后,很快便获得入社资格。 只不过,第一次的社团聚会没让林昭岑留下美好的回忆就是了。 她发现自己和在图书馆遇到的那名缺德男竟然同个社团!而且对方还是以二年级的学长之姿面对她这个菜鸟,可无论如何都别妄想她会尊称这人一声「学长」。 林昭岑手环胸坐在最角落的位子,看着台上那男的领头介绍社团的成立宗旨、愿景云云,她心里却不以为意。 「那现在正式进行推选社长的环节。」刘又洋拿着麦克风宣佈。 一宣佈完,坐在和林昭岑同一列第一个位子的瘦高男同学举起手,「我有问题!我是新生,还不认识社团同学,要怎么推选呢?」 窗外嘒嘒的蝉鸣声混和着树叶被风吹拂的沙沙声从大开的门窗传入教室,伴随着夏末丝丝暖意令人感到无比慵懒,林昭岑被天气催眠着,舒服地刚想打盹,一闭上眼,耳边突然一声「啪」,唬得她猛然惊醒,她一时惊慌失措地张望四周,探询声音源头。 「同学,上课请专心。」刘又洋不知何时走到林昭岑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说道,他手中拿着的那根「爱的小手」落在林昭岑面前的桌上,原来吓到林昭岑的响声源自于此,清醒不少的林昭岑看看桌子,再仰着头瞪他,儘管她一点也不想用这矮人一等的姿态应对这个人。 确定林昭岑醒过来了,刘又洋没有再多说什么,逕自走回讲台,「大家应该都很清楚了,社长由二年级以上的社员推派。」 「不公平!」林昭岑发难,「你有什么资格决定这么做?」 「这并不是我擅自的决定,方才大家已经投票赞成。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敢在这学期的第一次社团聚会睡觉,看来以后需要特别注意你了!」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察觉大家的反应,林昭岑这才知道是自己理亏,「随……随便你!」但别想知道我的名字,她在心里啐道。 「现在大家都没有意见了吧?可以提名了。」 选完了社长,又一一发下两张a4纸,分别是更换社办老旧设备的意愿表以及第一次的社团活动说明书。 「社团里的公共单车已经三年没有汰换了,顾及安全问题,请大家决定是否要购入新的设备,请在下次社团课时缴交表单。」 「等等!」方才那名瘦高男同学再度举手发问:「请问未来的活动一定要使用社团的单车吗?就我所知,过去社团活动时社员们通常都各自准备自己的车,我想这点有必要提出来讨论。」 「的确,大多时候都是各自骑乘自己的车子,公用的单车很少被使用。」 「那就把这笔钱省起来花在其他地方吧?」 「但若是遇上必要的时候,社团没有预备的车也不行呀!」 你一言我一语地,本来安静的教室立刻热闹起来,每个人都抢着发表自己的想法。 「各位……还不急着做决定,请仔细思考后把意见写在单子上,统一完结果会跟大家报告。」台上刘又洋费了好大的力才从眾人的争论声里抢回发话权。 林昭岑暗暗盘算过几天要把家里那台摸彩得到的脚踏车运到学校,那是一番工程啊! 第一章、糟糕的初遇(3) 「往上……向右……右边……对!就是那里!」无论自己怎么换姿势都抓不到痒处,林昭岑于是请求史幼雯协助,一正中目的,便舒服地发出喟叹声。 单车社聚会于中午准时散场,林昭岑匆忙赶回宿舍,她明天有个报告拖到现在还没开工,想趁午休一小时,能赶多少算多少,不过依照目前速率来算,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等待她的依旧是无止尽的报告地狱,应该会写到眼睛快瞎掉才能生出像样的东西吧。 目前寝室里只有史幼雯和林昭岑二人,抓痒抓到一半,史幼雯突然迸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昭岑,你让我很惊讶耶!」 「嗯?惊讶什么?」林昭岑还沉浸在舒服中,口气显得漫不经心。 「你看起来很……怎么说?娇小?」 林昭岑懒得打哑谜,「直说我矮没关係!」反正她早就听习惯了。 「……唉唷!总之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户外运动,我本来还以为我们会一起进静态性质的棋艺社耶!」 闻言,林昭岑拍拍史幼雯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我是喜欢户外没错,但户外活动分成很多种,我只侷限于喜爱吹风,并不特别热爱任何运动,你可以想像迎着风骑车,很舒服,不是吗?」林昭岑一脸陶醉,不过变脸也很迅速,「对了,跟你说一件事,今天很不幸地遇到上次在图书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赶我走的那个男的。」说到这个人,林昭岑就一肚子火。 「这么巧?他也是单车社的?」 「是啊!你没看见他骄傲地跟什么一样的嘴脸,好像整个社团聚会非他不能控制一样呢!」语毕还「嘖嘖」两声,颇不以为意。 「我看他长的不错啊!你又说他有能力可以hold住场面,很有想像空间喔!」 「你要跟他交往吗?我可以帮忙牵线。」林昭岑说着反话,送上白眼一记。 发现自己说错话,史幼雯讨好笑道:「干嘛这样!不然下週末一起去逛市集好吗?我查到车站附近有二手衣市集,应该会满热闹的,搞不好还会卖小吃喔!」 林昭岑一听见有市集可以逛,马上拋开不愉快,「好呀!听起来挺不错的。」 「那就说定囉!」史幼雯看看时间,「没记错的话,我们两个下午上同一堂必修,时间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林昭岑把调查表交到讲台,瞄到台上的刘又洋盯着她看,但她连正眼都懒得回他。 「……祂什么时候在她背后的?」刘又洋目光锁定林昭岑身后,暗忖,而后闭上眼,在心中默诵经文,再次睁眼,「祂」在空中立刻飘散成为一缕烟,「幸好只是顽皮,想考考我的能耐而已。」刘又洋再度闭上眼,这次睁开,心神收敛许多,他如常面对坐满人的教室,拿起麦克风说:「在干部们统计大家的意见时,由我说明下个月初的社团活动,首先我想了解现场谁没去过九份的?请举手。」 眾人看来看去,就是没人举手。 「好,那么我再问一下,有人听过『水金九』吗?」这次只有零散几隻手举起,刘又洋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说:「看来大部分的人不知道,那么请看一下现在发放的说明书,社团第一次活动内容上面写得很清楚,我们要骑的路线就是『水金九』,也就是串联「水湳洞–金瓜石–九份」的单车行旅,若是还有不了解的,最下面的备註有放上几个参考网站,对明白此次活动很有帮助。」 林昭岑仔细阅读刚输出完还残留温度的说明书,她去过九份许多次,这是第一次知道那附近可以骑单车。 来不及把说明书全部看完,刘又洋的声音立刻又吸引她的注意。 「干部们辛苦统计的结果出来了,觉得社团不须购入新单车的票数赢了十二票。」 依旧坐在老位子的高瘦男同学此时举手发言:「有件事我想确认真实性,」刘又洋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我本人支持换新单车,理由是听说社团几年前曾经发生过死亡意外,一度惨遭废社,若传言属实,考虑没有车骑的社员们的安全,汰换旧车的必要性很大吧!」 此话一出,教室再次热闹起来,有人表示担心、害怕与退缩,有人拿出手机试图查询新闻,也有人怀疑传言真实性……只见眾人议论纷纷。 其实,自刘又洋一年级刚进单车社开始,他就感到不对了,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他感觉的文献。他非常肯定曾经出过事,可这攸关人命的事件按理不可能什么资料都没有留下啊!他想不透,是到后来才从学长姐那边证实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件事在当时被校方施力压下,最后只成为学生们间互传的小道消息。 但最令他不安的是,经过一年,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仍在,升上大二以后会选择继续留在单车社,也是想用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 「同学……同学们……请冷静!」某位干部看不下去大喊,眾人才停下七嘴八舌,「请先听台上刘学长的说明!」 刘又洋清了清喉咙,俯视台下,字字句句斟酌地说:「关于这个传言,请大家心照不宣就好,否则单车社很可能因此再度被学校废社。」那他也就无法解决问题了。 那名高瘦男同学再度举手发言:「关于换掉旧设备的问题,是否需要再次讨论?」 经过重新表决,所有人都同意汰换掉旧车。 「好,今天一共决定两件事,第一,发放下个月初的活动说明书,第二,表决购入新车,还有问题请提出来讨论。」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有异议,刘又洋继续说:「那请各位回去后准备好说明书上写的装备,第一次的社团活动请务必准时。」 散会后,刘又洋独自坐在教室里,思考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帮到「祂」?有微风吹进室内,一道透明色的「东西」飘过窗外欲往别处去,刘又洋一闭眼,祂立刻在空中消散成一缕烟。 第一章、糟糕的初遇(4) 听完林昭岑的转述,史幼雯觉得担心,「有了先例,我觉得你还是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跟我一起加入棋艺社吧?」她挑出咖哩里的红萝卜放到盘子边边,趁机说服林昭岑一起进棋艺社。 林昭岑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面前餐盘里的饭菜,她心里一直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左右她的决定,一个安抚她没事,一个要她引以为戒。 「你又特别害怕『拍咪呀』,不怕当年发生意外的学生冤魂跟着……」 话没说完,史幼雯马上被林昭岑阻止:「呸呸!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看看你,连提都不能提,还有勇气继续待在单车社哦?」史幼雯眨眨眼,咬了一口马铃薯,她的自信反倒激起林昭岑个性里的那份倔强。 「那都是你单方面的臆测,也没听说社团曾经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顿了顿,她下定决心了,「所以我要继续留在单车社!」 史幼雯无奈,「随便你啦,你开心就好!」 林昭岑心里纵使有千万个不安,也强逼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期待很久的二手衣市集于本週末登场,有鑑于最近几天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烧灼皮肤,林昭岑和史幼雯两人为了阻挡毒辣的阳光,都在短袖t外再加上一件长袖薄外套,戴起帽子与墨镜前往车站。 举办市集的广场大,摊位也多,人潮更是络绎不绝,幸好有树木遮荫,太阳就显得不过份热情,逛起来轻松愜意,这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各个摊位使出浑身解数,有些衣服摺叠整齐摆放,有些则悬掛衣架上,两人不疾不徐地边走边翻找喜欢且合适的,也有贩售一些配饰零件,林昭岑买了两条皮带,上大学后为了适应新生活她瘦了不少,除了上衣,很多裤子的裤头都松了,正好需要皮带。 史幼雯则偏爱包包类,虽然她带到学校的包包早就多到都快塞不进衣柜,她仍特别留意不同的包包款式,一有新发现就拉着林昭岑,使林昭岑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昭岑,这款难得有两种顏色,你觉得哪个好?」本来在翻找洋装的林昭岑,注意力被史幼雯的声音拉走,只见她手提两只包包在林昭岑面前不断变换pose。 「哈囉!这款的粉色蝴蝶结少女感十足,另一只蓝色流苏典雅别緻,可以带到不同场合,而且都是限量款的,不容易撞包喔!」贩售小姐笑意盈盈地努力推销。 林昭岑摩娑着下巴研究史幼雯的姿势,努力地从她手中的两个包包间找出和史幼雯的连结,踌躇许久后,林昭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直接说:「都包吧!」 「好!这两个我都要。」史幼雯毫不迟疑地掏出皮夹结帐,乾脆的不得不让林昭岑怀疑自己的意见是否重要,或许史幼雯本意就是如此,只是由林昭岑推她一把罢了。 好吧,既然史幼雯如此爱包,那就让她一次买个够!反正花钱的也是她自己。 贩售人员装好提袋后,拿起旁边两个绒毛布偶,说:「送你们。」一起放进袋子里。 「哇!谢谢唷!」史幼雯惊喜接过,旋即被林昭岑拉到隔壁卖洋装的摊位。 架子上的裙款琳瑯满目,林昭岑中意其中一件天空蓝色碎花裙,她取下贴在身上试试样子,问史幼雯:「好看吗?」 「很仙啊!偶尔走走气质风也不错!」史幼雯满意的点头,「你把长发放下来搭配会更有味道。」 「那这件,纯白色印上棕色条纹,给人俐落的感觉,」林昭岑不断试比裙子,「还有这件洋装我也喜欢。」、「拼接风吊带裙很可爱!」 到了吃饭时间,她们手提战利品走进一间义式餐厅,侍者为两人带位后,林昭岑把提袋放在椅子上,自己落坐在相邻的位子,袋子里有些物件和史幼雯还是一对的。 瀏览侍者刚送上的menu,林昭岑瞬间后悔自己方才不顾一切豁出去买东西的行为,最后她只点了一杯饮品,看有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罪恶感少一些。 「欸,出来玩花钱很正常啦!你这样很扫兴喔!」史幼雯看出林昭岑的窘态。 「都是你带坏我!」林昭岑心想,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她和史幼雯毕竟才认识几週而已,还没到太熟,所以她编了藉口:「因为我在减肥,一杯饮料的热量就够了。」 「还在我面前说要减肥?真伤我的自尊心啊!」史幼雯「嘖」了声。 「唉唷!我真的不饿,脚痠倒是真的。」林昭岑四两拨千金,转换话题,史幼雯一下子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于是,一杯撒上肉桂粉的卡布奇诺打发了林昭岑的午餐,席间,她观察对座津津有味吃着义大利麵的史幼雯,猜测或许她家境很不错,花钱不手软的。 史幼雯用毕餐点后她们又坐了一会儿,吹够了冷气才离开。 儘管大包小包,照着原路逛回去,史幼雯免不了又是买东西。 驀地,一道林昭岑挥之不去的頎长男性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只见那人在调整棚架,再仔细一瞧,果然是他! 史幼雯发觉林昭岑有异样,便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太巧了吧!」她惊呼。 林昭岑和刘又洋自打图书馆「吵」过后,接着又在同个社团狭路相逢,现在连逛街也能遇到,究竟他们有什么孽缘? 史幼雯饶有兴味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轮流穿梭:「昭岑,你们不得了了唷!」 「什么不得了?你乱说什么!」林昭岑严厉阻止史幼雯的话中话, 「走,去看看他在卖什么!」史幼雯不由分说拉着林昭岑就走过去。 刘又洋很早就感应出她们在,只是人家压根不想看见他,况且打招呼这种事不是该愉快进行吗?他们现在对彼此的感觉应该还不算「愉快」吧!那他干嘛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第一章、糟糕的初遇(5) 两人走近刘又洋的摊位,史幼雯盈盈一笑问候:「学长午安,还真是巧,你也来卖衣服呀?」她毫无芥蒂的样子,对比与她手勾手的林昭岑则是扁着嘴,一脸不耐。 「恩,我来帮朋友的忙。」刘又洋点点头,语气平板地听不出情绪。 因为见面次数不多,最方便的话题就是他摊位上贩售的商品了,「这么多顶帽子,看起来都还很新呢!」史幼雯乐的一一试戴,没察觉林昭岑一心只想走人的样子。 在刘又洋针对图书馆争吵一事主动道歉之前,她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的,这是林昭岑誓死守住的防线。 刘又洋哪不知道林昭岑的坚持?但就算这件事是他理亏,她的态度也令人不敢恭维。 「都是只戴过一两次的,便宜卖,一顶都一百唷!」虽不知林昭岑干嘛摆出一副他们欠钱不还的脸,刘又洋口中的「朋友」仍旧积极为史幼雯做介绍。 「昭岑,你有喜欢的吗?」史幼雯拉拉林昭岑,转头看向她,却被她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还好吗?」 「……看够了吧?我们可以走了!」角色互换,变成林昭岑拖着史幼雯。 在她们拉扯间,刘又洋冷不防开口:「没有基本的尊重,连一眼正眼也不愿看,想必是对我们的东西很有意见?既然这样,慢走不送!」刻意的夸大不实,是因为他心里也有火在烧。 闻言,林昭岑对着史幼雯露出:「你看看,我可没乱说!这人真的有病。」的模样。 史幼雯看来看去,感觉场面又要失控,这才惊觉自己闯祸了,急忙陪笑道:「大家都放轻松!今天天气这么好,可是逛街的好日子呢!要开心呀!对吧?」努力挤出笑。 「知道做错事,不是应该道歉吗?有『人』连这点观念都没有,就不知道是不是不配当『人』了?」林昭岑看着一旁的树木说话。 「在关心别人配不配当人之前,应该先矫正自己的态度吧!否则谁想跟一隻刺蝟讲道理?道歉就更谈不上了!」刘又洋板起脸孔。 终于,林昭岑今天第一次直视刘又洋,却是瞪视,「态度问题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走!」她用力曳着史幼雯离开刘又洋的摊位,直接回宿舍。 史幼雯实在想不通,本来只是一场小小的争执,说开就好,干嘛非得把事情闹大呢?她反坐在椅子上,看着林昭岑刚洗澡完梳整头发的背影,问:「你真的不肯原谅刘又洋吗?」 只见林昭岑不疾不徐地扎起头发,过了一会儿转身面对史幼雯,语气坚持:「只要他主动跟我道歉,我就愿意跟他和解,这件事没得商量。」 此番话让史幼雯深感无力,「你就试着包容他,别跟他计较?大家和和气气,而且你们在同一个社团,以后有很多机会互动吧?原谅他,你们见面会比较自在,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闻言,林昭岑这次倒是认真思索起来,这些话听起来的确有道理,但是今天先挑起争执的是对方,他没道歉就算了,还出言挑衅,林昭岑实在嚥不下这口气,「你又不是没在现场,看他那种高傲的气焰,好像不觉得自己有错,这种人第一次放过,搞不好还会做出第二次、第三次的缺德事……说不定他就是那种自以为地球绕着他转的人,所以除非他先开口道歉,否则我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可是你……」 伸手阻止史幼雯接下来的劝说,「这件事就这样,无论你再多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做法!」 史幼雯只能垂下双肩,她真的彻底被林昭岑打败了。 前一晚特地早睡,隔日早起吃了比平日多一倍份量的早餐,林昭岑扫视那些和自己一样戴着头盔、眼镜、手套,身着紧身反光衣或坐或站的社员们,不禁全身来劲儿。 今天是单车社第一次活动,他们在瑞芳火车站集合,没有人迟到。 这几天北部天气不错,过去湿漉漉的瑞芳也罕见地受到阳光滋润。 「各位,天气炎热,沿路要到九份才有补给商店,请大家备齐足够的水与乾粮,路上随时可以补充体力,」说话的人是今天的领航者,林昭岑目测他大约四十岁,身材精壮,听说是单车社毕业的老学长,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足够传入每个社员的耳里。 确定大家都没问题后,领航学长跨坐上车,朝气十足一喝:「跟紧我!」眾人一齐踩稳踏板往金瓜石的方向骑,目标是海拔7公尺的阴阳海,今天的起点。 浩浩荡荡一群人,刘又洋负责压后,这个路线他很熟悉,以前有空就会骑,上了大二因为课业没什么时间骑上老路线,社团今天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怀念一下。 到了阴阳海暂停,望过去一路缓坡,领航学长又一番精神喊话完,眾人继续跟着他往前行,林昭岑一路享受凉爽的风扑面而来,脚上奋力踩踏,精神体力十足十的好。 骑了一段距离后开始流汗,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享受动起来的感觉。 他们抵达第一站「黄金瀑布」,停下踩踏之后,林昭岑感觉自己的双腿痠疼,不只是她,很多人都因为太兴奋,双腿用力过度导致一样的结果,经验丰富的领航学长可能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才让大家在这里稍作休息,且「黄金瀑布」本来就是热门的打卡景点,面前的景色那么迷人,不停下来欣赏不是很可惜吗?林昭岑略坐了坐后,便禁不住兴奋跑去和大家一起拍照。 突然一声大喊划破空气:「小心!」 一个女同学没踩稳有着蘚苔的大石,差点整个人摔进瀑布里,幸好有刘又洋及时拉住她。 「谢……谢谢!」女同学被吓的不轻,抚着胸口道谢。 刘又洋见着一片「白」在那名女同学身边徘徊,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那片「白」便化为一缕烟往天际飘散,他再次闭眼收敛心神。 独自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喝水,刘又洋望着远方道路,那将是他们待会儿要骑经过的路线,这里风大,他任由自己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翻飞。 第一章、糟糕的初遇(6) 来到岔路口,领航学长率眾骑上通往九份较近,也较不轻松的「浪漫公路」。 林昭岑因为好奇路名,事先做了功课。这条原名「山尖路」的上坡路会被取作「浪漫公路」的原因有几个,其一是这条路人少整洁,适合情侣散步,再配合风景很有浪漫情调,其二是每年到了芒花季节,开满花的景色美不胜收,还可欣赏金瓜石山城、远眺「茶壶山」,甚至连「鼻头角」的海景也尽收眼底,而晚上装饰的led灯点缀出浪漫金黄灯光夜景,非常迷人。 果不其然,他们一路遇到许多明显就是情侣档的游客,领航学长朝他们吹口哨,后头几名顽皮的社员纷纷跟进,情侣们却一点也不觉难为情,反而微笑以对,有人甚至还替他们这群单车社的社员们打气,呼喊「加油!」 林昭岑故意放慢速度落后好几个人,因为她想将前头社员们和游客之间的互动画面捕捉起来,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温柔可以很简单,就算彼此不相识又何妨呢? 抵达第二个休息站——九份山城,九份老街就在附近,不过眾人一致同意择日再来逛街,今天先好好骑完全程比较重要。 「休息完,接下来我们要征服的路段,想必大家看过说明单心里有底了,没错,那就是号称台湾最美公路的『102县道——瑞双公路』,这是一条没有太大变化的路,但是先别高兴太早,这可不是一段轻松的路,想欣赏美景的话,等着我们的可是6公里的缓坡,考验各位的体力时间到了!」 「没问题!这点路我还挺的过去!」不知道是谁,率先精神喊话。 「为了欣赏美景,多累都值得!」 「大家彼此照顾并跟紧团队,一下子就到目的地了!加油!」 一声声此起彼落的鼓舞,令林昭岑感动不已,她也加入,朝气十足地喊:「没错!我们一定办得到!」 诚如领航学长所言,接下来的路眾人骑得上气不接下气,骑过连续几个弯道的「金瓜石地质公园」路段时,他再三呼吁眾人维持稳定的呼吸节奏,但是林昭岑却不知不觉越骑越落后,压后的刘又洋,在后面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状况。 林昭岑明显踩踏的非常吃力,见情况危险,刘又洋赶上她,「喂!你还好吧?」他放慢速度与林昭岑并排骑,说话口气不太甘愿。 林昭岑听见是压后的刘又洋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很多,深呼吸一口气,说:「死不了。」并加快速度赶上大家。 ……为什么要看她的脸色担心她的安危?他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刘又洋心想。 后悔归后悔,还是要继续前进,但他想,以后能不管与林昭岑有关的事就尽量不管! 歷经一番长途跋涉后,领航学长宣布:「各位,我们抵达终点了!」 从起点「阴阳海」共10公里的路程,歷经一番股四头肌训练,就是为了听见这句话,彷彿这是一句魔法咒语,有着让身上所有的疲劳都得到紓解的魔力。 林昭岑虽是最后一个抵达,怎么说也是完成了人生第一个10公里,停好车,拋开自己其实脚步吃力,一心一意只想在每台相机里留下欢快的倩影。 「这里是终点站『不厌亭』,有些人又称它为『不愿停』,意思是不怕厌倦地停下来欣赏美丽风景,大家可以仔细体会这种感觉,多年前我第一次上来的感动就和各位现在一模一样喔!」领航学长感慨诉说。 付出之后嚐到甜美果实的滋味,林昭岑闭起眼,张开双臂,清爽凉风拂面,她要自己牢牢记住这种感觉。 「我们十五分鐘后回程,届时请大家回去确实填写说明单背后的心得记录,下次聚会时缴交。」社长尽责地提醒。 「大家一起来拍张合照吧!」有人提议,眾人在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山海里,留下一帧珍贵的团体照。 隔天,女生宿舍里—— 「我觉得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上铺的哀嚎声,史幼雯被迫听了好几遍。 她一面对镜子画眉,一面问那发出哀号声的人:「你下午四堂选修课一样请假吗?」 昨天林昭岑本来还开开心心地结束社团活动回来,哪里知道今天早上整个寝室会被她的大叫吵的人仰马翻,史幼雯只好帮她请了一整个早上的病假,中午不放心还特地买便当回房间探视林昭岑,结果她看起来还是不太妙的样子,「或者是我请假陪你去看医生?」史幼雯抬头看着上铺的人,「你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再不然我去帮你买痠痛贴布?二选一。」她伸出食指与中指,戳戳林昭岑的肩膀。 「我不要看医生。」林昭岑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声音模糊不清。 「那么晚点下课我再去药局帮你问问这状况该贴什么药布,你好好睡一下,别再大声嚷嚷了,我是没差,但有可能会影响房间里其他的同学,做一个体贴的好室友,从忍耐开始,将心比心一下嘛!」语毕,史幼雯驀地想到一件好奇的事,「对了,你和刘又洋去骑单车,一路上有没有一直吵架啊?」 林昭岑放弃抵抗,直接伸直痠疼的双腿,在床上呈现「大」字形,「我才懒得跟他费唇舌!力气花在骑车上都不够用了……噢……痛!」试图曲起的右腿又宣告放弃平放回去。 「真的一路上都没交集呀?」 「我和他哪能有什么交集?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林昭岑回想着,「不过硬是要说,也不算没有!」她忆起自己落后队伍那时发生的一小段插曲,于是把当时的不愉快一五一十通通报告给史幼雯知道。 史幼雯听完,抱着被痛骂不够义气相挺的心理准备认真谴责林昭岑的不是,「他会这样问也是出自好意啊!」 「鬼才稀罕他的好意。」林昭岑拉下蒙住头的棉被,露出双眼盯着天花板,嘴硬归嘴硬,她当然懂这道里,所以心里确实有些心虚。 第二章、所谓带天命(1) 二十年前,刘又洋出生当天—— 女人的吼叫声响彻整间生產室。 刘母足足花费四个小时才诞下刘又洋,呱呱坠地的他虽然是足月出生,体重却只有两千三百多公克,不过医师说孩子虽然体重过轻,但没达到住保温箱的标准,刘母生產过程也平安顺利,听完接生医师的解说,第一次当爸爸的刘父才终于安心。 刘母被推送进病房后,护理师向刘父交代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并请他填写一些资料。 即时赶到医院的除了刘氏家族里眾人口中的「长老」——刘父八十岁高龄的叔叔,以及开车载他来的刘父堂弟外,还有刘又洋的外婆。 刘家家族世代经营一间宫庙,有一套伦理制度,刘父的叔叔是目前最年长的一辈,有些事没有他出马无法解决。 「看这样子不寻常。」长老凝视睡在婴儿室里的刘又洋,沉声道。 旁边餵妻子喝完粥来看儿子的刘父听见长老的话,心中一阵不安,但在他开口之前,长老就读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其实,在刘家的宫庙文化里有一项规定,家族成员们在成长过程中都必须学会「读心术」,拥有这种能力不用说话就能知道他人心里的思想。 「这孩子的体质和一般人不同。」八十岁的沙哑嗓音对着刘父说。 「长老,能不能请您再说得更清楚一些?」刘父读不出长老所想的完整资讯,心里很焦急。 「不必太担心,给我孩子的生辰八字,我回去仔细了解,你放轻松,不是坏事。」 刘父双亲曾明白告诉过他,只要是长老的保证,都可以完全放心。 他们回到病房后,长老和刘又洋的外婆说几句话,刘又洋的外婆见他们拿走刘又洋的生辰八字,不禁疑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必刻意去读也知道岳母是关心孩子,刘父毕恭毕敬地向她解释:「妈,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特殊,是这样的,长老感应到孩子有些特异,他需要先拿孩子的八字问问看,请相信我不会看着孩子受到伤害而不顾,毕竟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孩子特异?」刘又洋的外婆没漏掉他话里的每一个字,「你是说我的孙子跟别人不一样?」上扬的尾音带有浓浓的不解。 「……这样说也没错,不过有长老保证,您大可安心。」 「亲家母,我们刘家人从来不做伤害人的事,伤害孩子更不可能。」长老说毕,碍于年纪大了身子虚,父子俩先行离开。 病房里此时只剩下刘氏伉儷及刘又洋的外婆。 刘又洋的外婆信了长老的话,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女儿的身体,刘母生產完睡了几个小时后,中午醒来刘父餵刘母吃了一些她煮的红糖糯米粥后刘母又睡下了,见眼下暂时无事,刘又洋的外婆起身,道:「我去看孩子,你忙了一天,也要好好休息!」离开前拍拍女婿的肩。 出院当天,刘母抱着出生未满一个月的刘又洋跟在长老后面来到刘家宫庙,后面簇拥着一群刘家家族成员,场面十分浩大。 「没事,有我在。」刘父揽着不安的妻子,安抚道。 烧了香,长老在神明面前念念有词,刘母抱着刘又洋站在他旁边,包围这间庙的刘家族人都屏息以待,一会儿长老转身面对刘母,拿着香对着她怀里的刘又洋比划着,奇特的是,本来睡得很安稳的刘又洋此刻突然张开双眼嚎啕大哭起来。 刘母一时慌了,长老伸手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刘母只能努力紧紧闭嘴,却害怕地眼眶盈泪,只见长老凝视刘又洋一阵子后,发出类似「吓」的声音,随后上香完,他拿起筊杯,慎重掷筊,竟掷出了极为罕见的「立筊」,围观的刘家族人莫不是惊呼与讨论。 「这孩子出生带有天命,以后你们渐渐会明白,」结束仪式,长老用毛巾擦汗,对着刘氏伉儷交代:「他有事先感应到意外的能力,这种力量将会庇佑刘家族人平安,而且不仅没有魑魅魍魎能伤害他,他甚至能渡化他们,只要他虔诚学习,未来还有更多我不知悉的能力,这些要靠他自己摸索了。」长老做到这地步几乎是拼上老命,他算对得起刘家祖先了。 刘又洋一年一年长大,长老终究驾鹤西归,他对刘家伉儷说过的「刘又洋的天命他们渐渐会明白」也一年又一年地证明所言不假。 九岁的刘又洋比其他人还早习得「读心术」。 十二岁的刘又洋已经可以和魂魄对话。 十五岁,街坊邻居若遭到不好的干扰都找刘又洋化解。 十八岁,刘又洋已对如何使用力量驾轻就熟。 「又洋啊!我家阿孙最近一直发烧不退,能不能请你过去看看他?」常在庙前泡茶聊天的玉里嬤,这天急匆匆来按刘家门铃。 「姨,又洋再过一个月要考大学,你去找长老处理好不好?」刘母透过铁门栏杆婉拒玉里嬤的请求,刘又洋已经花费太多时间在除了课业以外的事了,她很担心他为了帮助别人反而自己考不上好学校。 「只是看一下不会花太多时间,不然刘嫂,我给你跪……」见玉里嬤要跪下,门内的刘母不得不开门扶起她。 刘母握着玉里嬤的手,看看屋子里,再看看担忧的玉里嬤,犹豫到最后无奈叹口气,说:「我去叫又洋来,您在这里等一下啊!」 「唉唷!刘嫂真多谢,我们家阿孙这下有救了……有救了……」玉里嬤高兴地快哭了。 刘家夫妻俩对刘又洋带天命这件事一直很忧心,这为刘又洋的生活带来许多不方便,新一辈的长老却总是要他「行功了愿」,而他们却不敢拒绝长老的命令。 现在只能把希望交给刘又洋自己,期盼他的成绩可以离家去外地念好的大学,看看外面的天空,如此他也能转移注意力,把心思放在他这个年纪应该要过的生活上。 ……但是,带天命的人註定人生不可能单纯,刘母显然小看这力量了。 第三章、註定好的任务(1) 忙完一天回到房间,林昭岑在门口就听见室友们在讨论晚上要去顶楼,她直到换好休间服准备吃晚餐时,才听出她们在聊流星雨,一问之下,原来是今晚有「猎户座流星雨」,室友们正相约晚上一起上顶楼观赏。 吃饱后,林昭岑也决定要一起去碰碰运气,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流星,因而满心雀跃。 成为大学生的日子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再过一个礼拜即满两个月,林昭岑最大的收穫不是成绩,而是飞速下降的体重、成长的心智以及认识史幼雯。 林昭岑和父母视讯报告今天的生活,镜头反射出史幼雯拎着一袋饮料进房的身影,半小时前她打电话说人在市区,问假日没回家的室友们要不要喝知名饮料店的饮料庆祝週末,她可以顺便帮大家买,但林昭岑其实有点后悔没要她再买些吃的,到时上顶楼等流星可以解馋。 「这杯感觉很强的『浓情巧克力』是谁的?」室友一一对着杯上的标籤发放饮料。 「我的!」林昭岑举手,从她手中接过后,「啵」地用吸管戳破封膜,用力吸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见史幼雯还没吃晚餐,林昭岑主动帮忙收拾装饮料的塑胶袋,也集中好吸管塑胶套丢弃,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微波炉,帮史幼雯把冷掉的晚餐覆热,两分鐘后热腾腾的羹麵上桌,宿舍没有跳电或发生意外,只有史幼雯稀哩呼嚕吃麵吃的津津有味。 「我们十点半要上顶楼等流星雨,你想不想去?」林昭岑拿着那杯看起来份量十足的热可可,拉着椅子凑到史幼雯身边,兴奋询问。 烫嘴的麵才刚入口,史幼雯费了点时间咀嚼完才说话,而且是语出惊人:「原来今天有流星雨喔!难怪我刚刚等饮料时好像有看见,还以为是我很幸运呢!」 「真的吗?」林昭岑很激动,赶紧通知房间里的大家这个消息。 十点,史幼雯才刚洗完澡就被林昭岑催促上顶楼,她说:「只有一颗流星愿望不够许啦!」强迫史幼雯动作快,机会千载难逢。 「我的愿望又没几个,你实在是喔……」史幼雯搔搔脖子,受不了林昭岑的热情。 「我先接电话,你快一点喔!」林昭岑先再三确认史幼雯真的有准备上去等流星雨,才走到走廊拿出裤子口袋里在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本来以为是推销电话或一接就掛,但这通电话很怪,对方没出声也没断线,任凭林昭岑在这头「喂」了好几声还是没回应,林昭岑觉得是无聊的恶作剧就掛断了。 史幼雯终于还是和林昭岑一起来到宿舍顶楼,秋日夜晚的凉意沁人心脾。 她们上顶楼的时候门是大开的,等待流星雨的住宿生很多,林昭岑发现有些人还自备童军椅,更夸张的是就地摆出野餐垫的也有,想必是没见到流星雨不轻易善罢干休。 拿出手机搜寻,网路资料写着这场流星雨的速度极快,甚至还有火流星,但林昭岑没这么贪心,她只要能看见一两颗流星就很满足了。 萤幕的微弱灯光在夜里映照着林昭岑的脸,她们坐在水塔旁边的地上,史幼雯屈膝抱着自己,眼睛望着空中明月,说:「欸,林昭岑,这里这么多人带着愿望等着希望,祈求课业顺利、身体健康、早日脱单,我觉得流星应该也算是一种心灵寄託、一个灵魂的小小避风港,除了宗教信仰外被人们依赖的一种存在。」气氛使然,心灵不禁有些领会。 林昭岑听完这番感慨,思索了一会儿回道:「是啊!我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事事如意,这时候无论是宗教或是你说的流星许愿就显得特别重要。」 「你们也太严肃了吧?」两人的室友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哈哈笑着,「只是看流星而已,不用想这么多啦!」 「啊!流星来了!」突然,人群中发出惊叹声,大家迅速抬头往天空看,可惜都错过机会。 不过,前奏结束了,紧接而至的华丽流星雨才是真正让眾人欢呼的重头戏,林昭岑看着璀璨天空,心想自己大概永远忘不了这个夜晚,这个怀着愿望等到了希望的夜晚。 流星雨结束后,週末没回家的住宿生们各自心满意足回房,林昭岑还精神奕奕,突然想起社团发的心得记录表她还没写,想着趁没忘这件事的时候赶紧生出来,字数要求三百至五百字,有交的会在学期总成绩里加分。 提笔写下第一字的同时,手机响了,跟稍早前一样是她不认识的号码,接起来对方一样一声不吭,林昭岑火气上来,心想这种恶作剧电话要来几次?咒声脏话后切断。 「怎么了?你真的不打算积点口德吗?」史幼雯听见她的咒骂,跟她开起玩笑。 林昭岑把手机丢到床上,「这种吃饱撑着,一天到晚捉弄别人的傢伙才是真的该积阴德的人啦!到底烦不烦啊!」语毕,她忍不住扶额,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别胡思乱想了,大不了以后别接不明电话,」史幼雯从刚才就一直在咳嗽,「我喉咙有点痛,你那里有没有成药可以应急?」 给了史幼雯一包冲泡感冒饮后,林昭岑很快从气愤恶作剧电话的情绪里冷静下来,她看着纸上还是空白的心得栏位,回忆起参与单车社这学期的首次活动,觉得实在是太热血、太有趣了,她已经开始期待下次了,就这样怀抱着愉快的心情,动笔记录。 史幼雯本想上床好好睡一下,却莫名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听见上铺不安声的林昭岑,爬上去关心史幼雯:「你还好吧?」 史幼雯咳了好几声,见到林昭岑,苦着脸耸耸肩,「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关係!明天需要我陪你去看医生吗?」想起自己单车社活动回来脚酸的那次,史幼雯对她照顾有加,林昭岑这回就格外关心她。 「等我睡过这晚后再决定,晚安。」 第三章、註定好的任务(2) 林昭岑隔天特地早起叫醒史幼雯,说要带史幼雯去看医生。 但看过医生也打针吃药了,史幼雯的状况却持续一週都不见好转,上课戴着口罩咳嗽不止的异样引起其他同学们的关心。 有同学建议史幼雯去庙里走走。 这天下午林昭岑没课,中午回到寝室时史幼雯依旧在睡觉休息,林昭岑便决定打完报告再叫醒她,陪她去土地公庙拜拜。 寝室窗户关着,与窗户正对着的房门大开,整个空间是不对流的,可林昭岑打报告时总觉得背后有一阵又冷又强劲的风,她不禁打了个激灵,眼睛也不太舒服,所以暂时停下报告进度,爬到上铺叫醒史幼雯。 「碰!」刚踩上阶梯,门就突然在无人进出的状况下自动关上了。 遇到这种事,林昭岑下意识联想起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看看史幼雯最近的状况,她该不会真的这么衰吧? 叫醒史幼雯后,林昭岑不断在心中跟自己说别自己吓自己。 几乎是一走出女生宿舍林昭岑就接到一通自称是刘又洋的来电,他反常地主动约林昭岑见面,说有话要跟她说。 「什么话电话里讲就行,我没时间跟你见面。」林昭岑毫不考虑,一口拒绝。 其实,上次单车社活动结束,大家一起回学校那天,刘又洋总算在社办见到那个让他一直想会会的学长亡灵了,社办里,亡灵总跟着林昭岑,但刘又洋读不出祂的目的。 之后刘又洋又去社办确认过好几次,却总是没见着那亡灵,直到最近他才感应出来,原来亡灵从未离开过林昭岑。 刘又洋也不坚持,说道:「你身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和林昭岑相识至今,两人的对话始终离不开火药味,可有些事只有他能处理,是他一出生就註定好的任务,他别无选择,只能摸摸鼻子,主动释出善意,「有需要帮忙,我都在。」 刘又洋的关心像拋出一个泳圈给慌张地像快要在水里灭顶的林昭岑,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可林昭岑却不愿依赖这个泳圈回到岸上,因为他是刘又洋,她不可能软声细语求助的对象。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那我就直说了,」要处理这件事,早晚林昭岑都会知道他的特异能力,刘又洋索性一口气都告诉她:「你最近身边遇到的所有怪事,都是单车社当年意外死亡的学长亡魂在作祟,祂跟着你有一段时间了。」 闻言,林昭岑爆笑,「你有事吗?还是神经病发作?这种话谁会信啊?」 刘又洋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自顾自接着说:「这阵子有空多去庙里拜拜,月中的社团聚会结束后我再帮你处理,对了,带上你朋友吧!她可以帮忙!」语毕,收线。 林昭岑盯着黑漆漆的手机萤幕出神,忆起了那无声的来电、史幼雯的久咳不癒、自动关上的房门……这些事,刘又洋说是社团里死去学长跟着她所导致的? 林昭岑表面上没有恐惧,但其实胆小的她心里怕的要死! 她们在庙里虔诚上完香,然后坐在旁边的长板凳上,林昭岑反覆想着刘又洋的话,不得不承认他电话里的语气不像是恐吓或是恶作剧,反而让人感觉是非常严肃的。 来庙里走走是对的,焚香的味道窜入鼻尖,和缓了不平静的心神。 「以后每天我们都来这拜拜吧!」林昭岑决定孤注一掷,照着刘又洋的方法试着做,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听他的话,没损失,「假如刘又洋真的有什么本领可以让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消失,那至少在下次我的社团聚会前,我们还可以靠着努力不让事情越来越失控。」 「所以你相信他了?」史幼雯发问。 「与其说相信他,倒不如说我真的很害怕。」林昭岑苦笑,「好了,我们该去烧金纸了吧!」她站起来,不料脚步一个踉蹌,整个人正面着地,跌了个狗吃屎。 史幼雯赶紧蹲下检视林昭岑与地板亲密接触的部位,「还好吗?有没有怎样?」 跌倒前一刻,林昭岑觉得自己后方有股力量拉住她,她想前进却被阻止,但同时也有股相反的力量稳住她,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她拍拍衣裤上的脏污站起来,坚强微笑道:「没事。」史幼雯见她真的没大碍,这才跟着起身。 接下来每天中午她们都会去庙里拜拜,这段期间史幼雯咳嗽的毛病虽不见好转,但至少没有恶化,本来做好见鬼的心理准备也没成真,她们两个谢天谢地谢神明保佑。 另一方面,在她们烦恼生活不平静的同时,学校各个电梯、宿舍公告栏都被贴上演讲活动的布告,讲者是某行脚节目的主持人,颇有名气,形象也不错,史幼雯邀请林昭岑一起去报名,可演讲时间和林昭岑非常感兴趣的课撞到,而且讲者林昭岑不是很熟悉,因此婉拒她,无法捨命陪君子。 「我看传单上的演讲地点就在单车社的社办隔壁,你最近不是一直说想去社办看看但是不敢?那天人多,加上有我陪你,我们可以一起去。」史幼雯算盘打得精。 林昭岑听到这诱惑,果然有些动摇,「你认真的吗?」 「对呀!我们听完演讲就一起去!」 「但你身体不是还没好?听演讲一直咳嗽,会影响到别人吧。」搞不好还会被请出去呢! 寝室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史幼雯的咳嗽声,吃西药没用,她之后又求助较温和的中医,身体也完全没改善,看来只能等刘又洋帮林昭岑「处理」了。 史幼雯大概是真的咳到麻痺了,忘了自己可能会造成别人的困扰,但是她很快想到办法:「我戴上口罩、准备开水,两个小时应该还挺得过去。」 林昭岑看史幼雯好像真的很感兴趣,而自己从中也有益处,只好放弃那堂课,「……好吧!那我们就去报名,但你一定要陪我去社办喔!说定了!」 第三章、註定好的任务(3) 演讲厅内的冷气开的极强,刘又洋却彷彿无感,他身着短袖衬衫坐在第一排,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周遭许多人不同的气场。 在来到这里听演讲前,他事先去旁边的社办准备一些处理林昭岑身边亡灵的事宜,以求到时能顺利让祂回到祂该去的地方。这并非他首次打点这种事,过去有过许多成功经验,但在他身上看不见骄傲,反而是用更谦恭的心态面对接下来的每个任务。 从小到大长老总是再三提醒刘又洋,说他的出生註定了人生的任务是为两个空间做沟通、解决问题,刘又洋也都有放在心上。 感应到林昭岑每天都有听他的劝去庙里,让他很是意外,如此一来,她身边两种相异的气场平衡了,麻烦少了不少,不过,这只是暂时性地,时间一久,跟在她身边的亡灵耗去人体的精力一多,身体还是会无法承受的,这件事最好能儘快解决。 驀地,林昭岑的气场闯入刘又洋的感应范围内,另外她身边还有两个不同的气场,一阳一阴,阳的是他曾在图书馆与二手市集遇过,常和林昭岑同进同出;另一个阴的气场自然是那名跟在林昭岑身边的单车社学长亡灵。 缓缓睁开眼,稳住气息,刘又洋抬眼看向讲台,林昭岑正朝他走近,刘又洋脸色看起来无异,其实心里准备好要和她们打招呼──因为林昭岑身边的阳性气场发现他了。 进场时间结束,主持人展开开场白,整个演讲厅座无虚席,门关上,以防外面的动静干扰到演讲品质,也是礼貌上尊重演讲者。 林昭岑和史幼雯拜拜完,在土地公庙附近用过午餐,回程直接去演讲厅,没想到演讲厅内冷得直让人打哆嗦。 「这里的空调怎么这么强?」史幼雯搓搓双臂说。 演讲厅的大小可容纳千人,由于她们晚了点进场,位子几乎客满,只好慢慢往前走,边张望找寻相邻的两个空座位。 林昭岑从包包里拿出薄外套,今天外头的天气薄长袖搭薄外套刚好,只是中午热,吃饭时出汗,她才会脱下来,现在穿上它正好可以御寒。 史幼雯眼力极佳,马上就发现第一排有两个相邻的空位子,往隔壁的座位一看,竟是刘又洋,她对林昭岑露出促狭一笑,刻意留下刘又洋身边的位子给林昭岑。 林昭岑一下子没会意出史幼雯诡譎笑容背后的涵义,直至见到她向刘又洋打招呼才明白,史幼雯真的很无聊,老是要撮合他们,林昭岑一记白眼送上,倒是坐下后想起一件事,一定要向刘又洋问清楚:「喂!你上次在电话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身边有『亡魂』?你又怎么知道?还说要替我『处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有轻重缓急,先不要求刘又洋为图书馆一事向她道歉,眼前的问题比较要紧。 但刘又洋读出她的思想,偏不遂她意:「之前在图书馆,我很抱歉。」 「嘎?」林昭岑闻言,愣了一下,选在这时提这事,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但现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好像也不必那么小心眼计较,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疑问啊?」 刘又洋有些惊讶,这么轻易就把横在两人间的问题搞定?他欣然接受! 「这件事一时说不清楚,到时候『处理』完你就知道了。」 想知道刘又洋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林昭岑不自觉靠向他,「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突地,观眾席灯光一暗,只留台上的光线,林昭岑眼眸水气闪动,他们四目相交。 刘又洋先别开视线,他清了清喉咙,乾咳几声。 林昭岑赶紧坐正身子,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交谈,但不是专注台上演讲,奇异的氛围垄罩他们,林昭岑如坐针毡。 离开空调极冷的演讲厅之前,讲者最后做了有奖徵答,史幼雯积极争取答题机会,也很幸运被选上,散场后,在前往单车社社办的路上她迫不及待拆开奖品,那是一本讲者的签名书。 「哇!是她的签名耶!签名耶!」史幼雯开心地转圈圈,林昭岑看着不禁失笑,她自己因为演讲开始前的插曲没办法专心听,不知道演讲好不好听,倒是史幼雯的反应让她觉得有趣,「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呀?」 「超爱!等等回去我可以放她的节目给你看……不过她这么有名,你一定看过吧?」 林昭岑点点头,「的确有零零散散看过片段,」顿了顿,「刚刚你都没有咳嗽?」不知怎地,林昭岑直觉史幼雯这现象和刘又洋脱不了关係。 「对,我想应该是好了吧!」才刚说完,马上吐槽地连咳好几声。 林昭岑把她猜测刘又洋似乎拥有什么神秘力量的想法告诉史幼雯,说完重重叹口气,无奈下结论:「看来我光是怕『鬼』还不够,现在又有一个会通灵的人出现,我好像逃不开与第三世界的连结。」 「别这么想,我就觉得很酷啊!到时的社团聚会记得带我一起去。」 「好啦!人家都特地交代了。」这两人还真是不谋而合。 她们转过一个弯来到单车社社办,门没有锁,林昭岑转开门把进入。 近傍晚天色暗下,打开灯后,林昭岑随兴一说:「无聊的话那边有电脑可以用。」她指指白板前面的电脑桌。 「不急。」史幼雯参观办公室一圈,由于她所参加的棋艺社并没有社办,因此非常好奇,「竟然还有碎纸机?」摸摸白板前面的机器。 林昭岑打开铁柜门,搜寻过去社团活动纪录的资料夹,分神回应史幼雯的嘖嘖称奇:「有一些资料很私人,不碎乾净怕被盗用。」 「原来如此!」史幼雯点点头,见林昭岑翻翻找找,终于问出她的疑惑:「所以你一直想来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想试着找出当年单车社发生意外的资料,这种事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纪录吧!」 「需要帮忙吗?」史幼雯看看柜子里,看见塞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资料夹。 「我自己来就好。」 第三章、註定好的任务(4) 本来平静的社办突然有阵风持续吹送,史幼雯寻着风向找到源头后,走过去轻拍林昭岑的肩,问:「电风扇是你开的吗?」 林昭岑正专注在找资料,随口回应:「我没有开啊!你会……」驀地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开啟的电风扇。 「那台电风扇……是不是坏了啊?」史幼雯苦笑,「它突然自己开始运转,也不可能是有人上次离开前忘了关啊!」若是如此,她们一进来就会发现了。 如果是以前,林昭岑一定拔腿就跑,但现在她心里有太多疑问,远胜过害怕的强度。 「我去关上。」史幼雯欲走过去,却被林昭岑拉住,她摇摇头,对史幼雯说:「就这样让它动吧!」虽然看起来很坚强,但其实背后已冷汗涔涔。 盯着那台电风扇好一阵子后,史幼雯见眼下无事可做,索性打开电脑逛起ptt,试着动用网路的力量帮林昭岑的忙,但学校的社团版上找不到任何和当年单车社发生意外有关的文章,这件事彷彿就这样被密封了。 天色从灰蓝到全黑,花了两个多小时,林昭岑翻遍所有刘又洋当年也翻找过的资料,想当然耳,一样徒劳无功。 坐在单人沙发椅上,林昭岑右脚脚尖在地板打着节奏,她很茫然。 想起或许学长姊知道些什么?她或许可以试着向他们打听?……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又或者,这件事被有心人士彻底灭跡了? 「名侦探岑岑,时间晚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吃饱才有力气慢慢想。」林昭岑的喃喃低语一字不漏全传进史幼雯耳里。 「现在几点了?」林昭岑问。 「八点,现在去餐厅应该还有吃的,只是选择比较少。」 「原来这么晚了啊!」林昭岑本想吃饱饭再打电话询问几个她较熟稔的社团学长姊,她非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可,毕竟自己很衰地被「祂」缠住,但这个时间她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只好先把问题搁在旁边,她深呼吸,再深深吐出一口气,说:「好吧!我们去吃饭。」 饿了一阵子终于能进食,史幼雯赶紧把电脑关机,此时,电脑桌后的白板无预警地掉落,巨大声响吓了两人一跳。 林昭岑快崩溃了,她们飞快收拾好,离开这令人胆战心惊的社办。 时间很快过去,一眨眼来到单车社聚会的日子。 林昭岑和史幼雯坐在最后一排,相邻的左右两个座位,之前史幼雯早就和林昭岑预约好,加上刘又洋要林昭岑带上史幼雯,她只好让史幼雯跟着一起来了。 今天的主持人依旧是刘又洋,他说明社团下一次的活动要再等一个月,目前先上课学习专业知识。 「到时怕天气很冷,难道不能提早办吗?」依旧是那位瘦高男社员举手发问。 「考量期中考在即,希望大家都能以课业为重,另外必须声明,学校提供一学期一次的活动经费已经用罄,未来的活动都将採取报名制,需要再做额外收费。」 眾人闻言,莫不抱怨如此有趣的行程竟然要收费,学费已经够贵了,学校还想从他们身上多敲一笔钱,真抠门…… 之后简单播放几段影片再填写心得缴交给老师便结束今天的聚会,眾人散的散,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刘又洋等三人。 刘又洋取出一个铜铃、一张黑字黄底符咒,说:「林昭岑你到我左侧坐下。」此刻的他浑身散发一股不得不使人服从的气场,林昭岑把包包交给史幼雯,战战兢兢落座。 刘又洋闭上眼,看起来像是在感应什么,随后开始摇铃,伴随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铜铃越摇越用力,刘又洋也开始出汗,站得越来越不稳,彷彿有股力量在和他搏斗似的,旁边的林昭岑和史幼雯看的目瞪口呆。 这个状况持续十几分鐘后,林昭岑突然一阵反胃,衝到洗手台,吐出一口绿色秽物,她大口喘气,史幼雯跟在她旁边被吓到,问刘又洋:「她现在这样是正常的吗?」 刘又洋点点头,「这是好事。」他汗水湿透衣服,坐在椅子上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 吐过后,林昭岑觉得自己浑身彷彿泡在温水池子里般舒适,她一脸不可思议地跟史幼雯说:「我现在整个人很舒畅耶!」顿了顿,想起史幼雯,「那你呢?如何?还有咳嗽不适的感觉吗?」 史幼雯闻言,认真感受自己的状态,她也感觉舒服许多。 刘又洋插话道:「那亡灵喜欢你,因为你的气场和祂在世时的女友气场很类似,祂才会跟着你,我已经跟他谈好了,他答应以后不会再影响你了,但他毕竟是意外过世,难免还有其他执念未完成。」说白话,就是亡灵并没有被渡化。 林昭岑和史幼雯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推来推去,都不想由自己开这个口询问,刘又洋当然知道她们是因为怕他如此神秘,才不敢跟他说话,索性自己主动说明:「我一出生就带天命,专门处理类似你们遇到的这种事,算是为神明服务,且我家族世代都要学会『读心术』,很多事情不必言说,我就有办法感应且听见。」他停了停,「虽然带天命,但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无法渡化亡灵。」 听完这番话,史幼雯和林昭岑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两人又互看一眼,林昭岑颤抖地发问:「所以那位死掉的学长,现在还在这里囉?」 这种事一时要人马上接受很难,刘又洋明白,「大可安心,祂不会再缠着你们了。」他不做完整的正面回应,否则林昭岑八成要逃跑了,「这张符咒你拿着,回去化掉擦澡,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林昭岑伸手接过刘又洋递来的符咒,看见他的手在发抖,脸色发白,「你看起来不太好耶!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吗?」今天发生的事,大概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吧! 见林昭岑不再和他保持距离,刘又洋不知怎地竟有些开心,「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不必担心。」 第三章、註定好的任务(5) 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她们不发一语,因为还没从刚才经歷的震撼中回神。 突然,林昭岑「啊」了声,吓了史幼雯一跳,「你干嘛?」史幼雯皱着眉头看她。 「刚才社团聚会,我明明早就想好要请教学长姐当年那场意外的事情,结果忘了!」那场毫无纪录的意外,只是徒增林昭岑更多的求知慾,儘管刘又洋已说好会帮她「处理」,但她还是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史幼雯不明白,「有必要这么坚持?」 林昭岑忖度了一会儿,「或许是那亡灵跟着我这么久的缘故吧!我就是想知道祂当年怎么发生意外的?史幼雯,你相信缘分吗?」 史幼雯似懂非懂,她想林昭岑的意思应该是和亡灵有情感了吧?不过与其形容缘分,史幼雯换了个说法:「我觉得你可能是得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 「你在乱说什么啊?既然这样,那你觉得我这种被『鬼』绑架完的后遗症,该请精神科医师开什么药给我吃?」 听林昭岑语气颇有不快,史幼雯急忙解释:「我没有恶意喔!如果你真的觉得有缘,这么想知道当年的事,我支持你。」史幼雯才不想因为一隻「鬼」和林昭岑起争执! 或许林昭岑的口气真的有些严肃,但没想到会造成误会,「没事啦!我只是开玩笑,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林昭岑笑了出来,史幼雯见到她笑才放心,接着林昭岑话锋一转,道:「没记错,你这个礼拜五下课后要回台南的家?」 「对啊!我要回家,怎么了?」 「我是想说,明天我们先去学校图书馆,如果在那里也没有当年意外的相关资料,那就去外面的图书馆找,我不相信找不到,你愿意帮我到你家附近的图书馆查询吗?」 史幼雯先答应支持她了,可不能反悔,「当然可以……只不过……」她还有条件。 「……什么?」 「只不过你要请我喝一杯珍煮丹的黑糖珍奶!」史幼雯面向林昭岑后退着走,顽皮一笑,又补充道:「要无糖微冰喔!」 林昭岑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好啦!先欠着。」两人拋开方才的震撼,一路吵吵闹闹到餐厅,各自外带一份丰盛的便当。 回到寝室,林昭岑打开便当与电脑,边吃边一则则滚动脸书,驀地,她在好友建议栏的区块发现刘又洋的帐号,鼠标就停在姓名栏下的「加朋友」蓝色钮上。 不管怎么说,刘又洋也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是应该要感谢他,比起电话,网路讯息较不让她彆扭,犹豫了一下,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左键一按,交友邀请便发送出去。 不到一分鐘就收到确认请求的通知,且立刻就有新讯息,是刘又洋的主动提醒:「洗完澡记得要化掉符咒从头到脚都擦过一遍。」 「好,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想请你吃顿饭作为答谢,好吗?」林昭岑已经说好原谅刘又洋了,虽然是在情急之下,但承诺就是承诺,她应该遵守。 「我需要几天的时间让身体復原,所以这件事之后再讨论吧!」只透过文字彷彿也可以感受到刘又洋的虚弱。 史幼雯一回来连饭都还没吃就去别的房间串门子,好一会儿才见到她的人影,林昭岑立刻拉着她跟她说方才和刘又洋传的文字讯息,想问史幼雯有没有跟她一样觉得刘又洋很辛苦,背负的责任很大又很可怜,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史幼雯的惊声尖叫。 「喂!这么晚了还在吵?别人要休息。」林昭岑隔壁床的室友透过栏杆露出一双眼,是那种怨念很深的眼神,「你们两个话还真多!」 「抱歉抱歉!请你体谅一下我那『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心情。」 听见这句话,林昭岑明白史幼雯又把刘又洋和自己的关係想复杂了,气呼呼地反驳:「连一顿饭请的成不成功都还不知道,跟『吾家有女初长成』又有什么关係?拜託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你不知道很多关係确定的第一步都是从见面吃饭开始的吗?」史幼雯拍拍林昭岑的头,「乖,想脱单的话不妨听听我的建议?」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昭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了史幼雯的额头一下,从衣柜里拿出乾净的换洗衣物,说:「我去洗澡,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语毕,摇摇头走了。 史幼雯朝林昭岑的背影吐吐舌,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房间里不再有史幼雯的咳嗽声,除了林昭岑以外的其他室友都感到好奇。 「我不能说,你们会怕。」这件事真的说来话长,史幼雯不可能一一解释,就算解释了,又怕她们半夜害怕睡不着,于是她体贴地先替她们想好可以安心的回答。 天气很热,结束早上的两节体育课,林昭岑和史幼雯回房换下运动服,吹了一会儿冷气,凉快后才一起前往学校图书馆。 结局可想而知,她们就和当年的刘又洋一样空手而回。 「学校真自私,不敢承认这种事,却放任学生再度暴露在危险中。」单车社復社就是最好的证据,史幼雯推开图书馆大门。 林昭岑跟着史幼雯走出图书馆,她目光坚决,垂在身侧的手握拳,「越是要掩盖,我就越想发掘真相。」她发誓非调查清楚不可。 史幼雯叮嚀道:「你自己去市立图书馆要小心安全,这种地方死角很多。」若非她下午有重要的课不能请假,否则她也很想跟林昭岑一起去。 「你放心,我有这个。」林昭岑从包包里拿出一罐防狼喷雾剂。 调查这件事这么久了,林昭岑到现在还是会怕「祂」,但在真相水落石出前,她不断跟自己加油打气,深信自己和亡灵的这场「缘分」是有原因的。 「虽然不明白刘又洋说亡灵有『执念』是什么意思,但若是我能帮祂找到真相,再怎么害怕一切就都值得了!」林昭岑背对太阳,史幼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的勇敢却让史幼雯深受佩服。 「好!你也别忘了还有我在,我会陪你,我们一起让这件事情有个圆满的结果。」 第三章、註定好的任务(6) 下午,林昭岑顺利来到市立图书馆,预备把手机切换震动模式时,有一则新讯息的通知声,低头一看,她手一软,那要价不斐的手机差点掉到地板。 刘又洋传讯过来:「你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事,若有进展可以让我知道吗?祂不愿意告诉我,我无从帮助起祂。」着手调查这件事的林昭岑和史幼雯从来没向第三人提过,林昭岑顿了几秒才想起刘又洋有特殊能力,难怪会这么清楚,可是带天命又有读心术这种事,实在很难让人短时间内立刻接受啊! 「可以是可以,但以后请你别再这么冒失又没头没尾地,我被你吓了一跳!」明明只是文字,却彷彿听得出林昭岑的慍怒。 透明大门上悬掛的风铃随着门被推开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林昭岑进入图书馆。 她直接走到报纸检索区,这些报纸有的很脆弱、有的保存良好,林昭岑先从发生意外的那年开始缩小范围,再到最有可能举办活动的月份,一张张抽出来检视。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她看到眼睛酸涩、一度想放弃时,一个头版标题引起她的注意,那标题写着:「悲伤的社团出游,男大生魂断货车轮下!」 林昭岑揉揉眼睛,想看清楚,报纸内容用白话说明大致如下:「几年前,林昭岑就读的这所学校有对情侣参与单车社举办的校外活动,但女方路上不慎摔车扭伤脚踝,男方停车查看女方的伤势,这时一台大货车恰好经过,货车有视线死角,男方又因专心检查女方伤势,两方都没注意到彼此,造成离大货车较近的男方当场被辗毙,女方也因此必须长期寻求心理諮商……」 林昭岑看完心情很沉重,虽然终于查出真相,但这种悲剧实在让人无法开心起来。 她用手机拍照存下来,但还有一件疑惑尚未解决:「这场意外一定延伸出什么事件,否则学校为什么要压下?」 林昭岑带着收穫与疑惑回到宿舍,史幼雯不在房内,反而是刘又洋先敲她讯息。 稍晚史幼雯提了冰豆花回来,她知道这件事后,重重叹口气:「真令人难过,我跟你一样也很好奇学校里为什么找不到这件事的资讯,但没关係,明天一回到家,我一定马上放下行李去查,有新资讯也立刻通知你,你先放宽心,吃碗豆花休息一下!」史幼雯伸出双手大拇指抚去林昭岑眉间的皱褶。 为了这件事,今晚三人都没有睡好,其实,有执念的不只是亡灵。 隔天晚上,盼了许久的林昭岑终于等到史幼雯的电话,却是一通让人心情盪到谷底的残忍来电。 「昭岑,我找到了这场意外的社论,里头揭发学校对这件事的恶劣处理方式。」 原来,酿造意外的那台大货车司机正好是他们学校校长的姪子,本来在木材工厂负责开车运送的工作,却因这场意外而坐牢,出狱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最后透过亲戚叔叔,也就是学校校长的关係,在学校谋得技工一职,校长疼爱他,替他抹去所有那场意外的相关讯息,保护他不让他遭受歧视。 听完史幼雯读完整篇社论,对校长这种自私的人,两个女生豪不客气在电话两端破口大骂,骂够了,林昭岑请史幼雯拍下来。 掛断电话,林昭岑呆坐在床上,对着日光灯放空。 碰见这种残忍的事情,她不晓得该用什么心态面对,索性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 发呆多久林昭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回神后倒是想起了刘又洋,她拾起手机,一字一字慢慢把这段天理不容的新进度键入脸书的讯息拦,发送给刘又洋。 事情的轮廓渐渐明朗,刘又洋一心只想渡化亡灵,三人约定好週一下课去社办,他想试试与亡灵沟通,她们在场可以帮忙。 窗外树影摇曳,月光被乌云遮去大半,床上的林昭岑棉被一矇,躲进去偷偷流泪,这是她第一次碰到与「鬼」有关的事不觉得害怕,而是不忍心。 度过一个心情复杂的週末,史幼雯週一回到宿舍立刻把拍下来的社论拿给林昭岑看,只见斗大标题写着:「论大学校长隐瞒姪子杀人前科之丑闻。」 活人的人生「容不下一粒沙」,他们有身分、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过生活,不是徒有「死人」之名而已;活人万一「失足」,他们可以后悔、可以改进,而不是「死人」躺着什么事情彷彿都与祂无关。 看着刘又洋再度摇起铜铃,林昭岑眼中的泪倔强地不肯落下。 活下来的人有权利改变人生,但亡者的权利呢?活下来的人为了掩盖真相做出丑事,但亡者何错之有?真的只能被动地接受残忍的现实吗? 刘又洋不断要林昭岑与史幼雯对着空气劝说,直至筋疲力尽。 「祂『执念』真的太深,寧愿当孤魂野鬼也不愿重新轮回。」刘又洋这次直接跌坐在地,模样看起来比第一次帮林昭岑「驱鬼」还要虚弱。 「你是说,我们三人联合起来也说不动祂?」林昭岑抹掉眼眶中的泪水。 「除非校方还他公道,否则祂不愿意离开这里,但单凭我们三人的能力,怎么可能办得到?」刘又洋说完,闭上眼睛调匀气息。 最终,他们什么也无法改变,三人鱼贯走出社办,刘又洋最后锁上门。 什么和亡灵「有缘」?原来都只是林昭岑单方面的自以为是,亡灵其实根本一点都不屑。 他们只是默默无名的平凡学生,要和学校背后的大集团槓上简直就是蚍蜉憾大树。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在通往女生宿舍的陡坡前,刘又洋连说话都感觉不太容易,「谢谢你们做的一切。」他感激地微笑,笑的莫可奈何。 「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林昭岑看着刘又洋的眼睛,她的眼里倒映出刘又洋挫败的表情。 第四章、家乡的考验(1) 期中考试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所有同学每天熬夜k书,整间女生宿舍死气沉沉,不似往日有轻快的走动声。 林昭岑看着几本较为艰涩的书发愣,心里挣扎着要不要现在勇敢面对,亦或是明天再接再厉?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史幼雯拨开悬掛在床边的衣服,找到隐身在衣服后面的林昭岑,问:「今天还要一起跑吗?」 林昭岑毫不考虑,立刻答应。 她们俩昨天读书累了,便相约一起跑操场,本来只是单纯想好好喘口气、转换一下心情,事后意外发现运动完真的比较能静下心唸书,对吸收好像也有帮助。 若真能改善念书效率,那么林昭岑希望自己今天至少再看完一本较难的科目。 「听说生死学的期中作业是写遗言?真的假的?」前往操场路上,林昭岑好奇询问。 「是啊!是我修的科目里最轻松的,不用做简报也不用上台报告,有交遗言就好。」 「这么轻松?」林昭岑瞠目,难以置信。 「如果你也想修可能要凭运气,这堂课本来就很多人在抢。」 时序渐渐来到冬天,迎面吹拂而来的风带有些许凉意,慢跑完十几圈,林昭岑和史幼雯坐在操场边,看着趁夜幕拉下前在操场上打槌球的长者与跑跳的孩子们。 「史幼雯,你想过毕业后要找什么工作吗?」林昭岑突然福至心灵。 「唔……我应该会考公务人员或继续唸研究所吧!怎么了吗?」 「真羡慕你有人生目标。」林昭岑下巴靠在屈起的膝盖上,哀怨道。 大考让林昭岑对未来的迷茫更胜以往,将目光放远,有多少大学生毕业后能顺利找到适合的工作?对三年后的自己该何去何从,林昭岑心情其实是焦虑的。 回到宿舍洗去一身黏腻的汗,感觉身体心灵都轻松起来,怕打扰到室友们唸书,林昭岑带着吹风机到交谊厅吹头发,吹完回到房间,室友说她的电话响了好几次,要她赶紧查看。 闻言,林昭岑拿起手机一瞧,是母亲打来的。 带着手机再度回到交谊厅,回拨电话,话筒那端的母亲正在等她回电似地,铃声只响一次便被接起,「喂,妈,你找我啊?」 「昭岑,你最近一切都好吗?」 「很好啊!我期中考试考完会回家一趟。」 那端无声停了好一会儿,林母虚弱的声音才传来:「我最近老是梦见你出车祸,想说是不是菩萨的提醒,你自己在外面要多注意安全。」 「妈,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反而是你不要太紧张,要放松心情喔!」 回房后,林昭岑端坐在桌前深呼吸,然后精神抖擞地翻开书本,今晚顺利k.o一个艰涩的科目。 大萤幕上的男女主角本来爱的难捨难分,却因为一场误会,断了十年联系,一次因缘际会重逢后,各自却都已有家庭,这部电影的演员把现实世界的无常演的丝丝入扣。 电影院里,林昭岑看着这虐心的情节,眼泪跟着扑簌簌地落下。 刘又洋坐在她旁边,从意识到林昭岑开始悲伤后,他整个人便动也不敢动。 本来林昭岑为了答谢刘又洋替她免除被亡灵缠身的困扰,要请他吃顿饭致谢,可是刘又洋平时就没什么口腹之慾,林昭岑却执意要他说出一件请求,最后他才勉强说可以在考完试后一起看场电影。 但刘又洋错了,他不该把挑片这种事交给林昭岑,结果害自己现在浑身不自在。 林昭岑频频擦泪,电影散场后也还在抽抽噎噎,她对刘又洋挺不好意思的,「抱歉,吓到你了吧?我哭点很低。」刘又洋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多话。 脚步停在放映厅旁的女厕门口,林昭岑请刘又洋等她上个厕所。 「最后一间别去。」刘又洋伸展方才因不敢乱动而紧绷的筋骨,提醒道。 闻言,林昭岑心情立刻从电影的悲伤情节里抽离,找回现实意识,本来眼眶里含着的泪水也被她胡乱抹去,浑身警戒起来。 ……还是很难习惯身边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啊! 她突然想起一个非问不可的问题:「所以那些都市传说都不是吓人的囉?厕所最后一间真的……都有『拍咪呀』?」 「只不过是越里面越容易聚阴,但不是所有厕所的最后一间都有『东西』。」刘又洋闭上眼,「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不用害怕。」他读出林昭岑的畏缩。 就算有过和「鬼」打交道的经验,林昭岑胆子倒也没有因此变得更加强壮,听了刘又洋的警告,无论是谁要她不要怕,都无法阻止她打消在这里上厕所的念头。 人家明明告诉她山里有老虎了,她当然不可能笨到还往深山走啊! 至于刘又洋,则是懊恼自己的鸡婆反而害林昭岑必须憋尿:「不要是你自己说的!」然后三步併两步的走开了。 他们在校门口分道扬鑣,回到各自的宿舍。 以往每週五的这个时间,只有林昭岑一个人守着寝室,室友不是上课就是回家,不然就和男友约会去了,但这次林昭岑答应过母亲考完试要回家一趟,说到要做到,一回到房间,她立刻提着事先打包好的行李,锁上房门,前往火车站。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走出月台,见到父亲朝她挥手的身影,林昭岑想也不想就奔上前深深拥抱他,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从父亲怀里抬头看着他下巴的鬍鬚、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脸、用着撒娇的语气说:「你有没有想我呀?」 几个月不见,她的父亲多了些白鬍鬚。 「当然有啊!我每天都在想,想着女儿是不是翅膀硬了,都不回家,会不会就这样忘记爸爸妈妈了?」林父以开玩笑的口吻行抱怨之实。 林昭岑自知理亏,赶紧四两拨千金:「若是我真的长出一副翅膀,也是拜你和妈妈之赐呀!」 林父朗声大笑,拍拍林昭岑的背,说:「你伶牙俐齿的功夫又进步许多了!」 林昭岑勾着父亲的手,父女俩一路上说笑直到返抵家里。 第四章、家乡的考验(2) 在外求学的第一个礼拜,林昭岑最想念的是林母了得的厨艺,上次回家,林母也是煮了一桌子她最喜欢的菜,一解她的相思情。 今天依旧是让林昭岑食指大动的餐点,有沙茶魷鱼、煨虱目鱼头、凉拌牛蒡、番茄炒蛋……等等,佈满一桌子琳瑯满目。 洗好手,迫不及待坐下开动,这熟悉的味道让林昭岑吃得心满意足。 「奇怪,客厅的电视明明前年才买的,怎么这么快就坏了?」林父率先吃完晚饭,过了一会儿从客厅传来他困惑的声音。 「这几天都是这样,动不动就杂讯一堆,感觉应该要送修了。」林母也放下碗筷,前去察看状况。 林昭岑不慌不忙地吃着餐桌上的佳餚,没对客厅发生的事有太多关注。 饭后,林昭岑提着行李回房整理,她发现房间乾净地一尘不染,甚至比起上次回家还要整洁,想必是母亲心里惦记她,打扫家里也没漏掉这间暂时没住人的空房。 她的房里採用浅蓝色调的布置,有白色的窗帘,林昭岑很喜欢这种视觉轻松的设计。 书桌上有一台电脑,她把行李放在旁边,将电脑开机,打开云端音乐库,一边听音乐一边打点一些带回来的日常用品。 东西都弄的差不多后,她有些口乾,走出房间想倒杯水喝,这时林母兴致高昂地靠过来,「岑,我上礼拜跟着工会的自强活动到新竹玩,有买纪念品喔!你挑一个吧!」 林昭岑赶紧放下水杯,反问她:「那你自己玩的开心吗?」她的妈妈是个总为家人着想,有时候牺牲自己也没关係的传统妇女,深諳这点,所以林昭岑的第一句话与任何纪念品都无关,而是先问妈妈的心情。 「能和以前的同事叙叙旧,还可以看看新鲜事物,当然很高兴啊!」林母灿烂的笑容绽放,简直要融化林昭岑,看来她真的玩得很开心。 「那我要看纪念品!你买什么?」林昭岑拉着妈妈,母女二人躲到林昭岑的房间内。 由于客厅的电视彻底坏了,林父没有娱乐便早早就寝,林母也是属于早睡早起的人,她和林昭岑谈心过没多久便跟在林父后头上床睡觉。 林昭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边听音乐边用手机和国中同学传讯息聊天,她很久没见到令人怀念的同窗了,不晓得何时要办同学会? 正聊的意犹未尽,突然,主卧室传出尖叫声。 林昭岑立刻丢下手机,飞奔进父母的卧房,林父已经打开电灯,林母则脸色惨白地坐在梳妆台前,歇斯底里地喊:「啊——我怎么在这里?啊——你是谁——」 「妈!妈!你冷静!」林昭岑快步上前握着母亲苍白的手,她被吓得快要哭了,扳着母亲的肩膀强迫她看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一旁的林父此时说话:「老婆,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椅子上坐下的吗?」 林母出了一身冷汗,「我不知道……我只是又梦见昭岑出车祸,然后……然后……我睁开眼睛就坐在这里了……还看见……看见一个没见过的女人在镜子里面……对我笑……」 闻言,父女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林昭岑搀扶妈妈躺回床上,安抚她受惊吓的心情,直到林母睡着,林父还是严肃地站在床边一动也不动。 「岑,你明天带妈妈去庙里拜拜,爸爸想办法看怎么处理这件事。」 林昭岑歛眸思索一会儿后问:「爸,妈一直作车祸的恶梦有多久了?」她想起上次电话中母亲提到关于恶梦一事,这趟回家,林昭岑也察觉她气色不太好。 林父叹口气,道:「自从参加工会办的活动回来后,不只是她作恶梦,家里也陆续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但你不必担心,该回学校还是要准时回去,知道吗?」 「我了解,但……」她怎么能放心? 所有到口中的说服全化作一句:「那今晚可以由我来陪妈妈吗?」母亲的不寻常让她慌了手脚,天塌下来般的感觉使她发抖,唯有陪在母亲身边她才能安心。于是她一整晚面对母亲侧躺着,确保一睁眼就能立刻看见母亲在她旁边。 隔天早上林昭岑醒来,母亲还在熟睡,父亲也没有起床,她轻手轻脚出门买早餐。 林父正巧在林昭岑踏出家门时醒来,他走进主卧房,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熟睡的面孔,结縭二十几年,家里平时吵吵闹闹没什么大不了,如果遇到大事也是夫妻两人携手一起面对,唯如今这事……林父闭了闭眼,哀叹:「这种事你怎么能放我一个人处理呢?我也需要你啊……」林父抹了抹脸,赫然发现林昭岑就站在房门口。 林昭岑举起早餐提袋,「我买了铁板麵,趁热吃。」 再美味的餐点此时都味如嚼蜡,父女面对面坐着,空气安静的只有吃东西的声音。 中午,林昭岑带着母亲去庙里参拜,天气很好,母女俩烧完金纸后,在附近人潮聚集的商圈散步。 「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较好?」逛了一圈,没什么感兴趣的店家,于是她们走去等公车,站牌旁的树木枝叶影子摇曳,光影交错。 林母想起昨晚,身子忍不住颤抖,「昭岑,你说镜子里那女……」嚥了口口水,林母好容易才找回说话能力,「那个女鬼……怎么出现在家里的?」 这时林昭岑拿出刚刚求来的平安符交到母亲手上,安抚道:「妈,你收好这个,别想太多,爸爸会处理,一切都会好转的。」她轻拍母亲的背,给予力量。 林母垂下双肩,无力道:「今晚我想去你房间挤一张床,我不敢再睡主卧室了。」 也好,林昭岑心想,她可以就近照看母亲,会比较安心。 公车很快驶近,两人上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 下午,林母在林昭岑床上午睡,林昭岑则待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也不晓得哪来的灵感,林昭岑突然想起一个人,儘管已稍能接受对方的特异与个性,可是他们还不算熟,可母亲这状况又不能放任不管,考虑了一下,她传了个试探性的讯息,问问对方对处理这件事有什么意愿。 第四章、家乡的考验(3) 林母或许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睡到傍晚还没起床,晚餐林昭岑简单用冰箱现有的食材煮了三菜一汤,让林父回家后就有热饭吃。 她洗净砧板和刀具归位,帮父亲和自己添了碗白饭,坐下用餐。 「岑,明天早上我们先带妈妈去收惊,下午再送你到车站搭车回学校。」林父接过林昭岑递来的热腾腾白饭,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爸,你已经打听好了是吗?」林昭岑顾不得吃,她放下装白饭的瓷碗,积极询问。 林父吃了一口菜,温柔地说:「有间庙风声不错,试试看无妨。」 此时林母从房间出来,她的头发凌乱、裤脚一边捲起,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终于有些红润,林昭岑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坐下用餐。 「睡饱了,肚子却饿了。」林母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饭后,林昭岑洗好碗筷,趁林母去洗澡的时候收拾行李,短短几天回家,却没想到经歷这种事,让她如何能专心在课业上? 手机突然有新讯息的提示音,林昭岑急忙一看,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个回覆。 刘又洋:「突然传这种讯息给我,是有什么状况吗?」 林昭岑:「我妈前阵子跟团出游回来后就一直做恶梦……最近还被『东西』吓到,你不是会感应这种事吗?可不可以帮我看看是什么情形?」 刘又洋要林昭岑发地址给他,说是有地点他才有办法确认。 林昭岑依言发送,那端已读一阵子后回讯:「我大概知道情形了,什么时候方便过去处理?」 得到刘又洋的答覆,林昭岑才真的肯定母亲带了「东西」回家,处理这件事无疑是目前最重要、最急迫的事,于是她取消明天下午回学校的火车票。 在客厅等父亲忙完手上的事,林昭岑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在学校遇到「灵异事件」,信手找了一个理由介绍刘又洋给父亲,说他能帮助他们,林父也没有怀疑女儿所言,反而觉得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你跟他约好,我们到时开车去接他。」 亲爱的父亲如此「阿莎力」,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不当一回事,这让林昭岑很感激,拉着父亲的手在空中摆盪,说:「我的爸爸果然是全世界最开明的爸爸。.」 是夜,林昭岑让出床给母亲,自己则简单垫了个毯子躺在地上,很快就睡着了。 凌晨一点整,有声响吵醒林昭岑,她睡眼惺忪地检查床上的母亲,却发现母亲睁着一双眼与她对视,林昭岑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打开房间的灯,问:「妈,你也听见外面的怪声了吗?」 只见林母双眼失焦平躺在床上,彷彿天花板有谁在与她对看似地,也好像没听见女儿的声音,神情古怪。 林昭岑见母亲这种状况,全身起满鸡皮疙瘩,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走出房间沿路开灯,最后停在厨房门口,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确定有归位的砧板和刀具躺在水槽里、本来在碗篮里的瓷碗在地上摔破若干个。 林父也走了过来,与林昭岑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个人都咋舌说不出半句话。 「妈……也怪怪的,爸你去看一下她好不好?」林昭岑好容易才挤出声音,想起母亲方才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林父瞅了女儿一眼,难以置信地移步,林昭岑紧随其后。 映入两人眼帘的房间景象,比方才林昭岑所见还要夸张——只见林母躺在地上抽搐、嘴角流出白色唾沫、双眼上吊。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寂静黑夜,林母被推送上车,林父也一齐上了后座,车上专业的医护人员帮林母做检查,而林昭岑坐在副驾驶座,害怕地动也不敢动,脑中闪过好多种可能性。 几分鐘后他们抵达急诊室,护士立刻帮林母注射点滴。 「请问护理师,你帮我太太打的是什么?她到底怎么了?」林父一急,抓着护士不让她走。 「目前先帮她注射葡萄醣,详细病因要等医师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抱歉,我还要忙……」年轻护士拉拉被林父紧抓住的衣襬。 林父松手,垂下肩膀,「谢谢。」无力的语气。 林昭岑在柜台填完资料,回头看见一脸疲惫的父亲,上前拍拍他的背,说:「爸,我们都要坚强喔!」 早上七点多,林母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一切都没问题,连医师都支吾其词无法解释这状况,只开了一个月的药给林母就让他们回家休息,要不是他们有猜到别种可能性,否则医院检查不出病因可是很严重的事! 忙了一整夜,大家都累了,回家后各自补眠,期间刘又洋来电许多次都没有被接听,等林昭岑发现这些未接来电,这才想起今天要去车站接刘又洋。 赶紧换衣服,轻声轻脚出门,在路口拦了辆计程车直奔火车站。 前往的路上她暗自祈祷刘又洋别轻易地打道回府,他可是他们家现在的救世主。 偌大的车站,要找到一个人还真不容易,林昭岑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刘又洋,无力感席捲,她瘫坐在车站大厅的铁椅上,手摀住盈满泪水的双眼,没有刘又洋,母亲的状况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她很无助,心情也跌到谷底, 「林昭岑……林昭岑?」驀地,一道熟悉的男声自上方传下来,她诧异,放下遮住双眼的手,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见到刘又洋站在面前,林昭岑松懈的身心使眼泪抑制不住纷纷落下。 刘又洋感应到林昭岑的时候,发现她在哭,实在不习惯看见她脆弱的这一面,顿时手足无措,于是试着转移话题:「其实车站附近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还蛮多的啊!我还没逛个尽兴你就出现了。」 「谢谢……谢谢你还没走……呜……」林昭岑扑进刘又洋怀里,眼泪鼻涕四管齐下。 刘又洋很尷尬,动也不敢动,心想她身体里鬱结的气太多了,就这样让她发洩也好。 第四章、家乡的考验(4) 林父睡醒后就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林昭岑开门回来,才站起身迎接。 刘又洋没有马上跟着林昭岑进屋,他先闭起眼站在大门口,林父好奇,林昭岑伸手示意父亲别打扰他,一会儿刘又洋睁开眼,林父才询问:「刘同学,你在做什么?」 「林叔叔你好,我是先了解你们家的『状况』,才能想办法『处理』。」刘又洋礼貌性地微笑解释。 林父虽然不懂,倒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拿了一双拖鞋请刘又洋进屋换上,「坐一下,喝杯果汁好吗?」 点点头,「谢谢林叔叔。」语毕,刘又洋看着林昭岑问道:「电视是不是不能看?」 「对啊!它最近刚坏掉,你要看什么吗?」林昭岑赶紧拿出平板电脑,说:「看网路电视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又洋摇头,「你家电视其实并没有坏,是被别的磁场扰乱讯号。」语毕,他走过去,手放在电视上低着头喃喃自语。 林父端来一杯柳橙汁,见这年轻人煞有其事的模样,心里仍难免怀疑其可靠性。 「帮我打开电视。」刘又洋说,父女俩赶紧照办。 奇异的事发生了,本来都是杂讯的电视画面渐渐转为清晰,林父见状,代表刘又洋真的有些本事,待「处理」完,林父问他:「刘同学,你可以解释从进屋到现在,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妻子很有可能恢復,林父稍稍宽心了。 「目前情况有些棘手,只能确定林阿姨带了个在饭店房间自杀的魂魄回来,但尚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其他磁场相近的魂魄跟着她,我需要时间观察才知道怎么做较适当。」刘又洋眉头紧锁。 「需要多少时间?」 「可能要叨扰一晚,没意外的话明天日出前应该就能『处理乾净』了。」 之后林昭岑打扫客房,铺上新的床单,再出门买了些小点心款待客人,忙的团团转。 而刘又洋也没间着,他利用时间好好了解林宅地形,为深夜的「活动」做准备。 落日馀暉撒入室内,很暖和,林昭岑好容易才间下来,坐在床上回覆讯息。 由于史幼雯等不到林昭岑回宿舍,她有点担心,又刚好在林昭岑补眠的时候私讯她,才会直到林昭岑忙到太阳下山才能好好回覆。 林昭岑把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跟史幼雯简单说明,也没放过刘又洋在她家帮忙一事。 史幼雯:「林昭岑,我觉得你很像柯南,不论走到哪都碰到这种事,而且还每次都有刘又洋的份。」 林昭岑:「欸,你以为我愿意吗?简直吓死了好吗?」 史幼雯:「依我对你的了解,知道你应该是发自肺腑打出这一串字。」 林昭岑:「嘖嘖,这段友谊啊……连安慰都省了。」 史幼雯:「好啦!不说笑了,哪时候回学校再通知我一声啊!」 结束一串不长的讯息对话,一来一往倒也花了不少时间,林昭岑看看手錶,从医院回家到现在她还没见过母亲,于是她来到父亲工作的书房,敲门:「爸,你有空吗?」 林父从资料堆里抬头,拉下老花眼镜,问:「什么事?」 「我想带妈出去外面走走,顺便採买晚餐的食材,你觉得妈的状态可行吗?」 闻言,林父低下头沉吟,也好,毕竟他工作的关係没办法贴身照顾妻子,「你找刘同学一起去,有他在我才放心。」 林昭岑考虑的和父亲一样,妈妈随时有状况她自己一个人肯定hold不住,「好,我知道了,那你晚餐想吃点什么吗?」 「你煮的都好。」林父吃不惯外食,除了家里煮的饭菜外,基本上不接受其他食物。 下班下课时间,街上很是热闹,林昭岑紧紧牵着母亲,刘又洋跟在后面,他们的目的地是附近的连锁超市。 其实林母除了气色稍稍苍白,其他都和常人无异,母女俩一路聊天,林昭岑也介绍刘又洋给母亲认识。 「我真的很抱歉,早知道就不去参加什么自强活动,搞得现在劳师动眾。」林母抿抿唇,看了眼刘又洋,忧愁之情溢于言表。 「别这样想,没人愿意碰到这种事。」林昭岑握着母亲的手加深力道,想给她力量。 刘又洋在后方倒是什么也没多说,他看着林母自责的模样,感应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气场的挑衅,令他忍不住皱眉。 进到超市,拿了猪肉、泡菜、起司丝及菠菜,又到其他区块逛完一圈才结帐离开。 超市对街那间颇有名气的手摇饮店此时罕见地没有排队人潮,林昭岑掏出手机,问刘又洋想喝什么?然后秀出menu给他看。后来林母和林昭岑点了招牌绿豆冰沙,刘又洋则选择冬瓜麦茶加珍珠,然后再帮林父点了一杯珍珠奶茶。 帮着提菜提饮料,刘又洋回家的路上还是一声不吭地默默跟在后头。 等电梯的时候,林母忍不住问:「刘同学心情不好吗?」 「没有。」刘又洋笑着摇摇头,礼貌地直视林母的双眼回答。 林昭岑在一旁附和道:「他天生就长这样,冷冷的一张脸,妈你别在意。」 「但是人家愿意来我们家帮忙啊!」林母上下打量着刘又洋,「代表他心肠很好。」 刘又洋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奉神明的交代,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电梯来了,三人鱼贯进入,林昭岑想起了晚餐,「妈,猜猜我从你那里学来最得意的料理是什么?」她骄傲的抬头挺胸。 「不就是猪肉烩饭!难道还有我猜不到的吗?」 「咦,当然有呀!再猜猜!」 刘又洋对别人家的家常间聊完全不感兴趣,这一趟路他几乎都在看风景,只是人群里偶尔会穿插一些非人的形体。 林母想起了今天买的蔬菜,「菠菜小鱼羹。」几乎肯定的语气。 「答对了!」 晚间,林昭岑负责做饭补充母亲的体力,也顺道让刘又洋届时有力气「处理」事情。 第五章、他们坦诚相待(1) 身着一件浅紫色围裙,林昭岑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可以吃饭了!」她说,又转身进去收拾流理台。 林父摘下老花眼镜,揉揉痠疼的双眼,又伸展筋骨一番完,才起身走出书房。 林昭岑忙到暂告一段落,餐桌上人也都到齐,她边帮大家添饭,边打预防针:「很久没煮这道猪肉烩饭了,还请多多包涵啊!」 刘又洋夹了肉片入口,意外地软嫩适中、富有嚼劲,他再扒一口白饭,两者在口中平衡了滋味,味道富有层次,是相当美味的一道料理。 他这些动作表情林昭岑全部都看在眼里,心里得意的呢! 「刘又洋,怎么样?还合胃口吗?」林昭岑用碗遮住大半边的骄傲表情。 刘又洋点点头,道:「不错啊,的确满好吃的。」 照理,林昭岑应该要高兴,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受到这样的讚美居然害羞起来?饭桌上顿时只有碗筷的声音。 林父又添了碗饭,好奇一问:「岑,你在学校和刘同学熟吗?」 一听,林昭岑被一口来不及吞下的饭呛到直咳嗽,林母赶紧帮她拍背顺气,「你问问题前先想清楚,如果不熟,女儿怎么可能知道刘同学的『能力』,还请他帮忙?」林母责备丈夫。 林父尷尬笑笑,「也是。」 林昭岑不打算把她在学校发生的困难让父母知道,她遇到的那些怪事也一个字都没跟他们提过,和刘又洋经歷过的事也是对父母保密有佳,更不打算把和刘又洋初时的不愉快到之后种种在饭桌上提及,随意编了个藉口,拉着刘又洋暂时离席。 两个人来到阳台,林昭岑走在后面关上玻璃门,确保他们的交谈声不会传进室内。 有着霓虹灯的街道以及天空中稀疏的星星几点装饰着这繁荣的城市,无论是自家开伙或是饭馆营业,饭菜香都在外飘散着。 刘又洋明明早已读出林昭岑在担心什么,却突然升起逗弄她的念头,「我还没吃饱,你拉我来这里干嘛?」 「刘又洋,虽然我很感谢你愿意来我家帮忙,但是我想请你不要在我爸妈面前乱爆料学校发生的事,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林昭岑倚着阳台,严肃告诫。 「你明明听见了,刚刚都是你父母的一厢情愿,我什么话都没说,」刘又洋耸耸肩,「而且你有什么不敢让他们知道的事也没说清楚啊!」他彻底装傻。 「那些我们在学校的不愉快还有社团的学长亡灵跟着我的事都别说,可以吗?」 刘又洋突然想对林昭岑恶作剧:「我看心情考虑一下。」 挺拔的男人身影以及矮小的女性高度,好像不止于目测可见的差距,肉眼看不见的是情势差距。 林昭岑斜眼瞪刘又洋,「你果然很自以为是。」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生气的模样,刘又洋忍不住想笑,她的怒火似乎点燃了他调皮的那一面,彷彿惹恼林昭岑是件有趣的事一般。 乾咳几声,也调整了心情,刘又洋正色:「如果你愿意报名,让单车社凑满十个人可以举行第二次活动,我就答应你保密所有事情。」上次聚会说明时,很多人一听到第二次活动要额外收费就打退堂鼓,虽然趁人之危要不得,不过他也是在有把握能照顾好林昭岑安全后才开出这种条件,何况他身为干部,就是要积极招揽社员参与活动。 林昭岑自知别无选择,她深呼吸,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迎上刘又洋的眼,「我答应你就是,但我不打算让父母知道,所以你连这件事也不能讲。」双亲对于她参加单车社的安全问题一直很掛心,第一次的社团出游林昭岑也是说服他们好久才答应,虽然平安完成后证明了他们的担忧是多馀的,但想必再有一次他们一定还是会忧虑,林昭岑才不要这么不孝,至于报名费就只好动用自己的存款了。 「刘同学你要吃饱,千万不用客气。」两人回到饭桌上,椅子都还没坐热,林父就又拿来一个碗帮刘又洋盛了汤。 盛情难却,刘又洋毕恭毕敬接过,「谢谢林叔叔。」 林昭岑看见这幕不禁吃醋,「爸,你对别人这样,对女儿就没这么好!」 「人家是来家里帮忙的,要吃饱才有力气做事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林父皱眉,女儿的个性根本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因为刚刚被威胁,心情不好,林昭岑看什么都不顺眼,「有求于人嘛!我知道了。」她捧着碗走到客厅,独自生闷气。 「嘖,脾气越来越骄纵!刘同学你别介意啊!」林父尷尬笑道。 刘又洋摇头表示没关係,赶紧吃完饭躲回房间,来个眼不见为净。 稍晚,林母拿着一套林父的衣服去敲客房的门,「刘同学,你今天先将就换上林叔叔的衣服睡觉吧!」 刘又洋很快打开房门,伸手接过,「谢谢林阿姨,」但下一秒他并没有把门关上,反而说道:「请林阿姨先休息养体力!我怕晚上帮您处理问题时您会负荷不住。」 而刘又洋关在房里也不是间着没事,他写了好多张符咒、反覆背诵经文好几次、努力回想过去处理这类事情的情形,林母的状况和上次林昭岑的不同,简单说就是林母遇到的比较严重。 林宅里的亡魂其实不只一个,其一饭店房间内的「祂」怨气很重,不好「清除」。 听完刘又洋的提醒,林母心里很不安,但她还是努力朝刘又洋笑道:「我会配合,到时再麻烦刘同学了!」 林昭岑坐在客厅,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听见他们的对话,然后母亲走到客厅坐在她旁边,林昭岑感觉得出来她很焦躁。 握住母亲交叠在膝盖上的手,「妈,你就听话去睡一下吧!晚点刘又洋要开始我再去叫醒你。」 「岑,你怎么会认识这位拥有「特殊能力」的刘同学?还对他这么放心?你在学校到底是发生过什么?难不成也……」 林昭岑赶紧打断她,「别管这些,你放心睡个觉,相信今晚过去一切都会好转。」 第五章、他们坦诚相待(2) 晚上九点半,客房的门开了。 林昭岑赶紧放下手机,本来盘坐在沙发上的腿也放下来,扭头问刘又洋:「要开始了吗?」 只见刘又洋手拿林父的衣服走出房间,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还没,我只是要先洗个澡。」 闻言,林昭岑重重吁出一口气,也不晓得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她绷紧神经等好久了,「那预计几点开始?」她问。 「十一点开始,一点前结束。」子时是最佳处理这种问题的时段。 「知道了!」林昭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有了确定的时间点,因等候而紧绷的肌肉一放松,这才发现精神有些虚弱,睡意也袭来。 浴室里的水声伴随着哼歌声传出来,刘又洋习惯洗澡唱歌,在外也不觉害羞。 林昭岑等得无聊,去厨房切水果,走出来时恰巧遇见刘又洋打开浴室的门,便招呼他道:「洗澡完可以吃些水果补充维他命。」 但下一秒她却皱起眉头,「你上半身怎么没穿啊?」林昭岑用着「遇见怪叔叔」的表情看刘又洋,然后她端着水果盘经过他走到客厅,一路上还频频回头张望,像是在对刘又洋说:「还不给本姑娘穿上!」 高而挺拔、肌肉线条分明的精壮身材,显现刘又洋平时健身的成果,他跟在林昭岑的后面,边走边说:「因为林叔叔的衣服不合身,还有其它件吗?」现在的天气不适合打赤膊。 「我去帮你买吧!你穿什么尺寸?l号?」林昭岑吞下口中的苹果,抽了张面纸擦手,反正等也是等,有点事做才不无聊。 「对,一般的素色t就好了,谢谢。」 带上手机、钱包和钥匙,林昭岑骑车前往还没打烊的卖场。 快速挑了一件深蓝色、一件黑色的上衣,排队等候结帐时,外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车上刚好没有雨衣,她买了一件,儘管如此,返抵家时身上还是湿了一大半。 时间不早了,再过半小时就是十一点,她没有时间冲澡,和刘又洋像是说好一般,同时回房换衣服、同时开啟房门、同时走出来、同时被林父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撞色,当下有些尷尬,好在林昭岑反应快,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去叫妈起床准备!」 十一点整,四人准时围坐在客厅的茶几,刘又洋发放林昭岑和林父一人一本经文,交代他们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要停下唸诵,并请林母和林昭岑交换位子到他的左侧。 接着他拿出林昭岑曾见过的铜铃,缓缓闭上眼,开始摇铃念咒,三人皆屏息以待。 房子里的气温下降许多,林昭岑打了个冷颤,然后,奇异的事发生了—— 林母突然全身疯狂抖动,眼睛上吊,最后甚至跌在地板上,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抵抗什么,拔尖的叫声在这样的黑夜里非常吓人。 分不清是外面的风吹得强劲,还是那自动打开的电风扇转动的又大又诡譎,整间室内犹如颱风过境般,东西物品乱七八糟地散落。 然而还不只如此。 下一秒,只见刘又洋突然停止摇铃,转而跪伏在地板上,发出尖叫。 林昭岑见到这一幕,吓的哭了,但她努力遵守刘又洋交代的事,捧着经文持续念诵。 随着日光灯的明灭,地上的两人维持着这种姿势好久,林昭岑捧着经书一遍又一遍诵读,心想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种惨况。 风停了。 刘又洋手撑着地面,艰困地站稳,摇着铜铃的那隻手举半高,节奏好不容易再度步上轨道。 见状,林昭岑和父亲交换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父女俩也更加坚定念着经文。 林母最终因体力不支昏过去,林昭岑和林父合力将她抬到床上,由林昭岑替她擦乾身上的汗、为她换下被汗水濡湿的衣服。 确认林母没问题后,林昭岑走到客厅,刘又洋正跟林父讲解用符咒擦澡的后续事项,她也一併加入。 「不好意思,浴室可以再借我一下吗?」讨论结束后,刘又洋问,下一秒他却腿软跪地,林昭岑赶紧扶起他。 若他们的相遇不是在太糟糕的情形下,那么林昭岑或许早已倾心于刘又洋,他帮她太多了,多到她不知道该如何还他。 「刘同学你如果撑不住还是先休息吧!昭岑,你扶刘同学回房间。」 搀扶着刘又洋,林昭岑小心翼翼陪伴着,她很意外刘又洋的手是如此冰冷,下意识伸出手掌探向他的额头,却抢先被拍掉。 林昭岑也不生气,总算愿意放下身段关心他,「我待会儿拿条毛巾给你擦汗,身体溼答答地容易感冒,你休息够了再跟我说,我帮你放热水,泡个澡会舒服很多。」 从客房出来后,林昭岑开始着手整理方才散落四处的东西,林母现在需要有人照顾,而林父在房间陪她。 深夜三点,本以为经过一番耗费心神的驱鬼仪式,应该可以睡上一场好觉,可林昭岑躺在床上,沉重的眼皮和心里莫名的亢奋达不到平衡,那种想睡却睡不着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清晨五点,看着太阳从远方缓缓升起,林昭岑想起冰箱还有喝剩一半的豆浆,肚子也空盪盪的,乾脆起床觅食。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很有精神,她仔细梳了一个高马尾,也把昨晚和刘又洋撞色的衣服换掉,换上白色和浅粉色的家居服。 另一边,刘又洋「处理完毕」后,如果没有林昭岑的搀扶,他根本没办法走到卧室,因为真的筋疲力竭,摇铃的过程中他一度被亡灵拉走,若非有事主的亲人念诵经文加持,加上他自己平时按部就班的修行,否则现在早就没命了。 幸好林昭岑多买了一件新衣服,他才能在泡完澡后换上。 然后呢?然后刘又洋就睡不着了! 拉开窗帘,他看见升起的太阳,突然有些口乾,因而起床去找水喝。 还没走进厨房,就听见里头有声音,刘又洋感应到是林昭岑也失眠了。餐桌上有一壶开水,他随手拿起旁边的玻璃杯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第五章、他们坦诚相待(3) 林昭岑在冰箱里发现家里剩馀的吐司数量不够早上给所有人吃,又检查了牛奶与果酱的存量,最后决定点早餐店的现成食物,和老闆说好十五分鐘后去取餐,便一边滑着手机走出厨房。 低着的头就这样硬生生撞上一睹坚实肉墙,林昭岑反射性往后退好几步,看清了无声的冒失鬼,忍不住抱怨:「你走路都没声音吗?」 「应该是你自己在想事情恍神吧?明明我穿拖鞋走路很大声啊!」刘又洋故意原地走了两步。 其实,林昭岑方才是真的在想母亲的身体健康,学校和家里的距离那么远,他们只能用手机联系,但家里实际的生活状况又不可能只靠几分鐘的视讯就能清楚明白,何况有事情父母也不见得会说,所以她在思考需不需要暂时每週末都回家帮忙照顾母亲。 「你妈妈只要休息一天再补充些营养的食物,很快就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了。」刘又洋说事情没有林昭岑想的严重。 「真的这么简单?」这种被读出心事的感觉真是……不太舒服啊! 「当然。」但刘又洋肯定的回答听起来却有几分安心感。 林昭岑思索半晌,「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顿了顿,「你平时都这么早起呀?」 「我睡不着,口渴想喝水。」 「这么巧,我也失眠,本来想起床吃点东西顺便做早餐……啊!现在几分了?」林昭岑看了墙上的时间,只顾着跟刘又洋说话,忘了要去早餐店取餐了! 「没事,时间还来得及,」刘又洋道,「我看我跟你一起去好了,刚好打发时间。」语毕,回房穿上外套。 幸好他们到达时餐点刚好做完,买单之后,林昭岑想起或许刘又洋会吃不饱,便说:「我只帮你点一份起司蛋饼而已,够吃吗?」 闻言,刘又洋直接自己点餐:「老闆,再一份黑胡椒铁板麵外带,谢谢!」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林昭岑见状抢着要付钱:「不行!要由我来出才对!」 「你付蛋饼钱,多点的麵我自己付。」刘又洋坚持起来很有气魄,林昭岑被他的气势震慑,只好遂了他意。 「有读心术真好,反应能又快又准,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做事情就不会犯错!」两人走到不妨碍做生意的地方等铁板麵,林昭岑突然福至心灵,羡慕起刘又洋。 「学习这种东西,一不小心可是会精神分裂的,有些人会分不清楚哪些是人声哪些只是心声,我遇过最严重的,甚至还被送到精神病院。」 林昭岑很吃惊,被当成神经病送进精神病院?她难以想像。 刘又洋接着说:「而且我的世界很吵,缺乏安静的时间,长期下来很累的。」 目前听起来,有读心术似乎不似她以为的美好,「那你都怎么排遣心累?」她好奇。 「比方脱光衣服一边洗澡一边唱歌,是最简单的方式。」想起昨晚,林昭岑点点头,但下一秒又浮现疑问:「那你考试都在听别人的答案吗?这是变相作弊吧?」 「哪有这么好的事啦?你想想,同时听见全部的人针对一样的问题做思考,要怎么判断哪个是正确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啦……」 「当然!」 就这样,两人提着早餐回家,这段路换刘又洋发问。 「原来你是独生女喔?」 「是啊!人家说的『千金小姐』。」林昭岑耸耸肩,显然对这形容词不以为然。 「我一开始的确觉得你有公主病,」刘又洋有意瞥了她一眼,「但现在不会了。」 说起他们的初相识林昭岑还是有气,「当初本来就是你先来惹我,之后又拉不下脸认错,还摆脸色给我看,害我差点被这口气噎死!」 「我们的不愉快都是过去式,别再纠结了!」刘又洋知道林昭岑越说越来劲,赶紧停止这话题,免得再起争执。 人家道歉过就好,林昭岑低着头凝视自己的白色布鞋,不发一语,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刘又洋很清楚,快到家时,林昭岑终于还是问了:「我没有兄弟姊妹,你有吗?」 本来想说她会一路憋到回家,原来还是没能忍住,刘又洋也奉陪,「我有一个妹妹,我们很常打架,但她也很容易让我心软。」 「说到吵架,还真羡慕有手足的人,平时怎么吵,和好之后还是一家人,不像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小时候没有人跟我一起上下课、闯祸没有人跟我一起被罚面壁思过、青春期没有人跟我分享悄悄话,总觉得,人生少了手足好像就不算完整。」 林昭岑的掏心掏肺刘又洋倒是没及时得知,一时间颇为惊诧,也受宠若惊,到了家门口,林昭岑拿出钥匙开门。 「虽然没有手足,有朋友也很好啊!史幼雯不就和你很要好?别胡思乱想。」他伸手拍拍林昭岑的头,两人脱鞋进屋。 林昭岑不习惯刘又洋对她有这种动作,他们有亲密到这程度吗? 林母洗澡出来直接目睹这一幕,林昭岑看见母亲,立刻放下提袋开心地上前拥住她,松开怀抱后她检查母亲整个人,问道:「妈,现在感觉如何?有任何不舒服吗?」 「我没事了,多亏有刘同学帮忙!」林母看向刘又洋微笑,后者礼貌地点点头。 林昭岑拉着母亲到客厅,「你坐好,我帮你吹头发!」母女俩的感情看得出非常好。 见没自己的事,刘又洋拉开餐椅坐下滑手机等着吃早餐。 林昭岑不只是帮忙母亲吹乾头发,还坚持要绑一个丸子头。 「这种年轻人的发型不适合我这个欧巴桑啦!」林母怪不好意思的。 「谁规定的?包子头很可爱啊!」她从母亲背后拍了一张绑好的照片给她自己看,又牵着母亲到饭桌坐下,「我今天有点你最爱的甜饭糰和豆浆喔!还是热的!」 发现桌上的东西都没动过,林母催促刘又洋:「刘同学吃呀!不用客气!」 「阿姨有用符咒擦澡吗?现在有什么感觉?」刘又洋打开餐盒,顿时香气四溢。 「我都有遵照指示喔!现在身体很暖和呢!」林母笑着,「你们这么早就起床买早餐呀?约好的吗?」双眼轮流在两人身上逡巡。 「只是碰巧遇见啦!」林昭岑拿出吸管「啪」一声戳进豆浆里。 第五章、他们坦诚相待(4) 林昭岑看着对座的刘又洋稀哩呼嚕吃着铁板麵,没想到也能有和他谈心的一天,他们现在应该算朋友了吧?林昭岑心想。而刘又洋装不知道,省了到时候林昭岑又尷尬。 几分鐘后,林昭岑去叫迟迟不见人影的父亲出来吃早餐。 主卧室的门虚掩,她敲了两声,推开门,林昭岑看见父亲坐在梳妆台前,「爸,早餐买好了,一起吃吧!」 林父转过头,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禁声手势,林昭岑一见,赶紧将门关上,她好奇走过去,看见梳妆台上有个红包袋,还有几张千元钞票。 「这是……?」她不记得最近有喜宴啊? 「是要给刘同学的一些心意。」 闻言,林昭岑「哦」了声,明白是要回报人家的,毕竟刘又洋千里迢迢到家里帮忙处理这种事,着实花了一番力气,讨个红包很合理。 「你身上有多少大钞?还缺两张才够凑八张。」原来林父迟迟不出来的原因是这个。 「有,等我一下!」语毕,林昭岑回房翻出两千元塞进口袋里,再大大方方经过餐桌进入主卧室,刘又洋一边和林母聊些他家里无伤大雅的一些小事,一边分神注意林昭岑的动静。 凑齐数目,林父将红包交代给林昭岑:「你记得找机会给他,跟他解释原因。」 餐桌上,林父说:「我今天请假在家,吃完午餐后载你们回学校。」 林昭岑和刘又洋请了两天假,是该回学校上课了! 喝了一口奶茶,刘又洋不好意思婉拒:「林叔叔别麻烦!您还要照顾林阿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林母在旁边帮腔:「我听昭岑说过刘同学住桃园,从台中搭火车到台北,中间刘同学还要停桃园回家拿行李,舟车劳顿一定很累,我好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放心和昭岑一起搭林叔叔的便车吧!」 这提议蛮诱惑人的,如此一来就不必一直换车,在大家的盛情难却下刘又洋妥协了。 林母吃完早餐后拉着菜篮车上菜市场,说要买材料做寿司让他们带在车上吃。 「妈,我再多回来几次真的会被你餵胖。」林昭岑跟着林母一起去逛鲜少去的市场,有些摊贩老闆竟还记得她,总是说:「昭岑长大了!」、「昭岑变漂亮了!」、「昭岑好孝顺!」诸如此类的客套话,这让林昭岑想起刘又洋,不晓得他有没有上过菜市场?像这么吵杂的地方他大概受不了吧! 不过,她干嘛想起刘又洋啊?刘又洋有没有去过菜市场不干她的事吧? 「岑,刘同学说和你同一个社团,你之前说参加的九份活动,他有去吧?」林母买了小黄瓜放进菜车里。 「有啊!怎么了?」母亲突如其来的关切让人摸不着头绪。 「虽然刘同学大你一岁,可是你们在社团也有交集,我看他心地善良好相处、长相和身高都不错,应该会是一个很棒的男朋友!」 「他是不是一个好男友关我什么事?」林昭岑听出母亲话中有话,决定装聋作哑。 「没事,随意聊聊,买包烤地瓜带去学校和室友分享好吗?」林母笑笑转移话题,也不逼林昭岑一定要回应这种事。 下午两点,林父的车驶离地下停车场,林昭岑坐在副驾驶座,车内的空调舒服地让她想睡,未上高速公路的路上没有什么人车,有些店家的门拉下。 若刘又洋选择自己搭火车回去,那他们现在停下来等候的平交道,火车上可能有他。 「岑,打起精神,才几点就睡觉?」林父唸了林昭岑一句。 纵使林母早就告诫过林昭岑,坐副驾驶位的人要帮驾驶注意路况不能睡觉,但林昭岑没有一次做到,全都是依赖林父宠女儿,但这次林父注意到坐在后座的刘又洋沿路都在帮忙看路,做事的人都没睡了,何况是林昭岑? 「爸,我们今天不要开冷气好不好?」林昭岑揉揉眼皮,说:「打开窗户兜风。」 刘又洋就是因为知道刚吃饱,大家都有睡意,所以为了安全他不得不上紧发条帮忙看路,不过林昭岑的提议听起来挺不赖的,呼呼的风吹或许可以赶走瞌睡虫,经林父允许后,三面窗户一起拉下。 林昭岑的长发随风飘扬,她努力把头发全都塞到耳后,无奈风大到根本来不及整理,左边梳好,右边马上又被吹乱,努力一番后她索性放弃,任由头发拍打脸颊。 「这样好像在拍什么mv喔!」林昭岑想起了她电脑云端里珍藏的影像档案,漂亮的女歌手一边唱歌一边让风吹拂长发,非常有意境。 车上两个男人对于这种幻想不予置评,不久后林父请刘又洋开啟回他家的导航,林昭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桃园了,她真的兜风兜到不可自拔! 刘又洋家住桃园闹区的一栋透天厝,旁边的空地有小型篮球场,林父把车暂停在篮球场,旁边的树下阴影有几隻猫在打吨,「进屋里坐吧!」刘又洋邀约。 他们下车跟着他走,林昭岑一路都在对刘又洋的家表示惊诧,像北部这种物价指数高的区域,加上又是闹区,能住在这种格局的房子,刘又洋家境可见一斑。 替两人倒了热茶,刘又洋直接解开他们的疑惑:「我爸妈去我阿伯家渡假,我妹在上课还没回来,遥控器在桌上,你们可以看电视,我马上就好。」语毕,匆匆上楼了。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林昭岑才小声地和父亲讨论:「爸,你估计这栋房子加上旁边那块地,价值多少?」 「千万元跑不掉。」林父没有林昭岑俗气,但他也挺惊讶的。 就连茶几上的一套茶具看起来都价格不斐,林昭岑啜了口热茶,这茶非常顺口。 父女俩看着新闻,待刘又洋提着行李箱下楼,他们立刻起身回到车上。 「忘了问刘同学也是住学校宿舍吗?」车子驶离刘宅,林父问道。 「我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套房,林叔叔可以让我在校门口下车,我就不进学校了。」 越往北走,空气越发冷冽,林昭岑摇上窗户,台北和台中的气温差异明显。 「我妈做的寿司你多带一盒吧!我吃不完。」校门口,刘又洋卸下行李,林昭岑多塞了盒寿司给他。 「谢了!学校见!」 第六章、一只手帕的喜欢(1) 「欢迎我回来吧!」林昭岑打开宿舍的门,一声大叫,室友们全都被吓一跳。 史幼雯正在帮自己的瀏海上捲子,她手一滑,瞪了林昭岑一眼,「林同学,请问今年贵庚?」语毕,不疾不徐继续手上还在忙的事,虽然整间寝室只有她先获知林昭岑今天回来的消息,但还是被林昭岑突然的幼稚吓到。 林昭岑吐吐舌,打开手里一袋母亲的爱,除了烤地瓜、寿司,还有一些小零嘴,她叫来大家,这个时间点正好可以吃些小点心解嘴馋,没减肥计画的女孩们胃口也是不容小覷的。 敦亲睦邻结束后,林昭岑完全不想动行李,只见她趴在桌上哀嚎:「真希望有小天使愿意借我课堂笔记抄喔!」 这边的史幼雯固定好头发,满意地闔上镜子,她当然听见了林昭岑的意有所指,立刻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放在林昭岑桌上,说:「我们的同一堂课笔记都在这了,你快给我动起来!」伸手拍拍林昭岑的头,催促道。 林昭岑突然感到烦躁,「欸,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还动手啊?」语气有几分怒意。 「啊?抱歉!」突然发脾气的林昭岑令史幼雯感到莫名其妙,上一秒明明还像从前一样胡闹,怎么下一秒说变脸就变脸。 兴许是早上刘又洋也对她做了一样的事吧!她才会反应过度,虽然不明白自己在烦什么,还是必须拖着疲累的身心整理行李。 沐浴的时候,林昭岑发现月经来了,怪不得方才觉得腹部胀胀痛痛的,清洗完毕,吞了颗止痛药后,她实在是太累了,早早上床休息。 隔天她是房里第一个起床的人,她换上轻便装、绑好头发,出发操场跑步! 一大早的操场好不热闹,林昭岑张望了下,决定先沿着最外圈的跑道快走,但过不了多久,她就受不了月事的不适,找了个面向太阳的地方坐下休息。 「早啊!」突然一道阴影垄罩住她,抬起头,背着阳光的刘又洋正跟她打招呼。 现在时间不过才早上七点多,刘又洋怎么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林昭岑想起父亲要她转交给刘又洋的红包,可惜她没随身携带。 「早,你也来运动啊?」林昭岑注意到刘又洋的衣服是乾的。 刘又洋直接成大字形躺在林昭岑身边,仰望万里无云的晴空,「待会儿是体育课,我只是提早一点来,结果就看见你一个人走出宿舍在这里绕圈圈。」 原来如此,林昭岑还想哪个大学生跟她一样作息这么养身呢! 「那你选修什么种类的体育?」 「排球,」刘又洋停了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平安符递到林昭岑眼前,「吶!你现在身体的气场很虚,随身携带这个,多少有帮助。」 林昭岑接过,那是个有着黑色字跡的平安符,看起来满新的,她脸一热,刘又洋所说的身体很虚,八成是指她的月事吧!她能肯定刘又洋有这种透视人的本领。 「谢谢……」尷尬收下。 「快要上课了,我先走了!」知道林昭岑的不自在,刘又洋坐起身,拍拍衣服背后的脏屑屑,「身体不舒服就赶快回去休息,别勉强啊!」语毕,迈步离去。 林昭岑目送刘又洋到他消失成为一个点,然后伸手摸摸口袋里的平安符,嘴角勾起。 她回房时,室友们都起床了,有的在换衣服、有的在刷牙,而史幼雯已经化好妆准备上课了。 「晚上一起去逛夜市好吗?」林昭岑故意找机会弥补昨晚她衝着史幼雯生气的事。 史幼雯早就遗忘了不愉快,不过对林昭岑的提议着实感兴趣,「好呀!晚上下课后约在校门见?」 她的回答让林昭岑安心了,「好,不见不散!」 林昭岑今天上课特别专心,毕竟前两天错过的课业够她头疼了,她得尽量别再让其他科目延宕进度,课堂上她全神贯注到几乎遗忘月事来的不适,直到下课铃响,她才累的趴在桌子上休息,脑袋涌入的大量新资讯来不及消化,幸好她有抄笔记,这样至少之后的复习没问题。 落日馀暉投射进教室的塑胶桌椅上,空气慵懒地像隻猫在搔脸,在这样疗癒的氛围里结束今天最后一堂课,林昭岑松了口气,慢慢收拾书本文具,回到宿舍换了个背包,补完妆才前往校门口和史幼雯会合。 一路上她们恢復平日里的有说有笑,夜市里眾摊贩已经开始营业,但因为时间尚早,还没有人潮,史幼雯买了一根烤玉米,两人挑了个不错的位子坐下听乐团表演。 「听说学校热音社玩真的,好像以前代表学校出去比赛都有得奖。」林昭岑说,今天上课中堂休息时她无意间听到同学们的谈话,也是才刚知道这件事。 台上鼓手的帅气身影掳获史幼雯的目光,「我就一直觉得他们的表演很有水准。」 「我不懂音乐,不晓得怎样才算厉害,但至少我知道鼓手是你的菜。」林昭岑凉凉地说,史幼雯太明显了。 史幼雯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椅子上站起,赶紧回头坐下,转移话题:「别只顾着笑我,以后换我笑你和刘又洋喔!」 「这又关刘又洋什么事?」史幼雯老是把她和这个名字摆在一起,她都听烦了。 「你对他没有萌生任何情感吗?人家接二连三地帮你,应该多少会有feel吧?」 闻言,林昭岑不由得结巴,「你……你在胡说什么?我跟他才刚打破僵局而已,要有什么情感啦!」回避史幼雯的目光。 「你不傻呀!怎么会不懂一个原本和你作对的人接二连三向你伸出援手,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不然他干嘛费时又费力?」 原来史幼雯指的是这个啊!林昭岑安心了,「关于这点,刘又洋跟我解释过,他天生就是要帮助有需要的人『处理』事情,我只是其中之一,是你想太多了!」 说对刘又洋没有感激是不可能的,她欠他太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林昭岑拒绝承认对他有感情,至少目前是如此,以后就不知道了。 第六章、一只手帕的喜欢(2) 几天后的单车社聚,干部们统一了要参加第二次活动的社员名单,共十六人同意,活动成行。 发放第二次活动的说明单,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东北角的旧草岭隧道,「请要参加的同学填写完资料后连同报名费缴交至社办。」刘又洋在台上宣布。 林昭岑仔细瀏览手中的说明单,虽然费用不贵,但假如刘又洋没有威胁她,这笔钱就可以省下来,思及此,她瞪视台上的他,而刘又洋正好在和台下的干部说话。 「由于上次让大家特地搬车到瑞芳太麻烦了,所以这次活动我们改在当地租车,只要准时在福隆火车站集合即可。」刘又洋说。 那高瘦的男社员这次没有任何异议——不论他是否要参加,至少林昭岑没见他举手。 刘又洋又大致说些注意事项,投影幕便开始播放下次活动的介绍影片,可惜林昭岑只想着睡觉,最近她除了正常上下课,週末还得补救前些天缺席的进度,课业繁重,于是休息变成是件奢侈的事。 反正今天的社团聚会只是看看影片而已,林昭岑心想,应该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小睡片刻吧!于是放任自己陷入沉沉睡梦中,等到下课了,她也浑然不觉身边同学一个接一个离开,最后只剩刘又洋留下来陪她。 刘又洋感应到林昭岑这阵子以来的努力与辛苦,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因此能体谅林昭岑在社团聚会上睡着的心情,也莫名地只想陪在她身边,而选择不叫醒她。 太阳下山后林昭岑总算醒来,意识慢慢回笼,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睡在教室里,而现在这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很懊恼,赶紧收拾背包要回宿舍继续念书。 同时,耳边传来教室后门被打开的声音,林昭岑不敢看,低着头要从前门离开。 「喂!你要去哪?我买好便当了耶!」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林昭岑半信半疑回头,确认是刘又洋,而不是她以为的「阿飘」,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 「正确的说法是:我一直都在这里。」刘又洋纠正她,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上的红白线条塑胶袋,问:「我买了两个便当,一起吃吧?」 「啊……?」林昭岑看看那便当,神智还在恍惚中,说道:「好啊!」 挑了离前门最近的位子坐下,林昭岑口乾的厉害,背包里的水瓶却空空如也,刘又洋见状,拿出他的水杯,「这层楼的饮水机坏了,你可以先喝我的水应急,待会儿再去楼下装新的水。」 「谢谢!」一接过,林昭岑就着杯缘灌了三大口,暂时先止渴了。 几秒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口水沾上人家的水杯,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刘又洋的口水重叠,赶紧拿出面纸擦拭刚刚碰到嘴的地方,懊恼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水杯……」 她今天怎么老是在懊恼? 刘又洋笑笑,「没事,我回去都会先洗乾净晾乾,隔天再带新的水。」 ……他们这样算「间接接吻」吗?刘又洋心想。 林昭岑打开刘又洋买的便当,有肉有菜,感觉他平时应该是个很注重营养均衡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吃,不过一个鸡腿便当对林昭岑来说太多了,纸盒里还留有一半的鸡腿肉吃不完。 「我刚刚买饭顺便看了气象预报,下礼拜社团活动会很热,你到时要准备充足的水,千万别像今天一样,免得脱水就麻烦了。」刘又洋吃饱后用纸巾擦嘴,提醒林昭岑。 「1000c.c的水量够吧?」 「如果你不嫌重的话,当然。」 锁上教室的门,两人一起走下楼,林昭岑突然想起父亲的嘱咐,这次她有所准备,拿出红包硬塞进刘又洋手中,说:「多亏有你,我妈才能好起来,这点心意你收下!」 刘又洋早就知道林家父女这计画,红包数目极大,他真的不能拿,「我说过了,这些都是我替神明做的,以前我帮了无数次忙,从来没收过一个红包,这次也一样,你收回去吧!」语毕,把红包放进林昭岑半开的包包里。 刘又洋佯装生气,他明白林昭岑无法招架人家对她的怒意。 而林昭岑也没让他失望,不再与他推挤,两人走到一楼便分道扬鑣各自回去休息。 週六一整天林昭岑都埋首书堆,她把过长的瀏海往上绑了个冲天炮,长发用一支原子笔盘起,穿着松掉的t恤,看上去就像邋遢的大婶,让史幼雯不忍直视。 「你这样废寝忘食的读书怎么就没考进台大?」史幼雯早上和同学去逛街,中午回来看林昭岑和她早上出门见到的状态一模一样,难以置信地说。 「……」林昭岑什么也没回应。 史幼雯卸完妆、换了衣,很好奇林昭岑什么时候才愿意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看完了两部电影,期间只见林昭岑离开座位上厕所两次,史幼雯实在憋不住,编了个理由要林昭岑还她课本,想藉此让林昭岑有个喘息时间。 「啊!我忘了,这些笔记我抄完了,谢啦!」林昭岑抽出史幼雯借给她的课本,伸了个懒腰。 「念书不休息,对吸收也不好吧?明天还有时间看啊!」史幼雯凑上前看林昭岑桌上翻开的书本,上头满满是英文。 「我这不是在休息了?」林昭岑放下伸懒腰举起的手,转转臂膀,「你干嘛?」见史幼雯一副担心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来,「我今天的进度到此为止,你可以放心!」 确认林昭岑闔上课本,史幼雯高兴道:「这样才对嘛!再唸下去就变书呆子了!」 「不说我了,你刚刚出门又败了什么回来?」林昭岑往史幼雯的位子看去,上次已经见识过史幼雯花钱的功夫,这次肯定差不了多少。 于是两人开始讨论起衣服、鞋子、包包、首饰……聊得欲罢不能。 「所以结论是,你今天一共花了多少?」 「大概三、四千元吧!」史幼雯想了想,很冷静地回答。 这边林昭岑嘴里喝着水,直接被呛到,「你太恐怖了!」她瞠眼。 第六章、一只手帕的喜欢(3) 「嗶。」林昭岑刷卡进入火车站。 地下月台的温度不比外面,没有炙热阳光直射显得凉快许多,林昭岑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找好位子坐下,拿出隔离霜对着化妆镜涂抹,又上完淡妆,抬头看向月台的电子时刻表,还有八分鐘她的火车才会进站,她拿出耳机连接手机,听起音乐打发等待时间。 一早睡过头,出门太仓促,忘了带上那1000ml的大水壶,明明昨晚就装好水放在桌上预备了,都是贪睡惹的祸!但不幸中的大幸是她没错过预计搭乘的火车,且还记得带上化妆品及买瓶运动饮料。 今天是社团第二次活动,有过第一次好玩的经验,林昭岑兴致勃勃先做了点功课,心情也不似第一次忐忑,而是非常雀跃期待。 她计画早大家一小时到福隆,可以先在车站附近散步、吃早餐,当作给自己的一个小旅行,毕竟整天的骑乘下来肯定很累,她一定没有间情逸致再当观光客。 另一边,刘又洋则是在活动前一晚意识到自己对林昭岑的喜欢。 会察觉自己的心,是在他忍不住想知道林昭岑正在做什么事的时候意识到的,这娇小的女子虽然怕鬼却努力勇敢,个性也倔强的可爱,善良没心机又单纯,他对她的好感在日常中已经默默昇华成喜欢了。 他隔天刻意早起去火车站堵林昭岑,一发现听着歌摇头晃脑的目标,刘又洋开心地上前拍拍她。 林昭岑愣了一下摘除单边耳机,回头,见到刘又洋,很是惊讶。 「这么早……」林昭岑再度确认时间,她没看错,「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又感应到什么不好的状况吗?她胆子小,不想再遇到这么恐怖的事了! 「不要胡思乱想,没事的,我只是知道你会提早到,想说陪你一起去福隆逛逛。」口气理所当然。 陪她?没听错吧?虽然不是又有事情而令她松口气,但刘又洋干嘛突然对她这么好? 此时,刺眼的车头灯直射而来,火车进站,他们找了相邻的两个位子坐下,但林昭岑还是半信半疑,「真的没事?」 「没事。」刘又洋笑着摇摇头。 「那你待会儿要跟我一起行动吗?」看来想给自己的小旅行泡汤了。 读出林昭岑的惋惜,刘又洋却私自装不知道,「都遇到了当然要一起走啊!而且我还可以充当摄影师帮你拍照喔!」他祭出诱惑。 被「拍照」二字拐去的林昭岑,两害相权取其轻:「那好吧!听你的一起走囉!」 走出福隆火车站,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林昭岑赶紧躲到阴凉处拿出手机请刘又洋帮她和车站合影一张。 两人坐在内用位子吃早餐,一边四处张望,他们必须在四十分鐘后和大家集合,所以要活动只能挑火车站附近的地点。 「看起来这边只有一个平台可以看街景,要到视野更辽阔的地方可能真的只能骑单车了。」刘又洋夹了块蛋饼津津有味地嚼着。 这个时间,平台上的人或坐或站,亲子档、情侣档……哪里还有位子可以容纳他们?林昭岑觉得很可惜,不过吃饱后,刘又洋却自愿先去找空位,而林昭岑到超商买水,早上买的舒跑在这种天气里一下子就喝光了。 林昭岑很意外竟然在平台的人群中找到刘又洋,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找到位子,不过这不重要。 他们一边欣赏大街风景,林昭岑一边嚮往道:「这里感觉好棒,更期待等会儿的活动了!」 「要帮你和街景合照吗?」刘又洋提醒她,林昭岑这才赶紧拿出手机。 只不过愜意的心情输给现实的温度,太阳还是把两人逼到有树荫的地方,林昭岑调了调棒球帽,瞇起眼观察起火车站周遭,有许多脚踏车租赁店,卖福隆便当的店家也不少,还有些外国游客成群结队有说有笑。 「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林昭岑指指正对火车站的一条巷道。 小巷道两边是古朴风格的老建筑,左手边有一块私人停车场,旁边飘着的旗帜上写着「美食街」,却没见着半个摊贩,继续往里走,右边有两个沙雕艺术品。 「刘又洋,我想和它们拍!」林昭岑顺了顺长发,跑去站在沙雕作品中间。 和沙雕合影完,刘又洋提议:「我们自拍一张吧!」他移步到林昭岑身旁,一隻手搭着她的肩,一隻手举起手机,「喀擦!」两人贴近着留下一帧自拍照。 散完步,他们回到车站和陆陆续续也抵达集合点的社员们会合,此次不同于第一次,没有另外找领航者,大家各自租好车,一个接一个骑上自行车道,刘又洋仍旧压后。 通往旧草岭隧道的路,两旁树木扶疏,在这等艷阳天下有着天然遮荫,骑起来舒服自在,林昭岑脚下轻松踩踏,也没忘记享受风吹拂。但儘管如此,路途迢迢,还是流了一身汗,甚至让人有种连运动毛巾都可以挤出水来的错觉。 在进入旧草岭隧道前,林昭岑暂时靠边停下车,想喝口水再继续,却发现水瓶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没办法,忍着口渴也要继续前进,她努力跟上大家。 隧道前有「制天险」门额,表示出地形险恶,往里头走还有台湾民谣「丢丢铜仔」一路陪着他们前行,地面的铁路轨道和悬掛的油灯灯罩,带有浓浓復古味,一边听着民谣一边在凉爽的隧道里前行,愜意愉悦。 继续往前,旧草岭隧道跨越了两个县市——新北市及宜兰县,林昭岑请社员帮她在交界的立牌前拍照,她准备打卡上传。 约莫二十分鐘后开始可见光线,不久便豁然开朗,出口上面有「白云飞处」的门额。眾人纷纷停下来,社长简单介绍附近的景点,并让大家有一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此时林昭岑觉得特别口乾舌燥,却遍寻不着任何饮料贩卖机…… 她跟着大家一起上碉堡想远眺龟山岛,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全身瘫软…… 第六章、一只手帕的喜欢(4) 当压后的刘又洋也出了隧道口,碉堡上早已乱成一团,他立刻就感应到林昭岑出事,丢下脚踏车,三步併两步地上去察看她的状况。 「救护车要十五分鐘后才会到,不知道她挺不挺得过去?」围观人群里有人如是说。 刘又洋硬是排除人潮挤到林昭岑身边,他查看完勉强还有意识的林昭岑,问了几个问题后便从背包里拿出水让她喝。 这种脱水状况刘又洋在单车社活动曾遇过一次,先让林昭岑补充水分后,他一把抱起她,「社长,摩托车停在哪里?」虽然惊诧,社长当下还是立刻指了一个方向。 随行摩托车是为了应变一些突发状况,单车社每次活动都至少会派一辆跟着。 在眾目睽睽下刘又洋把林昭岑抱上摩托车,「你能抱紧我吗?」他也上了车,但林昭岑实在没有力气,她虚弱地摇摇头。 此时有路人好心递出她的长板针织衫,对刘又洋说:「试试用这个绑吧!」 刘又洋谢过那名陌生人,随后把衣服绕过林昭岑的背,从后方往前在自己胸口处打了个结,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 「走了!」摩托车一个回转,疾速奔驰。 路途中,刘又洋鼓励林昭岑别睡着,林昭岑也用意志力强撑着,当折返回到福隆游客中心后,林昭岑在原地等待,刘又洋则进去向一楼服务台解释状况,借到了轮椅。 扶着林昭岑坐上轮椅,刘又洋推她进去室内吹冷气,好心的店员还替两人倒水喝。 刘又洋让林昭岑连同他的那杯一起喝下去,「我再去买水,你有事情就打电话。」幸好林昭岑的气色比起在碉堡那时看起来要好了许多。 店员听见他说的话,热心地要他们装饮水机的水喝就好,但两人都不好意思,这种私家单位愿意让他们叨扰就很让人感激了。 「那……靠车站这端的超商可能比较难买到水,往前走左转还有另外一家,那里人少,一定买的到。」店员温暖一笑。 向店员道过谢后,刘又洋跑出游客中心,林昭岑不敢在身边没人陪同下闭起眼休息,只稍微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又为了打起精神,开始观察起周遭环境。 约莫十分鐘后,那左右手分别抱着两大罐运动饮料的刘又洋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林昭岑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拿出来递给刘又洋:「你先用这个擦擦汗吧!」 刘又洋接过手帕,他很担心林昭岑,叮嚀道:「这些饮料你慢慢喝,但一定要喝完,我会在这里陪你,别怕。」 林昭岑见他为了自己奔走,想起两人当初认识时的种种不愉快,突然觉得缘分好妙。 等林昭岑的气色渐渐恢復红润,刘又洋焦躁的心才跟着稳定下来,他很清楚自己这种心境转换的原因,深呼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阵子,林昭岑指指另外一罐还没开过的运动饮料:「你喝一些吧!流了那么多汗,一定也很渴。」 知道林昭岑关心他,刘又洋听话照办,把运动饮料倒进刚刚装水的纸杯喝了一些,然后指着手帕,道:「这我洗乾净再还你。」 喝完一大罐运动饮料又在刘又洋旁边睡了片刻后,林昭岑脱水的状况改善很多,已经可以自己归还轮椅了。 「今天谢谢你,」林昭岑从包包里掏出一张百元纸钞,「运动饮料的费用,给你。」伸直右手到刘又洋面前。 「不客气,」刘又洋收了钱,站起身,「既然好多了,那我们回学校吧!」儘管他读出了林昭岑心里并无此意。 林昭岑刚刚等待运动饮料时观察过游客中心,说:「我还想去里面逛展览,你先走,不用等我了!」 这位小姐也太难让人放心了吧!刘又洋心想,他说:「时间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折返回来接你。」 闻言,林昭岑仔细一想,其实还蛮有道理的,要逛街以后还有机会,但万一自己又突然不适造成人家困扰就不好了,她尷尬一笑:「你考虑的比较周到。」 火车上,他们再度比邻而坐,冷气的强度让林昭岑有些畏寒,刘又洋用方才好心路人给的那件针织衫盖在她身上,她累得一路睡到目的地才被刘又洋叫醒,在视线朦胧、意识模糊的状态里下车,幸亏有刘又洋沿路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否则她可能连跌落月台这种事都会发生,方才还妄想要逛展览,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自不量力。 今晚的风又冷又强劲,刘又洋没让林昭岑在这个时间点、这种气温下独自回去,他带林昭岑到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给林昭岑一顶备用安全帽,说要载她回宿舍。 今夜骑车刘又洋刻意加快,免得错过女生宿舍的门禁时间,等红灯时,他回头询问林昭岑:「还好吗?」 林昭岑紧紧缩拢罩衫,躲在刘又洋背后挡住大部分刺骨的风,「还可以。」她回答。 其实刘又洋也只是形式上问问,林昭岑在他背后有多冷他怎么可能没感应到?他慢慢深呼吸,鼓起勇气,在下一个绿灯亮起前,拉着林昭岑的双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抱紧我!」他说,然后压低重心加速前进。 林昭岑根本不敢看路上的景色,只紧紧搂着刘又洋的腰,把左脸贴在他的背上,摩托车一路奔驰,很快就到宿舍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週末有空吗?我租了一部电影,还从家里带来黑糖老薑茶和小点心,想说带去社办我们一起边吃边看,好吗?」人家帮她这么个大忙,应该要有所回礼,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试着製造两人相处的机会,好好真正认识彼此。 刘又洋听这个建议挺心动的,他上次喝薑茶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记得小时候,冬天都有刘母的暖心薑汁豆花可以暖胃,不晓得林昭岑煮的薑茶和刘母的味道有没有差别? 「可以啊!我这週末都会在社办整理资料,天气冷,有热薑茶喝又能看片,当然没问题!」 敲定后,他们在女生宿舍外道别,林昭岑目送刘又洋骑远了,才感应卡片进入宿舍。 第六章、一只手帕的喜欢(5) 这天,林昭岑下午没课便早早回寝室,随着冬意越来越明显,她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的时间也跟着拉长了,她很好睡,一睡着就直接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今天轮到她们这寝打扫宿舍,说打扫,但其实就只是扫扫地拖拖地而已,平时本来就有专责的打扫阿姨清扫了,大家都把这工作当作运动看待。 当隔壁房来她们这寝间交接打扫工具时,对方一开始以为房里没人,结果上铺睡觉的林昭岑说了梦囈,她们才确定有人在。 对方敲敲林昭岑的床板,敲了好几声林昭岑才醒来,她蒙着棉被,含糊地与她们说了些话,等她们离开一会儿后林昭岑才不甘不愿地坐起身,史幼雯进房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是一头乱发坐在床上的林昭岑。 史幼雯抚抚胸口,她被林昭岑蓬头垢面的模样吓到,「你託我网购的食物送来了,要不要下来确认?」由于林昭岑最近开始追剧,原本从家里带来的零食便跟着剧情以飞快的速度进到她的胃里,进而產生了粮食危机——预计带去社办和刘又洋一起吃的零食计画有了变卦。 幸好史幼雯立刻想到办法顺利解救林昭岑。 爬下床,把长发盘起,林昭岑感激道:「谢谢,那你今天打扫的份就算我头上吧!」 「我是没差啦!」史幼雯耸耸肩,但脸上「夭鬼勾假细粒」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林昭岑拿过扫把,道:「待会儿还要麻烦你再帮我试试薑茶的浓度喔!」毕竟她没煮过,不晓得比例拿捏。 「我真不懂自己干嘛要介入你们的约会?」史幼雯卸完妆,一路碎碎念着去洗澡…… 星期日早上,林昭岑提着装着零食的牛皮纸袋和两杯温热的薑茶来到单车社社办,门没有关,里头的暖气流淌到室外,刘又洋本来坐在电脑桌前做事,突然抬头往林昭岑的方向看过去,「你先别进来!」 林昭岑被刘又洋的气魄给震慑住,停下脚步,「干嘛?」她全身只剩眼珠敢转动。 只见刘又洋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林昭岑才获准入内。 「是有……脏东西?」她放下手中的纸袋,坐下来。 「是啊!这种状况很常见,我习惯了。」正在忙着key资料的刘又洋分神回答。 但她不习惯啊!一想到刚刚身边有「鬼」,林昭岑吓死了,再三做确认:「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刘又洋看着胆子小的可怜兮兮的林昭岑,点点头。 慢慢让心情回归平静,林昭岑拿出一张dvd,问:「『7号房的礼物』有没有看过?」这算是一部老片了,她的青梅竹马——胡恒轩,总是催促她去借来看,林昭岑却想和朋友一起看,今天正好有机会。 「没听过,」刘又洋摇头,他比较好奇纸袋里的东西,「袋子里装什么?」 「铜锣烧、科学麵和一些零食,还有我刚泡好的薑茶,赶快趁热喝。」林昭岑旋开保温杯的盖子,送到他面前。 刘又洋存完档案后啜了口薑茶,身体顿时暖和很多,「好喝耶!」他发自内心称讚,这种程度不输他母亲煮的。 闻言,林昭岑乐呵呵道:「想喝还有,你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感应到林昭岑心中的愉悦,刘又洋微笑以对。 他们拉下投影幕,置入dvd,两人各据沙发两侧,127分鐘长的片子,赚人热泪。 临时搬来的桌子上散落着吃过零食的包装纸,还有两杯早就饮罄的薑茶,以及几张林昭岑拭过泪的卫生纸团。 结尾前的最后一幕把观眾推向更强烈的情绪中,刘又洋眼眶不禁跟着泛红,坐在沙发左侧的他,要拿卫生纸得越过林昭岑,不料,林昭岑突然转头面朝他,来不及反应的两人的双唇就这样碰在一起,林昭岑瞠圆了眼,火辣辣的一记耳光朝刘又洋的脸颊直接打下去,「你在干嘛?下流!变态!色情狂!」她又气又害臊,想不到刘又洋是这种人!欲起身,又被刘又洋拉着坐回去。 「我只是要拿卫生纸,不是故意的。」刘又洋苦笑,指指已经在播片尾的投影布幕,「结局很感人,不是吗?」 刘又洋知道林昭岑还在气头上,现在多解释什么都无法洗刷自己的冤屈,他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让自己更加清醒后,刘又洋回到社办,但保温杯、dvd和林昭岑都不在了。 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林昭岑的理智一方面告诉她不能随意任人侵犯自己,但也有另外一个声音提醒她刘又洋并不是这种人,到现在那唇贴唇的感受她都还忘不了。 史幼雯见林昭岑中午从社办回来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地,睡也睡不好,上铺的棉被窸窣声没停过。 她走到林昭岑的床下,仰头对着上铺装腔作势道:「哎呀!咱们家的岑岑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别自己憋着,小心生病啊!」 「史幼雯,你那边有没有酒?」等了等,林昭岑一会儿过后才有回应。 「你要喝酒啊?为什么?」从来不知道林昭岑会喝酒,这突然的要求挺令她吃惊的。 只见床边冒出一双红肿的眼,「我想忘掉不好的事,一句话,你有没有酒可以喝?」 史幼雯虽然摸不着头绪,但林昭岑现在这模样看起来真的很狼狈,她无法弃之不顾,「要酒还不简单?你等我,我现在就去买。」她抄起钥匙、钱包和手机,动作俐落地前去执行任务。 兴许是终于有办法可以遗忘那亲密接触,在等候史幼雯的时间里林昭岑竟然睡着了。 史幼雯提着塑胶袋回来时,室友的大叫声惊醒林昭岑,「靠!现在几点了你去买麻油鸡要逼死谁?」 「昭岑说要喝酒,我不想让她失望,加上她也没吃晚饭,你就体谅一下嘛!」 「谁喝酒是喝麻油鸡的米酒啦!这很难醉耶!史幼雯你在搞笑吗?」 林昭岑半梦半醒间闻到食物和酒精的香气,肚子发出「咕嚕」声,她翻身下床,见着了桌上一大碗麻油鸡,食指大动。 「我的酒量真的只要一碗麻油鸡就能摆平,谢啦!」语毕,大快朵颐。 眾人面面相覷,纷纷无言以对。 第七章、从头再来过(1) 接吻事件发生后,终于靠近的两人又拉开了距离,刘又洋只好拜託史幼雯将手帕连同一封道歉信拿给林昭岑。 手帕上头残留淡雅的肥皂香,林昭岑看了信,却依旧无法放下这件事。 那可是她的初吻耶!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夺走的啊! 同一时间,她在群组里看见国中同学会的举办消息,有鑑于大部分同学都在北部念大学,所以这次同学会不是办在家乡台中,而是在台北举行。 林昭岑在台中有个青梅竹马——胡恒轩,两人不仅国小同班四年,就连国中也被分在同一班,近几年他们都还有e-mail往来,虽没有把日常分享的太细节,不过大致上都还是知道彼此的近况。 这边的胡恒轩也获知消息,当他知道林昭岑会出席,乐的天天都在期待同学会。 12月中的台北寒意逼人,林昭岑穿上毛呢大衣又围上围巾,把自己包的密不透风,再三确认够保暖后,才出发前往同学会举办的地点。 许久不见的大家都长大了,这是林昭岑很深刻的感慨,岁月无情地带走任性的资格,但不变的是大家那颗年轻的心,凑在一起还是有很多话可以说、开开小玩笑。 林昭岑拿着一杯鸡尾酒站在舞台旁和老同学叙旧,身后突地一道熟悉的声音,「林昭岑!」一回头,原来是胡恒轩,那个她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好久不见!」林昭岑对他绽放笑容,其实她一入场就寻过他,但连个影子也没有。 「我刚刚在外面欣赏大自然,只是冬天的动物和植物都休息,太乏味了!」 闻言,林昭岑笑的很无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尽是做些异于常人的事,」略顿了顿,说:「不过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两年?三年?」 说起两人的过去,不得不提彼此的母亲了。林昭岑和胡恒轩国小除了有缘同班,两个人的母亲还都是学校的义工妈妈,所以他们特别有机会相处,最让林昭岑印象深刻的是某年年终义工队聚餐,两个小毛头跟着母亲后面屁颠屁颠地一起参加,大人们聊天吃饭等着抽奖,小毛头们为了脱离大人们的掌控,尿遁到学校的游乐区,在黑夜里盪鞦韆,还恶作剧吓路人,完全是小屁孩的行为。 被找到后,两人回家都挨了一顿棍子,林昭岑痛到两天没办法坐着,睡觉也只能用趴式。 「应该是上高中后我搬家,就比较没机会碰到面。」这件事胡恒轩记得很清楚。 「听你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林昭岑点头,她很快想起往事,感慨道:「你们搬走后,我妈讲八卦的对象就换成另外一个义工妈妈了。」 「啊?你妈妈现在还在学校当义工吗?」 「是啊!我都说她是义工队的mvp。」林昭岑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还是去隔壁串门子吧!你们慢慢聊。」本来在和林昭岑聊天的同学被胡恒轩打断后,悻悻然地走开。 林昭岑和胡恒轩交换一眼,后者眨巴着无辜双眼,都这样了,乾脆装作没看见那位同学不友善的目光,「信件里提到你妈妈的事,现在都还好吗?希望义工队的mvp不要缺席太久!」 「已经都处理好了,没事了。」 「那就好,帮我带个问候给阿姨。」 这次同学会很可惜没邀请到当年的班导师,听说她身体不好,现在住在医院里,眾人便纷纷揪团一起下台中探视她老人家。 台上在高歌炒热气氛,台下的负责吃东西聊天,大家各司其职,场面好不热闹。 林昭岑又拿了杯调酒,小小的身影穿梭在这不小的包厢内,包厢里有二十几人,她像隻蝴蝶飞舞翩翩,几乎和每个同学都说上话了。 「哈囉,有没有兴趣合唱一首?」胡恒轩逮上机会邀请林昭岑一起上台。 林昭岑自认歌喉还算可以,「好啊!想唱哪一首?先声明,我会的歌都偏老喔!」 「周杰伦和梁心颐的《珊瑚海》,会吧?」这首经典都可媲美5566的「我难过」了。 林昭岑开心答应,「这首我会!那我去找找点歌簿。」见林昭岑终于愿意放下酒杯,站在一旁的胡恒轩心中不禁疑惑,林昭岑这嗜酒的毛病是怎么染上的? 双人对唱的歌曲本来就需要默契,林昭岑和胡恒轩好几年没见,两人唱的零零落落,不过大家开心就好。 「下次再约一摊ktv,要唱歌的欢迎报名!」和林昭岑的合唱结束后,胡恒轩继续留在台上,对着台下的同学们宣布。 「这是你提议的,那就交给你处理囉!」今天同学会的主办人倚在舞台边说。 胡恒轩一点都不怕,「你放心,我负责。」 刚步下台阶的林昭岑,听到胡恒轩的这句话说完后,紧接着连绵的欢呼,再加上越来越high的掌声,胡恒轩成功把气氛带上另一波高潮,眾人开始兴奋地讨论起这件事。 「请大家密切注意群组置顶讯息,没事少废话,手机一天到晚震个不停,也是会造成别人困扰的,」胡恒轩说出大家的心里话,眾人心有戚戚焉地或鼓掌或吹口哨,他在掌声中接续道:「那,同学们,接下来就是我的solo时间了,还请多多指教!」 同学会约莫晚上九点多结束,吃饱喝足玩的尽兴的林昭岑和胡恒轩一起走去搭捷运。 「今晚真的非常成功,许久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大家和小时候的模样差好多喔!不过经过这晚,又牵起缘分了!」寒夜里,林昭岑感慨,「今天聊得实在不够尽兴,下次的揪团唱歌也算我一份。」 「好啊!但我没有加你脸书,不然来交换吧!」感应悠游卡进入捷运后,胡恒轩利用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取得林昭岑的脸书。 两人比邻而坐,冬天里的温暖空调使人昏昏欲睡。 在捷运黄线和蓝线的交点,林昭岑先行下车,她还要再转橘线才能回到学校。 第七章、从头再来过(2) 当晚就寝前,林昭岑习惯性躺在床上滑手机,胡恒轩动作很快,立刻po上今天同学会的照片,共五十馀张,还不忘标记每个人,林昭岑的名字当然也在行列里。 可她今天累了,暂时不想点开来看,调好闹鐘便睡下。 隔天清早的气温很低,林昭岑赖床赖得比平常更久,她挣扎着爬起来后,刷牙洗脸、吹理头发、上完淡妆及穿上保暖的外套,约莫花了一个小时才出门。 教室里早起的同学们一个个跟她一样睡眼惺忪,林昭岑坐在最后一排吃着早餐等候上课,会故意挑这个位子,是因为上课时间可以偷偷做些自己的事。 课程的第二个小时,林昭岑开始感到想睡,她想应该是昨晚参加同学会的疲劳还没散去,想起这件事,她立刻拿出手机藏在桌子下,点开胡恒轩的脸书页面,一面翻看昨晚的照片一面回忆,如此精神反而来了,虽然讲台上授课老师的说话语调依旧让人昏昏欲睡…… 拿出她随身携带的一本空白笔记簿及一枝铅笔,林昭岑开始临摹起自己昨晚在舞台上与胡恒轩合唱的照片。 小时候的林昭岑喜欢拿着各式唾手可得的媒材,比方树叶、胶带……等,用它们创作,林母在林昭岑小学三年级时发现她有艺术天份,便送她去补习,那段无与伦比的创作时光,林昭岑至今难忘。 小学五年级时林昭岑和胡恒轩开始搭档代表学校参加绘画比赛,也获奖无数。 某一年圣诞节他们被指派去帮教育部外墙做彩绘,虽然不是比赛,还是慎重以对,中途两人却为了要不要帮长颈鹿穿上可爱的圣诞袜而起了争执。 「长颈鹿的圣诞袜要画很长耶!我们带来的顏料会不够用啦!」胡恒轩生气。 「没有顏料再买就有了啊!可以请那个警卫室伯伯帮忙!」林昭岑举起笔往门口警卫室的方向指了指。 「他不会理我们啦……」 林昭岑赌气,「不管,我就是要帮长颈鹿画上圣诞袜!你不想画就算了,我自己画也可以!」 最后这面有些滑稽的墙上了新闻,林昭岑接受媒体採访时提到了胡恒轩,她说:「明明画上圣诞袜才会有过节气氛,可是我的伙伴说顏料会不够用,但是最后我还是完成了,谢谢大家!」语毕,对着镜头九十度鞠躬。 想起这段过往,林昭岑忍不住笑出来,手上铅笔也画歪了一撇。 升上高中后,不打算把画画当作本业的林昭岑,决定全力衝刺课业,也如愿进入现在这所大学,至于画图,林昭岑还需要时间慢慢找回手感,方才在课堂上的随手临摹真的不能给别人看见,尤其是史幼雯,她肯定会无情地嘲笑这幅画。 课程的第三个小时开始实作,那本笔记簿被收了起来,一直到了中午结束漫长的四小时课程,林昭岑只想赶快回宿舍躲进棉被里躺着睡觉。 寝室里,史幼雯一刻也间不了,站在穿衣镜前试了好几件衣服,还画上超浓妆。 「你要去相亲吗?」林昭岑反坐在椅子上看着史幼雯忙碌的身影,发问。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喔!」史幼雯瞥了她一眼,她害羞承认的模样,林昭岑很惊讶。 林昭岑故意搔痒逼问:「给我把话说清楚!」惹的史幼雯咯咯直笑。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系学会会长在追我,上大学谈场恋爱是一定要的啊!」 闻言,林昭岑停下动作,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声后,说:「那等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换我落单了。」 「你有刘又洋啊,怕什么?」史幼雯语气理所当然。 林昭岑耐心澄清道:「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们只是朋友,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嘖,还很难说喔!」史幼雯摇摇头,收拾化妆包。 「唉唷,你相你的亲,别管我的事啦!」反正已经尽力解释了,信不信是她的事,林昭岑准备上床大睡一场,但史幼雯却突然话锋一转:「昨天的国中同学会玩得很开心吧?我看你被标註在很多照片里。」 「老同学好久不见,当然是叙叙旧。」 闻言,心里虽然有些想法,史幼雯却选择先压下不说,她对着镜子描绘眼线后,说:「那我走啦!你好好补眠吧!」林昭岑补眠是每个礼拜都会上演一次的戏码。 「godblessyou.」林昭岑躺在床上对她挥手。 调整好完美的保暖姿势,但林昭岑今天不晓得怎么了,怎样都睡不着,明明眼皮很沉的啊! 「昭岑、昭岑!」模糊的意识里,林昭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以为是在作梦,翻了个身后继续睡。 见林昭岑没有回应,室友们想了个叫醒她的办法,她们用晒衣夹夹住林昭岑露出棉被外的手指头,林昭岑这才痛的弹坐起身。 「总算醒了,」室友们松口气,「昭岑,有个自称姓刘的男生在宿舍门口等你喔!」 林昭岑还没恢復意识,慢了半拍,「什么刘……?」姓刘的男生她也只认识一个。 抓抓头发,她缓慢爬下阶梯,看了眼手机显示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刘又洋怎么会突然来?她稍微整理仪容后,穿上保暖大外套,拿着手机和感应卡,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宿舍门口走。 关于刘又洋的造访,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昨晚他在脸书上看见林昭岑被标记的动态与照片,而透过照片,看得出发文的那个男生百分之百对林昭岑有特别的心意,刘又洋忍耐了一天,最后他终究忍不住,下课后直接杀到女生宿舍找林昭岑了解情形。 林昭岑想着上回在社办他们不小心接吻的事,她气是消了一大半没错,但这下见面,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动作面对刘又洋? 推开大门走向他,她尽量以最自然的微笑问:「你怎么会来?」然而她背在身后的手掌已微微沁出汗,手指头也胡乱搅在一起。 「社团会议提早结束,想说天气冷,就来快递红豆汤圆给你了。」他举起提袋,微笑道:「刚煮好的,趁热喝。」 第七章、从头再来过(3) 「这也太有心了吧?」林昭岑深受感动。 「其实是因为我从脸书上看见你昨晚喝了好多酒,今晚不如喝红豆汤,比较温和。」 拜胡恒轩之赐,现在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昨晚去了哪里。 刘又洋仔细确认完林昭岑心里并没有对胡恒轩有特别的情感后,他大大松口气:「记得,以后喝酒要挑有我在的地方。」这样就算喝醉了也是由他来保护她。 「喔!」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林昭岑感觉得出刘又洋的关心,「好啦!谢谢你的红豆汤圆。」就这样,两人再度解开不愉快。 刘又洋坐上摩托车,戴上安全帽,「天气越来越冷,你快进去吧!我也要走了。」他「咻」地一下子消失不见影子。 林昭岑正欲转身回去,正巧碰见史幼雯走回来,乾脆等她一起回寝室。 当刘又洋和史幼雯擦肩而过时,眼尖的史幼雯马上认出他,然后又看见林昭岑站在宿舍门口……鬼才相信这两个人什么都没有! 很快地,期末考试来到了,如同期中考时的景象,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翻书声,史幼雯爱情得意,但功课却无暇顾及,林昭岑总要拨出时间额外帮她解答,而这勾起她的往事回忆:「记得国中那时,我们班也有一个同学需要我帮他补习功课。」 「记得你有说过是那个青梅竹马!」史幼雯顿了顿,「那个在脸书上标註你的人?」 「你记忆力真好,就这么刚好是他。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懂了没?」 「还没,才刚读一半。」史幼雯吐吐舌。 胡恒轩小时候念书一窍不通,反观林昭岑有优异的成绩,凭胡母和林母的义工之情,叫林昭岑帮忙加强胡恒轩的功课不是难事,所以林昭岑每个礼拜都要帮胡恒轩补习,但她也不是白白帮忙的,胡母总会准备丰盛的点心零食请她吃。 林昭岑的手机突然大响,怕惊扰大家,她迅速移动到交谊厅。 是胡恒轩的来电,她接起:「喂!」 「林昭岑,大家在约期末考结束后一起回台中探望老师,你要一起吗?」 说起年岁已高的国中班导,现在正在住院,大家都很担心她,林昭岑小时候受她不少照顾,对这个老师挺上心的,她想她是应该去一趟,「我可以啊!那你呢?」 「我也会一起!那既然这样我们要不要先集合完再一起搭火车回台中?」胡恒轩再次不着痕跡替自己和林昭岑增加相处机会。 「好啊!到时候再约时间,先这样。」 收线后,林昭岑回到房间,史幼雯立刻凑上来请教不懂之处,林昭岑一边替她解说,一边浮现出一个疑问:「你那个系学会会长男友应该都学过这些吧?你怎不问他?」 「他有自己的功课要顾,还有系上的事情在等他处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喔,所以我就没有功课要顾?」林昭岑佯装生气,她不排斥帮史幼雯,只是好奇。 史幼雯果然中计,她的反应在林昭岑意料之中,「不是嘛……你功课好,我也没影响到你的读书时间,而且我们住在一起这么方便,顺便帮我一下都不肯,难道你就忍心见我被当吗?」是史幼雯擅长的哀兵计。 后来知道林昭岑不是真的跟她计较,史幼雯送了记大白眼,两人又继续念书。 挺过高压的期末考,刘又洋本来想约林昭岑週末出去玩,一起放松顺便活动久坐的筋骨,却得知她要和胡恒轩下台中探望老师的事,明知道林昭岑对胡恒轩只有友谊,刘又洋还是吃醋,但他逼自己扮演好善解人意的角色。 「好吧!老师比较重要,我们下次再约。」 见他这样识大体,林昭岑心中歉意更深,「这次就抱歉囉!下次再还你。」 自己的贴心生效了,刘又洋偷偷在心里小小得意着。 林昭岑和胡恒轩约在车站碰头,他们搭上自强号火车,或许是前阵子忙期末考没空休息的缘故,两人在车上都忍不住闭起眼小憩,但令林昭岑万般尷尬的是,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头不偏不倚就靠在胡恒轩的肩上。 「啊!对不起!」赶紧坐挺身子,幸好没有糗到还流口水。 大伙儿集合都很准时,他们先找间餐厅吃午餐,席间讨论着探病完是否回母校走走。 「个人觉得『回忆』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改变的事。」有人如是下定义,「所以我投回母校忆当年一票。」 「哇,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哲学性十足的话啊?」 12月的台中虽有冷意,但也有和煦的阳光;有风,但也不强劲。 共乘三台计程车到医院,老师住在13楼,大家合资包了个红包。 当林昭岑第一眼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老师,她的眼眶马上红了,印象中略显福态的老师现在瘦的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她身上插了好几条管线,师丈说,老师罹患的是「白血病」,就是俗称的「血癌」。 由于老师的病情已严重到无法自行表达,所以由师丈向他们大致说明情况,老师已经是癌症末期了,后面的日子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 大家轮流在已无意识的老师耳边和她说话,林昭岑跟老师自我介绍她是哪一届几班的学生,还有今天有谁一起来看她,祝福她能舒服地好好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健保病房容纳十几个人略显拥挤,怕打扰到别床病人,他们待了一下子就离开了。 走出医院的路上大家都沉重地说不出话来,毕业不过短短四年,老师身体就有这么巨大的改变,真的是世事无常。 「大家别忘了还要去母校走走,脸不要臭到吓跑学弟妹喔。」不知道是谁的幽默,勉强替大家扫去阴霾,然后他们再度乘坐三台计程车前往国中母校。 胡恒轩和林昭岑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林昭岑看风景的侧脸全烙印在胡恒轩满是温柔的眼底。 第七章、从头再来过(4) 假日的缘故,学校里一个学弟妹都没有,他们一群人在警卫室交换完证件走进校园,信步逛遍每一个年级的教室、经过女孩子小时候最讨厌的操场,还有至今举办活动仍有来宾长篇大论的司令台——他们一个个排排坐在上头,双脚悬空随意摆动。 风,摩娑着树叶,簌簌作响。 林昭岑闭上双眼享受这舒适的天气,身边的胡恒轩则看着她的侧顏看得出神。 突然,男同学推了推胡恒轩的手臂,促狭道:「同学,你很明显唷!」对着胡恒轩顽皮地眨眨眼。 胡恒轩赶紧收回目光,尷尬道:「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他装傻。 「什么东西明显?」睁开眼睛,林昭岑转头看着他们问道。 胡恒轩赶紧挥手说没事,正想再解释,突然有人大叫:「看!有彩虹!」 眾人闻声抬头朝天空看去,金黄天际上真的高掛一道虹、一道霓,佐以流动的云彩宛若一幅画。 林昭岑突地拍掌,「啊!想起来了!我第一次看见彩虹就是在这里,当时班上负责的外扫区就在旁边,你们还记得吗?」她欣喜若狂地询问大家。 可大伙儿都表示忘了,令她有些落寞,不过,她能这么幸运在同个地方二度看见这美景,林昭岑心想,也是个难得的经歷。 聊起彩虹,大家话匣子被打开,哪个男同学第一次看见彩虹是在厕所小号时不小心发现的、哪个同学被老师罚站还能顺便欣赏彩虹,但都不及胡恒轩第一次对女孩子告白被拒绝就是在彩虹下这般触景伤情。 有人好奇一问:「那对方现在还单身吗?」眾人一齐望向胡恒轩。 「问这要干嘛?」胡恒轩逃避林昭岑感兴趣的目光。 「如果她还没被订走,可以再努力看看啊!试着再把她带到这个彩虹下告白。」 什么都不知道的林昭岑看不下去胡恒轩的吞吞吐吐,说:「对啊,过去她拒绝你,不代表现在她没改变心意,如果是我在这种风景下被告白,一定会心动,太浪漫了!」 听见林昭岑这么说,胡恒轩偷瞄她一眼。 「我想起来了!胡恒轩当年的告白对象就是林昭岑啊!」 有人附和:「好像是耶!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有听说这件事。」 「有喔!有喔!当时我就站在旁边,印象中天空好像还真的有彩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唤醒林昭岑脑海深处的记忆。 当年,他们十四岁,情竇初开的年纪,胡恒轩心仪林昭岑已久,他刻意挑了一个有彩虹高掛的下午打扫时间向林昭岑告白。 当时,林昭岑遵照胡恒轩指示到司令台边等他,却见班上将近一半的同学都聚集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进入状况,「你们有看到胡恒轩吗?」林昭岑不安地问着大家,但每个人都笑而不答。 「胡恒轩来了!」有人通报。 林昭岑一回头,只见胡恒轩递出一张手写卡片,她莫名其妙接过看完,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昭岑,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随后,紧张到流汗的胡恒轩小心翼翼伸出藏在背后的一朵玫瑰花献给林昭岑,期待着她的回应。 「答应他!答应他!」、「在一起!在一起!」此起彼落的鼓舞声。 林昭岑回忆起这段过往,尷尬笑说:「三八!国中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恋爱,都是扮家家酒的,别再提了吧!」 胡恒轩深呼吸一口气,勇敢说:「那如果我再次在这道彩虹下重新跟你告白,你会接受我吗?」他小心翼翼观察林昭岑的脸色,「林昭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林昭岑看着胡恒轩的脸上有树叶摇曳的影子,此刻的她不晓得为何,脑中浮现刘又洋的脸,也几乎是下意识逃避这张面孔——她努力说服自己,胡恒轩待她极好,一起长大的他们有着共同且无法被取代的回忆,都上大学了,也是该谈场恋爱了。她实在想不到不答应的理由,于是在眾人的簇拥鼓舞下回道:「我愿意。」 回台北的火车上,胡恒轩牵起林昭岑的手,林昭岑起初还不习惯,但牵到下了火车,也就不那么有突兀感了。 「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你,你如果在忙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别让我找不到你就好!」刷卡出站,胡恒轩殷殷叮嚀。 「知道了!」林昭岑对角色转换感到不真实:「但别太晚打来,我怕会影响室友,如果是假日就可以晚一点。」 胡恒轩提议:「假日我们可以四处走走,」他吞了口口水,「那么,我们的第一次拥抱?」语毕,胡恒轩紧张地张开双臂,林昭岑过了一秒才投入他怀中。 首次和男朋友牵手、拥抱这等的亲密接触,应该要是甜甜的,可是林昭岑却没有一丝半分的甜蜜感,她猜想或许是因为两人真的太熟稔的缘故,才会一点怦然心动的感觉都没有,相处起来比较有老夫老妻的错觉。 史幼雯一得知林昭岑终于交男朋友,但对象却不是刘又洋,让她惊讶得不得了! 「我的老天爷!林昭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史幼雯搬来椅子坐到林昭岑身旁,想劝劝她。 林昭岑怎么会不知道史幼雯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平日就老是把刘又洋推到她面前,现在才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我在谈恋爱啊!不然呢?你不也是吗?」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史幼雯简直要捶胸顿足了,「你这段时间和刘又洋相处下来,都没有什么感觉吗?」 「都说过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是要我重复几次啊?」林昭岑语气有些不耐。 「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人家刘……」 林昭岑扳正她的身体打断她,让史幼雯看向自己,说:「你是要祝福我拥有幸福还是要拆散我的恋情?」 史幼雯一时语塞,她深深叹口气,把椅子搬回去。 林昭岑面对着书柜发呆,今天她好像经歷一场奇幻冒险,好多事情需要慢慢消化…… 第七章、从头再来过(5) 翘脚坐在书桌前,刘又洋百无聊赖地用电脑逛着脸书,逛到林昭岑的感情状态显示为「稳定交往中」,对方还是她那个青梅竹马。 刘又洋不敢置信,心跳的飞快,屁股离开椅子,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看着动态下一串恭喜的留言,他紧锁住好看的眉,刘又洋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林昭岑不是对她的青梅竹马没有感情吗?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感应错误过,但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马上连到那和林昭岑在一起的傢伙的个人档案,刘又洋翻遍他设定为「公开」的所有相片,想逐一感应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意外」难免有,林昭岑会和胡恒轩在一起就是因为「意外」受到旁人的鼓譟,就算有读心术也无法掌控这些「变化」,刘又洋偏偏没先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垂下无力双肩,再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心烦意乱的无法接受事实,甚至起身在房内踱步。 过了好久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木已成舟,再怎样不甘愿,他也不想和林昭岑连朋友都当不成,他决定先在旁观望事情进展,再继续想他可以做什么替自己争取爱情。 说曹操,曹操马上来电,刘又洋想也不想立刻按下通话键。 「这么快就接起,你是等在电话边,知道我会打来吗?」林昭岑在那端笑道,照刘又洋的「特殊能力」,并非不可能! 熟悉的笑声、轻松的语调,却像在刘又洋的伤口上洒盐,他尽量用最平稳的语气说:「才不是,这次纯粹是巧合,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想念红豆汤圆了吗?」 「我才没那么现实!想吃东西才找你。」林昭岑满腹委屈,「你不是说期末考完要出去走走放松?」 刘又洋有些咬牙切齿,「你……不用跟男朋友约会吗?」 「你看到了?我这样会不会太高调?」林昭岑一字一句尽是刨着刘又洋的心。 这样的结局能怪谁?刘又洋只恨自己的不够勇敢!喜欢上林昭岑后却什么都不敢说。 「我这几天有事,没办法跟你一起出去,你还是好好恋爱吧!」语毕,不等她回应,直接掛掉电话。 刘又洋一整晚都心神不寧,一心想着林昭岑交男友,结果搞得自己无法做好任何事,他最后索性什么都不做,洗完澡,棉被一盖,睡觉! 做了个噩梦,梦的内容他不记得了,只知道这梦让他大半夜不仅被吓醒,还全身冒冷汗,他看看时间,清晨两点,天还没亮,他打开电脑,点开林昭岑的脸书,还是忍不住想瞧瞧林昭岑与男朋友的公开互动都说些什么? 倏地,令刘又洋心跳漏了拍的事在他睡醒后发生——他好像无法看着林昭岑的照片去感应到任何与之有关的事了,无论过去、未来、现在、好的、坏的……好像短短一夜,他所有的「特殊能力」就这样都消失了。 他不相信,又试试点击其他朋友的照片,结果都一样,完全不知道原因、也没有任何徵兆,刘又洋就这样无法读出旁人心声了!他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等到太阳升起,他出门买早餐,巧遇房东太太在门口做伸展操,便主动跟她打招呼,顺便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读心」的能力,而结局一样,他无法回到以往了,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一定有原因吧! 通往早餐店的路上必须经过一处三合院,里头正在办丧事,过去遇到这种场合,刘又洋都可见亡灵默默站在旁边看着前来弔唁的亲朋好友,大多数时候他会与亡灵点头致意,如今哪里有亡灵?连路边的孤魂野鬼也不见半个! 没了「特殊能力」令刘又洋一时间难以接受,他顿失安全感,做事变得格外谨慎。 拎着早餐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视转到综艺节目,却完全笑不出来。 林昭岑交男友、消失的能力,这两件事佔据他整颗心。 距离学期结束只剩一个礼拜,但是他等不了,立刻订好明天回家的车票,宫庙里的长老一定知道他发生这种事的原因,若是连长老都不知道,也还有神明可以问,家族里的神明极为灵验,掷筊求籤相信可以获得一些头绪! 刘又洋下午前往社办,身为干部又适逢学期结束,还有很多事等他做收尾。 尽量将复杂的心情先放到一旁,他打开电脑,准备坐下,突然,林昭岑从一叠资料后冒出头,吓了他一跳。 「你在这里干嘛?」他抚抚胸口,这一吓吓得不轻。 「我来帮你的忙啊!」林昭岑搬出一叠资料,「我请社长让我帮你分类这些资料。」 「……不是,这也太突然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现,林昭岑平常就这么积极吗? 看到刘又洋眉宇间的不解,林昭岑抱怨:「你怎不说昨晚掛我电话太突然了?」 闻言,刘又洋想起烦心事,虽然不太想说话,还是淡淡道:「你因为这件事一大早跑来堵我?」原来她把他看的这么重要?但也只是一般朋友的那种吧! 「我平常才不会这样,你是少许会让我这样紧张的人,」林昭岑拿着资料,看了一眼刘又洋,然后继续低头分类,「所以你昨天干嘛掛我电话?」 「手机刚好没电。」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也换上了平常的模样,「既然这样……」刘又洋环视办公室一圈,指了指资料柜旁的一组桌椅,说:「你先搬到那里分类,全部整理完直接拿给我。」 虽然林昭岑现在属于别的男人,但见她今天一早的大动作,刘又洋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关係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不过现在发现,算不算为时已晚? 才刚坐下要继续手上的活儿,林昭岑突然接了通电话,刘又洋拉长耳朵想听听是不是在和男友说话,如果是,又说些什么呢? 察觉到自己落魄到这种地步,赶紧把心神拉回到社团的事务上,基本的尊严他还有。 心虽然隐隐作痛,但他努力调整心情,至少目前就先好好以朋友之姿祝福她! 自己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但不能搞砸两人的友谊,至少,在他明天回家找到答案之前,他都必须忍。 第七章、从头再来过(6) 隔天,刘又洋一进屋先放下行李,洗好手走到餐桌边,上面早已佈满母亲的爱心。 他把自己失去能力的事及想到的处理方式告知父母,双亲也赞同他回宫庙询问长老。 用完餐,他回到房间整理行李,发现林昭岑传了一则道歉讯息给他,内容说她不该只顾自己,连要一起出门走走也都是配合她的时间,或许刘又洋是为了这件事情才不高兴掛她电话,对忽略刘又洋的感受这点她很抱歉,并希望他能原谅她。 很明显,林昭岑完全不採信刘又洋手机没电这个说法。 已读后没有回覆,刘又洋急着去宫庙找长老问个究竟! 刘又洋来到宫庙,里面繚绕着飘渺的烟雾,主位三尊神明一字排开,左右两侧各供奉两尊,他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所以熟门熟路地直接往长老可能待着的地方走去。 「小子,只有遇到问题才会想到我啊?」靠墙边的一张板凳上,一名有着银色鬓角的年迈长者坐在上面,他左手拿着一支拐杖,宏亮的嗓音传遍整间庙。 刘又洋毕恭毕敬走上前,「长老,您知道我在外地求学没能时常回来探望您,请您体谅!」低着头,他从小就不敢直视长老那双彷彿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 「搞丢能力,还要求我体谅?」拐杖猛力敲击地面,发出威严十足的声音。 刘又洋缩了缩脖子,长老的教诲如是,他无法反驳。 见刘又洋胆怯的模样,长老气归气,也是捨不得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缓下语气说:「你今天来找我就是要问这件事?」 「是。」 「唉,」长老叹口气,「事情既然发生了,怪什么都没用,你去求支籤吧!求好来找我解。」长老从板凳上站起,走出去,「我坐在门口等你。」 刘又洋点燃三炷香,虔诚对着神明拜三拜,说出自己的困扰后掷筊抽籤。 籤诗写着:若已同舟渡江河,依水之势应相伴,今见韶光不復盼,只恨离水独上岸。 上头每个字刘又洋都懂,但组合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于是他拿着籤诗去找正在喝着上等乌龙茶的长老,长老接过籤诗点点头,戴上老花眼镜,说:「待我慢慢解来。」 等候的时光刘又洋始终正襟危坐,在长老面前他不敢有一时半刻的松懈。 几分鐘后,长老把籤诗放到刘又洋面前,详细解释:「『同舟渡江河』指的是你带天命就像和神明坐在同一艘船上,帮神明解决问题,再来『依水之势应相伴』说的是你们是共同体,彼此不能分开,而『今见韶光不復盼』是说神明再也无法像以往和你并肩解决事情,最后『只恨离水独上岸』,则是他只好和你分道扬鑣了。」 刘又洋听完,还是不懂,就算神明不要他了,这莫名其妙的宣判也该有原因吧?他困惑开口:「到底为什么?」 长老摘下眼镜,语重心长道:「你知道带天命的人最忌讳什么吗?」 刘又洋摇摇头:「不知道。」 「带天命者,触动凡心,判定失格。」长老严厉道,「你闯了什么祸自己明白吗?」 闻言,聪明的刘又洋恍然大悟,他想应是自己对林昭岑动了凡心,触动禁忌才会发生这件事吧! 「长老,真的很抱歉,但是儘管必须付出这种代价,我也不后悔。」 「你喔,真的很傻。」长老摇摇头,倚着拐杖一跛一跛地离开了。 虽然失去别人好奇甚至忌妒的能力,但没有读心术的世界真的安静很多,刘又洋独自坐在庙门口的长椅上想着这件事,一直一直想…… 一回到家就直接瘫软在床上,今晚睡过一夜后,明天还是要回学校面对现实。 刘父来到刘又洋亮着灯光的房门口,敲了敲没关上的门板,「十二点了,还没睡?」 刘又洋抬起头看着对他微笑的父亲,回道:「我睡不着,在想事情。」 「别胡思乱想,出来陪我聊聊天!我们可以喝点酒。」刘父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 第一次被父亲邀酒,刘又洋感到非常新鲜,本来就没什么睡意的他,精神更是来了。 家乡冬夜的冷意不输学校,刘父打开电暖炉,父子俩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放了一些下酒菜,刘又洋喝了一口啤酒,感觉无比畅快。 「这学期要结束了,课业有问题吗?」刘父也仰头灌了两口,关心道。 「一切都好!除了课业,忙社团活动也很充实,」刘又洋顿了顿,「还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对她很有好感,不过……她身边有人了。」 「我猜猜,你会心甘情愿失去能力,是因为那女孩吧?」 「……是,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可以牺牲到这种地步,我自己也很讶异,而目前虽然对失去读心能力还没习惯,但我会努力。」 闻言,刘父心疼道:「你知道爸妈过去不支持你拥有『特殊能力』,是因为觉得这些对你来说负荷太大,现在见你走上我们盼望的路,虽然看着你适应爸妈会捨不得,但另一方面我们也放心多了,是该好好谢谢那女孩。」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静謐的深夜,属于男人的man’stalk,佐以助兴的酒精,刘又洋今天晚上和父亲交心许多,也是第一次知道平时寡言的父亲原来可以侃侃而谈。 隔天早上,当刘又洋准备回学校,长老也同时来到刘宅,刘母应的门,「长老请进!外头冷。」 「不必,我和小子说完话就要走了。」长老直说来意。 听见母亲的呼唤,刘又洋走到门口,一见到是长老,赶紧对他鞠躬:「长老早安,您吃过早餐了吗?」 只见长老佈满皱纹的手从厚外套的口袋拿出一条像手鍊的东西交予刘又洋,「这五色环已经加持过了,你戴上吧!」 刘又洋恭敬地双手接过,五色环家族中几乎人人一条,只不过以前长老们都说刘又洋拥有「特殊体质」不需要戴,如今他总算也有一条。 虽然昨天长老严厉斥责他的不小心,不过他老人家到底还是关心自己,刘又洋心里一阵暖,「谢谢长老的照顾。」 「另外还有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咦?」什么事这么神秘? 「你的能力立刻有人接手了,她以后会代替你办事。」 第八章、真相(1) 台北的冬天林昭岑还没适应,她终究逃不过感冒一途,此刻正一边整理衣物和杂物一边擤着鼻涕,桌子上已然有一小座卫生纸山了。 「哈啾!」她揉揉鼻子,扭过头看着也在收拾行李的史幼雯,问道:「你家的冬天怎么样?比起台北会差很多吗?」史幼雯是个从台南北漂的学生。 史幼雯也鼻子过敏,她苦哈哈说:「当然是天壤之别呀!」一副委屈貌。 寒假终于来临,林昭岑一想到可以自然醒一个月,便乐开了花。 「台南小吃很有名耶!寒假你方便的话可以带我观光吗?我可以搭高铁去找你。」提起吃的,林昭岑的眼睛就闪闪发亮。 鼻子过敏的史幼雯闻言,眨眨眼,「你要来找我玩啊?」 「对呀!不过还只是构想而已,毕竟我还没安排好寒假该怎么过。」 「那你的胡恒轩呢?你们不用约会?」 「他週一到週五要打工,只剩週末能陪我,所以我可以挑平日去找你呀!你一定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吧?」 闻言,史幼雯神秘兮兮地对林昭岑勾了勾手指,把嘴凑到她耳边:「跟你说一个秘密喔!」她刻意顿了顿,十足吊人胃口,「我不只知道哪里有好吃的,还知道很多在地人才知道的美食。」 林昭岑瞠大双眼,拉开两人的距离,「真的假的啦?」 「当然是真的!但是……」她又勾勾手指头,这次林昭岑主动附耳,「请先减肥。」 翻了个白眼送给史幼雯,林昭岑又好气又好笑:「我知道啦!那就先这样,到时候再约。」语毕,把行李的拉鍊关上,看了眼时间,说:「我爸差不多要到了,你也要小心,过年不要吃太多啊!」临走前不忘以牙还牙,林昭岑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宿舍。 车里温暖的空调对比室外刺骨的冷意,林昭岑庆幸爸爸特地开车北上接她回台中。 「我听胡阿姨说,你和恒轩正在交往,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们?」车上,林父有些不悦地质问林昭岑。 「我本来预计寒假回去再跟你们说的……」胡恒轩还真是藏不住秘密呢! 「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多月。」 林父没有继续说下去,车里气氛顿时有些尷尬,林昭岑努力想着新的话题,在主动打破僵局前被林父抢先一步:「虽然恒轩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乖孩子,不过你和男生谈恋爱要有节制,也要会保护自己,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林昭岑点点头,爸爸还是疼女儿的,「懂。」她说。 林昭岑前脚才踏进家里,胡恒轩后脚马上来电,她接起:「我在忙,晚点回电。」 从厨房走出来的林母恰好碰见这一幕,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上前帮林昭岑提东西进屋,「欢迎我的宝贝回家!想到之后的一个月每天都可以看见你就很开心。」 「妈,你太夸张了。」说是这样说,林昭岑兴奋也不输母亲。 「一点也不夸张……这台电脑要放哪里?」 「帮我摆在房门口就好了,我晚点自己再收拾。」林昭岑又提了一个手提包进来。 这个寒假,林昭岑每天睡到自然醒,用过早餐后她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读多益,想着善用假期考个证照,对毕业后的求职路或多或少会有帮助。而胡恒轩虽然要上班,但也会找时间跟她传讯息,两人的恋爱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也还算稳定。 週六,胡恒轩约林昭岑去看棒球比赛,前一晚林昭岑特地拿出她珍藏很久、两年前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单眼相机,计画在比赛结束后和胡恒轩到附近走走,试试看它的功能。 整场球赛看下来,林昭岑心里只有两个字:「无趣。」 身边的人在欢呼什么她完全听不懂,而身边的男友也没注意到一旁兴致缺缺的她,只自顾自投入比赛里。 散场后,林昭岑把自己的心情告诉胡恒轩。 「你要说出来,这样我们才可以提前离开啊!」胡恒轩深深懊恼自己的不体贴。 林昭岑贼贼一笑道:「没关係,你让我拍照拍的过癮就好。」这样公平吧! 他们牵手来到球场附近的公园,林昭岑立刻左拍拍右看看,也不忘让胡恒轩一齐加入她的摄影世界,胡恒轩见到女友绽放的笑容,心想林昭岑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结束了小旅行,胡恒轩载林昭岑回家,林昭岑下车后想起一件事,问:「我下下礼拜六要去考多益,你可以载我去试场吗?」 「你连寒假都这么认真进修啊。」 她耸耸肩,「看你打工赚钱生活有目标,我当然不能输。」她真的觉得这没什么。 胡恒轩笑着揉乱她才刚整理好的头发,惹的林昭岑大叫,他答应她会载她去考试。 回家洗好澡也用过晚饭,林昭岑一如既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读书,母亲敲门叫她出来吃水果才会暂停,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读。 「岑,放假就是要放松,英文证照还有三年半可以准备,不急于一时。」林父见女儿用功到废寝忘食,劝解她。 「有呀!寒假我每天都睡到自然醒,这样就算有放松了。」咬了一口苹果切片,「对了,爸,我今天用你送我的单眼拍了好几张照片喔,已经拿去冲洗了,大概明天就可以去取。」林昭岑笑弯了眼,又咬了一口苹果片。 女儿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做父母的应该尊重,于是林父不再与她讨论证照,而是拣了轻松的话题:「如果是你和恒轩『放闪』的照片就不必给我看了。」 「爸,原来你连『放闪』这个形容词都懂啊!」林昭岑确认她没听错。 「当然,我可是你爸!」 看书看到晚上十一点,父母已经睡下,林昭岑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转到体育台,把音量调到最小,试着理解棒球比赛的规则,这样以后和胡恒轩才会有话题。 可是怎么看着看着,眼皮就越来越沉重…… 第八章、真相(2) 将几帧看起来颇有一回事的风景照贴在房间墙上,林昭岑后退几步端详,又经过几番微调角度后才满意这结果。 由于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林昭岑只能坐在床上一边勾毛线一边和胡恒轩视讯间聊。 「你在勾什么?」胡恒轩好奇道。 「勾一条三色拼接的女友牌围巾给你,幸福吧!」语毕,得意地挑挑眉。 「当然!全世界就我最幸福,」胡恒轩顺着她的话笑说,接着转换话题:「对了,我最近在想要不要约一天去逛夜市,你有兴趣吗?」 「可以啊!但我不玩夜市游戏!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很扫兴啊?」 胡恒轩耸耸肩,无所谓貌,说:「没关係啊!我赢来的奖品再送你就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三个多小时。从青梅竹马变成情侣这样的身分转换林昭岑还在适应中,以前有些事当朋友可以做,但成为情人后就该有节制,比如和其他异性有肢体接触;有些事则是在成为情侣后做起来合理,比如牵手、拥抱。不过幸好胡恒轩的观念还算保守,亲密举动有限度,这点让林昭岑很放心。 到了该念多益的时间,他们结束视讯,林昭岑无意间瞄到她和刘又洋的歷史对话,他们已有一阵子没联络,不晓得寒假刘又洋都在做什么?想着想着,林昭岑乾脆发了个问候讯息给对方。 刘又洋只回覆一个「谢谢」的贴图,便再也没下文。 「嘖!怎么变得这么冷淡啊!」林昭岑不信邪,又传讯问他近况如何,但也只是传来短短两个字:「一般。」 「哼,不理就不理,谁稀罕!」林昭岑把手机丢到床上,继续用功念书。 一个礼拜过去,胡恒轩週六下午五点准时出现在林昭岑家门口,他按了林家的门铃。 林昭岑还在房间手忙脚乱换衣服,是她母亲应的门,「岑,恒轩来找你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弄好?」 「叫他再等我两分鐘!」林昭岑只好省了化妆的步骤,决定素顏面对男友。 六点多他们抵达夜市,胡恒轩热情推荐一间有名的广式肠粉,现在刚好不用排队,于是两人点了一份共享,胡恒轩夹了一口:「怎么样?好吃吧!」他抬起下巴骄傲道。 林昭岑倒是在学校旁边的夜市里吃过更好吃的,可能因为每个人口味不同吧!且她也不想拂了胡恒轩的好意,她点点头:「还不错。」 对林昭岑而言,夜市只是逛个气氛,就算看别人玩小游戏玩个十回,她也不会有兴趣去花这种钱,吃的就更不用说了,食物上面不晓得沾上多少灰尘与口水,除了有店面的摊位她还勉强可以接受外,基本上她逛夜市只是为了一种仪式感。 也许是接收到林昭岑无言的排斥,胡恒轩也不久留,他们买好几样食物便打道回府,连胡恒轩本来夸下海口要帮林昭岑赢得游戏奖品的承诺也没实现。 黑夜下的路灯亮着,街道两边林立了许多店家,霓虹灯闪烁着迎接假日里川流不息的人潮与车流,这天气骑车有些冷,胡恒轩要林昭岑穿上他的外套御寒。 抵达家门口,林昭岑赶紧把外套还给胡恒轩,他肯定非常冷,林昭岑心想,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熄了机车的火,胡恒轩静静凝视着林昭岑,冷风拂面,胡恒轩伸手摸摸她微凉的面颊,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接着,胡恒轩把嘴凑向林昭岑—— 「……对了!」林昭岑闪避,她嚥下一口口水,「下礼拜六要考英文,我得赶紧加油,今天先这样囉!谢谢!拜拜!」扭头开门进屋,门「碰」一声在胡恒轩面前被关上。 林昭岑背靠在墙上深呼吸,刚才真是有惊无险。 说到接吻这件事,林昭岑不禁联想自己之前在社办和刘又洋的意外之吻,而当事者现在正莫名其妙拒她于千里之外…… 刘又洋……应该有感应到她刚才差点被吻的事吧?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意识到自己不该有这种反应,林昭岑赶紧摇摇头,想把这种念头摇掉。 她进屋在玄关换鞋,双亲这时恰好在用晚饭,林母问:「吃饱没?」 「吃过了!我还帮你们外带一些美食喔!」林昭岑把手上的塑胶袋放在餐桌上,走到沙发坐下,无力地抱怨:「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麻烦!」她方才差点就招架不住。 见状,林母擦擦嘴,坐到林昭岑身边,「发生什么事了?」抚抚她的背关心询问。 「妈,我想学摩托车,你可以教我吗?」 林母问:「为什么突然想学?」顿了顿,又道:「如果真的要学,过年回乡下时再教你,那边车少人少的,比较安全。」 「谢谢妈!」林昭岑很开心,平时母亲很少驳回她的请求,她也努力不添她的麻烦。 稍晚,林昭岑收到胡恒轩的道歉讯息,隔天两人去踏青也绝口不提前一晚的尷尬,他们照样手牵手看看风景、拍拍照。 考完多益的隔天,林家全家南下屏东过年。 捲起袖子与裤管扫了三层楼的地、清理久无人居產生的蜘蛛网,林昭岑负责的区块让她满头大汗,父亲买来了冰凉的手摇饮,林昭岑边忙边喝,打扫完她还要贴春联。 林母炒了一桌子菜,林昭岑贴完春联后必须从一楼的厨房端菜到三楼的神明厅,一家子为了年节忙得团团转。 祭拜完、烧了纸钱,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总算可以好好休息吃饭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的事了。 忙了一天,林昭岑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每道菜都想吃。 初一到寺庙拜拜、吃平安斋是林家过年必有的行程,林母也在这天正式开始教导林昭岑骑摩托车,过程中难免会有许多喀喀碰碰,林昭岑没有哀嚎或抱怨,在初四这天就可以骑一小段路了,但距离「直线七秒」这项魔王关卡还差得远。 新年伊始,林昭岑摔坏了一台机车,让林母花了不少钱修理。 「我一定要在开学前考到机车驾照!」林昭岑暗自决定。 第八章、真相(3) 从南部回来后,林母好容易找到一处空地让林昭岑天天练车,慢慢有心得的林昭岑也越学越有自信,之后她们来到监理站,林昭岑先通过笔试,接着在检定场旁边继续排队练习「直线七秒」,鍥而不捨地练了数十次才上考场,最后以92分通过考试,取得机车驾照。 「那我可以运车到学校吗?」回家途中,等红灯时,林昭岑徵询母亲的意见。 「现在不行,太危险了,等你真的上手后再说。」 「妈,拜託啦!」林昭岑恳求。 林母坚持,「不行,你先骑脚踏车,机车的事以后再说。」 看着号志灯由红转绿,心中的不满让林昭岑赌气不再跟母亲说话。 她这么努力学骑车只是需要有个更大的紓压管道,觉得骑机车和脚踏车吹到的风是完全不同的,如今驾照到手,却无用武之地,那她这么急着学要干嘛?有句话说「熟能生巧」,学习任何新事物不都遵照这个定理吗?但是母亲却不同意。 一到家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无声表达抗议。 对了!刘又洋肯定读得到她的委屈!只有刘又洋不需要她费唇舌解释就能明白,思及此,林昭岑立刻拿起手机拨电话给他,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喂?」对方声音有些沙哑。 「喂?你知道我考到驾照了吧!」林昭岑迫不及待想马上跟刘又洋倾吐心中的怨念。 那端的刘又洋清了清喉咙,说:「你有驾照了啊?恭喜!」 「就这样?没别的了?」快!快跟她一鼻孔出气呀! 「对啊!不然你还希望我说什么?」 「……你不是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吗?怎么不懂我希望你说什么?」刘又洋的口气听起来也不像是恶作剧。 闻言,刘又洋大概猜到她的来意了。 「通通都已经没有了,」他轻声说出事实,「什么『带天命』、『读心术』的,全部都没有了。」 「蛤?」林昭岑傻眼,突然不晓得该接什么话。 「所以以后有事情要说出来我才会知道。」不急不徐地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昭岑原本的不开心马上被拋到九霄云外。 虽然她是门外汉,但还知道天生拥有这种「特异能力」的人不一般,相信能力要消失也绝非易事,肯定有什么重大的因素才会导致这种结果,总之,这下事情大条了。 「一言难尽,我现在有事要出门,先这样,拜拜。」刘又洋结束通话。 再度被他掛电话的林昭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与惊诧,然而刘又洋似乎不打算和她解释太多,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觉得刘又洋在和她保持距离。 隔天她开始跑图书馆,想找出宗教分类的书籍上有没有失去天命的原因,刘又洋有他不解释的坚持,她也有自己找答案的坚决。 然而翻遍整个书架,唯一相关的内容也只有几句话轻描淡写带过,说是失去天命的人大部分的原因是触犯天意,如果想更深入、更准确了解细节还是必须找到发掘带天命者能力的宫庙。 林昭岑决定亲自去趟宫庙确认,幸好她之前曾去过刘又洋的家,有印象怎么走,如果找不到宫庙还可以去找刘又洋,看她特地跑这一趟,刘又洋总不可能撵她走吧? 择日不如撞日,林昭岑立刻去买火车票,没办法陪胡恒轩她很抱歉,但她实在不放心刘又洋,也很想知道刘又洋失去能力的真相。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比起和胡恒轩恋爱约会,她好像比较重视刘又洋…… 总算收到多益考试的成绩单了,林昭岑的分数达到蓝色证书的程度,但她打算等大四再申请证书,到时方便毕业后求职。 「岑,你今天到底在忙什么?我洗个阳台找不到人帮忙。」林母穿着旧围裙,从门后探出头对着刚到家的林昭岑问话。 「我去图书馆看书啊,要帮忙昨天怎么不早讲?」 「昨天你不是在气我不答应你运机车去学校吗?我又不是不知道。」 一阵尷尬,「……那现在打扫完了吗?」林昭岑问。 「你比较高,帮我把气窗的纱窗拿下来清洗。」林母指了指上方。 林昭岑现在不管做什么,心里都牵掛着刘又洋,结果就被尖锐的铝窗边角割伤了手指头,血汨汨流出,染着水晕开来,林母见状,马上叫她去一旁包扎。 好烦躁!她真的好烦躁!林昭岑想靠吹风理出一些思绪,而且是立刻! 拿着车钥匙,林昭岑骑上母亲那台刚修理好的机车在自家附近的道路加速骑着,拍打在脸上的冷空气强迫她冷静,过了许久,脸颊直至麻木她才愿意回家。 没胃口吃午饭,林昭岑关起门待在房间里,她坐在床缘面向贴着摄影作品的墙若有所思,明天她就要出发找寻真相了,但是胡恒轩还不知道,她觉得有义务跟他交代。 幸好胡恒轩不会乱吃醋,性格也不多疑,无条件支持女友的决定。 为了报告行踪,林昭岑不得不告知父母刘又洋失去「特殊能力」的事,而他们惊诧的反应不输给林昭岑:「怎么会?」两人异口同声。 「我载你去吧!」林父一面好奇一面也想出点力,毕竟刘又洋之前帮助过他们。 但是林昭岑拒绝:「你们暂时先不要加入啦!」在她搞清楚一切之前,任何人捲进来都只会徒增负担,等一切都釐清楚后再一一告知也不迟! 林昭岑听母亲的劝勉强吃几口饭后,她突然觉得脑袋胀胀痛痛的,便先行离开餐桌,回房间休息一阵子见没好转,量完体温才发现发烧了,猜想是骑车吹太多冷风所致。 隔天一早,林母包着招牌寿司、打了蔬果汁当早餐,想让林昭岑补充元气,以便之后的行动能有足够体力。而林昭岑烧是退了,但她鼻水还是流个不停。 她顶着不适搭车北上,依照地址询问一间间宫庙,但都扑空,没有人认识刘又洋这号人物,天气很冷,林昭岑呼了口气,把围巾绕的更严实。 她坐在骑楼下的长椅,手上只剩下两间宫庙还没问,她呼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气馁。 第八章、真相(4) 「请问您听过『刘又洋』这个人吗?」最后一间庙了,再没有结果只好宣告放弃。 「你说又洋喔!他前一阵子才来过啊,你找他有什么事?」庙前泡茶的阿婆问。 一听,林昭岑差点流泪跪谢,她好容易才忍住激动的心情,说:「我并不是要找他,只是来请教庙公一些关于刘又洋的事情……」 「我们这里没有庙公喔,你说的是长老吧!」阿婆停下泡茶的动作,不懂要问关于又洋的事怎么会问到这里,「长老在睡午觉,应该再十分鐘就会来了。」 「那我在这边等他!」林昭岑左瞧瞧右找找,看见一张板凳,一屁股坐下。 抱病跑遍所有可能的宫庙,一心一意只希望能赶快找到刘又洋失去能力的原因,身体不舒服的感觉便被忽视,当身心一松懈,浑身的不适感好像约好了一起跑出来办见面会,咳嗽咳的不停,还有昏沉的脑袋,令林昭岑难受极了。 等候时,阿婆好心端来一杯水和两颗八仙果,「稍等一下,长老差不多要来了,先吃一下这个可以缓和喉咙不舒服喔。」林昭岑赶紧接过、道谢。 「玉里嬤,您今天泡什么茶?这么香。」庙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乌龙茶,又洋上次买来的,上等的喔!」被唤作「玉里嬤」的阿婆,笑容可掬地倒了杯茶递给那名女子,「这么有心的一个孩子,害我每天都在想念他呢!」 「他最近比较忙……回去我一定叫他常常来给您看看。」 「唉唷!我开玩笑的啦!」这时,玉里嬤想起林昭岑,把她介绍给女人,「这位小姐问我知不知道又洋,我猜他们应该认识吧!但她又说是来找长老的……奇怪了,长老今天比较晚到喔!」玉里嬤看看时间,又朝外头张望,回头见到林昭岑礼貌的笑,说:「小姐,这个阿姨就是又洋的妈妈,今天跟又洋的爸爸到庙里读经。」 闻言,林昭岑赶紧站起,掩嘴咳了一声,向女人鞠躬:「刘阿姨你好。」 「你好啊!怎么会来这里?」女人打量起林昭岑。 林昭岑正想说明,拐杖敲击地面的「扣!扣!」声,一声接一声由远至近,玉里嬤开心说道:「长老来了!」 「你还杵在这里干嘛?读完经要回家了啊!」同时,庙里传出一道男声,林昭岑听他对刘母说话的语气与内容,推测应该就是刘又洋的父亲吧! 庙堂平时很少有这么多人,长老一眼扫过,目光在林昭岑身上几不可见地多停一瞬。 「难得这么热闹,」长老的声音很有元气,对着刘氏双亲说:「你们刚读完经,没事就留下来吧!我想今天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了!」他看着林昭岑,明显意有所指。 眾人看这状况皆一头雾水。 ……长老何时这么有雅兴了? 林昭岑向所有人正式介绍过自己后,眾人便围着茶几坐下。 「不好意思这么唐突来打扰,但我对又洋学长失去能力的原因真的很在意。」林昭岑站起,再次鞠躬,「不是没有尝试问过本人,可他总对我避重就轻,于是我只好自己找来这了。」 空气安静地让她不安起来,「……是什么无法啟齿的原因吗?」她颠巍巍发问。 长老的拐杖敲击地面又发出「扣!扣!」的声音,他直言不讳:「家族里对带天命者的体质有个规定,」长老顿了顿,然后才慢慢说着:「正是所谓:『带天命者,触动凡心,判定失格』。」 思索一会儿,林昭岑对这些话却仍旧有着疑问,「……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长老开口,刘父先解释:「又洋喜欢上一个女孩,这种凡心是带天命的人千万不能有的,否则下场就跟他现在一样,失去所有能力。」 「喜欢……一个女孩?」刘又洋怎么从来没跟她说过? 长老受不了,这女孩太迟钝了,「没错,而且又洋喜欢的女孩子正好就是你。」 「什么?」林昭岑的反应是张大嘴愣住,之后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收起快碰到地面的下顎,「我们只是好朋友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吧!」 「小姐,长老是我们家族里唯一的引导者,他说的话从来没错过,请你尊重。」玉里嬤对林昭岑的反应有些不满。 「抱歉。」会这样是她实在难以接受啊。 刘父突然插嘴:「玉里嬤,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也对长老不尊敬,还请您见谅,」他喝下一杯茶,好像喝完之后就会比较有勇气,「林同学,我和刘阿姨一直都很支持又洋谈恋爱,无非是希望他可以当个平凡人就好,认真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你出现在又洋的人生里。」 「所以,刘又洋是因为喜欢我才会失去能力变成平凡人?」林昭岑消化完,总结。 眾人点头表示正确。 林昭岑离开宫庙后,独自漫步在寒冷的城市里,街道旁的店家橱窗里有着琳瑯满目的精品服饰、墙面上偌大的广告萤幕里播着老掉牙的感冒药广告,而她,脚步沉重。 刘又洋……心里在想什么?假如因为喜欢她所以失去「特殊能力」,那就更应该跟她表达心意啊!先不管她的回答,至少他自己没有白白失去能力嘛! 所以这段时间刘又洋对她的冷淡态度还有和她保持距离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想打扰她和胡恒轩囉? 等候火车进站,林昭岑坐在椅子上忍耐身体不适,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全身发热,想必是又发烧了,实在没有精神再思考刘又洋的事,她闭上眼、戴上耳机,试图藉由手机里她喜欢的卡通配乐来暂时忘却这件心酸的事。 另一头,刘母正和刘又洋讲道理,「你怎么这么傻,喜欢人家到失去天命还不让对方知道,实在是喔……」刘母摇摇头。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我凑什么热闹?我可没有兴趣当第三者喔!」刘又洋躺在沙发上翻着书,看起来挺满不在乎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逼又洋了!」刘父一双眼从报纸后探出,缓颊。 「你们姓刘的都同一鼻孔出气!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睡觉好了!」 第八章、真相(5) 搭上火车,林昭岑一路上看着窗外风景,回忆一幕幕掠过脑海…… 犹记当时母亲不幸被亡灵缠身,刘又洋不计前嫌跳出来帮忙,搞的连自己都陷入危险中,每每想起,林昭岑对他的感激就会再次出现,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当事情处理完两人一起走去买早餐的路上,他们第一次好好地聊天,他们的关係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渐渐转变的。 之后,刘又洋无奈说着他的「读心术」让他的世界总是缺乏安静,记得这件事在当下挺令林昭岑可怜他的,但究竟只是友情相挺还是有其他原因?今天听完长老的话,她好像慢慢地有些明白了…… 不喜欢刘又洋拍她头顶的动作,是因为她在逃避什么吗?当史幼雯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时,她发什么脾气?到底在在意什么? 然后,刘又洋在她月事来时送她平安符保护她不被「无形的东西」干扰,这份贴心确实很令她感动。 那次和史幼雯一起逛夜市,第一次被问她对刘又洋有没有感觉,嘴里反驳,但她的确有一瞬间犹豫,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一瞬间,正是同时面对也是同时逃避吧!逃避自己真实的心意、逃避早已萌芽的一份喜欢…… 还有那次她在社团聚会上累到睡着,也是刘又洋留下来陪她,甚至还怕她饿到,买好便当等她醒来一起吃——当初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很不平常!哪个男生会对没有感觉的女孩子做到这些呢? 紧接着,社团第二次活动,想必刘又洋跟她搭同一班火车,一起在福隆车站旁边吃早餐、散步、拍照,这些都不是凑巧的!刘又洋认真照顾脱水的她,更是再好不过的证据证明他喜欢她! 然后就是在社办看电影的他们,不小心有了那个吻。 心里终于承认自己对刘又洋有着喜欢,但……胡恒轩呢?她该如何告诉他,其实她会跟他交往只是不想面对自己对刘又洋真正的心意,因为太喜欢了,她才把这份心意捧在手上呵护,不让它有机会受伤。 这样的她,太自私。 ……或许,是她配不上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吧! 终于得到结论,但她脑袋依旧昏沉沉。 回到家量了体温,烧到三十九度半,连林母都皱眉:「你是怎么撑回来的?」 林昭岑服下林母给的退烧药后蒙头大睡,而这一睡就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凌晨四点自己醒来后,感觉身体不再那么沉重,意识也很清楚。 烧退了,她煎了一颗荷包蛋用土司夹着当早餐,再洗个热水澡,决定等图书馆开门后去看书,利用等候的空档先上网查了最近的展览,打算看完一上午的书,下午再去看展,除了爸妈,她决定暂停对外联系,好好留时间与空间给自己。 记得上次来图书馆是要查刘又洋失去「特殊能力」一事,当时翻找了一大堆宗教相关书籍,今天她要逛自己喜欢的分类书架,并预想在馆内看完两本书,或许是从小就有阅读习惯吧!林昭岑看书速度一向很快。 龙应台女士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这本书吸引她很久了,一翻就是一小时,她的文字没有矫情的文笔渲染,浅显易懂也能吸引读者看下去,林昭岑深深受到打动而欲罢不能。 但相较沉重议题,林昭岑对推理悬疑的书也很感兴趣,尤其是日本名作家东野圭吾的作品,无论是书籍还是影集她都很喜欢。 将「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归位,取下东野圭吾的「秘密」,这一看又是一个小时,不可否认,文字的确可让人暂且拋下真实世界的烦恼,也对稳定心神有帮助,林昭岑本来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图书馆,离开时整个人像焕然一新,轻松不少。 中午的阳光刺眼了点,就算撑着阳伞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尖锐,她在图书馆附近绕了半圈,却找不到想吃的东西,于是决定到展览馆周遭再看看,反正她也不饿。 因为放寒假,走到哪都是年轻人,有的成群结队、有的赶着赴约,再看看自己形单影隻,突然觉得别有一番美感,林昭岑轻笑了一下,她也真够会安慰自己的。 等候捷运进站时她玩起手机app的线上桌游,当捷运的车头灯出现,后面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一回头,是个不算帅气但整体感觉清爽的男子,他对她说:「你好,我可以认识你吗?」 捷运车门开了,她不得不前进,男子也跟在后面走进来。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聊天,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温和却坚定的拒绝。 「我是因为看你自己一个人,刚好我也是一个人,才想说可以一起聊聊天打发无聊的搭车时光。」男子没有放弃。 林昭岑皱起眉头,对方难道没看见她捧着手机在玩游戏吗? 「我一个人也不无聊啊!需要找人打发时间的只有你吧!」这种随机找女孩子搭訕的人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都是屈服于贺尔蒙之下的人。 男子听林昭岑口气不好,瞬间恼羞成怒,「像你这种没人陪的女人,我是看你可怜才会主动找你!」 「喔,那还真谢谢你,狐臭男。」要比狠大家来比!现在的她可是谁都惹不起的! 下一站马上就到了,男子悻悻然下车。 早上难得建构起的好心情被破坏,林昭岑头很痛。 刚好展览馆旁有间咖啡厅,她每次来这里看展都很想试试这间的餐点,却又因价位而放弃,不过因为现在的心情不美丽,就决定在这里吃午饭平衡负面情绪吧! 找着一个有温暖阳光斜射的位子坐下,点了热压吐司和奶盖茶,一边享用一边欣赏窗外风景,心情很平静,彷彿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专心享受当下的愜意。 心烦时像这样独自一人远离尘嚣也不错! 她喜欢的「小王子」恰好今天有大型展出,买了票,进场让「小王子」疗癒自己的心灵,结束后在纪念品商店买了可爱小物后依依不捨离开。 搭上捷运后终于把手机开机,未接电话有史幼雯两通、胡恒轩十通、刘又洋十二通。 第八章、真相(6) 开学前的週三,林昭岑再度乘坐火车,这次是南下找史幼雯,心境和上次完全不同。 能够成行,多亏细心的史幼雯记得寒假前她们的约定,主动问她一日台南行是否仍算数,「当然算啊!没有你提醒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林昭岑聒聒乱叫。 两人约在台南火车站碰面,近一个月不见,史幼雯的皮肤晒黑了、肌肉也变得结实。 「你的系学会会长不介意看你变成这模样吗?」并肩走着,林昭岑打趣道,车站外艷阳高照,她用手遮挡烈日。 「什么话,我还想叫他陪我一起玩衝浪呢!」史幼雯促狭一笑。 过分热情的太阳让林昭岑后悔出门前没先查过台南的天气,她以为应该会和台中一样也有冬意。 「你穿这样不热吗?」史幼雯见她身着高领毛衣,不禁蹙眉。 「当然是热惨了!」林昭岑压压太阳穴。 史幼雯拿出手机,滑了几下后,说:「今天双生绿豆沙有营业,走,我载你去吃冰朝圣。」她从摩托车车厢里取出一顶蝴蝶花样的的紫色安全帽递给林昭岑。 约莫十分鐘后抵达目的地,果然不负盛名大排长龙,但幸好有大楼挡住炙热的阳光,两人等了十分鐘,店员手脚俐落,不一会儿林昭岑就迫不及待插了吸管喝了好大一口的绿豆沙牛奶,幸福地双眼瞇成一条线。 「超讚的吧!」史幼雯看她享受的表情,很有成就感,「我还推荐一间碗粿店,距离这里走路只要十分鐘,要不要边喝边前往?」 「好呀!」第一间店就这么令人满意,林昭岑更期待后面的行程了! 但同时,她也踌躇着该如何向史幼雯倾诉最近感情上的烦恼,深怕这样会太扫兴,还在犹豫时,史幼雯却先一步开口:「说说,寒假你和男友都去哪约会呀?」 林昭岑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确定史幼雯没有「读心术」,她咬着吸管,思考着该怎么啟齿才好。 一直等不到林昭岑的回覆,史幼雯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不说话?吵架啦?」 看着史幼雯疑惑的目光,林昭岑深呼吸一口气,「……如果你在有男友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会怎么跟男友解释?」 闻言,史幼雯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林昭岑苦笑着:「真的被你说中了,我喜欢的人是刘又洋。」 一个拍掌,史幼雯说:「这才是正确的故事情节嘛!我提醒你很多次了,你每次都不信,好啦,现在搞得骑虎难下,不是自讨苦吃吗?」 两人站在有着开放式冷气的药妆店门口,「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林昭岑哀求。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喜欢不负责任的自己,但这段感情走到现在,她有再多的歉意都无法消除自己的罪过。 「那是你们的私事,我不方便插手。」耸耸肩,心里非常替好友开心,如今可算是尘埃已定,她终于能放心了,史幼雯自顾自迈开大步往前走。 林昭岑匆匆赶上,心急道:「你一直都比我有想法,帮忙给点意见嘛!」 「吃饭皇帝大,我们先去吃碗粿,吃饱才有力气伤脑筋。」 她们点了两碗碗粿和一碗鱼羹,坐在内用区的角落里吃起她们的午餐。 果然是在地人推荐的店,平凡的碗粿竟意外好吃,且由于是台南的美食,口味偏甜,正好能衬托食材的鲜美。 饭后两人到有冷气的咖啡厅坐下点饮料,顺便让身着毛衣的林昭岑可以凉快一下。 一坐下,林昭岑直言:「我想出来的办法,是目前先和胡恒轩保持距离,若他开始起疑再跟他坦白,欠他的我愿意以任何形式偿还,就看他怎么做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差劲?」史幼雯睁大双眼,微倾身与林昭岑对视。 「对。」林昭岑用力地点点头。 「你并不差劲,」史幼雯看着她,「而是一个『渣』字!」她毫不留情。 林昭岑无法反驳,因为自己的轻率而伤害别人,她很羞愧。 空气静的彷彿有一世纪,史幼雯才叹口气:「但你至少有意识到而且愿意补救,若是浪费彼此时间继续这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那你就比渣还要更渣了。」 林昭岑抽了张面纸拭去自己没资格流下的泪水,「所以你也赞成我这做法吗?」 「这种事不方便我这个外人插手,但不管你选择任何方式,我都相信你的善良,也会支持你。」语毕,伸手握住林昭岑的,希望能藉由接触传递她的温暖给林昭岑。 刘又洋曾经说过,虽然林昭岑没有手足,但她还有史幼雯这个亲密好友,现在总算体会到了。 受不了这肉麻的气氛太久,史幼雯旋即转换轻快的语气:「好啦!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去吃水果冰!」 林昭岑擦乾泪痕,也打起精神,两人来到十分鐘车程外的知名水果冰店。 儘管觉得胃里没有空间再装填食物了,但算是报復性发洩的一种吧,林昭岑硬是点了一大碗的芒果冰,一边吃一边和史幼雯两人天南地北的间聊起寒假怎么过的、发生哪些有趣的事或者追了哪部剧。 结果她拉了半小时的肚子。 傍晚,史幼雯陪林昭岑去买车票,林昭岑看着火车时刻表,说:「下礼拜就开学了,总觉得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却没做,有点可惜。」 史幼雯咋舌,不敢置信她刚刚听见的话,,「你高分通过多益、考取机车驾照、找出刘又洋失去『特殊能力』的真相,并因此认清自己原来喜欢他、也看了两本书、杀到台南来吃我推荐的美食……这样还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若是史幼雯没一一列出,林昭岑还真没意识到原来自己把寒假过得挺不错的,她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笑道:「听你一说,好像真的挺忙碌的喔……难怪我会觉得时间过的好快……」 分别后,林昭岑站在月台上,等火车进站的热风扑面而来,是挺闷热的,不过上了火车后,高领毛衣反而让她不至于被太强的空调冷到。 列车行进着,玩了一天的林昭岑闭上眼休息。 第九章、落羽松下的悸动(1) 新的学期有新的课表,也有新的室友——史幼雯偷渡进宿舍的一隻天竺鼠宝宝。 「牠真的有脚吗?怎么好像一颗球在滚动。」 围着盛装牠的一个透明宠物笼,大伙儿都对这小傢伙充满兴趣,看着模样相当可爱的牠,有人提议:「先把牠当成寝室里的吉祥物吧!大家一起照顾牠,只要别在楼长巡房点名时被发现就好了。」 「幼雯,牠有名字了吗?」 闻言,史幼雯才想起是该帮牠取名,「还没,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因为是冬天出生,就叫『冬瓜』如何?」 「好可爱的名字喔,我赞成!」林昭岑乐开了花,看着天竺鼠的眼神会发光似地。 「那决定以后牠就叫『冬瓜』囉!」拍板定案。 稍晚,房里又只剩下史幼雯和林昭岑,其他室友们都去运动了。 林昭岑看着新学期的课表,比上学期多了四堂选修课,生活想必会更充实吧! 喜欢念书的林昭岑正陶醉在未来四个多月的美丽蓝图里,史幼雯突然凑向她:「林昭岑,我们来看鬼片好不好?整个房间只剩我们,一定很有气氛。」她挤眉弄眼。 「记得刘又洋之前说过没事少看鬼片,怕会吸引一些『东西』靠近。」怕鬼如她,对这种话总是特别上心。 「啊!我忘了你最害怕这个了,那我就自己看囉!」史幼雯觉得无所谓,她也不是第一次看鬼片了,根本就不在意。 林昭岑比了比,最后决定照上学期一样把课表贴在醒目之处,然后从行李袋里拿出她寒假特地添购的新包包,那是个功能性极强的包包,专门为了上课买的。 她把上课用的东西及化妆品仔细地都确认过有带齐,直呼:「好期待新学期啊!」 这一幕刚好被运动完回房的室友们撞见,「像你这种期待上课的人种,少囉!」她们发出「嘖嘖」声又摇摇头,进了房间,有人问:「明天谁照顾『冬瓜』啊?」 基本上,明天早上寝室里可是有八个多小时都没有人在,那「冬瓜」该怎么办? 大家陷入苦思之时,史幼雯说:「我已经跟我男友说好了,他可以帮忙。」她的电脑正在播映电影片尾画面。 闻言,眾人也就放心了,正当大家散开回去做自己的事时,史幼雯哀叫:「林昭岑,你今晚陪我好不好……我不敢自己睡……」这部鬼片后劲太强。 闻言,林昭岑毫不遮掩地嘲笑她,话还是别说太满。 新学期第一堂课是新增的选修课,林昭岑捧着书走进教室,挑了最边边的位子坐下。 她椅子还没坐热就发现右斜前方的背影很眼熟,完全无心听老师交代着这学期的评分方式及缺席上课的次数限制。 中间休息时间,她叫了那人的名字。 本来在整理笔记的刘又洋听见有人叫他,回头看见林昭岑衝着他笑,讶异写满脸上:「你怎么在这里?」即便两人很久没见面,他看到林昭岑心里还是有些许波动。 「你又不笨,怎么问这种问题?」语毕,林昭岑把东西挪到刘又洋旁边空着的位子,一屁股坐下:「这堂课我们就互相cover吧!」 有鑑于林昭岑跑到宫庙询问长老关于他为何突然失去「特异能力」一事,刘又洋担心他的喜欢会带给林昭岑压力,因此小心翼翼观察林昭岑,见她平静如常,这才稍微自在些:「你寒假都在做什么?」他开了话题。 「没特别做什么,」林昭岑耸耸肩,想起史幼雯之前列举的清单,思忖了会儿决定不跟刘又洋解释太多,「不过开学后倒是很期待单车社这学期的出游活动喔!」 刘又洋滑开手机,花了些时间翻看电子行事历,过了好一会儿后说:「下礼拜干部们会先开会、场勘,要到下个月初的社团聚会才会通知大家这学期的活动地点。」失去「读心术」的刘又洋,做起事情来变得更加仔细小心。 「还要等这么久啊……」林昭岑一隻手托腮,侧着脸,视线没离开过刘又洋。 一直被这样看着,刘又洋故意开玩笑道:「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安排让社员们脱水的行程了。」 林昭岑瞪他一眼,原来刘又洋也有白目的一面,而且还被她发现了! 她不客气回嘴:「你不这样嘴贱会少块肉吗?」她怎么觉得最近的自己老是被别人挖苦啊?先是史幼雯,现在又有刘又洋。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打开笔记本,问:「刚刚的上课内容是什么啊?」 「开学第一週交代的都是学期评分方式,你连这个也不专心听。」刘又洋边说边把自己抄上重点的本子放到林昭岑桌上。 方才上课林昭岑只顾着想一百种怎么和刘又洋打招呼才不尷尬的方法,然而方法管用了,事情也顺利进行了,她的笔记却出问题了。 不过幸好,刘又洋还算善良。 学期第一天的课程很顺利结束,带着疲惫回到房间,林昭岑忙不迭地赶紧去探视「冬瓜」的状况。 只见小小圆圆的一坨毛球「噗啾、噗啾」地在笼子里奋力让自己的小短腿前进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萌到不行。 见「冬瓜」在房里,却没看到主要照顾者史幼雯的人影,林昭岑想跟她分享今天上课遇见刘又洋一事。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林昭岑澡洗好了、头发吹乾了、衣服晾好了、晚餐吃过了,唯独等不到史幼雯回来,直到九点多房门才有动静。 林昭岑赶紧拔下耳机,凑到史幼雯旁边,她准备开口之时先一步被史幼雯阻止。 「我今天很累,有事明天再说可以吗?」史幼雯闭了闭眼,林昭岑发现她眼眶微红。 虽然觉得怪怪的,倒也不方便打扰她,林昭岑回到桌前,戴上耳机,继续沉浸电影情节…… 失神的史幼雯随便拿套睡衣去洗澡,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正深陷危机中…… 第九章、落羽松下的悸动(2) 「冬瓜」在滚轮上奔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林昭岑耳中,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今夜总是心神不寧,也不晓得为何会突然这样。 或许去上个厕所回来就会好点了吧!她想,在准备爬下床时却意外发现史幼雯正睁着一双大眼盯着天花板,模样看上去有些奇怪,「你怎么还没睡?」 史幼雯翻了个身面向她:「准备要睡了。」 怕打扰史幼雯休息,她轻轻道了声晚安便去如厕,之后也顺利地进入梦乡。 由于下午才有课,林昭岑隔天起的比较晚。 她换好衣服化完妆,见一样也有课的史幼雯还躺在床上,林昭岑上前拍拍她的床板,故意调侃她:「才开学第二天就翘课呀?你胆子很大喔!」 「昭岑,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请假一天。」史幼雯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闻言,林昭岑关心问道:「哪里不舒服?要看医生吗?我帮你请假吧!」 「麻烦你帮我请假,我休息一天应该就好了,谢囉!」 由于史幼雯不肯透露究竟哪里不适,林昭岑也爱莫能助,只能先帮她登记请假资讯。 但纸包不住火,在史幼雯自以为能吞忍的情况下,事情仍然被揭发了…… 原来,史幼雯从上学期开始遭受到分组作业的男组员性骚扰,起初她觉得不张扬此事可以让对方良心发现进而收手,没想到这学期两人又被分派到同一组,状况和她想的适得其反,一次又一次的不舒服经验中,终于压垮了史幼雯最后一道精神防线…… 丑闻一曝光,身为史幼雯的室友,林昭岑在上课途中被叫到教官室,与她的其他室友们以及史幼雯的男友集合。 教官向他们说明事情始末,并一一询问他们之中有没有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在场所有人全都被史幼雯瞒在鼓里。 林昭岑懊恼自己竟然没及早发现,否则她早就宰了那个男的! 「教官,请问幼雯现在人在哪里?」史幼雯的男友很担心,怕她会做傻事。 教官拍拍他的肩,安抚着:「她在辅导室休息,身边有师长陪着她。」 史幼雯的男友又沉着声说:「那个骚扰犯王八蛋呢?最好别让我碰见他,否则我见一次揍一次!」 教官也知道遇到这种事的确很难冷静,不过他还是说一切他们会处理,让室友及男友回去上课,有需要会再联系他们。 傍晚,寝室里一片低气压,除了史幼雯,大家都在。 林昭岑搬来椅子坐在「冬瓜」面前,对着牠轻声道:「你的主人不晓得现在好不好?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一定也是吧?」 只见「冬瓜」在笼子里跑来窜去,活力十足,像是在说笼子外的世界都与牠无关。 直至晚间九点都还未见史幼雯回来。 林昭岑捧着一碗泡好的麵回到房间,三分鐘后拌开来,吃了两口觉得汤麵太重口味,又捧着去饮水机加热水。 而这时她心心念念的史幼雯总算出现了,她捧着麵跟她一齐回房。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关上房门,史幼雯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林昭岑端详她的样子,发现她脸色、唇色都是白的,眼睛底下的阴影也浓了些。 放下碗,林昭岑帮史幼雯收拾掛在床侧的衣服,并摺叠整齐,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等身体舒服多了,有话大家再坐下来慢慢说。」 「是啊!天气冷,洗个热水澡比较轻松。」室友也附和。 趁着史幼雯在盥洗,寝室内的大家约法三章:不问她事情的细节、不过多关心让她有压力、不接受她无谓的道歉、多找些其他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达到共识后,大伙儿回去做自己的事,不久后史幼雯也洗完澡回房。 「史幼雯,跟你说一件事,我这学期竟然和刘又洋选修同一堂课!有够巧的!」吃完泡麵的林昭岑凑到她的位子旁边报告:「过了一个年,他变瘦了,连我都胖了快三公斤,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 之后大家也纷纷找话题转移史幼雯的注意力,无非是希望能让史幼雯的心情好一些。 于是,今晚寝室里所有人陪着史幼雯一同上床休息,安静的房内突然传来一句:「谢谢你们的照顾。」室友们的体贴让史幼雯心里暖洋洋的。 骚扰事件的结果是那名男同学被记两大过,受害者史幼雯则必须接受心理辅导。 尔后史幼雯每天下课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和「冬瓜」说话、逗弄牠,「冬瓜」对帮助史幼雯的情绪可说是功不可没,而林昭岑见史幼雯慢慢好起来,也很替她开心。 「你们男生真的都用下半身思考耶!」林昭岑气到开始胡说八道。 晚上八点的学生餐厅人烟稀少,林昭岑主动约刘又洋一起吃饭,主要目的是想提早得到单车社这学期第一次活动的情报。 「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刘又洋喝着热汤,徐徐说:「像我就是个正人君子,做事光明磊落。」 林昭岑不置可否,倒是想起她的目的:「对了,你有带资料来吗?拿出来看看唄!」 闻言,刘又洋放下汤匙,从包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夹,「拟定了两个地点,但目前还没达到共识,等下个礼拜开完会后才有结果,这些你当参考就好。」 林昭岑从他手里接过资料夹,拿出来仔细一瞧,紧接着雀跃道:「我个人觉得a方案很棒!可以看风景又可以吹海风,感觉起来应该不输『水金九』吧!」 「但也比较危险,」刘又洋吃着麵,「安全问题不能随便处理。」 「可是如果有领航者,加上你这个老手压后,小心一点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林昭岑试着说服他,想让自己得以成功看到海及吹海风。 「你忘了当年单车社的意外吗?」刘又洋擦擦嘴,提醒道:「当年就是太大意才会发生憾事。」 虽然觉得可惜,但刘又洋说的没错,「好吧!你们考虑周全就好,不过到时我可要当第一个知道结果的人喔!」 第九章、落羽松下的悸动(3) 落羽松有着美丽褐红色树叶的时期快过完了,林昭岑希望赶在此等美景结束前把心里盘算很久的计画付诸实现。 当刘又洋传讯息告知她已经确定第一次社团活动细节的时候,林昭岑知道机会来了,她和刘又洋约在学校那片落羽松树下见面。 「为什么要特别约在那里?」刘又洋不解,干嘛不挑一个有桌椅的地方坐下说? 「不管,反正就是约在那里!」就算只剩几片还未转绿的叶子,在林昭岑心中,落羽松树的美好意境是其它植物无法取代的。 两人约好见面当天,林昭岑特地提早研究穿搭与妆容,怀抱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站在镜子前比划。 试到中途,宠物笼里原本睡的香甜的「冬瓜」,突然开始奋力跑起滚轮,紧接着史幼雯开门进来,那奔跑中的「冬瓜」就像是特地起床欢迎主人回家一般。 「都是你平常太过放任『冬瓜』,给牠什么吃什么,搞得牠现在肥到都快把滚轮踩破了!」林昭岑的视线从镜子里移向刚关上门的史幼雯。 史幼雯置若罔闻,逕自走过去伸手往笼子里摸,并对着「冬瓜」说:「能吃就是福,吃饱才会长大呀!」 林昭岑已经习惯她这态度,也不大惊小怪,而是自顾自继续对着镜子忙自己的事。 十分鐘后—— 「史幼雯,帮我看看要穿长裙还是短裙好?」只见林昭岑左手一件网纱肤色长裙,右手一件牛仔短裙。 「白色短t配这件网纱裙显得很有气质,裙身被吹拂飞舞感觉会很浪漫,既然今天是要和刘又洋见面,那就配网纱裙吧!」林昭岑事先透露过今天她和刘又洋见面的神祕目的,那么盛装打扮就是非常必要的了,身为好朋友,史幼雯非常乐意提供意见。 「好,就听你的。」林昭岑收回短裙,戴上一顶宽簷草帽与垂坠式耳环,大功告成! 起风了,西下的太阳使原本稍有暖意的冬日又冷冽起来。 前往落羽松树林的路上,林昭岑受到不少侧目,但并非是她的打扮多出色,而是在这种寒冷天气里她只着单薄一件短袖上衣、长裙、草帽,很不恰当,自然引来其他路人好奇的目光。 林昭岑本人则是在离开女生宿舍约十分鐘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是冬天,但若是此时折回宿舍再添件罩衫肯定迟到,都怪她光紧张和刘又洋见面,才会忽略这种事,别无选择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随着黑夜来临,温度又下降不少,林昭岑站在落羽松树下等了又等,一直等不到刘又洋的身影。 直到她开始打起哆嗦,刘又洋才姍姍来迟。 「抱歉让你久等,临时有事要处理。」刘又洋弯腰大口喘息,看上去像是跑来的。 落羽松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落了几叶在地上。 「没事,你最后有出现就好。」林昭岑放下心中大石,轻声道。 两人静静地站在落羽松树下,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良久,刘又洋的呼吸恢復平稳,这才打破沉默,「你要的消息都在这里。」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份拷贝过的黑白文件递给林昭岑。 林昭岑接下,却没有马上翻开,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刘又洋察觉到林昭岑今天的打扮多了份刻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皱起眉头说:「这种天气下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管我穿多穿少,你对我的喜欢都不变,我没说错吧?」林昭岑拢拢外套,她低下头,这记直球让她感觉好害羞。 刘又洋一愣,嘴巴张了又闔上,他不确定该不该承认,毕竟她已经有男友了。 没等刘又洋回应,林昭岑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去拜访过你成长的宫庙,从长老那里了解你失去『特殊能力』的原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即便刘家双亲已转告过刘又洋,但经由林昭岑口中说出来的意义又是不同的。 「你身边已经有人了,我怎么能介入你们?」刘又洋苦笑,喉咙有些涩涩的。 夜晚的落羽松树下有两双眼紧紧锁在一起。 林昭岑驀地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劝刘又洋:「我们先不管这件事,倒是你有没有想过,不再配有天命、不必再为神明办事,其实也不坏,至少自由了。」 这些话让刘又洋一时傻住。 他费了好大的劲适应失去从小到大习惯的「特殊能力」,着实不容易,一直到最近才有点成绩。而林昭岑提出「获得自由」的言论他倒是没细想过,如今听她这么说,往后不必因此被强迫执行一些让他感到厌烦的任务,的确算是因祸得福。 「你能提供这种想法也不错。」 于此同时,林昭岑翻阅刘又洋带来的资料,不意外,他们选择了较安全的b方案。 闔上资料,或许是因为夜色里看什么都不真切,给人一种安全感吧,林昭岑才能够说出令她害羞的话而不结巴:「不过,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刘又洋心想这是摊牌的好时机,他沉吟半晌,道:「大约是在上学期社团第二次活动时吧!」 时间往回推算,当时林昭岑还没和胡恒轩在一起,其实刘又洋是有机会的。 因为对方的迟疑让本来有机会的两人错过,林昭岑一想就气,她捶打他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你的隐瞒会伤到别人?」 刘又洋拉着她的手,声音里有压抑的情绪:「那你爱胡恒轩吗?」 林昭岑抽出被紧紧拉住的手,闭上眼,再度睁开后,一字一句清楚道:「我对他没有爱,相反地,我另外有喜欢的人。」 看不清楚林昭岑此刻的表情,刘又洋苦笑:「能被你喜欢的人真幸运啊!」语毕,他感觉到有两隻手轻轻搭上自己肩膀,对方借力使力,接着自己的唇边一道暖意覆上,恍惚中只听林昭岑说:「这样,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了吧?」 虽然夜色让人看不真切,但方才发生何事刘又洋很清楚,一切来的令人措手不及,他必须要用嘴呼吸才不至于因憋气而窒息! 第九章、落羽松下的悸动(4) 走过人生短短二十年,这是林昭岑第一次对异性这么主动。 双脚回到平地,她整张脸烫得有如火烧,还好现在是晚上,没人看见她的羞赧。 「我真的很忌妒胡恒轩。」结束这吻,刘又洋的第一句话就令人摸不着头绪。 「嗯?」林昭岑很紧张。 「忌妒你们从小就认识、有共同朋友与回忆,还有在一起……」提起这些,刘又洋心里酸酸的,他真想代替胡恒轩早一点遇见林昭岑。 林昭岑想了一些安慰的语词:「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思考呢?我们依旧相识了,也有共同朋友与新的回忆,至于最后一点……」她歛下眼眸,没有下文。 唇角的暖意还留有馀温,刚刚那个吻太震撼了,刘又洋不由自主摸上。 他深呼吸,缓缓开口:「接下来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他清了清喉咙,「其实,小时候刚得知自己有特殊体质时,还觉得新鲜好玩,长大后,在同儕里我却必须额外学习得更多,严厉的长老让我不敢有怨言,之后凭藉这能力做了一些好事、帮了一些人家,也不是没遇过喜欢的女孩子,但是怕自己的特异会吓跑人家,所以一直都是扮演暗恋的角色,直到遇见了一个胆小怕鬼的女孩,在她面前我的特异成为一种救援,让我有被依赖的成就感……这次,我不再需要隐瞒自己的特异了,在她面前的我,可以放心做自己。」 「那么那个女孩知道这些吗?」 刘又洋没有立刻回答,空气又安静了一下子。 「应该说,我这不就告诉你了吗?」他沙哑的嗓音轻轻入了林昭岑耳里。 事实上刘又洋早就有向林昭岑告白的打算,想不到林昭岑动作比他迅速,且还主动献吻,让他甚是受宠若惊,于是他顺水推舟,甚至把情势反转过来了。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拥有幸福,只知道若拥有林昭岑,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冬夜冷风呼呼地吹拂,林昭岑的长裙飞舞在半空中,她缩了缩脖子。 「林昭岑,我喜欢你。」安静的空气里,有刘又洋一字一顿坚定的话语。 只不过,在郎有情、妹有意,双方也都明白彼此心意的时候,还有件事尚待处理—— 「给我时间,让我好好和胡恒轩解释清楚。」林昭岑鼓起勇气说。 刘又洋本想说些「慢慢来」或「我等你」之类的话,手机却突然有来电。 看着发光的萤幕,是陌生号码。 他按下通话键,「喂?」 「你们两人快离开树下,有两缕情人幽魂盯上你们了。」电话那端是一道陌生女声,劈头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口气听起来很着急。 刘又洋再次看一眼手机萤幕,确定这号码没存进他手机里,「请问你是……?」 「我是卫虹恬,接收你天命的人,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树下!」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响亮又急促,同一句话重复一次,感觉像有大事要发生了。 刘又洋反应快,不由分说抓着林昭岑的手奔出这片落羽松树林。 「等……等一下,你干嘛?」没有心理准备就突然被拉着跑,披在身上的外套掉落在原地,林昭岑大叫:「你的外套掉了,我要去捡!」 此时树林里突然颳起一阵强劲的风,颳在皮肤上有些刺痛,幸好刘又洋没有松手让林昭岑回去捡拾外套,否则面前一株落羽松树不偏不倚就倒落在他们刚刚站的地方。 亲眼见到这一幕,林昭岑吓到了,她抚抚胸口,幸好他们逃开了。 「别理外套,再买就好。」刘又洋也被吓得馀悸犹存。 他看看手錶,今晚彼此的目的算是都达成了,「那就先这样吧!有话下次碰面说或是用手机联系。」 这是摊牌后两人的第一次分离,不捨归不捨,也只能等待下次见面了。 林昭岑在女宿旁的小吃部买了一碗关东煮,希望能藉由热汤减缓冷意。 「唉唷,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林昭岑吃着黑轮时,史幼雯的声音自床上传下来,揶揄的口气里有浓浓睡意,紧接着打了一个哈欠。 「都快吃饱了你才醒。」她将纸碗里剩馀的最后一口热汤喝下肚。 林昭岑的声音一听就有心事,史幼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和刘又洋脱不了关係,她起身爬下床,绑好头发,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到林昭岑身边,「刘又洋惹你不高兴啊?」 睨了一眼史幼雯,林昭岑苦笑:「干嘛突然这样说?」 「因为自你和刘又洋见过面后说话语气变得很奇怪啊!如果不是他惹你生气,那你干嘛不开心?」 林昭岑确实是烦躁地看什么都不顺眼,可是她也明白史幼雯的出发点是关心,于是耐着性子解释:「其实我是在烦恼,胡恒轩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的疏离?我又该怎么解释才不会伤到他?」 听完后,史幼雯发出一声「哦」地长音,「你的语气听起来急着要摆脱胡恒轩啊?」她的脑中列出几样清单,到最后她摀住嘴,一脸不敢置信地:「难道刘又洋向你告白了?」 把关东煮的沾酱吃乾净,林昭岑伸出右手食指朝史幼雯的额头一戳,说:「这件事不劳您费心了。」逕自起身,「你还是好好照顾『冬瓜』吧!再不减肥,我怕牠年纪轻轻就血脂过高或是有高血压这些慢性病。」语毕,走出寝室回收关东煮的纸碗。 「冬瓜」在滚轮上跑步的声音依旧,牠目前除了吃、睡就是跑步,史幼雯远远地看着牠,然后走到牠面前,对牠说:「一定是我八卦的太明显,昭岑姐姐才会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过没关係,我们不管过程,只看结果。」她探手抚摸「冬瓜」,「冬瓜」也舒服地瞇上眼。 当日初来乍到的「冬瓜」与今一比,身材变化明显,不仅体型长大,也胖了,寝室里的大家也从不适应到习惯伴着他跑步的声音入眠,不知不觉「冬瓜」已经融入寝室,正式成为她们的室友。 第九章、落羽松下的悸动(5) 结束早上的课回到房间后,林昭岑连妆都没卸就直接躺平。 昨晚睡前刘又洋私讯她,跟她解释那通陌生电话来自一位名叫卫虹恬的女孩,负责接收刘又洋消失的天命、肩负起助人的任务。昨晚卫虹恬便是感应出一对情人幽魂在落羽松树下徘徊,要伤害坦承心意的他们,那棵倒下的树木就是证据。 刘又洋的电话号码是长老给她的,原本是让她以后办事若遇上问题可以諮询经验丰富的刘又洋,不过问题还没遇上,反倒是刘又洋先需要她的帮助。 那厢刘又洋讯息一则接一则地传送,这厢林昭岑打了好几个哈欠,她明天早八的课要上到中午,经过她委婉的说明,他们仍旧传讯到近三点才结束,发现刘又洋长舌的这一面,林昭岑也挺讶异的,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史幼雯今天整天都有课,中午休息时送「冬瓜」回来寝室让林昭岑照看,结果史幼雯整个人被林昭岑的模样吓了一跳,「见鬼了,你眼皮底下的阴影怎么这么深啊?」 「见你的头啦!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个字!」 「好啦……对了,我把『冬瓜』放在你桌上喔,麻烦你了!」 林昭岑摆摆手,像是说:「我知道了,没事快滚,我要补眠。」 睡够了,但林昭岑还是赖了一会儿床。 好不容易才愿意动身爬下床梳洗,第一眼瞥见桌上的「冬瓜」藏身在木屑里打盹,她检查牠的水和饲料都充足,便拿着沐浴用品往浴室走。 补足睡眠加上洗过了澡,林昭岑整个人精神奕奕。电脑开机,鼠标开啟脸书页面,看见刘又洋的讯息留言,内容是那对情人幽魂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民风保守的年代,祂们在世时互相喜欢,但碍于礼节,两人迟迟没互相表白,终于男方下定决心跟女方坦承心意,却不巧被他的家人们发现,当年的婚姻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人支持他们的恋情,伤心之馀的两人最后选择在落羽松树上吊殉情,亡魂有着很深的怨念,专门破坏人们的姻缘。 读完了这则小故事,林昭岑真的觉得祂们既可恶却又挺可怜,而且一想到自己昨晚和一双鬼待在同一个地方,全身便起满鸡皮疙瘩。 不敢再多想,她戴上耳机、拿出课本念书。 休息时本来准备好要泡奶茶,敲击房门的声音先响起,她打开门,发现走廊都是人。 「昭岑,我们要订珍奶和鸡排,你们要一起吗?」隔壁房同系不同班的同学笑容满面地询问。 住在学校宿舍的好处就是可以广结善缘。 「剩我还没决定吗?」 「还有一些人没回覆,你也可以顺便帮室友订啊!我等你。」贴心的同学给她一张价目表参考。 适逢下课时间,林昭岑连络上其他室友后,把结果告知给那名同学。 一直到看完一个科目,寝室里还是只有林昭岑独自守着,她开始观察起「冬瓜」。 她上网查了资料,像「冬瓜」这品种的天竺鼠表达情绪的方式是发出特别的声音,每种情绪都不同,像是只要有吃的,牠就会叫得特别大声! 「你根本比当人还幸福!」她敲敲透明宠物笼,羡慕道,「都没有烦恼,真好。」 过了一会儿,隔壁房的同学请林昭岑陪她去女宿门口帮大家提食物,路上两人抱怨新学期换新的主线科目老师,除了完全学不到东西外,还得被迫听老师紧张不协调的上课语速,简直折腾他们这些莘莘学子。 两人走出宿舍,在篮球场边发现外送员的身影,付完钱,确认数目没错了,她们才一起提着四大提袋的食物想返回宿舍分发给大家,这时,从篮球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林昭岑!」 听见自己的名字,林昭岑回头,只见刘又洋身穿一件黑色背心,正汗流浹背地朝她站着的地方微笑挥手。 与同学对看一眼,林昭岑歉疚地笑着请她等一下,自己快步走向刘又洋。 「嗨,来打球呀?」坦白心意后,林昭岑面对刘又洋显得有些拘谨:「对了,上次那件外套你穿什么size?我买一件新的还你。」 刘又洋笑容灿烂,伸手拍拍林昭岑的头顶——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触碰她,「没关係,不用还。」接着闻到她手提两袋食物飘散出的香味,「晚餐吃得这么好?」 外套的事情对刘又洋很不好意思,林昭岑索性顺水推舟:「不然我请你喝杯珍奶。」她伸手想拿,被刘又洋阻止。 「别这么客气,也不是什么昂贵的外套!饮料你自己留着喝!」越过林昭岑肩后,看见她的同伴还在等,「改天再一起吃饭。」 告别刘又洋,林昭岑和同学会合,回房间的路上同学好奇一问:「刚刚和你讲话的那个又高又帅的男同学,从哪里认识的呀?」 闻言,林昭岑不禁皱眉,「……又高又帅?」 同学点头如捣蒜,「对呀!你不觉得吗?」 林昭岑倒真的从不认为刘又洋的外表条件很好,「可能是看习惯,麻痺了吧!」她失笑,这话要是传进刘又洋耳中,他肯定得意洋洋。 之后她们忙着在寝室走廊发放食物,而史幼雯也回来了。 在林昭岑回收垃圾时,史幼雯随口道:「我刚刚看见刘又洋在宿舍旁边打篮球,感觉他球技不错,场边一直都有欢呼声。」 本来蹲在地上的林昭岑这时站起来:「那你觉得刘又洋外型如何?」 「很好啊!不仅长的高,还生的一张好看的脸,」史幼雯嘻嘻一笑,咬了一口还是热的炸鸡排,含糊应道:「这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吗?」 「我一直到刚刚才发现……」林昭岑懵了。 史幼雯瞠目,吸了满口的珍珠,「你别把这些话告诉刘又洋,他听了会很难过。」 「谁理他……」林昭岑彷彿还没从惊吓中回神,默默提着垃圾去垃圾场丢弃。 第九章、落羽松下的悸动(6) 关掉闹鐘,林昭岑摘下眼罩,微风吹入房内翻飞着窗帘,今天天气不错。 她从床上坐起身面向外看见史幼雯在换衣服的背影,由于刚睡醒,声音还略微沙哑:「你准备去辅导室吗?」 史幼雯闻言,抬头看她,点头说:「对啊。」拿起梳子梳理头发。 身上睡衣被睡到有了许多皱褶,林昭岑拉拉衣服、顺顺乱发,但没有爬下床,直接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下铺的史幼雯,说:「我一直有个疑惑,諮商真的对你有帮助吗?」 性骚扰事件过去一段时间了,但史幼雯仍一直有稳定的心理諮商,林昭岑不敢一直提起这件事,算算五根指头以内的次数,因为她怕弄巧成拙、怕造成史幼雯二度伤害。 史幼雯沉吟半晌,「要怎么说比较具体呢,就是……没那么草木皆兵了吧!」 林昭岑似懂非懂,至少确定有慢慢变好就好,便没再细问,「加油!」所有掛心、担心与不捨全部浓缩成这两个字。 目送史幼雯出门后,林昭岑也爬下床,明天的选修课报告她还没写,只好牺牲今天唯一的体育课,认真完成被她一延再延的报告,毕竟这份报告攸关平时成绩,不认真面对就是跟学分过不去。 她现在着手在写的这份报告是和刘又洋选修同一门课的作业,如果没有翘课或请假,他们基本上每週至少会在这堂课碰面一次,一切如常,两人就是一般同学的相处。 春天的脚步悄悄接近,这几天白天阳光明媚,晚上的风也很舒服。 单车社的第一次活动就在下个月期中考结束后,林昭岑还在考虑要不要参加。 她和胡恒轩的交集渐渐只剩互道早安和晚安这些没有热恋感觉的日常问候,事实上,林昭岑一直在等待胡恒轩约她出来两个人把话说开,届时她愿意好好道歉、补救。 中午,林昭岑提着两个便当到辅导室旁的椅子坐下等候史幼雯,她们约好辅导时间结束后要一起吃午餐,不过两人不想在学生餐厅人挤人,于是决定由林昭岑提早买好带到辅导室旁边的空教室一起吃。 鐘声响完几分鐘后,史幼雯顶着一双又红又浮肿的双眼走出辅导室,林昭岑见状,赶紧起身从包包里掏出湿纸巾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拉着她的手走进空教室坐下,再努力挤出平常的笑容帮她打开饭盒,说:「赶紧趁热吃,还有布丁当点心喔!」 「……谢谢。」 林昭岑看史幼雯这个模样,很不捨,自己的眼眶也有泪水打转,等史幼雯开始动筷,她才打开自己的午餐。 「吃饱后要去操场走走吗?」林昭岑提议,这样既可以帮助消化又能顺便散散心。 史幼雯嚼着炒高丽菜,「最近太麻烦你了,既要帮我照顾『冬瓜』,还要陪我这个主人,我实在无以回报,只能祝福你和刘又洋的爱情路顺顺利利。」 闻言,林昭岑「噗嗤」一笑道:「这样说就太三八囉!」略顿了顿,「你好好经营自己的感情吧,我和他若有状况届时一定会跟你报告。」林昭岑已经习惯什么事都跟史幼雯分享了。 用毕餐点,回收完餐具,两人并肩前往操场,虽然现在是正中午,不过因为季节的缘故,室外不至于太热,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加上软风拂面,很是舒服。 史幼雯心里藏着一件事,她踌躇着要不要说,最后不吐不快:「昭岑,我有堂课的期中报告要分组,本来不打算和男生一组,可是后来为了凑人数,还是有个男同学加入和我同一组,」史幼雯深呼吸,苦笑着继续说:「你知道,那件伤害我的事……」 闻言,林昭岑心中警铃大响,她停下脚步,史幼雯也跟着停下来,林昭岑说:「怕的话就和老师说一声,应该不会刁难你换组!都辅导这么久了,总不能功亏一簣吧?」 「其实我觉得既然辅导有段时间了,那或许可以练习看看。」 人啊,很多重要决定只是欠缺他人的一句支持,才能放心地去实践,但事实上,任何他人的支持都与最后的结果没有关係,当事者心中早就有答案了,而无论好坏,后果也是由自己承担。 听见史幼雯的决定,林昭岑心想也是,总不能逃避一辈子吧! 「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也不方便阻止,只要答应我,以后再有什么不舒服的事情千万别压抑,说出来,还有我陪你一起面对。」 「有你这句话,我好像更有勇气了!」史幼雯微笑,林昭岑觉得她这笑容真好看。 谈心结束,两人绕完十几圈的操场才回宿舍洗澡。 晚间,林昭岑继续赶明天的报告,这份作业出乎意料地难,不免令她心浮气躁,但心急喝不了热稀饭,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 总算在十点前做好投影片,之后反反覆覆模拟上台的说话内容与节奏,突然想起也修同一门课的刘又洋,不晓得他搞定报告没? 夜深了,林昭岑嘴馋,吃着中午买来的巧克力饼乾,整个人放空。 「林昭岑同学,你应该有见到这隻动物吧?」室友看她这么晚还在吃东西,指指笼子里的「冬瓜」,提醒她:「你是打算bmi超越这隻肥鼠吗?」 「才不会!我是因为压力大需要提神才吃东西,也会去跑操场运动,根本就和牠不一样,人家是吃饱睡睡饱吃的好命鼠儿,我们这些人类哪能跟牠比?」林昭岑突地想起一件事,询问还没睡的室友们:「不过,升上大二后大家不住一起,那么『冬瓜』该怎么办?谁负责照顾牠?」 学校宿舍只供给大一生,大二以后除非是楼长,否则通通自己出去找地方住,像是学校附近就有很多套房出租。 闻言,眾人默契地望向一开始带「冬瓜」入住寝室的史幼雯。 「干嘛看我?我本来就打算负责把『冬瓜』养到老死啊!」史幼雯一脸「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的表情。 尾声、礼物是成全(1) 结束报告走下讲台,林昭岑从昨天就开始紧绷的肌肉终于得以放松。 坐她旁边的刘又洋还要等好几人才轮得到,林昭岑见他一副悠哉貌,小声问:「你不紧张吗?」 「还好,因为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他背靠椅背,双手在后脑勺交叉。 「就算要上台面对一群人说话也这么有把握?」 刘又洋睨她一眼,道:「你忘了社团聚会主持人是谁吗?上台对我来说是小case。」 咦,对喔!她真忘了刘又洋总是在负责主持社团聚会。 看见林昭岑恍然大悟的表情,刘又洋笑了,他看着她的侧脸,说:「待会儿一起去吃冰?」看够了,心满意足地提议。 闻言,林昭岑的注意力从台上转向刘又洋,冬末春初的天气吃冰不那么恰当,可是刘又洋的笑容又看起来那么挑衅,林昭岑当然不服输:「好啊!我们去学校后门那间自助冰店。」 完全不意外,整间店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我招待你们吃布丁。」点配料时,老闆大气非凡地说道。 林昭岑赶紧阻止他:「这样很不好意思呢,你还是留着卖吧!」 「你们就当作帮我清库存,这种天气没什么生意,食物放着过期也挺浪费的。」 闻言,他们对看一眼,刘又洋耸耸肩,「谢谢老闆,那我们先进去了。」 等待刨冰上桌的空档,刘又洋赶紧发问:「社团第一次活动你考虑的怎样了?」 犹豫不决的事,当有人主动提起,下意识的回答基本上就是心里真正的答案了。 林昭岑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是b方案,所以我不会参加。」 「这样啊……」刘又洋忖度改成a方案的可行性,他可是很期待和林昭岑再一次出游。 同时,冰上桌了,林昭岑舀了一口,冰冰凉凉在口中融化完吞下肚,恩,果然是不适合吃冰的时节,她心想。 「等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刘又洋说,他与林昭岑没办法一起参加社团出游没关係,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增加亲暱度。 一听,林昭岑挖冰的手一顿,愣了一瞬,然后才回答他说:「……好啊!」 话音方落,包包旋即响起来电铃声,一看,是胡恒轩,「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到店门口。 「喂?」林昭岑接通,很心虚,她才刚背对着男友和别的男生曖昧。 「明天你生日,一起吃顿饭庆生,好吗?我可以去载你!」老实说,拜发达的网路科技之赐,胡恒轩对这段渐行渐远的感情心里已经有底,他也是挣扎了好久好久才决定用庆生的名目和林昭岑好聚好散,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愿意当成全对方的角色。 林昭岑想不到胡恒轩竟然会记得她的生日,这不禁让她对他的歉疚加深。 「好,我明天中午过后有时间,再电话联络。」结束通话,林昭岑花了些时间整理情绪,然后才走回冰店。 刘又洋还是察觉到林昭岑的焦躁了,但他没细问,吃完冰后,各自回去上课。 直到就寝前,林昭岑都在烦恼明天见到胡恒轩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背叛他的原因,慌乱、不安、焦虑……种种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压得她毫无睡意,而整间寝室没睡着的除了她以外还有正卖力奔跑着的「冬瓜」,滚轮转动声充斥整个空间。 下床去上厕所时,发现整层宿舍静悄悄地,虽然是自己住的地方,但看过电视上很多关于宿舍绘声绘影的鬼故事,林昭岑冷不防打了个颤抖,迅速如厕完逃回房间。 林昭岑作了个美梦,梦见她在能一览落羽松树美景的高级套房里泡汤,非常享受。 「叩!叩叩!」突然一阵敲击声闯入梦境,吓得林昭岑睁开眼睛。 「同学,上课鐘响多久了?你还在睡?」 林昭岑揉了揉双眼,坐挺身子,意识慢慢回笼,想起自己是用下课时间补眠,睡的太深沉才错过鐘响,叫醒她的是助教,大部分同学的视线都往她身上投射,让她丢脸地只想原地挖洞把自己埋了。 「对不起……我可以去洗把脸吗?」林昭岑囁嚅询问。 「快去快回,接下来的上课内容和期末成绩很有关联!」助教摆摆手,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凉快的自来水让林昭岑暂时清醒,她算了算,今天总共才睡四个小时,之后上课她都是强撑着眼皮…… 和胡恒轩约好十二点半在校门口会合,林昭岑站在大门旁的树下等候,她紧张地手心沁着微汗、心脏因过份紧张而强烈跳动着,胡恒轩准时来到,林昭岑坐上机车后座。 「改变计画,今天不去餐厅,改吃蛋糕!」等候红灯时,胡恒轩微侧过头说。 很快地,摩托车停在蛋糕店门口,胡恒轩走出来时手上提了个六吋的芋泥蛋糕,看着他,林昭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心情竟然没有之前紧张了。 两人来到附近一座公园,把蛋糕放在平地后,他们也席地而坐,胡恒轩点燃插在蛋糕上的蜡烛,为林昭岑唱了生日歌。 「第一个愿望,希望平安通过这学期所有科目;第二个愿望,希望可以早点改掉胆小的毛病;第三个,……」林昭岑在心里许愿。 胡恒轩笑着道:「祝你生日快乐!」 林昭岑一口气吹熄蜡烛。 「谢谢你今天特地帮我庆生。」林昭岑真心感谢,他们坐在翘翘板上吃起蛋糕。 「不客气。」 一会儿后,胡恒轩又幽幽吐出一个消息:「班导上礼拜过世了。」 闻言,林昭岑一口蛋糕含在嘴里停止咀嚼,掩着嘴一脸吃惊:「好突然!怎么都没听其他人说过?」 「我也是碰巧知道的,好像是因为班导家人不希望学生参加葬礼,」胡恒轩顿了顿,「你呢?最近好吗?」 胡恒轩转换话题的速度很快,林昭岑还没从惊讶里回神,他就说:「我们多久没像这样好好相处了?这段恋情……已经不像恋情了,你说是吧?」 尾声、礼物是成全(2) 闻言,林昭岑不小心被蛋糕呛到,赶紧喝了口路上买来的手摇饮才渐渐缓和下来。 顺过气后,她迎上胡恒轩无奈的双眼,嘴巴开了又闭,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对。 「你喜欢过我吗?」胡恒轩轻声询问,不是「还喜欢」,而是「喜欢过」。 其实他能理解在那种眾人怂恿的情况下被告白的「不得不」接受,但他当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私心盼望相处过后可以让林昭岑也喜欢他,如今只能证明感情强求不得。 林昭岑放下盛装蛋糕的盘子,收回视线,双手在大腿上交叠,诚恳道歉:「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让你受伤了,真的很对不起……你要我怎么弥补都可以。」 空气安静了一阵子。 正如胡恒轩的猜想,林昭岑对他的感觉从来都只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彼此作伴,但林昭岑从未想过更进一步。 不过伤害终究还是造成了,林昭岑一开始就不该为了逃避自己对刘又洋的感觉而答应胡恒轩的告白,她没考虑到后果:「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答应和你在一起,我这样实在很要不得,甚至在和你交往时喜欢上别人……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 就像史幼雯说的,她就是渣女,此刻愧疚感吞没林昭岑。 胡恒轩闭了闭眼,到最后他的眼底已有了觉悟,「既然你有真正喜欢的人了,那我再死缠着你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分手吧!」 以前的胡恒轩觉得感情只要紧抓不放就有机会,是林昭岑让他学到了一课,喜欢一个人,祝福对方也是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再说,当朋友也不一定更差啊! 林昭岑一度觉得空气变得稀薄,必须很努力才能吸到氧气:「好,分手。」 「既然说开了,那就把分手当成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庆祝你能和真正适合的对象在一起!」胡恒轩现在还没办法掩藏苦笑,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晚点还有其他事,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林昭岑回到宿舍后,剩下来的生日蛋糕被室友们瓜分一空,尤其史幼雯还吃两块,完全没在客气,她听完林昭岑叙述稍早发生的事后,乐开了花,「大寿星,真的要恭喜你耶!」 「你这个损友,」林昭岑翻了个白眼,说:「也不知道要安慰我。」 「我站在刘又洋这边,当然不可能安慰你啊!」 虽然能理解史幼雯盼望她和刘又洋在一起的雀跃心情,但林昭岑不太能接受她当下的反应,「我才刚结束一段感情而已,心里还有伤口耶!」 经过林昭岑的提醒,史幼雯总算意识到自己不恰当的表示,「啊……因为我一心只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却忽略……」 「算了,没关係。」林昭岑打断她的话,逕自爬上床,用棉被蒙着头不再去想。 天色暗了,林昭岑从睡梦中转醒,一个人走去学生餐厅,今天是她的生日,又正好结束一段感情,于是允许自己多夹一道菜。 糖醋鸡丁看起来挺可口的,就决定是它了! 结完帐,林昭岑端着盘子寻找看得见电视的座位,脑中已不知道浮现几次胡恒轩提分手的狼狈模样,心里酸酸地,看来她的二十岁生日就要在悲伤中度过了。 用完餐,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刻意绕远路回宿舍,黑色夜幕下,各学院大楼有着几许灯光,对大学生而言,午夜前的生活越晚越精彩。 「咦,你怎么在这?」在只通往女生宿舍的路上,林昭岑发现走在她前面的人影有些眼熟。 刘又洋转身,下一秒林昭岑就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蓝绿色方盒子。 慢了一步藏起东西,最后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刘又洋的脚步停在路灯下,林昭岑赶上他,也停下脚步。 「祝你生日快乐!」刘又洋把手中的方盒子递给林昭岑。 路灯打在两人身上,拉出斜长的影子。 「啊?」林昭岑在来不及意会的情况里下意识伸手接过东西,「谢谢你!」这方盒子拿在手上感觉的出有些沉。 「本来想买蛋糕帮你庆生的,不过后来想说蛋糕吃完就没了,所以改送了个小吊饰给你做纪念,希望你会喜欢。」 「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没事,时间也晚了,早点休息!」刘又洋露齿而笑,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回到房间,把东西收进抽屉,林昭岑带着盥洗用具去洗澡,方才虽然是漫步走在校园里,但也流了一身汗,她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洗澡,心情非常好。 敷上面膜,林昭岑小心翼翼地拆开刘又洋送她的生日礼物,是迪士尼卡通的钥匙圈,上面掛着许多经典角色,小巧可爱,林昭岑非常喜欢,她传了讯息再次谢谢刘又洋,然后要自己打起精神,拿出书本,专心念书。 两个月后—— 春天正式来了。 植物开始萌芽,花朵开的繽纷精彩,连空气也格外新鲜,林昭岑趁着好天气带上之前那本空白笔记簿和一隻2b铅笔,坐在树下开始一笔一画描绘校园风景。 「同学,可以一起吃顿饭吗?」驀地,一个声音闯入她寧静的空间。 林昭岑头也没抬,「再等一下,我快完成了。」 见状,刘又洋一屁股坐在林昭岑身边,好整以瑕看着她用细心的笔触经营画里每个细节,像他这种不会画画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林昭岑画功了得。 最近他一有空就会陪着林昭岑画校园,林昭岑总是投入到忘了时间,所以他自愿当她的闹鐘,提醒她休息、吃饭。 「再晚就抢不到你最爱的紫米饭糰了喔!」刘又洋搬出大绝招。 而这招奏效了,只见林昭岑放下铅笔,看了一眼手錶,发现已经中午十二点,工学院的饭糰该不会这么快就被买光吧?思及此,她赶紧收拾东西。 「走吧!走吧!」她推着刘又洋站起身。 尾声、礼物是成全(3) END. 幸好饭糰还没售罄,他们一人拿着一份回到树下,此时的校园春意盎然,伴随昆虫的鸣叫声,令人好不愜意。 林昭岑和胡恒轩分手后,刘又洋开始会带着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也会联袂出席社团聚会,或偶尔在傍晚时分一起跑步……这些举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两人也是「郎有情、妹有意」。 刘又洋不着急,他可以等林昭岑从上一段感情全身而退,坚持未来和他在一起的女友心里不能另外牵掛其他男人,他只要她专一看着他,也因为这份坚持,他才会如此有耐心,没有强迫林昭岑一定要马上回应,可现在他突然不想再等了。 「林昭岑,我们在一起,你说好不好?」背倚着树干,刘又洋轻声轻语开口。 蓝天白云,温软的微风扑面,微微捲起男女间奇妙的沉默。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当刘又洋以为自己是不是太心急吓到人家,林昭岑就放下吃到一半的饭糰,说:「你把手伸出来。」 闻言,刘又洋乖乖交出右手。 「手掌向上打开。」林昭岑又说。 只见她左手抓着刘又洋的右手手腕,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在他的掌心写下三个字。 我愿意。 一松开手,林昭岑羞的也不顾饭糰,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却整个人被刘又洋猛地拉进怀里,她闻到了他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精香味,也能听见和自己同样猛烈的心跳声。 这时,怪异的事发生了…… 起初刘又洋以为是经过的同学在议论他们的姿势,但仔细一听,却是林昭岑的声音没错,可林昭岑现在整个人埋在他的胸膛里,怎么可能发出如此清晰的声音? 松开抱着林昭岑的手,刘又洋直视她,严肃道:「我好像又恢復『读心术』了。」 闻言,林昭岑瞠目,她的惊讶不亚于刘又洋,「怎么会这么突然?」 才刚接受变得平凡的刘又洋,又要回到过去了吗?眼前一个调皮的男孩小鬼对他扮完鬼脸后,便成为一缕烟飘向天际。 「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回宫庙请教你们的长老,你觉得怎样?」林昭岑脑袋转的很快,而她的提议使刘又洋惊慌的思绪慢下来,想了想,说:「也只能这样了。」 吃完简便的午餐后,两人来到图书馆的自修室念书。 「我去视听区看片,你看完书再传讯息给我吧!」林昭岑很有效率地复习完,说。 「不用这样,半小时后我直接上楼找你,你只要专心看片,倒是别再睡着了。」 想起两人的相遇是在图书馆的视听区,刘又洋不禁莞尔,缘分真的很奇妙,当时可是想都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在一起。 林昭岑也因他的话勾起回忆,「这次不会再给你机会训我了。」微笑,走上楼。 週末,他们一起来到宫庙,里头仍旧烟香縈绕,看到坐在庙前泡茶的玉里嬤,刘又洋上前与她打招呼,顺便问问长老今天有没有来宫庙坐镇。 玉里嬤见到刘又洋,热情招呼他坐下喝杯她刚泡好的普洱茶,说:「其实长老最近身体不太好,从前天就没来宫庙了,」顿了顿,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林昭岑,「你们找长老什么事?」那女孩玉里嬤记得,上次她来过宫庙向长老询问刘又洋的事情。 「长老交代我帮他解决问题,你们有什么疑惑问我也可以。」突然,庙的深处传出一道女性嗓音,随即一个身材纤弱、皮肤白皙、长发及腰的女孩现身。 「恬恬!」玉里嬤惊呼,「不是在打坐吗?中断被发现的话会被长老骂的。」 「玉里嬤,我只有几句话要跟他们说,说完我会回去继续做功课。」那名玉里嬤口中唤作「恬恬」的少女看向刘又洋,话锋一转,「你就是刘又洋吧?久仰大名,我是卫虹恬。」她伸出手。 这种老派的打招呼方式发生在一个少女身上未免显得过于突兀,刘又洋愣了愣,也伸手与她在空中交握。 「你好,我们通过电话。」 刘又洋听不见她的心声。 「我待会儿还要忙,就省略客套话了,」卫虹恬朝刘又洋身后看了一眼,「你们两个是因为交往后有不寻常的事发生才找来的吧?」问是这样问,但她不给刘又洋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无论有任何变化都不是坏事,只是我既然接了你的任务就不会再做更改,你什么事都不必管了。」句句正中红心,果然不能小看有特殊体质的人。 刘又洋沉吟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我虽然恢復能力,但我原本的任务往后由你继续执行,我不必再处理了?」 卫虹恬点点头,「很高兴你听懂了。」 刘又洋止不住雀跃,说:「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会突然恢復这个能力?」 「当有了正式的恋爱对象,能力就会跟着恢復。」 回学校的火车里,刘又洋与林昭岑十指紧扣。 卫虹恬的解释再经由刘又洋的理解消化,所有事的前因后果便是这样的:「刘又洋的天命消失与存在,全因为他牵掛、在意的人与他之间的关係,当初带天命的刘又洋对林昭岑动心,于是不配拥有能力。但当两情相悦后,能力恢復,他也不必再为神明服务,可以好好陪伴林昭岑,或许,这算是神明对他最深的温柔吧!」 既然林昭岑的影响力这么大,那他更该珍惜她、让她幸福。 「林昭岑,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林昭岑徐缓开口:「大概是在得知你失去特殊能力的原因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也喜欢上你吧!」她羞怯地低下头。 火车空调过强,刘又洋握着林昭岑冷冰冰的手,不禁皱眉,「很冷吗?」 「还好,」林昭岑抬头,展开灿笑说:「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觉得冷了。」 刘又洋驀地抱紧林昭岑,「像这样吗?还是需要更大的面积才能御寒?」 「喂,我快不能呼吸了!」林昭岑试图推开他,却完全是蚍蜉撼树。 「你先说永远不会离开我,我才松手。」从现在开始,他一定要给林昭岑一百分的幸福。 林昭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 「好啦!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这样可以放我呼吸了吗?」 《全文完》 后记 很高兴自己终于勇敢报名今年popo举办的华文创作大赏比赛。 这几年一直都有稳定的文字作品,不过因为不熟悉操作,才会开了现在这个帐号参赛。 前几部作品还躺在以往一直耕耘的主要帐号里,有兴趣的文友可以去我的页面,在那里我有放上连结。 言归正传。 《亲爱的,有鬼》是在比赛开始前就完稿的作品,之后经过修稿才长成现在你们看完的这个样子,我修到差点吐血(?) 这个故事的灵感很妙,我花了点时间整理,慢慢拼凑出所谓‘’读心术‘’的模样,尽我所能地描写,而事实上,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纪念,详情就容我不多说了。 这部作品让我献出几个‘’第一次‘’,第一次安排起承转合、第一次确定好较细节的剧情后才动笔、第一次修稿、第一次觉得整部都好稳好满足...... 我要谢谢我的家人们对我的包容,容我专心撰写这部故事,任何行程都配合着我的进度,这点非常感激也非常抱歉。 还要谢谢一路上陪着我的文友,haley、惋青、非贤君子、高灰......能在创作路上一起前进、一起改进,是很难能可贵的缘分啊...... 希望大家的努力都能有收穫,不止限得奖,从比赛里调整好方向、文笔、控制时间,有进步才最难能可贵呀! 好了,道理说完了,不好意思有些嘮叨,总之,故事结束了,之后就听天命吧! 靳雨2022.08.2723:54于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