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宋,无法无天》 第一章 人在大宋,刚刚穿越 大宋景祐三年夏四月,紫宸殿后阁。 阁中很宽敞,大门左右两侧摆着龟鹤延年宫灯,两个宫女在另外一侧提着灯笼,满室蜡烛都散发着柔和晕黄的光芒。 厅正中间位置摆放着青釉弦纹三足炉,袅袅青烟从炉中升起,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一个穿着浅蓝色丝绸锦缎长袍的青年坐在一把梨花木太师椅上,他大概二十七八岁,面容青涩又俊朗,体态清瘦似濯濯青柳,右手撑着下颌脸颊,目光略微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香炉升起的青烟。 青年身前还站着几名年逾五六十岁以上的长者,皆须发发白,或灰鹤相间,肃穆而立。 “官家,按照这《历史趣味小故事》上的册子记载,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 其中一个长者面容宽阔,刚毅肃然,站在青年面前沉声说道:“上面还有同州知府司马池之子司马光砸缸的故事,臣差人问过了,这是真事。” “若真是这么说,朕的大宋会亡,而且取代大宋的,是一个叫做元朝的朝代?” 年轻人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是的。” 长者说道。 老人名叫吕夷简,是大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申国公。 另外五人分别叫王随、王曾、蔡齐、盛度、宋绶,乃是宋朝仁宗景祐年间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及参知政事,三相三参,俗称的宰相和副宰相。 而坐在上面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历史上第一位被上庙号为“仁”的皇帝宋仁宗赵祯。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刚刚亲政四年。 “那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赵祯问。 “没办法查明来历,昨夜暴雨忽然出现在后苑,随身带的东西里倒有一个古怪的物件,上面有此人画像,说叫赵骏,出生2000年2月15日,背面还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 “除了这些,还有其它东西呢?” “有個支教录取通知书,还有支教实训证、中国人民大学学生证,以及一些衣物,一块小铁盒和一块大铁盒,一堆瓶瓶罐罐,一些黑白色的线,其它的书......” “怎么?” “看不懂,什么《物理有趣小实验》《化学基础反应》《小学古诗词必背一百首》《中国地理》《自然与科学》......不仅有些字让人看不明白,还有大食字。” “大食字?莫非他是大食人?” “这倒是不知,里面的数字是大食字,一些佛家经典里面有的,唐末的时候就随着佛家书籍传入我国,只是大宋并未将其纳入。另外,那《中国地理》里有一份地图,好像是大宋的地图,却又不是,里面的行省与我们截然不同,地名、位置却又一模一样。” 吕夷简一五一十地说道。 赵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来自于很多年以后?” “官家,勿以草莽贱言,庸流浅论而妄谈日体行之。” 吕夷简立即劝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用奇谈怪论去妄自猜测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那这些东西又作何解释呢?” 赵祯问。 “莫须有别的原因,但先不要妄自猜测,而应该想办法证实。” 吕夷简说道。 “应该怎么证实?” “问问晏殊。” “晏殊?” 赵祯皱起眉头。 他不太喜欢晏殊,原因在于晏殊曾受命撰写仁宗生母李宸妃墓志文,里面说李宸妃只生了一个早夭的女儿。 后来赵祯得知生母真相,非常不高兴,打算追究晏殊的责任,是吕夷简劝说才没有被贬到崖州去,只是外放做了江宁知府,今年才重新被召入朝,任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 “晏殊聪慧,兴许有办法。” 吕夷简极力推荐,晏殊是他的人,自然要找机会帮他重新上位。 赵祯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召晏殊。” 过了一会儿,晏殊进来了,向赵祯行礼道:“官家。” 吕夷简就把事情经过说了,末了又道:“你看这事有办法证实吗?” 晏殊想了想就说:“那人情况如何?” “昏迷着,太医说是瘀血症,脑中血脉凝涩,曾经苏醒过一会儿,但他醒来后发现双目失明了,惊恐下又很快就晕过去,想来是血脉凝涩所致。” “那这事好办,臣以为,待他苏醒之后,我们可以过去,观察其言行,尽量少说,多听。”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若他真的来自于后世,知晓自己在前朝,他说出来的话还会完全是真话吗?若抛出一些言论证实,让我们确信之后,岂不是想诋毁谁就诋毁谁?到时候决定权在他手里,我们信还是不信?” “同叔公之言甚是有理。” “因而决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如此才能说真话。” “嗯。” 赵祯微微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宦官匆匆进来,拜道:“官家,那人又醒了。” “去看看。” 众人对视一眼,便立即起身过去。 后苑一间屋内,赵骏悠悠醒转过来,然后让他感觉到惊恐的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身上、头上还有眼睛上都蒙着纱布,他能够感觉到身上的剧烈疼痛,不由惊惧地缩在床上大喊大叫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这里是哪里,是尼尼村吗?有人吗?”
嘎吱,门开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赵骏喊道:“支书,村长,是你们吗?” 幽燕官话? 赵祯看向晏殊,晏殊便摇摇头示意赵祯不要说话,他则是顺着赵骏的话应了一声:“是,你要喝水吗?” “您是支书还是村长?哦,肯定是村长,之前上山的时候用驴车送我来的那个大叔说支书摔了一跤扭到了腰,咱们这是尼尼村吗?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村长,麻烦您能带我下山去医院,让医生帮我看看吗?” “医生看过了,说会好的。”晏殊顺着他的话说。 “医生?咱们村有医生吗?村长......我不是不相信咱们村里的医生啊,只是眼睛看不见可不是小事,还是要去大医院看看吧,至少也得去县医院。” “医生给你做过针灸了。” 晏殊尽量用幽燕官话回应,但因为他是南方人,所以口音比较生硬,加上苍老的音调较为令人信服,让赵骏并没有听出破绽来。 而且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怀疑,毕竟谁能想到自己会穿越呢? “针灸?” “是的,医生说你是淤血症,不过不用担心,他说你的淤血很少,只要坚持做针灸,很快就能看见。” “我得脑淤血了?” 赵骏震惊不已,随后又尽量让自己恢复冷静,只觉得头有点晕,还有想呕吐的感觉,便强忍着缩在床上瑟瑟发抖道:“我......我想起来了,外伤会导致脑部淤血造成视力障碍和视野障碍,基本上是很难恢复的,我会变成瞎子吗?” 晏殊看着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便安抚说道:“放心,不会的,医生是很好的医生,他说不会就不会。你肯定能治好,要相信医生。” “真的吗?” 赵骏还是惊恐不安,嘴里只是嘟囔着:“我是信中医的,我是信中医的......就是咱这病,还是应该下山去大医院,再不济也要照个CT吧。” 晏殊想了想说:“你身上都是伤,下不了山。” “我没事的......我就想去医院看看,医院有专业设备,给我检查一下我也好安心。” 赵骏坚持着,他可不想当瞎子。 这下晏殊也没办法了,找不到什么理由,忽然听到一声雷鸣,外面的滂沱大雨提醒了他,于是他轻声说道:“外面在下雨。” “下雨?额,那......是了,我想起来了,泥石流,我进山的时候,突然暴雨造成山体滑坡,我掉下悬崖了,难道是泥石流把道路堵住了?这可怎么办啊。” 赵骏急得快哭了出来。 晏殊只好安慰他道:“别急,先让医生给你继续针灸看看效果,等道路修好了,咱们再下山去。” “好好好,都听村长的。” 赵骏强忍着头晕目眩和想呕吐的感觉,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谁也不想当瞎子。 双目失明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要是先天性失明,从未看过光,心理也许能承受得住。 可曾经见过光明,却又陷入无边的黑暗,那种感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恐怕会想死。 “咱们先说说你进村的事吧。” 晏殊看了眼身后的众人,用引导的方式与赵骏说话。 “我是来支教的呀,村里小学不是没有老师吗?我是国家派来给孩子们上课的。” 赵骏没有想太多,立即说道:“对了,我还得找您报道呢,上面应该给村委通知过了,就是我的行李不见了,录取通知书和支教证丢了,我是不是还得去县教育局补办啊?” “没事,东西给你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东西先放在村委,对了我的手机呢?村长,能帮我把手机给我吗?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给他们报个平安。” 手机??? 晏殊懵了,这是什么? 他回头看向赵祯他们,赵祯他们也是摇摇头。 “村长?” 见村长不说话,赵骏纳闷道:“伱没看见我的手机吗?就是巴掌大那个,宽屏的,华为的。智能机......村里应该有座机电话吧。” 他还以为老人用智能机或者手机比较少,所以想用座机电话提醒晏殊。 吕夷简顿时想起来了,在翻找赵骏行礼的时候,确实发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铁盒,便向晏殊使了个眼色。 晏殊马上就说:“我去帮你拿。” “谢谢村长。” 赵骏有些不安地坐在墙角,他现在其实也能看一点东西,但只有一点透过纱布的光,其余东西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不见才让人难安,而且头部受伤让他已经很难去冷静思考。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恢复视力。 可惜昨天暴雨让山体泥石流,冲毁了下山的道路,不然就算村长反对,他也一定要下山,爬都要爬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是不相信中医,主要是大凉山不仅教育资源匮乏,医疗资源也很差,山里的村大夫,恐怕也就跟赤脚郎中水平差不多,就算找中医,还是得去找省中医院的老教授更让人放心一点。 “这场雨来得也太突然了,我怎么这么倒霉?下山的路也没了,不过相信政府,以咱们国家的实力,应该很快就能修好道路,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国家。” 赵骏蜷缩在角落里,脸上依旧惶恐不安,但内心不断为自己打气,让自己从不安的情绪里尽快恢复过来。 第二章 嫌弃大宋 “从刚才的试探来看,我们可以知道两件事。” 出了门,去了稍微远点的地方让房间里的人听不到后,晏殊就说道:“一,他是他的国家派去给山里孩子教书的先生。二,手机这个东西,好像可以传送消息。” “看样子他确实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以为自己是被要去教书的村子人救上来的。” 吕夷简抚须说道。 “嗯。” 晏殊就道:“所以我们必须要瞒下去,尽量继续从他嘴里多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出来。” 赵祯想了想说:“太医说他脑部淤血很少,每日针灸散淤,很快就能恢复光明,到时候他能够看见东西后,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处境了,会不会?” 王随出了个馊主意,说道:“官家,那不如不让太医给他针灸,持续这样失明,就能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晏殊瞪了他一眼道:“不行,他现在已经因失明的缘故而快疯了,如果不是借口说下山的道路没了,恐怕爬都要爬下山去。要是让他迟迟不能见到光明,他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而且也根本不能控制他,否则会猜到这里并非他所说的尼尼村。” “那该怎么办?” 赵祯皱起眉头,现在好像也试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晏殊就说道:“太医说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两三月他就能恢复了,那就在这段时间里,以照顾他的名义,每天套他的话便是,尽量把我们想要得到的消息问出来。” “嗯。” 赵祯和吕夷简都觉得有道理,就应下了。 很快去拿手机的宦官就匆匆忙忙跑了回来,晏殊就拿着手机端详了一下,然后和赵祯他们又回到了房间外,推门进去。 听到门开的声音,赵骏应激反应一样问道:“村长,是你吗?” “是。” 晏殊言简意赅,走过去把手机放在赵骏手里。 赵骏摸索着,华为手机传来的质感让他稍稍安心,随后把音量调到最大,尝试着亮屏,边操作边问晏殊道:“村长,屏幕亮了吗?” 晏殊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还是黑的,于是说道:“没。” 他的话都言简意赅。 尽量少说话,少说才会少错。 “啊?” 赵骏就去摁开机键,嘴里还嘟囔着:“不会进水了吧.....等会,应该是没电了,我想起来了,前天和昨天一直赶路,路上我就玩手机,进山的时候手机就快没电了,村长,您能帮我充一下电吗?充电器在我背包里。” 充电? 晏殊又懵了,回过头看了眼赵祯他们,他们又摇摇头。 “村长?” 赵骏问道:“就是那个放支教证的包,那个包你们不是找到了吗?咱们房间应该有电线连进来吧,有插座板没有吗?” 晏殊憋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赵骏问第三次,他才憋出一句:“没有。” “没有电???” 赵骏震惊道:“这不对吧,咱们国家电网和邮政快递那是最值得信赖的了,别说咱们这,就算是珠穆朗玛峰上他们都敢去,咱们国家怎么可能会没有地方通电呢?” “砰!” 外面又是一道惊雷。 晏殊被问得很难回答,听到这雷声,只好又说:“外面下雨。” “额......停电了呀?” 赵骏明白了,唉声叹气道:“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不过没关系,咱们要相信国家的力量,村长您放心,路很快就能通的,电也很快会来的。” 下暴雨的时候就算大城市也可能会停电,更别说这村里了,所以赵骏也能理解。 他反倒开始安慰起晏殊了。 晏殊有些哭笑不得,就坐在床边上,拍了拍他的手,问道:“对了,你打算给孩子们上些什么课?” “小学课程主要是语数外,然后是品德课,自然科学课,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这类。” 赵骏听到这话,就说道:“咱们先按照教育局那边发的教材正常上课,我还带了一些课外书过来,到时候再给孩子们扩展一些历史有趣小故事,还有化学物理的一些基础实验,培养孩子们的文理兴趣,为他们上初中打打铺垫。” “你打算教孩子们哪些历史?” 晏殊立即抓住机会询问。 “正经的历史肯定不能教,孩子们也听不懂,就是教些小故事嘛,讲讲古人的智慧。” “你能跟我讲讲历史吗?” “讲历史?” 赵骏纳闷道:“这有什么好讲的,村长您感兴趣?村委那边应该有座机啊,您不应该忙着联系乡镇领导,让他们尽快通报到县里,派人来抢修道路和电线线路吗?” 晏殊只好祭出百试百灵的办法道:“外面下雨。” “座机线也被搞断了?” “是的。” “额......” 赵骏抚着额头道:“这暴雨真是害人啊,现在下山下不去,电又没电了,座机线都断了,联系不了外面,头痛。” 晏殊继续追问道:“既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就刚好听你讲讲历史嘛。” “害.....” 赵骏就盘膝坐在床上,说道:“村长您怕是看我毕业证上写的人大历史系,想考考我是吧。好吧,您说说,想听哪朝历史,是想听王朝昌盛的原因,还是想听王朝灭亡的根源?” 晏殊向赵祯他们几個人看了一眼,露了个得逞的笑容,于是说道:“那你说说宋朝吧。” “宋朝啊?这有啥好说的,虽然我也姓赵,按DNA检测,老赵家还是我们村一千年前的祖宗,但我最喜欢的是汉唐,然后是明朝,宋朝的话......” “为什么不喜欢宋朝?” “有宋一朝都没有完成大一统,还被北方游牧民族吊起来打,缺乏武德,很多人都觉得是个太监王朝。我虽然是研究历史的,但个人来说也不太喜欢宋朝,您能听听别的朝代吗?” 赵骏的话里话外都对宋朝透露着嫌弃,因为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宋代。 作为热血男儿,汉唐风采才是他这样历史系大学生喜欢的时代。而有宋一朝过于憋屈,特别是像狄青、岳飞这样的名将受到的侮辱,每次看都觉得咬碎银牙。 所以学习历史归学习历史,但在个人喜好上,有哪个男生会拒绝封狼居胥、马踏漠北的大汉,以及万国来朝、世界之巅的大唐,去喜欢一个常年被北方游牧民族吊着打,武德匮乏,皇帝跟一群智障似的大怂呢? 只是这话一说,几个人脸色顿时变了。 缺乏武德? 太监王朝? 吕夷简王曾蔡齐宋绶等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满。 什么意思? 难道我堂堂大宋不配屹立在华夏大地的历代王朝之中吗? 赵祯更是握紧了拳头,脸上的青筋暴跳,血压拉满,既然是皇赵后裔,居然还厌恶自己的祖宗? 简直是数典忘祖,无法无天! 他张嘴想问,看到晏殊向他摇摇头,这才忍了下来。 晏殊稍微思索了一下,就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说明你不太了解。” “老村长,您这话我可不爱听。”
质疑他的专业,赵骏当时就急了,说道:“我可是人大历史系毕业的,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课还是认真听了的,您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性。” “那我考考你,你知道赵祯是谁吗?” 晏殊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话很大胆。 当着皇帝的面前直接说皇帝的名字。 但宋朝的文人向来都很大胆,何况这也是特殊时期,没有办法,连赵祯脸上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赵骏笑了起来:“宋仁宗啊,他算是宋朝为数不多的好皇帝了,是历史上第一个以仁为庙号的皇帝,在他手里,宋朝经济、政治、文化都达到了巅峰。唐宋八大家有六个出于他朝,人才济济,苏轼曾经说过,仁宗一朝出的人才够子孙三代用了。” 宋仁宗? 原来朕将来的庙号是仁宗? 赵祯心里想着。 晏殊好奇问道:“唐宋八大家是?” “明朝初期的时候选的,是唐代和宋代八位散文家的合称,分别为唐代韩愈、柳宗元和宋代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八位。” 赵骏侃侃而谈道:“韩愈、柳宗元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欧阳修、三苏是宋代古文运动的核心人物,王安石、曾巩是临川文学的代表人物。他们先后掀起的古文革新浪潮,使诗文发展的陈旧面貌焕然一新,所以被评为唐宋八大家。” “哦。” 晏殊点点头。 赵祯他们则默默地将名字记在心里。 欧阳修他们自然知道,天圣八年甲科进士及第第十四名,如今的学士院宣德郎,目前任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 说起来晏殊还是欧阳修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当时评价欧阳修说不给他夺魁,是因为他的文风过于锋芒毕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所以才把他的排名压了压。 现在看来他果然不负众望,在历史上留下了属于他的名字。 至于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等人他们却是不知道,也许是以后才会出现的人物,不过并不妨碍赵祯把他们的名字记住,将来兴许能够见一见。 “三苏王安石曾巩这些人都是宋仁宗中后期比较出名的文人,是宋仁宗晚期到宋英宗和宋神宗时期非常活跃的知名人物。” 赵骏觉得现在眼瞎的时候能有人陪自己聊聊天也很好,因而知无不言地说道:“特别是苏轼和王安石,苏轼的诗词是北宋一绝,堪称豪放派第一。王安石则是继承了范仲淹改革之志,在宋神宗时期进行了王安石变法。” 范仲淹改革? 王安石变法? 众人一头雾水,范仲淹他们自然知道,现在的开封府尹,他将来会进行改革吗?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宋仁宗一朝,到宋神宗时期,文风非常昌盛,诞生了很多大文豪,是中华民族文化发展能与唐朝并列的时代。” 赵骏继续说道:“当然,也只是文化和经济还可以,军事上就差很多。” 晏殊自动忽略了那句军事上就差很多,回头看了眼赵祯他们,满意地说道:“那看来宋仁宗是一位优秀的皇帝啊。” “差不多吧,算个明君。” 赵骏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很想打他。” “额。” 晏殊和赵祯他们给听懵了,既然是好皇帝,为什么想打他呢? “为什么想打他?” 晏殊问。 赵骏就说:“他那一朝都出了一堆写宋词的高手,什么晏殊、苏轼、柳永、欧阳修、晏几道、范仲淹,离大谱的,上学那会背词背得我想死。现在我当了老师,还得给学生们讲宋词,绕不开他啊。” 晏殊有些尴尬地看了赵祯一眼,赵祯脸色无奈,后面几个大臣捂嘴偷笑。 看来官家治理的盛世文风太烈,令人后世子孙遭殃啊。 “当然,皇帝确实是好皇帝,宋仁宗除了倒霉点,生不出儿子以外,其它地方还是没得挑的,据野史记载死的时候敌国皇帝辽道宗为他哭丧,不过我们老师说应该是假的,反正不见宋辽两国的正史。” “另外就是冗兵、冗官、冗费也在他手里加剧,虽然当时宋朝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但因为三冗问题,也是最贫穷的国家。军队吃空饷问题严重,武将腐败无能,文官领着极高的俸禄,官员数量又特别多,还每天不干事净给朝廷拖后腿。” “加上每年还要给辽国岁币,造成宋朝财政严重亏缺。然后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百姓的土地被权贵给弄走,使得内部叛乱严重。对外和西夏的战争又没打赢,帮李元昊立国之战建立起威望,造成了之后辽夏宋三国鼎立的局面。” “仁宗说起来是个好皇帝,但那是指宋朝,跟其他朝代的明君比起来,也就是个平庸之主而已。” “他有想法改变这种积贫积弱局面,可面对巨大的阻力,又不敢对庆历新政支持到底。做事瞻前顾后,用了范仲淹又不信任他,没有像汉武帝、唐玄宗那样力挽狂澜的能力,从宏观角度看,最多是个裱糊匠。” “当然了,他的性格确实好。历史学界公认,宋朝皇帝昏庸君王多而明君少,仁宗在宋朝皇帝里属于矮个里勉强挑的高个,跟他后面那群废物智障皇帝比起来,算是个有作为的了。” 赵骏一咕噜又说了一大堆,即便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性格好,有作为,也还是直接给赵祯他们脸色吓得骤变,一个个都寂静无声,气息都变得粗了起来。 虽然因为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掩盖了他们的声音,可就连晏殊都没有说话,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凝固到了极点。 这让赵骏很是纳闷,问道:“老村长,你不是要听宋朝历史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晏殊几乎本能想为赵祯掩饰,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因为今年才景祐三年,赵骏说的事情他们一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二是很多事情都没发生,只有三冗问题他们是清楚的,那该怎么反驳呢? 赵骏笑道:“那老村长说说哪里不对了?” “我......” 晏殊急中生智道:“伱说仁宗是个好皇帝,可又说了那么多缺点问题,他怎么能算是个好皇帝呢?” “诶。” 赵骏说道:“这就是老村长的不对了,缺点问题是有的,但又不是在他手里产生的,是赵匡胤和赵光义那俩兄弟不干人事儿,宋仁宗只是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现状而已。他确实爱民如子,性情宽厚,包拯那人老喜欢喷人,喷了仁宗一脸口水他都没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个好皇帝?” 晏殊看了眼外面,说道:“天色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医生过来再给你针灸。” “好的,谢谢老村长。” 赵骏感叹道:“幸好老村长你们救了我,不然我就死定了。对了,咱们村里有花露水吗?今天起来身上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我身上穿的这衣服怎么也怪怪的,是咱们彝族的民族服饰吗?” “没有。” 晏殊生硬地回了一句,然后急急忙出了门。 赵骏听到关门声有点重,一头雾水,不知道哪惹老头不高兴了。 但说了那么多话,头晕晕的,肚子饿,嘴也渴,躺在床上,很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第三章 大宋笑话 观稼殿是后苑的一处殿宇,后苑作为北宋皇宫的后花园,地方宽敞,殿宇却是不多,只有观稼殿、亲蚕宫以及几处小院屋落。 赵骏于昨日在后苑被人发现,禀报给宋仁宗,仁宗就把他安排在了观稼殿旁边的一处小院里居住。 此刻大宋最高级的几名君臣也没心思回垂拱殿议事,而是就地去了观稼殿。 这是栋三层高的殿宇,殿前有数亩农田,北宋皇帝为了表明勤俭爱民和对农事的重视,每年都要在殿前春天播种,秋天收割。 正是初夏傍晚时分,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殿前的水稻农田郁郁葱葱,稻苗在清风中飘摇摆动,田间蛙声一片。 赵祯站在二楼,俯瞰着下方稻田,观稼殿满殿都点上了烛火,大内侍卫们将整个殿宇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起来,大宋皇帝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晏殊其实不知道赵祯现在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因为赵骏之前说了好几个很冒犯人的话,比如宋朝要亡了,把赵祯的庙号说出来,直呼赵祯的名字,还有说赵祯平庸之主,没有儿子之类的话。 所以他上前先打个预防针,拱手说道:“官家,赵骏既然来自后世,显然他对于我们就像我们看待千年前的古人一样,并没有敬畏之心,若是他有冒犯之处,还请官家宽恕......并非我偏袒赵骏,只是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从他嘴里了解到后世的消息,官家还请忍耐。” “这些朕知道......但朕......生不出儿子!” 皇帝握紧了拳头,脸色几乎铁青。冗兵、冗官、冗费三冗问题不算什么,这是老弊病了,短时间内想解决也确实困难。 李元昊自立为帝也不算什么,因为这几年他想称帝之心昭然若揭,之前工部郎中杨告,礼宾副使朱允中出使西夏的时候,李元昊就已经有了反意,这些也都是大臣们知道的事情。 唯独赵骏那句,除了倒霉了点,生不出儿子以外,却是像针一样刺进了赵祯的心里,令他忍不住开始担忧起自己是否能有子孙后代接替皇位的问题。 “官家正当壮年,怎么能生不出儿子呢?何况消息也并未有全部探实,也许其中有些纰漏,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吕夷简听到赵祯是在担心后代的问题,便上前劝道。 赵祯扭过头,双目赤红地看着他,咬牙说道:“你没听到他说吗?朕无后!” 吕夷简摇摇头:“官家,他是否真的来自后世,犹未可知。即便是来自后世,也许官家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无后,如果能从他嘴里得到官家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赵祯顿时精神一振,但随即又向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道:“可是他说有宋一朝都未收回燕云十六州一统天下,而且朕的大宋要亡了.......” “官家。” 吕夷简上前沉声说道:“事在人为,赵骏也许就是上天赐给我们,帮助我们解决弊端之人,何况他也姓赵,他说自己是赵氏后裔,兴许是太祖太宗在天有灵,令后世子孙后代来襄助大宋的呢?” “这......” 赵祯想了想,觉得吕夷简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随即又颓然道:“朕,真的能解决这些问题吗?朕现在只觉得,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朕的身上。” 他毕竟现在只是个二十七岁的青年,即便十三岁登基,可终究也不过才亲政短短四年不到,结果忽然出现一个后世之人,告诉他将来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终究是令他觉得沮丧。 唯有吕夷简继续不厌其烦地劝慰道:“不管如何,大宋不是亡在官家手里。官家如今既然知道了大宋将来会亡,那就自该振奋起来,为子孙后代永固好江山不是吗?” 后世有部电视剧叫《清平乐》,里面的剧情说晏殊是宋仁宗最为信赖的臣子,在许多重大人生路口,晏殊都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授他课业,为他解惑,是相知的君臣,更是情谊深厚的师徒。 但在真实的历史上,让宋仁宗如此信赖,超出一般君臣礼遇的人,却是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口中的“奸臣”吕夷简。 只因吕夷简不仅在太后刘娥与仁宗争权这件事上坚定不移地站在仁宗这边,同时还屡次挺身而出,为稳固仁宗的帝位而冒着风险与太后据理力争。 如刘娥曾经想立荆王为皇太叔,对宋仁宗的帝位形成威胁。吕夷简竭力反对,才迫使刘娥作罢。但之后刘娥又将荆王之子接到了宫中养育,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满朝心知肚明。 可鉴于刘娥的权势,无人敢直言进谏。 这时,吕夷简再次据理力争,提出放荆王之子出宫。初时刘娥还不同意,但吕夷简一次又一次上书,坚持不懈,最终逼得刘娥把荆王之子遣出宫去,稳固了仁宗的帝位。 而且吕夷简还密切关注仁宗的学业,对他谆谆教导,苦心孤诣的栽培。可以说在与仁宗的关系上,他不仅是为了维护仁宗利益的忠贞臣子,同时还是他学业上的恩师,真正情谊深厚的师徒。 现在赵祯已经在赵骏口中得到了很多信息,他的性格本就偏向于仁厚,也可以说是多愁善感,一时有些悲观的情绪,令他心中难安。 唯有吕夷简上前鼓励着赵祯,让他坚强起来。
吕夷简的话很快起了作用,赵祯慢慢振作起了精神,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吕许公之言甚为有理,为了子孙后代江山永固,朕也该振奋,诸公,对于赵骏所言之事,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互相对视。 如今吕夷简权倾朝野,三相三参里宋绶是他的人,王随盛度则基本上附和吕党。王曾和蔡齐虽然和他不对付,可也避其锋芒。连晏殊也是他的人,吕夷简不说话,其余人自然不好说话。 “官家。” 吕夷简拱手说道:“无子的事情明日尚可继续试探,至于赵骏所言的三冗问题确实是陈年积弊,短时间内想解决很难,当务之急,还是党项人叛乱之事。” “是。” 晏殊也马上说道:“赵元昊叛乱立国,这对于大宋的威严来说,是一個很大的打击。” “可是赵元昊兵马强大,何况赵骏也说我们在与其交战之中大败,反倒为赵元昊建国之战立威,若是冒然出兵的话......” 赵祯不由得犹豫。 他称呼李元昊为赵元昊是因为当时李元昊还未恢复李姓,他祖父李继迁被赵匡胤赐姓为赵,叫赵保吉,所以宋朝官方称呼里是叫赵元昊。 “既然失败肯定有失败的原因,若是能找到失败的原因,或许可以反败为胜。” 晏殊非常聪明,马上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晏公的意思是?” 赵祯指了指隔壁,说道:“这种事情,他能说得清楚吗?” “能不能说得清楚,一问便知。” “嗯......” 赵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还有朕的子嗣问题。”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问吧。” 吕夷简说道。 赵祯就只好带着一点疲惫和对未知的彷徨苦笑着摇摇头:“那就回福宁宫吧。” 说着他摆摆手,宣布散会,自己摆驾回寝宫。 几名大臣就各自散去,吕夷简叮嘱他们此事一定要保密,若是外面传出风声,则必严惩不贷,令几名宰相亦是心中肃然。 这边赵祯回了福宁宫之后,就召了几个得宠的嫔妃,如俞御侍、苗御侍、张美人一起搂搂抱抱。 老赵忒不是东西。 几个妃子年龄最小的苗御侍才十三岁,最大的也才二十一岁,他也好意思搞些有的没的。 但要是往常赵祯早就扑了上去,可今天却抱着怀里的姑娘们总觉得不是滋味,想搞点事儿又搞不起来,没太大兴致,脑子里全是赵骏说的那些话。 左思右想实在是睡不着,就遣散了三名妃子让她们各回自己宫去,干脆披着睡衣又想去后苑,却又忽然想起吕夷简再三叮嘱,不要让赵骏知道他现在在大宋的事情,害怕他将来不会真话。 所以最终赵祯还是强忍下来想去找赵骏问个究竟的冲动,又回到寝宫里躺着,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直到半夜三更辗转反复了两三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着后还说着梦话,令在门外守着的宦官王守忠担忧不已。 “朕无子......朕无子......” 在这一声声几乎听不清楚的呢喃中,赵祯还是沉沉睡去。 而那边的赵骏则一样辗转反复。 门外暴雨如注。 他不知道门口现在有大内侍卫在守着他,但他却感觉到深深的不安。 一个人在异乡,身边没一个朋友和认识的人。 最关键的是眼睛还瞎了。 虽然村长安慰他说以后会好起来,可失明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所以现在的赵骏同样惶恐不已,既害怕自己会永远失明,又恐惧于自己的内心的孤独与谁去说? 但现在很是无能为力,他也只能将这份害怕藏在心里,默默抱着被子忍受着。 就是这被子......好像还是丝绸被,咱尼尼村这么有钱吗? 迷迷糊糊中,赵骏同样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门嘎吱一声开了,他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激动地大喊了一句:“村长!” 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个人陪他说说话也好啊。 晏殊走了进来,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几个馒头,一碗稀粥;倒不是御厨没好菜,而是去年汴梁洪水,赵祯怜悯百姓,因此节衣缩食,自己也吃这些东西。 “赵老师,吃早饭了。” 晏殊说道。 “不急!” 赵骏摆摆手,盘膝坐在床上,对着门口的方向说道:“我知道您昨天为什么想听宋朝历史了,肯定跟我一样不喜欢宋朝是吧。所以我准备了一个宋朝笑话,是这样的,您听好了。” “公元976年的某一天早上上朝,赵匡胤从龙袍中掏出一张纸在朝堂上念:”先帝昨夜不幸驾崩......”他摸了摸衣服,说道:“不好意思,今早上穿了我弟弟赵光义的衣服。”怎么样?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晏殊与刚刚跨进门,正准备听赵骏今天讲宋朝历史的赵祯吕夷简等君臣脚步一滞,脸色僵住了。 第四章 赵祯老色皮 室内一片沉默。 吕夷简和王曾等人面色如土,不停偷瞄赵祯的脸色。 赵光义的事情在大宋可是禁忌,无人敢提。 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当着大宋官家的面,提这种事情,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赵祯的脸刚还激动着呢,因为他昨天精神亢奋了一夜,很想知道后世的事情。 结果听到赵骏的话,刹那间脸色就变得铁青,血压噌噌往上涨。 这小兔崽子还说是自己赵家后裔呢! 就这样诽谤先祖? 我TM! 赵祯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跳,嘴巴微张,似乎想喊人,但硬生生给憋住。 要不是晏殊昨天晚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从赵骏嘴里套消息出来,还请他暂时忍耐一二,赵祯恐怕早就叫人把赵骏拉出去剁了。 但这气憋着宣泄不出来,让他差点憋出内伤,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晏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赵祯那张几乎扭曲的脸,只好说道:“赵老师,不要胡言乱语。” “这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烛影斧声嘛,虽然不是个成语,但那是驴车战神弑兄夺位的典故来着,很多人都知道。而且高粱河车神和合肥战神还有瓦刺留学生,这三位,那是历代皇帝屑中之屑。” 赵骏嘟囔着:“他们也就是比秦二世胡亥、晋惠帝司马衷、完颜构、金国留学生和儿皇帝石敬瑭这些玩意儿稍微好点。不是吧村长,不会真有人喜欢赵光义吧。” 赵祯脸都开始变绿了。 合着自己爷爷干的事儿在后世都变成典故了? 吕夷简和王曾瞧赵祯愈发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千万不要暴露。 晏殊看着赵祯那几乎咬碎银牙,由青到赤再从赤到紫绿的脸,只好道:“我喜欢他,所以赵老师就不要说他了。” “啊?” 赵骏傻眼了。 他昨天还以为老村长想听宋朝笑话呢,结果......还真没想到连高粱河车神都有粉丝。 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令人啧啧称奇啊。 “对了......” 晏殊把餐盘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将里面的粥碗和馒头拿出来,一边往赵骏手里递,一边假装不在意地说道:“合肥战神、瓦刺留学生、完颜构还有金国留学生,又都是谁啊?” 这个战术话题转移的效果很有用,赵祯勉强压住了火气,轻轻摆开了吕夷简和王曾拉住他的手,挑了挑眉,似乎想听听赵骏对另外几人的解释。 胡亥、司马衷、石敬瑭他都知道,但这几位却是不清楚。 赵骏纳闷道:“村长,您不是也喜欢看历史吗?这些人您难道不知道吗?” “胡亥、司马衷、石敬瑭我倒是知道......” 晏殊委婉说道:“而且我也就是看了一点史书,不像你,你是专门学这些的,我怎么能跟老师你比呢?” “哦,差点忘了,我说的是这些人的外号,害.....” 赵骏一拍脑门,他才想起来经常上网的年轻人肯定知道这些讽刺性外号,但老一辈人就不一定知道了。 “那他们到底是?” 晏殊又问。 “还能是谁,大魏吴王孙权、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宋高宗赵构以及明英宗朱祁镇呗。” 赵骏咕噜噜喝了一口粥,说道:“您这粥糖放得有点少啊,家里没糖了吗?” 嫌糖少? 赵祯听到这句话,翻着白眼,又好悬没给气死。 心道自己节衣缩食,连平日里喝粥一粒糖都不舍得加,为了照顾你小子已经是格外开恩加糖了,居然还敢嫌弃。 还有,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宋高宗赵构又是自己哪三位不肖子孙? 宋朝居然能出这么多与历史昏君并列的皇帝,这...... 赵祯又气得浑身发抖。 晏殊随口说道:“糖比较珍贵。” “珍贵?” 赵骏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地道:“白糖一斤也就几块钱,便宜的甚至几毛钱一斤,而且国家应该有贫困补贴吧。” 几块钱? 还是无比珍贵的白糖? 虽然不知道几块钱是多少钱,但听那口气也知道在后世白糖很廉价。 晏殊只好一边感叹后世果然富裕,一边把白糖珍贵的原因推给了屡试不爽的借口:“外面在下雨。” “哦.....” 赵骏一想也是,这山里光进来坐摩托车一个小时,走路七个小时,现在又下雨路断了,东西也送不进来,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通路呢,这粮食和白糖可不变得珍贵了吗? “孙权、赵佶、赵桓和朱祁镇为什么要被称为合肥战神、金国留学生以及瓦刺留学生啊?” 晏殊又好奇询问。 “还能为什么,两个字——丢人。” 赵骏咬了口馒头侃侃而谈道:“孙权打個合肥,带十万人过去,被人家张辽八百人摁在地上打。宋徽宗和宋钦宗昏庸无能,丧权辱国,被俘虏到金国去了。” “朱祁镇更丑,自己好大喜功,亲征瓦刺,结果被人打败俘虏,人家于谦力挽狂澜,另立新君,他被人送回来之后,居然还好意思搞夺门之变,重新复辟,叫门天子真是屑中之屑。” “不过说起来即便是历代皇帝耻辱也分个高下,孙权赵光义和朱祁镇再垃圾,也是他们主动带兵去进攻敌人,被打败了狼狈逃跑有些丢人而已。” “赵佶、赵桓、赵构还有石敬瑭这些玩意儿,一个个不仅仅是丧权辱国,更是对外族卑躬屈膝,让华夏男儿流血又流泪。” “老村长您应该也知道,史书上只是对这些人的行为进行记录,但咱们还是要有一个客观评价。” “最离谱的就是赵构了,一边任用武将与金国对抗,一边任用奸臣与金国议和。最终他把武将们花费数年收复的疆土全送给了金国,并且与奸臣秦桧串通杀害名将岳飞,奴颜婢膝,只为守住自己南方那一亩三分地。” “所以现在网上都调侃赵构其实是金国完颜家流落在外的宗室,是完颜家孝顺的好儿子。岳飞被他在风波亭残害而死,大家就讽刺他为“完颜构风波亭大捷”,为金国称霸北方做足了贡献。” “可以说这几位已经是整个华夏历史上最耻辱最垃圾的皇帝,再算上司马家历代没有明君,宋朝赵家历代也没几个明君,这也是为什么说晋和宋是最耻辱的两个朝代。” “清朝都比他们强点,至少清朝前期还不算差。只是晚清才开始丧权辱国,基本上晋、宋、清三个朝代,可以称得上最烂的三个朝代,为历朝之耻。” 赵骏口若悬河,即便不是学历史的也都知道,晋宋清三个朝代到底有多垃,虽然唐晚期和明晚期也不太行,但至少没丢汉人风骨。特别是明思宗朱由检,他能力差,可在骨气上比膝盖软的宋朝皇帝强太多。 而晋宋清这些皇帝,特别是中后期,那一个个都叫什么事儿啊。 一旁赵祯听得那是血压蹭蹭往上涨,原来大宋就是赵佶、赵桓、赵构这几个玩意儿败光的。自己没有儿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种,若是让他知道了,非大嘴巴扇死这些玩意儿不可。 晏殊也是一阵无语。 明朝和清朝的事晏殊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晋朝和石敬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把宋朝将晋朝并列,把后来的几个宋朝皇帝跟石敬瑭比,光听就觉得确实离谱。 最离谱的是太宗皇帝居然也就比这些人稍微强一点,显然大宋在后世的风评,确实不怎么样。 晏殊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都快变成猪肝模样的赵祯,生怕赵骏再刺激他,就说道:“这些事就不要再说了,对了,你之前说宋仁宗无子,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村长,您说话还挺古人范儿的,看来您也是个历史迷啊。” 赵骏忍不住打趣。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想与村长尽快熟悉起来,最好是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好让身处于黑暗的自己能稍微有些安心一些。 晏殊不敢否认,就说道:“是是是,我最爱听赵老师讲历史。” “那我就说说。” 提起自己的专业,赵骏就严肃了起来,盘坐在床上正经说道:“宋仁宗不是没有儿子,是出生一个夭折一个。历史学界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定论,毕竟史料也没有记载为啥宋仁宗的儿子容易早夭,所以只能进行一定推论。” “那么推论结果呢?” 晏殊忙问。 “我正要说呢,您别打岔嘛。” 赵骏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推论一,老赵家基因有点问题。宋仁宗他老爹宋真宗六个儿子,就宋仁宗活了下来。虽然古代医学不发达,新出生婴儿极易感染细菌病毒,早夭现象很常见,但父子俩都这样,可能是遗传方面的毛病。” 基因? 遗传? 赵祯等几个君臣互相对视。 这些专业名词虽然听不太懂,但大体意思是明白的,就是老赵家的种有问题。 要真是这个问题就麻烦了,毕竟赵祯也没能力改变老赵家的种啊。 “推论二,皇宫建筑有毒,易使人生病。根据史料显示,宋代修建皇宫是用了水银、丹砂、铅等材料防虫蛀。这些材料都是重金属,有毒的。唐朝很多皇帝就喜欢吃丹药修仙,方士们就是拿这些东西炼丹给他们吃,吃死了好几个唐朝皇帝。天天住在毒皇宫里,可不早夭吗?” 修仙? 丹药? 听到这些话,赵祯和吕夷简他们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宋真宗晚年也沉迷这些,还经常拿丹药作为赏赐给赵祯吕夷简他们,虽说他们吃得少,可这些玩意儿有毒,怎么能不令他们恐惧? “推论三,宋仁宗老色鬼了,我记得史料记载,刘娥那老妖婆子在他十三岁就给他选了很多妃子,还都是七八九岁的那种,年纪轻轻不加节制,搞坏了腰子,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先天不足。” 赵骏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继续说道:“另外就是他的妃子年龄太小,女孩正常生育年龄怎么样也得过了十八,十四五岁就怀孕,母体自己都还年幼,发育不全,根本养育不了胎儿,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不容易夭折呢?” 赵祯老脸一红,左右看看,见吕夷简他们并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这才放下心来。 倒不是心虚,因为这些事情未尝没有吕夷简他们怂恿。天天上劄子说什么后宫无子,不能连绵福泽,还请官家多多努力,多纳妃子入后宫什么的,完全没有想过不加节制的后果。 所以广纳妃子以及妃子年龄普遍较小还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是刘娥和大臣们都支持他,他才“含泪”收下了那么多美女供自己享用。 他脸红是因为赵骏说他老色鬼。 “推论四,据说宋仁宗也喜欢吃丹药,把身体里搞得全是毒,遗传给子孙把孩子毒死了,不知道真假。反正都是野史记载的,应该不是真事。还有些什么皇宫阴谋论什么的,宋仁宗自己就是狸猫换太子,阴谋论的产物,大抵应该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骏最后总结道:“所以推论四应该都是比较胡扯的,最靠谱的还是前三个推论,一是基因遗传,二是皇宫建筑,三是宋仁宗不加节制以及母体太年幼等缘故,我自己的话,更倾向于推论三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呸道:“这老色皮也真是,好像他第一任皇后郭皇后十二岁就嫁给他了,第二任皇后曹皇后十四岁就入宫。按照咱们现在的法律,和十四岁以下的女孩发生关系,那都是强奸罪,这个老变态,我唾弃这厮,炼铜不得好死!” 赵祯的脸就更红了,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解释说那不是他可以自由选择的。 都是太后刘娥逼迫。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误会要澄清,那就是色皮归色皮,可他不老,才二十七岁呢。 可话到嘴边,还是强忍住了。 他害怕一出声让赵骏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尼尼村,而是在千年前的大宋汴京城,到时候要是赵骏仗着自己熟知历史,开始借此隐瞒或者从中作妖,那就麻烦大了。 毕竟赵祯他们也想从赵骏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此来避免将来大宋亡国的命运。 晏殊看了赵祯一眼,说道:“也许仁宗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你也说了嘛,那都是太.....刘娥给他选的。” “算是吧,反正跟我也没啥关系,封建皇帝三妻四妾,咱们这新时代青年人就算是一夫一妻制都得打光棍,阶级成分不同嘛。再说了,都新中国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皇帝这东西也早就成了过去式,那都是糟粕,有什么好说的呢。” 赵骏把馒头就着粥吃完,将碗递给晏殊,顿时只觉得十分满足,然后往床上一躺,像是躺平了一样,翘起了二郎腿,开始当起了一只瞎眼的咸鱼。 现在眼睛看不见,身上还有伤,什么事都做不了,也就只能躺平了。 但末了又倏地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便才又悻悻爬起来,坐直了身子。左思右想,怕老村长看到自己这样懒散躺平产生看法,赵骏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反客为主,苦口婆心,痛心疾首地劝晏殊道:“话又说回来老村长,不是我说您,您这思想觉悟好像有待提高啊。新时代就要往前看,要关注咱们村教育,要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让咱们村里的学生们能走出去,让咱们大山从贫困变得富裕起来。您倒好,不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开课,什么时候和学生们见见面,什么时候我眼睛才能看见东西,却老问宋朝的那些破事做什么?” 赵骏发现自己到了尼尼村之后跟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的老支书老村长,见面之后热情寒暄,带着他先在村委报道,然后见见学生,了解一下村里情况,最后积极与他配合,从尼尼小学开始开展十里八乡的教育事业。 实际上的老支书,摔伤了腰面都没见。老村长倒是来了,可一不关心教育,二不想着老师的伤势,一个劲问历史,还特么全是他不喜欢的宋朝历史,虽说有村里道路断绝,自己双目失明等原因,但也太不务正业了一点吧。 晏殊被说得哑口无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老师您.....您觉得您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开展教育呢?” “额......” 赵骏一想也是,自己还瞎着呢,开展教育确实不太合适,就想了想说道:“那要不让我跟学生们见见面,说会话?虽说咱们村小学是周围十里八乡唯一的学校,现在村里道路断了,别的村孩子过不来,但咱村的孩子总能见见吧,先了解一下情况嘛。” “村里......村里遭了灾......” 晏殊嘴里蠕动了几句,然后不情不愿地道:“我到时候去帮老师问问吧,大家都住得远,走一趟不容易。” “要是现在路不好走就算了,要是好走的话那就辛苦村长了。” 赵骏表示理解。 他来的路上也看过了,山区里的村庄并不是像河北河南平原区那么紧邻住着。 这里的房屋错落分布,有的时候村头人家离村尾人家七八里,甚至十几里山路都有。住得远不好集合,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当下晏殊收了碗筷出去。 今天又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本来是想继续问的,但又怕赵骏起疑心,就只好先出去和官家他们商量商量再说。 第五章 仁宗的宽容 “朕......不是老色皮。” 赵祯从房间里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红着脸解释。 “官家无需理会赵骏的谬论,他既来自后世,只从史书记载窥见大宋一斑,又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吕夷简适时候站出来宽慰。 王曾说道:“依照赵骏所言,咱们大宋在后世的风评可谓是十分之低下。而这一切的原因,皆是因赵佶、赵桓、赵构等人所致。” “这些人不用去管,赵骏说的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也许这些人的父母都还未出生呢。” 吕夷简甩袖说道。 涉及到皇家,哪怕后来皇帝再愚蠢,葬送了大宋江山,也不是他们能议论的事情。 何况本来听赵骏说宋朝那些奇葩愚蠢的皇帝做出来的事情就够闹心的,没看官家满脸通红手臂握紧的拳头都青筋直冒吗? 这个时候还给官家添什么乱? 晏殊马上转移话题道:“官家无子的问题搞清楚了,不是无子,而是如先帝般子嗣多夭。既然赵骏说了缘由,我们或许可以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皇宫建筑中多有毒物......宫殿是不是要拆了重新修建?” 王随问道。 赵祯动了动嘴唇,本想应下,但考虑到如今大宋那寅吃卯粮的糟糕财政,就只好说道:“算了,大兴土木耗费巨大,国库支出无度,钱谷匮乏,还是等宽裕些后再说吧。” 王曾说道:“即便是不重新修建宫室,也应该换个地方住。” “嗯。” 赵祯想了想,说道:“那就在后苑新建一栋木屋即可,以后我就从福宁殿里搬出来,先在后苑住着,也算是调养一下身体吧。” “接下来就让太医为官家调养身心,先不要与妃嫔们敦伦了。” 吕夷简说道:“即便将来官家身体调养得好些,也一定要按照赵骏所言,要十八岁乃至二十岁以上的女子,才能够生出不易夭折的子嗣来。” “是是是。” 赵祯都一一应下,二十七岁了还生不出孩子,后宫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总归得急起来。 “话说回来,赵骏很快就会恢复光明,以后他知道真相,清楚自己如今是在我大宋,我们又该如何安置他呢?” 晏殊目光看向赵祯,赵骏的言论可谓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侮辱太祖太宗,嘲讽大宋帝国,还辱骂当今皇帝是老色皮,换个暴戾点的皇帝估计早就把他拖出去砍了。 也就是这两天跟赵骏接触,晏殊还是挺喜欢这小子,聊起天来没那么拘束,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信任他,所以决定帮一帮。 当然。 说是帮其实也就是帮他试探试探赵祯的态度。 晏殊作为后来庆历新政中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自然不会为了赵骏冒死得罪皇帝。 毕竟虽然不知者不罪,可赵骏说得那些话,即便是三相三参这几名大宋帝国最高宰辅,一个个听得也都是心惊肉跳。 要是赵祯恼羞成怒,等从赵骏那把话套光了,非要杀那小子祭旗,晏殊大抵也没什么办法。 赵祯看向吕夷简道:“吕相以为呢?”
吕夷简拱手道:“官家,臣以为这小子虽然态度对大宋不恭敬。但一者他不知其已到大宋之事,所谓不知者不怪。二者后世已无帝王,缺乏对前朝尊敬无可厚非。三来他知晓后世太多事情,大宋若想强盛,还是离不开他。” “吕相以为朕该重用他?” 赵祯问。 “是。” 吕夷简认真道。 世人都说他是权相,可谁又知道,若非他一直率领着群臣与刘娥势力顽强抗争,又怎么能保护得住大宋官家在风雨飘摇的权力当中走到今天呢? 大宋是官家的天下,也是文臣的天下。他们这群老臣能够做的,也就是为官家的天下保驾护航,让大宋一直强盛下去罢了! 赵骏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确实有让大宋渡过危机的办法,所以纵使忠言逆耳,也要大大重用才是。 “你们呢?” 赵祯又问其他人。 王曾、蔡齐、王随、宋绶、盛度等人互相对视,也都纷纷拱手说道:“臣等也以为要重用。” “官家,赵骏说话的确难听,臣等也听不下去,但为了大宋江山,还是请陛下忍一忍。若能让大宋国力昌盛,就算他指着臣鼻子骂,臣都毫无怨言。” “是啊官家,赵骏现在也不过是不知道自己在大宋而已,等他知道了的话,想必早就恭恭敬敬,俯首跪在官家的面前了。” “他跪官家也是应该的事情,官家是赵骏一千多年前的祖宗,哪怕不是直系先祖,亦是族中叔伯老祖,论起辈分,恐怕官家要长这小子数十倍,难道还不值得跪拜先祖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 这些言外之意赵祯听得头大,摆摆手道:“你们这帮老家伙,不会真以为朕这么小气,听到赵骏辱骂朕,朕就要真拿他出气吧。” 晏殊听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官家宽宏大量,自然不会拿后世子孙的无心之语做罪。” 赵祯大笑道:“这是当然,听赵骏那小子说,朕庙号为千古第一的“仁”,既是“仁宗”,朕自然会对他网开一面。这小子要是乖乖听话,朕不会亏待了他。” “官家仁厚,不愧为“仁宗”!” “大宋有官家,想来必然能够长久昌盛。” “这是上天在庇佑大宋,庇佑官家!” 几個人都纷纷献上赞礼。 对于仁宗时期的群臣天团来说,虽然他们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真的想让大宋强盛。 “朕确实很生气,但还不至于杀他!” 赵祯环顾众人,又说道:“不过这小崽子三番五次侮辱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这个先祖要打后世子孙,于情于理,应该并无不对吧。” “自然!” 吕夷简笑道:“官家实行祖宗家法,臣等外人怎么能干涉呢?”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赵骏啊赵骏。 谁让你这么口无遮拦呢? 现在老祖宗打子孙后代,谁也管不着了。 第六章 没有尚武精神,大宋就该亡! 赵祯凌晨去了一趟赵骏那又知道了一些新东西之后,早上就去了垂拱殿议政。 北宋有常朝制度,就是文武百官在文德殿开个早朝。但因为常朝只是象征性的仪式,所以渐渐被废掉。 真正的朝议是在垂拱殿,除特定一些官员外,百官们也并非常来,只有自己衙门有重要公务上报的时候才会过来一趟向皇帝以及三相两参禀报国家大事。 除此之外临时遇到事情,也可以紧急请求入宫,然后在内殿向皇帝禀报。 要是以往赵祯早朝肯定会认真听下面各枢密院、盐铁、户部、度支等三司、各内阁学士的学士院诸多大学士,还有银台司、通进司、发敕司、三班院及九寺六监等大小官员汇报公务。 但今天心思却全然不在国家大事上,一门心思想去后苑听历史。赵骏显然在这个时候已经勾中了赵祯的心,纵使全国事务,亦不如赵骏的几句谶言。 “官家,官家?” 下方有人喊他。 赵祯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是天章阁待制、吏部员外郎兼权知开封府的范仲淹。 范仲淹的吏部员外郎是个寄禄官没有实权,他真正的实权官是权知开封府,也就是代掌开封府的意思,相当于开封府尹。 赵祯想到范仲淹在赵骏嘴里好像是个名留青史的大好官,便打起精神来问道:“范君有何事?” “刚才向官家陈疏了数条整顿开封府吏治的建言,为何官家一言不发啊?” 今年四十七岁的范仲淹看着赵祯,语气有些质问。 仁宗朝的臣子,总是那么大胆。 赵祯看了眼吕夷简,吕夷简则是板着张脸没有说话,他跟范仲淹之间的矛盾满朝皆知,本身就没什么好发言的。 见吕夷简老神在在,赵祯就说道:“一切皆依范君便是了。” “谢官家。” 范仲淹瞅了眼吕夷简就来气,不过想着家中《百官图》马上就要绘制全了,就奏事完后便退下。 接着又是其余官员依次奏事,赵祯都按照往常国事处理,增加效率。 一直到上午巳时末才散朝,急急忙忙往后苑去。 本来三相三参每天要忙全国公务,帮助皇帝处理政事,但现在全都把事情推给副手去干,天天跟着皇帝往后苑跑。 晏殊作为御史中丞也是御史台的监察长官,负责弹劾满朝官员,结果也是天天不干正事来送饭。 在进门之前,赵祯拦住晏殊,对他说道:“晏公,赵骏不是喜欢说大宋笑话吗?不妨让他去说,朕倒要看看,他还能说些什么来。” 晏殊一头雾水道:“官家,赵骏的笑话冒犯天颜,污了圣上耳朵,有什么好听的。” 赵祯就说道:“若是能多听些笑话,也能知道里面的内由。譬如他说些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们若是不知道,又该如何作答呢?” “嗯。” 晏殊想了想,点点头道:“还是官家聪颖。” 当下晏殊带着餐盘进去。 餐盘里是一碗荞麦粥和两个馒头。 听到开门声,原本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乱想的赵骏又噌一下起来了,说道:“老村长!” “在呢。” 晏殊这次将自己的音调换成了更加生硬的西南官话。 之前赵骏说漏过嘴,问他身上的是不是彝族服饰,彝族在古代称夷族,属于同音,所以晏殊就知道了他是要去后世的夷族村庄支教。 就连荞麦粥都是特意换的夷族主食。 他把托盘放在旁边桌上,将碗和馒头递过去,赵骏接到手里,有点纳闷道:“老村长,听说咱们这边的主食是土豆,怎么天天吃馒头?” 土豆是啥? 晏殊又给整不会了,咳嗽一声,只好使出百试百灵的绝技,说道:“外面下雨。” “土豆潮湿发芽了吗?” “是的。” “哦,那太可惜了,不过老村长您也不用太担心,既然是天灾,咱们可以向组织上汇报一下村里的困难,咱们不是有爱心计划和扶贫政策吗?肯定会给村里补贴的。” 赵骏自信满满,新时代的泱泱大国不仅实力已经跃居全球第二,扶贫攻坚计划也如火如荼地展开很多年了。 不仅国家在努力发展山村教育,在脱贫致富这件大事上,国家没有含糊过。 “赵老师。” “诶,您叫我小赵就行,对了,还不知道村长怎么称呼?” “拉日木子。” 晏殊还是做过功课的,昨天晚上他就回去查了查夷族姓名,自己给自己取了一個。 “那我以后叫您拉日叔。” 赵骏边吃边和他拉起了家常:“叔,您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 他是昨天来的,来时因为眼瞎惊慌,忘了问时间。 晏殊哪知道现在几点钟,憋了一会儿,只好回答道:“不知道。” “您不知道?” 赵骏惊讶道:“家里难道没有表吗?” “没电了。” 晏殊想起了赵骏说那个叫手机的玩意儿没电,也套用了过来。 “没电池了啊。” 赵骏就抬起自己的手道:“我这儿有表,您帮我看看。” 晏殊凑了过去,看到他手腕上确实戴了个东西,上面有三个指针,分别指向不同的数字。 还好那些数字他都认识,是大食数字,也就是阿拉伯数字,问题是他看不懂啊。 犹豫了一下,他说道:“那根最短的指向四,最细最快的指在七与八之间,最长的指向二。” “四点二十吗?” 赵骏有些纳闷道:“拉日叔,您看不懂手表?” 晏殊回头望了眼赵祯等人,只好无奈说道:“村里穷,买不起手表。” “好吧。” 赵骏一想也是。 很多人以为泱泱中华,已经彻底解决了贫困。 但看宝强的那部电影《八角笼中》也该知道情况有多严峻。 赵骏在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调查了不少资料,才知道大凉山到底有多穷。
有许多地方那是真的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什么电器、家居之类,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特别是像尼尼村这种深山老林,根据他调查的资料,附近村落的儿童要上学,得准备一天的干粮,就是一些酱豆子或者烧土豆,非常可怜。 想到这里,赵骏很是懊悔自己问老村长时间的事情,就说道:“拉日叔,您放心,国家一定会加大扶贫力度,争取让村子都过上富裕生活。” “我相信国家。” 晏殊顺着他的话回答。 赵骏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对了,咱们村有几个学生?” “额.....” 晏殊扭过头看了眼赵祯他们,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便编一个,想起了自己那十个儿女,就随口说道:“十个。” “十个?” 赵骏惊讶道:“有这么多吗?我之前去教育局报道,那边工作人员说咱们村小学只有二十八个孩子,这还是周围十四个村子所有学生了,光咱们尼尼村就有十个?” 晏殊觉得头皮发麻,又遇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了,只能含糊不清道:“所.....所以学校才设在咱们村嘛。” “额....也是。” 赵骏咬了口馒头说道:“其实我也怪不好意思的,虽然咱们学校有午餐计划和爱心计划,但晚餐一般都要自己做,现在在您家这白吃白喝的。” 晏殊就说道:“没事,我很喜欢听你讲历史,特别是大宋笑话,赵老师要是喜欢讲,那就多讲一点。” “您别客气,就叫我小赵。” 赵骏笑道:“之前还以为您不爱听呢,以后您要是喜欢,我就每天讲一个。” “好好好。” 晏殊坐在他旁边,说道:“对了,之前你不是说李元昊和宋朝打仗打赢了,是怎么打赢的?” “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和定川寨之战呗,三战李元昊都大胜,吓得宋朝宰相吕夷简惊呼“一战不及一战,可骇也”,加上辽国介入,宋仁宗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李元昊立国了。” 赵骏随口回答道。 后面吕夷简脸色微变,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戏份。 晏殊追问道:“那为什么会败呢?” “原因很简单,指挥失调,情报落后,宋军战斗力不高,对李元昊过于轻视,也有一些小原因将领贪生怕死之类,咱先说说三川口之战。” 赵骏说道:“人家李元昊可比宋仁宗那帮人聪明多了,在打之前就先摸清北宋西北各地将帅、兵力部署分布、物资供给等情报。甚至在宝元二年宋仁宗遣散宫女二百七十人这种事情李元昊都清楚,他得悉后秘密以重金买下其中数人,于是北宋朝廷刑赏、官员调任和宫闱秘事,悉数被李元昊掌握。” 朝廷刑赏、官员调任甚至宫闱秘事都被人掌握? 赵祯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家情报都快变成筛子了,也难怪敌人能够把他们击败。 但他们来不及震惊,赵骏继续说道:“李元昊做了很多准备,于西夏称帝之后,召集十多万大军,开始南下入侵北宋。” “前线的李士彬虽然挺勇猛的,但也是有勇无谋,被李元昊故意派的几个西夏蕃部降兵当了内应。加上指挥的范雍是个草包,把那些降兵就地充任为边卒效力,结果就是一打起来,人家那边几万内应,李士彬再猛也没用。” “之后金明寨数万宋军全军覆没,范雍那个蠢货居然又和其他宋军将领传递消息的时候采取直言相告的方式。李元昊截获消息,就利用假情报设计调出延州周围的宋军前来救援,他采取半路利用优势兵力伏击的战术,在宋军救援的必经之路三川口设伏。” “于是当宋军救援延州的将领刘平、石元孙和其他几路援军,共计一万多人赶到三川口时,却发现等待他们的是李元昊的主力部队十万人马。结果可想而知,宋军再次全军覆没。” “最气的是刘平、石元孙浴血奋战,被敌人俘虏。黄德和贪生怕死不战而逃,为了掩盖罪责,污蔑刘平和石元孙投降西夏。宋仁宗听后很生气,将刘平全家打入牢狱。要不是延州军民向宋廷为刘平申诉实情,恐怕又是一桩岳飞案。” “而范雍明明是他的愚蠢导致的三川口之败,却因为是文官进士出身,屁事没有。拉日叔,你说宋朝这个朝代,搞笑不搞笑?” 赵骏说完之后,就等着晏殊回复。 晏殊依旧只能无奈地看了眼赵祯,回答道:“这是大宋的国法。” “屁的国法,拉日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咱们国家军人多受尊敬啊,那都是人民的子弟兵。参军光荣,荣获了一等功,政府还给发一等功臣之家的匾额,十里八乡谁不尊敬?正因为咱们国家拥军爱军,才能够让我们成为世界第一陆军。您再看看宋朝,那是好男不当兵,垃圾王朝,保家卫国还得受气,多憋屈?” 赵骏越骂越气:“要我说,宋朝真的不配拥有像狄青、岳飞这样的优秀将领,虽然三川口之战失败原因主要是指挥有问题,但也不能否认宋廷前期对李元昊立国决心的轻视,还有宋朝本身就是个被阉割的朝代,对武将防范过盛,导致军队战斗力不强,将领的指挥权力受到文官限制等等问题。” “像我们学历史的,越研究宋朝这种太监王朝就越觉得生气。范雍其实不是个昏官,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人品和名声都不错,但领兵却是外行,外行指挥内行,怎么能赢呢?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知道诗词歌赋,武备不兴,没有尚武精神,那它就该死,死不足惜。” “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就被金军灭亡了,南宋一百五十二年被蒙古灭亡了,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唐朝兴盛时候虽然短,也就一百多年,可唐朝的武德比宋朝强得不知道多少倍去了。中华民族要有骨气,人得站着死,不能跪着活,拉日叔您说对吧。” 最后那句话赵祯听到了,但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扭过头出了房间。 等走得稍远一些,赵祯才铁青着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把范雍贬去江州,黄德和给我斩了!” 第七章 赵祯是二傻子和蠢笨驴 “官家。” 吕夷简出来之后劝说道:“无故斩杀将领,会令军心不稳,切莫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不明智的决定。” 赵祯走在回廊下,最近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今天雨小了很多,但还是让他很是愁闷。 特别是在他屡屡听到宋朝是一个被阉割的朝代的时候,更让人心烦。 不过吕夷简说的是对的,斩杀将领得有理由,虽然宋朝武将地位低,可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至少也得在人家战败之后才能找借口吧。 可问题在于要是再让黄德和这种东西留在军队里,那不是等着宋军战败? 所以赵祯气过之后,也只能说道:“那就把他撤了,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怎么能留在我大宋军中呢?” 吕夷简又说道:“赵骏说范雍为官清廉,且他多年在地方安抚百姓有功,若冒然贬官,难以服众,官家也应该谨慎安排。” 赵祯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那就迁回汴京,知河南府。” 副相盛度上前问道:“官家,黄德和死不足惜,但范雍是陕西转运使,执掌陕西军政,赵元昊若要发动战争,他被撤了,又该换谁上去?” 这个问题把赵祯难住了,范雍进士出身,之前的表现可没那么差劲,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做到陕西路最高军政长官的位置。 但眼看李元昊就要进攻大宋了,范雍这个无能之辈被撤去,那自然要该换一个能打仗的才行,可谁能打仗呢? 赵祯一时犹豫。 副相蔡齐上来说道:“官家,此事看来还是得问问赵骏。” “对,问他。” 赵祯恍然大悟,连忙又回了屋子。 这個时候赵骏还在和晏殊说话呢,现在已经是说到了大宋第二场大败好水川之战。 “好水川之战失败的原因,还是指挥失度的问题。” 就听到赵骏正在讲解:“三川口之战后,宋仁宗派夏竦当西北军主官,让韩琦和范仲淹做副手,虽然韩琦和范仲淹在今天名声是大,但我觉得他们军事才能没那么强。” “韩琦力主和西夏决战,范仲淹则采取主动防御,夏竦又犹豫不决,让宋仁宗决定,宋仁宗自己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二傻子,让他做决定那不扯淡吗?结果就是要战不战,要防不防。先是采取韩琦方案,又经过范仲淹劝阻,改为折中,让韩琦进攻,范仲淹防守。” “折中是最蠢的办法,还不如干脆全军出击,野人一拳,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或者和范仲淹那样据守,至少老范还是聪明的,比韩琦那蠢货强得多。到地方修固城防、安抚治民、淘汰老弱、训练士卒、招揽人才。” “反观韩琦不看实际情况,也不知道宋军羸弱而敌人强大。结果就是韩琦主动出兵,派任福进攻,导致任福在好水川又全军覆没,搞得李元昊越打越自信,对宋廷更加猖狂。” “要不是有狄青在,几次小规模战役中奋勇杀敌,靠着狄青浴血拼杀挽回了一点败局,恐怕大宋连脸都丢光了。” “不过总体来说,宋朝国力还是有的。因为老范的坚守政策,西夏的国力支撑不起他们继续打下去,所以在定川寨之战,宋将葛怀敏不听号令,盲目轻进,被夏军全歼,老范亲率军队救援之后,西夏也只能撤出边塞,未能达成其占据关中平原的战略目标。” “基本上这也是宋、辽、夏三国鼎立的转折点吧,反正宋朝没有能力再收回西北,西夏本来就国小民贫,就算赢了三次战争国力也耗不起,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那自然就只能签订盟约互相承认对方咯。” “而且我为什么觉得范仲淹军事能力不是很强,但是个优秀的政治家呢?那是人家会搞清楚状况,知道宋军不行,主动出击肯定打不过,于是原地固守改变西北军队糟糕的情况。反观韩琦那货,跟赵括没什么区别,要真听了他的话全军出击,一把梭哈,西北军全都完蛋。” 赵骏说得口沫横飞。 门口的赵祯那是脸上挂满了黑线,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跳。 到现在也听了两天历史了,虽然知道赵骏一直对宋朝没什么好感,说起宋朝皇帝也没什么敬意,但当听到他说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二傻子时,还是忍不住气得肺都快炸掉。 你才是二傻子,你全家都是二傻子。 赵祯在心里骂了一句,要不是他脾气确实不错,都忍不住想抄起屋里的板凳揍人了。 晏殊瞅了眼门口的赵祯,于是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要是把范雍夏竦换成范仲淹做主官,就不会有三川口跟好水川之败了吗?” “应该吧。” 赵骏已经把东西都吃完了,靠在床头想着自己上课研究的古代历史,说道:“老范的策略其实就是步步为营的乌龟战术,像韩琦那样主动出击肯定打不赢,但让范仲淹坐镇西北的话,至少不会败。” “能打胜仗吗?” 晏殊又问。 “胜仗?您是指把范雍和夏竦换成范仲淹能打胜仗?” 赵骏语气中带了点不敢置信的疑惑。 “是啊。” 晏殊一头雾水,不是你说范仲淹的战术策略不错的吗? “拉日叔,您在开玩笑吧。” 赵骏顿时乐了起来:“范仲淹是不错,但他不是神。大宋这个体制,维持半边江山就不错了,还想打胜仗?怎么可能嘛。” 晏殊就不乐意了,说道:“为什么不行呢?你不是说范仲淹能够改变西北的局势吗?” “是倒是,但大宋从上到下都是烂的,特别是皇帝。” 赵骏双手一摊道:“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皇帝是废物,把一个国家弄得重文抑武,怎么可能让军队的武德昌盛起来呢?套用范大将军的话就是,主战派一届一届换了多少个宰相了,改过不辣?换汤不换药啊。” “人家卫青和霍去病也有理由说的,我带的是什么军队啊,大汉精锐之士啊,背后又有崇尚武功的汉武帝支持。你这批人是什么人啊?皇帝都什么玩意儿啊?赵光义、赵恒、赵曙、赵顼、赵煦、赵佶、赵桓、赵构,都是些什么货色,卫青霍去病复生都带不起来的好吧。” “再看看人家李世民,自己就是亲自打仗出身的武皇帝,北宋武功就赵匡胤有点能力,文治也就赵祯勉强够格,其他人你看看。大宋什么水平啊?就这么几个人你赵佶、赵桓什么的都在当皇帝,他能当吗?当不了的,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 赵祯吕夷简等人默不作声。 大宋重文抑武是国策,这就已经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事情,即便皇帝有心想改变,恐怕满朝的文官都得反对如潮。 沉默了片刻,晏殊就说道:“但我们说的不就是宋仁宗时期吗?你不是说仁宗还行吗?” “哦哟,谢天谢地。仁宗是还可以,但军队根子烂,老范回天乏术啊。” 赵骏双手一摊说道:“像这个的国家本身就没有打好武德的基础,在开国初期就自我阉割了,军队数量是看着挺多,但战斗力不高,战斗意志不强,人再多也没用呀。” “也许范仲淹去西北确实可以把军事民事工作做好,但把军队好好训练起来,变成一支强军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就算他可以抵挡住李元昊的进攻,让三次大败都防御住了,谁能保证在之后的宋夏战争和宋辽战争能赢,靖康耻的事情不会发生啊?” “所以我觉得在宋朝重文抑武这个大环境下,想对外战争获得全盘胜利,难如登天。” “我只能劝宋朝皇帝,要想将宋朝打造成像汉唐那样的世界第一大国,还是要务实一点,首先就得把自己的战术打法,战争的理念先搞懂。” “狄青和岳飞都带得蛮好的,非得打压做什么呢?特别是赵构,十二道金牌催人家一个战胜的将军回去啊,脸都不要了。” “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还想打胜仗嘛。” “范仲淹也不错,但他适合做战略部署,可以让他先去把西北的军事民事工作做好,把军队训练起来再谈打胜仗的问题。” “至于战术布置的话,还是得靠宋军自己,狄青不就是在这三场战役打出名堂的吗?宋仁宗要是聪明点,就别把武将限制得那么死,让武将自己根据实际情况打仗不行吗?就像霍去病那样,非把武将们困死他才高兴?” 晏殊无奈道:“宋朝的武将,怕是不能为主官。” “所以说宋朝是个太监王朝嘛。” 赵骏又嘲讽了一句:“要我说,宋仁宗那二傻子蠢笨驴,有狄青这么个天花板级别的统帅,躺着都能收回西夏和燕云十六州,可惜他不敢用。宋朝就这点不好,重文抑武太过头了,搞得武德不充沛。宋粉还天天叫着对外战争胜率高,胜率高也没见一统天下啊,还两次被北方游牧民族灭国,真的是滑稽。” 又说我二傻子?还加了个蠢笨驴? 赵祯眼皮子狂跳,目光看向了旁边地上的板凳,咬牙忍着才没有抄板凳砸过去。 之前还说他是有宋一朝难得一见的好皇帝呢,才过了一天时间就变味了,现在到了赵骏嘴里一口一个二傻子了,这谁受得了? 不过好在从赵骏嘴里算是找到了一个靠谱的西北主官,如果让范仲淹去的话,那至少西北局势不会那么糜烂。 赵祯从屋子里出来,原本愤怒的心情也被政事充斥,犹豫了一会儿,对吕夷简道:“吕相,难道咱们重文抑武的策略,真的错了吗?” 吕夷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拱手说道:“梁、唐、晋、汉、周及南吴、吴越、前蜀、后蜀、闽、南汉、南平、楚、南唐、北汉......武将全权掌兵的后果,希望官家明白。” “朕知道了。” 赵祯就不再犹豫。 相比于什么武德充沛,哪有他赵家的天下重要? 五代十国时期,各路武将掌握兵权之后,纷纷噬主篡位的例子可离得不远呢。 就连赵匡胤本人都是这么起家的,一出陈桥兵变欺负孤儿寡母夺了后周。跟自己的江山被人家篡了相比,就算打输了又怎么样? 反正西夏和辽国也打不进来,大不了花钱买平安嘛。 赵骏的民族应该有尚武精神的言论放在后世那肯定是没错的,但放在大宋? 呵呵,暴论罢了。 “那让范仲淹去西北?” 赵祯又道。 吕夷简脸上面无表情,心中暗喜,拱手说道:“官家英明。” 赵祯做了这个决定,倒也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又回到了屋内,听赵骏说起定川寨之战的前因后果。 总的来说,因宋军情报落后,对敌人轻视,加上高层摇摆不定,指挥失调等等问题,造成了下层执行力混乱,最终被李元昊三次伏击,三次惨败。 这三次大败导致宋军在西北的战斗力严重下滑,对本来就已经出现赤字的财政更是雪上加霜,让大宋已经无力再主动进攻西夏。 西夏方面国力太弱,虽然战斗力比较强,三战三胜,但几次小规模战役中还是吃瘪,如金汤城之战中狄青大胜。 所以双方互相纠缠了几年,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只能互相捏着鼻子认下了对方。 而有了赵骏帮忙总结原因,赵祯和他的宰相团队就有了计划。 他们想把李元昊扼杀于萌芽之中。 针对指挥失度的问题,让范仲淹一个人当主官,全权负责西北战事。还有武备松弛、民生凋敝等等情况,也让范仲淹去训练军队,改善民生。 至于宋朝内部情报都快变成筛子这事,他们也打算等正式给范仲淹下达经略陕西路的任命之前,进行全方面部署。 比如可以故意给李元昊提供一些假情报,同时告诉范仲淹,李元昊会故意把一些西夏番部送来投降做内应的事情,让他小心应对,千万不要中计等等。 按照赵骏的意思,与西夏之间的战争还要过两年才会开启,只要范仲淹在这两年里经略得当,说不好就能挽回败局,甚至大败李元昊,让李元昊重新俯首称臣,不敢再发动叛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赵祯就一边去赵骏那听历史,一边和他的团队研究该如何才能对李元昊的自立为皇进行反制。 只是认赵祯想破头都想不到,就在他即将准备任命范仲淹去西北的时候,老范给他整了个大活。 第八章 老范,来整个活(跪求推荐票!) 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4月12日清晨五更初,天还未亮,大宋皇帝赵祯兴致勃勃地上朝。 唐朝的时候京官都必须每天上朝,但宋朝京官多如牛毛,每天上朝太麻烦,所以进行了一定制度上的变动。 除门下省起居郎、中书省起居舍人及尚书省侍郎、御史中丞以上的官员以外,其余官员上朝并无定例,往往是谁有事要报就过来上朝。 因此按照以往习惯,晏殊作为御史中丞,负责纠察百官的一言一行、温见奏事,应该是天天要在的。 但比较意外的是今天倒是不在,只有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当班,目光死死地盯着走进垂拱殿的官员们,一丝不苟地寻找他们的错处。 官员们依次进殿,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晁宗悫跟晏殊关系不错,看到晏殊今天不在,就有点纳闷地对旁边谏议大夫兼权御史中丞贾昌朝道:“老贾,晏同叔今天怎么没上朝?” 贾昌朝也正纳闷呢,对晁宗悫说道:“晏同叔这几天神神秘秘的,也不来御史台,弄得御史台的事全是我在管,今天连朝都不来上,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吕相公他们最近也神神秘秘的。”尚书刑部员外郎郭稹瞅了眼远处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吕夷简王随他们,低声说道:“枢密院,中书省,都事堂他们都没怎么去了,现在全都是李公、王公、韩公、章公、程公他们在处理公务。” 郭稹嘴里的章公李公程公是指知枢密院事李谘,同知枢密院事王德用、韩亿,枢密副使章德象以及三司使程琳等人。 三相三参往往会兼任枢密院,中书省,都事堂主官,负责全国政务,而三相三参的副手则属于各政事衙门的二三把手,有的时候也被称为副相,属于大宋最高级官员之一。现在三相三参不在,那只能这些副手在管。 “郭员外郎!” 不远处的一个当班御史瞪了郭稹一眼,他只好闭上了嘴巴,乖乖站在朝列之中。 “陛下到。” 随着宦官一声呐喊,诸多中书省、枢密院、三司、门下省、开封府、审刑院等官员纷纷拱手行礼,请官奏事。 古代没有灯,古人起早贪黑,天不亮就干活,太阳下山就睡觉,所以朝臣们上班打卡的时间也很早。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的样子,很多人都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难怪欧阳修要“却忆滁州睡足时”。 两侧柱子上盘绕着金龙,龙爪上有托盘,托盘上、殿门口、赵祯的龙椅下以及左右两侧墙边都点满了蜡烛,照得屋里灯火通明。 往常的时候,赵祯在上朝前都会在文德殿稍作休息,打起精神来,然后上朝。 但因为以前时常耕于子嗣大业,与嫔妃们大被同眠,所以即便睡得早,可精气神还是很差,往往会哈欠连天,等开完朝会后才去后面补个觉。 然而今日大宋官家却少见的精神抖擞,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龙椅边坐下。 “参见陛下!” 大臣们纷纷弯腰拱手行礼。 朝廷大臣们在朝会这样正规的场合上还是会称呼大宋皇帝为陛下,只有私底下才会称呼官家。 “众爱卿请起。” “谢陛下。” 日常礼仪结束后,宦官王守忠高喊道:“百官奏事。” 按照常例,应该由宰相和奏事官先把今天要上报的全国大事进行禀报,然后再由各衙门禀报自己衙门内属的事情。 但今天宰相吕夷简却第一个上书说道:“陛下,赵元昊刁难天朝上使,有不臣之心,且风闻其似有称帝之言,一旦他真的称帝,必然攻打我大宋,臣请陛下裁决。” 赵祯就立即回应他说道:“吕相以为如何裁决?” 吕夷简说道:“如今西北武备松弛,陕西路转运使范雍对军事并不是很了解,一旦开战,对我军极为不利,因而请陛下任命一位知晓兵事,上能领兵下能安民的文武官员赶赴西北赴任,以此整顿军务,威慑赵元昊不敢有所妄动。” “嗯。” 赵祯点点头,按照之前的原地计划目光扫向群臣当中,锁定范仲淹的身影,才刚张嘴说了個“范”字。 就见到范仲淹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奏!” ...... ...... 晏殊今天早上起得很早,比鸡还早。 宋朝没有宰相留宿皇宫的先例,所以他必须凌晨两三点就出门进宫。 事实上要不是赵骏是个瞎子,而且门外全是侍卫看着,按法律他要么被赶出宫,要么就已经给他噶了,当太监的那种。 这个时候赵骏暂时失明,也失去了时间概念,每天按照晏殊送的三餐,估摸着晚餐是在五六点钟,就以为是五六点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个一两小时再睡觉。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每次吃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钟,按照古人的说法叫哺时,躺在床上一两个小时后再睡觉,基本就是半夜两三点起床。 差不多早上四点多钟的样子,晏殊就会给他来送早餐,然后开始套话。等到套话结束,就会有个老大夫来给他扎针。 那老大夫像个哑巴,问他什么话他都不说,要不是从手上感觉到的粗糙感,赵骏都不知道对方多大。 这种生活他已经过了五天了,身上的伤势倒是好了许多,就是眼睛还是看不见东西。 赵骏都快失去了时间观念,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 “嘎吱。” 今天又听到开门声音,赵骏一下子精神起来,亢奋道:“拉日叔。” 他现在真希望能有人陪陪他说话也好。
“在呢。” 晏殊端着饭菜进来。 赵骏马上道:“叔,我今天觉得好了不少,您能带我去村子里走走吗?” 晏殊就说道:“这个不急,最近雨小了点,不过外面还在下,雨天出去对身体不好。” “可是闷在房间里又很不舒服,眼睛也很难受。” “调养身体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 “好吧,今天又吃什么?” “还是粥,不过有包子,猪肉馅的。” “那感情好。” 赵骏乐了,终于有点肉食吃了。 手摸索着接过晏殊递过来的碗和包子,他又含糊不清地道:“支书还没好吗?” “你也说他摔伤了腰,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腰摔了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事情。” “这倒也是。” “对了,昨天你说范仲淹改革,继续说下去啊。” 晏殊趁机说道。 “您喜欢听,那我就继续讲。老范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耿直。” 赵骏就开始指点江山道:“他写的那《灵乌赋》不是说了吗?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所谓过刚易折,性格刚强的话,很容易钻牛角尖。” “唔。” 晏殊赞同地点点头,范仲淹是这样的,性格是个牛脾气,拉都拉不回来。 赵骏继续道:“正所谓万事万物都得讲究方法,虽然老范他们发起庆历新政确实是为国为民,但做法却太强硬,这跟老范的性格也有关系,稍微迂回一下应该会好很多。” “别的不说,光前面几条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想要改变冗官的现状,看似不错。但问题是这会直接导致至少五成以上的官员丢官,而且这些裁汰的名单还需要丢官的人来执行,相当于自己拿刀斩自己的脑袋,这怎么可能嘛。” “所以这三条刚出来就受到了几乎九成官员的抵制,那些受到恩荫减少、磨勘严密影响的人开始毁谤新政,指责范仲淹等是“朋党”,让宋仁宗产生怀疑,从最高领导开始,就让范仲淹渐渐失去了支持人。” “范仲淹改革,会让那些已经当官的人丢官,让那些恩荫入仕的人失去上升途径,让那些原本学业不精,却因为考试难度较低而中举的人无法中举。这样他得罪的就不是一个利益集团,而是天下的读书人和整个士大夫阶层以及他们的家庭。” “拉日叔,你说要是您想把村子里的田地卖掉,一分钱都不留给村里人,而是想拿这笔钱建设村庄,把村庄发展得更好,您觉得村里人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晏殊几乎想都不用想地回答。 “那就是了,你想拿卖田地的钱建设村庄,让村民们过得更好,但村民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他们只想要钱。” 赵骏耸耸肩:“三冗问题就是这样,而且利益集团还不止一个两个,想改变的话就是和整个士大夫阶层作对,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晏殊皱起眉头:“难道范仲淹不知道会这样吗?他难道不会改变一下策略?” “改不了,他就那脾气。” 赵骏把粥咕噜噜喝完,末了又补了一句:“要不然他为什么敢和吕夷简作对呢?那《百官图》上得,直接把权倾朝野的吕夷简都给弄得处境尴尬,景祐四年就给罢相了。” “《百官图》?” 晏殊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霎时间惶恐起来。 “是啊,《百官图》,画着什么百官升迁图,里面说都是吕夷简的朋党,弄得范仲淹被吕党群起而攻,最后被贬去饶州。” 赵骏应了声。 但晏殊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撒腿就跑,冒着微微细雨,向着垂拱殿狂奔而去。 ...... ...... “范卿,朕正准备叫你呢,你倒是自己出来了。” 赵祯笑着说道:“朕打算让你.....” “陛下!” 范仲淹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的一幅画卷呈上,然后举着朝笏说道:“臣请上此图。” “哦?” 赵祯不知道范仲淹想干啥,纳闷不已,对旁边宦官道:“取上来。” 宦官就去把那副画卷接过,两名宦官一左一右展开,将画中内容放到了赵祯面前。 就看到那副画卷里面画了数十名官员图,里面各个官员表情动作,神态都一一栩栩如生,颇为生动。 赵祯不解,问道:“范卿,这是何物?” 范仲淹拱手说道:“陛下,这是《百官升迁次序图》,以示当今朝廷百官升迁之次序。自吕夷简把持授官要务,任人唯亲、结党营私,甚至后宫内臣都有其耳目,违其意愿之人,纵是皇后,亦难逃废黜。” 这句话一出,不仅吕夷简脸色骤变,就连赵祯也是惊骇不已。 然而范仲淹还在继续,他说道:“朝廷授官之法,例如惩罚褒奖之细则,升职降职之次序,陛下应当了如指掌,实不宜全赖宰相。” 吕夷简拿着朝笏的手已经颤抖起来。 “陛下!”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大喊道:“范仲淹今日来了否!” 等他进门一看,看到赵祯面前摆着一副图,范仲淹站在中间奏事,右边吕夷简脸色铁青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对了。 晏殊近乎本能地颓然一坐,嘴里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来晚了,出大事了!” 第九章 遇事不决问赵骏(跪求推荐票!) 宋代对于上书弹劾这件事情是极为看重的,特别是仁宗时期的官员们,多为清流。如果有宰相被人弹劾,即便没有实质证据,也往往要上书请贬,然后自己辞职走人。 这几乎是宋朝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仁宗朝有二十三个宰相,其中十五位都是被弹劾罢相或者被弹劾自己辞职下台,可见规矩之森严。 所以吕夷简被当众弹劾,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的是上疏自辩,然后向皇帝请辞,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吕夷简是个权力欲望很大的人,历史上他虽然与范仲淹进行了辩论,引发了轰动朝野的朋党攻讦之事,可他并未上疏请辞,而是仗着仁宗庇佑,将范仲淹和支持他的人全都贬官。 这一行径使得他的风评急转直下,受到朝野非议,以至于后世把他当成了奸臣。 实际上吕夷简并不坏,只是他权欲心太大了而已。 此刻就在赵祯准备把范仲淹提为陕西路运转使的关键档口,范仲淹忽然弹劾宰相,令满朝震惊,更令吕夷简措手不及。 他与赵祯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以及迟疑不定。 现在怎么办? 还能够继续任命范仲淹为陕西路转运使吗? 两个人都在心里给这件事打了個问号。 范仲淹权知开封府,是从四品。 而他要去担任的陕西路转运使是正三品,属于升迁。 并且还不是散官或者虚职升迁,是职事官,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结果任命还没下达,范仲淹却公然率先弹劾宰相。 要是硬着头皮继续把范仲淹提到陕西路转运使的职位上,那吕夷简还干不干了? 这边范仲淹刚弹劾了吕夷简,朝廷就升他为陕西路转运使,不提吕夷简宰相的威严何在,单说这无疑会开个先例,让人误以为弹劾宰相就能升官。 结果就是吕夷简必然会被群起而攻,无数弹劾如雪花般飞到赵祯桌上,吕夷简到时候也只能是黯然下台的结果。 也就是说,要想完成把范仲淹调去西北当转运使的工作安排,首先得干掉赵祯的肱股之臣,还是一路陪他走来,情如师徒的吕夷简,这让赵祯怎么接受得了? 可要是不罢吕夷简的话,那范仲淹肯定就没办法去陕西了。至少得先贬他的官以示惩戒,然后才能以后再找借口把他调去西北。 这怎么办? “陛下!” 吕夷简权力欲望如此之大,自然不愿坐以待毙,立即反击道:“范仲淹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臣绝没有任人唯亲。” 范仲淹说道:“陛下,西汉成帝信张禹,终酿王莽之乱。唐朝玄宗信李林甫,以令安史为祸四方。臣恐今日朝廷有张禹、李林甫也,若陛下不能定朝廷官员升降之次序,那这朝廷到底是丞相的朝廷,还是陛下的朝廷。” 诛心之言! 吕夷简脸色大变,连忙反驳道:“自周公设百官,划定职责,分掌天下事。百官各司其职,由宰相统领,效忠天子。天子不能亲历天下事,宰相及百官本就应为天子分忧,若有宵小好高骛远,越职论事,礼制崩坏,则天下乱矣。” “周公设百官定礼制,天下人人守礼则天下安,然若大臣乱政,不守礼制,小臣定当尽节用命,以求陛下拨乱反正!” 范仲淹向着赵祯拱手一礼,表情极为严肃。 百官顿时议论纷纷。 看这架势,老范这是打算要和吕夷简拼命了。 唯有赵祯左右下不来台,只好说道:“今日朝议到此为止,吕夷简、范仲淹,你们各去左右内殿,诸相、同叔公,你们随我来后殿。” 说着起身,去了垂拱殿后殿。 范仲淹看了吕夷简一眼,冷哼一声,拂袖往左殿去了,吕夷简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去了右殿。 此刻后殿内,晏殊急急忙忙地过来,对赵祯道:“陛下,今天早上我与赵骏聊范仲淹改制的事情,他说起范仲淹脾气如牛,还曾公然弹劾宰相,我才知道《百官图》的事,急急忙忙过来,却已晚了。” 赵祯焦躁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范仲淹已经弹劾了吕相,若是把他迁为陕西路转运使,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朕在支持他?吕相到时候被弹劾的劄子,要堆满朕的桌案了。” “这......” 晏殊一时迟疑,看向王曾等人。 王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晏殊的眼神视而不见。 他和蔡齐是一伙的,都看不惯吕夷简权倾朝野,历史上景祐四年他们发生党争,最终跟吕夷简以及支持吕夷简的副相宋绶拼了个同归于尽,全都给罢相了。 所以吕夷简遭难,他才不会管。 至于王随、盛度,差不多属于庸官一流,基本上不干事儿,权力都被吕夷简、王曾以及他们的支持者宋绶蔡齐抢占,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见这一幕,晏殊给急了。
事实上晏殊亦是吕夷简一党,他和吕夷简曾经在刘娥时期共事多年,早有友谊,且之前惹怒赵祯没被一撸到底,现在还能回来,全靠吕夷简帮助。 因此晏殊与吕夷简关系非常不错。 甚至《宋史》记载,晏殊的女婿富弼,还曾经怒骂“晏殊奸邪,党吕夷简以欺陛下”,可见二人也属于朋党关系。 现在吕夷简落难,晏殊不能不帮。 他很聪明,脑子灵活,几乎是在这一刹那,就想到了一个主意,对赵祯道:“官家,我有办法。” 赵祯现在也不想失去吕夷简,连忙问道:“同叔公有何办法?” “遇事不决问赵骏!” 晏殊说道。 “赵骏?怎么问?难道问他朕要提拔范仲淹为陕西路转运使,然后他刚好上了《百官图》,朕又不想让吕公罢相吗?” 赵祯自嘲一笑,这是历史上没有的事,那样的话跟赵骏明着说他现在就处于宋朝有什么区别? 晏殊沉声道:“我观赵骏对吕相评价还不错,我们将赵骏的来历告知范仲淹,带他去范仲淹那听听赵骏对这件事情的评价不就好了吗?若是赵骏觉得范仲淹不对,范仲淹也当心服口服。” 王曾忍不住说道:“你之前还说赵骏觉得范仲淹是个牛脾气,就算范仲淹能接受赵骏的意见,他现在已经上了《百官图》,那还能收回来不成?” 晏殊说道:“臣以为只要范仲淹接受,到时候先将他贬官,届时再由吕相举荐他为陕西路转运使,范仲淹只要上书说当初错怪了吕相,这岂不是吕相任人以贤,而非任人以亲的明证?” 宋绶也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有让范仲淹明白他是错的,让他自己将弹劾收回去,哪怕将他一时贬官,将来再让吕相提拔他便可,也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听到这句话,赵祯大喜道:“同叔公不愧自幼便聪慧,传吕夷简范仲淹。” “传吕夷简范仲淹。” 当下宦官王守忠便出去把在左右内殿的吕夷简和范仲淹叫到了后殿。 后殿内,赵祯坐在龙椅上,下方几个人都站着。 范仲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让他在内殿详谈,但他也不惧怕与吕夷简继续对峙,正气凛然地进来行礼:“陛下。” 赵祯认真地看着他,倏地忽然叹气道:“希文公,你与吕相皆为朕的肱股,又何必内斗呢?” 范仲淹昂首挺胸道:“臣并不是想内斗,而是抨击奸臣,以防奸臣误国!” “那我问问你,吕相如何是奸臣了?” 赵祯反问道。 范仲淹回答道:“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这便是奸臣!” 赵祯想了想道:“希文公,如果说,朕是说如果,要是有一个一千年后来的人,他熟知我们的历史,知道你我所有人的结局,你会相信他说的话吗?” “陛下,此事过于荒谬。”范仲淹坚定地摇摇头说道:“臣绝不会信。” “但确实有这样一个人,是数日前在皇宫后苑发现的,不知道怎么从一千年后来了大宋。” 晏殊说道:“他早上跟我说,范仲淹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上百官图,搞得自己狼狈被贬,还曾经写《灵乌赋》,里面有一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得知此事,急忙来垂拱殿,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灵乌赋》? 范仲淹一头雾水,他自然不知道这是自己明年被贬去饶州之后才写的东西,不过里面那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确实是他能写出来的句子,令他很是动容。 “这件事情之前只有朕和几位宰相知晓,你可知道,原本朕是打算任命你为陕西路转运使的,皆因那人说赵元昊很快就会发动叛乱,今陕西路转运使范雍不通军事,指挥失度,酿成三川口之战惨败。” 赵祯看着他认真说道:“朕之后又遣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与你为副使,结果因你与韩琦有争端,造成了好水川之败。那人说韩琦不懂军事,也不了解西北边军情况,冒然勒令士兵出击,造成大败。唯有你清楚地方问题根源,所以采取固守,防御住了赵元昊进攻。” “因而陛下才准备在事情祸起萧墙之前,消弭于无形之中,委任伱为陕西路转运使,主政西北军事民事,以令三川口和好水川以及后面的定川寨之败都不曾发生。” 吕夷简补了最后一句,苍老的面容并未有一丝波动,但语气充满了责备。 要不是范仲淹搞百官图,他至于这么狼狈吗? 范仲淹沉默许久,问道:“陛下,臣还是觉得此事荒谬绝伦,不可信。臣以为,这可能是有人招摇撞骗,或者敌国派来的内应。” 赵祯摆摆手,觉得有些累了,示意晏殊道:“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吧。” “是。” 晏殊便开始跟范仲淹说起了赵骏的来历,包括他的所有随身物品。 第十章 世间并非非黑即白(求推荐票) 赵骏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很神奇。 当时也是暴雨,后苑回廊下都有值班侍卫看守。 结果天空一声霹雳,有几名侍卫看到亲蚕宫前面原本是块草地。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来,砸在地上,在那电光火石间,有侍卫隐约发现空地多了个人影。 侍卫以为是幻觉,随即问旁边同僚,结果同僚也看到了,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于是打着伞,举着火把靠近过去,确认了凭空出现一个人来。 之后的事情就是侍卫上报给赵祯,当时已经是半夜凌晨两三点钟了,赵祯刚刚起床准备去上早朝,突然听到这件事情就过来一看,因为拿不定主意,就把三相三参都叫了过来一起商量。 于是就出现了赵骏苏醒之前的那一幕。 晏殊把事情的本末都告诉了范仲淹,末了还将赵骏说的很多事情也说了,如官家无后,赵元昊即将立国,以及范仲淹庆历新政改革失败等等也和盘托出。 一系列话语把范仲淹震得说不出话来,等把事情全都消化之后,才艰难向赵祯拱手道:“陛下,臣,想见见那人。” “见,可以。” 赵祯看着他道:“那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支教所在的尼尼村,你切莫说任何一句话令他起疑心,一切都由同叔公来引导他说便是。” “是。” 范仲淹拱手道。 “走。” 赵祯从太师椅上起来,摆驾后苑。 现在赵祯就住在后苑。 斜风细雨当中,一行人加上范仲淹,都各自心事重重地往后苑而去。 很快到了后苑赵骏所在的观稼殿旁边屋院,晏殊推门而进。 “拉日叔,您去哪了这是?” 才刚进去,赵骏就嚷嚷道:“我才刚跟您说完百官图,您怎么撒腿就跑,门也给我关上了,我还想在门口坐坐呢。” 晏殊找了个理由道:“刚想起来,锅还架在灶台上,差点把锅烧了。” “没烧就好。” 赵骏忙宽慰了一句,他知道现在下不了山,锅很重要,也就没再抱怨,而是说道:“天天呆在房间里太闷了,哪怕不能去村子里走走,让我在门口坐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晏殊耐心劝导:“你现在眼睛不方便,我又不能随时照顾你,万一磕碰了该怎么办?还是听医生的话,先休养好眼睛和身上的伤再走动吧。” “好吧。” 赵骏嘟囔着:“就是咱们现在也联系不上组织,我也没给我爸妈报个平安,就怕他们担心。” “没事的,政府很快就会把道路修起来,电线也会修好。” 晏殊十分聪明地开始应用起了从赵骏那学到的新词汇,他知道这样赵骏就更加不会起疑心。 现在赵骏确实没起疑心,口音上晏殊故意用生硬的西南官话,与当地彝族生硬的普通话很是相似,何况赵骏本身也不了解当地语言,只觉得近似就行。 食物上都是彝族人常吃的荞麦,虽然少了土豆,但用最近天天下雨,空气潮湿导致土豆长了芽这个借口也勉强糊弄过去。 至于电、座机的问题也都用下暴雨线断了这個理由让赵骏无话可说。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赵骏偶尔会下床在屋内走动走动,摸索墙壁时他发现墙居然是木质的,而且表面很光滑,像是打了蜡一样。 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农村木屋常见的蛛丝网和灰尘,完全不像他之前上凉山时看到的夯土墙。 难道老村长贪污了村里扶贫经费,给自己房子搞了装修? 他当时还在想。 但反正赵骏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穿越了这件事。 毕竟这种事情看看小说还能幻想一下,可真放在现实,在双目失明看不见的情况下,估计谁想破脑袋都不会突发奇想以为自己穿越到别的世界了。 赵骏盘膝坐在床上,叹气道:“拉日叔,你们家就没有别人了吗?您每天也就给我送三次饭,那个大夫每次也都不说话,我好无聊啊。” 晏殊知道机会来了,立即说道:“那正好跟我继续讲讲历史吧。” “对了。” 赵骏忽然笑道:“还没有讲今日大宋笑话呢。拉日叔,您听好。问:唐宋元明清哪个国家最富?答:宋朝。它已经赔款几百年了,但还没有赔光。” 范仲淹脸色骤变,目光惊骇不已,环顾左右,看到赵祯和吕夷简他们脸色如常,这才强忍着心中骇然,没有作声。 几天下来,赵祯都快免疫了。要是赵骏忽然不骂他的大宋,反倒心里痒痒。 不过晏殊还是有些不高兴道:“赵老师,你之前说清朝也割地赔款,怎么一直说宋朝呢?” “清朝确实很垃,但也是晚清中末期拉,宋朝是一直拉,居然还有打赢了澶州之战,然后给战败国签订赔款的澶渊之盟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好吧......那你继续说说吕夷简和范仲淹。” “拉日叔,我发现您一直对仁宗朝感兴趣,为啥就不想听听别的皇帝呢?您喜欢赵光义我就不讲了,完颜构那种货色可以讲讲嘛。” 赵骏笑嘻嘻地说道:“好不容易出了民族英雄岳飞,带领岳家军北伐大获全胜,结果还被他自毁城墙给害死,要我说岳飞庙门口光铸个秦桧夫妻的铜像还是少了,完颜构也得加进去。” 完颜构是谁? 岳飞是谁? 秦桧又TM是哪一位? 范仲淹只觉得一头雾水。 只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只能把疑惑埋在心里,继续看着。 晏殊坚持说道:“我还是很喜欢宋仁宗的,你就说说吕夷简和范仲淹嘛,吕夷简是忠臣还是奸臣?” “从形象上来说,是奸臣。” 这句话一出,包括晏殊在内,赵祯、吕夷简、宋绶都脸色骤变。
“不过那是因为后来影视、小说、电视剧什么的改变,导致把吕夷简形象搞差了。” “主要也是范仲淹名气太大,又是个忧国忧民大诗人,还是大忠臣,人们就以为和范仲淹作对的就一定是奸臣。” “实际上他们看问题太表面,觉得任何事物都非黑即白。咱们研究历史的要客观一些,不能盲从。” “从吕夷简的事迹上来看,宋真宗朝时期,他就已经是有名的廉能之臣,才识卓优、清慎勤政,地方治理的也做不错。” “后来宋真宗死了,吕夷简成为宰相,在与太后刘娥的斗争中坚定不移地站在宋仁宗赵祯那一边,维护了赵祯的帝王地位,巩固了君权,那肯定是大忠臣。” “等仁宗亲政后,又积极向仁宗提出了许多明君才能做到的要求,具体内容我给忘了,反正都是忠言,总体来说,吕夷简还是赵祯最信赖的臣子。” “要不是老范搞《百官图》让吕夷简下不来台,之后王曾蔡齐跟吕夷简宋绶两党内斗,搞得四个人全部罢相,估计赵祯也舍不得吕夷简。” 最后这句话说完,就不是晏殊吕夷简宋绶脸色大变了,而是范仲淹王曾蔡齐三个人脸色大变。 特别是王曾蔡齐,他们才知道自己未来罢相,是和吕夷简宋绶有关。 二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 范仲淹是个牛脾气急性子,这会儿当时就眼急了,出声说道:“你胡说,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怎么能是个忠臣?” “谁?” 赵骏听到新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惊喜的问道。 赵祯当时就给气得血压又上来了。 比赵骏叫他二傻子都气。 说好的让范仲淹不要说话不要说话,结果坏了大事。 还是晏殊有急智,连忙说道:“这是村支书格拉尼玛,他今天腰好了一点,来看看赵老师。” “原来是尼玛叔,听您这名字,应该是藏族人。不过咱们这就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下面的藏族自治县,彝族和藏族混居也正常。” 赵骏没有听出异样来,因为晏殊已经通过他的支教录取通知书看过,知道他是去大凉山的藏族自治县去支教,所以灵机一动,加入了藏人村支书这个角色。 另外从口音上范仲淹是关中人,说官话也比较生硬,而且刚才那一嗓子他没有认真听,因此光凭这一嗓子,听不出具体口音。 但对方的反驳他是听到了,赵骏于是说道:“尼玛叔好像有不同见解,那你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范仲淹下意识问。 “王曾与吕夷简意见不合,多次发生争执。景祐四年,王曾忍无可忍,直斥吕夷简“纳赂市恩”。吕夷简请求在仁宗面前对答,但当仁宗询问王曾的理由时,王曾却语屈,这就说明吕夷简为官非常清廉,至少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赵骏说道:“而且他维护了宋仁宗的权益,也一直在教导宋仁宗像一个明君一样治国,没有跟南宋那群昏庸奸相一样出卖国家利益,害死自家大将。种种迹象表明,吕夷简确实是个忠臣好官。” “那既然吕夷简是好官,范仲淹不就是奸臣了?” 范仲淹冷笑道。 赵骏觉得他语气有点生硬,而且思维有点非黑即白的二维管,莫非是老范粉丝? 这尼尼村真是够奇怪的,村长是驴车战神赵光义粉丝,村支书是范仲淹粉丝,怎么都喜欢大怂这种垃圾朝代呢? “不能这么说,吕夷简是好官,王曾也是个好官,范仲淹更是,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赵骏就解释道:“因为吕夷简受赵祯的宠信,所以有些乾纲独断,让王曾和范仲淹都不满,但归根到底,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 “是是是,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 晏殊打了个圆场。 赵骏又笑着说道:“尼玛叔是有些钻死胡同了,脾气倒是跟范仲淹有点像,太执着于对错。这世上其实并没有非黑即白的人与事,也没有至善至恶的绝对,圣人难道就没有犯错的时候吗?” “正因为复杂,正因为混沌,才需要更多层次的解读,才需要一分为二的理解,就好像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和苏轼。” “王安石想搞变法改变宋朝因为三冗问题而持续积贫积弱的问题,是不是说明他跟范仲淹一样是一个大忠臣?他吸取了范仲淹的教训,不再像范仲淹那样主打改革吏治,而是想改革经济、军事和农业。” “但他虽然没有裁减官员,还设置了一些新的部门增加官僚。可问题是他的变法还是过于激进,且提出的政策也很难完美的实施下去,上层想得是好,到了下面就变味了,结果就是对百姓的负担更重,加剧了国家动荡和严重内耗。” “苏轼自己也是改革派,他发现王安石的政策有不妥当之处,所以激烈反对。王安石是名传千古的清流名臣,苏轼也是。难道就因为苏轼反对王安石而成为奸臣吗?这显然是不讲道理的事情。” “而且写《资治通鉴》的那个司马光,也是王安石的反对者。虽然王安石倒台之后,他思想极为偏执地把王安石的一切功绩抹杀,甚至王安石在时发动战争打下的土地,司马光都要将其送给西夏,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可他死后家无余财,十分清廉,子日叔能说他是奸臣吗?” 一席话语出来,令范仲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他都不认识王安石苏轼司马光。 王安石今年才十五岁,要到五年后庆历二年才中进士。 司马光倒是十九岁了,也要到明年才入仕。 至于苏轼? 今年才刚出生。 所以让范仲淹跟赵骏说一群未来的人怎么样,他怎么说得出口? 第十一章 赵祯是贱骨头(求推荐票) 房间内一片寂静。 赵祯瞪着范仲淹,怪他贸然说话弄得现在在赵骏的认知里,又多出了一个叫格拉尼玛的村支书来。 但此时范仲淹根本没理会赵祯的不高兴,或者说他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听到赵骏的话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吕夷简不仅把持朝政,满朝官员授予接出自他手,就连堂堂皇后,都被他权势废黜,如何不是奸臣?” “尼玛叔。” 赵骏笑道:“我发现你们说话都好奇怪,跟古人腔调似的,难道您也是历史爱好者?” “是。” 晏殊怕范仲淹说错话,就说道:“格拉尼玛也喜欢历史,所以经常和我聊历史,现在赵老师来了,就多一个人可以一起聊历史了,多好。” “好吧。” 赵骏就说道:“不过凡事都是有原因的,我记得郭皇后脾气不太好,和宋仁宗老吵架。她不满吕夷简,想要让吕夷简罢相?这算不算后宫干政呢?另外郭皇后和尚美人打架,打了赵祯一巴掌,这怎么算?” “而且下令废后的人是赵祯,实际上就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吕夷简只是表达了支持废后的态度而已,就是顺着赵祯的心思。” “不然的话,郭皇后又不是吕夷简的老婆,吕夷简就算再说得天花乱坠,赵祯喜欢郭皇后就是不愿意废黜她,难道吕夷简还真能够权力大到将郭皇后给废掉不成?” “所以总结来说,这件事情就是赵祯觉得郭皇后脾气太差了,还打了自己一巴掌,下不来台,就给废掉。吕夷简恰好跟郭皇后不合,就支持了赵祯的想法。是赵祯自己想离婚,而不是吕夷简废黜皇后的结果。” 一番话下令,让众人面色都有异样。 赵祯是既难过,又复杂,心中百感交集,甚至还带了一点羞愧的情绪。 对郭皇后,他始终保持着这一点点的愧疚之心。 吕夷简则是稍微松了口气,这个锅太背得太久,之前他不能说,但借赵骏之口说出来,那就自然不一样。 “不过赵祯也是个贱骨头,废后是他自己想废,觉得郭皇后脾气秉性太差,不适合当皇后,就废了人家。结果人家被废之后,又开始想念起她来。” 赵骏随口说着:“我估计还是这老色皮见色起意,看人家越长大越漂亮,就想接回宫里,结果因为已经娶了曹皇后,就不了了之。还因为这事迁怒人家曹皇后,人家曹皇后多好的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可能是长得不如人家漂亮,赵祯这老色皮,活该他一辈子没儿子。” 我草! 我尼玛! 我TM! 赵祯听到这句话,血压拉满,脸色通红,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跳,目光瞄向了那边的板凳,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要不是吕夷简死死地拦住了他,他是真想抄起板凳上去把赵骏锤个半死。 场间众人也是神态不一。 吕夷简、晏殊、王曾、王随、蔡齐、宋绶、盛度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赵骏骂赵祯,晏殊刚开始还会反驳几句,后来怕赵骏察觉到不对,也不敢再说什么。 赵祯则是每次都被气得半死,赵骏说他二傻子勉强忍了,但天天说他老色皮,在这個讲究正人君子的时代,实在是忍不了。 范仲淹本来也想帮赵祯反驳一句,可要是帮赵祯反驳,岂不是就得承认这件事确实是赵祯想废后,跟吕夷简没有关系?所以他就只能跟吕夷简他们一样,闭口不谈。 场间的气氛就变得很是尴尬,赵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儿,范仲淹才说道:“就算是这样,皇帝家的事情,也应该由皇帝自己处置,吕夷简几次鼓动皇帝废后,还让谏官上奏,请求废后,这不是在助长皇帝想废后之心吗?原本不会废后,被他一怂恿,就让皇帝废掉了皇后。” 这尼玛支书是个杠精吧? 赵骏心想。 虽然古代皇后母仪天下,废后的事情确实该慎重。 但郭皇后一来是刘娥的人,帮助刘娥监视宋仁宗,立场上就有严重偏移。 二来皇后殴打皇帝,那不废后还留着干啥? 所以赵祯废后虽然有吕夷简怂恿的关系,却也不乏政治和事关皇帝颜面的考虑。 只是尼玛支书毕竟是村支书,自己以后要在这里支教两年,还得跟他搞好关系,因此赵骏也不敢强怼。 他想了想,耐心解释道:“郭皇后立场问题很大,她是刘娥的人,负责监视皇帝。而且还打了赵祯,赵祯脸上肯定挂不住。支书试想一下,要是支书的老婆向着外人不向自己,还跟自己吵架打架,你还要她吗?” “这......” 范仲淹一下子给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反问很诛心。 你说要吧,那就是违心之言。 那得多贱骨头,自己老婆向着外人,还打自己,自己还死皮赖脸地贴着。 要说不要吧。 那他攻击吕夷简干预后宫的论调就站不住脚。 因为这说明是赵祯确实想废后。 所以怎么说都不好。 “你看,尼玛叔,这事放你身上你自己也做不了决定吧。”
赵骏笑道:“做人得换位思考嘛,你在赵祯那个位置肯定也会好好斟酌废后的事情。娶妻要娶贤,赵祯那老色皮,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张氏,被刘娥强行逼着立郭氏为皇后,本来就有逆反心理。再加上郭皇后并不贤惠,被废也很正常。”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祯太贱骨头了点,要废就废得干脆点,还非得拖拖拉拉。等郭皇后大一点,觉得人家长得漂亮又想接回宫。郭皇后还是想当回皇后,因为曹皇后的问题赵祯没办法答应,于是迁怒人家曹氏。” “人家曹皇后多好的一个人,嫁入皇宫,她家还得借钱凑嫁妆,赵祯那货连一毛钱都不赐予曹家,吝啬至极。治理后宫又很贤明,宋英宗继位的时候,也不像刘娥那样把持朝政,很快就把权力交给宋英宗,是历史上著名的贤惠皇后。” “我估计也是因为赵祯之前习惯了郭皇后脾气太差,突然遇到个脾气好温顺的皇后,反而让他觉得没意思。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念旧,失去了才知道人家的好。说难听点就是欠抽,贱骨头一个。”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祯的火气已经快抑制不住了。 刚开始还只是倒霉蛋。 然后越来越过分,什么二傻子、老色皮、老变态,现在都开始骂他贱骨头了。 这谁受得了? 吕夷简看到赵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硬是想越过他们走到那边抄板凳,便连忙与王曾王随他们一起强拉着赵祯出来。 “官家,算了算了。” 等到屋外远点听不见的地方,吕夷简才拦着他说道:“赵骏是在用后世人的眼光评判我们,言语稍显粗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那叫言语稍显粗俗吗?” 赵祯气疯了,血压飙升,指着远处的屋子大喊道:“他都快指着朕的鼻子骂了,这是污蔑,这是谤君,朕要治他的罪!” 王曾也劝道:“官家,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为了从赵骏嘴里把消息套出来,不得不装作这里是尼尼村,咱们也只是旁观的看客,官家,忍一忍。” “忍一忍?” 赵祯都给气笑了,说道:“合着他骂的不是你们,他尽说你们好话来着,还说你们是好官,是朕的大忠臣呢!” 这阴阳怪气的话出来,吕夷简和王曾都是尴尬地咳嗽一声,装作看地上。 还是蔡齐说道:“官家,其实我们也不想让他说下去。万一他嘴里说出我们不好听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的江山,我们也只能这样做了。” “是啊,这都是为了官家和大宋江山啊。” “官家还是忍一忍吧。” 王随盛度两个人也纷纷附和。 “行,朕忍!” 赵祯使劲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把飙升的血压勉强降下来,对他们说道:“走,朕倒要看看,那混账还说朕些什么?” 他一马当先走到门口,脚还伸在门槛上方空中,另外一只脚还没有跨进去,就听到里面还在说话。 “郭皇后也可怜,十二岁就进宫了,赵祯这个死变态,连十二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孩子懂什么,肯定是听刘娥的啊,被刘娥灌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弄得她跟赵祯站在了不同立场。” “这个时候要是赵祯聪明一点,好好跟郭皇后说,告诉她以后要跟他过一生的人是你,不是刘娥,那郭皇后还会帮刘娥监视他吗?” “可惜赵祯这个蠢笨驴,脑子就是不开窍,不懂得什么叫把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 “还有吃醋这个问题,是女人都会吃醋,多花点心思在人家身上嘛。结果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老色皮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又不体贴人家郭皇后,让她生气。” “十多岁的孩子本来就是任性的时候,赵祯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风流快活,结果人家吃醋了,误伤赵祯打了他一巴掌,就借口无子废了人家。” “之后郭皇后长到二十来岁,貌美如花,他看人家漂亮又想吃回头草。因为曹皇后的问题还迁怒曹皇后,属实是屑中之屑。” “归根到底,郭皇后和曹皇后的悲剧发生,根源就在赵祯身上。要我说,赵祯就是个人渣败类,死渣男一个。” “也就是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要是在古代当平民,那是要浸猪笼的。放今天也得犯重婚罪和强奸幼女罪,枪毙他个百八十回都不过分。” 赵骏在里面口若悬河,外面的赵祯血压越来越高。 到了最后连吕夷简都已经拉不住他,操起板凳,忽然冲了出去,跑到外面的观稼殿门口,对着地上的大理石殿阶狠狠地砸。 “砰!” 而且不止一下,还是“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传得很远,弄得这边的赵骏纳闷道:“咦?好大的声音,村里这是什么东西砸了吗?” “老鼠!” 晏殊急中生智,回答道:“家里闹老鼠,砸碎了东西。” “哦。” 赵骏说道:“老鼠可是四害,拉日叔记得买点老鼠药,除除害。” “好的,好的。” 晏殊擦着额头的汗,后背已经是脊背发凉。 官家。 没被气死吧。 第十二章 赵祯是怂货(求推荐票) “朕要打死了他!!!” 观稼殿北面的一处宅院内,外面客厅。 赵祯已经搬到了这边小院居住。 赵骏住的小院在观稼殿南,他的在北,离了三四百米远距离。 此刻赵祯都快疯了。 前几天还说他是仁君呢,这几天就一直骂个不停。 真当仁君是泥捏的没火气是吧? 要不是群臣劝着,说为了大宋江山着想,他真想抄起板凳把赵骏锤死。 “陛下。” 吕夷简上前劝道:“赵骏之言,皆是他自己胡言乱语,对陛下的猜测罢了。陛下是什么人,等将来他双目恢复,他自然会看到。” “对了。” 赵祯被提醒了,很快露出个神清气爽的笑容道:“哈哈哈哈,他会有双目复明的那一天,等那一天到来之时,朕很期待他见到朕会是什么表情。” 王随笑呵呵地说道:“到时候赵骏知道自己现在在大宋,还一直在辱骂圣上,一定会吓尿裤子,跪在地上求陛下宽恕。” “哈哈哈哈哈。” 众臣都笑了起来。 赵祯想到那一幕,也顿时非常高兴,不爽一扫而空。 晏殊见他心情又愉快起来,便趁机上前说道:“陛下,现在吕相是奸是忠已有公论。若是不能恢复吕相清誉,难免令忠臣心寒啊。” “唔......” 赵祯沉吟地看了晏殊一眼,心道你当初诽谤我母亲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帮她恢复清誉? 不过晏殊说得是对的,至少赵骏已经说了,吕夷简一生都在维护他的利益,冒死与刘娥做斗争,保护着他能够顺利登基,执掌大权。 如果真因为范仲淹的弹劾而罢相的话,确实令吕夷简这样一路呵护他成长的老臣眼中垂泪,心中滴血。 所以赵祯目光看向范仲淹道:“范公,你误会吕相了呀。” 范仲淹沉默了一会儿,拱手说道:“臣甘愿被贬,但臣想知道,臣做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难道这三冗之害,诸公不知道吗?” 之前为了解释赵骏的来历,晏殊把这几天赵骏说过的内容都告诉了范仲淹,所以范仲淹也知道,自己将在六年之后,展开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然后最终失败。 事实上当晏殊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相信了。因为除了《百官图》,他在心里一直谋划着一定要登上相位,然后针对三冗进行改革! 只是这些事情他没有表露出来,一直深埋在心底。所以当赵骏连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的时候,范仲淹就已经相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现在作为后世人,知道他们的历史以及结果,那么赵骏说的话,就成为了权威,他说吕夷简不是奸臣,那大抵就不是。 然而当范仲淹知道自己苦心谋划的改革最终失败之后,他就彻底崩溃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关于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赵骏只是说了一部分,详细内容他没有解读。” 晏殊想了想道:“不过他认为你能够去西北稳住局势,解决三次大败的问题。因而官家才希望你去陕西,若是你愿意去的话,在那之前,你可以留下来,与赵骏聊聊这些事,但切记,此事事关大宋最高机密,决不能外泄。” 赵祯也点点头道:“范公上《百官图》,令吕相难以下台。朕只有先把范公贬官,之后吕相再举荐范公去陕西路,方能平息满朝非议。” 范仲淹就说道:“臣尊听陛下之令,但请陛下暂时不要将臣外放,臣想留在汴梁,听赵骏说说缘由。” “好吧。” 赵祯就说道:“那就贬你为集英殿修撰、秘书少监,负责宫中经文图籍,每日都来后苑听课吧。” “谢陛下。” 范仲淹深深弯腰拱手。 北宋官制其实相当混乱,官员级别大小往往不是以品级高低来算,而是以差遣来看。 比如包拯曾经从殿中丞转为监察御史,殿中丞是从五品,监察御史是正八品,只看品级的话应该属于降级才对。 但史料记载这是右迁,也就是升官。 原因在于殿中丞的级大权小,而监察御史是典型的级小权大,有些像明朝的六科给事中,可以弹劾百官。 而范仲淹现在是以天章阁待制的身份权知开封府事,级别是从四品。 集英殿修撰、秘书少监则是从五品,看似级别就差了一级,可权知开封府事几乎相当于开封府尹,权力极大。 相当于从位高权重的首都市长被一撸到底,成为了权力极小的从五品皇室图书馆副馆长。 所以范仲淹现在属于超级加倍贬官,还不如历史上被贬去饶州做知州。 但他并未抱怨。 因为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改革为什么会失败。 所以只要能够继续留在宫中听课,就算是做从八品校书郎都已经无所谓了。 此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天色都亮了。 赵祯和他的几个宰相先去吃个早饭,赵骏那边还是晏殊在陪他说话。 这次不讲宋朝,而是讲宋朝之后的元朝和明朝。 这是晏殊想到的主意。 因为长时间问宋朝的事,肯定会让赵骏产生怀疑,所以他就什么朝代都问问。
宋朝之前的事情他自然都知道,因此多问元明清,以及南宋的事。 包括赵骏说话的习惯,表述词汇的意思,他都会用纸笔记录下来,并且一一记住,从而加以利用。 如屑,指一个人或事物很垃圾,很废物。手机是指可以进行远程通话交流的物件,电脑是用来存储或者查询知识的东西。 还有诸如土豆、粉丝、支教、影视、小说、电视剧、年份等等,他都记录下来,方便将来询问。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根据赵骏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了赵骏的世界。 赵骏出生在九百多年后,那时宋朝早就已经灭亡,之后就是元代、明代和清代,中间有一個民国,然后一位伟人横空出世,缔造了新时代。 这个国家的名字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它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实力跃居世界第二,那里已经没有了皇帝,不再遵从礼教(儒家),那里的人人人都能吃得起饭,人人都能上得起学。 他们的百姓生活丰富多彩,坐高铁、飞机可以一个时辰内跨越千里之遥,手机电脑可以连接网络,通过一个叫摄像机的东西,甚至可以让演员演出古代的生活等等。 最可怕的是这个国家拥有强大的武力,一颗核弹就可以毁灭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一颗洲际导弹甚至能飞跃数万里,从大宋打到遥远的拂菻去。 而赵骏就生活在这个国度,他自小贫寒,却因为国家政策而可以免费上学,然后一路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学校之一,又被国家教育部委派至尼尼村小学当两年的老师,这个过程叫做支教。 现在的形势就是赵骏在支教的路上遭遇了意外,忽然出现在了宋代。 但他因为双目暂时失明,看不见东西,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尼尼村的人救了上来。 趁养伤的时候,尼尼村村长拉日木子与他聊起了他心爱的历史。 而自己的身份就是尼尼村村长拉日木子。 由于范仲淹的冒失,自己又被迫给他增加了一个尼尼村村支书拉格尼玛的身份。 也许将来还得创建新的身份。 晏殊心里一边想着,手里的笔却没有停过,一直在记录着赵骏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记录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因为赵骏很快就会复明,到时候一切都会揭穿。 当赵骏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宋朝,又不能回去的时候,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些也就不需要记录了。 但在揭穿之前,至少这些东西会对他有所帮助,所以该写下来,还是先写下来。 只不过这一切都让晏殊觉得有些精神恍惚。 一个后世人。 出现在宋代? 然后自己为了让他说真话,而不得不选择欺骗他,帮他编织尼尼村的假象。 晏殊觉得自己就像是赵骏嘴里的演员,配合着赵骏演着一出名字叫《尼尼村来了个支教老师》的戏。 太荒诞了。 “这就是朱元璋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的故事。” “老朱这个人还是猛的,虽然杀性大了点,对功臣不手软。但作为历史上出身最差的皇帝,不仅一统天下,还一路打到蒙古去,把蒙古那么大的帝国拆得稀烂,就知道他有多厉害。” “正所谓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老朱做过乞丐,当过和尚,参加起义军,在郭子兴死后,用了十二年就一统天下,相比之下,赵匡胤兄弟,那是太拉了。” 等到赵祯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赵骏正在说明朝朱元璋的事情,说的时候,甚至还不忘拉踩一下赵匡胤和赵光义。 赵祯听到了之后,淡定了许多。 他现在被锻炼出来了,除非赵骏一直揪着他老色皮的身份不放,否则他大抵还是能忍住。 毕竟攻击的是他老祖宗,又不是他,犯不着再动那么大肝火。 “说说庆历新政的事情吧。” 晏殊看了范仲淹一眼,想了想道:“尼玛支书是范仲淹的粉.....粉丝?” “我就知道。” 之前趁着他们出去的时候,赵骏问了一下晏殊,范仲淹是不是范仲淹的粉丝。 当时晏殊不知道粉丝的意思,就反问什么是粉丝。 赵骏也体谅山里老人不明白这种词汇,就解释了一下粉丝是什么意思。 现在得到晏殊肯定的答复,知道村支书是范仲淹的粉丝之后,赵骏就笑呵呵地道:“不过老支书,您既然是范仲淹的粉丝,怎么对庆历新政也不了解啊?” 范仲淹被问得有点懵。 这TM。 自己还没开始搞庆历新政呢,我上哪知道去? 还是晏殊有急智,立即说道:“你是历史系大学生,专门研究这个的,尼玛支书怎么可能了解得有你深呢?” “这倒是。” 夸起自己的专业性,赵骏一下子就得意起来,说道:“支书要想了解庆历新政也简单,那我就跟您说说。其实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总结来说就一句话,操之过急加上赵祯那个怂货摇摆不定,不敢支持到底的结果!” 门口听课的赵祯当时就尿了,拳头握紧,青筋暴跳,目光又看向旁边另外一张板凳。 尼玛! 不提朕会死是吧? 第十三章 朕要打死他! 赵骏浑然不知道自己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骑绝尘。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范仲淹庆历新政失败的主要原因、客观原因以及为什么会受到几乎整个士大夫阶层的抵制。 归根到底,范仲淹改革的十条当中,有五条都是针对冗官问题,剩下五条,才是富国强兵和厉行法治。 所以他主要改革方向还是三冗之一的冗官问题,想要通过裁减大量人浮于事的官员,精简机构,加强效率,来达到节省财政、澄清吏治的目的。 但还是那句话,这么做触动的是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作为利益失去者,他们自然要联合起来贬低新政,把范仲淹踩到土里去。 如果宋仁宗有魄力的话,就算是得罪了士大夫阶级,手里握着兵权,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该被裁员还是得被裁员。 可宋仁宗摇摆不定,听风就是雨,渐渐对范仲淹不信任,使得改革失去了最高统治者的支持,黯然落幕。 这就是赵骏为什么会认为庆历新政失败的最大原因是宋仁宗。 事实上这次改革对大宋非常重要。 要知道宋朝官员数量是汉代的六倍,唐朝、明朝的两倍,并且往往很多官员都身兼数职,有寄禄官、职事官、散官、勋官、贴职、爵位等等,每一个职务都能领一份工资。 所以看似宋朝官员只是唐朝明朝的两倍,可如果按照身兼数职来算的话,那么官员数量比唐朝明朝多个三倍不止。 而且他们的工资普遍比其它朝代都高,如跟明朝官员比,宋朝低级官员俸禄是明朝同级官员俸禄的五至十倍以上,宰相级别甚至能达到百倍差距。 同时宋朝官员数量太多,而部门又少,导致大量官员被授予虚职,官员没有实权,加上各部门机构臃肿,办事效率极为低下,很多官员领着高额的工资,每天无所事事,纯粹浪费国家财政。 所以要是范仲淹真的能解决冗官问题,裁减掉一半的官员,那么朝廷每年的财政支出,将减少千万贯以上。 这笔钱对于目前每年军费开支达到四千万贯以上的大宋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除此之外,范仲淹也想改革兵制和法律。 要是能把冗官问题解决,再改革兵制,减少军费开支,那么大宋的财政将会无比健康,有钱有军队有底蕴,北宋历史至少能延长一百年以上。 可连冗官的问题都解决不掉,更别说冗兵冗费的问题。因此范仲淹改革仅仅持续一年零四个月就被叫停,可谓草草结束。 而相比之下王安石改革虽然问题多多,造成动荡和后果都不小,可持续时间非常长,长达十五年之久。 就是因为王安石有宋神宗坚定不移地支持,直到宋神宗去世,改革才被迫终止。 “所以总结来说,就是赵祯这货,让范仲淹没办法完成改革。” 赵骏拿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综合对比,说道:“国家的改制一定要最高权力者坚定不移地完成,除非是错的,像王安石变法那样。可惜范仲淹方向对了,得不到支持。王安石是方向错了,却得到了支持。” 这句话说完之后,赵祯脸色复杂,万万没想到,庆历新政失败的源头,居然是他。 范仲淹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毕竟是皇帝,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满。 所以沉默许久,范仲淹才问道:“为什么说我......范仲淹的方向是对的,王安石的方向是错的呢?” “因为吏治!” 赵骏斩钉截铁地说道:“伟人曾经说过,王安石是一個脱离实践的理想主义者。青苗法在构思上应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那它为什么会失败呢?原因在于吏治太差!” “宋朝虽然商品经济发达,不是特别抑制商业,导致经济活跃,比较有钱。但它的本质还是落后的封建制度,农业生产依旧以小农经济为主。” “小农经济的特点是什么?脆弱!” “老百姓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今年风调雨顺,什么自然灾害都没有,各地粮食丰收,市面上粮食充盈,会造成谷价下跌。” “要是来年到处去都是天灾,自然灾难频繁,造成粮食减产,就会造成谷价上涨,这就是谷贱伤农,米贵伤民的根由。” “而且农民经常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农作物还没有长熟,家里就断粮了,无奈之下就只能找人借粮,乡里的地主就会让他们用土地做抵押,形成了高利贷。” “运气好的时候,农民通过来年的丰收还可以偿还。可一旦运气不好,突然遭遇天灾,造成粮食减产,无力偿还债务,他们的土地就会被地主收走。” “王安石认为乡里的地主通过借贷,大量兼并百姓的土地,让百姓要么成为无地的流民,要么就只能成为大地主的佃户,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干脆让国家放贷,以较低的利率,让官府借钱给农民,帮助农民渡过难关,等到来年丰收的时候,就把钱再还给官府。” “听上去是不错,而且官府也不会让农民以土地抵押,如果形成良性循环的话,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问题在于王安石没有把吏治搞好,导致下面的歪嘴和尚太多,最终把青苗法这个好经给念歪了。” “一个政策要推行下去,必然要经过各层官员。但到了宋神宗时期,北宋的基层官员已经烂透了,有贪官污吏者、有尸位素餐者,甚至还有只着眼于政绩者。” “比如说某地风调雨顺,百姓并不需要这个借贷。当地官员为了政绩,强行推下去,搞得天怒人怨。” “还有地方,地方官员肆意提高利息;王安石规定是两成利,当地官员就多加几成,多出来的自然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 “史料记载,最夸张的有地方官员把利率直接提高了三十五倍,原本两成利,竟然要还七倍的借贷本金回来。” “显然宋朝地方官府实在是太温柔了,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定个名目,他真的,我哭死......” “更有甚者,干脆与当地豪强勾结,欺负百姓不识字,在契约文书上动手脚,故意不收百姓的还款,拖延时间,等到时间一过,就说百姓不还钱,然后夺走他们的土地,严重加剧了百姓的负担。” “有如此大的执行问题,再好的政策也是白搭。” “那么吏治问题根源在哪呢?还是宋朝冗官问题,底层碌碌无为和贪官污吏太多,导致青苗法根本不能顺利执行。” “所以要是范仲淹时期把吏治问题解决了,让基层官员效率更高、办事能力更强,也不至于在王安石时期,因为地方执行力的问题,变法彻底失败。”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范仲淹的方向是对的,王安石的方向是错的原因。” “要想解决问题,根本还要先整治官吏!” 说到最后,赵骏已是慷慨激扬,声音贯穿房屋,令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三冗问题根深蒂固,非一时一日,就能够解决。 而要想根治,就得一步一步来。 先从哪一步呢?
自然是吏治。 政策要靠下层官员机构运行才能推广。 如果底层权力保持腐败懒惰,再好的政策也是白搭。 所以赵骏才认为范仲淹的方向是对的,先把基层官员的问题处理好,其它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不愧是后世人,赵骏看待问题的深刻是他们远远不如的,也只有这样的后来者,才能总结出改革失败的原因。 那一瞬间,包括宋仁宗赵祯在内,众人看赵骏,都像是在看一位思想卓越、对社会构架认识极深的改革家,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大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众人感慨。 但很快,原本激情澎湃发表演说的赵骏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脸上露出谄笑,对晏殊说道:“拉日叔,给口水。” 这谄笑立即将赵骏那改革家的模样打回原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赵骏只不过是一个露出讨好笑容要水的小民而已。 刚才还在心里想着以后要是赵骏不骂自己了,眼睛恢复光明之后,就重用赵骏的赵祯顿时虎躯一颤。 他发誓,等从赵骏嘴里套出所有信息之后,自己一定要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朕的子孙后代,怎么能因为讨要一杯水而如此谄媚呢? 然而要是赵骏知道,那大抵会摸不着头脑。 难道你双眼失明了,被人家好生照顾,找人家讨要喝的东西,还板着张脸吗? 态度当然得恭敬嘛。 不过赵骏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新时代,而是在旧大宋,他喝完了晏殊递来的水之后,才又对范仲淹说道:“怎么样,尼玛叔,我说得没错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范仲小声淹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未来的方向是没错的,我就应该这样走下去。” “啊?” 赵骏没听清楚,问道:“尼玛叔,你说什么?” 范仲淹回过神来,立即说道:“没什么,那范仲淹要怎么样才能够成功呢?” “当然是得到宋仁宗的支持啊。” 赵骏毫不犹豫地道。 “得到宋.....皇帝的支持就能成功吗?” 范仲淹还是不敢说赵祯的谥号,但他也低下头,用希翼的眼神看了眼赵祯。 赵祯犹豫片刻,微微点头。 “这就不知道了。” 赵骏一摊手:“得到赵祯的支持只是第一步,但吏治改革的阻力有多大你可能不清楚,那是跟全天下的官员作对,就算得到了宋仁宗的全力支持,也可能会发生别的变化。” “什么变化?”范仲淹下意识问。 “谁知道去,我又不是宋朝人,不太了解实际情况。如果要我出主意的话,只能说些改变不能太激进,要温和之类的场面话。” 赵骏想了想道:“不过咱们国家现在一直用的是竞争上岗的政策,以此激励公务员和干部的积极性。宋朝的问题是官员太多,整天不干事,要是细分职权,给他们权力,再用竞争上岗和绩效考核的办法,说不准能行。” 竞争上岗?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绩效考核就不用说了,那都是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的策略。 但这竞争上岗...... 大抵就是谁能力强谁就升迁的意思吧? 赵骏又说道:“还有全国官员工资统一就太离谱了,一个富裕的州和一个穷的州,知州的俸禄一样,那谁还有积极性?肯定得过且过,要是把当地治理、税收、自耕农数量以及国家的利民政策当成政绩作为工资发放标准,看那些人还敢敷衍了事吗?” “尼玛叔你想想,假如把自耕农数量纳入考核当中,官员的工资和升迁与之挂钩,那官员还敢帮助地主豪强抢夺百姓的土地吗?肯定要转换立场,帮助无地的流民增加更多的耕地才对嘛。” “另外穷州的工资俸禄低,升迁速度慢,他们就一定要绞尽脑汁把州县富裕起来,这样原本懒政、惰政的地方官员,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了。” “不过里面的标准还是要进行衡量,像一个穷州,山多人少,本身上限就那么高。要求它成为一个全是平原区的农耕州那样富裕,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还是得实地考量才能定下标准。” “除此之外监察体系也得完善,政策能否顺利推行下去,就要看监察体系做得够不够好。否则再好的政策放到下面无人监管,那最后的结局也就是不了了之。” “虽然这里面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但只要下狠心,敢于罢黜那些干坏事的官员,甚至造成严重后果的,比如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就杀他娘的几十上百个,震慑一下官场,不信他们不积极做事。” “至于范仲淹提的减少官员人数的问题,这个可以放缓一缓,一下子裁减那么多,造成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所以综合来说,先让官员干实事很重要。第一步应该是要把无所事事的官员调动起来,让他们能干事。有一份光发一份光,有一份热发一份热,至少别每天光躺在家里吃官粮等俸禄。” “这样也能大浪淘沙,没什么能力的官员就刚好有借口给他们罢黜掉,有能力的官员便可以得到升迁。不至于忽然来一次全国性的罢官潮,引得天下官员反对。” 不直接裁减官员,而是先调动官员的积极性? 这个建议很有新意,赵祯他们竖起耳朵认真听,听赵骏的讲解,竟愈发觉得很有道理。 直接裁减官员,天下官员肯定群起而攻。 那朝廷让他们去干事呢? 这本来就是官员们该做的事情,之前你们可以说权力划分不明,身上背的是虚职,不能做事。 但若是把权力细分出来,让每个官员都有事做,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了。 干不好,刚好就有借口把你裁掉。 干得好那就更好,也能够为朝廷提拔有才干的官员。 一举两得啊。 想到这里,包括赵祯在内,都用赞赏的眼神看向赵骏。 后世来的高材生果然不一样,就是有办法。 “不过其实说那么多也没用,咱们新中国了,又不是在宋朝。” 赵骏末了又耸耸肩道:“何况宋仁宗那个怂货也没那么大胆子支持改革,疑神疑鬼,知道他为什么能成为北宋少有的明君吗?那是因为他什么事都不做,不像别的宋朝皇帝那样胡乱指挥祸害国家,就是他最大的贡献!” 我尼玛! 赵祯奔向了板凳。 也就是吕夷简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其余几个宰相一个人抓手一个人抱腿,还有的捂嘴,硬生生给他拖了出去。 等远离赵骏住的木屋,那边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之后,捂住赵祯嘴的吕夷简才把手松开,观稼殿传来凄厉的怒吼。 “别拦着朕,别拦着朕,朕要打死他,朕要打死他!!!” 第十四章 好几层楼高的高人! 最近几天早朝的大臣们发现一件怪事。 素来温文尔雅性格随和的大宋皇帝这几日上朝的时候,都板着张脸。 铁青的脸色扫视着每一臣子,像是在看仇人。 也不知道是谁惹到官家了,余怒未消。有时甚至因为部堂一点小事就训斥尚书大臣,毫不留情。 以至于朝臣汇报公务的时候,都加重了几分小心,连说话声音都低了许多。 “陛下这是怎么了?发怒几日了,之前是因刑审院,今日是银台,都是一点不大的小错漏,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等早朝结束之后,官员们出了宫门,就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吕相深得圣心啊。你看范仲淹,堂堂权知开封府,被撸成秘书少监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因为吕相的事情生气?” “那可不,要不然最近朝廷又没发什么大事,还不是吕相被弹劾的事情。” “好像是这个道理。” “肯定啊,吕相可是官家的帝师,岂能被范希文这厮轻易参倒?” “吕相不愧是吕相啊,两朝元老,屹立不倒呀。” 众人感慨着。 最近朝廷发生的大事就是吕夷简被弹劾的事情了。 说来也怪。 前几日范仲淹弹劾吕夷简,之后范仲淹的朋友们纷纷上书,追着吕夷简一顿弹劾。 如秘书丞余靖、太子中允尹洙、工部郎中吴遵路、馆阁校勘欧阳修、蔡襄、龙图阁直学士李紘、集贤校理王质等人,纷纷各抒己见,表达了对这件事的看法。 反倒是权倾朝野的吕相几乎毫无动作,门下提拔的那么多侍御史、谏官没一个站出来帮吕相反驳,整个吕党安静得像是平静的湖水。 唯有尹洙的朋友谏官高若讷叛变,替吕夷简斥责弹劾他的人。 一时间朝堂出现了很多风言风语,不少人还以为堂堂宰相吕夷简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他真的要倒台了? 结果才短短三天时间,范仲淹被左迁为秘书少监,换了龙图阁待制张逸权知开封府。 范仲淹被撸下来之后,也安静了不少,每天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继续上书弹劾吕夷简,似乎是认命了一样,令人诧异不已。 但这件事好像也就这么过去了,似乎什么事都发生了,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以至于令很多人事后回过味来,不由得深深佩服。 吕相不愧是吕相。 任尔八方来袭,我自岿然不动。 圣心在握。 根本不用反击,就这样冷眼旁观,自有陛下出手相助。 看来吕相的相位,依旧是稳如泰山啊! “希文公,你怎么回事?” 汴京外城梁门大观巷范宅厅堂内,欧阳修对着范仲淹埋怨道:“上《百官图》的是你,要我们不弹劾吕夷简的也是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是啊希文,当初你跟我们说,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你决定弹劾他,即便被贬亦无所畏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结果你先发难之后,又立即偃旗息鼓,这是为何?” “我就搞不明白了,纵使吕夷简位高权重,希文你之前一直是不畏强权的。怎么陛下召伱进宫一趟,你就立即转变了想法?难道陛下还能威胁要杀了你不成?” “哼,陛下若敢开杀士大夫先河,恐怕连吕夷简都要劝说。何况希文也不惜死,只是我就不懂,希文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范希文,你倒是说句话啊。” 尹洙、余靖、吴遵路等人坐在太师椅上,茶水都来不及喝,都看着范仲淹,纷纷拍着桌子质问。 太离谱了。 是范仲淹要挑头弹劾吕夷简。 他们这帮好朋友听说兄弟要做大事,当即撸起袖子一起上去干。 结果转眼间挑头的兄弟就背叛了革命,偃旗息鼓了。 这就好像小时候村子里有两帮孩子,两个领头的起了争执,当即呼朋唤友准备干架。 等欧阳修他们抄起铁棍板凳冲过去要开干的时候,回头一看。 好家伙,自家老大跑了。 几個意思? 耍他们玩是吧。 今年才三十岁的欧阳修吹胡子瞪眼,像个战斗中的小公鸡似地看着范仲淹,颇有些他要是不给出个理由,今天就不走了的意思。 只是坐在那里的范仲淹却有些神情有些恍惚,好像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几个朋友正生着气。 “砰!” 欧阳修那暴脾气,当时候就拍着桌子道:“希文公,你没有听到大家在说话?” 这个声音一下子把范仲淹给惊醒过来。 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几年后改革的事情,忽然才想起来,欧阳修他们都打上门来了,要他给个说法。 现在看来还是得先安抚朋友。
范仲淹就只好说道:“我们都误会吕夷简了,陛下带我去内殿,将当年废后之事和盘托出,说是他授意吕夷简为之,因而并不是吕夷简干预后宫,而是陛下为之。” “即便如此,他吕夷简权倾朝野,把持授官事宜也是真的吧。此事一直是你范希文最为反感之事,也因此做《百官图》而弹劾,怎么?” “是啊,这事你又该怎么解释?即便吕夷简没有干预后宫之事,现在满朝多出自他门下,难道就不是在操持朝政吗?” 欧阳修、尹洙、余靖他们都是耿直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跟范仲淹玩在一起。 如今范仲淹打退堂鼓,他们自然不乐意,纷纷出言。 但范仲淹也有苦衷。 他倒不是怕了吕夷简,而是赵祯显然打算保吕夷简,加上赵骏的话给吕夷简撑腰,他想从上层打倒吕夷简不太容易。 另外就是庆历新政的事情。 相比于搞垮吕夷简,范仲淹对于庆历新政显然更感兴趣。 如果他一味在这件事上闹的话,那么在赵祯要死保吕夷简的关口与赵祯作对,同时也会加剧他与吕党之间的矛盾。 吕党权倾朝野,如果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新政怎么做得下去呢? 所以范仲淹必须考虑这方面的因素。 不过吕夷简的事情他也不能就此罢休,范仲淹面对众人的逼问,沉声说道:“这些事情我自然清楚,一码归一码,吕夷简或许没有干预后宫,但他操持权势也是事实,只是现在陛下明摆着要保他,我觉得此事宜智取,不能强求。” “智取?” 欧阳修问道:“如何智取?” 范仲淹说道:“我最近认识一位高人,或许有办法,你们在家中等我消息,我明日去问问他。” “高人?” 众人一头雾水,尹洙纳闷道:“有多高啊。” 范仲淹笑道:“按照那位高人的意思,好几层楼那么高,比大宋所有智谋之士,都要厉害。” 比大宋所有智谋之士,都要厉害? 欧阳修忍不住说道:“希文公,你不会是被什么市井之徒给欺骗了吧。” “不是。” 范仲淹摇摇头:“是陛下身边的高人,我现在只是被贬为集英殿修撰,能够依旧留在汴梁,就是那位高人发话了。否则的话,吕夷简圣眷正隆,我恐怕已经被贬往岭南。” “真有这样的高士?” 众人惊诧。 范仲淹说道:“诸位先回去,等明日我的消息。” “明日的话,也不是不能等。” “那按照希文的意思,我们现在还要不要继续上书弹劾吕夷简?” “先别动手吧,让希文明天给我们答复就是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 范仲淹也道:“不错,这件事情我也要斟酌一番,看看如何能借助那位高人的力量打倒吕夷简。现在我大抵应该不会被贬,甚至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内迁往西北知政陕西,若能在此之前打倒吕夷简,便也算是一件好事。” “真的?” 欧阳修大喜道:“希文公要去知政陕西了?” “嗯。” 范仲淹点点头:“现在陛下许我在那位高人身边,高人说再过几年,赵元昊必然称帝,然后攻打大宋以立国威。他说只有我才能抵挡住赵元昊的攻势,因而极力举荐我。若非我之前上书弹劾吕夷简,恐怕今年就已经去了。” “原来如此。”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点头。 欧阳修于是说道:“好,那就先贺喜希文公,我们就先回去,等希文公明日消息。” “嗯。” 范仲淹说道:“我送送你们。” 当下他把几个好友安抚好,再送他们出门。 等回来之后,范仲淹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书房,开始思索起来。 虽说赵骏的意思是吕夷简是个好官。 但吕夷简把持朝政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在立场上范仲淹与他天然相对,否则满朝皆是吕党,这还得了? 只是皇帝现在死保吕夷简,赵骏也说历史上他弹劾之后就被贬去南方,要等到明年吕夷简和王曾内斗,两个宰相和两个副相才会双双被罢。 现在赵骏说出来,王曾就可能不会再与吕夷简斗争,那么抗衡吕党的任务,自然在自己身上。 那么,如何该打垮吕夷简呢? 范仲淹坐在书桌后,轻轻敲击着桌案,深邃的目光看向右侧窗户,窗子打开着,院落池塘涟漪随风摆动。 池塘清澈见底,金色的鲤鱼在塘里游来游去,岸边柳条垂下,落入了池中。 唔....... 范仲淹沉吟片刻,倏地笑了起来。 既然这水不浑。 那就让它浑一点,也才好摸鱼。 第十五章 景祐党争 翌日,清晨。 在垂拱殿议政尚未开始之前,大宋君臣们就齐聚在后苑。 最近为了照顾大臣们每天提早打卡上班,来赵骏这里听课,赵祯甚至下令让拱宸门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诸位大臣们打着哈欠缓步走到后苑园中,吕夷简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五十九岁,腿脚不太好,赵祯还让人在拱宸门外侯着,等他来的时候就坐轿子进来。 听课的时候大家一开始都是站着的,但赵骏有的时候说起来滔滔不绝就是一两个小时,赵祯就多准备了几条凳子放在屋内供大家就坐。 只是怕赵祯抄凳子打人,其余大臣就纷纷拒绝,唯有吕夷简确实每天站那么久不舒服,就多谢了皇帝恩宠,坐着听讲。 正是天色还未亮的时候,晏殊端着早餐在观稼殿外站着,范仲淹比谁都先到,吕夷简则姗姗来迟,侍卫们把轿子放在门口,吕夷简这才慢吞吞地下来,向众人拱拱手。 众人回了礼之后,范仲淹瞥了眼他,说道:“吕相,今天却是来迟了些。” 吕夷简微笑道:“年纪确实越来越大了,精力也不如从前。蒙陛下恩宠,让我这样的老臣能少走几步路,少站一两个时辰,天恩如海呀。” 嘴上这么说,但无疑是在彰显他在赵祯心目当中独特的地位。 王曾脸色微微抽搐。 范仲淹哼了声。 “陛下到。” 就在这时,宦官喊道。 众人连忙向西面看去,就看到赵祯匆匆而来。 现在赵祯就住在后苑,虽然离得近,但每次却是最慢到。 不是他懒,而是这几天经常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朕的大宋要亡了这事。 有的时候也咬牙切齿,迷迷糊糊间还说梦话,嘴里嘟囔着你才是二傻子,你才是蠢笨驴之类的话,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这让门外守着的宦官王守忠纳闷不已,心道不知道谁得罪官家了,做个梦还骂骂咧咧地不停。 赵祯睡眼惺忪地过来,众人拱手行礼,他双手虚抬道:“平身,走吧。” “是。” 晏殊应了声,然后往东面赵骏睡的屋进去。 “嘎吱!” 门开的时候,赵骏一下子就起来了。 现在他每天什么事都做不了,眼瞎了,浑身是伤,二十四小时有个二十三小时躺在床上,连门都没出过,自然就只能睡大觉。 所以他的精神头可比赵祯他们好很多,每天也盼着晏殊和范仲淹过来陪陪他,哪怕多说会话也不那么无聊啊。 “拉日叔,今天又吃什么好吃的啊?” 赵骏语气里带着一点喜悦,现在和晏殊混熟了,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晏殊笑呵呵地道:“杀了只鸡,给你好好补补。” 赵骏高兴道:“有鸡吃?太好了,谢谢拉日叔,这鸡多少钱,我到时候给你。” “不用钱,国家不是有补助吗?” 晏殊回了一句。 赵骏连连点头,感叹道:“还是国家好啊。” “我也来了。” 范仲淹出声提醒了一句。 “尼玛叔也在啊?” “是,伤还没好,不过能下地了,就过来陪你聊聊天。” “那感情好,多個人陪我也没那么无聊。” “你现在身体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身上都是外伤,应该也愈合得差不多。就脑袋上的伤,现在还有点痛。” “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谢尼玛叔。”
赵骏乖巧地道谢,他现在和范仲淹还不是很熟,而且他觉得范仲淹有点杠精的意思,不太好打交道,所以尽量客气一点。 范仲淹浑然不知道自己在赵骏心目中已经是个杠精,见赵骏精神头不错,就立即问道:“对了,我想问问,范仲淹一定要改革吗?你不是说他为改革牺牲了很多吗?如果他不改革的话,会不会更好?” “是啊。” 赵骏咬了口鸡肉,接过话茬道:“老范为了改革还是牺牲了很多,跟吕夷简作对,被贬到饶州,连妻子都病死在那里。” 范仲淹脸色一时黯然,这件事昨天他就已经听过了,还好自己如今没有被贬。 “不过老范也不知羞,五十岁的人了,妻子死后居然还娶了一个十五岁的雏妓,唉,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她们还只是十四五岁啊,怎么下得去手啊。” 赵骏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万恶的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 还是咱们新中国好,你敢娶十五岁?刑啊,张三都没你这么猖狂,牢底坐穿去吧。 自己娶了个雏妓? 范仲淹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后面赵祯等人却是偷笑不已,难得见向来都正人君子模样的范仲淹吃瘪。 特别是赵祯,之前被赵骏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总算是有人陪他一起挨骂了。 “还是先说说范仲淹为什么一定要改革吧。” 范仲淹连忙转换话题。 赵骏喝着鸡汤,捏着鸡腿咬了一口道:““范仲淹改革的话,自然是为了救大宋,不改大宋就亡了呀。而且老范不是改革失败了吗?从公元1045年范仲淹搞庆历新政失败,到公元1127年靖康耻北宋灭亡,中间才多少年哦。不就是三冗之害导致的吗?所以老范是想拯救腐朽的大宋的,可惜他做不到。” 范仲淹就回头看了眼赵祯,于是说道:“那除了皇帝不支持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还有保守的利益集团不答应。” 赵骏耸耸肩:“上次不是说了吗?老范改革触动的是大量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他们数量庞大且掌握不小实权,搞庆历新政就是要革他们的命,他们怎么会答应呢?” “那么这些保守的利益集团都有哪些人呢?” 范仲淹又问。 嗯? 后面的吕夷简忽然皱起了眉头。 老谋深算的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范仲淹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是想让陛下知道是谁在阻拦庆历改革的事情? 吕夷简暗道不妙。 他的吕党遍布朝野,肯定是利益既得者。 扪心自问,要是范仲淹搞改革,有赵祯撑腰,他大抵不会受到影响。 但下面的徒子徒孙们可就不一样了,必然会受到牵连。 所以若说立场,吕夷简大抵是保守派。 现在赵祯已经知道了北宋因三冗问题,几十年之后就会灭亡。 又被赵骏骂了几通,说不好皇帝可能会下定决心支持范仲淹改革到底。 而自己若因立场问题,站在皇帝对面,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吕夷简顿时急了起来。 然而晚了。 就听到赵骏耸耸肩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要一般人肯定记不住,也就是我记性特别好,我记得有吕夷简、夏竦、陈尧佐、贾昌朝,还有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刘元瑜、李定、钱明逸、宋痒、宋祁这些人。” 吕夷简顿时浑身冰冷,如坠寒窟! 范仲淹此贼,当真险恶! 第十六章 靖康耻 赵骏话说完后,室内一片沉寂。 众人互相对视,神色不一。 赵祯皱起眉头,王曾王随等人若有所思,晏殊和蔡齐心惊胆战。 吕夷简更是寒毛倒竖,背后冷汗落了下来。 人都说范希文性格耿直,可没想到这厮下起套来,真是比谁都阴狠毒辣,当真是险恶至极。 “吕夷简?” 范仲淹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名字,精神一振,立即打蛇随棍上,追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吕夷简是好人吗?” “是好人啊,但好人也分立场嘛。” 赵骏说道:“吕夷简把持朝政那么多年,下面多少徒子徒孙,范仲淹改革不是要了他那一派人命吗?所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肯定要反对。” 听到这句话,吕夷简竟已是开始颤抖起来,不自觉哆嗦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也没有因为能坐凳子而感觉到殊荣。 他瞥见旁边赵祯目光平静地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眼神示意,就只是那么平静地扫了一眼。 近乎面无表情。 但正是因为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才是最无声,最精彩的眼神。 这一眼,令吕夷简惊恐难安,如坠冰窟。 “那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吕夷简他们阻拦了范仲淹改革,才导致大宋最终灭亡的呢?” 范仲淹又问。 吕夷简背后冷汗直流,心道好你个范希文,歹毒至此! “也不能这么说吧。” 赵骏想了想道:“虽然晚年的吕夷简在庆历新政中扮演了保守派的角色,与范仲淹等改革派产生抵牾斗争,使得他在后世人以及当时改革派眼中的形象不佳。但是当时整个朝廷和士林对吕夷简的看法还是极高的,至少史书对他的评价就很不错。” “北宋灭亡有很多原因,吏治没有整顿好是其中一个,但大头还是军队战斗力和上层皇帝太愚蠢的原因。靖康耻的时候,金兵包围汴京城,城中三十万军民抵抗情绪非常高,吓得金兵都不敢进攻,提出议和。” “结果宋徽宗那个废物立即把皇位传给宋钦宗,宋钦宗不敢出战,派人去求和,金兵反而要求宋钦宗亲自去金营谈判,宋钦宗那蠢货居然还真去,然后金兵扣留了宋钦宗,宋钦宗被抓后,就被迫下令各路勤王兵停止向开封进发,对自发组织起来准备抵抗的民众进行镇压。” “之后由于宋朝两个脑残皇帝妥协投降不抗战、打击抗战派将领,导致金兵开始大肆进攻汴京,最终成功破城。金兵在东京大肆烧杀掳掠了四個月,被掳掠一空的开封人民遭受饥寒无情的袭击,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运河河上都飘满了尸体。” “最恶心的是金军提出赔偿要求,其中一条必须将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交给金军。如果赔偿款无法按时交割,将皇家女人作价卖给金军,以充金银之数。” “具体价格是,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也就是说,只要无法完成金银的缴纳数目,几乎所有赵氏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赵宋皇室的威仪和尊严荡然无存,这放在整部中国古代史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事件,也是为什么宋朝是个最垃圾朝代的原因。” “而大量搜刮宋朝宫廷内外的府库,以及官、民户的金银钱帛的金兵直到冬天,才带着俘虏的两个脑残皇帝和一群皇室贵胄回去,很多帝姬都遭到了欺凌,连那俩脑残自己都被逼着给金人跳舞,宋朝腐朽统治者的投降政策,使开封人民遭受难以言状的灾难。” “之后这帮脑残被押送至上京,在金国上京举行献俘礼和牵羊礼,被俘虏的宋徽宗、宋钦宗、宫妃、宗室、大臣等人被迫赤裸着上身,披着羊皮,脖子上系着绳子,像羊一样被人牵去祭拜金国的祖先,汉人的颜面被这群杂种丢的一干二净。” “这就算了,最耻辱的是金军抓走了大量汉人女子,数千女子在被掳走的路上死亡,她们受到的凌虐、强奸、侮辱我都无法想象。还曾经有南宋使者去金国的时候,见到了沦为歌姬舞女的帝姬,这帮金国人真是一群畜生。” 到了最后,赵骏自己的血压都上来了,用沾满鸡油的手拍着大腿大骂道:“但说到底,还是宋朝皇帝更畜生,宋徽宗这样的玩意儿死一万次都不解恨。宋朝根子就是烂的,从上到下都烂。亏了北宋有不少名相,南宋有不少名将,废物皇帝加上制度不改变,怎么可能不灭亡嘛,真TM垃圾王朝!历代王朝的耻辱!” 众人被骂得不敢作声,因为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靖康耻的耻辱到底有多深。 连堂堂帝姬都被人俘虏玩弄,皇赵威严可谓是扫地以尽。 场间沉默了许久。 没有人说话。 即便他们没有经历靖康耻,但光听赵骏讲,也都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能够感受到这国仇家恨的屈辱。 过了好一会儿,范仲淹才叹息了一声:“泱泱大宋,竟受此屈辱。” 晏殊轻声道:“原来靖康耻的内情,竟是如此曲折。” 赵骏的心情此时已经平复下来。 他想起来晏殊和范仲淹是宋朝粉丝,就缓和了态度说道:“拉日叔,尼玛叔,我一直都不喜欢宋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偏偏对宋朝感兴趣,但至少你们都知道岳飞的《满江红》吧。”
满江红? 晏殊和范仲淹对视一眼,晏殊想了想,就说道:“知道,你继续说。”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骏满怀激情地背诵着《满江红》,说到这里,手中的鸡腿都不香了,长长的叹息道:“岳武穆生错了时代,像宋朝这样的垃圾朝代,就不配拥有像岳飞狄青这样的英雄豪杰。” “如果他们生在汉唐,哪怕生在明代,一定能够封狼居胥,打得胡人不敢南顾,又何至于让胡虏这么欺负汉人呢?” “很多人都说宋朝是烂在根子里,底层军队没有战斗力,全是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再就是金兵都是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宋军的武器装备要比金兵差。” “像靖康元年二月,宋钦宗割地求和,金军东路军统帅统帅宗望就派了十七名女真骑兵,护送和议文书回国,路过磁州时遭遇了北宋的2000名士兵,两千名宋军,被17名全副武装的女真士兵杀得溃不成军。”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话自此传遍南方,也让宋军自此畏金如虎!” “但根源是底层士兵和武器装备吗?” “不是!” “岳飞汜水关三百人就大败数倍于己的金兵,郾城大捷更是以区区几万人就打得十几万金兵找不着北,金兵号称天下无敌的铁浮屠、拐子马,更是差点全军覆没。” “宋军也不是没有重甲步兵,女真可以以少胜多,岳元帅同样可以。这就证明了双方不存在任何兵种差异,也不存在任何装备差距。” “那么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呢?” “根源就在宋朝的皇室,他们自己亲手阉割了自己的军队,让自己的军队失去了血性!” “我当年学《宋史》的时候,这群脑残宋代皇室就看到我火冒三丈。清朝有个秦大士,在参观岳王庙,看到秦桧夫妇反绑双手,朝着岳王坟下跪的时候写诗说“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秦大士是不是秦桧后代不知道,但我知道DNA检测,我们村子人都是宋朝赵家后裔的时候,真是羞愧得想死,要不是爹妈不让改,我都想改姓了。” “宋徽宗昏庸无能,宋钦宗软弱怯懦,宋高宗卖国求荣。明明手底下有一群能打的将领和士兵,却要自毁城墙,杀害忠良。” “这些愚蠢无能的宋代皇帝,就应该个个拿去点天灯!” “所以归根结底,不是吕夷简一个人害了北宋,而是北宋的皇帝除了赵匡胤、赵祯、赵煦勉强还算够格以外,其他的全是一群垃圾、蛀虫,没有任何担当与作为。” “咱们中华民族,崇尚的是武德精神。千年后的今天,依旧向往的是汉唐雄风,而不是什么“直把杭州作汴州”的丑陋大宋!” “大宋这样的朝代,本就得国不正,就不配做中华民族的正统王朝!他们的上层权力机构出了问题,皇帝没有血性,还不如太监像男儿,这样的朝代,活该灭亡,活该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都有无数人骂它是最垃圾的朝代之一!” 一番话怒骂结束之后,赵骏已经没有了刚刚吃鸡时的兴高采烈,只有满脸血红,怒发冲冠,明明双眼被绷带遮着,但所有人都仿佛能够从他的面部表情能看出他眼中好像在喷出的火焰! 周围人脸色各异。 吕夷简擦了擦额头的汗。 范仲淹若有所思。 赵祯平静地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身躯却微微抖动。 满江红,满江红。 他握紧了拳头,倏地轻叹一口气。 九十一年后的靖康变,北宋的灭亡,原来是这样。 皇帝被俘虏,百姓遭杀戮。 连帝姬都被人强暴。 堂堂大宋,就此只能割据南方。 令人扼腕! 最可怕的是,堂堂大宋,一千多年后,是软弱无能的象征。 纵使赵家皇帝再割地求和,粉饰太平,也依旧遮掩不住那青史一笔,给他们留下的骂名。 赵祯眼角,流下了泪水。 他这次拳头上青筋再次暴跳,不再是因赵骏辱骂他。 而是他能够从赵骏朗诵《满江红》的情绪当中,感受到那靖康耻的屈辱有多让人绝望。 愤怒,悲恸,怒其子孙后代的不争,种种情绪在赵祯脑中盘旋。 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诚如赵骏所说,大宋的皇帝,都是废物。 武功也只有太祖够格。 朕只有文治。 若是让朕想着强兵富国,打败强大的辽国西夏,以及后来的金国,恐怕...... 难道朕真的不能改变大宋的命运吗? 不。 一定还有办法! 赵祯看了眼赵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迈出了房屋,向着观稼殿去了。 第十七章 吕夷简栽跟头 观稼殿内,气氛陷入沉默。 雨早就停了。 正是凌晨三四点钟,接近上早朝的时分。 外面漆黑一片,后苑竹影森森,清风吹得殿前的稻苗随风摆动,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 殿中无人说话。 按照以往惯例,从赵骏那听完之后,他们都会来这里小待片刻。 有的时候是为了商量未来的方向,有的时候则是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有的时候......是赵祯要砸东西发泄。 但今天众人却一改往常畅所欲言的气氛,而是变得十分沉重起来,因为官家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陛下。” 吕夷简先发话道:“臣弹劾范仲淹居心叵测,故意引导赵骏陷害微臣。” 范仲淹冷笑道:“我居心叵测?没听到赵骏说了吗?要想让大宋不灭亡,就要进行改革。你阻挠改革,不就是在贻害大宋?” 吕夷简马上说道:“臣没有阻拦改革!” 至少现在没有。 “是,你现在没有阻拦改革,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开始改革。” 范仲淹马上道:“官家如此信任你,你却要毁害大宋,吕夷简,你才是朝廷最大的奸臣!” “你胡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吕夷简大怒。 范仲淹反驳道:“这是赵骏说的,难道有假吗?” “陛下.....” 吕夷简大急,正想解释。 “够了!” 赵祯猛地拍桌,双目猩红地看着他们道:“朕的大宋就是被你们这群废物给害了,再过九十一年,大宋就要灭亡,连帝姬都被敌人羞辱,你们却还在这里勾心斗角,还有没有人把朕当一回事!” 众人顿时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仁宗的脾气向来都是温文尔雅,几乎从不发怒。但今日不仅发怒,还竟辱骂他们是废物,这可比赵骏一口个废物可怕得多。 因为赵骏是后世的人,他一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二来他本身是站在后世人的角度看问题,所以自视更高一点,上帝视角来说,评价他们不行,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赵祯却本身就是赵骏嘴中历史里的人物,而且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赵骏也归咎于他身上,因而按理来说,赵祯本应该虚心接受,没资格发脾气才是。 可官家却偏偏发脾气了。 在场的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妖怪,又怎会听不出来? 这是赵祯对他们党争的极力不满。 按照赵骏的说法,正因为仁宗朝党争,导致庆历新政的失败,间接导致王安石变法失败,让三冗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最终北宋灭亡。 大宋要亡了。 怎能不令赵祯火气上涌? 过了好一会儿,范仲淹才沉声道:“官家也听见了,大宋要想长久,三冗之患,就必须要解决。而要想根治三冗,则必须先整顿吏治,臣的改制并没有错,错的是有小人暗中阻拦新政罢了。” 他虽未点名道姓,但这跟点名道姓也已经没什么区别。吕夷简更是脸色通红,想要反驳,可赵骏说的名单第一个就是他,反驳终究是无力。 “吕相。” 赵祯扭过头看向吕夷简,对他说道:“三冗之事的弊端,你也是常跟我说的,可为什么到了大事上,要糊涂呢?” 吕夷简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但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话。 范仲淹冷笑道:“赵骏不是说了吗?吕相在朝中多少徒子徒孙,门下位高权重者不计其数,他若是支持新政,岂不是将自己那一派党羽一网打尽?” 王曾趁机落井下石道:“这也不能怪吕相,吕相恰好这两年权判尚书省事,执掌二十四司,二十四司人吏迁补皆由吕相处置,选的官员自然是贤良,但若要大规模罢黜,岂不是浪费了吕相为国家挑选栋梁之才的心意?有些抵触,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人一唱一和,令殿内气氛都凝固了起来。 吕夷简横了王曾一眼,王曾也横了他一眼,二人权力斗争可不是在明年开始。 早在两人同朝为相,明争暗斗就已经存在。只是到了明年王曾忍无可忍,最终与吕党爆发了而已。 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出手,更待何时? 赵祯果然脸色十分难看,虽然吕夷简确实是他人生路上的导师,可相比于大宋江山,他自然更看重后者,所以若吕夷简成为了改革路上的拦路虎,也许他也未尝不能舍弃。 沉默片刻,吕夷简拱手说道:“陛下,臣自然是愿意支持新政的。但所谓事有缓急轻重,赵骏也说了,王安石与苏轼都是千古名臣,他们也都非奸臣,却最终反目,可见新政并非臣一人反对就会失败,而应该循序渐进,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吏治,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范仲淹说道:“赵骏也说,如今朝廷官员多如牛毛,数量为唐朝明朝的几倍,朝廷要支出的俸禄更是唐朝明朝的数十倍,冗官之害,再不能消弭的话,靖康耻还是会发生,大宋危在旦夕之间。”
吕夷简却摇头说道:“陛下,赵骏也只是说了一些问题的根源。但这件事极为复杂,远不是一句满朝士大夫反对就能概括。其中的内情,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范仲淹是新政的改制人不假,但他失败了,也证明他并不是改制的合适人选,也许我们还能找到正确的方法和方向。” “吕夷简,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范仲淹大怒道:“若不是你们阻拦,改制又怎么可能失败呢?” 吕夷简却笑道:“光凭我一人,就能让全大宋的官员士大夫反对你,范仲淹,伱也太高看我了。赵骏说过,你得罪的是整个利益集团。要想打破这样的利益集团,强硬的手段就只能动用军队,你敢动用军队杀人吗?” “我......” 范仲淹一时语塞,因为他看到赵祯依旧面无表情的脸。 在大宋动用军队? 就连枢密院都没有这个权利。 枢密院虽然名义上是大宋的最高军事机构,但实际上枢密院只有发兵权而无统兵权。 统兵权在皇帝手里。 宋朝要调动军队很复杂,如果要打仗,皇帝就任命将领去领兵,然后枢密院负责征调士兵给这個将领。 将领有统兵权,却无发兵权,造成后世众所周知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 所以如果给范仲淹兵权,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他将来去了西北,也只能在当地进行行政管理,军事裁决依旧要看皇帝的脸色。 就好像在好水川之败前,韩琦和范仲淹关于出不出兵的争执,最后决议权还是在赵祯手里一样。 北宋皇帝对于兵权的掌握,几乎病态到了骨子里。 “赵骏说过,当一个保守的利益集团成为国家的负担时,需要的是强力与铁腕手段。但这显然违背了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制,还会令满朝官员风声鹤唳,吏治没有做好,大宋内部就已是风雨飘摇,这难道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事情吗?” 吕夷简老神在在地说道:“所以我以为,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就不能一蹴而就。改革吏治,应该缓慢图之,一步一步来,就如赵骏说的那样,可以先激励官员,做好惩罚奖赏制度,再谈罢黜官员的事情。” 晏殊搭腔附和道:“是,这就是赵骏说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温水煮蛙,蛙才不会因水热而一下子从锅里跳出来。陛下,臣也以为,还是应该循序渐进比较好。” “你们呢?” 赵祯看向王曾王随他们,问道:“你们也觉得应该一步一步来吗?” 王随和盛度对视一眼,同样向赵祯建言道:“是的,臣等也以为,像这样的大事应该做好充分准备,不能急于一时,确实该放慢脚步。” “臣附议。” 王曾和蔡齐亦是应下。 三相三参,差不多是三个小团体,竟全部赞同,这是很罕见的事情。 可不赞同不行。 除了赵骏也点评过范仲淹的做法肯定会失败以外,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也是利益集团一员。 如果真放手支持范仲淹去大刀阔斧改革,众人的门生故吏也都得遭殃,因此自然不能支持。 所以总得来说,每个人都有私心,可又确实是在为大宋着想,充满了矛盾。 范仲淹急道:“陛下,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岂能缓图?” 赵祯想了想,摇摇头道:“范卿历史上毕竟是失败了,赵骏也说范卿的方式不可取,还是缓图为好。” 晏殊见范仲淹脸色很差,就笑着说道:“希文也无需忧愁,赵骏大抵也就两三月就能恢复光明。有他在,难道希文还怕不能成事吗?” 赵骏很快会复明? 范仲淹一下子被点醒,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随后说道:“同叔公所言有理,是臣心急了。不过陛下,臣还是请奏。” “你说。” 赵祯闭眼揉捏着太阳穴,这几天确实没怎么休息好。 范仲淹严肃地说道:“臣请罢吕相一党,纵使吕相不能罢相,也应该削减其羽翼,否则他们作为利益集团,吕相明着说不阻拦新政,但在背后作妖,那才是坏事。” “唔。” 赵祯目光扫了吕夷简一眼。 吕夷简脊背发凉,便只好上前拱手承诺道:“臣......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那哪些被吕相提拔的人,碌碌无为,昏官庸官者,由范卿列个名录吧。朕会令皇城司予以配合,如有阻拦者,绝不姑息。” 赵祯摆摆手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先去上殿。” “是。” 众臣拱手行礼。 吕夷简恨恨地瞪了眼范仲淹。 这次。 他算是栽了。 第十八章 改变大宋政坛 如果说最近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那一定是左司、审官院、吏部、三班院以庸碌为名罢黜了数十名中下级官员的事情。 但匪夷所思的是,这次事件居然十分高调地由范仲淹调查,皇城司全力配合。 范仲淹本人亲自前往各职衙门,监察百官,对于懒政、惰政现象严惩不贷,很多官员在自己部门是一二把手,平时上班不积极,处理政务也很懒散,被范仲淹找到借口罢黜。 这显然是越职行为,然而御史台竟全都默不作声,御史中丞晏殊和权御史中丞贾昌朝这两位御史台的老大老二更是全程作陪,帮着范仲淹开道。 要知道这二位可都是吕党,而范仲淹罢黜的很多官员也都是吕党。让他们给范仲淹站台,这不是自己拆自己台吗? 于是很多官员就回过味来了。 范仲淹作为吕党的死对头,吕相绝不可能允许范仲淹如此胡作非为,何况范仲淹本身就是没有罢黜官员的权力,他甚至都没有任何一项吏部实权职务,没有资格做这些事情。 但他却能够这么做,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范仲淹的背后有另外一位大佬支持。 谁呢? 自然是当今皇帝。 除了那位官家以外,谁能动用皇城司,谁敢在吕相头上动土? 但想通了这一节,京官们却都疑惑不解起来。 前两天范仲淹弹劾吕夷简,被一撸到底,当时大家还以为吕夷简圣眷正隆,怎么短短两天,朝廷的风向就变了呢?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很快就有聪明人明白了原因……陛下表面上打压了范仲淹,但实际上还是各打五十大板,大抵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削弱吕党的实力,吕夷简怕也是知道,干脆顺水推舟,让晏殊和贾昌朝全力配合。 一时间纷纷在心里叹陛下的帝王心术真是深不可测,即便吕夷简已经如此深得帝心,一路陪伴着陛下从患难中走来,最终还是难逃清算的命运,晚景多少有些凄凉。 不过好在虽然吕党受了不小的打击,但实力和根基未损。因为吕党中高级官员大多没有被处置,高层力量得以保存,吕相倒也不至于因此在朝中变得孤立无援,因此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也许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唯一的不同就是,朝野上下原本对于吕夷简和范仲淹之间的看法,也很快再次改变。原来巴结吕夷简,纷纷上书弹劾范仲淹的官员,一下子又开始转变了风向,开始上书称赞起范仲淹。 朝廷官员,向来都是这样没有立场。 谁赢,他们就帮谁。 景祐三年五月三日,忙碌了一天的范仲淹坐进了轿子里,北宋早期官员还是以骑马或者坐马车为主。但到中期坐轿子流行起来,因为北宋缺马,而人力资源丰富,雇佣轿夫显然更划算。 此刻轿子从内城梁门出去,现在还是下午,街市人来人往,宽阔的道路各类车辆进进出出,店铺外打着伞,挂着招牌,操着东南西北各种口音的声音,遍布整个集市。 范仲淹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宋朝实行高薪养廉政策,官员的俸禄月薪非常夸张,一个普通的六七品官员,身上有背着寄禄官、散官、勋官、贴职和差遣等好几种官名,俸禄、津贴以及补贴加起来一月就能顶普通人家一年甚至几年收入。 除此之外宋朝官员也基本合法做生意,手底下铺面、田产非常多。 所以宋朝的高级贪官确实少,毕竟换算成后世,你一个月几十万块的工资加上铺面田产收益,为了五十万块钱的贿赂去铤而走险,风险和犯罪成本太大,一旦贪污被查实在不值当。 因此被查处的这些人,基本上没有贪官。只有少数查出有滥用权力,大多数则是碌碌无为,没有政绩被罢黜。 名单也是范仲淹精心裁定。 吕党官员何止上百?但大部分官员都是没有实权或者职务不重要的官员,这些人存在的意义不大,自然也没有罢黜的必要。 他裁撤的都是二十四司、三班院和御史台等重要部门的吕党,属于吕党中下层权力机构的组成。 把这些人裁减掉,对于吕党在汴梁的中下级权力来说,是個沉重打击。 因此这次可以说是党争大胜。 但范仲淹却并没有因这次胜利而感到沾沾自喜。 因为他明白,吕党自始至终都不能算一个围绕着吕夷简形成的政党,而应该算是吕夷简与他们共同利益组成的同盟。 就像范仲淹与欧阳修他们的关系一样,这些人不一定都对吕夷简俯首听令,可范仲淹要是想掀起改革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紧紧与吕夷简抱团,抵制改革的发展。 所以仅仅只是摧毁了吕夷简一派的一些中下级实权官员还不够,真要想将来能够没有障碍地进行改革,赵骏说的那些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范仲淹面色坚毅,认真思索着。
改革之路。 任重而道远啊。 ...... ...... “宋朝的经济、文化确实是历代王朝巅峰,欧阳修曾经说过:“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但它的军事弱势也是事实。” “明朝的经济文化比不上宋代,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末代皇帝崇祯至死都不愿意南迁,他再无能,冲着这一点,明朝也是汉唐以来,最硬气的王朝。” “说句实话,我一直认为宋朝是一个可塑性极强的时代。它虽然有很多问题,但它的科技和工商业发展已经到了封建王朝的巅峰,商贸往来、文化发展、劳动力充足、生产力较高,都是可以研究的点。” “举个例子,就拿航海来说。宋代的航海技术可以说是世界最强,通过海洋它完全可以经略东南亚,东南亚是很适合种水稻的,一年两熟甚至三熟都轻轻松松,吸引国内流民前往东南亚种粮食,再运回国内,不就能解决劳动力和粮食问题了吗?” “粮食价格低了,对地主阶级造成的打击是很大的。宋朝“田制不立、不抑兼并”使得土地经合法向地主手里集中,促进了土地的集约化经营,催生大量剩余劳动力。如果粮食低廉,劳动力就不愿意耕地,地主的地就无人耕种了。” “为了挽留劳动力,地主就得开出更高的薪水、更好的条件才能吸引青壮帮他们耕种。这样进一步打压了地主阶级的利润,底层百姓的生活也会过得更好。哪怕会有无良地主、资本家这种东西,但大势上还是趋于稳定。” “最头痛的还是宋朝的开拓精神不足,我们国家虽然号称天朝上邦,物产丰富。但实际上古代需要的贵金属金银铜还是很匮乏,交子的诞生就是因为经济繁荣,钱币数量不足,才开始出现纸币交易。” “不过交子也仅仅是大宗货物以及特别有信誉的商行才能够发行的东西,对于百姓来说,肯定是铜币更有价值。所以要想经济更加繁荣一些,就应该对外积极开拓,占领更多的地方。” “像日本就盛产银矿,那地方我记得有个石见银矿,在十七世纪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产量。还有很多铜矿和金矿,要是把日本占领,大量移民,肯定会更加富裕。” “还有印度、东南亚,明明离得近,船只航运也发达,多移民,扩展海上丝绸之路,让东南亚变成大宋后花园,经济和农业水平,自然能更上一层楼。” “就是军事方面有点让人头痛,大宋皇帝对军权掌握的太死,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想改善这个问题,恐怕非常困难。” “也许只有从武器装备上入手,比如说火器。宋朝不就发明了火枪的原型突火枪吗?他们的钢铁产量当时也是世界第一,要是有火枪技术,靠手工打造枪支弹药和火炮,对付游牧民族应该能行。” “当然了,这些我都是胡咧咧的。总归我只是历史系学生,又没有生在宋朝,只能通过史书了解,他们的真实情况,具体发展水平,我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拉日叔您要是想听宋朝应该怎么强大如何发展,我就胡说八道一下,随便讲讲,您就听个乐就行。” 赵骏坐在床边缘,一脚搭在床上,一脚踩在地上,手里端着饭盘,口沫横飞,侃侃而谈。 今天晏殊又来问,该如何才能让大宋发展壮大。 虽然对于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他们现在在新中国,又不是在大宋,问大宋该怎么壮大好像没什么意义? 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胡扯一通,管他提出来的东西靠不靠谱,扯了再说。毕竟他又不是真在宋朝,在新中国扯淡,难道还能影响到千年前的大宋不成? 晏殊就把他说的这些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今天赵祯他们不在,宋朝君臣也不能天天守在后花园里,所以就很需要他来记录向赵祯汇报情况。 说起来赵骏来大宋也有十来天了,身上的伤势好了很多,现在也能下床走动走动,这两天晏殊还带着他在外面廊下溜达了一圈。 只是赵骏肯定想不到的是,他现在真的在大宋,而且因为他的出现,还让大宋的历史,已经出现了短暂的偏移。 景祐三年五月,吕党中下层被沉重打击。范仲淹虽然被降职,却并未调离出汴梁。 甚至在范仲淹的举荐下,又一位改革派的先锋被调回京师。 绛州通判富弼,也就是晏殊的女婿,被任命为开封府推官,入知谏院成为了台谏官之一,顶替的就是之前被罢黜的吕党缺口。 很显然。 在赵骏间接帮助下,大宋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对庆历新政支持到底,目前提前开始布局,提拔改革派官员,为将来的新政做铺垫。 他们这些吕党一派的老人,即便是知道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但也不得不为国家利益让步,缄默其口。 赵骏,才来十多天,却已经在无形之中,开始改变大宋政坛了。 第十九章 伪造一个尼尼村 当赵祯踏入后苑的时候是下午申时吃晚饭的时候。 赵骏一日三餐都由晏殊供应,上厕所之类也由晏殊扶着他蹲马桶。 每顿饭一般晏殊会在这里坐一两个小时,一天差不多有六七个小时陪在这里,听赵骏扯淡,然后把记录的东西上报给赵祯。 其实有的时候赵骏也狐疑,堂堂一个村长,每天应该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吧。 为什么老村长每天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聊天? 三餐村长送,躺床上帮着服侍,连上马桶都有村长他老人家搀扶着,搞得他每次上厕所都很不好意思。 当然了。 他也不是嫌弃人家是个老头。 虽说这里上厕所擦屁股的纸有点硬,老村长膝下也没有个二十上下,漂亮年华的小孙女伴他逗逗乐,但总归是有人能跟他聊聊天解解闷。 有村长和支书这两個老头跟他说说话也挺好,至少能让他眼瞎后稍微给点心理安慰。 可难道村委不干事的吗? 村长村支书,每天就这么乐意花那么多的时间陪他? 大凉山的高学历支教老师是金贵,也不至于一天大多数时候都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吧? 赵骏心里摸不着底。 更重要的是他来已经尼尼村快十天了,就算天天睡大觉不知道具体日子过去多久,但靠晏殊给他送的一日三餐和医生针灸的频率,粗略估算七八天总该是有。 以咱们大中华那基建狂魔的效率,暴雨停了之后,一天之内没通路都算输,怎么可能那么久路还没修好? 电也说一直没修好。 什么意思。 国家电网几时拉垮成这样了? 没道理的。 还有之前希望村长能把孩子们带过来,就算先认识一下也行啊。 结果村长一直找借口推辞,到现在连孩子们的影子都没有见过,门外甚至连小孩子的声音都没听到过。 种种疑虑,最开始赵骏因为伤痛和瞎眼,而没有细思。 但现在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加上每天胡思乱想的时间充裕,容不得他不多想。 整个尼尼村,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目前认识的活人就只有老村长、村支书以及那个从来不说话的老大夫三个。 偶尔还能从门外听到脚步声以及极轻微的谈话声,大声问的时候没有回应,想开门出去,门也时常被反锁。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迷雾,一系列的事情下来,让原本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的赵骏感觉到一丝不安。 难道自己被绑架了? 但他却很快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抛弃。 首先是他自认为自己一个普通山村支教老师,身无余财,也没什么好能被绑架的。 其次是他不愿意也不敢这么想。 最后是就算真的被绑架了,现在羊入虎口,如果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必须保持镇定。 一切最好还是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赵骏心里想着。 在晚饭结束后,赵骏又一次提出了希望能跟孩子们见一面,算是一次试探。 要是村长找理由拒绝,就容不得他想多,要是没拒绝,那他就是想多了。
幸运的是这次晏殊没有拒绝,而是答应他明天给他答复。 等晏殊从赵骏房里出来,就远远地看到了赵祯和几名宰相正向着这个方向来。 他迎了上去。 今日赵祯国事比较繁忙,最近他们在后苑待的时间太长,导致积压了不少要处理的大事。 虽然有宰相副手帮忙应付,但有一些事情还是要赵祯他们做主,所以今天一整天赵祯都在垂拱殿的内殿与几名宰相批阅国事。 等到赵祯过来的时候,看到晏殊,随口说道:“同叔公,今日赵骏又说什么了?” 晏殊沉声道:“官家,快瞒不住了。” “这么快?” 赵祯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知道赵骏会起疑心,但没想到才短短十多天他就已经产生了怀疑。 或许这跟后世的科技有关,能尽快修复道路,通上电网,而大宋没有科技,自然让赵骏察觉到了不对劲。 晏殊回答道:“是的,臣迟迟不能帮他的手机充电,也不能带他去村里走走逛逛,更不能带孩子们与他见面,自然令他起疑心,最重要的是,他想下山去医院。” “道路断绝这个理由不能困住他吗?” 赵祯忍不住问。 晏殊摇摇头:“按照赵骏的说法,一千年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拥有强大的科技水平,他们有会动的器械,轻松就可以夷平一座高山,更何况只是泥石流堆砌路面?所以臣只能告诉他,现在路面确实已经疏通,但怕还有倾塌的风险,因此不让他下山去。” “难道在他失明没有康复之前,朕就要暴露了?” 赵祯皱起眉头。 暴露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即便是每天问,从赵骏那里得到的信息也还是很少。 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害怕暴露,不太好开口直接询问一些事情。 所以每次想要得到答案,都必须引导。 比如关于三冗的事情,就是晏殊作为考验赵骏是否熟知宋朝历史引导出来。 吕夷简的事情,则是由范仲淹作为“范仲淹的粉丝”这个身份,表达了对范仲淹的政敌吕夷简不满而提出来。 而且他们希望得到的是赵骏毫无保留地交代。 一旦赵骏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宋代,万一有小心思,故意隐瞒或者谎报一些事情怎么办? 因此趁着现在能问就一定要问出来,而不是等到之后赵骏复明才问。 那样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里,在赵骏手里。 现在如果暴露的话,或许可以用威逼的手段来逼着赵骏说。 然而威逼是最糟糕的办法,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被控制起来当一个只吐露信息的工具。 若是赵骏怀恨在心,即便是九真一假,参杂那了一点点假消息,都足够致命了。 因而他们需要从赵骏那里得到最真实的情报,在赵骏眼瞎的这段时间,也是他们唯一确定都是真话的时候。 晏殊沉吟道:“臣以为,也许要用别的方法才能够瞒过去。” “什么办法?” 赵祯问。 晏殊说道:“伪造一个尼尼村。” 第二十章 分配学生名额 “伪造一个尼尼村?” “不错。” 晏殊点点头道:“以我对赵骏的试探,发现他好像对尼尼村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村子里有多少人,孩子们长什么样,他一概不知,我们便可以依据此打造一个尼尼村出来。” 赵祯想了想道:“这就是赵骏所说的什么电影剧本吧。” “是的。” 晏殊点点头:“赵骏不是说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吗?但他怕是不知道咱们的勾栏就已经有了戏曲,也有了写曲目的作家,仿照着曲目编写出一个尼尼村,或许应该可以。” 吕夷简忍不住问道:“可是戏曲能跟现实一样吗?我们了解他们的情况吗?要是露出了破绽怎么办?” 晏殊笑道:“吕公放心,我已经收集了很多消息,据我所知,赵骏去教书的地方是成都府路西南的大理与吐蕃交界处,那里的居民都是吐蕃人和西南夷混居,在一千年后,他们叫做藏族和彝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十六个民族之二。” “就只有这些吗?还有呢?” 吕夷简又问。 “村庄的人员是藏族和彝族,如果以村庄有十个孩子来算,那么就至少要有五对以上的家庭,再加上老人以及孩子成年的家庭,村庄人口的数量应该在一二百人左右。” 晏殊继续说道:“我们可以给这些人撰写名字,编造身世,他们本就常住于深山老林里,对外面的世界不太了解也很正常,应该不会出什么漏洞。” “要找一二百人吗?纵使能找到那么多人,给每個人撰写名字编造身世,还要他们熟读巧背,这难度可太大了。何况人多眼杂,一旦暴露,这对大宋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众人皱起眉头。 赵骏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大宋最高机密,赵祯下了封口令,除了三相三参这几个大宋最高级别的君臣以外,也就晏殊和范仲淹得到特例。 就连赵祯最宠信亲近的宦官王守忠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侍卫和太医更是讳莫如深,不知对方来历。 这种机密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呢? “不用,因为我旁敲侧击过,得知后世偏远山区的村庄人口流动很大,年轻人和壮年往往都会外出打工,留守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所以我认为选十个孩子,再加上十来个或者二十个左右大人就行。至于机密的事情.......” 晏殊顿了顿,随后说道:“那就只能让他们先居住在皇宫里了,老人就在宫中养老,孩子的话,若是能在赵骏膝下学到一些知识,将来未尝不是大宋的栋梁之才,国家大用,等过几年他们长大了,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吕夷简思索道:“嗯,这样机密的问题就解决了。只是都是老人和孩子吗?老人还好说,我们几个老家伙能来凑个数,但孩子的话......” “咱们各家不就有孩子吗?” 王随说了一句。 吕夷简左右看看,说道:“咱们各家确实有一些子孙,只是先不说咱们各家能不能找到适龄的出色孩儿,就算能找到,又该怎么教他们不露馅呢?” “关于赵骏机密这件事,自家孩子就由自家看着,决不能泄露出去。至于在赵骏面前的话,就少说,多问。” 晏殊说道:“一定要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多嘴,我们全都在场,冒充家长代替孩子发问就行......实在不行,京中有善口技者,让他们学孩童的声音回答就是了。” “不可。” 赵祯皱起眉头道:“赵骏的事情为最高机密,只能少数人知道,岂能由外人得知?若是灭口,伎人何辜?” 晏殊就说道:“那就只能让孩子少说话了,不过据我所知,后世的小学相当于蒙学,找八到十四岁的孩子应该就可以,让他们暂时先住在皇宫一段时间,若能学有所成,对国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句话,吕夷简顿时眼珠子转动了起来。 赵骏现在是个香饽饽,得皇帝看重不说,他本身的价值也无法估量。不仅仅是熟知后世历史,同时还有未来的知识在脑袋里,能让国家强大。 最重要的是赵骏为赵氏苗裔,纵使他很不喜欢祖先,可对于赵祯来说,他也是太祖的子孙后代之一,相当于自家子侄。 人都说隔代亲,隔了不知道几十代,赵祯肯定是以老祖宗在自居,对赵骏这个晚辈子侄天生就有一定好感。 之前赵骏即便几次三番侮辱赵祯,官家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也承诺将来会对赵骏进行重用。
这样的人物等将来眼睛恢复失明之后,很有可能一飞冲天,甚至在仁宗一朝都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未来的潜力无限。 如果能够让自家子侄拜赵骏为老师,形成这样的利益联盟关系,将来吕家地位,恐怕长盛不衰。 虽然到宋代以后,世家门阀的力量已经被削弱,可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吕夷简他自己,世代官宦,伯父吕蒙正,真宗时期的宰相,子嗣和子侄全都在朝为官。 还有韩琦家族,从唐末到五代十国时期就一直是世代官宦,并且韩家只能算是中等官宦世家,像贾昌朝家族,章得象家族,王旦家族,都是唐末开始的高门子弟。 可以说从宋初到现在,能当宰相者寒门平民出身者极少,官宦世家子弟出身者极多,不能说高官都被世家子弟垄断,但至少他们的影响力仍然有。 只不过像唐朝那样五姓七望,一姓出好几个宰相,几十个中高级官员的现象已经不复存在,世家被削弱得较多。 即便是韩家、吕家这样被称为北宋宰相世家的家族,也仅仅出了三到六个而已,而且时间跨度很长,基本难以形成权力垄断。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高级官员和官宦世家子弟之间是有形成利益捆绑的,而捆绑的形势往往都是互相联姻。 如吕家与赵安仁家族、王旦家族、马亮家族、张士逊家族、鲁宗道家族、丁度家族都有姻亲。 甚至后来韩琦的儿子韩忠彦还娶了吕夷简的孙女,可见这样的政治联姻依旧是当时北宋高官们之间互相联合的利益共同体。 正是这样的政治联盟,导致范仲淹未来的改革失败。 毕竟他们这些官宦世家要保证的是子嗣们将来依旧能成为高官的利益,范仲淹想要打破高官子弟以门荫入仕的体系,那无疑是在砸他们的饭碗。 从利益的角度上考量,吕夷简其实很不想范仲淹改革,打破他们的官宦世家权力。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赵骏的存在会让官家坚定改革的心思。 那么老谋深算的吕夷简,就得为家族考虑。 如果想要让家族长盛不衰,就得抱一个未来有潜力的大腿。 还有谁比赵骏这根大腿粗呢? 要是自己的孙子是赵骏的学生,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是赵骏的妻子,那未来吕家地位岂不是? 可惜了,自己就一个女儿,已经嫁人,最大的孙女才九岁....... “陛下,臣有三个孙儿,正符合年龄。” 吕夷简立即举荐,他的三子吕公著、四子吕公孺以及幼子吕公餗都没有结婚生子,但长子吕公绰和次子吕公弼都有子嗣,正该拿出来给赵骏当学生。 他这边话才说完,王曾也立即说道:“官家,臣也有四个孙儿符合。” “陛下,臣也有。” “臣虽然不如吕公王公子嗣多,但也有两名孙儿,愿意送出来。” 王随、蔡齐、盛度、宋绶四个人亦是马上跟进。 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狐狸,吕夷简能想到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 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和赵骏搞好关系对自己的家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能蛋糕你一个人独享呢? 所以几个人都是争先恐后想让自家子弟在这个时候沾点光。 赵祯不蠢,稍微想了一下大抵也就明白过来,略微思索之后就点点头说道:“嗯,赵骏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让诸卿子孙来,倒也合适。” 说着他目光又看向晏殊,却有些不解地道:“晏公没有子孙送来吗?” 晏殊咧嘴一笑:“臣以为,诸公子嗣太多,人多眼杂,回去之后跟他们的家人乱说就不好。所以臣觉得,最好是让这些人都来自同一族,这样大家都居住在一起,也容易保守秘密。臣不才,孙子有二十多人,愿意选出十人来,做赵骏的学生。” 卧槽! 这话一出来,包括吕夷简王曾等人在内,当时就差点尿了。 好你个晏殊,想吃独食是吧! 这TM是人干的事儿? 我套你个猴子的,今天不打得你满面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众人面露凶光,一个个瞪着晏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二十一章 第一堂课 作为官宦世家,首先自然是要人丁兴旺。 吕夷简家族除了几个堂兄弟以外,光他自己就有五子一女,总共六个子嗣。 王曾家族也有不少人,根据富弼所撰《王文正公行状》记载,王曾有四男三女,总共七个儿女。 但跟晏殊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晏殊这厮截止到目前为止有十个子女,儿子六个,女儿四個,而且未来还会生几个,根据《晏氏族谱》记载,总共是九子六女十五人。 这还不算什么,他的孙子辈更多,目前就有二十多个,光他次子晏承裕就生了六个。 所以晏殊家族才是个真正人丁兴旺的家族,子嗣昌盛。其中又以第七子晏几道最出名,现在已经怀上,要到明年才会出生。 作为晏家大家长,晏殊自然也希望子嗣能够门荫入仕,享受荣华富贵,因此历史上他虽然没有反对范仲淹改革,但却也没有支持好友,而是选择明哲保身而保持沉默,算是中立派。 现在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家族争取利益,晏殊近水楼台先得月,眼下俨然已经成为了赵骏最亲近的人,那自然是举贤不避亲,也要开始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考虑。 不过这么做显然是犯了众怒,吕夷简王曾等人虽然六个宰相建了三个群聊,互相不对付,但要是这六个人合起伙来,赵祯估计都得掂量掂量后果。 因此在注意到众人的怒视之后,晏殊也就只能赔着笑脸说刚才都是开玩笑的,然后就与大家一起商量着哪家出多少人比较合适。 最后还是赵祯拍板,他们七个人每家先出一个,吕夷简王曾和晏殊家各多出一个,瓜分了这十个学生的名额。 至于大人的扮演者也简单。 现在就有七个,吕夷简王曾晏殊他们,然后就是赵祯、范仲淹加上给赵骏针灸的太医,就有九个四到六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以及一个青年。 村子里有那么一两个青壮留着也很合理,要是还不够的话,以后再想办法加人。 除了男性角色以外,还要加入女性角色。 青少年男女肯定不行,按照赵骏的说法,后世贫困山区年轻的少男少女,要不就十多岁早早外出辍学打工,要不就努力读书考上县城的学校或者读中专技校,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村子里。 那么村子里就只可能存在三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妇女,并且赵骏曾经说过要去村委报道,晏殊旁敲侧击,已经了解到了村委会的组织构造。 一个村子一般会有一个作为党员的村书记,一个村主任,俗称村长,同时还有三到七个村委会委员。 具体人数按照村庄大小规模来定,以尼尼村的情况,估摸着是村庄贫困,人也不会太多的村庄,所以村委会顶多就三个,那就再加一个女性委员进来。 然后就是他们这些中老年人应该有的老伴,可以设定一两个鳏夫,但村庄既然都是老头老太太,那还是应该得有几个老妇女。 这年头妇女好找,可有农村习性又识大体不碎嘴懂规矩的妇女就难。派人去乡下寻几个倒容易,可乡下婆娘往往不识大体,不知道事情缓急轻重,万一和赵骏谈话间说漏了嘴怎么办? 而要是找自家妻子,那都是某某国公夫人,某某郡公夫人,最差也都是三四品淑人、硕人,个个养尊处优雍容华贵,也表现不出乡下农村妇女的那股劲来,同样容易露馅。 所以经过众人研究,集思广益,最终决定各自回府邸搜刮自家府中的老妈子,让她们冒充自己的婆娘来充当掩护。 很多老妈子都是农村妇女出身,手脚勤快干净利落,而且因为进了达官贵人府邸,一个个也都学了些东西。比如察言观色,能说会道。同时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因而只要她们能够保留住那股子乡下习气,再好好叮嘱一二,大抵应该还是能过关。 最好就是西南夷或者吐蕃人出身的老妈子,会西南那边的少数语系方言也行,反正晏殊已经问过了,赵骏是湖南人,在宋代是荆湖南路,听不懂云贵川那边的少数语系。 之后就是名字,对应的身份背景,以及性格特点、人物模版等等,一一进行斟酌和策划。简单来说,就是规划人设和故事背景。 虽然明清才是小说巅峰,但宋朝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像明清那么出名而已。 经过好几天的筹备,总算是准备妥当。人选第一天就找齐了,后面几天主要是针对人员的训练以及让他们各自背熟好自己的身份模板。 等到五月九号,这是赵骏来大宋的第一个月,早上凌晨四点的时候,天还未亮,御花园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七八个老妈子各自拉扯着自家少爷小姐进了园子,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四下好奇打量,倒也没有那么多惊恐不安的情绪。 晏殊先是去了赵骏房间跟他说了一下今天会带孩子们过来,另外就是也说了村里人都好奇老师长什么模样,都要过来看看,让赵骏觉得压力倍增,筹划着第一堂课该怎么布置得好。 等到早上大概五点来钟,天蒙蒙亮的时候,晏殊进进出出,帮赵骏送了早餐,又把他的背包和行李箱拿了过来,赵骏自己在行李箱翻腾了半天,掏出个笔记本电脑。
也幸好行李箱质量不错,倒没什么损坏,笔记本电脑也是包在防水的笔记本包里,更没出意外,来的时候电量充满了,摸索着摁一下就能听到风扇声音。 晏殊好奇地打量着赵骏那台华为笔记本,他头一次见这种能自己发光的东西,但他清楚很多东西不能乱问,也就没有说什么,从房间里出来后,房门是开着的,那些老妈子和孩子都在门外偷偷往里瞧。 “这就是那位后世来的先生?”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谁知道去,可能是后世来的宝贝。” “俺们也得装后世人咧。” “嘘,小声些。” 众人稍微靠后一点窃窃私语,恰好那边赵祯吕夷简他们也上完了早朝过来,人基本就到齐了。 晏殊上去问那些老妈子道:“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咱就进去了。” 其中个老妈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晏相公让俺们来装看热闹的家里长辈,可在俺们乡下若是来瞧教书先生教书,那得送点东西才行,俺们也不知道后世是不是这样。” 晏殊想了想,摇摇头道:“大抵是不这样。” “那就好那就好。” 老妈子就退了回去。 另外个老妈子看晏殊还挺好说话,就说道:“俺们乡下那边倒不兴送东西,但兴看热闹时磕瓜子,吃西瓜,这算吗?” “额......” 晏殊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夏天到了,马上天热起来,吃点西瓜也挺好。” “俺们那边都会自己带板凳过去。” “宫里没那么多凳子,都是太师椅,就蹲在那瞧就行。” “就是不知道那位先生好不好说话,就怕露馅。” “少说多看。” 几个老妈子还是有些担忧,晏殊安抚了一下她们的情绪。 赵祯过来了,问道:“怎么样?” “可以了。” 晏殊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天色已经亮了,这个点汉代叫做日出,宋朝叫做卯时,有句话叫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所以对于后世来说这个点可能离上班的时候至少得有三四个小时,但对于宋朝人来说,就是工作或者务农的点。 赵骏现在的作息也被带歪了,他还以为这个时候是早上八九点钟,目盲根本不知道时间。 “小赵啊,大家伙都来了。” 晏殊先进去,对赵骏知会了一声,然后大家才带着孩子们进来。 “老师好。” 孩子们齐齐地喊了一句,这是之前排练的结果。 赵骏听到孩子们的声音,顿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和蔼地说道:“孩子们好,我叫赵骏,赵钱孙李的赵,骏马的骏,你们以后就叫我赵老师就行。” “赵老师好。” 这次声音就比较稀疏,有的没反应过来,有的喊慢了节奏不一样,这不在事先排练的范畴之内。 不过也无伤大雅,很快晏殊就接过话茬道:“小赵啊,村里人听说你要见见孩子们,还要给孩子们上第一堂课,大家伙都很高兴,过来看看你。” “赵老师好。” “俺们都是来看老师的。” “是啊,俺们听说老师来了,都想来瞧瞧。” 这次换成了赵祯吕夷简他们,一堆中老年人的声音里就夹杂着赵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很符合赵骏对偏远山村留守老人多,青壮年较少的特点预想。 “大家好。” 赵骏把笔记本放在床上,摸索着下床然后对着声音来的方向鞠了一躬,以后还有两年时间呆在村子里,得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老师太有礼了。” “老师快回床上去坐着吧。” “当不得当不得。” 几个老妈子本能用比较生硬的西南话说着。 赵骏没有听出异样来,笑着说道:“以后还是要麻烦大家了。” 晏殊上前问道:“要给老师介绍一下吗?” 这些人设可都是他得意之作,除了显摆一下以外,更重要的是想帮赵骏加深一下固定思维。 没想到赵骏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穿越,所以听到这男女老少的声音大抵就放心下来,说道:“没事的拉日叔,我现在反正也看不见,等眼睛好了您再给我介绍就行。” “啊?” 晏殊就郁闷了,好家伙自己辛辛苦苦弄得人设全崩了,浪费了他一番心血,血亏。 赵骏眼被蒙着当然不知道晏殊现在的表情,又坐回床上拿起笔记本道:“我本来是想给大家上一堂普通的课,但想着现在眼睛还没好,黑板也没个黑板,上普通课肯定上不了,那就上一堂特别的课,我想说的是宇宙天地的奥秘,还有我们人类为什么要崇尚科学。” 第二十二章 不乳宋,就会死 第一堂课最开始赵骏本来是打算先跟同学们认识一下,聊聊家庭情况,了解一下他们的学习水平,再进行针对性教学。 但现在瞎了,就算老村长给他说名字,他都不认识那个人,那干脆先让大家认识他,等眼睛好了再说。 那么在瞎了的情况下想上普通语数外的课程肯定是不行的,赵骏想起了自己之前有考虑过无线网络不稳定,在山里容易断网,就在网上下了很多科普视频的事情。 除了语数外小知识,其中就有宇宙起源以及广阔宇宙的讲解。 赵骏就打算先给孩子们讲讲宇宙知识,激发起孩子们对科学以及天文的兴趣,万一能教出个科学家呢? 小时候老师问孩子们长大后做什么,科学家是填得最多的选项,赵骏一直都记得这件事。 可惜的是现在孩子们变得不一样起来,天天抱着手机刷视频,人小鬼大不说,居然还有填长大想当网红的,令人痛心疾首。 虽然山区的孩子条件不如城里孩子,按理来说他们能够认真读好九门功课,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出社会找一个好工作就算是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他们最好的道路。 但现在国家对科学家的培养也是大力扶持,从未有过亏待。 如果你成绩真的好到为所欲为,对物理化学生物乃至数学天文有研究,成为一名科学家,基本上就能一路开绿灯,什么奖学金、科研经费那都是拿到手软,跟家庭贫困没什么关系。 所以赵骏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培养出几名优秀学生,考个清华北大,认认真真投入科研实验。 说不好将来他们拿科研奖的时候,顺嘴提一下他们未来之所以能当科学家,为国家做贡献,那都是小时候赵老师启蒙教育做得好。 要真是这样赵骏几十年后做梦都得笑醒。 “咳咳咳。” 想到那個时候就有点扯远了。 赵骏咳嗽了两声,然后找来晏殊,问他道:“拉日叔,帮我看一下,电脑屏幕上鼠标在哪里?” “鼠标?” 晏殊凑了过来,问道:“鼠标是什么东西?” 赵骏晃动着手中的白色无线鼠标道:“就是电脑桌面上那个移动的白色箭头标。” 晏殊看到了,说道:“在右边。” “那我往左上角挪,挪到我的电脑的时候,拉日叔跟我说一下。” “好的......挪到了,额,稍微过了一点。” “这样对了吗?” “再往左一点。” “好了吗?” “好了。” “帮我看一下D盘的位置。” “我帮你挪吧。” 晏殊瞧他自己在那挪鼠标属实费劲,反正看两下也学会了。 赵骏就把鼠标给了他,晏殊一边挪动鼠标一边问道:“哪个是D盘?” “里面就两个盘,一个固态盘和一个D盘,第二个盘。” “好的。” “找到了吗?。” “找到了。” “点进去,里面有个教学文件夹。” “教学.....教学.....找到了,然后呢?” 晏殊注意到,在这个所谓的D盘里放了很多东西,有教学文件夹,游戏文件夹,资料文件夹,软件文件夹,自然文件夹等等,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点进去,里面有个《科学类》文件夹。” “找到了。” “再点进去,找到那个叫《宇宙奥秘》的视频,然后双击鼠标左键。” “好的。” 晏殊就帮忙点了两下,这是刚才他看赵骏操作学会的,他这个人自幼就是神童,学什么都快。 “宇宙的奥秘到底是什么?” 当那个视频文件点开之后,笔记本音响冒出的声音直接把晏殊吓得手一抖。 包括赵祯等人在内听到这个声音也都吓得不轻,那群老妈子纵使都是各达官贵人府邸选出来的西南人,算是见过世面,亦都个个长大了嘴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一个能自己说话的铁盒子? 这实在是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好在赵祯吕夷简他们之前就猜测赵骏嘴里说的手机应该能千里与人通话,有了一定思想准备,这才都慢慢镇定下来,目光扫视了众人,双手下压示意她们千万不要说话。 不过老妈子们还好,孩子们却是忍不住,一个个惊叫不已,由于需要一定男女比例,晏殊带了一子一女,女孩怪叫道:“它会发出声音。” 晏殊狠狠地瞪了自己孙女一眼,自家这小孙女平时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怎么到了这个关口就犯起了糊涂呢? 幸好赵骏没有怀疑,敲了一下键盘停止视频继续播放,然后把屏幕转向众人,笑着向孩子们介绍道:“这是笔记本电脑,功能有点像你们爸妈手里的智能机一样。” 晏家女孩听到赵骏提起爸妈,爸妈这两个词并非舶来语,而是古汉语,古代父字就念ba,《广雅·释亲》:“爸,父也”,所以她听得懂。 想到了自己父亲晏居厚前两年病逝了,女孩顿时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没有爹,我爹死了,不知道什么是智能机。” “额......”
赵骏听到自己精准踩雷,一时尬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殊见孙女伤心难过,便也心疼上去保住安慰道:“雅雅别哭,雅雅别哭,爷爷在呢。” 听到这句话,赵骏才明白为啥他在这里那么多天除了老村长和村书记外没见过老村长家的其他人。 原来老村长家这么不幸,儿子没了,儿媳妇和老伴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在也得照顾孙女,不方便过来。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赵骏浑然不知道晏殊这老匹夫老婆孩子有多少,一时间感叹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晏殊才安抚了孩子,赵骏就只好不介绍笔记本电脑了,开始给大家讲解起宇宙来。 “孩子们,这堂课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人类到底有多渺小,而就是在这样的渺小当中,我们建立起了一个文明,积极在探索宇宙的奥秘。” “放视频之前,我想问问大家,你们知道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到底有多大吗?” 生活的土地有多大? 孩子们互相看看,虽然吕夷简他们选的都是自家最聪明的孩子,可估计连赵祯都不知道大宋有多大,更别说他们了。 “不知道。” 大家就异口同声地回答。 赵骏就说道:“咱们国家的面积是960万平方公里,地大物博,自古以来就是天朝上邦,是东亚文化圈的领头羊,在与西方文化的对抗当中领先了几千年,一直到近代才被西方超越。” 额...... 赵祯他们互相对视,所以说960万平方公里到底是多大啊? 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概念。 “老村长,帮我把咱们国家的地图展开一下。” “好的。” 晏殊想起了那本《中国地理》里夹着的地图,他和赵祯他们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原来那份地图的面积就是960万平方公里吗? 过了片刻地图展开,中华人民共和国庞大的面积就徐徐出现在了孩子们的面前,让大家看得惊叹连连。 赵骏对众人说道:“大家看,这就是中国地图,咱们国家幅员辽阔,在世界各个国家当中排名第三,人口在去年被印度超越,排名第二,经济和军事目前都只在美国之下,是世界数一数二的强国。” 这就是后世的中国? 光看地图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而且泱泱大国在全世界的国家排名当中居然只是第二? 赵祯心里盘算着。 现在他们大宋也仅仅只是次于辽国,其余方面只有军事实力次于,别的都超过了对方。 那这么看来,大宋好像也不像赵骏说的那么不堪嘛。 赵祯心里喜滋滋地想着。 “光这么说大家可能没什么概念,拉日叔和尼玛叔都喜欢大宋,那么作为横向对比一下,咱们就拿大宋来举例子。” “大宋这个国家在咱们古代是比较差的一个朝代,不是统一的王朝,总面积大概是280万平方公里,还不如咱们现在的三分之一。人口在一亿左右徘徊,不如咱们的十四分之一。” “如果说经济发展的话,在宋朝那个时代是世界第一。同时期的西方文明还处于拜占庭时代,总体情况跟宋朝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但看上去宋朝在同时期表现还不错,然而公元1000年左右的世界是一个比烂的世界,不管是拜占庭帝国还是阿拉伯帝国亦或者宋朝、辽国,都处于江河日下时期,基本都在一两百年内相继灭亡。” “其中宋朝是最令人惋惜也是在网络上最被大家痛恨的朝代,因为它虽然有很好的经济实力,却没有好好利用起来,发展强盛,而是选择割地赔款,割据一方,没有一点国家气节。” “特别是它的军事实力非常积弱,咱们国家拥有几百万的现代化部队,但要灭了宋朝,应该只需要派一个两三千人的团部,带好充足的武器弹药就能轻松将它消灭掉。” “而咱们国家虽然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只能排在前三,大概在二三名左右。但我们自有自己的气节,纵使在刚刚建国一穷二白的时候,也敢于和强大的敌人作战,将对方打回了三八线之外。” “如今随着我们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强大,外交越来越强硬,敌人的航母离我们的海岸线也就越来越遥远,这就是一个民族气节的表现。” “虽然国内还有很多跪下来的软骨头,每天在网上贬低自己的国家,崇洋媚外,觉得外国的月亮就是圆。但很多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坚信自己的国家会越来越好!” “那么相比之下宋朝为什么这么贫弱呢?这是因为腐朽的统治阶级和愚蠢的官僚主义横行,上层权贵纸醉金迷,只知道对外屈膝投降,跪地求饶;对内则压迫底层百姓,让百姓生不如死,最终闹得国家灭亡。” “所以咱们要从历史当中吸取教训,要发奋读书,为中华之崛起而努力奋斗,将来考一个好大学,不管是进入社会还是继续搞科研,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千万不能学宋朝,只知道跪地投降,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骨气,大家明白了吗?” 一番话说完,赵祯当时心脏病都差点犯了。 原本喜滋滋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我尼玛。 不辱宋会死是吧? 第二十三章 宇宙的尘埃 赵骏一番激情演讲,换来的是全场沉默。 开玩笑,这里是大宋啊。 当着大宋君臣的面侮辱大宋,这话该让他们怎么接啊? 就连赵祯都蚌埠住了,脸涨得通红,最后忍不住说道:“老师,这话就不对了,朕......正因为国土面积不如咱们现在的三分之一,我才觉得宋朝很厉害。” 他现在不再是之前那个不能说话的透明人了,已经有了人设,是尼尼村唯一的青壮。 “你是?” 赵骏听到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比较高兴,莫非村里还有同龄人? 晏殊就赶忙介绍道:“这是瓦扎木果,咱们村子的。” “哦。” 赵骏就说道:“那个,咱们现在在给孩子们上课,要是想谈历史的话以后咱们再谈,先上课吧。” 他不太想占用课堂时间来跟别人谈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好吧......” 赵祯就只好闭上了嘴巴。 赵骏继续道:“咱们国家在地球上的面积是非常大的,很多中小国家,面积才相当于咱们一个省,一个市,甚至一個县。那么相比于地球,咱们国家又算多大呢?” “地球的面积是5.1亿平方公里,相当于53个中国。不过陆地面积只有1.5亿平方公里,大约是15个半左右的中国面积。” “这么算的话,咱们国家好像跟全世界比起来,也不算太小。” “那么地球如果放在太阳系的话......” 这话还没说完,就有小朋友问道:“老师,什么是太阳系啊。” “太阳系就是地球存在的星系,咱们来看视频。” 赵骏摸索着按了一下空格键。 视频里很快开始演示起动画,配合上讲解,将太阳系的一些基本知识简单地说了一下。 如天体运行,以及太阳系的整个模型轨迹。 只不过视频受时长所限,讲得没那么深,后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大家却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在地球,具体位置是在地球,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在整个地球上,都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点,要放大很多倍才能看见。” “那么全世界所有的国家人类和动植物,就都生活在地球上,地球又是围绕着太阳系的一颗行星,太阳系有八大行星,地球距离太阳排名第三。” “八大行星分别是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以及海王星。对于地球来说,人类是十分渺小的,犹如无数颗尘埃。而对于太阳来说,地球也同样是渺小的。” “按照体积来算,木星最大,能够装1300个地球。地球排名第五,而太阳的体积则是在太阳系中最大的,需要130万个地球才能够装满,可想而知太阳到底有多大。” “很多人晚上看天上的星星,以为星星很小。实际上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可能比地球甚至太阳都要大,只是它们在宇宙中太小了,所以太阳系在银河系只是一粒尘埃。银河系在整个宇宙当中,也跟尘埃没什么区别。” “光的速度非常快,一秒钟能够走30万公里,可以说在一瞬间就能够横穿整个地球。在一秒钟之内,绕整个地球7.5圈。但就是这么快的速度,要到太阳上去,却要8分钟。” “因为太阳距离我们有1.5亿公里,以现在最快的火箭来算,也要82天,可如果要出银河系的话,就算是光也要走10万年。对比于整个宇宙,我们人类真的很小很小,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太阳系里的一粒夸克。” “但就算我们只是一群宇宙中的尘埃,却依旧建立起了可能是宇宙当中第一个文明的存在。这跟人类文明欣欣向荣,努力奋斗,如饥如渴地学习知识是分不开的。” “所以知识是人类奋发向上的阶梯,有了知识,我们才能够看到宇宙的世界,才能了解到地球之外是什么样子。” “而我告诉大家宇宙的广阔和人类的渺小,是想通过这些让大家明白人生跟宇宙万物比起来,很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显得伟大。” “宇宙诞生了一百多亿年,人类文明才诞生几千年,可短短的几千年时间,人类就观测到了宇宙万物,向着宇宙发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声啼鸣。” “科学技术的发展与革新每天都在变化,仅仅几十年时间我们人类就能够登上月球,开始向往火星。那么谁能够保证在几百年后,我们能够探索整个太阳系呢?” “而要想钻出地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与咱们孩子们努力学习是分不开的,只有一代一代地学好科学知识,才能够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就好像同学们在山里,应该也是渴望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长长见识。” “不仅仅是看看外面的高楼大厦,同时也要看看咱们县以外,咱们市以外,咱们省以外,甚至咱们国家,咱们地球之外的世界。”
“从山里走出去,才有属于你们的未来。” “那么怎么样才能去外面的世界呢?” “就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有条件的话就继续学习,考研,读硕士、博士,做一名科学家,为国家的强盛发展做出贡献。” “就算不想当科学家也没有关系,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也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所以同学们,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就好像科学家们奋发努力,想要走出地球,探索太阳系一样。你们也是山村里的科学家,努力学习,不要想一辈子呆在山村里,走出这村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不奢望大家一个个都能考上清华北大,但我希望的是大家一定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从深山里离开,改变自己贫穷落后的命运,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是我唯一的期盼,也希望所有的孩子们能够记住这些,给自己心中定一个走出大山的目标,改变自己命运的念头,那么不管结局如何,都不负自己努力!” 赵骏满怀着激情和感慨将这段话说完。 他不是天文学专业的学生,但对于宇宙的浩瀚以及伟大,还是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因为人只有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才会明白天地到底有多壮阔。 而在这广阔天地间,小小的人类却依旧在奋发努力地向着宇宙坚定不移地探索,就会令人觉得天地之大,人类在凭借着自己在改变这个世界。 愚公移山的精神,大抵就是如此。 赵骏说宇宙,并不是简单地给孩子们科普宇宙的广阔,地球的渺小。 而是想借人类在努力想冲出地球,探索广阔的宇宙精神,来比喻山村里的孩子们,应该同样努力学习知识,探索大山外面的世界。 科学家们在地球同样是宇宙里的尘埃,可跟孩子们的世界比起来,他们至少有梦想和探索精神。 孩子们生活在贫困山区里,一眼看到的是贫瘠的土地以及没有未来的人生。 这样的生活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 所以赵骏希望孩子们有梦想,有自己的认识目标。 哪怕你只是考上一个普通一本,二本,去城市里找一个好工作,也要比待在没有未来的贫困山区更好。 这就是赵骏想表达的意思。 也是为什么国家在努力大力发展教育,积极改变落后山村教育现状的原因。 像那位令人尊敬的张贵梅老师,就是典型的代表。 赵骏不奢求自己一个只在尼尼村待两年的普通支教老师能做到张校长那么伟大,但哪怕只改变一个村子小学的学生们,不让他们从小辍学,早早嫁人,或者外出务工,那就已经很好。 这将会改变许多人的人生。 只是一席话语结束,赵骏以为会是全场掌声,结果是鸦雀无声,令他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是自己讲得太深奥了,大家听不懂? 没道理啊。 不就是用人类突破太阳系探索宇宙,来比喻山区的孩子们应该向往更广阔天地吗? 应该能明白才对啊。 一时间赵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一番话基本就是对牛弹琴。 孩子们懵懵懂懂,老妈子们一个个不知道先生在说什么,只有赵祯吕夷简他们互相对视,表情有些错愕。 归根到底,这不是在一千多年后的贫困山区,而是在一千年前的大宋皇宫里。 如果是山村孩子和家长,听到这番话可能会共情,通过想象外面广阔的世界,从而激励孩子们认真读书,希望他们能够出去看一看。 可这群孩子一个个都是达官贵人子弟,按照宋朝的说法那将来一个个都是某某衙内,俗称官二代官三代,怎么可能与赵骏那番冲出贫困山区,走向外面广阔世界的话语共情嘛? 唯有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几个站在大宋帝国权力最上层的人感觉到震惊,他们震惊的不是赵骏一番鸡汤,而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渺小以及宇宙外的广阔。 原来他们自以为的天朝上邦,在整个世界都只是很小的一片土地。 而这个世界在太阳系,又只是一粒尘埃。 太阳系在银河系里也很小。 银河系在整个宇宙当中,依旧小得几乎看不见。 相比于之下,时间和空间在他们眼中就变得无法想象。 纵使大宋再幅员辽阔,可跟整个宇宙比起来,连尘埃都不算。 这样的天地,人类的渺小,给予赵祯他们这种自以为大宋就是整个世界中心的人深深的震撼。 原来跟广阔天地比起来,他们,什么都不是。 第二十四章 赵光义是蠢猪 接下来的时间,出乎赵骏意料的是,孩子们完全没有产生宇宙原来这么广阔,世界如此美好,将来我要努力学习,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广阔天地的心思。 而是追着赵骏一个劲问太阳系到底是什么,宇宙具体有多大,一个个好奇宝宝,就像是小时候赵骏看《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 孩子们的热情让赵骏有些头疼,爱学习肯定是一件好事,但他主要精力还是语数外等正课,不能全放在课外知识上,所以正式讲课的时候,肯定不能天天说天文学知识。 不过好消息是赵骏记得当初自己在读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放了很多科学杂志,山村小学没有这种条件,虽然有捐赠图书,但他早就考虑到僧多粥少,尼尼村小学可能没有图书,所以自己带了一些。 他一边进行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太阳与地球月亮的关系,一边告诉大家以后等正式上课,就把带来的图书杂志发下去,给大家科普一下宇宙的科学常识。 而就在房间内赵骏通过电脑视频的帮助给大家讲宇宙科普的时候,赵祯和吕夷简几个人已经出来了。 “没想到天地万物,居然如此广阔。” 赵祯感叹了一句,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不自觉竟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广阔宇宙的无限时光与世界,朕就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纵使帝王将相,权倾天下,亦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终有尽头之日。” “官家还是不要妄自菲薄,赵骏不是说了吗?后世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天地万物的广阔,可他们依旧努力学习知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深入宇宙,探索宇宙,了解宇宙。” 吕夷简耐心劝说道:“我们虽然只是世界的一粒尘埃,可千千万万的尘埃汇聚在一起,就能迸发出无限的力量,这也是赵骏想表达的意思。” 王曾也说道:“是啊官家,人生只有一次,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我们也算是从赵骏那了解到了天道,虽然大道遥远,但我们至少应该为了追求这遥远的道路,而做出努力。不仅在于人生应该有追求和意义,还在于为子孙后代打下基础。” “按照赵骏所言,未来的世界充满了科技,那都是因为人们通过自身的努力而进行的改变。我们只是走在历史长河的前沿,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努力拼搏的话,那子孙后代又如何能探索到更广阔的星空呢?” 晏殊从房间里走出来,恰好听到了赵祯那略有些自暴自弃的话,就走过去认真说道:“官家,赵骏之前跟我说过,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拥有智慧以及复杂的情感。正因此,才能够通过蝼蚁般的力量,实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人生有涯而知无涯,万不可有涯追随无涯,却也不能因无涯而弃知者。” “嗯。” 赵祯被他们劝说,就点点头道:“朕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未免一时感慨。” 里面还在讲天地万物。 外面赵祯他们听了一会儿,就要去上朝了。 赵骏不管是讲课还是讲历史,他们其实也不一定一直都在那听。 因为晏殊和范仲淹会把赵骏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还会编纂成册,事后大家再坐在一起分析就是。 甚至赵祯哪怕有“瓦扎木果”这個身份了,也宁愿少在赵骏这里呆。 一是国事繁忙。 二是在这里待久了,容易血压高。 很快天还未亮,皇帝与三相三参就都上朝,今天范仲淹留在了赵骏那做记录,晏殊总算是清闲了一次,随众人上朝。 早朝各路大臣们纷纷入殿,百十号人站在垂拱殿内向赵祯拱手行礼,之后就是就是众人上奏禀事。 大宋的国土面积虽然比不上唐汉,但人口却比唐汉更多,有户大概一千二百多万户,男丁就有两千六百万,算上女人和小孩,仁宗执政初期估算人口为六千万左右,执政晚期估算约一亿。 正因如此,包拯才夸耀仁宗盛世,为“自三代以降,跨唐越汉,未有若今之盛者。”意思是连唐朝的贞观开元,汉朝的文景明章等盛世,都比不了现在仁宗盛世。 人口多,事儿自然也多。各地灾害、民生治理、官员弹劾、州府大事等等,都会一一呈上来,在政事堂交由宋朝皇帝以及文武大臣们商议。 不过一般也就是赵祯过一下目,具体处理方式则由宰相、枢密使和三司使帮忙,解决方案得到赵祯首肯后再由翰林学士院起草诏书,这样政务就算是完成了,实际上的工作量并不是特别大。 所以总得来说早朝的议会基本上就是各个衙门向皇帝汇报工作以及呈交解决方案的地方,工作做得好,方案做得佳,得到了皇帝的同意,那么政令自然就下达。 今日政务很快就处理了大半,就在这个时候,学士院权直孙睪站出来说道:“官家,见钱法和贴射法复用之后,各地茶商纷纷抵制,朝野上下反对的声音也都络绎不绝,这件事情,是否还是要商榷一二?” 知枢密院事李谘低下头,脸上的表情露出苦涩的笑容,随后老态龙钟,颤颤巍巍地出列拱手说道:“官家,臣老迈体衰,已不能再为国家效力,请乞骸骨。” “仲询公!” 赵祯皱起眉头看着他,随后扭过头问三司使程琳道:“此事难道不可为也?” 程琳摇摇头道:“见钱法开后,朝廷用度恐怕.......” “这......” 赵祯就揉搓着太阳穴,随后摆摆手道:“仲询公尚不足六十,正是为国为民之际,岂能现在就弃国家而去?不准!” “臣......” “好了,此事先搁置,容朕好好想想。” “是。” 李谘就黯然退了下去。
赵祯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又强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政务。 很快昨日积攒的政事就全都做完,到早上的时候群臣散朝,各回各衙门办公去了。 本来吕夷简等三相三参也应该回各自衙署,但现在全都跟着赵祯离开。 群臣们都习惯了,官家和几位宰相最近神神秘秘,每天就往宫里呆着不出来,有关系亲近的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令人十分困惑。 散朝后赵祯并没有直接去后苑,而是在垂拱殿后殿和几名宰相召开了会议。 “现在朝廷每年用度非常高,除三冗之害外,边防军费耗资无度,加之赵元昊猖獗,屡屡挑起边患,边军不能无粮。” 赵祯坐在后殿的太师椅上,看着下面三相三参等重臣说道:“然交引法虚估愈加高昂,商人入粟边郡,算茶与犀象、缗钱,为虚实三佑,出钱十四文,坐得三司钱百文,六七倍不止,河北沿边十六州军,自天圣九年至景祐二年终,五年便籴粮草,计虚费钱五百六十八万余贯。” 下方吕夷简等人脸色凝重。 大宋每年的军费高达四五千万贯,其中大头由各地厢军、禁军和乡军占据,边军的开支则只有一千多万贯。 因为宋朝不抑制土地兼并,使得失地流民极多,造反起义者如过江之鲫。 为了安抚造反军,朝廷就只能招安,养着他们。 甚至不仅是养着这些流民,目前军中登记造册的军队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禁军八十万,厢军四十多万。 但其中将领吃空饷的不计其数,朝廷不仅要养着那些流民,还要养着那些吃空饷的权贵。 所以导致军费高昂得不像话。 为解决军费开支的问题,宋朝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开源节流,坐茶法就是其中一条。 天圣元年,朝廷采纳李谘的建议,采用见钱法应对虚估的问题。 新法实行仅一年,京师榷货务的收入增加了104余万贯,边地马草增加了1169万围,军粮增加了213万余石。 而茶、香和东南缗钱的支出反减少了171万缗,总计所增加的收入和省减的支出共为650余万贯。 可以说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可惜因为损害了茶商以及大量贪赃枉法的官吏利益,导致反对声音太大,最终不得不取消。 现在眼看西北边境又要开战,朝廷开支怕承受不住,准备重启茶法。 但重启茶法就意味着朝野上下又是反对声音无数,就连赵祯也得掂量掂量那些大茶商给予的压力,这令他很是犯难。 蔡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官家,见钱法从长远来看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此法一下子会令国库空虚,三司那边同样反对声音不绝。” 赵祯叹息道:“唉,难道就不能行了吗?赵元昊叛乱已成定局,西北又将起战火,边军如此消耗,国库还能维持得下去吗?” “这茶法同样因三冗之害,国库空虚,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加在一起所致。” 王曾说道:“现在大宋就好像一个身患重病的病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一计猛药治好是不可能跟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缓图。” “陛下,遇事不决问问赵骏?” 晏殊提出意见。 “赵骏?” 赵祯揶揄道:“他能有什么好主意?” “问问也不是坏事。” 吕夷简也赞同。 “那好。” 赵祯起身道:“去后园吧。” 众人就往后园去。 这个时候赵骏已经给学生们上完了第一堂课。 正经语文数学之类没教,科学科普倒是教了不少。 但这也是赵骏乐见其成的事情。 因为培养学生们的科学史观,有助于他们对数理化的理解。 山村学生们最重要的是考出去,如果不能让他们对外面广阔的世界充满渴望,那么死读书效果其实不大。 当赵祯他们来的时候,范仲淹已经把人都带走了。 孩子们这段时间不能回家,只能待在后苑,在赵骏眼睛没有恢复之前,每天都过来上课,不管赵骏教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吃亏。 “赵老师,这堂课教得很好啊。” 晏殊进去之后,就先恭维说道:“家长们都赞不绝口,虽然他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都觉得你说的很好。” 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赵骏哭笑不得,只好说道:“家长们满意就好,我现在眼睛还没复明,不好教正课,以后给孩子们每天上两三堂知识课吧,我感觉最近天气好像好了不少,能不能让我出去走走?” 晏殊回过头看了眼赵祯,赵祯就点点头,前些天天天下雨还能找借口不让赵骏出门,最近几天天气晴朗了,再找理由肯定不好。 得到赵祯的首肯,晏殊就说道:“那好,待会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在村子里走走。” “太好了,多谢拉日叔。” 赵骏高兴不已,然后又说道:“对了,今天笑话还没讲,拉日叔想听吗?” “听。” 晏殊说道。 “高粱河之战后一男子在汴京大骂:“赵光义是蠢猪!”,很快他就被刑部、大理寺、开封府三堂会审,将他判处监禁二十二年,其中两年是侮辱了当今圣上,二十年是泄露了大宋最高机密。” 赵骏一席话语说完,全场已是鸦雀无声。 第二十五章 里外都是个死 二年侮辱圣上? 二十年是泄露大宋最高机密? 合着赵光义是蠢猪这件事情,是大宋最高机密? 众人面面相觑。 吕夷简等人想笑又不敢笑,快憋出内伤。 赵祯则脸色僵硬,嘴角不断抽搐。 他现在有些后悔听大宋笑话了。 晏殊不由得看了眼赵祯,眼神当中颇有点埋怨的味道。 本来他之前已经制止了赵骏说大宋笑话,结果赵祯却硬是好奇还想听,现在弄得下不来台了吧。 “额......” 片刻后,还是范仲淹干笑了两声,说道:“赵老师,这个笑话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干嘛?哦,差点忘了,拉日叔是赵光义的粉丝。” 赵骏恍然大悟,一时有些尴尬,他猜现在老村长的脸色估计也不是很好看。 “吃饭吧。” 晏殊就只好转移了话题。 早餐已经端了上来,是一碗稀粥和两个包子,伺候了那么多天赵骏的饭量晏殊早就知道。 赵骏三下五除二把早餐吃完,就嚷嚷着要出去走走。 范仲淹和晏殊就上去一左一右扶着他,而且为了防止赵骏从两个人的手判断出异样,他们都是只扶着胳膊和袖子,隔着衣服尽量不接触皮肤。 毕竟二人都是官宦家庭出身,没怎么干过农活,手不像农民那么粗糙,万一被赵骏发现了不对劲,产生怀疑怎么办? 所以干脆就不接触,省得被发现异样。 这就是细节。 赵骏除了眼睛受伤以外,还有些外伤,二十多天没去外面走动走动,让他感觉四肢都快躺废掉。 出了房门,一股清晨柔柔的微风拂来,透过朦胧的纱布,他隐约能够感觉到一点阳光,视野里还是看不见,可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黑暗。 他头一次觉得朝阳和清风这么可爱。 “嘶。” 赵骏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范仲淹纳闷道:“怎么了?” “大腿内侧伤口疼。” “没事,这个伤口比较大,医生给你缝合过,应该快愈合了才对。” “可能是太久没有出门,扯到伤口了吧。” 赵骏走了几步,觉得腿一软,不得不借用晏殊和范仲淹的力气才能勉强行走。 不过也就是下床初期,稍微走动几步,适应了一下就好了很多。 从屋子里出来,赵骏能够感觉自己踩在木板上,片刻后就走到了泥巴和碎石路里。 一股鸟语花香的味道传来,空气特别清新,让他心里忍不住感觉大山深处的空气质量就是好。 “这里是我家,前面那是阿尔木古家。” 晏殊指着前面的一处凉亭睁眼说瞎话,后苑的面积其实只占整个皇宫的十二分之一,约0.08平方公里,也就是8万個平方米。 听着很大,但也就是10个标准足球场大小,而且大部分都是花园草地,建筑物不多,显得非常空旷。 可晏殊心里又得模拟出一个尼尼村出来,因此就必须心里做一个模型预算。 为此他甚至还画了好几张图纸。 从赵骏住的小院出来,外面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后是一片草地,往南则是假山、池塘、小树林以及观稼殿外的农田,弯弯绕绕,还真像个小山村。 因为赵骏眼睛是瞎的,所以他并不需要重新建造一个村子。 只需要在赵骏的眼前勾勒出村子的模样足以。 比如这个凉亭是吕夷简家,那个假山是王曾家,观稼殿是赵祯家之类。 至于会不会穿帮这个问题也无需担忧。 什么房屋样式,电器家居,通通不需要去考虑。 因为赵骏是个瞎子! 谁家瞎子要去看电视用电器的? 而且腿脚也受了伤,走路不便,他的一切行动都被晏殊控制。 所以简单来说,这个所谓的尼尼村,就是个假村子,只有人,没有具体建筑物。 代号阿尔木古的王曾站在凉亭前还向赵骏打招呼:“赵老师,我是阿尔古木,冉拉阿紫是我孙女。” “你好你好。” 赵骏连连点头,他鬼知道冉拉阿紫是谁。 一旁晏殊得意洋洋,之前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赵骏不让介绍,现在还是得介绍,总不能浪费了自己一番心血。 接着他就带着赵骏走在后苑御花园里的碎石小道上,往左右两边一一指明。 “这是甲斯约特家,这是吉狄发祖家,这是达拉崩巴家,这是里瓜多吉家,这是玛勒革碧家......” 代号“玛勒革碧”的吕夷简翻了个白眼,他强烈怀疑晏殊是故意的。 “你好你好。” 赵骏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光顾着一路点头问好了,原本他是想上去握握手,但手被晏殊和范仲淹抓着不好握,就只好点头示意。 等到了观稼殿外廊下,化名“瓦扎木果”的赵祯就按照剧本出声招手说道:“赵老师,来进屋坐坐啊,喝口水。” 赵祯的脸上虽然透露着热情洋溢,但心里却非常激动。 这段时间因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只能被动挨骂,赵骏怎么骂他都得受着。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身份,可以和赵骏交流了。 赵祯发誓,要是赵骏还骂他的话,自己一定要找到办法和理由,狠狠地反驳回去,说得赵骏哑口无言! 听到赵祯的邀请,不等赵骏答不答应,晏殊和范仲淹就抬着他往那边去,边走还边说:“走累了,喝点水。” 赵骏几乎是半推半架地被抬了过去,心里腹诽道这俩老头真菜,才走几步就累了,亏他们也是当村长和村支书的人。 很快他就被抬到了观稼殿廊下,外面放了张八仙桌,几个靠椅,王守忠端着托盘走过来,好奇地打量赵骏。 他知道得不多,作为宦官王守忠恪尽职守,深得赵祯信任。 但宋代吸取唐朝宦官干政的教训,对内侍干政极为敏感,所以王守忠很懂少听、少看、少说的保身哲理。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做到内侍省都都知的位置。 把托盘里的水杯放下后王守忠就自觉退开,走到二十多米外,听不到具体声音的位置。 赵骏被抬到了交椅上坐着,手里多了个水杯,陶瓷做得,触感还是不错,让他很是惊奇这深山老林还有这种做工精细的杯子?
“赵老师。” 赵祯把水杯递给赵骏之后,才说道:“你之前说下课后就可以谈谈历史了,咱们现在来谈谈怎么样?” 赵骏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之前反驳自己说大宋还是很厉害的那个年轻人。 这让他很是纳闷。 说好的大凉山深处贫困山村呢? 怎么村民一个个对历史都这么感兴趣? 难道是在家闲得无聊,天天看史书? 不种地的吗? “你叫瓦什么来着?” “瓦扎木果。” “哦,你好你好,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说宋朝很厉害?” “是的。” “为啥觉得宋朝厉害?” 赵骏纳闷地问。 赵祯自豪地说道:“泱泱大宋,地大物博!” “当然。” 赵祯又补了一句:“这并不是跟现在的新中国比,是跟古代比。” “啊,就这?” 赵骏挠挠头道:“280万平方公里也叫地大物博吗?辽国面积500万平方公里怎么说?同时期还有西方阿拉伯帝国1300多万平方公里面积又怎么说。” “额......” 赵祯一下子被噎住。 他之前听到赵骏说宋朝面积和新中国面积比,是觉得新时代毕竟强盛,面积大也正常。 但至少在同时期,大宋的土地疆域应该是最广的才对。 毕竟这个时代国土面积概念其实不算太清楚,赵祯也不知道辽国具体面积多大。 结果万万没想到辽国竟然如此广袤,西方还有个比大宋多数倍疆域的阿拉伯帝国,啪啪打了他的脸。 一时间赵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嚅嚅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它......它.....大宋经济很好。” “然后呢?” 赵骏又问。 “......文化繁荣?” “还有呢?” “大宋打破了汉唐世家门阀制度?” “就这吗?还有呢?” “还有教育!” “教育就算了,程朱理学禁锢人的思想,毒害妇女,全是迎合统治阶级的封建糟粕,历史课本都有批判的。” “额......” 赵祯一时间就说不出什么了。 毕竟一个国家的国力能对比的就几个。 经济、文化、军事、政治、科技、教育、人力资源等。 宋朝经济和文化确实还可以,但除了这两样外,还有啥玩意儿能拿得出手? 科技? 沈括今年才五岁。 四大发明也就活字印刷术出现在宋朝。 而且活字印刷术在普及教育这件事上实际作用远不如雕版印刷术。 政治、教育、人力资源之类,更是没法比。 特别是教育,什么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都是这个时候的东西。 自此程朱理学发扬光大,唐朝时候女子可以化妆出门,到了明清时期,基本就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还美其名曰“大家闺秀”。 还有明清八股文,同样源自程朱理学,禁锢人的思想,荼毒妇女,愚弄底层百姓,把阶级固化,最终把人培养成奴才。 所以虽然在底层以及普世教育上宋朝有不错的发展,但在整体大环境教育上,就是从宋朝开始堕落。 赵骏听到赵祯讷讷不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笑着说道:“宋朝经济确实是历代封建王朝的巅峰,但它的经济过于畸形,且八九成要用于军费开支,每年还有几百万贯财政赤字,到仁宗朝都累积三千多万贯财政赤字了,有什么意义呢?” “唔......” 赵祯就不好接话了,因为这是事实,三冗之害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冗兵,每年宋朝的财政收入才六七千万贯,其中至少有四五千万贯花在军费上。 一年官员俸禄才四百万贯,其余加上职田、绢布、粮食、恩赏、冰炭、香料等等,也绝对不超过千万贯,由此可见军费开支有多大。 所以宋朝经济确实好,但经济好没把钱花在正道上,反而养了一大堆没什么战斗力的流民军队,什么意义也没有。 赵骏接着说道:“宋朝不能否认它的经济成就,但健康的国家财政必须要有合理地规划,除非战争时期,否则军费开支不能太高。我们国家现在每年军费也就占财政支出的百分之七八,但就算如此,都已经是世界第二的军事能力。” “反观宋朝大部分财政开支都在军费上,对于教育、科技、医疗、交通、经济建设等投入就非常少,国家长期停滞不发展,加上封建礼教的禁锢,长期迷信儒家思想,不钻研科学技术,最终导致灭亡。” “而且就算是投入最大的军费开支也是个笑话,每年花那么多钱,养了一批战斗力低下的蛀虫,大头还基本被那些将领权贵吃了空饷,底层厢军禁军落到每个人头上分不到多少。” “要能养肥一些有作为的将领,训练出一批精兵也算好事。” “可问题花那么多钱养的都是废物,有钱拿的时候这群勋贵将领就知道吸兵血拿空饷领贪污财政,国难的时候他们跑得比谁都快,跪地投降的姿势一个比一个标准,于国家来说,没一点用处。” “所以宋朝皇帝就是蠢,养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把钱都花出去给底层百姓做补贴。” 拿钱出去给百姓做补贴? 赵祯精神一振,难道这是什么治国妙招? 懂了,这叫藏富于民。 当下他就问道:“赵老师,我悟了,是不是把钱花出去给百姓,就能让大宋国家富强?” “你悟了个蛋蛋。” 赵骏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把钱花给老百姓,等宋朝灭亡的时候,至少还能在百姓嘴里口碑落个好。” 众人虎躯一震,当时就差点尿了。 什么东西? 等宋朝灭亡的时候,至少还能在百姓嘴里口碑落个好? 一席话结束,把赵祯和吕夷简等人弄得面面相觑。 赵骏骂宋朝皇帝他们都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而且兵冗的危害他们也清楚得很,自然也知道这里面形成了多大的利益集团,想要改革的阻力有多大。 但怎么不养兵冗,去拿钱补贴百姓,国家还是要灭亡? 合着里外都是个死呗? 第二十六章 玩游戏 赵骏说话其实有点不客气。 因为在他的视角里,他跟瓦扎木果不过也就是见了两面,直接说人家悟了个蛋蛋有点不好。 但一来他觉得瓦扎木果有点胡说八道,质疑他的权威,让他很不高兴。 二来他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跟年轻人交流的时候不像跟老人交流一样随时要保持谦逊的姿态,就随口当开玩笑一样说了出来,心直口快没经过大脑。 事后就有点后悔。 赵骏觉得,虽然瓦扎木果跟村长格拉尼玛一样有点杠精的属性,但自己毕竟是外人,以后还得在村子里待两年,应该跟村民搞好关系才是。 所以说完之后,他就连忙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我猜测得不对,万一藏富于民,让民间百姓感念大宋皇家的恩情,抵抗金人的力量更强大,最后打败了金人呢?” 他的话让赵祯、吕夷简、范仲淹、晏殊等人脸上都挂满了黑线。 合着不管咋样,金人都会打到汴梁城下呗? 越描越黑了属于是。 赵祯脸色很不好看,便问道:“泱泱大宋,就一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好像是没有,总结来说,宋朝经济并不健康,基础教育、基础交通,科技发展和技术进步它是一个都不投入,军费投入还打了水漂,这种国家经济再好,意义也不大。” 赵骏喝了两口水,然后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文化,宋词文化确实青史留下浓墨一笔,被当代合称为唐诗宋词,但也就这点东西了。” “唐诗元曲明清小说,哪个都不比它差。论文化影响力,唐朝才是巅峰,远播海外,日本到今天都崇拜唐朝,全世界的华人聚集地都叫唐人街,宋代文化能入侵到这个地步吗?” 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明清小说以及唐朝文化都深远影响着日本人。比如三国文化、西游文化,还有唐朝的诗,白居易是日本最崇拜的诗人。 甚至他们毫不避讳地宣称自己就是汉唐的继承者,不管是建筑、思想还是教育,都有深刻的汉唐文化的影子。 相比之下,宋词和程朱理学在日本或许有点市场,但那点影响力微乎其微。 唐人街就更不用说了,满世界都是。 所以论文化影响力,宋朝跟唐朝比起来,那是连提鞋都不配。 甚至连汉朝和明朝都不能比,因为汉朝奠定了后世今天汉人民族基础,而明朝的小说,四大名著里《三国》《西游》《水浒》名扬世界。 赵祯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才不知道什么叫文化入侵,什么叫精神腐蚀,也不知道光一本借鉴《西游记》人物的《七龙珠》在全世界有多火,更不知道以《三国演义》为模版创作了多少诸如《三国杀》《三国群英传》《三国志》《真三国无双》等火爆游戏。 所以他没办法去反驳赵骏的话,只能嚅嚅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吧,也许你说得是对的。” “那肯定是对的啊。” 赵骏耸耸肩,心道你个小杠精还跟我杠? 我什么学历你什么学历? 杠得过我吗你? 话说回来。 这村子怎么回事。 一個个怎么都喜欢问宋朝? 难道是因为村长和村支书喜欢宋朝历史,带动了大家爱历史的风潮? 赵骏一头雾水。 自从来了尼尼村,虽说已经见过全村男女老少。 但这个村子全都是历史狂热爱好者。 而且特别喜欢宋朝。 什么情况? 宋朝真这么好吗? “难道三冗之害,就没有一点办法?” 赵祯情绪低落地问道。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红日朝阳初生,带给大地一片宁静祥和。 感受到那暖暖的和熙,赵骏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懒散起来,倚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要找准方向,首先你得搞清楚一个因果关系。” “宋朝得国不正,赵匡胤自己就是武人篡位登基,一觉睡醒黄袍加身变成了皇帝,五代十国个个都是这样,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老赵家对武人极度防范,造成了大宋武德衰败。” “而杯酒释兵权之后,要安抚将门勋贵。还要拉拢士大夫阶级,就得花钱养着他们。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就是,并非有“三冗”而导致大宋贫困积弱,而是因为大宋舍得花钱在“三冗”问题上,才有南北两宋三百多年的长治久安。” “多养官,士大夫阶级就会帮老赵家维护统治。多养兵,下面那些闹事起义的流民才不会造反威胁到老赵家统治。多花一些不该花的钱,养着那些将门勋贵,让他们过着奢靡生活,武将们才不会篡位夺权。” “所以冗官:百万士子衣食所系。冗兵:百万兵卒衣食所系。冗费:百万官吏衣食所系。要真彻底解决了,那大宋也就彻底完蛋了。因为这本来就是老赵家自己造的孽,把整个宋朝变成了一个畸形不健康的社会,根源在社会制度,而不是光这三冗危害。” “可要想解决这个社会制度,要么宋朝灭亡,直接把整个社会体系给打乱,重新洗牌。要么就把蛋糕做大,让财政收入更多,从而缓解愈发严重的社会问题。” “你现在财政收入只有几千万贯,要全拿出来养着这些人,肯定就造成了一个畸形与不健康的社会环境,但要是财政收入有几亿贯呢?社会体系不就变成了一个健康发展的积极社会吗?” “王安石变法就是一个把蛋糕做大的法子,通过变法来增加财政收入。方向肯定是对的,但他的基础道路错了。不先把最基本的吏治解决,变法内容就很难推行得下去,单纯地改变法律并不会让那些利益集团乖乖就范。” “而范仲淹变法属于是基础道路对了,但方向错了。光想着裁减官员,不想着做大蛋糕,那肯定也会造成人人反对,特别是他打击的还是士大夫阶级,士大夫们集体反对,让他直接失去上层统治者的支持。”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国家盘子大,难免就有一些弊端存在。但只要这个社会大体上积极向上,那么它就是一个健全的社会。你可以有一些弊端,但不能整个国家都是弊端。” “宋朝三冗问题积重难返,已经严重拖垮了国家财政,就变成了整个国家的弊端。这样的情况是很难一步就能解决,办法肯定是有的,但只能一步步来,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所以找准方向很重要,至于具体什么方向,你现在来这里问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一是我们现在是在新中国,去解决宋朝的三冗问题没什么意义。二是我只是从史书里知道三冗问题存在,但里面到底是哪些人哪些事,该怎么做,我完全不清楚。” “归根到底,这是宋朝要面临的问题,又不是我们要面临的问题,跟我们没任何关系,所以具体方法除非我穿越去宋朝了,亲自了解宋朝的社会变革情况,否则的话,说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赵骏一口气说了很多,听完之后,赵祯等人面面相觑。 因为听他娓娓道来,居然才发现,他说的竟是对的。 那就是三冗问题,并非是大宋的顽症,而是大宋救命的根本。 它就像是一味药,既是救命的良药,也是要命的毒药。 而这颗药从赵匡胤和赵光义两兄弟时代,就已经吃下,并且因其毒素,已经产生了毒瘤。 赵祯现在只看到了表面上它存在的毒瘤,就想铲除掉,却没有深层次看到,毒瘤已经深入人的体肤当中。 若是想剪除掉毒瘤,就像是化疗晚期癌症一样,人也会死,大宋一样会灭亡。 所以三冗危害跟大宋,已经是共生关系。 问题是晚期癌症就算不化疗,同样会把大宋搞死,那这味药,难道真的没有根治的办法吗? 只是赵骏说的都是大方向的事情,具体改革内容并没有谈。 因为他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他是一千多年新中国的人,又不是宋朝人,宋朝的问题关他蛋蛋事? 虽然他是历史系的,但华夏那么多史书,就算学历史也不能把史书背完吧。 何况学历史的也不是全知全能,宋朝历史只是华夏五千年文明当中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而已,顶多算是华夏文明的主体组成部分之一,重要程度不高。 相比于宋朝,赵骏学科研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历史学、古文字学、历史地理学等方面的基本理论和知识,以及中外通史、断代史、中西史学史、中外历史文献选读等方面更多。 谁整天没事去研究宋史啊? 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研究研究汉史和唐史,这两个朝代才是汉人为之自豪的朝代。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一口气话完这些话后,周围赵祯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等人先是震惊于三冗与大宋共生关系,然后又都互相对视,眼眸当中闪烁着莫名诡异的光芒。 这小子还以为自己在新中国呢? 现在还一口一个赵匡胤得国不正,辱骂自己的先祖。 等他将来眼睛恢复光明了,要是知道自己真穿越到了宋朝,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反正不管怎么样。 赵祯已经决定了,赵骏恢复光芒的时候,指定没他好果汁吃。 不过要是他老老实实给朕解决三冗之害,那就不一样了。 嘿嘿。 赵祯心里坏笑了起来。 “怎么,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赵骏敏锐感觉到他说完之后,全场都鸦雀无声,让他摸不着头脑。 “对对对,不过咱们这不是讨论历史,研究历史吗?” 晏殊连忙接过话茬道:“咱们村都特别喜欢历史,听说赵老师是历史系大学生,大家伙都很有兴趣。宋朝历史特别有研究价值,有些不懂的地方,肯定要请教老师。” “请教不敢当,大家一起讨论学习嘛。” 赵骏来了十多天,也放开了不少,没有刚开始那么拘谨。 因为他发现村里人还是挺好说话,就算自己说赵光义坏话,作为驴车战神的粉丝,村长也没说什么。 看来他们人还怪好嘞。 晏殊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小赵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玩游戏?” 赵骏纳闷道:“有这闲工夫,拉日叔,您还不如把我送去县里看看眼睛,我到现在还看不见东西呢。” “眼睛的事儿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咱们的医生都是省城的专家级别,他说能帮你恢复光明就一定会让伱恢复光明。” 晏殊摆摆手道:“难道你还不相信叔吗?” “好吧。” 赵骏无奈道:“什么游戏?” “假如。” 晏殊笑道:“我是说假如,你现在在宋朝,我们给你提供一些三冗危害的问题,你有办法解决吗?” “这算什么游戏嘛。” “来玩玩也无妨。” “那行吧,你先说说。” “茶法你知道吗?” “不会是交引法吧。” 赵骏皱眉,这东西他学过,也知道,貌似属于三冗里的冗费问题。 “正是。” 晏殊和赵祯他们听到赵骏知道,眼珠子都亮了,迫不及待地看着他。 “交引法的问题我记得李谘不是用见钱法和贴射法解决了吗?” 赵骏说道。 他大学有个专业课老师研究宋史比较多,还专门写过一部分关于茶法内容,在课堂上讲过。 不过大概也就讲了李谘用的办法,并没有讲详细情况。 晏殊就说道:“我们也研究了一些史书,发现李谘的见钱法和贴射法虽然能够解决问题,但弊端也不少,而且茶商和下层官吏反对声音不绝,对于国库现钱的消耗速度也远远大于以前的办法,这该怎么办?” “这样啊......” 赵骏想了想就说道:“那拉日叔,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好。” 晏殊就把交引法的问题一五一十说出来。 赵骏听得时而沉思,时而皱眉,有时候还微微点头,似乎倒也没有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对历史研究那么透彻的人在。 看来历史的魅力对于任何人都充满了吸引力啊。 而赵祯吕夷简等人则充满希翼的眼神看着他,现在茶法糜烂,国库消耗无度,眼看就要打仗了,对于节省开支的茶法,他们更需要一个迫切的主意。 第二十七章 交子 赵骏以前只是听专业课老师粗略讲过宋朝茶法的问题,但直到现在才详细了解里面的具体情况。 原来从宋朝开始,军费开销日益庞大,边军军饷的问题还算好解决,可粮草的问题就难了,需要往边境运粮,还要抽调民夫徭役,中间耗费无度。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朝廷就开了交引法。 所谓的交引法,就是让商人帮忙运粮到边境,然后给他们一定政策上的优惠,目前实行的就是茶法。 茶虽然在我国很早被人食用,但起初它只是贵族地主们的消遣品,在民间还没有流行。 到了唐代,饮茶才成为社会的普遍风气,制茶叶和茶叶贸易也开始发达起来。 唐中叶以后,茶便被视为一种征税对象,并且不久就确定了专卖制度。 茶、盐、铁、酒等成为朝廷征榷专卖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到了宋代,茶已经和米、盐一样,成为百姓“一日不可以无”的生活必需品。 宋政府继续前代的办法,实现茶叶的官专卖制度,茶利遂成为宋政府的主要收入组成部分。 在李谘改革北宋榷茶制度以前,宋政府实施的茶法主要是“入中法”。 雍熙二年,因对外用兵,北部边防粮草缺乏,遂让商人自运粮草缴纳给边防各地。 边地收到粮草后,按照当地市价及商人运送路程的远近计价,并有一定的优惠,再发给商人一种领款凭证,名为“交引”,这也是交子的起源。 商人持交引到京城领款,或由京师榷货务批引后,到解州、江淮地区领取茶,这就是入中。 补偿入中的货物后来又增加了香、矾,于是入中就成了宋代专卖制度中最普遍的一种形式,此法有利于北宋的国家财政。 但这个法子虽然比较好,可有个作价的问题。 宋朝朝廷使用这个办法,是为了解决朝廷自己征集与运送粮草的成本。 然而商人也要花费成本才能够把粮食运到边境,那么从官府角度考虑,因急于为沿边筹集粮草,必须优价鼓励商人入中,就要给商人一定优惠政策。 比如这次商人运粮花费的成本是八十万贯,朝廷为了提高商人运粮的积极性,就要给这八十万贯估成一百五十万成本,让商人多赚钱。 虽然商人赚钱是合理的事情,但这八十万贯变成一百五十万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难以承受,就变成额外支出的冗费之一。 事实上这部分支出一开始没有那么高,按照之前政策,进行实估的话,八十万最多变成一百万或者一百二十万。 但随着战事吃紧,边境粮食短缺,再加上入中法属于异地结算延期付款的赊买制度,操作极为繁杂。 从交货到取款,距离远、时间长、交引批转手续多、交通费用大,与现钱交易相比,资本周转慢、交易成本高等特点,造成了支付的价格越来越高。 因为宋政府的购买机构为了获得足够的入中粮草,必须多给交引、高予虚估。 交引发行越多,结算机构就越无力及时兑现,势必导致交引的票面价格缩水而向实际价值回归,最终挫伤入中者的积极性。 而一旦入中减少影响了军需,购买机构只能更进一步加大虚估。并且作价不合理,又导致各场务要多付茶叶。 入中商人多半与边地官吏相勾结,故意高估入中货物的价值,从中渔利。 这种虚估之弊又使宋政府蒙受严重损失。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八十万的成本,实估最多一百万。 可商人和边地审查官吏勾结,抬高货物价值,把八十万成本抬到一百五十万,大大增加了宋朝朝廷的支出成本。 李谘的见钱法就是把大量国库里的现金运到边关去,你当场运货,我当场结现金,就避免了资本周转慢、交易成本高等缺点。 然而对于贪官污吏以及大茶商来说,这个办法减少了他们的牟利空间,自然纷纷反对。 对于三司使等高层来说,他们不一定参与到里面的贪污中去,毕竟他们的工资非常高,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贪污。 可见钱法需要把国库大量的现金运到边关去,短时间内会把国库掏空,让朝廷变得无钱可用。 结果就是下面的茶商和贪官污吏形成一股反对势力,上面的朝廷大臣又形成了另外一股反对势力,结合在一起对李谘的改革派群起而攻,最终造成李谘被贬官,见钱法改革失败。 今年眼看李元昊要叛乱的势头越来越猛,边境又要开战,战事一起,国库消耗不计其数,为了节省这部分虚估支出,赵祯又想开交引法。 毕竟交引法确实不错,每年能为朝廷省一百多万贯钱,对于朝政支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 再次实行见钱法,下面的大茶商和贪官污吏反对,上面管钱袋子的朝廷大臣们也反对。
李谘也因为上次被贬官而心灰意冷,一直想辞官不干,见钱法还没开始就要流产,让赵祯等人心急如焚。 如果赵骏有实际可行的办法,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以前倒是没了解得这么详细。” 赵骏听完了晏殊的详细介绍一时间纳闷道:“拉日叔,你都从哪知道的?” “额......” 晏殊一时语塞,含含糊糊道:“是《宋史》里写的。” “《宋史》有写吗?” 赵骏想了想:“算了,我反正也没看完《宋史》,这东西让人看得血压高。” 赵祯握紧了拳头,赵骏也每次让他血压高。 “那有办法吗?” 晏殊问。 “毛爷爷说过,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矛盾抓关键。” 赵骏说道:“见钱法有利有弊,但如果利大于弊,那就是個好办法,那么它利大于弊吗?” 晏殊说道:“新法实行后,一年能节省的开支和多出来的财政收入达650万贯。” “那就是利大于弊。” 赵骏点点头:“这里面先要解决的是见钱法会短时间内造成国库空虚的问题。” “嗯。” 晏殊看了眼蔡齐,这件事情之前赵祯安排李谘、蔡齐、丁度、程琳等人在做,但进展缓慢,阻力很大。 除了下面茶商和边境官吏反对以外,他们这些高官也不太认同。 “以前的办法属于寅吃卯粮,虽然价格虚高导致国库亏损,但由于茶商需要来回交通、等待批转手续、转运其它货物等问题,留给宋朝一定的周转时间。” 赵骏思索着说道:“所以虚估的钱可以拖着茶商慢慢给,宋朝的国库就能坚持得住,现在一次性付清,节省了茶商的批转手续等交易问题,但也让宋朝财政少了周转资金的时间,所以短时间内对国库危害更大。” “对!” 众人都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不愧是后世人,看待问题的目光就是不一样。 “这就跟做政府工程一个道理嘛。” 赵骏笑道:“我大学同学家里搞工程的,平时看着衣着光鲜靓丽,结果有一次他们当地政府欠了他爹好一千多万工程款没结,差点没把他爹弄得当裤子。这么讲的话,按理来说,茶商只要能拿到钱,他们应该欣然接受才是。” “是有一部分茶商对于见钱法比较支持,毕竟如果是以前的话,茶商拿钱速度较慢,对于他们的资金收回也造成很大困难。但基本都是中小茶商,对于大茶商来说,这不算什么。” 晏殊说道。 李谘在第一次改革失败后,也做了一些总结。 今年年初他接到赵祯给的任务,就吸取了前次的教训,把茶商们召集起来,不仅痛陈利害,同时还在茶场给予了他们一定“饶润”。 通过贴射法,让他们直接与园户交易,所得的都是新进的好茶,没有被山场硬派陈茶恶茶的损失。 但对于资金雄厚的大茶商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们有钱,可以与朝廷继续耗着,同时还能贿赂官员,从朝廷的国库里攫取比倒卖茶叶更高额的利润。 而且每次大茶商运粮,不仅有国库给的虚估钱币,还有大量茶引可以将专营的茶叶拿去贩卖,一个差事赚两份钱,换取好几倍的收益,这可比抢钱快得多。 也许有人说,你虚估高了那么多利润,朝廷不兑付行不行? 还真不行。 如果朝廷不对他们虚估的高昂价格进行兑付,势必造成信誉破坏,从而让“入中法”失去作用。 商人们就不会再往边境运粮,没有粮食军队就得造反,最终损害的是边境军队以及国家的利益,所以宋朝朝廷才麻秆打狼——两头害怕。 要换了赵骏上大学前,那大抵就是一句把茶商抄家灭族,看他们还敢不敢当国家蛀虫这种言论的话。 但他现在是个爱读书的高智商历史系大学生,自然就要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因此听到晏殊的话后,赵骏沉思再三,说道:“这两个问题其实都好解决,先说说朝廷大臣担心的国库不足的问题,我能够给的答案只有一个。” “什么?” “交子!” “交子?” “不错。” 赵骏说道:“交子在历史课里是被认定为世界上第一种纸币,比欧洲还早了六百多年。李谘的见钱法我记得是仁宗朝的事情,交子就出现在仁宗朝的四川,只要对交子利用得当,把握住钱庄银行体系,那么国库空虚的问题就可以解决。” 第二十八章 多几个人挨骂 关于交子的知识,初中历史就已经开始教。 但对于宋朝人来说,这个东西还是有些陌生,甚至依旧不够重视。 因为它只在四川府境内流通,整个大宋的钱庄银行体系并没有因为纸币的出现而诞生。 很多人不知道银行的作用有多大。 事实上,如果没有银行,整个世界的生产力和生产体系都要落后不知道多少。 金融业虽然被世人厌恶,可它的存在也的确帮助了国家稳定发展。 包括王安石的青苗法,本质上也属于金融市场里的借贷。 所以如果能够合理地利用交子,让它能够承担一定的货币体系价值,那么大宋糟糕的财政状况,必然能够解决。 “为什么交子可以缓解国库空虚的问题呢?” 晏殊问。 赵骏奇怪地偏头看了晏殊一眼,虽然他蒙着纱布,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晏殊似乎也能察觉到对方异样的神色。 这让晏殊有些不舒服,他害怕会不会这是后世人都知道的道理,这么问显得自己有些无知。 不过好在赵骏并没有起疑心,而是说道:“拉日叔,咱们村还是以纸币为主,数字支付应该还没有普及吧。” “是。” 晏殊自然不知道什么叫数字支付,只能附和着赵骏的话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赵骏说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村子里一户人家外出务工赚了几万块回来,他是把钱放在家里安全,还是把钱存在农村信用社安全?” 农村信用社是什么玩意儿? 晏殊一愣。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赵骏这么问自然有他的道理,便立即说道:“肯定是农村信用社。” “是了。” 赵骏点点头:“虽然最近几年信用社爆出不少问题,但不能磨灭全国那么多农村信用社,那么多年下来对于无数农民的帮扶和贡献。” “这跟农村信用社有什么关系呢?” 晏殊又问。 赵骏继续说道:“再问拉日叔一个问题,一万元纸币,和价值一万元的铜币,你选择哪一样?” “纸币。” 晏殊毫不犹豫地回答。 虽然他不理解赵骏说的农村信用社以及纸币的含义,但他知道正确答案一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否则赵骏这么问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得不说,吕夷简找晏殊来确实是個正确的选择,他思维敏捷,反应很快,换一般人,恐怕早就穿帮,被赵骏知道自己穿越到宋朝了。 “是的,铜币的价值虽然是一万元,但它一是花不出去,二是就算能花出去,携带也非常不方便,远不如纸币。” 赵骏说道:“货币从古至今就是一个升级的过程,远古时期的贝壳货币,到商周春秋战国时期用铁、青铜为原材料刀币、铲币等,再到汉朝开始正式铸造铜钱。它们的作用都具有实用性、稀缺性以及流通性。” “古时候贝壳只有海边有,内陆缺乏,而且贝壳很漂亮,成为了远古部落人的首饰装饰,所以它能够成为价值衡量物。之后商周时期,青铜和铁都是稀缺金属,同样可以在民间流通。” “等到战国后,铁器多了,价值就不如铜,所以铜币成为了我国古代流通货币,包括绢布、丝绸、金银甚至粮食之类能成为货币,也是因为其实用性和稀缺性。” “因此我们能够看到,货币的意义就在于它本身具有一定价值,才能够承担起货币的职能,进行市场交易。” “而宋朝四川出现的交子,则成为了世界上第一种纸币。” “纸币的好处太多,易于保管携带、制造成本低、避免金属货币在流通时的磨损等等,但为什么一直到明清这样封建社会程度极高的时期,纸币都没有完全流行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它并不具备实用性和稀缺性。不管它面值上写了多少,本质上纸币就是一张纸。它能够承担起交易的职能,是国家赋予了它的价值,而非自身拥有与货物的等量价值。” “在古代想发行纸币,就需要国家存储与纸币相当的金银铜钱,让纸币在兑换的时候,百姓可以兑换到足够的钱币。可一旦超发滥发,百姓无法兑换到足额钱币,国家的信用体系就会崩塌,从而让纸币迅速贬值,物价飞涨。” “所以宋朝出现交子之后,于宋徽宗时期,随着战事糜烂,朝廷广发交子,造成交子严重贬值,出现了通货膨胀。明朝初期,朱元璋制定宝钞政策,同样大量印发,造成了全国性的通货膨胀,百姓苦不堪言。” “归根到底,交子实际上只是一种信用货币,是以国家的信誉做担保,才能让它有流通性。金银铜等金属货币再多,它也能用于首饰和装饰品打造,不会减少其实用性和流通性价值。纸币多了,擦屁股都嫌膈得慌。” “而且古代封建社会统治不稳定,小农经济又脆弱,稍有个天灾人祸,官府信誉就有可能破产,信用货币印多了,它就没有信用了。” 赵骏想起了津巴布韦,那都是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这个奇葩的国家还能够给自己的信用货币上印不知道多少亿个零,造成了货币交易市场的直接坍塌,买一卷卫生纸,得拿车载着纸币去。
甚至上午带几百亿津巴布韦币去买纸,才走了几分钟,一卷纸的价格就从一百亿变成了二百亿,也算是奇葩中的奇葩。 “嗯。” 晏殊和吕夷简等人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 交子其实他们都知道,因为这种东西就诞生于真宗朝,由成都府十六家官商联合用楮树皮纸印刷凭证而来。 只不过初期它属于私人存款凭证,并非官方发行,如果负责保管钱币的“交子铺户”破产倒闭了,那么它就因为无法兑付而失去作用。 所以到仁宗天圣元年,朝廷就出面在成都设益州交子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并“置抄纸院,以革伪造之弊”,严格其印制过程,这便是我国最早由政府正式发行的纸币——“官交子”。 但这个东西又跟扩充国库有什么关联呢? 就听到赵骏继续说道:“我说那么多是想告诉大家,货币体系承担的是物品交易的流通性。宋朝商业已经非常发达,出现了适合纸币流通的市场,如果能够对交子大加利用,国库空虚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 “到底是什么办法呢?” 晏殊问。 赵骏笑道:“那还不简单,先调查清楚宋朝主要的商业城市,在那里开设交子务,吸引那些大商人把钱存在官府开的交子铺里。有官府做背书,商人就不用担心私人交子铺会破产而无法兑付。” “这些大商人南来北往买卖货物,相比于随身携带大量的铜钱、金银,肯定是携带交子银票更方便,官府开的银行肯定能吸引大量的商人存钱。” “宋朝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吸纳不计其数的钱币,而那些商人短时间内又不会立即进行挤兑,那么这些钱币宋朝国库就可以挪用,短暂地用于填补国库的亏空,等到之后再填补上去即可。” “只要保证商人存多少钱,就发行多少交子,或者发行的交子不超过市面上流通的商品总价值或者存储钱币的几倍就行,宋朝的手工业发达,经济流通比较快,只给大商人发交子,不给普通百姓发交子,应该就不会造成通货膨胀。” “而且我记得宋朝的交子铺存钱,不是银行给储户利息,而是储户花钱去银行存钱,交子铺不仅能盈利,甚至那些大商人还要谢谢宋朝朝廷,帮他们解决了南北交易往来不便的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 一席话语结束,让宋朝君臣们久久不能平息,在静静地消化这些信息的内容。 这其实就是银行的本质。 它需要将货币流通起来,从而促进整个经济以及社会资源的大循环。 所以哪怕新时代的银行,也都是通过利息吸纳那些储户闲置的钱,然后放贷出去,给企业、商人以及个人,间接促进社会的发展。 虽然宋朝生产力比较落后,但在封建时期,无论是生产力还是经济建设都已经达到了巅峰的状况。 因此银行的出现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负面效果,毕竟宋朝就已经出现了银行,大大促进了经济发展,一直到明清时期的钱庄都是宋朝交子铺的延伸。 只是宋朝皇帝比较愚蠢,没有利用好交子铺,之后由于大量印发交子而导致一次通货膨胀,自此就彻底停止发行,放弃了这个机会。 否则要是合理利用的话,是完全可以利用交子铺这个世界上最早的银行钱庄系统,短暂地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甚至还能够让国家更好地掌控住钱袋子,拿捏住经济的命脉。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赵骏见自己说完之后,周围鸦雀无声,也没个人应和一下,让他很是尴尬。 难道是自己说得太肤浅了? 也不对吧。 尼尼村这些人学历应该都不高才对,自己即便说得肤浅他们也应该听不懂啊。 就算喜欢历史,难道他们还了解金融体系? 没道理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是自己说得太深奥了,他们听不懂。 “没什么问题。” 晏殊赶忙应了一句,然后夸赞道:“赵老师果然是历史系高才,我们都听得傻了,你要是出生在宋朝,那必定会是状元!吕夷简和范仲淹都比不过你。” “那必须的。” 赵骏听到村长支书和村民们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得意洋洋道:“要是我穿越过去,回到大宋,什么吕夷简范仲淹这些人,都是一群吊毛,连我万分之一能力都没有。还有苏轼,我肯定给他打一顿,让他天天写词恶心我。” 范仲淹一脸黑线。 吕夷简握紧了拳头,吹胡子瞪眼,死死地瞪着赵骏。 TM的小王八蛋,开始骂起老夫来了。 王曾王随等人则捂嘴偷笑,虽然赵骏说了个这些人,但毕竟没说他们的名字。 赵祯更是笑嘻嘻。 以前光他一个人挨骂,现在终于又有人能给他分担,心里美滋滋。 第二十九章 赵祯的果决 观稼殿外,大宋君臣被赵骏说得头皮发麻。 虽然赵骏已经说得比较浅显,可里面仍然有不少金融词汇以及一些概念没让他们弄明白,所以还是一头雾水。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觉赵骏说得高深莫测,似乎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因此一个个也都是伸长了脖子想继续听下去。 晏殊见赵骏有些得意忘形,就急忙转回正题道:“交子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啊。为什么不给普通百姓用交子呢?如果人人都存钱进钱庄,国家不就有很多钱用了?” “因为以宋朝那垃圾执行力和中下层贪污腐败的官吏情况,要是全面开放钱庄银行,让百姓把钱存进去,那各种贪污腐败、滥发超发的情况肯定数不胜数。” 赵骏说道:“到时候交子不仅不会给大宋的金融体系带来好处,还很可能直接造成严重的后果,就跟宋徽宗时期一样,加速北宋的灭亡。” “我不太明白,赵老师能详细说说吗?” “很简单,宋朝中下层贪污腐败比较严重,百姓去银行存钱,突然有那么大笔钱在手里,那些官员就很可能直接把银行的钱挪用贪污了,或者拿去放高利贷压榨底层百姓。” “如果宋朝朝廷严厉监督呢?” “严厉监督执行力不一定够,何况就算能够防住贪污腐败的问题,宋朝朝廷能够解决掉几百上千万人同时存钱带来的管理问题吗?” “管理问题?这钱放在仓库,还有管理上的问题吗?” “管理问题不止是钱放在仓库里的事,还有防伪、造假、统计之类的问题,这些都没那么容易解决。拉日叔您想想,如果全国各地都有人造假交子从银行取钱,那大宋得亏死。” “好吧。” 晏殊挠挠头,他其实还是有些东西没听懂,毕竟金融学在古代并没有专门的学科,没有体系化的整理归类,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不能一下子领悟。 “另外就是把这个东西推广到全国,盘子会拉得很大,各种各样的问题也会一一暴露。我们有句话叫任何一件小事放在十四亿人口上,都会变成大事,这个道理放在交子上也是一样的。 赵骏继续说道:“如果只是把交子铺开在宋朝主要的商业经济城市,主要是面对大商人,帮他们解决困难,就相当于试点。那么影响和暴露的问题也会少许多,在监管上也更容易。比如防伪和造假的问题,基本上就能得到解决。” “怎么解决?” 晏殊又问。 赵骏解释道:“大商人存钱肯定不是一贯两贯,一张银票可能几十上百甚至几千上万贯,这么大笔钱做出来的真银票不仅商人那有,全国各地交子铺也要留下票根,比如宋朝在十個城市开交子铺,那这十个城市加上国库都要有票根存留。大商人去哪取钱,就要上报到国库,钱取出来后统一销毁。” “不对吧。” 盛度曾改革盐法,对经济有一定建树,所以他敏锐察觉到了一点问题,立即说道:“如果十个城市都有票根,商人到处取钱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好办,一是商人要想把钱取出来,就要提前一段时间报备,告诉官府他要这笔钱是做什么。比如某地商贾要去另外一地购买商品运回来,那么他在出发之前,就要向官府报备,到目的地就能把钱取出来了,官府就有充足时间核查并且销毁所有银票,同时也能及时为他准备足够的钱币。” 赵骏说道:“二就是选的商贾必须要有身家,名下和家族拥有大量产业的那种顶级大商人才行。如果这种商人想钻空子,被宋朝朝廷逮住,那就有充足的理由抄家灭族,直接用他们的财产填充国库。” 开交子铺想保障安全也不容易,赵骏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有漏洞可以钻。 因为古代做生意其实比较困难,主要是交通方面的问题。 商人在外奔波,归根到底就是把某地特产运到外地,再把外地特产带回本地,从而赚取中间差价。 如果是大笔买卖,商人就要携带巨额的铜钱现金,走水路通过运河来往于全国各地,这就需要船队、护卫队、搬运工等大量人力物力成本。 有的时候购买的货物重量,如丝绸、金银器等价格昂贵的奢侈品,甚至都没有携带的铜钱现金重。 而交子铺的出现,就解决了商人需要带大量铜钱现金的问题。 商人以后做生意,就可以在甲地存钱,在乙地取钱,节省了出发时携带铜钱现金以及出门交通人力的成本。 可古代信息流通不发达,商人从甲地存钱,在乙、丙、丁等地多次取钱能不能行得通呢? 理论上行得通。 但提前报备以及优选商贾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商人取钱必须提前报备,告诉官府自己要去哪里做生意,要取多少钱,然后才能出发到乙地去。 他从甲地到乙地的时间,就是官府得到报备,然后派人通知各地交子铺,开始销毁除乙地以外其余票根的时间。
同时乙地如果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金,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从别地调取。 等商人到了乙地,跟乙地的交子铺对接之后,就只能在乙地把钱取出来,别地的票根就已经被销毁了。 而且中小商人没资格存钱进交子铺,只有顶级大商人才有这个资格,一旦商人干这种事,朝廷就可以对他们抄家灭族,直接掏光他们的家底。 虽然国情不一样,但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现代中国要开一个顶级大银行,入选资格只有运营良好且拥有大量实体产业的上市公司可以存钱进去,一旦上市公司想钻空子,公司和产业都给你没收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原来如此。” 这下众人听明白了,晏殊马上吹嘘道:“赵老师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说着他还对吕夷简王曾范仲淹等人使了个眼色。 吕夷简多精明,马上跟进道:“咱们这个村子,就没有过像赵老师这么聪明的人。” “村子太偏了,下山不容易,闲得无聊村子里的老人们就爱看点杂书古书,但都看不懂,也不知道里面说些什么,现在老师一来,才知道历史这么有趣。” “要是我家孩子有赵老师一半聪明就好了。” “以后有赵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才在教书,保不准咱们村子里以后也能出一个大学生呢。” 众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吹捧。 大家听赵骏说那么久,自然也都知道一些现代话术,一个个把赵骏吹得快上了天。 赵骏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是谦虚地连连摆手道:“哎呀,一般一般,村长、支书,你们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口里这么说,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嘴角咧得更朵花似的,都快乐到后脑勺了。 毕竟这也算是一种装逼。 以前他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各地高分考进人大的高材生,甚至很多都是某县某市状元,水平差不多,装不到逼。 但现在他作为人大走出去的天之骄子,来到了一个喜欢历史的贫困小山区里,在大家面前卖弄学识,装起逼来那自然不一样。 作为当代拥有清澈且愚蠢的零零后大学生,赵骏就喜欢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脸震惊的样子。 主要也是情况不同了。 当初刚来这个小山村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眼睛看不见,一身的伤,让他内心充满了恐惧。 所以那个时候赵骏说话都比较小心翼翼,非常谨慎,不敢太放肆。 但现在他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和晏殊范仲淹都熟得很,虽然村里人今天才认识,可有熟人在,说话也少了一些顾忌,放开了许多。 众人一阵恭维,随后晏殊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趁着赵骏被吸引注意力的功夫,赵祯吕夷简等人互相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离开这里,去观稼殿说悄悄话。 “他说得诸位相公可曾明白?” 进了大殿里,隔着二十多米距离,赵祯看了眼大殿外廊下坐在躺椅上的赵骏,问着几名宰相。 盛度拱手说道:“官家,赵骏说得话,臣倒是明白,只是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成都府那十六家商人联合所制的交子铺倒灶之后,朝廷也不敢开交子铺,还令交子务妥善管理,就在于这里面牵扯极多,绝非赵骏说得那么简单。” “嗯。” 赵祯点点头。 盛度继续说道:“这交子事关重大,印多印少,防伪防盗,兑换结算,保存储备等等,问题非常多。这东西毕竟是以朝廷的信用为背书,稍有不慎,朝廷信誉毁于一旦,更可能让交引法失败。” 吕夷简也道:“此事还是要多多商榷一二,不能赵骏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了解我大宋国情,若是一味信他,正如他所说,可能会加速我大宋灭亡。” 王曾持反对意见道:“官家,赵骏的办法听起来头头是道,而且里面的诸多关系和利害都已经阐明,如何行不通?” “或许能行得通,但咱们都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这样莽撞行事,会不会有问题?” “我以为赵骏说得不假,可以在汴梁先开一个交子铺试试。” “官家,臣赞同开一个试试。” 蔡齐支持王曾,宋绶支持吕夷简,双方针锋相对。 “行了。” 赵祯打断他们争斗,说道:“在汴梁开一个交子铺吧,与成都的益州交子务相通,以后从汴梁到成都往来商贾,皆可以用交子银票。咱们先按赵骏说的试试,若是以后出了意外也好停下。反正赵骏的眼睛不久就会恢复,你们怕什么!” 吕夷简和宋绶对视一眼,倒是没想到官家居然有魄力了许多,以往两派争吵的时候官家都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能做出决定,现在却如此果断。 看来赵骏的出现,确实给了官家一些小小的震撼,也激励了官家不少,就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三十章 赵骏的身份(求追读,求推荐票) 就在赵祯他们商议的时候,观稼殿外,赵骏还在与晏殊聊着。 他刚才说的交子,其实只是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但商人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当晏殊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很快给出了答案。 “商人的问题也简单,大茶商和他们勾结的地方官吏,该查的查,该杀的杀。抄家灭族,肯定不能手软。 “宋朝茶叶是专营制度,商人也只能通过茶引来得到茶叶。宋朝朝廷完全可以以查处贪官污吏之名,搞死一批不听话的茶商。” “再利用茶引的垄断权力,扶持另外一些听话的茶商,或者让那些中小茶商联合起来,建立商会,朝廷入股,半官半私,利用商会往边境运粮,不方便得多?” “这样一手拿刀一手拿枣,双管齐下,扶持聪明听话的,搞死冥顽不灵的,杀一批、打压一批、拉拢一批,分而治之,就能让他们乖乖就范。” “而且也不用担心商人们不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就跟韩国那位高木正雄一样,大力扶持一批财阀,先把经济搞起来,再慢慢发展国力。” “而且除了茶商以外,还有盐商、香料商、粮商,都可以参与进来。大家竞争激烈,虚估的价格自然也能恢复到实际价格,这样不就能缓解官府的财政压力了吗?” “总结来说,就是宋朝茶叶制度混乱,皇帝和那群宰相大臣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一天天在朝堂上摸鱼,不晓得什么是政治,不晓得什么叫利用国家的权力进行良性引导,属实是有些蠢。” “只要像咱们现在这样,国家进行宏观调控市场,宋朝茶引制度其实就是一个小问题,不值一提。” 末了他最后又补了一句:“当然了,反正咱们是在新中国,又不是落后腐朽陈旧的宋朝。宋仁宗吕夷简那群叼毛也听不到我说的话,我在这里说那么多其实屁用没有,村长支书你们听听就行,我就是无聊跟你们聊聊天。” 刚从殿里面出来的吕夷简听到这些话当时就差点尿了。 这小子是骂上瘾了是吧? 都怪晏殊那厮,非提他那一嘴干嘛,弄得现在赵骏骂人都要带上他了。 一时间吕夷简不由得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老友一眼。 这个骇人鲸。 反倒是赵祯又笑嘻嘻,心里乐呵呵。 他巴不得赵骏以后骂人的时候少提他,不然每次骂得他找不着北还不能回嘴实在是太没面子。 而且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赵祯脑子里不由得转了转,看来以后要多提一提自己治下的这群大臣们。 一来是能让自己清楚哪些人是忠臣哪些人是奸臣,二来转移火力,让赵骏去骂他们,自己少挨些骂也挺好。 众人靠了过来,继续听赵骏闲扯。 赵骏其实已经给出了如何解决交引法的办法。 反对势力是茶商和朝廷大员,那么就针对这两方面下手。 朝廷大员觉得会导致国库空虚,那就用交子开银行来弥补国库空虚的问题。 茶商那边则采取分而治之。 因为新政能够迅速得到现钱,所以一部分需要资金回笼的茶商是比较支持新政。 得到了这部分支持新政的茶商拥戴,朝廷也不用担心无人可用。 而反对新政的茶商是那些家底比较雄厚,不需要那么快资金回笼,而是要求朝廷可以慢结钱,却要比实估多近乎一倍来结算。 并且茶政不仅会给予茶商资金,同时还会给茶商茶引,虽然茶商去茶场拿茶还是得给钱,但也会给予一定优惠。 因此对于家底雄厚的茶商来说,多等一段时间,既可以拿到宋朝官府给的超多资金,又能在茶场拿到官府专营的足额茶叶,利润之高,不止是一两倍的区别,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他们却忘记了,宋朝朝廷才是这一套规则秩序的制定者,宋朝专营茶叶,民间茶叶商人只能通过做运粮任务才能够得到茶引,也只能通过茶场得到茶叶。 茶场被朝廷控制,这也意味着谁能够得到茶叶,谁不能得到茶叶的垄断权在朝廷手里。想通过宋朝朝廷颁布的法律漏洞来牟利,那不是搞笑? 所以赵祯只需要把茶叶的垄断权抓在自己手中,扶持一批听话的茶商,让他们乖乖让出原本虚高的这部分利润,自然能节省开支。 众人听了,觉得这个办法非常不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骏这小子貌似是个狠人啊。 赵祯吕夷简晏殊等人看着还在滔滔不绝的赵骏,心情复杂。 心道后世的未来人,真就一个個血气方刚,杀伐果断吗? 之前讲庆历新政的时候也是,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一批违法乱纪的贪官污吏。 现在则又开始针对起商人来,一口一个抄家灭族,手段当真是狠辣。 看来后世的年轻人,确实个个盛气凌人,存着大宋少有的血性。 很快一个上午过去,赵骏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被扶回了房间,吃过午饭之后,坐在门外晒太阳,跟晏殊闲谈,聊起了明朝历史。 只是赵骏说的历史比较断层,没有跟晏殊把完整的历史过程梳理下来,所以导致晏殊现在所得的信息比较残缺,只能得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历史消息。 比如晏殊之后北宋之后是南宋,南宋之后是蒙元,随后是明清,民国以及新中国。 但里面具体发生了哪些大事,他就不清楚。 包括靖康耻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具体详细经过,以及那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等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引发了靖康耻,他也完全不知。 没办法。 晏殊只能尽量做一些引导,让他主动起历史,而不敢直接参与到赵骏谈论历史的话题中去。 他不清楚仁宗朝以后的历史,万一说错了话被怀疑怎么办? 所以目前只能做一个记录。 到下午时分,消化了半天知识的群臣们才又在观稼殿再聚首。 “现在我们得到的信息如下,官家朝之前的事情,大家都已知晓,官家朝之后,继任者宋英宗赵曙,赵允让之子,宋神宗赵顼,宋哲宗赵煦,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 观稼殿内,晏殊拿着手中的记录纸张念道:“赵佶赵桓父子昏庸无能,致使靖康耻,金军杀到城下,北宋灭亡。随后赵佶第九子赵构南下至江南东路杭州建立南宋,南宋历九帝一百五十二年,被北方崛起的蒙元消灭,最终大宋灭亡!”
“官家,以臣之见,南宋以后的事情,咱们不需要去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如何发展国力,壮实自身,让大宋避免将来再出现靖康耻的事情发生。” 范仲淹说道。 “嗯。” 赵祯点点头,却也说道:“却也不能完全不管,如果能够知道后世的发展,汲取经验教训,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我听赵骏说,科技的力量是无穷的,只有发展工业革命,才能让国力喷涌而出。” “但那东西谁会啊?” “看样子也只能等赵骏双眼复明之后再谈了。” “应该也快了,那这段时间,我们就干等着吗?不如筹划一下茶法的事情,免得以后赵骏双眼复明,真把这差事交给他,我们什么都没做,他不免还得埋怨我们废物。” “不过说起来,将来国家大事,咱们真的要交给他来做吗?赵骏是后世人不假,但他一没有任何身份,二来不是科举出身,岂能担此重任?” 众人侃侃而谈,这是副相宋绶提出的疑虑。 赵祯沉吟道:“赵骏说自己是后世全国排名前几的毕业高材生,朕观其见识,确实不凡,提出的很多东西,也都十分新颖。能不能担任国家大事,也无妨,不是还有几位相公能照看吗?” “不错,我等虽年迈,但既为宰相,帮他把把关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先在汴梁把交子铺开起来,再征召富贾巨商商谈这些事情,你们看如何?” 王曾说道。 “王相此言有理。”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忽然笑了起来,虽说这国家大事交给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难免有失轻重。 但有他们几个宰相在背后帮赵骏把关,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差错。 大宋文人,向来都有胆子改革。 “嗯。” 吕夷简也道:“交子铺在蜀中虽然失败了,但若能做成确实有益国家。而且按赵骏所言,后世银行,就是由我大宋的交子铺,演变成明清的钱庄银号,最后变成新中国银行,可见这个东西确实是国家必须之物,至于赵骏身份的问题.......” 刚开始他还是建议从长计议,比如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再着手。但赵祯已经拍板,决定先在汴梁试点,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他也开始支持起来。 “此事易尔。” 晏殊笑了起来:“民间有伪造《箕斗册》及“公验”者,用于做些为非作歹的勾当。可若是官府做的《箕斗册》及“公验”,那还叫伪造吗?那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就看官家要不要录他入宗室。” 《箕斗册》就是唐宋时期户籍登记册,就是后世的户籍系统,也可以说是户口本。 因为古时候升斗小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户籍地,最多就是去县城逛逛,因此只需要在户籍地登记造册就行,不需要额外发凭证。 但如果穿州过路,去县外的其它地方,就得去官府申请“公验”,这东西相当于身份证,里面不仅会记录你的基本信息,甚至还有你的画像,手印等等。只有所在地官府印章才有效,伪造的话要被判刑。 不过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伪造《箕斗册》和公验,造出来的做得再真,那也是假的。可官府录入了你的身份信息,那东西就是真的,哪怕身世经历是编造,那也是真得不能再真,就不是伪造。 所以身份的问题,非常好解决。唯一的问题是看赵祯想不想把他录入宗室,要是录入宗室就麻烦许多,需要通过宗正寺,还要发放宗人玉碟,肯定瞒不过大宗正...... 听到晏殊的话,赵祯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录入宗室就算了,他虽说是我赵家后裔,但这个东西,也不能完全作准。何况现在的大宗正......” 说着他眉头紧皱起来,眼下赵允让其实还不是濮王,因为他是死后被追封,生前最高就是汝南郡王,而且现在还没有上位,是大宗正。 虽说他跟赵允让之间没什么龌龊,但赵允让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皇储备胎。是他老爹宋真宗长子周王赵祐去世后,就担心无子,把赵允让接到宫里抚养,结果等赵祯出生,这位就被送了出去。 可以说若是赵祯没出生的话,那赵允让大概就是现在的大宋官家。特别是听到未来自己没有儿子,大宋皇位会由赵允让的儿子得到之后,赵祯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哪怕这位没什么实权,也搞不了什么大动作,但赵祯也不想落什么把柄给他,赵骏是重中之重,这件事情必须作为机密,决不能四处宣扬。 想到这里,赵祯又说道:“朕再重申一次,赵骏的事情,乃是大宋第一机密,除了你们之外,万不能传出去。若是被辽夏知晓我们有一个未来之人,知道历史走向,必然会惊惧,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甚至摧毁他,你们明白了吗?” “是。” 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等人拱手行礼。 现在知道赵骏的人其实不多,每天的饭菜由晏殊送,连上厕所都是晏殊扶着他。 门外的侍卫们站得很远,基本上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并且赵祯已经下了封口令和禁止出入令,原本轮班的侍卫全都驻扎在了后苑,不得进出。 就连赵祯的心腹宦官王守忠,都不能靠近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所以宫内的消息还能封锁得住。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批孩子和老妈子。 如今也都在后苑住下。 好在后苑比较宽敞,工匠如今正在修建一些木屋,准备正式开始打造出一个尼尼村来。 赵骏穿越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按照太医的话来说,只要坚持针灸,散掉他脑子里的淤血,运气好的话,他十天半个月就能看到一些东西,运气差一点,基本上两个月左右应该可以见光,三四个月的样子完全复明。 现在赵骏每天换纱布,但眼睛目前也仅仅只是看到一点模糊的关线,这就说明他属于运气比较差的类型,要两个月以上才能恢复。 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也要尽快从赵骏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第三十一章 我背后有高人 今天上午赵骏总算是见到了他的学生,上了第一堂课,中午在村长和支书的带领下,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还跟几个村民聊了聊宋朝茶法。 对于村民们的求学好问之心赵骏向来都是不吝赐教,这是为了彰显他的学问。 毕竟现在尼尼村小学就他一个支教老师,未来两年大概率要在这村子里当校长,如果学问不能深厚到让所有村民都敬佩,那还怎么在村子里教书育人呢? 所以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下午除了晏殊留在后苑继续照顾赵骏以外,其余人都各自回去。有些是回去处理政务,有些则回去商量一些事情。 范仲淹坐着轿子离开了皇宫,向着自己位于外城梁门大观巷范府宅邸而去。 出了皇宫,就到了汴梁内城。 北宋自澶州之战后承平已三十余年,虽然国内有些许动荡,但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汴梁更是人口一百余万,坊市相连,街道鳞次栉比,城内湖泊三座,河流六条,拱桥船只不计其数。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坊前摆摊的,走街串巷的,来往商贾、百姓、贩夫、走卒成群,甚至还能看到异域风情,辽人、大理人、吐蕃人、回鹘人、大食人、波斯人等等。 根据史料以及出土记载,北宋时期汴梁总人口在一百五十万以上,其中外国人的数量非常多,比如波斯人,后世称为犹太人,据说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沿途街道繁华无比,招牌林立,人山人海,各种各样的叫卖声音不绝于耳,五湖四海的人们穿梭于闹市之间,构筑了一副盛世景象。 “炊饼,新鲜的炊饼。” “凉饼咯,来吃凉饼咯,还有混沌勒。” “官人,西域来的香料,看看吧。还有香熏球,挂在身上香喷喷。” 范仲淹的轿子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走过数座城门、拱桥、河流,抵达了大观巷,城外的巷子幽静许多,范府门口站着奴仆正在街口观望。 “家君回来了。” 有奴仆看到范仲淹的轿子,便急急忙忙迎了过去。 范仲淹的轿子还没到近前,抬轿子的轿夫就跟他说道:“家君,大管家过来了。” “嗯。” 范仲淹点点头。 那管家匆匆过来,轿子也没有停,在轿帘外向他禀报道:“家君,刚才富大官人过来,得知家君不在府上,便回去了,走时叮嘱小人,让小人在街口等家君,家君回来第一时间想他通禀。” “哦?彦国回来了吗? 范仲淹正在轿子里看书,听到这事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管家说道:“你派人去永叔、彦国他们府上,让他们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要跟他们商议。” “是,家君。” 管家先迎着范仲淹进府,然后招呼过来另外几个仆人,急匆匆出了府邸去报信去了。 现在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范希文正在和当朝宰相吕夷简斗法? 前段时间范希文被一撸到底,从高高在上的开封府尹变成了小小的秘书少监,一时间破鼓万人捶,不少人纷纷上书弹劾老范。 结果就在大家以为吕党要大获全胜的时候,眨眼间吕党下层中坚力量就遭到了清洗。 这场风云变色得太快,以至于让百官都反应不过来。 如今范党一员大将富弼又杀了回来,所有人都知道,双方恐怕又要开始党争。 因此有不少人在关注着富弼的动向。 很快范府的奴仆人就各自分头行动,去范党的几名重要人员府邸邀请他们去了。 而范仲淹回到家后就先去了后院,沐浴更衣一番,等到他洗干净身上的风尘,这才径直到了中厅,令人点起了一个小炉,上面煮着沸水,然后自己开始泡茶。 从唐到宋,茶叶渐渐风靡,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喜爱品茗一道,茶与柴米油盐酱醋一样,自此也成为百姓生活必需品之一。 等过了差不多两刻多钟的样子,急性子的欧阳修就已经先到,人还未现声音就已经传来,“希文,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啊。” 欧阳修大喇喇进来,径直走到范仲淹的桌案前,抄起一杯滚烫热茶,范仲淹未来得及阻止,他就仰头饮了一口。 “呸,好烫。” 欧阳修吐了一下舌头,将杯子扔在桌上,兴高采烈地说道:“痛快啊,这几天我走路都精神了许多。” 范仲淹无奈道:“好了,永叔,你先坐下,等彦国他们来了再说。” “永叔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门外又接连进来几个人,自然就是余靖、尹洙、蔡襄等人,其中有個三十上下,面容清瘦的男子大步进来,雷厉风行。 “你们来了。” 欧阳修看到众人,又看到那清瘦男子,大笑道:“彦国,你总算是回来了。” 那人正是富弼。 范党的年龄其实都不大,他们普遍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之所以以范仲淹为首,是因为范仲淹年龄和官职都是最大,在朝堂的地位也比较举足轻重。 但这并不代表范党全都唯范仲淹马首是瞻,只能说他们与范仲淹是好朋友的关系,有一举改革大宋各种弊端的宏愿。 因此简单来说,所谓的范党其实是一群朝堂上有锐意改革之志的年轻中层官员。 未来仁宗中后期,他们也成为仁宗一朝的宰辅中坚力量。 富弼进来后没有理会欧阳修,而是向坐在主位上的范仲淹拱手说道:“希文公。”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坐吧。” 众人各自坐好。 欧阳修又是第一个说话道:“希文公,咱们这次大胜,就连谏院都拿到了手里。下一步,就由谏院群起上书弹劾吕夷简,看他下不下来!” “嗯,彦国现在知谏院,执掌谏官,我们正好可以用来攻击宰相!” 蔡襄也说道。 “会不会太冒失了些?官家只是让希文清扫了一些吕党中下级官员,吕夷简、宋绶地位稳如泰山,显然官家并不希望他们被罢相。” 余靖迟疑道:“若是我们执意继续弹劾吕夷简,怕是会引得官家震怒啊。” “怕什么。” 欧阳修向来都是胆大包天,当即说道:“就是因为官家太顾念旧情,才让吕夷简这厮专横朝政,此人已为权相,李斯赵高不过如此,若是不能罢相,大宋国家危在旦夕!” “嗯,有道理。而且谁不知道彦国与我们同气连枝,官家让彦国执掌谏院,很有可能就是想利用我们来牵制吕夷简,只是因为吕夷简毕竟是老臣,” 尹洙也说道:“彦国,过些日子,你就马上弹劾吕夷简吧。” 众人都看向富弼,现在富弼也已经成长为打垮吕党举足轻重的重要力量了。 历史上范吕这场党争持续了数月,最终以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蔡襄等人被贬出汴梁,吕夷简获得大胜作为结束。 但现在却与历史上完全不同。 因为这一次范党并未遭到清洗,反而吕党中下层的谏官力量得到了毁灭性打击,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减少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宋代谏院十分特殊,这个机构属于舆论机关,负责在朝廷中搜集建议和评论。 当时在朝廷中设立谏官和御史,通称台谏。御史负责组织各种官员收集民间的意见;谏官议论施政的得失,供皇帝参考,有时还可纠正皇帝的错误。 宋承唐制,但宋与唐的谏官制度却有所不同。唐代谏官属门下省,即由宰相负责统辖,是宰相的喉舌,所以唐代谏官成为相权的力量。 而宋代朝廷把谏官分为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设立谏院,谏官再不属宰相管理和荐举,由皇帝直接亲擢。 这造成谏院权限很大,对朝廷百官的任用及各种政事都可讨论,提出意见,规谏朝政缺失。 谏官在谏院有知无不言、言无非罪的风气,常常和宰相的意见相左,自此谏院成为皇帝监督朝廷官员的重要工具。 如今富弼被调回汴梁,知谏院,就属于执掌谏院,虽然加上他开封府推官的职务,也就是个从六品级别,可谏官素来职小权大,与明朝给事中一样都有不小的能量。 把范党一名大将调到谏院这个重要的位置,众人猜测,官家显然是有意钳制相权的打算,所以决定立即起事,利用富弼的能量开始对吕夷简展开攻击。 但听到众人的话,富弼并未立即做出回应,而是看向范仲淹道:“范公,你以为呢?” 范仲淹沉吟片刻,反问道:“彦国,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官家这次举动很奇怪。” 富弼说道:“虽然看似裁撤了不少吕夷简的门生故吏,但皆是中下层,如侍御史韩渎、谏官高若讷、刘介等,并未损伤根基。而且即便裁撤的台谏官员,充任者除了我以外,其余上任者并不与我们交好,这可不像官家要对吕夷简动手的迹象。” “好像也是。” 被富弼提醒,余靖皱起眉头道:“若官家真想让吕夷简罢相,我等皆可以入御史台、谏官院,到时候群起而攻,即便吕夷简脸皮再厚也该自己罢相了,怎么就彦国回来了?” 范仲淹轻笑着摇摇头:“这并不奇怪,官家向来都是这左右摇摆的性子,若非......” 欧阳修纳闷道:“若非什么?” “没什么。” 范仲淹摆摆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赵骏的话,他现在已经被贬去饶州了。 那位官家一直都是那么举棋不定。 赵骏说过,历史上范吕之争持续了数月,官家拿不定主意,但最后还是吕夷简在官家心里的地位高一筹,让范党被贬出京师。 而如今赵骏的出现,让官家意识到自己很重要,也就是说他范仲淹在官家心里的地位被提高了许多。 正因如此,官家才想着一碗水端平,既不大规模罢黜范党,也不直接裁撤掉吕夷简,而是只针对吕党的中下级基层,又把富弼提回来,算是安抚范仲淹的情绪。 但问题在于范仲淹心里吕夷简就是个祸国殃民的权相,双方无论是在利益还是立场上都不相同,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让范仲淹就此罢休? 所以这斗法还得继续。 富弼说道:“官家摇摆不定,显然不愿意罢黜吕夷简,纵使上书弹劾,也不一定有用。” 欧阳修急吼吼地道:“我就不信那吕夷简脸皮这么厚,一直被弹劾还好意思再待在相位上不挪窝。” “永叔,你别这么急躁,你这样的性子将来会吃大亏的。” 范仲淹皱眉道:“现在若是逼着官家做抉择,我们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必须谋定而后动。” “希文有什么主意?” 蔡襄问道。 “你们忘记了。” 范仲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我背后,有高人!” 第三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在范仲淹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下午酉时初,吕夷简的轿子也缓缓出了东华门,向内城马行街的方向而去。 世人都知吕家门第显赫,从五代十国开始就世代高官,却不知道他们除了显赫以外,还十分的富有。 吕夷简的伯父吕蒙正,是赵光义和赵恒两朝宰相,为官清廉,正直严谨,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个典故的原型除了王安石以外,也有他的一份。 但就是这位大贤,早饭喜欢吃鸡舌汤,每天要杀几十上百只鸡。 虽然后来他得知后厨要浪费那么多只鸡,就改掉了吃鸡舌汤的习惯,但这足以证明吕家到底有多富。 而且这份富庶并非贪赃枉法的来,而是累世家业。如吕家在寿州祖地有田产无数,在寿州各地城池及汴梁也有大量的铺面、产业等等,堪称家财万贯。 所以吕家并非像范仲淹这样,只能在外城大观巷买一座普通宅邸的寒门子弟出身的高官。而是凭借家族底蕴,吕宅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马行街上,离皇宫非常近。 马行街可比大观巷繁华得多,街西多为住宅,街东商铺云集,多为货行药铺。街道长达数十余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夹杂官员宅舍,车马拥挤,其夜市比州桥又盛百倍。 除了繁华的街道以外,在沿街两侧还有大大小小的无数巷子。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瓦舍,俗称瓦子、勾栏。一栋栋高楼连成一片,如大量四合院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弄堂般复杂的地形。 里面妓院、茶楼、饭店、客栈、戏台、雅苑、酒馆等等应有尽有。特别是天圣年间,赵祯彻底取消宵禁,瓦舍和坊市就彻底繁荣热闹起来。 夜里买醉、游玩、宿馆、嫖妓者不计其数,据说还有黑市,能够在里面买到很多外面见不到的东西,盛况当真是“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 吕夷简的轿子在护卫奴仆的簇拥下,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东华门外大街上,前面就是里瓦子,就听到外面仆人说道:“家君,宋相公的侍卫刚才过来,说宋相公正在前面瓦子东楼等家君。” “嗯。” 吕夷简沉声道:“知道了,过去吧。” 轿子继续往前。 过了片刻到里瓦子外,扭过身不再直走向马行街去,而是进了里瓦子。 瓦舍内是条笔直街道,左右两侧各类店铺林立。 东楼是个大酒楼,能在内城开酒楼的人,向来都有大背景,据吕夷简所知,后头应该有将门的影子。 正因为如此,在东楼会面才安全。 至少皇城司现在就是曹家控制着,现任皇城使曹修是曹皇后的堂兄,大抵也会给他吕夷简和宋绶一个薄面,事后呈到官家面前,最多就是个吕相和宋相一起吃个便饭而已。 吕夷简下了轿子,在东楼掌柜的迎接下上了三楼,一楼和二楼都是大堂,正是饭点里面挤满了客人。三楼却幽静不少,走廊还焚着淡淡的扶南檀香。 掌柜的很懂事,什么也没有问,一路恭敬地带着吕夷简到了最里间,外面宋绶和吕夷简的护卫奴仆把守,杜绝掉一切偷听的可能。 “嘎吱”一声推门房门,里面还有一间屋子,掌柜的识趣退开,吕夷简撩开珠帘,看到里屋宋绶正在给自己沏茶喝。 “坦夫公。” 看到吕夷简进来,宋绶便起身指着旁边椅子说道:“快请坐。” “公垂。” 吕夷简走过来,坐到椅子上,说道:“我们不是说好,尽量不要在私下见面吗?” 宋绶也坐下,桌案上的饭菜是刚送来的,正热乎,他举起筷子,笑着说道:“难道当朝宰辅散值回家的路上一起吃個便饭都不行吗?” “呵呵,有什么事说吧。” 吕夷简看到桌案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心道了一句公垂有心了,便也举起了筷子,想着下午忙碌公文忘了时间,腹中确实饥饿,干脆在东楼随便吃些,晚上回家就不吃饭了。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最近朝政繁杂,心中有些苦闷。” 宋绶亲自给吕夷简倒了一杯酒。 茶虽好,但在谈公事上,还是需要一两杯清酒助兴。 “上值时谈公事,散值后总归要清闲些。” 吕夷简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等到两三杯酒下了肚,才总算说到了正题。 宋绶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吞咽下去后,略微迟疑,探头到吕夷简身边,低声道:“相公,不瞒您说,确实有些要事。” “你说吧。” 吕夷简大抵也明白他要说什么。 宋绶就说道:“最近我们不见任何客人,子乔、子明他们忧心得很。” 他嘴里说得子乔、子明其实就是夏竦贾昌朝等人,吕夷简自己提拔的门生故吏现在多是中下级官员,高层势力除了宋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以外,其他人跟他基本属于利益同盟。 事实上宋绶跟他也不是完全上下级,更不是吕夷简俯首帖耳的奴才,而是比政治结盟多一份恩情的盟友关系。 当初宋绶忤逆老妖婆刘娥,被降为应天府尹,是吕夷简在刘娥死后,拥护赵祯亲政之时,向赵祯举荐,才又回朝堂并得到重用成为副相。 正因为有这份恩情在,宋绶才一直力挺他。 不然的话,以如今大宋这体制,除非是独相,否则吕夷简做不到权倾朝野,让所有吕党的人都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现在吕夷简毕竟是吕党带头大哥,最近范党闹得很大,把他们中下层不少势力拔除了不少。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吕夷简又闭门谢客,每日除了进宫待到下午回来以外,也不跟任何人交谈,令吕党其他高层很是忧虑。 莫非官家真打算放任范仲淹等人对他们展开清洗不成?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吕夷简放下手中的筷子,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随后沉声道:“但你应该明白,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相比之下,纵使夏竦贾昌朝他们全被赶出朝堂,都不如此事严峻。” 宋绶明白他的意思,便皱眉道:“我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可范希文此人就是牛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屡次三番想致我们于死地。” “官家当真是错信了这人,范希文格局之低令人厌恶。本该众志成城的时候,他却一心一意挑起党争,实在是可恶。” 想到这些,吕夷简不免动怒。 宋时就有格局这词,而在吕夷简心里,范仲淹的格局实在是低,有赵骏这位在,他居然想地是利用赵骏搞党争,而不是在赵骏的帮助下富强国家,实在是让他气恼。
只是他也明白,或许在范仲淹心里,自己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毕竟他吕夷简这些年确实有些独断专横,三相三参当中,王曾就多次因为他独揽大权而十分不满,赵骏嘴中说明年也因此而罢相,便是这个缘由。 但这并不是他范仲淹屡次攻讦的理由。 因为不管是吕夷简还是范仲淹都很清楚,在如今大宋这个体制下,宰相权势再大都不可能威胁得到皇权。范仲淹弹劾吕夷简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无非就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到底这场斗法还是立场与利益之争,一是吕党把持高位,范党多是青年才俊,想要上位必须把这群老东西的金币爆出来才行。 二是范党人员基本上都是新政改革派,而范仲淹主打的就是改革冗官的问题。 吕党多是世家豪门子弟,范党打算掀起改革,处理掉冗官的问题,吕党自然是横在他们路上最大的拦路虎。所以范仲淹把矛头指向吕夷简,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立场之争不可避免,但让吕夷简生气的地方在于,范仲淹这厮居然巧妙地利用赵骏做党争的工具,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而且吕夷简太被动了。 赵骏说过,范仲淹是未来庆历新政的发起者,且庆历新政是大宋目前处境下应该要走的正确道路,那么在官家眼里,范仲淹就成为了治世良臣。 反倒是他吕夷简变成了阻拦新政的罪魁祸首,那在官家心中,范仲淹的分量就大大增加,地位也节节攀升。 如此一来,只需要范仲淹仗着这个改革大臣的身份,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可以不断打压吕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他们是保守的利益集团,就像后世影视、小说、电视剧里塑造的那样,把吕党变成反派和奸臣的角色。 这让吕夷简怎么搞? 反驳都不好反驳。 所以吕夷简现在觉得很头痛。 范仲淹不会善罢甘休,他只需要利用好自己改革先锋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拉下马去。 宋绶说道:“若是由着范希文这么闹腾下去,恐怕对谁都不好。” “范仲淹仗着自己被那位美言了几句,已是没有把任何都人放在眼里,终日在那位面前编排我等是非。” 吕夷简脸色难看,很不高兴。 宋绶皱眉道:“若说相公门下有不少谏官和御史被清除,可其他人门下应该也有不少,动用谏台力量,弹劾他的人相比不计其数,但现在若是强行动他,却是动不了,官家那边不可能松口。” 吕夷简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额。” 宋绶一滞,随即苦笑道:“若我有法,也不会来找相公了。” “为了官家,为了大宋江山,我在得知范仲淹未来会对国家有用后,不想对他动手。” 吕夷简摸了摸胡须,眼睛微微眯起来,轻声道:“但如果他还是不知进退,再不知收敛的话,我届时会想办法敲打敲打他。” “哦?” 宋绶惊讶道:“莫非吕公有策?” 吕夷简说道:“明面上的法子用不了,就只能用别的办法,先看看吧,若范希文偃旗息鼓,那我便忍让一番,若他还执意要为难老夫,老夫也不得不用此下策。” 宋绶追问道:“还请吕公相告,我等也有个心里准备。” 吕夷简反问道:“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何我断绝了一切往来,谢绝访客吗?” 宋绶说道:“自然知道,不仅吕公,包括我,两位王相公,盛相公和蔡相公他们,亦都是深居简出。这次也是子乔他们托人求到府上,不然我也不会来找吕公。” “呵呵。” 吕夷简笑道:“可是我最近听说,范希文府上热闹得很,那欧阳修、余靖、蔡襄等人屡次在他府上聚会。” 宋绶睁大了眼睛,随后说道:“吕公是担心范希文?” “他大抵是不会那么蠢。” 吕夷简摇摇头:“但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即便他没有说出那位的名字和来历,保不齐会透露点别的东西。若是汴梁流传了一些事情,呵呵。” “流传出一些事情?” 宋绶纳闷道:“什么事?” “有人告诉官家,赵元昊谋反。” 吕夷简淡淡地道。 “赵元昊谋反?这事谁不知道.....等会.....” 宋绶刚开始没听明白,稍微深思,顿时愕然起来,震惊地看着吕夷简。 赵骏的事情,已经是大宋最高机密。送入宫中的老妈子和孩子们,他们都带不出来,现在全都住在后苑里。 即便是吕夷简王曾等三相三参,一个个也都是深居简出,连赵骏的名字都不敢提。 皇城司权力确实受到了一些限制,可这里是汴梁,是皇城司势力最大的地方,官家不可能不知道吕夷简他们有多小心谨慎。 唯独范仲淹那边却不断搞聚会,三五成群,吆五喝六,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府邸里开趴体一样。 纵使范仲淹什么事都没透露,可一旦汴梁城里流传出一些东西。 比如大宋官家已经知道了赵元昊有反意,是有人告诉他的这件事情。即便在汴梁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可在官家心里,大抵会惊涛骇浪。 毕竟赵元昊早有反意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赵元昊曾经当着工部郎中杨告,礼宾副使朱允中的面扬言要立国。 此事若是流传到民间去,估计造成不了多大轰动效果。 因为这年头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从这些年来赵元昊之心路人皆知的态度,民间也不是没有赵元昊要立国的消息。 所以事实上这件事情如果没有赵骏的出现,大抵也就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关键在于赵骏出现了。 这个节骨眼上赵元昊谋反的事情忽然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还点明了是有人告诉官家这件事,那传到官家耳朵里会怎么想? 自然是会想到赵骏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那么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是深居简出,几乎从不与人交谈会客的三相三参,还是经常一起聚会的范仲淹欧阳修等人? 宋绶一时惊诧,醒悟过来之后,竖起了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 第三十三章 晏殊的心事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晏殊照例站在了床边上看着。 门外的侍卫们距离很远,但眼睛不断瞟着这边。 这间屋子已经成为了大宋最高机密场所,防备之森严,堪比赵祯的寝宫。 屋内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给赵骏针灸,在烛光映照下,赵骏强忍着额头的汗水,等待着针灸结束。 针灸其实不疼,顶多有点酸麻感。但每次针灸的时候,都会让他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伴随着头晕目眩以及脑子里的酥麻感,赵骏非常不轻松,很是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针灸才彻底结束。赵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快速喘息了几口气,听到老头在收拾药箱的声音,就连忙开口说道:“医生,能换下纱布吗?” 老头回过头看了眼晏殊,晏殊微微点头。御医就埋头又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纱布和一些药膏,开始给赵骏脱裤子。 赵骏没有反抗。 晏殊把行李箱还给他后,他就换了苦茶子,长裤里面还穿了条短裤,双重保险,不会再让开始第一次换纱布那样,让老头看到隐私而感觉到尴尬。 老头把他裤子脱下来后,掰开他的大腿,将纱布解下来,看了眼伤口情况,满意地点点头,就把药膏刮下来,重新上药。 这个时候赵骏腿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从大腿内侧到小腿,结了大大小小,十多道狰狞伤疤。 毕竟是从泥石流里幸存下来,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有伤口也很正常。 伤口多是泥石流当中的碎石头划到,最大的一条就在右腿的大腿内侧,长有十二公分,太医为他清洗了伤口,然后进行缝制,前几天拆线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愈合。 “没有发炎吧。” 赵骏问。 老头紧闭其口,这些天来赵骏一直以为大夫是个哑巴。 旁边的晏殊代替他说道:“没有。” 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明白了一些知识,比如发炎就是伤口溃烂、脓包。 在古代伤口发炎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伤口烂肉挖掉,把脓血放出来的话,会因败血症而死。 由于中国古代没有特效消炎药,导致伤口发炎很难治愈,往往用中草药包扎之后,看运气能不能活下来。 所以古代战争伤亡率高,多不是指战场上死亡,而是战后伤口发炎或者尸体腐烂瘟疫所致。 晏殊也是这段时间和赵骏闲聊了解到的知识,这对于他来说,很管用。 “那就好,应该就不用吃药了。” 赵骏舒了一口气。 晏殊迟疑了一下,几次张嘴,想问点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赵骏到的第二天下午,他担心身上的伤势会引起伤口发炎,就让晏殊从箱子里拿了一个叫“阿莫西林”的纸盒子出来。 晏殊看到赵骏自己摸索着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板古怪的东西,又抠出一粒药片吃了进去。 当时他不敢问。 因为害怕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一旦问了很有可能会暴露,所以哪怕猜测那可能是治疗发炎的药物,他也没有说什么。 但到了如今,晏殊很想问一问,这个药除了治疗发炎以外,还能不能治疗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肺热。 事实上那個“阿莫西林”他看过。 赵骏的行李箱就放在他床边上,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东西,物品晏殊想拿就拿,上面的说明书也看了好几次,给大夫也看了好几次。 “本品可作为广谱半合成青霉素,临床上用于治疗扁桃体炎、喉炎、肺炎、慢性支气管炎、泌尿系统感染、皮肤软组织感染、化脓性胸膜炎、肝胆系统感染、败血症、伤寒、痢疾等。” 这句话里除了伤寒和痢疾他知道以外,其它病那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主要是那个肺炎,跟自己夫人患的肺热一样,都有一个肺字,让他非常在意。 偷一两粒回去倒是容易,然而要是不对症,反而加速病情就糟糕。 可晏殊又不敢直接问赵骏,事实上他到目前为止,除了历史以外,其余东西都是他想办法引导赵骏主动说出来,从没有主动问过。 赵骏之前就有过几次狐疑,若非他想办法糊弄过去,说不好不等人家眼睛恢复,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并非尼尼村。 所以很多时候晏殊都有些身不由己,每次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被赵骏察觉出异样。 因而现在也非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 此刻御医已经把原来的药膏刮了下来,重新上药,然后包扎了起来。 “眼睛的纱布也能换一下吗?” 赵骏又提出要求。 御医再次看向晏殊,晏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问道:“眼睛没有受伤也要换吗?” “这几天天气有点热,纱布都湿了,而且我也想看看眼睛恢复得怎么样。” “那好吧。” 晏殊答应下来,他也明白如果不让赵骏看到针灸治疗的效果,恐怕不会老老实实继续再待下去。 这些天不断针灸,御医说大抵恢复了不少视力,就是不知道恢复了多少。 如果只是能看见光还好,要是全能看见,那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很快有了答案。 御医小心翼翼帮赵骏的眼纱给解开,赵骏双目睁开,瞪着一对清澈的卡姿兰大眼睛。 虽然四下扫视,但并没有立即惊诧于晏殊和御医传的古人衣服,而是略微有些失神,两眼比普通人少了许多神彩。 在赵骏的视角里,他能看见,但不多。 现在是早上四点钟,天色本来就暗,房间点了烛火,赵骏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火苗在蹿,然后身前是两团完全看不清楚的模糊黑影,像两团人形黑雾,其它东西什么都看不见,跟两千度近视没什么区别。 晏殊问他:“怎么样?” “还是看不清楚。” 赵骏回答道:“不过能看到人影了。” 晏殊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好事,你在慢慢恢复。” “拉日叔,真的能彻底恢复吗?要不还是送我下山,去医院看看吧。” 赵骏试探着说道。 晏殊叹气道:“我也想把你送下去,但你知道的,那场暴雨下了十多天,山路全都给堵住了,挖掘机进不来,只能靠人工挖,到现在电力还没恢复。”
“唉。” 赵骏也叹了口气。 他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想下山,每天都在问什么时候路能走通,但貌似路还没修好,到现在都没办法下去,只能寄希望于村里的老大夫给力,真能用针灸给他复原。 御医重新给赵骏换上了蒙眼睛的纱布,其实这玩意儿蒙不蒙都无所谓。因为赵骏是脑袋受伤导致眼睛暂时失明,不是眼睛受伤,蒙着眼没意义。 但晏殊还是坚持让他蒙眼,主要是担心他万一某天淤血忽然被清了,能看得见东西,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穿越到宋朝的事实。 所以先蒙着眼,等以后能够看见的时候,再一步一步告知赵骏真相,给双方都有一定的缓冲空间。 等到眼纱再次蒙上之后,晏殊才说道:“安排一下今日的行程吧。” “还是上午给孩子们上一两节课,下午晒太阳。” 赵骏说道。 “那就这么安排。” 晏殊没说什么,语气比平时也寡淡了许多。 赵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但没有多问,而是说道:“村长,咱们村村民每天都无所事事吗?” “现在村里遭了灾,大家伙每天就是干干农活,山下也去不了,还好食物充足。村委那边也没什么事,我就多照顾照顾你,你现在是村里最金贵的人。” 晏殊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好吧。” 赵骏想了想,又道:“对了,咱们村子里还有小黑板和粉笔吗?” 晏殊现在撒起慌来眼睛都不眨:“没了,你知道的,学校都被泥石流淹了,咱们村全是老幼,哪有那力气把学校挖出来。” “那能找到一块木板和炭笔吗?” “这个应该可以,我到时候去村子里找找。” “谢了拉日叔。” 赵骏在心里脑补了一下。 也许村子遭受的水灾和泥石流确实比较严重。 村子里又都是老弱病残,干不了什么重活,再加上离山外又遥远,确实没办法第一时间疏通下山的道路。 看来自己想下山去医院照个CT的想法短时间内不能实现了。 好在这大夫还算靠谱,自己能看到一点东西。 唉。 想到这里,赵骏心里就一声叹息。 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先是郑州暴雨,然后京津冀特大洪水,现在连大凉山都遭灾了。 天灾不断啊。 晏殊扭过身,他准备出去找一块木板和黑炭来,然后叫来孩子们,准备今天的课程。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骏叫住了他。 “拉日叔,你怎么了?” 晏殊身形一滞,没有回头,说道:“我.....我没事。” “我眼瞎了,可心不瞎,你分明有心事。” 晏殊心中感动,叹息道:“你知道我老婆为什么一直没过来吗?” 赵骏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病了。” “大夫怎么说?” “说是肺热。” 晏殊迟疑了一下又道:“症状是发热、咳嗽。” “听起来像肺炎吧。” 赵骏有点疑惑:“大夫不知道什么是肺炎吗?” 晏殊忙道:“你也知道,咱们村大夫是个哑巴,他写字说是肺热。现在山下又去不了,再不治就要死了。” “那应该是中医里叫肺热,不知道是不是阳了,不过不管是阳了还是普通肺炎都是小事情。” 赵骏便摸索着向床边行李箱去,从里面鼓捣着掏出一袋子药道:“我这有布洛芬、阿莫西林、头孢、阿昔洛韦,先吃几天阿莫西林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就试试阿昔洛韦,主要也不知道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要是身上痛就用布洛芬。” 他把手中的药一股脑塞给了晏殊。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 赵骏以前还好,上了大学之后,就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病。 比如感冒、胃炎、咽喉炎、鼻炎、扁桃体炎、支气管炎、尿道感染、上火、牙龈炎、身上起疹子之类,有的时候病犯起来非常折磨人。 所以他后来就养成了随身携带药的习惯。 常见的消炎药有阿莫西林和头孢,止痛药有布洛芬,抗病毒药有阿昔洛韦和抗病毒口服液,感冒药有九九九和感康,抗过敏有氯雷他定,上火和牙龈发炎用牛黄解毒片与甲硝唑。 还有尿道感染是看片看多了,准备了左氧氟沙星,同时左氧氟沙星还能用于急性胃肠炎。慢性胃炎是有段时间感染了幽门螺杆菌,吃胃四联治好了,还剩下不少如奥美拉唑、混凝胶、胃痛颗粒之类的没吃完,就一直留了下来放在药箱里。 基本上身上引发过什么毛病,他就准备了什么药,如数家珍。 而这次来小山村,知道深山老林下山买药不容易,所以赵骏干脆准备了一个大药箱,常见的消炎药感冒药抗病毒药和止痛药一大堆,甚至连绷带酒精棉签和体温计也有。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非赵骏得癌症一类的绝症,否则普通感冒、发炎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件小事。 晏殊看着手中被塞满的药,心情既喜悦又复杂。 要知道肺炎在古代几乎是绝症,不只是肺炎,还有背疮、腹泻、破伤风、败血症等等,都难救回来。 而现在这种病在赵骏嘴中却不值一提,足以见得这些药的珍贵。 而且他其实知道这些后世的药有多难得,之前他偷偷拿了几片送去御医署,那些名震天下的大御医没一个能分析出药的成分以及该怎么制作。 所以除非赵骏知道,否则将来这些药都会成为孤品,未来再难以复制,被赵家皇室得走的概率极大。 这就意味着这些药将千金难求! 如果放在外面,那些得了病却治不好的人,纵使倾家荡产都愿意求一颗来。 现在赵骏却拿这么珍贵的药给自己夫人用,让晏殊心中万分感动。 这是个心思细腻,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看来我晏同叔,要欠下骏小子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晏殊紧握着药走出门前,心里想着。 第三十四章 数学课 “咱们今天讲基础数学,九九乘法表你们学了吗?” 清早时分,换完药后,赵骏开始授课。 如今众人的时间表换了一下。 以前大概早上四点钟,赵骏起床,晏殊过来送点吃的,然后赵祯他们过来看一会儿再去上朝。 等上完朝之后,再回来听赵骏和晏殊闲聊,从闲聊中窥见一点历史真貌。 而且当时赵骏和晏殊都不敢交流得太深,所以获得的信息也是零零散散,每天都要靠晏殊归类总结,才能有个头绪,因此所获的信息不多。 现在尼尼村人员建设起来之后,赵骏就有了十个学生,从第一堂课宇宙课之后,今日就开始正式教学,上一堂数学课。 这样赵祯他们就可以先去朝堂,处理了朝政事务之后,等赵骏讲完课,晏殊拉他去外面晒太阳,大宋群臣们就可以佯装也是出来晒太阳的老弱病残,在村里和他闲唠嗑。 不过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先在后苑集合,看一下赵骏的情况再一起去早朝,所以当赵骏开始授课的时候,门外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大家都在看着。 赵骏摸索着小木板,手里拿着晏殊给的炭笔,询问大家有没有学乘法表。 小学数学无非是加减乘除,到六年级左右才会接触负数,而担心这里的孩子学习进度不一样,所以他这么问,其实不是在教学,而是在摸底。 就听到下面乌压压一片清脆的孩子拉长童音:“没~~~有。” “好吧。” 赵骏没想到孩子们的基础这么差,连乘法都还没开始学,不知道之前的支教老师是干啥的,难道只教了加减法? “那咱们今天就先学加减法吧。” 他摸索着在木板上,用炭笔写下了一加一,然后指着上面说道:“谁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啊。” “二!” 孩子们喊道。 看来加减法还是有点基础。 赵骏心里想着。 “那有人知道三加七等于多少吗?” 他又问。 这下就没人很快给答案,孩子们掰着手指头,一会儿才有人先说:“十!” 不会凑整算法。 赵骏大抵知道了孩子们的水平,就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加九,二加八,三加七,四加六,五加五等几个数列,对大家说道:“那咱们今天学凑整算法......” 在日常生活当中加减法一般只用于五位数以下,再多就用计算器了,甚至很多人两位数以上都直接用计算器。 但小学数学该教还是得教,所谓的凑整算法自然是先算个位数能凑整的计算方式。 赵骏在黑板上写下了1+6+9,告诉大家这个数列该怎么算。 简单来说就是先算1+9等于10,再加6等于16。 然而即便这么简单的算术,孩子们还是学得云里雾里,磕磕绊绊学了好一会儿才会。 之后赵骏又教了其它几种,忙碌了一节课,弄得他血压都快上来了。 现在遇到的困难有两点。 一是孩子们能力有高低,理解速度有快有慢,他不得不照顾那些慢的孩子,一遍一遍地教。 二是他是個瞎子,写字都是摸索着写,有的时候经常会画错,又要擦掉重新写,就弄得往往一个知识点,他得耗好几分钟才能搞定,身心俱疲。
难怪都说教数学的老师容易掉头发,还好自己是个语文老师。 下课后赵骏躺在床上休息,心里庆幸。 这次被分配到大凉山支教,是因为上一批老师走了,下一批老师还没有来,组织上让他先去打个前哨站,把学生们安排好,然后再分批派新的老师过来。 支教就是这样,没有固定的老师,甚至还有不少老师刚来的时候兴冲冲,结果没几天就叫苦不迭,然后半途而废偷偷跑路的事。 要不是为了支教满两年名额,考编以及将来考编成功后,组织上会给予不少优待,赵骏也不想吃这个苦头。 现在整个学校就他自己一个老师,而且还瞎了,这教学任务很艰巨啊。 暂时只能先各科慢慢教着,希望上山的路尽快打通,自己能尽快下山去医院治疗,新老师也尽快到来,给自己分担压力吧。 赵骏心里想着。 而就在他刚刚结束了一节课程的时候,赵祯等人也转身向着前宫走去。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上朝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 往常其实他们也会迟到,但今天本来是打算不迟到,就在赵骏门口看看就马上去上朝的,结果这一听就听了一节课,耽误了上朝时间。 不过众人也没在意,天空还是黑魆魆的,东方隐隐约约有一抹灰色的暗光露出在远方的城墙外。 庆寿宫外的复道上,外围侍卫环绕,接着宦官宫女提着灯笼开路。 赵祯与几个宰相没有坐轿子,就这么走路。 他边走边说道:“赵骏曾经说过,后世的国力强盛,取决于科技的力量,而这数学就是科技的基础,今天听了这一节课,似乎觉得也没什么,很简单的算术,秦汉时期不就有算术书籍留下来吗?” “官家,臣以为今天赵骏教的数学恐怕只是其中很微小的一部分,否则的话,既然秦汉就有书籍,那为何秦汉就没有科技呢?显然就像大海里的水一样,简单算术只是其中一滴罢了。” 吕夷简孜孜不倦地劝解道。 “相公言之有理。” 赵祯很听劝。 王曾也说道:“臣觉得巧妙的不是算术简单,而是它的方式。如那数字,后世的算术不再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也非小写数字,而是换成大食字,这是否有利于书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后世盛行大食字的原因。” “唔......” 赵祯沉吟着点点头:“王相的意思是,推广全国吗?” “确实有利于书写,但其中好几个数字利于涂改,这是个隐患,因而不急于一时,先看看再说。” 王曾说道:“臣觉得它还有另外一个妙处,那就是锻炼人的思想能力,利用凑整的办法,迅速得到算术的答案,常人谁能想到这些呢?” “这应该就是刚刚赵骏说的数学逻辑思维。” 宋绶说道:“数学能够锻炼人的脑力,增长智力,也许正因为学习数学,才能够研习出其它科学技术。” “是啊。” 王随说道:“咱们越来越老了,脑筋倒是转不过弯来。还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会想事情,兴许待会我们可以向赵骏讨教一下这数学之道。” 一行人顺着复道很快抵达了垂拱殿,准备今日的早朝。 第三十五章 来点今日大宋笑话 垂拱殿内,乌压压数百名各部门官员早就就位,三相三参缓缓走到了队伍最前面,随着王守忠一句高昂的“陛下到”,百官们才拱手行礼。 “免礼!” 赵祯挥了挥手。 等百官们平身之后,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臣有本要奏。” 权监察御史里行周怀仁说道:“臣弹劾秘书少监范仲淹目无法纪,多次旷班,秘书监几日来,都不见他人影。” “臣也有本要奏。” 监察御史刘亶说道:“臣弹劾御史中丞晏殊,晏叔同添为御史台之长,不思勤劳公务,却终日不曾见他上值,致使御史台公文高积,监察百官之事,多有懈怠。” 谏官龚鼎臣说道:“臣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枉顾朝政,肆意妄为。” 右司谏韩琦说道:“臣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随,为相一年,庸庸碌碌,无所建树。参知政事盛度,性格猜险乖僻,常排挤同僚!” 殿中侍御史何郯拱手说道:“臣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王曾、王随,参知政事宋绶、蔡齐、盛度,尸位素餐,蝇营狗苟,政事堂整日不见人影,如今国事糜烂之际,连上个早朝都迟到,不配为相。”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请陛下严惩这些人!” 下方几名殿中御史和谏台言官纷纷出言,对范仲淹、晏殊、吕夷简等人群起而攻,声势浩大。 宋朝的官实在是太多了,吕党和范党其实也仅仅只是小部分。 更多的官员不是墙头草也不是啥事都不干,而是要么有各自的小圈子,要么独善其身既不攀附权贵也不阿谀奉承,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而范仲淹和他的朋友们最牛逼的地方是,一个庆历新政,把原本并不团结的宋朝官场,直接给统一到他们的对立面,全都反对他的新政,导致新政迅速流产。 现在因新政并未展开,倒是没这种事情。毕竟吕夷简再厉害,也不可能让汴梁城里几千号官员都唯他马首是瞻。 特别是谏院和御史台的言官们,向来都不怕得罪宰相,反正只要对方干了错事他们就敢进攻,管你是谁。所以一个个也都是冒头弹劾,一旦弹劾成功让宰相罢相,对于言官来说,那就是莫大荣誉。 看到这个大场面,赵祯一时间就觉得有些头痛。 如今晏殊和范仲淹都常驻在后苑,天天伴随赵骏左右,确实很少在各自衙门以及朝会上出现,言官们以旷工为名弹劾他们倒是无可厚非,按照宋律,至少也是個罢官的下场。 而何郯更是重量级,直接把三相三参给弹劾了一个遍,要真按言官们的弹劾来问罪的话,那国事就不用办了,宰相们集体回家种地去。 他不得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诸位不必如此愤怒,范仲淹是朕让他去修撰典籍,在家修书即可。晏殊是朕让他去办一些事情,至于诸位宰相。” 赵祯顿了一下,随后找了个理由道:“宰相们年事已高,朕特恩准他们朝会时晚到一些。” “既是陛下下旨让他们修撰典籍,另办它事,为何不经中书省草诏?” 何郯步步紧逼道:“若只是口谕,那他们还是旷班。” 赵祯连忙看向吕夷简。 吕夷简会意,便向不远处中书舍人李旻使了个眼色,李旻就说道:“此事已经由中书省。” “既经中书省,为何不见昭告?” 何郯又问。 吕夷简就说道:“让秘书少监修经文,让御史中丞查它案本就是小事一件,难道还要昭告天下,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何郯还想说什么,赵祯打断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范仲淹在家修书,至于晏殊,改户部尚书兼三司副使,御史台的事情,就由贾昌朝和鱼周恂处置吧,吕相何在?” “臣在。” “拟旨,发中书省。” “是。” 吕夷简应了下来。 见事情尘埃落定,何郯等人也就只能悻悻退去。 随后继续朝堂议事。 有工部水利司司封郎中张元禀报,说白渠年久失修,日益泛滥。 赵祯就下令让厢军修渠,治理水患。 接着以度支判官、工部郎中许申请求铸造新钱,他建议以药化铁杂铸,铜居三分,铁居六分,造铜铁合金,填充国库。 这个建议竟还真让百官们认真商议了一下,最终是三司使程琳以及天章阁待制孙祖德强烈反对,严词陈述了铁钱给国家带来的危害和严重后果,此事才算作罢。 不然赵祯真听了许申的鬼话铸造铁钱,那乐子可就大了。 主要也是现在国库确实缺钱,仁宗时期,每年财政赤字达到了二百多万贯,总计积累了三千多万贯。 而且李谘还在搞见钱法,几乎要把国库搬空的节奏,让朝廷的财政雪上加霜,因此才有人出馊主意,并且还有不少人赞同。 后来到宋徽宗时期,就干脆开始铸造铁钱了,有小铁钱和大铁钱之分,南宋时期铁钱更是直接成为主流钱币。 但现在赵祯用不到了,从赵骏那得到了交子办法,自然是果断不采纳铁钱,而是下令让原本搞过盐铁经济的参知政事盛度成立“交子务”,尽快在汴梁试点,与成都“交子务”合并起来,形成汴梁与成都之间的银行互通。 “交子务”的事情倒不需要经过朝议,赵祯直接下圣旨,通过中书省和门下省就行,现在把持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三相三参纵使政见不合,但已经统一过“交子务”的事情,因此倒很快通过。 所以在百官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盛度就已经正式开展组建银行的事情。 很快,熙熙攘攘的朝会结束。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中午,赵祯借口要留下三相三参商议国家大事,让他们留在宫中,随后大家一起吃了中饭,就向着后苑的方向而去。 一般这个点赵骏也会吃中饭,然后和晏殊范仲淹一起闲聊扯淡,不过今日晏殊倒是不在。 因为他早上从赵骏那拿了药之后就回去了,向赵祯请过假。 所以现在是范仲淹在伺候着赵骏。 “吃饱了,尼玛叔,趁拉日叔不在,来点今日赵光义笑话。” 当赵祯他们吃了午饭抵达后苑的时候,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外晒太阳的赵骏嬉皮笑脸地说道:“高粱河之战后,宋辽双方互派使者,希望商谈议和事宜。大宋使者为了唬住辽景宗,和辽景宗说大宋研发了新型药物,男人吃了之后一刻钟之内就可以绕汴梁跑一圈。于是辽景宗为了见识一下该药物的厉害,决定派使者去一探究竟。赵光义得知此事后不由大乱,求问满堂文武应该如何是好。只听角落里一宫女幽幽的说到:“陛下,辽国大军打到城外了”,赵光义听后,架起驴车眨眼间跑到福建去了。” 赵祯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吕夷简王曾等人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强行憋住。 他们差点笑出了声。 赵骏这小子,怎么净往官家肺管子戳呢? 第三十六章 驴车漂移的速度与学好数学的重要性 “赵老师,大家伙儿在那边村口坐着呢。” 范仲淹每次听赵骏的大宋笑话,都觉得心惊肉跳,见到赵祯他们过来,赶忙说道:“赵老师要是没事,一起过去聊聊天吗?” “那行,尼玛叔,您扶着我过去吧。” 赵骏应了下来。 他就喜欢在村民们面前装装逼,一是显得自己有学问,以后在村里受人尊敬。二来也是多和村民打交道,方便以后的教学任务。 毕竟他可是听说大凉山的孩子们处境不太好,即便九年义务教育,很多人上到三四年级,家长就不让学了。 所以如果能够在村里面多晃悠,积攒点威望什么的,也许以后上门家访劝学的时候也容易点。 只不过赵骏这番苦心显然是跟他教宇宙课一样白费,因为这里没人会辍学。 此刻赵祯吕夷简他们已经去了观稼殿外,召集好各路演员就位,不一会儿范仲淹就扶着赵骏慢慢地走了过来。 为了模拟出山村的村道,他们甚至丧心病狂地铲掉了原本平整的后花园碎石子小路,换成了上下起伏的夯土路面,上面还盖了一层灰和一些碎石头。 观稼殿离赵骏住的小屋一百多米,赵骏得上坡下坡两次,他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完全没有怀疑自己不是在一处深山小村当中。 “赵老师来了。” “欢迎赵老师,老师吃过饭了吗?” “俺们正打算回去做饭,老师要不要去吃点?” “赵老师快来这边坐,给您留了位置。” “谢谢谢谢,刚吃过了,您忙。” 赵骏连连回应。 “那我们就先走了,回去做饭去,赵老师您坐。” 老妈子演员们早就抵达,村口号称情报中心,一堆老头老太太聚集,这会儿到了饭点,老婆子就在赵骏面前晃悠一下,找借口离开。 不然每次来村口闲聊的时候,总是一群老头围着赵骏,村子里连个老太太都没有,傻子都会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正是饭点,老太太们找理由回去做饭,留下老头们继续等着,等家里人喊他们去吃饭倒也正常。 这是晏殊排的剧,为了瞒过赵骏,他算是煞费苦心。 “赵老师,来这边坐。” 吕夷简等老婆子们离开,便热情地招呼赵骏在观稼殿外的廊下坐住。 这椅子就是普通靠背椅,农村很常见,宋代就已经有流传。 赵骏没有客气,摸索着椅子,往后拉了一下才坐下来笑问道:“谢谢,不知道您是?” “我......” 吕夷简刚开口就有点后悔自己那么热情干嘛。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见赵骏正等着他回话,他只好硬着头皮用苍老的西南官话口语,生硬含糊地说道:“我是玛....玛尔扎哈......” “啊?” “玛.....玛卡巴卡。” “您到底叫啥?” 赵骏还是没听清楚,对方人老还夹杂着地方方言,说得太含糊了些。 “马拉个币!” 吕夷简拳头握着,咬紧牙关,这次发音清晰了许多。 赵骏目瞪口呆:“你咋骂人呢?” 吕夷简:“......” 众人:“......” 范仲淹只好说道:“赵老师,他说他的名字就叫玛勒革碧。” “额.....” 赵骏傻眼。 他昨天被范仲淹和晏殊夹着在村里晃悠,各路村民都上来介绍自己,当时人多眼杂他没听清楚吕夷简的自我介绍,现在才听到这个名字,所以愕然不已。 不过他震惊之余,又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冒失,就干笑两声说道:“咳咳,玛勒叔这名字.....还真是有个性。” “呵呵呵。” 吕夷简也只能干笑两声回应。 赵祯王曾等人抱着肚子乐得快笑出声。 范仲淹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这就是要准备开始今天的话题了。 是让赵祯他们选择今天嘴政,还是剧透。 所谓嘴政自然是让赵骏帮忙想朝政解决的办法。 如李元昊问题,三冗问题,庆历新政问题,交引法问题等等,都是这一系列。 剧透就是讲历史。 目前这一个多月来赵骏已经剧透了很多东西,包括宋朝未来的结局,元、明、清的情况等等。 只不过他们只是知道后面顺序,会发生一些大事,具体内容还是不清楚。 毕竟宋史加元明清史大大小小记载的事情不计其数,光靠赵骏一张嘴能说多少?只能讲一些重要事情,中间细节自然只能略过。 原本嘴政和剧透是每天常例,但没想到今天赵祯听了赵骏的数学课,想起了科学的重要性,便决定再开一栏新课。 他说道:“刚才咱们在讲赵老师今天上的数学课呢,之前下地干活路过村长家的时候,听赵老师说了一点,我们都没怎么上过学,很好奇数学是什么,有什么用。”
好家伙。 没怎么上过学,你们这帮人就天天在那研究历史? 赵骏听了差点没乐死。 这尼尼村简直是一帮子奇葩,说他们有学问吧,连数学有什么用都不知道。 说他们不学无术都是文盲吧,又一個个精通史书,对历史有些见解。 真是离谱。 不过他也知道,出现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因为村长拉日叔跟他说过,村里人之所以大多都认识字,且喜欢读历史,是因为以前村子里有个老学究,教过村里人认字。 老学究死后留下了不少史书,以宋史居多,村里人就把这些史书当打发时间的消遣。 这个理由就能解释得通了。 难怪大家都喜欢宋朝历史,原来是这样。 赵骏有点理解为什么村民们会表现得既博学又文盲。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得不耐烦。 因为在这样似懂非懂的人面前装逼,才高深莫测。 纯粹的文盲什么都不明白,你说得再精妙,人家也当你放屁。 只有这种懂一点但不多的人,你拿他们不懂的东西去糊弄对方,才能唬得住人。 赵骏笑着说道:“数学是科学基础,物理、化学、生物的发展,都离不开数学计算。如果没有数学的话,科学将寸步难行。” “能举例说明一下吗?” 赵祯道。 “那就说说化学,化学是一门严谨的实验科学,以做实验为主,但实验需要有计算和数据。” 赵骏就说道:“像化学反应速率、物质转换能量变化、分子结构变化,都需要用如微积分、线性代数、向量分析等数学方式进行结构计算,所以数学在化学当中应用十分广泛。” “额......” 赵祯吕夷简他们互相对视,跟赵骏一比,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文盲。 “赵老师,还是听不懂,能再肤浅一点吗?” 王曾问道。 嘿嘿。 赵骏心里得意起来。 要是再肤浅一点,让你们都听得懂,还怎么显得我与众不同呢? 他是历史系文科生,对理科其实钻研不深,有限的理科知识都是初中高中水平。 但这并不妨碍他装逼。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尼尼村需要一位优秀的支教老师,让村子里的大人们相信只要把孩子交给他,就能培养出有出息的孩子,将来改变贫困的命运。 那怎么才能让村民们相信他就是这样一位优秀的老师呢? 自然是显现出自己卓越的知识水平。 到时候村子里还不横着走? 当下他就说道:“化肥你们总该知道吧。化肥能够提高粮食产量,把亩产五百斤变成亩产一千斤,而化肥的合成,就需要数学进行计算。” “原来如此。” 大家装作明悟的样子,其实还是不懂。 但众人都敏锐地听到了一件事。 亩产五百斤变成一千斤? 好家伙。 这化肥真的有这么腐朽化神奇吗? 要是能让亩产翻倍,大宋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 一时间众人互相对视,心里都有了明悟。 这新课还是得开。 接着赵骏又说了一些数学在物理和生物当中的应用。 比如物理实验运算、物理公式计算、物理科学计数;生物统计学、信息学、生态学等等,也都离不开数学。 可以说数学看着在现实生活当中好像没什么卵用,一般人只需要学会加减乘除就行。 但如果涉及到其它科学,那就需要庞大的数学知识。 这也是为什么基本上所有物理、化学、生物等专业,都有一门课,叫做高等数学,俗称高数课的原因。 而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虽然听不懂,但总感觉很科学这一门很厉害的样子。 看来以后要多听多学了。 “而且数学还是一门实用性很强的学问,比如说,我是高粱河之战后的辽景宗,如果我会数学的话,那么通过计算,我们可以得到赵光义的驴车逃跑速度。” 赵骏双手比划了一下:“赵光义一夜狂飙了一百四十多里,驴车漂移,展现出了高超的驾驶水平。如果我们把一晚上算12个小时的话,那么可以得到他的速度为每小时11.6里。此时我大辽派出精锐骑士,以每小时23里的速度狂追,将会在两天之后把他堵在定州,然后斩赵光义于驴车之下,挽救大宋江山于水火之中。” 赵祯:“......” 范仲淹:“......” 吕夷简:“......” 众人:“.......” 第三十七章 科学体系的残缺 他太爱自己的祖先了,还是忘不掉祖上驴车漂移的荣光。 吕夷简范仲淹等人都快有些绷不住。 赵祯更是脸色黢黑。 赵光义再怎么样也是他的爷爷,赵骏每天编排他爷爷,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且赵骏还是赵家子孙后代,虽说不确定是太祖那一脉还是太宗那一脉,可总归也是宣祖的后人,怎么能蔑视自己的祖宗呢? 赵祯紧握拳头,看着赵骏蒙眼懒洋洋依靠在躺椅上的可恨模样,很想狠狠地锤他一拳,但手举高后,又很快放来。 因为他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赵骏身高居然有五点七尺(180)左右,体态很魁梧,不能说是虎背熊腰吧,那也能说得上是膀大腰圆。 再看看自己那小胳膊小腿,身高也只有五点五尺(174),比赵骏矮了一个头,真干起来,侍卫们可都在百米开外,就身边这几个老头能拉得住赵骏吗? 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手。 嗯。 咱是仁宗,咱得大度! 赵祯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平复了心情。 范仲淹取代了晏殊作为控场人员,很快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继续聊聊数学吧。” 赵骏就继续说道:“数学不仅是理科的基础,同时也是工业的脊梁,如果想要进行工业革命的话,就需要整个国家的国民素质有优秀的数学功底。” “我们国家早年间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就是大量留学西方的爱国科学家纷纷回国,再加上苏联老大哥的帮助,才从一个农业国,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变成重工业国。” “这些爱国科学家虽然来自各个领域,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数学能力都非常不错。” “钱学森是航空、数学双料博士,邓稼先上高中起就刻苦专攻数学和英语,华罗庚更是中国科学院的副院长,全球著名的顶尖数学家。” “所以正是有这些爱国科学家的建设,才能有大量的重工业基础,并且全民义务教育之下,拥有很多高素质人才。到了如今,更是世界第一工业大国,把鹰酱都甩在了身后。” “唯一可惜的是我们的起步还是太晚,西方十五世纪就进入大航海时代,殖民全球,再加上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解放了思想,反对封建迷信,崇尚科学发展,培养了科学土壤,领先我们两百年开启工业革命。” “通过工业革命西方科技力量得到飞速发展,船坚炮利,武力殖民。迅速垄断全球贸易,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 “而我们国家在晚清沦为半殖民半封建社会,错失了这個先机。导致二战之后,鹰熊瓜分世界,然后毛熊解体,鹰酱一家独大,形成了如今这个一超多强的世界格局。”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都一步一个脚印建设强大起来,超越了很多西方发达国家,综合国力达到了世界第二,完成了许多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国家拥有大量理工科人才,有大量优秀的数学专家。” “所以如果孩子们好好学数学,奠定理科基础,将来考一个好大学,毕业之后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各位叔伯,学习非常重要,出去打工能赚几个钱?只有读书成材,才能拥有更好的未来。” 赵骏口沫横飞地讲述着数学的作用,作为理科的老大,数学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他希望让村民们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希望尼尼村的家长们,不要像大多数大凉山的家长们一样,阻拦孩子上学,在孩子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情况下,让他们出去打工,能让孩子们有更加光明的前途。 只是他这一番苦心显然是白费了,众人心里想的都是怎么用理科富强大宋。赵祯更是有些好奇问道:“赵老师是国家栋梁,不知道现在月禄多少?” 赵骏:“......” 这个叫瓦扎木果的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他了。 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我发现你这个小同志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呢?这叫奉献精神,奉献精神你知道吗?” 赵骏想起了自己那高达六百的支教补贴,心里滴泪,更是痛心疾首地道:“我作为党员,是自愿来支教的,衣食住行都有国家提供,提钱就俗了。” 我思想觉悟低? 赵祯又不高兴了,说道:“不是赵老师说读书好就能多赚钱吗?我问问老师的收入高低有什么错?” “国家不是每个地方都富强,咱们村不是贫困村吗?” 赵骏就怼了回去:“正因为有贫困,才需要我这样的高素质人才过来,帮助大家摆脱贫困。我是来发展教育事业的,这是组织上给我派下来的任务。你这个小同志不要老是钻钱眼里,还有我听说你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有手有脚的,出去打个工都好,别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
哎呀,你说朕游手好闲? 赵祯那暴脾气,咬紧了牙关,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然后就坐那不动,双手环抱生气去了。 “对对对,赵老师来我们村子里支教,是国家派来的任务,提钱就俗了。” 吕夷简连忙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赵老师,你说如果我们是在古代的话,比如宋代,能不能发展出数学水平,从而衍生出工业革命呢?” “古代?” 赵骏想了想道:“怕是比较困难。” “为什么?” “因为体系、体制以及自然环境。” “您能说说吗?” 吕夷简追问,大家也很好奇。 赵骏就说道:“先说体系,其实咱们古代的数学水平其实挺高,《周髀筭经》已经有了开平方,《九章算术》和《数书九章》里更是有代数、几何、有理数、无理数、圆周率、三角函数,领先同时期西方一千多年,直到文艺复兴才被超越。” “那为什么西方能够先一步发展出工业革命,并且在数学、物理、化学等领域直线超车,积累出巨大的优势呢?” “是因为我们国家古代的科学没有形成体系,像数学方面,《周髀筭经》陈子答荣方问提到用勾股定理和开方术求人到太阳的距离,但没有开方程序,仅说“开方除之”。” “《九章算术》和《数书九章》里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怎么算,直接得出答案,基本不涉及原理证明。朱世杰在垛积术公式列出方程时,并没有推导,而是作为常识直接引用。可见当时的数学体系并不完善,缺失了中间推导部分。” “简单来说,就是一加一等于二,大家都知道。但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在我们古代就没有人去探究,而是变成了一个常识。这肯定是不行的,数学是个基于逻辑推理的学科。它通过逻辑的演绎和归纳,建立数学定理和推论的严密证明体系,不能单纯地只给出结果。” “所以我们古代的数学水平虽然比较高,但由于中间的推导证明过程往往比较省略,造成了普通人想要学习的难度非常大,不容易普及开来。就算是专门研究数学的人,大家也只知道开始和结果,少了中间的步骤。” “而在数学演绎当中,推导的过程占比分比正确的答案更高。要是数学考试只写答案,最多给你两分。所以中国古代数学,就只有题目和答案,缺少了中间证明环节。” “这严重造成了数学体系的重大缺失,并且不止是数学,物理和化学我们古代也缺乏探究精神。牛顿看到苹果落地,别人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这是个常识。但他却能想到,苹果为什么会落地呢?进而发现了地球引力,推导出了万有引力定律。” “因此总结来说,我们的古代数学体系要想完善,数学家们就一定要有探究这个公式为什么成立的探究精神。把数学这个基础打好,根基打牢,才有可能延伸出物理和化学,奠定工业革命的基础。” 中国古代的数学、物理、化学水平其实一直都不低,数学领域上刘徽和祖冲之的成就同时期的西方人拍马都赶不上。 物理方面的天文学,东汉的天文学家刘洪完美地运算出了一归年的时间,还有力学的滑轮、杠杆、车床、水力设施非常齐全,就连载人航空火箭第一人都是明朝的陶成道,至今月球表面的“万户山”都是为了纪念陶成道命名。 化学更不用说了,火药、石油、制铜、朱砂、炼钢、冶铁等等,在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多有记载。 那为什么中国古代科技远比西方领先的情况下发展不出工业革命呢? 著名经济学家林毅夫就认为,这是中西双方对待科技的差异体现,最典型的就是西方以实验科学法为主,东方则是以实用价值为主。 比如看到一个苹果落地,牛顿会联想到万有引力。而别人则只会看到一个苹果,然后上去捡起来吃掉。 这种说好听点是实用主义,说难听点就是缺乏理论探究。人们只看到苹果落在地上,却不知道苹果为什么会落在地上。这对于科学研究是个重要的缺陷,因为科学本身就需要去探索。 所以赵骏认为,如果认可林毅夫的观点,那么在科学体系上,中国古代就很难形成。 而且林毅夫的观点也是正确的,中国古代的科学确实只有开始和结尾,严重缺乏中间的推导证明过程,这样残缺不完整的体系,很难把工业建立起来。 第三十八章 自然资源的缺少 “老头子,吃饭了。” “快回来吧。” “饭菜都要凉了。” “好嘞。” “赵老师,我们先回家吃饭了,您先坐着。” “我们吃完饭再过来和您聊天。” 就在赵骏说完了工业化所需要的科学体系之后,赵祯算了一下时间,就决定休息一轮。 他向远处王守忠招招手,王守忠会意,安排老妈子们在远处呼喊。 当下吕夷简王曾等人就借口要回家吃饭。 这也是他们听完课后回去开会消化内容的一种方式。 赵骏浑然不知,还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好好好,您老慢走。” “没事,我先晒晒太阳,晚点我也回去睡了。” “那好的,咱们待会再聊。” 送走了这帮老头,赵骏就躺在椅子上继续晒着太阳,找范仲淹要了杯水喝。 此刻他就坐在观稼殿外的院子里,旁边有农田和篱笆。 今天的汴梁吹着清风,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浸入心脾。 大山里的空气,就是好! 赵祯他们回到了观稼殿里面,人到齐后,王随就急道:“官家,这化肥竟能让亩产翻倍!” “是啊,若我大宋粮食能够翻一番,何愁不能天下安宁,四海平升?” “看赵骏那意思,他似乎懂得怎么制作化肥?” “到时候再问问他。” 赵祯说道:“你们觉得这数学如何?听赵骏的意思,数学乃是科学之基,而科学才能引起工业革命,极大提升国力。” “官家,臣以为数学不仅是科学之基,还是国民之基。” 颇有经济头脑的盛度说道:“大宋算术一道并不普及,很多百姓只会十以内的加减,更别说乘除。除了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以外,也就商贾可能去学。这就造成了民间因算术匮乏,多有民伤的事情。” “我记得当年通判济州的时候遇到过一桩案子,鲁桥粮商周显联合镇子里的几个读书人,在收粮食的时候作假账本,通过极为繁复的记账方式,偷了很多百姓的米麦。” 王曾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说道:“百姓遇到丰年,就想着卖一些粮食换钱,购置其它物件。他们不懂算术,往往会去请教读书人,读书人联合商人,故意减算漏算,将原本能卖1贯的粮食变成900文甚至800文700文,严重伤了民生。” 这就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与资本家联合一起坑害普通百姓的案例,百姓可能懂一些掰手指之类的加减法,但比较复杂的乘除法就算不过来了,往往就会去请教懂算术的读书人,遇到不良的读书人就会与资本家一起忽悠百姓。 而这样的案例在古代比比皆是,就是因为数学在古代并没有作为普及教育展开。 唐宋时期寒门知识分子崛起,但也仅仅只是崛起,跟芸芸众生比起来,读书人的比例依旧是小数目。 一直到咱们新中国的扫盲运动,识字率才高了起来。 而且这还是识字。 数学在古代本来就只是小众项目,唐朝好歹有个明算科,会录取一些研究数学的人才当官。可到了宋代就取消了数学考试内容,专门研究数学的人就少了许多。 只不过因为宋代比较重视工商业,自主去钻研加减乘除之类基础数学的人非常多。 但一般也就是一些读书人和商人,普通百姓耕作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更别说还有那闲工夫去读书算数。 所以数学的基础不仅是中间体系缺失,在民间也没有得到官方的推广。 不过宋朝的数学土壤还是有的,两宋时期,经济繁荣,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资本主义离不开数学计算,如果宋朝官府推广得当的话,未尝不能让科学扎根于民间。 “那众卿觉得,这推广数学,应该是有益无害了吗?” 赵祯问道。 吕夷简思索道:“范仲淹改革阻力甚大,稍不小心,就有可能造成全天下官员反对。但这数学一道,似乎并无弊端,何况唐朝本就推广算术,设明算科录取官员,我大宋商贸繁荣,也需要算术深入民间,这并无害处。” “嗯。” 赵祯点点头道:“那就依照赵骏的说法,咱们确实应该广为推广数学之道,那又该如何推广呢?” 众人互相对视,异口同声道:“加至科举。”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赵祯沉吟道:“科举纳入数学的确能广泛推广,可是赵骏说大宋的数学缺乏体系,没有中间的推导过程。” 吕夷简笑了笑,指着不远处还在晒太阳与范仲淹闲聊的赵骏说道:“官家,那里不就有一位能够帮我们完善体系的人吗?”
众人会心一笑,有赵骏在,还害怕不能完善科学体系吗? 过了一会儿,掐准了吃完饭的时间,他们就又陆陆续续出来,一个个坐在院子里,继续陪赵骏唠嗑。 先是聊了会家常,等佯装人到齐之后,之前一直在旁边做记录,同时陪着赵骏的范仲淹才再次引导赵骏把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如今晏殊因为妻子重病的缘故不在,现在由范仲淹做之前晏殊的工作。虽然范仲淹的临时反应能力没晏殊那么厉害,但他的优点就是沉默寡言居多。 少说话,就意味着少犯错,即便是赵骏主动找他聊天,他也顶多会嗯嗯啊啊,不会说出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话语。 “赵老师刚才说我们中国古代无法建立起工业革命,是因为科学体系缺失,还有体制和自然环境方面,刚才我们了解了一下科学体系,那体制和自然环境是什么情况?” 范仲淹一边看着笔记一边问道。 “是啊,赵老师,我们挺好奇的,您就给我们说说呗。” “赵老师真是博学多才,我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 “那肯定的,赵老师可是“人大”的高材生。” 赵祯吹捧的时候,特意把人大两个字发得重了点,似乎颇有些嘲讽的味道。 其实他不是在嘲讽,而是在咬牙切齿,心里暗恨那個什么人大教的什么破学生,怎么一天天就骂自己的老祖宗呢? 赵骏听到众人的吹捧,乐得合不拢嘴。 这些天晏殊也摸清了他的脾气,是个心地善良,心思细腻的好青年,唯一的不好就是城府太浅,容易得意忘形。 大抵是青少年人的通病,别人稍微吹捧吹捧,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什么话都被套走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清澈中透露着愚蠢。 赵骏见大家还想继续听,就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就继续讲讲,除了我们古代的科学体系没有形成完整的规范,造成了虽然领先西方文明一千多年,但却完成不了工业革命之外,还有就是地理环境问题。” “在地理环境上,我们有很大的缺陷。” “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历史学家彭慕兰就认为中国之所以不能工业革命,在于中国的自然资源分布不适合有效率地进行开采,同时缺少一些关键性资源。” “中国的大型煤矿都没有分布在河运路线附近,地理景观本身阻碍了中国的快速工业化。” “同时中国农业在第一个千年因为占城稻而太过繁荣,出现了一次农业革命,以致没有对进一步革新的需求。相反,欧洲的起步水平较低,因此有更加强烈的快速发展科技的需要。” “另外工业四大基础原料:橡胶、钢铁、煤炭、石油,又很缺乏。主要是橡胶跟石油,橡胶我们完全没有,石油一直到五十年代才发现第一个大型油田克拉玛依油田,到六十年代才发现大庆油田。” “而西方较早地进入殖民时代,通过从南美洲掠夺橡胶,从中亚夺取石油,利用早期积累的原始资本,快速工业化进程。” “所以在自然环境影响下,除非官方人为推动,比如在煤炭、铁矿产区修建运河,去海外寻找橡胶,从中东得到挖一铲子就能出来的浅表层石油,有目的地推动工业化发展,否则光凭民间自由市场,是不可能完成工业基础。” 说到这个赵骏自己也比较无奈。 其实中国古代的科技不算差,甚至有很多黑科技,领先西方一千年。 比如宋朝流行的那种熏香球,里面的设计居然是陀螺仪。苏颂制造的水运仪象台,是世界第一台机械钟、第一个天文台。火器就不用多说了,枪炮鼻祖突火枪。 但偏偏缺少了橡胶和石油。 橡胶作为密封、减震、缓冲等作用的零件,可以用来当轮胎、机器里的密封圈、管带等等,特别是高温水蒸汽环境下的密封件,尤为重要。 蒸汽机和内燃机就非常需要橡胶。 石油更是重量级,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最重要的资源,霉菌为了石油在中东各地四处滋生,可以说是中东乱局的主要因素。 然而在古代橡胶只有南美有,中国倒是有石油,可全都是地下石油,大庆油田在距离地表一千三百米深位置。 这个位置别说古代,到清末都没那水准。小日子用最先进的勘探装备,也就探察到了一千米,离油田还有三百米的距离。 所以说虽然中国古代的宋朝、晚明时期,有一定的资本主义萌芽,兴许可能诞生资本市场,从而衍生出工业革命。 但实际上受限于自然资源,这个可能性依旧不大。 第三十九章 怂赵不死,大宋永无出头之日 自然资源是工业命脉,新中国能够启航,是因为有充足的资源获取渠道。 煤铁资源自古以来就有,主要是橡胶和石油。 那个时候橡胶已经遍布全球,民国时期就有人在海南、云南、广西、广东等地广泛种植,所以建国后就有了橡胶。 建国初期毛熊产油,通过老大哥那边,再加上几处油田的开采,石油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之后中苏交恶,但因为建国后跟中东那边关系不错,特别是“头顶一块布,全球我最富”的榜一大哥骆驼在兔子那买了二踢脚后,兔子就基本实现了石油自由。 这样不管是轻工业还是重工业,中国完全能够满足四大基础原料的来源。 所以在改革开放之后,靠着坚实的基础,加上比较丰富人力资源,华夏经济迅速腾飞,完成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要不是鹰酱还能靠着金融产业以及科技产业撑一撑,加上无限印钞票收割全世界的韭菜,就单说工业生产总值和工业能力,鹰酱拍马都赶不上兔子。 但建国后能成功是因为已经有了全球化的基础。 橡胶和石油这样的工业原料已经不缺,再加上有了西方先进经验,兔子可以摸着毛熊和鹰酱过河,通过西方的技术先完成工业化,再积累技术,发展新技术,渐渐超越西方。 可中国古代一是没有工业化的发展方向,二是橡胶和石油这个的工业原材料很难获取,三是没有工业化的技术。想要从零开始,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有人穿越回古代,说动古代的封建王朝官方推进工业的发展。否则想在中国古代社会开始建立工业化体系,难度堪比登天。 而且穿越古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赵骏躺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所以综合来说,虽然宋朝和晚明有了明显的资本主义萌芽倾向,但也仅仅只是倾向而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科学体系缺少了中间一环,自然资源又少了关键性原材料,就不可能推动工业发展。” 呵呵。 赵祯吕夷简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都看能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以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啊。 科学基础由赵骏来完善体系,橡胶和石油的话,大宋的船队都已经踏足大食了,航海不成问题。 因为赵骏随身带的东西他们都看过,除了中国地图以外,在那本《自然与科学》书里有一份缩小版世界地图,只要给地方,他们就一定能找到。 所以只要赵骏能够完成科学基础的体系,他们找到石油和橡胶,谁说不能搞工业化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骏说的最后一环——体制。 吕夷简试探性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在宋代能够填补科学体系缺失的证明推导环节,并且找到石油和橡胶的话,能完成工业革命吗?” 赵骏懒洋洋地道:“理论上能,但除非我祖上那些二傻子赵家皇帝不要江山了。” “为什么?” 吕夷简下意识问。 听到吕夷简的询问,赵祯眼皮子又开始狂跳起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当吕夷简问为什么的时候,赵骏就来劲了。 这小子似乎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狠起来连自家祖宗都骂。 就听到他说道:“因为宋朝的体制,或者说古代的君主专制制度就决定了缺少工业革命的土壤。” “你们听得懂什么是培养土壤吗?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举个简单的例子。” “有人说“北宋缺名将,南宋缺名相”。实际上北宋不缺名将,而是北宋战争比较少,缺乏培养名将的土壤。” “澶州之战后,北宋和辽国有一百二十年没打过仗,通过岁币交钱当保护费,维持了长达一百二十年的和平。仅有与西夏交战,才有一个狄青冒头。” “南宋也不是没有良相,而是皇帝被金国吓破了胆子,只想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于是打压忠臣良相,导致主降派的奸臣当道。” “总得来说,北宋承平太久,只有出名相的土壤而没有名将的土壤。南宋倒是天天打仗,名将辈出。可皇帝只想醉生梦死,于是亲手培育出了投降派奸相的土壤来。” “什么秦桧、黄潜善、汪伯彦、史弥远、贾似道,一個比一个狗。是时势让北宋没有名将,也是南宋的脑残皇帝们让南宋没有名相。” “这就是北宋缺将,南宋缺相的原因。” “所以土壤就是时势造就,工业革命要想出现,生根发芽,就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宋朝有这方面的时势吗?” “显然没有!” “从普通百姓的角度来看,科举成为唯一上升通道,不科举,政治经济上都受歧视,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所以逼得所有聪明人专注科举,而没有人专注科学。”
“而从皇权的角度来看,科学并不利于统治。” “赵家皇帝脑残太多了,不会治理江山,如果开启工业革命,首先需要的是一大批高素质人才,宋朝皇帝有把多余的财政投入到教育的能力?” “他们要想把钱投入到教育,就得减少军费开支,这群傻子会去这么做?” “记住我说的话,不仅是封建社会,咱们现代社会也一样。就像生存是人类的第一要务一样,所有国家的第一忧虑,都是政权安全。” “宋朝是唯一个把九成财政收入都投入到军费里的奇葩国家,宋朝皇帝满脑子里想的不是国家富裕强盛,而是怎么想的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 “所以他们会选择一边加大军费投入,一边对外妥协。只祈求送钱送土地送女人给辽国、金国和蒙元来换取自己的那点江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不可能在基础教育上投入更多的财政,从而培养出大量工业化需求的理工科人才。” “因此只要保持住卑躬屈膝的态度,就算民间怎么发展,怎么壮大,赵家那群脑残皇帝们都会将这一切扼杀于摇篮之中,哪怕工业会让国家无比强盛。” “这就是培养土壤带来的变化,欧洲有这方面的土壤才能催生出工业革命,宋代的体制摆在这里,皇权至上,它们不会允许这东西的出现。” 赵骏说完之后,已是义愤填膺,虽然自己也姓赵,还是赵家后裔,但对于老赵家的骚操作,他实在是想骂祖宗,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都一个个什么玩意儿啊? 就这些东西,还想发展工业革命? 就算有那命给你工业原材料的橡胶和石油,你有那本事把财政投入到教育体系里去,培养出大量优秀的工科人才来壮大工业发展吗? 一群智障还想上天。 想屁吃! 听到赵骏一席话把赵家皇帝骂得体无完肤。 赵祯脸色涨红,愤愤不平地道:“你这都是臆想,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若有一个宋朝皇帝想要让国家强盛,真的把大量财政投入到基础教育,能不能搞出工业革命?” “那也不可能,我的导师文教授曾经说过,近代科学的催生是因为战争,因为欧洲没有完成统一,为满足战争武器需要,从而大力发展。” 赵骏听到是小杠精瓦扎木果的声音,想也不想地反驳道:“宋朝为了与北方少数民族之间的战争,催生了大量黑科技,火药、狼烟球、神臂弩、投石车,可它出现了工业革命吗?” “没有!” 赵骏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因为战争只是其一,还需要对殖民地的血腥掠夺,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本身宋朝缺乏武德,它敢走出海外殖民吗?敢去掠夺全球资源吗?” “还有如果把大量财政投入到基础教育,战争怎么办?以宋朝皇帝那德性,别说辽国和金国,就一个西夏李元昊都能吓得他们尿裤子。” “而且在封建权力结构没有发生破裂之前,宋朝的那群吊毛皇帝需要百姓愚蠢,需要百姓靠小农经济自给自足,而不需要大量知识分子,因为这会造成不稳定因素。” “民智开启之后,就会引发不满足。百姓们作为知识分子,必然会不满现状,就可能出现阶级斗争,造反起义的人会不计其数,以宋朝皇帝对权力如此变态的把控欲望,是不可能推广科学基础教育的。” “西方能够做到这些,一靠殖民地,二靠圈地运动破产农民和海外奴隶作为劳动力,三是通过三级议会失败、宪章运动、光荣革命等运动让西方封建制度进行破裂,催生出资本自由市场。” “宋朝除了第二项,那群脑残皇帝不抑制土地兼并,让国内有大量破产农民充当自由劳动力以外,其余哪一项能够实现?” “所以要想工业革命,就要有培养出工业革命的土壤。而要想有培养出工业革命的土壤,就必须要让宋朝皇帝都死光。总结来说,怂赵不死,大宋人民就永无出头之日!” 说到最后,赵骏已经是像口号一样喊了出来。 而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赵祯更是面皮惨白。 什么意思? 意思是工业革命,就一定要打破封建制度? 这些天下来,他们也知道了什么叫封建制度,也知道了什么叫落后腐朽的旧社会。 所谓封建制度狭义上是指以封建皇权为中心的社会组织形式,以封建皇室为首领,以封建贵族为统治阶级,以农民为主体的社会经济制度。 而大宋,就是这样一个体制。 也就是说,要想完成工业革命,皇权得先革自己的命? 这怎么可能嘛。 赵祯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难道工业革命,就必须失了皇权?” 第四十章 要有远大眼界和格局 “那倒不是。” 赵骏因为瞎了,耳朵倒是灵敏不少,听见了赵祯的碎碎念,就随口说道:“现代社会也不乏发达的君主专制,约翰牛和脚盆鸡到现在还有王室,虽然没实权。但也有不少实权王室,像中东那些白袍子国家,个个都富得流油,可见现代化不一定非要皇权灭亡。” 赵祯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追问道:“那怎么样才能够既保住皇权的情况下,又能完成工业革命,让国家富强起来呢?” 赵骏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集权专制和皇权专制不一样,专制并不是一件坏事,西方列强能强大起来,哪个不是中央集权产生?只要领袖和政治群体有远见,那么这个国家的发展速度就会非常快,就像毛熊老大哥在慈父手里,从一個只有一点点工业底子,几乎是农业国的国家,两个五年计划,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的重工业大国。” “而皇权专制最拉的地方在于,你上台的不一定是政治强人和英明领袖,只是出生好而已。” “如果我是宋朝皇帝,我有远见,就算这里面水很深,那我也能够把握得住。先培养出一批精明能干的臣子,发展武力,吊打辽金蒙和西夏,再开阔海洋,殖民日本和印尼,杀光那里的畜生,掠夺当地的资源和财富,发展农业生产革命,再开启全民普及教育。” “民智到了一定成熟阶段,就可以秩序性地推广工业革命。就算出现阶级对立也不担心,宋朝同时期全球很多地方甚至都没有人烟,把他们送去海外,殖民全世界,包括欧洲。” “在国内混不下去的知识分子,去了海外不得当人上人?就像民国上海滩洋人,还有那些去美洲、非洲、南亚、东南亚的殖民者,很多都是国内破落户。” “再不济澳洲,美洲,甚至西伯利亚,多的是地方。” “特别是西伯利亚,别看那里冷,地底下埋的全是石油,如果能够发展重工业,把蒙古、西伯利亚全打下来,再占据澳洲美洲,开拓欧洲,占领全球都不是梦。” “当然,这里面对于宋朝皇帝来说,最大的难点就是第一步。” 一番话虽然赵祯听不懂,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以至于让他忽略掉了赵骏最后那句话。 他不迭问道:“那如果君王手底下有一个有远见的人,而且这君王万分信任他,放手让他去做,能做到强国吗?” “你是说宋朝君王吗?” 赵骏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道:“就赵祯信任范仲淹那个程度,你不是在逗我?” “额......” 赵祯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范仲淹,范仲淹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赵祯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骏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除非那个君王有像我这样的能力,或者说有能看见未来的眼光,才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但可惜的是宋朝那群脑残皇帝肯定没我那么厉害,而且君主专制家天下的弊端就是即便出了一代雄主,也不能保证每一代皇帝都英明神武。特别是宋代那样脑残皇帝比较多的时代,出现任何一个傻缺都让大好局面全都葬送。” “另外我对宋朝的制度也很不满意,宋朝表面上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际上还是实权君主制。北宋一朝的士大夫,都被君主玩弄于鼓掌,还不如明朝士大夫,至少明中后期士大夫能玩弄君主于鼓掌。” “像宋朝开国时期,赵大赵二兄弟忽悠士大夫说我们和你们一起治理江山,然后告诉士大夫,我们发的圣旨没经过你们批准,都发不出去。” “听着是不错,但实际上呢?” “高级官员的人事权还是在皇帝手里,任何官员任命都要经过皇帝。” “宋神宗为了提拔王安石举荐的李定,不惜连换三个阻挠圣旨下发的知制诰,强行通过了圣旨。” “宋仁宗一朝宰相有二十三个,每个宰相的任期都非常短,只要一有宰相被弹劾,赵祯就把人罢免掉,以避免巩固相权带来的威胁。” “还有秦桧这厮满朝文武弹劾他的不计其数,但他偏偏屹立相位二十年不倒。” “这些都足以证明大宋体制还是皇权主导。” “所以实际上宋朝皇帝的权力非常大,皇权从未被架空过,南宋时期朝堂往往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然而事实上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主动权一直捏在皇帝手中。” “秦桧早期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但主战派在朝堂上没地位,为了迎合赵构,就必须成为主和派。” “赵构是个脑残,满脑子想跪地求和,他就提拔秦桧,打压岳飞。因此秦桧虽然罪有应得,但跪在岳王庙前的人更应该是完颜构这条土狗才对。” “还有蔡京早期是个能臣干将,修水利、设立了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改革了一定制度,受到了民众的赞赏和拥护。但宋徽宗不喜欢良相,就喜欢奸相,就把蔡京逼成了六贼之首。” “我倒不是给蔡京秦桧洗地,因为他们并没有坚持自己的初心,那群士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政治角度来说,这难道不是宋徽宗和完颜构的问题吗?一些没有远见的愚蠢君王,领导一群只知道维护君主专制的士大夫,一起愚弄百姓,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苟延残喘,这个国家不灭亡就没天理了。”
赵骏直言不讳道:“所以总结来说,要想国家强大,就必须有远大眼界和格局,同时也需要一群有远见的精英官僚,以宋朝赵家皇帝那群傻缺的尿性,想让他们代代出有远见的雄主,把手下的臣子们全都打造成精英官僚,你觉得可能吗?” 一席话语结束,所有人都若有所思了起来。 很多人都说,如果宋朝皇帝想触动士大夫利益,会遭到落水的下场。 实际上不尽然。 因为宋朝皇权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在兵权上,通过两府中的枢密院牢牢把控,让将不知兵,兵不知将,防止武将带来的威胁。 政权上通过三司分散相权,只保留政事堂,让宰相拥有行政权,让三省主官基本不参与政事,同时财政归三司所有,权力相互制衡。 这样政务、财政、军政等权独立分开,相权难以独揽,使得大权系于皇帝手中,形成了宋代独有的“二府三司”制度。 所以北宋时期,发生过两次大规模士大夫利益受损的改革,就是“庆历新政”与“王安石变法”,都没有给皇权带来威胁,只是士大夫抵触消极不配合,让两次改革破产而已。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宋是封建社会皇权比较强盛的时候,整个北宋都没有出现过像明朝张居正这样真正的权臣,直到南宋加大相权,才有大量权相诞生。 赵骏认为宋朝虽然经贸发达、商业繁荣,有了资本主义萌芽的趋势,但宋朝的统治阶级缺乏远见,过于把持权力,自然很难能够推动工业发展。 然而他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宋朝的这群君臣正在陷入沉思当中,整个交谈会场上,都展现出一片沉默。 这种沉默让赵骏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在等人回应。 哪怕是瓦扎木果或者格拉尼玛这两个杠精反驳自己一句话也好。 可偏偏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都哑巴了一样。 这让赵骏很是不安。 于是在这种沉默持续了几乎有那么两三分钟之后,他开口打破僵局道:“怎么,我哪里有说得不对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 吕夷简王曾等人缄默其口,就连平时向来心直口快,连宰相都敢得罪的范仲淹都默然不语。 因为谈话的内容涉及到了皇权,他们可不敢去触碰这些底线。 所以这里面唯一能够回话的,只有赵祯。 赵祯也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艰难开口说道:“赵老师不愧是天之骄子,你说得很对,让我受益匪浅。” “那必须的。” 赵骏听到瓦扎木果这个死杠精都夸赞起了自己,顿时得意道:“我学历史的,肯定要对这些研究深刻。” 赵祯沉吟道:“如果说宋哲宗死后,不是宋徽宗当皇帝,能阻止宋朝灭亡吗?” “阻止不了。” 赵骏摇摇头:“甭管谁当皇帝,哪怕他知道金国会怎么做,都无法阻止。因为宋朝的根子坏了,军队是烂的,官场是烂的,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上去也是白搭。” “无法挽回?” 赵祯问。 “无法挽回,就算有个李世民出现,也最多阻拦住金国的进攻,然后呢?英明神武的皇帝迟早会死,你能保证每一任皇帝都英明吗?” 赵骏嗤笑道:“宋哲宗已经算是北宋不错的皇帝了,可他下一任宋徽宗,直接把北宋江山葬送。秦朝奋六世余烈,最终统一全国。但只需要出一个胡亥,就能二世而亡,封建制度王朝,本身就极具脆弱。” “难道没有永远能坐下去的皇帝?” 赵祯再问。 “没有,即便是现代社会都有国家被颠覆。朴卡卡推翻了民选总统,非洲天天都发生政治变动,就连东南亚前几年还有缅甸军车包围议会的名场面发生,更别说古代。” 赵骏摇摇头:“所以秦始皇那个,“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你要记住,没有永恒的制度,也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并且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国家持续下去的办法永远都是有,且只有一个。” “是什么?” 赵祯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国家昌盛,对外拥有让敌人害怕的武力,拥有值得信赖的信誉,以及举世瞩目的影响力。对内则法制公平,人人都有尊严,人人都生活富足,每个人都可以吃饱,在物质和精神追求上得到满足。” 赵骏认真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国家,那么哪怕这个国家是封建社会,是原始部落,它的外部和内部就都是稳定的,只要一直保持,这个国家就不会衰败,灭亡!” 第四十一章 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赵祯听完赵骏的话之后,就又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他不蠢,自然明白赵骏的意思。 赵骏说得对,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够永恒不灭,万世传承下去。 可能一场天灾,一次外敌入侵,一个不好的政策,一个昏庸的皇帝,就有可能让偌大王朝崩塌。 正如赵骏所言,所有国家的第一忧虑,都是政权安全! 现在,赵祯就在考虑政权安全的问题。 还有九十年,大宋就要亡了! 九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换个没理想的皇帝,就该干嘛干嘛,反正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等自己死了宋朝灭亡了关他屁事。 但赵祯有理想啊,他皇位可才传了三代,还想继续传下去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没儿子,得想办法搞到儿子,然后让儿子继续当下去,可不能让大宋就这么亡了。 那该怎么办呢? 只要不是脑子蠢到无可救药的话,就自然应该明白,要听赵骏的话,寻求改变,寻求变革。 虽然赵骏一口一個宋朝皇帝都是脑残,但如今的赵祯其实已经习惯了。 要是哪一天赵骏忽然不骂宋朝皇帝,他反而觉得新奇。 现在听了赵骏深刻剖析了宋朝皇权体制,以及工业革命需要的东西之后,他就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比如封建制度不能长久,各方利益需要平衡,生产力提升就是在做大蛋糕,大宋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初级萌芽等等。 这得益于赵骏开阔性的视野引导,让赵祯能够不着眼于面前遇到的处境,而能够看到大宋未来发展的道路以及国家走向强盛称霸的方向。 以前的赵祯只会觉得,如今大宋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与强大的辽国和平共处,如何稳定西北的局势,不跟西夏起冲突。 还有内部不稳定的地方,各地不断起义的骚乱之类。 但现在的赵祯看到了大宋也许能够富强起来,也许可以通过工业革命,走向一条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 虽然他不知道将来的大宋能不能依靠赵骏的帮助成功走向光明的未来,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因为那柄名为“靖康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在得知还有几十年就要亡国,大宋皇室遭受的屈辱之后,赵祯就变得无比惶恐。 不止是惶恐国家即将灭亡,同时也惶恐皇权不在,皇赵威严扫地,大宋终将会在浩劫中淹没入历史的尘埃。 任何一个国家的掌权者,在得知自己将来的国家,以及自己的子孙后代会很快灭亡之后,都会陷入这样的焦虑和担忧。 他们必须想办法去稳住这个政权。 哪怕你明知道是这个结果,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你不去改变,不去阻止,那么依旧会无法改变大宋灭亡的命运,无法改变历史的进程。 就像赵骏说的那样。 即便赵家出一个李世民这样的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根子是烂的,只要再出一个胡亥或者宋徽宗,那么这样的江山迟早要败亡,大宋还是会被消灭。 所以真正的改变,不是换个皇帝那么简单,而是要从上到下,进行全方面改革。 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 他必须寻找一条新的道路出来。 不求称霸宇宙,只希望能成为东方强国。 哪怕只是能延续大宋王朝,改变靖康耻的命运也好。 想到这里,他看向范仲淹,微微点头。 范仲淹会意,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道:“赵老师,下午了,阳光很大,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赵骏也感觉到浑身燥热,便说道:“那好吧。” “我先扶赵老师回去了。” 范仲淹佯装跟“村民们”打招呼。 吕夷简他们就说“赵老师慢走”“明天再来聊啊”“下次来我家吃饭”之类的话。 “好的好的好的。”“那行,明天再聊。”“等我眼睛好了再去吃饭啊。” 赵骏也说着场面话,一一应着。 他其实都不认识这些人是谁,只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但这并不妨碍先打好关系,以后眼睛好了后和他们熟稔交流。 毕竟未来他不是要待一天两天,要想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还得在尼尼村待两年呢。 很快赵骏就被范仲淹搀扶着离开。 众人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房间门口,才跟着赵祯进入了观稼殿内。 赵祯进入殿内,坐在了太师椅上,环顾着众人,缓缓开口说道:“诸位相公,你们觉得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以往都是各抒己见,但现在却变得无比沉默起来。 赵骏说的前两条,科学体系以及自然环境问题,都是他们能说的东西。 可最后一条体制,那是他们有资格谈论的话题吗? 难道让他们去跟赵祯说。 陛下。 为了大宋江山,就委屈您了,咱们奉赵骏为总理,您当个吉祥物总统,从家天下变成共和国? 要真这么说,就算赵祯能够不杀士大夫,估计也是个圈禁到死的下场。 好在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过了一会儿,吕夷简说道:“官家,大宋自有国情在此,赵骏也只是从史书里只言片语了解,无需在意他的胡言。” 王曾也说道:“后世也未尝没有君王国家,以前我们并不知道将来该如何跳出王朝灭亡的循环,现在知道了,自然也就清楚我们以后应该要走的道路。” “不错,正如赵骏所言,国家的政权不是体制,而是国家内部是否安稳,能够让百姓过得富足,能够让外敌感到恐惧。只要能够做到这些,不管是皇帝还是赵骏说的总统议会之类,都是一样。” “呵呵,我就不信那所谓的总统议会就没有权力争斗,没有利益纠纷。说到底还是国家是否强盛的问题,如今我们早就已经站在了历史的前沿,知道了后来的发展,未尝不能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从而改变赵骏说的那所谓封建王朝是个轮回的命运。” “是啊官家,虽然赵骏说话很不好听,但对于我们大宋来说,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若汉唐有赵骏,岂有我们今日之大宋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实际上还是避开了赵骏所说的核心问题。 不管是总统制还是议会制亦或者选举制,都离不开一个问题,那就是避免了家天下,而家天下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只是这个东西是大宋皇权的依仗,这些大臣们只是想改革让大宋强盛,不是自己想脑袋搬家,所以很识趣地直接忽略了赵骏说的这事,完全没有人去提。 赵祯点点头道:“朕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赵骏这小子,骂自己祖上着实太狠了些。他的话虽不中听,但朕若是想中兴大宋,还是少不得倚仗他,朕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说的这家天下体制......” 不知道是随口问的,还是别有用心,赵祯反而自己提了出来。 吕夷简立即说道:“官家要知晓,赵骏厌恶大宋体制,是因为他觉得大宋皇帝没有远见。然而现在有一个一千年后的人出现,还怕将来皇帝没有远见吗?” “不错,人最害怕的是没有远大理想,过得浑浑噩噩。我们以前只担忧着国家,却看不见未来。如今见了未来,心中又有何惧?” “臣觉得赵骏虽有冒失之处,但他说的话,却还是很有见地。他说范仲淹庆历改革,只知道莽撞,忽视了全天下官员的利益,而受到大家群起而攻。这难道不说明他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吗?若他来改革,岂有不能应全之理?” “赵骏若能补全科学体系,我们想办法弥补资源缺陷,只要官家拥有今日这般见识和远见,有官家的鼎立支持,未尝不能引发工业革命,制造出赵骏所言的火器出来,有了火器,还怕辽人和西夏吗?” “虽说赵骏厌恶封建体制家天下,可不代表这就一定是落后的。虽然代代不一定有明君,可只要好好规划未来的事情,即便皇帝平庸了一些,国家也能按照秩序规划去发展。” “正是,天子不能以一人之力治理天下,不是还有群臣吗?诸多大臣想来应该是贤明的,知道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充当皇帝的智囊,便能引领国家走下去。” 群臣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三国演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人早就知道历史是个轮回,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跳出这个轮回。 现在赵骏给出了答案,他们就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每个人都有了新的目标。 然而还是这个核心问题。 赵骏其实并不是痛恨专制制度,而是痛恨家天下。 因为他也说了,毛熊在慈父手中曾经绽放过极大的辉煌,从一个农业国短短数年变成世界第一的重工业大国。 这说明如果有一个有远见的皇帝,带领一帮能臣干将,是可以成就一番伟业。 只不过赵骏厌恶家天下在于不是每一代皇帝都英明神武,一旦皇帝愚不可及,像宋徽宗那样,昏庸无能玩物丧志,就会导致国家灭亡。 所以这个问题的核心关键就在于,家天下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而吕夷简和王曾他们就很巧妙地避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家天下害怕的是将来皇帝不行,那把这皇帝教会了不就行了吗? 毕竟赵骏有着未来一千年的远见,一个皇帝能活多少年? 就像毛熊做的两个五年计划一样,只要能把未来几百年的任务安排好,国家按部就班地去完成,皇帝再昏庸无能,总归能让国家秩序稳定。 赵祯听了众人的话,微微点头,心里稍微有些放心。 他刚才其实就是故意这么提的。 万一赵骏的话真把这些大臣们唤醒,要搞什么像两汉时期霍光之类架空皇帝权力,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还有靖康耻这把剑悬在头顶上,总归是让人难以心安。 但他不能直接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赵骏说过,大臣们的利益并不一致,只不过他们暂时在赵祯面前抛弃立场,联合在了一起而已。 如果将来自己做了什么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说不好可能会造成比较麻烦的后果。 比如把赵骏的事情捅出去,或者在暗中使绊子,阻挠改革发展。 所以他需要大臣们表个态,也算是一次试探。 而且赵祯听了这么多天的课,也已经明白了分蛋糕的意思。 他在考虑未来等赵骏眼睛恢复,并且成功拿下赵骏之后,就开始商议着进行庆历新政改革的事宜。 到时候他希望赵骏能拿出一个方案出来,看能不能把吕夷简、王曾、范仲淹等人说服,让他们形成一个利益集团。 现在这些人其实也仅仅只是依靠有赵骏出现,在赵祯的影响下,短暂地站在一起而已。 实际上这些天朝堂斗争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貌合神离罢了。 去年李迪集团和吕夷简集团斗法,吕夷简把李迪赶出朝堂才过去没多久,今年就又有了新内斗。 范仲淹集团和吕夷简集团不对付。 王曾集团和吕夷简集团同样不对付。 而王随跟盛度两人则在旁边看戏。 赵祯不蠢,作为宋代有名的明君,即便放在整个华夏历史上也能勉强排进前三十左右的皇帝,他只是性格比较软一点,为人仁厚,不代表他是个真傻子。 他希望手底下这群大臣们能放下党争,把国家利益放在前面,所以就想着看能不能把他们利益集中起来解决。 可惜的是他感觉自己没有赵骏看得清晰,也没有那个能力。 就只能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再说了。 “朕也赞同诸公的想法,大宋若想长治久安,就必须要让国家强盛,赵骏说过,现在这个时期,西方比我们远远落后,我们的科技水平,位居世界第一。” 赵祯环顾众人说道:“若是要强盛,就首先需要有规划。像赵骏嘴里说的那位慈父一样,对国家进行制度变革,咱们先讨论一下,该如何才能进行制度变动,发展壮大起来。” 在这一刻,赵祯心里有了梦想。 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而人一旦有了梦想,就不再是一条咸鱼,而是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赵祯打算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他想要让大宋强盛,让大宋不再被后世谩骂,让大宋的旗帜,插满整个世界! 第四十二章 大宋不能没有赵骏 观稼殿内,按照往日,上午早朝之后,不管是皇帝还是宰相,都会回去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开始今天的政务。 宰相去政事堂理政,皇帝就自由一点,勤政的就去延和殿批阅奏折,不过到赵祯时期,改为了崇德殿。 所以这个时候三相三参等宰相不可能在后苑的观稼殿,这里在以前也不可能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但此刻大宋这帮群臣们,却在观稼殿这个原本不起眼,只有每年农桑做做样子的殿宇当中,开起了一次能改变未来大宋的会议。 赵祯坐在观稼殿殿上方的太师椅上,由于这不是正经朝会,他让王守忠搬了几把椅子放在下面,诸多大臣们左右坐好。 恰在这个时候,范仲淹也走进来,向赵祯行礼道:“官家。” 赵祯就问道:“赵骏呢?” “大抵是累了,现在稍微睡一会儿。” 范仲淹回答道。 “嗯。” 赵祯点点头:“范卿来得正好,一起坐下聊聊吧。” “谢陛下。” 范仲淹就坐在了最下面的那把椅子上。 虽说他敢叫板宰相,但现在他毕竟只是个秘书少监,官位最低,自然只能坐在末座。 等他落座之后,赵祯才环顾众人,开口说道:“赵骏到大宋来,已经一月余,太医说,他的病情快则十天半月,慢则再过一月,大抵就能养好。他眼睛睁开的时候,估计是瞒不住了。” “至少我们能确定,他在眼睛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说的所有话都是真话......” 吕夷简略微迟疑。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段时间里赵骏可没少逮着赵祯一家人骂,骂完赵祯本人再骂他爷爷,说的脏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要是所有话都是真话的话,那岂不是赵祯是二傻子蠢笨驴加老色皮贱骨头? 所以吕夷简一下子就有点后悔自己为啥要接这个茬了。 好在赵祯当时没想这么多,点头应下道:“嗯,不错。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很多未来的事情,诸公觉得,如今我们大宋要想强盛,改变靖康耻之事,应该如何?” 范仲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马说道:“官家,自然是矫国革俗,去疴除弊。昔年秦国困顿,有商君变法,才有秦国强盛,最终一统天下。一时之势,只能一时之法。若不思变通,死守祖宗之法,焉能长久?” “嗯。” 所有人听了都点点头,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 赵祯看着自己这位未来的改革大将,充满希望地问道:“范卿觉得,我们应该从何做起?” 范仲淹想了想道:“大宋已经病得太久,正如赵骏所言,国库支余几乎全用于军队开支,可养的兵马毫无战力,后来被西夏连连战败,足可见里面的弊端。” “唔。” 赵祯微微沉吟。 吕夷简眉头一皱,语气颇重地质问道:“你还想改革军制?” 这话一出,令范仲淹脸色大变。 大宋军制是当年赵匡胤赵光义兄弟留下,除了边兵以及留守各州的地方厢军以外,主要的军队都集中在汴梁,也就是禁军。 刚开始的时候禁军数量并不多,但到宋仁宗时期,禁军已经发展到了八十多万。 因为北宋起义太多,朝廷就招安,招安的人就全塞进禁军里,结果人员就越来越臃肿,兵马数量急剧增加。 本身宋朝有钱,如果能够把这八十万禁军训练成精锐部队也是好事。 毕竟禁军除了负责汴梁的安全以外,还要去边境打仗,那么多人用得好的话,暴打西夏和辽国不是问题。 然而宋朝皇帝又不放心把军队交给将领,所以平时这些禁军训练就由那些教头负责,也就是林冲这帮人,并不会给将领兵权。 等到打仗的时候,皇帝才会让枢密院调兵,再派遣将领领导这些士兵去边境,结果造成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严重危害了禁军的战斗力。 但这么做的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兵权彻底掌握在皇帝手里,完全杜绝了五代十国那样将领倾覆政权的可能。 所以如果改革军制的话,就会触及到皇权的底线。 范仲淹再蠢也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连忙否认道:“自然不是,三冗之害,我想诸位比谁都清楚,赵骏也说了,若是强行拔除,无异于葬送国家,因而急需缓图,先以冗官为主。” “呵呵。” 吕夷简立即针锋相对道:“你没听赵骏说的吗?若是改革吏治,就是先让百官们革了自己,谁会答应?赵骏难道没有告诉你,未来你庆历新政,会有多少人反对?多少人对你群起而攻?” 范仲淹牛脾气上来,立即顶了回去道:“哪又如何?我从不惧怕。赵骏说了,改革吏治势在必行,这個方向既然是对的,那我纵使身死也要走下去。” 吕夷简冷笑道:“你有几条命能与全天下的官吏为敌?你可知道若是各州路官员因你而罢官,天下有多少政务要被耽搁?若是汴梁三千多名官员,两万多吏员就此停摆政务,一天之内,汴梁就会乱成一锅粥。” 范仲淹丝毫不理会,而是向赵祯拱手说道:“赵骏的话想必官家也已经清楚,若是不改革,大宋危在旦夕。吕夷简反对改制,是因为他是赵骏嘴中的保守利益集团罢了,难道官家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宋被这三冗之害弄得国家凋零吗?” “你!” 吕夷简大怒,范仲淹又用站在道德制高点这一招。 赵祯眉头紧皱。 范仲淹是自己看重的臣子,也是赵骏钦点的改革派大臣,但他做事好像还是太莽撞了些。 难道赵骏之前就没有说,这件事情需要缓图吗? “官家,冗官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大宋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且逐年还在往上增加,一下子变革那么大,革除那么多官员,国家不一定承受得住。” “是啊官家,范希文有革除弊端之心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再说。” “臣也以为需要再思量思量。” 三相三参,包括与吕夷简不对付的王曾和蔡齐,居然都罕见地站在了和他同一边,反对起立即开始冗官改制。 不是他们叛变,而是确实有立场利益方面的考虑,以及动冗官这个问题后果的担忧。
北宋仁宗时期官员数量就已经达到了四万多,是唐朝的两倍。要知道唐朝巅峰面积一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宋朝才二百八十万平方公里,就可以知道宋朝的冗官有多严重。 而且这还只是官员,都没有算吏。一个县有编制的官员满打满算也就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四个,需要的吏员则至少在官员的十倍以上。 这些虽然是官员花钱雇佣,但大多数还是宋朝朝廷补贴给官员,否则靠官员那点俸禄,怎么可能养得起? 如果真按范仲淹庆历新政搞改革,不止是动了那四万人官员的蛋糕,还有全天下四五十万以上吏员的蛋糕,这股利益集团加起来,可不比改革冗兵的问题差。 所以就算确实需要改制,也不能立即就动手,而是希望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与他一起商量商量,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再说。 赵祯见到大家都反对,就无奈地看着范仲淹道:“范卿,还是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吧。” “官家......” 范仲淹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赵祯那无奈的脸,也只能叹息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着无奈,虽然明知道问题严重,可他们却难有解决的办法。 事实上范仲淹想改革吏治,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三冗里面,冗兵是皇权底线所在,谁也不敢去冒死去触碰这颗雷。 冗费是什么? 其实就是冗官和冗兵产生的多余费用。 比如交引法里朝廷被茶商们钻空子多搞走的钱,就属于冗费的一种。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除了茶商以外,厢军、禁军、边军的多余支出,军队被吃掉的空饷,招安花的钱,以及将领贪腐的花销。 还有官员的补贴、职田、绢布、粮食、恩赏、冰炭、香料、公使钱、给券等等,也是除基本俸禄工资以外的冗费开支。 可以说冗费其实就是商人、官员、军队三方在一起趴在大宋朝廷吸血的结果。 要想解决冗费,就得解决冗官和冗兵,可范仲淹又不能去触碰冗兵这颗雷,那不只能对冗官开刀? 但现在赵祯显然也拿冗官暂时没有办法,似乎也只能等赵骏眼睛恢复。 可万一赵骏眼睛恢复之后也没有办法呢? 他毕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人而已,难道整个大宋的未来,就要靠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毛头小子? “三冗之事牵扯实在是太大,稍有不慎,则国家就可能会非常危险。” 吕夷简见范仲淹偃旗息鼓,松了一口气,才说道:“此事应该先暂且搁置,等以后赵骏眼睛好了再谈。如果把三冗的事情放在一边,下一步规划应该是强国?” “发展工业吗?” 赵祯忙问:“可是我们也就仅仅听赵骏说发展工业需要什么,具体怎么发展,我们却是不得而知。” “额......” 吕夷简为难了。 王曾也无奈道:“那还是等赵骏吧。” 赵祯不满道:“怎么什么事情都要等他,没了他大宋就活不下去了?” “官家,没办法。赵骏不是说过了吗?要想工业革命,就要有大量工科人才,还要有石油和橡胶,都要靠赵骏帮忙。” 王随苦笑道:“而且先不说石油和橡胶能不能找到,就算能找到,那人才怎么办?所以只能等赵骏了,我们需要赵骏帮我们建立起科学体系......” “好吧,那下一步呢?” 赵祯只好道:“赵骏说赵元昊马上就要叛乱立国了,这次总该我们自己能拿定主意,不需要赵骏了吧。” “还是按照之前我们的策划,让范希文去。” 吕夷简看了眼范仲淹,这厮如果能不在朝堂里,自己都能多活几年。 “但赵骏说,就算范卿去,顶多不至于大败,难道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元昊那厮建立西夏国吗?” 赵祯很是不满。 李元昊其实已经算是半立国了,他之前就自立为夏国公,并且当着宋朝使者的面,扬言要立国当皇帝,与大宋和辽国平起平坐。 这种骑脸行为让赵祯十分不爽。 以前他觉得自己没那本事弄死李元昊,大抵也只能憋着,不敢和李元昊闹翻。 但现在都有赵骏了,凭什么还要受李元昊的羞辱? 主要也是赵祯这段时间憋着气。 被赵骏天天指着鼻子骂,脾气再好的人都有点顶不住,要不是经常砸砸东西发泄一下,恐怕早就把肺气炸翘了辫子。 现在李元昊又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是可忍孰不可忍。 治不了赵骏,还治不了你? 所以赵祯很生气,很想给李元昊一个教训。 然而大宋官家气归气,可宰相们却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历史上李元昊三战三胜,打得大宋溃不成军,这怎么可能单凭赵骏告诉他们历史就能解决的呢? 打仗靠的是硬实力,大宋边境兵马战斗力摆在这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此吕夷简最后只能无奈道:“赵骏说,即便是范希文去,也只能保住顶多不败而已,想要打胜仗,消灭赵元昊,难度还是太大,要不......” “要不什么?” 赵祯问。 “要不.....”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要不还是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再说吧。” 我TM! 吕夷简这句话,当场差点让赵祯尿了。 合着赵骏眼睛没好,大宋还是啥事都做不成呗? 本来是指望在赵骏眼睛好之前,做出点政绩让后人看看,告诉他自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差。 结果手底下的大臣们面对困境,一个个束手无策。 那要你们这群人有锤子用! 还不如养几条猪呢。 至少猪还能吃。 在这一刻,赵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看来这帮人,以后是指望不上了! 第四十三章 朝堂里的一些小事 大宋君臣们在观稼殿内开了一个下午的会,虽然大部分事情都要赵骏眼睛恢复之后才能做,但也不是真什么都没谈成。 比如他们在未来的发展方向上,就定了一个大概的规划。 首先是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看他能不能帮助大宋解决三冗问题,强盛国家,发展大宋的武力。 只要大宋的武力能够抵挡住辽国和西夏的进攻就好,不奢求能够立即灭夏破辽,这样他们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腾出手来,解决内部问题。 如三冗之害、税收制度,财政支出、教育改革等等,到时候一边可以派出船队出海寻找橡胶和石油,一边让赵骏帮忙补上缺失的科学体系问题,寻找到理科中缺少的推导部分。 之后就是顺理成章,开启工业革命,然后国家迅速崛起,称霸东方,脚踹西夏,拳打辽国。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再殖民全球,成为世界霸主,赤旗插满蓝星! 当然。 这帮人展望未来,想得倒是挺美。 其实就给自己画大饼的宏伟蓝图,要是赵骏听到的话,估计得乐得肚子疼。 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嘴强,还是提出了一些有建设性的方案。 比如交引法就是冗费之一,三相三参都认为要全力支持李谘见钱法,进行有效整改。 至于缺钱的问题,就需要盛度加大力度,尽快把交子务搞出来,迅速吸纳现金入国库,解决国库的亏损。 另外就是既然冗兵问题短时间无法解决,那就先提拔给力的将领。 比如狄青,让他先带少数兵马,训练出一批精锐士卒来,等将来与西夏开战,也总不能太被动。 于是接下来几天,赵祯等人除了去赵骏那听课以外,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忙活这些大事,反倒是晏殊因为妻子的病情,请了几天假一直没过来。 很快,到五月中的时候,从赵骏到大宋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几日朝堂又发生了一点小变化。 首先是晏殊罢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改为户部尚书兼三司副使。 三司使并非一人只手遮天,而是有副使钳制。 宋代官员可以说多如牛毛,后世我国一个县、一個市、一个省,一般是在一正六到十副之间,正常情况下都是一正六副的样子。 而宋朝则非常奇葩,不是一正几副的问题,而是十几个正,几十个副的问题。 比如将作监丞、大理评事这些玩意儿,估摸着汴梁得有数百。 每年科举新进士,基本上都授予这两个官职。 还有开封府判官、开封府推官也多的是,因为不少都是兼职官,挂个名,职权划分并不明晰。 现在的三司使是程琳,下面还有盐铁副使、度支副使和户部副使,副手又有副手,可以说一个三司里光高级大臣就有十几号,官场秩序非常混乱。 本来赵大赵二兄弟是想依靠这种办法来缩减官员的权力,加大皇权,这样加上开国杯酒释兵权握紧的兵权,官员治理权以及兵权就都被减弱了许多,全都握在皇帝手里,极大增加了中央权力。 但光靠皇帝一个人肯定管不了那么多事情,结果就是官员数量太多,管事的人职权划分混乱,造成了冗官和冗兵这两个大毛病。 不过也托宋朝这点破制度的福,各个职务部门的副手和副手的副手往往权力不大,如三司的财政权基本都在几个宰相以及三司使手中,三司副使等人的摆设意义更浓,想要躺平摸鱼摆烂,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晏殊闲下来了。 对于这一点朝堂上倒是没多少意外。 主要是晏殊这段时间神出鬼没,自己那御史中丞的正职是一点都不干,整天不见人影,受到了御史台和谏院的一致弹劾,改为三司副使也正常。 何况这不算降职,而是平调甚至升职。 因为论品级的话,晏殊的职务官是从二品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御史中丞以及三司副使属于差遣官,没有具体品级。 所以从品级上他是从二品平调,从差遣上反而因三司副使是仅次于宰相、副相、计相的高级官员,有一定财政权。并且以后也没必要再在御史台当班,摸鱼的时间更多起来。 朝臣们以为这是吕党的又一次大胜,是宰相吕夷简安插在三司使把持权力的一个妙手。 但谁都想不到,晏殊升三司副使,完全是因为赵祯需要他有更多的时间摸鱼,天天守在赵骏身边,不用去管朝堂上那些破事。 所以这就导致朝臣们大抵是误会了一些事情,原本前段时间范党风头大盛,干翻了吕党一些人,不少官员想当墙头草,摩拳擦掌准备跟着范党一起干吕夷简。 结果随着晏殊升迁,一下子风口又调了回来,很多人以为吕党又牛气起来,便又调转枪口对准了范党,再次弹劾范仲淹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了赵祯御书房桌案上,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不过这都是小事。 宋朝和明朝的言官权力很大,他们其实不一定在乎谁当权,也不在乎范仲淹和吕夷简谁忠谁奸,只是这段时间有一部分人当了墙头草,再加上原来吕党的成员,大家并肩子上才显得吕党声势大。 而绝大多数该弹劾谁就弹劾谁,除了范仲淹以外,吕夷简、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等三相三参以及三司使程琳、枢密院事李谘等人,每天都要被参上几本,稀疏平常得很。 因此朝堂上的这点动静并没有闹出一朵花来。 对于皇帝来说,如果你用得顺手,那参你的折子就跟擦屁股的纸没什么区别。要是你用得不顺手,不听话,那就另当别论。 而除了晏殊以外,还有另外一件小事。 官家破天荒巡视了皇城禁卫军,而且还是去了最外围的御龙直禁卫军,说是要看看大宋禁卫军的威武。 禁卫军分五层,第一重为皇城司亲从官。第二重为宽衣天武。第三重为御龙弓箭直,弩直。第四重为御龙骨朵子直。第五重则为御龙直。五层禁卫由内而外,一重重将天子保护在中央。 以往大宋官家更倚重皇城司亲从官更多,但官家去了御龙直后,大力赞扬了一名散直,说他的小队训练有素,十分威武雄壮,擢拔为三班差使、殿侍兼营都指挥使。 这一串官名听着挺威武霸气,实际上也就那样。 因为三班差使和殿侍属于没有品级的武将职,就是在皇宫当差做保安,简称御前带刀侍卫。
里面就御龙直营都指挥使不错,是个下层军官,相当于五百人的营长。 问题是他之前是个御龙直散直。 散直是啥? 是士兵小队长,带五个手下,后世俗称班长。 散直升为营都指挥使是啥概念? 一个首都军区的义务兵班长,被钦点为中南海警卫营营长,这提拔程度不可谓不大。 而且谁都知道天子要来巡视,就算禁军再烂,巡视的时候大家都会摆样子,一个个挺起胸膛站得笔直,论卖相都不比那小散直差。 可官家唯独夸赞了那个叫狄青的小散直,还让他年纪轻轻就做了营都指挥使,上达天听,这里面又代表着什么呢? 一时间各路豪强闻风而动,纷纷去打听这个叫狄青的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惊天背景,是哪家的将门外戚之类。 不过大宋汴梁城总是这样一个充满意外的地方,晏殊和狄青的事情,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小范围流传,没过几天,官家又鼓捣出的东西,才是大动静。 陛下面对枢密院事李谘屡次请求辞官的事情坚决不许,并且加大力度,要么蔡齐、程琳、杜衍、丁度等人全力配合,尽快把见钱法施行下去。 同时又宣告诸臣,朝堂将会在城中设立交子铺,凡是身家超过二十万贯的高官巨贾,都可以把钱存入交子铺内,以便行商之用。 此事由参知政事盛度主持,所有存钱的人,不管是谁都要经过筛选,不仅要看身家,还要看固定资产以及产业大小。而且把钱存入交子铺,还要上缴一笔不菲的保证金。 交子铺已经出现了二十多年了,百官们倒是都知道。只是之前一直都是民间或者四川路那边的地方官府搞交子铺,大宋都城汴梁搞这东西还是头一回。 所以百官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纷纷观望。 然而很快随着盛度组织起“交子务”,下设“抄纸院”“储存院”“印章院”等机构,并且了解到交子的实际用途,便纷纷鼓噪了起来。 由于宋朝表面仅仅限制官吏从事商业活动,不抑制官府以及官员家属经商,因此高官个个都富得流油。 很多商业巨富干脆就是高官们的亲戚,因而盛度开始筹备交子铺之后,就立即请官家派皇城司的人拿出家族产业丰富的官员名单,逐一谈话。 吕夷简、宋绶、王曾等家资充沛者,更是第一时间就派家族子弟报名,将家中藏在地窖里的铜钱挖出来,送去交子铺兑换银票。 一时间交子铺的事情成为了这几天大热门事件,不少消息灵通的官员也是马上让家人把钱取出来,送入交子铺存储。 虽说放入交子铺必须要缴纳一笔不菲的保管金,但有了银票之后,做生意确实方便了许多,减少的成本可比保管金多得多,因此汴梁商贾凡是有与成都来往生意者,都跑去交子铺存钱。 只不过来的要么是像吕夷简宋绶他们这样,把钱存进去摆摆样子的,要么是在成都有来往生意的,整个大宋商业巨贾不计其数,来的人倒是不足百分之一。 毕竟北宋时期商业实在太繁荣了。 除了汴梁和成都是最繁华的两大商业中心以外,还有洛阳、福州、江宁(南京)、长安、广州、杭州、江陵、明州(宁波)、泉州、密州(青岛)等地,都是商业极为发达昌盛的大城市。 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带,如广州、杭州、明州、泉州、密州都开有海上市舶司,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易港口。 各地来往的商贾络绎不绝,仅仅只开设成都和汴梁的交子铺,覆盖的也仅仅是汴梁与成都往来的交子线路,对于其它商业线路的商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所以在整个大宋商界来说,交子铺的建立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但即便如此,赵祯也快乐疯了。 因为短短数日时间,交子务就存了五十多万贯,而且这还只是汴梁,成都那边还没有算,如果把交子铺开在整个大宋最繁华的十多个城市,恐怕很快就能有上千万贯存入钱柜里。 这些钱不用给利息,还会收取商人们高额的保管费以及手续费,钱生钱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解决因见钱法而导致国库空虚的问题,绰绰有余。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将极大促进经济发展,让国家财政税收更加健康,收入将得到大幅度增长。 那时商人出行,都是往来商品货物买卖。 比如成都和汴梁开通交子铺之后,商人会在成都把成都的特产运到汴梁去卖,再从汴梁把商品运到成都去卖,形成固定的贸易路线。 可宋朝又不像明清那样有大量的白银涌入,出门做生意就必须带铜钱。 铜钱以贯来计算,标准一贯是一千文,重量每贯5宋斤,依宋代1市斤是640克,约折合3200克,也就是6.4斤。宋徽宗时期铁钱成为主流,一贯能有14.4斤。 即便只按铜钱来算,做十万贯的大生意,就得带六十四万斤的铜钱出门。 并且除了重以外,铜钱还占地方,水路运输会挤占货物的存放空间,每次上下船搬运的时候也是个麻烦。 因此受到这样的限制,可能每年大商人来往汴梁跟成都也就是一两趟。 但现在用交子之后,每年就可以多走几趟。 甚至不用多了,多走一趟就能撬动很多钱,创造许多工作岗位,养活非常多的人。 哪怕商品货物存在一定周转日期,可不要忘记宋朝水路和海上丝绸之路极为发达,通过大运河可以做到全国性货物流通。 只要把交子铺开在全国各地的主要商贸城市,让物资和钱币流通速度更快,那么手工业从事者、造船厂、船队、护卫队以及沿途饭店、酒楼、码头搬运工等等,都能从中受益。 所以交子铺开设之后,不止是商人惠利那么简单,整个社会的经济环境将大幅度改善,带动的经济难以估量。 这就是将盘子和蛋糕做大的一个典型。 并且商人把钱存在交子铺,又通过交子铺盘活整个经济体系,宋朝官方的税收将大幅度增长,就有多余的钱进行教育、交通、科技方面的建设,带动更多的就业岗位和发展。 可以说。 单单一个交子铺的建设,就惠利全国。 第四十四章 茶商们 大宋的经商环境在古代封建社会可谓独树一帜,其中又以汴梁为最。 汴梁有四条河流,皆是运河。自西向东南为汴河,古称通济渠,是隋朝开凿的大运河中重要一段,上游至武陟黄河相连,下游与淮河贯通然后通向江南。 从西南流进汴京的是蔡河,沿水路可以通向现在的河南南部。五丈河则从开封西北入、东北出,北方物资交易大多通过五丈河进行。还有一条河叫金水河,起贯通其他三条河流的作用。 四条河中,漕运最繁忙的无疑是汴河,有宋朝生命线的美誉。江南是天下最富裕的地区,每年通过汴河运往汴京的稻米达到了五百万石,占总量的八成以上。 除了基本口粮外,汴河上往来穿梭的船只上还载着布帛、茶、盐、金属、羽毛、胶、漆等物资,经营这些货物的除了官府就是商人。 此刻通济渠水上百舸争流,将船只纷纷驶入虹桥码头,无数买卖的货运船来来往往,码头上的工人进进出出,来往仓库的马车好像就没有停歇过,船夫的吆喝声、纤夫的呐喊声、商人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岸上就又是另外一幅场景,茶馆饭店林立,商铺鳞次栉比,招牌随风轻摇,街面上各种各样的摆摊数不尽数。人们有的在茶馆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的在饭铺进餐。水里船只云集,岸上人烟稠密,共同构造了这繁华一幕。 当田家的商船抵达虹桥码头的时候,原本在茶馆里喝茶的几个富态中年人便纷纷起身,远远地观望着。 汴河上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木质拱桥,在《清明上河图》里有过它的声音,它结构精巧,形式优美,宛如飞虹,故名虹桥。田家的商船就停在虹桥边上,被纤夫们拉进停船位置。 随后船上就缓缓下来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为首的大概五六十来岁,体型干瘦,身上只是穿着普通黑色丝绸长衣,但却没有人敢小瞧这位。 因为他是田昌,江淮地区最大的茶叶老板,天禧年间某次行茶,他从扬州运了二十万斤茶叶送到汴梁来,震惊整个东京。 虽说那次他被宰相李迪整得挺惨,但也因此名声大噪,交钱保命之后,田昌就与汴梁以及江淮等地十七家大型茶商一起组建了茶行,在整个汴梁的茶叶交易市场田家茶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眼下正值茶叶上市的时节。 春茶在惊蛰一月之后,尤其是以清明前最佳,此时田昌就会在扬州、江淮等地收购茶叶,然后立即开始炒制,等炒好茶之后,就会马上打包上船,运到汴梁来。 所以从三月中四月初采摘出茶,再到炒制,然后再经过一个月的运输,刚好五月中的样子,新鲜的茶叶就会抵达汴梁茶叶交易市场。 此刻田昌施施然下了船,管家则留在船上与船下的码头工人开始对接,大部分护卫也都留在船上维持秩序,他则只带了七八個护卫登上码头台阶,准备先去樊楼吃个饭。 结果还没上街,迎面就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田兄!” “哦?” 田昌看着他们,纳闷道:“周兄、王兄、李兄、郑兄,今日怎么有闲工夫来找老夫了?” 这几个富态中年人也都是各大茶商当家的,跟田昌组建了茶行。 不过同行之间毕竟有利益相争,虽然他们一起建了茶行维持了茶叶市场混乱的秩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就非常好。 所以见他们迎了过来,田昌还是颇为不解。 众人互相对视,随后周家茶铺的周云升就说道:“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田兄还不知晓吧。今日我等做东,一起去樊楼边吃边说。” “好吧。” 田昌看他们表情比较凝重,就意识到可能确实是出了大事,便跟了过去。 一路上田昌都在想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茶叶是一个受波动比较大的市场,有的时候朝廷一个新政策,油、米、盐等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或者某茶叶产出地发生天灾,都有可能影响到茶叶的价格。 周云升他们过来,很有可能就是今年出了什么大事,影响了茶叶价格,所以过来找他商议市场定价的事情。 只是让田昌没有想到的是,涉及的事情与茶叶价格无关。 一行人很快到了樊楼,汴梁顶级酒楼有七十二家,尤其以樊楼最甚,传闻背后有大宋皇室的影子,因此成为了汴梁最繁华的酒楼。 樊楼非常浩大,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有三层相高、五楼相向、珠帘绣额、灯烛晃耀、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整体建筑高低起伏,檐角交错,各楼层有廊道相连,富丽堂皇。 茶商们早就在樊楼订了位置,在进入包厢之后,各路美味佳肴很快就送了上来,周云升帮田昌倒上一杯酒,田昌见他态度摆的那么低,十分不解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 众人互相对视,周云升才缓缓开口道:“田兄还不知道,朝廷又要实施见钱法,李相公召我等去了太府寺相谈,言称以后若想得到茶引,就必须多运粮草至边境。” 他的话一下子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另外一位王家家主王敏愁眉苦脸地道:“田兄你也知道,我们比不得你家大业大,多靠边关多虚估一些货物,才能养家糊口。而且今后不仅没了虚估,这茶叶也得多劳多得......” “是啊,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运送粮草至边关,本就耗时耗力,花销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会造成亏损。若是亏损一些也无妨,能拿到茶叶也好,但茶叶这个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茶叶价格今年看似波动不大,但我们要想拿到茶引,就必须今年运粮去边关,明年才能拿到最好的春茶。万一明年价格有所起伏,我们可能一夜之间就会倾家荡产。” “田兄,这次你得帮帮我们啊。你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在上面能说得到话,若是你能帮忙的话,这个恩情我们一定会记下来,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田兄,你说句话啊。” 众人七嘴八舌。 田昌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世人只道茶商们勾结边境官吏,在吸大宋朝廷的血,却不知道茶商们也不好做。 因为茶叶市场波动比较大,比如说今年某地发生了天灾,朝廷发赈灾米过去,那么汴梁的米价就有可能上涨,造成茶叶的价格下跌。 还有江淮漕运运河一个堵塞,运盐船、运米船倾覆或者迟来汴梁一些日子,都有可能让茶叶市场接近崩盘,无人购买。 茶叶再好毕竟也不能和食物相比,相对于生活必需品,茶只能排在米、盐、油之下,远不及前几者重要。 所以茶商们看似赚得盆满钵满,可受限于最近几年天灾不断,米价上涨,茶叶不好卖等缘故,茶商们日子也每况日下,很多人全靠吸朝廷的血维持奢华的生活。 现在朝廷不让吸血了,收入锐减,万一明年市场再来一次波动,可能就有不少茶商要破产。 因此这些人就纷纷联合起来,希望一起反对新政的实施。 然而田昌却不太想掺和这事。 因为他是汴梁,乃至全国最大的茶商,为了增加客户的黏合度,田家茶铺甚至还有商标。 凡田家茶铺批发出去的茶叶包装上都画有一个图标,方框里一朵嫩绿的茶叶,茶叶的形状像个“十”字,组合起来便是田家茶铺的“田”。 有如此大的名气除非整个大宋没人喝茶了,否则他就不可能倒闭。 所以别人需要靠吸朝廷的血赚更多的钱,他不需要,以往田昌给边境运粮,都是运最多的粮食,拿最多的茶引,虚估多赚的钱,能赚就赚,赚不到也无所谓,他不差这三瓜俩枣。 而且最重要的是田昌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民不与官斗。 他是江淮人,前段时间听说亳州知州郭承祐嚣张跋扈,盯上了亳州富商张家的唐代名画,就设计把张家弄得家破人亡。还有杭州知州孙沔,直接强抢民女,捏造罪名诬陷富商许明,奸污人家的妻子。 早年间田昌就被李迪整治过,虽然这些年来田昌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也在太府寺买了个虚职捐官,但和人家真正的高官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因此田昌其实不太情愿为商行的人出头,去顶着官府的压力反对新政的实施。 但现在如果拒绝的话,说不好可能会让全汴梁所有茶商排挤,就算他是最大的茶商也架不住群起而攻。 所以面对众人的询问,他犹豫片刻,只能委婉地说道:“这件事情我还不了解具体情况,容我先去找太府寺王判事问一问。” 太府寺执掌官营茶叶,旗下有交引库、茶库,可以说是茶商们的命脉部门,也是打交道最多的部门。 茶商们都听说田昌与太府寺的官员们交情甚好,一时间喜上眉梢,纷纷感谢。 “就有劳田兄了。” “田兄若是出面,想必就能一帆风顺。” “以后田兄但有驱使,我等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众人纷纷恭维。 而面对他们的吹捧,田昌只是苦笑了一下,用筷子架起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往日的美味在这一刻如同嚼蜡。 他哪认识什么顶级高官哦,这次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第四十五章 拉一派打一派 世人都以为大宋商贸繁荣,里面官商勾结,暗藏的污秽肯定也是数之不尽。 但实际上这种现象竟然很少,史料记载中反而不多。 因为大宋不仅是商人做生意,官员同样做生意,官员本来就是商人,普通商人哪里斗得过他们?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宋代的官员流动性太大了,保质期也非常短。 比如仁宗朝宰相二十三个,参知政事加上三司使、枢密使等副相、计相、枢相一百多个,平均在任时间基本不超过两年。 像王随去年才上任宰相,到今年还没一年的时间,就已经遭到了以韩琦为首的谏官们群起而攻,不断弹劾。 要不是他运气好,赵骏从天而降,救了他一命,他现在就已经被参倒,在任时间也就八个月,可以说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凉凉。 这种情况下,商人们即便想贿赂官员,拉拢与官员的关系,也往往是关系还没处好,官员就已经调任走了,根本来不及和官员一起同流合污。 所以实际上不是商人们不想勾结朝廷官员,而是维持不了长久关系。 反而各个衙门的吏员成为了商人们拉拢的对象,吏员们的主要收入,也是来自商人们的奉送。 比如茶商们拉拢最多的,就是负责茶引发放的太府寺吏员以及边关安抚使、转运使、制置使司、提举茶盐司负责收纳粮食、清点货物、交割茶引等机构的下属吏员。 茶商交引虚估的价值,也都是这些吏员帮他们高估一些,抬高物价,帮助他们从国库吸血。双方三七分成,形成了这样的利益同盟,从而各取所需。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今年太府寺新调过来的判太府寺事的王雍,田昌甚至都还没跟他见过面,自然也没有资格和人家扯得上关系。 不过田昌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打听到枢密使李谘连通太府寺事王雍一起召见全国各地茶商。 田昌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而是先找了太府寺熟稔的吏员们,奉上一笔金银,请他们代为引荐。吏员们得到了钱财,自是兴高采烈,先与田昌吃饭喝酒,透了不少底过来。 “老田,你也是运气好,如今李相公和王判事本来已经不见客了,是我等帮忙美言几句,他们才答应见你,到时你可千万要注意言辞,别漏了馅。” 翌日上午,太府寺一個酒槽鼻的老吏员带着田昌从后门进了府衙,一路从偏院穿过各个衙署,向着正厅去,边走还边叮咛着田昌。 田昌表面上应承,心里颇为反感恶心。 他知道李谘本来就召集各路茶商们在太府寺开会,根本不用引荐,也绝不是他们这些吏员的功劳,他们比自己还不配在李相公面前说得上话。 结果吏员却说自己能见到李相公全是他们的功劳,实在是令人作呕。要不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田昌也不会花这冤枉钱。 很快在吏员的带路下,田昌就进入了正厅,李谘身体不是很好,脸色略微苍白,正在喝茶润润喉咙。 旁边还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 “李相公、王判事,这就是田昌,汴梁最大的茶商东家。” 吏员进来后先拱手行礼,然后才介绍田昌。 田昌忙不迭行礼道:“田昌见过李相公、王判事。” “你就是田家茶铺的东家?” 李谘放下茶杯问道。 田昌恭敬回应道:“是的。” “朝廷打算重新实施见钱法,你觉得如何?” 李谘问。 田昌就说道:“这是利益国家的好事,小民万分支持。” “可是我听说昨日汴梁几个大茶商找你,要与你联合一起,共同反对新政?” 李谘淡淡地说道。 田昌大惊,连忙拱手道:“他们确实找过小民,不过小民并不愿意与他们一起反对新政。” “哦?” 李谘问道:“为何啊。” 田昌说道:“因为小民知道新政是为杜绝边境贪腐,多虚估的交引,以利国家。小民不想损害国家之利,以私自己。” “嗯。” 李谘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向王雍道:“这田东家很有大义,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 王雍就笑了笑道:“相公说的是,其余茶商在边境多贿赂属吏,从而在中间赚取高额虚估,唯有田昌不仅运粮最多,也少有虚估价格,即便多拿了,也会在回京取钱时少结一些。” “你很不错。” 李谘就又回过头看向田昌道:“大宋要是能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商贾,那也不至于忧愁边关无粮了。” “是是是,相公谬赞了。” 田昌陪着笑脸应和,事实上他也不是不想拿那份钱,但因为走南闯北多了,见识了太多官员巧取豪夺,知道朝廷的险恶,所以决定给自己留一份规矩。 那就是不该拿的千万不能拿。 也就是这份规矩,算是救了田昌一命,因为赵祯已经从赵骏那得到了解决茶商们的办法,那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搞死不听话的,扶持听话的,现在就是李谘在找代理人的时候。 他见田昌乖巧懂事,便说道:“不瞒你说,朝廷现在确实需要肃清边关的茶叶虚估毒瘤,为朝廷节约冗费支出。可边关又不能缺粮,你说该怎么办?” 田昌毫不犹豫地道:“小民今年还会继续大力从江淮收购粮米送往庆州与河间,比去年还要多一倍,也绝不会虚高多估粮草。” “很好。” 李谘见田昌很识相,就笑道:“你那茶行很不错,维持了汴梁茶叶价格的稳定,伱功不可没。”
“谢相公夸赞。” 田昌应道。 “尔等先退下。” 李谘忽然让周围吏员和衙署衙役们走开。 众人便退出厅内,大厅里就只剩下李谘、王雍以及田昌三人。 接着李谘又让田昌坐下,田昌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旁边椅子上,似乎是看见了他的紧张,李谘笑道:“你不用怕,是有些事想与你商谈。” “请相公明示。” 田昌小心翼翼说道。 李谘就道:“对于边关乱象,你应该比我们了解得清楚,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但说无妨。” 田昌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就说道:“边关确实有些乱,朝廷也该整治一番,对于这些事情,小民也不甚了解。” “嗯?” 李谘皱眉道:“真的不甚了解吗?你可知道欺瞒本官的下场?” 田昌想起了亳州富商张家和杭州富商许明的惨状,忙惊恐从椅子上起来,叩拜道:“相公要问什么,小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是商人的智慧了,把提问权交给李谘,李谘如果知道什么,他答出来那也不能算泄密,毕竟李谘本来就知道。而李谘不知道的事情,自然就不会问,他更加就不可能泄密。 然而这点聪明没有瞒过李谘,李谘就说道:“先谈谈边境的吏治问题吧,你觉得若是直接开启见钱法,会对边境吏员们造成什么影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田昌就无奈道:“影响自然是极大的,边境很多吏员全靠着这些捞钱,见钱法开后,没有虚估,当场结钱,他们就失了很多收入来源,因而当年相公做见钱法开的时候,闹腾最大的就是他们。” 本质上来说,见钱法是把原本商人和吏员勾结从朝廷那贪污的钱收回去。商人们家大业大,顶多伤筋动骨,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这是边关吏员们捞钱最多的外快,断了这条收入,就只有基本工资领,他们自然不干。 李谘点点头:“那有办法可以稳住他们吗?” 田昌摇头道:“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朝廷能多给他们派些钱,不然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答应。边关的吏员们要是闹腾起来,军粮没及时送达的话,造成的后果可就大了。” “哼!” 一旁王雍大怒拍案道:“这群污吏,拿着俸禄,还贪腐朝廷的钱财,本就该杀。他们居然还有脸闹?李相公,就该上奏朝廷,大开杀戒!” 田昌听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大宋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不杀士大夫,太祖和太宗朝就杀了不少,直到真宗和仁宗朝,才慢慢有了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比如郭承祐和孙沔这俩,犯的事儿该杀几回头了,但历史上也就是贬官。 然而大宋只是不杀士大夫,底层百姓、商人、地主、吏员,那是该杀就杀,而且手段还挺残忍,下手的正是那些士大夫们,仗着官员身份,可以说只手遮天。 在升斗小民眼中,田昌已经是大人物了,但在李谘和王雍眼里,他毛都不是,抄家灭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所以田昌听得是心惊胆战。 要是朝廷在边境对吏员们大开杀戒,那就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怕整个茶叶行业,都要被波及连累。 不过好在李谘没有那么大杀性,且他为人谦和,还放下身段和茶商们讲道理,足以说明是一个有君子之风的高官,摇摇头说道:“此事牵连甚大,不可取,田东家,我还有一事与你说。” “相公请说。” 田昌忙道。 李谘就说道:“你那茶行很好,朝廷需要平抑物价,原本是国营榷茶,现在想与你们这些私人茶商做股,能吃得下多少茶叶,全靠你们的本事,你看如何?” 田昌听了,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大宋茶叶其实是专营制度,有国企部门在贩卖酒、米、盐、茶等生活必需品,如果商人们想加入经营,就要有茶引、盐引购买,这就是所谓的禁榷专卖。 但不管是国营盐业还是茶业,都已经腐败不堪,吏员们贪污成性,造成百姓更愿意购买私盐和私茶。 到仁宗朝后期的时候,官盐和官茶就已经入不敷出,接近破产。 后来欧阳修就曾经分析过,认为官办售卖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官吏纷纷侵吞国有资产,把官盐和官茶偷换掉,换成沙粒和劣茶,百姓也用劣盐和劣茶抵塞摊派任务,转而把好盐好茶卖给私人商贩,造成私盐私茶横行。 而且官吏们除了贪污腐败以外,在售卖上也不用心。他们毕竟吃公家饭,不需要因为售卖任务而少发俸禄。今天卖几百贯,明天卖几十贯,都不影响他们每个月工资,造成售卖积极性很低。 所以还不如停止专营制度,与商贾共同经营,流通才不会阻滞,剥夺商贾利益之谋愈深,则国家利益损害愈大。想把十分之利皆归于公,就会亏得越多,十不得三。不如与商贾共图利,倒可以十得五。所以大国之善经营者,应“不惜其利而诱大商”。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至少现在茶米盐酒都还是专营,茶商们想拿到茶引也不容易。而听李谘的意思,是打算官营改革,与私人茶行共同参股,他们只占股份不参与经营,但茶叶的份额却是不限量,凭他们的本事去收。 这意味着以后大宋国企专营的茶叶解禁,以后他们拿到茶叶的份额就会大大提升,并且国营退出市场,他们能够获得的市场份额也会提高。这对于被茶引限制的私人茶商老板来说,诱惑很大啊。 第四十六章 交子务初见成效 仁宗时期,欧阳修就提出应该与民间商人一起经营茶叶市场。 英宗时期,马端临提出在东南茶除福建蜡茶仍禁榷外,其余六路并行通商。 神宗时期,王安石力主茶商私营,“国家应罢榷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贩,于方今实为便”。 不过这些主张除六路通商以外都没有得到通过,宋朝茶叶榷卖一直到北宋晚期的宋徽宗政和二年才正式取消专营制度。 而且当时朝廷也没有干预市场,牵头组建茶叶商会或者入股大茶商来稳定茶叶价格,而是继续放任不管,导致后期少数官商背景的茶叶巨头开始经营垄断。 赵骏穿越过来之后,指点江山,胡说八道了一些对交引法的意见。赵祯就把他对付茶商的办法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李谘,如取消专卖,拉一派打一派,茶引入股,扶持一批听话的茶商等等。 这些想法倒是与欧阳修、马端临、王安石等人不谋而合,只不过欧阳修和马端临王安石没有那么激进到官府下场去打压那些不听话的茶商,或许有,但没有史料记载。 赵祯本意是想让李谘先研究一下方法可不可行,若可行再实施不迟。 李谘研究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既然官家给了那么大权限,他自然很高兴,所以就决定直接用这些办法。 当然。 他也没有急着立即就请罢榷卖,直接开始全路通商,因为这个东西牵扯还是太大。 不止是大商人的利益,还有高官们的利益。 北宋末年蔡京改革茶法,又把原本马端临提出的六路通商法改为专营,就是因为全路通商打击了大茶商、交引商为代表的豪商富贾,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才有了蔡京之后改革。 因此他暂时没有拿朝廷那些高官们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商人开刀,而是先拿田昌这类没什么太大背景的大商人做文章。 请客,然后收下当狗。至于其余不配合的大商人,那自然只有斩首一条路可以走。 吸了朝廷那么多年血,也该放一放。 而对于田昌来说,答应李谘也不亏,甚至血赚。一是抱上朝廷大腿,几乎皇商,普通官员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二是以后能提升茶叶份额,不再受榷卖限制,这一点就绝对不亏。 所以田昌几乎没有太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基本上跟宋朝朝廷招安流程差不多,只不过相对于招安,商人们的地位以及活动更自由一些。 很快到了下午,李谘就与田昌商定了一些官营入股的问题,之后会列出详细契约条款,双方在衙署登记入册,这样官营入股的事情也就定下,算是为国企参股大型私企完成了一个开门红。 等李谘送走了欢天喜地的田昌后,他才对王雍说道:“官家这一手倒是高明得很,田昌的田家茶铺是汴梁最大的茶铺,我们在里面作价商股,想来能为朝廷获利不少。” 王雍为人比较冷酷,说道:“相公还是要小心这些无良奸商,当年朝廷只允许私商最多拿十二万斤茶引,这田昌就敢私拿二十万,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胆子小。” 李谘笑了笑说道:“只要他能给边关运粮,就算是给他五十万斤茶引又如何?” “下官听说这些私商惯会做假账,以偷税漏税,欺瞒朝廷。” 王雍又说道:“相公还是要小心为上。” “我自然清楚。” 李谘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所以就该你来杀鸡儆猴了。” “下官明白。” 王雍会意,拱手行礼。 汴梁茶商非常多,除了田昌这样专门做江淮、杭州等地茶叶生意的以外,还有巴蜀茶叶、云南茶叶、两湖两广茶叶商人。 因榷卖制度的关系,几乎九成以上茶商都跟边关吏员勾结,虚估货值,侵吞朝廷的资产。 面对朝廷打算再次实施见钱法,中小茶商们因能快速回笼资金,反对的倒是不多,但大茶商们却联合起来,纷纷想要抵制这个政策。 所以李谘在得到朝廷的许可之后,也没打算继续惯着这些以前疯狂吸朝廷血的茶商们,而是开始了他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 愿意合作的茶商们被招安,不愿意的轻则断了茶引,重则治贿赂边关吏员罪,特别是为首的那些,就得抄家灭族。 一番组合拳下来,想必汴梁的茶商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应该都明白什么叫大势所趋。 ...... ...... “哈哈哈哈。” 五月二十四日清晨,大宋皇宫崇德殿内,赵祯看着手上盛度新送来的劄子,乐开了花。
交子务的设立确实吸引了成都与汴梁之间往来商人们的兴趣。 在吕夷简王曾等人不遗余力的宣传下,不少商人过来试水,田昌等茶商也存钱进去,很快汴梁的交子务里就有了五十多万贯,国库发了笔横财。 要知道现在正处于李谘见钱法改革关键时期,李谘一边打击不法商人,一边还得运钱去边关结算,国库这边需要大量的钱币送到边关去,这笔钱会帮上不少忙。 虽然五十多万贯看着不多,可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等到试水结束,发现交子务的确有利于国家发展之后,全国各大商业主要城市很快就会纷纷开通。 到时候存入交子务的钱何止百万?恐怕上千万的资金都有,到那个时候朝廷不仅不会缺钱,甚至还而会有盈余,这对于宋朝朝廷来说,实在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吕夷简看到这一幕,算是心情复杂得不行。 其实他知道未来赵骏一定会受到重用,但吕夷简还是希望赵骏没那里厉害。 因为将来赵骏肯定会对吏治进行改革,就像庆历新政一样,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到时候他的徒子徒孙们就得遭殃。 所以吕夷简打心眼里不想赵骏能给出好主意,哪怕让赵祯稍微怀疑一下也好,以后也能借口劝说一下。 但现在看来,仅仅一個交子务短时间内就能吸金那么多,恐怕赵骏未来更加不得了。 联姻,必须联姻,哪怕自己孙女才九岁! 吕夷简打定了主意。 “确实是一件大喜事,交子务出之后,在成都与汴梁之间往来贸易频繁的商人都存钱进了府库,现在朕反而担心若是他们拿银票去成都,成都那边没那么多现金兑付了。” 赵祯想着,就对吕夷简说道:“吕公,要不然让成都那边今年的岁输先截留了,放在成都交子务府库做兑付之用。” 吕夷简心道官家真是打得好算盘,便拱手说道:“正应该如此。” 赵祯笑道:“今年成都府岁输大抵也就二十来万贯,但现在却换了五十余万贯过来,却是个好买卖啊。而且想来应该商人们也不急于用钱,这二十余万贯已经能用着了,之后每年截留一部分岁输吧。” “是。” 吕夷简就应了下来。 大宋税收主要以商税为主,农税为辅。南宋的时候,甚至一度达到财政的80%以上。 不过北宋的时候比重还没那么大,且官营收入依旧占五分之三。国企再怎么烂,毕竟属于垄断性经营,民间私商实际上还是要从他们那拿货,做二手贩子。 所以大宋还是需要农业税填补国库,所谓岁输就是每年各州府送上的税,以前是粮米,但后来渐渐改为绢、钱、金、银等等价钱币。 一般州府岁输没那么高,像景祐元年淮南西路发生天灾,造成饥荒,赵祯就免了淮南西路二十万匹绢的岁输。 这是整个淮南西路的岁输,按照当时价格,一匹绢大概在三到五贯钱之间,二十万匹绢差不多值六十万至百万贯。也就是说,每年大宋十八路的总岁输大概在一千万贯以上。 成都府按理来说只是个州府级别,大宋有二百多个州府,平均下来每个州应该交四五万贯的岁输。但架不住有的州穷有的州富,成都府就是富裕的州。 因为有偌大的成都平原,再加上成都平原很少像江淮、河北、河南等地那样出现大旱、洪涝等灾害,因此每年岁输要比穷州多不少。 现在赵祯决定把成都府岁输放在成都交子务做兑付,其实就是打算用这二十万贯套人家那五十多万贯的钱。 毕竟商人们把钱存入交子务,短时间内不会再取出来,也不会同时取出来,赵祯就可以利用中间的时间差,将这笔钱用在李谘的见钱法上,等到明年见钱法奏效,能每年多盈余650万贯,自然也就不差这点挪用银行的钱了。 赵祯想到这里,觉得用岁输暂时做交子兑付真是个好主意,就继续说道:“若是以后其余府也开了交子务,就依照此例,用岁输先在各地交子务压着做兑付之用,若是没有存余了,再从国库调取。” “是。” 吕夷简又应了一声。 “还有负责交子务的官员,也都要挑选好,这交子务乃是国之重器,万不能有任何亏空,否则影响了国家信誉,就会出大问题。” “是。” “那就先这样吧。” 赵祯点点头。 这交子务做得还真是好。 当下吕夷简就退了出去,片刻后王守忠来报,说李谘求见。 第四十七章 晏殊回归 赵祯正准备问他茶法改革得怎么样了,就召他进来。 很快李谘进来,向赵祯说道:“官家。” “李相,如何了?” 赵祯问道:“新法改制还算顺利否?” 李谘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咳嗽了两声说道:“托陛下洪福,数日下来,我们已经与不少茶叶大商贾达成了合作,他们今后将每年往边境运输的粮草翻倍余,这会大大增加边粮存储。” “哦?” 赵祯很高兴,说道:“太好了。” “不过......” 李谘脸色犹豫。 赵祯纳闷道:“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远远未达到预期,甚至还可能会延误运粮。” “为何?” “因为有一些商贩不仅在边境勾结官吏,大肆侵吞朝廷给的钱币和茶引,还打算联合起来,抵制新法实施。” 李谘说道:“官家还记得天圣年所施见钱法,那些商人们是如何抵制的吗?” 赵祯皱起眉头。 当时还是刘娥当政时期,见钱法严重损害了那些靠吸朝廷血的商人和官吏的利益,弄得他们群起抵制,第二年纷纷不再往边境运粮。 结果就是造成边军缺粮,朝廷恐慌之下,连忙贬谪了李谘,废除了见钱法,这才平息了那些人的抵制。 对方现在似乎打算又来这一套。 “李相以为应当如何?” 赵祯问。 李谘说道:“当杀一儆百,万不能仁慈。” 听到这句话,赵祯就犹豫起来。 他这个人确实心比较软,有仁宗一朝他都没有下令杀过人。 最重要的是庆历八年他在宫中遇刺,刺客被人灭口之后,竟然没有下令追查凶手,就这样不了了之,也是离谱。 换了朱元璋遇到这种事情,甭管参没参与,不得灭几十家九族杀几万人助助兴? 现在让他下令严惩那些不法商贩,就变得迟疑起来。 过了片刻,赵祯说道:“自是要惩戒,但还是要按律来.....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死罪之事,他们犯什么法,就判什么律,万不能过重,尽量轻一下也好。” “是。” 李谘无奈地应了一句,随后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何事?” “目前应对的茶商仅仅只是一些并无背景的茶商,还有不少商人背后有在朝或致仕官员撑腰,他们也多有侵吞朝廷国库,臣不便一一处置。” “这样啊。” 赵祯想了想,就说道:“那先让皇城司先列出名单来,以后再说吧。” “是。” 李谘就应下。 对于这件事情赵祯其实也比较无奈。 大宋只不限制官员本人经商,却没有限制官员亲属经商。 所以大宋官员经商之风极为盛行,偷税漏税都只是常规操作,还有利用官员身份为非作歹,欺行霸市者。 比如那位孙沔,在担任杭州知州期间让属吏明目张胆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但赵祯又不好处理,一来他确实遵循善待士大夫的祖制,二来他本人心软,下不了那个手,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真打击官员经商,这利益可比打击冗官冗兵都打,他没那胆子下决心改革。 因此他只能先搁置,等以后赵骏眼睛康复了,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再说。 主要也是赵祯已不是很担心边境的问题。 如今国库已经有了存余,赵祯打算如果交子务试点顺利的话,明年就推广全国,海量吸纳钱币。 到时候趁着粮价低的时候,就先存储粮草,运往边关。 虽然赵骏只是说了明后年李元昊会在西北边境挑起战事,并没有说因为战事缘故,造成大宋全国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的后续事情。
但赵祯的这些宰相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吕夷简王曾他们迅速分析出了一旦李元昊真的如赵骏所说,要开战的话,那么朝廷必然要兴兵西北,大量抽调粮草,致使粮价造成波动。 所以他们就打算提前做好储备,趁着现在粮价低的时候偷偷扫货,先储备点陈粮,等到明年后年李元昊真的要开战,把陈粮放出来至少也能平抑粮价。 只不过之前是苦于国库没钱,财政赤字还挤压了三千多万贯呢,实在是没办法存粮,这才即便是分析出了这些东西也束手无策。 可现在有了交子务之后,暂时有钱可以挪用了,完全可以先把粮食弄起来,这样边境不缺粮,百姓也不缺粮。 到时就算是李谘短时间内让商人不再往边关送粮食,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大纰漏。 毕竟目前也没有取消茶叶国营,只是变成把国营茶叶卖给选定的茶商,那些没选定的还是要运粮到边境去换茶引,坚持一两年,那些没茶引的茶商看他们就不就范。 很快李谘报告了事情就离开了,赵祯得知交子务和见钱法的事情还算顺利,非常高兴,又处理了一些别的政务,等到上午时分,晏殊回来了。 晏殊向宫门请求面见陛下,得到赵祯的允许之后,很快就进入宫内,他最近这几日都没在宫中,倒是显得略微憔悴不少。 “晏公,钜鹿郡夫人怎么样了?” 赵祯问。 晏殊的原配李氏死的早,现在的妻子是续弦,为屯田员外郎孟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 历史上孟氏也没有陪着晏殊走到最后,最终病死。 但现在晏殊面容虽略微憔悴,但精神头却是不错,笑着说道:“托官家洪福,夫人已经转危为安,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了。” “转危为安?” 赵祯刚听到这句话,还想点点头表示对晏殊的恭喜,但听到后面那句话,不敢置信道:“晏公,你说什么?这才短短几日,钜鹿郡夫人身体就已经康复了?” 要知道孟夫人得的可是肺热,现代支气管炎、肺炎、肺脓肿都属于肺热的一种,在古代其实也不是完全绝症,需要对症下药,如千金苇茎汤、薏仁附子败酱散、大黄牡丹汤都能治疗。 但治这种病一来需要对症,二来也需要病人身体能扛得住,否则中药见效慢一点,病人就得归西。因此在古代肺热依旧是一种致死率比较高的病,即便能治好,身体也会极为虚弱,而不是几天内就康复。 所以赵祯在听到晏殊说孟夫人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才无比震惊。 晏殊笑道:“是的,仅仅吃了两粒阿莫西林。御医说还不能确定药性,也不知道能不能对症,不能吃太多了,臣看内子病入膏肓,就先给她喂了一粒,没想到很快就好转,前天又吃了一颗,如今已经能下床随意走动,只是这段时间吃得较少,身体略微有些虚弱。” “这药竟是如此神奇。” 赵祯惊讶不已,随后就说道:“御医能从中取出其药性吗?” 晏殊摇摇头道:“若是药渣,御医即便闻一闻都知道味道,但里面是白色粉末,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想来应该是赵骏所说的化学合成物。” “那就太可惜了。” 赵祯先是失望不已,随后又高兴道:“不过他那后世的神药还有很多,这是一件好事。” 晏殊就说道:“是的陛下,若是能留存下来,兴许以后能够依靠这些药,推导出新药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在赵骏那偷......嗯,拿一点,把他的所有药都留存一部分。” “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赵骏吧。” 赵祯说道。 第四十八章 官家在泰山封禅 这几天来赵祯他们也就是偶尔去一趟后苑,因为长时间在后面待着,政务积压了不少。 景祐年大宋还算风调雨顺,没有太大波澜,但前两年江淮还出现洪涝灾害,后患不小,去年江淮就没有交税,是赵祯用内帑帮江淮地区交的,到现在当地百姓生活还很艰难。 除此之外各地还有一些内乱,比如今年年初两浙路就有农民因为高昂的盐税和茶税而造反。 宋代盐和茶都不是官府在弄,而是摊派给百姓,由盐民和茶民晒海盐和种茶来维持,官府会控制盐场和茶场。 这些农民就是所谓的“官监盐户”和“官监茶户”。 等盐和茶制好之后,官府会进行统一收购,就是以极低的价格近乎抢劫一样把九成九以上的盐和茶收走。 比如海盐,海盐在盐户那收走的价格大概是两三文钱一斤,而官府售卖的时候敢卖二三十文。 这还是比较便宜的时候,贵的时候能达到50-70文,甚至100-300文的时候也有,这一中间转手居然多了几十上百倍的成本。 茶叶也是一样,差一点的茶几文钱收,好一点的茶十几文,最多不超过三十文,卖的时候就一百到三百文一斤,头金和蜡面茶更是能达到每斤四五百。 所以大部分盐户和茶户都宁愿把好盐和好茶卖给私人商贩,百姓也更愿意买私人商贩的盐和茶。因为私茶和私盐的质量更好,比官盐和官茶还便宜,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地方官府一看,这怎么行呢?这不是抢我们的钱吗?于是严厉打击这种行为。 他们对盐户和茶户以及没有茶引和非官盐商的私人贩子重拳出击,到处抓人,结果就造成了东南一带常有盐户和茶户造反起义。 赵祯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全都处理这些政务了,还是老规矩,小规模起义就能收编就收编,不能收编就派地方厢军镇压,算是勉强解决了这些麻烦事儿。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上午大概10点钟的样子,古人起得早睡得早,皇帝和官员们早上3点多钟起床上班干活,到现在其实已经算是下午时间,再过那么七八个小时就该到傍晚睡觉的时候。 此时赵骏正在上课。 他现在的生活作息是早上4点钟起来洗漱一下吃个早饭,然后让御医扎个针,再准备今天的课程,最后到5点钟给学生们上几堂课,主要内容是数学课和语文课。 数学课他现在已经教到乘法表,学生们背得差不多之后就该学除法,而语文课则是教拼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帮孩子的基础是真的差。 按理来说拼音课是一二年级就学的内容,但孩子们却几乎是零基础,让赵骏不得不怀疑上一帮支教老师到底在干啥。 上完了语文课和数学课之后,一般已经到了上午10点钟,吃过午饭,范仲淹会扶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或者去村头找吕夷简那帮老头老太太聊天扯淡,到下午3-4点吃了晚餐,基本到6-7点左右天黑就该睡觉了。 这就是他一天的行程。 能出来活动之后,赵骏就更喜欢在老人堆里凑热闹,他打算混个人缘,在村里把口碑和威望给立住,好以后在村子里混得开。 但这几天吕夷简他们都有各自政务,范仲淹就借口说他们下地干活去了,所以现在也没人陪他嚼舌根子。 毕竟范仲淹那個人沉默寡言居多,除了偶尔问问庆历新政的事儿,其它事情一概不问。 因此在没人陪他聊天的时候,他就只能折磨学生,拖一节课的堂,讲点别的。 大家听了一上午的语文和数学,肯定学不进去,赵骏就讲点基础物理。 “你们知道人为什么能看见东西吗?” “眼~睛~!” 下面清一色的回答。 赵骏都习惯了这种清脆的儿童声音,就说道:“不是眼睛哦。” “那~是~什~么?” “是光!” 赵骏提高了声音道:“是光让我们能看见,所以大家一定要相信光的力量!” “老师。” 雅雅站起身问道:“为什么是光让我们看见呢?” “因为我们眼睛里的神经视网膜上有感光细胞,通过这些细胞的感应,才能让我们分辨光的颜色和强度。” 赵骏指了指自己被蒙住的双眼,解释道:“光是一种能量,以电磁波的形式传播,发光体将其他能量转为光能,发出光波。当光波照射进眼内的感光细胞体时,眼睛便能看见这个发光体。所以如果我们处于一个完全黑暗的环境,没有任何光照来源,眼睛会看不见任何东西。” “听~不~懂!”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有光才能看见就行。” 赵骏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指望学生们听懂,因为这是初一物理的光学内容,现在说出来只是当个趣味物理课堂小知识来说。 等将来他们从这个山村小学里走出去,考入镇子或者县里的初中,就会明白光的作用。 除了光以外,他还说了一下自由落体运动速度并不是根据重量决定,而是根据空气阻力决定,比如一个20斤的铁球和一个1斤重的铁球同时从半空中落下来,落地时间是一样的。
对于这一点孩子们还是听不明白,赵骏那里有一本《物理有趣小实验》,他打算以后等眼睛好了,就教孩子们一点物理小常识,方便他们上初中后跟进物理学。 而就在赵骏继续上课,教点物理小知识的时候,一边的晏殊却是眉头紧皱,过了片刻才松了下来,对赵祯低声说道:“官家,看来要不了多久,赵骏就会复明了,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这么快?” 赵祯惊讶不已,赵骏才来两个月不到,即将复明的话,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晏殊摇摇头道:“前段时间他就能看见东西了,现在估计也快了,而且你没听见他在说“光”的事情吗?他自己也很渴望看见,恐怕就算是只能模糊地看见,他也要摘下眼纱。” 赵祯小声说道:“那能让御医那边找个借口拖延一下吗?” “应该可以。” 晏殊说道:“上次他只是能看见两个黑影,相信还没那么快看得见。明天清晨天色暗的时候,再让御医给他看一次,叮嘱他要在眼睛好之前一定不能拿下眼纱,涉及眼睛能否复明,想来他会乖乖听话。” “嗯。” 赵祯点点头。 两个人都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赵骏那边则是大声讲课。 很快一堂课结束之后,他就听到一个带着惊喜的清脆声音:“大嗲嗲,你来了。” 古代有个很有意思的一个点就是父亲叫爷,祖父叫爹。 因为爷来源于古代把父亲叫耶耶,渐渐变成了爷爷,比如《木兰辞》里“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等到宋朝的时候,父亲就变成了“爸爸”“爹爹”,爷爷就变成了“公公”“阿公”“翁翁”“大爹爹”等,甚至还有把后妈叫“姐姐”的称呼。 这些在《四朝见闻录》《朱子语录》《龙川别志》里都有记载。 晏殊是抚州临川县人,也就是后世江西抚州,他们当地方言叫爷爷为“大爹爹”,这一点至今江西都有很多地方这么叫。 要是赵骏是江西人,直接就穿帮了。 但可惜他是湖南人,他们那里叫祖父就叫“爷爷”,所以听到雅雅忽然这叫,还以为这是他们彝族的方言。 可绕是如此,也把晏殊吓了个够呛,连忙上去抱住雅雅,然后对赵骏说道:“赵老师,讲课呢,小雅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他是想着立即和赵骏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防止赵骏回过神来,通过这句“大嗲嗲”听出不对劲。 但他显然想多了,因为赵骏不知道江西和彝族方言,所以听到是晏殊的声音,顿时也是非常惊喜地道:“村长,你回来了,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晏殊见赵骏没有异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连忙说道:“我老婆不是病了嘛,照顾了她两天,顺便又去隔壁村叫了几个年轻小伙子,想看看能不能把另外一条下山的小道挖开,你也知道咱们村全是老弱......隔壁村离我们这儿十多里山路,晚回来了两天。” 在来之前,他早就想好了措辞。 赵骏急忙问道:“那下山的小道挖开了吗?” “没呢,哪那么快。” “好吧。” 赵骏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倒也没有失望。 很快孩子们就被外面守着的老妈子们带出去了,晏殊就把雅雅递给自己府里的老妈子,然后说道:“你也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的。” “希望如此吧。” 赵骏坐回自己的床上,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村长几天不在,很多笑话都没有听到,想不想听新的大宋笑话?” 晏殊本来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扭过头看了眼赵祯。 赵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晏殊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好吧,但提前说好,关于太.....赵.....光义的笑话就不要讲了。” “那必须的,我知道您是赵光义的粉丝。” 赵骏拍着胸脯,然后说道:“宋真宗于泰山封禅,翰林图画院命令一位著名画家创作一幅名为《官家在泰山封禅》的大型绘画作为献礼,画家很不情愿的在威逼下接受了工作。 画完成后,宋朝一高官前来验收,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画面上是一队宋朝使者带着马车在道路上前进,远处的地平线有一座城市。 “这是什么?这些人是谁?!”高官愤怒的问。 “大宋往辽国送岁币的使者。”画家答道。 “那座城市呢?!” “辽国首都上京。” “可陛下在哪里?” “陛下打赢了檀州之战正在泰山封禅。”画家答道。” “怎么样,这个笑话很有意思吧。” 赵骏乐呵呵地问道。 晏殊扭过头看向赵祯。 赵祯紧绷的脸已经像个烧水壶一样滚烫通红。 两只耳朵和鼻孔里,宛如能冒出热气! 第四十九章 赐赵骏同进士出身 赵骏一开始讲大宋笑话,是那时心中太恐惧了,刚经历泥石流眼睛又瞎了,处于一个陌生环境,就想着村长可能不太喜欢宋朝,于是说个笑话缓解一下惊恐的情绪。 结果万万没想到老村长是赵光义粉丝,当时还以为马屁拍到马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如此,老村长还是希望自己多讲点大宋笑话。 之后他也问过两次,要不然不讲了,对方也依旧坚持要讲。 那赵骏可就不客气了。 对于老赵家,赵骏很是不爽,晋宋清是他最讨厌的三个王朝之一,没逮到机会说点晋朝和清朝笑话,说点宋朝笑话也不错。 只不过因为驴车战神粉丝的缘故,他只能趁老村长前几天不在,和大伙说着逗乐。 今天老村长回来了,那自然不能讲驴车。 那就讲讲泰山。 泰山和洛水这两对难兄难弟,一个被司马懿搞臭了,另外一个就是被宋真宗赵恒拉低了封禅的含金量。 别人泰山封禅,都是历代皇帝排名前十的超一流皇帝,如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稍差一点的李治和李隆基那也算是一流档次,能排在前二十的榜单里。 宋真宗赵桓什么玩意儿? 打赢了战斗,然后签了個屈辱条约,居然有脸去封禅? 虽然从客观中立的角度来看,檀渊之盟为宋朝取得了与辽国一百年左右的和平,客观上帮助宋朝休养生息,稳定内部局势。 但本质上这依旧是丧权辱国的条款,条约里那句“宋岁遗辽银绢”,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其余皇帝哪个不是建立了强盛的帝国,打得外敌服服帖帖,这才好意思去泰山。 而宋真宗就实在有点厚颜无耻。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个明君,即便签了这条约,只要治理天下比较好,达到了太平盛世水平,也未尝不能勉强上一趟。 可是他那所谓的“咸平之治”根本没持续多久,中后期沉迷修仙,致力于封祀之事,粉饰太平,广建宫观,劳民伤财,以至于前期的积蓄挥霍殆尽,到其晚年“内之蓄藏,稍已空尽”。 虽然李隆基晚年也比较丑,但人家早期至少辉煌过,对外吊打吐蕃,对内开创开元盛世,还设置靺鞨都督府、室韦都督府、黑水都督府、渤海都督府,在中国历史上首次将东北三省全境纳入中国版图,也没有被人打到家门口逼着签丧权辱国的条约啊。 所以赵骏才说起了赵恒封禅的笑话,而且原篇讲的是刘美人和张太尉偷情,他还进行改编了一下,一是觉得原篇太粗俗,跟老人家讲不好,二是觉得这样改编更有讽刺意味。 老村长总不能也是赵恒的粉丝吧。 那就太离谱了。 然而此时他没有想到的是,晏殊已经是满脸惊恐,因为赵祯已经怒气冲冲扭头离开了。 他只能临别时说了句“明天再来看你。”就连忙跟着赵祯跑出来。 赵祯走路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就跑到了观稼殿,冲到里面抄起一个凳子,晏殊以为他真的要去揍赵骏,忙不迭拦住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 “还息怒?” 赵祯气急反笑道:“他都开始骂朕的爹了,还让朕息怒?” “官家,赵骏这个人只是站在后世的眼光看我们,不了解里面的内情,自然有失偏颇。” 晏殊委婉地说道:“而且这也不算骂得过分,只是稍微讥讽了一句。但他却不知道真宗签订盟约为我们带来了多大好处,这是他鼠目寸光的地方。” “哼!” 赵祯冷哼了一句,勉强把手中的椅子放下来,他其实刚才是想砸外面的石头泄愤,但现在晏殊既然劝了,就顺水推舟佯装是去锤赵骏被晏殊劝下来的样子,愤愤说道:“这厮太过分了,以后让他别说了。” 他之前想听大宋笑话,是想通过大宋笑话来了解一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另外就是还想知道后世人对他们大宋到底是个什么评价。 结果赵骏越说越过分。 赵骏说赵光义的时候其实他没什么想法。 因为赵光义死的时候,距离他出生还有十三年,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所以他说就说呗,赵祯勉强还能忍一忍。 但赵恒去世的时候赵祯已经十三岁了,赵恒就他一个儿子,自然十分宠爱,所以父子俩之间,还是有一段比较愉快的时光。 现在赵骏调转枪头,开始说起了他父亲宋真宗,自然让赵祯大为恼火。 哪怕赵骏只是稍微讥讽了一下也不行。 那毕竟是他亲爹。 晏殊听到赵祯的话,苦笑道:“之前是我让他继续说的,他还问了我好几次要不要继续讲了,我都坚持要他说,现在让他不讲了,岂不是出尔反尔?官家,再忍一忍吧。”
“哼。” 赵祯又冷哼一声没说话,扭过头去不看他。 晏殊就拉着他的衣袖,像是哄孩子一样走到他正面继续说道:“官家您想想,等赵骏眼睛康复之后,得知官家连如此大逆不道的笑话都能忍,他岂不是要对官家感恩戴德?这不就证明了官家的宽厚,证明了他最终说的“千古第一仁君”实至名归吗?” 千古第一仁君? 赵祯耳朵动了动,听到这个形容词,脸上原本冰寒的表情稍微化开了一点,松了口道:“那算了,让他继续胡言乱语吧,待他眼睛康复之后,哼哼,朕必让他好看。” 说着还又哼哼了两声,表示说这句话的决心,显然心里已经在想着等赵骏眼睛好了,看自己怎么锤他就完事了。 晏殊笑道:“这才是官家的大度!” “好了。” 赵祯推开晏殊,笑骂道:“你这老倌就不要为他说好话了,你刚才说赵骏的眼睛就快康复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看见,想想他看见之后该怎么办吧?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皇宫里,不像话。” 皇宫毕竟是赵祯的居所,连宰相都不能进后宫,现在赵骏不仅在这里住着,还让宰相们天天过来,确实不成体统。 晏殊就说道:“赵骏虽然厌恶大宋,但他毕竟是赵家血脉,也不至于看着大宋眼睁睁地亡。眼睛恢复之后,想必也会对陛下这位先祖恭恭敬敬,到时候给他安排一个汴梁人士的身份,父母双亡,科举入仕即可。” “嗯。” 赵祯就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在后苑御花园里散步,点点头道:“就是赵骏说后世已经不尊儒教,不读四书五经,想来怕是连《论语》都背不了,他能考上科举吗?” “额......” 晏殊跟在他身后,想了想道:“别人科举,都是自小熟读经书,他今年都二十来岁了,想来再读书已经来不及,不若官家赐他一个同进士出身如何?” “呵呵。” 赵祯扭过头看了眼晏殊,指着自己的脸,自嘲道:“这厮骂得朕近乎体无完皮,朕还要赐他同进士出身,同叔公,怎么感觉朕还真有点贱骨头的意思?” “这也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嘛。” 晏殊尴尬地笑了笑。 要知道大宋主要入仕手段就是科举,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门荫和赐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其实就是考得比较差的那种,也不是说考不上,而是刚好合格,排名倒数,跟孙山差不多。 赐同进士出身就不同,属于特奏名,就是士子多次考试没有考中进士,皇帝看他可怜或者确实有才,就赐予了他这个身份。 所以宋代有的时候会出现五甲,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三进士出身,四甲同进士出身;五甲则是赐同进士出身。 被赐同进士出身的人不仅刚入职职务很低,而且比较容易受歧视,曾国藩就因为是“如夫人,同进士”的事情而发脾气。 但即便如此,在古代封建社会,也是皇权恩赐,对于普通士子来说,也是莫大荣光,足以光宗耀祖。 现在赵祯天天被赵骏辱骂,骂完本人骂他爷爷,骂完爷爷骂他爹,然后等到赵骏眼睛康复之后,他还得上杆子给人家赐同进士身份,实在是有点唾面自干的感觉。 赵祯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过也正如晏殊所说,权宜之计,没有办法。 毕竟赵骏很快就要眼睛康复了。 后苑旁边就是大宋皇后、妃子居住的坤宁殿、仁明殿、慈元殿等宫殿,与赵祯的老婆们近在咫尺,在这里留个男人,确实有些不像话。 而且由于赵骏的事情,赵祯已经下令封了后苑,不允许人进出,后苑原本的侍卫们长期驻守,进来的那批老婆子、孩子们也都长居此处,皇后妃子们进不来。 另外大宋皇宫其实不大,后宫妃嫔们主要玩乐地点就在后苑,现在封了后苑,她们没了地方玩,这些天经常找赵祯撒娇求解封,闹得赵祯也头痛。 所以以后赵骏还是得搬出皇宫去。 不过赵祯又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皱起眉头道:“赵骏若是离开皇宫,那他以后的安全问题可如何是好?大宋可以没了朕,现在却不能少了他。” 晏殊想了想,拱手说道:“不若遣皇城司常伴其左右,一来保护他安全,二来嘛,自然是......” “呵呵。” 赵祯就笑了起来,向着远处后宫的方向去了。 最近已经禁欲一个多月,好久都没找自己的苗御侍、张美人她们了,好想她们啊。 第五十章 拗相公 翌日清晨,早上四点钟,天还没亮,晏殊就已经带着御医过来。 赵骏刚刚起床,这段时间看不见东西,都已经养成了宋朝的生物钟。 老大夫照例做了针灸之后,晏殊就问:“今天要不要把纱布摘下来看看?” “好。” 赵骏也想看看自己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虽然前几天才摘下来看过,但就像减肥的人每天都想称一称今天体重有没有下降一样,眼瞎的人每天都想看一看自己眼睛有没有好。 御医就把眼纱摘下来,赵骏睁开眼睛,天黑蒙蒙的,屋子里只有孤零零一个蜡烛烛火,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得见吗?” 晏殊问。 赵骏说道:“看得见,比前几天稍微好一点了,但还是模糊一团看不清,这天也太黑了。” “现在是早上嘛,天还没亮。” 晏殊找了个借口,然后说道:“医生让你以后至少一个月内别把眼纱摘下来,就算眼睛好了,也要先巩固一下。” “我知道了。” 赵骏应了声,事关自己眼睛能不能恢复,他还是乖乖听话。 当下就又把眼纱蒙上,身上的伤口现在已经全都愈合了,纱布都已经拆下,除了眼睛以外,其它地方都已经好得差不多。 吃了早饭后,赵骏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上课,今天继续上数学课和语文课,教除法以及拼音。 拼音有63个,教的进度比较缓慢,想在短短的几天内肯定学不会,所以还得继续。 接下来他打算先这么教着,要不了多久眼睛就会好,估计到时候下山的路应该也通了,先去县里做个检查,再看看教育局那边什么时候把新老师安排过来。 很快到了上午十点钟,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换了范仲淹过来给他送饭。 他帮赵骏收拾了上课用的木板,还有屋子里学生们坐的椅子,把饭菜送到了赵骏面前,赵骏听到是他的声音,有些纳闷道:“尼玛叔,拉日叔呢?” “拉日木子去小路那边看看挖通的进度了。” 范仲淹用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搪塞了过去,实际上是因为晏殊最近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老婆,后苑没有来,朝堂也没有上,三司衙门更是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 所以晏殊回来之后,就必须去一趟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否则就算再摸鱼,先去报個道,了解一下户部基本情况还是很有必要。 今天赵祯他们还是没有来,最近朝廷在轰轰烈烈地展开一些小改革,盛度在开银行,李谘在抓茶商。 虽然不是什么大变动,但赵祯他们还是得时刻关注着改革情况,以做调整。 因为他们也要看看赵骏说的办法是否确实有效,看看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毛头小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才能。 要是有才能的话,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就能迅速得到重用。 要是没有才能,只是嘴强的话,说不好还是得历练历练,或者单纯当一个政治参谋,总好过他将来对国家胡搞,做一些激进举措闹得国家不稳。 好在目前的情况看来,交子务和茶法都还算顺利,主要在于这两项并没有损害朝廷官员的利益,交子务对于汴梁和成都府之间有生意来往的官员算是一件好事,茶法更不用多说,损害的只是边境吏员的利益而已。 至于高官们背后的茶商,他们做的是一级批发市场,是不需要茶引的,因此入中法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从源头解决了茶引问题,这就是特权阶级所拥有的权力。 所以改革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为止倒是没出现什么乱子,让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很是满意。 很快赵骏就吃了午饭,村口没了老头老太太,范仲淹说他们下地干活去了,赵骏就只能坐在门外的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范仲淹聊着天。 范仲淹手里一直拿着笔,重要的话就一定要记下来,这是晏殊和范仲淹作为记录员保持的习惯。 现在范仲淹被撸成了秘书少监,本职工作已经不需要去做,主要任务就是做记录,因此他这段时间趁着赵祯他们不在,就偷偷从赵骏那里问了很多很多自己想要的问题。 比如庆历新政的事儿,还有李元昊建国的事儿,目前范仲淹已经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清晰的规划,他要改革,改变大宋目前积弱的困境。 但吸取了历史上他改革失败的教训,范仲淹就不再一门心思想些别的,而是潜心下来,研究官员改制的事情。 赵骏知道格拉尼玛村支书是范仲淹的粉丝,知道他喜欢了解庆历新政,倒也没有做什么保留,说了自己的很多意见,比如肯定了范仲淹的改革,同时也提出了范仲淹改革里面很多不足的地方。 “简单来说,宋朝的整体环境并不是太好,范仲淹能够得到赵祯重用开始庆历新政,是因为西北战事稳定,李元昊正式立国,与大宋和谈。” “外患的事情暂时告一个段落之后,宋仁宗就想着解决内忧,缓解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以及庞大的军费开支。” “几次与西夏的战争导致了宋朝国内民不聊生,起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财政赤字更是每况日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寻求改变的话,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三冗问题,冗费是由冗兵和冗官直接产生,冗兵的问题范仲淹不敢动手,那就只能先解决冗官,可他的措施过于激进,导致满朝反对。” “其实很多官员不是不想干事,而是手里没权力,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要挑选出好的官吏,让他们完成KPI,进行合理的惩罚奖赏制度,相信是能够调动官员的积极性。” “所以做大蛋糕很重要,他的有些改革是比较合理的,但你不能上来就罢黜那么多官员,那样会很容易造成危机感,让九成九以上的官员害怕被罢黜,从而被有心人利用,煽动起攻势,让新政流产。” “而且推广制度也讲究方法,毛爷爷说过,要把敌人搞的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拉拢一部分人,打压一部分人,减少阻力,才是正确的道路。” “另外就是北宋制度已经非常僵化,范仲淹改革实际上只是做了很多微小的调整,根本没有大刀阔斧,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被这些因循守旧的官僚们如此反对,这是因为大宋的官场缺乏活力。”
“跟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搞得好政治呢?所以除了改革路线要清晰以外,还应该注入更多的活力,至于怎么注入活力,我就不知道了,对《宋史》我确实不太感兴趣,没有深入研究。” 赵骏把他对于庆历新政的了解都一一告知了范仲淹,范仲淹也都很用心地全都记下来,这些天他光听课就已经听了很久,这些内容不仅开拓了他的视野,同时还让他找到了切实可行的办法,对他的帮助很大。 一直到下午时分,赵骏吃了晚饭,回房间休息,范仲淹才带着今日的收获下班。在回去的路上,即便是坐在轿子里,他都一遍一遍想着今日的内容,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酉时初的时候,范仲淹回到了自己位于大观巷的家里,此时正值夕阳下山,一缕阳光透过书房的大门,将地面映照出一条长长的橙色光波。 斑驳点点的光洒落在地上、窗台上、书架上、书桌上、画卷上,屋内大多数地方都是阴暗的,唯独在南面靠近窗台的下方,桌案边范仲淹那张刚毅的面容,下半张露在阳光里,上半张隐在阴影中,明暗交织。 他严肃地坐在书桌案前,案上摆着密密麻麻了无数纸张。 皇宫里记录的册子不能带出皇宫,因为皇帝和宰相们每天都要看,但他回来之后,都会把今日的心得写下来,藏匿在暗格里,每天下班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拿出来看。 这里面记录了很多他觉得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以及未来需要改变的事情。 “赵骏说改革不是请客吃饭,需要的是毅力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但现在还不是改革的时候,他说得对,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还是要先平息外患,再解决内忧。” 范仲淹把目光投向了右边单独拎出来的几页纸张,那是他在为之后前往西北担任陕西经略使,为李元昊立国做准备的一些想法。 赵骏认为宋朝想要打败李元昊不太可能,范仲淹去也就最多防守住李元昊的进攻而已,但官家那边希望他能够打一次胜仗,这个任务还是比较艰巨,为此他做了不少努力。 比如他希望去了边关之后,改变西北军制,加强边兵训练,修缮破旧城墙,就地让边民以及朝廷派遣部分禁军前往西北兴修水利、屯田垦荒等等。 关中地区在唐时极为繁荣鼎盛,但到了宋代却已经没落,如今还有大量的耕地荒废,如果能开垦的话,能缓解很大粮草压力。 主要是安史之乱加上五代十国屡次让关中地区遭受战乱,等到宋初的时候,关中盆地人口已经不足唐朝鼎盛时候的五分之一,长安这座百万级别的国际大都市,常住人口居然只有十二万。 但开垦荒地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唐代在中华文明里太璀璨了,关中经不起这么繁华,泾河、渭河、黄河等河流上游水土流失极为严重。 泾渭分明从周朝就已经出现,到宋代的时候渭水也变得浑浊,到后世时渭水甚至比泾河水还要深。 所以范仲淹清楚屯边开荒没那么容易,水利设施也必须跟上。 距离李元昊立国还有两年,距离开战还有三年,范仲淹觉得他能够在这两三年时间里,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么接下来就是改革事宜。 范仲淹目光看向桌案上左手边另外一堆纸,相比于西北战事,他更看重庆历新政。 毕竟这才是能改变国家积贫颓弱的东西。 在纸张上,他写下了很多,那是他准备上奏给官家的劄子。 像“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摇役”“重命令”“推恩信”全都有。 并且还多加了十余条。 如“肃官风”“审总计”“考成法”“查贪腐”“方田税”“募徭役”“将兵制”“严利税”等等。 后面的那些是借鉴了不少王安石变法的内容,另外也有一些赵骏的建议。 范仲淹在纸条上梭巡了片刻,然后又加上了“裁弱兵”“保甲制”“市易务”“发均输”“入基层”“常调动”“算后账”“三舍制”等等。 这些内容几乎涵盖了官吏、土地、法律、军队、经济、教育等多项改革,比历史上的庆历新政还要激进。 如果按照赵骏的说法,这里面至少得划掉二十来项,只能保留不到十项。 可范仲淹看着上面的内容,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一件事情。 这几天官家他们偶尔才来,一直都是范仲淹陪伴在赵骏左右。 所以时常能私下从赵骏的嘴里听到一些有趣的话。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句话给了范仲淹很大的启发。 他听到了历史上后来为什么自己能够庆历新政失败,是在于触动了整个利益集团。 既然仅仅只是如此小的一些变动,就引发了滔天大的波澜,那自己为何不把这天捅破了呢? 范仲淹看着桌案上的那些铺满的纸张,里面每一项他都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加起来字得有数千上万。 若是那些贪官污吏,庸官懒官,地主商人,无能的兵将看到,恐怕已是肝胆俱裂。 “听赵骏说,后来王安石有个称号,叫拗相公,说他固执如牛。” “却不知道,凡有改革国家壮志者,就要有这样的固执,否则若是不能坚持到底,变法中途而废,给国家带来的危害才叫大。” “王安石青苗法不能实施下去,就是在于吏治差,赵骏说得没错,要想改变国家,首先就必须要政治清明。” “政坛不能是一滩死水,人人都想着蝇营狗苟,碌碌无为,那这个国家还能长久下去吗?”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来担这个拗相公的名声,官家让我从长计议变法之道,我偏要逆行,将改革之道,贯彻到底。” “想来就算赵骏眼睛康复了,他也会支持我的想法。希望到时候,他也能站在我这一边!” 范仲淹举起手足的毛笔,又沾染了一些墨,将他新写的几条添置了细节内容补充之后,就从旁边的桌案下,拿了一策空白折子出来,稍微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第五十一章 茶商们的反击 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一直风平浪静。 交子务和见钱法开展颇为顺利,朝廷的财政也比较稳当,挪用了部分交子务的钱用于收购粮食。 特别是成都那边听说汴梁也开通了交子务之后,到六月中旬,成都的商人也大批往成都府交子务存钱,以方便去汴梁做生意。 从五月份交子务开通,到六月中旬,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汴梁和成都府交子务府库就多了将近二百万贯钱,以至于成都官府需要扩充仓库,才能存下这些现金。 虽然只是商人存在里面的,但看到这么多钱进账,还是让赵祯喜上眉梢。 赵骏预料的没错,银行作为国家帮商人代理保管现金的机构,的确可以为商人带来巨大的方便,会诱使大量的商人往里面放钱。 历史上仁宗朝仅仅只在成都府一个地方设立交子务,允许存放的钱币是125.6万贯,一直没有超过这个数字。 因为成都那边是不限制百姓用交子的,市面上流通的交子特别多,甚至已经有伪造交子。一旦超过这个数字,多发交子,官府管不过来,所以一直处于小范围经营状态。 然而即便如此,这也能满足成都府一地的商业需求,在交子务开展之后,成都府商业极其繁荣,仅仅依靠这125万贯的存储,就造成了商业份额大涨。 以至于后来有一段时间因为一些问题成都府交子务停办,导致成都商业一落千丈,经济萧条,转运使张若谷和知州薛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上奏宋仁宗重新把交子务开起来才缓解燃眉之急。 因此在整個大宋商业氛围如此繁茂的情况下,开展银行业务其实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既能解决“钱荒”,又能促进经济的发展,带动手工业、制造业等各行各业的前进。 另外就是真正的大商人都是全国运货,不像成都府那样,交子只能在一府之地用,这就说明整个大宋的经济运转体系可以发行的量远不止区区126万贯钱。 至少明清时期,发放的银票都是以千万两计算,而宋朝的商业繁荣程度比明清都要强得多,光税收每年就几千万贯。 这足以见得宋朝每年的商业交易都是数以几十亿贯来计,也意味着对于银行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如果利用的好,即便只是吸纳个千万贯作为准备金,大宋朝廷发行个四五千万贯交子不成问题。 但前提条件是朝廷的国库本身就比较健康,有充足的准备金。 不然像历史上宋徽宗时期,国库明明没钱,却还要疯狂印交子,发行的交子达到了仁宗时期的20-40倍,也就是2000-5000万贯,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 赵祯还算比较克制,没有超支滥发。 由于汴梁和成都现在都承认交子作为官方货币,他如果选择多发交子,搞个几百万贯,会让这两地的物价出现巨大的波动,得不偿失。 因而目前也仅仅只是挪用了交子务的一部分货币储存,属于比较常规的操作,只要不发生全国存交子库的商人一起挤兑,大抵就不会造成交子务破产。 在这种情况下市面上并没有太大波动,除了粮价涨了一些,造成茶叶价格稍微下降了一些以外,倒也没什么其它的问题。 赵骏依旧是每天早睡早起,没事的时候就用笔记本听歌——当初来前就已经考虑到了偏远山村可能存在无线网络断开的问题,他电脑里提前下载了很多电影和音乐用于打发时间,教晏殊和范仲淹帮他打开音频文件就行。 他的眼睛也一天一天恢复,在御医的不懈努力下,通过针灸散淤,眼睛好了很不少,即便是透过厚厚的纱布,也能感觉到白天亮堂的阳光。 这段时间他也尝试过用笔记本电脑给手机充电,遗憾的是不知道是手机线坏了还是手机坏了,充不进去。 反倒是笔记本成为了他唯一的电子产品。 当初进山的时候,他的手机揣口袋里,笔记本放在笔记本包,再收纳到行李箱中,泥石流爆发的时候,手机必然进水进泥巴,笔记本因为有行李箱和笔记本包保护反而没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太阳能板,卷起来很小,总共四快,用塑料薄膜包着放在行李箱。 这东西在某宝上二百多块钱,特别便宜,还是第三代升级版,有防水帆布包,双USB接口,支持QC快充。 那时也是想到尼尼村在深山老林里,可能会有供电影响,就买了一个。没想到如今全村停电,它成为了全村的希望,赵骏还能听歌全靠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汴梁内外,时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 直到六月二十七日上午辰时。 距离交子务开设将近两个月之后,樊楼东三层天字号癸间的雅屋内,宽大的屋子里间与外间挤满了人,有四十多个,场内颇为沉默。 屋里没有开窗,桌上一鼎蓝釉三足炉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让本就有些不透风的房间里就变得更加闷热。 大家或坐或站,或双手抱胸,或站墙而立,谁也没有人说话。 如果田昌在的话,就会认出来,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成都府路以及汴梁一带有名的茶商。 场间安静了好一会儿,过了片刻,之前去码头接田昌的周云升才缓缓开口说道:“诸位,开弓没有回头箭,干吧。” “真的要干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要不要再商榷一二?” 有人说道。 另外一位王家家主王敏环顾众人道:“朝廷断了我们的财路,如果不想办法阻拦见钱法的实施,明年你们别说还能拿到钱币,茶引估计都拿不到多少了。” “是这么个理,但你们汴梁茶商已经被朝廷断了茶引,听说还有几家被下了狱,这次就算成功了,朝廷要是秋后算账怎么办?” 有个成都茶商接茬道:“而且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就这么明目张胆跳出来,会不会太冒失了些?我等是为了求财,又不是去送命......要不还是等过一段时间,看看朝廷那边的口风再说吧。” “是啊,现在这么做过于激进了点,惹怒了朝廷,我们可就遭殃了。” “还是再等等吧,也许还会有转机。” “等什么?” 周云升大怒呵斥道:“再等下去,今年米麦你们还能收到?茶引还能拿到?耽误一年的入项,那么大的家业顷刻间就要倒下,不拼一拼以后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他这么一说,便让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宋真宗时期,宰相王旦就说汴梁富商家产十万贯以上的比比皆是,百万贯以上者也有不少。
但实际上大宋的商人们真没那么有钱,当时腰缠万贯就已经是土豪,在一般县城里当个首富都没问题,更别说百万贯以上级别。 整个汴梁茶商行业,就只有田昌做到了身家百万。 他一次性能从杭州运来十二万斤茶叶,最多的时候二十万斤,即便是只按普通茶叶一二百文一斤价格卖,也能卖出一两万贯乃至三四万贯的收入。 如果是好茶,往往在三四百文甚至五六百一斤,收入只会更高。 而且这还只是春茶,当时有夏茶、秋茶、冬茶,四季都有茶叶市场,一年顺利的话能运七八趟货,所以每年田昌的收入都在十万贯以上。 但要注意的是这是总收入,还没有扣除成本。 林林总总的成本扣下来,他实际上每趟净利润也不过几千到一两万贯,一年净利润可能三五万贯左右。 可即便如此,包括他开在各地的门店、铺面、其它产业以及多年家财积累,也已经是百万贯级别的顶级大富豪。 而次一级的高级大商人,像周云升、王敏他们,虽然也是汴梁大茶商,但总身家也不过几十万贯,平时的流动资金一般也就十几万贯。 除了他们之外,这里剩下的人大多数就是二三十万贯身家,流动资金几万贯而已。 茶商们赖以为生的手段无非两种,一种是靠茶引进货卖茶,另外一种就是靠每年转运到边关的粮食,得到虚估的钱币。 然而茶引能给的利润极为有限,首先是茶引有官府政策,十二万斤是上限,再有钱也搞不到更多的茶引。 其次是茶价受市场影响很大,官府可以通过摊派压低茶农的利润,低价收购,他们就不行,必须抬高价格才能收到好茶。 再加上受各种各样的情况影响,茶叶市场容易造成波动,有时候辛辛苦苦从各地把茶运到汴梁来,遇到茶叶价格暴跌,说不好不仅赚不到钱还会亏钱。 因此相比于田昌,这些人其实更依赖于从边关获利,得到虚估货值,吸朝廷的血,甚至绝大多数茶商主要利润来源就是从边关搞钱。 现在朝廷开见钱法,杜绝了虚估货值,无异于断了他们一条重要的生计。 只是断了生计是一回事,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跟朝廷作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史料记载除了官商背景以外,有宋一代对大商人一直没手软。 很多地方官员都喜欢对商人横征暴敛大肆盘剥。 甚至还有“数十万卷一夕废弃,朝为豪商,夕侪流丐,有赴水投缳而死者”“家财荡尽,赴水自缢,客死异乡。”等记录。 可见宋朝朝廷基本上是把商人当韭菜在割。 所以面对周云升、王敏等人将大家聚集起来,号召众人一起抵抗朝廷的时候,他们才如此犹豫。 一时间,场内顿时再次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道:“我觉得现在光凭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小,仅以成都府和汴梁的大茶商们,不足以撼动朝廷,不若等明年联合全国各地的茶商,一起去成都存钱,再来汴梁取钱,更容易让朝廷断了支项,到时候还是得取消见钱法。” “呵。” 周云升冷笑道:“你们知道我从官府那打听到什么消息吗?见钱法开后,朝廷一年能节省六百五十万贯,到明年就算全国各地茶商一起挤兑,都不一定能成功,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真的吗?” 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朝廷每年能节省出这么多钱?” 王敏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你们以为每年从朝廷那搞个几千贯不多是吗?可你们不想想,朝廷每年有多少商人去边关运粮,每个人几千贯,加起来数以百万贯,这笔钱都省下来,自然可以购买更多的粮草运过去。” “而且还有不少如田昌等已经沦为朝廷走狗,他们肯定会继续帮朝廷运粮,等下去朝廷未必还需要我们。” 又有人开口帮腔。 “所以趁着朝廷今年边关粮草还未送达之际,就是我们想办法断掉见钱法最好的时机。” 周云升继续道:“朝廷最近在大肆收购粮草,这必定是为了应对我们今年抵制见钱法的手段。国库空虚,他们买粮草的钱从哪来?只能是交子务的钱,只要我们一同去挤兑,朝廷不能支付钱币,见钱法必然开展不下去。” 在汴梁茶商们你一言我一语之下,成都茶商们便不由自主动摇起来。 “是了,要是今年我们不想办法让见钱法停下的话,明年我们就不一定拿得到茶引。少一年进项怎么能成呢?现在就干吧。” “周兄和王兄说的没错,朝廷现在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就怪不得我们鱼死网破了。” “好,周兄、王兄,我听你们的。” “那就干吧。” 大家审时度势,发行周云升和王敏说得没错。 今年要是不干的话,等明年朝廷节省下六百五十万贯支出,那更不用他们了。 目前汴梁茶商的情况是有一部分茶商已经向朝廷投降,以田昌和不少中下层茶商为代表。 如果朝廷通过见钱法节省了开支,加上田昌这些人继续运粮,将来边关不缺粮,那他们就彻底失去希望。 所以不干也得干。 而就在这群人群情激愤的时候,人群当中有一对父子商人,大的年近六十,小的只有十四五岁,少年人心气蓬勃,看到众人正嚷嚷着,便喊道:“我有个好主意。” 话音未落,他父亲就揪着他的耳朵往人群后面去拉,幸好大家还在呼喊当中,声音过于嘈杂,除周围少数几个,倒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周围那些听到的人扭头看到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便都露出嘲讽笑容,随即就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看向会场。 “混账,你胡说八道什么,想害死为父不成!” 出了屋子,那父亲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少年头上,虽说老来得子,他向来宠溺少年,可在这里说话,实在是太冒失了。 然而少年委屈道:“父亲,我也是为了你着想,见钱法一开,咱们家得少多少入项?” “愚蠢。” 父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少耍你的小聪明,有的时候该赚的钱要赚,不该赚的钱如果不能赚了,就一定要适时收手,否则只会害了自己,走!” 说着拎着那少年就离开了樊楼。 第五十二章 请罢吕夷简 少年人名叫冯京,他的父亲叫冯式,虽然是宜州人,却也是滕州茶商。 滕州就是后世广西藤县,因为云南广西地区茶叶质量不错,因此当时有不少商人在广西从事这个行列。 冯式今天过来是被朋友拉来的,但听了一半就仓惶逃跑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朝廷现在还没有在广南西路开交子务,他想帮忙也帮不上手,更何况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参加。 出了樊楼,回到了冯家父子住的客栈,冯京还在那生着闷气,冯式看他的样子,就一边去给自己泡茶,一边说道:“京儿,你的确聪明,但有的时候,千万不能锋芒太露,这是为父经商几十年经验之谈,不会害你。” 冯京忍不住说道:“可是父亲,咱们也是茶商,朝廷这样做对我们实在不利。咱家又不是什么家大业大,断了边关的进项,家业来源可就失了一半,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为父急啊,但急有什么用?这些年为父看到很多跟官府作对的商人都是什么下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跳河自尽,谁能和朝廷抗衡呢?” 冯式举起茶杯,刚泡的茶还有点烫,他吹了吹道:“所以咱们做商人的可以贪婪,却一定不能为了钱而忘了命。” “行吧,父亲有大智慧,孩儿自愧不如。” 冯京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冯式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笑着说道:“好了,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你以后就会明白这个道理。话说回来,你想了什么鬼主意?还妄想撺掇他们对付朝廷?” 听到这句话,冯京就来了精神,笑道:“汴梁那些茶商召集成都府来的茶商,无非就是因为他们把钱都存在了成都交子务里,现在汴梁和成都都认交子,不少成都茶商本身就带了交子,他们想集中起来利用成都交子兑付汴梁钱币。” “嗯。” 冯式点点头。 成都那边交子运用已经很成熟,相比于比较保守的汴梁商人,成都商人太清楚交子的好处。 所以这次朝廷在汴梁开交子务的时候,消息很快传到了成都去,不少刚好要去汴梁做买卖的商人得知这件事情,非常高兴,就大量存钱进成都交子务。 有了交子之后,他们就可以减少铜钱占用船舱的空间,还能减少护卫、搬运工等随船支出,因此成都商人从者如云。 这次朝廷能一下子得到近两百万贯的存款,光成都商人就贡献了一百多万。 只不过这些钱还尚未运到汴梁来。 毕竟成都商人就带着薄薄的交子出门做生意了,乘船二十多天就能到汴梁。而成都交子务那边总计存了二百多万贯的钱,光重量就达到了一千三百多万斤,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运得到嘛。 因而汴梁这边的交子务存款其实依旧是五十多万贯,并且朝廷还在市场上购买粮草,相信汴梁交子务的存款已经不多。 要是在这个时候茶商们大量挤兑的话,还真有可能弄得朝廷下不来台,陷入窘迫境地。 这就是周云升他们的计划。 然而冯京却说道:“周官人王官人他们的想法是不错,但只是集中了一部分成都茶商,区区那么二三十万贯的挤兑,还不足以让朝廷出什么大问题,除非他们能把在成都换交子的所有商人全部集中起来,否则成不了事儿。” “嗯。” 冯式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赞许地说道:“不错,为父也是这么想的。成都那边虽然因为汴梁交子务新开,存了不少钱进去,可成都茶商的力量还是太小,其余盐商、布商、粮商、香料商、木材商等商人加起来才是大头,他们撑死能凑出三十万贯已经是极限。” 冯京就说道:“所以孩儿觉得,只要大家继续集资,召集全汴梁抵制见钱法的茶商,把大家一半的钱全存入汴梁交子务。另外一半的钱,就纷纷用来购买市面上的粮米,哄抬粮米价格,双管齐下,想来就能逼得朝廷乖乖就范了。” 冯式刚还在悠闲喝茶,听到他的话,脸色一僵,稍稍思索之后,随即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自己那正得意洋洋的儿子。 这一招好狠! 堪称是釜底抽薪! 自己貌似生了个妖孽啊。 要是这个计策被周云升他们采纳,闹出的动静可就太大了。 还好那個时候自己拦住了他,要是他在会场上说出来,一旦被朝廷查到,恐怕...... 想到这里,冯式上下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觉得有些陌生。 他头一次发现儿子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只是在稍微思索后,冯式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呵斥道:“真是愚蠢至极。” 冯京不解道:“父亲,哪里不对?” “你还是太年轻了,你高估了天下茶商,以为天下茶商真有你想得那么团结吗?” 冯式指着外面说道:“诚如你所言,如果他们乖乖听话,朝廷的见钱法肯定是实施不下去。但你低估了人心,也低估了朝廷的决心。纵使能成又如何,你知道朝廷是怎么对付那些造反者的?” “怎么对付的?” 冯京下意识问。 冯式漠然道:“为首者杀头,其余人编入厢军或者禁军,伱去给他们出主意,那你就会变成主谋之人,你是想害死咱们冯家不成?” 冯京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深层次的后果。 冯式看他的样子,随后以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京儿,走完这趟买卖,你就立即随我回滕州,以后行商为父不会带着你了,在家里好好读书,用功考状元去吧。” “父亲,我......” 冯京错愕不已,自己虽然有些冒失,可毕竟事情也没发生啊。 然而他看到了父亲那张肃然到近乎已经发怒边缘的脸,最终就只能闭上嘴,乖乖听话。 虽然年少,但这一刻他也隐约察觉到。 自己这一次,似乎真的差点闯下大祸了! ...... ...... 正值六月底,今日的天气非常不错。 赵骏从四月上旬穿越过来,到如今六月,已经来了两个多月,接近三个月的时间,眼睛好得差不多。 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在崇德殿书房桌案上,以往这个时间点,赵祯都会在后苑听课。
但现在随着赵骏复明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反而愈发看重政务。 不为别的,只为等赵骏眼睛康复之后,让赵骏好好看一看,他嘴里那么不堪的赵家叔伯老祖宗,是不是真的无能之辈。 但此刻赵祯坐在桌案后面,房间内香料味道与茶香四溢,他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劄子。 范仲淹就这样肃然而立在下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赵祯将手中的劄子扔在桌上,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范仲淹,说道:“范卿,这就是你写的《条陈三十二事》?这可比你后来的《条陈十事》还多了二十二事。” “是。” 范仲淹沉声道:“西北战事一起,不管能不能打赢,都会造成国家飘摇动荡。若是不能潜心改革,剔除弊病,大宋危在旦夕之间。因而臣痛定思痛,结合那王安石变法以及赵骏的建议,多加了二十二条。” 赵祯都被他给逗笑了,随后生气说道:“真是好啊,这改革到了范卿嘴里,反而变得那么轻松,只往里面加条事就行了。范卿,你知不知道,真按你说的这么做,大宋很快就会亡?” “知道!” 范仲淹说道:“赵骏说三冗既是依附在大宋身上的毒瘤,也是大宋的救命之药,三冗不除,大宋慢性死亡。强行剔除三冗,大宋死得更快!” “那你还如此激进!” 赵祯提高了声音,呵斥道:“大宋九十年后才灭亡,朕还没当亡国之君呢,你就这么急着想让朕当赵佶那种不肖子孙吗?” 范仲淹就说道:“臣只是上了将来需要改革的地方,也详细些了为什么要变法的原因。具体改革方式和内容,自然还是要商榷。陛下不要忘了,赵骏眼睛快好了。” “唔......” 赵祯略微沉吟,就没有说什么了。 因为范仲淹上的劄子里确实只是写了弊端以及造成这些弊端的根本,并没有说要立即实施,而且人家说得也没错,这里面的确都是如今大宋各地的弊端。 要想变法,你好歹得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才能变法,所以人家范仲淹也没错。 只不过这里面的内容也让赵祯看得心惊肉跳。 若真按他的一次性改革变动那么大的话,整个大宋都得风雨飘摇,如果没有杀人的魄力,国家会动荡难安。 因而赵祯就敷衍地鼓励道:“范卿做得很好,不过你现在更重要的事情还是西北战事。你可知道若是不能抵挡住赵元昊,就算你这条陈做得多好,都不过是一些废纸。” 范仲淹沉声道:“陛下,臣自然知道轻重缓急,西北之事,臣早已有了对策。条陈里的一些事情,也能帮助西北战事顺利,这都是为了大宋天下。” “卿能有此心,那便是再好不过。” 赵祯欣慰不已。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西北那边的情况。 不管是见钱法还是交子务,本质上就是为了解决西北那边的粮草问题。 范仲淹能够一直对这件事上心,赵祯还是非常高兴。 然而范仲淹很快就说道:“陛下,夫战者,军粮为首,其次精兵强将,再次为后方统筹。为大宋江山,请陛下罢吕夷简、宋绶!” 赵祯脸色就再次沉了下来,冷声道:“范卿,你怎么回事,正是国家兴亡之际,正该大家团结一致,你应该知道,朕最厌恶党争。赵骏说后来你庆历新政,便是因朋党党争而罢黜,难道你又想重蹈覆辙!” 范仲淹深呼了一口气,随后说道:“臣只是想告诉陛下,大宋江山并不是简简单单罢黜几个官员就能挽救。但有些官员却不得不罢黜,吕夷简刚愎自用,独断朝纲,若他是一心为公那还算是件好事,可官家不要忘了,吕夷简,正是天下官员庸吏在朝堂上的代表。” 赵祯皱起眉头道:“你是何意?” “臣知道这一次见钱法、交子务,是为了这次西北战事。战事一起,粮价大涨,西北军需要的粮草不一定能短时间内凑齐,所以官家趁着六月新粮上市的时候,通过交子务收购新粮,开见钱法,以节省开支,为明年多做储备。” 范仲淹拱手说道:“新法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然而边关的官吏不会同意,大宋诸多茶商们也不会同意,他们会想办法联络一切能够联络的人,动手一切手段阻拦新法,就像天圣年间一样。而吕夷简,就是能够将他们的意思上达天听的人,若是不将其罢黜,新法必不能长久!” 赵祯眯起眼睛看着范仲淹道:“范卿真是为了见钱法和交子务,才想让将吕相和宋相罢免?” “是。” 范仲淹认真道。 赵祯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淡淡地道:“朕知道了,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陛下。” “好了,你下去吧。” “臣.....是。” 范仲淹就只好倒退着离开崇德殿。 赵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稍稍思索,便也没有多费心。 范仲淹的想法他大抵也知道。 无非就是想一步一步,先把赵骏说的那些反对名单里的人全部赶出朝堂去。 赵骏之前说过一句话,叫做“权力不是来源于你是什么人或者所任的官职,而是你与权力中心的距离”。 如果不能把握权力中心,就算你是皇帝,也有被架空的时候。 所以范仲淹无非是想将那些庆历新政的反对者们的高层领导赶出朝堂,失去了高层中央官员的支持,余下的中下层官员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问题是赵祯并没有打算那么做。 他希望的是一个团结的朝廷,而不是一家独大的朝廷。 要是宰相、副相、计相、枢相以及他们部署衙门里全是范党的支持者,那他这个皇帝还当什么? 仁君。 不代表是傻君。 赵祯轻轻敲击着桌案,把范仲淹呈上来的劄子扔在了一边。 过了大概两刻钟,一个年轻男人快步进入殿内,他是皇城使曹修,曹彬的孙子。 曹修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官家,城中一些茶商密谋,于两日后,一起向交子铺兑付汇票。” 赵祯的眉头,顿时又紧皱起来。 第五十三章 帝王之术 商人又开始闹腾了? 赵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天圣元年,李谘初提见钱法,朝野反对浪潮声音之大。 除了朝廷诸多官员纷纷上书以外,茶商罢市,边吏沸腾,以至于民怨四起,当时还掌权的刘娥也不得不把李谘撤掉,以平息朝野甚怒。 那还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赵祯才十五岁,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随着数年来亲政,早就知道了里面的根由。 什么见钱法造成国库空虚、商人不便之类,都是假的,无非是利益作祟,他们的利益得不到满足罢了。 现在又开始来这一手。 赵祯面如沉水,正准备召集吕夷简王曾等人过来议事,但稍微一犹豫,想起了范仲淹对自己说的话,便对曹修说道:“朕知道了,你先去再了解一下详情。” “是。” 曹修便躬身退了出去。 随后赵祯又唤来内侍省首领宦官王守忠,对他说道:“召晏殊过来。” “是。” 王守忠就立即去办。 晏殊这个时候正在后院陪赵骏说话。 他回归之后,短暂地去了一趟户部,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又跟范仲淹换班。 主要是赵骏的眼睛一天比一天好,眼看就要恢复了,他必须留在赵骏身边,长时间盯着,防止意外发生。 目前赵祯吕夷简等人则渐渐已经把重心放在了政务上。 从赵骏那该套的已经套出来,未来的历史他们也已经基本知道,因此他们已经不需要再从赵骏那听课,该回朝堂上处理国事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晏殊进了崇德殿,向赵祯拱手说道:“官家,唤臣来是有何事?” 赵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盯着晏殊心里有点发毛,让他颇为不解地道:“官家,臣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赵祯摇摇头,轻声说道:“城里传来消息,商人们打算一起挤兑交子务,但如今交子铺里五十余万贯多用于购置粮草,还剩余八万贯作为本金,你是户部尚书,国库还有多少余额?” 晏殊苦笑道:“还有三万多贯。” “额。” 赵祯就觉得头痛。 大宋常年财政赤字,入不敷出,每到夏季初时或者冬季刚到,就是国库最穷的时候。 因为宋朝延续唐朝两税法,田税在夏季的五月初一日以及秋季九月初一日收,纳毕时间一个是两个半月,一个是三个半月,送到汴梁来也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在田税统一送到汴梁来的这段时间里,国库经常能跑耗子。甚至往往税收刚送到汴梁,也很快会花出去,不会存多少。 《宋史·食货志》里记载,公元1049年收入达到一亿两千六百万贯,支出后一毛钱都没剩下。 虽然商税一年四季都在交,可大部分商税实际上都要截留用于地方,比如《宋史》有说:“户部所以治天下财赋也,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兴便宜截用”。 基本上不仅商税用于军费开支,大部分收到国库里的夏秋两税,也会送往西北河北边关以及全国各地厢军禁军军营,剩余的钱才会用于支付天下官员的工资俸禄。 等把冗兵和冗官这两個吞金兽填满,朝廷基本就没钱了。 商人们显然也是找准了时机,知道这个时候国库正是空虚,趁机发难。 见赵祯面色不好看,晏殊就说道:“官家也不必太忧愁,汴梁存入交子务的钱币也不过五十余万,其中大部分都不是茶商存入,国库三万多贯加上八万贯本金,应该能兑付了。” 赵祯说道:“并非只是汴梁茶商,现在正是春茶上市之际,蜀中茶商已经将成都府路的茶叶送到了汴梁,他们得知汴梁开了交子铺,在成都府存了大笔钱,汴梁茶商们就和他们联合起来,这些人才是大麻烦。” “臣想知道这些人手中有多少交子汇票?” “前段时间蜀中把存余奏了上来,同时与汴梁交子务同步了交子存根。那边存了一百二十七万贯,如果只算茶商的话,加上汴梁茶商,估摸着他们手中的交子汇票,怕是不下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吗?” 晏殊皱起眉头,问道:“成都府如今都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一百多万贯要运到汴梁来,恐怕非三五月的时间行不通,而交子务兑换汇票,最多也就拖个十日,朝廷看来要筹集三十万贯以做准备之用了。” “三十万贯并非什么大事,想想办法总归是有的,大不了从朕的内帑调拨就行。朕担心的是这次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波。” 赵祯沉吟着说道:“今年交子务和见钱法开的时机还算不错,交子务没有开到全国去,全国各地的茶商就不能统一在地方存钱,然后从汴梁取钱。可成都府那边不止是茶商,如果他们说动其余商人一同取钱,那么汴梁需要准备的准备金,就超过百万贯了,短时间内根本筹措不到这么多钱。”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晏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问道:“官家,这事儿......要不要问问赵骏?” 赵祯不高兴了,说道:“这交子务就是问赵骏才得出的东西,出了事情就只会找他,那大宋养那么多士还有什么用?朕还希望他眼睛好了之后,看看朕的大宋,看看朕与朕的君臣,绝不是他口中那么不堪。” 晏殊苦笑道:“可若是不找他帮忙的话,茶商那边又该如何是好?臣觉得,他们即便没联合成都府所有在交子铺存钱的商人,只需要买下他们手中的交子,交子铺就难了。” 成都交子务成立地最早,所以那边商人之间基本互相承认交子具有货币价值。交易的时候不是用交子去交子铺取钱,而是直接用交子来买卖。 汴梁如今也承认了交子,其余路的商人不好说,但成都府路的商人肯定会承认交子之间可以进行交易。 相比于到汴梁之后,先到汴梁交子务排队取钱,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钱,然后开始置办货物,还不如用交子直接买卖货物更方便。 所以晏殊认为,只要那帮想阻拦朝廷见钱法的茶商们不蠢,肯定会用到这个办法。 到时候汴梁交子务被挤兑破产,见钱法失去了资金来源,最终还是只能流产,这将会成为茶商们继天圣年间的那次之后,对抗朝廷政策的又一次大胜。 赵祯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望了眼晏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朕听闻,吕公、宋公、夏相、贾相他们,家资颇厚?” 晏殊之前就被赵祯盯得有些发毛,现在听到这句话,惊诧地看了眼赵祯,但略微犹豫,还是说道:“是。” “之前范希文来参吕相和宋相。” 赵祯话锋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道:“朕想问问,同叔公会站在哪一边?” 晏殊只觉得寒毛倒竖,顿时心中一凛,随后说道:“臣.....陛下在哪里,臣就在哪里。” “这是同叔公的真心话?” 赵祯问道。 “是。” 晏殊认真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是臣子本份。” 赵祯就笑问道:“不用那么紧张,朕只是想问问同叔公,吕相他们,真的会答应罢黜门荫官员吗?” “不会。” 这次晏殊就回答迅速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该站哪一边。 现在大宋面临的问题是,大量的门荫官员占据了朝廷,他们形成了绝对势力。 因为整个北宋科举取士才三万多人,平均每年才有117名进士。 仁宗时期通过科举考进去的也就四五千人左右,那么如今仁宗朝四万多名官员哪来的呢? 大部分都是通过门荫。 范仲淹想罢黜这些在朝堂上拥有十分之七八力量的门荫官员,就算吕夷简答应,其余人肯定也不会答应。 赵祯就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看看这个吧。” 说着指了指旁边范仲淹上的劄子。 晏殊就走过来拿起劄子,略微看了一下,愕然道:“这.....” “把这事告诉吕相,他兴许知道会怎么做。” 赵祯说完之后,稍稍思索,又补了一句:“别告诉他是朕要他知道的。” 晏殊颇为震惊,随后顿时明白了赵祯的意思,心中暗说了句真是伴君如虎,纵使千古仁君,也不乏帝王之术。 但他反应很快,立即拱手说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 赵祯挥挥手。 “臣告退了。” 晏殊就倒退着离开。 等他出了书房,赵祯才把手撑在桌上,揉搓着太阳穴。 见钱法和交子务虽然利国利民,但事情肯定不会像赵骏说的那么轻松和顺利。 很多国家大事,光凭一拍脑袋就做决定肯定不行,就像青苗法那样,怎么看怎么是好政策,却在执行上直接把百姓给害惨。 所以赵祯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有了面对任何考验的决心和毅力。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商人们能这么快想到抵制手段,交子务才开两个月,他们就已经打算通过挤兑来掏空交子铺,逼朝廷放弃见钱法。 虽然刚开始第一波攻击还不算太厉害,然而如果大部分茶商联合起来,还是够朝廷喝一壶,这些也不能不防。 朝廷那些官员们确实个个家大业大,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想点别的办法。 嗯.......看来,得去皇后那里一趟了。 赵祯心里想着。 第五十四章 官家离不开能臣 大宋很富裕。 但它的富裕主要集中在士大夫阶级以及将门阶级。 百姓该穷困潦倒,还是穷困潦倒。 士大夫们不仅是官,同时也是商,一边从朝廷那里拿着俸禄,一边还扩展着自己的商业版图。 比如吕夷简、宋绶、夏竦、陈执中等人,哪个不是世家子弟,祖上都是高门大户? 这些人数代家业积累,不敢说金玉满堂、富可敌国,单说家财万贯还是有。 不过跟将门比起来,就差了不少。 因为大宋给了将门无比优渥的待遇,杯酒释兵权之后,除了名义上的高官厚禄以外,还有大量的赏赐。 如石守信家,《宋史》记载,“积财钜万,家中多财”,又放高利贷,各行各业都有涉猎。 还有王审琦家族,号称“九院王氏”,在寸土寸金的汴梁城中有九座豪门宅邸。 高怀德家族在汴梁田产、地铺不计其数,五代当中有七人封王。 其余曹彬、李崇矩、郭守文、张令铎等等数十名赵匡胤、赵光义时代的开国将领,一个个也都家财万贯。 光他们每年的赏赐就数不尽数,更别说他们依靠手中的权力在汴梁做生意,像汴梁很多有名的酒楼、茶庄、赌坊、妓院背后,都是将门在把持。 所以汴梁的高官以及高级将领们,是真的有钱。 六月三十日。 夜幕降临,坤宁殿内,一个年轻女子平静地坐在殿中等候着。 她只是化了一个淡妆,面容并不美丽,甚至还透露着一股冷厉之色,宛若冰山。 不久前内侍省宦官首领王守忠过来向曹皇后汇报,说官家准备今日留宿坤宁宫,请皇后做好迎接。 曹皇后颇为意外,虽然与官家成婚已经两年,但二人并没有太大感情,这两年间官家来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今日怎么有空来坤宁殿了? 只是意外归意外,曹皇后还是按照流程沐浴更衣之后,稍微化了個淡妆,静静地在殿内等候。 等到亥时初,官家的轿子就已经到了坤宁宫外。 赵祯下了轿子,殿外的宫女宦官纷纷行礼,进入宫内后,看到了椅子上坐着的曹皇后,他脚步略微一滞,表情颇为复杂。 曹皇后站起身,向赵祯欠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平身吧。” 赵祯淡淡地说道。 “谢陛下。” 曹皇后的语气也很平淡,并没有因为赵祯的到来有多欣喜。 后宫佳丽数十,但这宠爱是张美人的,是苗御侍的,更她曹皇后好像没什么关系。 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两个人的对话以及日常生活,完全不像是一对夫妻,反而更像是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赵祯看到曹皇后的样子,没来由心里觉得一阵反感,他真的很厌恶曹皇后对他的态度。 但想到自己还有求于将门,又想到赵骏评价曹皇后是一代贤后,最终还是上去,稍稍犹豫,拉住了曹皇后的手道:“最近国事繁忙,却是冷落了皇后。” 曹皇后又欠身说道:“陛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本就是应该的事情,臣妾自当尽守本分,替陛下分忧,并无任何怨言。” 赵祯就说道:“夜深了,皇后与朕入寝吧。” “是。” 曹皇后随赵祯去了后殿寝宫。 寝宫内的宫女帮他们脱下了外衣,随后吹熄蜡烛,两个人像例行公事一样躺在了一张床。 谁也没有动。 赵祯勉强搂住曹皇后,感受到身边平静的呼吸,他也没有多少心思,只是道:“御医说朕身子不太好,让朕少敦伦,这些日子朕都住在后苑木屋,却是少来后宫了。” “陛下要以身体为重。” “这些日子朕让人不准踏入后苑,皇后不会心有不快吧。” “臣妾向来不喜欢走动,倒也无妨,反倒是张美人、俞御侍她们想去后苑被阻,还找臣妾哭诉。” “额.....不提她们,皇后在这宫中住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臣妾觉得尚可。” “哦,有人说皇宫宫殿用的材料不太好,会让人容易生病。” “陛下要重新修缮皇宫吗?” “国库和内帑都没什么钱,哪来的钱修。边关不稳,还需要援驰军备。” “哦。”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像两个不太熟稔的邻居走廊遇到的闲聊。 过了好一会儿,赵祯才倏地转换话题道:“皇后可知道,汴梁现在开了交子务,把钱存进去之后,就会有交子票,以后能在大宋各地取钱?” “倒是听去外面采买的宦官说过。” 曹皇后应了一句。 赵祯见她不是很开窍,就试探道:“朕记得曹家多有经商,若是把钱存在交子铺里,岂不是方便得多。” “......” 曹皇后就沉默了下来。 屋内变得静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祯不说话,他眉头紧皱,略有不满。 难道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但过了一会儿,赵祯忽然觉得脸有点臊得慌。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两年前曹家把闺女送到宫中来,家族凑了一笔巨大的嫁妆。 这笔嫁妆价值百万贯,几乎把曹家给掏空,曹皇后的叔叔曹琮被迫借钱度日。 到现在内帑还能剩余一百多万贯余额,都是靠曹家支持。 而赵祯一毛钱都没有赏赐给曹家,导致曹家如今家业极为窘迫,已经没什么钱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祯还让曹家往交子铺里存钱? 是希望曹家把宅邸都卖掉吗? 想到这里,赵祯就更加害臊,忙不迭说道:“朕的意思是若曹家联络其余将门家族,把钱存进交子铺也有好处。” “原来如此。” “朕想起来,当初与皇后成婚,朕太高兴了,倒是忘了按照惯例赏赐曹家,明日朕就从内帑取二十万贯,派人送到曹府去。” “谢陛下。” 曹皇后应了一声。 赵祯心里叹息,说道:“夜深了,皇后睡吧。” “是。” 曹皇后轻轻回应。 二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都沉沉睡去。 只是赵祯刚开始还能温柔地搂着曹皇后,但到了后面,也就慢慢松开了手。
对于渣男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还是爱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翌日清晨赵祯就离开了坤宁宫,前往垂拱殿上早朝,并在早朝宣布曹氏忠心耿耿,从内帑赏赐二十万贯。 朝堂上倒没什么反应,这是官家的家事,而且还是从内帑调钱,就更不关他们的事了。 与此同时,曹皇后于中午召东上阁门使、卫州团练使曹琮入宫。 相比于宋初,曹家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 曹琮作为曹家这一点家主,实际上只是曹彬幼子,年龄也不过四十多岁,一没有权势,二已家无余财,日子过得可谓相当凄惨,举债度日。 赵祯对曹皇后态度之凉薄可见一斑。 此刻曹琮小心翼翼地进宫,在坤宁殿向皇后见礼之后,才询问皇后召他进宫的原因。 曹皇后坐在椅上,对他说道:“听人说,官家赏赐了曹家二十万贯?” 曹琮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说道:“是的,辰时就送到了府外,现在府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全都送到交子铺去存起来。” 曹皇后说道。 “交子铺?” 曹琮纳闷道:“这东西我也知道,不过目前只有汴梁和成都开设,咱们家在成都并无家业啊。” 曹皇后摇摇头道:“叔父照做就是了,以后交子在汴梁也能用。” “是。” 曹琮就拱手应下。 曹皇后又道:“叔父可以去宴请其余将门,邀请他们都把家中余财存入交子铺去,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曹琮不蠢,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曹家今天莫名其妙得到赏赐的原因,一时间惊诧道:“莫非此事......” “此事你不要多问,官家说了,只是把钱存进去,并不是要你们的钱,以后想取随时可以取,难道官家说的话,都没有用了吗?” 曹皇后沉声道。 “是。” 曹琮就应了下来。 随后曹皇后留曹琮在宫中用膳,下午曹琮就带着使命回去。 与此同时,傍晚官员散值之后,吕夷简的轿子,也缓缓地出了皇宫政事堂,向着马行街的方向而去。 虽然吕夷简等三相三参,加上晏殊和范仲淹八个人是知情者,但赵祯并没有限制他们的活动。 毕竟把六个宰相和两个大臣圈禁在后苑里,闹的动静可就太大了,是不可能的事情。 晏殊在东楼已经订了桌子,当他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晏殊和宋绶已经在里面。 见吕夷简进来,二人起身说道:“吕相。” “坐吧。” 吕夷简应了声,走过去坐下道:“什么事?” 宋绶看向晏殊。 今天这场局是晏殊安排的,他说让他们散值后来东楼,倒是不知道具体何事。 晏殊也不墨迹,直接开口说道:“范希文向官家请罢二位,他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大多数朝廷官员都是门荫入仕,而朝堂上吕相、宋相等都是门荫官员的顶梁柱,有诸位在,新政就不能实施,因而必须罢免。” “此事你怎么知道的?” 宋绶惊讶不已。 晏殊就找了个借口道:“我去向官家奏报赵骏情况的时候,看到范希文从书房出来,就给了王公公五十贯,他告诉我的。” 官员找宦官买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倒也正常。 吕夷简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其实早就猜到范仲淹会这么做。因为范仲淹是个牛脾气,颇为固执,即便有赵骏在,有官家的调和,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双方没有仇怨,属于立场之争。 正因为是立场之争,才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但他没想到范仲淹会这么耐不住性子,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就开始在官家面前上眼药。 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想起上次范仲淹故意问赵骏,是哪些人在反对庆历新政,吕夷简的就甚怒不已,沉声说道:“范希文这匹夫,当真是不顾大局,为什么要执意罢门荫?这是要与天下官员作对,公垂,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让子乔他们去办吧。” 晏殊诧异道:“何事啊?” 宋绶就说道:“让人在市面上散播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官家,说赵元昊即将叛乱立国的谣言。” “这跟范希文有什么关系?” 晏殊不解。 这段时间他天天呆在皇宫,即便是回家也要照看生病的夫人,几乎都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宋绶说道:“范希文常在家主宴请欧阳修、尹洙、余靖等人,而我等每日散值之后,就不见外客,只在家中,官家不会不知道,若是汴梁有这样的谣言,你说官家会待范仲淹如何?” 晏殊听到他的话,瞪大了眼睛,随后呵斥道:“坦夫公、公垂,你们疯了?官家有多重视赵骏你们是知道的,若是传出去,官家会暴怒的!” 吕夷简面沉如水,淡淡地道:“我能怎么办?范仲淹步步紧逼,他是赵骏嘴中未来的改革大臣,我不过是个对权欲看重的保守利益集团,互相上奏参对方?在官家心中,我还能有范仲淹重要了吗?” “这一招棋太险了,万不能如此!” 晏殊连连摇头。 赵祯现在把赵骏看得比命还重要,还指望他能帮自己解决麻烦,要是事情传出去,皇帝陛下必然暴怒,肯定会让皇城司查个彻底。 一旦把事情闹大,牵扯出吕夷简来,恐怕非常危险,到时候很多人都要受到牵连。 吕夷简又何尝不知道,叹息道:“那能怎么办?范希文已经骑在了我们的头上,如果不反击的话,他真说动了官家,我们......” 晏殊眼珠子转了两圈,摸了摸下颌的山羊须。 宋绶见他这样,就忙问道:“同叔,你向来有急智,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晏殊倏地笑了起来,说道:“此事易尔,官家需要的其实不是范希文他们这样的直臣,而是能解决问题的能臣。之前去向官家奏报的时候,就听到官家好像遇到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吕夷简问。 “汴梁的茶商联合成都府的茶商,打算将交子铺里的钱取出来,谁能解决这个问题,谁就是官家心目当中的能臣。” 晏殊说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二人,低声道:“官家.....离不开这样的能臣。” 两个人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第五十五章 朝廷的应对 汴梁城作为大宋首都,除了锦绣繁华以外,更多的是权贵遍地。 王公贵族、高门衙内不知道凡几。 有的时候从樊楼三楼的楼上扔出一块石头,都不知道砸到的是平民百姓,还是几品大员。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有权有势者,特别是宋初以来的各家将门。 官家赏赐曹家之后,朝堂并没有什么轰动,反倒是将门那边颇为惊诧,纷纷派人来曹府询问情况。 大宋将门已经被边缘化,有点像明代勋贵。 将门各家没有实权,子弟除了授予一些勋官以外,也没有其它权力,基本就是混吃等死。 原本曹家也一样,除了曹修还勉强担任有点实权的皇城使以外,其余人都没什么权力,还常常被文官集团打压限制。 要知道曹家还出了一个皇后都是如此,更别说其它将门世家,因此听到曹家破天荒得到了赏赐,并且官家大力称赞曹家,一个个也都惊讶起来。 很快曹琮就按照曹皇后的吩咐,在樊楼宴请其余将门世家的人,与曹家交好的十多家,纷纷赴宴。 宴会上众人才知道,原来官家是希望他们把钱存入交子铺。 得知此事,有些人比较犹豫,因为交子铺这个东西谁也摸不准,万一像当年成都交子铺那样破产,他们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然而但凡有智慧者,就都没有迟疑,宴会结束之后,就回去把家里大量现金搬出来,存去交子铺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笔钱不管以后能不能拿得回来,至少现在,就是交钱保平安。 否则对付如今没有兵权的将门,官家有的是办法。 ...... ...... 六月二十九日,汴梁交子铺门口处,挤满了长龙。 此刻南城相国寺旁州桥大街上,街面人山人海,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汇聚,来来往往的人拥挤在一起,整条街道,都变得水泄不通。 这里本来就很多街面上的商贩,现在又来了不知道多少,有逛街的,路过的,更多的却是来看热闹的。 乌压压怕是几百上千号人,将州桥大街塞满,纷纷凑在交子铺外观望。 连对面的酒楼都坐满了人。 祥德楼二楼的栏杆边,几名雍容华贵的富商正志得意满地坐在上面,俯瞰着下方交子务大门。 他们正是汴梁茶商代表周云升、王敏等人,旁边还有另外几名富商。 除了茶商以外,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这個人身形颇为干瘦,面容严肃,嘴角留着八字胡。他叫做康喜,是汴梁有名的盐商。 盐商跟茶商不一样,茶商需要在朝廷那拿茶引才能做生意。但盐商没有盐引,只有官盐商,就是官府指定把盐卖给某人,某人再去贩卖。 所以在庆历八年制置解盐使范祥进行盐法改制之前,宋代盐法都属于官府专卖,最多会出现下级代理经销商,这就意味着所有的盐都是官卖,而不像茶叶一样可以有私人老板。 康喜就是汴梁最大的官盐经销商,与官府那边的关系非常不错,也是周云升等人的朋友。 此刻他看着下方,脸色有些不好看,对周云升他们道:“周兄、王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你们如此大张旗鼓,聚众一同取钱,就不怕惹怒了朝廷?” 王敏苦笑道:“若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谁会想得罪官府呢?事情闹大一点,也是为了保命。” 周云升也说道:“是啊,朝廷想来也是要脸面的,我们兑付并无任何不合规矩之处,成都的茶商们来汴梁做生意,难道不该取钱吗?” “理是这个理,但有的时候,咱们做生意还是得跟朝廷通融通融......” 康喜劝了一句。 但二人显然没有听进去,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朝廷既然开了交子铺,那他们存钱后再去兑换,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并不是作奸犯科。 所以哪怕朝廷知道了这事背后是有人在撺掇,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否则将来谁还敢去交子铺存钱?那朝廷信誉就形同虚设了。 正因为想明白这个关节,商人们才肆无忌惮。 毕竟当年见钱法开的时候,他们选择拒绝入中,朝廷一样拿他们没办法。 “门开了,门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下方有人大喊,商人们就一窝蜂地想往里面冲。 可很快就被拦了下来,交子务的官吏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官员站在台阶上,冲着下面呵斥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大清早地,不知道排队吗?” 周围十多名负责维持秩序的吏员顿时举起了手中的棍子,他们腰间还别着刀,交子铺府库存了不少钱币,所以设施堪比官署,有吏员守卫。 见到这阵仗商人们连忙退后几步,随后有人说道:“官人,我们来汴梁售卖,需得本钱,来汴梁交子务取存入的钱币。” “是啊官人,我们在成都交子铺存了钱,来汴梁取钱,这是朝廷定下的法律,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又有人问。 “既是来取钱,自无不可,朝廷有信誉在,不会欠你们一文铜板。” 那官员说道:“来门口登记,一个一个来,不可插队、喧哗、大闹,尔等明白?” “是是是。” 众人商人连连点头应是。 他们设下的是个阳谋,可没打算跟官府硬拼,所以一个个也都规规矩矩。 很快商人们陆陆续续进入交子铺,交子铺有点像衙门,从外门进入之后就是个大院子,数十名茶商在门外排起长龙,都排到了街巷。 外面祥德楼上的康喜看着下方一幕道:“取钱需要提前登记,官府说最多十日之内就能取到钱,你们这么做,他们也有十日的时间进行周转,难道就不怕朝廷能拿出钱来吗?” 周云升冷笑道:“六七月正是汴梁商贸最紧密的时候,十日之内还会有更多的成都商人来汴梁,大不了我们取钱之后,再从别人手中购置等价交子。” “没必要这样,跟鱼死网破有什么区别。” 康喜还是劝说。 王敏摇摇头道:“康兄不用再劝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做盐售不知道我们做茶叶有多艰难。现在朝廷这样,几乎是断了我们的生计,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好吧。” 康喜就只好闭嘴不谈。 下方排队的长龙非常多,除了茶商们以外,还有其他成都来的商人。 成都商人在成都存钱,就不用那么麻烦带着铜钱出门,到了汴梁之后继续做生意,肯定要把钱取出来。 本来是不用急的,结果今天看到交子铺那么多人取钱,就引发了一定挤兑恐慌,不少听到消息的成都商人就纷纷跑过来排队。 所以这个时候就极为考验汴梁交子铺的钱币储存量。 从清晨交子铺开门,到上午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登记的商人们都已经到了一百多位,要取的钱数量达到了四十多万贯,远超周云升和王敏的预期。 当他们派出去取钱的人回来向他们禀报这件事情的时候,二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是天意,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然而就当他们中午打算回去,等一等官府那边消息的时候,交子铺的大门敞开到了最大。 青色官服的官员再次走出来,对外面的人说道:“朝廷开交子铺,就是为了方便商人们南来北往商贸买卖。商贸兴,则百姓兴。因而朝廷为商人们准备了充足的钱币,今日取,则今日有。” 说着拍拍手。 身后就有十多名吏员,各自用扁担挑着两个箩筐从里面出来,摆放在了铺子门口的街面上。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箩筐里全是捆在一起的铜币。 一捆就是一贯,粗略看去,每个箩筐至少得十几二十捆,重量在一百多斤的样子,十多名吏员挑出来的数量,大概也就三四百贯。 虽然不多,但还是极具视觉冲击力。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三四百贯可能是一生都不一定能赚到的数目了。 官员说道:“朝廷是讲信誉的,既然把钱存在了交子铺里,那么就一定不会让商人取不出钱来,成大翁何在?成大翁在不在?” 成大翁不是茶商,他是来汴梁做生意的普通商人,要取八百贯,听到官员的话,连忙站出来道:“小人在这里。” “你带了人没有?” 官员问道。 成大翁马上说道:“小人以为今天取不出钱来,只是来报备登记的,倒是没来得及雇人。” “那你快点吧,别耽误别人取钱。” 官员说道。 “是是是。” 成大翁连忙钻出人群去雇马车、脚夫了。 官员又说道:“其余人要去雇人叫人就快去,接下来几日都可以来兑付。” 周围商人们如梦初醒,连忙去照做,茶商们则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朝廷的交子铺,居然真有现钱。 祥德楼上,周云升和王敏等茶商脸色难看至极,周云升咬牙道:“这必定是朝廷稳定众心的计策,不用担心,我们继续看下去。” 众人就继续在上面看着。 很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商人们带着大量马车、人手挤进了州桥大街,原本宽阔的街道完全变得车水马龙,从上午到傍晚交子铺关门的时候,来兑付的人就没停过。 初略估计,光今日就兑付出去了近十万贯,原本以为交子铺没那么多钱,可交子铺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时时刻刻都有大量吏员把钱抬出来当场交付。 一时间交子铺的信誉传遍整个汴梁,外地的商人都羡慕成都商人,能够有这么轻松的东西可以不用携带几万斤甚至几十万斤的铜钱出门。 等到接近天黑的时候,祥德楼上的周云升等人已经面容呆滞。 康喜陪着他们坐了一天,看着下方交子铺外官员宣布今天暂时到这里,明天继续兑付之后,就起身拍了拍周云升肩膀,留下一句。 “与朝廷作对,没什么好下场,还是顺应吧。” 说着背负双手离开。 而周云升王敏等人则已是面如死灰。 茶商们这次行动其实比较仓促,从五月份盛度组织开设起汴梁交子务,到六月底他们想办法召集诸多成都茶商,也不过堪堪两个月时间不到,导致聚集起来的力量也很有限。 但没办法,一来成都府那边本身有交子务,所以成都茶商们那边存钱,这边踩着点到汴梁,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就被茶行的人召集过来,肯定人不多。 二来由于交子务没有在全国设点,只有成都茶商在成都存钱了,相对于全国茶商这么庞大的力量,成都与汴梁茶商还是不够看,因此他们没办法聚集起更多的力量。 第三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他们想要茶引以及虚估的货值,首先你自己手头上必须要有粮草货物运到边关去。 没有货物你怎么虚估货值?怎么从朝廷口袋里掏钱? 而恰好宋朝真宗时期,东南地区就已经引入占城稻,将近三十年下来,占城稻被推广至整个南方。到仁宗朝,南方就已经出现双季稻,岭南甚至是三季稻,通过这次农业革命,人口开始大幅度增长。 占城稻生长周期很短,基本上二月份耕种,五月份就能收割。加上北方小麦也是五月份成熟,因此每年六到七月份的时候,就是市场上粮食极具增多的时候。 一般开中法的商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在市面上购买粮食,然后雇佣人马,一路运到西北与河间去,在年底拿到茶引和虚估的高额钱币,回到南方购置茶叶,卖了茶叶之后继续,这样往复循环套利,不断吸朝廷的血。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不抗拒见钱法,那么就会少大量的利润。 因而他们必须要在这短时间尽快将朝廷的这个政策给取消掉,然后马上扫货,否则再晚一点,市面上粮食少了,他们就没机会再拿茶引了。 所以综合上述,也确实如周云升、王敏二人所说,这是茶商们唯一的机会。 但他们觉得能赢的原因是知道朝廷在大量用交子铺里的钱收购粮草,且成都交子铺的钱来不及送到汴梁,在汴梁挤兑,很大可能直接让交子铺破产。 现在看到交子铺能源源不断地把钱拿出来,他们就知道,往后他们这些茶商们再想吸朝廷的血,恐怕就难了。 第五十六章 复明前最后一堂课,学生篇 汴梁城内,交子铺的事情很快成为了现在最新的新闻。 虽然交子铺已经开了两个多月,但存入的五十多万贯里,其实大部分都是官商。 所谓的官商就是官员家属商人,这些人依靠官员的能量,从事商业活动。 只不过大宋的官员流动比较频繁,加上朝廷对商税、专卖等制度管控比较严苛,所以并未形成特别夸张的垄断巨富。 但即便如此,官商们也一个个都是富得流油。 盛度建立交子务,首先找到的就是这个群体,让他们往里面存钱。 在吕夷简盛度等人带头下,朝廷不少高官都让自己的家属往里面放,其余大概十多万贯,才是汴梁商人存入。 归根到底,交子铺这个东西在成都虽然已经起了作用,但在汴梁还是個新鲜玩意儿,商人们谨慎观望,谁也没有打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可随着成都商人做了榜样,从成都存钱,从汴梁取钱之后,汴梁商人就蜂拥而至,一时间交子铺差点被挤破了门槛,盛度不得不在马行街开始筹备起第二家交子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七月三日,崇德殿书房内,看着手中交子铺新送上来的公文,赵祯非常高兴。 茶商们想联合取钱,还发生了挤兑浪潮,结果交子铺连续多日都拿出大量明晃晃的景祐元宝,当场点清,当场交付。 这一系列行径使得交子铺名声大噪,来存钱的商人络绎不绝,虽然不一定在成都用,可在汴梁也能流通。 除此之外,铜钱本身有极大损耗,氧化、腐蚀都是个大问题,钱放在家里或者埋在地下,要不了多久就会烂掉,放在交子铺损耗就归国家出。 所以交子铺的存款不减反增,等到成都那边的存款抵达汴梁的时候,恐怕汴梁交子铺的存储将会达到三百万贯,这笔钱足以抵得上大宋半个月财政收入了。 虽然这些钱都是别人存在那的,不属于朝廷款项。但首先是每年百分之四的保管费就是个不小的数字,其次是可以挪用一部分替代国库支出。 这将大大缓解目前严重的财政赤字,所以赵祯才十分兴奋,至少后年面对李元昊的进攻,他觉得有非常大的把握可以击败对方。 至于故意挤兑交子铺的茶商们,赵祯也没有计较。 除了只是让皇城司列出名单,查抄了几家确实存在违法乱纪行为的商人以外,其余人全都放过。 事情圆满解决,朝廷没必要赶尽杀绝。 主要是商人们这样的行为其实也不犯法,因为既然交子铺是用来存钱的,商人来取钱属于合理合规,如果朝廷秋后算账,无异于杀鸡取卵,让别的商人不敢来存钱。 因此大大方方让他们来取,只要有足够的准备金,反而更能增加交子铺的信誉以及名气。 “官家,交子务设立之后,国库亏空的事情就算是短暂解决了,朝廷诸多大员们也不再开始反对见钱法。” 吕夷简向赵祯拱手说道:“等今年成都交子铺送来的钱加上明年见钱法节省下来的开支,想来明年大宋的国库会有不少富余,面对赵元昊,我们也能多出几分胜算。” “嗯。” 赵祯非常满意,点点头道:“这一切都是诸位的功劳,吕相宋相,你们真是朕的治世肱股也。” 吕夷简和宋绶互相对视一眼,都是老狐狸,他们隐约也能猜到几分。 为啥晏殊能恰好看到范仲淹从书房里出来,王守忠向来都有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不会乱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传出去。 但偏偏传出来了。 这背后没有官家的影子,他们肯定不信。 不过就算猜到,他们也不会说出来,吕夷简和宋绶拱手说道:“为官家分忧,本就是臣子的本分。” 王随说道:“现在国库充盈,边关粮草无忧,也许可以早做打算。” “官家,臣以为,见钱法如今也实施顺利,关键在于明年能不能让国库更加充盈,以应对狼子野心的赵元昊。” 盛度说道:“茶商们从交子铺里拿到钱,也只能去购买粮草,现在粮食价格因为前段时间我们大肆收购,导致粮价上涨了不少,不如趁着现在卖给他们,以充实国库?” “啊这......” 赵祯傻眼,论黑还是自己这些臣子黑啊。 “我觉得可以。” 王曾说道:“汴梁茶商吃了大亏,可如果今年不去入中的话,那明年就没有茶引拿茶叶,虚估的钱拿不到了,卖茶叶的利润也没了,他们就彻底没了进项,所以现在只能去买粮。” 蔡齐也道:“不错,市面上的粮食本来就被朝廷收购了不少,粮价飞涨,会苦百姓。因而与其便宜了那些粮商,不如朝廷把这笔钱挣了,还能平抑粮价。”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几个宰相纷纷拱手。 对于朝廷来说,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既能解决入中粮食,又能平抑粮价,还能通过中间倒手赚差价。 问题是这些粮食原本赵祯是打算存起来后年跟李元昊打仗用的,现在不继续收粮反而卖出去,等打仗的时候那粮价还不得上天了? 赵祯略微犹豫,但忽然想到赵骏马上就要康复了,想来他应该有办法,于是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又商议了一些其它政事,如今见钱法和交子务都尘埃落定,于国事大好,也让赵祯心情大好,等早上的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一行人往后苑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赵骏正在给孩子们授课,授课时间是一整个上午,早上是两节数学课,中间二十分钟课间休息时间,之后再上两节别的课程。 有的时候是语文课,有的时候是自然课,甚至偶尔还有音乐课和英语课,眼睛瞎了也没法教多,都是背背单词讲点知识。 今天就上了一门自然课。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首诗,是老师昨天才教给你们的,这里面蜡炬成灰泪始干,相信大家应该也明白。但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意思,里面蕴含了很多自然哲理,我就来说一说。” 赵骏摸索着木板,现在木板都已经换了好几块了,由于没有粉笔和黑板,无法通过擦黑板循环利用,就只能用木板和炭笔,木板上完课后会让晏殊帮忙清洗。
可不管怎么清洗,时间久了也会把整块木板变黑,所以没有办法,就只能这么换着来。 好在他用木板教学,都不是写字,而是只画几加几,几乘几的数字内容,写起来倒不是很复杂,这次就又在木板上画了好几个圈。 他指着第一个小圈说道:“生物有生命周期或成长周期的说法,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到壮年,最后再老去,死亡,都离不开这个规律。生物也一样,蚕的生命周期就很短,只有大概不到六十天的时间。” “蚕被产下之后,就是很多白色的小斑点,被称为蚕卵,这些卵会经过几天时间成长,孵化出一条条蚕宝宝,它们通过吃桑叶长大,吐出蚕丝,这些蚕丝,就成为了我国古代的丝织物品。” “蚕为什么会吐丝呢?因为桑叶里含有大量氨基酸,蚕必须吐出蚕液进行自我解毒。二是通过吐出大量的丝,将自己包裹起来,能够抵御天敌的进攻,这是保护自己的手段。” “人们通过养蚕不断收取蚕丝,等到蚕成长到一定程度,它就会自己结蛹,然后在蛹中不吃不喝,又过了十多天的时间,破茧而出,成为蚕蛾,最后产子死亡。” “这就是蚕的一生,分别为蚕卵、蚁蚕、蚕蛹、蚕蛾,蚕就这样被圈养着,一生都在为吐丝奉献,它就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我们很多人的人生也是这样,出生之后,牙牙学语,然后上学读书,长大之后找一份工作,努力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为家人奉献一直到死的时候。日子虽然很辛苦,但老师是学历史的,正因为见识到了曾经的艰难,才知道现在的不易。” “在我们古代社会,封建统治阶级往往会对底层百姓进行惨无人道的剥削和镇压。很多老百姓出生之后,没钱去读书,只能几岁就负担起家庭的重担,下地干活,上山挖野菜,好的年月,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 “如果遇到差的年月,出现饥荒就很容易夭折。而且这还只是看天吃饭,如果遇到地主阶级和封建官僚,就很有可能会想办法抢走百姓的土地,让他们连想办法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宋代学者张俞有首诗《蚕妇》,“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就是用蚕来比喻封建社会的黑暗与残酷,体现了对人民的剥削。” “我们现在在新中国了,人民当家做主,压迫在我们头顶上的封建已经不在,每个人都有了读书的机会,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你们将来都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以后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一定不要忘记国家对你们的培养。” 赵骏说到最后,脑袋转了一圈,被蒙住的双眼仿佛在环视着诸多学生,认真说道:“老师的眼睛很快就会康复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给你们瞎着上课。老师已经记住了你们很多人的名字,但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的样貌,我很期待能看见你们的时候。老师在这里想说的是,国家一直在关注你们的教育,关注你们的未来,老师也一定为会为你们的未来负责,好好教你们读书,我希望伱们所有人能够好好学,不要辜负国家和老师对你们的期望,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这里小的七八岁,大的也有十一二岁,只是没有后世见识,不代表不懂事,纷纷异口同声的应和。 “下课!” 赵骏说道。 “起立!” 班长雅雅起身。 这是赵老师教他们的规矩,每次下课都要站起来。 很快学生们就放学离开,说是离开,其实就是被外面的老妈子们带走。 如今后苑已经变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吕夷简晏殊他们也时常过来,不至于让孩子们长时间看不到家人而闹腾。 反正只是短时间,一直以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等孩子们出去之后,赵骏就摸索着把木板放在一边,坐在床上开始休息。 他现在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从四月份到如今七月份,将近三个月的针灸,恢复了光明。 事实上他感觉视力彻底好了,因为即便戴着眼纱,也能朦胧地看到外面炽烈的阳光,只是医生让他多修养几天,所以才一直蒙着眼睛,否则早就迫不及待地摘下眼纱,重见天日了。 赵祯他们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课,等到下课赵骏回到床上休息的时候,在孩子们出来之前,他们一行人就已经离开门口,往观稼殿的方向而去。 “赵骏的眼睛一天比一天好,他说这可能是最后瞎着给孩子们上课,说明他明天最迟后天,就想自己摘眼纱了。” “这种事情朕倒也早也预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还是想想他眼睛好之后再做的事情。” “观其言行,不是一个平庸之辈,想来会有所作为。” “不错,将来必大放异彩。” “朕听赵骏说的封建社会制度确实存在着一定压迫,但也正如他自己所言,在咱们的科技力量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 到了观稼殿门口之后,赵祯说道:“所以他最终的科技力量,非常关键,赵骏眼睛快好了,未来我们大宋能否崛起,成为比肩汉唐,甚至超越汉唐,期望就在他身上了。” 众人互相对视。 大家都知道官家对赵骏的期望很高,没有想到这么高,把整个大宋的未来都押在了他身上。 恐怕以后赵骏在大宋的地位,除了官家以外无人能与之比肩了。 吕夷简有些担忧道:“只是这些天来,我观赵骏的性子颇为年轻气盛,怕是性情刚烈,他本来就厌恶大宋,得知真相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抵触?” “不气盛能是年轻人吗?大家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王曾笑道:“何况他已经来到了大宋,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除非他还能回去,否则的话,未来依旧要生活在大宋的土地上,不随遇而安,难道他想去隐居山林吗?”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是啊。 人都过来了,已经没办法回去。 不既来之则安之,还能如何? 到了大宋,总归是有一群站在大宋权力最高的人庇护着他。 为官家效力,是他最好的选择,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第五十七章 复明前最后一堂课,君臣篇 众人到了观稼殿外,随意聊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赵骏休息得差不多,也吃了午饭,被范仲淹晏殊他们扶了过来。 还是按照之前的剧本,二人先陪着赵骏聊天吃饭,等到那边所有人就位之后,就说大家刚刚干完活,现在来村口晒太阳了,邀请赵骏一起去坐坐。 赵骏自然欣然答应,他眼睛已经康复,心里已经有所预期,明天就想摘眼纱了,在最后的时刻,自然要继续和大家熟络关系。 很快赵骏就被扶到了众人面前,“赵老师来了。” “老师来这边坐。” “好好好,谢谢谢谢。” 赵骏连连道谢,又坐到了赵祯和吕夷简身边。 他们又聊了一阵,说了些家长里短,等十多分钟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其实不管是封建社会还是现代社会,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争夺社会的总体财富,当社会的财富被小部分人瓜分之后,就需要迎来一次大洗牌。” 随着吕夷简率先问出古代国家和现代国家的本质是什么,赵骏稍微思索之后,很快给出了一个答案。 吕夷简追问道:“什么是社会的总体财富?” 赵骏说道:“简单来说,就是通过生产力获得的价值产出,就是社会的总体财富。” “那生产力又是什么呢?” 吕夷简不解。 其实这些天来赵骏常会蹦出不少他们听不懂的词,很多时候他们不敢问也不敢说,生怕暴露。 但到了如今,有些东西已经能够大着胆子去问。 因为赵骏眼睛已经好了,基本上就这两天能摘下面纱,而在他没有摘下面纱之前,所有的话都是真话,那么自然要趁着这两天的功夫,把最重要且最关键的信息给套出来。 赵骏听到吕夷简的问话,颇为奇怪,可想到这毕竟是大凉山深处的山村,除了支书村长是党员以外,其余人都是普通农民,对这些没什么研究也正常。 于是他说道:“所谓的生产力就是具有劳动能力的人和生产资料相结合而形成的改造自然的能力,也可以说是劳动所具备的价值产出能力。举个例子,最早的原始社会,人类通过种植、打猎、采集、捕捞等等办法获得食物,这些能力就是生产力。” “能详细说说吗?” 王曾忍不住问。 赵骏就说道:“很简单,还是以古人到现代人的过程举例,最早时期的原始社会时代,人们用什么办法获取食物?”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种植、打猎、采集、捕捞?” “是的,但当时的种植处于刀耕火种,打猎则用石头、石矛,采集靠手,捕捞也常靠徒手去抓,那你们觉得这样做的生产效率高吗?获得的食物多吗?” “自然不多。” 王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用石头做武器,徒手去捞鱼,这怕是得饿死。 赵骏笑道:“那就是了,他们的生产力不高,人口就很少。于是他们就必须想办法提高生产力,比如制造农具,编制渔网,寻找到稻、黍、稷、麦、菽、粟等植物培育,从而让人们有更多的粮食。” “粮食多了之后,原始部落的人口也出现了爆发性增长。也许刚开始这个部落只有几十人,但通过这些办法,就能养活几百个人,乃至几千个人,最后部落汇聚,慢慢形成了国家。” “这個时期在我们历史学界定位在七八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此时古代社会广泛用石头制作的工具,通过开垦田地,在黄河流域,长江流域,都有我们祖先耕种的足迹。” “等到大概四五千年前,黄河、长江流域,甚至包括珠江流域部分地区的氏族部落已较普遍地形成了以原始种植业为主,兼营家畜饲养和采集渔猎的综合经济,大大提高了粮食产出能力。” “并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生产工具再次得到提升,新石器时代渐渐过去,出现了铜石并用以及青铜时代,让生产效率更高,社会的财富总值也开始增长。” “同时黄帝、蚩尤、炎帝等华夏人文初祖,也诞生于这个时期。之后黄帝蚩尤炎帝他们逐鹿中原,互相攻打,最终黄帝成为胜利者,中华民族就此在黄河两岸繁衍,创造了一个璀璨的文明,也让人口再次得到大幅度提升。” 赵骏四下环视,蒙着的眼睛好像在看每一个人,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竖起手指头说道:“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那个时期人口会增长,黄帝、蚩尤、炎帝等人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期打仗呢?” “因为生产力提高了,通过制造农具、编制渔网、改变种植方式、畜牧养殖、采集渔猎等等,就能养活更多的人,而他们为什么打仗,是因为他们需要去争夺社会的财富总值!” 赵祯与众人对视一眼,几乎脱口而出地说道。 “宾果,答对了。” 赵骏笑道:“瓦扎木果,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游手好闲的呢,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赵祯翻了个白眼。 赵骏继续说道:“原始社会时期,资源有限,生产力也有限。虽然通过提高了生产力,但人口多起来,资源就不足,各个部落需要更多的土地耕种,更多的猎场捕猎,更多的河流捕捞,两个部落之间,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自然要大打出手。” “那国家统一之后,还发生王朝覆灭,就是因为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土地渐渐不足,才导致起义接连不断吗?” 范仲淹问道。 赵骏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只能回答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众人纳闷,这算什么答案? 赵骏解释道:“从夏商周开始,原来的原始社会部落形态,慢慢有了进化。体制渐渐有了文明,生产力提升之后,人们就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总结。比如发明了文字,创造了音律,服饰开始多样化,人们开始追求更好的生活。”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有了分封制度,夏朝时期,王位世袭制代替禅让制,“家天下”开始,宗族关系成为基本的政治关系。商朝中央设有相、卿士等,掌管政务;地方封侯和伯,定期向商王纳贡,并奉命征伐。”
“人们开始在地位上区分为三六九等,从最低等的奴隶,往上就是普通国民,封地的士、卿、诸侯、王到最后的商周天子,一级一级,犹如金字塔一样,层层递进,来满足上位者的权力欲望。” “而为什么商朝会取代夏朝,周朝又能取代商朝呢?这里就要说另外两个知识点——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以及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夏朝末年,国力已经很衰弱。而商汤所在的汤部落当时渐渐强大起来,四处吞并其它部落,不管是面积还是实力,都已经是一个大诸侯国。与夏朝所在的部落相比,他足够强大,也足够称雄四方。” “但到了这个时期,商场还是没有把握。直到夏桀自己作死,众叛亲离,商汤于是才起兵攻打夏朝,在经历了一系列战争和事件之后,最终他成功地击败了夏桀,建立了商朝。” “跟商汤一样例子的还有周朝,周文王和周武王时期,周国不断吞并四方小诸侯国壮大,到正式进攻商朝的时候,周国“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国力非常强大。” “那么通过这两个例子,你们想到了什么?” 就像是在教学生一样,赵骏每次只是给出了案例,分析的结果就由众人自己去思考。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赵祯很快说道:“是因为成汤和姬昌强盛。” “不错。” 赵骏点点头:“因为地方强而中央弱,分封制的弊端就在这里。如果一个地方诸侯发展国力,提升了生产力之后,就会反扑中央,生产力就决定了双方的地位关系,夏弱商强,商弱周强,最终就会被取代。” “同样的道理,在夏强商弱,商强周弱的时代,他们的生产关系就是夏商为君主,商周为臣子,臣子要向君主纳贡,将自己生产的东西供奉上去。臣子越多,君主得到的供奉就越多,君主的国力就越强,这就是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所以周朝分封天下,春秋战国时期,渐渐进入铁器时代。各个封国通过各种办法提高自己的生产力,比如齐国通过管仲改革,秦国通过商鞅变法等等,都是通过改变生产关系,提高了生产力,从而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 “国家强大之后,就有了对外扩张的欲望,从春秋几十个诸侯国家,到战国剩下七个,就是互相兼并,互相抢夺社会财富的结果。人、土地、矿产在那个时代都变成了可以争夺的资源,最后形成统一,秦国建立。” “秦始皇是一个有远大理想的人,他结束了分封制,开始郡县制,加大中央集权。这就是再次改变生产关系,把原来的诸侯国变成郡县,权力极大的诸侯王变成朝廷任命的官员,把全国融为一体。” “此时的秦国就是非常强盛的,铁器的应用让秦国有了强大的生产力,通过中央集权让地方上很难再出现商、周、秦这样的诸侯国,从而解决了地方诸侯发展生产力推翻王朝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秦始皇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不再折腾民力,让战乱的情况尽快得到恢复,或者死得没那么仓促,让继承人顺利上位,那么之后大概是没有汉朝什么事了。” “但可惜没有如果,后来的汉朝建立者刘邦显然就没有搞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公然开历史倒车,把原本的郡县制又改为分封制,大量分封自己的子孙。” “结果就又出现了诸侯国遍地,引发了七王之乱。吴王刘濞在封地煮盐铸币,依靠吴国的富庶,就妄图再次改变生产关系。” “汉景帝汉武帝父子俩就是明白人,通过两代人持续不断地削藩,又缩减诸侯国王的权力,继续加大中央权力,进一步完成了当年秦始皇做过的事情,也算是给刘邦擦一次屁股。” “后来的唐朝节度使,明朝初期分封藩王,都是一样的道理。” “那么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赵骏问。 吕夷简皱起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王朝覆灭,是因为地方势力强大,想要获取更大的权力?但这好像又与之前说黄帝、炎帝、蚩尤相争有所违背。” “并不违背。” 赵骏说道:“你们只考虑了一方面,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以及争夺社会财富总值就能概括所有。诸侯王提高了生产力,就想攫取更多的人口、土地和权力,这与刚才说的一点都不冲突。只是区别在于,诸侯王属于自己强大之后主动攫取,那些起义者则是被动抗争。” “此话何解?” 范仲淹问。 “这就要说到西汉末年和东汉末年了。” 赵骏说道:“前面几次王朝覆灭,都是因为地方势力生产力的提升,想改变与君主国之间的生产关系。而到了西汉末年,则是因为生产力下降,反作用于生产关系,从而引发的王朝更迭......口有点干了,来点水。” 赵祯向后面的王守忠使了个眼色,王守忠会意,马上倒了一杯茶水送了过来,赵骏挺喜欢喝茶水的,他小时候在农村,爷爷就喜欢摘山里野茶叶,一烧就是一大壶,很解渴。 众人看着他咕隆咕隆喝完,擦了擦嘴巴,然后才开口问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西汉末年生产力下降,反作用于生产关系。” “是了。” 赵骏就说道:“那为什么会出现生产力下降呢?” 众人沉默。 面对赵骏的问题,没有人说话。 因为谁都知道。 这个问题早在西汉末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给了答案。 大司空师丹提出“名田皆无不得过三十顷”“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关内侯、吏民三十人。期尽三年,犯者没入官”。 也就是限田限奴。 但。 有什么用呢? 还是无法阻止西汉的灭亡。 所以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土地兼并”。 可每个人都不能提出来。 因为他们就是利益既得者,就连范仲淹在内,都有上百亩职田,在老家买了千亩良地。 这里。 每个人都是地主! 第五十八章 历史独一份 “怎么了?” 见无人回答,赵骏纳闷道:“没人知道吗?” 场中还是无人应声。 因为事关自己的利益,他们出言的话无疑是做阶级的背叛者,何况这里他们也没资格去谈论这些核心内容,所以一个个都识趣地闭嘴。 赵祯沉声说道:“赵老师你说。” “好吧,其实不是生产力下降,而是社会财富被少数人掠夺走了。” 赵骏耸耸肩说道:“两汉时期土地兼并严重,庄园体系成为主流耕作方式,世家豪强瓜分了大量田土,普通自耕农的数量下降,导致税收严重不足,加上边境不稳,天灾不断,引发了内乱,国家覆灭。” 赵祯纳闷道:“我看汉代的史书倒是少,而且也不是很了解里面的内情,所以我想问问赵老师,为什么汉代会出现税收严重不足的情况?” “这个问题问得好。” 赵骏笑道:“就是因为世家门阀的隐户、隐产、隐田成为了躲避朝廷赋税的手段,朝廷收不上来税,养不起军队,地方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就只能聚众造反。” “与这个情况相似的还有明朝以及清朝,清朝雍正时期通过改革短暂解决过这个问题,不过也就是短暂解决,后来全让败家子乾隆把政策取消了。” “反倒是唐宋比较能收得上来税,唐朝制定了较为完善的税收制度,财政收入非常健康,所以安史之乱后也能勉强维持住整個局面。” “只是节度使的问题已经尾大不掉,犹如分封制的藩王一样,在各自领地里有征兵权和税收权,结果造成了五代十国。” “宋初加强了中央集权,又在继承唐朝税收制度的情况下,进一步完善,农业税和商业税同样能收得上来,在客观上维护了宋朝的统治。” 宋代的财政收入一直是历朝之冠,因此也被誉为最有钱的朝代。 可惜的是有钱不干正事,也成为了最窝囊和憋屈的朝代之一,和晋朝清朝一起并且三大耻辱王朝里,也就是靠着有钱才能苟延残喘,否则国祚不会长久。 晏殊沉思道:“所以税收不上来,才造成了汉代绿林、赤眉、黄巾才聚众起事?” “嗯,这就是我说的争夺社会财富总值,生产力就这么点大,地主豪强阶级瓜分了大量蛋糕,留给皇帝和百姓的那部分就变得很少,也就是所谓的二八定律,百分之二的人拥有百分之八十的财富,失地农民越多,政权就越不稳定。” 赵骏点点头:“王莽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但操之过急,不仅没有抑制土地兼并,还加剧了内耗,既得罪了地主豪强阶级,又让百姓生活更加艰难,在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下,绿林赤眉自然就纷纷起义。只不过两汉时期豪强地主阶级还是太强大,所以农民起义军并没有夺取江山。”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赵祯追问。 “因为地主豪强阶级依旧是社会财富的掌握者,这一点到隋唐都是,刘秀靠的是南阳豪强地主阶级支持,袁绍袁术曹操等人都是豪门出身,李世民更是关陇集团的贵族代表。” 赵骏侃侃而谈道:“这些人本身就掌握着大量的财富资源,可以通过拥有的资本征召兵马,加入到争夺天下的队伍当中。包括唐朝时期的节度使,五代十国时期,都可以算作地方军阀与豪强势力在争夺天下。所以从两汉一直到宋代,掌权者都是世家门阀的代表,包括赵匡胤。” 赵匡胤并非平民出身,历代皇帝里,出身最卑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朱元璋。刘邦都好歹是个亭长,刘秀也勉强能顶个宗室的光环。其余人大多都出身于世家权贵,像赵匡胤家族就是世代官宦,到赵匡胤他爹那一代,已是后周禁军统领。 因此从西汉建立庞大的帝国开始,直到明朝之前,历代正统王朝的掌权无一不是世家权贵。他们所拥有的社会资源以及财富比例远多于农民起义军,一旦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最先得利也最容易得利的就是这群人。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宋朝就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如果只是税收的话,唐朝税收也能收得上来,但农民起义规模却非常大。” 王曾问出了关键问题,也是大家想知道的问题。 这一点赵骏以前说过,有宋以来虽然农民起义频繁,但并未动摇国家的根基,最大的一次方腊起义,也仅仅持续了一年的时间就被平定,所以每个人都很好奇。 赵骏笑道:“这就是宋朝比较奇葩和幸运的地方,宋朝并不抑制土地兼并,蛋糕在宋初就被瓜分得差不多,正常情况下这种王朝肯定是会爆发大规模起义。比如宋初的王小波起义,但王小波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荡。究其原因在于宋朝的生产力得到了提升,百姓勉强能有条活路。” “你是说占城稻引发的农业革命?” 晏殊很快想起了赵骏之前说过的事情,占城稻这个东西早在真宗时期就引进,现在南方每年通过漕运运大量粮食到北方,就是因为占城稻已经在南方生根发芽,让南方的稻米产量近乎翻倍。 赵骏说道:“是的,占城稻的出现让宋朝人口急剧增加。生产力大幅度提升,蛋糕也变得更大,虽然有大量失地农民出现,但由于社会财富的总量增加,让这些失地农民可以有更多的路子。比如去城市里面从事手工制造业、服务业、金属冶炼业、建筑业等等,不至于饿死。” “并且这些产业得到发展之后,还能带动原本过剩的粮食产出,促进经济发展,增加劳动就业率。可以说是老天爷在眷顾宋朝,要是没有形成这次农业革命的话,后来的方腊起义,宋朝基本就得凉凉。” “再加上从汉唐开始,中华大地就已经打通了前往西方的道路。等到宋代的时候,中亚乃至欧洲的商人都已经出现在了广州、泉州、汴梁等地,通过对外贸易,出口丝绸、瓷器、茶叶、铁器、漆器、纸张等产品,获得大量财富。”
“史料记载,南宋时期,任泉州市舶司提举的赵汝适在《诸番志》中写道,泉州港的海外贸易范围东起菲律宾,西到非洲东安,北到日本、朝鲜,包括西太平洋与印度洋在内的五十八个国家和地区,年进出口贸易额已经达到了一亿多贯,可谓是客商云集,繁荣似锦。” “而且这还只是泉州市舶司,其余广州、杭州、明州、密州都有市舶司,每年各国与宋朝来往经商的进出口贸易在三四亿贯以上,南宋小朝廷能够靠着半边江山活着,赋税比北宋时期只多不少,全靠这些通商口岸以及那高达80%总财政收入的商税。” “所以在作用于生产关系上,通过生产力以及财富总量的提升,加上适当政策手段,赵家就能勉强维持自己君王的地位。除此之外,到了宋朝,世家门阀的力量已经很小,形成了“有贵人而无贵族”的格局,以此保证赵宋的江山稳定。” “不过说到世家力量。” 赵骏话锋一顿,然后笑道:“从客观因素来讲,老赵家还要感谢一个人。” “感谢一个人?谁?” 赵祯纳闷道,他怎么不知道老赵家要感谢谁? “黄巢!” “黄巢?” “是的。” 赵骏说道:“黄巢起义席卷了整个大唐,把世家门阀杀到手软,加上科举制度的建立,让平民寒门阶层崛起,这两个都是主要客观条件。如果没有这两个因素的话,很难达成大宋“有贵人而无贵族”的情况。” “而主观条件则是赵匡胤采取了三府两司的政治体系,极大加强了中央集权。并且虽然大部分官员都是门荫入仕,可要想成为了最顶级的高层官员就必须科举入仕。” “就连吕夷简这样的大家族出身,都要考取进士才能担任宰相,更别说其他人,这样门荫官员的上位变得非常艰难,无法站上权力顶层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久而久之,曾经的世家门阀自然跟普通地方地主也就没什么区别。” “所以宋朝既没有发生大规模底层起义,也没有出现世家门阀力量取代皇权的现象,就在于通过生产力的提升,让寒门平民子弟可以吃饱饭,还有科举这个上升通道,减少了底层大规模起义。” “又有黄巢起义以及科举制度的双重客观因素叠加下,严重削弱了世家权贵的力量。这样一来,世家没有造反的资本,百姓没有起义的土壤,政治就变得非常稳固。” “同时即便是土地兼并严重的情况下,两税法以及完善的商业税收制度也能让宋朝有充足的财政收入,能够通过花钱维持住军队的稳定性。” “生产力提升、税收保障以及世家门阀力量被削弱,三方面结合在一起,共同构筑了宋朝君主的统治。” “可以说如果没有辽、西夏、金、蒙等外敌,宋朝应该是历代最稳固的朝代。但也可以说正是因为宋朝过于加强了内部管理,对武将、百姓、士大夫、门阀防备过盛,导致武德不充沛,才让外敌有了可趁之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封建社会制度下宋朝的统治基本已经达到了巅峰,却也仅限于此。不管对内部怎么严防死守,也只是进行了自我阉割,外部力量一旦撞击,就会如同鸡蛋一样脆弱不堪。” “说到底还是宋朝君王过于愚蠢,屁股坐歪了没有站在人民这一边。孟子早就说过“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贵”。宋朝那些脑残皇帝就不去想想,地主阶级和士大夫阶级没有了皇帝无非换一个朝代继续作威作福,皇帝没有了那朝代就覆灭了还关他们什么事呢?” 说到最后,赵骏的嗓子又干了,喝了口水润润喉咙。虽说不太喜欢宋史,但《中国古代史》是一门正课,研究的是各朝各代的政治体系以及国家发生的大事。 通过以史为鉴,深入研究从而找到问题的办法,了解王朝兴衰的原因。因此对于这些深刻的问题,他还是探究的比较明白。 而这些知识,也正是大宋君臣们所需要的东西。 古人缺的不是智慧,而是见识和认知。 甚至很多比较深刻的东西,古人都已经明白。 比如土地兼并和分封制度是王朝覆灭的根本,他们不是不知晓。 汉末师丹提出“限田限奴”,明初叶伯巨指出“分封会造成藩王奢侈,尾大不掉,浪费财政,威胁皇权”。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很多王朝重蹈覆辙,既不抑制土地兼并,也没有停止分封。 究其原因,是因为古人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而且身在局中,就总是想着别人会那样,朕不会那样,像朱元璋,一口气封那么多藩王,还个个都有实权。 明朝硬气归硬气,但也有不少祸根就是在朱元璋时期留下。 朱棣成功之后为了安抚各地藩王,被迫要花巨额资金养着他们。同时还给予了读书人太大的优待,举人和进士会免除大部分赋税,造成了税收困难。 正所谓“忠贤不死,大明不灭”“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虽然是后世网上整活,实际上情况肯定没那么简单。 但魏忠贤死后,崇祯朝税收每况日下,到最后连找自己的岳父借钱都借不到也是事实。 还有通过福王一毛不拔,最终惨死。开封的周王舍得给守城士兵发响,李自成打了一年才靠着黄河泛滥拿下之类的例子来看,都证明了这些整活不是空穴来风,也证明了封建王朝税能否收上来的重要性。 清朝基本上就是靠着雍正续了一命,不然也就是个元朝的国祚而已。唯独倒是宋朝像个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在土地兼并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还能稳定住内部局势,被外敌消灭。 只能说宋朝确实幸运,有占城稻帮忙进行农业改革,有对外贸易维持了商业繁荣,能够在完全不抑制土地兼并的情况下维持王朝,大宋也算是历史独一份。 第五十九章 三易回河 赵骏的一番话语,让众人都陷入沉思当中。 封建王朝循环的本质,是争抢社会的财富总值。 而世家、权贵、军阀、地主都会加入到这场狂欢当中。 等到社会财富总值被抢光,百姓没有活路的时候,就是王朝覆灭的时候。 这些内容初听起来不明所以,可细思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古代社会全国能够耕种的土地就这么多,并且还有地力的问题。 很多可能在前朝极为肥沃的土地,几百年后就变成了贫瘠之土,再也种不出粮食。 所以农民就必须寻找新的耕种地。 但肥沃的良田基本都有主。 如果大量的好田地都被权贵、地主拿走,农民没有土地,岂不是就要饿死? 为了活命,自然就要造反。等到王朝覆灭之后,曾经的权贵、世家、军阀、地主都消亡,农民将会再次获得土地。 之后又经过一二百年,新的权贵世家军阀地主崛起,如蛀虫一般挖掘着王朝的根基,往复循环,千年不变。 因此可以说,历代王朝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而大宋将来也会变成这样,最终王朝覆灭,帝国崩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很多问题,一下子就能想通了,看事物,好像前所未有的清晰。”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是让人如梦初醒,感觉这么多年的书,全都白读了,顷刻之间,令人大彻大悟。” 众人纷纷感叹。 因为赵骏的话涉及到了封建王朝更迭的本质原因,也是皇权能否持续下去的本质。 堪比屠龙之术! 赵骏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我学马哲和伟人语录知道的,任何一个当代大学生都了解,很正常。正因为古代社会生产力不足,导致蛋糕就这么大,所以才会每几百年就会迎来一次洗牌。” “洗牌?” 吕夷简听到这个词已经好几次了,但却并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问道:“何谓洗牌?” 这下赵骏就觉得古怪了起来。 因为农村人逢年过节,在外地打完工回家之后,哪有不打牌的? 就连妇女小孩都喜欢玩两把,更别说这些大人。 所以听不懂洗牌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赵骏没有去细想,或者说是选择性忽略,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不管怎么说,在他的认知和潜意识里,自己是在进大凉山深处的时候,遭遇泥石流而来到的村子。 当时出事的位置距离尼尼村已经很近,被村里人救上来才是合乎正常逻辑的事情。 什么穿越、被外星人救走都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围,人会下意识去选择自己相信的事,而不会去考虑认知范围之外的东西。 更何况赵骏眼睛还没好,哪怕意识到了这个地方处处充满了古怪,可没有上帝视角,又怎么能分得清楚? 因此赵骏即便觉得有些问题,也没有去多想,就当是玛勒革碧这老头从来都不打牌吧。 想到这里,赵骏就说道:“洗牌就是把所有的秩序打乱,然后重新分配。就好比汉末,黄巾起义之后,因为战争、瘟疫、天灾、饥荒等缘故,造成人口大量减少。” “世家门阀的力量虽然还在,可原本五六千万的人口急剧下降到一两千万,之前的土地就变得荒废,耕地面积远多于需求耕地的人口。” “曹魏、季汉、东吴三个朝廷通过分配多余土地给百姓,让百姓能够耕作,大部分百姓有了耕地,可以依靠耕作活下去,就没有了造反起义的动力,暂时维护住了三国鼎立的稳定局面。” “宋朝王小波、明朝李自成起义也都是一样的,因为土地兼并严重,打着“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均田免赋”的口号,号召天下农民发动了革命战争。” “这背后的深层次原因自然是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之间的矛盾,以及我之前一直强调的争夺社会财富总值的问题。” “简单来说,如果把古代封建社会比作成一栋房子,那么房子刚刚建成的时候,崭新如初,地基也非常坚固。但随着时间流逝,如果房子主人不进行维护和治理,房子就会生出蛀虫。” “这些蛀虫就是地主以及豪强阶级,他们通过兼并土地,大量掠夺底层百姓的财富来不断腐蚀这个房子的根基。一步一步,将房子变得摇摇欲坠,有倒塌的危险。” “历朝历代,天灾人祸其实非常多,比如宋朝三易回河,把母亲河弄得四处泛滥,害死了很多人。汉末和明末小冰河时期,灾荒不止,天怒人怨。” “但如果是王朝建国的初年,这些灾祸往往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在整体上王朝初年的土地兼并并不严重,房子根基还在。” “可随着时间推移,蛀虫不断滋生,咬坏了房子地基。此时如果再出现個什么天灾人祸,顷刻间就能让房子倒塌。” “古代有句话叫做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历朝历代的君主,还是搞不清楚他们的位置永远都是人民百姓赋予,而不是那些地主、士大夫、官僚们。” “所以等到房子倒塌之后,就会有新的人重新把房子垒砌起来。秦末是刘邦,隋末是李渊李世民,宋初是赵匡胤,元末是朱元璋。千百年来,形成了一个轮回,洗牌也由此诞生。” 赵骏说完后,就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把茶杯的水喝完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唯有范仲淹敏锐地察觉到一个问题,问道:“三易回河是怎么回事?” 赵骏纳闷道:“你们不是都读宋史吗?三易回河都不知道?” 越来越古怪了。 晏殊就随口敷衍道:“我们肯定不如你讲得那么好嘛。” “好吧。” 赵骏说道:“三易回河是指宋朝在仁宗、神宗、哲宗时期,三次对黄河进行大工程改动。” “能具体说说吗?” “具体情况就是从唐开始,黄河泥沙淤积,河床变高,往两岸泛滥,然后在景祐元年,黄河发生改道,从故道东流形成了横陇道,宋朝出于对辽国的军事防备,以及水患的问题开始对黄河进行大范围治理工程。” “结果如何?” “结果很不理想,这玩意儿基本就是宋朝统治阶级和那群脑残大臣们一拍脑袋的想法,方案实施后,导致越治越泛滥,三次改动,整个河北跟大半个河南都快被淹没,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连在徐州的苏轼都差点被水淹了喂王八。”
“竟然造成了如此大的后患!” 晏殊震惊不已,连忙询问:“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结果呢?” 赵骏冷笑道:“一个宋仁宗蠢!” 赵祯瞪大了眼睛。 开始了。 又开始了。 一天不骂朕是不舒服吧。 “另外一个就是那群当宰相的大臣蠢!” 赵骏继续冷笑着道:“富弼、文彦博那种畜生当的什么宰相,大宋那帮君臣根本不在乎什么民生,他们就是怕辽国怕得要死,才几次作死改动黄河。虽然黄河在当时确实已经是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但他们的奏折里提的全是什么边寇、国防,根本不在意老百姓的死活,真是一群畜生玩意儿。” 众人互相对视,赵祯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赵骏只是骂他蠢,这里面的畜生玩意儿应该没有把他也算进去吧。 “能详细聊聊内情吗?” 晏殊连忙转移目标,他生怕赵骏继续追着官家骂。 赵骏稍微平缓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说道:“很简单,真宗朝有个李垂比较早发现了黄河会出大问题,于是上书请求修河,但他的意见遭到了无视,结果几十年后,景祐元年,黄河爆发,出现了第一次改道,从故道改到了横陇道。” “本来还算相安无事,但到了十四年后的庆历八年,也就是公元1048年,黄河再次爆发,决堤北流,形成了商胡道。这个商胡道从濮阳往北,一路流往辽国,从沧州辽宋边境入海,就是今天的天津。” “这个情况一下子让宋朝君臣给惊住,因为李垂早在几十年前就预言过,说黄河会改道,还说可能会让辽军顺着黄河逆流而上,直接打到汴梁城下,把大宋那帮脑残吓了个半死。” “现在一看李垂预言成真,说不好辽军顺河南下的事情也会成真,结果就作死想要把黄河改回横陇道和故道来,三次改河都失败,就是三易回河。” “这三次改回河流的方案不仅造成严重的河流泛滥后果,还给予宋朝百姓极大的痛苦和负担,朝廷那群脑残东西一拍脑门,就要让几万几十万上百万的百姓去死,跟光头炸花园口一个德性,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说到最后,赵骏已是极为愤怒。 后世有人洗白说宋朝修黄河是实在没办法,黄河泛滥,不修不行。 但实际上看当时给朝廷的奏折里,很多都会提及边寇和国防安全,本质上其实还是担心辽国会顺着黄河逆流而下,打到汴梁来。 关键他们要是好好修也不是不能修好,王景治理黄河,保证了八百年平安,宋朝要是出个王景也能利在千秋。 可惜的是这群鼠目寸光的皇帝和大臣,根本不在乎未来,只在乎能不能把黄河改回来,不要让辽军可以有机会利用黄河南下,所以急功近利,一搞就是作大死,直接给大宋百姓沉重一击。 因此可以说,宋朝之所以是历史上与晋朝、清朝并列的三大不受待见的王朝之一,除了“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以外,三易回河遗毒千年,也是一个主要因素! 见到赵骏如此不忿,晏殊连忙问道:“难道就没有治理办法?” “很难,没有工业挖沙船,就不可能把淤积的泥沙挖干净,靠人工挖,你挖的还没人家拉的得多。赵大和赵二已经认识到了水土流失的问题,一方面下令在上游植树护林固土,另一方面在黄河下游大量设置到埽岸,但也于事无补,造成了景祐元年澶州大决!” 赵骏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之后黄河每年三四次泛滥,给华夏人民造成极大损失。北宋灭亡,赵构跑到南方建立南宋小朝廷,结果把占据北方的金国坑得挺惨,元朝统一,依旧对黄河束手无策,还因为黄河而挑动天下反,让元朝灭亡,直到元朝贾鲁、明朝潘季驯等人不断治理,才勉强恢复。”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回想起了前年澶州大决,东京汴梁被淹没的场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事情。 现在听到赵骏再次提起,他们才知道这一次改道给后来造成了多大影响。 不过如今还没有出现三易回河,那是否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晏殊立即问道:“假如说,我是说假如要是在三易回河之前,还有办法治理黄河吗?” “那肯定是有的。” 赵骏笑道:“贾朝昌就提出过办法,景祐元年黄河改道,趁着故道断流,把故道的泥沙给清理掉,再改回来就行了。” “这个办法?” 范仲淹曾经修过捍海堰以及苏州数条泛滥的河流,对治河算是比较有经验,惊讶道:“会不会消耗颇多?”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这个方案是比较合理正确的方案,但工程量实在是太大,损耗的人力物力也多,宋朝刚刚和西夏打完仗,又被辽国威胁着重熙增币,严重加剧了财政负担,哪还有钱修河,结果就是一直拖着,黄河就越来越泛滥,最终选择了李仲昌的六塔河方案。” “六塔河方案?” “六塔河方案是指挖条小河道连通横陇和商胡的水道,这条小河道后来被叫做六塔河,将北流河水引入水流量已经不大了的横陇道,借此拓宽横陇道并冲刷河道的泥沙,另一方面通过这样泄水,减缓北流水势降低河北灾情,待时机成熟,封闭商胡口,河水重新回归横陇道。” “听起来这个方案的消耗倒是不大。” “是不大,问题是六塔河这么条小河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黄河那么大的水流量。李仲昌也是脑子有病,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富弼和文彦博俩脑残还支持他,结果堵塞河口之后,商胡口堤坝当晚就被冲开,河水重新填入商胡河道,堤坝上没来得及走的兵丁民夫被大量淹死,回河失败。” “那这样一来,黄河的事情,岂不是一个死局?” 吕夷简喃喃自语。 赵骏听到了他的话,说道:“那倒也不是,当时其实是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贾朝昌的方案,下策是李仲昌的方案,还有个中策还算靠谱。” “什么中策?” “刚才不是说了那个李垂吗?李垂虽然屁股比较歪,考虑的是国防和边寇问题,但目光还是比较长远,早就分析出黄河可能会改道,提出的方案也勉强说得过去。” “《导河形胜书》!” 众人互相对视,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上架感言 又到了上架时间了,本书将于9月13日中午12点上架,请大家敬请期待。 关于众人诟病的更新问题,实际上我在新书榜30天都没待满,8月10号发书,12号签,就意味着我9月11号才待满30天。 很多作者都是每天只更新4000字,每章2000字,一个月就更新12万字,出新书榜就上架。 而我前期更新特别多,导致在9月9号就满20万字下新书榜了,结果大家还要说我更新不努力,让人心寒。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上本书我写了一年不到,232万字,平均每个月20万字左右,上架第一个月直接爆更了30万,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包括现在这本大宋,到目前为止发了一个月零两天,更新了21万字,基本上也是一个月20万字的更新水准,平均每天7000字,每月字数绝对不能算少。 这本新书我准备了很久,不过存稿并不多,还要卡着时间节点上架,上架点就是复明大高潮,和仁宗君臣爆发冲突,斗智斗勇,极限拉扯,自然就只能压缩上架前几天的更新。 所以没有办法,希望大家谅解。 目前我预备了6章,每章4000字+,今天晚上还会写两章,也意味着上架之后,直接就是三万字的大爆更,请大家耐心再等等,到时候一次性给大家看個爽。 另外大家关于内容的讨论还是比较激烈,有合理的建议我往往会进行采纳,但更多的还是不合理的建议,我基本会无视。 主要在于我在书里引用的东西并非我个人观点,而是采纳的官方以及权威专家的说法。 我自己看史书和历史解读不少,肯定有我自己的想法,但我知道如果我写自己的观点,大家就一定会说我夹带私货,然后说我理解不足,就这水平也好意思出来写书。
所以写官方和权威专家的观点是比较保险的办法,也是大部分人认可的方式,杠精就会少点。 弊端就是可能不够新颖,而且即便如此,杠精还是挺多,甚至一言不合就辱骂作者,却不知道作者要么采取的史书说法要么采取的官方观点,对于这种人我只能删书评禁言。 没办法,有舍有得,写新颖点得不到所有人认可,写大部分人认可的,大家就觉得老调重弹,所以我也只能尽量做到与别人写的有所不同。 说起来我也挺倒霉的,发新书的时候遭遇两位大神,惨遭镇压,追读数据一直不太好,也没有得到新书期间最好的推荐小喇叭。并且由于前期更新多,也丧失了第四轮分类封推的机会。 不过能上三江还是挺满足的,毕竟我以前从没上过三江。这本书的成绩算是写书以来最好的成绩,我只能告诉大家,将会继续保证质量的同时,上架之后每天固定两章8000字以上,更新量也不会拖后腿。 剧情方面,有不少人在讨论工业革命的事情。实际上主角是讲的笼统大方向,包括他所有说的东西,都是笼统大方向。真到了开眼之后,开始从键盘侠口嗨到实际操作,那肯定是截然不一样的,不会出现逻辑上的大问题。 最后求求大家了,赏赐阿蛇我一个首订吧,多多订阅,多多追读,成绩是作者的一切,正版订阅读者就是作者的天,你们是我的昊天上帝,跪求大家了,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都不遗余力地砸给我吧。 第六十章 宋仁宗是个软蛋这件事(第一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章宋仁宗是个软蛋这件事《导河形胜书》! 一本在后世网络上被评价为一封奏折,直接葬送三个王朝的奇书。 北宋的那些君臣有时候的确是一群拍脑门决定国家大事的东西。 并且受了《导河形胜书》的影响,决定作死把黄河改回河道。 可以说它确实间接造成了三易回河,让母亲河自此变成后妈河,祸害数百年。 但实际上这玩意儿和李垂本人被妖魔化居多。 赵骏作为钻研历史的学生,自然要客观看待问题,而不能主观上直接把人给打死。 至少在远见上,李垂确实目光独到。 奏折当中除了屁股太歪,不考虑民生,而是大量提及黄河一旦北流,会造成辽国南下入侵以外,里面的具体方案,还是值得肯定。 因为具体方案就是疏通河道,开挖人工河流泄洪,同时疏堵并用,也是自春秋战国时候一直以来的老办法。 后来元代贾鲁,明代潘季驯,清朝靳辅等人使用的方法跟这个差不多,一边堵一边疏。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垂只能说出发点是错的,但路却走对了。 只不过真宗朝后期朝堂上非常混乱,丁谓等五鬼加上宋真宗晚年昏庸无能,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没有采纳他的建议,错失了先机。 赵骏听到众人都知道《导河形胜书》,就点点头道:“是的,就是这害人玩意儿,不过里面的策略没什么太大问题,老办法,开挖水渠泄洪,减轻故道的出海压力。” “我记得《导河形胜书》里是疏通御河、白沟、赤河、衡漳水、滹沱、澶渊渠以及汴渠、西大河故渎等近十条河流!” 晏殊张大了嘴巴:“这么大的工程,恐怕不比清理黄河故渎差吧。” “肯定没有清理黄河没那么大工程量。” 赵骏说道:“李垂的泄洪方案,就是挖六条河道,连通河北十多条河流,这样一可以缓解黄河水流压力,二来通过规划六条河道的流域,可以建设广阔的农业水利设施,还能在地理上强化河北东部的军事防御,工程量比疏通旧黄河道路小很多。” “可即便是这样,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也是一个庞大数字。如果是在景祐年开工的话,大宋眼看与西夏交战在即,又要支出军费,又要挖河修渠,根本没那么多钱来行事啊。” 赵祯忍不住说道。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个贵,国库几乎快空了,内帑也就剩下一百多万贯,这修河工程最少怕是得几千万贯,哪里花得起这么多钱。 “但这已经是比较能行得通的办法,而且景祐年的黄河还算好的,没拖到三易回河之后,更难治理。只要能够先把河渠挖出来,缓解黄河的洪水压力,解决燃眉之急,就能够用别的办法继续疏通。” 赵骏说道:“元代贾鲁修河就是采取的边堵边疏,挖了贾鲁河泄洪。明代潘季驯在贾鲁的基础上采取了“束水冲沙”的办法,一边修新渠泄洪,一边筑堤坝积攒水流冲击泥沙。清朝靳辅又在他们二人的肩膀上一边“束水冲沙”,一边利用人工清理淤泥,双管齐下,这些都是经验。” 旧黄河水道足足有六百多公里长,而且黄河中下游相当宽敞,河道平均宽度在五六百米左右,要想清理这么大的泥沙,即便是现代社会要想发动的人力物力也是不可估量,恐怕得花上千亿RMB才能搞得定。 在古代社会,要想完成这个工程,不亚于再修一条完整的京杭大运河出来。即便是有那钱,也不是几年内能够完成,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功夫才能够完成。 因此疏通黄河水道,把那高出原本河道十米的河床重新给挖出来,难度不亚于登天。 但重新挖出几条新的河道进行泄洪还是没什么问题,因为元代的贾鲁,明代的潘季驯,清朝靳辅他们就都是这么做的。 其中贾鲁挖了“贾鲁河”,潘季驯挖了“漕运新渠”“奎河”,靳辅挖了“淮安河”“中河”“清口河”,其余大大小小的引河、水渠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为,贾鲁、潘季驯、靳辅他们能做到,要是在黄河彻底变得暴躁之前的宋代,凭什么就不行呢? 不过赵骏觉得自己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他说道:“当然了,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的是,宋朝的统治阶级缺乏远见,狗皇帝和脑残大臣们比猪还愚蠢。明明可以在黄河泛滥之前,以极小的代价阻止,却非要拖拖拉拉,并且选择最恶心的方式去治理,贻害千年,宋仁宗这种东西,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赵祯都快哭了。 自从提到三易回河以来,他就被骂成了猪头。 关键是以前赵骏还会偶尔骂骂吕夷简这些人替他分担压力,可三易回河是他执政中后期的事情,骂的是后来的宰相文彦博富弼这些人,没一个在场,还是得他一个人抗下所有? 一时间赵祯就幽怨地看了范仲淹一眼,心道老范好端端的,去问三易回河的事情做什么。 而其余众人则都在沉思。 今天的内容可谓是这些天以来最劲爆的内容了,之前他们不敢聊得过于深入,每次都小心翼翼试探,生怕赵骏查出端倪。 但如今赵骏眼睛很快就康复,到了今天,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问问题。 这对于大宋的君臣来说,都是极为开拓视野的东西,眼看赵骏复明在即,即将发现真相,不趁着他最后说真话的时候问,那又该什么时候问呢? 不过绕是如此,赵骏的话还是让他们感觉到大为震惊。 从社会财富总值,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最后是现在三易回河。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摆在了众人面前,让他们的见识和认知飞速增长。 更重要的是,赵骏提到了封建王朝的本质核心,那么是否意味着,如果真按赵骏所言,只要生产力持续提升,蛋糕做得足够大,这个政权就会一直稳定保持下去,千百年来都不会倒塌? 晏殊就说道:“归根到底,宋朝没办法修河,还是因为缺钱。” “是也不是。” 赵骏冷笑道:“缺钱只是一方面的借口,根子还是在于怂赵懦弱无能,被辽国吊起来打也就算了,连西北偏安一隅的西夏都干不过。为了阻拦辽国进攻,肆意残害民众。这样的垃圾国家,就不配苟活着,早点灭了好。”
赵祯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嗓子发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宋朝要是出现了工业革命,提升了生产力,它能不能击败西夏和辽国,修好大河,一直保留下来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赵骏不敢置信地说道:“生产力确实关乎生产关系,但说句实话,宋朝的生产力比辽、金、西夏强得太多,也没有见到宋朝消灭它们。” “为什么?” “因为在冷兵器时代,综合国力的影响远没有现代那么大,除非能进行热武器改革,不然想压倒辽金蒙还是困难。除此之外,就是我之前说的体制问题。” “怎么又牵扯到了体制问题?” “宋朝那群怂货皇帝不是怕外敌怕得要死吗?就算出现了热武器,也不敢大规模开发。他们胆小如鼠,防内更甚于对外,害怕武装了军队,军队调头过来推翻他们的统治,这群脑残怎么可能进行这方面改革?”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听到赵骏又开始说宋朝的皇帝都是脑残,赵祯就决定反驳一下,说道:“其他皇帝确实是脑残,但宋仁宗就是个很好的皇帝,要是他听到了你的话,肯定会虚心求教,努力提高生产力,强盛自己的国家。” “哦?” 赵骏听到杠精瓦扎木果的话,眼皮子都没抬,懒洋洋地问道:“伱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虚心求教呢?他在历史上干了什么坚定的事情吗?亦或者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额” 赵祯一下子噎住,因为他也不知道历史上自己到底干了啥。 反正光听到赵骏说他算是宋朝文治勉强够格的皇帝,之后就是一系列“老变态”“老色皮”“二傻子”“贱骨头”“蠢笨驴”“大怂货”之类的话。 具体自己干啥了,他哪知道? 所以犹豫了一下,说道:“景祐年间,李谘做见钱法,茶商们聚众不满,不愿买粮入中,就是由宋仁宗解决。” “有这事吗?” 赵骏挠挠头,说道:“算了,《宋史》我没怎么看过,那应该是有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们老师不是说,见钱法随着李谘的死而迅速告终,那不还是扯淡吗?” 李相死了? 赵祯睁大了眼睛,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 事实上这些天来他们也曾好奇问过,如赵祯、晏殊、吕夷简是什么时候死。 毕竟人总是会有这方面的担忧。 但赵骏喜欢两汉史和唐史,他连汉武帝和唐太宗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更别说赵祯晏殊吕夷简他们了。 主要是历史系大学主课叫做《中国古代史》,这门课程不会专门去讲哪些大人物在什么时候死,里面顶多会讲生卒年月,学生们也不会特意去记,只是粗略地讲了一下从中国原始社会一直到清朝的历史。 内容也跟高中历史一样,讲各个朝代的政治体系、重要事件、国家特点、文化影响等等。 如果你想专门去研究某个朝代,研究得更细彻一点,就要去选修,人大历史系选修课里有一门叫做《史料选读》,学生就可以专门去找那个朝代的史料细品了。 反正赵骏没有去选修这门课,他选的是《政治史》和《文化史》。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选修课里,还有《妇女史》《歌舞史》《乞丐史》《娼妓史》.. 而赵骏之所以知道李谘,是因为恰好选修《文化史》的时候,老师讲到茶文化,提到了历朝历代茶文化引发的茶法改革,然后就说到了李谘这个人。 当时老师提了一嘴李谘第二次开见钱法,没多久就因为李谘病逝而告终,所以赵祯在他那炫耀宋仁宗摆平了茶商,那不还是没啥用吗? 赵骏的话让众人陷入阴霾,赵祯立即招招手,王守忠踩着小碎步过来,他对王守忠耳语了几句,王守忠立即离开,派宦官去太医局请太医为李谘诊断治疗去了。 场面上因为大家听到李谘的死而略微有些沉默,赵骏还以为是自己的话镇住了大家,就笑着说道:“还有别的记载吗?” 赵祯咬咬牙道:“景祐年江淮大灾,就是由宋仁宗出内帑二十万绢平定。” “那不是应该做的事吗?天灾属于不可预测因素,因天灾导致百姓受苦,政府就应该是第一责任人” 赵骏纳闷道:“汶川地震的时候,咱们国家出多大人力物力?九八年长江洪水,解放军跳进江水里用身体阻拦洪水泛滥。封建时代的君主是家天下,他们更应该爱国,立场就应该与百姓站在一起。新中国人民当家做主了,政府都不是家天下,救灾力度还这么大,不比封建社会强得多?” 赵祯一时语塞,然后说道:“古代力量本来就有限,不如现代,仁宗的举动,已经是爱民如子。” “不见得。” 赵骏反驳道:“我还是那句话,天子应该是爱民而不是牧民,他本就应该和民众站在一起。然而仁宗朝我记得有句话,叫做“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这就是他愚蠢的地方。” “我” 赵祯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是事实,从真宗朝到他现在,各地土地兼并极为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失地者聚众造反不计其数。 可他偏偏又没什么办法解决,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赵骏说道:“所以仁宗只是对士大夫和地主阶级仁,谈不上对百姓仁。说好听点是裱糊匠,说难听点就是个软蛋,指望他能够干出什么事情,真是搞笑。知道一则宋朝笑话是怎么讲的吗?” “怎么讲的?” 赵祯下意识问。 “宋仁宗时期,一位年轻人在工作时抱怨道:“这种皇帝真是软蛋。”结果被一位禁卫军听到而遭逮捕。年轻人辩解说:“我根本没讲是哪个皇帝,你怎么可以随便逮捕我呢?”” 赵骏笑道:““你少骗人,”禁卫军咆哮道,“我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了,哪一个皇帝是软蛋我会不知道吗?,看赵祯是个软蛋的事情,整个大宋都知道。” 第六十一章 赵骏改变了官家(第二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一章赵骏改变了官家赵祯是个软蛋这件事,整个大宋都知道了? 诸多大臣面面相觑。 虽说官家性格软是软了点,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 再扭头看看官家,就看到官家的脸色已经从紫色变成绿色,再从绿色转成黑红色。 估计着都快气疯了。 想也是。 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能回嘴,太难受了。 此刻赵祯握紧了拳头。 脸色黝黑,手上的青筋暴跳,恨不得给赵骏一拳。 但想想还是算了。 等赵骏眼睛康复之后,他还得巴结一下这位,不然工业革命怎么搞?自己儿子可还没着落呢。 好在这样的日子已经不远。 赵骏眼睛恢复在即,他很期待对方康复之后,看到自己的表情。 “咳咳.” 晏殊咳嗽了两声,说道:“仁宗已经是大宋最好的皇帝之一了,相信如果他能够得到启示,应该会做得很好。” “想多了。” 赵骏耸耸肩:“他不止是软蛋的问题,而是脑子根本不清醒,这种人我说句实话,所谓的仁宗盛世都是吹出来的,仁宗天团也都是士大夫阶级互相吹捧的结果,有什么卵用。” “赵老师,够了够了。” 吕夷简看着赵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提醒道:“今天说得差不多了。” 赵骏愤怒道:“才到哪啊就差不多了,一点都不够,我把宋仁宗时期的事情说给你们听听你们就知道他有多垃圾了。” “先说“重熙增币”,在与西夏交战的时候,被辽兴宗逼得称臣纳贡,增加岁币银十万两、绢十万匹。” “也就是他老子有“澶渊之盟”这种打赢了仗还纳贡的事情在前,不然这事也该钉在耻辱柱上。” “而且被辽国趁火打劫威胁签了“重熙增币”也就算了,毕竟当时的大宋内忧外患,一边要应付西夏,一边面对辽国陈兵边境,没法两面开战,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但被西夏逼着签了个“庆历和议”,不仅要承认西夏立国,还要每年给西夏供奉“十五万匹绢、七万两银、三万斤茶”又算是怎么回事?” “西夏民少国弱,国力上还不如大宋的十分之一,结果被一个小国揍了个半死,三战连败,被一个小国逼着签了丧权辱国的条约,这事要是汉武帝、唐太宗他们听了估计得笑掉大牙。” “还有三易回河,明明咬咬牙,不是没有暂时治标的能力,但却为图省时省力,还为了防止辽国入侵,故意采取了最坏的策略,淹没了整个河北,把原本富裕的河北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泽国,损失反而比之前还重,真是自作孽不活。” “军事上被一个小国家吊打;外交上丧权辱国;经济上疲惫不堪;教育上毫无作为;民生治理更是让大宋盗贼横行,起义遍地,修个黄河直接把母亲河变成了灾难河。你们说说,这皇帝当得有多好?” “然而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居然被吹成了宋朝少有的明君,伱们就可以知道这明君的含金量了。也就是整个宋朝的昏君数量堪称历史之最,跟司马家和爱新觉罗家不遑多让,不然赵祯那种东西,凭什么能当得起“仁”?” 说到最后,赵骏怒其不争,已经是近乎喊般地说出来。 虽说他对宋仁宗的感官勉强还可以,因为这位的脾气性格确实好,还有中晚期治下勉强还算太平盛世。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只是一个好人,而不是一个好皇帝。 所谓的明君基本上就是被吹出来的,也就是他在位的时候不怎么折腾,并且与民休息,颁布了不少减轻徭役和赋税的政策,比宋真宗时期“增田三十四万馀顷,反减赋七十一万馀斛”,算是有不少仁政。 但说句实话,把赵祯换成刘禅,一样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甚至说不准刘禅做得比他更好,至少刘禅一直坚定支持诸葛亮北伐,不像赵祯那样,对范仲淹改革的事情摇摆不定。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骏从不认为赵祯是什么“明君”,只不过在宋朝这个比烂的朝代当中,他真就是皇帝里矮子中挑高个,勉强能算个人罢了。 此刻赵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当面被人扒光了一样,仿佛再也没有隐私可言,令赵祯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晏殊看了眼天色,对赵骏说道:“赵老师,快天黑了,回去吃完饭早点休息吧。” “嗯。” 赵骏自知有点上头,慢慢压下了刚才被勾起来的火气,然后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想到宋朝那些憋屈事情就有点生气,我这气不是冲大家撒的,是冲宋朝撒的。” 吕夷简等人当时就差点尿了。 好家伙,都快指着官家的鼻子骂了,还说不是冲我们发的? 要不是现在时机还未到,恐怕为了维护官家的颜面,早就一拥而上上去轮番轰炸怼他了。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赵骏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想到赵祯这么一个没什么作为的人,居然被奉为明君,实在太讽刺了点。 虽然从理性上来说,作为历史专业的学生,他们更应该客观中立地看待各个朝代,不能带入私人情绪。 但历史专业的学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好。像晋、宋、清三个朝代,大多数历史专业的学生对它们都不感兴趣,《史料选读》选《宋史》的人寥寥无几,因为那东西看得人血压飙升。 当年人大还曾经邀请过宋史专家曹教授来学校讲一堂宋史课,结果来的人屈指可数,还是辅导员一个个去拉人,才勉强凑足了一个小礼堂的人,可见一斑。 所以赵骏很讨厌晋宋清三个朝代,偏偏村里人还特别喜欢听宋朝的事,那不逮着机会狠狠地骂一顿?因此说到赵祯,这才有些失态。 此时天色已渐暗,到了傍晚时分,很快赵骏就被范仲淹和晏殊带走,他吃了晚餐,躺在床上已经开始准备休息。 而大宋君臣们则去了后面的观稼殿内开起了小会。 此刻观稼殿中,赵祯坐在椅子上,宰相们也在他的左右两侧各自坐着。 外面皇城司的禁军将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就连王守忠都只能站在殿门口,不敢进去。 涉及到如今除了“赵光义是个蠢猪”之外的大宋最高机密,安保的严格程度也与日俱增,除了特点人员以外,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后苑里。 看到官家对赵骏的重视,吕夷简也有些后怕,幸好自己这次听了晏殊的话,没有一意孤行,和范仲淹拼个鱼死网破。 不然的话,现在恐怕最差都是流放岭南了。 过了大概三十多分钟,范仲淹和晏殊回来,向赵祯禀报了赵骏已经休息的事情。
等到大家都坐好之后,赵祯才环顾四周,扫视了众人一眼。 没有人说话。 今天赵骏把官家骂惨了,大家也怕官家再次暴怒,因此没有人做第一个发言人。 “说说吧。” 过了一会儿,让大家意外的是,赵祯已经平复了心情,语气平淡地询问道:“说说今日的感悟。” 晏殊听到他的话,感慨道:“官家,今日的交谈,可谓是这些天以来最多的收获。臣由衷感叹,赵骏嘴中的那位伟人,真乃千古神人也。” “是啊,纵观历史,千百年来,未尝能见到对事物剖析如此之深者,后世人人人都如此了解,谓之人人如龙啊。” 吕夷简也十分惊叹。 他作为大宋宰相,三相三参当中,独断乾纲,连王曾和王随都不能与之相比,可谓人中龙凤。 但就连他自问都没有这样的见识和眼光,而后世的大学生却人人都学《马哲》《伟人选集》,造就了非凡的眼识,让人惊叹不已。 难怪赵骏即便未生在古代,却对古代社会如此了解,这都是那位伟人的功劳啊。 “后世那位的眼光确实千古无二,但我们要考虑的却是当下。” 赵祯沉吟道:“赵骏今日的话,让朕很是不安。西北有赵元昊猖獗,东北有辽国边寇,中原大河又即将泛滥成灾,朕.该如何是好。” “归根到底,还是钱。” “不能说是钱,而是生产力。” “的确,只有提升生产力,才能让国家强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这次赵骏的话已经触及到了核心,也就是生产力。 目前大宋的生产力其实已经到了世界第一,比同时期的辽国和西夏都要强得太多。 根据后世西方历史学界推测,宋真宗咸平三年时期,也就是公元1000年左右,那一年大宋的GDP占了全世界的百分之三十。 遗憾的是北宋的生产力没有用到正道上,三冗问题已经深入骨髓,就算年收入巅峰时期到一亿贯都没什么用处。 而现在他们又面临着西夏、辽国以及黄河即将泛滥成灾的压力,让大宋君臣们一个个都充满了紧迫感。 “发展生产力自然是关键,但我们必须要关注的是目前最窘迫的问题。” 吕夷简环视四周,然后说道:“赵骏说赵元昊狼子野心,三次大败我大宋之后,就建立起西夏国。” “嗯,朕将来居然让赵元昊这厮逼着纳贡,当真是屈辱至极。” 赵祯想起了赵骏之前说的“庆历和议”,就觉得脸又开始发烫发热,这实在是太丢脸了,难怪后世人如此不待见大宋。 “这第一步,就是要击败赵元昊,决不能让他立国。” 王曾沉声道:“听赵骏的意思,辽国之所以陈兵边境,就是看到我们被赵元昊打败,以为有机可乘,于是趁火打劫,逼着我们签订了“重熙增币”。若是可以击败赵元昊,辽国见到大宋的兵马强盛,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 “不一定。” 吕夷简撇了王曾一眼,说道:“辽国一直有南下之心,耶律宗真继位不过四年,朝堂一直被萧太后所掌,前年才囚母收权,根基不稳,很有可能会借着这一次我们与西夏交战,领兵南下立威!” “但后来耶律宗真并未与我们开战,这显然说明他只是想立威,而不想真正与我们为敌。此时他辽国内部不稳,一旦打起来,他真就有胜算吗?” 王曾反驳道:“因而只需要击败赵元昊,让耶律宗真看到我们的实力,他自然会知难而退,到时候若是能出使辽国,说动耶律宗真一起对赵元昊用兵,兴许能借他的手除掉此獠。” 吕夷简冷笑道:“你莫不是把耶律宗真当傻子,先不说耶律宗真和赵元昊是姻亲关系,有宗女兴平公主嫁给他为后。但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耶律宗真会在大宋虎视眈眈之时,对西夏用兵?不怕我大宋坐山观虎斗?” “呵呵。” 王曾同样报之冷笑道:“人都逐利,西夏国小民弱,辽朝未必不觊觎赵元昊的国土。何况大宋在那些边寇眼中恐怕早就是懦弱无能之辈,不然赵元昊又怎么会有胆子擅自立国?耶律宗真必然会以为我大宋不敢出兵。” 说得好像你们这群脑残真敢出兵一样? 要是赵骏在这里,并且知道自己已经穿越到大宋了的话,估计会竖起自己的中指,然后狠狠地咒骂一句,不用边寇眼中是懦弱无能之辈,你们就是一群懦弱无能之辈! 不过不得不说,王曾确实有谋略,历史上就评价他为多谋善断,是一位谋士型人才。 因为辽夏战争赵骏其实并没有告诉众人,辽兴宗刚刚登基,地位并不稳固,而且和老娘萧太后斗法,造成国内局势动荡。 为此他必须稳定局势,强调自己在辽、宋、西夏三国的老大哥地位。于是一边出兵边境,威逼宋朝,一边等宋夏战争结束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出兵三路,精兵十万,直接杀到西夏去。 这样一来他南在宋朝逼着赵祯签了“重熙增币”,西又暴揍了西夏一顿,就能在国内立威,狠狠地打击那些反对者,稳固他的地位,巩固自己的皇权。 可惜欺负宋朝成功了,在西夏那边吃了憋,反被李元昊狠揍了一顿,灰溜溜地逃了回去,反倒是为李元昊建国称帝立威。 所以王曾在不知道这些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样准确的判断,的确可以说富有谋略。 然而这两个人争吵把赵祯气得不行。 大敌即将到来,还在这里党争,那赵骏说的未来,说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大怒拍桌道:“够了,还吵什么,一天天就知道党争党争,能不能干出点实事?现在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还在这里争吵,朕要你们何用!” 这声咆哮,顿时让满室默然。 每个人的脸上都不一样,有惊讶,震惊,担忧,以及低头不语。 官家以前可从来都不会这样,这是一个宫女忘了上茶水,都不忍心出声提醒,害怕宫女会被内侍责备的人。 也是一个被人把口水喷在脸上,都只是尴尬地笑一笑,没有任何一点脾气的皇帝。 但现在,他却坐在椅子上,狠狠地对着满屋的宰相们发出怒吼。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宋夏战争,三易回河,以及未来的靖康耻大宋灭亡,都如悬在官家头顶上的剑,深深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赵骏。 真的已经在改变大宋官家了! 第六十二章 复明的那一刻(第三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二章复明的那一刻观稼殿内,众人沉默。 最终还是晏殊打破了宁静,为吕夷简和王曾说好话,劝赵祯平息了怒火。 之后大家这才开始有秩序地发言讨论,研究出外御西夏和辽国,内部进行改革,以提升生产力,制造热武器为主的策略。 特别是等到赵骏眼睛恢复之后,开始进行全面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出击败西夏和辽国,以及改革的办法。 总结来说,就是等赵骏! 此时赵骏已经成为了大宋的耶路撒冷,大宋可以没有这些大宋君臣,但却不能少了他。 虽说赵祯对这个结果比较无奈,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主要也是赵骏的话其实都是只言片语,包括所谓工业革命,所谓热武器,他们都只知道一个模糊的概念,根本不可能抛开赵骏单独搞出来。 所以等赵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之后又聊了一些其它国事,很快会议散去,宰相们各回各家。 范仲淹则被赵祯留下来勉力了一番,希望对方以后不要再和吕夷简冲突,等将来去了西北,好好经略之类的话,聊到戌时三刻才让他走。 这样天就渐渐暗下,等范仲淹离开之后,赵祯去了崇德殿,晏殊则早就回到了赵骏的屋子。 他一般要照料赵骏到半夜才会回去,为的就是突发意外,可以随时有他来编造谎言安抚赵骏情绪。因此常常早出晚归,甚至有的时候干脆就在观稼殿睡,非常辛苦。 戌时末,一般就是晏殊回去睡觉的时候,毕竟他寅时还得过来,即便是每天到家就睡,也只能睡六七个小时,所以也要赶紧回家休息。 但今天他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回家,而是找了宦官向王守忠通禀,在王守忠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崇德殿。 崇德殿内,赵祯颇为勤政,正在批阅奏折。 要以前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跟后宫几位爱妃在搂搂抱抱,开始了他心心念念的造人计划。 但现在随着没有子嗣、宋夏战争、三易回河、靖康耻等事件的知晓,有了深深的危机感,不得不让他支棱起来,开始醉心国事,勤于政务。 同时也是为了等赵骏眼睛康复之后,好好看看自己这个仁君的模样,是不是有他说的那么不堪入目。 听到晏殊求见,赵祯就让他进来。 以往这个时候宫门都会关闭,晏殊在照料赵骏到他睡觉之后,从北面的拱宸门离开,现在求见,应该是有要事。 “官家!” 晏殊进来之后,先拱手行礼。 赵祯停下了手中批阅奏折的笔,问道:“出什么事了同叔公?” 晏殊就说道:“下午赵骏在上床休息之前,就说自己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复了,他想今天就摘下眼纱。” 赵祯忙道:“他没有摘下吧?” “没有。” 晏殊说道:“臣担心他私自摘下来,看到自己并非处于后世,而是在大宋,一下子接受不了有些想不开,所以安抚他等明天早上太医看过之后再摘。刚才又去看了一下,他还是很听话。但不管怎么样,明天他一定会摘眼纱,已经瞒不住了。” “瞒不住了吗?” 赵祯脸色沉吟,将笔放在笔架上,思索说道:“既然瞒不住了,那就不用瞒了。虽说可以确定他眼睛不好的时候说的一定是真话,我们希望能听到更多的消息,但如今大宋也需要他。明天,我们正式和他见面吧。” “是。” 晏殊就说道:“那要不要臣先提点他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然的话,就怕他睁眼忽然发现在大宋,受到刺激,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出现一些问题。” 赵祯点点头道:“好,这件事就由同叔公去办吧,朕相信晏公自有分寸。” “是,陛下。” 晏殊拱手说道:“那臣就告退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到亥时三刻,心神不宁的赵祯从书房座椅上站起来,缓缓走到了窗边。 窗外银辉照耀,窗前柳树随风起舞,草地上万紫千红的花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赵祯这个时候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边希望赵骏的眼睛尽快好起来,又不希望对方那么快就好。 出现这种矛盾的心理来源于赵骏极其厌恶大宋。 而且在赵骏的心里,对大宋的君臣也没什么好感,他害怕赵骏眼睛康复,知道真相之后不会帮他。 可如果赵骏眼睛不好的话,那大宋的未来前途将会一片黑暗。 纵使他们已经知道了未来,想办法躲过了被西夏连续击败三次,以及三易回河的命运,也依旧逃不掉可能被外敌灭亡的结局。 因为赵骏说得没错,历史就是一个轮回,在有限的生产力结构下,汉人不断内耗,最终只能进行王朝更迭,同时还有外敌环伺,辽、金、蒙的威慑。 在这种天下大势下,即便是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也很难改变。除非提高生产力,把蛋糕做大,才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可能。 “唉。” 想到这里,赵祯叹了一口气。 他需要赵骏能帮他提高生产力,让大宋不会出现几十年后的灭亡。 也需要赵骏可以帮他完善科学体系,让科技的种子在大宋萌芽,从而开始工业革命,让大宋国力强盛。 但赵骏本身就代表了不可预测,在瞎的时候他们还能控制,一旦复明的话,因为厌恶大宋而故意流出假消息,或者胡搞乱搞,坏了大宋江山怎么办? 所以这就形成一个死结,赵骏眼睛好了,会变得不可控。赵骏眼睛不好,生产力就不能得到提升。这让赵祯内心很难平静。 希望赵骏只是面冷心热,嘴上厌恶着大宋,心里还是愿意帮助自己老祖宗留下的江山吧。 赵祯看着窗外的月,愣愣地出神。 实在不行。 自己这个赵家祖先,也只能求求他这位子孙后人了。 .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已深,月儿渐渐从东边到了西边,即将落下的时候,便初入寅时。 汴梁城此时还正处于寂静的沉睡当中,街道上空无一人。 唯有诸多宰相府邸,早就已经灯火通明,三相三参,以及范府门外,早早地预备了轿子,等待着府邸主人到来。 仁宗朝早期特别勤政,几乎是一天一朝,每天早上固定寅时四刻在垂拱殿召开朝议。 曾经有一次赵祯三天没上早朝,吕夷简、陈尧佐、赵稹等大臣就把负责宣旨今天不上早朝的内侍省副都知阎文应给包围了起来,要他给个说法,就可以知道仁宗有多勤政。 不过今天倒是个例外,因为昨天散值后没多久,官家就下来圣旨,告诉明天要来上早朝的大臣们,说“明日不议政”,歇朝一日。 这个消息让饱受早起之苦的诸多大臣们兴高采烈。 但对于吕夷简、王曾、王随等三相三参来说,却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因为今天就是赵骏摘开眼纱的日子! 寅时初,整个后苑就到处点燃了烛火,明明还是漆黑的夜晚,仿佛变得通光明亮。 赵祯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在了观稼殿,跟他一样的还有晏殊。 晏殊昨天晚上没有回去,就住在了赵骏住的房屋旁边,一夜守着赵骏,现在也是睡眼惺忪。 很快吕夷简、王曾、王随、范仲淹、蔡齐、宋绶、盛度等人也接连到此,跟赵祯和晏殊一样,一个个昨夜辗转反侧,都没有睡好。 不止是赵骏要开眼的关系,而是昨天赵骏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讲得实在是太深刻了,让这些封建时代的人类精英们着实回去好好复习,甚至抄录背诵,研究到了深夜。 众人齐聚,向官家见礼之后,互相看了看对方萎靡不振的精神,不由得相视一笑,倒也算是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让赵祯在即将面对赵骏这件事上,稍微轻松了点。 “官家,我先去了。” 晏殊见礼之后,对赵祯说道。 赵祯又深呼吸了两口,对他说道:“去吧。” 众人就已经坐在了观稼殿正厅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晏殊把赵骏带来。
晏殊就倒退着出殿,同样深呼几口之后,一路来到了赵骏屋外。 “咚咚咚咚。” 先了敲了敲门。 里面迅速传来一个声音:“我起来了拉日叔。” 晏殊就推门进去,他手里有个火折子,把屋内的蜡烛点燃,就看到赵骏已经坐在了床上。 他还没摘开眼纱,因为晏殊叮嘱他,一定要等医师检查过后才能摘下来。 然而实际上前天就已经检查过了,御医把过脉,又摁着赵骏脑袋摁了半天,已经确定脑袋里的淤血彻底消散。 再加上赵骏自己也已经能够透过纱布隐约感觉到外面朦胧模糊的身影,可以确定的是他已彻底恢复。 此刻晏殊看到赵骏早就坐起来的模样,知道对方肯定也是一夜没睡,心情必然万分紧张激动。 瞎了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如今终于可以重见天日,对于一个长时间看不见的人来说,确实度日如年,想早点看见也很正常。 “小赵老师,今天感觉怎么样?” 晏殊走进来问。 赵骏忙道:“好很多了,拉日叔,现在能解开眼纱了吗?” “不急,要不先吃了早饭吧。” 晏殊说道。 “我感觉眼睛已经彻底好了,我就算隔着纱布都能看到拉日叔的身影,摘下来再吃吧。” 赵骏说道。 这一晚上不仅赵祯他们辗转煎熬,对于赵骏来说同样如此。 眼睛看不见的世界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已经等不及。 想要睁开眼睛,再看一看这久违的世界! 晏殊看到他那急迫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不过在揭开眼纱之前,叔想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 赵骏问。 晏殊走到赵骏的床边坐下,宽厚的大手拍了拍赵骏的肩膀,略微犹豫,低声说道:“小赵老师啊。”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回到千年之前,你会怎么样?” “回到.千年之前?” 赵骏一时间有些沉默,拉日叔的这个问题,过于突兀了些,完全让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过了片刻,他强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拉日叔,伱没跟我开玩笑吧。” “只是个比喻。” 晏殊安抚道:“比喻你现在身处于宋朝,你会怎么办?” 赵骏又沉默了。 其实这些天来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能考上人大,就证明了他的智力绝对在一般人之上。 但不管是任何人代入到赵骏的视角里,也绝不可能想到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 依旧是那个认知的关系。 在已定自己正处于大凉山深处尼尼村附近遭遇泥石流的情况下,人会本能去想自己一定是在尼尼村,而不是什么大宋。 这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一点,哪怕想象力再丰富,哪怕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人在没有眼睛亲眼看见的情况下,也很难轻易做出改变自己的认知。 因此到现在为止,赵骏也只是隐隐有些猜测,但他不敢去把这种猜测幻想成真。 但如今村长拉日叔的话,却已经让他感觉到了不对。 这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是在试探。 难道。 自己真的穿越了? 不可能! 村里人都喜欢历史,很有可能是他们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一定是这样! 赵骏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给自己这样的暗示。 他现在都已经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出现在千年前,离开自己的父母、亲人、朋友、同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他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情,哪怕这些天来种种古怪,哪怕晏殊几乎半挑明的暗示也希望是假的。 毕竟这种脱离自己熟知的社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漂泊感,实在令人绝望。 所以赵骏几乎是沙哑着嗓子,勉强笑道:“拉拉日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要摘下眼纱了。” “等一下。” 晏殊制止了他准备抬起来解开眼纱的双手,然后又深呼了一口气,才说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咱们平时聊天的村口大家,都想见见你。” “非要在这个时候吗?” “是的。” “那好吧。” 感受到拉日叔那坚定的语气,赵骏也只好同意。 晏殊拉住赵骏的手,向平日里他带着赵骏去观稼殿门口晒太阳一样,拉着他出门。 这次的速度很慢,因为赵骏心情起伏不定,晏殊同样也很紧张。 所以两个人的步子都缓缓的,像是在笃步一样。 但这段路本就不长,短短的几分钟后,他就被带到了观稼殿,进入了殿中。 此时观稼殿的气氛极为肃穆,赵祯高坐太师椅上,左右两侧,三相三参以及范仲淹凛然而坐。 大家都在等待着这紧张刺激的一刻。 “到了吗?” 赵骏心里感觉着步数,同时也隐约透过纱布,看到了纱布外灯火通明。 晏殊说道:“到了。” “那我可以摘下眼纱了吗?” 赵骏又问。 晏殊看了眼赵祯等人,赵祯心情紧张,又深呼了一口气,微微点头。 “可以了,我来帮你吧。” 晏殊就说道。 他从旁边茶几上拿起了一把剪刀,对准了赵骏的后脑勺。 因为怕赵骏私自拆开纱布,发现真相,所以上次御医不仅多蒙了几层,甚至还打了死结。 此时赵骏三个月不剪头发,原本的寸头现在变成了斜刘海。 要不是他带的行李箱里准备了洗发水、沐浴露、肥皂、洗面奶、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恐怕现在都已经快臭烘烘。 晏殊捻着纱布的一断,用剪刀轻轻一剪,纱布就掉了下来,老头右手一圈一圈地帮他松开。 随着厚厚的纱布开始变薄变少,赵骏的身体也在不断地颤抖。 额头上汗水滑落。 因为他的眼睛越来越清晰,隐约已经看到了不少人的身影轮廓。 这些人,都是他平日里常见到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到了最后,纱布终于解了下来。 赵骏双眸先是被刺眼的烛光闪耀地睁不开眼,不由得让他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等慢慢适应了光亮之后,原本朦胧的画面,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到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震惊一幕。 在他的面前,正对着自己距离大概五米外的位置,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个穿着火红色大袍,头上戴着一顶展脚幞头的年轻人,正微笑地看着他。 年轻人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一些中老年人,他们都穿着不同的服饰,唯一相同的是都不是现代衣裳,也都在盯着自己。 而自己站的地方,则是一处宽敞的大殿,大殿内金碧辉煌,有六根柱子支撑,左右柱子上都点着油灯,两侧是红纱宫灯以及三戟烛台,将整个大殿点得通亮。 过了大概几秒钟后,那个年轻人似笑非笑地对赵骏说道:“赵骏,朕,就是你的先祖,赵祯!” 赵骏浑身开始剧烈颤抖。 随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脸颊上的汗水如雨一样落。 那模样,像是要开始羊癫疯发作。 而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仅仅两三秒钟之后,赵骏就眼前一黑。 耳旁只听到“赵骏”“你怎么了”“快来人”“快传御医”之类的话,接着就感觉到身子轻飘飘的,不省人事了。 “砰!” 第六十三章 你也不希望汉人沦为奴才吧(第四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三章你也不希望汉人沦为奴才吧赵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好像穿越了,从公元2023年的凉山自治州,一下子来到了千年前的大宋。 还梦到一个自称是他先祖的年轻人告诉他,自己是宋仁宗赵祯。 宋仁宗赵祯没有儿子,不可能是直系祖宗,但说是他的旁系叔伯先祖,血脉一同来源于宋宣祖赵弘殷,那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赵祯呢? 哦。 想起来了。 自己,好像穿越了! “啊!” 随着一声惨叫,房间里响彻着凄厉的呐喊。 赵骏在晕倒后的两个多小时之后,猛地惊醒过来,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大口地喘息。 “赵骏,醒了吗?” 一个耳熟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身边,让赵骏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方向看去。 只见身边站着一个大概五十上下的老者,老人跟那些人一样,穿着宽大的袍服,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 另外一边还有一个老者正在把一根根银针放入匣子里,然后合上自己的药囊,起身离开。 整个过程那个老者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就好像自己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显然他刚刚又经历了一场针灸,才能苏醒过来。 赵骏依旧喘着粗气,擦了擦脸上的汗,上半身直着,依靠在床头,没有回答那个穿着紫红色袍服的老者的话,而是先环视了一下房间。 这是自己的房间,因为床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他的背包,床脚边则是行李箱。 此时房间只剩下两个人,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都变得安静起来。 除了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以及赵骏粗重的呼吸声音。 过了一会儿,赵骏紧绷的神经才慢慢平息。 呼吸也变得平稳。 他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开口说道:“拉你到底是谁?” 晏殊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我是晏殊。” “晏殊?” 赵骏低下头,默然说道:“这么说我真的在宋仁宗时期?” 他在观稼殿看到赵祯他们凛然而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相信了自己穿越这件事,并没有怀疑那是村里人在跟他开玩笑。 首先是这些日子的确出现过很多古怪的事情,比如村长村支书他们其实都不知道后世的事。 只是村长很聪明,一直都在引导着让他主动去说,从而步步洞悉了很多后世之事,慢慢让村长的思维以及说话方式,都接近后世。 也是正好赵骏那时双目失明,处于极度恐慌的情绪中,遇到村长能一直陪他说话,鼓励他、安慰他,所以才喋喋不休地跟对方交谈,落入了对方的陷阱,暴露了太多。 其次是要真在尼尼村,即便出现泥石流,以国家的力量,包括道路、电源、信号,估计也就几天就能修通,哪怕是深山老林里,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但村长他们却拖了足足三个月之久,当时赵骏就已深深狐疑,只不过他没办法去思考到自己穿越这件事,所以才勉强被晏殊他们瞒过去。 如今细细想来,哪里是国家的力量拉垮,而是大宋根本就没有修道路的重工业、修电路的电网以及恢复信号的通讯集团! 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那就是赵骏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的是一群人穿着官服,坐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所有的建筑物,都是那么古香古色。 如果这是假的,那他只可能出现在影视城。 可据他了解,国内唯一有这样豪华取景地的地方,就只有横店、无锡等国内大型影视城,《梦华录》《清平乐》《大宋少年志》等北宋影视剧,都是在那边拍摄。 而自己去的却是大凉山,距离成都都有六百多公里。他从首都一路辗转高铁、火车、汽车、摩托车、驴车好几天才进入大山深处。周围至少上千公里,都不可能有影视城出现。前往横店无锡等地,更是要两千多公里。 在自己被泥石流卷走昏迷的时候,一群人从泥石流里救出自己,然后带着他横穿小半个国家,跑了两千多公里去了横店无锡? 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飞机、高铁、火车这些有安检的地方怎么上?就算大巴车都上不了,哪怕开车带着自己一路过去,沿途的高速收费站、交警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车里面的异样。 所以当赵骏看到赵祯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曾经幻想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他真的.穿越到了大宋! 失去了父母、亲人、朋友、同学,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的,你现在在大宋!” 晏殊看着他,轻声宽慰道:“如今是景祐三年七月,当今的官家,便是你口中的宋仁宗!” “是吗?为什么.我会穿越?为什么.是我?” 赵骏目光呆滞地问了一句。 晏殊看他表情沮丧,便劝解道:“赵骏,既来之则安之。伱现在身处于大宋,也是该为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了。” 赵骏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悲伤起来:“我还有父母,我又不是无牵无挂的孤儿,我才刚读完大学毕业,我还有美好的人生,就这样来到了古代社会?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他竟然痛哭起来。 人生总是这样无常,就好像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 至少对于赵骏来说,他现在只充满了悲伤。 不只是穿越到自己厌恶的大宋,而是想起了自己后世的父母、家人以及朋友。 他们会不会最后听到的消息是自己死在了泥石流里,他们会不会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感到无比悲恸? 也许老天爷只是给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可偏偏为什么是他呢? 赵骏在这一刻,内心充满了哀伤与茫然。 “唉。” 晏殊看到他的样子,并没有劝,而是长叹了一口气,缓步出了屋子。 门外范仲淹已经在等着,等晏殊出来之后,他问道:“里面怎么样了?官家还在等着呢。” 晏殊摇摇头:“你没听到里面的声音吗?” 范仲淹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就听到里面有啜泣声音,不由皱眉道:“赵骏在哭吗?” “一夜之间,父母亲朋就此永别,自己形影相吊,来到千年之前。想来一时是接受不了,就让他哭会,发泄一下情绪吧。” 晏殊静静地等着。 范仲淹便也没说什么,一样站在门口肃立。 扪心自问,若是感同身受一下,自己忽然出现在千年前的大汉,估计也是这般心思。 因为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
若是自己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或许到了另外一个时代,大抵可能会没那么伤心。 可家人犹在,自己却再也看不到他们。这种悲恸,谁又能知呢? 范仲淹听着门内的哭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十年前过世的母亲,音容面貌仿佛犹在眼前,让他心中唉叹,尽起悲凉,矗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哭声持续了很久,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多小时。 晏殊和范仲淹依旧站在门口等着,期间赵祯还派了王守忠过来问过情况,得知赵骏现在情绪不稳定,便又回去了。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天色渐渐变亮,已是日出卯时三刻,世间逐渐明朗的时候。 门内忽然传来一个依旧沙哑着的声音。 “晏拉日叔。” 赵骏还是不习惯晏殊这个称呼。 晏殊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赵骏眼睛红肿,想来是已经从失去了父母亲人的悲恸当中走了出来。 虽说失去了亲人,但仔细想想,亲人朋友并没有死去。 双方只是在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维度,互相都活着,活得好好的。 只要人还在。 总归是比生离死别强得多。 所以赵骏发泄之后,这么快就能平息了情绪,恢复了理智,倒也还算是正常。 晏殊用温和醇厚的声音问道:“怎么样,心情好了些吗?” “好些了。” 赵骏不冷不热地应了句。 他除了比较厌恶大宋以外,还有一点难以接受。 那就是晏殊赵祯他们足足骗了自己两个多月,一直糊弄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在尼尼村。 这就太过分了点。 晏殊走过来,坐到了赵骏床上,对他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回是回不去了,举目无亲,还不如死了。” 赵骏倚靠在床上,表情淡漠呆滞,似是已生无可恋。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 晏殊连忙劝说道:“虽说举目无亲,但你是皇赵后裔,天家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也是你的亲人,怎么能说举目无亲呢?” “你们就这么欺骗自己的亲人吗?” 赵骏瞥了他一眼。 晏殊尴尬道:“当时也是为了稳住你,你双目失明,浑身到处都是伤,万一知道这里是大宋,惊惧之下,导致瘀血难消,病情加重怎么办?御医可是说,这瘀血可就差一点让你永久失明了。” “这么说把我当傻子一样愚弄,还是为了我好?” 赵骏更愤怒了。 对晏殊其实他没有太大恶感,毕竟人家足足照顾了自己两个多月,又没有害他。 但这种被蒙在鼓里当傻子的感觉,确实很让人不舒服。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都是为了你的伤势和眼睛着想,后来又怕你下山,只能一直骗你,让你听话针灸。” 晏殊见状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当初不是说如果穿越到了宋朝,要去打苏轼一顿吗?现在来到了大宋,不如去完成你的心愿?” “呵呵。” 晏殊的话都给赵骏逗笑了,乐道:“我也想给赵祯来一拳,你让我去打吗?” “这个肯定不行。” 晏殊见他被逗乐,便笑道:“官家虽不是你的直系祖宗,但也是你的旁系先祖之一,殴打官家,大逆不道啊。” “那算了吧。” 赵骏一想也是,中国人尊敬祖先是刻在血脉骨子里的东西,虽说他不太想认自己那帮列祖列宗,但那也只是口头上这么说而已。 村里每年都会举行祭祖活动,看到那上面“赵朓”“赵珽”“赵敬”“赵弘殷”“赵匡胤”等历代先祖的牌位,以及族谱当中的明文记载,赵氏族人还是会升起一股自豪感。 毕竟老赵家祖上可是皇帝。 晏殊见他情绪慢慢恢复,就说道:“要不去见见官家吧。” “不去。” 赵骏懒洋洋地回了句。 “为什么?” “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不习惯对古代落后腐朽的封建社会皇帝三叩九拜。” “我们的时代相比于后世,确实落后,但我大宋又不是自称奴才随便下跪的清朝,面见官家只需要拱手行礼,不用叩拜。” “那也不想去。” “为何?” “你们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帮你们提高生产力,我凭啥帮你们?” “大宋毕竟是你先祖建立的皇朝,纵使它再让你感觉到厌恶,人又怎么能背离自己的祖宗呢?” 晏殊已经从赵骏那里得知了很多后世的事情,眼珠子又转了一下说道:“何况你也不希望大宋灭亡,被蒙元和满清替代,让汉人沦落为底层奴才吧。不若帮帮自己的先祖,改变汉人的命运,岂不是一件妙事?” “额” 赵骏一时无言以对。 这下就着实拿捏到他的七寸了。 虽说厌恶大宋,但相比于满清,在身份认同上自然还是大宋强点。 毕竟大宋一来是正统汉人王朝,二来还是他的祖先。 后世总有阴谋论者造谣古代汉人皇帝血统,说什么“鲜卑唐,沙陀宋,回回明”以此贬低汉人正统。 但根据DNA检测,唐宋明的建立者实际上都是正儿八经的汉人,李世民只有八分之一的胡人血统,汉人血统高达八分之七。 至于赵匡胤,先祖是殷商亲族,早在夏商时期就属于华夏民族,是正统的汉人后裔。 这一系的家族遗传标记占中国男性的1.58%,广泛分布于整个华夏汉民族的血统当中,属于汉族基因的主要来源之一。 而后世南方大量省份都有赵姓群体检测出了这个家族遗传标记,这就说明赵家族系的很多后人都来源于这个遗传标记,跟赵匡胤家族在夏商周时期就是同宗同源。 赵骏的村子则是宋朝赵氏直系后裔,他们曾经与某个大学做过历史学和人类学联合课题,从宋代赵家宗亲的墓葬中提取到DNA,最终证明了他们村子全都是赵匡胤的后人,并且还有族谱为证。 所以虽然厌恶大宋,但赵骏其实更厌恶那些造谣唐、宋、明不是汉人正统王朝者。 这些人里面如果有汉人傻傻地信了,并且跟着那些造谣者一起传播谣言,那才叫畜生不如,其心可诛。 如今自己穿越到了大宋,可大宋再怎么样,也是汉人正统的王朝,相比于把汉人当奴才的蒙元与满清,感官上自然不一样。 归根到底,他也是一名汉人啊! 因此犹豫半天,赵骏最终还是仰天长叹,叹息说道:“可以,但我有些要求。” 他最终,还是无法拒绝这个理由。 第六十四章 想通了(第五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四章想通了可以,但有些要求? 晏殊听到这句话,顿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你说说看。” 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就答应,但只要赵骏松嘴,那一切都好说了,就看对方要提什么样的条件了。 见到晏殊的模样,赵骏就知道要进行谈判了,所以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陷入沉思。 他在想自己未来的出路! 自己穿越到大宋是已经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考虑怎么回去,那按照一般的穿越套路,就必须要挂掉。 但挂掉是穿越过去的套路,穿越回去的套路是什么?还是挂掉吗?这办法.只能说有点费命,万一没成功呢?命可就只有一条。 所以他现在的路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留在大宋。 至于怎么留,去当平头老百姓可不行,大宋的底层人民过得苦啊,稍有不慎就得饿死。 投奔辽国和西夏? 自己可是正统汉人,绝不能去当异族奴才。 其它什么造反起义,或者去海外建国,那都什么离谱主意。一个大学生,真有那么大能力造反和去海外吗? 现在就可以直接融入大宋最高权力机构,又何必去打生打死,冒着杀头以及在海外染病的风险,去做这些不理智的事情呢? 因此审时度势的话,与对方合作,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既然选择了与赵祯他们合作,就必须要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确保自己手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而不是被对方利用完就抛弃的工具人。 先看看手中的筹码。 赵骏曾经考上人大的高智商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起自己在谈判当中的优势。 首先是赵祯他们需要自己来了解后世的历史。 虽然自己已经剧透了不少东西,但基本上也就讲个大概,里面的细节内容,很多都没说清楚,或者干脆就没说。 赵祯他们不可能不想了解更详细的后世历史内容。 其次是昨天才讲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赵祯他们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工业革命提升生产力。 问题是提升生产力可不是工业革命那么简单,而需要一整套的科学逻辑体系支撑。 华夏古代的科学逻辑体系有残缺,就一定需要有人来帮他们补齐。 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赵祯他们面临着李元昊建国、辽国威逼、三易回河、靖康耻等等事件的压力。 赵骏已经详细说过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战役,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宋朝想要打败李元昊可能性不大,但仅仅做到抵御住李元昊的进攻还是没什么问题。 然而也仅限于此,宋朝的情况面对辽国的威逼以及李元昊建国,都没办法做到击退和干预,更别说横扫辽夏,至于三易回河以及靖康耻,也是未来会发生大势,难以更改。 这不是简单地知道未来就能改变的事情,因为大宋如果无法击败辽国,那么自然无法阻止金国和蒙元的崛起,到了最后大宋还是逃不掉灭亡的命运。 而通过之前的闲聊,赵祯他们也就知道了未来科技的力量,知道火器时代必然会取代冷兵器时代,要想让大宋军事强大,就必须进行武器改革。 那么能改革的人是谁呢? 还是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在无形当中给赵祯他们画了个大饼。 一张可以完整知道未来历史,可以铸造工业革命,可以进行武器进化,可以让大宋强盛起来的宏伟蓝图。 那么为了不让大宋受到靖康耻的屈辱,为了能让大宋强盛,为了改变三易回河以及崖山跳海的命运,赵祯他们就必须要把自己供起来。 赵祯不是自己的祖宗,老子是他祖宗! 想通了这一点,一瞬间赵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地说道:“我也是赵家人,是赵宋的宗室,不如这个皇帝给我当吧。” 晏殊原本充满期待的笑脸,刹那间凝固。 连嘴巴都长着,忘了闭合。 虽然知道后世人对古代皇帝没什么太大尊敬,但这句话,也太大逆不道了点,把晏殊着实给震惊得无fack可说!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赵骏见他表情凝固,就知道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好歹是学历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封建皇权底线威严? 为了这皇位,不知道多少父子兄弟相残。怎么可能因为赵骏是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后人,就把皇位给他?那也太离谱了点。 晏殊就只好勉强露了个笑容说道:“赵骏啊,这个玩笑以后还是不要开了。” “切!” 赵骏竖起中指道:“什么腐朽落后的封建社会,恶心!我们现代人就算在大街上发表独立宣言,说我要造反当皇帝都没人鸟他,就这点屁事还上纲上线。” 晏殊委婉劝道:“我知道你们后世人对于皇权蔑视,但这里是大宋既然到了大宋,还是要遵守一下这里的规则。” “行吧。” 赵骏懒洋洋地道:“那皇帝不行,给我当个常务副皇帝或者宰相总可以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也不行。” 晏殊摇头跟拨浪鼓一样,说道:“你即便来自后世,可对大宋有几分了解?伱去过大宋的民间吗?知道大宋的官场吗?见史书又怎么能窥见全貌?一下子让你身居高位,如何服众,若是胡搞乱来,只会让大宋亡国更快。”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赵骏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那要求以后再提吧,如果我愿意跟你们合作,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我?” 晏殊笑道:“先去见见官家再说。” 赵骏就想起了之前见过那一面的年轻人,点点头:“好,去会会他。” 晏殊见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时感慨,想了想就说道:“不要莽撞,官家毕竟是大宋皇帝,见了官家,我还是希望你对他能尊敬尊敬。” “可以。” 赵骏应了下来,他现在已经想通了。 穿越回去那不太现实,太费命了,万一没成功岂不是必噶? 既没能力造反,又不想去投效异族,那就只能合作。 合作就得有个合作的样子,赵祯再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祖先之一,就当给列祖列宗拜个年吧。 当下赵骏就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床边穿上鞋子,还是一双橡胶拖鞋,之前他从行李箱翻出来的,夏天穿拖鞋最舒服。 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较奇葩。 上身是白色短袖,下身则是黑色沙滩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反正赵祯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平日里夏天穿的休闲装,即便是在这个正式场合,应该也无所谓。 晏殊看他起来,就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见到赵骏跟着晏殊出来,沉声道:“赵骏,你想通了?”
赵骏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诧异地看了这男人一眼,说道:“尼玛支书?” “我是范仲淹。” 范仲淹面无表情地做着自我介绍。 “牛逼。” 赵骏这次比了个大拇指,这位更是重量级。 以前只在书里或电视剧看过晏殊和范仲淹,这次也算是看到真人了,跟电视剧里演的果然不一样。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赵骏走出屋门,远远地眺望了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风景秀丽的花园。 花园很大,有茂密的丛林、高耸的假山、流淌的渠水、荡漾的湖泊,以及各种各样,万紫千红的名贵花草。 不远处有一座恢弘的宫殿,殿外居然还有几亩良田,正值初秋,里面的稻穗郁郁葱葱,禾苗高高立起,在风中轻盈摇曳。 “这应该就是观稼殿吧。” 赵骏想起了曾经偶尔看过的宋朝皇宫布局图,能在皇宫里种稻田,就只有观稼殿了。 晏殊点点头道:“是的,你当初就是忽然出现在观稼殿外。” “穿越的地方真是差。” 赵骏嘟囔了一句,随后跟着晏殊范仲淹路过那些稻田的时候,看到田里稀稀拉拉的稻子,摇摇头道:“宋朝的稻子果然不行,成穗率这么低。” “没办法,你也知道大宋的生产力差。” 晏殊回了一句。 赵骏说道:“跟生产力有关系,但还有很多其它方面的因素。比如不会育种,不会科学种植。后世低产田都能亩产600-800斤,高产田能达到1200斤以上,你们缺少一位农神。” “你能做这个农神吗?” 范仲淹忽然问道。 “拿头去做,这个时代都没有生物学,从零开始你知道有多难吗?” 赵骏反问。 范仲淹就不说话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观稼殿外。 周围由皇城司禁军们组成的大内侍卫们将宫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赵骏深呼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地跟着晏殊范仲淹走了进去。 赵祯他们还在等着,之前王守忠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晏殊和范仲淹带着赵骏过来,立即就过来禀报。 所以此时众人都已经开始装腔作势,一个个正襟危坐地在椅子上,似是要给赵骏下马威。 赵骏步入殿内,又如之前一般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年轻人身上。 他就是赵祯? 长得居然TM比我还帅点? 赵骏心里胡思乱想着。 他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就是双方极限拉扯的时候。 赵骏知道自己虽然在眼睛看不见的时期,被对方套了太多的话。 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套的话越多,就越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 人只有无知才会无畏。 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又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恐怕恨不得把这根稻草当祖宗给供起来。 所以赵骏就有点有恃无恐,虽然这么做可能会让对方将来很是不爽。 但问题是现在是双方谈条件的时候,一定不能怂! 筹码必须握在手里!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赵祯显然也还算沉得住气,也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周围都是老狐狸,自然也都一个个注视着赵骏,表情默然。 因此在大家都不说话的情况下,场内一时间竟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气氛略微尴尬。 “咳咳。” 还是晏殊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他对赵骏说道:“赵骏啊,官家是赵氏先祖,虽不是你直系祖宗,却也是旁系先祖之一,既是见到列祖列宗,为何不行礼啊?” 行吧。 我是新时代大学生。 讲礼貌、树新风,尊老爱幼的高素质人才,那就当敬敬祖先吧。 赵骏就勉为其难,像过年恭喜发财一样,双手十指扣着,拱拱手道:“后世子孙,见过祖先。” “呵呵。” 那一瞬间,赵祯原本板着的脸如冰山一般融化,似笑非笑地道:“你还知道朕是你的老祖宗啊。” “纠正一点,不是老祖宗,只是祖先。祖宗是直系,祖先则可以是旁系。” 赵骏作为历史系学生,必须郑重改掉这里面的错误。 赵祯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晏殊当时都差点尿了,连忙拉着赵骏到一旁低声说道:“小祖宗,我的小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我求求你了,尊敬一下官家吧。” 赵骏这人属于典型吃软不吃硬,看晏殊急得都快哭了,想起了这段日子是晏殊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便心软下来,说道:“好吧,看在晏.拉日叔你的面子上。” 于是晏殊就又拉着赵骏走过来,向赵祯赔笑道:“官家,赵骏毕竟是后世人,有些不懂礼数,勿要责怪,快,给老祖宗行个礼。” 说着催促了一下赵骏。 赵骏就跪了下来,有气无力地磕了个头:“后世不肖子孙无礼,请老祖宗原谅。” 不是他膝盖软,而是他们村祠堂就真有赵祯的灵位。 除了赵佶赵构那俩玩意儿比较丢人以外,基本上赵家皇帝只要不昏庸得太过分,作为赵氏祖先,村子里还是愿意把他们供奉起来。 所以赵骏其实自小就跪惯了,不止是每年祭祖的时候跪,家里如果有老人去世的话,都会抬着棺材去一趟祠堂停半天灵,给列祖列宗上香,因此他以前给赵祯跪的次数还不算少。 就当是跟以前一样,给死人下跪吧。 赵骏心安理得。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元朝之前,下跪礼依旧是比较重的礼仪,连百官上朝都不需要给赵祯跪下,更别说民间百姓见官。 因而见赵骏忽然行这么大礼,赵祯还以为赵骏是彻底想通了,看到了自己的王八之气,知道自己是一位明主,决定对自己纳头便拜。 于是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起来吧。” “谢老祖宗。” 赵骏像没吃饭一样,依旧有气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还真没吃饭。 赵祯见他精神萎靡,想起了当初对方不断辱骂自己的场面,便起了戏谑心思,拍案冷笑道:“赵骏,你该当何罪?” “啥意思?” 赵骏迷茫地看向赵祯。 “老变态,老色皮、二傻子、贱骨头、蠢笨驴” 赵祯低下头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数着,后来发现十根手指头好像不够数,于是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骏道:“诽谤朝廷,侮辱皇帝,对祖宗大不敬,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第六十五章 极限拉扯(第六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五章极限拉扯啥玩意儿? 赵祯这厮要处置我? 这可跟我当初想的不一样啊。 赵骏一头雾水。 明明自己的重要性那么高,为何对方态度还这么不友善? 难道赵祯就不怕得罪自己,以后不帮他强国? 亦或者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想错了? 我高估了赵祯。 大宋这帮人已经彻底烂到了骨子里,根本就没有想摆脱命运的打算。 也不管之后大宋会不会灭亡,直接开始摆烂? 现在因为自己辱骂了赵祯以及他爹他爷爷,干脆破罐子破摔,准备先处置自己泄愤? 一瞬间赵骏脑子里想过了无数个念头,思绪变动,令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晏殊。 就看到晏殊脸色焦急,正在向赵祯不断使眼色,似乎是在告诉对方,让对方不要逼得太急。 懂了。 赵骏顿时了然。 赵祯这家伙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而是想给自己下马威,好树立起以后在自己面前的威信和地位! 亦或者说,之前自己辱骂他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到目前为之,大抵赵祯心里都憋着一股火,要在这里释放出来。 果然。 封建社会皇帝,都是吃人不眨眼的老虎。 哪怕是性格软弱的宋仁宗赵祯,也只是把自己伪装成不吃肉而已,本质上还是老虎。 看来今天不能善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赵骏的高智商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以前没识破这里是大宋,是因为有极大的认知障碍,没人会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相信自己穿越。 但突破了这层障碍以后,很多事情能想通,大脑也就愈发地灵活,充满智慧。 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并不想跟别人一样,给赵祯当狗。 老子不仅要站着还要把钱挣了,抢了他老赵头的权力,说不好以后还能篡位自己当家做主。 而赵祯还以为可以驯服自己,把他姿态做得太高,显然有点没有自知之明。 只是立即顶撞的话不太好。 赵祯性格再软,皇帝毕竟是皇帝,直接怼得他下不来台,那可就会出大问题,以后日子就别想好过。 甚至可能会导致未来自己没办法在大宋立足。 封建时代到底还是封建时代,勉强还算幸运的是到了大宋,而不是明初,换了朱元璋,估计自己早就被剐了。 不过这一关要想过也不容易。 必须要用巧妙的方式来渡过这次危机,并且顺利地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赵骏此时觉得自己头脑无比清晰,很快就想到了三个对策。 ‘从最容易达成合作的角度以及成功几率、危险程度来看,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服软,赵祯性格说好听点叫仁厚,说难听点就是耳根子软,说几句拍马屁的好话,这事应该就可以揭过了。’ ‘之后按照正常剧情发展,我磕头道歉之后,赵祯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大手一挥,表示这都是小事云云,接着就开始安排我的人生。’ ‘中策是装傻充愣,就不说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了,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后稍微表演一下,想办法糊弄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这样做的话,想用简单的办法糊弄过去可能不太行,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得罪他,也不表现得过于谄媚。’ ‘下策就是硬刚,继续硬着脖子和他们刚到底,甚至直接出言辱骂赵祯,喷他一个狗血淋头。’ ‘就是下策有点太不给赵祯面子,撕破脸皮对我现在的处境没什么好处,万一赵祯恼羞成怒之下,干脆真就把我处置了,那可就危险了。’ ‘所以必须两全其美,既不能太低姿态,也不能太猖狂。’ ‘上策的话,成功率无疑最高,只要学严嵩当舔狗把赵祯吹舒服了,说不准以后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在大宋成为人上人,享受别样人生。’ ‘唯一的问题就是把自己姿态摆得太低了点。’ ‘而且我这段时间把宋朝上下贬低了个够,要是现在跪地投降,岂不是说明我自己就是个没卵子的软蛋?到时候谁还看得起我?就算我想给他们当狗,估计也没什么尊严。’ “还有就是我自己就贬低宋朝软弱,结果穿越到宋朝后自己先软弱了,那不是太双标了,既然不能严格要求自己,又凭什么严格要求别人?’ ‘不行,我不能自己看不起我自己,就算没有尊严,也绝不能跪地磕头。” “那就先中策,上策直接否掉,做人要有骨气,就算站着死,也不能跪着活。下策太冒险,容易让赵祯下不来台,把关系弄得太僵,还是中策靠谱。’ ‘那么。’ ‘我该用什么办法糊弄过去呢?’ 赵骏心头渐渐有了想法。 此刻屋内依旧沉默。 没有人说话。 赵骏像是被赵祯给吓住一样,呆立在原地不动。 但短短的几十秒时间里,脑子中却是闪过无数个念头,思绪万千。 过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到他缓缓抬起头,似乎是一脸疑惑地说道:“先祖,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我?” “你之前说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赵祯脸拉了下来。 他想起了之前赵骏辱骂他的一系列词汇,就让他恨得牙痒痒。 当时候没办法反驳,没办法辩解。 但到了现在,赵祯终于有了重新作为皇帝那种执掌生死大权的快感。 他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赵骏。 当初那种期待赵骏眼睛恢复时,看到自己时候幻想的畅意,在此时不就油然而生了吗? 然而让赵祯以及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赵骏见到大宋官家,应该会产生敬畏,从而纳头便拜,乖乖成为大宋天子的爪牙。 但此刻他却依旧一副十分费劲的表情,双手一摊道:“我想先祖您误会了,我当初并没有骂您。” 秘技——糊弄人四步法第一阶段: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句话直接让赵祯以及诸多大臣们张大了嘴巴。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这两个月多月来,赵骏骂的每一句话,他都历历在目,现在对方居然完全不承认! 真当他们是聋子亦或者有失忆症吗? 赵祯脸色已经黝黑,像是上面泼了墨一样,就连吕夷简王曾等人都皱起眉头。
这么无耻地推卸责任,似乎太没担当了一点。 宰相王随忍不住说道:“赵骏,你当初的污言碎语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忘记,伱怎么能矢口否认呢?” “错了。” 赵骏摇摇头:“我并不是矢口否认,而是在说实话。我想问问先祖,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还是历史中的你?” 赵祯黑着脸不说话,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晏殊赶忙救场道:“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 赵骏立即接话道:“如果说现在的你,就是历史里的你,那么我骂的就没错。因为历史里的你,确实这么不堪。那么,我再想问一个问题,现在的你,还想继续做历史中的你吗?想的话可以,我任你处置!” 历史中的我和现在的我? 赵祯一时混乱了起来,感觉这里面的逻辑好像有点不明白,但片刻后还是理清出了头绪,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你骂的是历史里的朕,而不是现在的朕?” “正是!” 赵骏点头说道:“历史中的你不作为,那就该挨骂。但现在的你还年轻,明明有广阔天地可以施展,未来会不会挨骂,是未来的事情,又关现在什么事呢?所以也许你现在是挨骂了,但不应该怪罪在我身上,因为真实的你其实并没有挨骂。” 糊弄人四步法第二阶段:也许有事发生,但不应该采取行动。 “是这样吗?” 赵祯又糊涂了,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众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骏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不对不对。” 赵祯连忙摇头,把脑子里想原谅赵骏的想法驱除出去,笃定说道:“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赵骏不给赵祯思考的时间,说道:“这难道不是现实吗?” “历史里的朕,也是朕,只不过还未发生。也就是说,你实际上还是骂了朕!” 赵祯觉得自己搞明白了。 然而赵骏却笑道:“这就跟辩证思维有关系了,那么我想问问,如果你现在马上就死了,那你有未来吗?未来都没有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赵骏,休要胡言乱语!” “太大逆不道了。” “快噤口!” 众人连忙喝止,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 “我没有胡言乱语,只是个假设,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多提出设想大胆假设,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赵骏皱眉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明白吗?” “额” 众人面面相觑,人家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 赵骏摇摇头:“封建社会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东西都有忌讳,却不知道人家西方能够推动社会变革,就是打破了这种禁锢,让人的思维和脑力天马行空,才能出现工业革命!” “好了,这件事朕不怪罪你,让朕想想。” 赵祯制止他们相争,苦思冥想,片刻之后,说道:“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但你当着朕的面,还是说了很多辱骂朕的话,朕心里不甘。” “也许我当初不应该这么心直口快,但现在也无法挽回。” 赵骏耸肩道:“但还是要请先祖清楚一件事,名字只是个代号。你可以叫赵祯,后世人也可以叫赵祯。如果你现在进行改变的话,那历史上的宋仁宗赵祯就不是现在的宋仁宗赵祯,世界变得不同了,人也应该及时改变。” 糊弄人四步法第三阶段:也许我们应该采取行动,但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还是要顺应时代潮流。 “你的意思是让朕放下?” 赵祯面色依旧是不善的表情,吃了这么多亏,就这么一笑了之,实在是太憋屈了点。 “那能怎么办呢?也许你们当初就应该告诉我真相,但现在已经太迟了。” 赵骏说道:“抛开我辱骂你们的事实不谈,难道你们就没有错吗?要是我早点知道真相的话,事情肯定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子。” 糊弄人四步法第四阶段:也许我们当初能做点什么,但现在已太迟了。 赵祯都给气笑了,说道:“合着你骂了朕,骂了朕的爹爹,耶耶,赵家列祖列宗,满朝群臣,到头来还是朕的错了?” “那不然呢?” 赵骏辩解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改变。你要杀要剐,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告诉你的是,历史里的宋仁宗应该被骂,那你是想做历史上被骂的宋仁宗,还是改变自己,成为不一样的宋仁宗,全在你自己!”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思考了起来。 因为他们发现赵骏的话好像说的没错,居然还真特么有道理,令人无言以对。 历史上的赵祯被骂,关现在的赵祯什么事? 改变了现在,不就改变了历史吗? 但.. 问题是依旧不对啊。 咱们大家商讨的不是赵骏之前不断污言碎语辱骂官家的事情吗? 怎么又变成了历史上和现在的官家不同了? 吕夷简不愧为宰相,智商高,一眼看穿了赵骏的把戏,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天生当官的料,官场这点糊弄人的本事,全让你学会了。但你这是诡辩,官家在意的不是你辱骂了他,在意的是你曾经辱骂了他,现在又见到了官家面前,就不能说点好话让官家听着高兴?” 赵祯又气又笑,忍不住站起来,走到赵骏面前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说道:“原来你小子是想糊弄过去,幸好吕相公睿智,不然真让你骗过去了。相公说得没错,给朕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话不行吗?” 服软? “不行,绝对不行!” 听到赵祯的话,赵骏的声音就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认真地拍了拍刚才赵祯踹他留下的脚印,昂起头,硬着脖子看着赵祯道:“让我给您磕个头可以,毕竟您也算是我老祖宗,咱们村里祠堂还有您的灵位,但让我溜须拍马,说几句您和这垃圾大宋的好话,换来苟且偷生,那不行,人要有骨气!” “嗯?” 赵祯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赵骏。 他又说垃圾大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逐渐变得不对起来。 刚开始赵骏是想着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但现在自己的想法被吕夷简挑明,拆穿了他的念头,那就怪不得他挺起腰板,软得不行来硬的了。 第六十六章 你大宋配吗?(第七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六章你大宋配吗?吕夷简这个时候就后悔起来,他刚才没有想那么深,随口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赵骏硬着脖子不服软,赵祯是皇帝,面子上下不来台,这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场内变得无比沉默。 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赵祯的脸色愈发难看。 片刻后还是晏殊连忙劝道:“胡闹,赵骏,你之前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这里是大宋,胡言乱语且当戏言,现在面见了陛下,怎么能还如此无法无天!” “我没有无法无天!” 赵骏强硬辩解道:“但我之前说过,大宋不行就是不行,并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不行,后世千千万万个人觉得不行。这是盖棺定论,不能因为我穿越到宋朝来了,就立马改变言论,何况后世公认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改变的。” “《春秋》云:“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就算后世公认的事情,也改变不了大宋赵氏是你祖先的事情,难道你不能为伱祖先的颜面而忍耐一二吗?” 吕夷简皱起眉头,这小子怎么有点倔脾气?可一点都不像老赵家的种。 “颜面?大宋的颜面早在靖康耻中丢光了。” 赵骏冷冷说道:“况且言行不一,这么没有骨气,会被人看贬,扪心自问,如果我马上跪下给你们吹彩虹屁,你们现在是高兴了,事后还会看得起我吗?” “这” 众人又互相对视,因为他们发现赵骏说得没错。 这些日子赵骏不断贬低大宋,几乎把大宋历代君臣摁在土地踩,除了太祖赵匡胤以及仁宗赵祯勉强能在他嘴里听到一两句好话以外,其余皇帝基本就是脑残、智障等形容词。 要是赵骏在如今双眼恢复光明之后,马上认清楚形势,立即跪在地上,对着大宋君臣一顿吹捧,同时忏悔自己之前贬低大宋的言论。 那大抵眼下众人是一笑而过,但事后回想起来,不免会觉得赵骏的人品可能不太行,一时将他看轻。 所以在吕夷简拆穿了赵骏插科打诨,嬉笑怒骂是想把这件事情混过去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同了。 赵骏不能服软,服软就意味着他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他自己也是个软骨头。 赵祯更不能服软,因为他是皇帝,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天子的威严。 两边都必须硬着,否则一个丢气节,一个丢脸面,都丢不起。 一时间吕夷简肠子都悔青了,恨不都抽自己两耳光,自己多那句嘴做什么! “赵骏!” 王曾见赵祯盛怒,连忙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看把官家气得,还不向官家致歉?” “是啊赵骏,致个歉而已,我们不会看不起你。” “年轻气盛是好事,不能自误啊。” “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也知道你是心直口快,但老赵家是你祖先,大宋是你祖先创立的基业,说句好话不算违心。” 范仲淹、王随、蔡齐、宋绶、盛度等人也纷纷上阵劝说。 他们不可能让赵祯让步,只能逼赵骏让步。 然而他们越逼赵骏就越咬着牙死撑着,他说道:“我不能道歉,也不会改变我之前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大宋就是个垃圾王朝,太监王朝!它不配做中华民族历代正统王朝,也不配让我歌功颂德!要不你们就砍了我,你们没骨气,我得有骨气!” “混账!” 赵祯气得浑身发动,怒喝道:“你这不肖子孙,我泱泱大宋,如何不配做中华民族历代正统王朝!” “不配就是不配!” 赵骏脸色肃穆,硬起脖子直视赵祯:“老祖宗,您是我老祖宗,也是北宋唯三的明君,所以我才尊敬您。要是赵构赵佶之流,我就当它是一条狗,甚至都算是侮辱狗,当它是一坨狗屎,恨不得一刀剁了赵构赵佶的狗头。但即便时至今日,执掌大宋的是您宋仁宗,我依旧觉得大宋不配!” 晏殊大惊道:“赵骏,不要再说下去了。当初你双目失明,不知道是在大宋,我们还能当你不知者不罪。但现在你明知道是在大宋,万不可辱骂国体。” 赵骏环顾四周,看到的是盛怒的赵祯,皱眉的吕夷简王曾,以及一脸担忧看着他的晏殊和范仲淹等人。 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低头认错,什么事都不会有。 虽然之后赵祯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他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哪怕自己剧透了很多未来的事情,可大宋弊病太多,需要他帮忙解决,同时数理化要他来教,科技要他来发展,大宋也要他来壮大强盛。 所以只要他认错,那就万事大吉,之后该升官发财升官发财,该生活安逸生活安逸。反正有大宋皇帝养着自己,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 但。 赵骏却真的说不出任何赞美大宋,赞美宋代皇帝的话来。 因为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除了赵匡胤、赵祯和赵煦,其他人,真的不配称颂! 如果自己服软跪下了,那就真的跪下了,还谈什么汉人骨气,谈什么尚武精神? 那跟秦桧有什么区别? 秦桧早年力主抗金,用兵北伐,强烈反对各地赔款,是主战派的领军人物。 结果靖康耻之后,被金军俘虏,受尽折磨,转眼间就背叛革命,投入到了主和派阵营,成为了被人唾弃的对象。 赵骏再是想活下去,也不能去学被自己万分鄙夷之人! 所以他必须硬下去。 要不站着把钱挣了,要不就站着被人砍下脑袋。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看着众人,众人也都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赵骏沉默了许久,才环视了众人一圈,说道:“说起来,除了拉日叔是晏殊,尼玛叔是范仲淹,瓦扎木果是皇帝以外,我到现在还不认识诸位。” 这句话打破了沉默,吕夷简略微犹豫,低声说道:“我是吕夷简,也是玛勒革碧。” “我是王曾,也是阿尔古木。” “我是王随,也是甲斯约特。” “我是蔡齐.” 众人纷纷做着自我介绍,把自己的名字以及化名交代出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赵骏神情又有些恍惚。 这是仁宗朝景祐三年时的三相三参啊,代表着大宋权力级别最高的几个人。
没想到一直在忽悠他的是这些人,也难怪这么久都没发现,跟一群政治精英比,自己还是太嫩了点。 赵骏听完了他们的介绍,略有些自嘲道:“诸位为了骗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大家就只好尴尬地笑笑。 没办法。 当初他快识破了,就只能先冒充村子里的人过来,也算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来听课,一举两得。 等认识了众人,赵骏才深呼了一口气,环视大家,沉声说道:“诸位,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太好听,但有的时候,忠言逆耳,所以就算不好听,良药苦口,我也还是要说道说道。” 说完之后,他看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静等下文,于是这才缓缓说道:“大宋的历史,我已经给你们讲过,你们也都清楚。那么我想来问问,大宋怎么才能配得起令人尊敬,让人崇敬?吕公。” “嗯。” 吕夷简说道:“你说。” 赵骏扭过头,看着他,说道:“你是宰相,当朝首辅。大周之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宋朝这种历史,配跟八百年大周比吗?” 吕夷简沉默了。 他知道靖康耻,也知道了未来大宋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没办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违背着良心。 世人都说文人无耻,惯会颠倒黑白。 但至少即便是刘娥权倾最顶峰之时,吕夷简也没有违背做人准则。 否则若是人品低劣之辈,又怎么能够名留青史,纵使王曾范仲淹这样的政敌也不能在人品上打击他呢? “王公!” 赵骏见他默然,又看向王曾,问道:“你也是宰相,大秦之时,扫灭六国,统一海内;开创帝制,书同文、车同轨、行同轮,统一度量衡,始皇千古一帝,宋朝的功绩,配跟一统华夏的大秦比吗?” 王曾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始皇一统华夏,这般功绩历朝历代都无比推崇,宋朝最大的硬伤就是一直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并且西北赵元昊也要反叛,一统华夏的功绩,如何能跟始皇比? “范公!” 赵骏掉转枪口,对准范仲淹道:“你历史上说出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言,令人钦佩,那么我想问你。大汉之时,“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大汉疆土!”“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寇可往,我亦可往!”汉武雄风,远镇塞北。宋朝的武德,配跟泱泱大汉比否?” 范仲淹板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晏公,大隋之时,“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宋朝的威严,可跟大隋比?” “宋公,大唐之时,“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内外诸夷,敢称兵者,皆斩!”。宋之强盛,可跟大唐比?” “盛公,大元之时,“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是我牧马之土”“心胸有多宽广,战马就能驰骋多远”,宋朝的疆域,可跟大元比?” “蔡公,大明之时,“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退出长城,保尔全尸”“不和亲,不纳贡,不岁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宋朝的气节,可配跟大明比?” “官家?皇帝!我的老祖宗!最后我想问你,我泱泱中华民族,一统河山,外驱日寇,内平国贼。建立起人民当家做主的伟大基业,让百姓丰衣足食,养活了十四万万人,保障了几乎九成九以上的人不用再为衣食发愁。宋朝的百姓,过得比新时代好吗?” 赵骏望向众人,缓慢发声,如洪钟大吕,字字化刀,叩击着众人的心房。 杀人诛心!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他们有些人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除了在经济上勉强能说道说道以外,在其它方面自己完全没办法拿出任何大宋比其它朝代强的证据。 有些人默不作声,因为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大宋现在确实无比的憋屈。 还有些人脸上就只剩下尴尬或者无能狂怒。 赵骏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原本还十分愤怒,现在却呆若木鸡的赵祯脸上,沉声说道:“老祖宗,有些事情,你不得不承认,南北两宋加起来,大宋窝囊了三百年,它自始至终都没有完成统一,这就跟那些统一的大朝代没有任何可比性!” “咱们后世不像现在,你们只看重自己的权力和屁股下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觉得舍弃了尊严,对外屈膝叩拜,对内残酷镇压,向辽国、金国、蒙古跪地求饶,就能够继续做你们的皇帝,做你们的高官。” “但在后世,国家的尊严高于一切。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丧权辱国的事情,从清末开始,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将我们泱泱中华,变成了外国的殖民之地。” “日寇横行,山河破碎。若非四万万华夏同胞众志成城,最终打败了日本,恐怕汉人早就亡国灭种。” “中国向来都不缺乏有不屈精神的人,又有伟人横空出世,一锤定音,发动抗美援朝,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美国人,不然哪来后世新中国的国际地位?” “所以我们后世人能够立国,靠的就是武力,靠的就是不屈精神。有宋一朝缺血性男儿吗?根本不缺,缺的是有血性的皇帝!” “赵家这些天子,在我们村子里祠堂基本上都有灵位,但也就是逢年过节烧个香,敬你们一声才称呼你们为老祖宗,如果不敬你们,就是指着你们脑门称呼你们为窝囊废!” “几十年前辽人气势如虹,就算战败了,都要逼着大宋缴纳岁贡。几十年后金人马踏汴梁,冲入城内俘虏大宋两个皇帝,强奸大宋无数女子,将大宋的颜面踩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赵祯!你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要是你还是个男人,就应该想想怎么改变大宋这窝囊的局面,想想怎么改变后世已经盖棺定论的大宋风评。” “而不是在这里,对一个你的子孙后人大呼小叫,逼着他给你下跪道歉。这样只会窝里横的玩意儿,就算把老子砍了,在我心里,在后世无数人心里,你也依旧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赵骏最后的话,他的双目赤红,脸上无比激动,几乎是吼着说出来! 一泄自己的愤怒! 场间。 已是一片默然。 第六十七章 刚才外面人多,是朕不对(第八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七章刚才外面人多,是朕不对辱骂官家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堪起来,赵祯更是整张脸都近乎扭曲。 但他们看到赵骏这个时候的情绪已经非常激动了,都快跳起来指着赵祯的脑门骂,一时间竟无人敢出声喝止。 主要也是跟赵骏已经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时间,众人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脾气秉性。 年轻气盛。 被人稍微吹捧一下,就容易上头。 但也正是因为年轻气盛,所以性格就有点刚烈冲动。 万一在这个时候对他措施过于强硬,越压他他就越抗争,到最后干脆自杀,那就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在场众人哪怕范仲淹在内,都在宦海沉浮多年,不是什么愣头青,自然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他们一时不敢去劝,不敢去反驳,也不敢去帮着官家维护大宋体面。 生怕赵骏情绪激动之下,一头撞了柱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赵骏骂完之后,此时其实也有点虚。毕竟人还是怕死,哪怕心有死志,但能活下去,总归是好。 可赵祯吕夷简他们把自己逼得太过了,那就怨不得他,反正已经死过一回,大不了再死一次。 主要也是很多时候对大宋怒其不争,由于自家是宋赵直系后裔的关系,村子里有正儿八经的宋赵族谱,自然也知道那些脑残祖宗们干的破事儿。 所以情绪激动之下,把赵祯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但那都是他们自找的。 但凡赵骏虽然心里有点虚,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愤怒的情绪,目光死死地盯着赵祯,似乎是寸步不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晏殊准备劝说赵骏的时候,赵祯猛地拍案道:“混账!” “王守忠!” “奴婢在。” 王守忠忙不迭走进来。 赵祯喝道:“把赵骏拉去亲蚕宫,重棍五十!” “官家!” 吕夷简晏殊等人都大惊。 重棍五十可不是仅仅只是打五十棍那么简单。 身体素质好点的还能熬过去,但免不了皮开肉绽,甚至断了骨头。 身体要是不好,可能就一命呜呼。 然而赵祯丝毫听不进去劝,喝道:“不用说了,朕今天必须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打就打,打死我那也是你们的错,你们就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赵骏依旧硬着脖子,被侍卫们拉走,宛如赴死的勇士。 等他被拉走之后,众人连忙上来劝说赵祯。 “官家,赵骏的事情兹事体大,他虽狂妄,但却也是能为大宋扫除弊端,望官家三思。” “是啊官家,如今大宋风雨飘摇,正需要赵骏,千万不能自毁城墙啊。” “官家不若服个软,好好劝劝那赵骏。赵骏这人属于吃软不吃硬,官家又何必与他斗个两败俱伤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可赵祯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不止。 等他们都说完后,赵祯才漠然道:“诸位不用再劝朕了,赵骏此人狂悖无道,若是不能好好教训他,朕这个先祖还有何颜面?” 这下晏殊急了。 要知道他可是还欠赵骏一个人情,连忙跪在地上,向赵祯求情道:“官家,看在赵骏少不更事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范仲淹也跪了下来,亦是向赵祯磕头道:“官家,臣虽然不认同赵骏的说法,但他确实对国家有大用。为了大宋江山,还请官家慈悲。” 吕夷简等人则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毕竟晏殊是因为欠了赵骏一个天大人情,范仲淹则需要赵骏帮他改革。 而吕夷简等人一是与赵骏之间可能会存在立场冲突,二来赵祯现在在气头上,不一定能听劝。 但此刻赵骏已经被拉走,侍卫们将他带去了隔壁亲蚕宫,片刻之后就有惨叫声音传来,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半空中,让所有人都觉得心惊胆战不已。 赵祯还是不说话,晏殊焦急万分道:“官家,难道真的要打死赵骏不成?若没有赵骏的话,我大宋江山可就.” “无需多言。” 赵祯一甩袖道:“尔等就先在这里等着吧,朕去看看那不肖子孙还嘴不嘴硬,若是他被打到服软,朕自会放他一条生路。” 说罢扭头昂首阔步地离开了观稼殿,只留下众人在殿中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贸然追上去。 因为观稼殿现在已经被侍卫们封锁包围了起来,不准他们进出。 显然赵祯是怕他们追出来继续为赵骏求情。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 此刻关机的旁边的亲蚕宫中,赵骏被王守忠恭恭敬敬地拉到了椅子上,正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就看到几名宫廷侍卫摁着另外一名宫廷侍卫,大棍子哐哐往他身上砸,那人其实屁股上垫了东西,但也被打得叫苦不迭,发出凄厉呐喊的声音。 也正因为是真打,所以发出的惨叫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声音真情实意。要不是亲眼见到,赵骏还以为人都快被打死了呢。 过了片刻,赵祯就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幕,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是,官家。” 几个侍卫们就停下了手,地上那位更是一溜烟爬起来,浑然无事。 原来这人参军之前是个泼皮,在街面上撒泼打滚早就有一手,同僚们下手看起来重,实际上到屁股上轻了许多,所以这一幕基本上九分演技,一分真实。 赵骏都给看傻了。 今年奥斯卡没有这些人,他都不带看的,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刚才那演技,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都出去吧。” 赵祯看了一下殿内其余侍卫,一挥手道:“所有人都出去,关上殿门,让这里只有朕和赵骏两人。” “是。” 王守忠应了一声,催促着侍卫们离开。 很快亲蚕宫就空无一人,大殿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原本照射进来的阳光封死,整个屋内,都暗淡了许多。 屋子里的蜡烛早就被吹灭,仅有两侧窗子有光线照进来。但大殿实在是太大,以至于中央位置甚至都黑乎乎的,赵骏看到赵祯的脸,都明暗交错,阴晴不定。
“伱干嘛?” 赵骏一脸警惕地看向赵祯,这厮偷偷让人把自己带来亲蚕宫,莫不是想来对自己威逼利诱? 开玩笑,老子死都不怕,怕你这个? 然而就看到赵祯一开始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打量着赵骏,脸上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赵骏被盯着发毛,可又不能落了气势,也就瞪了回去。 见赵骏在瞪着自己,赵祯最后所有的犹豫不决,都化作了一声长叹,走到赵骏面前,轻声说道:“赵骏啊。” “嗯?” “你真的不愿意说点好话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朕大小也是皇帝,这样辱骂朕,辱骂大宋和列祖列宗,天子颜面何在?赵宋威严何在?” “有些时候,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 赵骏认真看着他,继续打击道:“勾践为了复国,愿意尝粪。唐宣宗李忱为了复兴大唐,装了三十多年傻子,还被粪便盖在身上逃命。” “大多数人看的是过程和结果,如果勾践和李忱失败了,他们也是悲情英雄,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评价。” “而赵宋的威严早在靖康耻的时候就已经一扫而空了,因为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赵宋都没有像勾践李忱他们那样,充满了斗志和激昂的精神,这就是赵宋被后世人称为太监王朝的原因!” “你要想得到尊敬,就不能是来找我跟我商量,说让我尊敬尊敬你,而是做出事实来,发愤图强,励志强盛大宋,让大宋摆脱耻辱,屹立于世界之巅。” “这样因为你的功绩,可能连赵光义、赵恒做过的丑事,也因你的个人光辉太强烈而被遮盖。” “就像汉武帝晚年做了很多错事,差点导致国家灭亡,但因为有汉宣帝中兴,所有人都忘记了汉武帝晚年的昏聩,而只会记得他雄才大略一样!” “所以很多事情,千万不能求,求不来。实力才是根本,有实力,你就算抽耶律宗真和李元昊右脸一耳光,他们都只会把左脸伸过来,求你别灭了他们的国家。没实力,就算你跪在他们面前,你也啥都不是!” 赵骏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结束,让赵祯沉默许久。 脸上的表情,竟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是真想到了那一天,想到了在赵骏的帮助下,大宋繁荣昌盛,屹立于世界之巅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低头说道:“峻啊。” “又怎么了?” “朕承认之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刚才外面人多,是朕不对,朕给你赔不是。” 说着他竟然弯腰拱手,要向赵骏行礼。 这一幕吓得赵骏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拦住了他道:“算了算了,您是祖先,您给我行礼,我得挨雷劈。” “你说的是对的,犯了错,就该承认,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朕又如何能当得起一国之君。” 赵祯还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感慨道:“这个道理后世人人人都知,朕却一直不明白,这是朕的过失,你一定要接受朕的歉意。” “好了好了,我接受了就是。” 赵骏这人属于典型吃软不吃硬,看赵祯能放下皇帝架子向自己道歉,当时也就心软,拉起他道:“我就是这么一说,谁让你们做错了事还不服,只要改正错误,那你们就还是我的好祖宗。” 赵祯心道有戏,就立即说道:“那照这么说,你愿意留下来帮朕,为朕强盛大宋,壮大国家了吗?” 好家伙。 赵骏也不傻,立即就明白了。 赵祯这家伙见硬的不行来软的,换苦肉计了,打感情牌了属于是。 但他本身就已经想清楚,如今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只能留下。 而要想留下之后过得滋润点,那自然是采取合作的态度。 现在赵祯放低了姿态,给了台阶下,他肯定也不能继续这么硬下去,否则双方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 所以赵骏装作心悦诚服的样子,叹息道:“说实话,也就是你是千古第一位“仁宗”。不然的话,换了赵佶赵构这帮人,别说答应,我肯定会跳起来一锤打爆他们的狗头。” “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但我要求约法三章!” “你说。” 赵祯心中暗喜,计策成功了。 赵骏就说道:“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天,大宋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想强盛,除了提高生产力,做大蛋糕以外,进行内部整顿也很重要。”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蛋糕,所以可能会流血,可能会杀人,这些事情,都离不开你的坚定支持。” “我愿意答应你,是因为我是赵家子孙,我也不希望大宋被异族消灭,被胡人统治,把汉人变成卑躬屈膝,跪在地上的奴才。但你有历史上的劣迹,所以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一个公司里,合伙人之间的信任很重要。如果你不能无条件地信任我,相信我的话,那大家就只能一拍两散。”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立即就会对政策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 “而是会深入调查研究,发现大宋有哪些问题,再进行改正。毕竟我也说过,要是方向错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之后我会仔细想想以后需要改革的方向,做一个全面计划,征得你和他们的意见再实施,你觉得怎么样?” 这番话也是赵骏的诚意。 因为他在眼瞎的时候口嗨居多,但等到恢复光明,发现自己真居然在大宋,就得认清楚现实,明白很多事情口嗨容易做起来难。 比如眼下大宋正处于内忧外患,西夏和辽国虎视眈眈,国内还起义不断,要是现在就搞改革,跟范仲淹一样,把大量官员裁减,造成国内局势更加动荡,那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清楚地认知到,很多事情必须缓缓图之,切不能一步到位。先把所有的问题搞清楚,再一步步解决问题。 这就是“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总结问题”五步工作法,同时也是伟人常说的,先处理主要矛盾,再解决次要矛盾。 第六十八章 认真务实的态度(第九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八章认真务实的态度赵祯听到赵骏的话,立即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他其实很想马上就答应。 因为这些天来,赵骏一直在说“庆历新政”的事情,让他遭受了不知道多少次范仲淹的白眼,以至于痛定思痛,打算下定决心支持他改革。 所以如果赵骏的方法是对的,而且采取的方式相对较为温和,没有大开杀戒的话,他肯定会表示不遗余力的支持。 但既然是在深宫中长大,又与刘娥争权多年,堂堂宋仁宗又怎么可能连一点城府都没有。 赵祯知道如果他连一点思考都不做,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那么赵骏肯定会怀疑他只是口头上应允,而不会付出实际行动,到时候必然会不信任他。 这种不信任可能会让双方产生间隙,到时候万一赵骏不肯下功夫强盛大宋,那就不好了。 因此赵祯才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以便迷惑赵骏。 就看到他或是皱眉,或是沉吟,或是深思,一直过了许久之后,才仿佛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缓缓点头,沉声说道:“好,你的这些,朕都答应!” 切! 这么慢才答应,还在那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一点诚意都没有。 赵骏在心里给赵祯竖起中指。 显然赵祯刚才的表演都白费功夫了。 毕竟跟他斗心眼的都是一群政治老狐狸,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带到沟里去,需要表现得有城府。 而赵骏作为零零后年轻人没那么多心眼,看的是爽快利落而不是三思而后行。 所以赵祯这番姿态,完全是给瞎子抛媚眼——白费力。 不过赵骏也没有直说,而是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可以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把大宋强盛起来。” “能有伱这样的后世子孙相助,真是太祖太宗显灵。” 赵祯高兴不已。 赵骏连连摆手道:“别说太宗,你就单说太祖就行,你显灵都比赵光义显灵强,我嫌赵光义丢我老赵家的人,建议把他开除赵家族谱。” 赵祯:“.” 他没好气道:“太宗也是你先祖,子孙后人即便再不喜先祖之事,也应该尊敬祖上才对。” “行吧。” 赵骏毫不走心地应付了一句,其实他没好意思告诉赵祯,根据村子族谱记载,他们是赵匡胤那一脉后人,跟赵光义没啥太大关系。 只不过如果光供奉南宋太祖那一脉皇帝的话,有点尴尬。 毕竟南宋皇帝其实也没出啥能人,所以就只好把北宋皇帝也送到了宗族祠堂里,移掉那些昏聩得离谱的,又凑了几个庸君上去,才堪堪十二个皇帝牌位。 赵祯见他的样子,依旧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待会还是要去见相公们,朕毕竟是皇帝,太宗、真宗也都是你的先祖,一定要敬重。” “知道了知道了。” 赵骏又应和道。 赵祯就反问道:“那待会你应该怎么做?” 赵骏神情一滞,稍微思考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我是不是该瘸着腿,装作被你打服的模样?” 赵祯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我孺你个大头鬼! 赵骏捏着拳头,看着赵祯那可恶的样子,很想给他脸上邦邦两拳,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不过考虑到将来还得在赵祯手底下混饭吃,就暂且忍下。 只是赵骏也不是吃素的,脸色不善地盯着赵祯说道:“让我配合你可以,但你要是以后不坚定支持我,帮着外人对付我的话,看我怎么锤你就完事了,信不信我是真敢动手和你打架?” 这下就换成赵祯神情一滞了,心道赵家后世子孙为啥脾气这么大?简直是愣头青,动不动就要打架骂娘,偏偏这位又是个活祖宗,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就只好转移话题,说道:“这一点你放心对了,现在你也知道了自己在大宋,以后咱们的关系该怎么论?” “你想怎么论?” 赵骏纳闷不已,老赵头问这个做什么? 赵祯就笑着说道:“你是赵氏后人,朕是你千年前的先祖,按理来说你应该叫朕远祖,朕唤你一声耳孙。但现在咱们祖孙见面,朕也不占你便宜,就叫你大孙好了。” “???” 赵骏上下打量着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赵祯,一脸问号。 好家伙,自己都成孙子了。 还说没占便宜? 不过有一点赵祯说得还真没错,那就是人家的确是他旁支远祖之一。 南方农村人还是讲究辈分,赵骏他们家祖上是幺儿那一房,辈分比较大,同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要喊他一句小叔公。 所以在辈分这一点上,人赵祯毋庸置疑。毕竟高了一千年辈分,如果用25年一代人的话,那至少都有40代了。赵祯叫赵骏一声孙子,还真不算占便宜。 只不过赵骏还是觉得别扭,问道:“你多少岁?” “年二十七。” “要不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大孙,我管你叫大兄吧。” “不像话!” 赵祯皱眉道:“这样简直是有悖人伦!” “那你说咋办。” 赵骏委婉说道:“咱们就差了四岁,叫你爷爷也不太合适。” “准确来说,应该是九百九十岁!” 赵祯认真纠正道:“你以前说过,景祐元年是公元1034年,而你出生在公元2000年,经过推算,朕出生于公元1010年,所以你比朕小九百九十岁。” 赵骏当时就差点尿了,心道这家伙已经学会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他只好服气道:“行吧,你厉害。那咱们各退一步,公共场合我叫你官家,你叫我名字。私底下你叫我大孙,我叫你老太爷行了吧。” “老太爷?这算什么称呼?” 赵祯想了想道:“要不你叫朕哥哥吧。” “那也行。” 赵骏勉为其难的答应。 他作为历史系学生,自然知道哥哥在古代并不是现代哥哥的意思,而是父亲的含义。 唐宋时期儿子就管父亲叫“哥哥”,父亲管儿子叫“哥儿”。 比如赵构就被宋徽宗称为“九哥儿”。 只是因为不育加上膝盖软没骨气,被后世人称为完颜九妹,属实是有点乳妹了。 不过现代哥哥的意思就是兄长,那就各拎各的,赵祯想当他爹,赵骏自认个弟弟,皆大欢喜就是。 从称谓上占到便宜的赵祯喜滋滋地说道:“那你以后就是朕的好大孙,大孙,待会去见了诸位相公,可千万不要露馅,朕这个皇帝还是要些脸面,不然如何服众?” “行行行。” 赵骏摆摆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我这腿被你打瘸了行了吧。” “那就回观稼殿吧。” 赵祯十分满意赵骏的机灵,虽说性子刚硬了点,但还算懂得变通,不像范仲淹那个倔驴,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很快随着赵祯一声呐喊,外面的王守忠和侍卫们就把亲蚕宫的大门打开,赵骏就只好装作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亲蚕宫就在观稼殿边上,离得倒也不远,二三十步的功夫走到了,此刻群臣们都在门里侧焦急等待。 当赵祯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老老实实的赵骏时,众人都惊呆了下巴。 “官家,这是?” 晏殊愕然,刚才还寻死觅活的赵骏,现在就这么老实了吗? “卿等入座吧。” 赵祯志得意满地走了进去,说道:“朕对赵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算是说动了他。” 晏殊连忙走到赵骏身边,想查看他的伤势,结果看到他身上几乎没什么受伤的痕迹,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就一时无语。 赵骏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呻吟道:“唉哟,痛死了,我真的错了老祖宗,以后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听您的话。” “嗯,孺子可教。” 赵祯走到自己的龙椅,一件黄花梨太师椅上坐下,指了指末座道:“你坐那吧。” “谢官家。” 赵骏就一手摸着屁股,又“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只是这俩人拙劣的演技实在是骗不过在场这些老狐狸,主要是赵骏根本没受伤,完全演不出那种状态。 脸上表情轻松,基本就嘴上在嚎,腿走路很稳,完全是装作大腿根在疼的样子,打没打过,屁股受没受伤,一眼看得出来。 因此现在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一副便秘的模样。 可赵祯又不敢真打他,能谈成合作就很不容易了,真打了他万一赵骏自杀了怎么办? 所以就只能糊弄着。 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众人知道这是演戏,大抵也不敢说什么。 于是在众人古怪的眼神当中,两人都各自坐好。 也不管为什么赵骏被打了屁股还能坐在椅子上,就差没明摆着告诉大家,官家刚才去求赵骏了,赵骏勉为其难地答应。 但正所谓人艰不拆,官家的颜面还是需要大家维护。 众人就只好装糊涂,纷纷说道:“赵骏能如此明白事理,知道先祖的良苦用心就再好不过。” “年轻人总归是要吃点苦头,在这儿挨两下,总归是要比去外面吃亏强得多。” “还是官家有大智慧,只三言两语,就让赵骏心悦诚服,臣等钦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说八道,给赵祯既得了面子,又挣了里子,算是把这件事情定性为赵骏最终还是屈服于赵祯的棍棒之下。 只是这展现出来的无耻都把赵骏看傻眼,心道宋朝士大夫阶级,果然如史书记载的那么没节操。 不过祖先棍打后辈子孙,这本身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赵骏想着勉强给赵祯一点面子,也就没有计较这些事情。 “好了,众卿议事吧。” 赵祯挥手示意,让这件事情揭过去。 毕竟先祖,而且还是皇帝摆那么低姿态去求后世子孙,的确没什么好骄傲的,赶紧开始正事要紧。 吕夷简就看向赵骏,沉声说道:“赵骏,如今大宋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骏深呼一口气,知道现在是拿出真本事以及确定未来自己地位的时候。 他从刚开始发现穿越到大宋的不敢置信、晕倒、醒来、迷茫、不知所措,以及失去父母家人亲朋好友的悲伤,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时间渐渐抚平了一切,慢慢地他也开始学会接受。 穿越是既定事实,命运既然这么安排,那就必须要考虑未来自己应该怎么走下去。 所以,在来的路上,以及刚才在亲蚕宫的时候,他就想了很多很多。 以后该怎么办? 竭尽所能,改变大宋,亦或者开启摆烂人生? 那自然是前者。 毕竟晏殊说得对,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 要是不想着改变汉人将来被蒙元、满清奴役的命运,那就枉为新时代好青年。 但具体开始,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赵骏细细思考了许久,最终才认真严肃地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句话出来,与想象中的众人一脸失望不同,所有人依旧在聆听。 “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一句话,因为我没在宋朝,所以我不了解宋朝的情况,很难做到立即就着手做事,要是什么都不懂,马上就指点江山,那才叫胡乱指挥。” “那么在我还未了解宋朝实际现状的情况下,我能够做到以及提出来的,就只有以下几点。” 赵骏竖起一根手指头:“一,从整个世界的角度来看,现在西方大航海时代还未开启,北美一直要到公元15世纪,也就是大概400多年后才被哥伦布发现。” “我的包里有世界地图,大宋的航海技术在同时代无敌,有地图,有指南针,出海,一路往北,顺着白令海峡,去北美、南美,寻找玉米、红薯、土豆、辣椒等高产农作物种子,提高生产力。” “农业改革就必须要优选良种、实验杂交、育肥精做、改革农具、建设农田水利灌溉设施。” “但这些东西都是死的,原理很简单,一说就懂,可关键是没有捷径,需要几代人去做。袁老也是花了几十年时间,而且还是幸运地找到了一株与众不同的变异稻苗,才能成功。” “所以在农业改革方面,我只能提供大方向指导。不过玉米、红薯和土豆这些作物,天然就能增产。在大宋这个时代,如果拥有这些,就不亚于跟占城稻一样的第二次农业革命,养活两三亿人绰绰有余,将大大缓解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 “农民有活路,与地主阶级的矛盾就会缓和,这将给大宋官方留下充足和宝贵的时间来解决土地兼并,以及社会财富分配不均匀的问题。” 一番话语结束,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不只是赵骏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而是他的态度极为明朗和端正。 伟人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赵骏初来乍到,完全不了解大宋的具体情况,立即开始着手要权,要地位,然后指点江山,那在这群人眼里,才叫做坏事。 在网络上当键盘侠是一回事,但真正实践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知道宋朝的问题出在哪里,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到底有哪些矛盾,复杂的官场、冗多的军队怎么样构成,为什么会形成今天这个局面。 统统说不上来,然后马上就要颁布各种措施,那不是把大宋往火坑里推是什么? 所以赵骏这样认真务实的态度,才令人欣赏。 第六更的问题还是存在,当初写的时候没想到会把人设搞塌,我设定的人设主角是个热血有干劲,不怕死又有点怕死,刚出社会,大学毕业,有聪明,冲劲十足又懂得一点变通的小青年。但我光顾了搞笑和玩梗,失了原本的人设,确实是我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我也看了,基本上还是跟之前没什么区别,还要改。我会仔细研究研究,可以不能像之前那么搞笑和有梗,但必须要保证剧情逻辑顺畅以及人设不崩,等我的好消息吧大家。 第六十九章 岛国?办它!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六十九章岛国?办它!出海寻找高产农作物是赵骏想到的第一条。 因为古代生产力有限,宋朝如今的人口已经接近一亿,土地兼并严重,大量失地农民已经成为了一个火药桶。 而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立即进行土地改革,把土地分配给农民,缓解社会矛盾。 所以他就只能先提出一些切实有用的办法,比如去美洲寻找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先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再推动社会进步。 这也是新时代新中国的发展道路,“先吃饱饭,才能有力气干活。” 赵骏把第一条说完之后,就停下了,环视四周。 众人现在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每个人都认真听着,像是求学若渴的学生。 看到他不说话,吕夷简问道:“赵骏,你怎么不说了?” “我是想知道大家对这条的看法。” 赵骏笑道。 “说得很好,真是让人拍案叫绝,我一直在认真听着。” 吕夷简连连点头。 “嗯,这些天我们也探究了很久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提高粮食的产量,确实是当务之急。” “我记得赵骏以前说过一句“先求生存,再求发展。”,这句话是对现在最好的诠释。” “在这一点上赵骏的想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你的智慧足以当得起一国宰辅了啊。” 几名平章国事宰相以及参知政事副相,都对赵骏的话感觉到非常满意。 甚至已经超出了预料,觉得官家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因为国家长久的本质还是国民必须生存,满足基础物质条件,才能够展望未来,寻求更好的生活质量。 饭都吃不饱,就想着工业革命? 所以赵骏能够先抓住主要矛盾,再提出解决主要矛盾的办法,这样的才能和思路,本身就证明了他拥有治国的能力。 “不错,生存是第一要务,所以我才会提出来去寻找高产作物,这件事早做早好。” 赵骏见大家都很满意,就知道过了这关,于是继续说道:“现阶段我们没办法立即就能提高生产力,而想进行大范围变革我认为可能不太行,需要我进行调研之后,才能够着手,所以第二步我认为先开源节流。” “开源节流?” 盛度就是搞经济上的副相,这方面他是专家,便提出质疑道:“怎么个开源节流法?这种事情,也依旧需要你去了解吧。” “当然不是在已有的基础上开源节流,而是寻找到合适的方向。我记得伱们之前一直询问我茶法的事情,我给出了你们答案是交子铺,你们别告诉我,过了两三个月,你们还没有动静。” 赵骏目光疑惑地看向众人,这帮家伙不会啥事都没干吧。 就看到赵祯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说道:“这些事情朕自然早就已经着手在做,如今汴梁交子铺开后,来交子铺存款者不计其数,朕还挫败了茶商们的阴谋。” “茶商的阴谋?” 赵骏一头雾水,看来在自己瞎的那段时间里,大宋还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赵祯就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末了得意洋洋地道:“若非诸多大臣们鼎力相助,恐怕还真让他们得逞。” “官家谬赞了,都是为陛下分忧。” “这都是陛下运筹帷幄的功劳,臣等不敢贪功。” “官家早有应对之策,臣等也只是出了一点微末之力罢了。” 几名大臣们纷纷谦虚,把功劳推到赵祯头上。 其实仁宗朝早期士大夫们之间的斗争还是特别有意思。 李迪和吕夷简争权,就互相打对方小报告,然后在奏折里一边称赞赵祯的英明,一边贬低对手祸国殃民。 王曾和吕夷简争权,也是互相打小报告。吕夷简说王曾结党营私,王曾说吕夷简贪污腐败。 赵祯犹豫不决,就问盛度,盛度就给两个人下套,给赵祯出了个主意,最后让吕夷简和王曾同时被罢相,然后他上位当了宰相。 所以后世人以为的古代朝堂斗争——双方斗智斗勇,两边都是阴谋诡计频出,最终某方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实际上的朝堂斗争——吹嘘皇帝英明睿智,拉近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关系,然后趁机给对手打小报告,让皇帝厌恶自己的对手,最终把对手赶出朝堂。 这简直与后世的真实商业斗争其实是抢公章一般如出一辙。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仁宗朝中后期,由于赵祯性格本就比较软,再加上他中后期身体不太好,处理政务的时间很短,导致朝堂上的宰相们权力越来越大。 后来的富弼、包拯、文彦博、韩琦、欧阳修等人都曾经照着宋仁宗怼。比如包拯因为张尧佐的事情喷得赵祯一脸口水,欧阳修更是怼天怼地怼空气,直说宋仁宗昏庸。 造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原因在于仁宗朝早期的宰相基本都是宗真朝过来的,更擅长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真宗晚期昏聩无能,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如果不顺他的意,就会被贬官,所以这些宰相们也就习惯了功劳推给皇帝,吹捧皇帝英明。
而仁宗朝中后期上来的都是早期仁宗朝的少壮派,这一批已经习惯了赵祯的性格软弱,赵祯身体不好管理朝堂的时间就少,导致这一批宰相上位之后,颇有点“猴子称霸王”的感觉。 所以形成了这种较大的差异。 不过对于眼下的赵骏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 因为至少仁宗朝早期的宰相虽然有斗争,但还是比较惧怕赵祯,不敢做得太过分。 即便想搞小动作,吕夷简也是到万不得已才下黑手,最后还被晏殊阻止。 要是穿越的是仁宗晚期,一旦赵骏说那些损害他们利益的话,恐怕以文彦博、韩琦、富弼这些人的性情,早就跳起来反怼他了。 所以他现在能畅所欲言,不用担心被这些士大夫们用歪理邪说带偏了路,还真要感谢穿越的时间点不是仁宗后期。 只是赵骏听到众人吹捧赵祯,还是心里不爽,但顾及赵祯面子,没有发作。 等他们吹完之后,才忍着鄙夷和不适说道:“虽然搞定了这些,但还远远不够。交子本质上只是加快了商品和金钱流通速度,把经济盘活,而不是做大了蛋糕,要想发展国力,就必须多管齐下。” “有什么好主意?” 范仲淹忙问。 众人也都翘首以盼,希望他能说出更多的好建议出来。 “我目前能想到的有三点。” 赵骏伸出三根手指头:“一是继续在各个主要商业城市开设交子铺,把经济再搞得更加活跃一些。二是立即前往日本,对岛根县,哦不对,这个时候应该叫石见地区展开探索挖掘。三是铸造黄铜,减少钱币流通时的损耗。” 交子铺的道理他们都已经懂了,但这石见地区和黄铜又是什么? “能详细说说吗?” 赵祯说道。 赵骏想了想说道:“交子铺的事情应该不需要多说了,就先说说铸造铜币,铜币在流通过程当中容易被腐蚀,是因为青铜和红铜会发生氧化反应。而黄铜具有稳定性,即便是放在水里几百年都不会腐蚀得太严重。” “所以只要把黄铜铸造出来,让黄铜币取代青铜和红铜币,那么就可以减少铜币在流通过程当中的损耗,也能降低被埋在地底下或者沾水受潮腐蚀的风险,从而让经济迅速增长,做大商业这块蛋糕。” “至于怎么造也容易,明朝中后期黄铜就成为了主要货币铸造材料,是通过将铜和金属锌按照一定比例熔化制得合金,我记得比例大概是60%的铜和40%的锌,要是能再加入一点硅就更好了。” “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锌,这种物质沸点低,很容易变成蒸汽状态,随烟散失,不易被古代人们所察觉,所以一直到明代才被发现。” “我记得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中记载了世界上最早的炼锌技术,生产过程简单,将炉甘石装满在陶罐内密封,堆成锥形,用木炭填充罐与罐之间的空隙,将罐打破,就可以得到提取出来的金属锌锭。” “有了锌,加上铜,就可以制造出黄铜了。” “然后就是石见银矿。” “这个矿是个极为富有的露天矿场,矿床很浅,里面的白银存储极为惊人,在17世纪,这里的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开采了足足四百多年才枯竭。” “目前宋朝的钱币还处于铜币制度,这种制度过于落后,且不适用于大规模商品流通。如果想要盘活整个经济,就要进行货币升级。” “如果能够从日本得到大量的白银流入,那么宋朝就可以施行铜币、银两以及纸币交子三方货币本位并行制度。” “到时候铜币适用于小额交易,比如民间百姓之间贸易,生活必须品买卖等。银两则适用于中小型商业往来,像贵重物品交易,去高档场所消费之类。交子则可以用于大宗商品流通,比如粮、茶、盐、油等等。” “同时官府必须存储一定的黄金、白银、丝绸等物品作为交子信用的锚定物,用来缓解广发交子带来的通货膨胀。这样交子的本质,就成为了明清时候的大额银票,以及后来的银行支票。” “这三方货币本位一旦实施,将会大大增加大宋商品流通速度以及经济增长速度。如果这个时候能继续扩展海外,积极增加对外贸易,将会给大宋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要想达成这一点,那就必须流入更多的黄金、白银以及青铜。我国的黄金矿和储量不低,但很多都深埋地下,开采不太容易。并且能不开采尽量不开采本国矿产,一切都以从外界获取矿产为主。” “在这个生产力较低的时代,矿产需要就以浅表层的露天矿为主,而我能想到的最近也是储量最多的黄金白银矿就是日本的石见银矿和佐渡金山,以及他们还有大量的伴生铜矿、硫磺矿、硝石矿都是我们将来需要的东西。” “所以攻下日本,抢夺资源,刻不容缓。” 说到最后,赵骏语气已是十分严厉。 第七十章 那是它们欠我们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章那是它们欠我们的华夏虽然地大物博,可毕竟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很多露天金银铜铁矿都已经开采得差不多。 即便现在宋朝依旧源源不断地在开采,也仍然缓解不了钱荒的现实,以至于到徽宗时期,铁钱成为了主流。 所以总结来说,宋朝的商业和手工制造业其实已经非常发达,欠缺的反而是钱不够。 一旦大量资金流入进来,那么将极大缓解用钱压力,让经济更发达。 目前宋朝的情况是已经有农业革命,养得起那么多人。 只是无数地主兼并了太多土地,让很多失地农民没有地种,出现了大量流动人口。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正是工业革命的需要。 但问题是商品流通不起来,经济总量就这么点大,失地农民即便大规模流入城市从事手工制造业,也还是没有饭吃。 简单来说就是目前商业盘子有点小,只能继续内耗死卷,导致农民日子越来越惨,最终爆发起义。 因此赵骏认为,扩大商业盘子,增加商业蛋糕就很有必要。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钱! 钱在商业里,就相当于农业里的粮食一样重要! 宋朝缺钱,就必须要去抢。 恰好旁边有一块肥肉,这块肥肉到明清时期,会成为江南沿海地区白银外汇的主要来源。 可明清都封海,闭关锁国居多,这些白银外汇基本上都被那些江南士绅赚走。 所以与其便宜了明清江南沿海那些坏种,还不如便宜了眼下的大宋。 至少大宋一直秉承着开放的姿态,把生意都做到欧洲去了。 只要能够继续保持住这样的生产力以及资金流入,那么迟早有一天全世界的财富都会集中到大宋来,让大宋保持强盛的国力! 只是赵骏说完之后,在场众人的脸上,每个人都浮现出了一抹尴尬。 赵祯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派兵前往日本国,抢夺他们的金银铜矿吗?” “那不然呢?” 赵骏不解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曾经做过鸿胪少卿的宋绶只好尴尬说道:“日本国与我们多年交好,若是派兵攻打的话,有损道义。” “什么狗屁有损道义?” 赵骏当时就不高兴了,说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腐儒,国家的利益永远凌驾于个人道德之上,春秋无义战这个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额” 众人就更加尴尬了,就连赵祯的表情都有些难堪。 见到这情况,赵骏便皱起眉头。 莫非里面有内情。 不由得开始仔细回忆,他没怎么看过《宋史》,但研究《唐史》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 《唐史》当中有大量提及了唐朝与日本之间的官方往来记载,但到了《宋史》里却几乎完全没有了这方面内容。 难道是因为日本国在这个时候闭关锁国,不与宋朝交流了? 没道理的,他记得两宋时期,不是有大量日本人来宋朝做生意的吗? “到底什么情况,现在是国家发展的重要大事讨论,怎么一个个都婆婆妈妈的?” 赵骏有点不耐烦。 众人互相对视,最终还是宋绶告诉了他原因。 原来宋朝此时的国际处境不太好。 北面的辽国、西夏,西面的吐蕃,西南的大理、越朝,东北的高丽,跟大宋目前的关系都比较紧张。 大理还算过得去,但辽国、西夏、吐蕃、越朝就不一样,双方都在边境有陈兵。 高丽最初还是跟大宋关系很好,可架不住旁边就是辽国,澶州之战后,辽国看似兵败,可面子里子赢光了,导致大宋影响力进一步衰弱,最终高丽和大宋断交。 在这种情况下,目前勉强和大宋关系依旧维持的,就只剩下日本国和大理国。 甚至日本最近这些年也摄于辽国的压力,跟大宋已经没有了官方交流,只有民间商贸往来,这也是为什么《宋史》没有记载宋日之间官方交流的原因。 要是出兵再去进攻日本,那大宋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本来就是被四面包围,之前都是陆地上的敌人,万一没搞过日本,人家和他们断交,从海上来骚扰宋朝南方的沿海地带,对于大宋来说,就是个大灾。 “我真TM服了。” 听完宋绶的解释,赵骏看着这帮鸟人,双拳握紧,好悬没给气死。 这可不是后世的日本,而是宋朝的日本。 赵骏是学过《世界史》的,知道如今的日本正处于平安时代,虽然不至于落后成原始部落,但无论是国力、生产力还是实力,跟宋朝依旧是天壤之别。 简单来说当时的日本可以理解为小一号的晚唐时期,不论是制度、文化、服饰、建筑,都模仿唐朝,并且也是诸侯割据,叛乱不止。 甚至那个时期日本都还未融合成一个民族,四个岛之间,还有土著、征服者乃至殖民的说法。 有些地方如本州岛、九州岛离华夏近,学习先进文化,文明程度就高一些,有些地方如北海道、四国岛文明程度就低不少。当地各个势力基本就是一城一国,各自为政。 可以说宋朝的日本根本不是一个整体,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所谓的天皇权力有限,国政也被天皇的姻亲藤原家控制,中央控制区基本就维持在本州岛一带,远远不能辐射整个日本。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日本其实孱弱不堪,一直要到后来镰仓幕府时代,元朝入侵之时,地方大量诸侯与镰仓幕府联合一起抵抗元朝进攻,才算是客观加强了镰仓幕府的统治,加大了日本的中央集权。 结果就是这么个脆弱的国家,宋朝都搞不定,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赵骏越想越气,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们狠狠地比了个中指:“连日本那种地方都搞不定,伱们这帮人也太废物了些,就能不能有点出息?” “可是我大宋已是四面皆敌,再去进攻日本,会不会树敌太多了些?” 吕夷简表示担忧。 “而且我们对日本国的内情也不是很了解,贸然出兵,恐怕会有意外发生。” “是啊,要不然这件事情还是先搁置,派人了解情况再说吧。” “嗯,我也以为最好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为好。” 几名宰相纷纷发表意见。 就连和吕夷简不对付的王曾都认为不能急躁。 众人的话差点没给赵骏气晕过去。 他恨铁不成钢,指着他们道:“你们真是,蠢死了!能把人气死!” 吕夷简就不乐意了,皱眉道:“赵骏,少说点污言秽语,都是读书人,怎么能斯文扫地?” “关键你们真能把人气死,知道宋朝明朝怎么亡的吗?就是你们这群士大夫脑子迂腐,读书把脑子读傻了,不懂得变通。” 赵骏气呼呼冒道:“入侵方式有很多种,经济入侵、文化入侵、政治入侵、军事入侵。我又不是要你们马上出兵把整个日本消灭,只是让你们去掠夺资源,没有情报,宋朝不是有很多日本商人吗?找他们了解啊,唐宋对日本影响力多大?你们难道就不知道去找日本国内的日奸吗?日本中央权力不足,地方藩镇割据,你们就不会找地方藩镇,拉拢他们,给予条件,扶持当地代理人,挖他们的国家资产吗?还有在暗中挑起他们内斗,教唆他们的武士反抗中央,勾结他们的商人地主送来挖矿的奴隶,找人替大宋宣传.” 赵骏一口气说了十多条后来历史上带嘤殖民全球时候的大缺大德政策,说得众人目瞪口呆。 后世带嘤的无节操,属实是给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君臣一些小小的震撼。 他们发现,这些招还真TM的阴损,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能行得通。 因为如今大宋和日本民间的商贸往来比较密切,所以对日本国内的情况也确实比较了解。 如今日本国本就处于分裂割据内斗不止,只要不是直接武力入侵,以日本对唐宋文化的崇拜,似乎他们真可以变着花样插手日本国内的事物。 只是这些招都太阴损毒辣了点,让这些自忖为正人君子的大宋士大夫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纷纷迟疑不已。 王随犹豫道:“我泱泱中华乃礼仪之邦,向来以德化服人,这些法子会不会.” “愚蠢。” 赵骏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句话,在国际交往中,实力永远是维护正义的基础,国防才是外交真正的后盾。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知道孔夫子说的以德服人是什么吗?” “是什么?” 王随下意识文。 “那是在告诉你,你右手拿着剑,剑上面刻着德字,把剑架在人家的脖子上,他们就服了。还有朝闻道,夕死可矣。那是早上知道去仇人家的路,晚上仇人就得死,明白了没有?” 赵骏高声呵斥了出来。 这番话让王随大受震撼,也让包括赵祯、吕夷简、王曾、晏殊、范仲淹、蔡齐、盛度、宋绶等人大受震撼。 因为这些话,虽然都是歪曲圣意,可说得真TM有道理,而且还挺爽。 只是做这种事,毕竟违背了士大夫准则。 因此大家还是不敢接茬。 就连赵祯都闭上了嘴巴,只敢静静地看着赵骏发飙。 最后还是一直挺赵骏的晏殊站了出来,试探性问道:“所以,真的要进攻日本吗?” “不是进攻,而是与他们合作!” 赵骏冷笑道:“武力入侵只会让他们更团结,只有文化入侵和政治入侵,才是悄无声息,现在你们给句痛快话,办不办它?” “这是不是再商议商议?” 赵祯还有点迟疑。 赵骏冷声道:“不能办就别商议了,我以后也不给你们出主意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吕夷简无奈道:“赵骏啊,这进攻一个国家可是很大的事情,再怎么样也要三思而后行吧,你这么莽撞,会不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 “没什么后果,只要用对了方法,以我对现在日本的了解,他们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哪怕辽国也不行,辽国没水军!” 赵骏严肃说道:“而且我用的方法也已经是最温和的办法了,日本人不会想到这是一种入侵,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矿产资源早就被我们拿走!这是他们未来欠我们的,每一笔账我都记着,现在我只是收点利息,等将来大宋强盛起来,呵呵。” 说到最后,赵骏已是冷笑不止,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以至于众人在看到他那近乎凶恶的面容时,竟是不自觉一个个都打了寒颤。 那日本国,未来到底做了些什么,让赵骏如此厌恶? 第七十一章 少内斗,多干事(感谢云哥盟主打赏)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一章少内斗,多干事跟日本的国仇家恨搁一边,大宋是真的需要日本的各种矿产,以弥补自身黄金、白银、青铜、硫磺、硝石等矿产不足的缺陷。 而且赵骏出的主意又不是武力入侵,而是遥控指挥,本身就不需要真的出兵大规模攻打。 虽然手段是不光彩了些,可这能实际解决大宋面临的困境。 但即便如此,这些士大夫们也是犹犹豫豫,完全不考虑用一些小手段就能给大宋带来多大的利益,简直能把赵骏的血压给拉满。 要不是他最后威胁,恐怕那群人还是会不答应。这让赵骏怀疑,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得好政治? 难怪大宋灭亡得这么快,皇帝与士大夫阶级的能力和胆量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好在最终众人应下,并且赵祯也承诺会立即让皇城司去调查日本国现在的情况。 这令赵骏勉强压下了火气,开始下一个议题。 很快会议上午巳时短暂结束,因为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了,王守忠在门口一直不敢进来,赵祯看到了之后招呼他,才想起来肚子有些饿。 主要是赵骏之前讲的东西都比较笼统,但现在开始细说之后,所有人都不自觉被吸引,从而听得入神,忘记了时间。 所以在王守忠的提醒下,会议先停住,大家在巳时末刻,吃了顿不早不午的饭,中午继续开会。 过程当中赵骏讲了很多事情,除了派船队前往美洲搜寻农作物以及经济、文化以及半军事入侵殖民日本,或者说殖民日本本州岛的石见地区,掠夺他们的矿产以外,还有塑造意识形态。 内容就是如果想短时间内平息民间日益高涨的阶级对立,可以办报纸,打造民族主义,把辽国和西夏塑造成敌人,在民间不断渲染情绪,转移内部矛盾。 只是这个提议刚说出来就遭到了众人的反对,不管赵骏怎么骂他们,他们反正打死都不同意,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因为他们担心这样会让辽国和西夏彻底敌视大宋,可能会让辽夏之间形成同盟,共同对付大宋。 这让赵骏又很不高兴。 对于他来说,效仿新中国那样,收复失地以及强盛国家,让汉人以及中华民族的所有百姓过得好才是真理。 至于辽国西夏以及周边异族,要是你们愿意成为华夏民族的一部分,赵骏当然乐意接纳。 但你们要是成为华夏民族的敌人,还欺负汉人百姓,那就不能怪他手黑。 而且塑造意识形态,还有利于调动百姓情绪,让百姓恢复到汉唐那样尚武精神,从而在将来攻打辽国和西夏,收复故土的时候,更能势如破竹。 因此民族主义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考虑到就宋朝这些统治者们的尿性,以及目前宋朝军队的情况,就单单一个西夏都能给他们揍个半死,更别说武力强大的辽国。 所以赵骏最终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将来对军队进行改革之后,再谈这件事情。 然后就是其它一些细节琐事。 如茶法改革、盐法改革,效仿明初时候戍边的开中法,在入中法当中加入盐引。还有冗官问题的深入探讨,以及目前大宋面临的其它困境。 一直等到赵骏说完了自己很多大方向可以改变的事情之后,下午时分,众人才开始正式进入共同讨论的议题。 之前都是赵骏在讲,众人在听。现在就变得畅所欲言,各自聊起了他们所遇到的问题。 就当是提前在给赵骏介绍目前大宋的现状。 此刻观稼殿非常宽敞,大门和窗子全都打开。七月初的下午凉风习习,吹入殿内,散去了盛夏时节的酷暑,带给人一种无比的舒畅。 赵骏手里捏着茶杯,瞥了眼门外,侍卫们离得很远,只有王守忠在殿外头伺候,眼观鼻鼻观心,对殿内的谈话充耳不闻,显现出了相当高的宦官素质。 “这就是现在大宋的冗官情况,景祐二年,自门荫入仕者,足足有八百三十四人,而科举入仕者,才九十六人,纵使加上特奏名,也不过才一百零三人,远远少于门荫。” 范仲淹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吕夷简王曾等人,继续说道:“如今大宋官员四万两千多众,门荫入仕者达十之八九,没有职事者足有四分之一,朝廷每年要为他们发俸禄四百余万贯” “这还只是基础俸禄,其余职钱、餐钱、茶汤钱、职田、绢布、春冬服、从人衣粮、茶酒、厨料、冰炭薪、禄粟、恩赏钱、香料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国库一年要花去一千六百万贯钱。” “并且朝廷已经待他们极好,可下面有大量的地方官吏,在拥有职田的情况下还继续扩充田土,偷税漏税,拒不履行缴纳税费,且贪污成性,目无法纪,肥私亏公。” “我想问问大家,四万两千多名官员,其中还有一万多人没有职事,只是领着各衙门的寄禄名头,就能在家无所事事,每月领到几十上百贯。” “这是应该的吗?” “还有若是只养这些人就罢了,可他们的子孙后人会继续门荫入仕,继续领着这些不该属于他们拿的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还有谁会愿意做事?” “难道吕相、王相你们觉得这样下去对于大宋来说,是一件好事?亦或者伱们觉得,这些事情并不能动摇大宋的根基?” 说到了最后,范仲淹已经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吕夷简王曾等人,因为他们现在是利益集团的老大。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说的是事实。 既然要对冗官下手,范仲淹自然是早早地做了许多功课,里面的内容可谓是触目惊心。 先不说偷税漏税的问题,单说四分之一没有职事,就意味着一万多官员每天在家随便玩,然后每个月领钱,享受着国家供养,比蛀虫还蛀虫。 关键要是宋朝工资低,那勉强还能忍。可问题是宋朝官员工资福利巨高,堪称历代王朝之最。 后世《清平乐》里范仲淹说自己年入三十万钱,也就是三百贯。 实际上那是影视剧乱说,真正的范仲淹在做参知政事的时候月薪就六百贯了,这还只是参知政事一个头衔收入,其余寄禄官、散官、勋官、贴职、爵位等加起来,年入三万贯。
这一点在《宋史·职官志》以及《嘉祐禄令》上是有记载的,还有包拯做开封府尹的时候,光现钱收入就有两万贯,其它收入加起来,大概有两万一千多贯。 哪怕他们是二三品高级大员,享受的福利和津贴最高,中下级官吏没那么多,但普通官员每年几十上百贯还是有,工资收入绝对不能算差。 这么多官员,还有大量的官员不干事,就只领工资,哪个国家受得了?自然也就造成了宋朝的冗官问题也成为历朝之最。 吕夷简听完默不作声。 赵骏和赵祯同样没有说话,赵骏是现在才了解冗官的具体情况,赵祯则是早就已经清楚,无力改变。 还是王曾开口提醒道:“希文公,莫忘了,正因为天下官员多由门荫入仕,才会引发众人群起而攻。纵使我们都认可你的变法改制,天下官员会认可吗?”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蛀虫腐蚀国家?看着他们肆意妄为而无动于衷?”范仲淹十分不忿地道:“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公理了吗?” “赵骏,你怎么看?” 赵祯望向赵骏,之前赵骏不太了解实情,也说了一些建议,如今范仲淹把具体情况谈了下,他希望听听他的看法。 赵骏摇摇头道:“这一点我的建议是先调研清楚,再做决定。不过就算调研清楚了,也别想一下子大规模裁减官员,老范你历史上的方向是对的,但方式错了。一下子搞掉那么多,人家不和你拼命才怪。” “难道什么事都不做吗?” 范仲淹很执拗,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是什么事都不做,而是要讲究方法。比如细分职权,把那些没职事的官员调去当地方官,一个县里,有个县令,两个副县令,四五个县丞不就行了吗?” 赵骏解释道:“让他们各自去分管经济、农业、教育、统计、林业局、矿业、交通、治安等等,做kpi绩效考核,卷死他们。” “之前就听你说过一次,什么是kpi?” 范仲淹皱眉。 赵骏笑道:“就是考核制度,明朝张居正改革里有这方面的详情,我到时候把他改革内容整理一下发给你,你自己去琢磨吧。” 发给我?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范仲淹一头雾水,就只好说道:“好。” 正在这时,赵祯问道:“赵骏,朕是想问问你,若是一个国家的大臣们都结党营私,连为朋党,互相攻讦,将会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 只刹那间,满室都没了声音。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房子里似乎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 官家这句话,似是在意有所指呀。 赵骏自然能听懂赵祯的弦外之音,便沉声道:“党争自古以来就是封建王朝最内耗的事情,东汉党锢之祸,唐朝牛李之争,大宋元祐更化,明末东林与宦党相斗,这些都加剧了国家局势动荡,损害了国家利益,或直接或间接导致国家的灭亡。” “元祐更化?” 赵祯立即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词,因为前面有个大宋。 “是的。” 赵骏点点头:“元祐更化就是后来宋神宗,也就是你养子宋英宗赵曙的儿子赵顼晚期发生的事情,王安石和司马光新旧两党互相争斗,严重损耗了宋朝的国力。虽然宋神宗的儿子宋哲宗有一定作为,在位期间国力得到了一点恢复,但新旧两党问题始终没有解决,新法旧法冲突,社会问题愈演愈烈。最后宋徽宗继位,他在位期间昏庸无能,愚蠢至极,内忧外患之下,爆发了靖康耻,北宋灭亡。所以元祐更化影响非常深远,让大宋的国力下降得很快,算是导致北宋灭亡的间接推手。” “官家。” 吕夷简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站起身,向赵祯拱手说道:“臣无意阻拦改革,也不愿意阻拦改革。但范希文变法只知道一味蛮干,与全天下的官员为敌,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臣只是希望他手段能温和一些,一下子裁撤那么多官员,大宋承担不起那么大的动荡。” 范仲淹大怒道:“尔等奸逆肆意把持朝政,百官升迁皆由你执掌,你阻拦改制,不过是因为满朝多有你徒子徒孙罢了。现在却说得如此正义凛然,当真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好了,希文公。” 赵祯想打断他的话,制止他们争吵。 但范仲淹不听,还在继续与吕夷简争辩,双方来回呛了好几句,把赵祯的脸都快气绿了。 一直到片刻后赵骏都快听不下去,说道:“希文公,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什么意思?” 范仲淹面色不善地看向赵骏。 赵骏说道:“你的十七世孙范文程帮助满清攻灭明朝,满清入关后多次屠杀汉人,你的后代功不可没!” “我那是我后代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范仲淹刚开始听到时骇然不已,于是连忙推卸责任,这是人的本能。 赵骏就说道:“是啊,那满朝都是门荫入仕官员跟吕相公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切的根源不是制度吗?得从制度上找原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朋友,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你天天搞内斗有意思吗?” “我” 范仲淹一下子就迷茫了。 和吕夷简都斗了好多年了,这说不斗就不斗,哪这么快放下。 “听我的,少内斗,多干实事。” 赵骏劝了句:“要不是你历史上确实是忧国忧民的好官,我才懒得管你。” “.” 范仲淹默然不语,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赵骏说得没错,现在大家知道如今我大宋的处境不妙,就应该众志成城,共渡难关。” 赵祯沉声道:“不止是希文公和吕许公,还有吕许公和孝先公,你们之间也应该放下以前的成见,握手言和。” “是,官家。”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一眼,站起来向赵祯拱拱手。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天色渐暗。 众人意犹未尽,继续开始新的议题,一直聊到戌时初,这才终于散会。 第七十二章 祖孙交心(为盟主云哥加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二章祖孙交心吃了晚饭后,赵祯就溜达到了赵骏的木屋外。 赵骏这个时候正在床上摆弄自己的电脑和所有的随身物品,一件一件地整理。 除了一行李箱的衣服以外,他带的东西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堆用于小学授课的教科书,还有一大袋子药、洗漱用品和太阳能充电板。 另外就是几桶泡面、几包毛毛鱼、几根火腿肠。一些巧克力、糖果之类的小零食;泡面是给自己带的,零食是给孩子们带的。 但现在这情况,看来泡面和零食以后还是自己吃了好,至少在吃这些东西的时候,还能让他回想起自己现代人的身份。 一朝穿越,做了古人,真是老大徒伤悲啊。 赵骏摸索着已经坏掉的手机,心中暗自伤神,里面与爸妈、朋友、同学的微信聊天记录没了,电话短信也全都没了,一点让人当个念想的东西也没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 赵祯背着手走进屋子,好奇地打量。 赵骏就一一介绍了一下,蓦地又道:“这些书以后可以拿来印刷,涵盖了小学所有基础教育,以及一部分初中教育,对推广科学教育很有帮助。这些药的话,看能不能找冰块冰冻起来,因为保质期就三四年,放不了多久。笔记本里有不少资料,我再整理整理,以后抄录出来,都是好东西。” 赵祯看赵骏整个说话过程都兴致不高,情绪比较低落,就问道:“大孙,心情不太好?” “能好得起来吗?” 赵骏哀叹道:“在现代衣食无忧,有手机有电脑有网络,隔着几千公里都能和爸妈打电话报平安,想家了坐个飞机两个小时到家。在这里处处不方便,想家了也回不去。” “想家了就出来坐坐吧,这些东西以后再弄。今晚月色很美,有的时候看看月亮,就能想起家人。” 赵祯招呼他出去。 “行吧,老哥你还挺会安慰人。” 赵骏也没有拒绝,他这个时候确实比较心烦意乱,虽然白天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但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想家,想自己的爸妈,想爷爷奶奶。 这种思念已经进入了骨子里,人漂泊异乡,还能打个电话,有个念想。现在漂泊古代,什么念想都没了,就剩下万念俱灰。 不过他也不是意志消沉的人,所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多去看看月亮,想想家乡父母,也挺好。 跟着赵祯走出房门,屋外宽敞的草地上已经摆上了桌椅,上面还放了几盘小菜和茶水。 王守忠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二人过来之后,就退到二十步外去了。 周围林子、廊下、假山、凉亭静悄悄的,但好像有人影闪过,不知道多少保护赵祯的侍卫躲在其中。皎洁的月光洒落,将大地照得满是银辉。 赵骏走到椅子边上,瞅着椅子说道:“怎么是太师椅,要是有躺椅就好了,躺在草地上,看着月亮多舒服。” “何谓太师椅,何谓躺椅?” 赵祯不解。 赵骏边坐到椅子上,感受着黄花梨木带来的清凉感,说道:“这椅子就是太师椅,是交椅后来的称呼。躺椅就是能让人躺上去的椅子,好像是清朝才发明。” “到时候你描述一下样式,让匠人们去做就是了。” 赵祯笑了笑也坐下来。 桌案上摆了几碟小菜,之前吃过晚餐了,但肚子好像不撑,唯独那清茶淡水,让赵骏感叹道:“这个时候应该要有酒。” 赵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你喜欢喝酒?” “也不算吧。大学有个兄弟是富二代,经常叫我们去清吧陪他喝酒泡妞畅谈人生,大学毕业就戒了。” 赵骏抬起头,把身体倚靠在靠背上,抬起头看着渐圆的月亮,轻声说道:“但这种时候,这种氛围,要是有酒的话会更舒服点。” “王守忠。” 赵祯向远处王守忠招了招手。 老王低眉顺目地走过来:“陛下。” “去拿壶酒来。” “可是陛下最近在养身子.” “没事,去吧。” “是。” 王守忠就只好应下。 御厨房在庆宁宫旁,距离后苑有点远。 在等着上酒的时候,赵祯见赵骏还是有些情绪不高,就说道:“大孙,伱能跟朕讲讲你们村子是怎么样的吗?” “我们村子吗?” 赵骏仰望月光陷入了回忆,“看族谱记载,好像是南宋灭亡之后,一支宋朝宗室从扬州迁徙到了湖南,也就是现在的潭州,躲在深山老林里繁衍生息。后来那个地方人越来越多,慢慢变成了一个镇,我们村就成为了赵家湾村。” “村里赵氏子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现在这个社会,谈不上什么团结。邻里邻居沾亲带故的关系基本上也就维持个表面,肯定有远近亲疏。但小时候的快乐很纯粹,一帮小伙伴们去河里游泳、钓鱼、钓青蛙、自己做水枪打仗,跑到别人家里去看电视。” “长大了反而没那个时候开心,什么样的烦恼都来了。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我爸妈也在外面务工,算是赚了点钱能供我读书。我的成绩成为了他们炫耀的资本,经常在村里说我考了第一。互相攀比起来,风气变得不太好。” “关键是他们有的时候会吵架,吵得我很烦。特别是一旦我成绩下滑,各种打骂、道德绑架、互相之间的争吵都会轮番上演,那个时候我的压力真的很大,恨不得离家出走,只能说高中生活真是一言难尽。” “而且就算考了大学也没那么轻松,大学就是个小社会,特别是人大这种学校,每天都要往死里卷。就我那个富二代朋友,别看他经常跑网吧酒吧,去图书馆的次数绝对不比我少,出了社会还得找工作,我就打算考编制,为了享受政策优待才去支教。” “还有出了大学.”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家乡,小时候在村子里的美好。 越长大就越有烦恼,上学、工作、生活,处处充满了压力,那种疲惫感真的会把人压垮。 只能说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是在大学毕业后第二年穿越的,要是再上几年班,被各种琐事再折磨几年,人的意志早就被磨光。 赵祯这个时候就一直静静地聆听着,他其实有不少地方没听懂,但并不妨碍在这个时候他做一个优秀的听众。 赵骏穿越过来,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倾诉,能得到这样一个好听众,就把所有的压力都宣泄出来。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也让赵祯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恰逢王守忠拿着酒过来,赵祯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递过去,轻声说道:“你一定很辛苦吧。” “其实也还好。” 赵骏看着赵祯,就有点回过神来,说道:“跟古代的百姓比起来,现代人至少吃喝不愁,只是精神压抑了点,古代别说精神,累死累活干一天,都不够吃。” “这是朕的失责。” 赵祯叹息道:“正如你所言,生产力就只有这么大,而要想改变土地兼并的情况,难如登天,朕做不到,现在却要倚仗你,是朕做得不够好。” 赵骏喝了一口酒,觉得这酒比较清淡,应该是果酒而不是粮食酒,宫廷酒过滤过,没有残渣,味道也还不错。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要是高情商点我应该说这不是你的错,但我觉得还是要说实话,老哥你确实有失责的地方,不过古人的认知水平有限,不能全怪你,只能说以后你真要努力了,不要重蹈覆辙。” 赵祯哭笑不得,笑骂道:“你这不肖子,就不能给祖先说点好话吗?你以为朕日子就过得舒服?从小在大娘娘的权威下战战兢兢过日子,在宫里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犹如傀儡,到现在亲政不过才短短四年的时间,朕能做什么事情?” “好吧,那不关你的事情,但以后就关你的事了,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赵骏应和了一句。 赵祯看着他那明显不太认真随口敷衍的语气,便还是直起了腰,看着他认真说道:“大孙啊。” “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吗?说实话,现在还是没想过。” “既然到了大宋,为何不在大宋过一段更精彩的人生呢?” “也许会吧。” “但看你的样子,好像提不起斗志。” “今天真被气到了,而且我也真不想到宋朝来。” “有什么好气的呢?朕看你到现在为止,就一直骂这个骂那个,眼睛好了之后还骂,今天吕相王相他们大小也是相公,你怎么能这么羞辱他们呢?” “我是真的气啊。” 赵骏恼怒道:“现代社会的国家利益一定要保证至上,霉国自诩为民主灯塔,坑他盟友的时候从来都不手软。日本跟大宋还不是盟友,顶多关系没那么糟糕,他们就不敢下手,这怎么能让国家稳定发展呢?” 赵祯迟疑,然后温柔醇和地劝道:“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讲道理。你现在不是在后世,未来你可能会出将入相,执掌权柄。却开口闭口“愚蠢”,“蠢得跟猪一样”,实在是不好听。他们再怎么样也是长者,就算目光远见不如你,也要多有耐心才是。” 要多有耐心? 赵骏听到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陷入沉思。 其实也不怪他脾气冲,现代网络戾气本来就重,稍有不爽就马上怼回去,骂爹骂娘是常态。本来穿到宋朝就够闹心的,提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之后,又遇到这帮虫豸拖后腿,就更加恼火。 但刚刚赵祯说的这番话却让他冷静思考了一下。 因为他想起了现在不是在后世当键盘侠,而是真的来到了古代。要开始立志强盛国家,学习伟人等先辈抛头颅洒热血,建设出一个让人民百姓幸福安康的国度。 简单来说,就是心态还未转变过来。 毕竟他今天早上才刚知道自己穿越这件事情,晚上就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变化就实在太快了点。 不过赵祯说的话却点醒了他。 这里已经不是在后世,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愣头青,而是站在了国家权力中心,将来需要有自己的大作为。 后世不管建国前后,甚至包括长征之时,伟人和建国初期的那些领袖们也时常发生争吵,吵得还特别凶,但却从来都不会人身攻击,而是一直耐心地讲道理。 这才是伟人和领袖们的心胸。 所以他也需要成长,需要改变自己,不能总把后世的心态和想法带到大宋来。 想明白这些之后,赵骏就不由得有些感动。 赵祯能够跟自己说这些,能够一直这样好好劝自己,就证明了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 同时也证明了他将来会放手给自己权力,让自己能够一展所学的态度。 他真的是在为了自己好。 赵骏不是个不懂得感恩的人,只是一朝知道自己穿越,总归心思有些敏感。 现在理解了一些事情,自然也就变得不同了些。 于是他站起来,看着赵祯,认认真真学着古人拱手作揖的姿势,弯腰行礼道:“老祖先,哥哥,你说的是对的,我以后会三思而后行,谢谢你。” 赵祯见他似乎有所感悟,也为他高兴,就说道:“咱们是家人,你是朕的后世子孙,朕也希望你能有所作为,而不是碌碌一生,坐吧。” “好,我会的。” 赵骏就又坐下了。 两个人的气氛一下子融合了许多。 他们聊了很多事情。 “大孙啊,你说出海能找到玉米土豆红薯吗?” “不管怎么样都得出海,这是个长远计划,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但必须要去做。” “大孙,真的可以从海外掠夺矿产回来吗?” “国家的利益至高无上,为了自己的国民生活富裕,这些都是要做的事情。” “后世的华夏,真的已经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了吗?” “是的,我们的生活过得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十四亿人衣食无忧,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 “你说朕的大宋,能到那一天吗?” “有梦想,生命不止奋斗不息,即便有生之年看不到,但只要坚持朝这个方向努力,就总有实现的那一天。” “大孙啊” 两个人一杯酒接着一杯酒,说得越来越尽兴和投缘,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祯不胜酒力醉倒了。 夏风当中,赵骏抬起头,举起手中的酒杯,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故乡。 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爸妈。 我不在了。 希望你们以后过得好。 不要为我牵挂。 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吧。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柔柔的月光照在交心的先祖与后世子孙身上,像是为他们披上一层轻纱。 第七十三章 赐同进士出身?狗都不当!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三章赐同进士出身?狗都不当!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赵骏的生活就是每天吃饭,开会,睡觉,起来继续吃饭,开会,睡觉。 三点一线,足足持续了五六天。 虽然开会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但在开会的过程当中大家都能有所收获。 吕夷简、王曾、范仲淹等人收获的是后世很多思路以及发展方向,这能给他们有限认知带来无限的遐想。 赵骏则能够跟深入地了解宋朝现状,明白眼下的形势以及大宋由内到外的一切处境。 而且在开会的过程当中,赵骏也确实牢记赵祯的嘱咐,保持修身养性,即便遇到恼火的事情,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耐心说明情况。 比如对日本出手的原因。 除了大宋本身急需要很多矿产资源来弥补不足以外,就是后世华夏子孙对于这个国家深入骨髓的仇视与痛恨。 那一场令后世无数人不堪回首的侵略战争当中,华夏儿女死了约三千多万。 光被侵略者屠杀的就多达一两千万之众。 而且很多都无法统计,只能大致估算。如金陵大屠杀中受害者三十万,我党七个抗日根据地被杀者三百一十八万。 其余大屠杀,更是高达一百五十四次,超过一千万人直接死在倭寇的刀枪下。 间接因日寇入侵而死者,同样超过千万。 这还是能统计到的,不能统计到的无辜冤魂都尚不知道还有多少。 一笔笔血债,一次次罪行,一桩桩细菌战、生化战等丧心病狂的屠杀,都深深地烙印在后世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 一直到几十年后,哪怕是二十一世纪,那种愤怒和不屈,也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因为这些东西,会不断重复在每个华夏人的记忆力里,挥之不去。 主要是若日寇在战后洗心革面,为自己曾经做下的罪孽诚心悔过、道歉、弥补的话,善良的华夏人民虽然依旧会牢牢记住这段屈辱历史,但也不至于恨意滔天。 可偏偏这群畜生在战后不仅百般抵赖,还倒打一耙。同时修改教科书,篡改侵略历史,去厕所拜鬼,一次又一次挑衅华夏人民的底线。 到赵骏穿越过来的前夕,最新的新闻报道他还能看到这帮畜生往海洋倾倒核污水,污染华夏近海的生态环境。 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还百般狡辩,死不承认,这就是这个国家与民族的劣根性。 因此赵骏强烈要求对日本进行殖民控制。 既能得到大宋紧缺的矿产物资,又能对后世他们犯下的罪行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 而众人听到赵骏愤愤不平地叙说,将那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才知道为什么赵骏对日本国充满了敌意与仇视。 也有人劝他说现在的局势与后世不同,为了大宋的安稳,还是应该谨慎对待,等以后强盛起来再谈这个问题。 何况事情毕竟尚未发生,我们泱泱大宋应该心胸宽广一些,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结果说这话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骏恶狠狠地怼了回去。 不顾赵祯的劝说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原则底线问题! 他们只是听赵骏说起,没有经历过那段屈辱的历史,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共情之处。 哪怕后世子孙遭受这样的苦难,他们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赵骏是经历过且深刻了解过那段屈辱历史,自然不能够把国仇家恨抛之脑后。 历史不容被遗忘。 并且作为穿越者才刚穿越过来,日寇倒核污水给你身上插的刀子还在那流血呢,就有个人过来劝你大度。 那不是找骂是什么? 只能说这种人打雷的时候离远点,免得劈到你。 因此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这个计划最终还是通过了,赵祯将立即派遣皇城司进行前期调查,然后派船队以商贾名义前往日本,进行政治入侵。 这件事情定性,之后的几天里,大家的相处就愉快了许多,互相间也逐渐了解熟悉,没有了刚开始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人都是适应环境的,朝夕相处得久了,自然会生出感情,不然大学同寝室的人为什么最容易处成哥们呢? 一直待了好几天,等双方该聊的东西聊得差不多,到七月十一日,终于也该正式走进大宋。 这天早上,赵祯他们有些国事没有过来,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跟赵骏聊天,连早朝都罢了七日,耽误了很多政务,因此众人不得不回垂拱殿上早朝。 早朝结束后,吕夷简等相公们就去了政事堂处理政务,赵祯也在崇德殿自己的书房批阅奏疏,把这段时间积压的事务解决掉。 赵骏闲着无事,想起了自己原本的初心,就让王守忠把孩子们叫来,也算是依旧还在承担着老师这个角色。 现在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孩子们,这一个个哪是大凉山伸出求学若渴的贫困家庭学生,分明是大宋高门家庭出来的富贵公子小姐,将来那都是要被称为小衙内的人物。 枉一开始赵骏还可以雅雅从小没了爹,是个可怜的留守儿童,结果现在才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跟孩子们总算是认识了,又继续上了一个上午的课,直到下午申时末,赵祯他们才勉强处理完最近积压的一批奏疏,结伴来到了后苑。 一行人还没有吃晚餐,忙了一天的功夫大家早就饿了,赵祯就吩咐厨房准备了御膳,一起在观稼殿用餐。 今天一天都没有交流,憋坏了众人,吃完饭后没个消停,继续开会聊天,会议持续到戌时末,也就是晚上八点多钟,接近九点钟的样子。 等到天色实在是有点晚,大家才意犹未尽准备离开。 此刻观稼殿内,烛火通明。 众人围在一张长桌边,坐在太师椅上对立而坐。唐宋时期有圆桌,但并不普及。 因此根据《韩熙载夜宴图》就可以得知,宋人宴会吃饭,都是围着长桌子,跟后世普通家庭吃饭没什么区别。 赵祯坐在主位上,赵骏坐在他的正对面,左侧是吕夷简、晏殊、宋绶、王随。右侧是王曾、范仲淹、蔡齐以及盛度,颇有点两个阵营的意思。 事实上也差不多,吕夷简对晏殊和宋绶都有恩,王随比较没有主见,跟大流走。王曾跟蔡齐关系极好,对范仲淹有恩,范仲淹斗法吕夷简未尝没有在他背后授意,因此还真是两个阵营。
刚才大家畅所欲言,又聊了很多事情,眼看天色已晚,赵祯就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天色暗了,明日诸位相公就不用早朝了,最近大家也很疲惫,要多多休息。” 盛度今年六十八岁了,历史上他在五年之后去世,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揉了揉有点发晕的眼睛,站起身对赵祯说道:“多谢官家体谅,臣确实有些累了。” “是啊,最近这段时间咱们都在后苑与骏小子谈天说地,却是少有忙碌政务,结果积压的政务太多,倒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我那还有不少奏疏要批呢,倒是同叔和希文清闲,每天事不多,还常能比我们先来后苑,令人羡慕。” “我哪里事不多了,为了前往西北抵御赵元昊,我每日都要了解西北如今的形势。”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起来,准备拱手向官家道别。 看到这一幕赵骏立即就急了,连忙说道:“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怎么了骏小子?” 晏殊现在除了赵祯以外跟赵骏关系最好,询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骏就问道:“话说回来,我们就每天在后苑聊天吗?我也想走出宫去看看大宋,之前还说要去农村调研,了解现在土地兼并的严重性,怎么现在连宫都不让我出去了?伱们到底以后打算怎么对我安排?” 说到这个,大家也都好奇起来。 范仲淹更是问赵祯道:“是了官家,骏小子眼睛如今也康复了,身上的伤也都痊愈,是不是该让他入籍了。” 之前赵祯跟大家商量着,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就入籍,至于之后的安排,也就是让赵骏去参加科举,等科举落榜之后,赵祯再赐他特奏名同进士出身这件事,当时是吕夷简唆使晏殊跟赵祯说的,没和其他人说起。 所以到现在大家还都不知道赵祯到底打算怎么安排赵骏。 赵祯一拍脑门道:“忘了这事,之前只是嘱咐王守忠,在西华门外的常庆坊清泰街买一处大宅院,却是忘了入籍的事情,同叔公。” “在。” 晏殊拱手道。 赵祯说道:“你现在是户部尚书,这件差事就由你去办吧。” “是。” 晏殊就应了下来。 “至于之后赵骏的安排。” 赵祯扭过头看向赵骏道:“赵骏,你虽然是宗室,但如今的大宗正是赵允让,如果你想入宗室籍,就必须找他。而且我大宋律令,宗室疏属不得入军为将,也不能参加科举,只能领取闲散官职,并无实权。所以朕打算安排你做普通民籍,之后科举入仕如何?” 宋朝的宗室限制其实不像其它王朝那么死,宋初太祖赵匡胤规定宗子不能入仕入将。之后到了宋神宗时期宗室任官制度变更,才算是打开了宗室成员应试授官的大门,里面最出名的就是南宋末年赵孟頫。 但至少现在还没有进行制度改革,所以如今的宋朝宗室依旧是属于混吃等死类型,有点像是宋朝的勋贵将门,由于人数不多,基本都是国家养着。 如果赵骏打算摆烂,在大宋享受人生,那让赵祯想办法给他入宗室籍这一条就是不错的选择。 可他心中有抱负,自然不愿意,但总觉得科举这条路有点不对劲,纳闷道:“只能科举吗?就不能给个其它职务?” 吕夷简解释道:“你若想有所作为就只能为官,而要想为官就只能科举入仕,没有其它办法,你总不会想去做武职吧。” 呵呵,武职还不是被你们打压的? 赵骏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对科举入仕有些不满,但想想对方说的还是有点道理,就点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安排。” “嗯。” 赵祯就笑道:“现在已经是七月,八月就要入秋闱,等同叔公帮你入籍之后,就为你去礼部报名,然后送你去贡院参考。” “这么快吗?” 赵骏挠挠头道:“问题是我没读过四书五经啊,考得上吗?” “何谓四书啊?” 赵祯一头雾水,五经他知道,不知道四书。 “南宋朱熹弄的,把《礼记》里的《大学》《中庸》单独抽出来,加上《论语》和《孟子》形成了四书,再算上《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就是四书五经。” 赵骏解释道:“新中国已经没人读这些了,也顶多是语文课学点里面积极向上的句子。我们那个时候对于传统文化讲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革故鼎新推陈出新,所以除了国学家和大学的古文课以外,没人去学这玩意儿,你让我怎么考?” “这” 赵祯知道赵骏基础差,没想到国学基础这么差,就只好说道:“无妨,你到时候去考,没考上的话,朕为你特奏名就是了。” “给我开后门吗?” 赵骏笑了笑,忽然脸色一变,问道:“特奏名?” “是啊。” 赵祯点点头:“是朕能够特别赐予你进士身份。” “好家伙,你别忽悠我。” 赵骏面色发黑道:“我记得这特奏名是赐予同进士出身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赵祯一脸诧异。 然而此时赵骏的脸色已经黢黑黢黑,十分不善。 上大学的时候选修了《文化史》,这里面的文化史不仅包含了茶文化、诗词文化,绘画文化,自然也有科举文化。 老师说过,这特奏名就是宋朝皇帝给那些屡试不第的人一种特别优待,位列进士榜第五甲。 第五甲! 相当于全班五十个人,考试排名倒数前十,而且还是搞关系进的学校,实在是没面子。 这种考进来的人在官场地位往往会很低,极容易受到同僚的排挤和鄙视。 毕竟如果把一甲算清华北大,二甲算985、211,三甲算普通一本,四甲算普通二本的话,那五甲顶多是个带专。 你一个带专凭啥在我们面前有面子。 所以赵骏当时就怒了,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发出了不屈的声音:“特奏名?五甲赐同进士出身?狗都不当!” 第七十四章 我要当状元!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四章我要当状元!赐同进士出身,狗都不当? 这话出来,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向赵骏。 好家伙,这年头连特奏名都嫌弃,你要知道每年这几个名额,要是落在外面,可不知道多少人抢吗? 还狗都不当。 汴梁城里的狗要是有人的智慧,知道官家要赐特奏名,怕是全都蜂拥云集,把东华门的城门都得挤破掉。 “骏啊。” 赵祯见他一脸不开心的表情,咳嗽两声,说道:“朕其实一直很想问。”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也对赵骏竖起了中指,十分诧异道:“这个手势朕见你比了很多次,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是问候的意思。” 赵骏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属于我们后世九零后零零后年轻人独有的问候文化,一般在表示反对的时候使用。” “原来如此。” 赵祯就又对赵骏比划了一下中指说道:“那我就反对一下你说的话,赐同进士出身也是进士,并不代表着什么,将来一样出将入相,怎么不行了?” 赵骏就回敬了一个中指道:“别欺负我不懂啊,我学历史的,赐同进士出身官场地位低,升迁慢。清朝曾国藩就因为是同进士出身而相当自卑,同僚用如夫人、同进士嘲讽他他就翻脸。” “呵呵,这伱就不懂了,在我大宋,特奏名可是一种莫大的荣誉,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得到也得不到呢,在官场当中虽有些看法,但与普通进士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异。” 赵祯笑着同样继续比划着中指:“而且你没有通过科举取士,自然就只能通过朝廷赐予和门荫入仕,可你户籍里记载父母双亡,除非给你过籍到某位赵姓大员的名下,否则不能门荫,还是只能科举。” “我读书多,你骗不到我。还莫大荣誉,莫大耻辱还差不多。我以后还想进入官场朝堂,赐同进士出身什么地位我还不知道?到时候处处受制于人。” 赵骏这次换了双手一起比划:“就是门荫也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宋朝门荫不能当高官,这里所有人都是进士出身,包括老吕。不就是考试吗?让我考中就行了,我要当状元!” 我要当状元? 众人互相对视,然后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赵骏太乐了。” “骏小子,你是在跟我等相戏耍乐吗?” “赵骏啊。” 晏殊笑得眼泪直流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你知道十年有多少个状元?” “十个?” 赵骏试探性问。 “我朝一般两年开一次科举,今年八月秋闱,明年二月省试,三月殿试。有时三年才开一次,因而十年之内,状元人数不过四到五人。” 晏殊笑道:“而这名状元一路走来,需要参加近二十万人的解试,再参加四五千余人的省试,最后再参加一百多人的殿试,层层选拔,可谓是二十万人中出一。你不读书经,又怎么能考得到状元?” “是啊。” 王曾也笑道:“你有所不知,这特奏名虽然只是第五甲,但也能让无数举子为之癫狂。要知道我大宋两年才取士一次,每次取士不过一百余人,即便是特奏名,也是万里挑一。” 虽然赵骏嫌弃赐同进士出身的身份,但那是因为他站在后世人的角度,觉得赐同进士出身身份太低了,配不上他。 可要是站在宋朝人的视角,即便是同进士出身,那也是光宗耀祖。 原因在于录取率! 根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宋初赵匡胤时期,每年参加乡试的人数高达十多万人,这个数字到仁宗朝已经是二十万,到南宋理宗朝则达到了四十万。 而参加乡试的人多,录取率却低得发指,如北宋徽宗崇宁五年,有十八万人参加乡试,只有2334人通过考试,录取率1.29%。 虽然从举人考到进士的录取率比乡试稍微高一点,几千人里面能进一百多个,但也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因此如果按录取率的话,人大的录取率还真不算什么,清华北大都比不上。 但赵骏依旧是一脸嫌弃,说道:“问题是特奏名在官场的地位也实在是太低了点,不是我瞧不起特奏名,而是我既然要干大事,起点是不是应该更高一些?” “有我们在,难道还怕你起点不高吗?” 吕夷简笑道。 赵骏摇摇头:“我觉得没吕相公想得那么简单,你们给我安排的身份是父母双亡对吧。” “是啊。” “我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丝毫背景的普通汴梁人,还是多次考试不中,被赐予同进士出身的入仕者,你们说我在官场的地位有多低?” “额” 众人互相对视,自古以来门荫入仕和赐同进士出身的在官场鄙视链当中就是最底层。 要是有背景还好,没背景的话那简直就是底层中的底层。 在官场上混确实会被人看不起。 赵骏继续说道:“然后再有官家和宰相撑腰?那第二天整个汴梁的谣言是不是得满天飞了?怕是我是官家的私生子这种话都能被传出去你们信不信?” “这没那么夸张吧。” 赵祯挠挠头。 他还真不知道汴梁人们百姓的茶余饭后闲聊到底有多恐怖。 赵骏笑道:“不管有没有那么夸张,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我希望将来进入官场要有一定的地位,不能处处受制于人。那么拿一个比较高的科举名次,就是我的首要目标。”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如今的官场是存在这样的鄙夷,一甲歧视二甲,二甲歧视三甲,三甲歧视四甲,四甲歧视门荫以及五甲。” 王曾沉声道:“但问题是科举之法决不能变,哪怕你说得再多也必须要经过考试才能入仕!” 赵骏笑道:“不就是考试吗?我们当代学生最不怕的就是考试,当年高考一年有一千多万人,真正意义上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一样考上了人大。” “说得轻巧。” 范仲淹忍不住在一旁取笑道:“你会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法、明经吗?就算你策论能过,诗词呢?” “诗词?简单!我抄不就行了?” 赵骏乐道。 开玩笑,北宋的诗词不好抄,我还不能抄南宋的? 再不济明朝、清朝甚至民国都有好诗词,我怕它这个? 范仲淹当时人就麻了,气愤道:“你那是抄的,做不得数!” “呵呵。” 赵骏笑呵呵地道:“我写出来就是我的,苏轼我记得就是景祐三年出生的,今年才一岁,你要不去找他来跟我对峙,说我抄他的诗词?而且不止是苏轼的,连你们的我都抄。” 晏殊大惊失色:“连我们的你都敢抄?” 赵骏不怀好意地盯着晏殊道:“我记得你最出名的是《浣溪沙》,里面有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不知道写了没有。” 晏殊瞪着他怒气冲冲地道:“不好意思,我天圣二年就写出来了。” 赵骏想了想道:“那首《山亭柳·赠歌者》你肯定没写出来,我记得那是你六十岁被贬官的时候写的。” 晏殊震惊道:“那是我将来写的诗词?” 赵骏单手叉腰,用右手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当然,你没写,那就是我的了。我都穿越了,凭什么不让我抄?唐朝李白是诗仙,我把你们的都抄光了,那得是词仙了吧。”
“小兔崽子,你敢!” 晏殊大怒。 文人最爱的是什么? 当然是名。 而在宋朝要想扬名,首要就是写词文。 词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文是指政治文,比如苏洵那篇著名的《六国论》。 晏殊就是北宋出名的诗词家,最爱写词,把写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结果自己辛辛苦苦写的词,赵骏却要抄走,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这事别说是赵骏,就算亲儿子他都想撸起袖子打个半死。 而且不止是他,众人听了也都是大怒。 因为这里的人虽然都有各自利益立场,但有个共同点就是为官清廉,做人比较刚正有君子之风。 所以之前才对于赵骏对日本国的不教而诛,对他的一些阴谋诡计都颇有微词。 简单来说这些人自诩正人君子,不屑于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现在赵骏摆明了是想靠抄袭作弊。 虽然抄未来还没出现的诗词算不算作弊,或许应该有待商榷。 但对于这些道德精神洁癖的人来说,还是觉得不舒服。 甚至比赵骏指着他们鼻子骂的时候还愤怒。 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也是赵骏对他们非常不满意的地方。 儒家思想虽然有不少地方都是积极向上,比如树立正确的三观,教人尊老爱幼、自强不息。 可有的时候也让人变得教条主义,刻板不知变通。 明明一个高材生摆在这里,还非得让他正大光明地去考试,即便走后门也只能走特奏名。 完全不晓得特奏名将来会对他在官场上的名声和地位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是官场话语权之争,绝对不能妥协。 所以面对众人的迂腐,赵骏就半开玩笑道:“我可是赵家后人,你骂我小兔崽子就是骂太祖。老晏,你完了,你骂太祖皇帝是兔子,是何居心!” “我” 晏殊当时人就麻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好家伙,当着人家的面抄人家的诗词,还反咬一口,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是啊,脸皮太厚了。” “当初始皇修长城的时候拿他的脸皮去修,何患匈奴南下寇略?”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吕夷简王曾他们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这脸皮堪比城墙。 范仲淹也是瞠目结舌,竖起大拇指,无语说道:“你真行,那经义呢?” “经义很重要吗?” 赵骏问。 “当然重要!” 赵祯毫不犹豫地说。 赵骏摇头道:“经义能做什么?我脑袋里有数理化知识,可以强国。有经济文化军事知识,也可以强国。还能发明创造、改革体制、预知历史,哪一项不比经义重要?南北两宋所有状元加起来,比得过我一根毛吗?” 王曾当初是三元及第,当时就不乐意了,说道:“赵骏,不要胡说,经义自可治国安邦,赵普曰: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你听说过吗?” “别开玩笑了,《论语》要是有用北宋会灭国吗?历代那么多王朝会灭国吗?” 赵骏立马打脸道:“从汉时开始独尊儒术,结果两千年来封建王朝左右不过三百年寿命,就是因为儒家文化束缚住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那些陈旧的思想;思想文化,要与时俱进,革故鼎新,这才是真正的经义!” “歪理,都是歪理!简直是一派胡言。” 蔡齐拍案而起,他也是状元出身,很不高兴赵骏如此贬低儒家和状元。 “这不是歪理,是事实。” 赵骏摇摇食指:“有的时候你们不得不承认,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你们天天抱着的陈规陋习传统思想完全是愚昧糟粕,严重限制了国家的发展,使一个国家始终裹足不前。” “为什么清朝前期中国还是世界第一的水平,结果欧洲短短一二百年的时间就能追赶上来,并且全世界到处殖民呢?” “就是因为人家的思想没有被束缚,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工业革命。” “而儒家思想只会天天教你们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让你们言听计从,把全国百姓变为君王的奴才。” “虽然这确实对皇帝的集权有很大帮助,可社会和思想一旦被固化,那国家就无法进步。” “宋朝在军事上很拉,但在文化和经济发展十分璀璨。世界公认的中国古代四大发明,在宋朝基本都得到了完善。” “唐朝出现的火药开始运用于军事,东汉出现的造纸术帮读书人普及知识,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指南针也广泛应用于航海。” “然而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国用罗盘针航海,中国却用它看风水;纸张和印刷术让欧洲文明发展昌盛,你们却被自己束缚住了思想,而不能利用他们走到正途上。” “人家欧洲也一样有皇帝,为什么人家可以完成工业革命,你们却完成不了呢?还不是因为儒家糟粕束缚住了人们的思想,把忠君爱国那一套枷锁套在了人们头顶,将阶级固化,人人都无法进步。” “科学技术和发明创造被视为奇淫巧技,非儒家思想萌芽就视为文化异端,武人就是不稳定因素,一天天打压这个打压那个,国家怎么发展得起来,军事上怎么威武得起来呢?” “而我明明可以帮你们建立起强大的国家工业,发展基础教育,改革官场制度,比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学识,却因为死板的教条而不能入仕为官。” “所以这不是迂腐是什么?” 说到最后赵骏语气已经是越来越严厉,虽然老赵家是他老祖宗不假,但不可否认的是,宋朝在历史地位里确实很尴尬,令人感官很差。 科举制度创造出来本身就是为了录取人才,而他们却死抱着教条主义不放,不让人才以高地位入仕,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要知道赵骏是学过科举文化的,坚持考进士不想被赐同进士出身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场话语权的问题。 他既然答应了赵祯,要为宋朝出一份力,那自然就必须进入官场。 而赐同进士出身,不仅升迁慢、工资低,在官场鄙视链里也是最底层。 将来跟同级别的同僚,甚至品级比自己低,但考上一二甲,甚至三四甲的人面前,说话都没底气。 比如以后他进衙门,同级的同僚会看不起他,下级官吏容易阳奉阴违,让他像个小媳妇一样处处受制,即便是想有作为,也不一定能行使权力。 人家都不带鸟你。 这就是官场话语权的重要性。 因此基于这几点原因,赵骏并不希望自己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不谈给个状元,至少也要有个一甲二甲吧。 所以赵骏就希望他们能变通变通,换个思路,比如允许自己抄袭后来的诗词歌赋。 要是这样一直那么死板,赵骏可真就要考虑跑路了。 毕竟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穿越到宋朝之后,就一定要对宋朝这帮君臣服服帖帖。 连这点变通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改革,谈什么进步? 第七十五章 赵祯的智慧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五章赵祯的智慧赵祯他们显然不知道赵骏作为零零后来开始整顿千年前大宋的官场。 他们只觉得这一番话与令人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一个个被赵骏一席话语唬得一愣一愣的,想说点什么,可完全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啊。 到了最后,范仲淹也只能说道:“不管怎么样,经义这一关还是要过的,不然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赵骏想了想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想,当然是希望特事特办,直接就不用考,让我能当一二甲进士。但我觉得你们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接受。” “什么办法?” “今年你们把考试内容加重策论以及诗词的比分,取消墨义,再补一门算经考核,伱们觉得怎么样?” “这” 众人互相对视,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因为宋朝的科举考试其实比较看重策论和诗词,《纲鉴易知录》记载:“景祐年间,科举兼以策论、诗赋两科取士。” 当时对于经义的要求一直不算高,甚至考举人之时都不用兼习经义,习经义者只须熟悉一部经书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你诗词和策论写得好,经义稍微差一点,勉强能过关,基本就能考中进士。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范仲淹改革以及王安石变法,范仲淹改革时,把科举里面的诗赋地位下调,将经义上调,变成经义和策论并列。 后来王安石变法,更是直接废除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策、论取士。 所以眼下的时候策论和诗赋确实是取士的重要标准。 赵骏擅长什么? 不就是策论和诗赋吗? 以他的策论水平,估计无人能敌。 至于诗赋。 他可以抄那些未来的诗赋啊。 因此只要他的经义能勉强达标,再算上新开一门算科,总成绩加起来确实足以考中进士。 并且殿试的时候也依旧是以策、论为主,只要他能光明正大地考入进士,殿试排名里,他拿状元的概率也是最大的。 也就是说。 只要这群士大夫忍住道德洁癖,认可赵骏抄袭未来的诗词策论不算作弊,这些诗词策论能够过关的话,那么赵骏还真能考自己当进士。 但不管怎么样,经义的基本要求还是要达到,赵骏连一本经书都没有精通,怎么能考进去呢? 范仲淹就说道:“可是你从未通读过任何一本经书,经义考得过去吗?” “我对经义确实不是很了解,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赵骏询问道。 “经义这种东西取不了巧,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能有什么办法?” 吕夷简摇摇头道:“除非你能静下心来,认真研读十年经书,若是你天资好的话,像同叔公小时候那样,兴许三五年时间就能融会贯通。”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赵骏挠挠头:“比如把经义的比分再拉下去一点,或者说把题目弄得简单点,在考试之前让我背那方面的内容,这不算直接作弊吧。” “那对你是公平了,可对千万大宋学子就不公平。” 晏殊沉声道:“很多人寒窗苦读多年,辛苦钻研经义,就是为了科举一展所学。但你现在把经义比分拉低,又把题目弄简单,甚至干脆向你透露考试大概方向,这让那些考了多年的考生怎么办?” “不对吧。” 赵骏纳闷道:“题目弄简单了,他们岂不是更高兴?” “更高兴有什么用?比分拉低之后,即便他们得了满分,因为策论和诗赋的比分拉高,他们依旧考不上举人进士,难道这就很公平吗?” 王曾说道:“科举必须要维持公平公正,就像你们的高考,难道不维护公平公正了吗?” “高考肯定是要维护公平公正的。” 赵骏皱眉道:“问题是高考每年题目难度不一样,不能因为今年某科降低了难度,某两科提高了难度,就说不公正,莫非你们从来都没有对科举内容提高或者降低难度过?” “当然是有,但特意为了你提高或者降低难度就不一样了。” 吕夷简接话道:“这是为你一个人大开方便之门,若是天下人知道了,这对于科举的威信打击有多大你知道吗?会动摇国家根基!” “可是这并不算作弊啊。” 赵骏就无语了。 都没有作弊,只是按照往年惯例进行难度调整都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制度不能改!” 晏殊强调道。 他跟赵骏的关系其实非常要好。 毕竟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二人朝夕相处,感情自然节节攀升。 事实上赵骏对晏殊的感官也非常不错,一直都把他当一个令人敬爱的长辈看待,平日里十分尊敬。 但感情好是一回事,帮他直接改变考试难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原则问题。 还是那句话,北宋士大夫们的脑子有时候确实有毛病,比如司马光脑残到把打回来的土地送回给西夏,但私德这方面,真没得说。 所以面对赵骏的无理要求,晏殊是打心底里不喜欢,因为这严重违背了晏殊等人做人的准则。 可赵骏也有理由说的。 本身科举与高考一样,每年的考试难度、考试内容都在发生改变。 今年可能容易点,明年稍微难点是正常现象。
而科举里目前的策论和诗词占比本来就重,如果把策论诗词的比分算50%的话,那么经义、帖经、墨义三门加起来才有50%。 现在再下降一点,提高一点策论和诗词占比没什么大不了,属于正常的波动范围,为什么就不行呢? 难道就因为是他主动要求下调,他们就不能这么做吗? 太离谱了点。 但双方显然存在严重的角度分歧,赵骏觉得应该要特事特办,可包括三个死对头吕夷简和范仲淹王曾在内,都打死不同意,就是不松口。 归根到底,还是你有你的道理,他们有他们的底线,双方视角不同,看的问题自然也不同。 吕夷简王曾范仲淹晏殊他们认为,提高占比和降低占比确实是每年科举有的波动,可那属于正常被动起伏范畴。 而要是专门为了赵骏搞,那就是主动变动,给他搞特殊待遇,会对那些专精经义、帖经、墨义,希望在这些领域拿到高分的举子造成不公平。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结。 “不行,绝对不行。” 王曾连连否决道:“大宋对于科举舞弊向来都是极其严厉,你这行为虽然不算是作弊,但几乎帮你在作弊有什么区别,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而丧失所有人的机会。” “我也真是服了你们了,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赵骏一脸无奈道:“我们高考有的时候一样会出现某人在某科很强而被单招的情况,经义稍微弱一点不代表治国不行。很多事情只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为啥就不能特事特办?我真是没搞明白你们。” “我大宋跟后世国情自然不同,你可知道一旦破了此例,对朝廷的威信打击有多大?让万千举子寒心,朝廷要丧失多少人才?” 吕夷简摇摇头。 “赵骏啊。” 赵祯见他们相持不下,迟疑劝道:“要不这事还是算了吧。” “当然不能算了。” 赵骏同样固执道:“我也有我的立场和想法,高考是公平公正的,但依旧有特招、单招、保送,这就是我们的不同。用人本来就应该不拘一格,灵活多变。一直这么死板,对于国家改革来说完全是一种阻碍!”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同意。” “是的,你就算说出朵花来都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科举乃是底线。” “别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才能入朝为官。而你却想希望我们能够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这太过分了些。” 其余人纷纷不赞同赵骏的说法。 本质上来说,这就是古代和现代思想碰撞的地方。 赵骏觉得现代大学招手本来就有灵活的波动,只要不作弊,把分数线调低一点无可厚非。 可他们却觉得不行,你必须要所有科目达标,没满分就不能考进去。 所以两边就一时僵持住,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属于立场之争。 谁也不希望在这件事上松口。 这可就苦了赵祯。 夹在两方中间左右为难。 见他们都固执,赵祯就更加无奈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似是福如心至,稍稍思索了片刻,他忽然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咳咳。” 赵祯咳嗽两声,等众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的时候,才沉声开口道:“说句实话,朕其实觉得赵骏说得有道理。” “官家。” 晏殊大急道:“科举乃是一国之根本,万不能动摇啊。” “朕并不是动摇,而是觉得大家都没错,赵骏的话也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不再想个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 “不错,朕决定裁议明年省试考《孝经》,《孝经》的字数最少,也最容易背诵。乡试的难度会低很多,整体难度不用调整,只是略微降低占比如何?” 赵祯沉吟道:“现在离秋闱还有二十余天,只要这段时间赵骏好好读一读《孝经》,诸位皆是当时大儒,就常来宫中教他读书。等解试结束之后,到明年二月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加紧复习一下,应该是有望。” 宋代经义主要考七经,也就是《论语》《孟子》《诗经》《尚书》《周易》《孝经》《礼记》《春秋》。 实际上自然不止这些,因为这些也有不同的版本和内容,要学得很多。 不过《孝经》是里面字数最少的,只有两三千字,各个版本再离谱,一般也超脱不了这个字数,因此《孝经》可以说是七经里最简单的经义。 而且当时考乡试是可以自主选择一门考,到省试才是随机考,这也是为什么宋代考举人只需要研习一门经书的原因。 赵祯把明年省试定为《孝经》,今年乡试赵骏也可以主动选择考《孝经》,之后考试内容就是《孝经》里的题目,赵骏只是知道要考《孝经》却不知道题目,这样就算是折中开绿灯了。 只要他能够在《孝经》上勉强过关,基本上倚靠策论和诗赋,中进士甚至状元都问题不大。 最关键的是,七经本身就是要考的。虽然进士考试要求多门研习,因为常会有不同的内容出现,但也会特别裁定其中一门作为主要考的方向。 所以赵祯把明年要考的主课裁定为最简单的《孝经》,还真不算违规。 “如何?” 赵祯环视众人。 这下众人都无话可说了。 因为这属于规则范畴之内的事。 因此所有人都拱手行礼道:“官家英明!” 第七十六章 出宫,刺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六章出宫,刺青夜凉如水,天色暗了下来。 诸公们离去。 晏殊最后一个走。 赵骏看出了他离开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提出送送他。 从观稼殿走出来,扑鼻而来的是稻香。 稻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在月光下,两个人漫步在出宫的草坪上。 身边竹林婆娑作响,花香扑鼻而来,假山倒影遮在他们身上,将两个人都隐没在了阴影当中。 “赵骏啊。” “嗯?” “官家说,明天你就可以出宫了。” “嗯。” “出宫之后,有什么打算?” “肯定是先安顿好,然后认真读读书,把经义弄好,再去汴梁城内外走一走,看一看。” “嗯,这样最好,求学问没有捷径,一步一个脚印才是真。” 晏殊这句话说完之后,赵骏没有接茬。 两个人就一边走着,一边就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过了片刻晏殊才继续道:“现在距离乡试只有二十多天了,来得及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乡试应该没那么难吧。” “确实没那么难,你之前说明朝八股文,以四书五经取题为文,我大宋没那么复杂,只需要硬背即可。” “死记硬背是我的强项,我们后世的文科生也多强调硬背,这应该也难不倒我。” “就算是没有考上也别灰心,大不了明年让陛下再开恩科就是了,开恩科是把原本两年或三年一次的科举变成一年一次,这并不违反规定。” “呵呵,我可懒得浪费一年时间,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赵骏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 晏殊嘴唇蠕动了两下,这才说道:“赵骏,你也不要怪我们,当年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官家能把今年经义定为《孝经》已是格外开恩,大大降低了难度,伱要认真努力才是。” “我知道。” 赵骏道:“也没有怪你们,就是觉得我应该有资格让你们开个方便之门,又不是让你们直接帮我作弊写答案,只是调一下考试难度和经义占比。结果没想到这都不行,让我心里有些失落而已,看来我的重要性没那么大。” “不。” 晏殊认真地摇摇头:“你的重要性很大,比我们的命都重要。但有些例子不能开,开了就会坏了规矩,这是不能更改的事情。” “行吧,我也知道搞特殊待遇确实不是件好事,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赵骏耸耸肩:“就希望你们以后能把你们的考试经验认真传授给我,乡试还二十多天,春闱还有半年时间,这半年功夫里,就麻烦你们了。” 举人试其实还算简单,就是策论、诗词、经义。 其中经义只要求熟背七经当中的一门即可,到时候可以进行自主选择报考。 关键是进士科。 他之所以坚持考进士,是因为其余明法科、明经科以及制科在官场里地位比赐同进士还低,受到歧视更严重,且基本难以升迁到高位。 只有进士科一甲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升迁速度快,地位稳固,拥有成为宰相的可能。 所以北宋就有像章惇这样,即便是考上了三甲进士及第,但排名比较靠后,又因族侄章衡考中状元,羞于名次低而愤然拒不受敕再考一次的情况。 进士科的内容依旧是以诗词歌赋、策论为主,分别为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选六经当中的墨义十条,正常情况下是字数最多的《春秋》和《礼记》。 因此即便你在举人试当中自己挑选了比较简单的《孝经》作为考试内容,但到了进士科的时候,依旧要考其它六经,还是要求你把其余六经都背得滚瓜烂熟。 根据南宋学者郑畊老的统计,当时宋朝版本的七经总字数为八十多万字,这还只是内容。另有各大儒注释、解读、讲解,都要背诵,林林总总加起来,考上进士可能至少要背几百万字的经义。 这也是为什么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原因。 赵骏既然了解古代科举史,自然清楚这些,所以他才希望调低经义的占比,提高策论和诗词歌赋的比例,这个要求在他看来并不过分,毕竟自己的重要程度远比整个科举考试都要高。 可对于这些寒窗苦读几十年,背了不知道多少经义才考上的进士们来说,就完全不能接受了,因为这涉及到他们的原则问题。 这就是双方存在差异的地方。 不过他们的分歧最后还是由赵祯给化解,赵祯是皇帝,裁定了今年主考科目是《孝经》,那就不违反原则和规定。 毕竟《孝经》也是必考的七经之一,只是由于字数少,难度低,以前基本不考而已。 晏殊担心他们没答应赵骏的要求,赵骏心里有些不满,所以才想出来解释解释,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但赵骏也不是个那么多计较的人,既然他们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按照他们的原则来办就是了,现在赵祯能提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再好不过。 “嗯。” 晏殊听到赵骏的话,心里算是放心下来,应下道:“这些你放心,你先背诵经义。我们要教你什么,就让我们来做准备就是。” 末了他想了想,又道:“经义其实是死的,主要是策论和诗词,这东西看似是你的强项,但考试内容是规定范围。不管是行文格式、还是诗词平仄都有限制,不是你想抄哪首就能过关,抄得再好还是要按照规定。” 这话也算是默认了赵骏可以在考试里抄策论和诗词。 毕竟抄未来的策论诗词,到底算不算抄?这种东西你也很难去定义,所以大家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就算是抄你也得讲究格式,比如今年高考题目是春天,明年高考题目是夏天。 你抄了一篇明年高考满分作文来,即便是文笔再好,寓意再优美,放到今年也是文不对题,不符合题意,依旧得零分。 因此他们觉得经义通过记忆力好,死记硬背就行。但这行文格式,诗词平仄,乃至于毛笔书法,都需要去练,至少要学会符合规定题意才行。 “我知道了。” 赵骏应了下来,虽然宋朝科举是他强项策论和诗词为主,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些都是晏殊他们作为过来人的经验,还是很值得参考。 两个人就又闲聊了一会儿,一直到北门的宸拱门门口,互相道别之后,晏殊才坐上门外等候的轿子离开。 “小郎。” 赵骏一路把晏殊送到宫门口,身后就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回过头一看,王守忠已经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他身后,弯着腰,正卑微地向他拱手行礼。 赵骏无语道:“老王啊,你们宦官走路都没声音的吗?有点吓人好不好。” 王守忠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官家在等小郎回去呢。” “你这是在监视我吗?” 赵骏迈开步子往回走,边走边不满道:“我明天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皇宫,又不会跑。” 王守忠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猫着腰说道:“奴婢不是在监视小郎,而是官家说小郎是大宋的命脉,我等必须时时刻刻护小郎的安全。” “那不还是变相监视我?” 赵骏并不讨厌这种时时刻刻被人跟着的感觉,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但还是会问一句。 王守忠固执地摇摇头道:“不是监视,是保护。官家说,小郎可以走遍汴梁,甚至走遍大宋,但不管去哪里,纵使刀山火海,也必须护小郎的周全,即便是用小人们的命,乃至官家自己的命都在所不惜。” “这样吗?” 赵骏稍稍琢磨之后,不免有些感动,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低声道:“这哥哥没白认。” 天色越来越黑了,等回到自己住的木屋外,远远的就已经看到赵祯站在那里,周围还有宫女提着灯笼照明,等他过来的时候,王守忠和宫女们就自己退下,只留下他和赵祯。 “大孙,同叔公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不能给我开后门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能理解,虽然不是明目张胆地作弊,但太偏袒我了也不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 赵祯笑了笑,扭过头看了眼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就一个大行李箱,一个背包,除了衣服和笔记本电脑带走以外,赵骏会把书留下来。 到时候赵祯会找一些人专门研究那些小学教材,虽然里面的内容最多涉及到初中,但只要能够好好整理,刊印成册,将来为大宋做小学基础教育还是没什么问题。 “总待在宫里也不是个事,你既然有改变大宋的想法,自然要出去走动走动,不过皇宫永远都是你的家,反正你就住在西华门外,想回来就回来。” 赵祯拍了拍赵骏的肩膀,笑着说道。 赵骏点点头。 他能感受到自家这位老祖先的诚意。 相比于那些士大夫阶级,其实赵祯更有改变大宋,保住自己赵家江山的意愿。 “好了,早点休息吧。” 赵祯说道。 看他要离开,赵骏也笑着回了一句:“哥哥,记得禁欲,多吃六味地黄丸!早点给我多生几个小祖宗。” 赵祯扭头间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临别前只留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吧。” 看着赵祯离去的背影,赵骏笑了笑,回屋休息。 赵祯前段时间就已经在常庆坊清泰街帮他买了一处宅院,就在西华门外。 一直待在宫里肯定是不行,一来后苑长时间封锁,满后宫妃子们肯定有怨气。二来他必须出去走一走,看看这大宋情况才能制定改革机会,老在宫中不像话。 所以也是到了该出去走一走的时候。 这一夜情绪稳定。 虽然对宫外的世界充满了几分期待,不过这种期待顶多是对古代社会、建筑、人文感到好奇而已。 至于向往就不是了。 有现代祖国的繁荣昌盛以及新时代的便捷环境。 没有人会向往一个落后、封建的国度,哪怕那是千年前祖先们生活的国家。 翌日,清晨。 赵祯他们起了大早去开朝会了。 仁宗朝早期很勤政,最近这段时间赵骏跟他们开会,开了七八天,已经断了太久,不能再耽误。 他早上起来看了赵骏一眼,两人说了一会话,嘱咐王守忠安置好一切就离开。 赵骏洗漱后吃了顿御房送来的早餐,依旧是普通的粥与馒头,也就拉着行李箱,背着自己的书包,像个大学生一样跟着王守忠往西华门去。 西华门在延福宫垂拱殿左侧,中间隔了集英殿和皇仪殿,离赵祯上朝的地方不远。不过他是走的延福宫西侧的复道,经过的是龙图阁,倒是看不到垂拱殿。 在王守忠的带领下,复道来往的宦官宫女们惊讶地看到一个穿着古怪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在延福宫复道上走着。 片刻功夫,他就到了西华门门口。 门口处有大量侍卫站岗,城门下立着几个年轻人,正翘首以待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大概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面容刚毅。 他的脸上刺了三个字——拱圣军! 第七十七章 看看这大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七章看看这大宋“皇城使曹修见过小郎。” “小人狄青、石玉、张忠、李义、刘庆,见过小郎。” 几个人看到赵骏出来,向他拱手行礼。 “你们好,你们好。” 赵骏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拱手回礼,但目光却一直在狄青脸上梭巡。 狄青似乎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下意识低头。 在大宋,脸上有刺字可不是一件好事,街上走着都有可能被市井汉子们往地上吐口吐沫骂一句贼配军。 “小郎,官家让我们以后随身保护你,狄青是营都指挥使,从此以后我们任伱差遣。” 曹修低头说道:“小郎的宅子就在西华门外,离皇宫不远,请随我来。” “多谢多谢。” 赵骏又礼貌地拱拱手,扭过头对王守忠道:“老王,替我感谢官家。” “是,那我就不远送了。” 王守忠猫着腰,让包括曹修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其实曹修并不知道赵骏的身份。 因为皇城司是官家的眼睛,官家想知道什么,才会让皇城司去调查。 但如果是官家本身就知道的东西,自然就轮不到皇城司。 所以曹修接到的命令就是,今天王守忠会带一个年轻人到西华门,让他们来迎接。 从此之后,曹修负责在暗中保护这个年轻人,而狄青作为御前营都指挥使,负责带领一个营的人明面保护。 也就是说,官家直接派了一个营,加整个皇城司在暗中保护,这已经极大地引起了曹修的好奇。 现在又看到王守忠对这个年轻人态度恭敬有加,就更加震惊于赵骏的真实身份。 莫非。 先帝有私生子。 这小子是官家的亲弟弟? 曹修胡思乱想着。 这边赵骏就又和王守忠打了个招呼,便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狄青等人如梦初醒,连忙上来帮忙拿东西。 赵骏也没拒绝他们的好意,现在跟狄青搞好关系,将来对于自己和对方,都是一件好事。 很快赵骏向王守忠挥手道别,便钻进了城门洞,一头闯入了这大宋汴梁城。 此时正是清晨卯时,整个汴梁都好像活过来,还未出宫,就已听到城外鼎沸的人声,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皇城大门敞开着,依旧站满了卫士,城墙上不知道多少士兵巡逻,而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 但人都聚集在街道的另外一边,靠近皇城城墙的这一边空无一人。 因为无故靠近皇城,死罪! 当赵骏走出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栋气势恢宏的古建筑。 这些建筑楼高基本都在两到三层之间,用高大的圆形红漆梁木搭建,楼上都有伸出来的屋檐,屋檐四角上翘,形成飞檐斗拱,翘起的四角上还挂着铃铛。 其中一栋高楼的二楼和三楼面向着大街上凸出一处厅院,这应该是上好的位置,楼上的人能够坐在里面伸出头看到楼下的风景。 楼下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那大门门口处左侧悬着“香鼎楼”三个字的木牌,右侧则写着“正店”两个大字! 再顺着这个叫香鼎楼的酒楼一路往西看,就看到西方延伸出来一条很长的街道,这样的楼整条街都有,街道上店铺林立,来来往往的人穿着极为富贵,基本都是丝绸衣裳。 左右两侧街道地面都是青石板铺成,这条街的左边是一条街,右边也是一条街,更远的方向不知道多少街道笔直往西排列,形成了一个大型坊市。 而且街面不仅高楼耸立,同时植被繁茂,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廊庑掩映,吊窗花竹,坐在酒楼二楼,似乎能抓到窗外的枝叶。 往北往南,也就是赵骏出城门口的左右手两边更远的地方,能看到一条条河流水渠纵横贯穿街道,河流上建造了拱桥,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在桥上,构建了一副极美的风景画卷。 “来来来,喝茶了,好喝的杏仁茶,香喷喷的香酥茶,清淡的素分茶,还有点心啊。” “馉饳勒,馉饳勒,刚出锅的,客官,来点早食吗?” “又鲜又肉的羊肉汤,配两个髓饼,早上来一碗,精神一整天哟!” “炊饼,卖炊饼咯。早上刚蒸的炊饼,又香又甜咯。” “客官,咱们家的细粉素签乃是汴梁一绝,要来一份吗?只要十八文。” . 大街上多是卖早餐的,皇城周围属于内城,内城商业极其繁荣,地面寸土寸金,纵横交错的坊市不管是出来上工,亦或者出门做生意,都要找喜欢的铺子来上一份早点。 街面上各种各样的店铺林立,走街串巷的小贩,摆摊的摊主,车水马龙的景色,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令人充满了新奇。
赵骏的神情有些恍惚,即便心里早就有了一定预期,可看到这个真正的古代社会繁华锦绣,还是给予了他不少的冲击。 影视剧里又能仿制出几分精髓? 人之所以融入这个世界,是因为人赋予了自己的人生意义。 有些人对知识的渴求,有些人对未知的好奇,还有些人对生活的憧憬以及命运的不屈。 赵骏以前觉得自己会融入这个世界,是因为没有办法,只能被动接受。 但今天却觉得。 融入这个世界,也挺好。 至少这种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而不是像一个上帝视角,在俯视着这个怪异的世界。 “小郎,不知道你吃了早食没有。汴梁的早食可是一绝,李四家、段家的北食,金家、周家的南食,张家、郑家的油饼,万家的馒头,史家的瓠羹,丁家的素分茶。” 曹修走在最前面为他笑着介绍道:“还有曹婆婆肉饼,王道人蜜饯,鹿家包子,“胡饼店”卖的门油、菊花、宽焦、侧厚、髓饼、新样满麻等都久负盛名,若是今日有空的话,我可以带小郎去走走。” “嗯。今日白天正好有空,先把东西放回去,在汴梁城里转一转。” 赵骏迈步向前,一头钻入了这繁华盛景里。 这一整个坊市便是右厢常庆坊,清泰街所在的位置就在南侧,出了西华门,往南走大概三条街就是。 曹修如数家珍地为他介绍清泰街的美食,周围好玩的地方以及哪些漂亮的风景。 官家出来之前给了他一千贯,看上去不多,但这笔钱如果正常人家用的话,够用一辈子,基本上即便是去最繁华的瓦舍,在里面消费个几天几夜都不成问题。 然而曹修的话却已经让赵骏听不进去,他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静静地打量这座城市,好奇地目光注视着街道上的每一家店铺,每一名行人,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过客,并没有对这里的一切有太多的留恋。 一路走来,他看到很多贩夫走卒,很多商业店铺,很多达官贵人。有轿子、有马车、有驴车、有牛车,一些捕快衙役在巡街,街道尽头有望楼角楼,上面站着瞭望手观察着城里的事物。 走过这些街道,各种各样的香味、臭味、喊声、嘈杂交织在一起。南来北往的声音汇聚,人海涌动,像是汴梁城无数条河流水渠上的船一般拥挤。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栋宅院前,这栋院子并不是什么豪华别院,只是一栋普通的民居,屋外是青砖围墙,开门后就能看到一个院子,院子还算宽敞,可能有个三四百平,种了两颗杏树。 院落内居然还有人,在正堂的屋檐下或是双手环抱靠墙而立,或是蹲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院子夯土地面,或是干脆躺在正堂地基砖台上仰头望天,总共得有五六个——他们无一例外,腰间都悬着一柄佩刀。 见到曹修带着人进来,这几个人连忙各自起身,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实在是有些无聊。 曹修给赵骏介绍了一下情况。 他们是皇城司的探子,大宋首开特务机构,是明朝锦衣卫的鼻祖,但跟锦衣卫比起来就差了许多,虽然是皇帝爪牙,但势力只在汴梁京都,不像锦衣卫遍布全国。 而且他们只有查探权,没有审判权。即便抓到了罪证也只能送到大理寺和开封府定罪,权势比之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差了太远。 这些人是皇城司的高手,奉命负责保护赵骏的宅院,算是看家护卫,除此之外,他出行的时候,恐怕周围至少有几十名皇城司的探子暗中保护,再加上狄青等明面上的护卫,这保镖阵容着实离谱。 赵骏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就也没在意身边汉子多。进入前院,正对着门就是大厅,是寻常大宋正厅模样,左右两侧各摆了四张太师椅,主坐设在正墙下,正墙挂着山水画卷。 正墙左右两侧有通道直接走到中庭,中庭不大,约二百平左右,同样有颗大树,树下有一张石头圆桌,这种桌子上不得台面,因此常置于后院闲坐时用。 之后过了中庭,就是个书房,书房背后是主卧,中庭左右两侧还有厢房次卧,总得来说,就是个两进出四合院落,跟皇宫肯定没得比。 但据曹修介绍,就这栋屋子,价值一万多贯。因为这里是内城商业中心,民宅价格极贵。 如果是豪宅的话要十多万甚至几十万贯,就连吕夷简这样的财力要想在内城买栋占地数亩的豪宅,估计都得掂量掂量。 赵骏只是大致逛了一下自己以后要长住的地方,让曹修狄青他们在门外等着,自己把行李箱藏到了床下,把背包也放进了行李箱里,箱子有锁,除非靠暴力,否则想偷偷打开是不可能的。 放下东西后,赵骏就走出了屋子。 他想看看这汴梁城。 看看这大宋。 第七十八章 上岸第一剑,先斩辅导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八章上岸第一剑,先斩辅导员一个上午赵骏都在逛街。 内城繁华似锦,人流穿梭,确实是一番盛世。 而且很大,到处都是高门大院,到处都是商业街道,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 他走走停停,饿了就买点小吃,渴了还有汤水清茶,几乎每走几米,就有各种各样的茶铺、小吃铺以及饭庄酒楼。 他站在清风桥上看风景,有穿着轻纱丝绸长衣的小姐打伞擦肩而过,手拿折扇的儒生士子吟诗作对,挑着货柜的货郎叫卖声在耳边回荡,一切都这么宁静祥和。 甚至连治安都很好,逛了大半天,没有沿街乞讨的乞丐,没有邻里之间的纠纷,更没有没有打架闹事的泼皮,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和谐得过分。 曹修已经走了,他毕竟是皇城使,皇城司的势力范围虽然只在汴梁,但皇城司的察子数以千计,每天要处理各类信息,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因此身边只有狄青以及他刚入伍带班的几个弟兄。 至于身边还跟着多少暗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小郎,那里就是汴梁有名的樊楼,听说樊楼是汴梁七十二楼之首,里面的美食、歌舞,还有小姐都是一绝。” 狄青指着远处一栋高楼说道。 金河岸杨柳飘飘,那高楼在参天树木的绿茵当中若隐若现,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三楼凸出的栏杆边有秀丽身影闪过。 最重要的是这栋楼据说只是樊楼其中一栋,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连楼成栋的屋院,宛若宫殿。 “狄青啊。” 听到狄青的话,赵骏就问道:“你说的这个小姐,是我理解的那个小姐吗?” 狄青挠挠头道:“不知道小郎说的小姐是什么?” “就是那个.算了,没事。” 赵骏摇摇头。 他其实知道小姐这个称呼大概就是从五代十国至北宋时候开始。 有两个意思,最初就是称呼达官贵人的女儿。 但因为五代十国战乱不休,常有俘虏敌人官员的家属送去当军妓或者官伎,慢慢地这个称呼自然也就变了味。 旁边石玉笑着说道:“小郎不去见识一下吗?汴梁东角楼街巷、马前街、各瓦子大小勾栏五十余家,每家都有不一样的风采。” “你经常去吗?” 赵骏笑道。 “倒也不常去,咱们当差能有几个钱。” 石玉嘟囔了一句,别看大宋每年要为军队花四五千万贯,算上去好像八十万禁军加四十万厢军,每个人每年能分到四十多贯。 实际上每年能到手个四五贯就算不错了,毕竟这四五千万贯层层吸血,层层盘剥,到手已经是十不足一。 “没钱就不去了,那些地方也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想问问,外城也这般繁华吗?” 赵骏问。 “外城就差了许多。” 狄青说道:“那边多是民居,人也多。” “下次去那边看看吧。” 赵骏瞧了瞧天色,已经是下午,按照约定今天王曾会过来教他行文,该回去了。 刘庆纳闷道:“小郎,内城不好玩吗?非得去外城。” 赵骏摇摇头道:“内城不是我想看的地方,这里只剩下纸醉金迷,整日待在这种地方,就会觉得大宋到处都是歌舞升平,看不见人间疾苦。” “我觉得内城也挺人家疾苦的,比如说明明内城到处都是好玩的地方,但我兜里却比脸还干净,哪都玩不了。” 李义捏了捏自己干瘪的钱袋,自从跟着狄青从外围的御马直调到殿前司后,收入是高了点,但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还得养老婆孩子,实在没多少钱供他们享受。 哥几个还以为跟了大人物身边,为大人物介绍点酒楼歌院勾栏,能跟着他去见见世面,哪知道大人物居然不好这口。 但他们却不知道,不是赵骏不想去,路过一家勾栏的时候,他还多看了几眼。 对那种地方好奇的心理更多一些。 可前段时间还喊着口号要振兴大宋,结果刚出皇宫就直奔勾栏妓院,就实在离谱了点,而且这种地方以后有的时间去看,虽然好奇,却也不是耐不住性子。 赵骏上午逛了内城两处坊市,也见识到了大宋最繁华的地区,这里的确如司马光说的那样“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 若整个大宋都是如此,那大宋将是一片乐土,人间仙境,哪里还需要他来振兴呢? 可惜的是一路走来,赵骏看到的不止是歌舞升平,还看到了各坊市纵横交错,街道上有禁军、衙役维持秩序,有角楼、望楼观察四方,治安和经商环境自然非常好。 就是外城是不是也如这样一般。 一行人便打道回府,赵骏回家之后,自己去了书房看书。 书房内摆满了书籍,都是大儒注释的经典著作,他专注于《孝经》,就拿了本初唐大儒孔颖达注释的书看起来。 等到下午申时三刻,王曾散值下班,径直被轿夫送到了他的住宅外,赵骏亲自出来迎接。 在他家当护卫的皇城察子们见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下来。 王相公居然来了? “这位小郎到底是什么人物?王相公竟然亲自到访?” “谁知道去,咱们只管听令行事就行。” “上头的事情还是别管。” 几个护卫察子为首的叫周辛,是探事司的押班,听起来像个普通衙役,实际上还是武职六品亲卫官,属于皇帝亲军。 他早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皇城司虽然被那些文官们忌惮,时常上奏折喊打喊杀,要官家将衙门裁撤掉。 但因为深受官家倚重,所以皇城使的地位不低,寻常人哪有资格让他陪着过来,且还留下察子当护卫。 现在又来了位相公,这证明里面的那位显然有惊天大的身份,这让原本因被无故派来留守,像坐牢一般的察子们顿时精神起来,认真做好护卫工作。 赵骏也没管他们,毕竟才第一天认识,都不熟,就让他们做好分内工作就是,自己亲自领着王曾进入了书房。 “骏小子,这里呆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王曾进来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子,虽说小是小了点,比不得他在御街州桥外的王家大宅,但胜在离皇宫近,想进宫还是很容易。 赵骏整理了一下笔墨纸砚,笑着说道:“还行吧,有个住的地方就行,我是农村出身,不太挑地方。” “嗯,那就好。” 王曾看到赵骏桌案上已经摆上了孝经,似乎有翻动的痕迹,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你已经开始在学习经义了。” “那有什么办法,让伱们帮忙你们又不帮,只能自己学了,总不能绕开科举,官家直接给我册封吧。” 赵骏试探性地开了句玩笑。 王曾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起来,说道:“赵骏,人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为好。” “呵呵。” 赵骏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 “今日我来教你行文格式,我带了几张卷子,是我以前写的,你先抄一遍看看,熟悉这种行文。” 王曾走过来从袖子里拿了几张卷子出来。 赵骏接过来扫了一遍,然后自己准备了纸笔,拿毛笔在砚台里新倒的墨上沾了沾,就坐下开始抄写。 王曾看到他握笔的姿势就皱起眉头道:“你难道不会用笔吗?” “不是不会,是很久没用了,生疏了。” 赵骏说道。 他是学过毛笔字的,现在义务教育下,基本上只要不是特别偏远的农村,普通小镇的小学都有毛笔课,一直从三年级学到六年级,学了三年。 之后到了高中,提倡素质教育下,文科生每周也有一节书法课,当年赵骏的书法居然还不错,写得有模有样。 问题是他大学四年都没摸毛笔,手势自然没以前那么熟练。
“会写字就好,慢慢来吧。” 王曾点点头,然后指着卷文上面说道:“你看,一篇策论要分为三种,分别是策头、策项以及策尾,策头是策文的开头,可分为“启对语”“导引语”“收束语”,起到引导整篇策论题意的作用,至于这策项.” 赵骏用毛笔抄王曾的策论,刚开始抄得磕磕绊绊,毕竟几年没拿毛笔,肯定是不如从前。但慢慢地也掌握了节奏,字写得差了些,不过勉强能认出来,倒也不成问题。 考科举不是考书法,基本上只要字不是特别离谱,潦草到考官完全认不出来,在内容足够强悍的情况下,大抵是可以过关。 而王曾讲述的就是写策论的行为格式,赵骏一边听着他的讲解,一边觉得怎么那么熟悉。 又一边抄写一边听着,忽然就想到。 这tm不就是作文吗? 语文作文不就是先确定主题,然后立意,再阐述真理,最后点题呼应,也就是俗称的开头、中间和结尾。 果然。 千百年来写这玩意儿一直是一个套路。 把这种行文格式理解成作为之后,倒是一下子让赵骏的脑子清晰了许多。 他继续听着王曾的讲解,对策论行文的了解也深了不少。 就这样过了三个多小时,到酉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八点钟的时候,赵骏对策论行文就已经有了个概念。 现在只需要再深化理解一下,然后学会用古人的语气以及少部分需要用到的繁体字,并且把毛笔字重新拾起来,大抵就能写出一篇策论了。 “这就是策论的一些要点,看来你学得很快啊,离乡试还有二十多天,我明天会让人多拿一些我当年写的策论过来,你先可以照着模仿写,争取十天之内写一篇属于自己的策论。” 王曾看着赵骏领悟速度很快,已经对策论行文有了一定了解,不由得感叹后世之人真是聪慧,当年自己学了很久才学会的东西他一眼就看懂。 却不知道赵骏高考作文是58分,就差2分就是满分,扣分的原因还是时间不够,写得太急,写了两个错别字。 “多谢王公了,不知道王公的宅院在哪里,下次我去拜访拜访。” 赵骏停了下手中的笔。 他现在又找回了一点状态,笔迹已经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王曾随口说道:“在御街鼓楼一侧,离相国寺倒是不远,那边风景不错,就在汴河边上。” “是那栋占地数十亩的豪门大院?” “是的。” “王公家还真是有钱。” “呵呵,我们都是一样,普通家庭,最多房子大了点。” 王曾以为赵骏是嫌弃自己住小屋,他住豪宅,心里有些不平衡,就应付了一句。 “呵呵。” 赵骏也报以笑容。 片刻功夫天色暗了下来,王曾就离开了。 赵骏回到房间,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他开始细细思索。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试探宋朝这些士大夫们的底线。 刚穿越过来,他确实有想过赵祯会不会直接赐他什么官。 毕竟只有拥有官职才有直接发号施令的权力,否则的话就只能间接给那群人下指令。 问题是以后改革是要革这些士大夫,吕夷简王曾他们就是这个群体,又怎么可能革自己的命? 所以如果他不做官的话,那么推动革新,下场依旧跟王安石一样,下层执行会不到位,最终也只是黯然收场。 只有入官场,纠集一批志同道合者,如范仲淹这样,才能够积蓄力量,打败这群顽固守旧派。 但当他听到赵祯只是给个赐同进士出身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管是大宋皇帝还是大宋官员们,都不会让一个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的人直接进入官场身居高位。 虽说有门荫的说法,可他们也有底线,那就是门荫入仕者当不了最高级别的官员。 比如夏竦他爹是个烈士,靠着这点入仕,得到了宰相李沆的举荐也只是从小武官变成一个文官主簿,之后还得考科举才能升上去。 所以如果直接把一个没参加过科举的人送入官场,这本身就是对整个士大夫阶级的挑衅,会被歧视,被反对。 因而一开始赵祯他们就想让赵骏走个过程,参加一下科举,等落第之后再赐同进士出身。 这一点赵骏并不反对。 在知道强行不靠科举入仕道路艰难的情况下,他就只能先按照大宋的规则走。否则刚穿越过来,就直面庞大的士大夫阶级,实在是有点不自量力。 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以及先融入他们的规则,了解他们的规则,再打破他们的规则。 不然的话,强行从外部打破,很容易引起整个士大夫阶级的反扑。 问题是赵骏需要话语权和摸清楚他们的底线,自然要力主争取自身的利益,怎么能得个赐同进士出身,去做官场的底层人呢? 所以他也有自己的要求,那就是需要吕夷简王曾他们开后门,除了争取话语权外,也是在看看这些人会不会同意。 只要同意了,那他入仕起点就很高,升迁速度快自然就是情理之中。 同时也证明了吕夷简王曾他们确实是真心想改革,在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希望自己能给大宋带来强盛。 可目前来看,显然他们依旧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不愿意赵骏走得那么快,死抱着底线不放。 那赵骏暂时也没什么办法,他还没那么蠢到强行和他们继续硬刚下去。 只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说吕夷简他们当初就一直说什么,只有进入官场才能了解官场之类的话,明明应该很支持自己入仕的,为什么又要设置一定障碍呢? 而且赵祯赐自己同进士出身的时候,也是吕夷简他们一直在劝说自己同意。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了,但他们似乎既想让自己科举入仕,又似乎不想让自己那么容易进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之类? 或者说他们并不想改革? 应该不至于吧。 自己都跟他们说了这么多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不改革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他们应该是支持自己的? 那是自己想多了? 似乎也是。 毕竟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宋朝官员的权力真就是顶格了。 皇帝拥有的也就是兵权和罢免官员权,其余治理权、政治权、司法权全都捏在他们手中。 所以只有当官才能改革也是这样。 只是科举入仕会不会太拖延时间了些,等自己真正掌权怕是得几十岁之后了。 当然。 也许可以通过吕夷简他们来控制权力。 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想吧。 现在还是想想今后要走的路。 “今日看了一天汴梁的歌舞升平,倒是只看到了朱门酒肉臭,还没见到路有冻死骨,但王曾吕夷简他们家的宅院,是真的大。” “这帮人一个个清洁廉政,实际上也确实不贪污,可tm每个月拿着相当于几百万的工资,再加上家里还做生意,住着几十亩大的豪宅,一个个爽得飞起。” “清朝一品大臣一个年工资才180两,这帮家伙一年工资两三万贯,是清朝同级别大臣的一百多倍,真的离谱。” “就算砍一半都能给宋朝这冗官省不知道多少钱,估计几十上百万贯肯定是有。” “嗯。” “先考上科举再说,考不上的话,那就只能拿老范当枪使了。” 赵骏抬起头,透过书房右侧的窗子,看到外面皎洁的月。 心里想着。 等我考上了,第一个就先拿你们开刀,看我不砍了你们的工资! 第七十九章 所见,所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七十九章所见,所闻翌日清晨,赵骏就整装待发。 这次他换了衣服。 昨日穿着现代衣服出街,吸引了不少目光。 虽然汴梁有各国来使,奇装异服也不算少见,但毕竟没见过穿短袖大裤衩和人字拖的。 头发洗干净,在清一色扎着头发的古人当中,就是怪异的斜刘海模样。 这反倒是最不引人瞩目的东西,因为很多外国人并不像汉人那样留发,甚至短发的也不在少数,如犹太人就把上面剃光,两鬓留两个长辫子。 换上一身普通的长衫,赵骏用笔记本自带的摄像头打量了一下,觉得很合身。 这些衣服都是昨天曹修派人送过来的,看来他之前就已经对自己的身高体重进行了目量,还算有心。 换上这身衣服出门之后,果然就没有了昨天那样的违和感。街面上不时偷看自己的目光也少了许多,自己好像真的融入在大宋里。 今日他依旧逛了汴梁内城,看遍了内城的每一个角落,有巍峨高耸的七十二楼,有规模庞大的十多家瓦舍,还有五十多家勾栏,虽然没有进去,但粗略地看了许久。 在内城没有人闹事,有的时候也看到酒楼客人之间发生争吵,但基本上在街上吹一声哨,马上就有衙役捕快过来处理情况,也看不到任何嚣张跋扈的衙内,这一切都似乎在预示着赵骏心里想的大宋,或者没那么不堪。 等到第五天,赵骏就已经游遍了整个汴梁内城,闲暇的时候他也会去茶楼喝口茶,听听汴梁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比如哪个高官家里的趣事,哪位词人新写了一首好词,哪家勾栏又来了一位粉头。 一切都好像岁月静好,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都幸福洋溢,人人都有自己的好生活。哪怕有的时候他也能听到一些抱怨和叹气,但能在高档酒楼吃饭的人再抱怨身家也不会差。 到第六天,赵骏已经学会了策论格式、诗词歌赋行文平仄、熟练了毛笔字,同时也能自己写一篇文字内容略显古怪的策论出来,《孝经》都快背诵得差不多。 虽说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逛街,学习的时候基本都是从下午4点学到晚上9.10点钟,但他要学习的内容本来就不多,很多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再加上能考上人大死记硬背的本事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进度很快。 这些日子来教学的都是王曾、吕夷简、晏殊、蔡齐、盛度、宋绶这类考上状元或者一甲进士的大员,他们对于科举考试的理解极为高深,有他们的辅助赵骏的学习进度可谓是神速。 只是每次他们在辅导的时候,都会无意间说起一些事情,比如让他好好学习,争取科举考个好名次,或者说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希望他以后进入官场之后,先多了解,多去听,再去下结论之类的话。 赵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因为对方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想改变官场,就要深入了解官场。而深入了解官场,走科举之道是必然要走的路,所以自己似乎只能暂时这样蹉跎。 第六日清晨,赵骏早起又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就连头上都戴上了幞头,毕竟已经三个多月没剪头发,头发虽然不够扎辫子,但也已经很深。 走出门外,周辛等皇城司的察子连忙过来向他请安问早。 赵骏房子里每天都有三班人把守,二十四小时监控,出门的时候除了狄青几人随身保护,还有至少二三十多名察子暗中跟随,另外有一营驻扎在右厢驻地等候差遣。 跟周辛他们点头示意之后,赵骏走出屋外。 狄青他们早就已经在等着,互相问早安之后,他就熟门熟路地在清泰街的李记小食店吃了一份早餐,再离开清泰街,一路向着外城的梁门方向而去。 汴梁就像是一个囚笼,最外围的外城有城墙,里面的内城也有城墙,之后就是皇宫,一圈一圈,把皇帝圈养在里面。 而梁门就是内城与外城之间的一道高墙,锁住的是内城与外城的之间的繁华差异。 不过等赵骏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梁门外的坊市繁荣程度虽然比内城差一点,但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房屋样式稍微差了一点。 内城都是高楼,也有白墙灰瓦的院落,而外城则大部分都是白墙灰瓦院落,高楼较少,显然内城的商业氛围更加浓郁,主要以娱乐、生活为主,有钱在内城会过得极为舒畅。 至于外城商业气息也不差,但稍微分散了一些,不像内城那么集中。 赵骏走出了内城,在外城四处闲逛,他甚至还去了大观巷去看了眼范仲淹的府邸,范府的房子比赵骏那套大很多,不过问了一下房价,发现比赵骏那套还便宜,只要八千贯。 离开大观巷之后,再往开远门的方向而去,随着离汴梁市中心越远,看到的房屋好坏程度就越差,靠近开远门已经是外城最外围,基本上都是一些破旧木屋。 来来往往的人其实非常多,刚出内城的时候地面还有青石板,但到了外围基本上就是夯土路面,行人也不再像内城的人们一样悠哉悠哉,而是行色匆匆,走路的脚步速度快了很多。 等赵骏出了距离宜秋坊,进入水门街的时候,见到的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此刻他站在西城汴梁水门街与宜秋坊之间的桥上,拱桥连接着两岸,右岸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白墙灰瓦,似是小富人家,地面铺了青石板,还算干净,只有很少的房屋略显破败。 左岸则仿佛一片凋零,成栋成栋的小型木屋连排,衣衫洗得发白,满是补丁,面有菜色的路人随处可见,地面上很脏乱,污水横行,恶臭扑鼻而来。 做买卖的也非常多,拥挤的闹市贩卖的东西基本都是最廉价的物品,其中最多的不是品类繁华的糕点,而是基础米面。 一张大饼四五文钱,价格比内城便宜了不少。盐的颜色不是雪花白色,而是褐黄相间,近乎发黑。就连茶水清汤都不是内城那样,而是腐朽的陈茶,以及蔬菜叶汤,里面几乎没有一点油水。 这里每个街道的人流量比内城和靠近内城的外城大很多,赵骏看到很多抗麻袋的苦力,河边码头有搬运工人,成群的乞丐在街头流浪,衣衫褴褛的穷人多得数不清。 “让一让,让一让。”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卖炊饼勒,好吃又便宜哟,快来买啊。” “小偷啊,偷东西啊。” “抓住了,敢偷我们的东西?打死他。”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官差来了。” “兄弟们,走!” 原本乱哄哄的街道随着官差到来又迅速恢复平静。 这里与内城截然不同的是每条街都没有衙役巡逻,只有街头街尾会有几个开封府坐班的役员。
毕竟整个汴梁开封府人口一百五十多万,而内城就已经足够大了,占地至少得十平方公里以上,外城则是内城的数倍,整体面积达五十多平方公里,人口稠密度大概3万人每平方公里。 而后世总人口两千多万的首都北京,人口稠密度也不过一万人每平方公里,就可以知道汴梁的外城到底有多拥挤。 别说一个开封府,就算加上皇城司,也很难管理得过来。 赵骏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一幕。 他并没有什么举动,在这个时候他更像一个看客,了解汴梁的情况,深入民间清楚疾苦。 果然,在内城待久了,就会觉得这世上到处都是国泰民安。 但仅仅只是离开了内城,到了外城的外围,就已经能够很快地感觉到极大的贫富差距。 一河之隔,那边是歌舞升平,岁月静好。这边是滚滚红尘,世间百态。 不过赵骏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任何一个国度都有贫富差距,他所能做的就是看,看看这世间的一切,把所有的情况搞清楚,再做自己的总结。 这就是调研工作。 他能够看到很多穷人,但现在帮助不了任何一个,因为这世上的穷人太多了,只有进行变革,才能救助大多数。 于是他接下来继续走在街上,没有嫌弃满地的污水,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上午辰时末刻,他看到光打架、偷窃,就有六起。 巳时三刻,他亲眼见到一队驴车从外城进来,路过街道的时候被坐班的役员盘查,驴车老板熟稔地从怀里取出半串铜钱塞到了役员手里。 午时初刻,在一家小店吃饭的时候,几名彪形大汉走入店内,老板赔着笑脸上去,将这个月的奉钱送了上去。 开远门城墙根下的街角盘腿坐着个残疾乞丐,衣衫褴褛,向行人乞讨。旁边挑担的、走路的、伫立的,最多会同情地看他一眼,只有刚入城的外乡富人,或者有钱的儒生士子,才会施舍他几文铜钱。 十多个光着脚,衣衫破烂的孩子成群结队地坐在路边,见到赵骏他们几个穿着干净,狄青他们腰间悬刀,露出忌惮的神色。等他们走后,忽然冲到两个刚入城,衣着华丽的士子身边乞讨,混乱中,两个士子的钱袋不见了踪影。 一名表情麻木,身材干瘦的妇女,衣服脏乱,披头散发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发狂,拿头撞墙,哭嚎不断。被旁边的街坊抓住,送了回去。 听旁人说前些日子孩子不见了,丈夫又不得不出去上工挣钱养家,妇女每日以泪洗面,最后得了癔症时常发狂跑出去。 赵骏依旧像个过客,但他有的时候会皱眉,有的时候会叹气,还有的时候会站在汴梁桥上发呆,让狄青他们摸不着头脑。 到了下午时分,赵骏准时回去。 今日又是王曾过来授课,他还是像往常那样认真地教他科举知识,似乎是在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直到半响之后,王曾似乎是瞧出了赵骏的心不在焉,就随口问道:“怎么了?” “我去了一趟外城。” 赵骏说。 王曾先是一愣,随后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感觉如何?” “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赵骏抬起头看向王曾道:“不知道王大相公,对于这些有何看法?” 他把王大相公几个字咬得很重,颇有些嘲讽的意思。 王曾摇摇头:“你是在怪我吗?” “大相公住着几十亩地的豪宅,城外的百姓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赵骏说道:“难道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赵骏啊。” “嗯?” “伱是不是觉得,你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走科举?” “是,我是有点想不通。” “很简单,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情都要你去了解。” 王曾手里拿的是一份赵骏昨天写的策论,一边看一边说:“官场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如果真按你说的改制,全天下的官吏都会反对,他们停政一日,大宋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唯有深入官场,才能有所作为。” “是这样吗?” 赵骏皱眉思索。 还是那句话,他刚穿越过来,虽然满腹理论,也从书本里学到很多知识,可毕竟对现实什么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书本里说的宋朝官场腐败,社会黑暗,到底有多腐败,到底有多黑暗。 他不知道所谓的“官吏不务至公,或差遣之间,徇于绕竟,或横敛之间,害己人民”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他同样不知道底层百姓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所以他可以做出妥协,可以按照他们的安排去做,先入官场,然后了解情况,深入基层,四处去调研。 但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 未来就算是考了状元入仕,也还是得按照官场的规则步步升迁,等到将来执掌大权的时候,估计得三四十岁了,这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了点? “是的。” 王曾回答道:“你今天也只是去了外城一日,就有这么多牢骚了,但你真了解官场的情况,就会发现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那不就说明更应该改变这官场秩序?” 赵骏说道。 王曾笑了笑说道:“我发现你怎么总是把问题想得很简单,若官场秩序能说改就改,大宋就不是现在这样。你还年轻,先步步沉淀,可以一边在官场了解情况,一边按你之前说的,制造火器,把燧发枪做出来,强盛国力。” “那好吧。” 赵骏就好像是被点通了一样,应了一声。 王曾似乎很满意他的想法和态度,继续为他讲解题目。 但他却不知道,等他走后,这一夜赵骏在自己的房间想了很久。 我给诸位提个醒,我这里背景是大宋,不是明初。 明初朱元璋朱棣想杀就杀,想干嘛就干嘛。 宋仁宗的背景是什么? 是官员贪赃枉法,滥杀无辜,证据确凿,包拯请求对这名官员严惩,赵祯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实在糊弄不了,就先撤职,之后再升职。 这个贪官污吏叫做王奎。 而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主角要是刚过来,就马上被授予大权,然后大刀阔斧,那就太毫无逻辑了,不叫历史文,而是无脑降智的爽文。 所以他被包括赵祯在内的文官集团忽悠,之后龙场悟道,开始掀桌子,有一个升华过程,才叫正常。 别TM的评论胡说八道了,看评论真容易让作者脑淤血。 第八十章 无忧洞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章无忧洞赵骏学了很多年的理论知识,但初年大宋,他也明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所以他也没有反对过赵祯吕夷简王曾他们对自己的安排。 入官场就入官场,谁怕谁呢? 但今天所见所闻,却让他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具体哪里不简单,又说不上来。 自己或许应该理通顺一下从来到大宋之后,如今面临的情况。 深夜时分,距离乡试开始,还有十八天的时间。 赵骏在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 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旁边白天充满电的太阳能板连接在电脑上。 他打开一个文档,把今日所见所闻记录在了里面。 然后又开了另外一个文档,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思索起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 “按照吕夷简他们的说法,我要改变大宋,就应该进入官场。” “这话也没什么太大毛病,官场肯定有大问题,我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进去看看也更能了解弊端所在。” “问题是他们刚给我赐同进士出身,我就不太想要,这对于我以后走官场不是很顺利,所以他们就让我去考科举,希望拿个一二甲进士。” “不对劲为啥他们赐我同进士出身,我第一反应是不想要,并且要状元?而不是就给个同进士出身?凭啥不让我当摄政王呢?他们难道是想奴役我让我当狗?” “等等,这个想法也不对,虽然我是穿越过来的,但也就是理论知识足够,上手就当摄政王改革,那不是胡搞乱搞吗?把我换到赵祯那个位置,真直接让我立马上手推动革命,那才叫脑子有病。” “所以他们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晏殊一开始就跟我说,先让我按照他们的规则来办,一是入乡随俗,二是先了解清楚再做打算。”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必须要跟他们一样学什么四书五经,简直是纯纯浪费我的时间。” “但这个问题他们原则性太强,只能先这么办。” “正如教员一开始也是先加入果党,了解果党的内部情况,然后再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才能够发动革命,缔造后世太平盛世一样。” “所以只有像我之前自己说的那样,“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总结问题”,才能够寻找到弊端之处,然后进行改革,这是没错的。” “那似乎我也确实要这么一路走过去,但问题是范仲淹和王安石也是这么走来的,他们不一样推动革命失败了?” “一定还有我不清楚的地方,我还是得先看看,再了解了解” 赵骏把这些话都记录下来,眉头依旧紧皱。 现在他其实也就是看到了大宋巨大的贫富差距而已,而且还只是第一天看,管中窥豹,不过是冰山一角。 马上就能让他感悟良多,就不太现实。 他必须继续再深入了解,知道民间的问题,知道官场的问题,知道军队的问题,然后才能进行变革。 想到这里,他就关上了文档,打开自己的资料文件夹,找到《马哲》和《选集》,再次细细阅读。作为历史系学生,这些都是正课,必须门门及格。 但一刻他还是迫切需要温故而知新,继续巩固理论,然后从理论指导实践。 之后的日子里,赵骏每一天都去外城,去看看外城的情况,他找了一条小街道,一个小饭店,经常去那里吃早餐,味道虽然一般,但胜在安静,店里人少。 去的多了赵骏就跟老板熟识,他出手比较大方,老板也愿意在没人的时候跟他聊聊天,倾诉一些事情。 但最开始的时候,老板还是比较谨慎。 赵骏问他那些常来店里收钱的人是什么人,老板只是笑着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赵骏又问他开封府的官吏管事吗?为什么他们经常收过路商人的钱。老板依旧是没有作答,只是乐呵呵地说道官吏们一个个都是青天大老爷。 之后赵骏也明白一些事情,一直过了七八天,大概距离乡试还有十天的时候,老板见今天实在没客人,就答应和赵骏一起喝酒。 此刻赵骏坐在小店最里面的桌子,狄青他们坐在门口的桌子,距离他们大概八九米开外,这一日汴梁下起了雨,汴河的河水涨了起来,街道上蔓延出了一层积水,几乎没有几个行人。 所以老板才愿意和赵骏喝酒。 两个人喝了一会儿,等微醺之后,赵骏才笑着开口说道:“老板,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老板虽然喝得有点上头,但还没傻,便低声问道:“客官,您来我这小店也有几天了,小店承诺您的照顾,我看出客官不是普通人,但有些事情,您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没事,其实我也能猜得出来。” 赵骏笑了笑。 光看的话就能看清楚,这些人应该就是大宋的泼皮无赖们,简称黑社会,四处收保护费。 至于那些吏员役员在干什么,只能说懂得都懂。 老板就说道:“那就是客官猜的那样。” “但我还是想知道里面的内情,开封府完全不管的吗?” 赵骏问道。 “呵呵。” 老板冷笑了声,没回话。 赵骏就明白了。 他点点头,然后询问了一下那些人具体是什么人。 老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告诉了他。 汴梁内城治安好,是因为天子脚下,就在皇宫旁边,所以那里的治安必须好。 城外的泼皮们不敢把主意打在达官贵人们的头上,毕竟内城的大多数产业,背后都有这些人的身影。 但外城就不一样。 外城生活的大多数都是平头老百姓,因此也滋生了大量的罪恶。 这里帮派林立,罪恶横行。衙门的公人或是参与其中,或是与他们勾结,形成了大大小小很多个势力。 由于大宋没有宵禁,夜晚才是他们出没更加频繁的地方。 所以有的时候半夜三更,他们这些住在外城的平头老百姓,甚至还能经常听到外面帮派之间互相争斗砍杀,抢夺地盘的声音。 这也是为什么赵骏白天来的时候,看见的秩序勉强还算过得去,却是不知道夜晚的时候,那才叫乱象丛生。 赵骏从老板这里总算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这段时间没白来,等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准备去城外看看。 听说城外有很多官府的职田以及皇家的皇庄,去看看具体情况。 从小店出来,看到的是街道已空无一人。 周围都是破旧木屋,低矮的夯土砖墙,连街边那些摊子都已经收走,很多店铺即将关门。
低头看了眼地面,积水很深了,漫过了脚踝。 赵骏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他自己撑起了早上带出门的油纸伞,步入雨中,身后的狄青等人如影随形,街角各巷子里好像也有人影浮动。 天色灰蒙蒙的,明明是大中午,却很昏暗。拐过一个街角,远远的能看到四五个人。 本来很正常的事情,赵骏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在意,但扫完这一眼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停下脚步,凝神看过去。 就看到那几个人穿着蓑衣,行色匆匆,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见到街口有人,那几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停在原地,略微犹豫,往右边巷子里走去。 “追!” 赵骏立即意识到有问题,便马上跑了起来。 狄青他们几个跟在身后。 众人迅速到了巷口,见到那几个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回过头看一眼。 等他们忽然看到赵骏他们几个人追了过来,便知道是有人多管闲事,就连忙加紧脚步,想要尽快走出巷子,从隔壁街离开。 然而他们抱着人,速度自然不如狄青他们快,而且赵骏年轻力壮,干脆扔掉了伞发足狂追,几步就靠近过来。 “阁下是什么人?” 那几个汉子明显是跑了一段时间,力气不足,见到对方已经迅速靠近,便马上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 除了那个抱孩子的汉子以外,其余几个人都把手伸进了怀里,隐约能见到银光。 “你们是偷孩子的吧?” 赵骏皱眉道。 “这是我的孩子,我儿生病了,要去看大夫,跟你没关系。” 抱孩子的那人呵斥道:“希望你别多管闲事。” “伱带孩子去看大夫,却捂住他的嘴?是想让他窒息吗?” 赵骏扭过头对狄青道:“能搞得过他们吗?” 狄青咧嘴一笑:“小事。” “杀!” 见不能善了,汉子喝了句。 几个人立即拔出怀里的尖刀奔了过来。 可他们哪里是狄青他们的对手? 人贩子手里的是尖刀,属于那种短刀,而狄青他们都是长刀,不仅武艺高强,兵器也比对面强,片刻间就被砍伤了手脚,武器掉了一地。 眼看自己兄弟们撑不住,抱孩子的那人连忙把孩子往赵骏他们的方向一扔,就直接奔着巷口跑去。 但巷口也忽然冒出几个人来,把他给堵住。 汉子就急忙想爬墙走,还没爬上去就被狄青一把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汉,小人认栽,我们是无忧洞的,给个脸面。” 那汉子摔了个七荤八素,但还是咬着牙回了句,他知道今天遇到硬茬子了,能配长刀出门的就只有官府的人,只能报出名号希望对方放了他。 毕竟无忧洞每年要给开封府大部分官吏上供钱币,甚至有官员想玩点新花样,十一二岁的小雏也需要找他们,总归能给点面子。 “无忧洞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让我给脸面?” 赵骏冷笑一声。 汉子愣了下,然后说道:“你是外地的?” “是又怎么样?” 赵骏说道。 “呵呵,看你们配长刀,大抵是外地的贼配军入城吧。” 直到这个时候汉子才注意到狄青脸上的刺青,立马改变了态度,冷声道:“劝你放了我们,别给自己惹麻烦。” “能惹什么麻烦?” 赵骏皱起眉头,他想起了汴梁本地帮会都跟官府有勾结,不过大部分都是底层官吏,上层应该不至于。 直接送去开封府府衙,找开封府尹,应该可以把他们绳之以法吧。 “呵呵。” 汉子冷笑一声,正要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嘟嘟嘟”的哨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住手”“天下脚下,安敢行凶”“尔等都给我站在原地”! 随后之前巷口堵人的皇城司早就不见,几个穿着官府服饰的衙役跑了过来,迅速到了近前。 见到眼前狄青他们手拿长刀的一幕,那几个人十分警惕,也把手放在了腰间。 汉子马上大叫道:“几位端公,快来看看啊,有人行凶。” “你们几个在行凶吗?” 为首的衙役大概三十多岁,国字脸,络腮胡,看上去正义凛然。 赵骏就说道:“是这个人在偷小孩,被我们撞见了,他还说他是什么无忧洞的人。” 他没学过宋史,不知道无忧洞,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能是本地帮会。 “原来是无忧洞的贼人,早就想拿他们了,多谢几位壮士!” 衙役拱手一礼,然后挥手道:“带走!” “端公,端公!” 汉子大叫,似乎不想被带走。 赵骏见此,觉得这衙役还不错,就对狄青他们说道:“人给他们吧,我们把孩子带走,待会等他醒来就送回家去。” “嗯。” 狄青点点头。 赵骏他们就任由对方把人带走。 雨还在下,巷子里一片狼藉,只剩下一点殷红的血迹。 官差们把受伤的人抓走了,赵骏他们就带着孩子离开,一直等到后来孩子苏醒,帮他找回家才走。 离开之时,赵骏一直记得那家快哭疯了的女主人,以及得知情况,刚从工上赶回来的男主人跪在地上,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模样。 那时候赵骏就又有了很多感悟。 觉得自己应该需要更多的权力,更多的能量,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只是科举之路,是对的吗? 他在思考。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三日后。 赵骏今天接受了吕夷简的授课,今天晚上就不想背什么经义了,想去看看夜市,看看大宋人民晚上的夜生活是什么样子。 从梁门出来,夜市很繁华热闹,但那些闲散汉子明显更多了,衙役几乎没怎么看见身影。 在穿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巷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人。 他们至少得有二三十个,缓缓向着巷口堵来。 赵骏扭过头,看到了一个让他那一刻简直是气得头发都竖起来的一幕。 前几天被抓走的人贩子,正戏谑地向他们走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几个外地来的臭贼配军,也敢在汴梁猖狂,今天爷就让你明白,得罪我们无忧洞的下场。” 第八十一章 这样的大宋,还不如破灭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一章这样的大宋,还不如破灭了当赵骏再次看见那个人贩子的时候,一种愤怒到无以附加的情绪,涌上他的脑门。 拐卖人口,两三天时间,就这么放了出来? 甚至可能不是两三天,而是当场释放。当时候他们就不是被送去了衙门,而是药铺。 那个正义凛然的衙役,那时听到他们互相之间似乎不是认识,而且衙役对无忧洞又比较愤恨,所以就信了他的话。 毕竟赵骏以为,就算有大量的官吏跟地方势力勾结,总不能所有人都是这样,还是有正义之士的吧。 现在看来,是赵骏天真了,也是他想多了。 人家不仅很快就出来了,甚至还胆大包天地过来报复自己,汴梁的黑帮和官府,基本上都快烂到根子里,演都不演,猖狂到了极点。 那一瞬间赵骏只觉得愤怒涌到了天灵盖,对狄青他们说道:“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咻!” 狄青吹动了哨声。 刹那间,巷口巷尾都是一片混乱。 不知道多少皇城司的察子从人群里走出来,开始对这些人清剿。 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原本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夜市人群才刚刚退开,远离这个巷子,巷子的人就已经被清理干净。 但此时赵骏已经彻底没有了逛夜市的心情,他让狄青把这些人抓到御龙直营都驻地,严刑拷打审问,从这些人嘴里搜集了大量证据。 这一夜他把最近二十天以来,逛遍汴梁的所见所闻写了下来,又把这些帮派份子和官吏勾结的证据理清楚,人证物证都有。 第二天清晨,他就顶着一对熊猫眼,怒气冲冲地一路直奔范仲淹的府邸。 范仲淹最近已经不上朝了。 以前他必须每天去后苑找赵骏,现在则是整天宅在家里研究西北形势,等着将来吕夷简推荐他去经略陕西,所以日子过得倒是清闲。 天还没亮,赵骏冲到了他家府外,“咚咚咚”地敲门。 “来了来了。” 管家急急忙忙过来开门,探出头先打量了一眼,问道:“请问你们。” 赵骏勉强压制着火气说道:“告诉希文公,赵骏来访。” “好的。” 管家瞥见外面这几位都拿着武器,有些发虚,就马上关门去通禀。 不过又很快过来开门,恭敬请他们进来。 因为范仲淹这个时候就在正厅,离大门不远,马上就让管家迎他们进来。 此刻范府已经点了灯笼,赵骏脚步飞快地走进去,看到范仲淹正悠闲地喝茶,气不打一处来道:“希文公真是好悠闲。” 范仲淹把茶放下,也把手中在看的西北舆图放下,笑道:“怎么,有事?” “当然有事。” 赵骏把手中自己写的东西往他桌案上一拍,问道:“你之前不是开封府尹吗?这就是伱治下的开封府?我们前几天在街上遇到个人贩子,偷了别人的小孩,衙役过来带走了,昨天晚上他们就过来报复我们!” “你们先出去吧。” 范仲淹看了眼管家和寸步不离的狄青他们,说道:“我有些事与赵骏说。” 狄青看向赵骏,赵骏压着火气道:“你们出去。” “是,小郎。” 众人就出去了,厅内很快就只剩下二人。 “先坐吧。” 范仲淹示意了一下他旁边的位置,笑道:“你就是有点冲动,藏不住事。” 赵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也一样?” “那是我年轻时候,现在是好了很多,不过我确实是认准了一些事情不会回头。” 范仲淹说道。 赵骏就坐了下来,说道:“给个解释。” “能有什么解释?” 范仲淹瞥了眼赵骏放在桌子上的纸,说道:“说实话,你的这些东西我看都不想看,因为我知道的比你多无数倍。开封府那些肮脏事,远比你想象得还要精彩。” 赵骏都给气笑了,说道:“这就是你们对待百姓的态度?” “不是你们,是他们。” 范仲淹摇摇头:“我是想改变一些事情,但你知道他们背后都站着谁吗?你知道我给官家写的无数封奏折都如泥牛入海吗?” “你知道我早上抓的人,晚上衙役们就私自放了吗?我惩戒了衙役们,惩戒了官吏们,他们却开始不作为,找无数个借口吗?就算把人换了,新上来的人依旧是那样。” “还有景祐元年,我调知苏州,弹劾“苏州大小官吏,各尽其能,竞相贪污肥私”,结果弹劾的官员一个都没有受到处理,而且都步步高升。” “从真宗朝开始,对于贪官污吏,一改前朝犯赃除名配诸州的规定,不仅可以放还,而且允许“叙理”,分等进用。” “而且从大中祥符七年三月开始,真宗下诏,自今诸州官吏有罪,只要在败露前投案自首,便可一切不问。正是由于有朝廷的姑息纵容,因此,许多贪官污吏便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如今官家宽政比真宗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官吏,贪腐者十之七八,说句不过分的话。这数万官吏,全都罢黜了都不过分,可我能做到吗?我什么都做不了。” 到了最后,范仲淹一声长叹道:“不管你的出现怎么样,都不会改变官场如今这般的事实。” “我” 赵骏一下子愣住,刹那间脑子里就有什么东西想明白了一样,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不。” 范仲淹说道:“你能帮他们制造热武器,能帮他们工业革命,能帮他们提高生产力。但你想改变官场,改变土地兼并,改变贪官污吏横行的现状,你做不到。” “为什么?” 赵骏忍不住说道:“官家都已经答应我,要我改变这一切的。” “你还记得你说过吗?只要生产力无限扩大下去,那么百姓就一直有活路,就不会造反。何况你也说过,有宋一朝,农民起义对大宋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范仲淹冷笑道:“赵骏啊,我发现你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天真,天真地相信所有人的话,却不知道,有些时候,还是要多一个心眼才是。”
赵骏刹那间只觉得气血涌上脑门,随后愤怒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吼道:“所以他们才给我赐同进士出身?我TM还傻乎乎地信了,还觉得同进士出身在官场地位低了,我要考状元!原来都是假的。” “也不能算假的。” 范仲淹摇头说道:“他们需要的是你也加入到里面去,也许你刚进去雄心壮志,想改变官场。结果蹉跎几十年,知道的越多,越发觉得绝望,早就没了当初的热血。所以他们让你加入,并不是要你什么都不做,只是让你做对他们有利的事情,而不是做对他们不利的事。” “那让他们帮忙改一下科举难度,他们还推三阻四?” 赵骏不解。 范仲淹笑道:“不这么做,又怎么能让你知道这官来之不易?只有这么做,才会让你清楚,你能当官,是他们的施舍,而不是他们在求你。” “那你当初还跟着他们一起反对?” 赵骏神色不善。 那个时候劝自己的人里面可也有他的一份,为什么当初就不跟他说呢?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说,还不如和他们一起,让他们觉得我跟他们站一边。” 范仲淹摇头说道:“而且你其实对大宋一样不是很了解,只有你深入了解大宋的情况,才会知道我历史上改革有多艰难。现在你到处去看了看,才了解冰山一角,就已经这么愤怒,然后气冲冲来找我,这不就是我想看见的吗?说句实话,你要不来找我,我依旧不会和你说这些。”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赵骏长大了嘴巴。 “不是阴谋,是他们的本能。” 范仲淹叹息道:“你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他们害怕你万一真的掌握了权柄,会改变整个官场秩序,所以只能让你也进入到这个秩序里去。” 赵骏瞬间就明白了很多。 难怪赵祯一开口就是赐他同进士出身。 当时候他考虑的是宋代不像明代,明代可以不入仕,你可以走锦衣卫体系,对官场有审判权,掌握生杀大权。 但宋代不行,宋代的权力体系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做官。 什么武将、皇城司在文官集团面前,啥也不是。 所以他当时候没想那么多,觉得加入官场,先了解官场,再改革官场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可仔细想想,作为外来有知识的人,很容易让体系内人深感恐惧,所以最安心方式就是拉进体系内,一是可控,二是体制这个东西,最容易潜移默化的把人给同化掉。 只要赵骏不动官场这个基本盘,皇帝、大臣就能心安,然后改革热武器,进行第一次工业革命,把自己脑子里的数理化知识传播出去。 接着之后大宋生产力提升,有了燧发枪、大炮等热武器,就能对西夏和辽国形成武器上的降维打击,那么之前他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外敌,就能得过且过,维持住自己的江山统治,只要内心不恐慌就行。 亏自己当初听了晏殊的话,觉得帮助赵祯他们。然后觉得他们说的对,应该要进入体制,了解体制,才能改变体制。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们本能在做的事情。 嘴上说支持自己改革。 实际上等自己进入体制,到了那个位置,屁股决定脑袋的时候,那到时候自己恐怕也就多了很多顾虑,不敢再像之前说的那样下手那么狠。 毕竟没有人会去革自己的命。 他们想让自己变成他们的人,从而跟他们同流合污! 赵骏瞬间想明白了所有道理,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脑子比当初考上人大的时候还要清晰了许多。 范仲淹也没有说话,继续喝着茶,静静地等待。 “得杀人!” 过了片刻,赵骏才忽然说道。 “想明白了吗?” 范仲淹问。 “想明白了。” 赵骏点点头:“我现在很生气,所以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摆烂,我不干了。” “二呢?” 范仲淹问。 “要想破除这官场,就必须要杀人,必须拿到杀人的权柄!” 赵骏想起了这些天自己在外城看到的麻木不仁的表情,看到的那个人贩子可恶的面容。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民间百姓自己不努力耕作,不努力赚钱养活自己,而是他们的努力都被上面的人夺走,什么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他忽然又想起了《马哲》和《选集》。 原来这才叫理论和实践,以前只是看书里这么说,等到真正见到,才会有所领悟。 “杀人的话,怕是难,别说杀人,就算是想定他们的嘴都不容易。” 范仲淹自嘲道:“原来开封府有个推官,他犯的罪行就算是腰斩都不过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这个人为了破案,他抓了一个无辜的乞丐,当着众人的面砍断他的手指,逼着他承认罪行。为了夺到某户人家祖传的一幅画,捏造罪名把他们关起来,然后指使衙役把人打死。又让无忧洞的人给他抓了一些十五六岁的少女供他淫乐,你知道我弹劾他后,官家怎么做的吗?” 赵骏一边震惊于那个人犯的罪行,一边想知道赵祯会怎么应对,便连忙询问道:“怎么做的?” “降到外地去做个县丞,没多久就调任它地,当了知州。” 范仲淹笑了笑:“这样的例子,在大宋到处都是,官家其实也想改变过,但每次他想做的时候都人人自危,当初处置个夏守恩都引发朝野反对如潮,最后证据确凿之下,勉强把他免官流放,但也仅此而已,这还是夏守恩非科举出身,若是个进士,怕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在这一刹那,赵骏只觉得怒气喷涌,而且有种深深地无力感,猛地靠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双目无神道:“这样的大宋,还不如破灭了,重新来过得好!” 第八十二章 赵祯不可信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二章赵祯不可信“怎么,气馁了?” 范仲淹看到赵骏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笑道:“之前不是雄心壮志,要改变大宋吗?” 赵骏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说道:“这个烂摊子,我是真觉得恶心。” “所以你以前还觉得我针对吕夷简他们是为了什么?” 范仲淹摇摇头道:“王曾对我有恩,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先把吕夷简他们搞下来,好在我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你想依靠他们帮你?” 赵骏问。 “不然呢?” 范仲淹说道:“至少伱说过,历史上他们还算可靠。” “我不觉得富弼和韩琦靠得住。” 赵骏皱眉道:“你历史上确实想改革官场,而且你主要针对的也是官场,可这俩也有污点。” “有污点归有污点,至少他们能帮我改革道路。” 范仲淹叹息道:“我正是一路走来,见多了这官场黑暗,才下定决心进行改革。虽然你说我是过几年才开始,却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有了念头。” “那现在你还有改革的勇气吗?” 赵骏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哈,范仲淹,你自己还说教我呢。他们现在要把我拉进去,你不杀人,等你真改革的时候,下场跟历史上怕是没什么区别。” 范仲淹脸色黯然,这个结果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包拯在《包拯奏议》里曾说过,大宋的贪官污吏,十之七八。 要知道整个大宋四万多官员,加上几十万吏员,十之七八是什么概念? 甚至可能都说少了,十之八九还差不多。 包拯明白的道理,作为开封府的前辈范仲淹又怎么会不知道? 范仲淹可是一步步从地方上升上来的,对于现在官场的情况,地方百姓遭受的苦难,他什么都清楚。 可他只能保证自己在任的时候有一定改善,无法保证自己离开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至少他听说自己当初弹劾的一名贪官,后来依旧调任苏州府通判。 “杀人我自然是敢的,就是之前杀不了,你是不知道当我知道那个推官干的事,是真想把他大卸八块。” 但片刻后范仲淹还是打起了精神,充满斗志地说道:“不过以前或许不行,但现在你来了,一切就还有希望。” “没有希望,我现在只觉得有点绝望。” 赵骏看到范仲淹乐观的样子,竟然乐了出来,说道:“他们用阳谋想把我拉进去,连皇帝都是他们那一边的,你想做什么?要不我们去造反吧。” “这话别乱说。” 范仲淹皱起眉头,以前赵骏口无遮拦还能理解,毕竟当时他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全靠学了点历史指点江山。 但现在已经算是对大宋有了一定初步了解,怎么还能这样? 赵骏摇摇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其实比较无所谓。要不是晏殊用道德绑架我,我是真不一定帮赵祯。他要杀我都行,大不了自杀也可以,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大宋,现在更厌恶了。” “年轻人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死呢?” 范仲淹哑口无言,然后好言劝道:“做人还是要有点志气,大宋虽然弊端多,改革困难重重,但未尝不能焕然一新,还是要有自己的理想和冲劲。” 赵骏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也想利用我帮你改革?” 范仲淹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有点生气道:“刚还提醒你多点心眼,你就把这点心眼放我身上。我若是想利用你,我就不会跟你点明这些,反正你就算考科举进去,以后不一样帮我改革?只是最多革除一些弊病,改变不了整个官场而已。” “我其实没怀疑你。” 赵骏笑道:“你历史上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除了娶雏妓以外,几乎没什么污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而不是去找吕夷简那帮人?” “你在试探我?” 范仲淹醒悟过来,这小子果然够聪明,刚把他点醒,他就能反客为主了。 “不算试探,只是测试一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改革的决心。我之前说过,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杀人流血的,所以你要想成功,就必须放弃幻想,准备斗争。” 赵骏摇摇头道:“难道你不想把之前你说的那个开封府推官腰斩,为百姓伸冤雪恨吗?不想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都肃清,还大宋一个朗朗晴天吗?” “想。” 范仲淹咬牙切齿道:“做梦都想。” “我现在看到的大宋黑暗才是冰山一角,而你看到的比我多无数倍,却依旧有改革的意志,就说明我没有看错人,史书也没有写错人。” 赵骏说道:“既然你有想法的话,那我只能问你,是不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你,是不是一定会坚持下去?” “那是自然。” 范仲淹看向赵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是。” 赵骏沉声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出来帮忙,为了汉人不被蒙元满清奴役,就肯定会选择继续。但现在认清楚了现实,就必须找到合适的方法。” “什么办法?” “赵祯顶多算是个好人,而不是好皇帝,你以前是对的,必须把吕夷简这帮顽固的保守利益集团搞出去,把上层权力者换成自己人,才能做很多事情。” “你是想罢黜吕夷简,扶持我们上位?” “可以这么理解。” “仅仅只是这些恐怕还不够,我历史上,现在都是这么做的,可成功了吗?还不是要等吕夷简和王曾相斗,才能轮到我上去。而且即便我上去,想要杀人的话,官家那边还是不会松口。” 范仲淹忽然觉得也有点心累,因为他发现自己也有点理想化了。 得知历史上的自己改革为什么会失败,是缺乏官家的支持之后,他就一直寄希望于赵骏能够说动官家,从头到尾地支持自己。 但现在才发现,就算说动了官家能怎么样?不杀人,依旧是一次王安石变法而已。 要知道王安石变法内容绝对不算坏。 可偏偏到了下面就成了那样,不就说明底层官吏烂到根子里了吗? 不杀掉大批震慑官场,还留着这些人继续祸害国家,那不管是怎么样的改革,下层官吏都会有恃无恐,执行起来永远都不会到位。 即便是换掉这些官吏也没有用,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官家对他们太宽容,就算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也不会影响他们继续升官发财,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他一开始希望如果赵骏能够站在自己这边,情况就会好很多。
可跟赵骏聊天之后发现。 自己。 似乎想多了。 只要官家软弱,那么大宋什么都做不了。 “你做不到杀人.” 赵骏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但想到这些天所见所闻,咬牙道:“我来杀就是了,赵祯那种货色,就必须逼着他,这个人你做不了,就只能我来逼,因为你是赵祯的手下,是匍匐在他脚下的官员,我不是,我要是不服,我就是他爹!” 范仲淹震惊道:“你杀过人吗?” “没杀过。” 赵骏摇摇头:“但我以后可能会忍不住杀人,光这几天看到的事情就以后让我快气死了,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杀人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我亲眼看到某个官员欺压百姓,对百姓破家灭门,我一定不会抑制住我的愤怒,拿刀砍死他!” “可不经过官家同意.” 范仲淹明显犹豫。 赵骏却已经想开了,说道:“反正我不怕死,现在我有个大计划,你要不要听听?我还有一本书,你可以看看,而且你应该拿给你朋友们看看。” “什么书?” “那位伟人的语录。” “《伟人选集》?” “是的。” “我常听你说起,一直很仰慕。” “希望这本书能帮到你。” 赵骏决定回去把《选集》整理一下,然后把笔记本交给范仲淹。 不是他不想抄录,而是《选集》总共有一百五十多万字,要是抄录出来,得猴年马月了。 “嗯。” 范仲淹应了声,然后说道:“你有什么计划?” “先分析问题吧。” 赵骏说道:“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范仲淹沉声道:“内忧外患,西夏辽国虎视眈眈,贪官污吏横行,地方百姓民不聊生。” “不。” 赵骏摇摇头:“你没有抓住重点。” “是什么?” “还记得我说过你历史上的失败原因吗?” “得不到官家的支持。” “他为什么不支持你呢?” “有人攻讦我,说我组成朋党。” “他为什么忌惮你有朋党?” “这” 范仲淹睁大了眼睛,然后说道:“因为官家要维护自己的统治。” “是的。” 赵骏冷声道:“赵祯不是不想改变,但他更在意自己的统治!一旦威胁到他的统治,他是不会答应的。” “也就是说,你之前说的一切,都白费力了?即便是将来改革,又出现那种满朝文武都反对的情况,他依旧会选择不再支持我?” 范仲淹不敢置信。 “你看,你之前还说我天真,你一样天真,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不在于满朝文武,而在于赵祯身上。” 赵骏笑了起来,或许范仲淹不是看不到,只是他只能寄希望于赵祯。 因为在大宋,赵祯依旧有说一不二的权力。 只是赵祯害怕。 他害怕动士大夫阶级的蛋糕,会引起士大夫阶级的反扑,造成社会局势动荡,从而动摇他的统治。 所以他就只能对士大夫阶级做出妥协,一步步退让,造成如今士大夫阶级的肆意妄为。 “那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范仲淹发现自己之前也想多了,聊着聊着,他居然跟赵骏一样绝望。 “还没有。” 赵骏摇摇头道:“既然搞清楚了赵祯在害怕什么,那么其实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我们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 范仲淹问:“哪两件?” “一是我会前往全国各地,深入考察了解大宋的情况,写出一份分析报告,将来发表出去,寻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赵骏竖起两根手指头:“二是你必须前往西北,打败李元昊,之后辽国来挑衅,如果李元昊已经被你打得元气大伤,你可以拉拢唃厮啰牵制他,然后前往河北与辽军打仗。现在辽国也内忧外患,只要把辽国击败,那大宋的外患至少在二十年内平定,就能给赵祯更多的底气改革。” 其实他有一点没说。 那就是他不打算像范仲淹一样把希望寄托在赵祯身上。 因为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之后,就已经认识到了赵祯实际上就是个胆小如鼠的纸老虎。 赵祯害怕辽国和西夏,所以面对辽国和西夏就只能签订耻辱性的“庆历和议”以及“重熙增币”。 赵祯害怕文官集团,所以面对文官集团的得寸进尺,他只能选择忍让,除了兵权以外,无限制地加大文官集团的权力。 但他永远都不会想明白一个道理。 忍让只会换来贪得无厌。 因此赵骏认清楚现实之后,自己心态也发生了改变。 最开始他确实天真地以为,等自己进了官场,手握大权之后,可以进行改革。 现在才发现都是假的。 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他决定放弃对赵祯的幻想,正式开始斗争。 而要斗争的第一步就是手里得有大权,包括施政权和兵权。 范仲淹可以拿到一定兵权,但范仲淹也不可信。 因为范仲淹现在和他合作,摆明了只是希望改变官场的秩序,最多清查大量的贪官污吏,造成文官集团的伤筋动骨,而不会将文官集团彻底焕然一新。 要想达到焕然一新的效果,就必须缩减文官集团的权力,加强对文官集团的监督,把地方除治理权以外的大部分权力都收归中央。 不允许他们有贪污腐败的资格,不允许他们滥用权力经商,砍掉他们大部分福利,逼着他们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这么做简直不亚于重新打破整个官僚体系,再造一个官僚体系。 范仲淹本身就是原有秩序体系下的人,或许他有胆子把那些祸害百姓的官员杀死,但绝对没胆子彻底打破一个官僚体系。 因为他本质上还是皇权底下的一个官僚,不像赵骏一样,并没有把自己位置摆在皇权之下。 因此现在赵骏算是想明白了。 要想达成目的,就不能总依赖别人给自己权力,而是自己必须要去争取权力。 赵祯不可信,那就一步步逼着他对自己做出妥协。 反正赵祯已经对西夏、辽国以及文官集团无限制的忍让,再多加一个自己又有何妨呢? 第八十三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三章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打败辽国和西夏?这谈何容易啊。” 范仲淹听到赵骏的话,自嘲一笑道:“纵使有万全准备,最多应付西夏,辽国那边,兵强马壮,如何争雄?” 赵骏瞥了眼范仲淹,冷声道:“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打不过,那就真的打不过了。” “这” 范仲淹愣了一下,随即犹豫片刻,咬牙道:“好,纵使范某身死,也决不会让辽马南下。” 赵骏笑道:“没那么严重,辽国多骑兵,现在大宋其实就已经有火药,我不打算立即就造火枪火炮给赵祯他们,但我可以给你弄颗粒火药和手榴弹,这个比较简单。” 如果把火枪火炮造出来,大宋外战确实无敌了,那赵祯他们就更加没有了改革的勇气,所以有的时候就一定要逼他们一把,否则成不了大事。 “手榴弹?” 范仲淹不解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用管,我到时候做出来给伱看就是了,只要你能打败西夏和辽国,让大宋从三国最低地位,一跃成为老大,应该就能给赵祯提高点胆量。” 赵骏说道:“只要能争取几年和平,让西夏和辽国不敢寇边,就能争取到赵祯支持改革。但赵祯是靠不住的,所以你只能靠我。” “靠你?” “是,赵祯这个人我估计等打退了西夏和辽国后,应该会假模假样地支持你改革,但那真是你希望的改革吗?” “你的意思是?” “这帮人不敢明面上求我别对士大夫阶级下手,只能暗地里用阴谋引我入套,就说明了他们本身就软弱无能,既想让我保住大宋,又希望我不要引起太大的社会变革,维持住他们的权力,所以才希望把我同化。” “是的。” “赵祯不敢杀人,最多罢黜一些贪官污吏。不彻底改变体制,就很难变革体制,所以人我来杀,事你来做。” “你杀人,事我做?” 范仲淹皱起眉头道:“如果杀一两个还好,杀得太多了,他们会不会?” “不会。” 赵骏摇摇头:“甚至可能他们就希望我杀几个人,稍微满足一下我改革的意愿,不然你以为我就能那么容易看见汴梁和天下的弊端吗?” “你的意思是?” 范仲淹稍稍思考,然后说道:“那些是故意让你看见的?应该不可能吧,他们哪里能控制汴梁上百万人的生活?” “他们的确没办法控制,但他们能控制住在我去之前就改变一些事,只是那样太刻意,我不会蠢到看不出来,所以他们才会决定放任不管。” 赵骏笑道:“脚长在我身上,他们管不住我去哪里。那不如干脆放任我去看到,毕竟我从史书里也看到了那些弊端,不如顺水推舟,干脆让我杀一些人,做一些事。” “唔” 范仲淹沉吟了起来。 赵骏继续道:“这样等将来找一些恶贯满盈的官让我弄死,他们就装作是,你人也杀了,改也改革了,那就相当于已经整顿了官场,不就保住了整个官僚体系吗?” “你说得好有道理,为什么之前你没有想到?” 范仲淹震惊。 这一夜怎么赵骏似乎改变了许多。 “以前不是不了解吗?事实上我现在也不了解,对大宋的社会阶级情况,官僚体系的腐败程度,都只是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希望我入山里去。” 赵骏摇摇头:“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被蒙蔽的事情还是太多了,还是要多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范仲淹问道。 赵骏笑道:“我打算先去找赵祯闹腾,逼着他把皇城司的权限放开到全国去,像明朝的锦衣卫一样。” “你想在大宋开锦衣卫?” 范仲淹震惊无比,然后连忙说道:“万不能开这个口子。” 归根到底他也是文官集团。 虽然敢杀人,可他并不希望文官集团的审判权被皇城司给夺走。 赵骏说道:“权力既然能放下去,自然也能收回来。开皇城司只是权宜之计,等将来革除官场弊端,再收拢皇城司就是了。” “唔。” 范仲淹就只好说道:“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老范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很好,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赵骏竖起大拇指道:“以后你继续当士大夫阶级那边的人,装作吸取了历史上的教训,把改革力度降低一点,最好咱们将来变成敌对势力。” “敌对势力?” 范仲淹稍稍思索,低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官家需要我们是敌对势力?” “是的,我会逼着赵祯改革,逼着他让你上位,你只需要对吕夷简王曾他们妥协,然后装装样子,再把你们自己人提上来。赵祯害怕朋党,那我和你敌对,就会形成平衡,等有一天上层都是你的人,我能执掌皇城司的时候,给他来个里应外合,杀他个天翻地覆,让赵祯那货措手不及。” 赵骏大笑起来,不愧是老范,耿直是耿直了点,但并不妨碍他聪明。 “好,我答应你,反正你是杀人的人,不关我事。” 范仲淹应了下来。 他觉得就让赵骏去闹腾好了。 反正赵骏做得再过分,赵祯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只要士大夫阶级把注意力都放在赵骏身上,他就能从容进行改革。 毕竟要赵骏真疯起来,四处大开杀戒,相比于被皇城司的调查到贪污腐败的最终,然后砍头杀掉。那自然还是革职查办,流放岭南得好。 这样如果能把吕夷简王曾这些老登赶出朝堂去,他范仲淹,还有富弼、韩琦等人掌握权力,赵骏从下往上,他们从下往上,一起对官场进行两面夹击,应该就能完成他毕生想要完成的梦想了。 但随后范仲淹又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说道:“科举你还参加吗?” “参加啊。” 赵骏笑道:“为什么不参加?我早上来找你,待会去找赵祯闹,才应该是我正常该表现的样子。” 范仲淹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赵骏也笑了一下。 现在的情况是,皇帝和那群宰相求着他来办事,但又不希望他闹得太过分,把官场捅个天大的窟窿。 所以就打算把他拉入体制内,想利用体制将他同化掉,不让他革自己的命。 因而赵骏参加科举,或者让他答应赐同进士出身,顺利地加入到官场里去,是他们这些人最紧要的事情。 其余的事情,包括想要什么,皇帝和那群大臣都会给他,纵使他闹得再过分,只要不动大宋士大夫阶级的基本盘,就由得他去。 显然这帮吊毛是打定主意搞套路、玩白嫖,试图一步步给他开设权限,让他觉得这就是自己应该要走的路。 然后压榨他脑子里的知识,等他进了体制,最终不还是得被体制蹉跎掉岁月? 到时候就算赵骏升迁速度飞快,坐火箭一样从地方一路做到宰相,也已经三四十岁,什么都做不了。 可这怎么可能? 赵骏既然答应了出来改变大宋,就不可能再让老百姓头顶上依旧压着官僚士大夫阶级这座大山。 他需要革除掉一切弊病,把那群官僚士大夫阶级摁进土里去。 只是手里没权,自然就要拿捏权力了。 而现在就有个借口。 不过为了防止让赵祯跟那帮大臣看出他已经识破了对方的想法,就不能立即说什么不去参加科举。 毕竟让他参加科举入仕是那帮人的头等大事,只要赵骏答应这件事情,那么其它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哪怕他把天捅个窟窿。 所以赵骏决定将计就计,暂时先参加举人乡试,把那些人给忽悠住,等拿到了权力之后,那什么进士春闱,他才懒得搭理,甚至就算吕夷简他们求自己去拿状元,都弃之如敝屐。 跟范仲淹又商量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已经是辰时初,他们足足聊了两个小时,双方决定达成合作,以后赵骏将坚定支持范仲淹改革。
改革内容也很简单,范仲淹打算对整个官场进行大范围清除,剔除掉害群之马,顺便解决冗官的问题,一举两得。 但他不会想到,赵骏已经有了打破整个官僚体系,进行一场大革命的想法,因此决定另有打算。 老范希望得到他的帮助,谈不上利用,可赵骏已经在考虑利用他了。 这也算是老范教给他的第一课,反倒被他活灵活用。 “这帮老登想算计我,宋朝这些士大夫包括赵祯这个皇帝在内,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看来我当初还是想得太简单,以为得到了这些人支持,就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实际上赵祯害怕这些士大夫,而吕夷简王曾他们又不能革了自己的命,就想拉我下水。” “我可不想被他们拉入封建官僚主义的泥潭里,到时候还谈什么革命。说到底我一定要牢记自己的身份,我是个外来者,也是个革命者,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吕夷简王曾这帮老登,亏以前还觉得他们是群好人,没想到顶多有点私德,实际上依旧是封建社会官僚体系的维护者,还是不能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赵祯这厮也不老实,还没有认清楚现实。依旧觉得士大夫阶级是他最大的帮手,却不知道越无限给士大夫集团权力,就是祸害自己的国家。” “这货太坑了,以后等我强大起来,必须过度君主立宪,把他给架空掉。但现在还不行,得伪装一下,装作真心实意地为他好。” “嗯,待会我去把他骂一顿,给他讲点“道理”。甚至万不得已,我可能真要大逆不道,对旁支祖先来一次全武行了。” 回去的路上,赵骏在脑子里迅速整理思路。 赵祯配合文官集团这一手真想让他骂娘,明明自己才是赵氏族人,过来挽救大宋江山于水火,结果他就只想着白嫖,真是不干人事,能把人气得吐血。 所以既然赵祯那货不当人,也就怪不得自己。路是他选错的,那也不能怪赵骏决定掀桌子了。 从范仲淹那里出来,赵骏就让狄青召唤了两个察子过来。 他让察子去找曹修,告诉他自己要进皇宫一趟。 等察子们去禀报的功夫,赵骏就回家了。 他背上笔记本电脑,在狄青等人的保护下,出了清泰街没多远,就到了西华门外。 此时曹修已经在西华门外等着,见到他过来,便纳闷道:“小郎,怎么今天忽然要回皇宫了?” 赵骏就说道:“是想起一些事情,带我进去一趟。” “好的,官家吩咐过,小郎要是想回来,随时就回来,只是官家现在还在上朝。” 曹修说了这句之后,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昨日小郎做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今日有侍御史弹劾御龙直随意抓捕百姓,私设公堂,请官家斩杀了狄青,以儆效尤。” “呵呵。” 赵骏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想太多。但现在想通了之后,再加上以前学历史的理解,一下子就有了一种上帝视角的感觉。 这些御史哪里是在弹劾什么随意抓捕百姓,分明是因为狄青他们把人抓到御龙直营都驻地严刑拷打,让文官集团感觉自己控制的审判权受到了威胁。 所以他们必须拿狄青开刀,防止赵祯有把审判权分出去的权力。先别说狄青是他的人,就算不是,命令也是他下的,赵祯能奈他何? 很快,在曹修令牌开道的情况下,赵骏一路熟门熟路到了后苑观稼殿。 才刚到王守忠就急急忙忙过来,他正陪着赵祯在上朝,结果听到汇报赵骏回来了,就马上过来询问情况。 “小郎,今日怎么有空回来看看官家了?” 王守忠堆着笑脸说道。 赵骏笑道:“之前留给官家的那些书在哪里?我打算拍些照,到时候把里面的内容重新整理一下,这些小学教材知识点还是不够充分。” “这” 王守忠一时犹豫。 赵骏脸瞬间阴沉下来:“怎么?那是我的东西,我想回来拍个照都不行吗?” 王守忠摇头道:“不是,只是这些东西都放在了观稼殿里,官家每天都要观看,只是是不是要跟官家招呼一声?” “好家伙,我拿我的东西去拍照,还要招呼官家一声,你没毛病吧。” 赵骏生气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就是拍个照而已。” 王守忠见他真生气了,就只好乖乖闭嘴。 他哪知道拍照是什么意思。 赵骏径直走进观稼殿内,他看到所有的书果然都放在桌案上,显然赵祯每天都在看,都在学习。 赵骏走过去把打开电脑,然后看到王守忠在旁边看着,他就说道:“这是机密,就我和官家能看,你想被杀头吗?” 王守忠缩了缩脖子,忙不迭离开,走的时候甚至还把门给带上。 等他走后,赵骏就用笔记本自带的高清摄像头把所有的教材每一页都拍了下来,保存成图片,再给自己的笔记本设置上密码。 紧接着赵骏四处搜寻,在观稼殿内找到了一个痰盂,又从兜里掏出了从狄青那要到的火镰。 他把书扔在地上,每一页都撕碎,扔在痰盂里,然后用火镰点燃其中一页,把火扔了进去,一直看到火苗起来,烧成灰,才对外面的王守忠喊道:“老王,拿水上来。” 王守忠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要喝茶,就连忙令宫女拿水。 由于赵祯现在常住后苑,所以水早已背齐,很快王守忠提着一壶茶,急急忙忙推开门,看到赵骏在烧东西,吓得惊慌失措道:“小郎,你在烧什么?” “你说呢?” 赵骏冷笑了一声。 他以前是把赵祯想得太好了,现在认清楚赵祯这厮懦弱无能,只会向士大夫阶级无限妥协的真面目后,他打算要把所有的底牌放在自己手里,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 王守忠仓皇跑来,往里面倒水把火焰剿灭,但等他从痰盂里把东西抢救出来的时候,里面就只剩下灰了。 “小郎.这。” 王守忠已是脸色惨白。 赵骏说道:“不关你的事,你怕什么,我有备份的,又没有毁掉,我只是担心这些东西流落出去,会被西夏和辽国的探子得知,反而害了大宋。你怕是不知道,西夏和辽国在大宋皇宫里,早就有内应。” “不可能。” 王守忠大惊失色道:“绝对不可能!” “官家是知道这事的,你到时候问他就是了。” 赵骏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去找官家吧,我在这里等他过来。” “是。” 王守忠无奈,就只好出了大殿。 赵骏的身份现在他确实惹不起,只能听之任之了。 过了大概一刻多钟的时间,赵祯那边勉强应付了文官集团,急匆匆地回来。 他已经听说了赵骏把东西全烧了的事情,一进门就质问道:“大孙,你怎么回事,怎么把朕的书都烧了?” 你的书? 赵骏心里冷笑了一下,随后说道:“官家,我想起了西夏在宫里那么多间谍,你把书放在观稼殿,一旦被偷走,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这” 赵祯傻眼,因为他想起来,赵骏确实说过这件事情。 随后他就只能说道:“那这些东西总不能毁掉,藏起来也好。” “放心,我都藏在电脑里了。” 赵骏指了指笔记本道:“对了,我今天来是找官家有事的,无忧洞的事情,曹修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吧。” “唉。” 提起这个,赵祯叹息道:“大孙,你太冲动了,怎么能让狄青他们私设公堂呢?你知不知道,今早上十几个御史弹劾,要逼朕斩了狄青!” 赵骏面色不善地看向赵祯,赵祯被盯得有些发毛,一头雾水道:“大孙,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是有东西,你脸上写满了三个字,有大病!” 赵骏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官家,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八十四章 知皇城司,偶尔当个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四章知皇城司,偶尔当个人朕有什么大病? 赵祯睁大了眼睛,虽然能够想到赵骏可能会很生气,但至于这么生气吗? 前段时间朝夕相处,明明咱们祖孙感情加深很多了。 怎么才出宫二十天,就变成这样? 果然距离产生疏远,天天在一起的时候,大孙就不怎么骂自己,结果一出宫,马上就变得生疏起来。 赵祯觉得自己委屈,瞥了眼王守忠,王守忠吓得仓惶退出殿内,顺便把门关上。 “大孙啊怎么了这是?” 赵祯不敢和赵骏对骂,他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叫人的话,万一把赵骏惹恼了,直接摆烂或者干脆自杀,那就大麻烦了。 所以他现在觉得在赵骏面前,他不是祖先,赵骏是祖先,有的时候确实拿他没办法。 而赵骏骂赵祯也没有任何顾忌。 首先是赵骏明牌穿越者的身份,不管是赵祯还是那些大臣,都有求于自己,自己这个态度才是正确态度,要是忽然变得谨小慎微,才会让那些人狐疑。 因此在没有直接拆穿自己不打算走科举路线的情况下,只要自己依旧保持这个态度,那么他们还是只能把自己当祖宗供起来。 甚至就算拆穿了也无所谓,最多就是处处给自己使绊子,双方会因为立场不同进入无止境的争吵而已。 然后赵骏可以摆烂,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来反抗,面临着西夏、辽国、黄河以及靖康耻的威胁,到时候急的一定是他们。 其次是赵祯这个人性格就这样,说软弱无能都是在夸他。 要是自己不表现的不强势一点,以赵祯的软弱性格,肯定依旧会被文官们忽悠得找不着北,最后还是一事无成。 所以他必须要强势起来,才能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怎么了?” 赵骏冷笑道:“你还有脸来问我?我就去了外城十多天,见到的打架斗殴、小偷小摸、闹市抢劫,甚至偷孩子都有,我们撞见一个偷孩子的,前脚把他送给衙役,后脚人家就带人过来报复我,你是不是觉得你很骄傲?” 赵祯蠕动了一下嘴巴,然后才叹息道:“大孙.无忧洞的事情朕也没有办法。他们藏身在汴梁纵横交错的下水道内,官府围剿了不知道多少次,实在无法彻底清除他们” “呵呵。” 赵骏都给逗乐了,笑道:“范仲淹做开封府尹的时候,都给查清楚了。他们每年给开封府的官吏送的钱数以十万贯计,一个叫韩远的推官,包庇了他们不知道多少次,范仲淹弹劾他,都被伱压了下去,你可真是做的一个好皇帝。” 赵祯脸色略显尴尬,事实上不止这个韩远,官场上也不乏有正直的御史,四处巡查的时候发现大量贪官污吏,可每次都被他压了下去。 比如王奎、孙沔、郭承祐之流,除非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否则普通的贪污腐败,完全不是什么大事。 怪不得历史上范仲淹《上执政书》,讲贪污腐败十之七八。苏轼写《决壅蔽策》,说百姓想找官府申冤、办事,必须用金钱开路才行,否则什么事也办不成。 还有包拯的《包拯奏议》,王安石的《上书言事》,都讲如今的官场到底有多腐败黑暗,真正正直的官员已经少得可怜。 宋真宗和宋仁宗父子二人持续对官员的纵容功不可没! “果然你这仁宗的名头真就是靠那些人给你吹出来的,你只会对士大夫仁,根本不会对百姓仁,对国家仁!我发现你真是脑子有病吧你,你真以为靠着那些士大夫就能永远稳固你的江山?” 赵骏忍着怒意道:“就算你想巩固皇权也不是这么巩固的,权力不握在自己手里,交给那些文官,你是嫌宋朝造反起义不多是吧。” “朕” 赵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软弱无能,但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我说了几万遍你的屁股别歪,你站在的应该是百姓那一边,而不是那些官僚士大夫一边!” 赵骏指着他的胸口,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晓得元朝是怎么灭亡的吗?朱元璋说元亡于宽,这里指的宽不是指对百姓宽,而是对士大夫宽。税收、治理、司法全交给士大夫,士大夫就可劲压榨百姓,造成了元朝灭亡!” 赵祯愕然道:“偌大元朝就是这样灭亡的?” “你以为呢?” 赵骏气愤道:“你知道元朝和满清的士大夫阶级,是怎么给他们找理由宣称他们的合法与正统性的吗?大宋灭亡了,他们无非换个皇帝,继续作威作福,赵家要是亡了,你跟我啥都不是,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赵祯给骂得狗血淋头,只能赔着笑脸说道:“可是朕也没有办法,天下需要官员治理,如果这些人全都罢黜了,谁还来治理百姓?”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不把这些人罢黜,他们只会把百姓压榨得造反不断。” 赵骏冷声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光找到那些增产作物和工业革命就能够一直保证你的江山永存吧?我告诉你,你想多了。清朝已经是封建社会的巅峰,生产力足够养活四亿人,最后不一样灭亡了?” “你信不信我把火炮和燧发枪做出来,过一段时间就能被盗卖到西夏和辽国去?你信不信即便有高产作物出现,对于底层百姓的压榨只会更深。” “到那个时候整个大宋会更乱,别说什么工业革命了,就算是想稳固住你现在的江山都不可能。” “权力的维系关键是需要平衡,文官集团现在已经形成了洪水猛兽,他们虽然不会直接颠覆你的江山,可会不断地祸害你的江山。让大宋变成腐烂,发臭,外部和内部力量稍微一碰,就如同火药桶一样炸了。” “你也就是得庆幸我掉在了后苑里被你遇到,要是我掉到了其它地方,我一定会杀官造反起义。就那些不断压迫百姓的官员,全都杀光没一个无辜,你还搁那把他们供起来,你是真的有大病!” 一番话结束,让赵祯默然不语。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历史上他也曾经发动过几次变革,也曾下达一些查处贪官污吏的诏令。 比如庆历新政里面光澄清吏治的就有五条,说明了当时赵祯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官场进行整改。 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反对的声音和浪潮实在太大,让他承受不住压力。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赵祯其实还是感觉到害怕,他害怕文官们的反对如潮水一般涌来,害怕大宋所有官员全都停摆,害怕到时候大宋的江山顷刻间就会崩塌。 所以这些天他依旧在反复煎熬。 既想坚持让范仲淹改革,又不想他改革的动静闹得太大,因此这才想把赵骏拖入官场。 一旦他入了官场,四面八方的人就会涌过来,想要与他巴结,送田、送钱、送名贵字画珠宝、送女人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事情在大宋都不算犯法。 反正离老范改革也是与西夏交战之后,还要过几年时间,届时赵骏总会被官场适应,再想对官场下死手,也不好意思了。 但显然现在的赵骏依旧还是满腔热血,见识了那冰山一角,充满了愤恨,找上门来指着他鼻子骂。 过了好一会儿,赵祯才缓缓开口说道:“朕不是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若是大范围抓捕、下狱、斩杀官员,造成的动荡你可知道有多大?” “呵呵。” 赵骏冷笑道:“明初的时候,朱元璋杀起来一杀就是几万几万人的杀,你猜猜造成了多大影响吗?其实你只要狠心下来,不是做不成事情,如果你不行的话,我来代劳就是了。” “你想做什么?” 赵祯瞪大了眼睛,他最怕赵骏干出太出格的事情。 “我要皇城司,而且我还要皇城司遍布整个大宋,像明代锦衣卫一样。官僚士大夫们的权力已经太大了,严重威胁到了你的皇权,你再笨也应该加强权力,把一定的审判权和司法权捏在自己手里,不然文官们不会忌惮你,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傻子一样愚弄!” 赵骏淡淡地道:“虽然他们无法直接推翻你的江山,可等到他们压榨百姓到忍无可忍地步的时候,他们就是你江山败亡的直接推手,如果你不能及时悬崖勒马,至少让他们收敛收敛,就算你打败了西夏和辽国,历朝历代的结局就是大宋的下场。” 有宋一朝,皇帝对付文官们的手段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罢黜掉,把他们调去当没有实权的官员,或者贬去岭南之类。
文官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不少有理想的官员,如范仲淹、王安石等人,都想有所作为,改革制度。 因此在文官集团内斗,加上皇帝有罢黜官员的权力,就能够形成这样微妙的平衡。 文官集团不像晋朝的世家门阀集团那样能威胁到皇权,但为了弥补文官集团,也为了让文官集团压制武勋、将门、外戚、宦官等势力,就只能无限制地给文官集团其它权力,比如犯罪不死、随意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等。 而这么做的结果是武勋、将门、外戚、宦官势力是被压制得服服帖帖,可百姓就惨了。天下官吏十之七八贪赃枉法,土地兼并严重,底层民不聊生,最后就是起义造反不断。 所以赵骏一直在给赵祯灌输必须要压制文官集团的理念。 但赵祯依旧是犹豫不决,迟疑说道:“若是像锦衣卫那般,恐怕满朝官员又要反对了。” “他们反对是因为你在加强皇权,威胁到了他们,而且皇城司本来就是皇权的爪牙,绕过文官体系,让他们感到恐惧。” 赵骏漠然看着他道:“你知道后世世界霸主美帝是怎么控制世界的吗?他们的特务机构有好几个,满世界搜集情报,插手和控制世界的纷争。任何一个政权体系,只有拥有自己的情报和特殊机构,才能收拢中央权力!而不是坐在皇宫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 赵祯面露难色。 “我发现跟你说话是真的费劲,犹犹豫豫迟疑不决,你这种态度我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你知道吗?” 赵骏真是服气。 他其实知道历史上的赵祯就是这种人,瞻前顾后,没有什么大魄力。 光看史书还觉得没什么,现在真摊上这位,能把人气死。 难怪范仲淹、石介、狄青等人会郁郁而终。 赵祯只好又赔着笑脸。 他这种态度就更让人生气,赵骏质问道:“我问你,你姓什么?我姓什么?” “我们都姓赵,你是赵家子孙.” 赵祯不由自主地说道。 “那就是了,我既然来到了大宋,帮的是你而不是外面那些人。他们会害你,我难道会害你吗?” “而且我们都姓赵,血浓于水,但问题是我在大宋连个宗室的身份都没有,除非我去造反,否则没有任何法理性继承皇位。” “我是你的子孙后人,难道我会去造你的反,威胁到你的皇权吗?” “皇城司和我的权力本来就要依附于你,我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威胁,所以我就一定不可能害你。” 赵骏双手一摊道:“加强皇权本就没错,你需要了解百姓在做什么,官员在做什么,甚至皇城司还可以渗透进西夏、辽国,这样稳固的才是咱们大宋老赵家的江山!” “加强皇权吗?” 赵祯喃喃自语。 因为赵骏好像说得没错。 宋代皇帝对皇权的控制近乎病态,能找到机会加强皇权绝对不会放过。 赵匡胤时期,就绝对不会让文官集团这么跳脸。 历史上赵祯也曾经尝试加强皇权,比如频繁换相,支持范仲淹等人改革,但基本上还是以失败为主。 官僚士绅集团们依旧占据上风。 所以赵祯其实无时无刻想要收拢皇权,但本身性格软弱加上中后期身体不太好,反而让皇权分散,官僚士大夫阶级更加肆无忌惮。 现在赵骏提出加强皇权其实是比较符合赵祯心意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番话术显然是把赵祯和赵骏自己拉了一个阵营,然后把文官集团拉到了另外一个阵营。 赵骏告诉赵祯,文官集团看似在帮你统治江山,实际上是在腐蚀你的江山,等到百姓受不了,掀起大规模起义的时候,哪怕没有外敌入侵,也会是宋朝灭亡的时候。 因此只有通过加强皇权,来限制文官集团,缓解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才能够压制住日益不断的民乱,才能够维护住宋朝的江山统治。 也就是说,除了西夏、辽国、黄河以及靖康耻的威胁以外,赵骏再给他加了一条,文官集团肆无忌惮,会造成百姓持续不断起义的威胁,更进一步加深赵祯的危机感。 “不错,加强皇权。” 赵骏冷声道:“你要不想被他们禁锢,就必须要给我权力。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谈何我帮你进行改革。而且我也实话跟你说,我这个人可能压制不住火气,如果我遇见那种让我忍无可忍的官,我是会杀人的。所以你要么给我皇城司,让我名正言顺地去砍人。要么什么都不给,我直接离开大宋,路上要是见到贪官污吏压迫百姓,愤而抽刀砍人,然后上山落草为寇,那你就别怪我!” 赵祯已经被喷得悻悻不言,只好说道:“朕都依你,都依你。” “还有,我要整个皇城司的任命权力,一切大小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文官集团反对声音再大,你也给我压着,就像你包庇他们一样。如果将来你敢出尔反尔,那我就真会动手打你,要不你就把我杀了,要不我就去造反,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赵骏的口水都快喷到了赵祯脸上。 “是是是。” 赵祯迟疑道:“只是.只是现在国库空虚,内帑和交子铺的钱,都要用于准备西北的战事.若想把皇城司设于全国各地,耗费的钱币怕是不计其数。” “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我做什么你别管,要是你敢帮着那些文官来插手我的事情,我就过来和你打架!” 赵骏恶狠狠地道。 他发现赵祯真就是个贱骨头,这种人不抽几顿是不行的,如果不给他说狠话,撂挑子,他一定会跟文官集团站一边坑自己。 “那我任你为知皇城司,皇城司一切大小事务,包括皇城使的任命,都由你管辖。” 赵祯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应下。 好在是皇城司属于独立于官僚体系外的机构,并不归官僚体系管辖,皇城使也不需要考科举,所以这个任命基本上只要皇帝下令就行,甚至都不需要过三省政务台。 就好像穿明一定要先控制官僚体系外的锦衣卫和东厂一样,只有不在体制内才不会被束缚。 赵骏继续说道:“还有,如果我去地方,我要求调动各地厢军,现在大宋各地都起义不断,你要想保护我的安全,我必须要有一定军权。” 赵祯嚅嚅道:“一定要去地方吗?就留在汴梁不好?” “呵呵。” 赵骏冷笑道:“在汴梁看到的污秽才冰山一角呢,地方上就不知道多少。我必须做深入调研,不然像你一样藏在深宫当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都不去做,什么事都不去了解,大宋迟早完蛋。咱们赵家祖先就是因为个个都像你一样懦弱,才会把我送过来挽救大宋江山,你要是再不信任我,那我走就是了。” “是是。” 赵祯不敢回嘴,连连点头应下。 虽说兵权是大宋皇帝的命根子,但好消息是主要部队禁军都驻扎在汴梁,地方部队只有四十万厢军,大宋十八路,二百多州府,平均分下来每路两万多人,每州一千多人。 而且实际上厢军也主要分布在河北路、凤翔路等地,也就是西北和北方与西夏辽国接壤地区,腹地的厢军很少,基本每州不超过千人。 所以这个要求其实不算过分。 “你下命令吧。告诉曹修和王守忠,以后我的话就是你的话,如果你的命令跟我的命令发生了冲突,那就以我的命令为主。” 赵骏揉搓着太阳穴,觉得有些累了。 以前还觉得跟吕夷简、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这些士大夫阶级的虫豸在一起,怎么治理得好国家。 现在才发现,赵祯也是个虫豸,而且是个大虫豸,藏在地底当鸵鸟,从来不抬头看看大宋在他那些所谓的士大夫们治理下,已经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那你还参加科举吗?” 赵祯犹豫了一下,然后扭过头问道:“若是不想参加,也可以.” 赵骏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没事,我会去参加的。” 他发现虽然大部分时候赵祯都不像个人。 但偶尔,也会有当人的时候。 第八十五章 执掌皇城司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五章执掌皇城司从皇宫里出来,曹修又紧跟在赵骏身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上次出来,虽然尊敬赵骏,但主要是看在官家对赵骏的态度上,而不代表那时候自己跟赵骏能扯上什么关系。 结果才短短二十天,赵骏就变成了自己的直属上司,并且掌握了皇城司所有生杀大权,控制一切。 赵骏这次进宫,不仅要到了皇城司的令牌,还有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以及一道调兵诏令。 宋代军事制度是由皇帝直接掌握军队的建置、调动和指挥大权,枢密院基本上就只有兵籍和虎符,而且也不能违背皇帝拿虎符的权力。 所以实际上虎符都掌握在皇帝手里,战时枢密院直接秉承皇帝旨意,负责调动军队。从管理全国军队的三衙里面抽取,然后把统军权力交给武将,开赴前线作战,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局面。 也就是说,只要有皇帝的诏令,基本上赵骏可以随意调动兵马。把那些原本就没有武将统领的士兵,变成自己麾下的人员。 不过他拿的是厢军调令,也最多调动地方上的厢军,禁军的大权还是掌握在赵祯的手里。 这是赵祯的底线,不可能给他,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祯虽然给了赵骏很大权限,但只要禁军在手,最后还是赵祯掌握一切局势。 只是对于赵骏来说,能在对兵权把控极其病态的宋朝皇帝手里拿到几百人到一千多人的地方军权就已经很不错了。可以说有了皇城司和厢军的军权,至少在地方上他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担心无名无权的问题。 从皇宫出来后,赵骏就一路在曹修的带领下到了皇城司的衙门。 皇城司属于皇宫禁卫之一,“依祖宗法,不隶台察”,是独立于谏院和御史台之外的监察机构。皇宫的禁卫由殿前司管理,而殿前司却管不到皇城司头上,他们只对皇帝负责。 因此赵祯虽然把地方厢军和皇城司给了赵骏,但由于赵祯还掌握着禁军控制权以及皇宫禁卫的殿前司,所以赵骏依旧威胁不到赵祯头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被狗血淋头地一顿痛骂后,勉强抠抠搜搜地交出这部分权力的原因之一。 要是赵骏要禁军和殿前司,恐怕打死赵祯都不会给。 皇城司衙门在东华门旁边的承天门内,这片区域准确来说并非皇宫,而算是皇宫瓮城,衙署南面就是殿前司的禁卫驻地,北面是承天门,东面是东华门,西面是通往宫内的宣佑门。 进入衙署,看到的是略显老旧的场景,院落还算宽大,里面还种了一颗大树,似乎古代的院落都喜欢有几颗参天大树,唯独院子墙体斑驳,长满了蜘蛛网。 这地方虽然是宋朝的特务机构,但也就是赵匡胤时代还算威风,到了赵光义时代就彻底萎了,再加上衙署经费不足,自然风光不再。 一路上赵骏和曹修问起皇城司的情况,暂时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宋初皇城司名叫武德司,势力遍布全国。 随着赵光义时代士大夫越来越强大,对于遍布全国的这些武德卒地方官员也越来越看不惯。 甚至有地方官抓了武德卒送到中央,并给赵光义上书说:陛下治国不靠天下才俊,而用这种卑鄙小人做耳目,臣觉得你这皇帝当的不行。 于是在地方以及满朝文官强烈反对下,赵光义做出妥协,把武德司的活动范围缩小到汴梁城附近,并改名为皇城司,只负责汴梁百姓、官员的情报侦查,不像宋初那边遍布全国。 此时皇城司的经费主要来源于赵祯的内帑,下属部门有探事司和冰井务,探事司就是负责刺探情报,冰井务负责皇宫冰块存储,赵骏的药现在就存储在冰井务里。 内部等级上分皇城使、皇城副使各一人,又有勾当、提举、提点,勾押、押司五人,前行四人、后行六人、勘契官二人,其余指挥使、都头以及下面的押班、暗探、察子数千,执掌整个汴梁的刺探活动。 基本上仁宗时期的皇城使和皇城副使都由外戚或者将门充任,比如此时的皇城使是曹修,副使是宋初将领王仁赡的后代王世隆,后来曹修病死,接替者是曹修的三弟曹佺。 与曹修一起到皇城司衙署之后,里面负责平日机构运转的勾当、提举、提点、勾押、押司等人连忙过来拜见。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曹修后退一步,把赵骏让开,对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知皇城司,从此以后,皇城司,包括我在内,都由知司执掌。” “拜见知司.”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便连忙拱手行礼。 赵骏四下看看,问道:“来的路上我已经让曹城使立即派人召集尔等,为何只有你们几个?副使呢?” “这”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是下面的主事,大管家是曹修和王世隆,他们哪里敢管上面的事情。 “行了,王世隆没过来,那他以后就不是皇城副使了,这个位置空着,将来我要是发现了得力人手,再进行任命。” 赵骏走进了衙署厅堂内,径直坐到了主位上,环顾下方说道:“不用太拘束,你们过来点。” 几个人就在曹修的带领下走到了堂下正中间位置,向赵骏再次拱手行礼。 赵骏一开口就免了堂堂皇朝副使的职务,让他们很是心惊胆战,一个个相顾无言,惶恐不安。 唯有曹修面沉如水,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他知道,当时官家在叮嘱他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赵骏在皇城司下的命令,那就相当于是皇帝下的命令。 这般权势,别说免了王世隆,就算杀了王世隆都无所谓。 等他们站过来,赵骏看着下面说道:“我知道伱们有很多疑惑,疑惑为什么我会执掌皇城司,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姓赵。” 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众人的反应。 果然除曹修以外,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赵骏很满意他们的表现,继续说道:“官家被蒙蔽得太久了,皇城司的权势也早就大不如前,既然我来了,就得改变一下,你们先自我介绍吧。” “知司,属下李斌,目前任皇城司勾当。”
“属下周文衍,任皇城司提举。” “属下王赫,任皇城司提点。” “属下余纪,任皇城司勾押。” “属下陈忠,任皇城司押司。” 众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皇城司可以算是特殊部队,人员、品级在各个朝代以及时期都不同。 如在太祖太宗朝武德司为正四品,到了真宗朝是正五品,现在则是正六品。 基本上有宋一朝都在五六品之间,皇城使是正六品,副使为从六品,下面的几个差不多是七品左右,与他们同级别的就是负责直接指挥士兵的七品指挥使。 他们属于皇城司的文官,负责整理下面的察子们送上来的情报以及机构内务事情,外面的指挥使、都头一类则属于武官,直接管理下面的士兵。 赵骏先让他们坐下,然后让他们把目前皇城司的全部情况告诉他。 很快在李斌的述说下,他就知道了现在整个皇城司的内部情报,如目前整个汴梁有皇城司人员五千多人,最多的时候有七千余人。 其中七品指挥使十个,八品都头五十六个,从八品押班一百余人,宋代一百人为一都,五百人为一营,一营长官就是指挥使。 如果换算成锦衣卫的话,就是一百多个总旗,五十多个百户,十个五百户,没有锦衣卫千户,因为宋代皇城司就几千人,不像明代中后期锦衣卫人数在十万人以上,根本不需要千户编制。 除此之外还有下属吏员若干,他们分别负责情报收集、签字、整理、存储、汇报、文书等等工作,其实就是皇城司的文员,而李斌等人则是主官。 也就是说,一个皇城司分别是两套体系,衙署的文官体系以及在外面的武官体系,共同构建了这个不太庞大机构的运转。 说话间,外面又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 这些就是皇城司营都指挥使,他们都有各自固定的地盘,上班的地点也不是皇城司衙署,而是在各个区域,所以来得比较慢。 众人进来后再次震惊于现在皇城司变天了,一个年轻人竟然骑在了曹修的头上。 不过当他们得知赵骏姓赵的时候,一个个也都连忙恭敬见礼。 事实上他估计过不了几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汴梁。 吕夷简他们肯定也会知道自己掌握了皇城司,而外界不知情的人则纷纷会猜测赵骏的身份。 这本就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 很多时候要想干大事就得扯起虎皮,比如刘邦斩白蛇起义,号称赤帝之子就是假借古人迷信来扩大影响力,利用是神话色彩。 而赵祯这张虎皮虽然在赵骏眼里比较丑陋,但至少在世人眼中,他依旧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所以该借还是得借一下。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除王世隆以外,所有人都到齐。 赵骏在这段时间也充分了解了皇城司的内部情况,认识了这些人之后,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他命令众人全都出去,随后分批召见了那些营都指挥使,安排他们去查一些事情。 等到晌午时分,外面才走进来一个跟曹修年龄差不多,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进来后看了一下情况,忙向赵骏拱手道:“王世隆见过知司。” 赵骏看到这人,脸色非常难看,因为这人一进来就满身的香气和酒味,冷声道:“王世隆,本知司第一天执掌皇城司,你就敢不出现,现在还有脸来?你已经被皇城司革除,出去!” 王世隆震脸色刹那间就变得不对了,吼道:“老子是皇朝副使,除了官家,没人能革除老子!” “你确定?” 赵骏拿出令牌,先是向众人展示了一下,然后说道:“曹修难道没告诉你,以后我在皇城司说的话,如同官家说的话?来人!” “知司!” 门外的察子们就连忙走进来。 “把他叉出去。” 赵骏一挥手,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正打算震慑一下皇城司,王世隆就撞了上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虽然那些察子们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动,但王世隆听到赵骏的那句话后,没有任何敢反抗的情绪,而是大叫道:“曹修,你个王八蛋陷害我!你根本没有告诉我这句话,你这个畜生!” 他不是傻子。 皇城使和三班衙门向来都是勋贵子弟担任,这些勋贵子弟父辈都是开国将门,俗称衙内,整天花天酒地,去衙署最多点个道,然后就去玩乐是常有的事情。 今天王世隆跟往常一样就点个道,之后就出去玩了。曹修派来的人也只是通禀一声,说要召开会议,让他立刻前往衙署。 王世隆听到只是曹修要开会,根本没有在意,毕竟他跟曹修不合,才懒得管对方。 如果一开始曹修说的是新知司到了,而且拥有官家授予任免皇城司内部的一切权力,他就算再傻也得急着过来。 曹修只是冷漠地说道:“第一,我已经派人通知你了,是你自己不过来。第二,在上值期间去勾栏饮酒作乐,本就是大过,我屡次弹劾你,若非官家仁厚,你以为你还能是副使?” 赵骏意外地看了眼曹修,虽说曹修有点小心思,在利用自己铲除异己的味道,但王世隆这种人确实不能当自己的得力助手,因此也就干脆没有做计较。 他看到那几个察子不敢行动,拍桌怒喝道:“走那么慢没吃饭吗?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你们要是不想干了跟王世隆一起滚!” 察子们就只好走上来跟王世隆说了句得罪,夹着他离开。 王世隆面如死灰。 皇城司本就是皇帝直属机构,赵骏如今在里面说的话如同皇帝的话,那他完全就没有反抗能力了。 这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问题,而是官大无数级,人家能直接免掉你的职务,不像官场上正副职之间,正职无法罢免副职,就有可能造成副职拉拢一些人架空正职。 而赵骏能任免整个皇城司,包括曹修在内,别说架空了,就算不如他的意,也直接被踢出去,这还怎么进行权力斗争? 第八十六章 他们开心就好 第87章他们开心就好 “老曹啊。” 赵骏在皇城司安排了一些事后,就单独召曹修在后院见面。 曹修向他拱手行礼道:“我知道知司是在怀疑我公报私仇,但王世隆此人嚣张跋扈,常常把皇城司收集到的诸多衙内、官员为非作歹的消息压下来,不上禀给官家。知司留下他,只会是个祸害。” “嗯。” 赵骏点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做的是对的。而且他上值的时候还在外饮酒作乐,我免了他也很正常。主要是你来的路上就应该告诉我,真有这样的事我不会不答应,没必要动这种小心思。” “是。” 曹修一脸尴尬。 他这么做也是被赵祯给整怕了。 王世隆干的事他多次禀报给赵祯,结果都被赵祯包庇下来,让他气个半死。 所以这次赵骏上任,干脆就不禀报他,而是用了点小手段。 到时候即便赵骏也跟赵祯一样包庇王世隆,赵骏肯定也要脸面,王世隆第一次开会就迟到,必然会把他革除。 虽然也担心赵骏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跟他生气,但至少他觉得只要和赵骏解释清楚,应该就没问题。 果然跟他所料的一样,赵骏还是很明白事理,并没有因为这点事情而发火。 “我听说曹家前段时间得了笔赏赐?” 赵骏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这事他在游历汴梁的时候就听说了,闹得沸沸扬扬。 曹修躬身道:“是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曹家能得到赏赐吗?” “是官家为了交子铺?” “交子铺是我让官家开的,现在明白了吧。” 赵骏之前也去看了交子铺,去存钱的人络绎不绝,显然这会为大宋西北的战事提供有力的支持。 只是还是那句话,交子铺的存在只能是加快金钱流通速度,做大不了蛋糕。 而且要彻底破掉那个老旧的体系,就必须扶持新体系。 虽然改革会流血,但纯粹靠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初老朱杀得少吗?可杀那么多人还是没解决问题。 因而赵骏早就打定主意学一下朴卡卡,先扶持一部分新兴资产势力来打击陈旧腐败的官场专买专卖制度,以此增加市场竞争,改变大宋经商环境。 之后通过白银流入、商品加速流通、生产力提升等做大蛋糕的办法,强盛国力,再让大宋旗帜开拓海外,进一步令资本扩张。 最后再以伟人和领袖们的伟大思想作为思想纲领,扼制国内资本野蛮生长,建设更好的福利制度造福大宋。 在这一点上他打算之后去找范仲淹欧阳修那帮人聊聊。 因为欧阳修就支持这么干,曾经上表要求扶持商人,取消国营专卖,取消那些官僚阶级对商品的垄断权。 这样一来原本那些地方官员垄断的茶叶、盐业、粮油等大宗商品,就彻底进入自由市场,不再像以前那样专营专卖,导致腐败、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等事情发生。 不过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而且赵骏也不打算完全开放自由市场,还是需要一部分国营来保证物价底线,防止大商人垄断哄抬物价。 所以目前交子铺的设立算是为将来改革国营榷卖制度做个铺垫,等赵骏进一步掌握权力之后,再进行体系化的改革。 听到赵骏的话,曹修震惊地看了眼他,然后连忙说道:“多谢知司!” “大宋现在到处都是虫豸,贪官污吏横行,王公衙内肆意妄为,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官家锐意革新,想要改变这一切,所以将大大增加皇城司的职能。” 赵骏沉声道:“你是一个能干事的人,我听说曹家如今也有些落寞,能不能重振曹家家门,就要看你聪明与否了。” 曹修连忙说道:“属下誓死效忠官家,誓死效忠知司。” “嗯,很好。” 赵骏又说道:“既然我执掌皇城司,以后皇城司上下都要焕然一新,严格遵守定下的法规,我之后会对司规进行增订修改,你到时候派人发放下去。” “是。” 曹修点点头。 “另外,那些指挥使调查到的东西,要他们三日之内送到我这里来。” “是。” “以后皇城司不仅只有刺探、巡查的职务,还有缉捕、审讯的职能,你负责在城里建造两个镇抚司,分别负责城东和城西,要有衙署和监狱。” “这” “怎么了?” “要建新的衙署,需要有钱。” 曹修面露难色道:“官家之前批了十万贯,只够半年俸禄、开支以及其它一应花销之用,他说接下来就要靠知司自己了。” “嗯,我知道了。” 赵骏揉搓了一下太阳穴。 赵祯这个怂货,显然不敢全力支持自己,估计会拿这个当做敷衍吕夷简王曾他们的借口。 比如跟他们说以后皇城司的开支都是自己负责,要不了多久就会没钱,到时候自己必然会束手无策,什么事都干不了云云。 所以将来估计还是得靠自己搞钱。 不过求人不如求己。 能逼得赵祯给皇城司缉捕和审讯权就已经不错了,这事估计没过两天在朝堂上就会掀起轩然大波,反对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飞到皇帝桌案上。 他能给自己批十万贯,加上顶住朝堂上的压力,基本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毕竟宋朝士大夫不是明朝士大夫,宋朝皇帝也不是明朝皇帝,能从宋朝士大夫手里把缉捕和审讯权拿到,跟虎口夺食没什么区别。 因此赵骏并没有怪赵祯。 也就是感慨一下,要是自己穿越的是明初,遇到的是朱棣父子,估计早就当上国师,走向人生巅峰了,哪还用得着跟赵祯这货吵架要权,跟朝廷那群虫豸争权夺利? “那就不建新衙署了,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赵骏说道:“现在咱们皇城司有没有自己的监狱?或者说能够关押犯人的地方?” 曹修想了想道:“那只能去借殿前司的军刑房了,殿前司执掌禁军,禁军士兵若是犯法,不由开封府管辖,由禁军三衙处置,他们有自己的牢房。” “你出面能借到吗?” “应该可以,我二弟曹任现在就是殿前司左班殿直,让他打个招呼就行,刑房就在我们皇城司后面。” “那感情好,我到时候让狄青把人从御龙直营房驻地押到这来,那些人很重要,以后可能是我捣毁无忧洞的手段,把他们分批关押,分开审讯,逼他们画出无忧洞的内部结构图。”
赵骏听到曹修的话很高兴。 曹家人就是好,作为大宋最出名的将门,里面一帮勋贵子弟占据了各个衙门,衙门有人好办事。 事实上曹修的弟弟虽然只是个左班殿直,但殿前司指挥使、侍卫马军司指挥使以及侍卫步军司指挥使三衙长官只是个名义长官,没有实权,也调动不了军队。 所以实际权力掌握在下层官吏手中,这才导致了曹任一个小小的殿前司左班殿直能使用殿前司的刑房,也算是大宋极度分权的结果。 不过有个问题就是。 老曹家取名好像有点问题,老大叫曹修,老二叫曹任? 曹休和曹仁吗? 会不会还有曹洪、曹丕、曹彰之类? 赵骏不由自主地联想了一下。 “是。” 听到赵骏的话,曹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赵骏又吩咐了一些其它事情。 随后他说道:“这段时间我打算先进行内部整顿,我需要的是一群精兵干将,不是一群酒囊饭袋。” 曹修挠挠头道:“知司打算如何内部整顿?皇城司内部确实有不少弊端,就连我这个皇城使也被隐瞒了很多事情,仅我知道的来看,就得罢黜不少人。” “该罢黜就罢黜,皇城司以后绝对不能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些害群之马一定要清理。” 赵骏挥挥手道:“今天吩咐的事情就算是内部自查,也是在检验这些人的忠诚度,你先用你的心腹侦查一下他们的行动,若有异动随时禀报我。” “是。” 曹修就应声离开。 赵骏看着他出去,就抚着额头思索。 他已经安排了一些事情,让手底下的人去做。 一是检验他们的能力,二是揪出皇城司内部的害群之马。 因为他也听曹修说起,皇城司由于掌管侦查的特殊性,能掌握很多官员、权贵的黑料。 而宋朝皇帝虽然对官员权贵为非作歹十分包庇,可士大夫阶级又图清名,如果黑料被曝光在民间和官场,往往会被御史和谏台群起而攻。 比如还是那位孙沔,景元年,也就是两年前,从中央监察御史里行调往外地为官,到了地方上他迅速堕落腐化,在楚州、杭州等地做知州的时候不干人事,完全没有人知道。 到了十多年后的皇年间,当时已升任湖南、江西路安抚使兼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的孙沔,因为协助狄青平定侬智高之乱而调到中央成为了枢密副使。 他被调回中央后,以前干的那些黑料很快就被抖落出来,被御史台和谏台疯狂攻击。 最后这位犯的事放任何一朝都够杀几回头的朝廷高级大员,经过宋仁宗赵祯的查证,被贬为了没有实权的宁国军节度副使。 虽然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政治斗争,但从侧面也反应了宋朝士大夫阶级至少要保证明面上的清官形象。 所以一旦皇城司掌握了这些贪官污吏的罪证,这些人为了防止黑料流传出去被御史和谏台围攻,就只能花钱从皇城司这里买走,造成了皇城司内部也是腐败不堪。 现在皇城司存储的那些官员权贵犯罪证据资料基本都残缺不全,大部分都是被那群人拿去给卖了。 要不是老曹还算得力,把里面的内情告诉他,估计他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因此这一次就是处理皇城司内部这些蛀虫的时候。 安排了事情,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又该吕夷简他们去上课的时候。 此时赵祯还没有下令扩充皇城司的职权,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来上课,今天来的正是吕夷简。 赵骏在狄青以及皇城司其余察子们的保护下回到住宅,等到下午酉时,散值回家吃了饭的吕夷简就带着东西过来了。 房间内赵骏依旧在认真背诵《孝经》,这玩意儿需要墨经和贴经。 墨经就是默写十条,告诉你上一句,让你默写下一句。贴经就是填写十条,一句话只给你中间部分,填写前后。所以就要全文背诵。 现在赵骏还没打算和吕夷简他们彻底翻脸,只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以为自己依旧会科举入官场,那么双方还是不会起太大冲突,因此他暂时还是会遵照对方的意思学习这些东西。 这也算是一个策略。 他需要时间去调查各地情况,去深入了解民间实情,只要调研工作出来,甩在这帮人的脸上,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相信他们也只能无话可说。 吕夷简进来之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咳嗽两声,说道:“骏小子。” “老吕。” 赵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吃饭了没。” “吃过了,学得如何?” 吕夷简带着东西走过来,坐到他边上,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赵骏又坐下来,说道:“还行吧,基本背得差不多,就这么两千字,分成各个小故事细品就行了。” “注释、讲解、研读也不要错过,虽然乡试考这方面不多,但也要小心被罢黜。” 吕夷简提醒了一句,又说道:“还有其余经书也得看看,虽说你常贬低这是糟粕,却也要多了解老祖宗的智慧。” “知道了。” 赵骏皱起眉头。 这帮家伙整天就只想拉拢自己入伙。 关键赵祯这家伙有时候跟这帮人穿同一条裤子,真是让人脑壳痛。 他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掌权者一定要站在人民百姓这一边,而不是官僚士大夫这一边呢? 吕夷简坐了下来,然后装作不经意间说道:“听说你昨天派狄青抓了一些人?” “呵呵。” 赵骏冷笑道:“无忧洞的人当我面拐孩子,事后过来报复我,我为什么不能抓他们?” 吕夷简摇摇头道:“国家自有法制,你抓了他们,就应该送去开封府,怎么能把人带去御龙直驻地营房呢?这不是私设公堂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送?” 赵骏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猜猜我抓到他们后,开封府衙役来得多快?我把人交给他们之后,没几天那些人就带着人马过来报复我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是什么心情?开封府烂透了,宋朝的官场也烂透了。” “额” 吕夷简一时无言,随后说道:“所以这就正需要你好好读书,等你科举入仕之后,改革官场弊端,剪除掉这些事情。” “行。” 赵骏应了一声,对于这帮家伙,自己只有一个态度。 你们玩你们的,我做我的。 他们开心就好。 第八十七章 撕裂大宋的伤口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七章撕裂大宋的伤口翌日,清晨。 早朝时赵祯宣布,要恢复太祖制,下令皇城司重新拥有缉捕、审查和审判的权力。 赵匡胤时期的皇城司还叫武德司,那个时候才叫真武德司。 当时的武德司察子基本都是由赵匡胤刚刚平定五代十国的精锐士兵组成,所以权限很大,跟明朝锦衣卫一样可以抓人。 但到了赵光义时代,武德司就被严重削弱,只有缉捕和审查权,没有了审判权,抓到犯人后,即便证据确凿,也只能移交给大理寺和开封府审理。 然后到了宋真宗时期,改名为皇城司的武德司进一步没落,连缉捕权都没有了,只有审查权,彻底从皇帝的刀,变成了皇帝的耳朵,而且还是半聋的耳朵,情报能力日益下降。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的锦衣卫在后世大名鼎鼎,而宋代的皇城司却少有人知的缘故。 毕竟耳朵再怎么样也不如刀有名。 然而这对于文官集团来说,却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因为这可是一代又一代文官们的努力,才从皇帝手里把缉捕、审判权抢到手,怎么可能又再被皇帝给夺回去? 所以赵祯这个命令一宣布,立即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满朝文官们纷纷站出来反对。 就连吕夷简王曾等人也是大吃一惊,大家罕见地站在了同一个阵营,带领着百官们出列,要求赵祯收回成命,取消刚才下的圣旨。 他们的理由无非是,如今天下人才济济,大贤遍布宋境,官家应该用的是圣人子弟来帮皇帝治理天下,而不应该借用这些卑鄙小人充当爪牙耳目。 还有什么圣天子应该光明正大,不应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或者说皇城司剥下赂上,结怨百姓,万不能重用,应该废弃。 基本上就是把皇城司贬低为下三滥,这也是宋代文官常贬低、弹劾皇城司的话术。 如赵光义时代的吕余庆、王宗嗣、徐休复等人,都是用这个办法从赵光义的手里把武德卒的权力夺走。 但赵祯想起赵骏的话,想起这是加强皇权的办法,咬咬牙,坚持这道命令,而且还是绕开了三省,直接给的皇城司权限,根本不需要宰相之类的审批。 毕竟皇城司并不属于官僚体系,而是半隶属于军队,不归官僚体系管辖,并且经费也来自内帑。因此只要赵祯下令,官员们就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在满朝反对声音当中,这道命令还是强行地执行下去。 散朝之后吕夷简王曾王随等知情人猜到估计是赵骏出的主意,便连忙请求单独面见赵祯,然后对着赵祯就是一通洗脑忽悠。 赵祯烦不胜烦,派人去请赵骏过来跟他们说。 晌午时分,此刻观稼殿内,气氛略显凝重,除范仲淹没有来外,其余吕夷简王曾王随等三相三参以及晏殊都在。 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或端杯饮茶,或闭目养神,或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有说话。 大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沉如水,脸色不太好看。 殿外清风徐来,没有给众人在这个即将中秋到来之时带来一丝丝凉意。 毕竟要被夺权,而且以后可能还会有皇城司这座大山在头上压着,谁心里都不舒服。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赵骏姗姗来迟。 不是他不好找,他的位置皇城司了如指掌,主要是他今天出城去调查职田去了,在城外离得有些远。 当赵骏踏进观稼殿的时候,看到众人的样子,忽然就有种熟悉感。 这不是以前大家在观稼殿内畅所欲言时的场景吗?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施施然进门说道:“大家好,都在呢。” 说着就熟门熟路坐在了后面位置。 既然这些人在背后算计他,那他也不用给对方面子,大家就当是平起平坐。 反正现代人早就习惯了没有皇权,接受过新时代教育,没必要对这些人三叩九拜当什么奴才。 现在他也开看了,自己救大宋是为了不让蒙元和满清奴役汉人,而不是为了什么自家老祖宗以及这些旧社会体系。 所以这些人继续拦自己的路的话,那他不介意跟他们彻底翻脸。 见到赵骏的态度,赵祯就有点无奈,他说道:“大孙啊,你看看,你要启用皇城司,满朝官员都反对,劄子摆满了朕的书桌。” “拿去当柴火烧呗,他们的话就当放屁就是了。” 赵骏不在乎地说道。 “赵骏,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宋绶沉不住气,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呵斥道:“皇城司的危害有多大伱根本不清楚,怎么能给予他们随意抓人的权力?” “是啊。” 蔡齐也道:“这些察子无所不用其极,专干偷鸡摸狗之事,然后向上面诽谤造谣,污蔑他人。你可知道当年太祖时期,皇城司抓了多少无辜的人,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盛度摇摇头:“赵骏,你太冲动了,有些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 众人也都看着他。 赵骏笑着说道:“大家都这么严肃做什么?这样,我问吕相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大宋要三易回河呢?” 吕夷简被点名,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是你说,是因为后来的执宰们要阻拦辽军吗?” “错了。” 赵骏摇摇头:“是让百姓以为这样能阻拦辽军,那些执宰们和辽军都知道这样根本阻止不了。” 众人:“.” “你们说皇城司抓了多少无辜的人,却不知道那些庸官坏官蠢官又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三易回河,害了河北数百万百姓。全国各地贪官污吏横行,害了大宋数千万百姓。皇城司虽有弊端,但好处一定比坏处多。” 赵骏看着他们,认真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国家的利益至上,只要能够保证国家利益,那么不管什么手段都是正确的手段。” “难道肆意监听百官,诽谤歪曲,也是正确的?” 王随皱眉道。 “这怎么能不是正确的呢?权力需要监督,国家的安全也需要得到保证。而且你们说诽谤歪曲就是诽谤歪曲吗?皇城司作为特务机构,就有权侦查一切情报,并且一定要遍布全国,甚至遍布海外。” 赵骏坚持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了解官员们有没有贪污腐败,有没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们才能了解百姓的生活,了解他们的想法,最重要的是西夏都知道找内奸来了解我们的情报,我们却在西夏和辽国没有探子,这合理吗?” “那也不该让皇城司拥有随意抓捕之能,你可知道他们会害了多少人?” “不错,权力确实需要监督,但有御史和谏台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再有皇城司!皇城司的存在,只会让大宋变得更加混乱。” “如果单靠一个皇城司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那你之前还说大明有锦衣卫、东厂、西厂,不一样的灭亡了?” “是啊,依我之见,还是应该在全国各地增派御史行里即可。御史和谏官监察百官,这就足够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核心思想依旧是不打算给皇城司权力。 这对于原本官僚体系来说,会造成巨大的冲击。 “呵呵。” 赵骏听了冷笑起来道:“你们可真有意思,让贪官污吏查贪官污吏,让自己监督自己?” 王曾不满道:“赵骏,如今朝堂正直的御史、谏官不计其数,他们也一直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弹劾不法官员,怎么能说是自己监督自己呢?” “赵谏案、崔白案、苗文案、李思案” 赵骏一口气说了十几桩大案,然后笑道:“这些都是我在皇城司看到的旧案,而且还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案子还没看完,里面参与的御史、谏官,涉及开封府、地方知州、通判、推官、县令怕是不下几百上千人了吧。” 他说的都是真宗朝早期查的案子。 宋朝士大夫共治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而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从赵匡胤对待士大夫比较严厉,到赵光义和赵恒早期,略微宽松,但还算管得紧。 所以赵恒早期还是干了不少大事,比如查处贪官污吏。 像赵谏案,涉及到的官员达七十多人,什么御史、谏官、开封府推官判官罢免了一大堆,甚至还杀了几个。
但到了赵恒晚期以及赵祯时期,对官员的态度就非常宽松,甚至下诏公然免除贪官污吏的罪过。 特别是赵祯,以前还做做样子,把犯罪官员都降职,之后连装都不装了,就算证据确凿,也往往会包庇为主,除非朝野弄的动静太大,否则一般会既往不咎。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为什么史料当中,在赵光义和赵恒时期还能记载有不少贪官污吏被查处的记载,而到了赵祯时期就少了许多。 不是因为贪官污吏变少了,而是tm的这些贪官污吏不再被查或者被皇帝给包庇,根本不当成贪官污吏来对待。 因此到了仁宗朝官员欺压百姓、鱼肉乡里,随意用刑罚杀死、灭门、凌辱民众就变成了常态。 也难怪在史料没有那么多详细记载的情况下,范仲淹、苏轼、包拯等正直的人会纷纷感叹天下贪官、奸官、恶官何其之多。 赵骏说完之后,接着笑道:“这些还不算什么,你们猜猜这次我去城外调查职田,了解到了什么?猜猜包括你们在内的职田皇庄,有多少百姓为你们做牛做马,一年到头却连饭都吃不饱?” “这” 众人互相对视,吕夷简王曾等人稍稍思索,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进行反击。 但赵骏已经不给他机会,喝道:“你们这一个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非是怕头上有个皇城司可以随意查处贪官污吏罢了,却不知道,如果你们真正在意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好,就一定要有一些特殊职能部门充当特殊作用。” “你们知道后世第一强国美帝有中情局、调查局、情报局、安全局等等十几个情报机构吗?你们知道后世我们国家也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吗?甚至全世界只要有影响力的国家,都有自己的情报部门!” “情报部门不仅仅是对内,同时还对外。他们可以侦查一切,消除任何不稳定因素。对内监察百官,了解民间疾苦。对外刺探军情,清晰敌国动向,甚至还能挑拨敌国内部。” “连后世强国,生产力和科技都领先你们一千多年的世界,都需要大量的情报特务机构来维系。连我们泱泱中华,也同样要有国家安全部门,你们凭什么觉得不行?难道你们的能力超过了后世所有强国?还是觉得你们超越了后人的智慧?” “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你们自私自利,想要让你们的群体揽更多的权力,更多的肆无忌惮。不希望头上有一双眼睛盯着,身边有一对耳朵听着。很多官员表面上一副大公无私的清官嘴脸,暗地里干的事情比谁都过分。” “现任的密州知州韩远,做开封府推官时干了什么你们知道吗?还有秀州知州王亦文在做监察御史行里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你们又知道?别跟我说什么个例,海量个例那就不叫个例,而是官场常态。” “说实话,吕夷简、王曾,你们这些人在史书上也算留下了好名声。真别逼我骂你们,麻烦你们能把屁股从你们的官僚士大夫体系中挪出来,站在百姓的利益和角度想想,站在国家的利益和角度想想,别tm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了行不行?” 说到最后,赵骏几乎快吼了出来,口水都快溅到众人的脸上。 以前他虽然看过一点宋史,但因为了解的实在不多,光知道个表面情况,所以面对这帮老狐狸的忽悠,当时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就这么信了。 结果从双眼复明到现在二十多天了,真去实际了解情况,光摆在皇城司的那些资料,还有范仲淹给他的资料,能让人傻眼。 虽说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只要赵骏不去管那些事情,一门心思只想风花雪月,天天在内城的勾栏、妓院、瓦舍里风流快活,不去看那些人间疾苦,那这些事情就全当没看见,全当没发生。 甚至更进一步,赵骏只在乎自己,不在乎大宋变成什么样,选择和这些人同流合污,那可以完全昧着良心,只在意自己升官发财。 但问题是赵骏本身就有自己的理想,他对大宋这个积贫积弱从未硬气过的国家丝毫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让中华民族再次伟大,让汉人不再被异族奴役。 所以他才会去深入了解,去看看大宋的黑暗,哪里有问题就往哪里钻。 然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光范仲淹给的那堆资料就很离谱了,谁能想到整个开封府,十有八九都是黑的。再看看皇城司那一堆卷宗,更夸张,里面不乏有皇亲国戚。 最可怕的是这些都是冰山一角,皇城司也被腐化,内部人员买卖消息是常有的事情,更多的事情被隐藏了下来,不见天日。 因此今日在这些人的质问当中,赵骏越说越火大,干脆就把这些罪恶直接掀开,撕下他们虚伪的面具,把这些士大夫们从内到外剖开,将他们的黑心肠子挑在了明面上。 此刻听到赵骏的质问,大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宋朝官场潜规则基本就是我贪我的金银,你干你的坏事,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明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很少会有撕破脸皮的事情发生。 现在赵骏就这么撕开血淋淋的现实,已经是在狠狠地打这些叫嚣着什么圣天子应该“垂拱而治”的士大夫们的脸面。 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些人其实都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反正史料记载当中也没有说他们是奸臣。 但如今皇帝除了兵权和高级官员任免权,官僚士大夫几乎把所有权都抓了。 这样官场全靠一些家底殷实或者本身为人正直的人撑着,其余十之七八都是贪官污吏,这么搞下去还怎么得了? 所以赵骏说了一堆实话。 实话。 才是最难听的话。 “怎么,都不说话了?说实在的,不查不知道,要是再深入追查下去,我相信诸位相公的脸上肯定很难看。” 赵骏冷笑说道:“你们可以不贪不拿,不代表别人不行。自己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查呢?我要做的又不是杀遍整个官场,只是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整改,否则就算能撑过靖康耻,你们有信心在不断官逼民反的情况下,撑过蒙元崛起吗?”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吕夷简面沉如水,终于开口询问。 赵骏毫不犹豫道:“改革不止在于官场,也在于外部。我准备效仿后世大贤,一边投身于官场当中,了解官场弊端。一边支持官家加强皇城司的职能,让皇城司遍布全国,甚至国外。” “好,既然如此,那你努力科举吧。” “嗯,还过几天就到秋闱了,我希望你能够把心思先放在学业上。” “多多看书,才能增长智慧。” 听到赵骏并没有打算摒弃入官场的想法,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因为在赵骏复明之前,他们就已经感觉到赵骏的杀性很大,他们生怕赵骏复明之后会一旦掌握权柄就会大开杀戒,所以才希望引他入局。 一是能减慢他掌握权柄的速度,二是也希望体制将他同化,即便将来推行改革,也更加温和一点,别动不动就要杀尽贪官。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时赵骏其实就是键盘侠在口嗨而已,丝毫不知道自己处于大宋。只不过现在真正到了大宋,见识到了这黑暗一角,才是真的想杀人。 因此虽然结果一样,过程却不同,要是他们当初选择温和一点的方式,全力支持他的想法的话,或许也不至于让现在的赵骏这样愤而与他们抗争。 “唉。” 晏殊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如今官场确实需要好好整改一番了,各地民乱四起,寻求改变也不是一件坏事,只希望骏小子你能把握好分寸,这皇城司若是变成一把刀,恐怕会伤及很多无辜的。” “行了,我知道了。” 赵骏说道:“大宋的情况你们不比我了解得少,如果你们能够真心实意地好好支持我进行改革,不再对我指手画脚的话,大宋的未来就会光明得多,希望你们自己也能认清楚一些事情,别老把自己的屁股坐歪了。” 众人已经起身,互相对视之后,向赵祯拱手说道:“官家,臣等告退。” 这次赵骏算是彻底把皇城司的权柄拿到了手里。 虽然只是三相三参等人勉强答应,下面的官员们估计还是会闹得沸沸扬扬,但只要赵祯和吕夷简他们默不作声,下面的官员们再闹腾,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第八十八章 大势不可挡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八章大势不可挡赵骏在皇宫与吕夷简、王曾等旧有官僚保守派一顿拉扯。 等他们走后,又对着赵祯一通输出,继续加深他启用皇城司,稳固皇权的念头。 赵祯性格软弱归性格软弱,对于加强皇权还是比较上心,因此也是在赵骏面前表示,自己会坚持下去。 虽说赵骏并不信任他,但目前自己实力未强大起来之前,就只能暂时依靠这厮,也没有办法,就只能疯狂CPU,再三叮嘱,这才离开。 离开皇宫之后,赵骏并没有去皇城司,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他需要进行一定地梳理。 回到家中,支开了周辛等皇城司察子护院,自己回房间从上锁的行李箱里掏出笔记本,然后坐在窗前的书桌边进行数据统计。 汴梁城周边职田情况:王家庄被摊派职田三百六十七亩,每亩制分收一石至八九斗。北岗村被摊派职田二百九十八亩,每亩制分收九斗至七八斗。东官庄村.. 赵骏记录着今天调研到的职田情况,过一段时间等秋闱结束之后,他就打算下乡去基层,前往河南、淮北、徐州等中原腹地去了解实际情况。 现在他除了去外城调查社会的黑暗以外,还有其它很多事情。比如如今的职田制度给百姓们带来多大的负担,还有官府的征收、压迫、剥削造成了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之前在皇城司档案资料里,看到秦陇斜谷务所的造船木材,一概向百姓征收索取;又七个州交纳河桥竹索的赋税,一般有几十万贯。 而这件事情之所以被记录下来是因为宋真宗时期有个官员把这笔钱给贪了,后来那个官员调任到中央,有御史弹劾他这件事情,宋真宗大怒,让皇城司彻查,这才存在了档案库里。 也就是说,如果没人贪这笔钱,或者说贪了没有人揭发出来,那么赵骏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一直持续到宋仁宗晚期还存在。是后来包拯调任户部副使,发现全国有这么多向百姓征收索取的苛捐杂税,请求免除部分,才算是结束。 由此可见宋朝官府的摊派、征收、索取、徭役、赋税有多严重。不仅是普通百姓造反,连很多中小地主都受不了这么盘剥造反,可见一斑。 现在赵骏调查的职田也是一种,职田是供养官老爷们的,并不是从现有土地里面拨,而是让官员自行招募人手开荒。 听起来这个政策不错,问题是开荒出来的大多是地力不行的劣田,产出有限。百姓不愿意租佃,官员就只能通过行政手段逼着百姓租佃,而且租颗高,遇灾不减,严重剥削了百姓。 很多村落被摊派了职田耕种,有时候官府甚至会直接把老百姓的好田调换成职田,抢占他们的土地,在沉重的负担下经常会出现整村整村的人背井离乡逃亡的情况。 这些都是赵骏出城之后,在汴梁城外的乡下村落四处找人问的,乡里百姓不像城里人那么警惕,很多都心直口快,有抱怨就直接说,没那么多心眼子。 虽然也有看到他们是外面来的人,缄默其口的,但赵骏借口自己是个商人,想在城外买些田,打听一下情况。由于职田不能买卖,总是会有耿直或者淳朴的人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倒也能问出不少东西。 “离谱,加上范仲淹给我的那些资料,光我这二十多天看到的事情和知道的事情,加起来都一万多字了,记录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还是我现在看到的,天子脚下,有御史和谏台盯着,这些人为了防止黑料流出去,一般还不敢做得太过分,基本就是收受贿赂,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而已。等以后出了汴梁,去全国各地,还不知道遇到多少事情。” “有的时候这种黑暗东西看多了,真是会让人抑郁,算了,还是先想想我以后该怎么办吧。” 赵骏把所有的资料都记录下来,等打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将文档关上,打开音乐,靠在椅子上,无意间瞥见桌子上的手机,顺手又将自己的手机插在了电脑上,试图再次充电。 当初手机在泥石流里进水短路了,可之后自己一直没有开机,现在过了几个月,内部应该干了。多次尝试充电,一直不成功,不知道是不是彻底坏了。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时常保持着这个习惯。万一某天忽然就能充上电了呢?手机里还保留着不少爸妈的相册,也算是个念想。 等插上电源之后,看了眼屏幕,依旧没有动静,他就只能又倚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后院思索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拿到了皇城司和厢军的权柄,但不能马上就开始大搞特搞,一是要把皇城司内部清查干净,二是需要继续追查,把汴梁外城的大量罪恶洗清干净。” “内部的整顿迫在眉睫,不仅仅是皇朝和汴梁,还有全国,现在也只能先把皇城司遍布大宋,扫清全国的黑恶与贪官污吏,就像后世国家每几年就要进行一次反腐和扫黑运动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整个体制、社会发展以及生产力不能提升上去,大量的罪恶依旧会不断滋生,没过几年,官场腐败和黑恶势力还会卷土重来,所以目前我也只能暂时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仅仅只是抓一些贪官,除掉一些恶霸,清理一些地主,那最终也不过是个裱糊匠而已。要想彻底改变大宋,除了皇权暂时不能碰以外,其余的社会体制都要进行大幅度变动。” “等到这次秋闱结束之后,我就先在汴梁再待一段时间,然后即刻启程前往大宋各地进行基层调研,深入了解大宋的基本情况,一边勘察各地治理情况,一边为将来改革制度进行准备工作。” “之后还有宋夏战争以及可能会出现的宋辽战争,然后就是黄河改道,距离这些事情基本都在十年之内。我必须要在宋夏战争结束之后,整顿了整个官场秩序。” “待内部暂时安稳下来,大宋就可以正式开始对外了。” 赵骏思索着现在的道路。 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急不来,也不能急。 上手就马上开始改革肯定不对,而是要先深入民间,把社会阶级矛盾,了解现实情况,才能着手于制度。 只不过复明后二十多天,看到的情况就已经让人很是不爽,未来恐怕还有更多不爽在等着他。 希望皇城司手底下的这些人,能少一点蛀虫,让自己不至于无人可用吧。 赵骏看着窗外,心里想着。 . . 吕夷简等人出了宫后,就被夏竦、陈尧佐、贾昌朝、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刘元瑜等党羽围住。 但赵骏的事情是机密,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说,只能避而不见,直接离开。
之后他与王曾等人互相通了一下气,约定在东楼的雅间见面。 按理来说,王曾和吕夷简是死对头,双方势如水火,不会答应与他一起密谋才是。 但往日只是政见不合,需要不断积累矛盾才会在明年四月爆发,现在还没有矛盾升级到那个时候。 更何况如今有严重的立场问题,他们就只能因同一立场,而被迫站在了一起。 此刻除范仲淹外,知情人全都到齐。 雅间内,桌案上焚着香炉,两侧屏风画着仙鹤与迎客松,残阳透过纸窗映照进屋内,将每个人的脸都衬得明暗交织。 “官家最厌恶朋党,且不想赵骏的事情传出去,为避嫌我们本应该散值之后就不再见面。” 吕夷简环顾四周,第一个开口说道:“但如今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赵骏并没有按照常理去走,而是执掌了皇城司,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当初是吕夷简安排晏殊去向赵祯提议,让赵骏走赐同进士出身的路子入仕,也是吕夷简在赵骏询问一定要走科举的时候,劝说他才让赵骏勉为其难地迈步科举的路子。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赵骏眼睛没有康复之前,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一批违法乱纪的贪官污吏,对于那些哄抬物价、侵吞国家资产的奸商也是一口一个抄家灭族。 那个时候包括赵祯在内,都惊叹于后世之人怎么一个个杀伐果断,血气方刚,杀起人来,那都是一批一批的宰,而且还是抄家灭族,手段极其狠辣。 虽然那时赵骏是站在后世伟人对待这些人的手段以及网络键盘侠的想法上口嗨说的,但吕夷简王曾他们可不知道啊。 因此听到赵骏的话,当时就给他们整慌了,害怕赵骏复明之后真就对官场大开杀戒,这才希望通过让赵骏走科举的路子,先一步步进入他们的体制内,进行同化处理。 结果万万没想到,哪怕让赵骏已经走了科举的路子,他还是偷偷说动了官家,加强了皇城司的权限,执掌了皇城司的权柄,俨然已有了杀伐的能力。 这可把众人给吓坏了。 所以吕夷简才冒着风险,召集大家偷偷私下见面,商讨对策。 “终究还是因为赵骏在未复明之前说的很多话让官家已经动摇,官家现在已经铁了心重新恢复皇城司权势,我们现在也不好办啊。” “要不干脆就听之任之吧,现在满朝官员都纷纷上书反对,官家却还是无动于衷,说明官家彻底信了赵骏的话。” “其实赵骏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如果说能够说动赵骏,对我们门下子弟网开一面的话.或许未尝不能支持他进行大改革,反正死的不是我们的子弟就行。” “诸位家族哪个没有门生故吏,偶尔犯错也是常有的事情。可赵骏观其言行,似是一个莽撞青年。万一他不为所动,硬是要对门下子弟动手怎么办?” 众人一筹莫展。 人都有自己的私欲。 宋朝虽然门阀世家力量被削弱,可门荫依然强大,哪怕不能成为高官,却也能成为中下级官员,因此各家子弟门荫入仕者极多。 比如吕家,吕夷简的几个儿子全是门荫入仕,只有第三子吕公著先得门荫,再考科举,最后成为宰相。 再算上他的孙子以及吕蒙正家族,史料记载,吕家光门荫入仕者达二十余人。 这还只是吕蒙正吕夷简等子孙三代人以内,未来吕家门荫入仕的人多得很,比如南宋大儒吕大器、吕祖谦、吕祖俭等,祖辈都是门荫官,他们入仕的时候也是门荫。 所以别看他们一个个为官清廉,好似两袖清风,实际上背后都站着庞大的家族。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他们会反对范仲淹改革的原因。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子弟被革除出官场。 之前吕夷简出计想让赵骏走科举入仕,一来同化他,二来也是希望能够拉拢他,为将来家族子弟谋一条生路。 但如今赵骏另辟蹊径,又开辟出了皇城司的路子,这自然让众人愁容满面。 有人想着,要不和赵骏合谋一下,卖了中下层官员以及同阵营的其余高官。也有人觉得赵骏性格刚烈,不一定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因此一时犹豫。 吕夷简看向王曾道:“孝先,你怎么看?” 王曾皱起眉头,面容略显难色,迟疑说道:“我观赵骏并不是在说笑,如今执掌了皇城司,要到了缉捕审查处置的大权,怕是要动真格的,我以为还是要三管齐下为好。” “你说。” 吕夷简说道。 王曾沉声道:“一是必须继续让赵骏科举入仕,让他入了官场,再催促他制造火器,以分其心。二是约束家族子弟,莫让他们惹是生非,但有为非作歹者,立即向官家请罪罢黜掉,以免赵骏真的下死手。三来.” “三来什么?” “三来还是要试探一下赵骏的意思,其实我们都清楚,赵骏来了之后,大宋将会出现从未有过的变革。变革势不可挡,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还是要认清楚现实,不能以身躯去硬抗滚滚洪流,还是应该顺从一些才是.” 王曾看着众人说道:“一味地想拉拢赵骏,希望他对诸位以及子弟手下留情恐怕不现实。大宋各地的情况大家也了解,赵骏是不会收手的,所以只有投身其中,助他一臂之力,方能令家族在洪流中幸免于难。” “唔” 吕夷简看向晏殊,问道:“同叔,伱觉得呢?” 晏殊叹气道:“王相所言极是,大势不可改。未来大宋的天会变,如果我们也不能及时改变想法,未能投身其中,甚至与赵骏作对,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吕夷简又问他人。 王随和盛度对视一眼,二人在政事堂话语权远不如吕夷简和王曾,向来随波逐流较多,就都不说话。 唯有蔡齐和宋绶沉吟片刻,似乎是想明白了不少,都纷纷开口说道:“王相所言有理。” 士大夫阶级总是具备软弱性和妥协性,何况他们几个只是士大夫阶级中官位最高的几位,代表不了整个士大夫阶级,将来如果赵骏真的和官僚体系起冲突,他们想办法置身事外就是了。 “嗯。” 吕夷简最终长叹一口气道:“那就先如此吧,好在赵骏依旧会科举入仕,似乎并未察觉到我们心中所想,因而就先听之任之,除非万不得已,还是避免与其为敌。” 说着摇摇头,站起身准备离去,只是起身之后,似有几分踉跄。最终还是背负着双手,出了雅间。 那身影。 却是苍老了几分,远不像曾经那般在政事堂独揽大权,近乎独相的吕许公了! 第八十九章 与开封府的第一次冲突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八十九章与开封府的第一次冲突秋闱在即,汴梁的儒生士子明显多了起来,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身穿长衫的读书人。 各个酒楼、勾栏、瓦舍、茶馆也都相当热闹,三五成群的士子聚在一起,或是吟诗作对,或是指点江山,让汴梁充满了文人气息。 由于大宋在各州都有解试考场,所以来的士子基本上都是汴梁及周围京畿路人士,往日来汴梁次数颇多,一个个倒是熟门熟路,该往哪里钻就往哪里去,街头巷尾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此刻赵骏走在十字街的东庙外,汴梁内城他已经走遍了。 他曾经去过崇明门内大街的大辽使馆,见识过大辽人的嚣张跋扈。也曾经去东大街外,看到过相国寺门口的繁华盛景。 夜市的漂亮姑娘很多,樊楼外饭香扑鼻,站在天汉桥上能一眼看到皇宫门口的宣德楼,大街小巷各衙门府邸,勾栏妓院伸出来的葱白玉手在汴河边的春风当中轻摇招展。 这里空气里的味道,都充满了香甜,令人陶醉。 唯有赵骏偶尔在经过汴河桥梁的时候,会看向岸边硕大的排水洞口微微有些出神。 汴梁水路四通八达,连着黄河、汴河、蔡河等六七条大型河流,一旦雨季很容易爆发洪水,淹没整个城池,因此就需要极为发达的地下排水系统。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这里就已经开始建设下水道,到如今大宋,把都城定在汴梁之后,在原有千年的基础上,又经过百年修缮,下面的水路系统已经是纵横交错,繁密如网。 据说汴梁城下约五六丈位置,已经演变成了一座地下城,鬼市、鬼樊楼、无忧洞皆藏匿于此。 前几天下雨,从地下排水管道冲出不少尸体,都被开封府的人带走。赵骏那个时候也恰好在外城,亲眼看到几具残缺的孩子尸首排在岸边。 丢了孩子的家长得知消息赶来,有认出孩子的哭断了肝肠,有看到这里面没有自家孩子,脸上露出复杂侥幸,还有更多的尸体没有人认领,围观的百姓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 汴梁太大了,外城住了几十近百万人口,丢个几十上百个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止是小孩,还有大人,特别是年轻女子。 据开封府统计,最近几年光报案的人家就有一百多户,能找回来的屈指可数。更多的就像石头扔进了大海里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赵骏感叹。 汴梁地上城繁荣昌盛,地下城也繁荣昌盛,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赵骏在人流穿梭的东庙对面找了一家茶楼,除了他自己以外,就是身边狄青五人小队将他团团护住,等他进去后没多久,就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进来,很快原本人不多的茶楼就即将坐满。 二楼临窗位置是抢手的地方,早就被人占据,距离春闱还有五天时间,茶楼上基本都是应试的考生,在一起谈天说地,聊着诗词歌赋,针砭时弊。 楼下时不时就有公门的人来来往往,还有士兵在大街上巡逻穿梭,让原本就熙攘的人流量更加拥挤。 “这两天怎么回事,以往科举的时候开封府衙门确实会增派人手,在大街上四处巡逻,以维持秩序。但基本上不会派军队,怎么现在有那么多士兵在街上晃悠?” “你不知道吧,这些都是皇城司的士兵。” “皇城司的士兵不是都只会在宫外站岗吗?怎么都跑到大街上来了?” “现在宫外站岗的士兵都换成了殿前司的人,皇城司的士兵全都上街巡逻,一切敢闹市者全都抓到了皇城司衙署。” “怎么回事?皇城司翻天了?他们什么时候有了抓人的权力?难道就不怕御史和谏台弹劾吗?” 邻座的几个士子看到窗外来来往往的士兵,就有不明白情况的人询问。 皇城司在汴梁有五千多人,其中至少三千人都是明面上的士兵,暗探约两千人左右,分布于大街小巷,查探一切往来情报。 因为皇城司本质上属于军队,按照宋律汴梁城的秩序属于开封府,皇城司的士兵只有保护皇宫的权力,没有其余搜查、取证、缉捕、审判的权力,权势可以说几乎没有。 就连暗探在搜集情报的时候要是惹了开封府,都有可能被开封府的人抓起来,察子们像是过街老鼠,向来都见不得光,因此见到这明目张胆,令人疑惑? “你还不知道吧,官家下令从前日起,皇城司就有了不用通过大理寺和开封府直接拿人的权,抓到人也不用经过大理寺和开封府审判,因而皇城司兵马现在全都被安排在各坊市巡逻呢。” “皇城司竟然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势?” “据说如今皇城司新上任了一位知司,姓赵,有传言说是宗室子弟。” “宗室子弟能执掌皇城司吗?不是说他们不得入仕为官,不得入军为将,怎么能拥有皇城司这般军队之权?” “这谁知道去,也许这人并非宗室,只是恰好也姓赵罢了。” “不过听起来也算是件好事啊,以前在汴梁的时候,每年秋闱、春闱大量士子涌入城内,开封府人手不够,到处都会发生案子,现在有了皇城司维持秩序好像也不错。” “京畿路的士子来汴梁参考,了不起就那么几千人,本来就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这些人能维持什么秩序,就怕随意抓人,造成冤案四起。” 众人议论纷纷地说着,有个士子忽然瞥见旁边椅子上坐着个被家丁簇拥的年轻人,看打扮好像也是来考试的书生。 因为赵骏身边的护卫都配着刀,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某衙内,秉着结交权贵的心思,就有个人起身走了过来,向赵骏拱手说道:“这位兄台也是来赶考的吗?” “算是吧。” 赵骏笑了笑没说话。 他今天是来看看皇城司的行动,刚刚上任就什么都不干肯定不行,所以他打算主动出击,一来揪出里面的内鬼,二来也是挑衅一下开封府的权威。 范仲淹在开封府的时候,下面的人还算收敛,甚至有不少如韩远这样的邪恶之徒被他赶走,换了几个刚正不阿的人上来。 结果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开封府衙就又变得黑暗腐败,新上任的开封府尹张逸仅任职一个月就被调走,后上任的丁度是个训诂学家,虽然为官清廉正直,但说难听是个刻板的老儒,极容易被下面的人蒙蔽。 所以在他的糊涂治理之下,开封府下面的官吏继续上下其手,特别是府衙的牌司制度,当时要想去开封府告状,就必须在府衙门口登记排队,且就算登记完后也不能立即开庭,而是要等通知。 基本上如果不给负责牌司的官吏送钱,想等到开庭审理,要到猴年马月去了。而且一旦涉及到开封府徇私枉法,或者牵连到跟他们有关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府尹开庭。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百姓遇到冤案还在外面登记排队呢,府衙里面的开封府尹却还以为天下太平,每日读读书,喝喝酒,清闲作乐,舒服得很。 “兄台不如和我们一起来坐坐。” 那士子邀请道。 赵骏摇摇头:“你们坐吧,我待会还有点事。” “那就不打扰了。” 士子识趣地离开,但走前还是说道:“最近皇城司四处巡视,兄台还是要对他们小心一些。” “嗯。” 赵骏哭笑不得,就点点头应下。 过了片刻就有个汉子蹬蹬蹬地快速上楼,到赵骏耳边低语几句,赵骏点点头,随后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那边的士子不由得艳羡说道:“不知道是哪家衙内。” “这些衙内不是我们能结交的,伱胆子也是真大,还好那人脾气秉性好像还不错,要是遇到一些脾气不好的衙内,冒然过去,少不得挨揍。”
“原来是这样,多谢李兄解惑,看来以后遇到这些衙内,咱还是应该躲开点。” 后面的人小声说着。 赵骏此时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下了楼,直接往南堂街去。 南堂街这时正有些混乱,皇城司的士兵在街上遇到了一桩事,有个老妇人在街边给人缝制为生,忽然看到街上有个女子,她惊叫起来那是她儿媳妇,上去拉扯。 结果女子身边有两个壮汉跟着,打了那个老妇人,惊动了皇城司士兵,上去把他们抓起来。没想到开封府衙役也过来了,双方正僵持着。 赵骏过来的时候,见到皇城司的士兵已经来了两队人,开封府的衙役们也是纷纷呼朋唤友,吹响哨子,来了二三十个。 街道中间已经空了出来,两边的楼上探出无数个脑袋,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摆摊的基本都已经跑了。 士兵控制了老妇人、女子以及两个壮汉,开封府的衙役正勒令他们交人。 “怎么回事?” 正在这个时候,几个轿夫抬着一架轿子到了现场,下来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中年人,威严地看着这一切。 见到有官员到场,皇城司的士兵们互相对视,皆有些畏惧。 他们毕竟以前地位低下,不像开封府巡检、孔目、行首、衙役等人一样,有文官支持,因而不敢妄动。 很快就有衙役把事情跟那人说了一下,官员就喝道:“既有案子,就该归开封府管,你们皇城司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 “你让谁滚?” 赵骏越众而出,冷冷地看着这人。 他认识。 资料上显示此人名叫廖昱,是开封府司法参军,正七品,干了不少贪赃枉法的事情。 廖昱眯起眼睛看着赵骏,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便呵斥道:“你是何人,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离开。” “我叫赵骏,现在知皇城司,从今天开始,开封府办不了的案我们皇城司办,开封府抓不了的人我们皇城司抓,你还有什么疑问?” 赵骏扫了眼对面,忽然注意到对方人群当中竟有个熟悉面孔,当时就心中盛怒,那个人正是当初放走人贩的国字脸衙役。 廖昱皱起眉头。 跟普通百姓不同,他们当官的渠道多,消息来源自然也多。 皇城司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清楚一二。 如今官家大大加重了皇城司的权限,有传言说官家实在忍不了汴梁城内四处乱象,所以决定出手整治。 因而这几天上面也打了招呼,示意他们低调一些,免得被皇城司抓到把柄。 但皇城司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竟然直接派士兵上街巡逻,而且把属于他们的案子也抢走了,摆明了是想抢夺开封府的办案权。 本来这也没什么,反正开封府每天那么多案件,有人帮他们分担也是件好事,问题是开封府有不少案件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要是被皇城司的人查出来,那他们岂不是也要遭殃? 想到这里,廖昱就低声问左右道:“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 左右摇摇头:“不认识。” 那看来跟他没关系,廖昱就看向那老妇人说道:“你是哪里人?” 老妇人说:“中牟人。” “你既说这人是你儿媳,可愿意去开封府立案?” 廖昱问道。 赵骏说道:“若你不想去开封府,由我们皇城司替你做主,从今日起,开封府的人也归皇城司管,若是阻拦者,杀无赦!” 老妇人连忙叫冤道:“我儿死后,家里钱财都被这女人卷走,我在中牟报官无人理会,来开封府报官因无钱进衙门,到现在都没人受理,反正老身就一条命,愿意去皇城司.” 哪料到老妇人话还没说完,女子撒泼大叫道:“我跟她没关系,我不认识她。” “既然没关系,自然会查清楚,你怕什么?” 赵骏喝了一句道:“把她的嘴封上,那两个人的嘴也堵住,将人给我带回皇城司衙署。” “是。” 周围士兵们听到知司的话,胆气大生,便抓了人就走。 廖昱也没有阻拦。 这事跟他没关系,至于维护开封府颜面,那是丁度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自己贪赃枉法,他也确实不太想跟皇城司直接起冲突。 毕竟赵祯前几日可是下了死命令,纵使开封府见了皇城司,也得自动低一级,皇城司拥有更高级别权力。 很快廖昱就带着人走了,旁人见到这虎头蛇尾的一幕,顿时嘘声不断。 等到廖昱的轿子离开现场,回了开封府衙,就有心腹凑了上来,对他说道:“参军,咱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点堕了开封府的名头?” “呵呵。” 廖昱笑了笑道:“现在皇城司有官家撑腰,得了权力就马上巡检全城,气势正旺,不应该与他们正面相扛。” “这倒是,我刚才看见他们连禁军的弓弩都带出来了,不会是想当街杀人吧。” 心腹想起对方弓弩箭端闪烁着寒芒,不由得心有余悸。 廖昱摇摇头道:“那赵骏嘴上猖狂,无非是仗着背后有官家罢了。且容他猖狂些时日,吩咐下面的人,见到皇城司的人莫要和他们争论,除非是牵扯到自己人,否则案子都交给他们就是了。” “啊?” 心腹惊讶道:“这会不会让开封府百姓只知道皇城司,而忘记了府衙?” “你啊。” 廖昱瞥了心腹一眼,要不是心腹是他小舅子,真想狠狠地给他一耳光,问问他为什么这么蠢。 与此同时,南堂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赵骏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目光死死地盯着人群当中那个国字脸衙役。 对方似乎没有认出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或许那天天色太暗了,对方并没有把几个外地的贼配军放在心上。 “知司当真是神武,连开封府衙都能喝退。” 回去的路上,石玉兴高采烈,对赵骏说道:“以后皇城司在东京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呵呵。” 赵骏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方知难而退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因为如今皇城司拥有了缉捕和审判权后,就与开封府职权相撞。 赵骏故意把人派出去,就是为了和开封府起冲突。 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够抓到对方把柄。 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接招,直接就让他把人带走了,令人出乎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无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赵骏和吕夷简他们大吵一架,让吕夷简他们心中忌惮,所以跟下面的人打了招呼,让开封府跟皇城司尽量别起冲突,免得赵骏真动手砍人。 二是对方可能在酝酿着什么阴谋,比如故意纵容皇城司,让皇城司在汴梁横冲直撞,一旦皇城司出了篓子,抓错了人审错了案,他们再煽动一下民怨,恐怕马上就又是无数弹劾的奏折飞到赵祯的桌案上。 所以开封府这边才暂时对皇城司避其锋芒,廖昱就这么带着人离开。 赵骏虽然在官场上没混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看过那么多古代阴谋事情,自然也能猜到几分。 因此他并没有为这次胜利而感到高兴,而是对开封府高看了几分,对方似乎在别有所图啊。 第九十章 弃暗投明,开封府密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章弃暗投明,开封府密谋汴梁的夜总是这样让人迷醉。 小河缓缓流淌,八月城中弥漫着桂花香气,连月亮都比往日圆了几分。 赵骏此时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抬起头仰望着夜空。 他刚才去了一趟范仲淹那里,向范仲淹询问为什么他挑衅开封府,对方却避其锋芒的原因。 结果没想到范仲淹除了告诉他之前的两个猜想之外,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个可能。 那就是开封府的中下层官吏,明显是要拿丁度这个开封府尹当枪使。 毕竟丁度是个糊涂官,下面说什么他就以为是什么,又向来都刻板迂腐,听到皇城司在抢夺开封府职权,很有可能直接找赵祯告刁状。 奸猾小人好对付,这样一身正气的糊涂大臣却难搞定。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又身居高位,而且私德还挺好。 像丁度这货,年龄不到五十,在汴梁为官,一直住在一间陋室,没有妻妾,生活简朴,发了工资都接济穷人,打是打不得,骂又不好意思骂,只能摆出事实给他看才行。 所以赵骏就觉得脑壳疼,怎么赵祯这家伙净给自己添堵,能不能换个贪官污吏或者聪明能干的当开封府尹?来个正直的糊涂官,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偏偏范仲淹还得跟他们站一边,至少表面上得维持整个官僚体系的利益,以免还没有搞庆历新政就受到排挤,没办法帮他劝说丁度。 因此如果丁度真的被开封府的人当枪使,基本上也就只能赵祯和赵骏抗住这个压力。 算了,还是一步步来吧。 赵骏回到了家中,这个时候他的家门口已经有几名察子在等着。 见到他过来,纷纷拱手行礼道:“拜见知司。” “嗯,到院子里来吧。” 赵骏问。 白天抓的人带回了衙署,他没那么多时间亲自审问。 汴梁一天发生的案子不知道多少,事事都要他过问的话,那干脆就天天审案算了,也做不了其它事情。 所以他就让曹修的一名心腹押班来处置,好在曹修还算得力,如果皇城司全是王世隆这种人,他下的命令阳奉阴违,恐怕真的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一行人跟着赵骏进了院子,赵骏坐到院子大树下的石桌上,领队的押班走过来想他行礼。 “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老妇说数月前那女子到中牟,说是孤苦无依,嫁给老妇的儿子。之后一两月都相安无事,结果老妇的儿子忽然被人打死,中牟县令判赔她银两,不久后女子卷钱逃走。” 押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又道:“那女子则矢口否认,还说自己不是汴梁人,那两个男的是她兄弟,此番来汴梁是回乡路过。但问她之前去了哪里,家乡在哪又说得含糊。我们分开审讯,男的说是京畿路人士,女的却说是蔡州人士。” “看来这女的和那俩汉子有问题啊。” 赵骏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问题很大,也就是说这女的做事不谨慎,没想到跑到汴梁还被老妇人发现,没有提前与那俩汉子串通好口供,导致分开审讯立即就露出马脚。 “是的。” 押班说道:“而且今日有个兄弟跟我说,他认识那两人。” “让他过来。” “钱立,知司问你话。” 押班向后招手。 后面就马上有个察子走过来,低头拱手道:“小人钱立,见过知司。” “说说吧。” “那两人都是城里丐帮的。” “丐帮?” 赵骏惊讶,没想到这金庸里的东西,现实居然还真有。 也是他上学的时候没修《乞丐史》,否则就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丐帮就是在北宋初步成形,老大叫做团头,底层乞丐衣衫褴褛,但团头却是家财万贯。 史料记载,南宋初年的杭州城中,有一位世袭了七代的丐帮帮主——“团头金老大”。他管辖着杭州金城的乞丐,收他们的例钱,给众丐的生活相应的照料。 “金老大”俨然族长一般地位,在乞丐中享有相当的权威,借着众多乞丐的供奉,他挣了个“廒多积粟”、“囊有余钱”的殷实家境,以至“放债使婢”,虽不是城中首富,也是数得着的富豪。 由此可见,宋朝地下黑社会有多精彩,丐帮、无忧洞、鬼樊楼、鬼市等等,大小势力几十股,与开封府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往往这些势力的背后就有某个开封府的大人物或者权贵。 “是的。” 钱立说道:“那两个人是丐帮的蓝杆子,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会找个女的,见哪家人少子无势,娶不到婆娘,就安排女的嫁过去,之后怂恿丈夫跟权贵闹事,被权贵打死后,再与人和解,拿了银钱就跑。” “啊?” 赵骏被这离谱的犯罪手法给震惊了,说道:“难道那丈夫就这么傻,敢跟权贵闹事吗?” 钱立笑道:“所以他们挑的人一般以憨傻的男子居多,而且也不会直接挑衅权贵,专去权贵开的店里去闹,有的时候这些蓝杆子还会去受聘为打手,等男子被婆娘唆使过来闹,就故意把人打死再跑,祸事就交给权贵处理,权贵不想闹大,自然只能赔钱了事。” 赵骏脸色就沉下来。 这里面除了丐帮作祟之外,还涉及到了中牟县县令包庇权贵,把人打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赔点银两给老妇人,而且银两还被女的卷走,难怪这老妇人要来汴梁告状,儿子真是死不瞑目啊。 “此事隐秘,你怎么知道的?” 赵骏有些纳闷。 这犯罪手法,赵骏做梦都想不到的事,钱立咋知道的? 钱立一脸尴尬。 赵骏略微思索,便没有追问,点点头道:“嗯,你做得很好,记伱一功,那三人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丐帮里面的所有细节,最好找到犯罪证据。” “是。” 众人拱手应下。 赵骏正准备挥手让他们离开,忽然注意到钱立面有异色,猜到他可能对自己有话要说,便说道:“其他人去办案吧,钱立留下,我还有点丐帮的细节之处要问你。” “是。” 钱立拱手又礼,其余人便离开。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赵骏,周围则是狄青、周辛等护院看守。 赵骏说道:“这些都是我心腹,也是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钱立便跪下道:“知司,小人该死。小人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以前看到过上司包庇他们,所以才把他们认出来。” “哦?” 赵骏饶有兴趣地道:“那你为什么敢跟我说?难道不怕你上司报复你吗?” 钱立说道:“小人知道知司肯定会有大作为,因而愿意投效,而且知司下令让小人们查一些事情,上司却偷偷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好。” 赵骏高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够弃暗投明,就说明你很聪明,回去继续监视你上司,若是能立下功劳,本知司必然会重用于你。” “多谢知司。” 钱立大喜,这次他来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毕竟皇城司的察子油水不多,全靠卖消息赚钱,所以皇城司内部也很烂。 这次赵骏特意放出风声,要去调查一些权贵,下面的那些人就连忙去通风报信,编造假的信息回来上报。 钱立原本也是打算这样,但他运气不错,有个表哥是曹修的心腹手下之一,同时这人也是赵骏出行的时候一直保护在他周围的暗探察子。 此人深知赵骏拥有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力,甚至在进宫一趟后,官家第二天就下令让赵骏执掌皇城司,且让皇城司拥有缉捕、审查、设置公堂之能,权势可谓滔天。 所以他立即明白皇城司的天要变了,便连忙吩咐表弟以及皇城司内交情颇深的朋友,要他们千万不要再继续蒙蔽上司,以免招惹大祸。 而且不止是他,跟在赵骏身后的察子暗探有一百多个,里面不乏有聪明者,见到赵骏这般待遇,也是猜到了几分。 谁都有亲朋好友,一时间消息扩散了出去。 很快在接下来几天,果然就有不少人来通风报信,检举赵骏之前派出去调查的探子。 甚至也有已经跟被调查者勾结的探子知道了自己被检举的事情,闹得皇城司内部人心惶惶,不少人都觉得大难临头,本来里面各派系林立,斗争不断,这下就更加混乱起来。
而赵骏得了信并未马上动手,而是把消息都摁了下来,因为如果现在出手,最多也就抓住表面上一些,藏在里面的大内奸浮不出水面。 所以他决定先沉住气,继续按照原本计划深入,等到所有的调查报告上来再一次处置,也好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 八月十四日,即将中秋。 这是赵骏在被任命为皇城司知司之后的第七天,离秋闱锁院也只剩下三天时间。 宋代秋闱时间并不固定,一般按照离汴梁的远近来算。 因为需要给中举的士子足够的时间在中举之后前往汴梁参加来年春闱,所以像广西、岭南、福建,经常是六月就举行秋闱乡试。 汴梁则稍微晚一点,一般在八月十五至九月前考试。 比如宋仁宗天圣四年的解试就在八月十九日,今年是八月十七,到了那一天所有参加秋闱的士子都要前往贡院,倒是贡院会上锁,连考三天,吃穿住宿都在里面。 赵骏并没有推辞掉吕夷简他们请求参加科举的提议,而是本着让对方并不清楚自己知晓他们意图的原则,假装应付一下。 反正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以前是觉得深入官场了解官场,现在跟老范结盟之后,有了老范这个在官场浮沉几十年的老官在,还怕什么不知道官场弊端? 不过他现在不打算和吕夷简他们彻底翻脸,除非对方顽固到自己忍无可忍的地步,所以该敷衍一下还是要敷衍一下。 这两天他假装在看中看书,白天则继续暗中调查,又见识到了很多社会黑暗,慢慢地也了解到了不少这些地下势力的犯罪手段和他们背后权贵敛财的办法。 而就在赵骏依旧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行进的时候,此刻东城榆林巷的醉乡楼中,几名开封府的官员正坐在里间,畅谈着一些事情。 范仲淹在知开封府的时候,向来都严刑律法,打击黑恶,因此一时宵小惊惧,汴梁街面上治安比以前好了很多。 将来能达到这种程度,还要等到现在正在老家给父母守孝的包拯在二十年后权知开封府,才能再次肃清开封府内部的毒瘤,然后致力于打击黑恶势力,让汴梁为之一新。 可惜的是不管是范仲淹还是包黑子,基本上都只能做到表面干净,有宋一朝都没有把地下的无忧洞、鬼樊楼、丐帮等大型黑恶势力铲除。 一直到元朝蒙古人直接不讲武德,一力降十会,疯狂往里面灌水,才把盘踞汴梁几百年的无忧洞给消灭掉。 而此时随着范仲淹被调走,张逸上任时间太短,丁度是个糊涂大儒,没有了清明的官员镇压之后,下面的肮脏宵小就又开始活动了起来。 眼下房间内就有五名开封府长官,分别为开封府推官刘远志,司法参军廖昱、李德文,司录参军张鹏飞、詹武。 开封府按例是一个府尹、一个通判、两个判官、三个推官。 府尹是实际负责人,通判是副职,判官分别执掌左右两厅,推官则兼职领南司使院,然后下设府院司,有六名司法、司录参军执掌,他们同时也是六曹上司。 但随着冗官加剧,开封府大小官员数量就急剧增多,虽然大多数都是领的虚职,没有权知二字。可如今也膨胀到两个通判,三个判官,五个推官以及十多个府院参军的地步,冗官非常严重。 这造成了开封府内部其实也分为数个小团体和派系,互相争权夺利,意见并不统一。 刘远志这个派系力量还是不错的,包括廖昱等人在内,下面还有几个六曹、提点。而且在开封府,常驻官员到了推官就是顶级,能多做几年。 因为这些人都是文官,多是门荫或者同进士及赐同进士出身入仕,官场地位虽低但在下级官位上反倒能做得更加长久。 而到了判官以上一般都是进士出身,地位高,却是流官,顶多能做个一年两年,形成不了长远利益。 所以开封府藏污纳垢,一般以推官以下居多。 此刻刘远志与几名亲信会面,就是商议这几日皇城司越职的行为。 “皇城司现在是愈加猖狂了,这赵骏不知道什么来历,居然能蛊惑官家,让皇城司拥有缉捕审判之权。” “听说他上任第一日,就对下属的人暗示自己与皇家有干系,莫不是宗室之子?” “宗室不能出仕,陛下这样做是坏了祖宗之法。” “宗人府那边没有传出话来,这就说明此人并不在宗室玉牒里.会不会是先帝” “别想多了。” 几个人先是互相推杯换盏了一番,聊了一下皇城司的情况。 然后刘远志才环顾众人,沉声说道:“诸位可能不知道,这位知司上任第一天,就让下面的察子暗中调查我开封府大小官吏。” “这事我也知道了,当天就有人把消息卖给了我。” 李德文嗤笑道:“这赵骏真是有意思,上任第一天想查我开封府,结果他下面的那些人全都来找我了。” “有多少人来找你?” 廖昱问。 李德文说道:“怕是得有十几人。” “你全买了?” “我没事买那么多做什么。” “糊涂。” 廖昱皱眉道:“你就不怕那些人怀恨在心,真的暗中调查?” “呵呵。” 李德文冷笑道:“让他们查去吧,他们能查到什么。” “你这人做事不谨慎,迟早要被你害死!” 廖昱非常不高兴。 虽然同为府院参军,但廖昱是考上同进士进来的,素来瞧不起门荫入仕的李德文。 现在又干了蠢事,就更让他生气。 偏偏李德文还不自知,冷冷说道:“你不知道对方胃口多大,我没那么多闲钱买十几份同样的消息。” “真是愚蠢!” 廖昱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TM” 李德文甚怒。 “好了!” 刘远志拍案道:“吵什么,让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吵架的,现在皇城司摆明盯上了我们,你们还在这儿内斗?” 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张鹏飞沉吟道:“岑高兄,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刘远志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听听。” “之前听上面人意思,这赵骏新官上任三把火,又得官家宠信,不宜与他起直接冲突。” 詹武分析道:“所以我们才勒令下面的人谨慎一些,但现在他们已经把手伸到我们头上,我怀疑不仅是我们,还有马推官、高推官他们也是如此,不如与他们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 刘远志笑道:“之前跟他们斗得死去活来,现在还能联合得起来吗?” 詹武说道:“以前不行,现在有外敌,确实该团结。” “是啊,若是真让皇城司继续这么追查下去,难保还真会查出点什么。” 廖昱也说道:“那马宜的兄长毕竟在御史台为御史,如果能跟马宜联合起来,让御史台弹劾皇城司,或许能让那赵骏消停消停。” 李德文立即杠他道:“这几日来御史台和谏台弹劾皇城司还少吗?官家摆明在袒护赵骏,能起什么作用?” “呵呵。” 廖昱笑道:“若是皇城司能查出案子,自然没用。可若是查不出案子,或者查的冤案、错案,诬陷了旁人,那御史台弹劾不就有用了吗?到时候官家也不好袒护。” “你的意思是?” 刘远志看向他。 廖昱说道:“很简单,他们要案子,都给他们就是,只要不是牵扯到我们身上的案子,甚至我们还可以给他们制造案子。” “唔”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 破案他们不一定在行,可制造案子,那都是他们的长项啊。 唯有李德文很是不满地看向廖昱,这厮向来与自己不对付,一个破同进士,瞧不起自己门荫出身,现在又大出风头,让他很是不爽。 “还有府尹那边也可以向他诉苦,说如今皇城司如何嚣张跋扈,请他去官家那边诉告。” “嗯,还是明辉有智,堪比古之程昱也。” 刘远志大喜。 这几个手段下去,就不信皇城司不就范。 第九十一章 取字汉龙,晏殊七窍生烟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一章取字汉龙,晏殊七窍生烟景祐三年八月十七日,清晨时分,赵骏就起了个大早。 汴梁城虽然只有京畿路一地士子来赶考,但因汴梁人口众多,所以举子数千人,分在南北两个贡院举行。 他之前就已经报过了名,现在需要带着为期三天的食物、衣服、被褥以及文房四宝前往考场。 晏殊也早早地过来,赵府的护院认识他,都不需要通禀,进门后径直一路到了后院。 后院其实就是个小四合院,里面种了颗参天大树,树叶落得地上到处都是,青石砖上都快积满了小一层。 赵骏正在刷牙。 他连牙膏都不敢用了,每次只能挤一点点。 洗发水、肥皂、牙膏这类东西,真的是用一点少一点,因此以前都是早晚刷牙,现在就只能早上挤那么丝丝牙膏。 毕竟他也没想到会跑到宋朝来,以为将来可以去县城里再买,早知道就多带点洗漱用具了。 “咕咕咕噜噜噜!~~~” 赵骏拿着杯子和牙刷站在后院的廊下,漱口后把漱口水喷在花坛里。 晏殊坐在院子里的石登上,耐心地等他刷完牙。 用毛巾擦了擦脸后,赵骏又小心翼翼地把毛巾洗干净,晾在廊下的晾衣杆上,然后把牙膏牙刷杯子当宝贝似地藏回行李箱中。 等他洗漱干净,出来走到晏殊身边,晏殊才拿着公文说道:“这是你的公验,之前忘了问你,你字什么?” 他们好像一直到现在都没问赵骏的字,主要是相比于问赵骏的字,他说的其它东西才是重点。 “我没有字啊。” 赵骏无语道:“咱们后世都不流行起字了。” “这” 晏殊挠挠头,他没有想到后世竟然抛弃了这么重要的传统文化,稍稍思量后就说道:“不如我给伱取一个吧,我掌管户籍,帮你填写就是了。” “好吧。” 赵骏应了声,他的古文知识肯定不如晏殊,让他取挺好。 晏殊思索后,说道:“骏,驹也。你并非寻常之驹,乃赵家神驹,谓之神龙,又是祥瑞降临,不如字瑞龙吧。” “瑞龙?” 赵骏摸着下巴,听起来不错嘛。 古代并不忌讳以龙为姓、名、字,龙姓自古就有,以龙为名的人也很多,什么张龙冯梦龙毛文龙之类。 至于取龙为字的更多,子龙、元龙、符龙、休龙、犹龙,甚至还有龙友、龙媒这种。 以赵骏的身份,在大宋比祥瑞还祥瑞,取个瑞龙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是. 赵瑞龙? 好家伙,大宋允许我这么牛逼的存在了吗? 赵骏回过神来,便说道:“瑞龙这个名字还是差了点意思,我既是为了汉人不被奴役才答应出来救世,那就叫汉龙吧。” “嗯,也好。” 晏殊点点头:“你这里有笔没有。” “现填吗?” 赵骏扫了眼公验,上面的字那一栏果然是空着的。 晏殊笑道:“这上面有公文印章,别说现填,就算上面写你八十岁了,那都是真的。” “离谱。” 赵骏就带着他去了书房,用书房的笔墨在字那一栏写上了汉龙两个字。 之后看了下手表,他那表是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爸妈送的,就几百块钱,不是什么大品牌,不过电池挺耐用,去年才换了个新电池,应该能再坚持三四年时间。 此时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今天虽然是入院,但并不是考试,而是先住进贡院,几千名士子,都要搜身检查,连衣服都脱光,自然消耗时间。 看时候就要快到贡院开门,赵骏就说道:“出发去贡院吧。” “心情怎么样?” 晏殊与他一起走出了书房。 赵骏一边吩咐狄青他们把东西带上,一边说道:“挺紧张的,参加过高考,没参加过科举,主要还是以新奇居多。” “呵呵。” 晏殊笑道:“参加过一次,以后就不太想参加第二次的,被关在里面很折磨人。” “嗯。” 赵骏笑了笑,心道他确实不想参加第二次了,连明年春闱都不太想参加。 二人说着就一路出去。 狄青等人拿着东西跟在身后,周围还有不少察子跟着,从清泰街出来,就一路往南向太常寺而去。 宋初贡举并没有固定地点,都是临时搭建简陋的房屋或者借用一些佛道寺院之类。 但因为科举人数增多,这么做比较耗时耗力,且造成佛道寺院拥挤,因此到宋真宗时期,礼部就征用了太常寺、国子监以及太学作为临时考场。 这段时间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都会放假,留出位置来用于考场。 因为太常寺在北面御街与横街的交叉口,国子监与太学并列在武学街巷,因此被分成南北两院,赵骏就被分在北院的太常寺。 太常寺离清泰街不远,顺着启圣院路一直往南就到了横街,再往东走几条路便到了交叉口。 晏殊把赵骏送到了启圣院路与横街的交叉口,便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今年解试的主考官虽然不是我,但明年春闱省试官家钦点我为主考,若是让外人见到我送你去贡院不太好,就到这里吧。”
“谢了同叔公。” 赵骏接过晏殊递来的公验。 晏殊笑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拉日叔。” “行吧拉日叔。” 赵骏应了声,正准备离开。 晏殊却又问道:“最近这段日子,都只看见你在写策论和经义,诗词准备得如何?” “这东西还要准备吗?他出什么题目,我肯定有对应的诗词。” 赵骏笑道。 晏殊想了想道:“今年解试考官是孙巽,他这个人比较喜欢写词,虽然写得不咋样,但我觉得今年出试词肯定较多,那我考考你,写一首《临江仙》怎么样?” 宋代科举有诗词歌赋,考分占比还不小,分别为试诗、歌、论各一首,一般情况下宋代都按唐代科举要求写试诗,但解试毕竟难度不如省试那么大,再加上宋人喜欢词,因此的确有时候会出现限制题目的试词出现。 而一千多个词牌名当中,每一种词牌名都有其对应的字数、格律、平仄和韵脚,所以这种试诗试词难度才大。 毕竟诗词种类繁多,给你考试的时间又很少,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规定格律、平仄和韵脚的诗词,考验的是急智能力,堪比曹植的七步成诗了。 赵骏听到晏殊的话,稍稍思索后,忽然略有所想,憋着坏笑说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殊睁大了眼睛,细细琢磨,他自己就是写词大家,顿时觉得精妙无比,惊喜说道:“这词是抄的那位后世大家的?” 赵骏不乐意了,说道:“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写的?” 晏殊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词写的是与一位叫小蘋的女子在一起时的往事,你来大宋才多久,就能认识一个叫小蘋的女子了吗?何况我也不信你有如此文采!” “好吧。” 赵骏只好承认道:“这词是你写的。” “我写的?” 晏殊当时就差点尿了,怒发冲冠,作势要打:“你竟真抄我写的诗词?” 赵骏也差点吓尿了,头一次见晏殊真发火,连忙抱头鼠窜,跑路间回头见晏殊居然生气地追了过来,知道对于这些爱词如命的人来说这是真要了他的命,不迭惊慌说道:“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是你写的,你认识那个叫小蘋的女子吗?” “啊这.” 晏殊停下了脚步,迟疑起来,因为他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个叫小蘋的女人。 但万一以后有了呢? 他想到这里,便大喝道:“那你说是谁写的?” 赵骏见他停下来,哈哈大笑两声,撒丫子开溜,风中只留下一句:“你儿子晏几道写的。” “我儿子晏几道?” 晏殊纳闷。 以前赵骏说过,仁宗一朝有不少写词高手,祸害了后世的中学生,如“晏殊、苏轼、柳永、欧阳修、晏几道、范仲淹”之类。 当时还以为这晏几道只是同姓,或者叫燕几道,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问题是自己如今几个儿子没有叫晏几道的啊! 晏殊一头雾水。 正要追问,抬头一看,赵骏已经跑远了,不由得气地跳脚。 但对方要去参加贡举,晏殊也无奈,只好回去。 一路上晏殊都在琢磨那首《临江仙》。 等到了府邸,忽然有家仆过来,一脸喜色道:“家君,家君,张小娘子有喜了,这段时间常呕吐不止,肚子也越来越大,找了大夫看过,竟是有喜。” “有喜了?” 晏殊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激动起来。 他前段时间长住在宫里,少有回家,五月的时候由于孟夫人得了重病,就请假回去住了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段时间跟小妾同房了。 没想到就是那次同房让小妾怀上,让晏家再添一丁,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晏殊连忙前往后院去探慰了一下小妾,等说了些让她好好休养,安心养胎之类的话后,这才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此时他心里已经被喜悦冲昏,倒是忘记了《临江仙》以及晏几道之事,只想着老晏家又有孩子了。 他坐回自己书桌,准备看看书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恰好书桌上还留着昨日自己翻阅的一本《道德经》,窗外徐徐清风吹过,风带着纸张翻了一页,露出了《道德经》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晏殊低下头,正看到那故几于道四字。 故几于道故几于道? 默念了这几句。 随后晏殊蓦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情绪更加激动。 好家伙。 莫不是这孩子就是晏几道? TM的赵骏! 晏殊气得三魂出窍,七孔生烟,指着窗外破口大骂:“赵骏你个小兔崽子,连还未出生的孩子都抄,你还是个人吗?” 第九十二章 解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二章解试太常寺外此时已经排起了长龙。 宋代科举袭承唐代,由礼部统一安排,不仅借用了太常寺、国子监和太学的地盘,甚至还调动了禁军维持秩序。 整个太常寺外围此刻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大量巡逻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四处巡视。 当赵骏来的时候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因为没有人认识他,除非他把皇城司知司的腰牌举着四处耀武扬威,否则在这个连照相机都没有年代,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众人见他带那么多仆从,还是带刀的拱圣军仆从,都纷纷猜测是哪家衙内。毕竟在东京汴梁除了皇帝陛下以外,也就这些家族之中有在禁军里任职关系的顶尖大衙内们才能够勉强调动几队禁军。 因此赵骏来的时候,竟还引发了排队骚动。不少人生怕衙内蛮横无理,要强行插队。但好在赵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排在了队列最尾端,十分讲理地遵守秩序。 士子们一路缓慢地陆续进入太常寺中,在即将排到赵骏的时候,狄青等人把被褥、考篮之类的东西交给他,在他耳边低语道:“小郎,我们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在贡院里面,还请小郎注意安全。” 赵骏笑着低声回应道:“没事,你们放心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去找曹修预支五十贯在汴梁好好轻松轻松。我所在的考场是考《孝经》的考场,人数少,都是皇城司士兵看着。” “那就好。” 狄青放下心来,便一直在外面目视赵骏进入太常寺内。 进入太常寺后就是一个硕大的广场,此刻里面的场景却有些不堪入目,大量的士子被带到一边,搜查被褥、考篮、衣物,连身上的衣服,鞋子都要脱下来,苦茶子都不剩。 赵骏皱起眉头,周辛领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先是微微低下头算是行礼,然后低声道:“知司,跟我去那边就行。” 他指了指不远处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虽然跟大家一样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那边人相对少一点,背对着身面向墙,勉强还能保留住一丝体面。 “.” 赵骏无语,就只好跟了过去。 儒生们都在脱衣服,士兵们在一旁检查,还有一些礼部穿青色和绿色,也就是九品到六品之间的官员在场间四处巡视。 周辛等人负责给赵骏检查,按照规矩还是脱了衣服,不过跟别的士兵不同,别的士兵都是分散开来,一边检查随身带的东西,一边仔细检查士子脱下来的衣物。 而赵骏这边则是先迅速检查了衣物,让赵骏脱了衣服又很快穿上,这才开始检查其它物品。 旁边有个七品礼部官员看到这一幕,心道这小子是哪家衙内,居然让禁军士兵这么区别对待?不过既然检查得仔细,也就没有出声干预。 很快搜身结束,周辛他们就带着赵骏一路往太常寺后院去,太常寺占地面积其实很大,但架不住来考试的儒生多,没有那么多屋子,所以每年礼部都要请工部的人帮忙修不少木屋。 这些木屋作为临时居所,大概占地也就四平米左右,基本就是摆一张占地两平方米的床,一平方米的桌子,木墙角落有一个马桶,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不允许随意走动。 赵骏在举子试选的《孝经》,选这门的人特别少。 概因大宋不像明清那样,中举就有免除一定名额徭役赋税的权力,只能免除自己的徭役和赋税,所以要想真正发达,就必须考取进士。 而进士经义一般不会考《孝经》,基本只考《春秋》和《礼记》,这两本书本身内容就超过十万字,再加上历朝历代的大儒注释、讲解之类,字数超过百万,考试难度极高。 因而一开始如果直奔着进士方向考的考生,是绝不会学什么《孝经》,最多就是把《孝经》背熟,防止后面进士试的时候偶尔出那么一两条《孝经》的墨经或贴经。 所以这就导致九成九以上的考生都会选择《春秋》与《礼记》当作第一或者第二考经,那些人被安置在了一个大考场,由专门负责考这方面的官员进行监督。 赵骏则在不少人鄙夷的眼神中,被一路带到了太常寺后院一个偏僻角落,这里都是考《孝经》的人。 小考场也有小考场的好处,赵骏的位置被安排在太常寺后墙边上,旁边就有颗参天大树,树荫遮蔽着木屋,虽是中秋,天气却并不寒冷,上午的朝阳洒落,在赵骏木屋前面映射出点点斑驳。 “知司,我们会在附近站岗,周围巡逻的士兵都是皇城司的禁军,每年皇城司的兵马都会被礼部征召来维持考场秩序,所以知司若有事的话,可以吩咐一声。” 周辛一路把赵骏带到他的位置上,就恭敬地向他说道:“只是我们的权限不多,除了维持考场纪律以外,最多只能帮考生拿点水喝。” “没事,你们去吧。” 赵骏点点头,他知道贡举考试只有考场和水由会场安排,包括每天送水都有定额,且为了防止士兵被贿赂,连送水都有官员随时监视着,他们这些士兵确实没什么权限。 周辛就奉命离开,赵骏的木屋外留下两个皇城司士兵,周围每个木屋都有士兵把守,二十四小时轮班执勤,外面还有人一直巡逻,守卫非常森严。 等他们走后,赵骏就把东西扔在了床上,今天并不是考试,他就只能躺在床上休息,木屋外时不时就有新的考生被带了过来,然后被安排在附近的木屋里,各种杂乱的声音充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兄台,没想到伱也在这里。” 赵骏躺在床上,扭过头去,看到之前在茶楼遇到的士子正在木屋外,手里还拿着一个壶,他就笑着打了声招呼道:“你也在啊,你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士子指了指前面说道:“去打点水,贡院内每天供应的水是有限的,去晚了就没了,兄台跟我一起去吗?” 赵骏见士兵并没有阻止他,且周围也有不少士子拿着壶、盆等用具走在外面,便也从随身带的物品里拿出一个水壶,起身出了木屋,问道:“贡院不是每天发水吗?还怕没有水喝?” 士子笑道:“兄台是第一次考贡举吧,锁院这一天是士子们进来安顿的时候,士兵和礼部的官员们都要忙着士子入场,谁有工夫帮你打水?何况今天又不是考试,士子本来就能随意走动,只是大家都忙着背文,不想四处攀谈分心而已。” “原来如此。” 赵骏和他一边走着,一边四下扫视,果然看到除了去打水的士子以外,大部分士子都老老实实呆在木屋里嘴里念念有词,只有极少数在无聊攀谈。 虽然课文背熟了,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加深一下临时记忆也好,万一考试的时候恰好考中了自己背的那部分呢? “对了,我叫宋彩,那日也是见兄台气势不凡才想结交一番,还不知道兄台姓名。” “送菜?好名字,我叫赵汉龙。” 听到宋彩的询问,赵骏没有给出真名,毕竟汴梁人都不知道他的长相,但最近几天有心人基本已经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原来是汉龙兄。” 宋彩颇为自来熟,一边心里想着汴梁有哪家赵氏权贵,一边笑着说道:“兄台只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就那么稳健选择考《孝经》吗?” “嗯,就只读了《孝经》。” 赵骏如实回答道。 宋彩脸色一僵,随后讪笑道:“赵兄说笑了,我只所以选择《孝经》是实在没办法,我《春秋》和《礼记》没有完全背熟,结果之前两次都没过,就只好先用《孝经》过了解试,等将来通熟《春秋》《礼记》再考进士,这哪有就只读过《孝经》就来参加科举的?”
“难道不行吗?听说解试只需要熟读七经里任何一门就行。” “那倒不是不行,只是后面的进士试怕是。” “没事,我就来考着玩。” “.” 宋彩无语,这位真是个奇葩。 两人说着就已经在太常寺后院接水处打了一壶水,又聊了一会儿才回去。 赵骏回到自己的木屋内,开始闭目养神,思索起来。 时间很快一分一秒过去。 到了下午规定的时间,所有的士子都已经进入其中,贡院正式闭门上锁。 《孝经》考场人数少,颇为安静,只有偶尔才有无聊的士子交谈声音。 等到下午锁院后,就彻底静谧下来,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呆在木屋内。 赵骏闲得无聊,他对科举并不重视,只是应付吕夷简等人的手段,让他们少在背后给自己添堵。 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考题没什么好期待,等天色暗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咚咚咚咚的锣鼓声音响起。 唐时科举考试是在夜晚三更初到五更末,总计六个小时。 到了宋代因为科举人数太多,晚上考试太费蜡烛,朝廷负担不起,就改成了白天。 科举正式开始。 士子们就只能呆在这木屋里,吃喝拉撒,都在这几平米房间内,开院之前,再也不能出去。 木屋连门都没有,要是倒霉遇到下雨或者降温,那也只能忍着。 一队队士兵来回巡视,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礼部考官们开始入场,他们带着试卷,身后的士兵则拿着大量的空白纸张进来。 “贡举开始,考场肃静,现在开始发卷!” 随着一名考官大声喊道,接着其余考官们便有序地进入,一份一份地把试卷放在每个考升的桌案上。 后面的士兵则两张试卷再分三张宣纸,很快赵骏的桌案上就有了草纸和考卷。 赵骏低头一看。 就看到两张试卷上用印刷术分别印着一句话:“大河治理之策!”“秦国为何能一统天下。” 第一日考的是策论,策和论分别是两场。 第二日考的是经义。 第三日则是诗词歌赋。 “策”问的是黄河治理的办法,“论”则是论述一下为什么秦国能一统六国。 这俩题目倒是不新鲜。 历朝历代都是个大题目,有的时候是给你一个问题,论地方如何治理,有的时候是敌国如果来犯,应该用什么策略,其中河道治理也常会出现,都快变成常规题了。 赵骏对于这个题目自然有想法,甚至之前写“策”的时候,就以治理黄河为题做过策论,还得到王曾的认可。 所以他也没有迟疑,取笔沾墨,一气呵成,直接把原来写的策论几乎没改动多少就写了上去,反正都是自己写的,跟押对了题没什么区别。 思路正确后自然是笔走龙蛇,没过多久他就把一篇洋洋洒洒的治河策论写出来。 接着就是论。 这也不用想,把《六国论》给他弄上去。 因为太对题了,又恰好高中语文都学过,背得出来,即便有些忘记了,也自己填空上去就是了,因此几乎没什么犹豫可言。 当下笔走龙蛇,在答卷上迅速做题。 而跟赵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围诸多士子一脸苦恼。 虽然大家都坐在木屋内,互相看不见彼此,可大部分人的共同点就是抓耳挠腮,不时在草纸上写写画画,苦思冥想。 赵骏是有思路,如同站在上帝视角。而对于他们来说,这题目的难度就相当大了。 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要在短短六个小时内整理出策和论的思路出来,再写个几百上千字,难度比高考还要难。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如同你在高考语文的时候,要你在六个小时内写出一篇几百上千字关于黄河治理的办法,以及一篇秦国为什么能统一的论文。 乱写也可以,那自然是零分。要想拿到高分,不仅要符合策论的行文格式,还得写出里面的道理,策略至少要理论上可行,论文则必须保证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和想法。 由此可见这难度到底有多大。 并且这还只是解试。 在范仲淹和王安石改革贡举之前,宋初的解试和省试的考试内容其实差不多,都是诗词歌赋、经义、策论三项,只不过考题量和考试范围有区别。 解试是考举人,省试是考进士,举人试的时候,考试内容是诗、赋、论各一首,策一道,主修的经义十帖,墨义十帖。 等到了进士试就是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选六经当中的墨义十条。 别看只是多了四道策以及论语和其余六经的帖经和墨义,可却意味着你必须要在六个小时内,多完成四项国家级的策略,多背诵之前主经外的其余六经。 难度几乎是成倍提升,也怪不得大量的士子在考解试的时候,根本不会考除《论语》《春秋》《礼记》之外的经书,他们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这几本经义里,以为将来的进士科做准备。 赵骏有了思路,自然是不愁,仅仅花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把《治河策》以及《六国论》写出来,加起来大概一千三百多字,花那么久时间,还是因为毛笔写字慢。 等写完之后,就检查了一遍。等墨迹干了之后,上面用草纸盖上,再拿镇纸压着,趟回床上休息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内的考生们还在紧锣密鼓地写着,也有礼部官员时时刻刻巡视考场,看到赵骏居然已经躺下,不由得纷纷摇头,以为他是觉得难度太大,已经彻底摆烂了。 “咚咚咚咚!” 随着震天锣鼓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到处都是哀嚎遍野。 紧接着礼部官员带着士兵们过来收卷。 “完了完了。” “就差一点点就写完了。” “让我把这些写了吧,求求你了。” “别拉我,别拉我,啊啊啊!让我写完啊!” 大部分考生都把笔放了下来,只有少数考升还在奋笔疾书。 下来收卷子的官员见到后,就警告勒令他们停下,不听的人被带离了考场。 各种慌乱的叫声打破了之前的宁静,又很快安静下来。 汴梁一年考生几千人,三个考场,太常寺大概有一千多不到两千。 各个考场都已经安排了士兵和官员,一切都有秩序,即便是来不及写完,也只能停下,否则逐出考场,取消考试资格。 赵骏把试卷交给了来收卷的官员。 那官员之前还看过赵骏在睡觉,接过试卷扫了一眼,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策论文,不由得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赵骏一番,这才一脸惊诧地离开。 很快所有的卷子都被收了上去,但这并不意味着考生们可以随意走动,几乎所有人都一脸疲惫地躺回床上,有的还在大声哭泣。 考场内其实有很多百态,有人在抽泣、有人在求神、有人脸色惨白、有人一脸麻木,赵骏并没有去在意。 因为高考结束后很多人也都这样子,上了高中以后,每年都能看到一次。 他躺在床上依旧闭目养神。 第九十三章 该动手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三章该动手了翌日。 清晨那个锣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今日是考经义。 试卷发下来后,里面是《孝经》的贴经和墨义内容。 这就是为什么要分开考场的缘故,举人试你可以七选一,进士试就得七经全背完,所以到了进士试才能统一试卷,在举人试自然只能分开考。 赵骏扫了眼题目,这场应该是难度最低的了,周围所有人都没什么犹豫的,《孝经》都背不齐,那就别考科举。 没过多久,仅仅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大部分考生都已经答完,反倒是赵骏被卡在了一处。 他忽然忘记某个字怎么写了。 虽然离谱,但确实是事实,他之前能把策论写完,是有东西可以直接抄,现在开始默写真古文的时候,就有点尬住。 毕竟穿越前就连上大学的时候用笔写字的次数都已经不多,很多学生甚至是老师都常用手机或者电脑。 而且古时候一些字跟后世还不一样,哪怕已经加紧训练了一个多月,但还是出现了很大问题。 也就是说。 别人最难的东西在他那最容易,别人最容易的事情在他这里最难。 很难受。 但赵骏也没有办法,在草纸上写了半天搞不出来,就只好继续默写其它的经义。 之后磕磕绊绊,总算把十条帖经和十条墨义写完。 可惜里面有六个错别字,按照当时的评分规则,估计得被抹六下,只能得个中下水准,要是被抹九下那就是不及格了。 试卷交上去,赵骏也懒得想那么多,没考好就没考好呗,反正他现在也不需要依靠科举入仕。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前两天还好,离第三天越近,考场里的气味就越难闻。 士子们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时间久了木屋内难免臭气熏天,味道四处飘散,令人作呕。 好在正值八月中秋时节,太常寺种了不少桂花,寺内到处都是浓郁的桂花香味,中和了一点味道。 大量士子们在这种身心煎熬当中又渡过了第二天,终于到了第三天最后一场考试。 清晨时分,那要命的锣鼓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常寺。 各种嘈杂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考场有纪律,不允许出木屋与人交流,但若是低语自说自话,一般还是没人管,因此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 赵骏一大早就起来研磨了,今日是个阴天,可能白天会下雨,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钟,天还未完全亮,只是灰蒙蒙的,秋风萧瑟,温度也下降了许多。 “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差不多了吧。” “虽说这些日子,暴露了不少皇城司内部的蛀虫,但也有很多人一时间摄于我的威势,不敢有所举动,这些人继续放在皇城司,都是隐患。” “所以我必须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全部按司规处置。之后再新招一批可靠的人员进来,正式壮大皇城司规模。” “现在我离开皇城司,消失了两天,下面的那些人估计肯定会按捺不住,有所动作。” “这招引蛇出洞,再寻求主动出击,希望能够奏效。” 赵骏一边研磨,一边思考着。 他最近这些日子看了很多事情,也了解了很多事情,在范仲淹的提点下,成长了许多。 既然要坐镇皇城司拿出成绩,光莽撞肯定是不行,对方一旦设个圈套,让他们拿错了人,办错了案,一下子就能引得朝野疯狂围攻。 到时候对方站在道德至高点,若能引动民愤、官愤,恐怕赵祯都招架不住,赵骏也只能跑路落草为寇,自己去造反了。 所以做事情必须要想到巧妙的方法,这次先内再外,就是由范仲淹帮忙出的主意,这家伙在开封府毕竟干了那么久,还是有一定成绩,掌握了很多事情。 只不过他没那么大能量扳倒幕后之人,这才把所有他调查的东西全交给赵骏,希望赵骏来办成。 有了范仲淹的帮忙,就事半功倍了不少。 正思索间,试卷已经发了下来,今日是考诗词歌赋,一般来说,是试诗一首,歌赋一首。不过晏殊猜测这次考试会考试词,所以赵骏就低头去看考题。 “以仄起首入韵,做五言绝句。” 看到这个题目,赵骏就挠挠头,心道被晏老头坑了,这两天都以为是试词,就一直在心里回忆起以前学的词了,结果居然是试诗。 好在是五言绝句,只有四句,只要格律韵脚没什么问题就行,要是五言律诗就更麻烦一点。 赵骏以前其实不太懂格律和韵脚,他只知道做诗词需要押韵,但实际上从魏晋时期形成的诗文风格一直到唐代都没有固定的格律,很多唐诗完全不按照二十八格律定式来,甚至连韵脚都没押好。 造成这些的原因是以前格律没有统一,另外就是古音韵和现代音韵有差别。比如一个上字,现代读音是第四音,按照格律属于仄,但古音是读二声,格律是平。 到了宋代后格律就渐渐统一了,比如南宋刘渊就做了《平水韵》,完善了所有格律韵脚定式。 这些天来吕夷简、王曾、王随、蔡齐、宋绶、盛度、晏殊等几位顶尖学术界高手悉心教导,赵骏已经把格律和韵脚搞清楚,也知道该怎么写诗。 比如说平韵就是声调的前两声,仄韵就是声调的后两声。 而这道题目按照韵调格律,就是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但赵骏写出来的诗估计跟打油诗没什么区别,所以还是得抄。 他看着这做题规则,想了一下,就写下了“晚色动边思,去年犹未归。戍楼人已冷,目断望征衣。” 这首是范仲淹将来去西北和西夏打完仗回来后写的,现在还没写出来,恰好符合格律。 可惜他那首《江上渔者》是早年老范在应天写的,而且这家伙当时水平不够,有几个字格律不对,不然肯定抄了他这首最出名的诗。 至于歌赋的话。 赵骏想了想,把《后赤壁赋》给他抄了,《前赤壁赋》虽然勉强背得出来,但一是字数多,二是里面有涉及到不少时间、地点、人物,怕对不上,就不抄了。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初中高中语文课有教,赵骏是文科生,加上又是历史系,诗词歌赋抄起来不能说绰绰有余,那也能变个大文豪吧。 只不过诗词都是小道,他也没那想法强行到处去乱抄扬名,还是手头上的事情更要紧。 写完了诗词,静静地等待着收卷。 下午就能开院了。 时间慢慢过去,等到中午时分,随着又是咚咚咚咚的锣鼓响起,周围净是哀嚎一片。 赵骏做这些东西简单那是直接有现场的,可他们就不行了,得临时去想。
一首有定式的诗,既想完成得诗体格律韵脚完美,还要有意境、内容,难度不亚于螺蛳壳里做道场,相当不容易。 所以大部分举子都做得很艰难,要么不符合规范,要么就内容不太行。 即便是像很多进士诗也写得很一般,如欧阳修中进士的时候,诗里对着主考官就是一顿马屁狂吹。 更有卖惨的人才,如有一年进士试是考试词,有个考生写《青玉案·钉鞋踏破祥符路》,把自己这些考生说得相当凄惨。 至于能写出优秀诗词的人,少之又少。 赵骏平静地交卷,然后卷起了铺盖,开始收拾起行囊。 等走出木屋的时候,周辛就已经过来了,向他低声说道:“知司,出事了。” “什么事?” “宣德门外的一户宗室家被掳走了一名宗女,有消息说那宗女在婆台寺,刘指挥使已经带人过去了。” “怎么掳走的?” “那宗室住在宣德门外大街东头,女儿叫珍姝。大街西头有个他家亲戚,派仆人来请小姐去玩。珍姝母亲同意,于是仆人回去找轿子。没多久一顶轿子停在门口,抬着小姐离去。片刻后,又一顶轿子来接小姐,家人这才知道女儿被人骗走了。” “这手段一听就知道必须有内鬼才能行得通,否则怎么可能会那么及时有轿子来,下面有消息报过来是谁做的吗?” “是的,一般是鬼樊楼做的,那些人喜欢派人去各家富豪府邸做奴仆打探消息,等得知富豪家眷要出游或者探亲的时候掳走对方,要么索要赎金,要么就拿去卖掉,但他们基本不会对高官权贵和宗室动手。” “那个仆人抓住了吗?” “没有。” “嗯。” 赵骏点点头,说道:“我猜到是什么情况了,那宗女应该不会有事,你让下面的人准备对李德文动手吧。” 鬼樊楼的背后就是开封府那帮人,而李德文这家伙由于吝啬,只愿意买一份消息,后面找上来的探子们要么被他拒之门外,要么他烦不胜烦甚至派人给打出去,以至于一些探子怀恨在心,搜集他的罪证交上来。 事实上李德文的罪证范仲淹就已经给了他,迟迟不动手就是为了让底下的探子们露出原型,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又出了宗女被掳的案子,所以赵骏已经决定先对李德文开刀。 他在众人的保护下出了太常寺后院,此刻前院已经聚集了诸多举子,试卷已经收了上去,要等所有的试卷送到礼部之后,才能开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门终于打开,无数士子涌向外面,此刻寺外亲属们早就翘首以待,一时间人山人海。 场间百态赵骏没有去管,跟着人流出去之后,正准备先把东西送回去,然后去处理皇城司的事。 结果在外面等候的狄青等人才刚刚过来,就听到有人喊道:“汉龙兄,汉龙兄!” 赵骏扭过头看去,就看到宋彩和另外几名士子也刚从太常寺出来。 宋彩见赵骏停下,以为在等他,虽说赵骏似乎对科举并不在意,但人家身份高贵,能攀附一下也是好事,所以他急急忙忙过来见礼道:“汉龙兄,试后兄台有何打算?” 赵骏笑道:“准备去一趟老鸦巷。” “老鸦巷?” 宋彩想了想道:“那边的清风楼不错,在太常寺里天天吃粗饼,都快吃吐了,不如小弟设宴,请兄台一起?” “也好。” 赵骏点点头,把被褥交给石玉,让他送回去,随后说道:“一起去吧。” 说着就往城西南方向而去。 婆台寺在外城东南陈州门那边,但赵骏并没有前往,因为他知道那里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宗女,去了也是白去,还不如干点正事。 路上宋彩和他的同伴们有兴高采烈的,有愁眉苦脸的,都在说着科举的事情。 因为今天刚考完试诗,所以宋彩就问赵骏道:“今年试诗的难度跟往年差不多,可惜我准备了一首平韵诗,没想到今年是仄韵,不知道赵兄这次发挥得如何?” “还行吧。” 赵骏笑问道:“你做得如何?” 宋彩得意洋洋道:“山下一群鹅,嘘声赶入河。我跳河水里,捉了医肚饿。兄台觉得怎么样?” “牛逼。” 赵骏无语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虽然内容离谱了点,但居然还真就符合今年定式格律,也算是个人才。 不过他也知道,要不是有东西可以抄,换了自己上的话,做出来的东西估计比宋彩强不到哪里去,所以倒也没什么好鄙视的。 真按正规规律计较的话,至少有一半的唐诗宋诗不合格,想做得出彩,又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很难两全其美。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了清风楼。 点了一桌子菜。 说话间楼下就已经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众人连忙寻声看去,就看到楼下一列列皇城司禁卫军杀奔了过来,一个个全副武装,甚至都带上了禁军弓弩。 “这是怎么回事?” “皇城司准备做什么?他们才刚守卫了考场。” “难道是有人徇私舞弊,做了大案?” 几个人惊讶不已。 自科举已来,舞弊案层出不穷,现在刚科举完就有皇城司抓人,可能是牵扯到舞弊案了。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城司的人并没有去捉街上刚考完的举子,而是一路来到了开封府司法参军李德文府邸外。 清风楼在老鸦巷东,李德文府邸在西侧巷口附近,离得较远,众人纷纷侧头出去看。 就看到大批皇城司士兵用梯子杀进了李德文府邸,紧接着大门敞开,无数士兵们冲了进去,随后各种各样尖叫的声音传来。 下面围观的汴梁百姓不计其数,场间竟有不少人拍手叫好,只因为李德文嚣张跋扈,素来欺压良善,整条街的人对他观感都很差,所以抄了这人的家,实在是令人拍手称快。 片刻之后,大量开封府衙役就跑了过来。紧接着带队的皇城司指挥使下令举起弓弩,喝道:“李德文贪赃枉法的事发了,奉官家与知司之命捉拿,如有违抗着,与谋反无异,杀无赦!” 诸多开封府衙役面面相觑,有人高喊道:“皇城司拿了个鸡毛当令箭,这根本不是官家的命令,杀过去,救下参军!” “杀啊!” 就有零星几个傻蛋被忽悠着往前冲。 顷刻间弓弩齐发,射死好几人。 众人这才知道皇城司这是动真格的了,连忙作鸟兽散。 一时间京城震动,朝野上下一片动荡。 第九十四章 把汴梁捅个窟窿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四章把汴梁捅个窟窿老鸦巷的混乱持续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李德文像是一条死狗般被拖了出来。 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从家里搜刮出来的十几万贯钱,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几名十二三岁的幼龄少女。 之所以选择对李德文先开刀,他做事不谨慎是最重要的原因。 汴梁官员其实不缺女人,不管是娶还是出去嫖,有的是办法。并不需要特别是去囚禁一些女子,这本身就容易出大问题。 但古代既然有人口买卖,自然就是有各种需求。 比如某些官员有特殊癖好,不喜欢青楼女子万人品尝,就喜欢年龄小的黄花闺女,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 因此动用地下黑恶势力就成为了这些权贵们常用的手段之一。 景祐元年,范仲淹调任开封府,当时就有不少被拐走的少女家人前来报案,范仲淹秘密调查,发现鬼樊楼的问题,但想继续深入,却困难重重。 后来他肃清了开封府一些毒瘤,手底下有了一些得力人手,才慢慢调查到事情背后与韩远、刘远志、马宜、高定一等开封府官员有关。 只是当时他虽然权知开封府,却属于流官,县官不如现管,即便肃清了一些毒瘤,下面的人还是有不少阳奉阴违,想干倒幕后黑手几乎不可能,因此这才只能秘密调查,做不到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现在赵骏启用皇城司这把刀,范仲淹就把他调查的一切东西全给了赵骏,赵骏有了这些东西做底气,再加上皇城司下面暗探们调查上来的互相做印证,确定了李德文家中藏匿了不少女子。 捉贼拿赃,这些钱财不算什么。宋朝历来就没有什么巨额财产来路不明罪,但这些女子却几乎必然要了李德文的命,只要有她们的口供,让她们的家人上告,弄不死这个李德文。 此刻赵骏依旧坐在酒楼二楼,从容地吃饭喝酒。 菜都凉了,宋彩等人都没心思动筷子,一个个都震惊地看着外面,一直到皇城司的人押着李府上下几十口全都离开,他们才回过神来,坐回座位上。 “几位兄台怎么不吃啊?我都快吃完了。” 赵骏擦了擦嘴,笑着说道。 其中一人摇摇头道:“皇城司也太嚣张跋扈了些,开封府的司法参军,就这样被他们抓走了?” “而且他们还敢当街动用禁军弓弩杀人,太可怕了。明天恐怕整个早朝都会动荡,无数官员都会上劄子弹劾那赵骏。” “我听说这李德文向来欺压良善,有百姓去告状他都要收钱才能办,在民间官声不太好,皇城司把他抓走,也不算坏事,为什么朝野大臣们非要替他出头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李德文祖上是出过节度使的,所以才能门荫,他有个堂兄现在在外地知州,以前也做过谏官,在谏院朋友很多,一声招呼,那肯定是从者如云啊。” “那这个赵骏岂不是要惨了?” “估计是的。” 几个人议论纷纷,宋彩见赵骏没说话,好奇道:“汉龙兄,我看你有禁军保护,莫不是出自哪家衙内?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赵骏笑道:“是知道一些事,这个李德文不仅是受收贿赂的事,还豢养打手,为非作歹。汴梁下面有无忧洞、鬼樊楼之类,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唉。” 听到这句话,其中一人叹气道:“我有个亲戚,只是个在街上做小买卖的可怜人,有一次幼子随他出街,一不留神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听周围人说是个婆子拐走,被带去了无忧洞,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无忧洞和鬼樊楼每年就要向开封府上缴不知道多少钱,李德文就是其中的一位参与者。而且他嗜好十二三岁的女孩,常让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掳走女孩供他玩乐。” 赵骏说完之后,环顾众人道:“伱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几名士子听完,大受震撼,宋彩虽然比较菜,但还算有正义,听完怒发冲冠道:“我就说这些年无忧洞和鬼樊楼屹立不倒,原来是背后有官府撑腰,这李德文真是死不足惜!” “可惜了,那赵骏还是太莽撞,要是搜集证据上报就好了,现在直接动手,而且当街杀人,满朝的相公恐怕会疯掉。” 有人叹息摇头。 他们就是汴梁本地的考生,能读书家境自然也还算过得去,谈不上富二代却也是小康之家,自然知道一些内幕。 禁军听起来威风,但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被吐口唾沫骂一句贼配军,地位其实很低。 赵祯虽然给了皇城司生杀大权,可曾经地位低下的皇城司禁军却忽然崛起,还在街上杀了开封府的人,这事满朝诸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有所动作。 这不是在保那个李德文,而是为了打压禁军,毕竟他今天就敢杀人,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敢造反? “那你们说说,现在赵骏应该怎么办呢?” 赵骏笑着问道。 “这” 众人互相对视,他们顶多知道点内幕,哪知道上面人怎么斗法? 有个年长一点的举子就问道:“莫非汉龙贤弟知道?” “嗯。” 赵骏笑着点点头:“因为这事会闹很大,所以为了堵悠悠之口,赵骏就必须雷厉风行,立即查出所有罪证,拿出事实,堵住满朝诸公的嘴。”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们隐藏得这么深,能找到罪证吗?” 宋彩问。 赵骏站起身笑道:“能找到的。” 早就找到了。 范仲淹虽然给自己的只是他担任开封府一年半以来查到的冰山一角,但人证物证都被他保留下来不少。 现在迟迟不动手只是赵骏为了清理门户而已。 “知司!” 负责带队的王指挥使蹭蹭蹭上楼,向赵骏拱手说道:“李德文家已经被抄。” “嗯。” 赵骏点点头道:“去见见他。” 说着在宋彩等人震惊的眼神当中,离开了清风楼,身后只留下众人凌乱。 知.知司? 宋彩等人互相对视,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 好家伙。 跟自己左一句兄台又一句贤弟的赵汉龙,就是皇城司的知司? 出了清风楼后,赵骏就直接没有停留,往皇城司而去。 此时皇城司已经抓了不少人,这段时间开封府变得不管事,街上的纷争基本交由皇城司禁军处置,有不少案子竟都去东华门外喊冤。
开封府尹丁度被下面的人忽悠,以为是皇城司抢走了他们的办案权,这几日整天找赵祯吵闹,弄得城里现在乌烟瘴气。 赵祯也几次派人来问赵骏,但都被赵骏以时机没到为由打发了,今日离开贡院,就是要肃清开封毒瘤之时。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皇城司承天门后的殿前司军刑房内,赵骏见到了李德文。 刑房很暗,这是赵骏通过曹家的关系借到的军队刑房,里面有各种刑具,由于皇城司没有审问权,自然就没有用刑高手,但架不住他有人啊。 此刻曹修站在一边,他旁边还有个长相酷似他的年轻人,正在打量着赵骏。 这个人正是曹修的弟弟曹任。 曹任在殿前司任职,掌管殿前司的衙署,汴梁八十万禁军经常有犯法闹事的人,往往会被带到这里处罚,他手底下自然有用刑之人。 赵骏看着李德文,李德文被绑在刑具上,鼻青脸肿,显然之前皇城司闯入他家的时候,他阻拦时双方起了冲突。 “你是赵骏?” 李德文之前被打得头晕目眩,此时也慢慢恢复过来,抬起头看到赵骏,顿时猜到了他的身份。 赵骏把手中一份资料扔在旁边桌上,笑道:“李德文,自己交代吧。” “呸!” 李德文向他吐了口口水,好在赵骏离得稍远,轻松躲开。 “不交代也没关系。” 赵骏看着桌上的资料道:“天禧元年,你得门荫,成为府界公事,一次喝酒,当街把人打死,后来被你爹压了下来。天禧三年,你帮你那朋友摆平了一桩事,他给了你五百贯,后来你就借此勒索他,前前后后得有四五千贯。乾兴元年,你当了军巡判官,认识了无忧洞的人,自此他们就帮你抓妙龄女子供你玩乐.” 随着赵骏把李德文做过的事情一桩一桩地说出来,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资料里记录了李德文大大小小二十多件案子,他做事不谨慎,有不少东西都可以查到,虽然不是全部,但也是大半。 而且范仲淹当初查的时候,就找了不少人证物证。比如李德文的那个朋友,被勒索得都快倾家荡产了,哪怕是之前犯的案子被揭发都愿意去坐牢,不愿意受他勒索。 其中受贿罪都是最低的错误,还有杀人罪,纵马撞伤过汴梁民众,放高利贷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贪墨开封府的公款,勾结无忧洞、鬼樊楼为他搜集女子享乐,开设赌坊对百姓敲诈勒索,帮一些富豪权贵摆平案件,让受害者无处伸冤。 内容可谓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李德文听着赵骏把东西都念出来,大声怒吼打断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有罪证吗?不要以为我爹死了我在朝廷就没人,你敢抓我,明日朝堂上满朝文武必然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 赵骏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你贿赂了哪些人?哪些人是你的保护伞,都招出来,免得受罪。” “呵呵。” 李德文也报之冷笑。 他是嚣张跋扈,做事不谨慎,但却不是傻子。 供出保护伞,怎么可能呢? 然而赵骏看到他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还有人能救你,你知道吗?你觉得你能活下来,是因为觉得有些规则能够套用在我身上,以为我可以受到这些规则的约束,可你却不知道,我并不喜欢这种被约束的感觉,所以我做事不会有什么顾虑,就算是满朝诸公弹劾我又怎么样?他们拿我有什么办法吗?你们开封府刘志远、马宜、高定一等人的罪证,我都拿在手里,只不过我没有立即动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李德文下意识问。 “因为皇城司内部也有很多蛀虫,我故意把消息放下去,就是为了清除这些蛀虫,所以你们只是我用来清理皇城司的办法。你觉得我们皇城司不敢随便拿人,却不知道别说拿人,就算杀了你都无所谓。” 赵骏笑了笑道:“只要把你们的罪证都拿到手,把事实摆在那些人面前,我就能狠狠打他们的脸。来人,把他的手指头砍掉一根,他不说就慢慢地砍。” “你敢!” 李德文目龇欲裂。 周围曹任带上的军刑房行刑军官一个个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负责给犯法的禁军用刑,可哪有上来就砍人家手指头的,以前不都是鞭打、军棍之类的吗? “没人去吗?” 赵骏冷冷回头扫了眼众人,李德文这厮,别说砍手指头,就这些年杀人放火、贪赃枉法、拐卖女子,凌迟处死都够了。 “知司.” 后面皇城司衙署平日里负责公文的李斌等人也在场,其中周文衍犹豫道:“若没有确凿证据,这般动刑恐怕。” “证据多的是,李德文做事不谨慎,受害者家属只是没有门路控告他,不是不想控告,现在我给了他们一个门路,想必多的是人证物证。” 赵骏笑着拍了拍周文衍的肩膀道:“你也别急,待会你的手指头也不一定能保住。来人啊,把李斌、周文衍、余纪抓起来。” “知司!” 三人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周围狄青等人摁住。 随后指挥使王泽上前来把他们三个押走。 剩下王赫和陈忠对视一眼,都是暗自心惊不已,猜到知司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啊!” 就在这时,五人小组的刘庆已经从桌案上拿了刑具,摁住李德文的手指头一刀切了下去。 惨叫声遍布整个殿前司军刑房,把周围牢房内关押的犯人差点没吓尿。 赵骏漠然说道:“李德文,谁也保不住你。你死定了,不过你有两个儿子做的事情还不算过分,你要是想留个种,或者想在黄泉路上有人陪伴,就把同案犯都交代了吧。一五一十,别想着隐瞒,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清楚得多。” 说着也懒得再搭理这人,扭过头离开。 现在正式开始动手,就必须迅速解决问题。先处理掉皇城司内部的蛀虫,然后对剩余的人采取行动。 当年赵谏案涉及的官员多达七十余人,宋真宗震怒,处理了不少。 但那还远远不够。 赵骏打算利用这次,将汴梁捅个窟窿出来,也算是为了这些年被他们残害的汴梁百姓,讨个公道。 第九十五章 开封府再出阴计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五章开封府再出阴计皇城司衙署,此刻衙门大堂上,赵骏高坐主位。 曹修坐在另外一侧。 左右皇城司卫士列阵,指挥使王泽、吴璋若、钟宝、谷茂知以及押司陈忠、提点王赫三人恭敬站在一旁。 下面跪着李斌、周文衍、余纪以及五名指挥使。 赵骏低头看着下方,摇摇头道:“皇城司五位主官,叛了三个,十名指挥使,叛了六个,五千人里,除了禁卫队是军队只奉上命以外,两千多名暗探察子,有六百多人,偷偷去贩卖消息,你们这些人真是好大胆子。” 旁边曹修脸色不太好看。 他作为皇城使,下面的人烂到根子里,跟他没有及时清理蛀虫有很大关系。 不过他也没办法。 皇城司本来就没那么大权限,以前又有皇城副使王世隆掣肘,他麾下能有两名指挥使心腹,有那么两三百听话的察子就不错了,不可能将整个皇城司五千多人管得井井有条。 而下面的李斌、周文衍等人则脸色惨白,难怪之前赵骏在与李德文交谈的时候,说他其实早就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罪证,只是在揪出皇城司蛀虫。 没想到知司让他们去调查的事情,本来就是知司设下的一个圈套。 恐怕这些天来,被调查的人一举一动,都在知司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虽然另外派了人过去与对方交谈,并没有亲自动身,但自己的一举一动,怕也是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除曹修的心腹王泽和谷茂知以外的其余人都暗自心惊,吴璋若、钟宝、陈忠、王赫等人更是心中庆幸。 他们那次见赵骏一言不合废了王世隆,便生了畏惧之心,虽然想去倒卖消息赚钱,可犹豫再三,摄于赵骏权势,还是不敢有所动作。 因此面对赵骏给的任务,完成的还算尽心尽力,虽然查的东西都比较表面,但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就能查到这些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赵骏也并没有责怪他们。 此刻下方八个人作为皇城司的中高层,个个面如死灰,赵骏冷声说道:“你们八个混账东西,给了你们机会却不中用,让伱们去查对方的底细,你们却理应外敌,坏我皇城司权柄,其罪当诛!” 李斌咬牙说道:“知司,我等最多也就是办事不利,没能查到他们的罪证,怎么能说我等里通外敌,坏皇城司权柄?怕是有宵小污蔑我等,还请知司明察。” 赵骏笑了笑,从桌案上将一个册子扔了下去,说道:“死到临头还不认罪,没关系,自己看看这些册子,都是记录了你们最近怎么与对方买卖消息,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俱在。” 李斌颤颤巍巍地拿过册子,翻开两页就已是苍白无力,瘫痪在地上。 其余人亦是惶恐难安,有人犹自叫道:“知司明鉴,这必是有人在陷害我等。” “是啊,我等对知司忠心耿耿,绝不敢背叛。” “还请知司明察。” 他们现在已经不敢狡辩,只能说是被人陷害。 然而赵骏沉声道:“抵赖也没事,你们的那些心腹,该叛的叛了,该打的也打叛了,还是想想怎么老实交代,不然跟李德文一样,一根一根手指头切下来,拖下去!司规伺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皇城司在设立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司规。 赵骏上任后对司规进行了一定改动,对于背叛者自然有应有的处置。 很快就有卫兵将八人拖下去,任他们哭嚎请求,赵骏都不为所动,机会已经给过他们,是他们自己不珍惜,那也没办法。 等处置了八人,赵骏环顾四周说道:“这次引蛇出洞,揪出皇城司内部蛀虫,但还有些事情要做,吴璋若何在?” “知司。” 吴璋若连忙站出来。 赵骏说道:“刘诚是头蠢猪,又蠢又坏,收了那些人的钱,还无视我的勒令,亲自率人去婆台寺,以便给开封府把柄,你派人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是。” 吴璋若应下,随后领命离开。 接着赵骏又道:“皇城司出了那么多内鬼,曹修难辞其咎,但念在你忠心耿耿,就罚你半年俸禄。名单在这里,该抓的抓,该清退的清退,我需要的是皇城司上下铁板一块,而不是污水横流!” 曹修面色不太好看地出来接过赵骏给的名单,拱手说道:“谢知司大恩,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他脸色不好不是对赵骏的处罚有怨恨。 而是连他也没有想到皇城司内部已经烂成这样。 作为官家的耳目,除了自己的亲信以及少数把持得住以外,大部分人居然都沦陷。 关键是两千多名暗探,有想法的可不止六百多人。 要不是曹修下面那些亲信各自有三五好友,知道赵骏打算来真格的,劝住了一些人,恐怕大半个皇城司的暗探都得先被自己人抓进去。 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曹修的脸上很有些挂不住,拿到了名单之后,招呼了王泽与谷茂知一声,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其余钟宝、陈忠、王赫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庆幸自己之前胆子小,没有站错队伍,不然恐怕也是李斌、周文衍、余纪等人的下场。 赵骏环顾四周说道:“皇城司的任务是肃清宵小,还汴梁一个郎朗晴天。将来不止是汴梁,还要整个大宋都要遍布官家耳目。你们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很快皇城司就会走上正轨。” “是。” 众人忙不迭拱手应下。 随后赵骏又处理了一些其它事物,这才离开。 而此刻开封府却已是乱作一团。 李德文忽然被抓,剩余刘远志、廖昱、张鹏飞、詹武等人惊慌失措。 他们万万没想到赵骏这么不讲武德,开封府的七品司法参军就这么直接抓了,几乎是没有把开封府放在眼里。 众人连忙聚集商议,随后在廖昱的建议下,刘远志立即牵头去找另外两位推官马宜和高定一。 开封府右厅后屋内,屋中焚香袅袅,由于害怕在外面聚会会被皇城司的察子发现,所以几个人便躲在开封府的厅堂内,门窗都关得严实。 很快马宜和高定一也被邀请过来,由于开封府是直接管理整个汴梁,官府通过地下黑恶势力间接捞钱,但利益肯定会有分配不均的时候,因此双方派系不同,内部也常有纷争。
可如今大敌当前,刘远志也顾不得其它,就只能邀请另外两人一起过来商议。 马宜和高定一这些日子也正为皇城司的事情而苦恼,赵骏查的可不止刘远志这些人,还有他们以及他们背后之人,因此也是立即答应了刘远志,过来商议对策。 众人在屋内就坐,刘远志环顾一圈后说道:“情况你们也知道了,李德文现在被抓,这厮虽莽撞,却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所以暂时我们还可以安心几日,但之后谁也保不齐皇城司会不会继续再抓人,想想办法吧。” “这个赵骏到底是何方神圣?实在是猖狂至极,我已经跟我兄长说过,会请御史台诸多同僚一起上书弹劾,必定要让官家将其罢免,只要此人没有了皇城司的权势,到时候还不是要任我们宰割?” “笑话,若此人这么容易被罢免我们又何必如此担忧?这些日子御史台和谏院上的劄子你看官家理会吗?显然这背后未尝就没有官家的意思,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此人忽然动手抓人,汴梁的天都快被他捅个窟窿,可朝堂上几位相公都默不作声,就只有御史台和谏院在上书弹劾,连我兄长都觉得此事有蹊跷,这般权势,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 几个人一筹莫展。 赵骏的行动得到了赵祯的默许,吕夷简王曾等人只要他去参加科举,便最后也是咬牙不敢阻拦。 这些人是知情人,清楚如今的大宋弊端太多,所以奢求不大,只希望能够保住整个官场的基本盘,至于一些贪官污吏,能舍弃就舍弃了,总比赵骏真的革掉了整个官场的好。 而且在赵骏已经把宋朝未来说出来的情况下,吕夷简他们也不敢有所动作。 明朝士大夫敢这么忽悠皇帝,那是因为皇帝没有直接掌兵权,宋朝皇帝可不一样,汴梁八十万禁军兵权牢牢攥在手里。 有宋一代文官都只敢威胁皇帝,而不敢真正对皇帝下手,所以先不说这些人没那么丧心病狂,里面还是有一些正直的官员,就算丧心病狂也只能憋着。 而吕夷简、王曾等三相三参不做声,其余夏竦、陈尧佐、贾昌朝、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刘元瑜、李谘、王德用、韩亿、程琳等朝堂上枢密院、三省、六部、审刑院、三司等高级官员,亦都是有各种不同反应。 有人继续上书弹劾,有人看出风向不对便选择什么事都不做。 其中最激烈的当属御史台和谏院,他们见三相三参不作为,便一边攻击皇城司,一边又开始弹劾起宰相,奏折如雪花般飞往政事堂。 他们充分验证了一句话。 你不攻击皇城司,那我们可就要攻击你了。 所以说这几天赵祯吕夷简他们算是忙坏了,一边要应付御史台和谏院的疯狂攻击,一边还得把所有的事情压下来,少给赵骏那边拖后腿。 也就是赵骏在眼瞎的那段时间给他们画了不少大饼,又疯狂CPU了众人,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撸了下去。 现在的情况是赵骏并没有走大宋所谓的程序正义,也就是御史台和谏台弹劾某人贪赃无法,然后皇帝下令追查,再将这名官员罢黜。 而是走了另外一条路子,直接从民间搜集罪证,有了罪证之后就直接动手拿人,根本不需要走御史台和谏院,这样蛮横粗暴,吓坏了这些官员,让他们惶恐难安。 刘远志看到众人心中戚戚,就沉声说道:“大家也不用着急,昨日宣德门有一位宗女被人掳走,那位宗室来开封府报官,我们说现在汴梁城皆归皇城司管,已经把事情推到皇城司头上去了。” “这有什么用?” 马宜皱眉道:“开封府每年没找到的失踪丁口数以百计,即便是宗女失踪了,官家震怒,也会牵连到我们开封府头上去,他们不好过,难道我们好过吗?” 皇城司只有巡查、探听,加上最近才有的缉捕、审问、审判权,也只是增派权力。而不像开封府那样,对开封府治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就是第一责任人。现在是开封府自己不作为,捅上去倒霉的还是他们。 刘远志笑道:“宗女失踪可是大案,若是宗室找官家去闹,官家必然会责令我们与皇城司限期破案。皇城司找不到人,若我们能找到的话,岂不是证明了皇城司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哦?” 马宜和高定一对视一眼,心里都已经明白了几分,也不得不感叹刘远志胆子是真的大,连宗女都敢下手。 “不过我们也不能指望这些,若是官家铁了心为皇城司撑腰,恐怕也扳不倒他们。” 廖昱思索道:“我们必须再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詹武问道。 廖昱思来想去道:“此事还是得丁府尹出面。” “府尹这几日也找诸位相公说过,也曾面见过几次官家,请求收回皇城司权柄,可都被官家拒绝,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鹏飞一脸无奈。 对方不讲武德,没有按照正常流程来,他们这边还得按正常流程请御史台和谏院出面弹劾,只要官家死保,他们完全奈何不了赵骏。 但廖昱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低声说道:“皇城司无故拿了开封府司法参军,且弓弩射杀开封府衙役,这事府尹不能坐视不理,如果官家不管,那府尹就应该管,你们觉得是不是?” “嗯?” 马宜来了兴趣,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是府尹带着开封府所有衙役前往皇城司要人,你们说皇城司会不会还像之前那样,开弓弩杀人?” 廖昱环视众人说道:“他们不敢,那就让府尹把人带回去,皇城司颜面尽失,威风扫地,这汴梁城依旧还是我们开封府管。他们敢,一个四品大员若是死在其中,你们说,闹的事该有多大?官家,还保得住他吗?” 说完之后,廖昱的神情已满是阴郁。 在场众人细细思索,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得都一脸凝重起来。 这一招虽狠辣,可他们如果不想步李德文的下场,被突然闯进来的皇城司卫队抓走,那也只能如此了。 第九十六章 老范的帮助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六章老范的帮助赵骏在处理了皇城司内部事情之后,就前往范府。 结果刚出东华门,就在遇到了在东华门外蹲守的晏殊府邸管家,管家给了他一封信,赵骏一看,信上对他一通臭骂。 显然抄《临江仙》的事把晏殊气得不轻,就算是他在贡院躲了三天,都躲不开这通骂。 赵骏无奈,收了信件让管家回去跟晏殊说声抱歉之后这才离开。 他上午才考完试,下午去老鸦巷抓人,然后再处理司务内部的事情。现在早就天黑,夜幕降临,汴梁夜市开幕,张灯结彩。 大观巷此时也热闹非凡,街面上摆摊的、逛夜市的、开铺子的、搞杂耍的来往络绎不绝。 赵骏一路穿过人流,抵达了范府门口,敲门后范府的管家开了一条缝,见到是赵骏,便连忙说道:“家君在等着小郎。” “嗯,多谢。” 赵骏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随后跨步进去。 一路熟门熟路地到了正厅,果然看到范仲淹正在厅内喝茶,手里头还拿了一张纸张。 “来了?” 范仲淹轻品了一口茶,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坐吧。” “你就这么能算到我会来?” 赵骏纳闷。 历史上范仲淹确实很聪明,比如治理地方、平息水患都很有心得。 甚至他还会经济学,某年杭州旱灾,米价暴涨,他不仅不抑制,还哄抬米价,造成杭州米贵。 当老百姓骂娘的时候,商人们由于看到杭州米价暴涨,就纷纷运米到杭州贩卖,结果由于米来的太多,米价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还曾经大搞基建,请佛寺道观加上官府共同出资对寺庙进行修缮,以此带动大量产业,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人们之所以觉得他耿直,是因为他性格比较执拗,认准了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连宰相都敢怼。 但不代表他就不聪明。 不过就算再厉害,还猜得到他什么时候来找他? 这是能掐会算不成? 范仲淹笑着放下茶杯道:“若说千年后的学识与见识,我与你相差无数。但论起官场经验,你还嫩得很,伱遇到了一些问题,自然就只能来找我。” “好吧。” 赵骏就只好坐下来说道:“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他说着还往范仲淹手里的那张纸瞥了一眼,就看到上面第一句就是“梦后楼台高锁”,不用看了,就是那首《临江仙》。 见到赵骏看到了那首词,范仲淹笑道:“这首词是晏同叔派人送来的,说是他写的,但我觉得不是。” “为啥不是?” “晏同叔词风闲雅有情思,此词与他的词风截然不同,颇有些深挚而浓情之味,故而不是,你知道这是谁的吗?” “我抄了他儿子晏几道的,今天刚听说他儿子前段时间怀上了,托人过来骂了我两句。” “哈哈哈哈。” 范仲淹听闻此事,捧腹大笑道:“难怪他急着到处写条子,派人送往各家,说是得了首新词,他这是怕你把他儿子的词窃了,先按在自己头上。” 赵骏的脸色就更加尴尬了。 见到他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范仲淹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简单。 稍稍思索之后,老范慢慢停下了开心的笑容,面露不善地盯着赵骏道:“你小子不会也抄了我的词吧。” “那没有。” 赵骏连连摇头否认。 “那就好。” 范仲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抄了你的五言绝句,用来做试诗。” 赵骏老实说道。 “噗!” 一口茶喷出来,赵骏偏头一躲,还好他躲得快。 范仲淹擦了擦嘴,当时脸色就不对劲了,表情像是吃了奥利给一样难受。 “别这么难受嘛,我也没办法,被老晏害了,他说可能会考试词,结果我光想词去了,结果下来一看是试诗。” 赵骏换到了对面的座位,边坐还边道:“你也知道我跟你关系好,当时满脑子都是你的诗,所以就顺手写了,反正那也是你以后才写的诗,你不会怪我吧。”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心里记着我咯。” 范仲淹气得火冒三丈。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对了,宣德门外丢了一个宗女,那户宗室已经找开封府报案了,开封府推到了皇城司头上,估计明天就要闹到官家那里去,能找得到人吗?” 赵骏摆摆手道。 范仲淹勉强压下火气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应该是鬼樊楼干的,鬼樊楼以前从不敢对宗室下手,现在却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这背后说不准就是开封府那帮人在作妖。” 老范虽然今年四月份因为弹劾吕夷简的事情而被撸了下来,但好歹在开封府干了近两年时间,培养了一些得力下属,里面自然有他的眼线。 说不好赵骏下午才抓了李德文,情况就已经报到了范仲淹这里,所以赵骏也没奇怪他的消息为什么能这么灵通。 问题是李德文没有交代宗女的事,剁了手指头,又拿那两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开刀后,李德文其实就已经交代得差不多,宗女的事情他矢口否认,其余事情都一五一十交代。 按照李德文的说法,这估计是廖昱的手笔。廖昱为人阴狠,如果赵骏直接动手抓人,知道掳走宗女是什么下场,很可能打死不认,到时候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骏倒不是投鼠忌器,他现在一应罪证都在手里,直接拿人也无所谓。主要是怕宗女出了事,到赵祯那里不好交差,毕竟害了自家一个老祖宗嘛。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说没想到这帮人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连宗女都敢掳走,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赵骏挠挠头道:“我只能想到他们应该是为了逼皇城司就范,不可能真对宗女下死手,所以那名宗女应该没有被送去鬼樊楼,但汴梁那么大,想找个人太难了。” 范仲淹说道:“你可以先调查这位廖昱常出没的地方,不过他不会亲自动手,应该是吩咐手下人去做的,我若是你,就可以对他手下动刀。” “我也是这么想的,早就派人去跟踪他那些手下了,现在就怕直接行动的话,他的手下会对那名宗女下手,害了人家性命。”
“那你还这么鲁莽?直接抓了李德文?” “一是看看李德文是否与这宗女失踪有关,听说此人最莽撞,我怀疑是他干的,没想到不是。二来也是打草惊蛇,也许这些人看到李德文被抓,惊恐之下会选择去转移那名宗女,我好伺机而动。” “唔这么想也对。” “可惜我暂时就想到了这两个办法,依旧觉得不是很保险,这才来找你。” 赵骏摇摇头。 古代案件当中,就经常会出现这种掳走幼龄漂亮女孩的事情发生,像鬼樊楼那种手段,曾经在宣和年间就用在了一个宗女身上,把宗女卖给了富豪做妾。 这是史料中记载的事情,只是如今景祐年间,鬼樊楼还没那么猖狂,一般情况下,别说宗女,就算官员家的小姐都不敢下手。 没想到这次为了搞垮皇城司,背后的人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这是赵骏考虑不到的事情。所以他除了做两手准备外,还要问问范仲淹的意见。 范仲淹沉思片刻,说道:“倒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无忧洞、鬼樊楼、丐帮、鬼市等地方虽是宵小横行之地,但里面也大多都是无家可归没有去处的可怜人,有些人依附其中,专门做些官府禁止买卖的物品交易,因而繁衍出了鬼市,鬼市不仅买卖东西,也买卖消息。”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鬼市买消息?” 赵骏睁大了眼睛。 虽说后世那种买消息的间谍新闻常能看到,但现实生活当中确实少见。 即便史料中记载过无忧洞、鬼樊楼、鬼市、丐帮等宋朝地下黑恶势力组织,却也往往多记载他们有多么凶恶,干过哪些坏事,少有记载里面具体情况。 所以赵骏自然不知道鬼市消息买卖的事情。 范仲淹笑道:“不错,鬼樊楼最喜欢往富豪府邸里安插奴仆,从而盗、骗、拐带财物、丁口。那些富豪要想把拐走的公子小姐赎买回来,自然就要托人找关系去问,从而诞生了这种中间人。” “懂了。” 赵骏立即就明白了,这种所谓中间人,就是犯罪分子的一道保险,如果直接派人去人家府邸谈,说不好人家直接报官抓人。 而有了中间人的话,就算抓也是抓中间人,跟那些犯罪分子没什么关系,自然方便好用。 因此这种中间人在古代一般称为牙行,有些黑牙行就干着人口买卖的活计,帮人贩子处理拐来的人口,因此古代就常有“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说法。 “那名奴仆你也可以去查查。” “这事已经在做了。” “看来你做的还算稳妥,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想到了。” “实在没招,就只能先弄死那廖昱再说,除非此人丧心病狂到连子嗣都不要了,不然就不信他不开口。” 赵骏无奈摇摇头。 范仲淹说道:“嗯,你自己去办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可能要小心一下丁度。” “小心他做什么?” 赵骏纳闷。 这老家伙确实固执,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吵赵祯,但有什么用呢? 范仲淹笑道:“开封府那些人的手段我都了如指掌,他们背后站着哪些人我也清楚,但他们上面的人是不会出面的,所以肯定会找一个傻子去。” “那个傻子就是丁度?” “不错,若以我对那些人的了解,大抵会以皇城司带走李德文为由,激那丁度强闯皇城司抢人,到时候你弓弩还开不开?” “这倒是个问题。” 赵骏皱起眉头,开封府那帮人的背景老范其实已经告诉过他。 比如那马宜,门荫入仕。他有个伯父叫做马亮,宋真宗末,仁宗初期的一个大贪官,在地方和朝廷为官虽有政绩,可史书记载他“所至无廉”,意思是到哪里就假公济私给自己谋福利捞油水。 上行下效之下,家族子辈当然也是如此。仗着自己亲兄长马元和堂兄马仲甫一个在御史台,一个三司度支判官,加上伯父留下的门生故吏照顾,马宜在开封府为非作歹,常与刘远志和高定一他们这两派争权夺利,谋取私利。 刘远志的背景倒是一般,家族没出过什么大官,但据说上面却常有官员照拂,似乎是与朝中某位大员关系匪浅。 剩下的高定一则是原来推官韩远的亲信,他只是个同进士出身入仕,但娶了韩家一位族女,傍上了韩家大腿。这位韩家就是韩亿家族,韩远是韩亿的侄子,从这里就能看出开封府水有多深。 不只是开封府,整个朝堂上下的水都深得很。像马亮家族,韩亿家族,与现在朝中不少大官权贵有姻亲,因此整个朝堂都可以说是一张难以言说的关系大网。 这也是赵骏举步维艰的重要原因。 即便是连吕夷简、王曾、王随这些知晓他真实身份,按理来说应该支持他改革的人都在后面耍小手段,希望让他科举入仕,将他也拉入这张大网里,更别说旁人。 所以赵骏要想对开封府动刀,就必然会触碰这张大网,而这张大网显然还摸不清楚他的底细,不一定立即和他干仗。 但丁度现在是开封府尹,很有可能这些人就会利用此人,来试探赵骏的底线。 到时候丁度这个糊涂官被人利用,真带着人来皇城司抢人,那他该怎么办? 杀了的话,这丁度确实是个好官,只是蠢了点。 不杀的话,丁度带人强闯皇城司,如果真让他抢走了人,那皇城司颜面扫地,还怎么树立威信? “老范,你有啥办法没?” 赵骏看向范仲淹。 论起官场,还是他更有能耐。 范仲淹笑道:“你放心,我会劝住他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事了之后,亲自向人家赔罪。毕竟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人家的职权,抓了人家的人,确实有些过分了。” “行。” 赵骏嘟囔道:“虽说我也是在帮他清理开封府的毒瘤,但我确实没跟他商量就抓人了,算是我理亏,到时候我请他吃个饭就是了。” 如果是个贪官污吏,别说请他吃饭,不请对方去皇城司喝茶都算不错了。 可这丁度傻是傻了点,但私德确实没得说,自己住在一间破屋里,发了工资就接济贫困百姓,大好人一个,只是请客吃饭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当是敬佩对方人品了。 第九十七章 江大郎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七章江大郎皇城司的察子暗含三教九流,甚至也有不少像鬼樊楼一样在各个官员家中做奴仆,监视百官的动向。 赵骏一声吩咐下去,自然就有对地下社会极为了解的察子自告奋勇,前往鬼市。 翌日清晨,解试结束之后,吕夷简等人就来催促他,希望他能够继续认真读书,赵骏没有理会,出了明德门,就往外城而去。 开封府把外城的衙役都调了回来,但如今外城的治安却好了许多,因为各条街道都有皇城司禁卫军巡逻,打架闹事的人一律被关去殿前司军刑房,现在刑房已是人满为患。 赵骏一路离开内城,到了外城的大通门附近,今天他有另外一件事情,皇城司如今内部破烂不堪,就必须重新招募人手,扩大皇城司的规模。 此刻大通门附近早就热闹了起来,因为这里是汴梁最重要的是渠道贸易集散地,周围有几十个大仓库,便桥两岸都是码头,无数的船只顺着汴河涌入城内,码头上的工人来来往往地搬运货物。 汴河的河水略显浑浊,两三层楼高的大船密密麻麻地停泊在码头上,周围卖早点的、喝早茶的、光膀子的络绎不绝,甚至还有赌坊、勾栏、半掩门的,专门为工人们服务。 大量工人在码头上等着,从早上到晚上,源源不断的船只会涌入大通门,这些工人全都靠着它们吃饭。偶尔还能看到三五成群,互相敌视对立的场景。 人群当中,有个三十岁上下,体型高壮的工人就静静地坐在码头边等待着下一艘船到来,附近或坐或躺,跟着七八条赤膊汉子在身边。 有人在赵骏耳边说了一句,赵骏点点头,指着远处那个汉子对狄青说道:“你去把那个汉子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 狄青就走了过去。 随后赵骏就进了旁边一家茶楼里,坐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周围士卒也都各自占据了位置,把他保护起来。 这边狄青一过来,周围汉子们就顿时警觉起来,纷纷从地上爬起,隐隐将狄青包围在其中。 狄青怡然不惧,从容走到了那汉子身边,低下头说道:“我家小郎有事找你。” 汉子扭过头瞥了眼狄青的装束,就说道:“你家小郎在哪里?” “在那边茶楼二楼。” “好。” 汉子起身说道:“我跟伱去。” 他也不傻,能让拱圣军当侍卫,就绝对不是普通的衙内,这种人惹不起。 很快汉子就跟着到了茶楼,狄青带着他到了赵骏面前,拱手道:“小郎,江大郎带过来了。” 江大郎也拱手道:“小人江大石,见过小郎。” “坐吧。” 赵骏点点头。 江大郎略微迟疑,就坐到了他对面,然后微微躬身道:“不知道小郎唤小人来,是有何事?” 赵骏沉声道:“你一对儿女曾被拐去了无忧洞,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找回了儿子,但却断了一条腿,女儿到现在都不知所踪。报官府无门,想不想报仇?” “.” 江大郎先是面色大变,随后说道:“不想。” “我叫赵骏,知皇城司。” 赵骏笑道:“官家让我在皇城司,是知道如今汴梁上下一片黑暗,我来就是为了扫清黑暗,所以我跟开封府有仇,昨天才抓了李德文,这事你应该听说过。” 江大郎默然不语。 赵骏继续道:“处理掉李德文只是搂草打兔子,我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扫清皇城司内部蛀虫,然后还汴梁一个朗朗晴天。现在我皇城司正缺人手,你是开封府和无忧洞的受害者,加入我皇城司,我能让你报仇。” “我加入!” 江大郎毫不犹豫地道。 “明智的选择。” 赵骏笑了起来。 开封府勾结地下黑帮在汴梁横行霸道地太久,有太多冤屈无处诉说。 皇城司如今被清理了很多蛀虫,紧缺人手,所以赵骏就打算把那些受害者家属找到,邀请他们加入皇城司,成立复仇者联盟。 相比于那些普通察子,这些人更有动力查开封府和无忧洞。 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畏惧开封府和那些地下黑帮已经是深入骨子里,就算披上了皇城司的皮,观念一下子也很难改变过来。 所以赵骏找的要么是身负血海深仇,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的胆色汉子。要么找江大郎这种,在汴梁码头工人当中颇有威望和势力,知道加入皇城司能给他们带来多大好处的人。 “不瞒知司。” 江大郎说道:“我其实也加入了鬼樊楼。” “哦?” 赵骏眯起眼睛,这事倒是没听收集情报的察子说起,想来应该是江大郎做事隐蔽。 就听到江大郎继续说道:“南城地面上会社林立,污秽横行,我当初就是得罪了老刀会,被他们使了绊子,寻了无忧洞的人趁我出工的时候掳走了我儿女。我找开封府无门,后来四处求救,在一位兄弟引荐下加入鬼樊楼,由鬼樊楼出面使了二十贯钱才把我儿子赎回来,可我儿子已经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女儿也被他们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至今都没有消息。我恨他们入骨,但老刀会和无忧洞势大,我也没有办法,若是知司能为我报仇雪恨,找回我的女儿,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着他就起身单膝下跪向赵骏磕头,行事颇有点军伍之风。 “起来吧。” 赵骏沉吟片刻,说道:“你既然是鬼樊楼的人,能见到楼主吗?” “楼主向来不见人,都是其左右鞭杆发号施令。” 江大郎起身摇头道。 “那你能帮我去寻个人吗?” “什么人?” “宣德门外丢了家宗女,应该是鬼樊楼干的事。” “此事还需要小人去打探一番。” 江大郎稍稍迟疑之后,又道:“知司,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赵骏没有应下,只是让江大郎说。 江大郎就说道:“小人有个好友,子女四人全被无忧洞的人掳走,经过小人打探,那些人被关押在无忧洞一处分会地监内,开口索要五十贯,我那好友哪来那么多钱?小人没那么大势力闯进去抢人,想问知司能否出手?”
“你知道关押在哪里?” “知道。” “好,带我们去看看。” 赵骏没有立即答应,因为他摸不准江大郎是否可靠。 虽然对方与无忧洞有血海深仇,可人心都是会变的,万一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用什么阴谋诡计呢? 如果是陷阱,冒然去闯很可能有危险。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却是一个能深入地底去看看里面真实情况的机会。 汴梁地面上的情况已经看得差不多,而真正的罪恶却只是冰山一角,全都隐藏在了地下,若是不去看一眼,又怎么找到对付那些人的方法? 唯一的问题是自身安全。 所以赵骏打算先在外围观察一番,确定江大郎没有背叛,到时候带上足够的人手,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实在不行,他可以在外面等着。 江大郎闻言大喜,连连拱手作揖感谢,随后赵骏便让他带路,去看看那个无忧洞分会的地方。 宋代并不禁止结社,所以江湖社团多如牛毛,有盈利性和非盈利性的区别,盈利性就像田昌他们组建的茶行,这种叫做“团”“行”,史料记载,汴梁有“四百一十四行”。 非盈利性就是“社”“会”,宋代笔记《东京梦华录》、《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都城纪胜》记录的“社”“会”,品类五花八门,什么社都有,演杂剧的可结成“绯绿社”,蹴球的有“齐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喜欢相扑的“角抵社”,喜欢射弩的可结成“锦标社”,喜欢纹身花绣的有“锦体社”,使棒的有“英略社”,说书的有“雄辩社”,表演皮影戏的有“绘革社”,剃头的师傅也可以组成“净发社”,变戏法的有“云机社”,热爱慈善的有“放生会”,写诗的可以组织“诗社”,连妓女们也可以成立一个“翠锦社”.各种结社应有尽有,只要你能拉到几位同好,就可以成立一个“社”。 而城中最多的就是黑社会,这些黑社会与地底下那些阴沟老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江大郎自己就有个小社团,里面有二十来号人,都是码头工人,因此也算是小有势力。 可惜跟无忧洞、鬼樊楼这些庞然大物比起来,江大郎这点人手完全不够看,面对无忧洞的仇恨,他几乎是无能为力。 现在傍上了皇城司大腿,江大郎万分激动,带着赵骏前往无忧洞分会去了。 过了大通门,就到了城外汴堤附近,汴梁水路发达,明渠暗渠不计其数,因此衍生出了庞大的下水道系统,其中一个无忧洞的分会就在汴堤附近,这里可以直接通到外城。 在江大郎的带领下,赵骏等人就抵达了汴堤东面的外城城墙根附近,从城墙根的道路沿着边边走,外面是汴渠护城河,岸边草木旺盛,绿茵遮天,鲜少有行人,隐约能看到前面一侧建了个草庐,草庐里坐着七八个汉子。 见到有人过来,这些汉子都纷纷露出警惕的眼神。此刻赵骏他们也换了装扮,狄青戴上了面具遮蔽拱圣军的身份,其余人也都穿着粗布短衫,佯装成普通人。 江大郎到了之后,先是对他们抱拳,随后说道:“某家鬼樊楼黄杆掌棍江大郎,还是上次那事,烦请见刘会头。” 地下这些社团等级分明,有充当打手的掌棍、掌鞭、掌刀,有充当望风放哨的鹰哥儿,有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拐子,有偷东西的背壳子江大郎投靠了鬼樊楼后,就成为了鬼樊楼的打手。 那些人见江大郎他们来势汹汹,算上赵骏带来的二三十名护卫以及江大郎的兄弟,得有四五十人,不敢起冲突,就说道:“好,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就有人从草庐后面的堤岸爬了下去,赵骏瞥了一眼,发现他只是下到了岸边,撩开遮蔽的草丛钻了进去。 显然这里就是一个无忧洞的入口。 过了片刻后,那人又很快回来,对江大郎说道:“只允许你进去。” 江大郎笑道:“我得带二十个人,怎么,刘会头怕了?” “好,就二十个人。” 那人没说什么。 单刀赴会虽然勇,可又不是谁都是关帝爷。所以江湖规矩一般也允许对方带一些人,无忧洞这个分会有一百多人,倒也无惧。 赵骏就让手下的卫兵们跟着江大郎进去,先查探一下里面的情况。 江大郎就带着人下了边岸,跟着无忧洞的人进入了洞内,双方也不知道谈判了一些什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重新出来,一言不合地离开。 一行人又去了码头,这里是江大郎他们的地盘,到了江大郎家的院子里,身后跟踪的尾巴就过不来了,这才能说话。 “知司。” 跟着下去的一名司卫都头涨红着脸道:“这无忧洞太猖狂了。” “怎么了?” 赵骏皱起眉头。 都头说道:“那下面是汴梁水渠通道,约有数十名无忧洞的人盘踞期间,里面开凿了不少地牢、石窟、居所,臭味难闻,属下沿途过去,看到景象惨无人状。” “说说吧。” 赵骏坐在椅子上,这次他虽然没有亲自下去,但已经有所心里准备。 都头说完,赵骏的脸色已经是变得很难看。 纵使心里有所准备,亦是被这景象给气到,内心中仿佛有那么一股气压着出不来,半响后才说道:“这般人间地狱,吾势必清除干净,江大郎,你明日约那刘会头再见吧。” “是。” 江大郎原本同样生着闷气,这次却是大喜起来。 除了好友子女得救以外,更重要的是,自己儿女的仇,也要一并报了。 而赵骏却是心中满是怒火。 汴梁成为了这样,朝堂上的那些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忧洞、鬼樊楼这些人祸害百姓,钱进贡到开封府,开封府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开封府再把钱贡进满朝诸公的口袋里,上面的人自然对开封府的蛀虫们袒护。 如此层层包庇,层层受贿,由上到下,形成了完整的犯罪利益。 而最终受难的,却是汴梁最底层的百姓。 赵骏发誓,除了开封府的毒瘤,再把下面的阴沟老鼠们挖个干净,势必要将那些满朝诸公的肠子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看看他们的心有多黑! 第九十八章 瓶中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八章瓶中人翌日天还未亮,江大郎就带上了自己的伙计和兄弟们到了码头。 上次是按照规矩去谈判,身上没带钱,刘会头也不敢坏了江湖规矩,毕竟江大郎是鬼樊楼的人,双方暗地里较劲却也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带了巨款在身上,有黑吃黑的可能性,所以必须纠集人手,双方决不能堕了气势。 其实总得来说双方带人就是为了气势,正常情况下肯定打不起来,但这样的气势不能没有,否则带人少了真遇到黑吃黑的主,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也算是江湖另外一部分规矩,因此赵骏就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人手过去。 时间选在了寅时三刻,就是早上四点钟左右,地点还是无忧洞分会,江大郎故意想把地点选在码头。 可刘会头又不傻,干这种买卖自然是在自己地头更安心,讨价还价后双方把赎金谈回了六十贯,交易地点必须在无忧洞分会内。 清晨时分,赵骏就带着人手在码头与江大郎汇合,总共一百多人,怀里都揣着家伙出了大通门。 汴堤此刻早就有人在等着,草庐外望风的人见到他们过来,便上来交涉了几句,随后带着众人一路钻入下水道,往更深层次的地方去。 赵骏在人群的中间被人保护着,下了堤岸才看到一个巨大的圆形排水管道,足足有两米多高,地下水正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两侧都有台阶可以一路往里通行。 前面的人举着火把带路,一直走了可能有四五十米,就有迷宫一般的其它通道,这里每隔十几米就有用石头垒砌的砖做柱子支撑起通道,地面铺了厚重的青石板砖,墙上爬满了苔藓。 略带着下水道独有的浑浊恶臭味道扑面而来,流淌的污水颜色是绿的,里面各种残存的生活垃圾随处可见,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瓷片、衣服、骨头之类的东西。 又走了约一百多米距离,就出现了一个生活区,两侧暗门内露出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正前方右侧有一个大窑洞,里面呼啦啦出来百十号人。 洞内都点燃着火把和蜡烛,环境不算暗。 关键是这个工程很是超出想象,原本以为汴梁地下是狭小逼仄,没想到居然宽阔通畅,堪比后世大型城市建设时的超大地下管道了。 无忧洞的人为首者大概四十上下,膀大腰圆,面容凶悍,眯起眼睛打量着江大郎,喝道:“江大郎,带这么多人来啊。” 江大郎笑道:“这是提醒一下刘会头,该遵守的规矩要守一下。你们无忧洞不好惹,难道我们鬼樊楼就好惹吗?” “少TM拿鬼樊楼来吓唬老子。” 刘会头骂了一句。 “QNMD。” 江大郎不甘示弱也骂了回去。 趁着双方在斗气势的功夫,赵骏四下打量周围。 原本宽阔的洞口因为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而变得狭小了起来,两帮人呼呼喝喝闹做一团。 距离赵骏右侧通道位置有一个小通道,里面似乎隐约还能看到人影,他在人群后面,招呼了狄青等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往里面走了约二十多米,就有一个暗门,暗门无人把守,推开暗门往里走,就一路往深处去。 他们的左侧离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就是江大郎和刘会头谈判的地点,继续深入就是无忧洞这个分会的老巢。 这个通道里只有一根火把点着,地面能够感觉到潮湿,还有一股股腥风吹来。 “谁。” 通道尽头有人倏地问了一句。 之前跟着江大郎进去的那名都头道:“进来看孩子的。” “没人带你们” 话音刚落,狄青和石玉就一左一右抄了上去,分别捂住了两个人的嘴,摁在地上往他们的后腰捅了一刀。 赵骏进来之前吩咐过,面对敌人不要留手,该杀就杀。 两个人闷哼一声倒地,等钻出这个通道,就是一个巨大的窑洞,天花板在滴水,地面到处都是污秽,左侧是通往外面的通道,从那边还隐约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 他们显然是从这纵横交错的地下通道绕到了无忧洞分会的老巢后方,右侧则有几个大房间,里面密密麻麻摆着通铺,是那些人睡觉的地方。 赵骏环顾四周,整个窑洞可能有四五百平方宽,周围墙壁上挂着火把,能够看到里面摆着大量的桌椅,桌子上有酒有肉,有骰子有叶子牌,洞内没人留守,大部分人都出去给刘会头造声势去了。 “知司,那边!” 都头指了指窑洞深处的通道。 赵骏深呼一口气,迈开脚步就往里面去。 走入地下通道的瞬间,迎面而来就的是一股腥臭味。 又往里走了大概七八米,两侧就开阔起来,左右都点燃了火把,看得清楚里面的情况。 右边是一排地牢,牢房里关押着七八个孩子,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腐烂的肉发臭了,上面好像都长了蛆,一个个穿着衣服像是一群乞丐。 见到有人进来,孩子们缩成一团,用一种惊恐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他们。 第二个牢房里同样关着孩子,跟第一排牢房只是被打了的不同,这里面是三个孩子,他们的腿被打断了,听都头说,这是在行乞的时候如果妄想逃跑,就是这个下场。 第三个牢房关着四个人,这似乎已经不是人,他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蛇鳞片、猴毛之类的皮质,四个人像是一条蛇跟三只猴子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 赵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再深入又看了后面几间牢房,有女人有小孩,全都躲在里面角落缩着,甚至最深处有一间地牢,里面关押着三个孩子,都是十岁左右,双目泛红,面露凶光,地上还有人骨头。
都头凑过来低声道:“之前监视这个洞口的兄弟们说,他们晚上才会带这些人出去,有的是带去乞讨,有的是带去玩杂耍,还有的是送去外城一些半掩门做皮肉生意,最近禁卫军白天在外城巡逻,查的紧,他们就变成晚上活动,白天都在这里。” “嗯。” 赵骏忍着强烈不适,扭过头看向左边。 跟右边监牢不同,左边是一排房间,第一间房里放了很多食物和水,还有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 第二间房则是一些乞丐衣服装束,上面散发着臭味,无忧洞和丐帮虽然是两个帮派,可也有共同的谋生手段,比如乞讨、杂耍、偷盗之类。 区别在于丐帮如果遇到小孩子,打断腿逼着要饭的也有。但大多数丐帮成员都是活不下去,抱团取暖求生,且真乞丐一般很难娶到婆娘,往往会把小乞丐当儿子,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没无忧洞那么多。 第三间放则是一些用于杂耍的道具,比如耍猴的鞭子,吹奏的唢呐乐器,以及铜锣、特制的枪、锤子、石头一类。房间尽头还有一扇帘子,后面似乎是放了一些衣物。 狄青手里拿着火把进去,照亮了整个房屋。 赵骏扫了一眼见屋子里没什么异样本来要走,忽然瞥见房间内的帘子似乎动了一下,他有些狐疑,走了过去,轻轻撩开了门帘。 火光照耀下,露出了一张半人高的长桌,桌上有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那脸还算干净,跟外面的小乞丐们比起来好了很多,看模样是个女孩,可能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扎着一对麻花辫,小嘴长着O型,刚才似乎是无聊在吹着帘子才引得门帘飘动。 掀开帘子的每一个人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孩,先是露出震惊的表情,随后脸上就已是无法压抑的愤怒,狄青咬着牙齿,浑身都在颤抖,似乎忍耐到了极限。 他们看到。 那脸的下面,是一个瓶子。 这个少女,整个身体,都缩在了一个仅有两尺高的瓶子里,瓶口露出了她的脑袋. “呼!” 赵骏长呼了一口气。 随后扭过头对狄青他们说道:“反抗的杀了,能抓活口就抓活口,押回皇城司,以后凌迟处死!” “是。” 狄青已经按捺不住火气,抄起腰间的刀愤然走了出去。 原地除了留下石玉等四五人保护着赵骏以外,其余人也全都出去了,几乎是跑一般地向着外面疾驰。 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候,外面马上就是一片大乱,紧接着各种厮杀声、怒吼声、刀刃碰撞的声音响起,整个无忧洞分会的地下通道里已是乱作一团。 外面还在吵闹,赵骏盯着那少女的脸已是默然无声。 纵使穿越过来,在后世网络上也接触过不少东西,但赵骏毕竟自幼出生在一个底层人民有饭吃,有书读,有上升阶梯的一个国度,这种事情都已是老黄历,到了他那个年代很难看到,听说了。 所以哪怕到了宋代,也亲眼见识到了一些事,看过一些人,嘴里嚷嚷着要改变大宋,要做出一番事情,但实际上赵骏还是很少跟底层共情,很少会真的去思考底层人在想什么。 不是他不愿意去思考,而是他接触的都是后世新时代的底层人,大宋的底层人他见过一些,接触得却不深。按照计划,这应该是将来出汴梁之后,深入基层的事情。 但如今看到眼前这一切,赵骏很多东西,就已经不再是流于史书以及眼下看到的表面了。 所谓仁宗盛世,还真是个讽刺。 “你” 少女见到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身前,外面各种各样的吵闹声音传来,犹豫了一下开口。 赵骏默然道:“伱叫什么名字?” “我叫瓶儿。” 瓶儿露了个笑容,纯白无暇的脸上满是天真。 “你是哪里人?” “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 “瓶子就是我的家啊。” “你为什么住在这个小瓶子里?” “婆婆说我自小就没了手脚,只能养在瓶子里。” “婆婆是谁?” “婆婆就是婆婆啊,她说是她把我养大的,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赵骏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艰难开口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这?” “不知道好久好久了吧。” 瓶儿依旧保持着微笑,她好像生来这样,保持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 甚至回答这些问题都不需要思考。 “知司。” 旁边有个对这方面稍微了解一点的察子走过来,低声说道:“这是瓶中人,听说那些人会把女孩的手脚砍断,自小养在瓶子里,然后通过特殊的办法让她们失去记忆,有些是毒打,有些是用药,逼着她们忘记自己的身世。还要一遍一遍地教她们说辞,每次去外面展览的时候,别人问她,她就会怎么回答。” 赵骏听到最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不自觉扶着墙壁,然后坐了下去。 之后的事情,就只听到耳边传来“知司”“知司”的声音。 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自己写这些铺垫的时候也觉得折磨,但该有的还是要有,有人觉得上架后憋屈,那是因为这是在宋朝,很多事情比较无奈,不过大家放心,不用多久的,顶多前面几章憋屈,马上就释放。 第九十九章 包围开封府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九十九章包围开封府赵骏醒来是一个多时辰后,他躺在自己家里,周围曹修狄青等人都在。 “知司。” 众人看到他从床上起来,都围拢过来。 赵骏只是直起腰,身体倚靠在床头,双眼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曹修知道今天的事情可能对他冲击很大,犹豫了一下,上前说道:“知司,人全抓了,杀了二十三个反抗的,其余一个没跑。” “受害者呢?” 赵骏并不太关心那些无忧洞的人,当场死亡是他们最好的解脱。 “已经妥善安置了。” 曹修回答道:“有三十一人,皇城司没那么多衙署,我找了一个朋友借他家的宅院先行安置,派了人看守。” “请了大夫吗?” “请了。” “瓶儿能救吗?” “救不了。” “为什么?” “她是自幼被养在瓶子里,瓶子下面有个开关能够排泄,身体都已经蜷缩,极为脆弱,如果强行打开瓶子,她可能会死。” “这样吗?” 赵骏喃喃自语了一声,随后说道:“那什么婆婆呢?” 曹修道:“无忧洞专门有一批婆子,但这些人都是白天活动,要么去拐人家闺女,要么去做媒婆,牙婆一类行当,干的是牵头搭线的买卖,都住在外面,已经让卫队去抓了。” “嗯。” 赵骏只是应了一下,似乎还是没回过神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内侍省首领大太监王守忠。 王守忠见到赵骏魂不守舍的样子,忙不迭低眉顺目地走过来,说道:“小郎,怎么样了?官家得知小郎晕厥,很是担忧,派了御医过来。” “没事。” 赵骏摆摆手,忽然就觉得人生真是没什么意思,对王守忠道:“你把该禀报的就禀报给官家吧,我准备动手杀一些人,那个宗女的事情我会把廖昱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他不说,他的手下也会说的。” “是。” 王守忠其实已经知道了一些事,便低下头默然离开。 赵骏从床上起来,点点头道:“走吧。” “小郎。” 狄青这个铁汉子此刻依旧是满怀着愤恨,说道:“若是剿灭无忧洞,请小郎一定要让我去。” “嗯,放心。” 赵骏勉强笑了一下道:“无忧洞的事情我之后会处理,先把地面上的脏东西清剿干净,再开始对付地下。” 他虽然气愤到了极致,却没有失去理智。 这次剿灭的只是无忧洞外围的一个分会,据察子报告,无忧洞人员数千,有足足二十多个分会,势力庞大,且占据了纵横交错的地下水道,极难清剿。 历史上范仲淹、包拯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对无忧洞、鬼樊楼等势力发动围攻,但每次杀进去都被挡了回来,根本无法清除。 一直到元朝靠着蒙古人强行灌水,把整个地下城给淹没了,这才彻底将无忧洞和鬼樊楼给覆灭。 从这里就能看出要想对付这个毒瘤,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要想真正解决这个难题,除了皇城司以外,还必须联合开封府、大理寺,甚至禁军的力量才有可能彻底实现。 但如今开封府和大理寺可能会变成掣肘,所以赵骏就必须把这些拖后腿的东西清理干净,否则一旦这些人给下面的老鼠们通风报信,告诉对方皇城司的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开封府本身就是无忧洞和鬼樊楼等地下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跟上家,这些人在明面上反倒好对付,手中也掌握着他们的罪行,不先处理他们处理谁? “召集皇城司禁卫队!” “知司,请让我回殿前司御龙直驻地调遣兵马!” “去吧,按照原定计划,拿人,抄家,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此时都在开封府衙。” “包围开封府。” “是!” 曹修狄青等人一一应命。 赵骏亲自带队,出了清泰街,一队队皇城司禁卫军出现在了他身后。 开封府的力量其实不弱,包括开封、祥符两个赤县,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等衙役也有数千人,加上皇城司以及大理寺,共同维护汴梁治安。 只不过以前的皇城司只有巡查权,遇到了案子同样得报开封府和大理寺,所以只能算协助而不是主导。 但如今皇城司加强了权限之后,渐渐取代了开封府的作用,大量的禁卫军开始在街上巡逻,开封府原本积压的案子也慢慢移交到了皇城司,颇有点取而代之的意味。 随着赵骏一声令下,全城的皇城司禁卫军全都开动,全副武装,带上了弓弩、刀具、铠甲、梯子,有都头各自带百人,分为十余队,奔袭刘远志、马宜、高定一、廖昱等人的家中,其余两千多人,直接冲向了开封府衙。 开封府衙离清泰街其实不远,就位于皇朝西南角的尚书省内,最开始是在浚仪桥街西北,处于汴河以南,旁边就是御史台。由于赵光义做过开封府尹,他当皇帝后就把开封府移到了尚书省里。 尚书省被分权后基本就只剩下个空壳子,这里占地三百多亩,面积极大,建筑繁多,外围俨然一座小城池。 里间以府门、仪门、正厅、议事厅、梅花堂为中轴线,辅以左右两厅,天庆观、明礼院、潜龙宫、清心楼、牢狱、英武楼、寅宾馆等五十余座大小殿堂、楼宇,构筑了这个浩大的机构。 赵骏来过几次开封府,每次都被这里的建筑给惊住,相比起他那皇城司衙署,人家就像是巍峨宫殿,自己那边仿佛一个破旧的茅草屋。 两千多名皇城司禁卫军浩浩荡荡杀奔西角楼街,宽阔的街道此刻随着禁军的到来乱作一团。 街面上摆摊的,逛街的,串巷的,卖货的,犹如避瘟神一样躲开,等到禁卫军们离开之后,街面上已是一片狼藉,人们纷纷好奇皇城司这是又发什么疯,有不少人大着胆子跟了过去。 很快等到了西角楼街的时候,皇城司后面就已经跟了近万围观的汴梁市民,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此刻开封府衙前,偌大衙门敞开着,门口排着长龙,汴梁百姓要想报官,就必须要在门口登记,登记之后开封府不会马上干活,而是看你花多少钱,使多少银子。 虽然开封府最近把案子都往皇城司头上推,但毕竟开封府在汴梁权重已久,百姓只知开封府而不知皇城司,因此还是有大量百姓来报官。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门口的衙役们百无聊赖做着登记,顺便找百姓要钱的功夫,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停在了开封府衙门口。 一个开封府快班班头火急火燎地从马上跳下来,冲着衙门口大喊。 衙门口有个负责登记的府界公事翻着白眼说道:“瞎嚷嚷什么,大白天的,又出什么事了?” 班头连滚带爬冲到台阶上,指着后方焦急道:“皇城司禁卫军朝咱们衙门来了。” “哦?”
那府界公事先是纳闷,然后说道:“他们兴许只是路过的吧。” 西角楼街位于皇朝的西南角,连接着城西与城南,如果皇城司的人要去城南的话,确实要从这里路过。 但问题是皇城司衙署位置在城东,听说皇城司知司赵骏住在城西,难道皇城司先从城东召集人手,再从城西前往城南,这会不会太绕了点? 府界公事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宽阔的街道上就已经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音,随后大批皇城司的禁卫军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先去报告给府尹吧。” 有人说道。 “去。” 府界公事警惕地看向外面的皇城司禁军。 他没有下令关闭开封府门,是因为大宋立国七十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冲击开封府的。 要知道太宗可是做过开封府尹,因此开封府在北宋一朝都有特殊的地位。 此刻开封府外排队报官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离得稍微远一些,一个个翘首观望。 赵骏越众而出,走到了前面,他举起了手中的令牌,对身后的人道:“开封府藏污纳垢,皇城司奉命捉拿要犯,知道自己该拿哪些人吗?” “知道!” 身后的几名指挥使高声大喊。 赵骏冷声道:“冲进去,敢阻拦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曹修拔出了腰间的刀,怒喝道:“冲进去,敢阻拦者,杀无赦!” “杀!” 皇城司禁军属于调拨下来的军队,爆发出惊天杀意,一头往开封府府门冲杀而去。 门口的衙役门这才意识到皇城司来真的了,联想到前日李德文被抓,有衙役被射杀的事情,顿时惊慌不已,纷纷往府门内跑去。 那府界公事还想关闭大门,但为时已晚,为了这次突袭,赵骏甚至让士兵们准备了梯子,就是为了攻破开封府衙。 顷刻间士兵们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开封府,进入府门就是偌大的广场,左右亭台、楼阁不计其数,还有人工湖泊,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各府厅以及正堂衙署就在这些风景秀丽之间。 赵骏在来前早就做好了部署,他要抓的人都目标明确,开封府有一个府尹,两个通判,三个判官,五个推官以及十二个府院参军。 有一个判官要抓,三个推官要抓,八个府院参军。 其余大大小小的诸曹、军巡使、左右公厢事、左右勾当、提点、府界公事,加起来得有一二百人。 这还只是开封府当官的,下面那些为非作歹的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等衙役至少也有个一千多,可惜现在暂时先抓阎王,小鬼之后再处理。 士兵们一头闯入开封府衙内,四处抓人,很快惊动了在后院的开封府尹丁度。 “府君,不好了,府君。” 廖昱正在右厅办公,听到外面的吵闹出去看了一眼,见到如狼似虎的皇城司军队,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往后院跑。 丁度正在后院看书,这人最喜欢的就是看书,管的事比较少,见到廖昱与十多名诸曹、厢事、提点、勾当跑过来,顿时不悦道:“发生了何事毛毛躁躁的,在开封府内如此惊慌失措,真是有辱斯文!” “府君,皇城司的人打进来了。” 廖昱给赵骏扣了个大帽子道:“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什么?” 丁度大惊,然后起身甩袖道:“老夫给了范希文一个颜面,听了他的话让老夫等几天再做计较,没想到赵骏这厮如此猖狂,尔等随我出去看看。” 说罢气冲冲向着前院而去。 此刻皇城司已经包围了整个开封府,刘远志、马宜、高定一,以及范仲淹时期,跟韩远勾结一起沆瀣一气的那名判官也抓住了。 按理来说判官基本都是进士出身,属于流官,顶多当个一两年就会外放到地方做知州,不太会参与这脏事。 但架不住韩远给的多啊,那判官自己没动手干坏事,韩远却拉他入伙,贿赂了他十几万贯,以至于范仲淹在弹劾韩远的时候,那名判官上书包庇,让范仲淹深恨之,抓到了韩远贿赂的证据。 当丁度到前衙的时候,里面站满了皇城司的士兵,大小官吏抓了一百多个,剩余的几十人基本都不在开封府里,而是在外面值班,赵骏已经另外派人去抓了。 前衙内一片哀嚎,刘远志马宜高定一等人被抓后,押到赵骏面前,各种污言秽语一通谩骂,被赵骏的左右司卫打得满嘴是血。 见到这场景,丁度大怒,冲进来呵斥道:“谁是赵骏!” “我是!” 赵骏扭过头,目光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丁度喝道:“赵骏,你前日抓了李德文,老夫看在范希文面上没有去皇城司要人,今日竟敢闯入开封府,伱是要造反不成?” “呵呵。” 赵骏也懒得跟这蠢货废话,从旁边皇城司提点王赫的怀里拿出一叠公文,扔在丁度的脸上,喝道:“你这个蠢官,这是李德文多年来贪污受贿,残害百姓的罪证。” 丁度感觉受到了侮辱,大怒道:“纵使如此,也该由我开封府和大理寺审判,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赵骏又扔出一堆公文甩在他脸上:“这是刘远志多年来残害百姓的罪证。” “这是马宜多年来残害百姓的罪证。” “这是高定一多年来残害百姓的罪证。” “这是.” 赵骏一口气扔了十多份公文甩在丁度脸上,怒斥道:“你知道他们勾结无忧洞的人怎么残害百姓的吗?” “老子在街上巡街,无忧洞的人拐孩子,老子把人抓住,将犯人交给你们开封府的衙役,没两日那些无忧洞的人就敢到街上来报复我!” “他们把孩子手脚打断,逼他们上街乞讨。开封府的衙役管过?” “他们把孩子打得遍体鳞伤,再用开水浇灌伤口,然后沾上蛇皮与猴毛,制作人蛇和人猴在街上杂耍卖艺,你开封府的衙役管过?” “他们把女子掳走,逼他们为娼,你们开封府的衙役不仅不管,还亲自上门去做他们的生意呢。” “你知道他们把女孩做出什么人吗?他们把人的四肢砍掉,把女孩放到一个两尺高的瓶子里养着,做成瓶中人的奇观在城里展览。” “别以为这些事情跟你们开封府没关系,老子今天早上端了一个无忧洞分会,你知道从里面搜出多少与他们相关的信件、罪证吗?光为了贿赂你们下面的一个提点,就能花数千贯,数千贯啊!” “老子告诉你丁度,你完了,我已经把他们犯的事全印成文书,遍布整个汴梁。到时候整个汴梁的人都会知道你丁度这个糊涂官,下面到底有多少污秽!” “你完了!” 赵骏的口水几乎喷在了丁度的脸上。 他双目赤红,恶狠狠地道:“整个开封府,就因为你的不作为,你的袒护,全都变成了一群肆无忌惮之徒,你想要名声,我给你!” 说到最后,丁度整个人已经双目无神,浑身颤抖了起来。 第一百章 把开封府一锅端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章把开封府一锅端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丁度有点背锅的感觉。 毕竟他才当四个月开封府尹,虽然啥事没干,但很多毒瘤都是早就已经存在,几十年下来都是如此。 只不过范仲淹时期其实已经清理一些污秽,下面的衙役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 结果等到丁度上任后,由于不作为,导致罪恶迅速滋生。 所以汴梁变成如今这般德性,宋朝土地兼并严重,造成大量失地人口入城,加上地下排水系统蕴育了罪恶的温床是主要责任,历届开封府不作为自然是次要责任。 包括范仲淹和包拯任开封府尹时期,也仅仅只是打击了这些罪恶,并没有完全清除这些罪恶,只要有土壤,他们还是会不断滋生。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丁度上任之后,延续范仲淹的做法,严刑法峻,履行开封府规章制度,处理掉府内下层机构的害群之马,管理好上层判官推官,也不至于让开封府短短四个月时间,堕落到现在这般模样。 因此赵骏说丁度愚蠢至极,绝不是空口胡说。 此刻府厅内已经是寂静无声,满地的罪证让丁度几乎无话可说,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廖昱等人见势不妙,正想离开,却发现门口早就被人堵住,没有了出路。 如今整个开封府都被包围,除了外墙太大不可能围得起来以外,所有的正门、偏门、后门全都被封锁,各个府厅的人也被控制住,无人跑出去。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围城。 大家的百姓呼朋唤友,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汴梁。无数汴梁市民乃至达官贵人纷纷出动,跑到开封府外来观看。 一时间弄得开封府外原本宽阔的马路上人山人海,跟相国寺每年庙会的时候有得一比。 厅内赵骏注意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廖昱,上次在街面上就见过,指着他道:“狄青,把人抓出来。” 狄青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将廖昱如鸡仔般提到了边上。 左右厅事府那些官员们也都如死狗般被打,开封府就有现成的刑具,原本这些刑具都是用来拷打犯人,现在却用到了他们身上。 一个个被戴上了枷锁,铁链捆在一起。 赵骏低下头看着廖昱,倏地笑道:“廖昱,你的那些阴谋诡计确实不错,但可惜在我身上没什么用。” 廖昱勉强露出个笑容道:“卑职见过知司,知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 赵骏沉声道:“你还有机会,说出宗女在什么地方,不然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廖昱心中一紧,宗女这事是他派人找鬼樊楼做的,原本是想给赵骏找点麻烦,事后就把宗女放了。 毕竟如果宗女丢失,开封府又找不到人,官家很可能雷霆大怒,对皇城司和开封府都发泄怒火,到时候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那位宗女确实被他藏了起来,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 但问题是如今人家直接不走程序,甚至冲到开封府里来拿人,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这完全是在破坏规则。 现在对方也没打算继续按照规则走下去,要是真把宗女的事情翻出来,那他可就彻底完蛋了。 因此廖昱咬牙道:“知司说的什么,卑职听不明白。” “嗯,会让你明白的。” 赵骏笑了笑,然后说道:“开封府就有刑房,借用一下伱们的刑房拷问点事情。石玉何在?” “卑职在。” 石玉兴高采烈地站出来,自从拷问过李德文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对付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看着他们痛苦表情,流着鼻涕和眼泪求自己的模样。 赵骏说道:“拖去刑房,手指头一根别留,没了手指头还有牙齿,脚趾,一刀一刀地剐,剐到他说话为止,要是他死了,从他儿子开始继续。” “是!” 石玉带着几个人,如拖死狗一般把廖昱拖了出去。 廖昱犹自大惊,不断挣扎道:“知司,知司,这里面必定有什么误会.” 见到赵骏不为所动,在被拖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赵骏,你不得好死!官家不会放过你的,朝廷诸公也不会放过你的!” “府尹,府尹!”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越来越小,显然是被拖去了刑房。 赵骏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这件事他会继续往后挖,满堂诸公不放过自己,那就大家继续拼。 如果赵祯为了这件事情阻挠自己,甚至不惜跟自己翻脸,取消自己的一切权力,那就怪不得自己要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狠狠地对着赵祯脸上来几拳了。 反正赵骏对宋朝的感官也就这样,要不是靠着祖上那点关系,就宋朝这样以牺牲百姓为代价,取悦士大夫的窝囊朝代,他还真会造反也说不定。 “知司,名单上的人全部抓住了。” 曹修从外面走进来,向赵骏说道:“总共一百二十七人,另外还有八十余人在外上值。有些衙役试图阻拦我们,被弓弩射杀了二十余人。” “嗯。” 赵骏点点头道:“把人都押到开封府外,立即公审。将他们的罪行一一公布于众,我要让他们永世不能翻身。” “是。” 曹修得令,立即去办。 史料记载,曹家家风还算不错,没有掺和这些脏事。 或者说主要也是他们没什么权力,士大夫们给面子叫他们一声勋贵,不给面子就让御史台疯狂弹劾打压,以至于将门也过得憋屈。 不过将门当中也有一些同流合污者,联合那些贪官污吏一起放高利贷、欺压民众之类的宵小之徒。 对于这些人赵骏肯定是打算除掉以正视听。 而曹家这样还算安分守己的家族,现在抱上了赵骏的大腿,有了向上的可能性,那自然是愿意抱的。 何况官家对曹修下了死命令,让他一切听从赵骏的吩咐。 因此曹修已经是对赵骏唯命是从。 此刻开封府已经被皇城司的人占据,士兵杀入开封府后,迅速控制了整个府衙,上百名名单里的官吏被押着,王赫和陈忠拿着大批罪证带他们出去公审,府中一片狼藉。 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抓得差不多,开封府原本已经被皇城司关上的大门又再次重新打开,无数士兵涌出来,在外面的广场上直接审判。 当这些人被押到了府外,顿时响起惊呼连连。随即曹修让人从开封府衙内找出大量囚车,每一个都宣读罪状,然后押到囚车上准备带回皇城司。 虽然开封府就有现成的牢房、审判厅。 但他们是来抓人的,直接抢占了开封府判案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最重要的是赵骏是靠着老范当初在开封府做府尹的时候搜集的罪证抓的这些人,范仲淹不可能把每一个人的所有犯罪证据都抓在手里,那些罪名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赵骏要把这些人全带回皇城司衙署,挨个审问,查个天翻地覆,然后把他们的所有罪恶公之于众,这样才能合理合法地处决这些人。
哪怕赵骏他们现在干的活儿也是名正言顺,赵祯赐予了皇城司这样的权力,但必须要站在道德至高点以及舆论上风。 不然的话,就怕御史台和谏院的那些东西一直给赵祯上压力,赵祯顶不住也是个麻烦事。 赵骏站在开封府外,目视着这一切。 每听到一个人罪状,下面的百姓们都是惊呼一声,议论纷纷起来。 “没想到开封府的人居然跟无忧洞鬼樊楼的人勾结,他们明明是维护汴梁治安的人,却残害百姓。” “你才知道啊?我以为汴梁人早就知道了呢。” “今天皇城司能够清除这些蠹虫,真是令人拍手称快。不行,我必须回去喊我兄长过来看。” “为啥要去喊你兄长?” “我兄长以前被白虎社的人打断了一条手臂,告到开封府去,结果人家要我们等着,没过几天白虎社的人找上门,又把我兄长打了一顿,逼着我兄长撤了案子,后来才知道是白虎社的人在背后使了钱。” “才断一条手臂那算好的了,会灵观卖糖饼的袁婆婆知道吗?她儿媳不守妇道,跟兴隆社的副社头勾搭在一起,她儿子有次撞见,拿扁担上去打,被人家用尖刀戳死。” “哟,这不得死罪?” “还死罪?告到开封府有人管吗?就上个月的事,在我们那边闹得沸沸扬扬。” 汴梁的百姓不是傻子。 官府勾结黑帮欺压百姓,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他们。 虽然由于汴梁人口基数大,并不是人人都遭遇了不公平对待,但市井之间,最容易传播消息。 所以很多事情都传得开,所有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上告无门而已。 历史上范仲淹和包拯都只做了一年多以及两年多时间的开封府尹,大开衙门,任何人都能进来告状,并且秉公执法,居然让他们被传为青天大老爷? 虽然他们干得确实不错,但这本来就是任何一名开封府尹应该干的事情,结果一百多位开封府尹,却只有这两个人被传颂。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这事有多讽刺。 同时也能够看出,历代开封府尹根本没有做到自己分内之事,以至于民间的怨气飞腾,让罪恶不断滋生。 此刻百姓们见原本高高在上的开封府贪官污吏个个被皇城司惩戒,一时拍手称快。 而人群当中,有一顶轿子飞快过来,停在了开封府外。 轿子内范仲淹撩开轿帘,看到外面这一幕,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他希望赵骏成为那柄无所顾忌的刀,可没让他把整个开封府给扬了呀。 开封府作为整个汴梁的治安中枢,全城大小无数事情都要开封府处理,一旦停摆,对于整个城内造成的影响非常大。 所以他听到赵骏强闯开封府,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可惜还是没阻止。 范仲淹冲入人群,围观百姓见是他来了,纷纷说道:“是范府尹来了。” “青天大老爷来了,快快让路。” “范府君,您也是来看皇城司抓那么多开封府蠹虫来的吗?” 有人喊道。 范仲淹就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越众而出,结果被皇城司的人拦住。 “知司,是希文公来了。” 狄青对他说道。 对于范仲淹,狄青等人还是很尊重。 毕竟范仲淹权知开封府的时候还是干了不少好事,让汴梁百姓称赞。 赵骏知道范仲淹来做什么,说道:“让他过来。” 很快皇城司放心,范仲淹急急忙忙地跑到台阶上,对赵骏低声说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冲动!” “待会我带你去见见瓶儿,你也会很冲动的。” 赵骏淡淡地说道。 “瓶儿的事情我知道.不止是瓶儿,以我查了那么久,无忧洞可不止一个瓶儿。” “那你还有脸过来说我冲动?” 赵骏都气乐了。 他知道在无忧洞分会看到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问题就是这冰山一角也够他气晕过去。 结果范仲淹却跑过来说他不该来开封府抓人,这不是火上浇油? 范仲淹无奈道:“你去抓人等他们散值回去抓啊,抄家都行,大白天强闯开封府,以后开封府的威严何在?将来开封府还要治理汴梁,你是舒服了,可善后的事情呢?” 理智上来说,范仲淹说的是对的,开封府毕竟还要治理整座汴梁,就算把人全抓光,还要顾及官方的脸面。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抓贪官,都是由皇帝派人秘密行动,不会大张旗鼓。 从宏观角度来考虑,这叫顾全大局。 但赵骏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既然要让皇城司遍布全国,那自然要让皇城司威严无上。 而踩着开封府上头,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赵骏沉声说道:“开封府还是开封府,只要治理得干净,公正,让百姓信服,丢掉的威严还是能回来。可无数妻离子散的百姓能回来吗?他们双手沾满鲜血,却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面,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性命能回来吗?” “我” 范仲淹无奈。 赵骏继续说道:“老范,你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我把你当朋友,但希望你别用你官僚思维来限制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范仲淹苦口婆心道:“你确实说过要动手,但现在整个开封府都被你端了,这么下去汴梁城何人治理?” “这一批人没了,自然还有下一批。难道你还怕大宋少了官员吗?” “难道你就这么一直杀下去?” “当然不是,你不是要解决冗官的问题吗?你不是要改革如今落后腐朽的制度吗?” 赵骏看着他道:“杀一批确实解决不了问题,但能暂时解决问题,先让政治清澈,然后才能干其余的大事,哪怕百年后政亡人息,也至少要保证百年清平。” “这” 范仲淹无语,他确实想改革,可没想着让赵骏直接把开封府踩在地里去啊,他毕竟做过开封知府,可不希望开封府被皇城司一个特务机构取代。 “好了,不用再劝我了。皇城司不会取代开封府,只要开封府的人不再继续欺压百姓,那它依旧是大宋的好衙门。” 赵骏摆摆手,说道:“我时间没那么多,也没想法和吕夷简王曾那帮人继续勾心斗角,有的时候该用一些手段就必须要用,哪怕是雷霆手段也在所不惜,只有把贪官污吏和庸碌无为的人处置干净,才能让效率提升起来。” 他现在准备回皇城司,对这些开封府的蠹虫们好好用用大刑,将他们干的肮脏事情,背后是哪些人在撑腰和包庇,一五一十地都交代干净。 只有先让开封府做个榜样,来一桩大案,至少能震慑官场十年时间。哪怕只是五年,也能干很多事情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大宋这个样子你很光荣?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一章大宋这个样子你很光荣?赵骏回了皇城司,抓人只是第一件事,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处理。 比如继续搜集罪证,寻找受害者,深挖保护伞。 并且现在还只是抓了范仲淹给的名单里一些大鱼,下面的大量小喽啰小虾米都还未抓到。 因此若要除恶务尽,还要继续深耕。 但在景祐三年八月二十六日的这一天,对于满朝官员,汴梁百姓,以及大宋皇帝来说,都是给他们小小震撼的一天。 今天赵祯清早上朝的时候,还要顶着一些御史和谏官的压力,帮赵骏给挡住他们的进攻。 结果中午就听到了开封府衙被端的消息,差点没让他晕过去。 上午巳时,赵祯还在崇德殿书房批阅奏折,现在全国各地民生都不太好,政事堂每天都在忙公务,他也同样在勤政。 早上散朝后没多久,他就听到了赵骏带人闯入了一个无忧洞分会,抓了不少无忧洞的人。 曹修把事情经过都已经报告给他,赵祯听完之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赵骏晕倒的事情,好在医生诊断,只是一时气晕昏厥,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立马让王守忠带御医过去。 之后得到王守忠的汇报,知道赵骏没有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赵骏的重要性,可比他要强得太多。 “官家,小郎显然是被无忧洞里的东西气过头了,要立即带人抓那些无忧洞幕后的官员。” 王守忠向赵祯禀报了一下事情经过之后,说道:“现在恐怕已经行动。” 赵祯手拿着御笔略微一滞,犹豫了一下说道:“王守忠,你说,那些人该抓吗?”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奴婢不该插嘴,但奴婢觉得.” 王守忠重重地说道:“该抓,甚至该杀!” 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嗯。” 赵祯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抓了吧。” 吕夷简、王曾、王随等诸位相公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出现了。 赵骏为人过于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在眼睛还没好之前,就一口一个要杀光贪官污吏。 那些人就只能说服赵祯,希望能引赵骏科举入仕。 赵祯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也害怕赵骏眼睛康复,执掌大权之后真的会像眼瞎时说的那样,掀起滔天杀戮,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赵骏答应是答应科举了,但却又另辟蹊径,逼得赵祯给了皇城司审判权柄,拥有了审查的能力。 再加上范仲淹给了他权知开封府时调查到的东西,又去了一趟无忧洞后,估计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滔天的杀意,对那些背后的人动手了。 赵祯对整个过程其实一直都在关注。 曹修虽然听命于赵骏,但赵骏也默认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上报给赵祯,所以赵祯什么事都知道。 包括开封府的那些人,他们背后都是哪些势力,赵祯不是不清楚。 范仲淹以前知开封府的时候,上书弹劾过那些人多少次? 不就是因为赵祯看在马家、韩家等朝廷大员家族的面子才包庇的吗? 因此赵祯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在装糊涂。 只要能保证大宋根基不倒,哪怕下面的官员再贪腐也无所谓。 但今天赵骏显然就要掀了这屋顶,把他粉饰的这间破屋给拆掉,对于赵祯来说,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只能听之任之。 等到了晌午时分,消息又传来了。 内侍省副都知阎文应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赵祯禀报道:“官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 “皇城司知司赵骏派人包围了开封府,把开封府大小官吏全都抓起来了。” “什么?” 赵祯大惊失色,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骏到了开封府,直接杀了进去,阻拦者一律杀无赦,随后将官员们押上囚车,在百姓面前宣读他们的罪状。” 阎文应说道:“至少有一百多名开封府大小官员被抓去了皇城司衙署,现在皇城司禁卫军满大街在抓开封府在外上值的官吏,还在抄他们的家!” “赵骏这是要把汴梁翻过来不成!” 赵祯听到这件事情,当时心中一紧,差点给气晕过去。 赵骏太胆大了。 赵祯以为顶多就是抓几名官员,抄几个像李德文那样的家伙的家,没想到人家直接把开封府给一锅端了。 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恐怕即便以后开封府恢复,威严早就不存在,这让开封府以后还怎么治理汴梁? “官家,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如今小郎已经做了,御史台和谏院肯定会上劄子,还是应该想想怎么堵住那些人嘴。” 王守忠连忙劝说。 赵祯叹息道:“唉,这大孙太不让人省心了。” 王守忠亦是苦笑。 把开封府给围起来,这是要把汴梁的天给捅破啊。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进来道:“官家,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求见。” “该来的总是要来,让他们进来!” 赵祯摸着额头,随后又对王守忠说道:“你去让赵骏也过来。” “是。” 王守忠就前去召赵骏。 片刻后吕夷简等人进来,先向赵祯行礼,赵祯让他们坐下。 崇德殿内,赵祯高坐主位。 下面诸位相公就各自坐在左右两侧的椅子上。 等众人坐下后,副相宋绶就说道:“官家,赵骏把整个开封府给包围了起来,现在恐怕消息已经传遍汴梁。” 赵祯扶额说道:“此事朕已经知晓。” “官家,赵骏这次做的事情太大了,这是要把整个开封府的人都给抓了呀。” “怕是明日清晨,哦,不对,恐怕今天下午,御史台、谏院的诸多御史、谏官就会发疯,无数奏折会涌入政事堂。” “官家,快去劝劝赵骏吧。再这样下去,整个汴梁都会人心惶惶,将来开封府的威严何在?” 其余几名宰相纷纷向赵祯进言,希望他能够把赵骏召回来。 围攻开封府,影响实在是恶劣。 简直是打了开封府的脸面,甚至是朝廷的脸面。 赵祯正觉得头痛,宰相们说的事就更加头痛,到明天早上,也许是今天下午,无数劄子就会涌到宰相们和他的桌案上,全是弹劾赵骏的,这该怎么办? “诸公担忧之事,朕自然知道,还请诸公等等,我已经召了赵骏过来,让他说清楚这件事情” 赵祯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恐怕就算他过来,他还是不会收手。” “这” 众人互相对视,与赵骏相处那么久,对方的脾气他们自然清楚。 既然选择了动手,那肯定是因为实在暴怒,赵骏在盛怒之下,恐怕又会骂他们一顿。 可这件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杀了不少衙役,还包围开封府,抓了开封府一百多名从九品到六品的官员。 其中还有一名进士出身的从六品判官,这严重威胁到了士大夫阶级的安全。 所以他们必须要出面。 “都等着吧。” 赵祯看到这一幕,心里忽然觉得好受了许多。 因为待会赵骏过来肯定是要骂他们,至少自己是坚定站在赵骏那一边的,也是自己给了赵骏抓人的权力。 他应该不会骂朕吧。 赵骏这个时候就在皇城司衙署,离皇宫非常近,因此来得倒也不算慢。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他就到了崇德殿。 进来之后看到吕夷简他们,就大抵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脸上的表情冷如冰霜,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那些人,再也没有往日的尊敬。 “官家!” 赵骏进来后,礼貌性地向赵祯拱手行礼。 赵祯说道:“坐吧。” “谢官家。” 赵骏就坐到了末尾的位置,也懒得跟这帮人打招呼。 吕夷简他们对视一眼,今天赵骏的态度实在太反常了,看来他确实心中有气。 赵祯就说道:“诸位相公,赵骏来了,有什么要问的,你们问吧。” 说着他就端起了茶杯,装作喝了一口,实际上眯起眼睛看着众人,观察着场中事态。 锅已经甩出去了,让他们去斗吧,自己乐个清闲。 “咳咳。” 吕夷简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只好咳嗽两声说道:“骏小子啊,伱怎么能这么糊涂。” “哦?我糊涂?” 赵骏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哪里糊涂了?吕相不如跟我说说?” 吕夷简苦笑道:“骏小子,你话不要说得那么冲。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件事情做得太冲动了,怎么能包围了开封府,在开封府衙杀人呢?” “哦。” 赵骏点点头,问道:“那么今天过来,我想问问诸位,是来给开封府求情的,还是来帮我的忙,肃清这些毒瘤的?” 这好像在逼他们站立场。 众人互相对视,王曾咳嗽了一声道:“开封府确实有些许顽疾,但你还是要徐徐图之才对,这么忽然动手抓人,还一抓就是上百名官员,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些许顽疾?在你们眼中只是些许顽疾吗?看来你们是替他们求情的。” 赵骏环顾四周。 吕夷简就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做得太莽撞了。你现在就把人放了,万不能如此冲动。”
“放人?” 赵骏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老吕头,原来是你在跟老子装糊涂。你不就是跟韩家和马家有姻亲吗?他们是你爹你就这么火急火燎来帮他们说话?” “赵骏!” 吕夷简大怒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别开口就骂人!” “老子去你大爷的吧。” 赵骏拍案而起,怒视着他们道:“少跟老子装,老子不信这背后没你们什么事,你知道开封府勾结无忧洞鬼樊楼那帮畜生每年要害多少百姓吗?知道他们怎么对待那些可怜人的吗?” “额” 见到赵骏火气那么大,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是赵骏眼睛复明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火,到底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赵祯是知道情况的,见场间众人被他气势摄住,便开口打破沉默道:“那你来说是他们做了些什么吧。” “我懒得跟他们说,曹修!” 赵骏大吼了一声。 门外的曹修听到声音,抱着一个花瓶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门口。 “砰!” 赵祯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吕夷简等人张大了嘴。 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看到。 那花瓶上有一个人头! 即便赵祯已经从曹修那知道了情况,真正看到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 赵骏从椅子上站起来,漠然地走到瓶儿身边道:“你叫什么?” “我叫瓶儿。” 瓶儿依旧扬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保持着微笑,用清灵的话回答。 她的这种笑,似乎已经深入了骨子里。 因为只有每次被带出去展览,面对观众的时候保持这种笑,她才能有吃的可以活下去。 “瓶儿是哪里人?” “瓶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你为什么会在瓶子里?” “婆婆说,瓶儿只能养在瓶子才能活下去。” “婆婆打瓶儿吗?” “婆婆对瓶儿很好,从来都不打瓶儿。” “你记得你父母吗?” “婆婆就是我的父母。” “曹修,把瓶儿带出去吧。” 赵骏已经泪流满面。 那位蔡婆婆已经抓到了,经过审讯,瓶儿是被自幼拐来的孩子。 因为天生瘦小,有人发现她不适合拿出去做娼妓,适合做瓶中人,就把她的四肢砍断,养在瓶子里已经六年时间。 只要不听话就会抽耳光,只有学会了那位蔡婆婆教的话术才有饭吃。 即便被救出来,瓶儿也只会说那位蔡婆婆的好。 因为她一旦话术没有记住,回去不仅要饿肚子,还要被疯狂地抽打。 赵骏不知道这六年的时间里瓶儿具体经历过什么。 他只知道,现在的瓶儿,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机械回答问题,保持着那天真无邪笑容,只是偶尔无聊,才会吹一吹门帘的瓶子。 她被人家活生生做成了一个瓶子! “呵呵呵呵。” 等曹修把瓶儿带走后,赵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扭过头恶狠狠地质问他们:“来,诸位,给我解释一下。这就是你们的大宋盛世,这就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场间默然。 赵骏继续道:“根据皇城司调查,瓶儿是六年前被他们掳来的女孩,当时只有五岁,因天生瘦弱,被他们砍断了四肢做成瓶中人。” “这些话都是那个蔡婆婆教她说的,如果说得不对,立即就会惨遭毒打。” “她现在就活在这个小小的瓶子里,总共躯体只有不到三尺,一旦离开这个瓶子,立即就会死亡。” “而像这样的瓶儿,无忧洞至少还有七八个。因为制作不易,稍有不慎就会死,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为了制作瓶中人,残害的女孩何止百人?” “瓶中人难做,所以少。但造畜和小乞丐不难做,他们打断男孩女孩的腿,一是防止他们逃跑,二是利用百姓的同情心,让他们去城里四处讨钱,讨到的钱全都被无忧洞的人拿走。” “无忧洞近万人,我捣毁的还仅仅只是不到二百人的一个分会,救到的受害者也仅仅只是三十多人,每年有上百人在这里遭受非人的待遇,无忧洞和鬼樊楼每年祸害的百姓数以千计,你们来说说?这就是你们治理下的大宋?” 说到最后,赵骏几乎是吼一般地质问他们。 没有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震撼与沉默。 地底下的肮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相公们,又怎么会知道? 他们不是被蒙蔽了。 而是在他们眼中,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从来都不重要而已。 “吕夷简,你哑巴了?” 赵骏见众人都不言语,更加愤怒,猛地冲吕夷简怒吼道:“为无忧洞身后撑腰的人就是开封府刘远志、马宜、高定一那群畜生,高定一是韩家的人,马宜是马家的人,都是你家的姻亲,你给老子解释一下?拿着这些靠残害百姓赚来的钱,你不烫手?良心痛不痛?” “老夫我,我没有拿过他们的钱.” 吕夷简再是更多的话,在此时都已经满是苍白无力,只能蠕动着嘴唇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 他确实没拿过马家和韩家的钱,因为跟吕家比起来,这两家也就是穷亲戚。 但不可否认的是,马家和韩家都曾经出过宰相,所以两个家族之间有联姻,这次吕夷简过来,除了赵骏包围了开封府,做得太过了以外,就是为了给两家的人求情。 可如今看来。 别说求情,吕夷简能在赵骏的狂轰滥炸下完整走出崇德殿都难。 “现在知道我做的好了?你们以前干什么去了?” 赵骏冷笑道:“说到底,你们这帮人高高在上,底层小民的生死跟你们有何干系?你们这帮人在史料里也算是留了清名,但在我看来,你们跟下面的那些畜生没什么区别。” “百姓有难的时候,你们做着你们的官老爷。现在我好不容易过来,替他们出个头,你们反倒跟那群畜生站在一边,要过来阻止我,你们说说,你们是不是一群人?是不是一群畜生?” “我告诉你们,老子骂你们都是轻的,今天晚上我就回去把那些人干的事全都整理出来,送到你们府邸。然后还要把你们和他们的关系记录下来,编成史书,老子要用电脑拍下你们丑陋的嘴脸,让后世千年都骂你们。” “我要让以后的人像对待秦桧那样,给你们铸造铁像,跪在地上,再把你们的坟墓挖出来刨掉,把你们的尸体挫骨扬灰!你们这群王八蛋。” “老子告诉你们,我正火气大,开封府那群人我还没杀得舒服,跟他们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现在,你们告诉我,还帮不帮那些人求情。还过不过来找我麻烦?” 赵骏最后咆哮着说道。 这一次。 他真的气坏了。 看到瓶儿的模样,再想起了范仲淹说,瓶儿仅仅只是其中一个瓶儿,无忧洞和鬼樊楼还养着不少这种奇观。 如今没办法立即对无忧洞和鬼樊楼清剿,那就把地面上的肮脏先处理干净。 结果吕夷简王曾他们却还跑过来给开封府求情。 真TM的当自己是泥人没火气是吧? “唉!” 吕夷简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此事,是我等没有治理好大宋,但我希望骏小子,你能给开封府留些颜面开封府不能倒下。” 他没有在乎赵骏嘴里的威胁,这些人确实喜欢清名,但他们也知道赵骏现在只是在说气话。 归根到底赵骏只是气他们这个时候过来给开封府求情而已,而开封府和无忧洞鬼樊楼做的事情,却是与他们无关。 做了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赵骏眼下是气,但以他们对他的了解,也不至于真和他们鱼死网破。 这没什么意义。 说罢他向赵祯一拱手,倒退着离开了崇德殿。 其余人也无可奈何,一一退出。 当他们什么都没看到的事情,自然能站在高处指手画脚。 但现在赵骏把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们眼前,如果再昧着良心继续为开封府说话,那就着实自讨无趣了些。 只是临走之前,王曾叹息了一声,对赵骏说道:“骏小子,你也别怪我们,我们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事关开封府,事关朝廷的颜面” 很快所有人都离开。 赵骏默然不语。 这些士大夫,有的时候看着人挺不错,但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群人。 似乎他们有精神分裂一眼。 而赵祯则全程旁观。 他看着已经杀红了眼的赵骏,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害怕了起来。 刚才吕夷简他们承担了火力,但现在他们都走了。 赵骏不会余怒未消,又开始骂朕了吧。 赵祯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果然。 正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就看到赵骏扭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赵祯,喝道:“怎么,大宋这个样子,你很光荣?” 赵祯心头一颤,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此刻。 他的脸已是一片僵硬。 第一百零二章 继续cpu赵祯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二章继续cpu赵祯赵祯用袖子遮住脸,此刻心惊胆战。 赵骏发起火来,喷起人来,那是直往人的肺管子里戳。 严格意义上来说,吕夷简他们过来,不一定真就是为了韩家和马家的人求情。 因为赵骏包围开封府,造成巨大恶劣影响,以后开封府威严扫地,对将来开封府治理汴梁形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以后老百姓再也不会信任开封府,到时候即便开封府出了清官,在这样的舆论下,肯定也会唾弃朝廷。 可事关开封府的脸面,同时也是事关朝廷的颜面,吕夷简他们也不得不过来想寻求商议,看能不能让赵骏给开封府和朝廷留点脸。 赵骏知道,所谓的脸面在宋朝一直都是一个与国体有关的大问题。 《重熙增币》事件当中,辽兴宗要求宋朝对辽输送岁币应称“献”或者“纳”,富弼认为这有辱国体,因此坚持称“赠”。 都被人家逼着交钱了,本身就是一件丧权辱国的事情,结果就因为一字之差,为了争这点所谓的颜面,富弼坚持称“赠”,可见他们多么粉饰太平,善于自我安慰。 而今天赵骏就是要打破这所谓的颜面,让他们的脸面扫地,把所有的事情公之于众,让大宋朝廷的脸丢得干净。 “其实.吕相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这毕竟事关开封府,事关朝廷的颜面。” 赵祯听到赵骏的话,迟疑说道:“要不.” “没有要不。” 赵骏把怒火倾泻在吕夷简他们身上后,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摇头说道:“朝廷的颜面从来都不重要,一个王朝想要强盛,就要直视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单纯靠遮掩。” “遮掩得了一时,你遮掩不了一世。就如同你所谓的仁宗盛世,史书上夸的是太平,可难道民间就没有人会记录下来,没人会知道真相?” “还有史书上说宋徽宗和宋钦宗是二圣北狩,然后呢?这样给那两货脸上涂金,能换来后世人对他们好的评价吗?” “醒醒吧!” “历史只会记录你赵祯昏庸,被那些文官士大夫们牵着鼻子走。只会记载宋徽宗和宋钦宗是无能蠢货,像两条狗一样被金人带去了北方。” “颜面这东西从来都不重要,只有国家强盛,得天下百姓之心,才能够真正让大宋拥有颜面,正如汉武帝晚年昏聩,也曾经发过罪己诏,这耽误后世人对他雄才大略的评价吗?” 赵骏说话再次毫不客气,这次事情其实赵祯已经很给力了,顶住了很大的压力,而且他能够抓人,也是赵祯给的权柄。 但赵骏还是得继续cpu他。 因为实在不放心。 历史上这货真的是个包庇贪官的好手。 至和年间,潭州发生了一起地方官员没收商人珍珠,并擅自贱卖的腐败案。 元年初,广州商人戢舜中携带珍珠五斤,前往北方地区贩卖。途径潭州时,不幸暴病身亡。其携带的珍珠被当地官府发现后,因这些珍珠的税票不知所踪,官员便以偷税漏税为由,将珍珠予以没收。 随后,时任潭州知州任颛、湖南转运判官李章等官员,擅自将价值三千余贯的珍珠,作价四百余贯贱卖,并由他们自己买下。 不久,商人戢舜中的儿子戢子乔来潭州寻父。得知父亲已病逝,所带珍珠被当地官员贱卖,戢子乔十分气愤,于是将此事上告朝廷。朝廷命湖南提刑司派人调查此案。 可负责办理此案的官员经过一番调查后,深感棘手。 因为涉案官员中有些人背景深厚,如湖南转运判官李章,是当朝宰相陈执中的女婿,另一名涉案官员蓝惟永,则是朝廷内都知之子。 所以湖南提刑司的办案官员希望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后来此事被一位正直的御史所知,于是上书弹劾。在他的坚持下,赵祯被迫让当时的三司使王拱辰督办此案。 没想到王拱辰到了湖南之后,不仅不彻查此案,反而将从涉案官员手中收缴的珍珠,交给内供奉廖浩然,送入宫中留用。 由于作为关键证物的珍珠缺失,无法核定珍珠的价值,也就无法给涉案官员定罪。这样一来,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因此,至和二年五月十二日,那位正直的御史又写了一个《奏状乞取问王拱辰进纳赃珠》的奏折,弹劾三司使王拱辰罔顾事实,徇私枉法。 其实,此案案情并不复杂,关键是涉案官员朝中有人,导致迟迟不能结案。 在御史的一再坚持下,宋仁宗不得不让审刑院再审此案。最后,涉案官员和包庇犯王拱辰,全部受到了降职处理。 听上去似乎这件事情圆满落幕,但事实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表面上涉案官员和包庇犯都受到了处理,但实际上处罚都很轻,而且后来大都又得到了升迁。 如原潭州知州任颛,降职后第二年就复为龙图阁直学士,晚年以太子宾客致仕。湖南转运判官李章,没多久就调到中央为大理寺少卿。
包庇犯王拱辰被降职之后,宋仁宗对他仍然宠信有加。赵弹劾王拱辰不到一个月,宋仁宗就想另外给他安排重要职位,引起了御史们的强烈不满,这才作罢。 还有王奎、孙沔、郭承祐之流,整个仁宗朝的情况就跟西游记一样,有背景的基本屁事没有,没背景的如果是进士出身以上,最多就是降职处理,至于什么抄家灭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对于赵祯这货,赵骏是一点都不放心。 哪怕他已经跟赵祯说了很多次宋朝的结局,也已经cpu过他很多次,可就是怕这厮旧疾复发,又耳根子软听了朝廷里那些人的鬼话拖自己后腿。 “是是是。” 赵祯听到赵骏的话,连连点头应是。 赵骏继续说道:“老哥,我是伱子孙后代,我是为了你着想才会跟你说这些。我只能提醒你,别忘了靖康耻的事情。” “这些朕自然铭记于心。” 听到赵骏提起这个,赵祯一下子就严肃了许多。 赵骏摇摇头道:“不止是北宋灭亡的事情,还有宋钦宗被宋徽宗禅让后,那些文官们不顾城里百姓想要反抗的意见,竟然逼宋钦宗出去与金人谈判,你说说,文官们会在乎你这个皇帝吗?”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赵祯震惊。 赵骏说道:“以前没跟你详细地说,但我记得跟你说过宋钦宗出城去金军营帐和人谈判,结果被人扣留的事情吧。” “是。” 赵祯想到赵骏确实跟他这么说过。 “金军打到汴梁城下,要求皇帝亲自去金军议和。” 赵骏就说道:“那些士大夫被搞怕了,只希望议和尽快送走金军,就一直怂恿皇帝去谈判,第一次去平安回来,第二次去就被扣押了,之后金军打破汴梁,肆意劫掠,掳走徽钦二帝,这就是事情经过。” 赵祯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了。 任哪个皇帝得知自己被士大夫出卖之后,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还有明末,江南士绅与朝廷官员勾结在一起,阻拦皇帝在江南收税。并且江南士绅也团结一致,抗欠赋税,导致明末最富庶的南方地区税收不上来,朝廷无钱可用,最终被农民军覆灭。” 赵骏继续说道:“最有意思的是崇祯帝希望那些朝廷大员捐钱为国家渡过难关,大臣们个个哭穷,崇祯最后只募得二十万两白银。等起义军李自成杀入北京,从这些大臣家里搜刮出了七千多万两白银,是不是挺讽刺的一件事?” “我大宋的士绅.应该与明朝的士绅不一样吧。” 赵祯勉强笑了一下。 “都一个德性,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宋朝灭亡了,他们就给蒙古人当统治基石。蒙古人灭亡之后,他们又给明朝做事,朱元璋就是知道他们的德性,所以大开杀戒。可惜的是老朱只能保住明初,保不住明末,所以他们之后又做了清朝的士绅。” 赵骏说道:“其实士绅里也不乏爱国者,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捐献所有家产。但老哥你一定要记住,永远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而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如果制度不改变,生产力不改变,历史就会成为一个轮回。” “朕知道了。” 赵祯深呼了一口气。 历史上他就是一个包庇士大夫阶级为所欲为的包庇犯。 但如今赵骏毕竟已经给他灌输了很多东西,并且也知道了大宋即将灭亡,如果再跟历史上那样继续包庇士大夫,就不是皇帝,而是蠢货了。 归根到底,他包庇那些人就是为了维护稳定。而现在他发现包庇这些人并不能维持稳定,那自然是要用别的办法。 赵骏点点头道:“老哥明白这些道理就好,汴梁作为大宋首都,将来我要进行科技、教育、发展的中枢地带,就必须维持好这里的稳定。如果这里乱成一团,又有那些人拖后腿,大宋还怎么强盛?所以该清除就要清除,决不能手软。” “那” 赵祯迟疑了一下道:“你打算如何?” “当然是继续深挖。” 赵骏毫不犹豫地道:“有好几个朝中大员是那些人幕后的保护伞,我要一路挖到底。” “可是如今御史台和谏院那边.” “我不太想搭理他们,到时候让曹修带着瓶儿过去一趟让他们闭嘴吧。” “好吧。” 赵祯也无奈,瓶儿确实能让所有人都闭嘴。 “那就先这样。” 赵骏起身,看了眼赵祯道:“我先回皇城司了,还有很多人要审问,还有很多大刑要用。” “那位宗女.” “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大孙,大宋就托付给你了。” 赵祯认真说道。 “嗯。” 赵骏只是点点头,向赵祯拱手一礼,离开了崇德殿。 应付完赵祯和吕夷简他们,自己也确实要回去处理一下那些抓回来的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下辈子注意点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三章下辈子注意点从崇德殿回来之后,赵骏就回到了皇城司衙署。 已是下午时分,天色渐暗下来。 八月底的天气有时冷,有时热,赵骏已经换上了一身轻薄的长衫。 进入衙署,才刚走到前厅院子里,提点皇城司王赫迎了上来,向赵骏拱手行礼道:“知司。” “嗯。” 赵骏点点头,说道:“抓了多少人了?” 王赫说道:“四百六十七人。” “才这么点?” 赵骏皱眉。 皇城司抓人最先开始是从无忧洞那一票人贩子和打手开始,总共有一百多。 接着是李德文和汴堤外的那个无忧洞分会,应该也有一百多。 而今天的行动端了大半个开封府,抓了一百多名官员,按道理还有别的在外散值的,还应该抄了他们的家才是,不可能就这么点人。 王赫苦笑道:“诸多指挥使前往那些官员家抄家,那些人的家属太多了,如那马宜,光妻妾就二十多人,府上奴仆上百,全抓回来恐怕军刑房都不够用。” “额。” 赵骏一想也是。 明初朱元璋一开刀就杀好几万人,那都是灭人家九族,所以牵连广。 但赵骏跟朱元璋毕竟不同,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到株连九族这个地步,何况里面其实还有不少无辜受害者,被强迫为妻妾。 有些甚至干脆就是抢强良家妇女,或者是从无忧洞、鬼樊楼那些地方买过来的,美其名曰帮她们逃脱魔掌。 人家已经够可怜,还要杀他们就更离谱。 因此赵骏的行事作风肯定是以诛杀首恶,再以他们犯的罪行大小进行审判,处理其余帮凶、打手。 这个过程必然会持续很久。 现在皇城司内部人手也不足,之前处理了大批皇城司蛀虫,开除的开除,关押在军刑房的关押在军刑房,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皇城司在街上维持治安抓的犯人,以及扫清的一些黑恶势力、帮派份子,如今整个军刑房内怕是已经不下一千多人。 虽然清理了不少内部人员,让皇城司可以少付很多工资,这一千多人给他们吃点牢饭花不了多少,但也不能一直借人家殿前司的牢房。 所以目前摆在赵骏面前的有好几个问题。 一是还得继续招募人手,扩大皇城司的规模,防止人手不足。 二是继续深挖对付的犯罪证据,找到背后的保护伞。 三是必须找到皇城司的经费来源,不能想着让赵祯掏钱。 四是扩建皇城司建筑物。 继续呆在这皇宫外的瓮城,借人家殿前司的牢房,显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抄家进行得怎么样了?” 赵骏问。 “还在抄呢。” 提起这个,王赫就来了精神,说道:“目前仅从那刘远志家,就抄出了至少二十万贯的钱财,其余珠宝首饰不计其数。” “嗯。” 赵骏点点头。 这么多钱并不出他的意料。 无忧洞和鬼樊楼每年用来打点开封府上下的钱就超过三四十万贯。 虽然这么多人分,但刘远志这种人肯定会拿得更多。 而且大宋的官员俸禄本来就高,刘远志是从六品推官,一年收入一两千贯还是有。 再加上在开封府经营这么多年,强取豪夺,又开设赌场、妓院、铺面之类,家财万贯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光这次端了开封府那么多官员,如果再把下面的黑心衙役们处理掉,林林总总一千多人,怕是搞个一两百万贯出来没有任何问题。 这还没算上可能以后要打的大老虎。 如果把韩家和马家这两个宰相级别的家族端了,再加上朝中牵连的其余官员,怕是两三百万贯都有可能。 “带我进去看看。” 赵骏说道。 “是。” 王赫应了一声,便带着他一路往殿前司方向而去。 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衙署,一路到了皇城司后衙,这里一墙之隔就是殿前司的校场,军刑房就坐落在校场东北面,与皇城司的后衙没多远。 以前皇城司和殿前司属于独立的两个部门,虽然皇城司禁军名义上属于殿前司,但实际上并不归殿前司管。 所以原来两个部门之间用墙壁隔开。 但现在靠着曹修和曹任的关系,为了方便接受罪犯,曹修跟曹任商量了一下,把那堵墙打通,修了一个门出来,就不用再绕左银台门远路来殿前司了。 此刻殿前司校场上一帮子禁卫军正在蹴鞠。 汴梁禁军八十万,大部分都驻扎在汴梁城外的禁军驻地,另外还有部分禁军驻扎在边境。 这部分驻扎在边境的禁军被称为“就粮禁军”,原本是以屯驻、驻泊和就粮三种名目轮流出屯外地。 宋真宗时,陕西、河北等地方设置常驻禁兵,不再回驻京师,成为地方军。 因此实际上汴梁的禁军没有八十万那么多,皇城里以及外围的瓮城大概驻扎了几万禁军。 这些士兵也没有大将管理,全都是曹任这样的下级军官管制,以此做到不会有一名大将执掌超过几万人军队的情况。 曹任正与另外一名殿前司同僚赌博耍钱,小赌骰子,大赌是他们两队的士兵蹴鞠。 正吆喝间忽然曹任那一队的士兵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踢进了球门风流眼,顿时爆发出惊天欢呼。 “给钱给钱,跑不了啊。” “衙内好生厉害,你们蹴鞠队名不虚传,服了服了。” “那必须的,我们队可是踢遍汴梁无敌手。” “看来下次再也不能和衙内踢了。” 输的那一方麻溜给钱。 曹家虽然没落,但毕竟也是将门中第一勋贵,又有曹皇后撑腰,普通勋贵子弟还真不如他们。 很快曹任收了钱,正开心间,眼角瞥见赵骏从皇城司衙署过来,便急急忙忙起身道:“你们先玩着,我有点事。” 说着就一溜小跑跑了过去。 赵骏也注意到了曹任跑来,就站在原地等着他。 “知司。” 曹任过来后,恭敬拱手行了一礼。 他大哥曹修都对赵骏恭恭敬敬,而且也曾经向他透露过赵骏的底,知道官家都对赵骏尊敬有加,自然不敢放肆。 赵骏就问道:“怎么了?” 曹任苦笑道:“还不是军刑房的事。” “军刑房出了什么事?是牢房不够了吗?” 赵骏看向东北面牢房方向,殿前司的军刑房其实没那么大,但因为是给军队用的,所以关个几百人还是绰绰有余。 曹任摇摇头道:“不是牢房少了的问题,韩家和马家联名派人去找过我父亲了,他们希望我大兄能够放人,或者让我们殿前司不把牢房借给你们。” “哦?” 赵骏皱起眉头问道:“伱父亲怎么说?” 曹任为难道:“我父亲那边也觉得棘手,我们这些人在外人看来身份尊贵,实际上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父亲希望能找知司谈谈,看能不能有个章程。” “呵呵。” 赵骏笑了笑道:“没事,不出意外的话,韩家和马家也跑不了,你不用管他们。我知道朝廷那些官员会弹劾你们,但你们不用怕,出了事我扛着,要是官家找你们说,你们告诉我,我会去打他。” “哦。”
曹任听了点点头,但忽然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略微迟疑,之后试探性问道:“知司会去什么?” “会去打他。” 赵骏又重复了一遍。 这事也不是拿来装逼,而是无忧洞的人确实是气到他了。 赵祯要是来阻拦,那就真怪不得自己殴帝三拳,然后大家一拍两散。 曹任这次真真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整个大宋有人敢殴打官家? 当年郭皇后扇了官家一耳光,最后是什么下场? 这话要是传出去,被人知道了,赵骏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问题是人家敢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说,要么是真有底气,有么是脑子有病。 可看起来赵骏不是个傻子,所以只能是前者。 这好像就更不得了。 难怪自己兄长曾经告诫过自己,赵骏的背景通天。 这哪是通天啊。 恐怕先帝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曹任一时呆住。 赵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曹家挺不错的,军刑房的事也一直麻烦你,以后我会想些办法赚钱,如果你们曹家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 说完之后,就扭过头离开。 原地只留下曹任在风中凌乱,内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赵骏扭过头后,上一秒他还保持着笑容,转过身后脸色就阴了下来。 韩家和马家的动作够快啊。 中午刚抓了那些人,下午人家就去威胁曹家。 估计自己的身份也被人家查过,奈何查不出什么东西,又不好直接找自己,这才去找曹家的吧。 恐怕明天早朝的时候,御史台和谏院又会大闹一场。 不过这些暂时跟自己没关系。 范仲淹给的那些罪证基本上都是开封府那些人的,他只是告诉了赵骏他们背后站了哪些人,但却没有抓到那些人受收贿赂当保护伞的把柄。 所以现在还不能动马家和韩家,不过也要不了多久,只要把开封府那帮人的嘴撬开,韩家和马家这两个宰相家族也跑不掉。 很快到了军刑房,刚进门指挥使谷茂知就带着人迎面冲了出来,差点撞到赵骏。 见到他行色匆匆,赵骏问道:“怎么了?” “知司!” 谷茂知连忙行礼道:“宗女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卑职正准备去禀报知司。” “哦?” 赵骏惊讶道:“廖昱这么快招了?” 谷茂知笑道:“是他的手下招了,才拔了一根指甲,就全都交代。人被关在了两浙尼寺,由两个老婆子看着。” “嗯,你立即带人去包围两浙尼寺,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赵骏吩咐道。 “是。” 谷茂知应下。 赵骏继续往牢房里走。 牢房戒备森严,已经全部由皇城司禁军接管。 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道门都有卫士,巡逻士兵三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 赵骏越往里面走,各自惨叫声就此起彼伏,等到里间刑房的时候,就看到皇城司押司陈忠正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叠文书。 “知司。” 陈忠拱手行礼。 赵骏问道:“这是在拷问谁?” “开封府的一位司法参军,叫詹武。” “招了吗?” “都招了,比知司给的罪证齐全得多。” “嗯,先送回司库里保管。” “对了知司,那个叫什么廖昱的,一直吵着要见你。” “他在哪?” “我带知司过去。” 陈忠殷勤带路。 现在赵骏已经确定了在皇城司的权威。 毕竟一个王世隆,还有三个皇城司文官,六个指挥使全让他给撸了,其中除王世隆以外,另外九人都因为里通外敌现在也被关在这里。 陈忠之前去看过李斌等人,被鞭子抽得浑身血淋淋的,不仅买卖消息所得全部没收,人也得判流放,真的惨。 赵骏听了陈忠的话点点头,然后站在刑房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 就看到刑房里那位詹武被拷在木柱上,身上打得遍体鳞伤,浑身都是血,完全没有了当初高高在上的司法参军模样。 对于这种人赵骏一点都不同情,因为范仲淹把对方的罪证都给了他,里面的任何一条都十恶不赦。 譬如这位司法参军有一位亲戚开设酒楼,为了打击这位亲戚的竞争对手,他派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关押了那名酒楼老板长达两年半的时间。 最后那位酒楼老板的家人把该卖得全都卖了,把钱交到他手里,才把人放出来。 还有收受无忧洞、鬼樊楼的贿赂,将那些告到官府失窃孩子的人一律拖延案件,包庇无忧洞、鬼樊楼以及其它黑帮的打手。 家里甚至有几个妾都是他在街上看中美色,用各种手段强抢而来。 可以说,在底层百姓眼中,这位司法参军以及开封府的其余同僚,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那些受害的百姓头上,让他们倾家荡产,乃至于家破人亡,充满了绝望。 而如今,这些人也将面临绝望。 就如同他们对待那些底层百姓们一样。 赵骏跟着陈忠一路往牢房深处去。 走了约五六十间牢房的距离,到了一间牢房门口。 此刻牢房内稻草上躺着一个血人。 廖昱的十根手指头被砍断了,牙齿都被扒光,浑身都是血。 陈忠走到门口道:“廖昱,知司来了。” 廖昱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然后用手脚爬到了门口,仰起脸看向赵骏。 赵骏居高临下,隔着牢门看着他。 谁又能想到,仅仅二十天不到的时间,上次在南堂街见了一面,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廖昱看到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勉强露了个惨笑道:“赵骏?” 牙齿没了,说话漏风,让声音变得有些含糊。 赵骏冷眼看着他道:“听说你有事找我?” “我只想知道,我输在哪里?” 廖昱问。 他自诩是个聪明人,用的办法也是常人难以招架的计策。 为什么赵骏却可以不按套路出牌,完全无视他的阴谋诡计,径直不顾任何官场规矩,朝廷法度抓人? “首先,你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抓你是我应该做的。” 赵骏低头看着他,轻声道:“其次,你还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没什么用。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下辈子注意点,少干点坏事。” “哦。”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可能没下辈子了,就算这世上有地府,你下辈子也该做畜生,可能连畜生都做不了。” 廖昱不仅是无忧洞和鬼樊楼等背后的保护伞,同时也开设赌坊、牙行,城中不少妇女失踪,就是被他的手下拐走卖去做娼妓。另外他还阻挠百姓报案,放纵手下欺凌殴打甚至杀死百姓。 手底下害得多少汴梁百姓妻离子散,说十恶不赦都算是抬举他。 下辈子。 估计连畜生都做不了。 第一百零四章 糊涂,抄了你家都是我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四章糊涂,抄了你家都是我的赵骏亲自坐镇皇城司,对抓到的犯人进行审问。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除了要对犯人进行审问以外,还要去城里寻找受害者,找更多的人证物证。 好在范仲淹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老范早就搞了很多证据,不然赵骏也不能一口气抓那么多人。 之后赵骏派人在城里张贴告示,把开封府那些人犯的罪孽一一公布于众,并且鼓励百姓勇于揭发,寻找到更多的受害者。 一时间汴梁城内群情激愤,开封府一下子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何止是威严扫地,几乎是彻底没了往日威风。 翌日早朝,御史台和谏院果然吵闹着弹劾上奏,但曹修带着瓶儿去了早朝,在众人面前讲述了一下开封府那些人做的恶事,立即就让他们闭上了嘴。 御史台和谏院还是有不少正直的御史跟谏官,见到这个场景,勃然大怒,以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为首的一众人纷纷发动火力,弹劾开封府,赵祯便借坡下驴,免了丁度开封府尹,又换上了范仲淹。 在老范的配合下,继续抓捕要犯的过程极为顺利。之前赵骏抓的都是开封府上面的官吏,下面的三班衙役实在是太多,有大量漏网之鱼,但现在全都被老范逮捕,进行自我审判。 结果就是短短数日功夫,盘踞在汴梁百姓头上的毒瘤被一扫而光。 范仲淹也肩负起了重建开封府的任务,从外地调了一批年轻有为的官员,招募了不少新衙役重建开封府。 皇城司这把也大量招募了对无忧洞、鬼樊楼以及汴梁大量黑帮有仇恨的受害者家属,扩充皇城司的规模,察子人数迅速增多,达到了三千余众。 与此同时。 旧曹门街,三司户部判官韩综宅邸。 相比于赵骏都懒得亲自审问的那些小鱼小虾,韩家才是真正的大老虎。 虽然小鱼小虾们对于汴梁百姓来说,都已经是只手遮天,令他们感觉到绝望的存在,但幕后的韩家和马家,却更加恐怖。 因为目前的韩家老爷子韩亿,是同知枢密院事,乃是副枢相的存在。 而且历史上景祐四年,也就是公元1037年,还会升为参知政事,成为堂堂副宰相,可谓是位高权重。 韩亿、陈尧佐二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需要到景祐五年,也就是公元1038年,韩琦找到了他们的罪证,这才将他们拉下马来。 此刻韩亿虽然还未是参知政事,却也是权倾朝野,是目前除三相三参以及枢相、计相以外数得上的高官权贵。 韩综是韩亿的次子,天圣年间做过开封府推官,开封府韩家的势力就是在韩综这里发展起来。 韩综走后,由韩远接任,韩远被范仲淹弹劾走,又换上了韩家女婿高定一。 可以说,史书上记载韩家家风严谨,实际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韩亿贪污腐败、知法犯法,被韩琦弹劾落马。 长子韩纲知光化军,虐待士卒,吃空饷喝兵血,造成光化军叛乱。 次子韩综在开封府只手遮天。 六子韩缜残暴不仁,坐罪贬官,因为下属喝醉酒不小心闯入他的后院,看了他的小妾一眼,被他下令杖杀。 一家子在《宋史》里多有美名,但只言片语间,也隐隐透露出韩家贪赃枉法、多有腐败。 此刻韩综宅邸内。 除了韩综自己以外,还有御史台监察御史马元以及三司度支判官马仲甫。 三人坐在厅中,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马家虽然因老爷子马亮前几年病逝而略显衰落,但马家跟好几个宰相家族都有联姻。且马亮门生故吏众多,马元和马仲甫又占据重要位置,因而势力还是不小。 但没想到不知道哪冒出一个知皇城司赵骏,蛊惑了官家,给了皇城司缉捕和审判权,抓了他们的人,这实实在在是打了他们的脸。 所以三个人凑在一起,商议对策。 “曹家那边打了招呼,但曹修这人颇有些软硬不吃的味道,到现在还没放人。” “这件事情很难办啊,那赵骏做得太绝了,当众公布了他们的罪证,甚至还隐隐把矛头对准了我们,昨日御史台那边还在弹劾赵骏,今日就改了风向。”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人被皇城司抓走?我托人打听过,他们在里面过得很差,不仅要遭受拷打,而且还多有虐待。” “那个叫赵骏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玩意儿。” 三人很是不满。 马宜高定一等人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的人,皇城司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抓人,太不给韩家和马家面子。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捞人,你们难道还搞不懂现在的风向吗?” 韩综见二马大难临头还不自知,皱起眉头道:“皇城司这次下了狠手,官家也下令彻查,连我父亲都不好插手此事,你们就不怕攀咬到你们头上?” 马元不解道:“怎么,伱的意思是赵骏还敢对我们下手?” “这可说不好。” 韩综摇摇头道:“那赵骏可是连开封府都敢包围的主,一旦里面的人把脏水泼到你们身上,只要证据确凿,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这些年来,你们从开封府捞了不少好处吧。” 马仲甫哑然道:“韩兄莫要说笑,这些年来韩兄不一样在开封府捞了很多钱?说得好像就只有我们拿了一样。” 韩综面色略微有点难看地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 “韩兄有什么办法吗?” 马元问道。 韩综沉声道:“有两个办法,一是立即与那些人断开关系,烧毁与他们往来的书信,将他们抛弃掉,自己上书请罪,说家门不幸出了败类,官家宽仁,估计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马元和马仲甫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韩家被抓走的只是个旁系女婿高定一,抛弃就抛弃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马家被抓走的是嫡系子弟,马宜是马元的亲弟弟,马亮是他们的亲大伯,关系可要近得多。 所以韩家可以选择弃卒保车,他们却属于是弃车保帅,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韩兄倒是好魄力,但奈何我与弟弟手足情深,怎么能抛弃呢?” 马元直接拒绝道:“还请问有别的法子吗?” 韩综说道:“二是看能不能找到那位赵骏,见一面,谈谈条件。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拒绝一些东西。” “你的意思是?” “有人好财,有人好名,有人好色。如果拒绝了的话,那只能说明给的不够多。” “嗯。” 马仲甫沉吟着点点头。 赵骏下手太快也太狠,有老范给的证据,直接动手拿人,然后公之于众。 现在整个汴梁百姓都知道开封府变成了贼窝,并且短短两日功夫,就导致御史台和谏院改口,韩家和马家谈不上过街老鼠,但隐隐已经有人觉得是他们幕后主使。 以目前他们的处境,就算想背后搞小动作,恐怕也难以成功。除了皇城司在盯着他们,御史台和谏院很多人一样在盯着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可供他们想的办法已经不多。找赵骏议和,是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办法。 问题是赵骏神出鬼没,每次出行明里暗里都有上百人跟随。 他们一来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接近,二来赵骏在皇城司权柄日重,而皇城司禁卫军乃是天子亲军,大臣私底下找禁卫军属于忌讳,所以他们也没那胆子去接触。 但到了如今这个关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马仲甫说道:“只是这赵骏深居简出,平日里根本不见人影。据说他常在皇城司衙署,派去跟踪他的人也被察子揪出来,只知道他住在清泰街,这可怎么办?” 韩综笑道:“无妨,我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倒是凑巧,之前在香鼎楼吃饭的时候,偶尔见过这人一次,便找人打听了一下,知道他的住所。” 赵骏住在清泰街,附近街坊邻居自然知道。派过去特意跟踪的人肯定会被找到,但如果问他街坊邻居,那自然是一问一个准。 马元便说道:“知道他的住址就太好了,不若我们备足礼物,韩兄与我们一同前往?” 韩综摇摇头道:“这件事情还是要慎重,我打算找我父亲出面。” “若是相公愿意出面,那就最好了。” 马元大喜。 韩综为难道:“奈何此事殊为不易,我父亲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因而可能要一些时日,等我父亲打探好消息再说吧。” 马元听了顿时不高兴,正想问问韩亿什么时候才能出面,马仲甫就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然后起身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辞,静等相公的好消息。”
“我送送二位。” 韩综嘴上说着相送,实际上也就送到客厅门口。 二马从韩综家出来。 等离得稍微远一点,也没有马上去坐轿子离开,而是站在韩家外面的墙壁下小声讨论。 “这韩综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 “他家的人也被抓了,听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急。” “他家被抓的只是个旁支女婿,又不是嫡子,自然是不急的。” “那他现在跟我们在这打什么马虎眼?” “你说呢?” “莫不是让我们先去做探子,试探赵骏口风?” “怕不是在试探官家。” “什么意思?” “你说普通人有那么大胆子包围开封府吗?” “那自然是没有。” “你别忘了,皇城司的权力本就来源于官家。” “你的意思是说韩家担心这是官家在幕后清查,所以让我们去试探一下官家的态度?” “唉,自我爹死后,世态炎凉啊。” 马仲甫叹息一声。 他爹马亮死了五年,人走茶凉,韩家上面还有大佬,他们家就只有空壳,地位自然不一样。 更何况他们家被抓的还是嫡系,韩家肯定是不急,所以拿他们做炮灰也正常。 马仲甫估计韩综那所谓的打探消息,基本上就是让他们去打探。 如果那赵骏好说话,要名要财什么的,那自然好说。 等马家把人捞出来之后,韩家再去捞人。 要是赵骏并不是好相与之辈,恐怕韩家就会马上舍弃那外姓女婿,弃卒保车。 更可怕的是万一是赵祯想要追查到底,查几只贪污腐败的大老虎,那情况就非常恐怕了。 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马家韩家以及其余牵扯进来的人都有可能被抓。 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而现在他们马家很有可能就是韩家派出去试探赵祯跟赵骏底线的人。 里面的内情,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偏偏马家如今没有了领头人,权势地位大不如前,斗不过他们韩家,现在也就拿捏点人情世故。 这种东西如果人家认,那就是人情世故,若是不认,他们谁认识你是谁啊。 所以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马元急道:“仲甫,阿宜也是你弟弟,不能见死不救啊。” 马仲甫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也只能如此了,那赵骏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若不能私下解决,事情最后还是会牵连到你我头上,立马回家备好礼物,一定要贵重。” “难道真的要去做这出头鸟吗?” “那能怎么办呢?也算是给这韩家当个顺水人情吧。” “唉,有些不甘心。” “没什么不甘心的,希望他们以后能挂念这个恩情。不然的话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那赵骏总不能连我们都抓吧。” “那倒也是。” 马元点点头。 如今赵骏看似抓了开封府那么多人,但毕竟都是从六品以下,很多都是门荫与同进士入仕。 门荫与同进士出身在官场不受重视,地位也低,倒没掀起那么大波澜。 而他俩可是进士出身,在当时那个社会环境进士不仅金贵,且多有同榜进士在朝中和地方为官,呼朋唤友成为朋党。 往往一个被攻击就会群起保护,因此造成了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 马元和马仲甫如今一个在御史台一个在三司,同僚关系众多,地位远非开封府那群佐官可以比,所以他们也不怕。 更何况官家仁厚,就算是要查清楚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他们推脱说那都是马宜送给他们的钱,他们也不知道这些钱是来自马宜在开封府强取豪夺。 之后再把马宜给他们的钱主动上缴,按照真宗和当今官家定制的规矩,基本上就不会有事。 因此两个人也不是很担心。 二马回去之后,就备足了礼物,在马仲甫家集合,随后准备出发前往清泰街。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还未等他们出发,位于东街的马仲甫家宅邸,就出现了无数皇城司禁卫军。 此刻赵骏气势汹汹而来,东街在外城,他走了七八里路才到,脚都疼了。 “看来得学一下骑马才行。” 赵骏抬起头,看了眼硕大的马府匾额,心里想着。 马元和马仲甫听到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见到赵骏,两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没想到他们本来是要去找对方,对方却找上门来。 但这模样,好像来者不善啊。 “赵知司!” 马仲甫上前拱手说道:“不知知司登门,是有何事?” 赵骏笑道:“没事,来找二位聊聊,本来待会还要去马御史府上,没想到你也在,那就一起聊聊。” “既是客,还请入内一坐,喝口清茶。” 马仲甫伸手示意。 赵骏就走了进去,身后跟着狄青等十余个彪形大汉。 见到这样,马家的奴仆个个面面相觑。 马元更是皱起眉头。 赵骏笑道:“不好意思,官家非让他们贴身保护我,而且还特意安排了殿前司一个营,以及整个皇城司卫队,我就算上个茅房都一百多人跟着,我自己也觉得麻烦。” 马仲甫尴尬道:“既是官家所言,那想必是因为知司身份尊贵,知司登临寒舍,令人蓬荜生辉。” “官做高了就是不一样,不像下面的那些小官小衙役,在百姓面前一个个吆五喝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相公,当大官反倒个个好说话一点。” 赵骏笑了笑。 严格来说马元和马仲甫级别都不高,一个七品一个从六品。 但二人都属于典型的官小权大。 如果外放的话,至少也是从五品通判或者正五品知州起步。 一个掌握国家监察权,另外一个则是国家财政权,在御史台和三司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属于中高级官员,一般的知州都要低他们一头,绝不是普通小官。 听到赵骏的话,马仲甫也只是讪笑一声,带着赵骏到了正厅。 正厅刚好就摆放着一些要给赵骏准备的礼物,普通的钱币就太俗了,有一箱子珍珠,一箱子黄金以及一些名贵字画。 赵骏进门就看到了这些东西,低头扫视了一眼,笑道:“马判官这是准备要去哪家府上拜访啊?” 马仲甫就说道:“正是想去知司家拜访。” “哦?” 赵骏来了兴趣,蹲下来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乐道:“这些莫不是送给我的?” “知司若是喜欢就好。” 马仲甫见他似乎感兴趣,心头大喜。 赵骏摇摇头道:“可惜这里面没有阎立本的那副《巫山图》,不然本知司还真有可能心动。” 巫山图? 马仲甫瞬间脸色大变,随后强笑道:“知司说笑了。” “本来确实没什么办法抓你们,都怪先帝和官家仁厚,非要搞什么善待贪官污吏,只要没什么别的大罪,贪点财索点贿赂,不算什么大事。” 赵骏站起身,扭过头看着马仲甫笑道:“所以你弟弟马宜从开封府捞了那么多钱,给你们搞了几十万贯,还真扳不倒你们。但谁让你贪心,人家祖传的画也搞,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被我抓到把柄。这贪污索贿不是大事,但动用权力强取豪夺,那就是大事了,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马仲甫顿时惊慌起来。 得益于赵祯对贪官比较容忍,贪污公款什么的,除非像滕子京那样专门有人搞,不然的话还真不是什么事。 但动用公权力估计害得人家富商家破人亡,然后抢夺对方祖传的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捅出去,他还真要被削官夺职。 所以他急忙说道:“知司,若是愿意高抬贵手,此图愿意奉送给知司!” 赵骏当时就怒了,说道:“糊涂!” “把你家抄了那也是我的!” 说罢。 他喝道:“抓起来,抄家!” 顷刻间周围狄青等人上去一把将二马给逮住。 紧接着外面的察子们蜂拥入内,一时间马府乱作一团,尖叫声不绝于耳。 第一百零五章 不能再一个人孤独地战斗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五章不能再一个人孤独地战斗翌日,马家两个进士被抓的消息,轰动整个汴梁。 韩综当天就得到了消息,彻底慌了。 马元和马仲甫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论出身是马家嫡系,论科举是进士出身,论职务一个是监察御史,一个是三司判官。 宋代的刑不上大夫其实不是指门荫入仕或者那种同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的官员。 因为这种官员宋代抓的不少。 宋太祖赵匡胤在位的十七年之内,处死的大小官员约有四千余人。 到了宋仁宗时期,虽然不怎么杀官员,但也有除名、勒停、冲替、差替、放罢、削职、贬降、落职等几种方式惩罚贪官污吏。 可里面有个共同点就是即便对官员严惩,一般惩罚的也都是门荫、同进士出身等官场地位较低的官吏。 而一二三甲进士以及豪门出身的官员,往往都不会严惩。 即便朝野非议,被迫惩罚也只是象征性,基本上贬职几个月,最多一年半载,就又会被赵祯这厮给提上来。 这种现象在赵匡胤时代还不算特别突出,所以赵匡胤时代吏治最好。 到了赵光义时代略有宽松,接着就是宋真宗晚期和宋仁宗赵祯时期,达到了顶峰,自此大宋彻底刑不上大夫。 但现在却出现了不一样的情况。 豪门出身,且还是进士及第的马家两个进士,就这样被抓了? 那自己呢? 韩综一时慌乱,他自问在开封府干了那么多年,干了不少脏事坏事,要是赵骏查到他头上,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当马元和马仲甫落马的消息传过来后,韩综就急急忙忙,直奔韩亿府邸。 韩亿家财虽不比吕家,但也坐拥豪宅,韩综到了府邸门口,也不管门口奴仆、府内侍女一路叫着“二郎”“小衙内”之类的话,径直到了后院。 此刻韩亿才刚刚回家,赵骏是在抄了开封府后的第四天又抄了马家,中午抄的,下午韩综就得到了消息,来找韩亿。 所以这个时候韩亿才从枢密院散值没多久,他人正在自己后院的衣物间,在丫鬟的帮助下,将身上的朝服换成一身常服,正整理衣冠间,门外就听到一声“父亲!” 韩亿没有回头,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打理衣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综又喊了一句:“父亲,大事不好了。” “在府邸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告诉你多少次,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到底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韩亿略有些不满,依旧在整理发鬓。 韩综愁眉苦脸道:“马元和马仲甫刚刚被皇城司的人抓走了。” 韩亿的动作一下子僵住,随后沉默片刻,手放下来,对身边丫鬟道:“你们出去吧。” “是。” 两个丫鬟欠身退了出去。 “父亲,怎么办?” 韩综上前说道:“我也没想到那赵骏竟如此猖狂,连马家的人都抓了,我怕迟早会抓到我头上。” “唉。” 韩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大树落叶纷飞,相比于赵骏那间简陋的两进出小院,韩亿宅邸占地七八亩,院中参天大树十余株,花圃草地红绿争奇斗艳,徐徐微风带来淡淡桂花清香。 后院一侧有假山池塘,韩亿走到池塘边的亭中,坐到了亭边的椅子上,看着旁边池塘里游弋的金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父亲。” 韩综跟了过来,低着头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韩亿没有回应,只是在思索。 韩综又问了两遍,见他始终没说话,就只好等着。 过了一会儿,韩亿忽然说道:“仲文。” 韩综忙道:“父亲。” “这些年你在开封府也拿了不少,若是现在交上去,向官家请罪,或许能从轻发落。” 韩亿说道。 韩综刹那间脸色惨白,哭丧着脸道:“父亲这是要拿儿子当弃子啊。” 韩亿摇摇头:“我不想这么做,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官家的行动。伱知道吗?若是以前,官家绝不可能给皇城司如此权柄。” 韩综默然道:“那又如何?难道官家真的是想对我们动手了吗?若是如此的话,找借口罢我们的官职不就行了?” “但官家没有这么做,为父就在想,这或许是有一些别的缘由。” 韩亿又思考了许久,最终叹道:“罢了罢了,再试探一下官家吧。你看能不能联动马元和马仲甫的那些同僚,还有马家门生故吏,再上书找官家闹一闹,若是官家愿意松口,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韩综说道:“仅仅找这些人怕是不够吧,这些天御史台和谏院闹得还不够吗?也许我们应该找吕相他们,官家给皇城司权柄,现在皇城司拿了马元跟马仲甫,这是要杀士大夫啊。” “你想做什么?” 韩亿问。 “艺祖受命之三年,于太庙寝殿之夹室立碑,碑上誓词三行,一云:‘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二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三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韩综面沉如水道:“官家这么做,是要背祖宗之法。我以为必须联络满朝诸公,请吕相、王相以及所有在朝官员,共同向官家请愿。即便二马有渎职之处,也应该由大理寺审判,而非皇城司!” 根据陆游的《避暑漫抄》记载,这事就是宋朝不杀士大夫的来源,赵匡胤时代确实立碑说不杀士大夫。但他本人其实没有遵守,杀了不少贪官污吏。 可经过赵光义、赵恒、赵祯三朝士大夫们的努力,终于把赵恒和赵祯忽悠瘸了,让他们对士大夫越来越好。 基本上除了兵权和高级官员任免权以外,其余什么权力都归了士大夫。所以现在赵祯给了皇城司权柄,就是在抢夺士大夫的权力,这已经让满朝士大夫很不满。 但这事终归是没有刻在太祖石碑里,因此再怎么闹腾,在皇权的压制下,勉强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 可一旦开杀士大夫先河,那士大夫们就得炸锅。 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贪赃枉法、干尽坏事之后不被清算,即便只是个贬官,那也好过被杀掉啊。 所以一旦马元和马仲甫这两个士大夫被杀,必然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韩综觉得可以鼓动所有士大夫联合起来,给赵祯施压,即便不能马上逼皇帝撤了皇城司,也应该让皇城司把人移交给大理寺审判,只要大理寺接了这个案子,官官相护,那什么事不都好说了? 但让韩综没有想到的是,韩亿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糊涂,官家最嫉恨结党营私者,若是满朝官员一齐反对,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韩综固执道:“法不责众,不管怎么样,这事关天下士大夫生死,我就不信,每个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行了,你先按照我说的做,先试探官家,万不能行此事。” 韩亿还算有理智。 大宋士大夫能够得到优待,是因为士大夫并不团结,所以皇帝愿意给他们优待,换取他们互相内斗,以此稳固皇权。 如果一旦所有士大夫联合起来,官家恐怕就会感到恐惧了,一旦让他觉得皇权有威胁,那再好的人,也会举起手中的屠刀。 毕竟官家的位置是皇帝,而皇帝的立场就是政权忧虑。韩综想不明白,作为副枢相的韩亿必须明白这一点。 因此现在不管是三相三参,还是三司使、枢密院等其余高级官员,都少有结盟,都是三三两两。二三十多个高级官员,结成七八个团伙互相敌对,这才能让皇帝放心。 现在要真按韩综所言,那即便是皇帝并不想拿韩家开刀,怕也得拿韩家开刀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韩亿不想走这招险棋,所以绝不会答应韩综。 “记住,伴君如伴虎。官家即便再宽仁,那也是一头老虎,有些事情,可以去听,可以去看,但决不能去做,明白了没有?”
韩亿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儿子一遍。 韩综无奈道:“是,孩儿知道了。” “你这些日子,就回来住吧。” 韩亿想了想,“即便赵骏再猖狂,只要官家没开口,想来他应该也不会来老夫府上拿人。” “是。” 韩综应下。 当即韩家这边就开始运作起来,派人四处联络马家的门生故吏,以及马元和马仲甫的好友,让他们继续上书。 这些都是朝堂比较常规的手段,宋朝言官当道,很多高级官员门下都有言官,靠这些人相互攻击撕咬,后来的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都有他们参与的身影。 只是就在韩家继续用老套路继续折腾的时候,景祐三年九月一日,昨天才抓了二马的赵骏,此刻却并没有急着审问他们,而是去了范仲淹家。 赵骏在范仲淹家待到下午才离开。 等到了晚间,范仲淹府邸却是热闹起来,以往赵骏来的时候,府邸都没什么人,除了几个雇佣的佣人和官家以外,就是范家自己带的两个老仆。 但今天范府张灯结彩,到了下午天色渐渐暗淡。一辆辆轿子停在了范府门外,一个个青年官员走下轿子进入府邸。 老范请客吃饭,他特意准备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火锅,用兔肉做主料,当时叫“拨霞供”。 秘书丞余靖、太子中允尹洙、工部郎中吴遵路、馆阁校勘欧阳修、蔡襄、龙图阁直学士李紘、集贤校理王质、史馆检讨王洙、知谏院富弼等十余名好友前来捧场。 由于权知开封府丁度被罢免降职,调任外地知州,赵祯被迫又让老范暂时上来稳定局面,所以大家都以为今日的宴会是为了庆祝范仲淹官复原职。 但没想到大家说为他庆祝的时候,范仲淹却说今日并不是为了庆祝自己又回到开封府而设宴,令人纳闷。 “希文公,恭喜恭喜,这次我带了两瓶酒,庆贺你官复原职。” “今日是有别的事情,并非庆贺。” “是吗?那也无妨,反正也是要喝酒的,不能浪费了我这几瓶陈年花雕。” “先坐下吧。” “希文公,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哟,这几块腊鱼腊肉可是好东西啊,安道兄,你怎么知道我好这口?” “那是,这可是我珍藏的,特意祝贺你回开封府。” “今天召大家来不是为庆贺,是有别的事情,不过先里面坐吧。” 范仲淹招呼着众人。 大家每个人都好奇既然今天不是庆贺又是做什么? 突然召集众人,难道又打算干大事了? 不过既然老范没在迎客的时候说,那自然是先把好奇心按捺不住,等着他揭晓答案。 很快众人一一到齐,等最后一个史馆检讨王洙到了之后,总算是开席。 一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范仲淹的座位上,摆着一层厚厚的纸张,足有两三尺高,难怪要放在座位上。 “希文公,这些是什么?” 欧阳修好奇道:“莫非是你新刊印的诗词集?准备与我等分项一番?” 范仲淹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今日召集诸位,确实是有一些事。是有一些话想对诸位说,有一些问题想问大家。” 众人互相对视,神情颇为纳闷,富弼就问道:“什么话要如此隆重,特意召集我等来相谈?” 范仲淹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纸张,他将这摞厚厚的纸张放在了桌案上,对众人说道:“你们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位高人吗?” “这与那位高人有关吗?” 尹洙问。 “嗯。” 范仲淹沉吟着说道:“那位高人曾经问我,我希望的是什么。” “哦?希文公怎么回答的?” 众人来了兴趣。 范仲淹依旧没有立即回答,等过了几秒钟,他在心里已经组织好了语言。 然后环顾四周,严肃认真地对大家说道:“我告诉他,我希望的是人间再无苦难,国家昌盛苍生安康。只愿“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不能为良相,也要为良医,治病救人,拯救黎民百姓。” “好!好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欧阳修立即拍案叫绝道:“此等大志向,才是我辈应有之风!我当以希文公为前路指引,一生向着这大愿踟蹰而行,哪怕再艰难,也不改其心!” “永叔能有此心,我甚是欣慰。” 范仲淹沉声道:“高人跟我说,要想完成大愿,并不能依靠我或者他。” “那我们应该依靠谁?” “我们!” “我们?” 众人颇为诧异。 “不错。” 范仲淹指了指众人道:“我们需要一批志同道合的伙伴,要有同样的抱负和理想,要有甘于奋斗的精神,不怕牺牲的斗志,所以今日召集诸位,是想问问,你们有这样的理想和斗志吗?” 他说完之后,目光真挚而又炯炯地看着他们,认真地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赵骏现在的处境其实不太妙。 他以为到了大宋之后,已经通过讲课,让皇帝包括诸位相公在内,有了远大的抱负和志向。 到头来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改其心。 有的只是流于表面的说辞,他们只是想利用赵骏后世的知识,做到提高生产力而已。 他们腐朽落后,顽固守旧,不会接受社会进步的制度改革,不希望自身利益受损,更不会接受皇权以及士大夫大权旁落的现实。 他们依旧想成为压迫在人民百姓头上的大山。 按照伟人所说,他们就是一群保守的利益集团,他们不会希望自己的既得利益被破坏。 所以他们千方百计会阻挠赵骏,会不惜一切代价防止社会制度进步。 而要想扳倒这座大山。 赵骏发现仅仅依靠自己,远远不够。 因为对方的力量很强大,他们依旧牢牢把持着这个时代的权力,甚至还想拉拢他,同化他,腐蚀他。 至少赵骏现在单纯的一个人在战斗,不管是开封府,还是对马家韩家动手,都只是在没有威胁到皇权和士大夫阶级的时候,一次次妥协而已。 当有一天赵骏真的要革他们命的时候,那赵骏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灰飞。 所以他不能再一个人战斗。 他需要更多的同伴。 哪怕这些同伴也并不会完全接受新时代的思想。 但仅仅是比原来的旧有保守利益集团更进一步,那就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毕竟五位伟大导师的思想是具有开拓性、卓越性以及远见性。 如果放在后世,自然是先进的。 可放在大宋,那就是领先百年是天才,领先千年就是妖孽,天才与疯子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赵骏没办法立即传播导师们的思想,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也不能迈得太大,他只能一步一步来。 如今也只是在旧有社会制度下,艰难厮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掌握更多的权力,拿到更多的社会资源,从而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但伟大导师曾经说过,要造就一大批人,这些人是革命的先锋队。这些人具有政治远见。这些人充满着斗争精神和牺牲精神。这些人是胸怀坦白的,忠诚的,积极的,与正直的。 这些人不谋私利,唯一的为着民族与社会的解放。这些人不怕困难,在困难面前总是坚定的,勇敢向前的。 这些人不是狂妄分子,也不是风头主义者,而是脚踏实地富于实际精神的人们。中国要有一大群这样的先锋分子,中国革命的任务就能够顺利的解决。 等到有一天,赵骏在旧有制度下拿到更多东西,造就了一批这样的人,哪怕只是每隔十年甚至二十年,造就一批在原有思想上更进步的人,那么对于华夏的未来,都充满了光辉。 第一百零六章 愿与高人共襄盛举(祝大家中秋快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六章愿与高人共襄盛举我们有这样的理想和斗志吗? 范仲淹的问话让众人都一愣。 他们也没有想到范仲淹召集众人过来,是要问他们的理想。 一时间除了欧阳修斗志昂扬以外,其余人都陷入沉思。 范仲淹也没有催他们,就只是看着他们,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富弼问道:“不知道希文公是有什么章程吗?” “嗯。” 范仲淹点点头:“那位高人给我看了一些书,说了一些发人深省的话,让我感触良多啊。” 他说着,将手中的那些纸张,都一一发给了众人。 这些都是伟人《选集》,大部分都是语录,经过赵骏和范仲淹的修改,符合当前社会环境。 从某些角度,甚至大言不惭地说,五位伟大导师的理论既不完整,也没完善,更谈不上完美。任何把他们的理论奉为圣经的人,只会让他们摇头叹气。 但是他们的理论是雷光,是火炬,是灯塔,起指引方向的作用。 赵骏坚信必须沿着这条正确的路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思考实践,然后继续完善它,让它能够适应当前的环境局势。 先读懂前人的理论,然后思考,最重要的还是实践,再思考再实践。不要当空想家,也别把他们当耶稣、圣人,自己在他们的理论上走的越远,他们越高兴。 所以赵骏这些日子也在实践,也在继续读他们的理论,一边摸索,一边进行自己的思考,看是否能走出一条属于大宋的特色主义道路出来。 而光靠他一个人完成思想上的改变以及制度进步的摸索肯定是不行的,因此他早就找上了老范,希望与他共同联合在一起。 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范也做不了他的同伴。 因为老范只是比那些保守的利益集团稍微进步一些而已,本质上依旧是封建官僚思想,没有新时代那样的觉悟。 但在这个时代,只要老范能够帮他找到一批稍微更进一步的同伴,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一起努力,先让大宋走上正轨,才能够继续前行。 纸张分发下去,每个人都细细研读。 欧阳修看得很快,仅仅只是看到了那句“要把那些当了官就自觉得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极坏家伙抛到粪缸里去,因为没有一个正直的人喜欢它。每一个正直的人喜欢的应该是百姓化的方式,即是每一个普通农民所喜欢接受的方式。”就让他拍案叫绝。 “这是那位高人写的吗?太符合我的心意了,现在很多人当了官,头就立马抬到了天上去,以为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却忘记了自己祖上也曾是农民出身,士农工商,谁生来是士大夫?谁生来就是当官的?” 欧阳修叹息道:“就算是那些世代为官者,往上多数几代,不也是农民出身。可叹现在大多数官员都忘了本,当了官之后,就变本加厉为自己捞钱捞名声,天下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如此,那普通百姓的生活不就变得糟糕起来了吗?” 范仲淹目前的想法就是改革吏治,所以抄录的《选集》有不少都是关于指出官僚思想问题的所在,如果被吕夷简这些人看到,那必定视如毒药。可让这些人看到,那就是珍宝。 因为这里每一个人后来都是庆历新政的先锋,他们也如范仲淹一样,试图改变如今大宋官场腐烂陈旧的气息,希望让大宋焕然一新。 因此每个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更觉得里面的思想和内核极为高深,令人深省。 “我们不但要提出任务,而且要解决完成任务的方法问题。我们的任务是过河,但是没有桥或没有船就不能过。不解决桥或船的问题,过河就是一句空话。不解决方法问题,任务也只是瞎说一顿。” 富弼看到这句话,深有感触道:“这句话说得真好,如果遇到问题,不想解决的方法,那什么都只是空喊口号而已,这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 “希文公,你有什么想法?” 蔡襄问道。 范仲淹沉吟道:“我志在改革大宋之弊端,若靠我一人,自是成不了大事。因而我想召集诸位同道,共襄盛举。” “那位高人呢?” 欧阳修问道:“他不是能说动官家吗?若是有官家鼎立相助,事情岂不是更好?” “官家.” 范仲淹面色略显怪异,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官家要是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 只是官家终究是官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片刻后摇摇头,苦涩道:“那位高人亦不过是艰难前行罢了,我们的敌人太厉害,他们掌握了整个朝堂,以及整个大宋,高人亦是独木难支。” 赵骏跟赵祯吕夷简他们讲了很多很多,有关于大宋未来的结局,有关于教员伟大的思想,还有很多他们应该要做,应该要改变的事情。 但如今赵骏的每一步,都是他在逼着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完全发挥不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因为悲哀的是赵祯和吕夷简他们不想背叛自己的阶级。 或者说吕夷简他们不想背叛自己的阶级,而赵祯是不想触怒士大夫阶级,害怕出现什么变故,影响到大宋江山的安稳。 即便赵骏也没有想要立即推翻他们这个群体,而是希望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比如先进行官场改制。 至少也要把现在大宋腐烂到根子里的吏治清除干净吧。 吏治变好,才能更好地推行新的改革,集中力量办大事。而不是官员机构臃肿,个个人浮于事,明明有那么多官员,官府运行效率却低得可怜。 可这些人依旧只是想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大宋的生产力,得过且过,根本没有想改变底层的意思。
所以赵骏也只能先这样艰难前进着。 范仲淹自然知道赵骏的处境,因此他也需要进行改变,在知道自己未来的遭遇之后,就更需要思想上的升华。 “怎么能说独木难支呢?” 欧阳修不满道:“这位高人既然有心想变革大宋,我等也不是庸碌无为之人,亦要出一份绵薄之力。” “是啊,希文公,我等也有拳拳之心。不若你找个时间,请高人现身一见,我愿意在樊楼做东,让我等与他相谈一番?亲耳聆听这位高人之见。” “不错,既然想干大事,这样的高士,当为吾辈楷模,正应该与我等一同创下一番大事业。” “我等也想瞻仰高人风采,希文公,你觉得如何?” 几个人看了一些范仲淹给的文书,觉得里面的思想真是高深,令人醒悟。一时间神采飞扬,真想见见范仲淹嘴里的高人。 但范仲淹却摇摇头道:“那位高人说过,他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浅薄,所以需要时间去完成沉淀,他打算过一段时间去大宋各地去看看,相见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样的高人还觉得自己浅薄?” 欧阳修愕然道:“他要是浅薄了,那我们都是什么?” “呵呵。” 范仲淹笑了笑道:“高人自然有高人的想法,让他再去做深入了解大宋,这并非是一件坏事。我这次召集诸位来的目的,其实是想立个共同商讨新政之事。” “哦?” 富弼惊讶道:“希文公,伱已经有想法了吗?” 历史上范仲淹庆历新政要到六年后才会开始,但并不代表他早就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有到那个高度。 现在有了赵骏帮忙,已经能够总结出很多东西。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要想让我大宋焕然一新,就先要整治吏治。如今大宋贪官污吏横行,光开封府就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看看这次皇城司抓的人,哪个不是欺压良善,为非作歹?因而我打算以此入手!” “好啊!” 欧阳修立即应声道:“皇城司抓人虽粗暴了些,但看那些人的罪证,真是猪狗不如!我之前还错怪那赵骏了,现在看来,官家早应该铲除这些污秽之徒。” 范仲淹略显嘲弄地笑了一下,这些污秽之徒,还不是官家纵容出来的?要不是被赵骏逼着给皇城司权柄,开封府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但这些话他终究没有说,而是转头说道:“那位高人曾经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如果能够有详细的署记就最好。比如如今大宋有多少官员,每日他们处理多少事情,做了多少实事,有个统筹就能下功夫去找问题。” “这事我们可以做” 富弼思索道:“我在谏院,自然可以查询诸多公文。” “那我负责校勘!” “我负责工部的署记!” “我能在秘书省看全国各地公文。” “我” 史馆检讨王洙左右看看,诸位兄弟都是各个关键部门的人,能接触到关键数据,自己是史馆的能干啥? 王洙只好说道:“那我.我能做点什么?” 范仲淹笑道:“你可以帮忙抄录一些东西,到时候统计在一起,看看大宋各地的情况。” 尹洙犹豫道:“希文,虽然各部门官员将重要公文带回家,甚至弄丢都是常有的事情,但这样公然窃取署记,会不会被人弹劾?” “无法,不需要你们窃取,自己看后记下来,把情况告诉我就行。” 范仲淹说道:“现在也只是前期的一个调查阶段,既然要革新大宋,就必须要了解所有的事情,到时候上朝奏对,向官家阐述的时候,也好有章程来说。大宋现在问题已经太多了,吏治只是第一步,将来我们还需要同舟共济,解决更多的问题。”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个社吧。” 欧阳修觉得范仲淹果然是个干大事的人,顿时高兴道:“如今民间结社之风盛行,我等君子之风,要匡扶社稷,不如就叫君子社?” 范仲淹脸色顿时一变,说道:“不可,我等也是为了官家分忧,为天下百姓解难,切不能为了私名而有朋党结社之心。你们要牢记我们是为了大宋,为了官家和天下百姓,绝不是为了自己!” “好吧。” 欧阳修纳闷不已,不明白为什么范仲淹要小题大做。 民间结社之风挺流行的,他们弄个社团出来,不是更有凝聚力吗? 唯有范仲淹知道,历史书他就被朋党结社给坑死,现在决不能重蹈覆辙,因此对外坚决不能宣称朋党之类。 只是朝堂上各有政见,他们政见相同所以才互相支持,这样才能不引起官家的疑心。 “来,诸位,接下来还有些事情,我们边谈边吃。” 范仲淹见火锅已经滚开,菜都上齐,开始劝起众人吃席。 众人意犹未尽。 欧阳修说道:“那好,咱们先吃。反正高人说的话,深得我心,我愿跟随高人,共襄盛举!” “来,喝一杯!” 众人举起酒杯,显然对范仲淹今天表达了忧国忧民之心,感觉到十分满意。 对于这些少壮派有理想的官员来说,这也是最好结交的年纪。 虽然将来他们可能会因理念不同分道扬镳,至少今天,他们因共同的理想而走到了一起。 希望大家也有志同道合的同伴,与自己共襄盛举,开创一番大事业!祝诸位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第一百零七章 吕夷简的取舍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七章吕夷简的取舍中秋刚过,天气就开始转凉。 政事堂的暖房里,最近也添了几盆炭火。 吕夷简坐在椅子上,右手拿着一卷昨日从江南西路发上来的公文。 看了片刻,他揉搓了两下鼻梁,略显老态龙钟。 旁边的王曾手里捻了一把香料,撒入脚边的火盆里,顷刻间香味四溢飘散出来。 闻着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吕夷简抬起头,看向王曾,香味带着淡淡青烟,他忽然有些恍惚地说道:“孝先。” “嗯?” “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 “吕公的意思是。” “赵骏到如今,眼睛康复也快两月了吧。” “是啊,快两月了。” “可是你看到现在为止,他做过什么大事吗?” “倒是做了不少大事。” 王曾笑了笑道:“昨日抓了马家两个进士,论起来,那还是你的妻弟。” 马亮跟吕夷简的关系是翁婿,吕夷简娶了马亮的长女,而马仲甫是马亮的小儿子,今年也四十多岁,现在还被关在皇城司里。 这件事情马家已经找过吕夷简,但吕夷简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赵骏。 几个儿子也曾问起舅舅的事,也幸好那位秦国夫人早就病逝了,否则的话,马夫人肯定会找吕夷简闹,到现在吕夷简依旧觉得头疼。 “这事就不说了,马家那两个兄弟,也算罪有应得。” 吕夷简苦笑着摇摇头。 他也没想到马家干了那么多坏事。 不过他那个岳父就不是什么好官,上下其手贪了不少,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马家这事他还真不好插手。 主要是赵骏的三观跟他们差别太大了,对于大宋君臣来说,贪污腐败其实已经不是什么大事。 但赵骏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许只是偷拿偷占点无所谓,可在背后给无忧洞、鬼樊楼这样残害百姓的地下势力撑腰,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关键是他们原本希望杀心那么大的赵骏走科举入仕,被官场同化,让他以后就算改革,也温和一点,甚至尽量缓解改革的进度,就单纯提高生产力,搞发明创造就行。 可如今看来,赵骏根本就没有向着他们希望走的方向去了,反而被他们压得越狠,就反弹得越厉害。 现在竟然另辟蹊径找了官家,拿到了皇城司权柄,开始以另外一个角度和方向整顿官场,一举扫荡了汴梁开封府毒瘤,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他们越想求稳,赵骏越是剑走偏锋。 王曾素来聪明,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吕夷简的意思,轻声说道:“吕相是后悔当初不应该让赵骏这样走官场吧。” “但官家也是同意了的。” 吕夷简说道,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唆使晏殊找的赵祯。 王曾摇头道:“官家是同意,但伱别忘记,赵骏曾经说过,官家耳根子软,最容易来回答应。今日他能答应我们,明日他就能答应赵骏,这样一直互相拉扯下去,不是个头。” “唉。” 吕夷简长叹道:“那现在该怎么办?照这样下去,韩亿恐怕也保不住。” “保不住就保不住吧。” 王曾鄙夷道:“你就是一直太惦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赵骏说得没错,权力欲望太重,越害怕失去,就越想抓紧。最后就怕你什么都得不到。” 吕夷简哑然道:“你也不用说老夫,你自己还不是一样?难道这件事情不也是你担心的事?” 王曾就沉默下来。 还是那句话,他虽然跟吕夷简有矛盾,但赵骏的出现确实动了他们官僚士大夫阶级的基本盘。 如今官僚士大夫阶级势力空前的强盛,可赵骏一过来就要对他们喊打喊杀,作为这个基本盘的代表领军人物,他和吕夷简,包括王随等人在内,都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情。 问题是当初赵骏是口嗨,等到了大宋,见到了一些事,一些人,改变了他。已经从口嗨变成了实际行动,这就让吕夷简和王曾更加恐惧和担忧。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就劝官家,干脆给赵骏一个别的头衔,诸如御赐状元或者奇才之类,直接让他做整体规划。也好过现在人家执掌皇城司,对官僚士大夫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那又怎么样呢?” 王曾开口说道:“现在事儿已经做下了,就暂且先忍着吧。说不好他清理一些贪官污吏,也是件好事。” 吕夷简苦笑道:“那他最后不还是会支持范希文庆历新政的吗?你说.他会不会就是趁着现在在为范希文清理障碍?” “这!” 王曾猛然惊醒。 是啊。 大宋十个官里有六七八个贪污腐败。 现在赵骏这是打算把皇城司的权柄遍布全国,如果全国官员都被他查一遍,怕是有大量官员落马。 即便这个过程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可庆历新政也是几年后的事情。 一旦赵骏悄无声息地在几年时间内搞了大批官员落马,而范仲淹也在这个时间段拉拢更多官员支持他的新政,将来岂不是新政还是会推广全国? 到时候他们的基本盘还是得崩塌。 想到这里,一时间王曾脑袋嗡嗡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他们与赵骏还有官家的关系处于一个极为特殊的状况。 因为据赵骏所说,历史上他们这一批人在最近两年内都会被换下去。 如今还能在相位上好好呆着,就是有赵骏在中间维系。 他们作为知情人,官家就不可能让他们流落到外面去,也不可能让他们离开这个中枢范围。 所以正因赵骏的存在,他们也还能存在。 要是赵骏出了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官家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而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们就不可能拿赵骏怎么样。 就算赵骏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也只能被迫忍让,或者找官家寻求帮忙,或者在背后做点其它小动作。 可照目前的情况,他们真的能说动官家吗?做小动作就能阻拦住赵骏的脚步吗? 他们越说动官家,官家也会越被赵骏说动。跟自家子孙后代以及大宋帝国比起来,士大夫阶级本身就不重要了。 “你想怎么做?” 王曾思索过后,反问道:“官家那边说也说过了,劝也劝过了,可他还是被赵骏说服,皇城司的权柄收得回来吗?” “所以我问你,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吕夷简说道:“要是我们一开始就全力支持赵骏,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当初又是谁说赵骏还年轻,还需要历练,让他进的官场?” “是我没错,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还记得我们当初说过的话吗?他要历练,还是需要我们协助。” “你的意思是?” “我想再奏请官家,让赵骏干脆来政事堂,这样将他留在我们身边,就不会再有心思去做别的事了。” “你想多了,赵骏不会留在政事堂,现在看他的手段,杀伐果断,以雷霆之势扫平了开封府,你觉得他还需要历练吗?” “说到底你是不是怕了?” 王曾嗤笑起来:“是不是你吕家底子不干净,害怕赵骏查到?”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为了大宋。” 吕夷简低着头看了眼手边的公文,“话说回来,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像以前那样,跟在赵骏身边听新东西了,以前的那些东西翻来覆去,也了解得差不多。我们总是在担心汉人被奴役,但现在看来,其实是我们自己在奴役我们自己。” 那是一份江西路又发生叛乱的公文,石城民张健因不满苛捐杂税,率众起义。 虽然这次起义很快就被平定,犹如大宋无数次起义里的一朵浪花一样,没有造成任何波澜,甚至在史书里都没怎么提起。 但至少也在给吕夷简另外一个信号——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那历史依旧会遵循它的轨迹去走。 所以吕夷简确实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设计赵骏,全力支持他,结个善缘,说不好人家会放过自己的子孙后代呢? “怎么,这是打算向赵骏释放出一些善意吗?看来吕公是真的后悔了。” 王曾略有些调侃意味地说道:“就是不知道吕公是在后悔当初不应该让赵骏出宫,还是后悔现在赵骏没有按照吕公的意愿在走,害得吕公失了两个侄儿。” “都有吧。” 吕夷简也没有否认,要是一开始就给予赵骏足够的尊敬,或许也不至于让马家两个侄儿遭此大难。 “那你就舍得你们吕家那么多门荫入仕的子弟?” 王曾反问。 要知道赵骏在眼睛未复明前就说过,宋朝的问题积重难返,解决三冗问题甚至只是第一步。 而就是这第一步,便已经让吕夷简王曾等人感觉到恐惧。 三相三参,包括晏殊在内,不都是赞成赵骏入局科举,被他们同化的吗? 不就是因为谁家都有大量的门荫入仕子弟。 一旦赵骏支持范仲淹改革,掀起滔天波澜,那岂不是他们家族的子弟都难以幸免? 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可现在吕夷简心里已经出现了一种拧巴感。 既担忧赵骏掌握大权,会威胁到他们士大夫,又害怕未来大宋灭亡。 有私心不假。 但吕夷简知道,如果继续让这种私心填满他的脑袋,那么他与官家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他说道:“你觉得赵骏真能清理掉所有士大夫吗?可是你没有觉得,官家与我们之间,已经越来越生疏?官家,再也不是曾经的官家了吗?” 王曾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吕夷简摇摇头,苦笑道:“我们是想保住士大夫不假,可你想想,官家要的是什么?” “大宋不被灭亡。” 王曾毫不犹豫地说道。 因为赵骏早就说过,任何掌权者第一忧虑,永远是政权安全。 吕夷简叹道:“是啊,所以赵骏只要每一天都在向官家渲染大宋的危机,官家的恐惧就会增加一分。而若想解决危机,就必须进行大面积吏治整顿,那么我再想保住士大夫,最终将不可避免地与官家走到对立面上去。” “吕公所言,我又何尝不明白但真要做个取舍,难啊。” 王曾同样叹息了一声。 他们既然能到今天这个位置,就证明了政治智慧不会太低。 历史上范仲淹庆历新政,要革了大半个官场,他们这些人成为反对者,不是他们意识不到庆历新政是对大宋好。 而是就是能意识到庆历新政对大宋好,他们才成为反对者。 因为对大宋是好了,可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所以他们希望赵骏成为自己人。 但现在看来,不仅赵骏不会成为自己人,连官家也将在赵骏的忽悠下,离他们渐行渐远。 到时候整个士大夫阶级,都要变成赵骏和官家的敌人,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再难,也要做出决断。否则再这样下去,我们与官家之间就会爆发出严重的不和,到时候只会把官家逼到跟赵骏站在一边,我们的结果一定不会好到那里去。” 吕夷简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明悟,沉声道:“我打算明日去奏请官家,再请赵骏入宫讲解,你们去不去?” “再看看吧。” 王曾摇摇头,说道:“看看韩家怎么样,韩亿若是聪明些,向官家求个情,只要官家和赵骏有了不同意见,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那就这样吧。” 吕夷简用袖子扇了扇愈发扑鼻的香味,随后站起身,边向外走,边低声道:“老咯,老咯。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老夫已经保不住大宋的士大夫了,你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你就去吧。” “哼,老匹夫。” 王曾冷哼了一声。 想拉赵骏入局是他们三相三参默契决定,甚至还是吕夷简起的头。 但没想到第一个叛变的,也是这厮。 归根到底,还是以前赵骏提过一嘴,说吕夷简和司马光的时候,提及了吕公著,让吕夷简知道吕家将来还有一位宰相。 范仲淹改革针对的是门荫入仕以及才能不佳者,正儿八经考上进士的往往都有才能,且由于进士每年人数太少,基本上不可能在淘汰的名单里面。 吕夷简的长子和次子也是门荫,但三子吕公著将来是先门荫再考进士,前途无量。 也就是吕家只要有吕公著在,就不会因为范仲淹和赵骏将来掀起改革而没落。 可他们王家却不同,王家四个儿子都补门荫,全在淘汰名单里,所以自然就出现了如今的两种态度。 吕夷简可以叛变,王曾却难。 说到底。 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第一百零八章 生命不息,cpu不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八章生命不息,CPU不止九月二日下午,赵骏去了皇宫。 他来大宋半年,眼睛康复也有三个月,已经意识到了很多事情。 生产力的提升必然需要改变生产关系。 所以改变势在必行。 从宏观视角来看,阻挠他进行改革推进事宜的,其实一直只有一股势力,那就是整个士大夫阶级。 后来的庆历新政以及王安石变法,就是被这个阶级给弄垮。 吕夷简王曾就是这个阶级现阶段的首领,因此才千方百计想把他也引入这个阶级里去。 但这就并不代表他们是敌人。 因为三相三参以及晏殊范仲淹知晓赵骏的身份,就已经从另外一个角度将他们绑定在了一起。 赵祯不会允许他们把赵骏的事情泄露出去,为了稳住军心,就必须稳固他们的权益。所以现在的三相三参,就一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被随意罢黜。 也就是说,因为赵骏的存在,反而让他们的地位愈加稳固。 除非赵祯动了杀心,要把知情人全部杀掉。否则只要赵祯还是那个耳根子软,心也软的官家,他们在相位上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只敢在背后耍点小动作,却不敢真正和赵骏翻脸的缘故。 只不过这些人毕竟是旧有势力的代表,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就一定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因此赵骏就走了另外一条路子,从赵祯手里挖皇权。 他今天过来,就是继续CPU赵祯来着。 此刻后苑观稼殿内,金银堆积如山,各类奇珍异宝,名贵字画也应有尽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副画,被金丝楠木的盒子装着,摆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赵祯随意扫视着这些东西,赵骏一直看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比较平淡,没有太高兴也没有很愤怒。 想来对于皇帝来说,什么珍贵的东西都看过,这些未尝能入他的眼。 但赵骏却说道:“这些东西,就是从那些开封府官员家中搜出,光现钱就一百多万贯,还没算上地契、田契、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各类财物,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不下四五百万贯。” “他们竟然如此有钱?” 这下赵祯震惊了,自幼在深宫长大,什么钱财没见过,所以摆在桌子上那么多金银珠宝让他对钱财没概念,也不知道具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但详细说明一下,就让他惊讶。 因为国库现在没多少钱,内帑也就一百多万贯,如今西北战事将近,为了囤积粮草,全靠挪用交子铺的钱撑着。 没想到赵骏抄了一些开封府贪官污吏的家财,竟能抄出四五百万贯来,这太让他感觉到壮观。 “正常。” 赵骏却笑道:“因为这些人可不仅是做无忧洞、鬼樊楼等地下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他们自己也做买卖。大宋只禁止官员本人经商,他们完全可以让亲戚代劳,这还只是追查到他们本人的财产,还没追查他们拥有的大量股份。” 赵祯就来了兴趣,指着桌案上的东西道:“大孙,那这里值多少钱?” “八十多万贯吧。” 赵骏瞥了眼阎立本的那副画道:“不过这副画还没算在里面,应该也能值个几十万贯吧。” 阎立本在唐朝就已经极为出名,被誉为“丹青神化”,画作到了宋代价值非常昂贵,像那副《历代帝王图》,到了南宋就一直是宫廷名画。 他的画作在宋朝都是最炙手可热的临摹对象,后来阎立本的大量原作早就毁于历史当中,后世存有的基本上都是宋代临摹本。 所以阎立本的原本画作不止是在后世特别值钱,在宋代也很值钱,一旦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倾家荡产收购。 赵祯听到价值,顿时傻眼道:“这就一百多万贯了?” “不止。” 赵骏摇摇头道:“我打算组织官卖,将他们的地契、田契等产业全都拍卖掉,想来还有二百多万贯吧。” 赵祯顿时酸溜溜地道:“大孙,朕恭喜你,你马上就很有钱了。” “哪里的话。” 赵骏大手一挥道:“没有老哥你这个先祖鼎立支持,我这个子孙后人又怎么能拿下那么多贪官污吏,抄出这么多家财呢?这些东西,就是先为先祖准备的,拿去花,用来支持西北战事,维持咱老赵家江山!” “这些都是给朕的?” 赵祯更震惊了。 其实赵骏把东西都送到宫里来,他已经隐隐有感觉是来送东西给他的。 不过刚开始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价值是多少,只看上面的珠宝首饰、金银器具之类,以为也就三四十万贯,所以赵祯没太放在心上。 却不知道里面还有大量的古董和名贵字画,若是宋徽宗过来肯定能认出这些字画的价值。 但赵祯对字画并不是很感兴趣,因此就觉得三四十万贯的东西送给自己,对于填补国库以及内帑来说,聊胜于无。 可如果赵骏送的是一百多万贯的东西,并且后续把那些贪官污吏的不动产拍卖掉,又能拿到二百多万贯给他,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样加起来前前后后可能就是三百多万贯,已经接近目前大宋一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可谓一笔巨款。 “自然。” 赵骏说道:“我只要一百多万贯的现钱,以用于皇城司的发展。” “太好了,不愧是赵家的好大孙!” 赵祯高兴起来。 如今国库空虚,每年财政赤字高达二三百万,西北战事又马上临近,这笔钱可谓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啊。 赵骏笑着说道:“哥哥还记得我说过明朝是怎么灭亡的吗?大宋的税虽然能收上来,但中间不知道养肥了多少贪官污吏。他们明明拿着高额薪水,却还是不知足,要把手伸向民间。究其原因,还是哥哥对这些人太过纵容的缘故。” “额” 赵祯就尴尬地笑了笑,他包庇那些人,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赵骏说道:“有些话,我要对哥哥说。” 赵祯正看着桌案上一颗硕大的珍珠,拿在手里稍微把玩了两下,听到赵骏的话,就起身道:“边走边说。” “好。” 赵骏点点头。 两个人就走出了观稼殿。 已是九月,观稼殿外的几亩田地早就被收割了,如今又种上了晚稻。
稻苗在秋风中飘荡,青蛙不时在田埂间蹦跶。 田外有参天大树,枝桠茂密,树叶微微抖动,婆娑作响。 二人顺着田边往东面园林的方向走去,踩在青草地上,赵骏看着那田间道:“老哥知道贪官是什么吗?” 赵祯问道:“是什么?” 赵骏指着田边的野草说道:“贪官就像田里的杂草,如果不管,就会祸害地里的庄稼。只有时常清理,才能够维持得了政治清明。” “嗯,这个道理,朕又何尝不明白呢?” 赵祯叹了口气。 赵骏说道:“贪官的危害很大,不是指任何贪污国家公款的就是贪官。而是贪心不足,对一切百姓进行无节制索取的才是贪官。” “官员需要的是能力,而不是贪婪。大宋到处都是叛乱,各地治理不行,贪官污吏遍地,是一个重要原因。” “伱大孙我不是说容不得这些贪官,如果大宋富强,每年财政收入能有四十亿贯甚至二十亿贯,这些贪官污吏或许还落不到抄家灭族,砍头腰斩的下场,最多就是重则判刑轻则罢黜。” “因为大宋的蛋糕足够大,贪官污吏不会动摇国家根基。每年清除掉欺压百姓的,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让百姓信任官府,提高朝廷的公信力,不至于有什么冤屈就行。” “但现阶段大宋的盘子只有那么大,如果再让这些贪官污吏横行无度,趴在百姓和朝廷身上吸血,那受损的就只有百姓和朝廷,最后就会导致国家灭亡。” “也许老哥你会觉得,只要提高生产力就行。” “可别忘记我之前一直强调的生产关系,现阶段的生产关系并不是一个强硬的中央政府能够统筹一切,而是事事都要经过文官。” “文官掌握了一切,那么任何政令下去,层层盘剥下去,也许你调拨资金,想盖一个楼,最后给你修个破木屋。”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跟石油、电力无关,而是单纯的煤和铁。华夏虽大,但煤铁分布并不均匀,将来要想发展工业革命,就必须要修筑运河,把煤铁矿产连在一起。” “像河南平顶山这些地方盛产煤矿,附近铁矿分布少,你就得挖河运输矿产资源,集中在某个城市进行工业升级,从而带动整个大宋的工业情况。” “如果下面的吏治不弄好怎么办?” “修河要钱,开垦矿山要钱,运矿产资源要钱,这么大笔钱下去,要经过地方官吏之手。哪怕他们不贪中央的钱,你还得从各地吸引商人过来进行资本运作,以促进工业发展。” “那些官员吃拿卡要,将会对地方经济以及国家大事造成严重的后果。也许一个国策下去,到了最后就如同王安石变法一样,成为了害民的政策。” “所以官员不可以不监督,吏治不可以不整顿。” “吕夷简他们已经成为了保守的利益集团,就算他们知道以后大宋会变成什么,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皇帝,大宋的江山也不是他们的,祸害就祸害了,下一个朝代继续当官。” “但大宋可是老哥你的,要是你不支持我,这么下去依旧是土地兼并严重,到处起义造反不断,各种政策实施不了,大宋继续面临内忧外患,靖康耻就不远了啊。” 说到最后,赵骏的语气已经是相当严厉,还不忘记在赵祯面前给吕夷简那些人上眼药,令人动容。 赵祯最担心的,不就是靖康耻吗? 不断拿这事刺激他,离间他和文官集团的关系。 只要将来赵祯信任的一直是他,而不是那些文官集团,未来的道路,也会通畅不少。 不像现在这样,事事受阻,还要担心吕夷简他们说动赵祯,给自己添堵。 赵祯听完之后果然若有所思,面沉如水,认真地点点头道:“朕知道了,这些日子大孙干得很好,朕在背后全力支持你。” “老哥你是懂治理大宋的。” 赵骏竖起大拇指,接着又说道:“就是有个问题,从先帝开始,对贪官污吏就无比容忍,甚至还下诏书说什么只要那些贪官自己上报罪行,就不予追究。这有点过分了吧,什么时候当贪官还挺骄傲了?” 赵祯想了想道:“大孙今日来,是希望朕收回这些诏书?” “正是。” 赵骏点头道:“不仅要收回诏书,还要再下新的法令,对那些上报自己罪行的,可以从轻处理。但必须坐牢入监。据不认罪的,抄家灭族,决不能姑息。” 赵祯愕然道:“这这这大孙,会不会太过了。这道诏令下去,恐怕满朝皆惊,到时候必然又是群起上书。” 为了从士大夫手里把缉捕和审判权抢过来,交给了皇城司,赵祯已经被言官们狂轰滥炸过一次。 也就是赵祯被赵骏疯狂CPU,告诉他这必须要加强皇权,不能让缉捕和审判权被官员们拿走,这才顶着压力,强硬着没有更改。 毕竟任何一个皇帝,对于加强皇权从来都不会拒绝。 哪怕赵祯是仁宗,也一样会加强皇权,稳固自己的江山。 但下令查抄全国贪官污吏,不再给他们优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皇帝加强皇权很正常。 可下令对贪官污吏严惩,那就不属于加强皇权,而是对官员的加强监督。 这必然会触怒全天下的十之六七八的贪官们,到时候要是整个士大夫阶级都闹腾起来,对于自己的皇权就是威胁,所以如果说前者赵祯还能扛得住,那么后者就比较难办。 哪怕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贪官,但士大夫们忽悠皇帝对贪官从轻处理的借口向来多的是。 比如“祖训不杀士大夫”“优待士大夫”“不杀贪官污吏是为了让官员们有底线,防止他们狗急跳墙”“虽然贪官污吏没道德,但还是要给士大夫一个机会云云”。 因此赵祯就觉得这事比较难办。 但赵骏却摇摇头道:“任何朝代,对于姑息贪官污吏,都是不道德的事情。官僚主义一直是一个极致的坏家伙,不止是对百姓敲骨吸髓可恶,对百姓剥削、压榨、傲慢、庸碌同样可恶。这不仅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大宋江山。老哥,有的时候,必须做出决断。勇敢一点,我相信你能行的!” “额” 赵祯看着赵骏的鼓励,一时间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官家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零九章官家真的变得不一样了马家的两个进士被抓后,在朝堂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九月三日清晨。 在韩家的推波助澜下,酝酿了几日后,御史台再次发起进攻。 宋代御史台与谏院合称台谏,按照真宗时期官制,应该是台谏各六人,总数十二人。 但到了仁宗朝台谏官日益增多。 御史台有御史中丞、御史各一人、殿中侍御史两人、左右巡检使两人、廊下使、监香使各一人、监察御史六人、监察御史行里十二人下面还有三京留司御史台数人。 这样光台官就能多达二三十余众。 而谏院人数相对较少一点。 因为御史台的台官主要是对百官纠察,人数更多。 谏官则是对皇帝监督,顺便还能监察百官,职权比御史更重,因而人数更少,只有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六人。 台官当时多由宰相举荐,虽然能起到监督宰相的作用,但也偶尔会被宰相用来当作针对竞争对手的进攻武器。如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都有他们的身影参与。 所以韩亿作为枢密副相,再加上马元曾经就是监察御史,有那么三五个御史台的好友,自然能够在背后推动御史台。 便在这同一日,赵骏也在清早走出了家门。 天渐冷了。 赵骏去了慈幼局看瓶儿。 慈幼局南宋才设立,北宋并没有这种东西。 但赵骏查抄诸多贪官污吏家产,所获众多,因而专门调拨资金,购置房产,安置这些受害者。 捣毁那无忧洞分会,抓获一百多名罪犯,解救出三十一名受害者,其中只有四人找到了家属,并且愿意回去。 其余人要么已经无家可归,要么不愿意回家,毕竟里面有不少都是女子,遭受那么多苦难,回家里去也只能被乡邻非议,还不如留下来。 至少皇城司管吃管喝,那位知司也承诺将来会给她们安排一些纺织之类的工作,待过两年安抚好了心灵创伤,看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安稳过日子。 慈幼局被安置在了外城十字大街,占地数亩,这是为了将来彻底捣毁无忧洞和鬼樊楼,安置大批受害者准备,因此眼下倒是空荡荡。 赵骏雇佣了几名护工打扫院落,又安排了一队皇城司察子住在前院,保护他们的安全。 当赵骏走入慈幼局的时候,察子们纷纷上前见礼:“知司。” “嗯。” 赵骏点点头,一路到了后院。 后院中大家正在吃早饭,未来慈幼局可能会住几千人,光养着这些人肯定不行。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每个人都要靠自己双手劳动赚钱才是硬道理。 只是眼下赵骏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就先这样过着,等忙完了最近手头上的工作,就开始着手让他们自给自足。 院中摆上了长椅,断手断脚的都有护工帮忙喂吃的,两只小猴子在里面上蹿下跳,猴毛和身体已经长在了一起,要想剥离开对于他们太痛苦,就只能先这样。 见到赵骏过来,其中一个小猴子吱吱怪叫地道:“知司叔叔来了,知司叔叔来了。” 众人一下子惊慌站起来。 赵骏来过几次,刚开始想让他们叫自己哥哥,但后来想到宋朝的哥哥也有父亲的含义,就让他们叫自己叔叔。 虽说宋朝的叔叔也有小叔子的意思,但也有叔父的意思,含义上已经跟后世的叔叔差不多。 他笑着双手往下压了压:“大家都坐下,不用拘束,这里以后就是大家的家。” “谢知司!” 有个女子微微欠身行礼,似乎在被掳走之前颇懂一些大家闺秀的规矩。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地说道:“谢知司。” 一个护工婆婆热情地说道:“知司,吃了朝食吗?” “倒是还没。” “那快来这边坐下。” “好。” 赵骏笑了笑走过去坐下来。 瓶儿就在旁边。 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 现在皇城司的资金充足,慈幼局人也不多,因此每餐都有肉食。 二十七个人,都是两荤两素一汤,不过早餐就没那么丰盛,今天是灌汤包和面条,还搭配了羊肉汤。 往日饭菜端上来后,大家就都会开动。但今天却很拘谨,赵骏坐下来,谁也没动筷子。 相比于无忧洞里的地狱,这里就像是天堂。 就连瓶儿都恢复了那么点神智,不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只会保持着麻木的微笑,本能地背台词。 所以每个人都很害怕回到以前,生怕触怒了赵骏。 赵骏的左手边有个丫头,她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他笑了笑道:“都吃吧。” 话是这么说,可谁也没有动手。 赵骏就只好自己拿了一个灌汤包,递给了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饿坏了,本能咬了一口,汤汁溅射出来,糊了一嘴,倒是没那么烫,便傻傻地笑起来。 “咯咯咯咯。” 周围孩子们瞧着小丫头的样子,也都笑起来,纷纷开动。 赵骏在地上捡起两片树叶擦了擦手,扭过头看向瓶儿,另外一只没有拿包子的左手摸了摸瓶儿的脑袋。 瓶儿眯起眼睛像是小猫一样享受,身边那个护工婆婆正在给她喂吃的,赵骏问她道:“瓶儿,在这里过得好吗?” “好。” 瓶儿嘴里咀嚼着汤包,含糊不清地说道:“李婆婆对我比蔡婆婆好多了。” “不要再提那个蔡婆婆了,也不要叫她婆婆。” 赵骏叮嘱道:“那个人现在过得生不如死,等过一阵子她就会死掉,瓶儿把她忘掉就是了。” 瓶儿就沉默了下来,问道:“蔡婆.她会死吗?” “会,瓶儿不希望她死吗?” “瓶儿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瓶儿不应该恨她吗?” 赵骏皱起眉头。 瓶儿停下嘴,沉默片刻,小声嘀咕道:“也有好的时候。” 赵骏就不说话了。 在那种地方无依无靠,蔡婆婆虽然虐待得她犹如在地狱里。 但为了活下去,瓶儿也只能依靠她,甚至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这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也许这需要瓶儿一生去治愈,或许一生都治愈不了。 旁边的小丫头四肢健全,她原本就是被父母卖出去的,无忧洞的人打算把她转手卖给妓院。 这在当时是很常见的情况。 她开心地吃着面条,滋滋地喝着羊肉汤,然后扬起头,翘起脸,问赵骏道:“知司叔叔,我们以后天天都有饭吃吗?” “嗯。” 赵骏笑了笑道:“会的。” “以后不会再有坏人把囡囡抓走吧。” “不会的,不过现在确实有一些更坏的人,他们不想让囡囡过得好。” “为什么?” 囡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像是要哭:“是囡囡做得不好吗?” “不是。” 赵骏又摸了摸囡囡的脑袋,望向远处皇城的方向:“是他们的心,本来就是坏的,不过囡囡放心,知司叔叔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有些人。 当了官,头就抬到了天上去。 自己以为高高在上,身份金贵,已经与普通人云泥之别,早就看不到底层的悲哀。 这种人,其实最可悲,因为他们永远都活不在人民心里。 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先是处理各地的公务,将国家大事做好。 接着又是汇报一些另外的事情,比如哪里受灾了,哪里地方官员任免,以及边境动向之类。 等到各种各样的国事处理得差不多,按照正常程序,该宣布散朝的时候。 监察御史行里杨若云便站出来道:“陛下,臣有奏!” “何事?” 赵祯问。 杨若云说道:“太祖云,刑不上大夫。臣想问,陛下是否要违背祖制?” 开始了。 满朝官员顿时精神一振。 赵祯的面沉如水,说道:“朕如何违背祖制了?”
杨若云道:“马元与马仲甫皆是科举入仕,进士出身,二人并无大过,皇城司却抄家拿人。据闻司吏残酷,犹如前唐酷吏,对他们施以毒打之刑,陛下岂不是违背了祖制?” “不错!” 监察御史刘文采也站出来说道:“陛下素以仁厚,万不能行酷吏之事。还请陛下裁撤皇城司,放归马元与马仲甫,以安众心。” “请陛下三思!” 接着又有好几个御史站出来为二马求情。 唯独知谏院富弼说道:“马元与马仲甫罪证确凿,虽刑不上大夫,却也不能就此放归,臣以为当流放。” “流放?” 立即有人不忿道:“些许小事也要流放,富彦国这谏官做得倒是好大威风。” “呵呵。” 富弼冷笑道:“难道这天下还有官员犯了罪,却还官复原职的道理?” “呵,就不信富大官人没有不慎坐罪的一日。” 有人同样冷笑。 仁宗朝的官员,可是出了名的猖狂。 但他们显然不知道,如今的赵祯,已经跟原来的赵祯早就截然不同了。 经过赵骏的多次CPU,赵祯想法已经不再如以前那也只知道包庇官员犯罪,而是另有思量。 “好了,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恰好今日朕有话要说。” 他环顾四周,下面寂静无声,便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帝时,下诏“自今诸州官吏有罪,只要在败露前投案自首,便可一切不问”。朕以为不妥,什么时候,官吏有罪,只需自首,便能一切不问?若是如此,岂不是放纵天下官员犯罪?” “天圣五年,范希文奏《上执政书》,言明如今官场,贪腐成性,十之七八。其余多有清流官员,也上书于朕,告知天下官吏贪赃枉法,索贿行贿受贿日益严苛。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 “所谓官不洁则政治削,吏不廉则百姓苦。所以渔夺小利,蠹耗下民,摇兹而作矣。朕以为治国安邦就必须绳赃吏重法,以塞浊乱之源。而万不能姑息养奸。” “因而授皇城司缉捕、审查之能。严于刑法,防于未然。自此今诸州官吏有罪,现投案自首者,可从轻处置。但若有负隅者,当按重罪处置,赃罪不赦,以典正名。轻则革除一切功名,罢职流放,重则判监坐狱,乃至抄家杀头!”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吕夷简、王曾等三相三参,更是脸色骤变。 士大夫们经过太宗、真宗以及当今朝三代,终于让皇帝不再杀士大夫。 而且贪官污吏即便干的事再严重,最重最重也就是罢职流放,甚至基本上不再罢职,而是降职处理,等过一阵子再调上来。 现在可好。 直接把三代士大夫们的努力一朝打回原形,又回到了当初宋太祖赵匡胤时期,可以随意杀士大夫的时候。 这别说那些贪官污吏,就算是那些清廉的官员也有点不能接受。 毕竟就算自己清廉,也保不齐家属、门生故吏一类有些人情往来,搞些背地里的交易也是常有的事情。 贪赃枉法可不是单纯指贪钱的人,也指那些徇私枉法的人。 而在大宋贪污公款的其实少,利用职权欺压百姓,耀武扬威,自己做官后,指使亲属经商,然后打击竞争对手,保证官员垄断经营,获取合法收益的较多。 严格来说,二马只是收了马宜的钱,亲属之间送钱在大宋还真不算什么,苏轼连怀孕的小妾都送出去了,更别说送钱了。 二马真正落马是以权谋私,通过官员职权抢夺别人的家产和名贵字画。 因此在大宋贪污公款进去的人肯定会很少,但如果官家追查那些徇私枉法的人,有大批人要进去捡肥皂,甚至可能吕家都要牵连其中。 所以赵祯的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个御史纷纷站出来说道:“官家,禄不充则饥寒迫,先帝之时,皆因体谅天下官员俸禄不足以养家,因而才下此诏令,维护士大夫们体面。且此诏之后,官员贪污者甚少,此乃上策也,万不能改啊。” “宋以忠厚开国,凡罪罚悉从轻减。先帝曾言:“赃重及情理蠹害者授诸州参军,余授判司,京朝官,幕职、令录簿尉,等第甄叙”。这并非是纵容官员,皆因先帝仁厚。” “我大宋自有台院、殿院、察院、谏院等监察百官之处,上下官员少有贪墨。陛下怎么能执意放权于外,让宵小之辈管理朝堂,如此国之不国也!” “太祖留碑,与士大夫共天下。官家取士于民,士自养万民百姓。何来苛责一说,陛下万不能听信小人之言,而毁君子之风!” 诸多御史们联名上书,甚至还有其余官员也都对奏直言。 若是把权柄给皇城司,那还比较勉强说是加强皇权。可现在对贪官不赦,那就是悬在所有士大夫头上一把刀,让他们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到时候他们还怎么肆无忌惮,怎么为所欲为? 然而赵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现在他已经被赵骏说服,哪怕心里再不忍,不想违背百官意图,可跟大宋江山比起来,那自然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他挥挥手,王守忠和阎文应就从旁边拿出一大堆公文,接着还有一摞,两摞,三摞,成堆的公文堆积在地上,像是一座小山。 曹修从旁边拖出一张桌子,又有人给他拿了一张椅子,上面摆放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他就坐在那里,好整以暇,一边磨墨,一边满怀笑意地看着众人,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这些事情都是内侍们默不作声地在做,看得百官们个个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赵祯等大家都说完,等曹修准备好了纸笔,等那些公文都堆在地上,又等了几分钟,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才开口说道:“这些都是皇城司从开封府诸多犯官那查抄出来的罪证,你们可以看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伱,谁也没有过去拿那些公文。唯有富弼站出来说道:“陛下,这些日子皇城司已经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 “嗯。” 赵祯点点头道:“那看来你们都知晓开封府干了些什么事,堂堂开封府,天子脚下,虐待生民,残暴不仁。马元和马仲甫,一个监察御史,一个三司判官,受收贿赂,为开封府马宜等人背后撑腰,还有韩综!” 他说着拍案喝道:“看看这些人犯的罪过,为无忧洞、鬼樊楼等民间恶社撑腰,害得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开封府藏污纳垢,多年下来苛责生民数以万计!这就是你们说的何来苛责一说?难道这数万百姓,不是朕的子民,不是大宋的子民吗?” 韩亿刹那间脸色煞白,拱手行礼道:“陛下,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恕罪!” “这些人罪不容赦,范希文何在?” “臣在。” 范仲淹出列道。 赵祯说道:“朕令你与皇城司联合审查,务必要将汴梁诸多贪官污吏,为非作歹之徒,清查干净。” “是。” 范仲淹面无表情地回去。 赵祯又看着下方已经鸦雀无声的诸多官员,冷声道:“曹修。” “臣在。” “把那些为二马求情的人记录下来,回去让皇城司查查,看看有无钱财来往,有无为开封府徇私枉法的记录。若是没有也无妨,把他们为二马求情的事情公布于民间。” “是。” 曹修应下。 顷刻间,所有官员的脸色都变得不对劲了。 要知道皇城司先下手为强,不仅找了很多证人和证据,还把所有的罪证公之于众。 先在全汴梁都知道开封府藏污纳垢或者说以前也知道,但没有人掀开这个盖子,导致大家都知道,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但赵骏出手后,开封府顷刻间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如今就算有冤屈,也多去找皇城司而不是开封府衙。 要不是范仲淹还有以前的名声在,又重新回开封府后,整顿了一下,不然怕是现在的开封府衙彻底变成了门可罗雀的地方,再无人问津。 若眼下按照赵祯这个做法,二马以及开封府很多官吏名声臭不可闻的情况下,百姓们知道他们为二马和开封府求情,怕是唾沫立即会将他们淹没,舆论压力顷刻间就会涌来。 官家这一招真的绝。 这是要把二马、韩综以及开封府那些官吏往死里整! 官家。 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第一百一十章 投赵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章投赵一念起,刹觉天地宽!早朝在喧闹中开始,在寂静中结束。 赵祯下达了旨意会严惩那些贪官污吏,坐事犯罪,徇私枉法的官员之后,就下朝离去。 没过多久,等到中午的时候,早上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汴梁市井。 如今赵骏的名声在官场中令人很是不爽,但在百姓心中,却是渐渐传播开来,甚至有赵青天的美誉。 因为赵骏深知舆论战的重要性,所以每次出手都是拿捏七寸,先通过范仲淹提供的证据扳倒开封府,又继续深挖,抓了二马。 并且在早上趁着韩亿上朝的时候,直接派人前往三司衙门,将正在上值的韩综带走,然后迅速宣布了他的罪证。 以往官员们还是维持着表面功夫,士大夫之间也互相弹劾,但往往都会流于表面,上奏罪责能轻就轻。 比如韩琦弹劾王随、陈尧佐、韩亿、石中立等人的时候,就是大事化小。 实际上经过韩琦查证,他们犯的罪包括贪污受贿,以及公器私用,科举徇私舞弊,让陈尧佐的儿子以及韩亿的四个儿子全部中进士。 不过碍于朝廷颜面,韩琦只是向赵祯暗示了他们徇私舞弊的事,明面上弹劾的是他们为官昏庸无能,没有什么政绩。 正常来说大宋昏庸无能的官员到处都是,真按照这个罪名的话,那么多在家无所事事,只知道领工资没有差遣的冗官官员至少得被罢免一万多人。 但偏偏这几个人被弹劾昏庸无能,然后就被赵祯罢免。 从这里就可以知道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庸碌无为,而是犯了事,只是关乎朝廷脸面罢了。 赵骏就是利用这一点,大量宣布罪行,掀起舆论攻势,占领道德高地。也算是倒逼着赵祯在舆论上被迫清除官场,整顿吏治。 这种情况下,韩综被革职,在外地担任知州的韩远有皇城司的人拿着旨意前往捉拿,韩亿本人也被迫上书请罪,被赵祯顺势免除了同知枢密使的官职,罢为没有实权的永宁军节度副使。 一时间朝堂上下诸多官员心中戚戚,在这样舆论的攻势下,没有人再敢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再为那些人开脱,使得原本朝野当中还想要从皇帝手中拿回权柄的人也少了许多。 明朝朱元璋通过“胡惟庸案”,前后杀了三万多人,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后设殿阁大学士供皇帝作为顾问,结束中国两千余年的丞相制度,加强了专制皇权,巩固了自己的皇权地位。 赵祯这次也是通过“开封府案”,前后杀了一百多人,抓了一千多人。目前后续人员还在抓捕当中,预计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皇城司和开封府还会继续清理余孽。 虽然这件事的事态并未扩展到“胡惟庸案”的地步,但赵祯也顺势拿到了缉捕和审判权,并且一改从前对官员的宽容。 这在历史上以“仁”著称的宋仁宗赵祯一朝,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官员们下了朝后,各自回自己的衙署办公,吕夷简与王曾、王随等相公也都回了政事堂。只是今日众人面色各有不一,政事堂内寂静得没有人说话。 今日是官家的大胜,可却是士大夫们的惨败。官家加强了皇权,却剥夺了士大夫们的权利,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很不好受。 哪怕其实赵骏来之后,他们就已经想过这一天。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来得这么突然。 “吕相!” 就在这个时候,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贾昌朝鬼鬼祟祟出现在政事堂门外,探了一个脑袋进来。 吕夷简略微思索,还是起身过去,低声问道:“何事?” 贾昌朝问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慎言,慎独!” 吕夷简摆摆手,示意让他回去。 贾昌朝见到他的举动若有所思,就拱拱手离开了。 这些日子吕夷简等三相三参皆深居简出,少与其余朝臣同僚打交道。 在以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最近夏竦、陈尧佐、贾昌朝、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刘元瑜、王德用、韩亿、程琳等高级官员也嗅出了些味道。 韩亿不让韩综联合满朝官员上奏,就在于吕夷简等人表现得太反常了些,让他这样的人瞧出了几分端倪。 结果今日朝堂上官家果然震怒,罢免了韩亿,让韩亿心灰意冷的同时,不免有几分庆幸。 恐怕要是按照儿子韩综的意思,现在怕不止是罢免了,而是抄家灭族了。 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令他如此性情大变? 贾昌朝等人摸不着底,就想来政事堂探探口风,但没想到吕夷简等人依旧不想单独私下跟他们交谈,他也就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 等在外面的其余还有几人,见贾昌朝无功而返,这些人便又聚在一起聊了几句,长吁断嘘叹息几声,各自散去。 而吕夷简回到政事堂内,王随就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问道:“吕相,这可怎么办啊?” 他这一说话,就打开了话匣子。 盛度和宋绶也走了过来,都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向吕夷简。 吕夷简以前在政事堂有一言堂的作风,以往是王曾与他互相斗嘴作对,蔡齐和宋绶各自支持一方,王随跟盛度看戏。 但如今遇到了大事,最后还是找吕夷简拿主意。 归根到底,以往最多就是立场不同,争论也多是对一些地方施政安排的意见不一样而已。 可现在都已经快到整个官僚士大夫阶级的生死存亡阶段,情况不一样,他们自然也就只能想找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做出头鸟。 吕夷简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自嘲地指了指自己道:“老夫一个保守利益集团,你来问我?” 王随尴尬地笑笑,露出一嘴的老牙。 赵骏眼睛没好的那段时间,除了宋朝历代昏君以外,可是把宋朝的官僚士大夫也骂了个遍。 他们现在也成为了范仲淹嘴里的保守利益集团,隐隐已经走到了赵骏对立面。 “不管怎么样,这事还是得吕相拿主意才是。” 盛度上前说道:“在赵骏怂恿下,官家日益苛责,颇有些肃严庭宇之像。虽说.这或许不是件坏事,但对于大宋来说,也未必是幸事。” 他说得比较委婉,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吕夷简叹息道:“有些东西别人可以说,可以做,我们却不能,这就是执宰的悲哀。” “是啊,如果说了,就与官家离心离德。如果做了,就与官家势同水火。因为官家不能让大宋灭亡,我们更不能让大宋灭亡。”
宋绶摇摇头。 “谁都明白这些道理,可士大夫不能毁在我们手上吧。” 王随双手一摊道:“何况赵骏崇尚武力,主张打压士大夫,提高武人地位,你们难道担心不久之后,他可能会改革军法,恢复汉唐兵制吗?” 这句话说完,众人就又陷入沉默,因为这仍旧是个士大夫们的逆鳞。 宋朝畸形的抑武重文政策,来源于五代十国武人过于放纵的后遗症。宋朝建立,文人得势之后,就不遗余力地打压,造成了宋朝武人卑微到骨子里。 可赵骏是个武力崇尚者,主张恢复汉人的尚武精神。 如今他眼睛复明之后,眼看就一步步得势,已经在打压士大夫,再重用武人可如何是好? 场中无人说话,也无人再接茬。 吕夷简坐回自己桌案上,低着头看了会公文,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目光扫视,看到王曾同样心烦意乱,将笔都扔在一旁。 每个人都没有心情办公。 官家今天的态度大变,让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危机感。 士大夫有如今的地位,是他们经过三朝争取来的,现在赵骏的出现,却让官家有了别的心思。 眼看再这样一步步下去,他们士大夫就得完蛋,谁还有心情办公啊。 “唉!” 吕夷简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环顾左右道:“老夫有个法子,可以延缓,却不能阻止,你们想不想听听。” “哦?吕相果然有计?” 王随等人马上精神一振,纷纷起身从各自的位置上走到吕夷简面前。 就连老对头王曾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吕夷简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算什么计,而是让事情回到它原本的正规上去罢了。” “吕相到底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王随催促道。 吕夷简看了眼四周,政事堂保卫森严,殿前司禁卫军在门外守候。 原本政事堂有一些听候差遣的下级官吏,如孔目、吏、户、兵礼、刑等五房检正、提点,现在全都被赶出去了,只留下几个机灵的小宦官在里面伺候着。 宋绶见他样子,便会意地向不远处的小宦官道:“伱们先出去吧。” “是。” 小宦官们便退了出去。 虽说在政事堂搞密谋有点离谱,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一些东西瞒不过官家。 赵骏已经把宋朝的政治体系给官家剖析得那么清楚,官家早就知道了士大夫们希望得到的是什么,害怕失去的又是什么。 随口的几句抱怨,官家如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不准就是故意给官家听的。 不过现在的密谋事关赵骏,很多东西就不方便给外人听,所以自然要小心行事。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几个宰相,吕夷简才低语了几句。 “我们与官家之间,已经有了一层隔阂。官家要保证大宋不会被灭亡,那么他就一定会倒向赵骏。” “所以我们要保证士大夫不灭亡,就不能只想着让赵骏融入士大夫,而是要士大夫尽量去靠拢赵骏,让士大夫成为赵骏改革手中的武器。” “正如赵骏所言,不管任何政策,都离不开吏治。改革吏治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哪怕我们的门生故吏,子孙后人会因此遭殃,但官家心软,若我们靠拢官家,靠拢赵骏,未尝不能门荫我们的子孙。”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现在的大宋已经不是从前。既然有了一条未来光明的坦途,就不能够阻拦在这条道路上。那样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换一个方式,或许能行。” “我打算向官家建言,成立一个大宋统筹国家的部门,由赵骏担任规划,我们从中辅佐。由他为大宋规划未来的发展,统筹工业、商业、法律之类的建设。”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赵骏统筹国家大事,能管得了天下事吗?” “何况他一旦进入官场,少不得与所有官员打交道,只要方法得当,如此这般,至少保士大夫二十年不会有大事。” 吕夷简说完之后,环顾四周道:“就是过几年后,庆历新政,兴许亦能无恙。最多罢黜掉大量无能官员以及贪官污吏而已。这对于我大宋来说,不算坏事,也不算坏了士大夫根基。” 众人听罢,一个个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吕夷简的意思他们听明白了。 以前他们选择的方式其实已经隐隐算半对抗。 希望将赵骏拉入自己阵营里,让他变成士大夫,从而防止他革掉士大夫们的命。 但赵骏显然没有这样的意图,哪怕他去参加了科举,谁又知道这是不是糊弄他们的手段呢? 至少他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听从他们的安排,也没有老老实实地听从他们的指导,而是不断去忽悠皇帝,让皇帝绕过官场给予他别的权柄。 那么吕夷简他们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办法。 除非把赵骏暗杀掉。 但这样无异于是让整个士大夫阶级和官家彻底决裂。 以如今官家对赵骏的重视程度,一旦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到时候宋仁宗也要变成明太祖了。 所以吕夷简他们不敢赌,也不敢真的与赵骏,与皇帝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何况他们与赵骏相处那么多天,知道赵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双方真没必要鱼死网破到那个地步。 那么。 既然赵骏融入不了他们。 他们,又为何不能融入赵骏呢? 打不过,那就加入! 只要跟赵骏打好关系,双方建立深厚的友谊,那么很多话就能说开。 很多事情,他们也可以通过自己想办法影响到赵骏。 将来即便自己不在了,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总不可能连老友的子孙后人都不照拂一二吧。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情世故? 只不过唯一的不同是,以前他们还有点高高在上。 即便赵骏是后世来人,他们更希望赵骏成为他们的接班人,而不是凌驾于他们之上。 可相比于自身利益。 有的时候,放低姿态,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一时间,每个人的想法,都豁然开朗起来。 投赵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付恶势力的三个办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章对付恶势力的三个办法赵祯彻查开封府,并且收回从先帝宋真宗开始就对贪官污吏们的优待后,消息火速传遍整个汴梁。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在议论,纷纷表达对天子的英明赞许。 汴梁百姓苦开封府久矣。 历史上他们需要二十年后才能等来一个包拯,但如今却有了一个赵骏,少走了二十年弯路了属于是。 范仲淹重新上任开封府后,就立即整顿吏治,按照旨意该查的查,该法办的法办。 没有了赵祯的包庇,没有了身后高官权贵做靠山,范仲淹迅速掌控了整个局面,配合皇城司抓捕了大量开封府下级的衙役和吏员。 皇城司原本也是个庞然大物,五千多人,其中三千人是禁卫军士兵,两千多人是暗探察子,陆陆续续清理了七八百。 开封府人数同样不少,亦有数千人,他们的腐败程度更严重,至少三分之二以上遭到了腐蚀,剩余的少数人还是几个月前范仲淹留下的班底。 依靠着这些班底,范仲淹和赵骏清理了各自手下。弄得皇城司和开封府颇有些人手不足,下面办事的吏员和差役严重短缺。 现在开封府和殿前司大牢都快人满为患了。 不过把这些污秽清理出去也算是件好事,开封府和皇城司现在办事效率高了许多,汴梁城内各地的治安也明显得到了改善,连无忧洞和鬼樊楼都缩在地下不敢出来。 九月五日上午辰时,赵骏就出发去了开封府,去找范仲淹聊些事情。 跟上次浩浩荡荡带了数千士兵不同,这次也就是狄青几人以及周围一百多名暗探察子保护,还是走路去的,让赵骏深恨没有时间学习骑马。 西角楼街依旧如往日般热闹,不同之处在于街面上的秩序好了很多,一行人穿过街道,到处都能引得惊呼。 “快看,是皇城司赵知司。” “这就是那位赵知司?好年轻啊,没想到竟是如此才俊。” “听说他与宗室有关,是陛下专门选调的宗室人才,就是为了整顿日益堕落的开封府而提拔。” “知司长得好俊美,奴家愿意嫁给知司。” . 赵骏没有理会街边热闹,皇城司因扫灭开封府一战成名,现如今别说那些宵小,就连汴梁那些达官贵人的纨绔子弟,高门衙内见到他,也是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 事实上汴梁还真没什么衙内随意惹是生非,至少赵骏这么多天也没遇上。马家那两位,韩家的韩综也可以算是衙内,但全都被收拾干净。 因为衙内的恶名主要来源于《水浒传》以及元杂剧,真实的宋朝历史中,士大夫阶层很重视子孙的品性,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恶”衙内,特别是仁宗朝,那些士大夫们家规还算是严格。 如范仲淹有《义庄规矩》,司马光有《家范》,包拯有《家训》,黄庭坚有《家戒》,袁采有《袁氏世范》等。除非那些衙内们手眼通天到能修改史书,不然正史里确实少有记载衙内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事迹。 很快赵骏一路到了开封府衙,衙门口的衙役们见到他,先是心中一惊,随后一个府界公事连忙上来露出讨好谄媚的笑容道:“小人参见知司。” “嗯,我找希文公。” 赵骏点点头。 现在开封府的衙役都是当初浩劫剩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范仲淹离开开封府时的班底,依靠这一批人,老范应该很快就能把开封府重建起来。 府界公事点头哈腰地伸手道:“知司里面请,府尹在正堂办案,小人先去通禀。” “好。” 赵骏迈步进入。 身后护卫们也跟了进去。 开封府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全放他们进来。 好在开封府够大,倒不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在府界公事的指引他,赵骏先来到了正堂右侧的东厅等着。 过了没多久,范仲淹就一脸疲惫地进入厅内,没有跟赵骏说话,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身体像是被掏空。 “老范,你这身子不行啊。我那有六味地黄丸你要不要,要是肾阳虚,我那还有金匮肾气丸。” 赵骏见他的样子,开了个玩笑。 范仲淹白了他一眼说道:“说吧,有什么事?” 赵骏就说道:“现在皇城司和开封府都缺人手,我打算招募一些人,你呢?”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我也打算招募一些人。” “就怕皇城司和开封府大规模招人,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可能会混进来,充当卧底,打探消息。” 赵骏说道。 范仲淹叹道:“是啊,这次人手缺口确实太大,至少要招募数千人,虽然要进公门必然会查清楚身份,但对于那些人来说,伪造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年代可没有全国联网的户籍系统,在汴梁伪造个外地身份实在是太容易了。更重要的是,即便全招汴梁本地人,也不代表里面没有内鬼。 无忧洞和鬼樊楼以及大量汴梁地下黑帮在本地人里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多汴梁市民表面上是百姓,说不准就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现在开封府和皇城司还只是把内部毒瘤给清除,要想把下面的毒瘤一网打尽,就得增加人手,不然根本不可能强攻下去。 但只要那些人不傻,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派人潜入到开封府和皇城司来,要是有内应,怕是很难将他们消灭。 “而且这无忧洞和鬼樊楼等大量黑恶势力盘踞于地下,即便招募足够的人手恐怕也不容易攻灭他们,也许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赵骏沉吟着说道。 “伱有什么办法吗?” 范仲淹问。 赵骏说道:“这些日子我苦思冥想,倒是想了一些办法,不过要想彻底剿灭,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你说。” 范仲淹坐直了身子。 赵骏说道:“这人和就是发动群众,这些人难以清理,就是因为盘踞民间。如果能够得到民心,有官府替百姓撑腰,相信大部分被他们欺凌的人,愿意为官府出力,为我们提供消息。” 范仲淹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招贴告示?” “嗯。” “怕是难。” “为何?” 赵骏不解。 范仲淹说道:“人都有怕事之心,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趋利避害是常理。官府不会对没有犯罪的百姓动手,可那些人就不一样。万一白天去告了官府,晚上遭了报复怎么办?所以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能收效甚微。”
“唔” 赵骏思索了片刻,倏地笑道:“倒是有个法子。” “哦?” 范仲淹说道:“说来听听。” 赵骏坏笑着说道:“白天我们贴告示,晚上再让人把这些告示撕掉,然后再在全城广发告示,以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口吻威胁,言称若是谁敢向官府提供他们的信息,就立即派人报复。” 范仲淹皱起眉头道:“那百姓岂不是更加不敢报官?” “刚开始肯定这样。” 赵骏说道:“只需要多做几次,多用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口吻威胁。之后再从殿前司牢房里,把那些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当众斩首示众,并且多宣传官府会保护百姓之类。最好再加强全城禁严,每条街道都必须时时刻刻派士兵巡逻,让百姓拥有安全感。” “我太不懂这能有什么用。” “光靠我们的力量是解决不了他们,必须要依靠百姓。但单纯地矛盾无法解决的话,那就激化矛盾。” “激化矛盾?” 范仲淹以前从赵骏那听说过矛盾之类的解释,但对于这个东西还真不怎么深入了解。 “是的。” 赵骏笑道:“无忧洞和鬼樊楼的威胁,将一次一次地挑选汴梁百姓的底线。让汴梁百姓处于惶恐不安当中,这会让百姓觉得,只有没有那些地下黑恶势力的日子,才是好日子。此时官府再当众处决他们的人,就会让百姓觉得官府和皇城司将成为他们的靠山。” “我明白了。” 范仲淹一点就通,立即激动道:“到时候汴梁百姓为了让那些人覆灭,必然积极提供消息。” “正是。” 赵骏笑了起来,开封府和皇城司,一手自导自演,只会让无忧洞和鬼樊楼在地面上的手脚彻底被打断,隐藏于民间的势力,也会被连根拔除。 “但这样也最多是让地下的那些老鼠从地上消失,他们一旦全都躲入地下去可怎么办?” 范仲淹依旧忧心忡忡。 赵骏的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无忧洞和鬼樊楼以及诸多黑恶势力的大本营全都藏在汴梁那数十平方公里的地下深处。 那里管道林立,暗无天日,错综复杂,就连大宋皇宫都没有下面的地图。 因为汴梁的地下水系统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开始修建,到宋代只是进行了大规模扩建和修葺工作而已。 甚至别说大宋皇宫,可能连本就栖息在里面的阴沟老鼠们都不知道完整道路,至少赵骏拷问那些黑恶势力的人,他们也只知道自己所在分部地形,根本不知道完整地形。 “是啊。” 赵骏叹了口气道:“所以地利其实不占在我们这边,但也只能尽量争取,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出手清理那些地面上的帮会吗?” “为何?” 范仲淹也有些不解。 除了无忧洞和鬼樊楼以外,汴梁地面上其实也是帮会林立。 这些人三五成群结为社团,十多个人成立会社,甚至有以乡党为号召,几十上百人横行霸道。更有外国人组成的社区,在异国他乡抱团取暖。 按理来说这些人也是开封府和皇城司打击的对象,但这些日子开封府和皇城司也仅仅只是扫灭了官场以及部分黑恶势力而已,并没有进行全城对黑帮打击,范仲淹还以为赵骏一直没时间来做,原来是另有它意。 就听到赵骏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拉拢一些平日里作风还不错的帮会,这里面有不少都只是乡党抱团防止被欺负,往日还算遵纪守法,所以我也没打算下死手,到时候可以在全城展开严打,把大量帮会份子逼到地下去,这些人将成为我们的内应。” “哦?” 范仲淹大喜道:“还有这个办法?” “嗯。” 赵骏点点头:“他们会派人潜伏来开封府和皇城司,难道我们就不能派人下去吗?我相信城里不少帮会跟下面的那些人有所勾结,甚至不少帮会就是下面那些人在外面的帮会。” 范仲淹想了想道:“若是这样,我们应该就能够摸清楚下面的底细,或许能够真的派人清剿盘踞在汴梁已近百年的毒瘤了。” 赵骏面色却没有多喜悦,而是说道:“也别高兴得太早,据我们抓到的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所说,下面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不止是无忧洞和鬼樊楼,大小其余势力怕是几十家,人员有数万,其中多是受害者,要想彻底覆灭下面,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天时?” 范仲淹试探性问道。 “嗯。” 赵骏应了一声,说道:“要想彻底剿灭这个毒瘤,就只有等汴梁再涨一次水。” 范仲淹说道:“汴梁常有洪灾,涨水倒也容易,但即便下面被淹了,我们上面也会被淹,哪还有多余的力量去清剿地底?” 赵骏笑道:“地利与人和双管齐下,我们就能掌握下面大部分进出通道,控制住这些通道,一旦天时到来,出来一个抓一个不就行了?而且官府难道没有船吗?” 范仲淹顿时明悟了,深以为然道:“我知道了,以前不能借用天时剿灭那些人,是因为他们可以在洪水来时逃到地上去。地上有他们的势力盘踞,加上开封府有他们的内应,他们自然可以躲开追查。但现在没了开封府内应,地上势力被清剿,他们就没了在外面生存之地!” “正是。” 赵骏说道:“要想对付这些人,单纯靠强攻不太现实,还是要以智取为主。” 范仲淹惊奇道:“没想到你现在聪明了太多,至少比刚见时聪明。” 赵骏也对范仲淹翻了个白眼道:“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好吧。而且这其实也是学习前人的经验,又不是我自己想的办法。” 激发矛盾是他以前看一部电影学的,里面的黄四郎不就跟盘踞在汴梁百姓脚底下的恶势力们一样吗? 派卧底也是跟一部电影学的,我以前没得选,现在只想做一个好人。 至于等洪水。 是他想起以前学历史,看那种攻城战中挖地道,对付地道就经常用水淹。 而且汴梁本身就有这样的情况,黄河每次泛滥,都会给汴梁带来一次洪灾,因此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对下面重拳出击。 “好了。” 赵骏跟范仲淹聊了这些事后,便起身道:“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现在还在招募人手,等过两天就四处张贴告示,准备对下面动手。”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那我先提前做好告示工作。” “走了。” 赵骏摆摆手,离开了开封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不去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二章回不去了?从开封府离开之后,赵骏就打算先回皇城司。 但没想到才踏出开封府的大门,外面就已经看到了王守忠带着一队禁军卫士在门外等候。 王守忠恭恭敬敬地站在开封府外,完全不像是如今宫中的第一大宦官。 不过这也正常,因为赵匡胤吸取汉唐宦官干政的教训,北宋宦官人数极少,且基本难以获得权力,一直到北宋末年才有大宦官童贯掌权。 再加上赵骏的地位特殊,所以别说让王守忠这也恭恭敬敬地在外面等着,就算让他死,大抵也只能去死了。 由于王守忠并没有干坏事,对赵骏也不错,因此赵骏对他没有恶感,见到他在外面等着,便有些好奇地走了上去道:“老王,来找老范的吗?” 王守忠微笑地说道:“奴婢是来找小郎的。” “找我?” 赵骏纳闷道:“官家又想见我了?” “是。” 王守忠依旧低眉顺目。 “那好吧。” 赵骏想了想,虽说时不时就入宫CPU赵祯一番,但权力的维系要看与权力中心的距离。 即便自己是皇城司知司,位高权重,可长时间不在皇帝身边,难免被其他小人趁虚而入。 赵祯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要是被人忽悠了干了什么损害自己的事情,那可就哭都哭不出来。 所以CPU要时刻不断,不停拿靖康耻,以及宋朝灭亡之类的事情刺激他,他才有动力支持自己的改革大业。 当下赵骏就跟着王守忠一路往宫门去。 开封府离皇宫不远,旁边就是右掖门,从西角楼街往东,几步路就到了浚仪桥街,再往北不到百米就是宫门,可谓是天子脚下。 前段时间覆灭开封府的时候,估计早有人进宫报告给赵祯,但赵祯却并没有派禁军来阻止,显然对外界释放出的信号也不同寻常,这也是满朝高官惊惧不安的缘由之一。 此刻赵骏从右掖门入宫,一路穿过长庆门、承天门以及延福宫,往北到达了后苑。 刚进入园内,就看到了雅雅站在门口翘首看着。 “老师!” 见到赵骏的那一刻,雅雅高兴地跳起来,身后好几个孩子一起冲过来,围住他。 赵骏在这一瞬间就有些心情复杂。 自从出宫以外,他就没有再见过这些孩子,说是被各自家里领回去。 都是三相三参以及晏殊的子嗣,七男三女总共有十个,赵骏教了他们一个多月,认得每个孩子的声音。 出宫后赵骏有一段时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大宋,所以面对吕夷简等人的忽悠,也没有去细想,就这样上当,傻乎乎科举去了,没时间教孩子读书。 后来范仲淹给他指点迷津后,赵骏又气那些人给自己下套,就更不可能继续教孩子,他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是去山村支教的老师身份。 现在再看到他们,却有种别样的情绪。 “赵老师,你还会教我们读书吗?” 说话的是王曾的孙子王谦,今年不过九岁,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赵骏。 他们这些士大夫家的子弟家规森严,每日日程都有安排,又哪里比得上赵骏讲课生动,且还有电脑这样的新鲜东西呢? 听到王谦的话,赵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自己正在和他们的爷爷辈斗法,哪里还顾得住他们? “骏小子。” 晏殊从旁边走出来,看着他道:“有段时间未见了吧。” 赵骏就拍了拍雅雅和王谦的头,走过去低声说道:“你们这又是耍什么花招?” “怎么?” 晏殊不高兴了,说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就只会耍花招吗?” “那不然呢?” 赵骏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伱们想什么。” “唉。” 提起这个,晏殊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想跟赵骏作对,毕竟赵骏对于他来说,有孟夫人那个天大的恩情在。 可他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员,为了子孙后代,不免会有一些想法。 历史上他可是范仲淹的老师,而且还是富弼的岳父,结果在庆历新政这件事上并没有支持范仲淹和富弼,就可以知道他在其中的位置有多尴尬。 很多事情对于他来说,不是所谓的人情世故就能说得清楚。有时候夹在其间,难免会被大势裹挟,充满无可奈何。 晏殊苦涩地摇摇头,说道:“去往观稼殿还有段距离,一起走走吧。” “好。” 赵骏应了一声。 两个人就并排走在前面。 王守忠则带着孩子们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后。 正是九月深秋时节,天气愈发地变冷。 后苑的花草树木也渐渐枯萎,道路右侧有一片小山包,山林黄褐镶嵌,渲染出绚烂的色彩。 晏殊边走边轻声感叹道:“人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无奈的事情,有些东西身不由己,想来骏小子你也应该明白。” “嗯,你说。” 赵骏不置可否,对于他们给自己下套这件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晏殊继续道:“虽说我们确实希望你不要改变一些东西,但我们也的确真诚地希望你能强盛大宋,你也不希望大宋灭亡不是吗?”
“少来道德绑架我啊。” 赵骏摆摆手道:“我本来就不喜欢这里,跟后世比起来,后世有手机有电脑,有更好的医疗更好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在大宋受苦受累帮你们干活?我凭什么还要被你们随意摆布?没道理的好吗。” 晏殊苦笑道:“但还是那句话,你在这里已经是事实,不能改变,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地好。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可孩子是无辜的,你来不也是为了发展教育吗?” “哼。” 赵骏冷哼了一声。 晏殊又说道:“可你把所有的教科书都烧掉了,这让孩子们怎么办呢?” “怎么?开始打亲情牌了?换苦肉计了?” 赵骏冷笑道:“是想利用孩子拖延我的时间?让我都把心思花在给他们上课上,然后再教出一堆继续趴在百姓头上吸血的小士大夫?你觉得我还会上当?” 晏殊不满道:“你怎么老把我们想得那么坏做什么?你抄我儿子诗词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额” 赵骏脸色一滞,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地道。 但转念一想,便说道:“那又怎样?说实话,我要是不告诉你那是你儿子的词,随便说个南宋,明朝甚至清朝的词,你能拿我怎么样?” “明清也有好词?” 晏殊惊讶道:“你不是说,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唯我大宋的词冠绝历史吗?” “冠绝历史不代表其它朝代没有好词。” 赵骏想了想道:“明朝有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首怎么样?”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晏殊是个爱词的人,听到这首词,顿时心潮澎湃,激动得抓耳挠腮,连连称赞道:“好词,好词。” 赵骏警惕地看向他道:“老晏,你得讲点道德啊。你儿子晏几道的词我还给你了,你还厚颜无耻地到处宣扬那是你写的,这首词可是人家明代三大才子之首杨慎的作品,你要点脸啊。” “这这这这.” 晏殊情绪就更激动了,脸涨得通红,他确实有过这想法,但自己儿子晏几道的词,怕被赵骏抄走,先按在自己头上还说得过去。 要是把明代的词给搞走,那的确有点不讲道德。 做为词人,还是要点脸面,所以被赵骏揭穿后,就红着脸甩袖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夫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说完嘴里还念念碎了几句,仔细回味着这首看淡人间的诗词,一时间又心潮澎湃,可又想到那不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就变得沮丧起来,心里很是难受。 见到晏殊那难受的表情,赵骏笑了笑没说话。 开玩笑。 明清确实不是词的巅峰。 但好词还是有不少的。 杨慎先不提,纳兰性德可是清朝第一词人。 那首《木兰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还有《浣溪沙》,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两首词拿出来,镇压大宋诗词肯定做不到。 毕竟后来的苏轼、辛弃疾、李清照、陆游等等都还没出场呢。 但在高手如云的大宋词坛里占得一个诗词大家的席位,还是轻轻松松。 更别说清末民初还有个王国维。 《蝶恋花》可是赵骏最喜欢的词之一。 那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掏出来的话,不得伤了汴梁五十四家勾栏几千名小姐姐们的心?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没多久晏殊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潮红的脸也渐渐恢复。 他看着远处渐近的观稼殿,才忽然想起了今日的正事,便深呼一口气,对赵骏说道:“骏小子。” “嗯?”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拉日叔。” “我们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赵骏耸耸肩。 晏殊笑道:“回得去的,这次我们决定全力支持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毕竟。” “我们都希望大宋好。” “不是吗?” 他说完之句话,目光看向远方。 赵骏也看过去。 远处的观稼殿外,那个曾经他以为的村口位置,又摆上了桌子。 吕夷简王曾等人坐在那里。 赵祯在远处向他招了招手。 旁边就是观稼殿外的农田。 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 田埂间杂草丛生。 深秋竟还有蝉声鸣动。 青蛙的叫声在田间传得很远。 一如当初赵骏还未睁眼时候的模样。 又仿佛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赵骏还在自己老家湖南的那个小山村里。 夏日流萤轻舞。 停电了。 亲戚们在傍晚时分坐在院子里乘凉闲谈磕瓜子。 孩子们在旁边嬉笑打闹之时。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们投的真快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三章你们投的真快观稼殿外,一片田园风光。 赵祯吕夷简他们,便围在八仙桌边,等着赵骏过来。 桌上摆着瓜子、糕点、水果以及几杯清茶。 赵骏款款而来,走到距离他们数米外,环视众人一圈,没有说话。 “大孙,来坐下。” 赵祯高兴地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谢官家。” 赵骏拱手行了一礼,就走过去坐下。 吕夷简王曾等人默然不语。 场间又陷入沉默。 没有人起头,自然就没有人打破尴尬。 就连赵祯都没有替自己的宰相解围。 毕竟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希望看到吕夷简他们和赵骏手牵手。 但他也同样不想看到双方势同水火。 要是将来赵骏把这些人全铲除了,那朝堂上所有事情不是赵骏一手遮天了吗? 所以他更希望的是双方既展开合作,却又不是一条心。 眼见气氛就有点不对,晏殊便连忙坐下来道:“刚才赵骏写了一首《临江仙》,真是好词啊。” “哦?” 众人也都写词,就有人问道:“说来听听。” 晏殊便把《临江仙》背了一遍,随后意犹未尽道:“这首诗真是磅礴大气,虽略有暮年黯然,可又看淡人生,胸怀旷达啊。” “确实是好词。” 吕夷简听了之后,笑着说道:“只是这词若我这个年纪写出来倒是正常,骏小子才二十来岁,又怎么能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呢?” “骏小子,又是你哪抄的吧。” 王曾笑着说了句。 他们显然是想先玩笑一下把气氛活络起来。 然而赵骏笑了笑没说话。 要按照以前的性格,肯定回怼过去了,然后双方斗斗嘴。 这样打个哈哈以前的事情揭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现在就觉得很多事情没什么意思了,跟这些人勾心斗角,还不如多去干点实事。 这次要不是赵祯忽然叫他过来的话,他就打算利用一个月的时间,先严重削弱地下黑恶势力地面的实力,再慢慢进行清剿围堵。 本人则等这些事情都走上正轨,有了章程之后,今年年底十月或者十一月,就要出发前往全国各地进行实地考察。 这样做一是为了了解大宋目前基层情况,二来也是高屋建瓴,先把所有事情全面把握清楚,再做策划。 不只是基层问题,还有各地煤矿、铁矿以及地方建设问题搞明白,甚至可能还要派人出海去了解周边各国的情况,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实际上按照国家发展来说,国家的掌权者不可能走遍各地每一个角落,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朱元璋那样,在全国各地建立监察机构,或者像后世那样,设立统计局,统计各地数据。 可赵骏现在并未成为大宋掌权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确还未深入大宋民间了解疾苦。即便是冰山一角都还未窥伺,自然要花个几年时间摸索。 所以出去走走是必然的事情。 众人见赵骏不搭茬,就有点头疼,他们已经向赵祯坦白,表示愿意带领整个士大夫阶级,帮助官家以及赵骏,建设大宋更美好的未来。 但赵骏似乎心有芥蒂,那可如何是好? 还是赵祯见赵骏实在不想搭理人,便才笑着给赵骏倒了一杯茶,说道:“大孙,这词写得确实是好。” 赵骏便勉为其难开口道:“抄的。” “就算是抄的,但那也是未来才有的词,你现在写出来,那就是伱的。” 赵祯打了个圆场,随后说道:“话说回来,最近开封府你也整顿了,汴梁城里治安比以前好了许多,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赵骏想了想,就把今天跟范仲淹商量的三步对敌法说了一下,末了又道:“一个帝国要想安稳长久,治安是最基本的东西。后世我们国家每几年就扫黑除恶,剪除了大量对社会造成动荡的黑恶势力份子,让老百姓能够生活安康,不用再为出门被人打、偷、抢甚至死而发愁。” “这对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来说,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因为治安好了,老百姓敢出门逛街,半夜凌晨几点都能在外面吃烧烤,去酒吧。做小商品生意的商人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做买卖,不用害怕被人收保护费,被人砸了摊子、门店。” “二十四小时可以保证商业的运转,就能极大地促进消费、经济流通。并且还让国外的投资商满意国内的投资环境,从而愿意将更先进的生产方式带入到国内来,直接带动经济,间接地带动国内产业升级。” “我们那个时候西方国家由于难民问题造成了严重的治安影响,美帝还有零元购的事情导致西方国家的小商品经济下滑。各地店铺被打砸抢烧,很多开门店的店主被迫关门歇业。” “唯独我们国家在这方面还算坚挺,即便是疫情过后,仍然能够维持着经济逆行上涨,良好的治安和对犯罪分子重拳出击的态度功不可没。” “大宋虽然不能跟后世比,但如果想要进行工业革命,就需要大量的劳动人口参与。公元16世纪初,伦敦人口才几万人。等到了18世纪,19世纪,已经完成了两次工业革命的英国总人口才一两千万,伦敦人口却达二百万。” “汴梁正处于资本可以萌芽,却还未萌芽的阶段,如果官方进行催动的话,或许可以形成工业革命。但人口一多,就势必会伴随着治安恶化、经商环境恶劣等问题,严重阻碍国家的发展。” 赵骏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所以要想内部安稳,该有的清理措施必须要有。这次如果能彻底摧毁地下那些黑帮,官方就必须加大力度,将地下下水管道进行重新改动修葺,巩固水患的同时,也要防范于未然,防止无忧洞、鬼樊楼等东西再次出现。” 一席话语结束,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 他们震惊的其实不是赵骏说出这番社会治安对于国家的帮助以及对社会的促进发展,而是震惊于赵骏对付那些地下势力的手段。 当初众人算计赵骏,其实有一点还是没说错,那就是赵骏毕竟只是个二十来岁年轻小伙子。 如果一开始就把国家的权柄交到他头上,哪怕他来自后世,知晓很多东西,但理论归理论,实践是实践。 不能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多,就轻易让他上手干事。 马谡在街亭之前,还是季汉最顶尖的谋士呢,连诸葛亮都要向他请教,结果呢? 所以吕夷简他们虽然劝赵祯让赵骏科举入仕,一是希望同化他,把他变成官僚士大夫阶级。二来也是希望磨砺一下赵骏,将他的理论知识化为实践。 赵祯被他们说动,自然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才答应了他们,让赵骏能先做官积累实践经验,再进行改革事宜。 而赵骏那个时候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其实同样是被这个理由说动。
毕竟这个理由是对的。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赵骏才在汴梁晃荡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有了初步实践结果。 不仅以雷霆手段扫灭了开封府的贪官污吏,还清理了皇城司内部蛀虫,让整个开封府和皇城司都焕然一新。 种种能力表现出来,已经让吕夷简王曾他们认为,赵骏确实有那样的才能,再加上他们确实拿赵骏没什么办法,所以才选择打不过就加入。 原本以为依靠他们的能力,即便赵骏执掌权柄,他们也可以利用自身老前辈的资历和经验从中辅佐,进一步加深对赵骏的影响,潜移默化地让他对士大夫阶级有所保留。 却没想到赵骏之后对地下黑恶势力的手段才叫厉害。 要知道无忧洞和鬼樊楼等恶势力历代开封府也不是没有想清除掉。 毕竟他们能腐蚀得了开封府的官吏,却很难对府尹、通判一类最多干一两年,少的干一两个月的流官形成什么影响。 范仲淹、包拯都想弄死他们。 但这些人却如汴梁的顽疾一样,最多让他们元气大伤,却不能根除。 可赵骏的方法却是治标又治本,从民心、内应乃至洪水都算计其中,层层拔除掉地下黑帮在民间根植的势力,再从内部瓦解他们,光前两招估计就能毁得下面至少个七七八八。 最后那么几成,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洪水倒灌,逼得下面的人出来,再用官府的力量冲杀进去,恐怕很快就能把这些盘踞在汴梁地下的黑恶份子剪除。 端的是好手段啊。 听完赵骏的话,让吕夷简、王曾等人都暗自心惊。 如果说以前赵骏只表现出的是高超的理论知识,那现在却扎扎实实证明了自己有这样治国安邦的才能。 “官家,这个办法确实精妙,无忧洞、鬼樊楼等祸害汴梁百姓已久,只是他们深耕于民间,官府即便想将他们铲除也难有作为。若真按骏小子所言,这是先绝他们民间之路。” “不错,民心恐惧这些人,刚开始势必不敢有所举动。可循复渐进,让百姓们越发对他们充满恨意,到时候必然可以令百姓踊跃举报,让他们无所遁形。” “只要先将地面的人清除,剩余的部分全部躲回地下,慢慢清理反而好对付了。这计策,骏小子,你当有国士之才也!” 诸多相公听罢,不由得纷纷感慨。 汴梁地下的毒瘤根植已久,他们这些相公却无所作为,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结果赵骏来没多久,就打掉了开封府保护伞,深挖地下黑恶势力,甚至已经定制出了如此特别的办法,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这就更讽刺了。 听着众人的吹捧,赵骏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赵祯满意地点点头道:“真不愧是我赵家后世的好大孙,大宋有朕的大孙在,必能昌盛。话说回来,等扫平了汴梁恶势力,大孙有何打算?” 赵骏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去全国各地看看,深入基层了解情况,不像一些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说着他还扫了眼诸相,令他们面色有些尴尬。 “这个.” 赵祯就迟疑道:“大孙能不能别离开汴梁,朕身边若没有大孙在,心里不安啊。” 赵骏皱眉道:“这是当初说好了的啊,我也确实要去民间看看情况。治国就像医治病人一样,只有知道问题在哪里,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是倒也是。” 赵祯就看向吕夷简他们。 今天吕夷简他们来找赵祯,也是说服了赵祯,希望能够建立一个统筹全国的部门,让赵骏来执掌,从而推动改革大业。 这样全天下的事情就都会堆到赵骏面前,各种繁杂事务,赵骏以后说不准就没那么多精力专门对付士大夫。 但现在看赵骏好像已经对未来有所规划,他是个执行力和想法都比较坚定的人,如果单靠赵祯自己,恐怕不一定能说服得了对方。 就见到吕夷简咳嗽了两声,说道:“骏小子啊。” “嗯?” 赵骏看向吕夷简。 吕夷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其实你错怪我们了,当初希望你科举入仕,也是对你的一种考验。” “哦?” 赵骏颇有兴趣地道:“愿闻其详。” “你也知道,国家大事一举一动,影响都极为深远广泛,若你当初过来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官员,我们必是欣然让你执掌权柄,但你只是一个刚刚出学的少年郎,谁又敢立即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你呢?” 吕夷简摸着下颌白须说道:“赵括父学未精,却喜轻锐谈兵,长平一战,可怜了四十万苍生。马谡及擅伐谋之道,连诸葛都要问计于他,街亭一失,失得蜀国损兵折将。我等有些担忧你负担不起重任,先考验一番,看看你的能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后世虽常有人说赵括是个有能力的帅才,可惜就是刚出山就遇到了白起,从事迹上来看,或许确实如此。 但历朝历代往往以成败论英雄,因此古代历史名人对他的评价都比较一般。如欧阳修的《为君难论》里说他“虚谈无实不可用”,明代刘三吾说他“鄂垣仅有湘南地,朝野犹夸纸上兵”。 所以吕夷简用赵括和马谡来论证只会理论,不会实践的危害,从而告诉赵骏。他们当初不是不希望赵骏出山就立即干大事,而是希望赵骏积累实践经验,才让他入官场入仕,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让赵骏科举的主要理由。 赵骏听了也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道:“哦,是吗?” “是啊。” 吕夷简双手一摊道:“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嗯,好吧,确实不算错。” 赵骏就反问道:“那现在呢?你们觉得我是否已经有了实干的才能?” “这是当然!” 吕夷简指着赵骏,认真说道:“你已经通过了考验,我们都觉得你有大才,因而我们向官家建言,希望建立一个新的部门,来统筹大宋,其余一切府衙,都归这个部门调遣,而你,便执掌这个部门,如何?” 赵骏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着吕夷简,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 众人也没有说话,继续看着他。 双方互相对视。 过了一会儿,赵骏就笑了起来。 大笑着。 笑得很是肆无忌惮。 你们。 这么快,就到了求我的时候。 还以为你们能多坚持久一点,将来也给我动手的理由呢。 没想到。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比法兰西都强不了多少。 唉。 士大夫阶级,果然具有软弱性。 真是无趣啊。 赵骏摇摇头,一下子就觉得都没什么意思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建立政制院,从一品国公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四章建立政制院,从一品国公吕夷简说完之后,赵骏只是大笑了几声,没有立即作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赵骏是什么意思。 还是赵祯试探性问道:“怎么样,大孙,朕也觉得你有这般才能,你意下如何?” 赵骏想了想,就说道:“我有个问题。” “你说。” 吕夷简说道。 “这个部门能调兵吗?” 赵骏问。 “这” 众人对视一眼,王曾连连摇头道:“不能。” “国家要想发展,不止是体制以及科学,军队的建设同样很重要。” 赵骏皱眉道:“而且改革绝对没有不流血的,这是我三番五次强调过的事情,一旦进行大范围政治变动,很有可能要动用军队,如果没有军队的话,那改革怎么推进得下去?” “有皇城司还不够吗?” 王随问。 “不够。” 赵骏摇摇头道:“敌人不仅在外部,还有内部。伟人说过,我们历来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也不打只有准备但无把握之仗。治理国家就如同打仗,不能掌握绝对的力量怎么能行呢?” “额” 大家就都看向赵祯。 宋朝的军队可不是掌握在他们手里,而是在赵祯手里。 赵祯也傻眼,问道:“一定要军队吗?” 赵骏说道:“是要军队的支持,非洲有一些国家领导者是有远见眼光的,比如桑卡拉,他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说起桑卡拉,赵骏不由得顿了顿,思绪逐渐飘远,换上了严肃认真的表情抬起头看向天空道:“桑卡拉是非洲的光芒,他推行土地改革,打击资本资产,惩处贪官污吏,反对殖民主义,维护国家独立,立志改变布基纳法索的落后局面,可结果呢?” “结果如何?” 赵祯问。 “他被最亲密的人背叛,被他视为手足兄弟的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赵骏摇摇头说道:“就因为他太信任对方了,将军队交给了他,才遭受了背叛。所以枪杆子跟笔杆子同样重要,特别是在做改革大业的时候,一旦改革涉及到军队的利益,很容易就被推翻,变成军政府。要想改革,就必须把军权握在手里。” 众人沉默了下来。 唯有赵骏抬起头,看向天空说道:“历史总有很多意难平,南宋有岳飞的无奈,有崖山跳海的悲壮;南明有隆武帝朱聿键的自强,有晋王李定国的坚持;非洲也有这样的人物。” “桑卡拉是一个君子,比伱们在场的人都要君子。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身边没有保镖,他坚持自己心中的理想不曾放弃,不愿妥协,他的廉洁和内心的正义让敌人感到羞愧,他是一位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与他一样的人还有切格瓦拉、阿连德、卡斯特罗、卢蒙巴等等。这些人就像是璀璨地流星一样划过天际,被世人所铭记。” “在全世界都被资本主义压迫剥削的时候,他们站了出来为之奋斗。人们不会忘记有他们这些理想主义者曾经为人们出头,为人们呐喊,为人们带去光明和希望。” “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与他们相比,但我既然到了大宋,来到了这片充满苦难的土地里,就同样希望能够怀揣着理想主义的愿望,想让大宋变得更好,让大宋的人民百姓过得更好。” “老百姓们知道谁才是对自己好的人,也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的朋友是谁。” “而大宋的官员、地主,往往都只会顾及自己的私利,忘记了是国家和人民赋予了他们今天的生活,忘记了他们是踩在国家和人民头上,才有现在的日子。” “当有一日,百姓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他们就会揭竿而起,掀起反抗的大旗,将压迫在他们头上的人推翻。” “如果你们依旧不改变自己的思想,把大宋的子民当成自己的朋友,亲人,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把你们当成敌人,从而王朝覆灭,历史再次陷入轮回。” “所以我需要军权,要对付的不是大宋百姓。而是那些压迫百姓、剥削百姓,压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 “他们会成为我的敌人,也会成为你们的敌人,我需要大家团结一致,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大宋已经烂了,从根源上就已经腐朽。就必须要推掉烂房子,盖新房子。” 赵骏将看向天空的目光收了回来,环顾四周,肃然且真挚地说道:“而军队,就是推倒烂房子的助手!” 一番话语结束,每个人都低下了头,有人在沉思,有人在皱眉,也有人恍然。 但大家的共同之处,就是依旧没有人回答赵骏的话。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这件事他们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因为大宋的军权从来都只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是赵祯! “怎么?” 赵骏问道:“做不到吗?” “有点难。” 吕夷简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扭过头看向赵祯道:“不如这样,若是要动用军队,我们可以向官家请示,官家同意了,军队自然就能够调动。” “朕觉得这样也挺好。” 赵祯连连点头。 宋朝的制度是两府三司制,把治理权、法律权、监察权、财政权、军队权全都给分开。 就连宰相都只有治理权而没有财政和军队。 一旦新部门成立,可以统筹全国资源,那么就相当于是把治理权和财政权全都归入新部门所有,只有军队还在皇帝手中。 而赵祯之所以答应新部门成立,是因为原本除了军队权以外,其余权力都在官僚士大夫那里。 只是原本官僚士大夫并不团结,所以才会形成分权的局面。 但新部门成立后,堪比古之丞相制度,由丞相总揽全国政务,又有财政大权,犹如张居正时期,威望必然一时无二。 这种情况已经对皇权产生了严重威胁,对于皇权至上的时代来说,这是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只是赵祯手里有军队,自然有底气。 而且他觉得赵骏是赵家子孙,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违背祖先的决定,又有吕夷简他们看着,应该无碍才会应下。 可如果连军队都可以调动的话,那赵祯这个皇帝就彻底被架空了,也没有掌握大权的能力。所以这是他的底线,不可能交出去。 赵骏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因此见到赵祯松口,便也没有强求,点点头道:“好,那就这样。” “嗯,那这个新部门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赵祯转移话题问道。 “叫政制院吧。” 赵骏说道:“全称是大宋国家政务发展与制度革新院,由几人共同组织会议,共同商讨,有对大宋除军队外一切节制权力,包括任免一切官员。” “那就如此。” 赵祯点了点头道:“大孙就知政制院,三相三参,皆为院同知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参知政事。不过这是差遣,没有品级,朕想想” 说着他皱眉思考起来。 按照宋朝的官制,在元丰改制之前,分为本官、差遣、散官、勋官、职贴、爵位等等,其中本官就是寄禄官,寄禄官与工资和品级挂钩,而差遣是没有品级的。
比如吕夷简的本官是尚书右仆射,从一品。差遣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没有品级。职贴为集贤殿大学士,爵位为申国公。 这里面只有本官和爵位有品级,其余都是荣誉衔之类,最多就是多领一份工资而已。 所以赵骏要是出任知政制院,自身必须要有品级。 因为对比后世的话,这个职位基本上就是国家总理,肯定要有相应的级别待遇,才能彰显权威,因此要特别对待。 然而他不可能得到寄禄官,因为宋代本官必须要入仕才可以得到,且基本上都有一定资历年龄限制,不可能有二十来岁就位居一品。 而赵骏并未科举入仕,哪怕他参加了八月大考,十月成绩出来,中了举人也不行。 因为宋代举人不像明清那样可以做官,除非有特奏名成为赐同进士,否则还是不能授予官职,所以赵祯才略微为难。 晏殊见赵祯苦着脸思索,想了想道:“不若先以爵位领知政制院?” 赵祯苦笑道:“那就这样吧,大孙,以你的血脉,我本应该封为亲王。奈何眼下朕不便帮你入宗室籍,封爵最高只能国公,你就以从一品国公领知政院如何?待你将来有所作为,能服众望,朕便加你为太师,乃至亲王皆可。” 按理来说,赵骏既然是宰相的领导,级别应该要比吕夷简他们高,是正一品才对。 但正一品的爵位就只有亲王,寄禄官则有诸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太尉、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等。 而且这些官职并不常设,常设的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对应的一般就是从一品或者正二品。 如王曾的官职全称是门下侍郎兼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封沂国公,其中他的本官就是正二品的门下侍郎,比吕夷简还要低半品。 吕夷简只有病得快死的时候,才被赵祯授予正一品司徒,王曾则要死后才被追赠为正一品侍中。 连郡王都是和国公同一个等级为从一品,可见正一品官员在北宋,至少生前是不太可能。 赵祯倒也有封正一品的权力,奈何正一品的本官必须要科举入仕,王爵的话在当时必须要入宗室籍贯,外姓王只能死后追封,唯一的例外是宋徽宗时期的童贯。而现在的宗正是濮王,所以赵祯也没办法。 更何况赵骏即便是入了宗室籍,大宋祖制宗室又不能入仕,这就造成了想封本官没科举,想封王爵不是宗室,就只能另辟蹊径,以国公爵位领政制院。 在没有寄禄官的情况下领总揽全国政务的差遣,估计这也算是大宋头一遭了。 “可以。” 赵骏也没有在官职上多做计较,说道:“那政制院暂定成员为七人,也可以增设候补院士,一旦有人退出就立即补上。” “候补院士有什么权力?” “有建议权和提名权,比如看重哪个官员,认为可以大用,就提名上来,但需要我来同意。” “嗯。” “我希望这些职务都是常定,不能像宰相那样随意换来换去,这对于政局来说不稳定,可以暂定为院士任期为五年,五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该罢免罢免,要是没什么问题可以继续,身体出现问题就只能病退了。” 赵骏环顾众人说道:“另外我认为以后官员要常设,否则容易出现上任官员还没开始行政,就马上被调离,后来者又推翻了前任的政策,会导致政令不稳定的现象,这对于改制不利。” “这” 赵祯皱起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赵骏问。 赵祯想了想,摇头道:“那就这样吧。” “当然了,官家自然有任免官员的权力,但我更希望官家能够和知制院商议一下。” 赵骏说道:“毕竟这样的话,更能体现官家维护知制院的决心。” “好好吧” 赵祯勉为其难地答应,这又是从他手里抢了不少权力走。 大宋采取的是流官制度,往往高级官员任期很短,像开封府有183人当过府尹,而北宋才167年,平均每人每任才11个月,短的甚至只有几天。 如范仲淹的儿子范纯礼,当过三次,最长的一次半年,最短的一次不到一个月,三次加起来也才一年。 这样做为的是稳固皇权,防止士大夫长时间把持某个部门,对皇权造成威胁。 但缺点也很明显。 由于流官任期太短,而古时候信息、交通、物资流通等都不发达,一项政令传递到全国去,可能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有的时候旧官才刚上任不久,正准备大展拳脚,没多久就被调走,新官上任,又是另外一个想法。 老百姓就在不同的政策下反复被折磨,反复被折腾,对于民力来说自然是一种浪费。 所以宋朝对士大夫来说是最好的朝代,工资高福利好,就算犯事也不会怎么样。但对于百姓来说,就真是水深火热,也无怪乎造反起义者是历朝历代之冠。 现在赵骏把官员任期加长,官员任免权也从皇帝那拿走,显然对于皇权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让赵祯有些不情愿。 但赵祯稍微犹豫,最终还是答应。 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改变大宋的历史,改变靖康耻带来的威胁更加重要。 “那就这样。” 赵骏笑道:“以后两府三司所有的政务全都归入政制院,我需要了解目前大宋的情况,收纳大量的数据以此来做变革。可能有好几个月都不会有新政策出来,这需要长时间的规划。” 赵祯想了想就道:“那朕就在宫中设一处做政制院办公处?不若在大庆殿后阁吧。” 宋代宰相办公的地点在大庆殿旁边,叫做政事堂或者都事堂,《东京梦华录》记载:“入门东去街北廊乃枢密院,次中书省,次都堂,次门下省,次大庆殿。” 大庆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殿外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史料记载“殿阔九间,庭院中有钟、鼓楼,可容万人。”节日、大典、祭祖或接见外国使臣都在这里举行仪式。大庆后阁则是举行仪式,皇帝休息的地方。 所以平日里大庆殿是不用的,基本上就是浪费在那里。赵祯一个人住那么大皇宫,宫中空着的地方很多,不过大庆殿在前宫,且又在两府办公之处,更容易发号施令。 赵骏对赵祯的安排没有异议,说道:“那就大庆殿后阁。” “如此说来,我大宋马上就要有新的变化了。” 吕夷简笑着说道:“老夫还真是期待,这政制院会给大宋带来什么样的新变化啊。” “大家拭目以待就好。” 赵骏笑了笑道。 “话说回来,骏小子,你都很久没有跟我们讲课了,此次你知政制院,以后就能常来宫中,多讲些课,多说一些后世的发展历程,对我们的增长也都大有裨益。” 王曾提议道。 赵骏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扭头看向晏殊道:“我也很久没说大宋笑话了,今天不如来一个?”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脸上表情都是一滞,显然脑子里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特别是赵祯,脸色涨得通红,像是猪肝一个色。 那模样。 似是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 这小子。 为什么总是在雷区蹦达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内鬼,来点大宋笑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五章无内鬼,来点大宋笑话后苑内,清风徐徐。 晚稻的稻花香飘,与晚秋的桂花香味混在一起,浸入心脾。 观稼殿外,大宋皇帝赵祯脸如猪肝。 三相三参,以及三司副使,一个个也都是麻了。 表情犹如便秘了一样难受。 赵骏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属实是作死小能手。 虽说当初听课的时候,确实是一边听课一边听大宋笑话。 但当时也是权宜之计,一是为了听点后世对大宋评价,找出问题。 二来也是怕赵骏察觉,才忍辱负重。 可如今他都眼睛好了,知道这里是大宋了,怎么还能说那些污秽的大宋笑话呢? 这不是有辱国体吗? 当下晏殊见赵祯的脸色很不好看,便讪笑说道:“汉龙啊。” “嗯?” 赵骏跃跃欲试道:“想听吗?想听吗?” “不想听!” 晏殊连忙阻拦道:“现在你眼睛都好了,知道这里是大宋,以后这种东西就别说了。” 赵骏竖起中指鄙视道:“老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道知耻而后勇,要明白自己哪里有问题,才能进行改正。” 晏殊想起赵骏以前说过,竖起中指是表示反对,是后世年轻人的文化方式,便也竖起中指回应道:“大宋笑话这种东西听了能改正啥?我不觉得有什么作用!” 赵骏竖起两根中指道:“大宋笑话虽然有讽刺意味,可如果我说出来,就是时刻提醒着你们。要想改变历史,改变后世对大宋的风评,不让大宋笑话出现,就得努力奋斗,这是一种鞭策!” “不许这样鞭策!” 晏殊同样竖起两根中指,随后看向众人催促道:“伱们也说句话啊。” 吕夷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中指竖起来,对着赵骏道:“是极,老夫也不觉得这种鞭策有什么用。” “对对对,要是光听笑话有用的话,那春秋战国时期,如此多的贬损、讽刺、嘲弄它国或者本国的笑话,也没看见有什么益处。” “老夫也以为这些笑话还是少点讲,如今正是政制院新立,要树立权威之时,这等笑话传出去,有损我政制院的威名。” “不错,骏小子。我等知你拳拳鞭策之心,这笑话,还是不讲最好。” 众人纷纷竖起中指,除了赵祯以外,吕夷简、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以及晏殊,七个人,十四根中指比在了赵骏面前,快把他淹没。 见到如潮水而来的中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迷之深意,赵骏就只好仰天长叹道:“可惜了,多好的笑话啊。” 要不是对方中指多,自己肯定迎难而上了。 真是可惜。 “朕倒是想听听。” 就在众人已经用中指将赵骏说服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令在场众人惊愕。 大家看过去,就看到赵祯虽脸色不好看,表情却极为扭捏。 似是那种,想听.却又不想听的感觉。 “官家。” 吕夷简愕然道:“这等污言碎语,岂不是污了官家的耳朵?” 赵祯咬了咬牙道:“大孙作为后世赵家龙子龙孙,都能直言不讳祖上之过。朕乃当今天子,又怎么可以连子孙后人都不如?” “这才是大宋的好官家嘛。” 赵骏这次把中指换成了大拇指,比划道:“只有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才是真正的勇士。” “你说吧!” 赵祯深呼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大宋笑话的准备。 赵骏想了想,就说道:“秦王赵廷美曾经当面指出宋太宗赵光义的独断专行,赵光义说:你再说,我就向全天下宣布你不是咱妈的儿子!” 赵祯脸色骤变,周围众人也是脸色骤变。 赵骏怎么专捡太宗的丑事说? 驴车漂移的事也就算了,毕竟那是战败后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赵廷美的事情和烛影斧声可是一件巨大的丑闻。 太宗疑似暗害太祖,并且未按照金匮之盟约定传位于秦王,还屡次对秦王迫害。 在赵廷美死后,也是四处宣扬赵廷美并非杜太后亲生。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虽然赵家皇室已经在隐瞒,可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并且流传到了后世。 这让赵祯只觉得心里又羞又气,胸中一股闷气直通天灵盖,整个脸都通红了起来。 “呼,呼,呼!” 赵祯连续三口深呼吸,总算是把心里那股气给压了下去,摆摆手道:“太宗的事,以后别说了,传出去不好听。” “行行行。” 赵骏笑着应承,现在赵祯已经被他治得服服帖帖,要真把他气死了,换濮王那个儿子上来,那就不好了。 赵祯想了想又道:“那朕就先回去休息了,政制院的事情,诸位相公多担待。”
“是,陛下!” 众人起身向赵祯拱手行礼。 赵祯脚底抹油,麻溜离开,临走前还交代赵骏以后带电脑来,多多给他们讲课。 他怕继续呆在这里,迟早要被赵骏的大宋笑话给气死。 等赵祯走后,会议就算是结束。 毕竟该说的也都说了,接下来众人就要去筹备新部门成立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赵骏见大家沉默不言,问道:“怎么了一个个这是,多说点笑话有益身心健康知道吗?” “你这臭小子少说几句吧。” 晏殊笑骂道:“没看到官家鼻子都快气歪了吗?” 赵骏撇撇嘴,辩解道:“我这是为了锻炼官家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是这点小事都不能接受,那将来大宋出兵消灭西夏和辽国的时候,他不得激动死?” “你还打算出兵西夏和辽国?” 众人傻眼。 现在大宋在三国里勉强处于中间位置。 按照赵骏说法,再过两年,李元昊先败大宋,再败辽国,一跃爬到了老二地位,大宋可就彻底垫底了。 以这垫底的实力,还想主动出兵,这不是找死吗? “那不然呢?” 赵骏鄙夷道:“你们这胆子真是比跳蚤屎还小,西夏和辽国本来就是我们的土地,被人夺走却一直不敢抢回来,太没血性了。” 众人互相对视,心道你小子就是太有血性了,我们才怕你。 “咳咳。” 吕夷简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些事等我大宋兵强马壮之时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政制院的事情。” “那就尽快组建起来呗,不过我觉得工作不忘娱乐,笑话还是要常听。” 赵骏提出建议。 众人充耳不闻,加快了脚步。 “喂喂喂。” 赵骏见他们一个个五六十岁老头还走得那么快,连连呼喊道:“再来个赵光义笑话怎么样?” 众人脚步就更快了,犹如脚底抹油一样迅速消失在了延福宫宫道外。 见到他们跑了,赵骏遗憾不已。 可惜了一个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捂着耳朵跑掉,明明大宋笑话是多好的快乐源泉啊。 哪怕大宋是他祖上建立的,可就好像后世也有满人对于大清的所作所为同样感到不爽一样,赵骏也对自家祖上干的破事很是不喜欢。 因此当年在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那些大宋笑话,看得那个叫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明明在眼睛恢复之前,这些人还喜欢听大宋笑话来着。结果现在眼睛恢复以后,却当起了鸵鸟,不听了,真是令人遗憾啊。 赵骏扼腕叹息不已。 不过他也知道今天已经讲了一个,第二个就不是时候了。 毕竟才刚确定了一个国家大事,立志改革大宋,让大宋强盛,结果一直怼着他们说大宋的丑事,颇有点泼他们冷水的意思。 所以也只能先忍着,以后找到机会再说不迟,反正大宋笑话还多的是,不愁没时间讲。 至于他们提议之后讲课的时候赵骏倒也没拒绝。 因为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大宋,那就顺便多讲点课。再多搞点私货进去,潜移默化地影响这些人,让他们多聆听伟人的圣音,兴许能有所改变。 就算对他们没什么改变也无所谓,只要告诉他们自己说的这些事情是大宋正确的道路,那么他们也就不敢横加阻拦,这对于将来施政的时候,也要方便许多。 很快赵骏就出了皇宫,往皇城司的方向而去。 目前在他手里还有好几件事,比如对地下势力的清剿,对皇城司的规模扩建,手里必须要有一点正当产业赚钱等等。 而政制院的事情今日虽然已经提出来,并且拟定了框架,但要想立即组建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政制院的地位堪比后世国务院,那么未来大宋的格局就会变成一院二府三司这样的制度。 要重新构架出一个凌驾于二府三司之上的部门,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哪怕赵祯和三相三参都同意,朝廷内部肯定也有反对的声音以及各种各样的质疑。 虽然这似乎是士大夫集权,从官家手里拿到更多权力的好机会。 但士大夫阶级本身就具有分裂性。 除非像范仲淹改革那样触动了整个士大夫阶级的利益,否则他们也会自我阉割。 他们不希望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文官政府出来,他们之间也会产生内斗和利益倾轧,宋明两朝的党争不断,向来都是如此。 特别是政制院的领导人还是皇城司赵骏的时候,恐怕消息传出去,满朝都要炸了锅。 所以这件事需要赵祯和吕夷简他们详细去弄。 到时候赵骏也得拿出手腕和能力来,压服满朝那些反对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官炸锅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六章百官炸锅回皇城司之后,赵骏就下了命令,让下面的察子们配合开封府正式开始行动。 翌日清晨。 垂拱殿内,百官上朝奏对。 赵祯坐在龙椅上,俯瞰着下面满朝众臣。 在正常的国家事务处理完后,大理寺卿钱正威上书请求三堂会省。 最近这些日子,朝野上下都因为赵骏的事情而轰动。 原本官家将权柄下放给皇城司,引起了官僚士大夫阶级的极度不满,纷纷反对。 但赵骏上交了大量罪证,很快就让众人闭嘴。 主要是那些罪证触目惊心。 就连范仲淹查到的那些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没挖出来,可见里面藏了多少污秽。 赵骏利用范仲淹给的证据抓了人后,严刑拷打,连韩家那位韩综都没放过,老虎凳花椒水伺候,很快该招的全招了。 证据摆上来后,满朝皆惊,就再也没有人敢为那些人求情。 而且皇城司已经顺藤摸瓜,抓了好几个跟其中有牵连的人,包括监察御史行里杨若云,监察御史刘文采。 甚至还挖出了几个三司都勾官、通引官,枢密院几个检详官、都承官与他们一起贪赃枉法,互相勾结祸害百姓的事实,就更让人胆寒,生怕皇城司查到自己头上。 但官家支持皇城司清查开封府,大理寺那边就坐不住了。 毕竟最近这段日子皇城司太耀眼,作为大宋最高审判机构,再这样下去大理寺可就形同虚设,因此他们必须掺和一脚。 “官家,大理寺掌刑狱审理,如今皇城司在汴梁大肆兴起刑案,据闻其中有些冤屈,若只让皇城司独审,难免可有无辜之人错漏,因而臣请与开封府、皇城司,一起审理此案。” 钱正威上书说道。 赵祯想了想,觉得对方的理由正当且很难让人拒绝,就说道:“那就依钱卿所言吧。” “臣请裁撤皇城司。” 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王鬷上书道:“皇城司虽查出开封府大案,但官家毕竟不能长用此小人为耳目,还是应该多听士大夫言。” 赵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皇城司也并非只监察百官,而要常用于安稳地方,朕有大用,此事休要再提。” 龙图阁待制马季良上书道:“官家,新茶法制后,商贾多以贱价居茶交引,又在汴梁哄抬茶价,使茶价虚高,令百姓苦不堪言,还请官家置务收市,停止交引之策。” 赵祯知道马季良家就是茶商,新法实施后对茶商打击很大,李谘严格按照新茶法之后,使得今年开中的人数比以前还多了不少。 主要是因为茶引只能通过交引法获得,普通茶商也很难再通过别的路子搞到茶叶,因此也不得不屈服,纷纷购买粮食送往边境换茶引,造成同为茶商的马家压力比较大。 毕竟马家可以以权谋私,不需要通过交引法搞到茶叶,那些普通商人却不行。内卷竞争下,马家的生意会受到很大影响。所以一旦停了交引法,才会导致普通商人们拿不到更多茶叶,从而让茶叶价格上来。 别的官员碍于马季良的颜面,不好说什么。但赵祯现在已经明白了不少事情,怎么可能还会被对方欺骗。 当下他冷冷地道:“交引法乃为国策,需填补边军粮草之用,怎么能置务收市?这件事情应该继续下去,决不能让边军缺少粮草。” “是。” 马季良悻悻回去,没想到现在官家这么聪明了,不好糊弄了啊。 接着朝臣又说了一些其它事情。 等到差不多了的时候,赵祯才给了吕夷简一个眼色。 吕夷简会意,出列向赵祯拱手道:“官家,如今大宋上下多有弊端,皆因分权过重所致。政事堂、三司衙、枢密院各行其事,政令不能统一,造成全国各地政务混乱,法制、政令、军务皆为松散。” “哦?” 赵祯故作不知道:“那该怎么办呢?” “臣请立一个新部门,统筹大宋各部,以使上下一心。” 吕夷简平静地说道。 这话出来,百官顿时心中一惊,纷纷以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吕夷简。 大宋向来三权分立,行政权、军权、财政权都被分开,甚至不止是这三权,连司法权也属于三权分立。 地方衙门负责抓人,普通案件审判基本交由地方县衙、州衙以及路的最高司法机构提刑司,杀人或者其它重罪就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最终由大理寺进行审核。 也就是说,大宋司法权的情况就是地方衙门、提刑司、刑部以及大理寺各自独立,分别交互了审查、缉捕、审判以及核查权。 四个部门各有警察局、法院以及监察院的部分职能,以此做到权力叠加,相互牵制的作用。 在分权如此严重的大宋,本身就是因为皇帝需要加强皇权。 让士大夫阶级虽然掌握有大部分权力,但却在内部分裂,不能统一的情况下,威胁不了皇权。 所以大宋皇帝最担忧的是士大夫阶级统一权力。 如跟宋制大部分制度相似的唐代就是宰相权力比较大的时候,宋朝吸取唐代教训,分管了宰相权力,加强皇权专制。 现在吕夷简要求成立新的部门,不就跟唐朝的宰相制度一样吗? 莫非吕相这是要恢复唐制? 那官家不得震怒? 想到这里,吕夷简那一派的官员都担忧不已。
而其它派系的官员却暗自窃喜,幸灾乐祸了起来。 甚至有不少御史谏官跃跃欲试。 一旦官家开口拒绝,他们便立即群起而攻,弹劾吕夷简欺君罔上,意图不轨。 “嗯,准奏!” 就看到赵祯毫不犹豫地答应,像是怕慢一秒吕夷简就反悔一样。 “官家,臣弹劾.” 几乎就在赵祯同意的刹那,一个御史走了出来。 只是他刚开口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后一脸惊诧地抬起头看向赵祯道:“等会.官家,是臣耳朵坏了吗?刚才官家说什么?” “朕说准奏!” 赵祯又重复了一遍,随后说道:“自此设政制院,位在政事堂、三司府、枢密院之上,统筹大宋一切事务。” “这这这官家怎么能准奏了呢?” “政制院岂不是恢复唐制?” “若有人权知政制院,权力恐怕与丞相无异啊。” 下面百官顿时炸了锅,一个个震惊无比。 新设立的政制院统筹全国一切事务,跟唐朝制度差不多,甚至比唐朝宰相权力还大,与汉时丞相能比。 这不是分散皇权吗? 官家怎么会同意? 当下众人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道:“官家,万万不可。唐时宰相政出政事堂,以至国家乱象丛生,李林甫、杨国忠、卢杞等人为祸朝纲,切不能让宰相独揽大权。” “政制院与政事堂已无分别,甚至权力犹有过之,这与古之丞相有何区别?若是有奸相出,岂不是要害了大宋江山?” “胡说八道,吕相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如何当不得政制院?” “现在大宋内忧外患,正需要吕相来独断纲乾!” “呵呵,范希文说得不错,吕夷简正是奸相也,以往也不过是提拔门人弟子,让满朝皆是其子弟,如今居然欺瞒官家,还想妄上夺权,居心何在?” “杜衍,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下面的百官们吵做一团,各个党派之间互相争斗,叫骂不迭。 虽说吕党在朝中势力不小,可毕竟不能只手遮天,内部也有不少政敌,所以吕夷简的建议迅速遭到百官攻讦,即便吕党维护,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叮叮叮叮!” 王守忠敲响了铜钲,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垂拱殿。 百官们慢慢安静下来。 “好了。” 赵祯沉声道:“一个个在朝堂上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工部侍郎杜衍说道:“官家,设丞相之事,乃贻害也,万不能再立!” “政制院的事情,是朕与诸位相公商议所置,为的是统筹全国大事,尔等不用争吵了。” 赵祯环顾众人道:“朕意已决。”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乃至晏殊和范仲淹,全都站了出来同意。 这下就把百官们搞得更加傻眼。 因为王曾和吕夷简向来不合,王随和盛度也不是吕党的人,范仲淹更是跟吕夷简死对头。 怎么今天忽然他们全都站出来支持吕夷简啊,到底怎么回事? 朝堂上陈尧佐、贾昌朝、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刘元瑜、李谘、王德用、程琳等其余三司、枢密院、御史台、六部等高官互相对视。 他们其实也不一定和宰相成为团体,有些人还跟他们是政敌,但此时此刻,全都互相对视,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些人不蠢,他们作为此时的高级官员,有些还在未来几年内陆续担任宰相或者副宰相,必然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嗅觉敏锐地很。 官家和诸位相公最近几个月很反常,是他们早就注意到的事情。 有些东西他们也希望能够问出来,但吕夷简他们闭门谢客,即便偶尔能见到,问他们什么事情也都不说,让他们很是担心。 现在又看到眼下这个局面,就更加不解。因此一个个都不说话,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就看到赵祯点点头道:“传诏,自今日起设政制院,有知院一人,位在诸相之上。有同知六人,位比宰相,候补同知两人,位比副相。” “由吕夷简、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六位相公为同知政制院兼门下平章事及参知政事,晏殊为候补同知政制院兼户部尚书及三司副使,范仲淹为候补同知政制院兼权判开封府!” “至于知院.” 赵祯停顿了一下,环顾下面,他看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他。 有人惊愕,有人纳闷,有人狂喜,也有人期待。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知政制院的人居然不是吕夷简,而是另有他人。 如果连吕夷简以及其余相公都不能执掌这政制院的话,那是否意味着政制院的掌控者会在下面的这些人里选呢? 一时间,下面的诸多计相、副计相、枢相、副枢相都激动起来。 毕竟三司使和枢密使已经是仅次于宰相和参知政事的官员,若知政制院里没有宰相,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知皇城司赵骏,封宋国公,领政制院,统领全国政务!” 赵祯平静地说道。 顷刻间,下面的百官又炸了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先帝幼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章先帝幼子?皇城司知司赵骏,知政制院? 位临宰相之上? 消息在朝堂上,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诸多三司使、枢密使、六部尚书等高级官员,个个脸色大变。 他们万万没想到新设立的部门,竟然与他们毫无干系。 别说知政制院,就连位比副相的候补同知,都是由晏殊和范仲淹充任,而不是他们这些人。 这就意味着以前他们在各自部门只手遮天,连宰相都管不到。 现在却被政制院骑在头上,从最高级的权力部门一二把手,跌落到次级权力部门的一二把手。 这怎么能行呢?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都乱作一团,上百名官员纷纷站出来请求赵祯收回承命。 然而赵祯充耳不闻,朗声说道:“宣赵骏!” “宣赵骏!” 王守忠嘹亮的声音贯彻了整个垂拱殿,殿外诸多唱礼官纷纷高喊。 百官听到这句话,顿时都止住声音,纷纷回过头去看。 他们都想伸长脖子看看,传闻中的赵骏到底长什么模样,能让天子委以如此大的重任。 这个时候赵骏在哪里呢? 在垂拱殿后阁。 这里是皇帝上朝前临时休息的地方。 此刻他穿着一身貂蝉冠服,上身用朱衣,下身系朱裳。即穿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 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方心曲领,挂以玉剑、玉佩、锦绶,着白绫袜黑色皮履。 这是一二品大员穿的朝服。 宋代有朝服和常服的区别,由于宋仁宗早期比较勤政,每天上朝,所以百官都要穿朝服觐见。 等到下朝之后,各自回自己的衙门,再换上从省服,也就是平日里常见的常服办公。 常服的具体样式多为“头带幞头,身穿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带”,以颜色分品级,如七品官以上用绿色;五品官以上用朱色;三品官以上用紫色。 赵骏被封为宋国公,从一品爵位,所以朝服就与亲王、三公等皇室子弟或者宰辅等大臣一样,穿貂蝉冠服上朝。 他打着哈欠,坐在垂拱殿后阁的椅子上,差点没睡过去。 这早朝太坑爹了。 居然要凌晨三点钟起床,甚至为了穿上朝服,还得两点多钟,由皇帝派来的宫女宦官给他打理。 昨天从后苑回去后,赵骏以为设立政制院的事情需要先筹备一段时间再说。 没想到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属于雷厉风行的类型,既然准备要动手开始做,那就干脆直接第二天就宣布,省得拖下去夜长梦多。 结果当赵骏处理了皇城司的事情,正准备去书香坊找人印刷传单告示的时候,赵祯就派人把朝服和常服给送了过来,并且通知他第二天早上两点钟起床,来上早朝。 这就有点离谱。 事实上赵骏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搞。 他还有一些事要做呢。 比如皇城司扩建,他打算在外城设立两个镇抚司,购买土地宅院,建立属于自己的牢房和诏狱。 然后就是再买家印刷厂,准备办报纸,掌握属于自己的舆论力量。 通过处理掉开封府这次事件,让赵骏意识到在宋朝掌握舆论力量还是非常有必要。 恰好他又需要大量印刷公告来处理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事情,就顺便打算买家印刷厂,以此控制舆论。 将来大宋强盛起来,拥有了可以和辽国西夏一决雌雄的底气,那么完全可以一转攻势,让报纸疯狂攻击辽国和西夏,转移内部矛盾,让汉人把仇恨放到异族身上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赵祯急着让自己尽快上手政制院,头一天商量好,第二天早上就宣布,完全不给他准备时间。 “难顶,以后每天早上要三点多钟起床上班了。” 赵骏揉了揉因为打哈欠而挤出的眼泪,旁边内侍省副都知阎文应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小宦官,点头哈腰道:“知司,陛下宣!” “知道了。” 赵骏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前面带路。” 阎文应连忙躬身道:“知司,这边走。” 说着带着赵骏出了后阁。 后阁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许多,因为早朝经过一开始的国事以及一系列其余事情之后,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 天色灰蒙蒙的,九月上旬晚秋的秋风略微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让赵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走到了垂拱殿侧面廊下,透过纸窗以及里面的烛火,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其中不知道站了多少人影。 里面倒是还算安静,赵骏不知道百官刚才在说什么,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现在恐怕都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过来。 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成为他们这些人仅次于赵祯的领导者。 很快赵骏走到了垂拱殿门口。 刹那间齐刷刷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能够来上朝的基本都是汴梁四五品以上大员,个个穿着朱红色或绛紫色的朝服。 朝服也有紫、绯、绿之分,款式因品级不同与常服也有不同。有的戴獬豸角,有的戴三梁冠,还有的戴进贤冠。头上的簪子、腰间的腰带、玉佩、锦绶都各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都像是冒火一般,似是要将赵骏生吞活剥。 “此人便是赵骏?怎么这般年轻?” “我记得历代科举入仕者,从未听说过什么赵骏的名字。” “未参加科举,且如此年轻,没经历地方州府,就能登上一品,官家怎么能授予他如此重位?诸位相公也是糊涂了,为何没有劝劝官家?” “莫不是什么妖人?不止是官家,连诸位相公都被此人迷惑了,恐怕此人的妖术不得了。” 百官们低声议论着。 在他们眼中,赵骏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与他们预想的天差地别。
虽然长得挺帅,但这年头帅不能当饭吃。 因此面对官家以及宰相们的力挺,一个个都是失望不已。 还以为真是什么隐世大贤呢。 结果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小年轻,轻易爬到他们头上去呢? 一时间百官怒视着他,都以为他用什么办法蛊惑了官家和宰相。 赵骏则走到门外,深呼了两口气,对殿内的细微声音充耳不闻,昂然踏入殿内。 两侧都是官员,官员们随着他的移动目光也在移动。 赵骏自中间众人出列上奏时特意留出来的通道一路走到台阶下,仰起头,向赵祯拱手道:“赵骏见过官家!” 宋代没有带清仰面视君如同刺王杀驾那么离谱,毕竟这是一个官员敢拉着皇帝的龙袍追着皇帝说教,甚至口水都喷到皇帝脸上的时代,仰头看皇帝并没有什么问题。 赵祯双手虚抬,说道:“免礼!” “谢官家!” 赵骏就把手放下来,依旧站在原地。 “赵骏,大才也!朕深知一个国家要想兴旺,就必须要有主谋之人,需要有卓远见识者带领才能让国家富强。” 赵祯随后环顾下方百官,最后目光看向赵骏说道:“因而朕发现赵骏这般才俊,便破格提拔。特例策封汝为宋国公,归德军、泰宁军、兴国军三镇节度使,领知政制院,统领百官,盛兴大宋!” “再谢官家!” 赵骏又拱手行礼,这比昨天商量得还多出三个节度使来。 不过他也知道宋代的节度使其实就是荣誉衔,类似于勋官当中的上柱国,并不是什么军权职务,基本上就是多领三份工资的差事,倒也无所谓。 所以别说三个,来三十个也没什么意义。 只是让赵骏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的爵位和节度使被授予后,下面的群臣们便顿时又一阵骚动。一个个交头接耳,震惊不已。 就连原本打算等赵骏上来之后,立即上奏折弹劾,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大宋台谏官厉害的诸多谏官们,都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因为这节度使和封国太让人震撼。 北宋末年到南宋初期节度使比较泛滥,甚至出现了六十多个节度使,往往一人身肩两镇甚至三镇,比如张、韩、刘、岳四大将帅,基本都是两镇节度使。 后来韩世忠、张俊、刘锜更是身肩三镇,荣誉衔加到了极致。 但在北宋前中期,节度使还没那么泛滥,往往只有朝廷重臣、外戚、皇室贵族才有可能得到一个节度使的荣誉。 如韩琦和文彦博是北宋唯二的两镇节度使,其余官员,纵使宰相,最多就一镇。 可百官们万万没想到赵骏竟被授予了三镇。 且被封的还是宋国公。 要知道大宋国号的来历,可不就是因为太祖赵匡胤曾经担任宋州节度使吗? 所以有宋一朝,其它州都有国公,唯独宋州没有。 但现在却有了。 什么意思? 百官们一时懵逼,随后浮想联翩。 想到一般只会授予宗室和王公贵族的节度使。 又想到太祖起家的宋州成为封地。 再联想到赵骏此人姓赵。 答案呼之欲出! 这是位宗室! 一瞬间,几乎大部分官员,都猜到了赵骏的身份。 毕竟官家暗示得也太明显了一点。 紧接着官员们又思考起来。 官家什么意思? 让一位宗室总揽全国政务? 这是打算立太子吗? 问题是这位宗室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有没有资格成为太子? 而且看他的年龄比官家小不了几岁,有这么立太子的吗? 毕竟官家正年轻,应该还可以生孩子才对。 百官也不像刘太后时期,逼赵祯把藩王之子接入宫中,没道理这么早立储的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位根本不是官家的晚辈,而是官家的.. 刹那间,百官们思绪飞跃。 他们几乎都本能地已经想到,先帝,是不是又搞了一次“借腹生子”? “咳咳。” 就在百官们震惊不已,浮想联翩的时候,吕夷简咳嗽两声,说道:“赵知院上任政制院,节制百官,当为百官之首,请立于左前。” 说罢他往后走了一步,让开一个身位,示意赵骏站在他身边。 宋代继承唐制,以左为尊。 宰相、计相、枢相、副宰相、副计相、副枢相、六部尚书、各殿学士、御史中丞等一二三品高级官员在朝堂上都是站在左边,其余三品以下站在右边。 吕夷简作为宰相,虽说在二府三司当中,枢密院和政事堂是里面的二府,枢密使的本官品级与宰相一样,基本都是从一品。 但地位上往往以宰相为尊,枢密院地位略低于政事堂,所以吕夷简、王曾和王随站在头三位。 现在吕夷简让位,把左手边队伍第一排第一个让给赵骏,其余人就都不得不向后退一个位置,引得后方官员阵型一阵骚乱。 赵骏也没有推辞,就这么站了过去。 一直到这个时候,百官才回过神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因为此时此刻,百官的神情里满是对赵骏身份的疑惑。 官家授予他宋国公,三镇节度使? 三相三参对他恭恭敬敬? 姓赵? 总揽全国政务? 百官之首?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先帝幼子吗? 一时间,原本还打算对赵骏群起而攻的百官,竟被唬住,场间静得像时间停止了一样,无人发出任何声音。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赞成谁反对?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八章谁赞成谁反对?此时此刻,百官都镇住,不敢有所动作。 不怪乎他们脑补。 主要是赵祯给赵骏的头衔太夸张,让人忍不住这么想。 这待遇,太子都没这么好。 毕竟当年赵祯当皇太子的时候,只是江宁尹、建康军节度使,进封升王。 一个节度使,亲王爵位,以及其它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散官。 别看是亲王爵位,可不是宋王。宋是国号,能以这个称呼为爵位的,现在就只有赵骏一人。 哪怕只是国公,恐怕也位比亲王,放在整个大宋这个待遇都相当炸裂。 所以百官们几乎本能会想,赵骏恐怕是先帝留下来的儿子,再仔细看看,眉宇间居然还真的与赵祯有点相似。 “额” “春卿兄,刚刚你义愤填膺,准备上书弹劾,此刻正是你报拳拳之心之时啊。” “次公兄,你这厮要害我是吧。” “希言,伱怎么看?” “能怎么看,静观其变就是了。” 官员们交头接耳,低声说着。 宋代官员帽子左右两侧都有个翅膀,不便交谈。 但那是指常朝以及办公时候才会穿普通公服,帽子上有两个翅膀。 而昨日赵祯下诏,今日朝会隆重,百官皆穿朝服。 所以大家今天穿的是只有大型祭典活动以及隆重朝会时才会穿的朝服,头上没有两个翅膀。 不过交头接耳的基本都是中后排的三四五品官员。 前排的一二品高官们个个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相比于下面的那些官员,他们一个个老成持重,才不会立即出来做什么出头鸟。 即便是有些话要说,也只会安排下面的御史、谏官代替他们说。 因为言官不入罪! 所以在场间经历了几分钟安静,几分钟骚乱,几分钟议论之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监察御史张宗谊走到中间,向赵祯拱手说道:“官家。” “嗯?” 赵祯看向下方。 百官也都顷刻间恢复站姿,目光都投降张宗谊身上。 终于有出头鸟了吗? “臣想问赵骏是否先帝之子?” 张宗谊说道。 赵祯沉声道:“赵骏的身份,不是尔等能够妄论的。” 官家没有明说? 张宗谊不依不饶道:“既非先帝之子,又如何能被封为宋国公?请官家收回成命。” 赵祯不满道:“朕为天子,加封大臣,还需要缘由吗?满朝也并非没有封赏国公者,尔等何时有过非议?你们不就是因为看赵骏年轻,觉得好欺负?” 护犊子? 百官心中一惊,没想到官家这么保着赵骏,想到赵骏神秘的身份,不由得对他先帝之子的猜想加深一分。 如果赵骏真的是先帝遗子,那官家为什么要让他执掌皇城司,甚至执掌政制院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假如官家是觉得自己生不出儿子,并且身体不好,需要继承人的话,那就大大方方地把赵骏亮出来,将他是先帝之子的证据公布于众,然后入宗室籍,封为皇太弟即可。 没必要直接让他担任百官之首。 会不会是官家确实有意改革大宋,但又怕士大夫统一意见,执掌权柄,所以派出信任的宗室子弟,监视吕夷简他们呢? 这也没道理。 监视的话派个副职就行,没必要执掌主官,这样的话不就是以赵骏为主了吗? 吕夷简他们反倒是监视他的人。 这情况太诡异了。 百官们只觉得摸不着头脑,里面像是有什么迷雾一样,令人不解。 只是虽有疑惑,但不乏有愣头青继续上书。 就看到殿中侍御史张奎也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官家,不管怎么样,我大宋还未有不入科举,不经历地方就节制百官者,国家大事,岂能如此荒唐?” 赵祯还没说话,宰相王随就驳斥道:“官家此举自有用意,我等诸位相公都已经见识赵骏之才,皆服之,难道尔等比之官家、诸相公都要更有识人之明吗?” “不敢,只是若想知政制院,非常人所能做到,我等想知道这赵骏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侍御史刘夔也站了出来。 “不错,虽然这赵骏清查了不少开封府的污秽,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官家需要的是治国的大才,而不是靠皇城司的刀柄服众。” “胡说八道,尔等又怎么知道赵骏没有治国的才能?依老夫之见,他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强。” “呵呵,光靠说可没什么用?即便真有才能,也该先考科举,再步步经历地方,才能位列执宰。什么都不做,就能直通中枢,与古之奸逆何异?” “当年李林甫向源乾曜求取郎官,源乾曜说,郎官应有才干声望,哥奴也能当郎官?果然之后他靠溜须拍马为宰相,祸国殃民。官家新立政制院,志在节制天下,怎么能任命没有才干声望之人呢?” “赵骏如今名动汴梁,汴梁百姓对他交口称赞,一夜荡平开封府污秽,又正准备清剿无忧洞和鬼樊楼。这是汴梁历代开封府尹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就没有才干声望了?” “谁都知道开封府迟迟不能剿灭这些,都是因为背后有高官权贵庇佑。赵骏是不畏权贵,做了这些事情,那又怎么样?官家若想要他们死,谁都能做到!” “尔等恐怕不知交子铺的事情,就是由赵骏提出。如今交子铺令国库有余,能够负担起边军粮草,还提出茶叶之法,抑制物价,开中交引,让商贾不再虚估私肥,安分入中,皆赖于赵骏也!” “呵呵,交子铺蜀中便有。茶法及交引法,也都是李相的功劳,怎么就都安置在他头上去了?” “你们这些人,不就是因为他在你们当中没有才干声望,才如此的吗?说这些大话做什么?你们要是有才干声望,那就让汴梁百姓为你们交口称赞一个?” 话匣子打开,有人做第一个之后,下面御史台官立即就有七八个站出来上书。 宰相吕夷简和王曾没有说话,其余王随、蔡齐、盛度、宋绶,乃至包括晏殊和范仲淹都不甘示弱,站出来为赵骏辩驳。 三相三参虽然在朝中谈不上权倾朝野,却也势力很大。因此他们那一派的人员见老大支持赵骏,便都没有反驳,甚至也有见风向不对,就马上站到赵骏这一边。 而范仲淹是少壮派领袖,欧阳修现在只是个馆阁校勘,没资格上朝。其余余靖、尹洙、吴遵路、蔡襄、王质、王洙等人一样,要么级别低,要么只有寄禄官没有差遣,上不了朝。 但龙图阁直学士李紘是从三品,有资格参加朝议。知谏院富弼是以开封府推官兼台谏官,虽然是从六品,可谏官和御史都是品低权高,因此也能出席朝会。 此刻二人见范仲淹站队,立即就意识到赵骏恐怕就是范仲淹之前嘴里一直说的高人。 而这位高人,还曾经让范仲淹给了他们一些文书。 那些文书的内容看得他们非常激动,现在亲眼见到高人,虽不免心中有些失望,并非他们想象中智慧老者模样,却也抖擞精神,加入到了论据当中。 一时间以宰相团体为首的派系,与朝堂上其它派系和不满的御史台及谏官纷纷出来辩驳。 朝堂上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宰相团体以前也是分裂的,互相敌视。没想到现在却团结在了一起,让人诧异。 至于御史台和谏官内部同样分裂,比如富弼是谏官,韩琦也是谏官,但此时韩琦却站在了另外一边,并没有跟他一起维护赵骏。 结果就是赵骏自己都还没有为自己开口辩驳,朝堂上就已经为了他而吵起来,一个个口水狂飙,吐沫横飞。 也就是宋仁宗时期朝堂吵架不流行打架。 不然非得练一练。 赵祯就这么看着下面众人互相争吵,赵骏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家,谁都没有阻止。 其实阻止也没有意义,台谏没有封驳圣旨诏书的权力,只有宰相和知制诰可以,但三省当中有宰相支持,诏书又怎么可能通不过呢? 所以他们吵架归吵架,其实根本无法改变赵骏执宰大宋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说得精疲力尽,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正主赵祯和赵骏一直没说话。 还是枢密院事李谘上来道:“请官家肃清朝堂。” “准!” 赵祯点点头。 王守忠就敲响了铜钲。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垂拱殿内。 百官便渐渐安静下来。 因为如果不安静的话,就会被外面的禁卫赶出去。 甚至如果皇帝追究,还要面临被罢官的可能,所以大家就都老实下来。 等朝内静谧,李谘随后说道:“臣想问,当初官家教臣的办法,真的都是赵骏所说的吗?”
“是。” 赵祯点点头。 李谘就向赵骏拱手道:“下官见过宋国公,国公大才也,下官愿支持国公知政制院!” “嗯。”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道:“好。” 李谘就退了回去。 富弼和李紘对视一眼,站出来向赵骏拱手道:“请问国公,那《选集》之说,是国公所著?” “是我。” 赵骏脸色其实有些尴尬。 那可是他心中最敬爱的人写的,但在宋朝伟人还未出世,那也只能由他这个宵小来冒名了。 虽说伟人不会介意,甚至欣慰于他能够在宋朝实事求是,扎根于民间基层的宏愿,但这毕竟是借了伟人的光芒,所以心里还是十分羞愧。 赵骏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继承伟人之志,等过一阵子必然走遍大宋,前往各地基层调研,改革大宋弊端,让大宋百姓脱离于水深火热之中,还华夏子民一个朗朗晴天。 “我等支持国公知政制院!” 富弼和李紘拱手一礼。 “好。” 赵骏又点了点头。 接着其余吕党、王党等宰相团体的党羽,也都纷纷上来表示支持。 就连贾昌朝、陈尧佐、王拱辰、章得象、宋庠、宋祁等几人也来表态,称支持宰相们的决断。 顷刻间好像赵骏一下子得到满朝上下的一致认同。 但实际上贾昌朝、陈尧佐、王拱辰、章得象、宋庠、宋祁等人都是吕夷简王曾他们的党羽。比如贾昌朝几人都得到过吕夷简的举荐,而宋庠和宋祁在吕夷简与王曾开战时支持王曾。 其余刑部尚书兼三司副使的夏竦、同知枢密院郑戬、御史中丞范讽、枢密使张耆、三司使程琳、枢密副使王德用、签书枢密院事陈尧佐等十余名一二三品左右的高级大臣,则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场间情况。 别看这里不少人在后来都联合起来跟范仲淹新党干仗,但那是因为他们必须进行利益同盟才能击败范仲淹。在庆历新政之前,他们与吕夷简、王曾等人,也未尝不是政敌关系。 比如夏竦和吕夷简关系就不好,郑戬弹劾过吕夷简和盛度。吕夷简罢黜过范讽,程琳居曾向刘娥进献《武后临朝图》,被范仲淹厌恶等等。 所以他们未必会和吕夷简王曾等宰相站一边。 只不过由于目前的局势太诡异了,这些老狐狸不敢轻易站队,因此一个个沉默不语。 现在敢站出来说话的,不是诸多御史言官,就是一些铁头娃、愣头青。 如张宗谊、张奎、韩琦、刘元瑜等。 此刻支持者明显占了多数,加上不少朝臣中立,这二十来个反对者成为了少数。 一时间殿内立场泾渭分明,支持者至少有三四十人之多,剩下还有几十人则没有贸然出头,静观其变。 “赵骏,你怎么看?” 所有反对者和支持者都站了出来,直到此时,赵祯才看向赵骏。 他很期待赵骏会怎么处理眼下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目光自然也看向赵骏,包括宰相团队里表示要支持他的人,都是一脸疑惑。 既然要做百官之首,大宋士大夫的领头羊,那就自然要彰显出他的能力。 赵骏就站了出来,走到赵祯台阶下,背对着赵祯,面视百官,环伺一周,看向最前面的那个反对者问道:“你叫什么?” “监察御史张宗谊!” 张宗谊昂然挺胸抬头,似乎不畏权贵。 赵骏想了想道:“你为什么反对我执政?”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何能当得起大宋执宰?” 张宗谊说道。 赵骏就笑道:“我记得天圣年间你们家有人伪造地契夺族人田,还说这族人是来历不明者,并非你的族人,你当时装聋作哑,还是大理寺丞章频破了此案。你马上与家人撇清关系,现在又搞来历不明,你这是旧疾复发了,跟你家人一个德性啊。” “你!” 张宗谊大怒。 赵骏说道:“我的身份官家知道,诸位相公也知道,就你不知道,你算老几?罢职免官!” “张宗谊纵容家人夺族人田地,罢职!” 赵祯顺势说道。 张宗谊惊骇不已,连忙拱手说道:“官家,这是赵骏肆意报复,臣绝没有纵容家人。” “拉下去!” 赵祯摆摆手,以前他绝对不会这样对官员,但现在为了祖上江山,不得不如此了。 立即就有禁卫上来,拉着面如死灰的张宗谊离开。 接着赵骏看向张奎,问道:“你叫什么?” “殿中侍御史张奎!” “为什么反对我?” “自是为了维护国家法度!” 张奎抬起头说道:“你并非科举入仕,按例决不能担此重任。” “我听说过你,人不错。我前段时间让皇城司查那些御史,看看有没有和马家韩家勾连着,查你的时候发现你为官还是很好。” 赵骏说道:“但有一点你就错了,法度是会变的。汉代没有科举,只有察举,未来几十年后,可能会没有科举,只有高考。孔子还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如果一个人的才能超过大家,为什么就不能带领大家走向光明的道路呢?” 张奎还想说点什么,赵骏摆摆手道:“别揪着什么法度不放,规矩是人定的,要灵活运用。当官也是,死脑筋的人在官场上走不了多远。” 旁边范仲淹脸色一滞,哀怨地看了赵骏一眼。 赵骏说完后也没搭理张奎,又看向下一个。 那人站直说道:“太常礼院吴育。” “哦。” 赵骏环顾四周,问道:“谁是刘元瑜!” 人群里刘元瑜站了出来说道:“本官三司盐钱副使刘元瑜!” 赵骏就对吴育说:“你脑子坏了吧,刘元瑜当初诬陷你在河南放高利贷,欺压百姓,恶你名声,你还跟他一起反对我?” 吴育大怒看向刘元瑜道:“原来是你这小人害我清白!” 当初他知县河南,本来政绩不错要往上调,结果在朝堂上被人弹劾,屡次不能升迁。因为在朝堂里没人,连是谁陷害他的都不知道。 还是靠着之后过硬的政绩,这才步步艰难升迁到了太常寺,现在得知幕后真凶,让吴育非常愤怒。 刘元瑜不满道:“那又如何?言官本就可以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不代表可以凭空诬人清白。” 赵骏笑了笑道:“吴育,要我就忍不了这种小人。” “直娘贼!” 吴育也是暴脾气,一拳砸在了刘元瑜的眼眶上,又狠狠地踹了一脚。 刘元瑜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但很快爬起来,恶狠狠地道:“你敢打我?” 说罢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叉出去!” 赵祯都没眼看了,急忙挥挥手示意把人带走。 反对者一下子就被带走三个。 赵骏接着又看向下一人。 要是别人,他肯定了解得没那么仔细。 但这些御史言官就不一样了。 当初他查了不少御史和谏官,想看看有没有跟韩家和马家勾结。 结果就查出了好几个与对方有金钱交易往来。 马家和韩家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完结。 开封府和皇城司一起联手光汴梁七品以上的就抓了四十多个,七品以下的二百多个,比当初真宗时期的赵谏案涉及的官员还要多四倍有余。 所以皇城司拿到的资料非常多。 赵骏很多资料都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但对于官职比较大的那些还是颇为上心,因此记下了不少事。 很快他就瓦解了反对派至少十二三个,其余人要么是那种没什么黑历史,没有把柄的,要么就算跟对方说道理,也无济于事者。如韩琦张奎之流。 但随着反对派被瓦解,剩余的就只有零星几个还是不同意,已经没有什么朝堂力量,自然拿赵骏已经没什么办法。 等到轻松摆平了这些反对派之后,赵骏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看向入群最多的中立派,问道:“今天我要当这个知政制院还有谁赞成,谁反对?” 场间默然。 中间派的都是老奸巨猾者,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见识到赵骏轻松干掉了那些反对派,又怎么可能还愿意出头呢? 即便是深恨吕夷简的夏竦,也都老老实实地站在人群当中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知道,赵骏能如此猖狂的缘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官家无比信任。 官家信任。 宰相全都支持,他们支不支持,已经无所谓了。 未来,也许就是这个赵骏的天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建立政制院框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建立政制院框架早朝在喧闹中开始,又在沉默中结束。 以往如果皇帝任性地任命一位非官僚士大夫阶级的人,往往会被整个官僚士大夫针对。 比如目前的枢密副使王德用,这个人跟狄青一样,也是武将出身,遭到了整个文官集团的打压,甚至还有人说他样貌独特,有皇帝之相,诬陷他可能造反的奇葩言论。 这就导致王德用谨言慎行,平日里在庙堂上跟泥塑的菩萨一样,缄默其口,轻易不会发言,以免说错了话,就被文官集团群起而攻。 但今日赵骏却得到了宰相团体的支持,其余高官又因看不清形势,不敢贸然发言,因此处境比王德用以及后来的狄青强了太多。权势上也比之他们厉害,令官僚士大夫处于分裂状态。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总体上就远不像王德用以及狄青那样,堪称一个人面对整个阶级的打压。 再加上赵骏本人也果断,剩下的那些反对派被他轻易分化处理,因此政制院的建立以及执宰的人员毫无悬念地通过,至此政制院位于两府三司之上,节制百官! 下朝之后,诸多官员都回去换上了常服,各自回自己衙门办公。赵骏也回家换上了一身紫色大袍,头上戴上了有两个翅膀的官帽子。 用电脑自带的摄像头照了照,还挺好看。 赵骏把笔记本带上。 笔记本的寿命一般在五到七年左右,但这也跟电脑配置、使用频率、使用方式、维护保养等有关。 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没法维护保养了,不过降低使用频率,不运行大型游戏,只做一些资料存储和资料录入,小心别摔到或者磕坏,用个十年应该还是没问题。 所以他打算每天带上笔记本前往政制院办公,主要是用于资料录入,把各个衙门上交的数据统一筛选,然后再派人调查,看看情况。 从西华门进入皇宫,一路往东过承天门,没多远就到了大庆殿后门,穿过后门就是后阁,如今的政制院办公处。 赵骏住的地方就在西华门外,距离上班地方也就四五百米左右,走路不到八分钟,非常方便。 政制院所在的后阁大小堪比紫宸殿,毕竟大庆殿是皇宫最大的建筑物,占地面积也大,除了主殿和左右东西挟以外,就只有一个后阁矗立,自然修得大些。 殿阁恢弘高大,巍峨耸立,上面用琉璃瓦铺着,雕梁画栋,四周各有翘起的飞檐斗拱,角落里还挂着铃铛,秋风吹动,清脆作响。 赵骏步入殿内,殿内环境早就布置好,主位正对着大门,是赵骏的办公桌,左右各布置了数个桌案,两侧还有厢房以及大量小房间,用于储存资料和政制院其余办事员的工作间。 “知院!” 看到他进来,一些官员纷纷打招呼向他拱手行礼。 政制院的整体框架已经做好,大体是按照政事堂的标准来做,似乎相当于一个翻版的政事堂,只是比政事堂权力更大而已。 赵骏觉得这个框架还是有些问题,便在自己办公桌上随意看了些各地送来的公文,等着其余人上班。 吕夷简他们住得远点,回家换衣服也慢,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陆陆续续到齐。 “开会!” 等人齐之后,赵骏大手一挥。 在后阁右侧厢房里间有一个会议室,是专门布置出来用于开会用。 众人就跟着他进入会议室内。 赵骏坐在主位上,吕夷简王曾各自在他的左右手两边,接着王随、蔡齐、盛度、宋绶、范仲淹、晏殊各自坐好,总共八个位置。 由赵骏自己担任会议记录员,毕竟他可以手打字,打字速度又快,比用毛笔字写肯定要快得多。 大家坐好之后。 赵骏环顾四周说道:“今天是政制院第一天上班,也是第一次开会,我认为应该先不急于着手政务,而是把政制院的整个框架弄好,你们觉得呢?” “就按照政事堂的准则一样不就行了吗?” 王随说道。 “那可不行,政事堂是政事堂,政制院是政制院。” 赵骏摇摇头说道:“而且各个时期的政制院都应该有不同的框架和政务标准,要随着情况不同而随时进行变更。” 吕夷简说道:“那你说。” 赵骏一边打字一边说道:“首先是政制院目前的规划和战略,现在我两眼一抹黑,直接干事肯定是不行。虽然你们有经验,我有理论,互相结合兴许能行,但至少我这个知院也该弄清楚情况。” 王曾提议道:“我们可以让各个部门将所有的文件递交过来,让他们进行整理,我们来管理并且给出解决的办法。” “那怎么行?” 赵骏摇头道:“这不扯淡吗?我们是来解决国家存在的问题,不是为了解决各个部门的问题。他们部门内部的事情就应该他们内部解决,我们需要的是布置战略任务,要求他们去执行,而不是他们把问题甩给我们!” “原来如此。” 众人一下子就觉得目标清晰了许多,顿觉豁然开朗。 以前他们处理国家事务的时候,都是各地把问题上报,提交到政事堂里,然后他们来解决。 比如今年哪里出天灾了,要赈灾云云。今年税收没达标,请朝廷原谅云云。或者某御史发现一个贪官污吏,上报过来,请朝廷决断云云。 国家的事物全都挤压在政事堂上,各个相公自己处理,实在处理不了就找皇帝决断,造成了他们成为问题解决者。 但在后世,一个庞大的国家每天都有很多事情,不可能任何事情都要麻烦国务院。地方上能处理就处理,实在处理不了再上报就行,国务院再给出指导方案。 要是屁大点事就全都报过来,那还要什么发展? 赵骏说道:“政制院的目标很简单,一是要维护国家安全、官员办事效率高、让政治清明、减少甚至消灭地方对百姓的压迫。二是要提高生产力发展、强大国家实力、处理对外关系、解决经济和农业发展等等。” 他环顾四周,提出自己的见解道:“总得来说,政制院应该做的是大方向给出指导意见,小问题地方和各个衙门自行处理,构建和缔造隶属于政制院的直属部门,进行统一规划和上下整顿。” “伱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范仲淹问。 赵骏想了想道:“现在已经是九月份,那么我们就要完成今年的目标。万事开头难,直接上手就动工肯定是不行。接下来的三个月,我要求各部门把年底统计数据报告做出来。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大宋国家统计部,直属政制院,核查全国数据。” “这得多少人?” 范仲淹皱起眉头道:“之前还说要精简官员,解决冗官之事,怎么又要成立新的部门呢?” 赵骏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是后世我们国家也有统计局用于全国统计和国民经济核算工作,拟定统计工作法规、统计改革和统计现代化建设规划以及国家统计调查计划,组织领导和监督检查各地区、各部门的统计和国民经济核算工作,监督检查统计法律法规的实施。” 他说完后舔了舔舌头,站起身走到会议室门口,对外喊了句:“来个人。” “知院!” 一个小宦官点头哈腰地跑过来。 政制院会议非常重要,目前政制院隶属人员还没有调齐,所以赵祯就派了一些宦官过来听候差遣。 赵骏说道:“拿九杯水。” “是。” 小宦官心里一惊,忙不迭去办事。 由于赵祯性格不严厉,所以宫里人做事也经常丢三落四。 比如有一次连赵祯自己都没喝水,但又怕王守忠责备宫女,就强忍着不喝水。 等招呼了小宦官去拿水的功夫,赵骏又坐回位置上,然后继续说道:“统计数据有利于我们从中找出问题,解决问题,再寻求更好的发展。以后国家统计部,下面还要有路统计署,州有统计厅,县有统计局,统计一切经济、农业以及政制院需要的统计数据。” “这会不会与三司职权相撞?” 吕夷简思索道:“我记得太宗淳化四年,就有总计司,负责统筹全国计数,但因为三司也有同样的功能,所以仅仅存在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撤销掉,并入了三司里。”
“这就是赵光义短视的地方,各个衙门肯定要有自己的统计数据,但国家也要有统计数据,这样才好拿来比对,找出问题。” 赵骏说道:“后世不管是我们国家还是西方国家都是这样,统计数据不能怕麻烦,一定要多统计,多找出错误漏洞,否则还怎么看到发展的成效,还怎么找出发展中存在的那些问题?” 现在位置不同了,就不能只着眼于惩处贪官污吏,或者发现民间有哪些冤屈,然后出手平息冤案,让百姓称赞。 一个国家总理一天天只处理这些问题,那不是扯淡吗? 所以在其位就得某其政。 上述那些问题遇到了肯定是随手解决,但主要的方向还是以国家发展为主。 而要想了解国家的发展以及制定未来规划方向,就必须要了解国家的整体数据,从而针对性地找到解决办法。 虽然对于大宋的问题,赵骏其实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比如三冗之害,土地兼并,军队战斗力不高等等。但具体有多严重,危害到哪个地步,还是不太清楚。 他需要一边看数据,一边实地考察才能做出判断。 这也是后世我们国家领导者的做事方式,只有发现问题,再提出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而不是坐在这位置上,一拍脑门就决定。 因此赵骏才选择刚上任后先啥事不干,就进行数据统筹,之后再办一些其它事情。 而众人听到赵骏又开始说赵光义,就一脸无奈。 别说他们。 就连官家都阻止不了他骂太宗。 算了。 反正赵骏骂的也是自家先祖,跟他们有屁关系? 吕夷简等人权当没听见。 “那今年的战略规划,就是做统计吗?” 晏殊问。 赵骏摇头道:“不止,还要大力推动交引法,为边军粮草最足准备。之后要成立火器局,创造局,召集人才,进行秘密制造。枪械、大炮、蒸汽机之类,要提前做好准备。除此之外,还要成立地质部,探察全国矿产,特别是煤矿和铁矿。” “嗯,这是为了工业革命?” “是的。” “就这些吗?” 吕夷简问。 赵骏想了想道:“三司的权太重了。” “你要拆解三司?” 众人大惊。 赵骏点点头道:“嗯,以后再说吧。我认为现在各个部门的职权划分不清晰,官员职责细分不明确,这是个大问题,必须要进行整改,确定责任制度。比如政制院,我是责任人。政制院为国家第一权力机构,只向官家一个人负责。” “能详细说说吗?” 王曾问。 “很简单,官府机构应该层层分级,明确官府职能以及官员职能,在后世,我们把这个叫做集体责任制度以及个人责任制度。” 赵骏便解释道:“后世我们有大量部一级的部门,用来统筹全国事务,将大量的事务进行细分处置,如外交部,国防部,发改委,教育部,科技部,工业和信息化部,民族事务部,公安部,国家安全部,监督部,民政部,司法部,财政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国土资源部,环境保护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交通运输部,水利资源部,农业部,商务部,文化部,卫生部,中国人民银行,审计署等等。” “这些部门的作用就是在各自领域实行自己的职权,实际解决百姓的困难,成为职责部门,为国家的发展和建设提供帮助。” “大宋的国情不一样,还处于封建社会,就应该按照目前的情况进行整改。比如枢密院可以单独做为一个部门,但政制院下面依旧需要有国防部,也就是兵部,如今的六部名存实亡,还是要负担起它的责任。” “我的建议是在宋朝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职责明确划分,确立个人责任制度。明确各个衙门的领导任期,政制院只做要求,比如我设立一个农业部,要求今年的农业部提高全国粮食产粮10%。” “等会.” 赵骏的话还没说完,宋绶就打断道:“我记得你教过孩子百分比,10%,是不是要求提高全国粮食产粮十取一?” “是的。” 赵骏点点头。 “那怎么能做得到呢?” 宋绶愕然。 其余人也是一脸惊诧。 虽说赵骏提出过要去海外寻找高产农作物。 但这种东西是个长远计划,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够做到。 在原有生产力就这么大的情况下,根本就很难完成这样的任务指标。 赵骏不满道:“怎么做不到?缓解土地兼并,进行品种改善,建立直属农业部的大学,细分农业学科,培养农业专家,研究更多的农业知识,政制院会提供指导方向,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必然会达到任务目标。” “那要是还达不到呢?” “如果政制院已经提供了正确引导,他们却还是达不到的话,就说明下面都是群尸位素餐酒囊饭袋之辈。能力不行就换人,贪官污吏该查的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吧。” 众人只好应下,现在赵骏是老大,而且他说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就只能点头答应。 “具体各个部门我会在最近的几个月做出章程,在今年之内,我要完成数据上的统计,以及各个职能部门的调查报告。而且要放出风声,告诉大家明年要进行各部门重组改革的事情。” 赵骏环顾众人说道:“部门的名字还可以用原来的名字,比如兵部不需要改变为国防部,礼部也不需要改变教育部,但必须要明确这些部门的职责要求。将来政制院必须要看到各个部门都有自己部门的内务事情,而不是出现什么你不管,我不管,大家互相踢皮球,明白了吗?” “是。” 几个人看到赵骏的雷厉风行,不自觉都应了一下。 事后再想,就觉得既惊讶,又感慨。 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已经发现自己渐渐开始服从起了赵骏的领导。 感慨的是赵骏的领导能力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承认,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 原因在于他的规划是合理,且有目的性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大刀阔斧地改革,他们肯定心里会抵触,从而希望能够劝解。 但现在赵骏并没有马上进行制度变化,而仅仅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职责明确,细分权力。 这对于官僚士大夫来说,并非一件坏事。 毕竟以前皇帝特意把这些职能部门的职权模糊、重叠,就是为了防止职能部门权力过大,对皇权造成威胁。 赵骏却反其道行之,细分权力,不在乎是否出现官员权力过大的问题,那么对于官僚士大夫们来说,这反而是一件提高他们权力的好事。 这种情况下自然无人反对。 并且到现在为止,赵骏也并没有立即提出罢黜大量官员,进行如范仲淹那样对门荫入仕严厉把控,让九成官员都反感的情况。 那么就说明赵骏至少暂时还没有打算动士大夫们的基本盘,也没有触碰他们的底线。 改革的路程,相对温和了许多,自然让他们能够接受。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骏的处理方式属于温水煮蛙式,明面上提高了官员的权力,但在职责划分清楚之后,又拆解了一些部门,单独列出来。 比如把三司拆解后,计相的权力就会弱化许多,还把三司的部分职能转移出去,财政权被大大削弱了。 不过这也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反正他们又不是计相,程琳等人要是反对,那就让他们去头疼去吧。 “今年的任务就是数据,一切以数据为标准!” 赵骏最好做出会议总结,随后咧嘴一笑道:“我听说你们的工资一个个都挺高的,先把全国官员收入数据统计上来吧,官员级别不同,工资待遇可以不同,但不能差得太远,你们说是吧。” “啊?” 场间一片傻眼。 什么意思。 刚上台,就要砍我们工资了吗? 第一百二十章 太祖的子孙当不了皇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章太祖的子孙当不了皇帝政制院新立,但却并没有立即就对各个部门指手画脚,而是以收集数据为主。 离年关还有不到三个月,赵骏提出了一些要求。 一是要求各个部门把今年部门内部的数据统计交上来,二是要求吏部把目前的官员名单交上来,三是建立几个新部门。 目前裁定的几个新部门主要有统计部、地质部、火器局、创造局、交子部等等,用于统计数据,勘探开发,火器研究,发明创造以及银行金融业之类。 至于其余部门的拆解、职权细分、官员责任制度以及新的国家政策问题,大概要等到明年才会开始。 不过赵骏已经让吕夷简他们放出风声,算是给各个部门反应时间。 而且顺便也能看看其它部门的风向。 如果有些部门想在这个使绊子,一些人想要搞事情,那趁着这个时候一并解决。 省得将来真开始干事业的时候,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不得不说,他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老道。 这得益于大学时选修了《政治史》,研究的就是古代政治与现代政治。 其实不用特意研究,看古代的职能部门和现代职能部门比对就知道,大体是有相似之处的。 比如古代兵部和现代国防部,职能就大差不差。户部掌财政,跟后世的财政部与民政部几乎没什么区别。 所以古今对比,基本上就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赵骏做的事情并不是大刀阔斧改革,只是把宋朝混乱的官场职能划分明确,拨乱反正,回归到它们应有的部门任务上。 而不是到处踢皮球,最后屁大点事还要政事堂处理。 因此在这方面的阻力上,应该会小很多。 具体的职能划分,就是赵骏接下来的任务,只不过他已经有了一定想法。 比如目前三司、六部,完全可以进行拆解,重新组部。 把三司改成民政部和财政部,把六部里的户部做为人口统计以及税收部,工部拆解出一个地质部,刑部改成司法部,改大理寺为法院体系,再增加一个检察院体系,做到司法三权分立。 然后就是把御史台做成监察部门,吏部做为人事部和组织部,兵部做为国防部,礼部分出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以及宣传部等等。 严格来说,这些部门古代都有相应职权,只是职责划分的没那么明确,权力有大有小。 现在拆解重组,有的会保留原有职能,有的从原有职能里分出一些新的部门,还有的干脆增加一些部门,把原来混乱的职权、不能明细的责任划分清楚,国家发展规划就会清晰许多。 如此一来,宋朝权力机构就会变为以政制院为首,下面分出如民政部、财政部、户部、工部、刑部、礼部、教育部、宣传部、地质部、大理寺、检察院、御史台、统计局、火器局、创造局、交子部等部门。 这些部门相当于后世的高官单位,在古代也相当于原有的三省六部机构,职责上和作用上都没有太大变化,就是把职能确定清晰,什么部门做什么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你可以管我可以管,你可以不管,我也可以不管这样混乱的情况。 所以总得来说,赵骏上手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很有规划。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没有大面积淘汰官员,只是梳理,甚至还增加了部分官员岗位。就如同要修理机房,就得先把机房的线路都清理得整整齐齐。 之后开完会议,众人就各自回自己的办公桌上处理自己的事情。如今政制院新建,没有直接出调政策,就先按照以前政事堂的职权继续进行。 范仲淹是候补人员,他的本职是开封府尹,就去了开封府,晏殊也去了三司。 赵骏现在有像吕夷简王曾他们那样行驶宰相的权力,但他并没有立即插手政务。这些事情吕夷简他们应付起来更得心应手,自己去就属于添乱,所以他就没留在政制院,出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就在政制院新建,大宋百废待兴,即将迎来曙光的时候。 早朝发生的事情也迅速传遍整个汴梁。 赵骏是先帝幼子的事情喧嚣尘上,惊动了很多人。 第一个自然是大宗正赵允让。 因赵祯二十六岁了都还没有儿子,为避免国本有失,早在去年赵祯就在朝臣的建议下,抱养了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入宫,由曹皇后抚养。 所以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先帝幼子新闻,赵允让是大惊失色。 晌午时分,宣平坊赵允让宅内,赵宗懿急匆匆地步入厅中,赵允让正在喝茶,他最喜欢喝花茶。 外面秋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见到长子冒冒失失闯进来,赵允让板起了宗正那张脸,低喝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赵宗懿忙道:“父亲,出大事了。” “何事?” 赵允让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赵宗懿说道:“早上官家设政制院,节制百官,位比古之丞相。” “嗯?” 赵允让听到这个消息,皱起眉头道:“怎么能这样呢?宰相本就权重,现在又恢复丞相,难道官家忘了曹操之事乎?”
赵宗懿苦笑道:“关键是设政制院也就算了,这政制院的知院,却是赵骏。” “赵骏?” 赵允让瞪大了眼睛,问道:“皇城司的那个赵骏?” “是的。” 赵宗懿说道:“现在汴梁都在传,这赵骏是先帝幼子,所以才得官家器重。” “荒谬。” 赵允让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背负在身后,眉头紧皱。 赵宗懿忙道:“可现在汴梁都在传呢。” “传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吗?只要不是宗室,传破天也就是个姓赵的而已。” 赵允让并没有太惊慌,他是大宗正,宗室里有没有一个叫赵骏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赵宗懿见父亲颇为镇定,便也冷静下来,说道:“是孩儿失态。” 赵允让嘴上虽这么说,却也不免有些担心,稍稍思量之后,便又立即问赵宗懿道:“宫内有什么动静?你十三弟如何了?” 赵宗懿说道:“宫内没有消息传出来,十三弟由皇后抚养,昨天皇后还派人来说十三弟可爱得紧。” “唔。” 赵允让沉吟片刻,然后说道:“这事伱不用去管,容我来处置即可。” “是。” 赵宗懿就恭恭敬敬地应下。 随后父子二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赵宗懿这才离开。 等长子走后,赵允让在屋内慢慢笃步。 虽然他比赵祯年长十六岁,但他跟赵祯其实是同辈,当年真宗时期,一直没有儿子,也曾经把他送入宫中当太子培养。 结果后来赵祯生出来,他作为备胎没有用了,就被灰溜溜地送出了皇宫。 这件事一直让他觉得十分耻辱。 毕竟当年他离那个位置,可就一步之遥,结果却因为赵祯出生而就此错过。 所以赵允让一生都很嫉恨赵祯。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过,还向来对赵祯恭恭敬敬,不给赵祯任何把柄。 如今机会终于让他等到。 这些年赵祯又步了他父亲的老路,二十七岁都没有孩子,在朝臣的建议下,去岁又把赵允让的第十三个儿子赵宗实接入皇宫。 虽然自己没登上那个皇位,但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似乎也不错。 这使得老十三成为了赵允让这辈子最大的希望。 结果现在忽然冒出个赵骏? “赵骏?” “赵骏!” 赵允让在厅中细细思索,嘴里还念叨了两句。 这个赵骏绝对不可能是先帝的儿子。 不然的话,这么多年就绝对不会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而此人又并非宗室。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宗室里包括太祖那一脉,都没有一个叫赵骏的人。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会不会对宗实的储君之位产生威胁? 赵允让眯起眼睛。 说实话。 他觉得威胁不会很大,甚至基本没什么威胁。 毕竟赵骏来路不明,又没有入宗室族谱,不可能成为皇帝继承人。 哪怕汴梁谣言满天飞,可汴梁什么时候没谣言了。 即便他是宗室,可宗室还分太祖脉和太宗脉呢。至少太宗这一脉,确定没有赵骏这号人。 所以赵允让并不觉得赵骏能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唯一的问题是。 此人执掌政制院,节制百官,成为百官之首,将来会不会对吾儿继承大位造成什么威胁? 若是这人权力非常大,能够影响到皇帝的决策,换一个人回宫抱养怎么办? 赵允让细细沉吟着。 在他看来赵祯二十七岁了,宫里一直没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不能生育。 自己十三儿如果顺利的话,成为太子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就怕这赵骏闹什么幺蛾子。 毕竟太宗子嗣除了他们商恭靖王一脉以外,还有镇恭懿王、楚恭惠王、周恭肃王几脉都有子孙,而且子孙不少。 特别是周恭肃王,也就是荆王赵元俨。 当初他的子嗣也曾被刘太后带入宫中,是他的强力竞争对手。 万一这位赵骏说动了官家,把别家的子孙也送入皇宫里,那他的情况可就非常被动了。 想到这里,赵允让便也没有迟疑,立刻回书房去写奏折。 他写劄子有两个目的。 一是以汴梁到处都是赵骏先帝幼子的谣言为借口,询问皇帝有没有这回事,以此试探赵骏的底细。 二来。 万一这人真是宗室,那他也好可以找赵骏好好谈谈,如果对方支持自己孩子的话,那一切都好说。 要是对方不支持的话,那他也就只好宣布此事,再请求让赵骏回宗室籍了。 反正赵允让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叫赵骏的人并非太宗那一脉,哪怕是太祖那一脉都无所谓。 太祖的子孙可当不了皇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赵某是读春秋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一章我赵某是读春秋的!旧封丘门外,陈州桥大街与广备桥相间的书香坊外斜街内,赵骏听着坊间传的消息,只能直呼离谱。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钟,昨日垂拱殿的议会传遍了整个汴梁。 官家新设立政制院,凌驾于二府三司之上,总揽全国政务。并且除军权外,拥有一切权力,包括任免官员。 这样大的权力,是唐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更让汴梁百姓震惊的是,原皇城司知司赵骏,被封为宋国公,三镇节度使,并且执掌政制院,权力堪比古之丞相。 这种情况下,由不得汴梁百姓多想。 甚至西夏、辽国在汴梁的使馆探子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迅速把这个重要信息传递回国。 很多人都猜测赵骏的真实身份恐怕真有可能是先帝私生子。 唯有赵允让还算镇定,从容行事。 毕竟只要他的儿子老十三还没有被赶出宫,就说明赵骏的身份不实,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赵骏今天上午去了一趟政制院,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下午就来了书香坊。 最近这段时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组织筹备新部门建立,抓紧开始处理地下黑恶势力的事情,然后还有新式武器的研发工作之类。 较为紧要的就是需要一个印刷厂,这东西一是要用来大面积印刷告示,二来以后要创办报纸,进行宣传舆论活动。 目前大宋的基础教育还是有缺,识字率较低。从每年乡试全国各地只有十多万人就能看出来。 即便在这个数字上乘以一百倍,整个大宋识字人数也不过一千万人,与上亿的人口比起来,识字率大概是10%左右,非常不利于报纸的传播。 不过汴梁作为首都,百姓的识字率还是不错的。 主要是这里商贸发达,商人、官员非常多,就算是街头小贩,也得认识字,会算术才能出来做生意,不然算账都算不明白,还怎么交易买卖? 所以赵骏打算先把报纸创办在汴梁,通过报纸占据宣传领域的高地,为将来干大事业做铺垫。 而最近就听说远景书社老板有意将印刷厂售卖,他就特意过来看看。 书香坊中,穿着斜领或圆领长袍的儒生穿梭期间,他们或是腰挂束带,挂着玉佩,或是以帛带、丝编的绳,在腰前中心打结,多余部分垂于腰下。里面上衬衣,下裤或系裙,风度翩翩。 因昨夜下了场小雨,天色较为阴暗,所以来往行色匆匆。有手里新购置了文房四宝,急着回去,有刚刚过来,要去看看一些新上架的书籍,还有坐在坊间茶肆,吟诗作乐好不畅快。 广备桥位于五丈河上,河岸杨柳依依,往东还有座小横桥,正值晚秋冬初,秋风萧瑟,地上的青石板还剩余着昨夜的水渍,小横桥外的隋堤烟柳,聚集了无数来往的游人墨客。 赵骏从政制院出来之后,回家换了身士子儒服,步入书香坊,两侧到处都是店铺,与别处不同的是,书香坊的书店居多,但早餐铺、喝茶摊却一点都不少,毕竟文人们就算对知识求知欲高,那也得吃饭。 摊前多议论的还是昨天早朝的事情,汴梁人多,百姓茶余饭后就喜欢谈论八卦,而现在最大的八卦,那自然是赵骏的消息。他的名声在汴梁,至少已经是顶流。 “官家是懂慧眼识珠的,赵青天清理了开封府那样多蠹虫,现在又要统领百官,这对于我们大宋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未必,赵青天是查处了那些人不假。可查贪官污吏跟治国是两码事,而且我听说这位赵知司不过二十余岁,太年轻了些,万一不懂治国,会不会弄得国家衰败?” “确实,更何况即便官家觉得赵知司是人才,可我听说他并未科举入仕,我就不信朝堂上那些相公们会同意。就算勉强让他执政,怕也会被阻拦施政。” “谁说他没科举入仕的” 在书香坊临街远景书社前茶摊铺面上,几个书生正在边喝茶边聊天。 北宋基本上没什么文字狱,就算是乌台诗案,也是士大夫自己内斗,皇帝是不会特意以文来迫害士大夫,所以大街上聊朝廷,针砭时弊并不是忌讳。 特别是书香坊这种文人士大夫较多的地方,常有读书人在里面高谈阔论,发表自己的意见,以期能够得到高官的赏识。 像夏竦原本是武官门荫入仕,但因为文采好,拿自己写的诗词集给当时的宰相李沆看,于是以武转文,之后又参加了朝廷制科,通过廷策,这才能成为文人士大夫中的一员。 所以针砭时弊是当时文人常干的事情,毕竟科举里的策论也属于针砭时弊之一,这有益于他们增长策论水平。 此刻那几个书生聊着天。 赵骏正跨步入远景书社,由于他身边保镖多,自然引起了众人目光。 其中一人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竟犹豫起来,眼看赵骏即将踏入书社,他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喊道:“汉龙兄!” “嗯?” 赵骏扭过头,倏地笑道:“宋兄!” 宋彩便撇下几位书生朋友,向着这边走去,旁边皇城司禁卫正想阻拦,被赵骏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过来。 “没想到真的是汉龙兄!” 宋彩情绪激动不已,但还是压制住心头喜悦,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上前拱手说道:“兄台来书香坊是有何事?这里我熟得很。” “是有些事情,既然宋兄在此,那就一起走走?” 赵骏笑着招呼。 “那就一起走走。” 宋彩压抑住喜悦,便扭过头对那群书生道:“王兄、李兄、孙兄,我遇见一位老友,先陪他走走,待会再来找你们。”
“好,那你去吧,待会我们要去百花楼,你到时候直接过来。” 那边的人也回了一句。 宋彩顿时一脸尴尬地向赵骏说道:“什么百花楼,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赵兄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下次一起去看看。” 赵骏莞尔一笑。 百花楼他自然知道,是位于北斜街的妓女苑,离书香坊并不远。 看来汴梁的士子们生活过得还是很快活啊。 说完后赵骏就步入书社里。 书社内面积怕是一百多平,摆了十多个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摞了大量书籍。 一股混带着纸浆、墨臭以及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掌柜早就注意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作为生意人,抬眼一看就知道来了大主顾。 也许这位大主顾买的东西不多,但身份肯定尊贵。 毕竟谁家衙内会出门带那么多保镖? 怕是相公之子都没这么奢侈。 “赵兄今天来书香坊,是来买书的吗?若是要买书,那伱可遇对人了。” 宋彩跟着赵骏步入书店内,如数家珍道:“韩大家注释的《荀子》,孔大家注释的《论语》,盖大家注释的《春秋》,陆大家注释的《礼记》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注释讲解。若是喜欢别的杂书,还有《太平广记》《太平御览》《艺文类聚》.” 他一口气说了二十多本现在市面上流行的书籍,宋朝科举需要精通七经,七经大儒注释颇多,但大儒也有高下之分,因此公认的大儒有韩愈、孔颖达、盖文达、陆德明之类,他们注释的书是市面上的抢手货。 其余杂书也不少,诸如他说的这些书都是汇聚市面上各种事物的书籍。别的则又有历史书、诸子百家著作、诗词集、时文抄录、政论分析、散文歌赋集,被当时统称为经史子集。 “当然。” 宋彩说了一些主流书后,又忽然笑道:“若是汉龙兄喜欢话本,这里也有。” 他意味深长地道:“什么都有.” 宋朝其实就已经有了,甚至因为白话文的普及,而出现了话本,字数多的能达几十上百万。 很多人以为古代都是文言文,实际上文言文只是书面用语,在口语上则以白话文为主。 唐中晚期,民间就已经有了白话文口语,到了宋朝白话文基本上就普及开来。 甚至到明清时期,民间说话的方式已经跟后世没什么太大区别。 一个现代北京人回到明清时期的北京城,一口地道的京腔保证会被人当成本地京爷。 宋代的白话文虽然跟明清时期略有差异,但差异已经不多。 在市井发展繁荣当中,话本自然流行起来,极大丰富了汴梁百姓的生活。 赵骏听到宋彩的话,纳闷道:“什么都有是指?” “就是那个。” 宋彩挤眉弄眼,表情逐渐猥琐。 赵骏一听,立即严词拒绝道:“宋兄说的什么话,我岂是那样的人,我赵某是看《春秋》的!这类东西,若是我见到了,必要狠狠地批判批判!” 宋彩便换了副表情,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拿些这种书,送到赵兄府上,给赵兄批判一番!” “那是最好。” 赵骏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老板便凑了过来,堆砌笑脸向宋彩说道:“这位官人真是好见识,咱们远景书社,是全书香坊书籍最多的地方,什么书都有。” 说着又对赵骏说道:“这位公子想买什么书?只要能说出个大概来,小店必能满足公子的任何要求。” 他称呼宋彩为官人,称呼赵骏为公子,就属于看人下菜,认出了赵骏身份不简单。 宋彩也不恼,熟门熟路地指着里间说道:“我最近正想买点话本回去看,待会店主领我去看看。” “是是是。” 掌柜的连连点头。 赵骏则说道:“我听说你们远景书社有印刷坊?” 掌柜的顿时眼冒金光道:“有有有,公子是想刊印诗集,还是撰写文章?” 这可是笔大买卖。 古人要想出版自己的作品,可不是投稿出版社,而是自费找印刷厂。 当时印刷难度比较大,想要刊印自己的诗集文章,就必须要印刷厂自己雕刻雕版,成本非常夸张。 一整套雕版按字数往往需要几十甚至上百贯,要是字数多,比如几十上百万字,花费上千贯都有。所以刊印诗集可比单纯卖书赚钱,不管别人印多少书,都是卖的雕版的价。 因此掌柜的遇到这样的大主顾,自然很高兴。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赵骏说道:“嗯,我想买个现成的印刷坊,自己印刷,听说你们想把印刷坊卖掉,就过来问问。” 掌柜的当时就长大了嘴巴。 以为是个大主顾,没想到人家太有钱了,直接要买印刷厂。 他劝道:“公子若是想印刷自己的诗集文章,没必要买印刷坊回去,以后把样纸送来,我们帮忙雕刻就是了。” “你不懂,以后要弄的东西太多,还是买个印刷坊更方便。” 赵骏说道:“你们不是正在对外出售吗?” 掌柜的想了想道:“这事确实是东家吩咐的,不过具体事宜还是要问问东家。” “去叫你东家来吧。” “是。” 掌柜的知道这位看外面的保镖就知道是贵客,不敢怠慢,吩咐店里的伙计招待好,自己急匆匆跑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学生们的双倍快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二章学生们的双倍快乐宋朝书店老板一般都是文人居多,有些文人不喜欢入朝为官,就喜欢自己写文章或者诗词歌赋,所以就开个书店陶冶情操。 但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多是自家有别的产业。 比如南宋“陈道人书铺”的老板陈起,本身就是地方士绅,家里田产铺面无数。 由于喜欢刻书、抄书、藏书,觉得这样太麻烦,干脆自己家个书铺,弄印刷厂印书,结果火遍全国,开了多家连锁书店。 这远景书社的老板也是如此,姓孟,叫孟承起,家族是汴梁的粮商。 他本人是孟家老二,四十多岁,帮着父亲打理一些铺面生意的同时,因喜爱藏书,干脆自己开了家铺子。 此刻他正在家中自己雕刻书籍,下午打算去各个铺面查一下账,顺便再去印刷厂把今天自己新雕刻出来的书送去印刷出来。 宋代开印刷厂比较亏本,不是每天都有给自己印刷书籍的大主顾,生意全靠书铺维持,但在宋代识字率较低的情况下,书铺的生意不一定好。 除非遇到像柳永这样的诗词大家给出版社投稿,诗集一下子风靡全国,否则平日里一般的书店和印刷厂都要亏。 这也是为什么宋代的书店和印刷厂开设的人往往都是喜欢书籍的有钱老板的原因。 掌柜的一路去了孟宅,因为熟门熟路,倒是没什么阻拦。 得知书铺掌柜来了,孟承起就放下雕刻的印版,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东家,有位贵公子想买咱们的印刷坊。” 掌柜的说道。 “哦?” 孟承起问道:“是哪家贵公子?” 掌柜回答道:“倒是不知,只知道他出行身边有一百多随从,连天圣军都是护卫。” “呵,这么大排场。” 孟承起摇摇头道:“估计又是哪家衙内公子想附庸风雅吧,我最讨厌这些人,书没读明白,诗词不会写几句,整天就想着宣扬文名。” 掌柜地小心翼翼道:“东家要不还是见一面,这人恐得罪不起。” “嗯。” 孟承起想了想,就放下雕版起身道:“好吧。” 见一面也无妨。 要对方真的是个大衙内公子,哄高兴了对他们家族的商业也有利。 最关键的是汴梁文风虽盛,可印刷厂却不多,做这行需要的钱和成本太高了,普通人根本经营不起。 孟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这么造的,老爷子已经对他的印刷厂颇有微词,所以孟承起才不得已对外放出风声,想把印刷厂卖掉。 只是心里一直有些不舍,这才颇为抵触,希望遇到一个爱书的人把印刷厂买下。 但对方既然是位贵公子,又得罪不起,因此即便对方不是个爱书之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很快孟承起就到了书香坊的铺面里。 他在外面就看到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保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加快脚步,堆起笑脸进门对着赵骏拱手说道:“我今早就感觉喜鹊在叫,原来是有贵客登门,来得迟些,还请海涵。” 人还未到声音就到了,生意人不愿意得罪权贵,所以即便心里觉得赵骏是个附庸风雅的二世祖,但嘴上还是要保持恭敬。 赵骏见对方很热情,就放下茶杯,起身也拱手回礼道:“见过东家,我叫赵汉龙。” “原来是赵公子。” 孟承起笑道:“鄙人孟承起,字彦之,朋友都叫我一声南山散客。” “孟先生有礼。” 赵骏应了声,他知道那个南山散客就是这位的号,当时文人就喜欢给自己取号,什么东坡居士、铁冠道人、东山散人之类,还好这位只是南山散客,而不是南山必胜客。 “听说公子要买印刷坊?” 孟承起问道。 “是的。” “这印刷坊可不是简单的东西。” “哦?先生能说说吗?” “大宋文风虽盛,可印刷的话就需要雕刻模版,因此成本极高。” “有多高?” “按字数雕刻,少则几贯或几十贯,多则几百甚至上千贯,因而普通人根本不会来印刷坊,平日里印刷坊生意门可罗雀,可能要亏本数月才有活干。” “所以大部分时候印刷坊都是处于亏本的情况?” 赵骏好奇,难怪让人去找印刷厂的时候,就听说汴梁的印刷厂不多,原来是这样。 “是的。” 孟承起点点头,又说了一下印刷厂的其余弊端,最好说道:“鄙人不敢欺瞒赵公子,若公子想刊印诗集文章,其实真没必要买个印刷坊。” 他毫无保留地把印刷厂的问题说出来,其实还是舍不得卖掉,虽然父亲不满家族产业一直有个地方在亏钱,但他是个爱书之人,又怎么真舍得把印刷厂卖给别人?除非那人跟他一样都是爱书者。 赵骏想了想道:“那就去看看吧。” 对于别人来说,印刷厂肯定会亏钱。但对于他来说就不一样了,办报纸能回笼资金,印教科书也能回笼资金,大不了自己弄些诗词去卖。 以他知道的那些诗词,放在大宋,估计能造成柳永的效果,还怕东西卖不出去吗? 孟承起见赵骏执意要去看看印刷坊,就只好带路。 印刷坊离书社并不远,就在外城小横桥北的桥北坊市里,这里旁边就是外城城墙,靠近汴梁城外,进出方便,是外城边缘地区,地价相对便宜,所以多有工坊在其间。 跟书香坊文人墨客不同,桥北坊来往者明显多是工人,各种各样的工人,有印刷坊、织造坊、瓷器坊、茶叶坊、铁器坊、冶炼坊等等。 这样的坊市在汴梁外城靠近城墙那一侧的特别多,全是手工作坊,它们的存在也撑起了整个汴梁的商贸繁华。 孟承起带着赵骏和宋彩二人穿过桥北坊,又过了两个街道,这才抵达了他的孟家印刷坊。 隔着老远就有股墨臭味道袭来。 工坊占地面积颇大,就坐落在五丈河边上,残余的废墨水基本都是排入河里,加上周围附近的其余染织工坊、瓷器工坊、冶炼工坊都会排废水,造成五丈河下游水都是浑黄带着各种颜色。 从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巨大的院落,院落中搭着很多棚子,棚下晒着纸张。印刷坊除了印刷书籍以外,还要手工装订,因此刷完后就要晒好,再进行缝制。 院落内七八个印刷工人正在干活,由于最近没什么工作,所以孟承起交代工人们印刷一些以前的书籍,倒是显得没那么忙碌。 见到孟承起过来,工人们纷纷打招呼,管事地走过来点头哈腰道:“东家!” “都干活吧。” 孟承起示意众人不用管他们,随后扭头对赵骏说道:“公子看到了吧,印刷坊平日里其实清闲得很,可能要三五月才有大活,若是自家不开书店,或没有别的书店来进货,基本都会亏空。”
“嗯。” 赵骏问道:“平日里要亏些什么?” 孟承起笑道:“我这地是买的,花了三千三百多贯,公子若是去租的话,每年租金怕也要七八十贯钱,还要给工人开薪水,养着二十多人,再给官府缴纳地税、商税之类,一年下来怕是得亏个五六百贯。” 看着不多,但宋朝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能有个二三十贯就不错了,当时打工一个月也就一两贯钱,中产阶级家庭的总资产也就两三千贯,这一年亏空相当于小老板五分之一的家产。 像孟承起家族,虽然是开粮商的,但一年收入也就几万贯,整个家族产业可能也就四五十万贯左右,也难怪孟承起他爹不喜欢这个印刷厂,这么亏下去确实是糟蹋钱。 至于宰相一年收入两三万贯,普通官员一年几百上千贯,那是当官的事情,跟平头老百姓可没什么关系,所以这笔钱其实已经是非常多。 赵骏皱起眉头。 别看他抄家抄了上百万贯出来,但皇城司还有那么多人要养。 三千禁卫军的固定工资是一个月一贯上下,加上各种津贴,一年大概三四十贯,三千人每年开销就是十二万贯。 然后还有两千多名察子,察子的工资比禁卫军稍微低一点,但也基本维持在每人每年三十多贯的样子,所以皇城司五千多人每年就要给出去二十贯左右。 当初赵祯批了十万贯下来就够半年开销,如果半年内赵骏没抄家的话,他就得解散皇城司了。 可光靠抄家属于杀鸡取卵,不能长久,还是得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才行。 现在赵骏接触商业比较短,虽然知道可以插手茶、盐、粮食等暴利行业敛财。但这些行业容易影响民生,一旦没搞好很容易造成民生不稳,因此需要谨慎对待。 在每年花销已经这么大的情况下,再开个一年亏几百贯的印刷厂,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赵骏也没有立即说不买,而是先在院子里看看,一边询问孟承起印刷厂的情况,一边四处观察他们的运作方式、印刷情况以及雕版模板等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孟承起就带赵骏往里屋去看,后面还个院子,这里是做雕版的地方,到处摆放了雕刻好的印版。 这些雕版基本都巴掌大小,每一个字都要雕刻好,可见难度有多大。 有六个雕刻师在里面正在雕刻。 当时的雕版不是说有了成套就能够一直用,不仅会有磨损,而且还因为书籍每年都会更新,如注释、解读之类,导致经常要雕刻新的模板,工程量和成本都非常大。 赵骏注意到旁边角落里有个大圆盘,圆盘似乎可以转动,上面密密麻麻摆放了几百个汉字模块,不由得好奇道:“那是什么?” 孟承起看了一眼,便说道:“那是杭州一位雕刻匠人发明的,叫活字印刷术。这位老匠人雕刻技术不错,可惜就是没用到正道上,非要做些没什么用的事情。我之前也一直想请他来汴梁,他推辞说老了,不想离开杭州,倒是更加可惜。” “这老匠人是不是叫毕昇?” 赵骏睁大了眼睛。 孟承起惊诧道:“公子知道毕匠人?” “略有耳闻。” 赵骏含糊应了一声,随后说道:“这活字印刷术挺好的,怎么无用了?” 孟承起苦笑道:“当初去杭州请那位毕匠人的时候,确实觉得挺好,就买了一些回来。结果回来后发现,这花销可比雕版还要大,哪里用得起哦。” 他也就买了几百个汉字,但一套满足排版需求的活字印刷术的话,最少也得有几万个活字,不同的活字排列成套。 这样大的数量,制作成本很高,花费时间很长,一般私人的印刷作坊投资不起。 而且普通雕版都是用泥巴烧制,泥活字的主要问题是容易破碎损坏,木活字纹理不均匀,接触水后,容易高低不平,金属活字是水性墨在铜活字上附着性很成问题。 所以实际上活字印刷术听着不错,可在需要整套书籍的古代,还是雕版成本更低,花费的时间更短,这也是中国古代活字印刷术未普及的主要原因。 除非是刊印文章之类,不是书籍,活字需求量比较少才能满足。 可这不巧了吗? 赵骏打算印刷对付无忧洞、鬼樊楼的告示,并且以后打算创办报纸,活字印刷术就派上了用场。 当下他就拍板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孟东家,你这印刷坊什么价,所有的东西我都一并买了,开个实诚价吧。” “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贵了些,平日里也没什么用处.等会,公子刚才说什么?” 孟承起一开始没听清,然后惊诧地看向赵骏道:“公子真的要买这印刷坊,每年亏空可不是个小数字。” “孟东家,你说汴梁的人喜欢诗词吗?” 赵骏问。 孟承起笑道:“若是好诗词,自是无不喜欢的。便如那柳推官,当年在汴梁时,几首词出来,引得汴梁纸贵。不管是青楼小姐,还是大家闺秀,无不争抢他的诗词集,那时咱们这印刷坊,也是赚了不少。可惜柳推官考上了功名,去了外地为官,咱汴梁就再也没有这盛景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有新的好词出现,印刷坊就能够开工印刷,大量贩卖诗词集?狠狠地赚它一笔?” “那是自然!” “呵呵。” 赵骏就笑了起来,从怀里拿出小一摞纸递过去道:“东家不如帮我看看,这些词,能卖多少?” 孟承起就略微疑惑地接过这些纸来,看了第一张,就瞪大了眼睛。 接着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脸色也渐渐变得潮红,在这晚秋初冬时节,两个鼻孔好似能冒出热气。 “赵公子,这些词” 孟承起抬起头,充满惊喜地问道:“是公子写的吗?” “是的。” 赵骏笑道:“若是要用这些词在汴梁打出名气,我的印刷坊,何愁不能赚钱?” 对不住了北宋以后的南宋、明、清各位诗词名家们。 为了维持住皇城司的开销。 为了让自己能有一份小产业。 为了以后兴办报纸,占领舆论高地。 就只能先委屈一下伱们了。 哦。 当然还有后世的学生们。 想来未来的诗词大家们即便被抄光了,以苏轼,李清照、陆游、辛弃疾这些人的才华,说不好还能写出更好的。 所以学生们将感受到的是双倍快乐,不用太感谢我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民间渗透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章民间渗透宋人爱词,几乎爱到了骨子里。 比如柳三变的词。 一度让汴梁纸贵,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市井百姓,特别是勾栏小姐以及闺中秀人,无不喜欢。 甚至在柳永如日中天的时候,市井传出一句“有井有柳,有酒有词”的话。 相比于诗,词读起来不仅有别样的风味,还能以歌调唱出来。 所以宋代的词,其实与现代的歌词一样。不管是青楼妓院,还是富豪权贵,都以歌姬唱优美词曲而雅。 甚至不仅是青楼妓院和富豪权贵家,还有市井百姓也喜爱。 如汴梁桥头,四渠十二道。 二百年来汴河路,沙草和烟朝复暮。后王何以鉴前王,请看隋堤亡国树。 桥下花船悠扬,船头船夫摇橹,船尾少女烂漫歌词,清丽旖旎。岸边绿柳桃红,古寺深深,粉墙黛瓦,炊烟袅袅,便是汴梁诗词盛景。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因而汴梁以及后来南宋临安,这词伴随着大宋的昌盛,伴随着大宋的兴亡。 孟承起是个藏书大家,自然是爱诗词之人,赵骏给他的诗词,仅仅只是看了几首,便让他兴奋不已,恨不得在作者署名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传唱天下。 可惜署不得。 对方有点牛逼,恐怕不是花钱买就能买到的好诗词。 孟承起颇为遗憾,对赵骏说道:“赵公子竟有如此大才,真是令人艳羡。这印刷坊若被公子买去,怕又如当年柳三变般,汴梁纸贵矣。” 赵骏笑道:“东家抬举,诗词本是无聊消遣之道,倒也谈不上大才。若是东家喜欢,以后拿去你书店贩卖就是了。” 孟承起想了想,犹豫道:“赵公子若想买下这印刷坊,自是无妨,只是鄙人有个不情之请。” “哦?” 赵骏诧异道:“东家有事?” 孟承起堆起笑容说道:“我想与公子一起作价商股,以后公子的诗词,便由我们自家经营” 说着他又一脸不好意思地道:“当然,赵公子文采斐然,买下这印刷坊,想来以后不愁坊间没有事做。只是鄙人毕竟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若是公子不愿,那就算了。” 刚开始孟承起还不太想卖掉这印刷坊,毕竟亏本归亏本,可孟家也是大富豪家庭,不是亏不起,特别是他怕被一些不爱书的人买走。 但现在看到赵骏也是个文人,而且文采那么好,自是欣然答应卖掉印刷坊这个赔钱货。 只是商人逐利。 要以前孟承起虽然不舍卖掉印刷坊,可在他父亲的压迫下,估计肯定会全部卖掉。 如今见识到赵骏给的诗词后,孟承起就意识到,以后这个印刷坊恐怕就不会赔钱了,而是要像当初柳永在汴梁时那样,新的诗词将风靡整个东京。 作为商人,他当然想掺和一脚,一起赚钱。 “作价商股吗?” 赵骏思索着,他搞印刷厂主要是为了以后办报纸,占领舆论高地。 将来报纸传开后,是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如果宋朝武力强盛起来,准备要开始灭西夏和辽国,就可以在报纸上做舆论引导,把西夏和辽国宣传成敌人,调动民间积极性,多征兵以及打仗都很有帮助。 还有将来要是打算满世界开海,也可以利用报纸,宣传海的那一边,遍地都是黄金,吸引无地民众开拓海外,缓解日益尖锐的内部矛盾。 历史上西方就是这么干的。 明清同时期的西方正处于大航海时代,西方国内的宣传就是东方遍地是黄金,弄得欧洲那些老牌殖民强国的民众热血沸腾,国民们纷纷出海淘金。 出海一段时间之后,大量土地资源开拓出来反哺了国内,催生了大量冒险、作品,又反过来继续刺激大家去冒险,自此拉开了西方大殖民时代序幕,发现新大陆,殖民全世界。 虽然赵骏不一定要去全世界殖民,但至少周边那些国家确实要汉人占领才行。如东北,西北,都是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领土。 宋朝才二百多万平方公里,怎么样也要把领土恢复到新中国时期吧。 所以舆论攻势不能少。 他抄袭诗词一是为了先赚钱,现在赵祯也没钱,国库跑耗子,又要面临即将到来的与西夏之间的交战,恐怕未来大宋的财政支出又要赤字。 皇城司目前倒还有一百多万贯抄家出来的钱,可也就能顶五年开销,这么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就必须要开源节流。 因此倒不是赵骏多喜欢抄诗词,而是手头上能赚钱的东西确实不多,就只能先抄点诗词用着。 而且赵骏也没打算抄北宋的,或者依靠抄袭装逼扬名,取个鲁迅或者浙江周树人之类的化名,抄点南宋明清时期的诗词以及,先狠狠地小赚一笔再说。 二来就是为了打出报纸的名声,他打算等将来报纸开办后,就利用诗词、连载之类,吸引大量读者。 这也是后世报纸黄金时期常用的营销手段。 如金庸、古龙就是登报连载,每年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读者订阅报纸。 因而一旦利用诗词之类打出报纸名声,作为将来宣传领域的重中之重,印刷坊肯定就会成为重点保护对象。 以后赵骏也打算把这里划为官府机构,直接国营,似新闻出版社之类。 就像后来的人民报这样,成为官方的喉舌,那自然还是要以国营为主,可不能让私营参入其中。 想到这里,赵骏摇摇头道:“这印刷坊我有大用,怕是不能作价商股。”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孟承起有些遗憾。 看到他样子,赵骏想了想就道:“不过也许我们还有别的买卖可以做,听说孟东家是做粮商的?” 孟承起点点说道:“是的,我们孟家确实是以售粮起家。” “若是东家愿意的话,以后再聊聊与朝廷合营卖粮的事情。李相现在正在与一些茶商交谈,打算与一些大茶商一起入股,半私半官。” 赵骏建议道:“像粮、盐、茶这类,纯官卖或者私卖都有很大问题,若是半私半官卖,能解决很多弊端。孟东家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到时候找李相聊聊,看能不能改变一下官营粮草的政策。” “啊?” 孟承起那一瞬间不是惶恐,而是傻眼。 直接找李相聊? 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 赵骏问道:“东家有觉得如何?” 孟承起刹那间心思变幻,随后陪笑道:“若是能见到李相,聊聊此事,那自然不无不可。” “嗯。” 赵骏也没有听出弦外之意,就说道:“我明天找李相问问吧,大宋粮、盐、茶一类商卖弊端太多,确实需要改变。” 这也是他之前告诉赵祯他们,然后由赵祯转告给李谘的事情。 由于官卖导致腐败横生,所以百姓更愿意把粮食、茶叶和盐卖给私营商人,并且官营有很多强买强卖,官员亲自下场经商等等弊端,对民生非常不利。 因此赵骏也打算逐步放开国营榷卖制度,引入私人商贾加入到官卖行列。这样既防止像西方那样完全资本市场,导致大商人垄断哄抬物价。也能防止官卖贪污腐败横行,造成官营资本上下其手的问题发生。 接着二人就又聊了一些其它事情,最后商议将这个印刷坊从地契到全部工具、房产之类,作价七千贯买下。另外还有二十多名工人,他们跟孟承起签了合同,也都转到了赵骏手里。 宋代的打工人合同跟后世差不多,已经不是像以前那样的卖身合同,而是工作合同。工人来去比较自由,现在合同到了赵骏手里,那工资以后自然由他来发。 与孟承起约定明天一起到官府做契约,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之后,赵骏这才出了印刷坊。 宋彩全程没有插入他与孟承起的对话。 老老实实在旁边看着。
甚至说到一些比较关键内容,还会故意走开,去看看印刷坊的东西。 等出来之后,赵骏见他一直沉默,便笑着开口问道:“宋兄怎么了这是?以前你话很多,今日倒是沉默了。” 宋彩讪笑道:“原本以为赵兄是去买书的,结果这大手笔,直接把印刷坊买下来,愚弟自觉羞愧,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七千贯,也帮不上什么忙。” “无妨。” 赵骏笑了笑道:“你我本是君子之交,宋兄也是好意为我介绍书本,没帮上忙就没帮上,无需自责。” 宋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想问的事情问出口,而是低声道:“若赵兄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赵兄吩咐。” “谈不上吩咐。” 赵骏想了想,说道:“宋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彩就说道:“十月就会出解试成绩,如能中举,成为举人,我便专心备考明年的进士就是了。” “嗯,这样也挺好。” 赵骏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伱是汴梁本地人?” “是的。” “那你知道汴梁有哪些外国人吗?” “外国人?” 提起这个,宋彩顿时来了精神,说道:“赵兄是问那些诸番吗?原来赵兄喜欢番人,若说起这个,没人比我更懂。” 说着他又挤眉弄眼道:“那诸番中有黑白二种,白的好看,黑的亦别有一番风味。” 赵骏:“.” 宋人祝穆在他的《方舆胜览》中记述说:“诸蕃有黑白二种,皆居泉州,号‘蕃人巷’。每岁以大舶浮海往来,致象犀、玳瑁、珠玑、玻璃、玛瑙、异香、胡椒之属。” 可见宋代广州就已经是国际化大都市,西方白人,中亚阿拉伯人、犹太人、波斯人,甚至非洲黑人都已经存在。 但这些还是太远,赵骏暂时没打算动,便没好气道:“我是说日本人。” “原来是倭人。” 宋彩恍然大悟道:“倭人也不错,就是矮了点。那些倭人女子特别喜欢大宋,据闻还常有倭人富商,带着妻女到大宋来,专找那些读书人借种回去我倒是没遇到过,若是赵兄喜欢的话.” “没事了。” 赵骏翻起白眼,我TM在跟你聊国家大事,你跟我搁着搞皇色? 太离谱了。 “别啊赵兄,你想知道倭国什么?我都清楚。” 宋彩见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便连忙说道:“我有个朋友,叫做大保健三郎,是倭国商人之子,赵兄想知道什么,他都了如指掌。” “大保健三郎?这名字倒是古怪,他是哪里人?” 赵骏纳闷。 宋彩笑道:“他姓大保,叫健三郎,是出云国人。倭国人名字就这样,听说还是什么倭国贵族,他们的平民连名都没有。” “出云人?离石见远吗?” “赵兄也知道石见?倒是不远,就在出云旁边,那大保健三郎的家族,也在石见有土地。据说石见和出云都是山区,耕作根本维持不了生存,便只能出海经商。” “嗯。” 赵骏沉吟起来。 之所以随口问问宋彩,是因为宋彩人不错,交友也广泛,也许以后确实有大用。 没想到他竟然真给了自己惊喜。 从日本搞矿产的国策赵骏以前就提过,但今天早上政制院会议,再次提上来的时候,吕夷简他们几个人就跟他详细说了一下情况。 以公司的名义,或者商团的名义前往日本,买下他们的石见地区,确实是一个可行的计划。 包括经济入侵、文化入侵、政治入侵等等,拿捏日本应该比较轻松。 然而赵骏只考虑到了日本的情况,没有考虑到辽国。 宋朝虽然占据中原地区,自称是继承了大唐之风。但实际上由于武德不昌盛,导致在周边国家地位骤降。 辽国虽然只是占据东北,以及蒙古草原,可由于武德充沛,被当时周边国家奉为上邦。 造成的结果就是当时包括宋朝、西夏、日本、高丽、西域甚至大食以及波斯国都有向辽国朝贡,这在《辽史》当中是有明确记载。 所以宋朝时期日本官方跟宋朝官方联系并不紧密,只有民间因更崇尚宋风而来往密切。 要是以官方的形势出使日本,租赁或者买下石见地区,开始挖矿,以辽国的情况,势必会插上一脚,甚至可能直接强行抢走矿产也说不定。 赵骏被众人劝说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只想到了日本国内形势,没有想到宋朝外交情况。 因此至少在宋朝能打败辽国之前,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日本采矿,就只能偷偷摸摸,让民间商人先行去日本探探底。 以官方的形势去接触日本民间商人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很有可能被汴梁的辽国人发现。 所以赵骏打算让宋朝民间商人与日本民间商人去沟通。 今日遇到宋彩,也只是随口问问。 结果有意外收获。 他想到这里,便对宋彩说道:“交给你个任务能办吗?” 宋彩喜出望外道:“赵兄吩咐。” 赵骏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们家是经商的吧。” “是的,确实做了些买卖。” 宋彩脸色尴尬。 他们家不是特别大富大贵,但基本也是中产阶级。 家里有几个铺面,资产差不多两三千贯,不然也养不起他读书和逛青楼。 可跟赵骏比起来,那就啥也不是了。 赵骏就说道:“你就以打算与那大保健三郎合伙做生意为名,向他了解一下石见、出云国等基本情况。” “就这些吗?” 宋彩纳闷。 “嗯,暂时就这些。” 赵骏想了想,向身后一名都头招了招手。 那都头走过来,赵骏要过了他的腰牌,随后递给宋彩道:“以后要想找我,可以通过这块令牌去皇城司让人寻我就是了。这石见地区虽多山,可对我来说有大用,你了解好情况,最好是下次能跟着那大保健三郎去一趟倭国,实际调查当地形势,再一一向我汇报。” “是” 宋彩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接过这腰牌。 赵骏的身份他自然知道。 上次他就已经暴露出了皇城司知司的身份。 如今皇城司知司赵骏执掌政制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汴梁。 宋彩自然清楚,赵骏现在犹如宰相。 能得到宰相的赏识,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他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不然也做不出那样的诗,也不会去考《孝经》。 考上举人就是祖上冒青烟了,考进士,柳永那样的大才也都要四十八岁才上榜登科,更别说他。 所以宋彩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抱上大腿的好机会。 只要能够完成赵骏交代的任务,那未来飞黄腾达也说不定,因此心中自然狂喜。 而对于赵骏来说,以官方的身份接触日本很难,辽国一旦发现了什么,恐怕就属于“邻居囤粮我囤枪,邻居就是我粮仓”的情况。 辛辛苦苦挖了半天银子,结果辽国大军过来,全给抢走,那可就欲哭无泪。 所以官方行动不可取。 那就民间渗透。 慢慢让民间商人先入驻日本,再以租赁、购置的形势,小规模挖掘矿产,偷偷摸摸运回国内。 虽然有点霉菌偷石油的感觉,但也不白拿日本人的东西。 可以与当地进行商贸活动,等以后摸清楚情况,宋彩完全可以在当地雇佣百姓挖矿,然后从国内运粮食、瓷器、丝织品去日本交换矿产。 这样就如同明朝民间与日本民间贸易一样,将白银正大光明地流入国内,缓解日益尖锐的金钱短缺问题。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方一极战略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四章东方一极战略现在赵骏一天时间安排得挺忙,非常紧凑。 早上三四点钟起床,先上个早朝,然后去政制院办公。 主要是先看看吕夷简他们怎么处理国政,再开个会议制定任务。 等到中午稍微有点时间,他就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比如今天就去书香坊买了一个印刷厂。 下午时间就是上课。 先给孩子们上课。 眼睛康复之后,有一段时间没给孩子们讲知识。 后来吕夷简、王曾他们选择了妥协,不再和赵骏闹别扭,那课程自然也要回过原本的轨迹。 虽然他带的那些课本都已经被烧了,可内容都存进了笔记本里。 就算笔记本坏了,以他的能力,教小学,甚至初中以及部分高中知识,都没什么问题。 下午未时到申时是他给孩子们上课的时间,今天主要还是讲数学。 得亏他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 赵骏那个年代,至少他们那个地方是从小学二年级就得接触英语。 初一增加历史、地理、生物、思想品德四门,初二多增加一门物理,初三再来一门化学。 这样九门功课到初三基本就学齐。 现在到了宋代以后,语文只用教拼音,英语历史不用学,之后再大一点教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 也就是最多学六门功课,比后世强得多。 教完今天的课程之后,赵骏就在自己原来住的那个房间稍微休息了一下。 王守忠安排了御膳送过来。 现在他的待遇堪比皇帝,除了赵祯的后宫不能去以外,在皇宫里基本上畅通无阻,无法无天。 等到申时末,也就是下午五点钟左右,赵祯等人总算是下班了。 后苑内,秋风起。 宫墙院柳,瓦片琉璃,假山亭舍。 池塘内金鱼露出水面,泛出淡淡涟漪波纹。 得知赵祯他们下班,赵骏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刚才没睡,就是躺在那闭目养神。 王守忠以为他在思索国家大事,小心翼翼伺候,不敢打扰。 其实他在那想刚才的御膳做得不是很好吃,是不是御膳房偷工减料了之类。 走出房间门,就看到赵祯和吕夷简他们款款而来。 到了近前,赵祯埋怨道:“大孙日子过得倒是清闲,不像我们每日操劳政务。” 吕夷简打趣道:“这小子上午就在政制院晃悠了一圈,人就不见了影子,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赵骏笑道:“现在位置不同了,该做的东西自然也不同了。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搞明白一点,那就是咱们不能成为国家的麻烦解决人,而是要成为国家的掌舵者。” “这是何解?” 赵祯问。 赵骏说道:“很简单,如果事事都要我们来做的话,那下面那些人有什么用?法律方面,就应该由大理寺、刑部以及监察机构维持,三方互相平衡,能够解决大部分司法问题。经济、教育、军事,都应该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最高权力机构只负责发布实际可行的任务,要求他们去做到。要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再找问题就是了,而不是什么事情都上报到政制院来。” “好吧。” 众人就懂他的意思了。 简单来说政制院只负责领导大方向,其余事情则交由下面的机构负责。 但还是有问题,范仲淹说道:“那会不会出现像王安石变法那样,问题交给下面去执行,却出现了执行不到位,反而害了百姓的情况?” “这个问题问得好。” 赵骏说道:“所以就需要政制院进行从上到下的改革,整顿吏治,提高执行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强调吏治是基础,现在先做前期工作,等打完了和西夏、辽国之间的仗,再谈改革的事情。” 众人脸色凝重。 西夏和辽国在未来几年内,要和大宋打仗,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是这些。 而且离黄河改道还有十二年的时间,在这十二年时间内,他们的任务很是艰巨啊。 “今天准备说些什么?” 赵祯看着赵骏已经拿上了笔记本,开始往观稼殿方向走去,便问道:“是要聊聊怎么进行工业革命的事情吗?” “不,这个东西是长远计划,我觉得很多事情还是要理清楚。” 赵骏边走边说道:“要为大宋布置一个长远计划,其它事情,就属于这个长远计划当中的粗枝细节,只有按照这个方向去走,才能让大宋走得更加长远。” “嗯。” 赵祯沉吟着点点头,他很想听听赵骏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和蓝图。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观稼殿。 赵骏把电脑打开,鼠标连点了几下,点开的是一张平面的世界地图。 他的笔记本尺寸不大,屏幕只有十四寸,众人不得不围在一张八仙桌上,然后把脑袋凑了过来,看着那份地图。 “这世界地图我们看过很多次了,今天是要讲世界吗?” 王曾问。 赵骏笑道:“是也不是,你们看整个世界地图,能看出些什么东西?” 世界地图上标注的是后世国家情况以及地理分布。 晏殊沉思道:“你以前说过,世界分为七大洲,华夏处于亚洲中的东亚。我们与西亚之间,被高山和高原阻隔,这就是为什么华夏古代一直只能在西域徘徊的原因。” “是的。” 赵骏点点头,指了指青藏高原说道:“高原地区海拔高,容易缺氧,且补给困难,在元朝以前,汉人都不愿意开拓西部,最多是抵达西域。到了西域边境又会遭到昆仑山、天山等山脉阻隔,难以往西进。而北上草原又太寒冷,不适合开垦,所以古代社会,汉人一直局限于东亚这块大区域内。” “为什么会这样呢?” 盛度立即询问。 “因为农耕文明的特性。” 赵骏解释道:“草原不能耕种,农耕文明自给自足,缺乏像欧洲那样地小贫瘠,必须出海才能讨生活的环境。再加上古代社会生产力不足,科技发展水平低,如果距离太遥远的地方光靠人和马,可能要长途跋涉好几年。” “汉唐时期,西域有丝绸之路。那些商人都是中亚阿拉伯世界的中间商,他们从遥远的西欧,将当地的特产带到东方,再将东方精美的瓷器、丝绸、茶叶带去西方。”
“阿拉伯人变成两地的中间商,是因为在石油没有成为工业血液之前,阿拉伯世界土地贫瘠,资源有限,不得不走陆地贸易。” “而汉人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他们有得天独厚的大平原,有耕种需要的生产资料和生产人口,汉人可以原地耕种获取食物。而不必像古代欧洲、中亚的人一样,必须走出去才能生存下去。” “所以千百年来,受限于农耕文明的发展,汉人就只能生活在这么大的圈子里,很难向外扩展。” “草原民族就不一样了,哪里有草场,哪里就有牧场。因此铁木真崛起之后,一路能够向西打到欧洲去,就在于草原民族不像农耕民族那样有局限性。” 这些东西算是后世历史学界以及人类社会学家公认的原因。 欧洲古代其实也非常落后。 封建制度下,土地兼并严重,百姓生活过得水深火热,不得已很多欧洲人就必须出海找出路。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百年,随着欧洲殖民者慢慢殖民非洲、中亚、南亚、美洲等地,在当地找到了大量的资源回去,就更进一步刺激了出海的热潮,从而出现了大航海时代。 而汉人虽然在持续两千年内一直保持着科技优势,但出海的动力严重不足,再加上古代交通、信息、运输等方方面面落后,维持一个庞大的帝国就已经很不容易,帝国常常伴随着内耗加剧,更别说出海了。 所以很多人以为中国是科技落后于西方,这才被西方超越。实际上还是因为大环境影响,加上东亚在地缘上其实处于一个比较封闭的情况,不管是陆地还是海洋,与西方接触太少,才导致落伍。 否则要是没有青藏高原,没有东南亚的热带雨林,没有昆仑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印度、东南亚以及中亚地区大概率会被汉人王朝征服。 特别是以明初时期的情况,也必然能够赶得上西方正在鼎盛的大海航时代。 听到赵骏的话,王随笑道:“伱不会希望我们将来像草原民族一样,去北方草原上生活吧。” “那倒不至于。” 赵骏笑道:“我今天是打算分析一下目前大宋应该做的战略格局,从地图上分析大宋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你说。” 赵祯听得入神,便开口道:“谈谈你的想法。” 赵骏说道:“在后世新时代,我们这个世界的整体战略格局,主要有三大理论。一是麦金德的世界岛理论,二是马汉的海权论,三是斯皮克曼的边缘地带论。” “麦金德的世界岛理论,假设欧亚大陆是一个世界岛。” 他说着在电脑屏幕上的欧亚大陆画了一个圈,然后继续道:“那么谁掌握了这个世界岛,就掌握了全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岛占据了全球绝大多数土地、资源、人口,相比之下,在欧亚大陆外的美洲、非洲、澳洲就属于边缘地区,而欧亚大陆的中心,就是中亚。” “你想将来占领中亚?” 吕夷简诧异。 “这倒没有。” 赵骏摇摇头:“麦金德是英国人,所以他的思维方式是以欧洲人的思维方式去想。欧洲与中亚之间只相隔了地中海,在地缘上更靠近,因此在世界岛理论里,他认为西方人应该控制中亚,从而辐射东亚。如果东方人想控制中亚,辐射欧洲的话,从地缘角度来看,很难做到。” 众人看向地图,这是张平面地图,上面并没有标注海拔、山脉之类。但刚才赵骏也简略指了一下,指着喜马拉雅山脉和昆仑山脉谈了一下为什么古代中国与中亚和欧洲很难沟通的缘故。 要是中国也按照世界岛理论,去征服中亚,然后在中亚建都,再辐射整个欧亚大陆,恐怕大宋科技再进步个几百年,都做不到这一点。 “那海权论呢?” 宋绶追问。 赵骏说道:“马汉的海权论认为全世界70%是海洋,我们这个世界是由海洋联系起来,所以要占据海洋上的交通要道。如亚洲最重要的是马六甲海峡,连通了整个东亚与西方的桥梁。欧洲最重要的是苏伊士运河,这样走海运就不需要再绕过非洲。” 他在地图上点了两个关键性节点,这两个交通要道可以说是后世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咽喉,对于欧洲和亚洲来说,有着近乎生命线的作用。21年苏伊士运河堵船事件,按照估计,每小时造成4亿美元的损失。 所以在地缘政治上,海权论向来都是西方国家奉为圣经的作品。一战结束之后,各个国家大力发展海上舰队,连日本这样的弹丸国家都耗尽底蕴制造航母,就是为了占据海洋优势。 “嗯。” 范仲淹沉吟道:“你以前曾说过,出海是汉人的唯一道路,你是希望将来发展海运,建立海上舰队吗?” “至少目前不是。” 赵骏又摇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难道是边缘地带论?” 众人费解。 赵骏笑道:“也不是,边缘地带论其实是霉帝霸权主义的产物。耶鲁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斯派克曼,他认为世界岛有一些边缘地带,很可能冲破海权的封锁,一个叫中国,一个叫欧盟,所以霉帝为了维护霸权主义,必须在中国和欧盟附近安排几个看门狗。中国周边就有日本、韩国。欧盟则有英国,以及他们欧盟内部的奸细。现在是大宋,这些世界战略格局其实都不适用。”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赵祯急得不行。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容我慢慢道来。” 赵骏指着东亚地图道:“现在世界的格局其实还没分出来,东亚我认为是两极多元的情况。宋朝虽然比辽国弱,但只是武力弱,国力其实比辽国要强。周围还有西夏、高丽、日本、吐蕃、大理、回鹘等国家。” “嗯。” 众人点点头,现在确实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所以如果宋朝的内部问题能够解决,以宋朝的底蕴和能力,是足以吞并辽国和西夏,建立一个类似于唐汉时期的鼎盛大帝国。” 赵骏说道:“这个帝国,大概就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极限。而我今天要讲的战略,叫做东方一极战略。” 东方一极战略! 就是今天赵骏要准备构思的伟大蓝图。 虽然是画饼,但这却是在封建社会能够做到的一个大饼。 只要在未来的世界格局当中抢占先机,先成为东方世界的一极,那么将来未尝不能通过强盛的国力,以海权论封锁整个西方,从而达到称霸世界的目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宋与企鹅笑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大宋与企鹅笑话东方一极战略? 听课的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赵骏想要构造出一个什么样的战略框架出来。 观稼殿内,十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电脑屏幕是世界地图。 赵骏的手指在中国以及周边几个国家位置画了一圈,低声说道:“简单来说,东方一极战略,是为了打造出一个位于东亚的霸主级别国家的战略计划。” 东亚的霸主级国家? 联想到这段时间众人一直听到的霉帝霸权主义,众人略有所悟。 晏殊试探性问道:“汉、唐?”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汉代和唐代在他们鼎盛时期,就是东亚毋庸置疑的霸主。不过汉唐的问题也很明显,想要达成我所说的东方一极战略比较困难。” “为什么?” 赵祯忍不住问道:“汉武雄风,大唐贞观、开元盛世,万国来朝,八方臣服,难道都不能称霸一方吗?” “能是能,但做不到囊括整个东亚,只能称霸,而不能做到地球一极。” 赵骏解释道:“因为汉唐的生产力不够,且国内的基础教育、资本积累、开拓能力也远远不足。事实上宋朝做到这一点也很难,最好的时代其实是明代。” 赵祯不高兴了,问道:“凭什么是明代?我大宋就不行吗?” “当然不行。” 赵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人家明初打便天下无敌手,四方国家没有不臣服的,且生产力、科技水平都已经接近封建时期巅峰时期,大宋能行吗?” “额” 赵祯脸色尴尬。 其余人互相对视,默默地不做声。 宋朝最大的问题就是武力太弱,不仅被辽国吊打,连西夏都能欺负他们。 要想称霸一方,犹如天方夜谭。 “所谓的东方一极,就是在整个西方世界,乃至全球科技、生产力、技术水平、教育人才、政治制度都比较落后的时候,完成一个全面进化,在整个世界,都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这样就能够完成东方一极。” 赵骏继续说道:“简单来说,现在的西方还处于中世纪,妖魔鬼怪横行,什么都落后。其它地方更不用说,很多地方甚至都还处于部落原始社会,如美洲、南美洲、澳洲等地方。要是这个时候,我们率先完成了生产力提升,工业革命会怎么样?” “那必然能称霸全球?” 赵祯本能说道。 “错误的。” 赵骏摇摇头:“不要把心里话说出来,虽然梦想是要有的,但那比较遥远,至少我们这代人怕是做不到。” 赵祯就问道:“那会怎么样?” 赵骏说道:“会在整个东亚地区形成霸主地位,因为即便完成了工业革命的领先,你吞并吐蕃要不要时间?吞并西夏、辽国、大理、高丽、日本这些地方要不要时间?这么庞大的领土,不是说你打下来就是你的,而是要治理消化。” “这倒也是。”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后世人以为疆域越广阔越好,但在古人看来,疆域越合适越好。 因为伱打下来不一定能治理。 汉武帝派霍去病一杆子都打到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去了,可也没统治草原。只是派了护匈奴中郎将,算是半羁縻统治,名义上占领而已。 就在于那么大的疆域,以汉代的生产力根本做不到统治,只能消灭匈奴人南下的隐患,该退兵还是得退兵。 所以帝国版图大看着是舒服,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 赵骏说道:“明清差不多就是封建王朝的极限,而在我的规划当中,要想突破这个极限,就必须先进行内部产业升级,完成一定的工业基础,然后你们再看看周边情况。” 他指着东亚周边地区说道:“你们看,这个日本像不像我们的矿山。还有下面这个澳洲,也像不像我们的矿山。这个东南亚、菲律宾、印尼、泰国,像不像我们的粮仓?漠南草原,像不像我们的羊毛、奶牛等纺织品、肉蛋奶来源地?” 赵骏说完这句话,刹那间王曾就想明白了。 王曾历史上比较足智多谋,是那种战略谋士型人才,他激动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先成为像汉唐这样在东亚称霸的大国,然后再聚集周边国家的资源,让周边国家,把我们养起来,突破封建时代的极限,完成工业革命,最后再一统整个东亚,称霸东方?” “对了!” 赵骏拍案大笑道:“就是这样!老王,有点东西啊,居然这么快能理解我的意思。” 王曾也笑道:“那是赵老师说得好。” “哈哈哈哈哈。”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气氛极为融洽。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回到了当初赵骏眼睛没好之前,听他讲课的时候。 “还是那句话,一口吃不成胖子,哪怕是你们拥有后世的知识,想要在几十年内称霸世界那是做梦。” 赵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随后说道:“所以在百年之内,先称霸东方,犹如霉帝一样,做到东亚的一极,百年之后,再通过东方霸主的影响力,干预全世界,这才是行得通的战略!也是一个极为长久的计划,说难听点,可能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这个计划实现。”
“即便如此,也已经很了不起。” 吕夷简笑着抚须点头道:“骏小子的战略计划,我看可行。” “确实可行。” “若是用百年时间,仅仅做到这一步,应该不成问题。” “骏小子的眼光,确实卓越啊。” 众人纷纷夸赞。 然而赵骏却摇摇头道:“其实还是有很大问题。” “什么问题?”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汉唐仅仅有几十年时间,就称霸亚洲。 他们凭什么做不到? 只要能够先达成汉唐的基础,有了未来知识,不愁做不到赵骏说的这一点。 然而赵骏却说道:“在我们后世,有个著名的足球笑话。” 听到笑话这两个字,赵祯脸色就绿了。 其余人也都睁大了眼睛。 好家伙。 又要开始了! 这笑话是过不去了咋地。 “干嘛,不是大宋笑话,你们怕什么。” 见到众人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赵骏不满道:“你们以为我就这么喜欢讲大宋笑话吗?” 我们看你挺喜欢讲的。 而且还天天讲,追着我们讲。 众人在心中暗自腹诽。 不过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默然不语。 大宋笑话这种东西,已经不是他们能评价的了,只有赵骏和赵祯有资格提。 所以每次听到,他们就只能闭嘴不谈,装作听不见。 而赵祯听说不是大宋笑话,脸色就缓和了一点,问道:“什么笑话。” “是这样的,后世有个体育运动叫做足球,类似于宋朝的蹴鞠,都是踢皮球,只是规则有些差别,具体我就不多说。” 赵骏说道:“后世咱们国家国力虽然蒸蒸日上,但足球却踢得很不得劲,一直输球,让球迷很不满,所以就有了一个著名的企鹅笑话。” 赵祯觉得既然是足球笑话,那就跟大宋没什么关系,表情就彻底轻松下来,饶有兴趣地笑着说道:“说说看。” “很简单,一,通过运作,让国际足联分配给南极洲一个名额,南极洲就是这个地方。” 赵骏先指了指世界地图上的南极洲,随后用鼠标缩小地图,指着桌面的企鹅图案道:“这里生存着一群企鹅,长得像鸭子,走路很慢,摇头晃脑的可爱小动物,看到我桌面这个图标了吗?” 众人凑过去,问道:“看到了,然后呢?” 赵骏笑道:“二,中国男足被分到南极洲赛区。三,中国男足和企鹅争夺出线权。四,客场逼平企鹅。五,主场安排在三亚,热死企鹅后直接出线。” “所以是让你们的足球队伍去踢一群鸭子般的动物吗?” 众人无语。 赵骏耸耸肩道:“所以是个笑话嘛,而且按目前实际情况来看,这五步计划唯一的难点在第四步。” 赵祯哑然失笑道:“在你们后世人心中,一群人踢不过一群鸭子?” “是的,都当成笑话在讲。” 赵骏环顾众人道:“而我的大宋崛起计划也分为五步,一是通过内部改革,让大宋强盛起来,吊打西夏和辽国,恢复汉唐雄风。” “二是通过东亚霸主的地位,干涉周边国家,让它们成为我们的资源产区,养着大宋。” “三是在获取了整个东亚资源的供养后,完成蜕变,在生产力、科技水平、基础教育、政治制度全面领先世界。也不需要跨步多大,能有个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平足矣。” “四在拥有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技术成就后,就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干预更远的国家,从此周边乃至印度、中亚地方,都会成为大宋的后花园。” “五则预计在两三百年内,达成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积累,垄断全世界的海洋通道,彻底成为整个世界的一极霸主。这样一来,至少在五百年内,大宋的实力将如日中天,成为全球老大。” “而根据目前实际情况来看,这五步计划唯一的难点在第一步。” 赵骏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赵祯脸色不善地说道:“所以.这还是个大宋笑话?” “别尬黑。” 赵骏耸耸肩道:“这是事实,所以我才说最好的时候是明初。明初已经达成了第一步,只需要第二步去周边国家抢资源。顺利的话,靠着日本的金银铜矿,草原、澳洲的煤铁矿,五十年内就能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而大宋的话,我的计划是百年!” 众人的脸就更黑了。 好家伙。 意思是完成第一步,像汉唐以及明初那样,成为东亚第一强国,就得花五十年时间。 赵骏这小子,是有多小看我大宋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赵骏是主心骨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六章赵骏是主心骨很多人以为工业革命只是个蒸汽机的问题,只要把蒸汽机发明出来,那么第一次工业革命就能顺利完成。 实际上是错误的。 真实历史上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从开启到完成,花了八十多年时间。 而且还是在西方通过了几百年的殖民积累,加上技术、基础教育以及生产力的大幅度提升,才能做到这一点。 工业革命真正的问题是基础的知识不是一个现代人就能完全掌握的,比如一人知道炼钢的原理,那么工业上如何炼钢知道吗? 就算在钢厂工作炼钢啥都懂,炼钢过程中各种催化剂之类的东西怎么生产也懂吗? 再然后就是怎么把钢生产成各种工具,如挖矿的工具,并知道如何挖很深不塌的矿井也知道吗? 早期的蒸汽火车的原理现在大多数高中生都懂,但设计一个火车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且还有机械加工精度等问题。 第二个就是个更严重的问题,工业革命其实是建立在农业发展的基础上。 否则没有那么多人种地产量不够会饿死的,不要以为穿越到三国这种时代大力发展商业工业是可行的,哪有那么多闲散劳动力? 所以资本主义的萌芽条件是啥? 就是因为农业发展了,导致了更多的闲散人口没事做,就可以发展工业了,因此穿越到宋朝之前的朝代不是先发展工业,而是要先想法发展农业。 宋朝勉强其实已经达标,人口一亿,刚刚完成了农业革命,由于土地兼并严重,有大量闲散劳动力,能够出现资本萌芽。 但也仅此而已。 自身武德不昌的结果就是连想出去搞点黄金白银矿都得偷偷摸摸。 内部情况也极为不稳定,造反起义不断。 士大夫阶级又保守又是利益集团,好不容易来个穿越者,这些人还想将他同化,就可以知道想改革难度有多大。 炼狱难度不过如此。 所以赵骏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能够一蹴而就,而是制定了长远目标,能在一百年内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就算成功。 然后在剩下的几百年时间里,渐渐积累出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及第三次工业革命,形成全球性的技术优势积累,从而成为东方一极,对整个世界形成全方面碾压态势。 不得不说,赵骏还是很冷静,没有好高骛远,而是高屋建瓴,也算是在制定符合大宋国情的计划。 这个计划被众人认可。 虽然遗憾于不能立即让大宋变成强国,但赵骏说的是对的,一口吃不成胖子,能够布置一个长远可行的计划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马上就能实施。 面前还有很多困难,任重而道远。 会议结束已经是傍晚酉时末,也就是晚上七点钟,距离明天早朝还有九个小时的时间,众人就散了会议,该回去早点休息。 其他人要么从拱宸门离开,要么从东华门回去,赵骏住在西华门外,赵祯就从延福宫复道送他出去。 延福宫在宋初是皇帝休息、游玩的地方,旁边一墙之隔就是龙图阁、天章阁、宝文阁,北面便是后苑,有宫门连接。 到北宋末年,宋徽宗嫌弃旧延福宫太狭小,于是在拱宸门修建了新延福宫。 但此时延福宫还未扩建,夜幕降临,几个宫殿孤零零地矗立在皇城西边的城墙内,殿外树荫参天,复道两侧草丛林立,正直晚秋,秋风拂过,落叶纷飞。 赵骏和赵祯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王守忠曹修等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大孙,大宋,真的能强盛起来吗?” 赵祯不自觉地问。 赵骏认真地点点头:“只要好好干,把主要弊端步步消灭掉,还是很有机会。” “嗯。” 赵祯从宽大的袖袍伸出白皙的手,拍了拍赵骏的肩膀,诚恳地说道:“大孙,一切就拜托你了。” “额好吧。” 赵骏扭过头看了眼那白皙的手臂,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老是在CPU赵祯,让赵祯对他形成路径依赖。 一开始以为是件好事,至少现在赵祯很听话,什么都听他的。 但怎么越CPU,赵祯就越依赖他,慢慢变得娘们叽叽,什么事都希望赵骏给他摆平。 万一以后真变成什么主见都没有的怂包咋办? 好吧。 怂包就怂包吧。 赵骏心里想着,便说道:“老哥,你身体养得怎么样了?六味地黄丸和金匮肾气丸有没有天天吃?” “在吃。” “效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记得除了吃药,还得锻炼身体。” “嗯,朕记下来了,大孙.” “嗯?” “朕” 赵祯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朕现在可以尝试要孩子了吗?” 赵骏想了想。 历史上赵祯不是没儿子,只是生出的孩子早夭,可能是皇宫建筑物有毒,以及母体年龄偏幼的缘故。 如今赵祯已经禁欲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吃补药,锻炼身体,他自身的生育能力应该是没问题。 如果以后他带着母体不要住在皇宫建筑物里,并且母体年龄至少在二十岁以上,不要是那种十几岁的少女,生孩子已经能行了。
想到这里,赵骏就说道:“先试试吧,你历史上是有儿子的,这就证明伱有生育能力,只是因为一些事情造成了子嗣夭折。少住在宫殿里,就住在后苑木屋,多锻炼身体。” “好好好。” 赵祯就顿时情绪激动了起来,对于老色批来说,这几个月实在是太难受了。 上次去了一趟后宫,本来是想做点什么。 但一想到自己没有儿子,为了能生出儿子,还需要养精蓄锐,便不顾诸多爱妃的哭嚎,咬牙寸止,含泪离开了后宫。 现在得了赵骏的许可,终于是能搞点事情了。 想到后宫这段时间连看都不能看的美人们,赵祯顿时就觉得自己如饥似渴了起来,满脑子都是诸多美人身上的香味。 赵骏泼了盆冷水说道:“不过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跟曹皇后生崽。” “啊?” 赵祯原本高兴的脸色顿时一僵。 仿佛看片的时候,正热血沸腾地下了几个小时七个壮汉与一个美女的故事,打开一看全是葫芦娃和白雪公主。 曹皇后? 那个让人毫无兴趣的冰山女人? 赵骏解释道:“曹皇后是将门出身,自幼习武,身体也很好。这样生出来的儿子才健康,而且生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地位稳固。为了你有子嗣,可千万不要胡搞。” “这好吧。” 赵祯面露难色,勉为其难地答应。 虽然他确实更喜欢后宫里那些妖艳贱货,但赵骏说得没错。 曹皇后作为将门虎女,体态上确实更容易生孩子,而且这样生出来的子嗣才健康。 为了能有个儿子,他也只能含泪应下。 毕竟再怎么样子嗣问题最大,只要能和曹皇后把儿子生出来,以后再找漂亮妹子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边走边聊,又说了一些其它事情。 快到西华门了,赵祯忽然说道:“对了,昨日大宗正给朕上书,询问你的身份是否是宗室,你怎么看?” “大宗正?赵允让吗?” 赵骏问。 “嗯。” “这家伙估计听了汴梁的谣言吧。” “什么谣言?” “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最近朕也没过问皇城司的事。” “那皇城司有点失职啊,不过这种谣言确实不需要知道,是有人说我是宋真宗的幼子。” “这” 赵祯无语,这么离谱的谣言都有吗? 要是真宗有一个幼子的话,那还需要把赵允让的儿子带进宫抱养做什么? 直接就是皇太弟了啊。 汴梁人传谣言难道都不带脑子的吗? “赵允让应该没那么蠢听了点谣言就信,而且他那个儿子,也就是宋英宗,你没送出宫去吧。” 赵骏问。 赵祯老老实实道:“朕无子之前,哪里敢把他送出去。” “嗯。” 赵骏想了想道:“你没把宋英宗送出去,他估计不会在意我,但看我现在权重,还是有些担心,这才上书试探一下我的情况。” “怎么回他呢?” 赵祯问。 “就说不是宗室,其它的也不用理,正常过就行了。” “不需要说些别的吗?” “不需要,我不太想搭理他们,立储这种事情向来都比较疯狂,万一他觉得我对宋英宗造成威胁,来搞我就麻烦了。” “好吧。”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地处理国事,然后把心思放在和曹皇后生一个儿子出来。” 赵骏说道:“你没儿子,他肯定会上蹿下跳。你要是有儿子,那还理会他干嘛,小心保护你儿子就是了,要是查出他在背后有动作,就马上用雷霆手段处理掉。” “嗯。” 赵祯沉吟着点点头。 要是自己生下健康的孩子,那肯定是当宝贝护着,可不能让人给暗害了。 两人很快到了西华门外。 赵祯轻声叮嘱道:“大孙,最近你让朝堂各部上交计数,朝臣们颇有些微词,国家大事上,还是要谨慎一些。” “能有什么微词?” 赵骏笑着摇摇头道:“本来上交他们各部门的统计数据就是应该做的,政制院是来把控国家未来方向的,可不是给他们解决麻烦的,他们乖乖听话最好,上面交代什么,下面就认真去做。要是不乖乖听话的话” “怎么样?” 赵祯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好奇问了一句。 “呵呵。” 赵骏就冷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老哥,你在宫里也要坚持住。咱们祖孙,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里,互相扶持,会把大宋建设起来。” “好!” 赵祯认真地点点头,又庄重说道:“就拜托大孙了。” 月亮悄然爬上树头。 赵骏向赵祯道别,便往宫外去。 赵祯一直站在宫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远远地挥了挥手。 虽然明天还会见。 但只要有赵骏在,他就仿佛有一根主心骨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夏竦的一招闲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章夏竦的一招闲棋最近几日朝堂上没什么变化。 政制院成立了。 想象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倒是没有烧开。 似乎新的政制院,只是像以前的政事堂一样,宰相也不过换个地方办公。 唯一的不同是最近这段时间政制院抽调了各部一些官员入内。 接着就是要求各部门把最近几年的数据统一交上去。 九月十六日,政制院已经设立了十多天的时间,这一日,三司衙署当中。 三司衙门位于皇宫的端礼门内,从端礼门进去,能看到左右各两排宫殿,四座大宫后面还有四座。 根据《东京梦华录》记载,这里便是大宋最高机构,二府三司中枢密院、中书省、都事堂、门下省以及三司府衙的办公地。 三司衙的宫殿非常大,里面密密麻麻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房间,摆放了各类的公文资料。 正殿内有很多官吏在其间抄录公文。 作为全国财政中枢,三司每天都要负责整个大宋的财政统计,从官员俸禄支出,到军队花销多少,都是他们管辖范围。 而且除了这些以外,其余田赋、关税、厘金、专卖、户籍、土地等等全都是三司分内之事。 类比的话,宋代三司,就如同明清时期的户部以及后世财政、民政部。 其中三司内部又分为盐铁、度支、户部,如今的三司使是程琳,号称计相。三司副使分别是盐钱副使刘元瑜、度支副使夏竦以及户部副使晏殊。 在地位上三司的计相仅次于枢相、副相以及宰相,政治地位基本维持在正三品到正二品之间,属于大宋最高级别官员之一。 现在的三司衙署是总部。 作为一个庞大的机构,三司下面还有包括都磨勘司、都主辖支收司、拘收司、都理欠司、都凭由司、开拆司、衙司管辖官、勾当公事、三司推勘公事、勾当各司官等二十多个下属衙门。 里面甚至还有一支常备军队,用于负责禁军的粮草、饲料、物资运输管理等等,称之为马步军粮料院官以及勾当马步军专勾司官。 因此在职权上,三司权力非常大。 此刻三司衙署内,数百名官吏各司其职,将今天全国各地上报的公文进行誊录管理,有些下级官吏能处理的便处理,不能处理的则上报给副使或者正史批阅。 在工作量上除非像朱元璋那样事无巨细,否则古代的皇帝和官员其实都不用太劳累,小事基本上有下面的人处理,只有大事才让他们来决断。 程琳在三司后院专属办公室内看公文,刘元瑜进去递了份比较重要的文书,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夏竦,两个人就在廊下聊了会。 正值深秋,秋风萧瑟,吹得院中枝叶簌簌响动,飘下不少枯黄的落叶。 廊下静谧,因连通程琳办公室,来往并未他人。 刘元瑜看到手里拿着几份文书,迎面走来的夏竦,说道:“子乔公,怎么亲自去给程公送文书,这种事交给旁人做就是了。” 夏竦看着刘元瑜脸上的淤青,那是前段时间被吴育打的,笑了笑道:“子正公不也亲自去?” “我” 刘元瑜一时哑然,他去找程琳,其实是别的事情。 不过想来夏竦去找程琳,也是有事想商。 一时犹豫,他便低声说道:“子乔公亦是去找程公谈政制院的事情吧。” “那倒不是。” 夏竦左顾而言它道:“只是同叔公这几日上值得少,他们户部的一些公事现在多交由我来办,因而一些大事上还是要问问程公的意思。” 刘元瑜嗤笑道:“现在晏同叔可是政制院候补同知,位比副相,咱们在外面说出去好听点是副计相,可副计相再怎么样又如何能比得上副相?再进一步,不就能节制天下百官了?” 他意有所指。 前段时间官家忽然宣布成立政制院,由一个莫名其妙,连来历都不知道的皇城司知司担任知院,节制天下百官,处理一切除军务以外的政务,堪比古之丞相。 这对于不少官员来说都难以接受。 虽然北宋末年蔡京以及南宋初年秦桧都曾经做到权倾朝野,但这两人可不是一开始就能上位。 都是谄媚上意,然后步步升迁,再排斥异己,打压政敌,最后培养出一批支持自己的贪官污吏,才能大权独揽。 而赵骏则完全不同,属于空降,在官场上毫无基础。 要不是赵祯以及三相三参,六位宰相的势力,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会支持他。即便强行通过中书门下任命,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而已。 所以很多人都不服这个政制院知院的领导。 毕竟就连三相三参都有政敌,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司,这对于那些有野心的官员来说,怎么可能接受? 夏竦听到刘元瑜的话,不置可否地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政制院都是官家设立。诸多相公们也是赞成支持,难道我们还能改变什么吗?听说那吴育都被调去政制院了,要成立一个新部门,叫统计署,政制院正在调集诸多官员呢。” “哼。” 提起吴育,刘元瑜冷哼一声道:“官家怎么能如此不公,这吴育在垂拱殿殴打同僚,藐视陛下龙威,仅仅只是罚了三月俸禄,现在还调任离开太常礼院,当真是目无法纪。” 夏竦笑道:“谁让人家在地方上的政绩好呢?政制院从吏部那拿了天下官员名录,地方政绩出彩,又担任闲职者,现在多被调走,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安排这些人。但我估摸着肯定不会太差,兴许会升官都不一定。” 听到吴育可能升官,刘元瑜就更加愤怒,他烦躁地在廊下走来走去,随后皱起眉头说道:“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吗?这政制院太荒唐了,官家就应该撤去,怎么能有这样的地方?” “谁知道官家怎么想的,兴许是那赵骏,或者吕夷简他们蛊惑了官家也不一定。” 夏竦低声说了一句。 现在就两个人在,倒也不怕被外人知道。 而且他跟刘元瑜不同,刘元瑜历史上是个贪官,史书记载:“元瑜性贪,至窍贩禁物,亲与人争权,时论鄙之”。 由于刘元瑜私底下贩卖违禁物品,又比较好争权夺利,人品比较差,在同僚当中不讨喜。 反观夏竦,史书虽然也把他列为奸邪,可在当时他却素有清名。
时人评价他“文采出众,才干超群,有真宰相器也!”,就连范仲淹都是他举荐,后来范仲淹还写“深惟山野之材,曷副英豪之荐”感谢他。 至少在庆历新政与范仲淹新党爆发冲突之前,夏竦一直维持着低调、务实、才干、贤能的人设。 不像刘元瑜这样,在官场上的名声比较差。 所以今天的对话内容就算传出去,世人大抵也是信他而不会信刘元瑜。 听到夏竦的话,刘元瑜深以为然道:“必定是这赵骏串通吕夷简等人,蛊惑官家,我欲再上奏,请官家罢黜政制院以及皇城司,必不能让宵小之辈为祸朝堂。” 夏竦连忙说道:“万不能如此,现在官家既然已经被他们蛊惑,那必定是相信他们而不会信你。此时再上奏,那不是惹官家不快?” “那依子乔公的意思是?” 刘元瑜忙问道:“莫非子乔公有什么好办法?” “唔” 夏竦沉思起来。 按理来说,他跟赵骏没什么冲突,没必要跟赵骏作对才是。 问题是他跟吕夷简是政敌。 早年刘娥临朝,吕夷简支持赵祯亲政,而夏竦是刘太后的人,支持刘太后掌权。 所以当时吕夷简屡次弹劾夏竦,要罢他的官。 这事夏竦一直记着。 另外夏竦是个权力欲望比较大的人,一直对宰相的位置垂涎三尺,吕夷简他们不倒,就没有他的出头之日。 现在政敌吕夷简不仅位极人臣,甚至还比以往更夸张,支持那位什么赵骏执掌政制院之后,竟成为了政制院的二号人物,拥有节制百官的权力。 这就太离谱了。 夏竦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在想该怎么把吕夷简和赵骏拉下马,虽说自己不奢求那政制院知院的地位,但若是能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夏竦低声说道:“此事怕是不容易办,如今官家正信任他们,直接弹劾,未必奏效。以我之见,还是应该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 刘元瑜纳闷道:“如何见机行事?” 夏竦说道:“这赵骏不知道是何人,也不知道其跟脚,如今他在汴梁名声正旺,想让他自己因弹劾而罢职怕是不易。且政制院现在已节制百官,若违背政制院的命令,又恐授他们把柄,让官家不快。” “这” 刘元瑜叹息道:“是啊,这次我去找程公,也是想问问。这次政制院下来文书,要我们把这几年计数整理好,送到政制院去,我们能否拒绝,以三司素来只听从官家为由,不听其事。” “那程公怎么说?” 夏竦问。 “程公谨慎,不愿如此,已经让我们在整理计数了。” 刘元瑜耸耸肩。 夏竦思索道:“嗯,程公想来也不愿做这恶人。如今政制院新立,恐要立威,其实我们也没必要出头,静观其变就是了。” 刘元瑜恶狠狠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赵骏不过一黄口小儿,凭什么能身居高位?” “子正公所想,亦是我们大多数同僚心中所想。” 夏竦笑了笑,随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想法。” “哦?” 刘元瑜忙问道:“子乔公快说。” 夏竦像个狗头军师一样出了个主意:“政制院想来今年也不会做什么大事,大抵是先查查各部门的计数,浏览一下往年的数额,明年开始施些新政之类,你说若是计数错了,乱了,混了,施政坏了,该如何是好?” “你的意思是?” 刘元瑜顿时睁大了眼睛。 夏竦笑道:“人嘛,总有出错的时候,也不能怪三司的人没有整理好不是吗?” 刘元瑜立即心领神会,连连笑着点头:“子乔公好计策也。” 说着拱手道:“我盐钱司还有些事,就不叨扰子乔公了,明日再设宴请公。” “好说好说。” 夏竦点头示意。 刘元瑜便兴高采烈地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夏竦眯起了眼睛。 历史上他对付新党的办法就是诬陷,先构陷范仲淹他们是朋党,然后让女仆模仿石介的笔记,造谣富弼要谋反。 虽然这么做比较冒险,但确实让他成功了,也足以说明夏竦是一个擅长用阴谋诡计的人。 或者说当时的士大夫阶级还比较在乎清名,正是被夏竦找到了突破口。 这跟夏竦不是正统的文人出身有关。 相比于宋代一些士大夫的堂堂正正,夏竦确实可以做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目前的情况是他没办法通过诬陷赵骏谋反来达成目的。 毕竟他对赵骏可以说是完全不知底细,而且人家还是皇城司老大,论起情报工作,比他强得多。 赵骏不诬陷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被他诬陷? 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既然要把赵骏和吕夷简他们拉下马,毁掉这个突然出现的政制院,还有什么比政制院的施政出了大问题更好的办法? 只要政制院的政策出了问题,祸国殃民,百官便会群起而攻,官家就算再信任赵骏吕夷简,怕也得摇摆不定。 到时候他再出击,恐怕很快赵骏和吕夷简等政敌,就都会被罢官,那他上位的可能自然就很大了。 因此面对这些政敌,肯定要背后下黑手。 不过从引诱刘元瑜这一招来说,其实还是有点愚蠢。 毕竟只上交错误、混乱的统计,不一定能给政制院造成太大的麻烦。 聪明的做法就应该先隐藏下去,静观其变,等将来政制院出政策,再暗中搞破坏就是了。 可夏竦还是帮刘元瑜出了主意。 主要也是想看看政制院那边会怎么应付,试探一下那位赵骏的能力。 反正这事他也就是随口一提,即便将来事发了,官家和政制院要问罪刘元瑜,以刘元瑜在百官当中的人品,估计也没有人信。 到时候他一边撇清跟刘元瑜的关系,一边说刘元瑜跟他有仇,是在攀咬他就行。 所以本来就是随手下的闲棋,看看对方的反应。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谁干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章谁干的?最近汴梁的治安好了很多。 开封府和皇城司火力全开,打击城内的黑帮份子,使得大量黑帮纷纷转战地下。 同时一府一司纷纷张贴告示,开封府张贴的告示是面向那些黑帮成员,跟他们说只诛首恶,其余人员只要出来投降,就会从轻处置。 皇城司开出的告示则是面向汴梁百姓,告发黑帮人员有奖赏,隐瞒视如同党,对无忧洞、鬼樊楼等从重处理云云。 此刻江大郎坐在船上,这个魁梧的汉子赤着上身,打了几处绷带,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船尾闭目养神。 这船不是行驶在江河里,而是地下水渠中。周围黑漆漆一片,没有烛火以及光照来源,唯一的明亮便是吊在船头的一盏煤油灯,在船只飘摇当中,灯火摇摇晃晃。 水渠里的水污秽浑浊,散发着阵阵恶臭。船上各自躺着十多个人,这些都是隶属于鬼樊楼的地上势力,此次地面受创,被迫转移到地下来。 江大郎上个月配合赵骏消灭了一个无忧洞的分会,因为无忧洞全军覆没,所以无人知道他在里面起的作用,因而被赵骏安排成了打入地下的卧底之一。 这样的卧底远不止一个,江大郎现在已经加入了皇城司,成为了一个散值小队长,即便以他的权限,也仅仅知道三个一起下来的队友而已。 他闻着难忍的臭味,静静地等待着船只靠岸。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小船终于晃晃悠悠靠近到了岸边,那是处宽阔的地下洞穴,上面密密麻麻建了一些建筑,暗河边甚至还有个小码头,停满了船只。 河滩以及洞穴附近的建筑其实就是一些木屋或者石头房,江大郎知道这是鬼樊楼外围,他以前去过几次里面。 相比于地上的樊楼,地下的鬼樊楼建筑远没那么豪华,就是一条地下街道,外围衍生出了鬼市,最里面有一栋两层高的楼房,那才是鬼樊楼的核心。 此时码头上停了二三十多艘船只,有些跟他们一样刚来,被人接下船,有些则只是单纯地停着,码头上还有几栋木屋,众人都在排队登记;即便是下来,也要里面的熟人接才行。 “大郎!” 江大郎带着几个兄弟下船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中年胖子。 这人便是鬼樊楼下面的一个舵主,外号黄胖子。 走江湖的一般不说本名,江大郎当初也是拜在这黄胖子门下,这才能加入鬼樊楼,利用鬼樊楼当靠山从无忧洞那找到自己的儿子。 见是黄胖子亲自来迎接自己,江大郎连忙说道:“哥哥,你怎么亲自来了,让二狗来就行。” 黄胖子苦笑道:“二狗被抓走了。” “额” 江大郎见黄胖子身边也就几个人,顿时明白了原因。 鬼樊楼作为地下黑帮,虽以楼主为首,但下面各有舵主管事,负责汴梁各个区域地盘。 楼主平日里很少露面,主要大事以左右鞭杆为首,再下面就是各个区域的分舵舵主,以及负责各条街道、坊市的管事。 上面舵主管事之间也有明争暗斗,互相争夺地盘,抢夺位置之类。楼主只要每年固定的缴纳,下面斗得再狠也不会插手,所以各个舵主管事就会招兵买马,抢夺地盘。 显然黄胖子的势力在这次官府扫荡当中严重受损,江大郎又是他在外围的得力打手,因此得知江大郎也被迫从上面转移下来后,就立马亲自过来迎接。 “不说这些了,大郎,你以后就是我的红杆掌棍,先跟在我身边左右吧。” 黄胖子招了招手。 “好。” 江大郎点点头,也没去登记,直接到了黄胖子身边。 黄胖子势力受损,但他是舵主身份,仅次于楼主、以及楼主身边的左右鞭杆、左右掌旗,跟在他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很快在黄胖子带领下,江大郎没有跟别人一样被安排在外围,而是穿过外围区域,往里间而去。 外围现在已经人数众多,很多鬼樊楼外围人员下来,加上以前就被鬼樊楼控制的受害者、地下原本区域的人员,熙熙攘攘怕是有数千人,管理十分混乱。 江大郎一行过去,已经看到数起斗殴事件发生。棚区、木屋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黑帮份子,警惕而又贪婪地看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地上世界出现了大面积封锁,皇城司和开封府这段时间至少抓了几千人,大量的黑帮成员被迫转移到地下,以致于这里已人满为患。 人一多就势必伴随着暴力横行,主要是开封府和皇城司的行动实在是太快,让很多人都来不及搬运物资下来,在原有物资紧张的情况下,为了争抢资源,不得已大打出手。 “现在还不太乱,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开封府和皇城司还在四处抓人的话,等到存的粮食不够,下面就会出大问题了。” 黄胖子小声对江大郎说道:“楼主让上面剩余的人在往下面偷偷运送物资,希望能撑久一点吧。” “我们现在是去总楼吗?” 江大郎问。 “不是,先去鬼街。” 黄胖子带着他一路往深处去。 鬼街就在外围与总楼之间,两侧是狭长的地下暗河通道,犹如墓穴通道一般紧凑逼仄。 左右两边还有各种各样的通道,有人在地底下挖掘了大大小小很多个洞窟,一些人就睡在里面,里头黑黢黢的,偶尔还能听到各种奇怪的杂音。 等走了二三里地,前面总算是稍微开阔起来。不知道何人在这个地下挖掘出了一个硕大的洞窟,周围地形连在一起,形成一个街市。 除了他们来的通道以外,这个街市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至少有十几条通道可以到这里,街区只有笔直的一条街道,长可能不到二百米,左右两边都有木屋,地上还摆着摊位。 形形色色的人穿行在其间,这里就是鬼街,也称为鬼市,是属于鬼樊楼的交易区域。除了这里以外,地上也有个鬼市,那里比地下繁华的多,买卖的多是违禁品。 而地下买卖最多的,便是人。 毕竟鬼樊楼在历史上就是一个以拐卖妇女儿童出名的黑恶组织,买卖人口自然也是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江大郎看到摊位上多有牢笼,里面衣衫褴褛的女人、孩子被关押着,形成了奴隶市场。 对于这些东西在加入鬼樊楼之后就看过不少次,倒也算熟视无睹。 他心里默默地发誓做好这个内应工作,就一定要带着皇城司的兄弟们杀下来,将这里的一切捣毁干净。 黄胖子带着他们十多个人一路穿过鬼街,走进了一个地下室里,里面的空气混浊而又腥臭,感觉像是能把人眼睛都熏得睁不开。 门外有不少人聚集着,或坐或蹲或站。 见到黄胖子过来,门外有人说道:“只许带两个人。” 黄胖子点点头,挥挥手带着江大郎和另外一个红杆掌棍走了下去。 原来江大郎是黄杆掌棍,属于外围打手,但现在黄胖子势力损失惨重,就只能把他提到核心来。 毕竟鬼樊楼内斗不止,他的势力也可能会被别人吞并,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三个人进入里间通道,走了约十多米,穿过两层外间,到了一个里屋,屋子内点满了蜡烛与火把,一股煤油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一个个面容或凶悍,或憨厚,或平静,或冷漠,都是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 这些就是鬼樊楼在汴梁各区域的舵主,总共有十一人,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有五个。 其余人要么没到,要么就已经被抓走。 眼下的形势对于鬼樊楼来说,已经很不乐观。 黄胖子堆起笑脸先与众人打了招呼,随后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江大郎和另外一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进来三人,直到最后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快步进来,众人才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左掌鞭。” 大家站起来迎接。 那个人正是楼主的代言人之一,左右鞭杆。 宋代衙门衙役都用水火棍,当时生产力不足,铁器虽然普及,却因朝廷管制盐铁,一般人很难弄到刀具。 所以宋初时,即便是这些地下黑恶势力,刀具数量也不多,都像衙门人一样用棍子。 宋朝中期逐渐稳定,手工制造业发达起来,刀具数量多了起来。但以前的称呼和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如掌鞭、掌杆、掌棍之类。 后世黑社会团的双花红棍,就属于宋明清时期无忧洞、鬼樊楼、洪门、青帮等黑社会团体称呼的衍生品。 左掌鞭直接在最上首椅子坐下,环顾四周说道:“你们各分部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我们部被抓了一半人走了。” “我们还算跑得快,只有几个人被抓走,但东西却没带多少下来。” “听说张老三和谢九被抓走了,我们这里的位置也要被暴露,现在可怎么办啊,要不要离开鬼街?” “掌鞭,楼主那边怎么说?能不能先分发一点食物下来,咱们跑下来的时候东西带的不多。”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每个人愁云惨淡。 他们的总部在地下,可各自分部却在地上,现在被捣毁后,众人实力锐减。 而且跑下来的时候匆忙,食物带的也不多,就怕迟迟上不去,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准大家都要遭殃了。 “不用慌。” 左掌鞭沉声道:“楼主会想办法送食物下来,伱们耐心等着就是了。” 江大郎心中一动。 对方说的是想办法送食物下来。 这说明楼主可能还在上面。 “至于这里。” 左掌鞭敲了敲桌子道:“外面还有很多哨子,你们也不用担心,过段时间等食物下来,要是官府有行动,楼主会通知大家分散跑。” “那就好。” “有楼主安排,我们就放心了。” “还是楼主想得周道。” 众人纷纷点头。 江大郎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想着。 今天运气不错,刚来就遇到了黄胖子势力受损,将他拉入核心打手圈,充当左右护卫。 又偷听到了这些信息,之后再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看知司那边的应对了。 “掌鞭,就是我们如此挑衅官府,会不会让他们持续抓人。” 有个掌舵说道。 “挑衅官府?” 那左掌鞭纳闷道:“什么挑衅官府?” 别看他们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可所谓的楼主在那些开封府七八品推官判官面前连孙子都不是。 现在就连楼主背后的保护伞都被抓得干净,楼主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目前整个无忧洞、鬼樊楼等地下势力,都龟缩起来,期望着开封府和皇城司这波严打快速过去,等风声走后,再出来活动,又怎么可能还敢挑衅官府呢? 那掌舵说道:“我是今天早上跑下来的,昨天晚上听说咱们和无忧洞的人撕毁了官府告示,还张贴新告示,威胁百姓,不许他们向官府透露咱们的行踪,我以为这件事是楼主吩咐的。” “什么?” 掌鞭听到这件事,大惊失色道:“不可能,楼主根本就没有安排人去。” “这事我也听说了,闹得沸沸扬扬。” 黄胖子皱眉道:“是我从上面新下来的几个弟兄说的,听说那开封府范仲淹和皇城司知司雷霆大怒,说要在数日之后,继续大规模清理地上的人手,还要在东郊当众处死抓到的兄弟,这可怎么办?” 掌鞭得知此事,便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行,我必须去告诉楼主。” 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原地留下众多鬼樊楼掌舵,一个个面面相觑。 要是这事不是楼主干的,那是谁干的? 虽然有点水,但也没办法,这次是两个事件同时做铺垫,所以看上去有点水,但大家相信主角,解决的速度也很快,不会耽误太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羊也有咬人的一天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九章羊也有咬人的一天相比于鬼樊楼得知消息后的震惊,汴梁百姓此时便是惊惧不已。 最近几日开封府和皇城司到处张贴告示,要求百姓向官府举报黑帮份子,并且除了举报人以外,还需要四个以上的街坊邻里指认。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诬告,万一遇到有人想借刀杀人,故意诬陷,造成冤假错案怎么办? 因此谨慎一点没大错。 可这样的话对于百姓来说就很不利了。 毕竟举报黑帮份子已经让百姓跨出极大的勇气,还必须让他们组团举报,要是事后黑帮份子报复怎么办? 因此告示刚刚张贴的那两天,民间反响并不大,前来举报的人少之又少。 这一切都在赵骏和范仲淹的预料当中。 于是很快两天后他们就加了一把火,半夜派人伪装成黑帮份子,撕毁了官府贴的告示,并且张贴了以无忧洞和鬼樊楼名义写的告示,威胁百姓。 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无忧洞和鬼樊楼主事者都快疯了,他们现在就如同老鼠一样躲到地下以及民间去,怎么可能还敢挑衅官府? 但百姓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看到的是那些人不仅平日里欺压良善,为非作歹。在官府大力打击下,竟还如此猖獗。 结果就在这种情况下,汴梁外城,受黑帮影响最严重的南街、东街两个区域的坊市,快炸了锅。 南街和东街居住的百姓以及贫民最多,贫民窟也大多在汴梁西南角的万胜门、顺天门、广利门,以及东南角的宣化门、大通门、朝阳门一带。 因为这片地方是汴梁四渠的主要入口和出口,商船来往装货卸货,都在这片区域,因此商业、手工制造业极为繁华,外城边缘以及外城城外聚集了大量来汴梁打工的百姓居住。 由于底层人聚集的关系,这里也是黑帮最猖獗的地方。很多百姓家里就有黑帮份子,父母在码头装卸货,或从事手工制造以及其余劳动密集型产业,儿子加入黑帮,成为帮派人员的情况可以说比比皆是。 这也导致黑帮份子深入民间,根植于百姓之间,很难彻底清剿干净。即便张贴告示,也会有百姓包庇、藏匿家中等等情况发生,所以无忧洞、鬼樊楼等地方才一直没有处理掉。 但现在随着黑帮竟然猖獗到反威胁百姓和官府,这让原本与黑帮无关或遭受过黑帮欺压的百姓就恐惧起来,生怕黑帮卷土重来,又会像以前那样欺负他们。 陈州门内大街,南草厂巷街道的一家茶肆铺,一个三十多岁,长相的汉子手里正拿着一张告示,旁边有街坊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那汉子见终于有人发问,便立即抖了抖手里的纸张说道:“这是无忧洞昨天晚上贴在官府各个街道告示栏的告示。” “无忧洞还发告示了?” 街坊诧异。 “谁说不是呢?” 汉子叹息道:“他们说,谁要是敢去报官,就必灭他全家呢。” “唉哟。” 那街坊大惊道:“还有这种事情?” “是啊,你自己看。” 说着汉子就把手里的告示递过去。 很快周围感兴趣的人就围了上来,有人就念上面的内容。 等大家都听完里面的威胁之后,汉子一脸忧心忡忡地道:“我以前还被这无忧洞的人打过,他们在外城向来横行霸道,如今连官府都敢蔑视,以后可怎么办哦。” “不是说那位皇城司知司,咱们如今政制院的知院,说立誓要彻底清理他们吗?还说过几日要在东街把那些人斩首示众呢。” “抓一些人也不能全抓了,汴梁谁不知道那些人全都躲去地下了,官府的人又很难杀进去。” “那岂不是汴梁永无天日了?” “唉,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官府斗不过那些人的,就算抓了一批,其余人还不是藏起来了?汴梁那么大,想藏身还不容易?” 茶肆本来就是个八卦聊天的地方,一有人起头,立即周围就热闹起来,一时议论纷纷。 “怎么能算了呢?” 有人怒气冲冲地道:“无忧洞和鬼樊楼那种地方就该抓净杀净,我孩儿被拐走之后,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就变成了尸首从汴梁水渠冲了出来,那些人怎么不去死?” “官府倒是想抓啊,奈何那些人全都藏起来。而且听说百姓也包庇他们。” 那汉子见人群里竟然有苦主,立即就打蛇随棍上说道:“你想想,不少人全家都是他们的人,街坊邻里,就算知道了对方身份,碍于邻里情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受苦的却是旁人。” “那照伱这么说,那些人就抓不尽了?” 街坊问道。 汉子说道:“要想抓尽,诸多邻里街坊就不能再包庇他们了。你们今天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不想想,这些人要是一直在,那迟早有一天会祸害到你们头上,到时候谁会为你们喊冤呢?” “是啊,只有把他们抓干净,才能还咱们汴梁朗朗晴天。” “光靠赵青天是没用的,咱们还得帮衬起来。” “我知道一户人家家里兄弟两个都是小刀会的人,我可以作证,谁敢去衙门报官?” 顷刻间被那汉子煽动,加上有托发力,很快竟有人敢出来举报了。 汉子大喜道:“街上就有皇城司的禁卫军巡逻,就直接跟他们说便是,不用怕,我等街坊必为你撑腰。” 当下在众人鼓噪下,那个鼓起勇气要举报的人真的去举报了。 而这样的事情在汴梁到处都在发生。 赵骏买下了印刷坊,大量印刷官府公告,并且开封府唱红脸,言明只诛首恶,其余轻犯只要自首,并且积极举报,提供线索,就会从轻处罚,甚至还有奖赏。 皇城司则是唱白脸,说只要抓住无忧洞和鬼樊楼等黑恶势力的人,就一定会从重处置。 而且还会在几天之后,大量处死这些黑帮人员,震慑宵小。 结果就是这几天有不少城内大大小小黑帮份子去开封府自首,即便是没自首,也摄于皇城司的威慑而纷纷逃遁地下,城里的治安好了许多。 又过了两天,范仲淹和赵骏继续下一步计划,开始策划地下势力的“反击”,晚上派人去撕毁官府告示,贴上“地下势力”的告示,营造一种谁敢去举报,就等着被灭门的威胁。 于是汴梁百姓很快就被笼罩在一种地下势力要卷土重来的恐慌情绪当中。 此时皇城司再派出潜伏于民间的探案察子,让这些人在街头巷尾四处挑事,就更加激发了百姓的惊惧情绪。 这个时候只需要一个催化剂,比如皇城司的察子到处宣扬没有无忧洞、鬼樊楼的日子,才是好日子。激起百姓的愤慨,让他们心中有了怒气,让他们有了去举报的想法。 基本上到了这个地步,事就办了七成。 然后皇城司在几天之后,公开砍了大量无忧洞和鬼樊楼犯人的脑袋,看到这些人也会死,顷刻间百姓们心中的怒意就会化为动力,从而纷纷踊跃举报。 整个过程,就像是张牧之办了黄四郎一样,发银子,发枪,勾起百姓心中的怒火,最后再砍了假黄四郎,瞬间点爆火药桶。 此时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人自然不知道赵骏和范仲淹设下了这样的计谋。 他们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干,为什么地上会突然出现那么多挑衅官府和百姓的告示呢? 令人费解。 鬼樊楼的左掌鞭把情况报告给了楼主,楼主也不明白官府到底想做什么,便吩咐下去静观其变。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汴梁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察子们四处挑拨民愤。 已经出现了有人不断举报的苗头。 虽然还未出现大规模举报,但藏在民间的黑恶势力,能够感觉到不对劲。 新宋门内大街,位于汴河东水门南角门子坊区,这里是汴河分支西汴河所在,汴河在内城御街州桥一带就一分为二,淌出两条水渠。 西汴河流量相对少一点,但每日漕运依旧不断,临街坊市里,清晨时分,天还未亮,三个身影从外面回到了家。 为首的这人约四十上下,膀大腰圆,面目凶悍。但此时却如过街老鼠般,昼伏夜出,不敢招摇。 因为他明面上的身份是斧头社的老大,暗地里身份则是无忧洞一处分会会长。 这些日子开封府和皇城司封了一样抓捕城内的黑帮成员,但凡收保护费、打砸商铺、欺压民众,有黑社会属性的社团、帮会,都遭到了清洗。 一时间很多黑社会成员都不得不隐藏起来,有些转入地下,还有些较为隐蔽地藏在地上,负责打探消息和为地下输送物资。 如今这斧头社老大,外号叫混江龙的李三郎手下被抓了不少,加上逃的逃散的散,身边基本上只有小猫几只。
回到家之后,剩余的几个人就凑了过来,七嘴八舌问道:“大兄,怎么样了?” “皇城司和开封府那些人还在到处抓我们吗?” “现在我们连门都不敢出了。” “想起当初咱们兄弟威风,现在却虎落平阳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院子里聚集了八个人,由于开封府现在正在悬赏,李三郎怕手下兄弟出卖他,所以物资都是亲自去采购。 他把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道:“直娘贼的,这赵骏是真不给咱们留活路,各个坊市、街区,到处都有人巡逻,这些吃食还是我从夜市里买来的。” “大兄,感觉不对啊。” 其中一个跟着他出去的兄弟皱眉道:“咱们昨天去夜市的时候,有些认出我们的街坊看着我们指指点点,他们会不会去官府检举咱们?” “呸。” 李三郎冷笑了一声道:“给他们几个胆,那些人我也认得他们,平日里见了我们都跟孙子似的,去官府检举咱们?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众人一想也是。 他们斧头社成员上百来号人,控制了好几条街,老大还是无忧洞的人。 周围街坊邻居虽然常年被他们欺压,但也正是如此更知道他们的威风,要是去官府举报,就不怕他们事后报复吗? 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兄,六郎他们今天就要被皇城司的人处决了,就在东街,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有人哀伤说道:“要不要过去再看他们最后一眼?” 李三郎脸上就抽搐起来。 汴梁黑帮人数数万,最近这段时间官府抓了好几千人。 被开封府抓到还好,只是免不了皮肉之苦和牢狱之灾,被皇城司抓到那就惨了。 一旦被他们查到手底下犯有人命、绑架、拐卖妇女儿童等重罪,直接宣判死刑,这次皇城司处决一批犯人,竟多达二百余众。 并且今天中午就要在东街外城处死。 六郎是他的一个得力手下,帮他拐过十几个女子,一朝不慎被叛徒出卖,让皇城司给一锅端,处决名单里就有他和另外两个兄弟。 “去。” 李三郎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去送六郎他们最后一程吧。” 上午时分,李三郎等人吃了早餐,稍微休息了一下,到午时初的时候就乔装打扮了一下便出门去了。 此刻外城东街靠近新宋门的方向已是人山人海。 处决的地点选在城外。 汴梁的城外并不是荒山野岭,而是一片类似于城镇一样的地方。 整个汴梁外城已经构建出了封建时代的城市规模,城外则依旧有人居住,犹如后世城市边缘的城中村。 成千上万的汴梁百姓蜂拥到了城外去看热闹。 汴河岸,北面不到百米便是柳永作词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沿岸的杨柳枝叶发黄,随风轻摆,青草也是一片枯色。 两岸聚集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周围有亭舍、棚户、木屋,家家户户都出来,眺望着这边的情况。 而在大路中央,一架架囚车关押着大量犯人缓缓出城。 左右两侧都是武装到牙齿的皇城司禁卫军在旁边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地,戒备森严。 出了外城约一里处,便到了法场上,那是片空旷的草地,皇城司在这里搭建了一些临时帐篷设施,又做高台,圈出一块约两三亩的空地。 空地外用拒马围起来,士兵们守在拒马后面,禁止一切人员入法场。外面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看热闹的汴梁市民。 差不多到晌午时分,囚车上的犯人被捆绑着,戴着脚镣押下了车,一个个背上都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满了罪名,每个人都被两名士兵押着,站在高台下。 这次主斩官是新上任的皇城司副使高继敏,此人是宋初大将高琼的十三子,原是内殿承制,在王世隆被开除后,由曹修举荐进了皇城司。 随着高继敏拍了一下惊堂木,皇城司押司陈忠拿着个大喇叭走上了台,叉着腰大喊道:“肃静!肃静!肃静!” 场外原本嘈杂的声音就慢慢平息下来。 陈忠高喊道:“大宋立国七十余年,汴梁城中,天子脚下,帮会横行。他们欺压良善,为祸地方,让汴梁很多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黑社帮会,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诸位汴梁百姓们想想,你拖家带口,来汴梁讨生活,好不容易发了月禄,手里有几贯钱,想给妻儿安置点衣物,却突然被这些帮会份子抢了,落得身无分文。” “所以没有这些黑社帮会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官家得知城中帮匪肆掠,忧心忡忡,特令皇城司及开封府,抓捕城内作奸犯科之众,以正视听。赵知院亲自下令,斩首重犯,明正典刑!” “望诸位汴梁百姓,踊跃检举。若是发现匪徒,千万不要害怕,向就近皇城司或者开封府衙役检举,若发现匪首,有重赏!” 说完之后,陈忠下了台。 那高继敏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类型,等他说完之后,扔出红签,冷声道:“斩!” “斩!” 禁卫军们纷纷高喊。 顷刻间下面的犯人们顿时吓尿了裤子。 很多人都瘫软在地上,被禁卫军士兵几乎是强行架到高台上。 接着四周拒马边上,就数十名文职人员,手里拿着公文,当众向百姓们宣读死刑犯们的罪状。 赵骏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皇城司抓了两三千人了,目前审判后直接不经过大理寺、刑部审核的死刑犯约二百多人,都是重罪。 其中就包括当初赵骏遇到的那些人贩子,还有那个国字脸的衙役,都没得跑。 随着每念一个人的罪状,上面就轮番砍头,下面的百姓们就爆发出一阵惊呼声音,也有咬牙切齿,拍手称快着。 这里很多过来的人都是被黑帮份子欺压的百姓,今日见到这一幕,知道官府是在动真格的了,顿时情绪沸腾起来,周围百姓竟是山呼海啸一样高喊。 李三郎他们此刻就夹在人群当中,他们并没有在意周围百姓们的情绪变化,只是目光忌惮地扫了眼附近的皇城司禁卫军,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的情况。 对于陈忠的话,他们也当耳边风。 因为他们是黑帮份子,只会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立场上天然相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有严厉的法律告诉你,一旦你继续为非作歹,那么官府必将严惩。 所以他们不会去听,也懒得听,只是看着场上被杀的兄弟,眼眸中流露出哀伤的表情。 “六郎!” 李三郎一直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砍下了脑袋,站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兄,走吧。” “唉。” 李三郎叹了口气,扭过头离开。 几个人从人群往外钻。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挤着挤着,竟差点摔倒。 有人不小心推了一下李三郎,令他踉跄了两步,凶悍性子不改,回头怒斥道:“直娘贼,你想死吗?” 可他回头一看,才忽然看到一个惊愕的眼神正盯着他,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李三郎眉头皱了一下,不想节外生枝,便扭过头准备离开。 人群当中,突然身后的人发出凄厉的呐喊:“禁卫军,我要检举,这人是斧头社的大档头,他还是无忧洞的人,快抓住他,活剐了他!” 这声惊叫让李三郎顿时惶恐了起来。 因为他终于想了那个人是谁。 是原来南街的一个卖布的小老板,姓王,王老板先是经营了摊贩,后来赚了点小钱竟买下了个铺面。 见到对方赚了钱,李三郎于是设计跟王老板赌博,把对方弄得倾家荡产,还欠了他一百八十多贯利钱,没钱还的时候,他带着人把王老板的妻女抢走,卖去了勾栏。 他到现在还记得王老板被他打断腿,去报开封府,开封府的衙役来后却跟他称兄道弟时悲愤的眼神。 那时他就在哈哈大笑,告诉对方,你不过是一头羊。 一头养肥了就宰的肥羊。 你能拿我怎么样? 什么时候羊也能咬死人了? 现在他忽然觉得。 原来。 羊要是不怕死,也有咬死人的一天。 第一百三十章 大宋不缺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章大宋不缺官九月底,政制院内,赵骏正在桌案上看着公文。 统计司已经建成了。 现在天下闲官散官多的是,想抽调人手还是简单。 政制院发下了最高文件指示,任何部门,任何单位,必须在年底前把所有数据交给统计司。 并且统计司要求调查各部门数据的时候,不允许以任何理由拖延、妨碍,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必定严惩不贷。 新上任的统计司知司便是那位吴育,此人虽然才三十三岁,但十多岁就中了进士,史料记载他“少奇颖博学,中进士”,而且又考了制科。 宋代的制科含金量以贤良方正科最高,堪比进士。而科举当中最高含金量是先中进士,再考中贤良方正科。《宋史》说:自宋初以来,制策入三等,惟吴育与苏轼而已。 所以由于他既是进士出身,又考了制科,含金量蹭蹭涨,升官速度也很快。 历任大理寺评事、大理寺寺丞、地方县令、湖州通判等,现在是从五品太常礼院,历史上四十岁就是枢密副使,四十一岁为参知政事,可以说能力极为出众。 如今只是担任太常礼院这样的闲散官职,便是当初在河南担任襄城知县时,被当时的御史刘元瑜诬陷,这才没有上位。 否则以他在地方上出色的政绩,就绝对不是去太常寺这样没实权的部门,而是三司衙门。 原本吴育是没资格上朝的,但八月不是科举吗? 十月份就要出成绩,所以最近太常寺以及礼部负责科举的官员都要上朝汇报情况。 赵骏在朝上虽然被吴育反对,但他看官员名单和资料,看中了对方的政绩以及比较刚直严肃的性格,就调到了统计司来。 这种人在统计司,才能够把数据统计好,让赵骏把目前大宋的情况摸清楚。 此时赵骏正在看三司户部送上来的数据。 户部有左右二曹,左曹设户口案、税赋案、农田案、检法案、知杂案;右曹设有常平案、免役案、坑场案、检法案、知杂案。 也就是左曹主管人口、赋税、田地、司法、杂务。右曹管仓储、赈灾、徭役、市场、司法、杂务等等。 这意味着人口和土地目前都是晏殊所在的户部管,所以资料送上来的也最快最全。 只是他看的数据却是真宗天禧五年的数据,十多年前的东西了。 记载户口是一千零二十九万六千五百六十五户,壮年男丁有两千六百二十零五千四百四十一人,其余老幼妇孺加起来,总人口超过六千万。 如今十多年过去,想来人口可能已经到了七千万,难怪到了宋徽宗时期,宋朝的人口就已经到了1.1亿,增长速度非常快。 然而看到土地统计就让人头大,十多年前统计失地流民达到了三百多万户,也就是接近30%的人口没有土地。 历史上这一数字到王安石变法时期,经过他的统计达到了35%以上,可见土地兼并多严重。 一千多万人口要么流入城市进行手工制造业,要么造反,最终被纳入厢军和禁军体系,造成了北宋严重的冗兵问题。 也难怪宋朝手工业以及商业发达,这么多人口从事这个行业,又怎么可能不发达得起来呢? 看着这些数据,赵骏脸色不太好看。 旁边吕夷简见到他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土地兼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难怪王安石要变法,一千多万人,接近两千万人没有土地,贫富差距这么大,这是一颗定时炸弹。” 赵骏摇摇头。 其余人就凑了过来,范仲淹上午在政制院当政,便马上接茬道:“那是不是庆历新政的同时还得王安石变法?” 吕夷简和王曾等人就瞪了他一眼,开玩笑,一个庆历新政就闹得够呛了,再来个王安石变法? 你老范是要把大宋折腾死是吧。 “我在想一个问题。” 赵骏挠挠头,面露难色。 “什么问题?” 王曾问。 赵骏沉吟道:“现在的问题是,北宋是有能力进行资本萌芽,从而催生出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其实需要土地兼并来解放更多的劳动力,进厂提高生产力。第一次工业革命主要是矿产以及纺织业,飞梭、珍妮纺纱机和蒸汽机原理我都懂,高中历史上的东西。” “纺纱用的原料是羊毛或者棉花,我们国家绵羊历史悠久,棉花从南北朝就传入。在宋末元初,棉花大量传入内地;在明朝初期的时候,朱元璋用强制的方法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棉花。所以纺织业不是什么问题。” “而矿产资源的话,将来把煤矿和铁矿之间修筑运河,建立工业城市,先用蒸汽机做采矿工具,再慢慢用于工厂,建造蒸汽机器、车床之类,慢慢发展到蒸汽机时代,相信在五十年内能够达成。” “但这些东西的开展前提是先击败辽国和西夏,奠定基础,然后在五十年内将这些东西铺开。再用剩下的五十年辐射到整个东亚地区,完成我最开始设想的东亚一极的霸主地位。” “也就是说,现在人力资源不缺。但工业革命至少得几十年后才能完成,目前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口。要是不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大量百姓生活会很艰难。” “要是解决了土地兼并问题,那么几十年后又需要那么多劳动力。说不好我们才刚解决土地兼并,就迎来工业革命,那就本末倒置了呀。” 说完之后,赵骏就觉得头更痛了。 解决土地兼并吧。 你几十年后要进行工业革命,正需要大量劳动力。
不解决土地兼并吧。 现在又有大量失地流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所以他发现现在的情况居然很尴尬。 “那就暂时不解决。” 吕夷简说道:“你不是说过吗?大宋即便不解决这些问题,还有九十年国祚,说明未来即便土地兼并问题得不到解决,至少不会影响国家大体形势。” 赵骏瞥了他一眼道:“所以百姓生活困难,贫民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是问题,伱觉得你很光荣?” 吕夷简被这么一怼,没好气道:“老夫那不是为了以后工业革命吗?” “那也是未来的事情,眼下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范仲淹跟赵骏站在一边,坚定道:“每一个时期有每一个时期的问题,远见很重要,但当下同样重要。不能因为长远,而放弃了现在。” “是了!” 赵骏被他提醒,便顿时醒悟过来,认真说道:“我既然是为了汉人百姓,就不能改初心。以后遇到问题再解决就是,而且将来兴许已经找到了更多高产农作物,或者利用东南亚解决了粮食问题,只要粮食足够,工业革命就更容易吸引劳动人口。” 吕夷简与王曾王随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但这也没什么办法。 他们既然选择了妥协,就与赵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不能和他违背以及对抗下去。 否则要是继续担任着保守利益集团的角色,官家难保会因为大宋灭亡的危机而对士大夫阶级痛下杀手,所以有的时候为了保存他们自己的利益,该退让还是退让。 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翻阅了资料,到下午时分,皇城司新任指挥使周辛急匆匆过来,周辛原本是个押班,担任赵骏护院,但因为皇城司禁军指挥使被腐蚀严重,处理了六个,急缺中层军官,就把周辛提了上来,成为得力助手。 他来到赵骏身边,低声说道:“知司,二百余名犯人已经全部处决,百姓拍手称快,甚至现成竟藏有数十名黑恶社团人员,被百姓们检举,当场擒拿抓获,还抓到了一个无忧洞分会的会长,叫李三郎。” “嗯。” 赵骏点点头道:“做得很好,让下面的人好好招呼一下这厮,继续深挖,务必要把那些人从地面上剪除干净。” “我们还从李三郎的住处抓到了数名犯人,此人的后院连着西汴河,有条暗渠可以下去。” “先把入口封锁起来。” “是。” 周辛应了一声,随后离去。 赵骏眯起眼睛。 无忧洞和鬼樊楼的总部其实他已经知道在哪了。 但他没有贸然派人下去。 一是下面危机四伏,人家熟悉地形,到处都有埋伏。 二来即便冲杀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捣毁对方的总部,只要没把所有人抓住,都不能彻底摧毁。 因为下面的通道实在太多了。 光入口就有上百个,分布于汴梁各个河渠,甚至还有很多私人开挖的入口,进出通道不胜枚举。 一旦强行闯入,人家作鸟兽散,或藏于地底深处,或从隐蔽出口跑出汴梁,官府又不可能常年派军队驻扎在下面,等风声一过,又继续回来。 所以至少现在彻底清除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能先把地面上的弄干净,寻找到所有的出入口,又让卧底把内部环境摸清楚,绘制出清晰的舆图,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下雨涨洪,他们难以跑出的时候,把找到的出入口全部堵住,最后学关羽乘船猛攻,才能彻底解决祸患。 现在汴梁百姓的怒已经被勾了起来,接下来只要等继续发酵,头一版的报纸估计也快出炉,他打算亲自撰写文章,以无忧洞、鬼樊楼以及其余黑帮在地面上的覆灭为主要新闻,让报纸在汴梁一炮而红! “知院!”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政制院的官员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堆公文。 看到这一幕,赵骏放下手中的文件说道:“什么事。” “这是三司盐铁司的计数统畴。” 那官吏说着,后面还有十多名吏员,手里都抱着大堆文件。 赵骏皱眉道:“怎么这么多?不是让他们统计吗?” 那官员说道:“盐铁司说他们人手不足,目前正为西北军事打造军器,且茶法改制,铁盐亦多生变故,因而只能让我们自行计数。” “呵呵。” 赵骏冷笑了一声道:“要是缺人,就直接上报到政制院,我给他们增派人手就是了。大宋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官,现在还有几千上万官员只有闲职没有差遣。告诉他们,发回重新统计,限他们后天之内做好,不然他们整个盐铁司的人,都给我滚蛋!” “是。” 这官员最近这段时间也见识到赵骏的雷厉风行,不敢怠慢,只好让人抱着大量公文重新给盐铁司送了回去。 赵骏则看着官员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起来。 什么意思? 盐铁司这是要造反吗? 他并没有下达什么政令,而是要求各个部门把分内的数据统计好。 这本身就不是什么难以执行的任务,而是基本要求。 结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推辞什么年底事务繁忙,司里人手不足。 呵呵。 要是人手不足,没关系。 那就换一批。 大宋缺钱缺一切,就是不缺官! 第一百三十一章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一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盐铁司的行为很不对劲,但赵骏并没有立即对他们下手,而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如果他是一名杀性比较大的开国皇帝,或者造反成功,拿到了大宋的权柄,那么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可以肆意妄为,说罢免就罢免,甚至说杀就杀。 但如今他在不喜欢大宋的情况下,却最终迎来了皇帝与一部分的士大夫妥协,愿意做出让步,那么自然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其实主要也是时局不一样,开国皇帝权威很重,即便杀了士大夫阶级,整个士大夫也只能匍匐在他脚下。 如今处于王朝前中期,权力机构渐渐固定,诞生了很多墨守成规的潜规则,要想强行打破这些潜规则不太容易,可能会招来整个官僚士大夫阶级的反对。 虽然赵骏不怕这样的情况,但很多事情必须要做到明面上过得去。要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那未免显得太无情了些。 这对于一名要改革的上位者来说不是很有利,会让下层感到恐惧,从而影响到改革的推进。 所以奖罚分明很重要。 必须要树立一个绝对公平的上位者形象,你第一次犯错可以原谅。 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给你机会,依旧如此的话,那么就有理由动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否则不能服众。 命令下去,东西都发回盐铁司,赵骏也没有在意,而是又命人去夏竦主管的度支司,勒令夏竦在明天之前把度支司的数据交上来。 中午时分,忙碌了一个上午的赵骏出了政制院,一路来到枢密院,进入厅内,沿途各级官员看到他纷纷行礼。 他微微点头,迎面走来了枢密副使王德用,王德用稍微恭敬一些,拱手道:“见过知院!” “王副使。” 对于这个军人出身,跟狄青一样以军功担任枢密副使的将军赵骏还是很尊重,拱手回了一礼,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便随口说道:“西夏常年挑衅,可能发生战事,你要做好准备。” 王德用当时就一愣,连忙追问道:“知院,莫不是打算派老夫前往西北?” “嗯。” 赵骏点点头道:“我也给伱透个底,赵元昊要建国的事情喧嚣尘上,他自己也多次知会我大宋,这是大宋不能容忍的事情,战事一开,就要拜托老将军了。” 王德用大喜不已,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只是不断抱拳,情绪激动地已经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些年大宋很多人都知道西北可能要打仗了。 之前说过,李元昊在建国之前做了很多准备,比如多次知会大宋说自己要建国。 并且攻打周边回鹘、吐蕃、诸羌,与辽国联姻,又仿照宋朝建立政治、军事制度,创立西夏文字、服饰、礼乐,升兴州为兴庆府,定都城等等。 甚至还不断在宋朝西北的边境挑衅、掠夺、打草谷、派卧底之类,一步一步试探宋朝的底线,摸清楚宋朝的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大宋朝廷内部也不乏有要出兵西夏的声音,只是赵祯和其他士大夫都比较怂,一直到李元昊发现大宋就是一个纸老虎,决定正式建国的时候,都只是言语上口头谴责。 这也导致李元昊觉得大宋软弱可欺,立国没多久就发动三次战役,连续击败宋朝,奠定了他西夏帝国的首战权威,之后又打败辽国,至此便开始三国鼎立。 所以很多人都清楚与李元昊之间的战斗不可避免。 王德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历史上就向赵祯请求前往西北戍边,防备西夏。 可惜的是宋朝不管是皇帝还是士大夫,防武人可比防西夏辽国严峻得多,因而面对王德用的请求,根本不同意。 最终让老头遗憾而死,跟狄青一样,充满了憋屈。 如今狄青还未成长起来,西北战事虽然已经钦定范仲淹为主帅,但主帅之下必须要有大将,王德用显然就是一名好大将。 虽然在事情未定之前,尽量少给别人下承诺,可他跟赵祯不同,怎么可能有大将却弃而不用? 所以既然今日恰好见到了老头,那就顺便跟他提一句,也是为了让王德用早点研究好西北形势,在与西夏之间的交战当中,寻找到破敌的先机。 见老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赵骏左右看看,周围还是没人来,便低声对他说道:“副使可以去找范仲淹,我准备来年让范仲淹主政西北,到时候我会派你去搭档,你们二人先摸清楚西北形势,再做计较。” “是是是,多谢知院。” 王德用兴奋地脸上喜形于色,他在枢密院跟泥塑的一样,文人嫌弃他粗鄙,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如今新上任的政制院知院竟如此赏识他,让他感动万分。 最主要的还是宋朝武人太憋屈,前有王德用,后有狄青、岳飞。老头子前半生打了一辈子仗,后半生明明还可以接着他,皇帝和士大夫却忌惮他在军队里威望高,而不敢让他去前线,这实在是令人遗憾。 如今似能达成夙愿,让老头自是激动莫名。 赵骏又叮嘱道:“此事不要告诉他人,赵元昊在汴梁有细作,你知道就好,即便去找范仲淹,也只要告诉他是我派你去的,他自然知道,会告诉你一些情况。” “是是。” 王德用连连点头。 “嗯。” 赵骏就拱手说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其余就拜托副使了。” “恭送知院。” 老头态度愈发恭敬。 虽然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赵骏的承诺不一定能兑现。 毕竟他真要被派往西北,朝内忌惮他的士大夫们肯定不会放过机会,弹劾怕是一日比一日多。 就像这两年有人竟然因为他长相奇特,说他有叛逆之相,弹劾他可能造反一样。 士大夫们为了打压武人,做出什么离谱奇葩的事情,他都不奇怪。 但有希望,总比常年处于绝望中要强得多。 赵骏与王德用分别,穿过枢密院前庭,一路到了同知枢密院事李谘的公堂。 跟政事堂以及政制院主官们都在一个大堂里办公不同,他们是宰相需要一起商量着开会,所以没有单独院落。 但枢密院象征意义更大,没有兵权,主要管的事情也是军事后勤为主,因此主官都比较空闲。 不然李谘一个主管军事的枢密院同知,也不至于被派往搞茶法改革。 当赵骏踏入李谘的官邸时,他正在与一名官吏聊天。 见到赵骏进来,二人连忙起身道:“知院。” “嗯。” 赵骏说道:“李相,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 “你先去吧。” 李谘就摆摆手,示意那名官员先离开。 那名官员就向李谘和赵骏分别拱拱手,随后退去。 等他走后,李谘捂着嘴咳嗽了两句道:“知院请坐,来人。” 门外侍从进来。 “泡茶。”
他吩咐了一句,又咳嗽两声。 其实刚进门之前赵骏就听到了咳嗽,见到李谘脸色苍白,不由得皱眉道:“李相,身体如何了?” “老毛病了,官家让御医看过,久劳成疾,怕是活不了两年。” 李谘叹了口气。 他最近身体一直觉得不适,偶尔甚至咳出血来,大夫看过了,也一直在吃药,却是不见好。 赵骏想了想,问道:“有什么症状吗?” “时常咳嗽。” 李谘捂嘴说道:“御医说是肺疾。” “这样啊。” 赵骏便招来侍从,让他去皇城司那边传个信,拿两颗阿莫西林过来。 阿莫西林不是万能药,李谘若得的是癌症、心脑血管以及其它非细菌感染类的病,那就没什么办法了。 不过如果只是肺部感染,如肺炎、支气管炎、伤寒、呼吸道感染之类的病,便还有得救。 主要也是他带的都是常见药,连阿司匹林都没有,对心脑血管自然没办法。 趁着人拿药的功夫,赵骏坐到了李谘下首旁边的椅子上。 这里是李谘的官邸,他不可能喧宾夺主。 等他坐下后,李谘才问道:“知院找我是有何事啊?” “是关于茶法以及榷卖一些意见。” 赵骏说道:“如今茶、盐等皆官营,但官营腐败,产出的茶叶、食盐都质量低下,百姓更愿意找私人茶盐商贩购买,对官营极为不利。” “嗯。” 李谘又咳嗽了两声,随后说道:“此事我也已经与官家商讨过,意图改制官营茶叶这等不利局面,甚至还找了一名大茶商,与其作价商股,共谋合营。可老夫这身体,却是每况日下。” 他说的那名大茶商就是田昌,本来官营改革的事情不用赵骏说,朝廷内就已经有了声音。 比如欧阳修去年就上书说过官营榷卖的危害,后来经过一些朝臣的努力,赵祯下令官营改革,于是让欧阳修写《通商茶法诏》,以官方政令解除茶叶专卖,实行通商。 可惜的是这《通商茶法诏》损害了大量豪商富贾的利益,他们勾结一些官吏激烈反对。最后,朝廷内外反对声音不止,甚至连起草通商茶法诏的欧阳修与刘敞等也分别上疏,提出通商一利五害之说,以至该通商茶法为朝廷所废止。 而作为茶法改革的枢相,李谘自然也深知榷卖的危害,想要进行改革。可惜的是他身体却不太行,本来已经与那田昌说好,将来会与他一起构筑国营企业,却因为身体不行,而一直没有进行,引为遗憾。 赵骏见他身体有恙,关心道:“李相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我已经让人拿了药过来,待会李相就服下试试。这药对于一些病有奇效,一两颗估计就能痊愈,但若是别的病就无法了。” “呵呵。” 李谘笑了笑道:“老夫已近耳顺之年,对生死倒也能看得开,能为朝廷效力,这把老骨头便是死了也无妨。”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李相要想为朝廷做出更多的贡献,就更应该关注身体。” 赵骏想了想道:“这样,以后李相就不用每天上早朝,也无需来枢密院上值。我会请奏官家,暂时让李相在家中休养,若药有用,我再派人来送药。” 他原本是想来找李谘聊聊茶叶、食盐以及粮食改革的问题,但现在看到李谘这身体,想起历史上他没过多久就病死,就暂时熄灭了心思。 毕竟对方都病成这样了,还跟人家讨论国事,就太不近人情了些。 不管做任何事情,身体健康是第一,钱赚多赚少,事情做得怎么样,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 听到赵骏的话,李谘倒也不至于像王德用那么感动,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兴许没几年活头,看得开了许多,便说道:“有劳知院牵挂,茶法改制的事情本来就是知院提出的,知院若是想推行,我可以代为引荐那位茶商。” “嗯。” 赵骏点点头道:“这些日子李相先在家中休息,闲暇时候可以想想茶法、盐法、粮食等榷卖弊端。如今朝政内外,体制僵化,不通变革,以至于各类制度损害朝廷及百姓利益,我希望改变这也的局面,正李相这样的得力助手。” “能得知院赏识,老夫甚兴。” 李谘说了句场面话,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政制院知院,他的态度既不巴结,也不厌恶。 主要是赵骏之前提出来的很多东西都对他胃口。 茶法、交子铺,都是赵骏鼓捣,特别是与私人茶商一起合伙经营,是他原本就觉得官营制度问题多多,一直想做的事情。 如今有赵骏支持,也好了许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在这个时候皇城司冰井务的人把药拿了过来。 现在赵骏的药都存在冰窟里,用一粒少一粒,原本赵祯也是想给李谘赐药的,但介于谁也不知道李谘具体得的什么病,因此也不敢乱用药。 赵骏虽然不是医生,但久病成医,感觉李谘的病状可能跟伤寒肺病之类相似,就先试试,万一有效果呢? 李谘见到那两颗药造型独特,也不知道外壳是什么做的,竟然薄似蝉翼,十分惊奇。 赵骏接过药道:“这药可以治疗常见的肺病,李相以前没吃过这种药,应该没有耐药性,今天先吃一颗,明天再吃一颗,如果见效快,效果好,但还有症状的话,后天再吃一颗就好。” “谢知院。” 李谘也没有拒绝,实在是每天咳得难受,有药吃总比没药吃强。 当下他就着茶水吃了一粒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见效快,脸色居然略微潮红了一些,也没有咳嗽了,让他啧啧称奇。 见李谘吃了药,赵骏也没多打扰,希望对方身体快好起来。 目前整个士大夫阶级对他敌视得比较多,像李谘这样能力出众,又不敌视他的人很少,他可不希望未来在改革的时候没有人帮他。 当下也没有继续打扰,告辞离开。 这章其实不是有感而发,是本来就准备写,救李谘一命,然后准备改制茶叶、盐铁和粮食制度,恰好赶上了。 七月大佬我并不认识他,但对于他的病逝我充满悲伤和遗憾。 因为写网文就是这样,大大小小的疾病缠身,感同身受。 书里主角带那么多药,对这些药那么熟悉,就是我本人亲历。没写网文之前,身体很好,写网文后,什么病都来了。 毕竟每天坐在电脑前,不运动也不敢去医院看看,天天都得写,三百六十天全年无休,害怕断更,用身体和青春换钱,是个人都遭不住。 最近又变天了,这两天我自己也头晕目眩,状态不是很好,右手食指也很疼,只能说希望大家都注意身体,该休息还是要多休息,有不舒服就一定要去医院看看。至于我们这些写网文的,就实在没办法,希望老天爷眷顾,少一些疾病吧。 祝大家身体健康,切莫操劳,万事如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报纸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二章报纸赵骏从枢密院出来之后,看了看时间,才中午十二点。 他现在每天的行程是凌晨三点半起床,四点上早朝,上完早朝之后就去政制院,一直工作到十一点钟。 然后到下午两点左右去给孩子们上课,上到五点,再去后苑和皇帝宰相们谈到七八点,回家用电脑搞会工作统计,九点前睡觉。 一天大概睡六七个小时,中午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幸好现在年轻有活力,不至于觉得疲惫,不然怕是要累垮。 难怪古代都说当宰相累,他现在的权势已经比宰相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天看着各地公文,脑壳经常是晕乎乎的。 相比之下赵祯就轻松许多。 清晨上早朝,然后看劄子,下午听听课,或者在后苑逛逛。 不过他也不是每天都没事干,赵祯除了要全看劄子,处理政务以外,同样要上课。 历史上吕夷简、王曾都是他的帝师。 其余天章阁、龙图阁那些学士也都要为他上课,讲的都是儒家知识。 所以历史上当皇帝的老师升官就特别快,最典型的是明朝朱允炆的几个老师,朱允炆刚登基就直接参与国事,密谋削藩,然后凉凉。 但现在赵骏来了后,赵祯上完早朝,上午就在崇政殿看劄子,下午会去后苑旁听赵骏讲课,或者去做点别的事,晚上七点前都是在听赵骏谈各方面的事情,一天的时间也相当充实。 此时离下午上课还两个小时,赵骏可以去午休一段时间,不过他想起了昨天撰的文,便出发前往外城。由于时间比较紧张,他让人准备了马车过去。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他就抵达了小横桥的桥北坊印刷厂门口,这个时候的印刷坊正在热火朝天,工人来来往往做着工作。 一路进入印刷坊内,在外面院子里的樟树下,赵骏看到孟承起坐在石凳子上嘿嘿傻笑。 赵骏买下了整个印刷坊,按理来说已经跟孟承起无关。 但赵骏给的词他却喜欢的紧,便自告奋勇地在印刷坊帮忙,此刻他手里还握着赵骏的手稿,陶醉其中,不时拍案道:“好词,好词!” “孟东家要是喜欢,拿回去慢慢看就是了,何必每天都来印刷坊帮我盯着呢?” 赵骏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孟承起抬起头见到他,连忙起身说道:“赵公子来了。” “嗯。” 赵骏点点头道:“过来看看印刷得怎么样了?” 孟承起便说道:“赵公子财大气粗,让全城的砖瓦铺烤制活字,现在活字已经买下了一万多个,要印刷这邸报倒是不难,难的是公子确定要用竹纸吗?” “嗯。” 赵骏说道:“麻纸皮纸各有优劣,若印刷的话,还是皮纸更好一点,其中又以高丽纸为最。可惜麻纸略微粗糙,皮纸太贵,便以竹纸最佳。” 孟承起摇摇头道:“可是竹纸还是很贵。” “这是因为目前竹纸的造纸工艺还未推广,等以后推广之后就会好很多了。” 赵骏说道。 从战国时期就有纸,东汉蔡伦改进造纸术,以麻为原材料,造了麻纸。 但麻纸表皮粗糙,且沾水就黏在一起,又容易破,不适合报纸这样印刷工业。至于后世报纸专用的新闻纸,是以化学材料造成,以目前的工业水平肯定做不到。 而皮纸比较不错,表面光滑也有韧性,遇水没那么容易破。可成本非常高,因为皮纸多是用树皮制成,价格昂贵。 如高丽纸就是从宋朝传入,用的是朝鲜那边一种独有的桑树树皮,此纸白洁如玉,光泽如一,酷似蚕茧,多用做书皮纸,是非常少见的好纸。 可惜用做报纸的话,成本还是太高。 因为报纸要面向普罗大众,就必须要压低成本,对外售出的时候价格低廉,才能吸引百姓观看,不然的话跟朝廷邸报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选来选去,就选了宋代江浙地区新出现的竹纸,这纸叫连史纸,是五代十国后汉时期发明,色洁白,面光滑,背稍涩,没有草棍、毛屑粘附,是用于制作书籍的上好材料。 但这东西到明清时期才广为普及,因此虽然竹纸造纸成本比较低,可由于主要流行于江浙地区,传入北方比较少,导致成本还是比麻纸要高一些。 听到赵骏的话,孟承起就只好说道:“前期的投入还是太大,做这东西,真的能有人买吗?” “只要消息是市井想看的,自然有人买。” 赵骏笑了笑。 “赵公子真是大手笔。” 孟承起竖起大拇指,说道:“光买下印刷坊就是数千贯,又要花大价钱做活字,还要买竹纸,每份成本怕是得30文以上了吧。” “不能这么算。”
赵骏摇摇头道:“印刷坊是固定投入,真正的成本是纸张、油墨和印刷投入,这竹下纸5文钱一张,成本约10文钱,卖的话,我打算卖12文钱,略贵了些,但稍微富裕点的百姓买得起,也只有他们识字。” 宋代苏舜钦卖废纸案有过记载,当时三省纸每张价值20文,新管纸每张10文钱,竹下纸每张5文钱。但那是质量最好的官用纸,普通民间用的劣质大纸每张才0.115文。 报纸采用的连史纸在当时就叫竹下纸,也称为竹纸,成本确实比较高。不过报纸本身受众就不是码头苦力,而是那些有闲心去茶馆喝茶的人。 这些人俗称宋代的小康家庭,不是特别富裕,但家庭年收入在百贯以上者。也只有这些人识字,并且喜欢看诗词、,热衷于时局新闻,在市井里与别人聊天扯淡。 报纸的出现显然会丰富他们的日常生活,并且这部分人与底层打交道最多,他们是整个汴梁的大多数群体,往往接受到了新知识,很容易通过他们传播给底层民众,从而进行舆论、政治、军事方面引导。 所以在古代报纸没有出现,主要就是受众有限,成本较高。赵骏这前期投入基本就上万贯了,如果报纸不能一炮而红,在汴梁普及开来,以这每张接近10文的成本,怕是得亏死。 两个人说着就已经到了后院。 后院正忙碌着。 目前正在排版,工人们把大小不同的活字进行排列,打算印成宽约两尺,长约三尺的四开大字报。 赵骏过来看了一眼,第一版本的报纸就是他自己设计。 封面自然是最近汴梁最大的新闻——开封府和皇城司对黑恶势力重拳出击。 昨天他就派人将自己撰写的文章发了过来,今天已经排版,里面除了关于无忧洞、鬼樊楼以外,还有官府最新捣毁的其余黑社会团体新闻。 内容是介绍这些人怎么祸害百姓的,里面很多活生生的例子,然后就是鼓励百姓举报之类。 背面分为四个板块,有诗词区,花边新闻区,还有广告区以及区,只是广告区和区目前是空白,上面写的是诚招广告商以及欢迎投稿之类。 本身报纸这个东西需要时效性,但每天哪那么多新闻? 所以赵骏打算目前先开一期,看看市场效果,随后再邀请一些像欧阳修、范仲淹这样的人在报纸上撰写文章,先暂定七天一期,另外六天收集新闻,广而告之。 “嗯,做得不错。” 赵骏看到排版效果挺好,满意地点点头道:“等第一版本印出来,先送过来让我看看,等确定,没有地方要修改,就正式刊印。” 孟承起笑道:“虽说这印刷坊已经不是我的了,但冲着这诗词,我保证给赵公子办得漂亮。” “东家做事我放心。” 赵骏也笑了起来。 孟承起就开玩笑道:“现在我不是东家了,公子是东家,对了,公子住在哪里,我估摸着明天第一版就能印出来,到时候我给公子送过去。” “就送到皇城司吧。” 赵骏随口道。 “皇城司?” 孟承起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道:“是东华门的皇城司吗?” 现在皇城司已经在城北和城南开了两家分店,一个北镇抚司一个南镇抚司,所以他才这么问。 赵骏点点头道:“是的。” “额” 孟承起就有点慌了,哆哆嗦嗦道:“这东华门是皇宫大门,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进得去?” “没事,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让送过来的就行。” 赵骏笑道:“对了孟东家,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今天跟李相见了一面,他身体不太好,我让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不用上值,到时候你直接去李相府邸找他聊聊,就说是我说的。” 孟承起就更慌了,不自觉低下了头,试探性问道:“不知道赵公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哦。” 赵骏想了想道:“上次只是告诉伱我叫赵汉龙,倒是忘了跟你说,我叫赵骏,字汉龙,目前是政制院知院兼皇城司知司。” 孟承起:“.” “好了。” 赵骏见印刷坊做得不错,就拍了拍孟承起肩膀道:“下午我还有点事,印刷坊的事情就麻烦给你了。” 孟承起勉强挤出个笑容,态度分明恭敬起来,低眉顺目道:“是是。” “那我就先走了。” 赵骏转过头离开,只留下孟承起在院中呆立。 这位大佬。 真的没有骗他。 说打算改革粮食制度,就要改革啊。 下午有点事,8点多才回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烧第一把火 第134章烧第一把火 翌日,早朝。 赵骏打着哈欠在朝堂上站着。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朝堂官员支持。 每日立在百官之首,那些反对者敢怒不敢言,御史们则暗地里调查赵骏的罪证。 只是如今一来赵骏尚未有什么动作,没有触及到这些人的利益。 二来官家和宰相都拥护他,坚决支持他执掌政制院。 在这种情况下反对者们也没有触他的霉头,平日里遇到,亦多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行个礼,做点表面功夫。 赵骏也懒得管这些人。 他是有一部分支持者的,也就是三相三参以及范仲淹那两派人,在朝堂上有人支持,就不怕没人做事。 所以这些人要是听话就行,要是不听话,那就怪不得他了。 很快早朝上完,朝例上赵骏也给李谘请了假,昨天他服药之后,真的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现在还是要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上午七点多钟,赵骏吃了早餐就到了政制院,盛度迎了上来,对他说道:“汉龙,交子司已经成立了,这是名单。” 赵骏接过名单审查,都是一些在地方当政时对经济颇有建树的官员,因为冗官现象严重,导致官场上经常没有实缺,所以很多有政绩的官员也会无所事事。 在这种情况下授予他们新的差遣显然是件避免人才浪费的好事。 看完了名单,赵骏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甚好,这件事情还需要盛相多费些功夫了。” “都是分内之事。” 盛度说道。 赵骏环顾四周,众人都已经上班,便说道:“开个会吧。” 吕夷简等人就起身来到会议室。 侍从已经泡好了茶,关上门,赵骏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同时谈起今天的会议主题。 “今年的任务是把数据统计好,明年年初就要对各个部门进行改制,如果没有外部干预的话,后年西夏就会进攻大宋,挑起宋夏战争。” 赵骏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在明年之内,将各个原本臃肿的部门进行拆解、分散,然后统一在政制院领导,各司其职。现在各个部门数据统计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约三成部门把数据统计了上来。” 吕夷简说道:“目前还在核查这些部门数据是否属实当中,预计在年底应该能把所有工作做完。” “嗯。” 赵骏环顾众人说道:“数据很重要,这是衡量国家是否在发展的重要标准。以后各个部门要标准化、常规化,不能拖延。之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进行整改,比如制定规章制度,确定考核标准等等,让吴育细心一些,他的统计工作影响的是整个国家的进程。” “嗯,这件事我会嘱托给他。” 王曾说道。 “今天早上范雍派人送了子,一月前西夏不满厮亲宋,被官家授予保顺军节度观察留后,又出兵进攻青塘,为厮所败。” 王随说道:“厮虽然击退了赵元昊,但也损失惨重,因此希望我们能支援他一些粮草辎重。” “厮还是不错,若非他的地盘人少地狭,可能是一代吐蕃雄主。” 赵骏想了想道:“他现在愿意臣服于大宋是因为他深知大宋不会侵吞他的地盘,而西夏会,所以才坚决联宋抗夏,未来如果西夏被消灭,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 众人看向他。 赵骏说道:“青藏高原是我们的领土,未来必须收回来。吐蕃人就是后世的藏人,也是华夏五十六个民族不可分割之一,辽、夏、吐蕃还有大理,宋朝领土至少要达到历代鼎盛时期!” “这野心倒是不小,但以如今我们的实力能够做到吗?” 吕夷简问。 “汉唐明能做到,宋为什么做不到?” 赵骏摇摇头道:“所以未来厮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但我们现在也确实需要扶持他牵制西夏,这样,粮草辎重可以,必须要用马匹换,我们可以积极开展互市,促进他的经济繁荣。” “汉龙,你将来不是说要收回吐蕃之地吗?”宋绶奇道:“又怎么要帮助厮发展其领地?” “我之前说的很多东西你们怎么老是忘了呢?” 赵骏恨铁不成钢道:“文化和经济入侵也是一种方式,当他们习惯于用我们的文字、语言、铜钱,用我们的度量标准,生活习性的时候,那么他们离成为我们还远吗?” “唔” 众人互相对视,渐渐对赵骏的很多话竟都有了感悟。 原来这才是同化。 当初他们希望赵骏加入官场,跟这样一个民族融合成一个国家比起来,确实是小儿科了些。 “火器局现在怎么样了?” 赵骏问。 这件事是蔡齐在处理,他说道:“原来的火器都是由军械监的广备攻城作负责处理,现在我已经把广备攻城作单独提了出来,成立火器司。” 赵骏说道:“现阶段火器研究想直接开始搞枪炮肯定是不行,硬件跟不上,容易炸膛。弄手榴弹吧,我到时候把详细方法告诉们,制作颗粒火药,大大增加手榴弹的威力。” 手榴弹在唐末其实就已经出现,宋真宗时期有个叫唐福的禁卫军队长就向宋真宗进献了一种叫火的火器,但这东西是用布和纸包着,里面藏着毒烟,当毒烟球用。 真正的手榴弹如果用比较好的黑火药,加上颗粒化处理,里面掺杂铁片之类的东西。扔出去后,在人群中将会造成巨大的伤害,对西夏的骑兵也有威慑。 所以赵骏现在并没有立即开始搞火枪和火炮,而是先做手榴弹,在即将到来的西夏和辽国战争当中,准备充足,抵御外敌,再慢慢内部升级。 “好。” 蔡齐说道:“曾公亮前几日丁忧结束,老夫已经召他入朝,那咱们政制院就签署诏书,授他火器司知司吧。” “嗯,曾公亮历史上写《武经总要》,是宋代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军火家、思想家,如果我给他指导方向,他能够专心火器研发的话,应该会让宋代火器科技大大提升。” 赵骏对蔡齐的行动能力很满意,现在政制院已经在慢慢构建框架,之后会逐渐将整个二府三司,以及其余部门,都转移到政制院下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属于政治转移,原来大家都在皇帝手底下干活,皇帝为了平衡权力,不得不大量分派官员,让部门机构臃肿,从而让效率低下。
但现在转移到政制院之后,政制院成为了各个部门的直接领导,有些类似于明朝的内阁和清朝的军机处,但权力又比二者大很多,更类似于后世的国务院,掌管全国政务。 而赵祯作为皇帝,既是政制院的直属领导,又掌管军队,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只要政制院是他信得过的人在掌管,那么他的权力就不会被架空。 当然。 前提是军队依旧掌握在他手里。 反正即便是赵骏怎么CPU,军队都被赵祯捏得很死,除了部分厢军以及皇城司的调动权以外,赵骏也没有别的军权。 但即便是这样,在宋朝这样皇权将兵权死死握在手里的朝代,已经很了不起,从皇帝手里夺权,可不容易。 也亏得赵祯是个弱势皇帝,换了朱元璋这样的强势皇帝,那大抵赵骏的坟头草都得三尺高。 很快众人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目前政制院的主要工作是把全国政务处理好,同时催促各个部门的数据统计,然后成立火器司、地质部、创造局等几个部门。 已经成型的部门有统计司、交子司,火器司基本上等曾公亮到了后就差不多,等明年整个格局就要走上正轨。 对于未来的发展赵骏还是充满了期待。 会议结束后,诸多宰相就又投入到其它工作当中,等到上午十点钟,赵骏看了会文书,处理了一些各地送上来的公文,让其余宰相签字之类,就打算摸鱼休息一会儿。 正在这个时候,陈忠送来了一张报纸,是印刷坊那边把报纸做了出来,交给赵骏检验。 见到这新奇事物,诸多宰相也围了过来。 “这就是报纸?” “是的。” 赵骏把这张大报摊开,看着上面不少地方还是空白区,便说道:“舆论是很重要的东西,引导舆论也就是引导思想。如果一个国家所有的人思想都凝聚在一起,那么这个国家爆发的力量就会很强大。” 晏殊把这份报拿上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首词,不由得念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抄的谁的?” 晏殊看完之后,面色不善地看向赵骏。 赵骏尴尬道:“苏轼的。” “你做个人吧。” 晏殊捶胸顿足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以后大不了补偿一下他,不至于让他过得像历史上那么惨。” 赵骏耸耸肩道:“而且我这也是为了让报纸深入民间嘛,你看,上面我都没用我的名字,化名周树人。” “不行,以后我孩儿几道的诗词,你必须都交给我,由我来在上面署名。” 晏殊不满道。 “老晏,暴露了吧,你就是想抢你孩子的词。” “胡说,那是我孩儿,他的就是我的。” “在不做人这事上还是你更厉害。” 赵骏收起了报纸,随后说道:“大家以后可以撰写文章在我这投稿啊,我打算给这报纸取名叫大宋期报,七天一期。” “我知道你们后世一月都分为四周,每周是七日,但大宋一月分三旬,这样会不会好计算点?” 吕夷简问道。 赵骏摇摇头:“大宋也是五日休沐,上五天班,休息两天以后将会是常态,而且报纸既然是新闻刊物,就必须要有时效性,我现在先七天一期就已经算慢的了,以后还要有大宋日报,每天都一期。” “每天一期?” 众人互相对视,他们的邸报才五天一期,而记录的都是朝堂官场新闻,赵骏的报纸却每天一期,真的有那么多内容可以写吗? 看着大家疑惑的表情,赵骏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抄诗词真就是为了先打响报纸的名头,只要报纸深植于民间,自然会引来无数人投稿,到时候还可以成立大宋新闻署,进行官媒监督,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几个人正聊着。 外面就有官吏又运过来一批公文。 为首的官员是政制院隶属的秘书郎周瓒,今日是限定盐铁司交数据的日子,早上赵骏就派周瓒去盐铁司催了。 “哦?” 赵骏见到一众政制院官吏又拖着那么多公文回来,放下手中的报纸问道:“怎么回事?” 周瓒回答道:“下官去盐铁司让他们交送过来统计,盐铁司的刘副使说这些都是今年各地送过来的公文,他们盐铁司还有别的事情做,没时间计数,要我们自己来算。” “砰!” 赵骏拍案而起,环顾周围吕夷简等人道:“这刘元瑜是不是脑子有病?让他统计个数据都能做不来,要他有什么用?” 见到赵骏发怒,众人面面相觑。 王曾沉吟道:“许是刘元瑜不喜政制院成立,当初他也是反对者,如今正在用这种方式抵触政制院。” “呵呵。” 赵骏不怒反笑起来,说道:“那他这个三司副使也该换人了,你们有什么人选吗?” 吕夷简心头一喜,说道:“贾子明有大才,可以胜任。” “不妥。” 王曾见吕夷简又想安排亲信,不悦道:“三司盐铁使位置何其重要,贾昌朝从未涉足三司,怎么能选他呢?” “王相有什么人选?” 赵骏问道。 “李复古当可胜任!” 王曾毫不犹豫道:“他曾经多次担任三司盐铁判官、盐铁副使,三司使,对三司了如指掌。” “不可!” 吕夷简连忙想阻止,李复古就是李迪,他的死对头。 但已经来不及了,赵骏立即说道:“签署知院令,召李迪入京,事后我会向官家请求为李迪加封。” 说完之后,赵骏冷笑地看向四周道:“三司盐铁司就是我们政制院烧的第一把火,诸位,跟我去一趟吧,我倒是想看看这刘元瑜架子多大。” 政制院目前都没有下布什么政治命令,正式的改制要从明年才会开始,结果现在仅仅只是数据统计,一个盐铁司就敢如此猖狂。 要是不直接雷霆手段处理掉整个盐铁司,恐怕以后改制就会困难重重,到时候势必会造成大量官员学刘元瑜这样阳奉阴违。 所以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该烧第一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罢免一司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章罢免一司九月底,晚秋时节,宫中的桂树渐渐凋落,但还依旧蕴育着浓郁的桂子香味,飘扬四溢。 午时的崇政殿矗立在秋冬交集的阳光下,显得巍峨高大。 赵祯此时正在崇政殿内批阅奏折。 政制院虽然建立,但为了照顾皇权,基本上宰相们处理完政务,都要他核查。 除此之外新部门成立,人员安排以及罢免官员,也需要他签字同意。 不然要是赵骏直接开口就能任免官员,这在大宋官场上就又会是一场地震。 恐怕弹劾赵骏以及三相三参要架空皇权,准备造反的劄子要把整个崇政殿都给淹没。 所以虽然政制院有任免官员之权,但至少形式上还是要得到皇帝首肯。不过现在赵祯什么都答应,这种事基本跟走个过场没什么区别。 “蔡相已经上了劄子,准备调曾公亮为火器司知司,执掌火器制造,现在只要等大孙给出制作火器的办法,那朕的大宋,也就有火枪和火炮了。” 赵祯看着手里的奏折,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目光满是憧憬,心里想着,“要是大宋有这火器,岂会再惧辽国?若范卿能够击败西夏,再退辽国的话,朕之威望,无可睥睨了。” 他合起手中的奏折,先是激动不已,憧憬着大宋一旦有火器,就能纵横神州,横扫西夏与辽国的场景,只是想想着,随后又脸色凝重,心中忧愁不断。 虽说虽说如果能击败西夏和辽国,他在大宋的地位将比肩太祖,甚至超越太祖,而且整个大宋也将日益强盛,堪比汉唐风采。 但人在憧憬什么,也会担心什么。 赵祯在想,要是能胜,那必然是一件好事。可万一败了呢? 辽国毕竟强大。 哪怕赵骏说过,现在的辽国同样内忧外患不断,已经远不如几十年前的盛景。 可人不怕一万,就总怕万一。 赵祯就觉得一旦失败,那对于如今本就风雨飘摇的大宋来说,就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打击,恐怕会有灭国之灾! 所以前一刻还在想着要是大宋能够打赢宋夏与宋辽战争,他的地位该如何伟大。 后一刻就悲观的想到了一旦失败,下场到底有多凄惨。 这也是宋朝皇帝常有的情绪。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特别是宋仁宗赵祯,最是如此。 “算了,历史上本来就败于西夏,最后辽国陈兵边境,终究是没有打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大宋虽然孱弱,可也不是随意欺凌的对手。何况大宋本就灭亡了” 赵祯想到最后,就有些心烦意乱,干脆扶额不去想这些。他现在有敢于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心思,不就是因为大宋要亡了吗? 反正即便他不做出应对,几十年后靖康耻还是会让大宋烟消云散,那还不如孤注一掷。 成了那就大宋奠定强国地位。 大宋就能够为自己争取至少五十年和平,从容进行内部改革,然后完成工业革命,在生产力大幅度飞跃之后,吞并西夏和辽国,成就东方霸主! 败了以辽国和西夏的情况也不可能吞并得了大宋。 最多就是跟历史上一样增加岁币,或者造成国内动荡,不至于让他老赵家灭亡。 况且. “大孙不会让咱老赵家亡的,只要大孙在,大宋一定能强盛!” 赵祯重拾信心,又看起了奏折。 就在这个时候,王守忠进来躬身说道:“官家,小郎和诸位相公来了。” “哦?” 赵祯连忙说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守忠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是关于三司盐铁使的事情。” 盐铁使? 刘元瑜吗? 赵祯想了一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王守忠就出去了。 片刻后赵骏吕夷简等人进来。 他们先向赵祯拱手行礼说道:“参见官家!” “都坐吧。” 赵祯笑道:“今日不在政制院,怎么有工夫到崇政殿来了?” 赵骏看向吕夷简,示意这事他来说。 吕夷简便说道:“官家,请罢整个盐铁司。” “整个盐铁司?” 赵祯当时就吓了一跳,说道:“盐铁司从副使之下,有七案,各推官、判官、孔目官、都勾押官、勾覆官加起来一百多人,全都要罢免?” “是的。” 吕夷简面无表情地道:“盐铁司无视政制院政令,整个上下竟为刘元瑜一人掌管。臣等派人去催促要其计数,没想到他们抗令不遵,全司甚至没一个人来政制院阐述缘由,蔑视国家法度!” 王曾也说道:“官家,这是政制院知院以及所有同知、候补同知的意思。盐铁司这样做,只会造成政制院权威下降,到时候还谈如何改革?如何强盛国家?” 在这件事上他们还是跟赵骏站在一边。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政制院的成立,吕夷简等人也会成为利益受众。 原来在宰相那个位置虽然看似地位崇高,可一来权力远远不及眼下,二来政制院同知以及候补同知的身份是终身制的。 根据赵骏的规定,为了政策的长久运行,一旦入政制院,任期就有五年。但说是五年,实际上除非能力实在太差,否则基本上能干到退休,混一个高官待遇告老还乡。 所以相比于以前朝不保夕,权力低,且随时可能会被开除出京的宰相位置,这政制院才是吕夷简、王曾、盛度这些权力欲望比较大的应该待的地方。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要拥护政制院的权威,同时也是为了维护自身宰相的权威。 刘元瑜这种行为不止是在挑衅政制院,挑衅的还是吕夷简王曾他们这些利益集团的威严,因此别说罢免盐铁司,就算是把整个三司罢免,为了树立起政制院的强势,他们也会同意这样做。 只是这样的话对于赵祯来说就比较难以接受。 要罢免刘元瑜一个人还行。 整个盐铁司.. 赵祯面露难色道:“盐铁司的人都是受刘元瑜指使,只惩罚首恶不行吗?” “不行!” 赵骏也站起来说道:“政制院以后既然要成为国家中枢,推行政务,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威信。盐铁司如果只是刘元瑜一个人一意孤行,其余人都劝了或上奏了政制院,那就只惩他一人。但现在别说盐铁司,就连三司使程琳都没有动静,完全是视政制院如无物,程琳也要罚!” 好家伙。 刚还只惩罚整个盐铁司,现在连三司使都要罚了。 赵祯无奈道:“好吧,既然是整个政制院共同商议的结果,那朕就尊重你们的决定。” “臣请诏书。” 吕夷简说道。 赵祯略微迟疑,最终还是点点头,自己亲自写了一份诏书下去。 “谢陛下!” 赵骏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诏书,然后拱手说道:“政制院与陛下荣辱与共,盐铁司挑衅政制院权威,就是在挑衅陛下的权威,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今后陛下也千万不要对他们过于仁慈,为了大宋江山,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就该一一清理。” “朕知道了。” 赵祯应了一声,心中无奈。 自己后世这大孙。 确实太强势。 这盐铁司一百多名官员,说罢免就罢免,官场上怕事又要引起一场地震了。 拿到了诏书,就相当于拿到了尚方宝剑,这就是名正言顺! 赵骏吕夷简等人向赵祯告退,随后向三司而去。 盐铁司就在文德门后门,从汴梁皇宫的中宫穿过复道,走文德殿后门,到了文德殿,随后穿过文德殿前门,便是三司、枢密院以及原来的政事堂。 现在政事堂搬迁到了大庆殿后阁,与他们虽只是一墙之隔,但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位置上显然政制院更靠近皇权中枢。 此刻三司内,各部门各司其职,夏竦今天上午就把东西统计好交了上去。
他做得甚至比晏殊户部那边更详细,几乎没什么错漏之处。 便在这个时候,三司院外忽然来了一大群人,除了政制院的几名宰相以外,还有殿前司禁卫军。 “什么情况,怎么诸多相公全来了?” “直奔盐铁司去了。” “之前就听说盐铁司对政制院交代的任务推三阻四,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三司由盐铁、度支、户部组成,三个院落比较靠近,形成了一个“屮”字形,前面的三条是三部院落,后面那个把,就是三司使程琳的总务处。 盐铁部在最左边,政制院的诸多相公在赵骏的带领下,直接去了盐铁司的院子,其余度支院和户部院的官员全都跑出来看热闹。 “副使,出大事了。” 刘元瑜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办公,门外一名盐铁判官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什么事?” 刘元瑜皱起眉头,天蹋了不成? 那判官说道:“赵知院以及诸多相公带着殿前司的士兵闯了进来。” “什么?” 刘元瑜大惊失色,随后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案冲了出去,就看到此刻整个盐铁司已经乱作一团。 司内诸多小院落,各部推官、判官以及七案、诸曹的官员,全都被押到了一边。 赵骏直接带着士兵向他的办公室走来。 “刘元瑜,你好大的胆子!” 赵骏见到刘元瑜从房间出来,冷声道:“拿下!” 刘元瑜震惊道:“赵骏,你想干什么,在皇宫内动刀兵,伱要造反吗?” “造反的人是你!” 赵骏举起手中的诏书,喝道:“盐铁司枉顾政制院政令,拖延怠政,三番五次推辞政制院下达的指令,藐视陛下和政制院,陛下有旨,整个盐铁司全部革职查办!” “什么?” 刘元瑜睁大了眼睛,身体已是如筛糠般抖动。 他万万没想到,仅仅只是抗拒政制院交代的政令,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陛下以前不是很仁慈的吗? 明明只是件小事,用得着发那么大的肝火,竟然要罢免整个盐铁司的官员。 “拿下!” 赵骏喝道。 左右殿前司士兵一拥而上,将刘元瑜擒拿。 刘元瑜大喊道:“赵骏!你这是造反,我没有错,盐铁司人手不足,你凭什么罢免我们?你凭什么?” “就凭政制院便是官家打算振兴大宋,强盛大宋而立,政制院的命令就是官家的命令。” 赵骏向着皇宫方向拱手说道:“官家说了,政制院要改革弊端,整顿朝堂,让大宋官场更加清明,办事效率更快,而不是让你办点小事,就推三阻四,你这种东西,要之何用?” 他的话声若洪雷,直接是站在院子里讲的,外面还有很多户部和度支部的官吏看着,便是要让这声音传出去,正式树立政制院的权威! 而盐铁司,就是今日拿来祭旗! 一时间,院内外都静谧无声,只有盐铁司其余官员哀嚎地喊道:“这都是刘副使让我们这么做的,不干我们的事啊。” “我们也只是遵从上意,凭什么要罢我们的官啊,这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 宋绶负手而立,看着下面那些官吏说道:“政制院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几次派人告知你们要尽快完成计数之事,结果呢?但凡有一人来政制院跟诸位相公说刘元瑜从中作梗,都不至于此,尔等有吗?” 众人一下子就愣住。 他们确实没想过去政制院通风报信,一来这是官场大忌,二来县官不如现管,刘元瑜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加上政制院以及赵骏的存在不为官场所喜,自然不会有人去帮他。 每个人都把这事当笑话,就看刘元瑜抗拒上令,政制院那边怎么下不来台。反正在他们看来,就算追究,也最多追究刘元瑜,更他们没关系。 结果没想到政制院太强势了,直接就罢免所有官员,让他们成为了笑话,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而外面户部和度支部的官员们便一时庆幸,幸好他们的上司是晏殊和夏竦。 晏殊是政制院的候补同知,本身又兼职户部副使。夏竦虽设套让刘元瑜钻,可自己不会傻乎乎地去,办事十分踏实能干,完全没有出格之举,所以二人保证了户部和度支部的安全。 可盐铁司就惨了,政制院竟然请动了圣旨,直接要罢免所有官员,这是其余官员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谁在我三司如此喧哗?”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诸多官员让开道路,一个穿着紫色大袍的官员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三司使程琳,程琳见到赵骏吕夷简等人,冷笑一声道:“吕相,你们现在去了政制院,不在政事堂,倒是威风了许多啊,连我们三司的事情都要管。” 吕夷简笑呵呵地抚须道:“政制院节制百官,所有的政务以后都由政制院管,官家赋予了我们的权力,自然要对得起官家的信任!” “哼!” 程琳说道:“那也不该如此张扬在我三司随意抓人吧。” 吕夷简依旧保持着笑容说道:“谁告诉你我们要抓人了,只是驱除他们而已。” “你今天要驱除他们,明天是不是要驱除老夫啊?” 程琳很不高兴。 他与吕夷简也是政敌,现在吕夷简针对他三司,让他自然不爽。 然而没想到吕夷简从赵骏手里拿过诏书,笑眯眯地对对方说道:“不用明天,官家说,你程琳御下不严,一样有罪,罚俸禄一年,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十日,这些日子,你三司就由晏同叔执掌吧。” “我” 程琳当时就噎住,没想到连他都受罚了,一时睁大眼睛,竟说不出话来。 “驱除出去!” 赵骏也懒得管程琳,李迪即将被召回来,要是李迪听话的话,不介意换一个三司使,反正赵祯估计是乐意李迪回来。 因为现在政制院主要还是吕夷简为首,赵骏虽然是知院,可办理古代政务的业务能力还是不如他们,因此时常都是由吕夷简操办。 吕夷简多个政敌,又能多一个牵制赵骏的人,相信赵祯不会不答应。 而随着赵骏一声令下,殿前司禁卫军们扒掉了盐铁司官员的官服和官帽,逐出皇宫,诸多官员面如死灰,哭爹喊娘,有的甚至开始痛骂刘元瑜。 人都有对比心。 自己的上司要搞事结果把自己给害了。 反观人家的上司就那么机智,对政制院的任务兢兢业业,完全没有一点推卸,政制院就没有拿他们怎么样。 这都是刘元瑜害了他们啊! 一时间刘元瑜如过街老鼠,甚至有人向赵骏举报他贪赃枉法的事情,希望获得宽大处理。 对于这个问题赵骏也没有急。 刘元瑜在官场的名声本来就不佳,史书记载其性格贪婪,贩卖违禁物品,赵骏打算让皇城司好好查查。 既是懒官惰官,违抗上令,又是贪官污吏的话,就不只是罢职那么简单,而是要坐牢了。 这也代表着以往士大夫们尊贵地位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刘元瑜被押走之前,只留下一句:“夏竦,你不得好死!夏竦,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知院,吕相,这都是夏竦指使我干的!” “哦?” 赵骏的目光在诸多在场官员中扫过,定格在了夏竦身上。 夏竦面色平静,只是向赵骏拱手说道:“知院,下官与刘元瑜不和,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想来这是他对下官的构陷。” “呵呵。” 赵骏笑了笑,没有说话,背着手离开了三司。 他走后。 夏竦的背,已经是被汗水浸透。 没想到,政制院竟真有如此大的权势,竟然能罢免三司当中一百多名官吏。 要是自己能够入政制院成为同知,还要当宰相做什么? 这不比宰相强得多?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早朝争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章早朝争论盐铁司,一百多名官吏被罢免? 消息迅速传出去。 整个官场形成了一场地震。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百多名士兵,而是一百多名官员。 其中还有很多都是进士出身,身份尊贵的士大夫。 这一下被罢免那么多人,他们的关系网铺开,必然会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 因此这无异于会让翌日早朝掀起巨大波澜。 只是赵骏可不管这些,让皇城司下令严查刘元瑜后,便离开了。 他打算回去撰文,恰好第一版报纸还有很多空白地方,除了报道汴梁黑社会以外,官场也肯定要报。 报纸就是由活字印刷术做成,宋代完全就有能够做成熟报纸的条件。 只是因为皇权体制下要进行舆论管控,所以不允许市井之间出现这些东西而已。 但赵骏在跟赵祯提起了官方必须要有自己的喉舌媒体之后,印刷坊就成为了皇权体制下被允许的存在。 目前主要是大宋内部的新闻媒体还没有成体系,只有印刷坊能够做报纸,以后如果有别的报纸出现的话,那就要成立新闻署进行管控。 此刻盐铁司百余名官吏被赶出皇宫,接着政制院那边加班加点,立即从冗官当中抽调精锐部队,填充进盐铁司里。 同时晏殊暂时掌控住了三司,下面的不稳定因素迅速消除,到第二天的时候新任官员全都到齐。 这也算是冗官的好处之一。 官员实缺太少,四万多名官,还有成千上万人在排队等差遣,忽然这边一下子多了一百多个位置,可不把那些闲官给乐坏了? 结果就是诸多官员欣然上任。 甚至很多都是汴梁的闲散官员,原本每天无所事事,忽然接到命令,下午就直接去盐铁司报道去了。 翌日清晨,垂拱殿早朝,诸多御史果然以政制院罢免了那么多官吏为理由开炮。 赵祯高坐台上。 下面三班大臣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随着王守忠一声:“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监察御史张宗谊首先站了出来,向赵祯拱手说道:“官家,臣有本启奏!” “说。” 赵祯平静地应了一句。 张宗谊道:“昨日政制院竟罢免盐铁司一百余名官员,此绝非成例,这个口子一开,官场岂不是人人自危,请官家裁决?” 他这一句话,就几乎相当于战争打响。 谏官韩琦也说道:“先帝素来以刑不上大夫,官家应以先帝为榜,万不能如此对待官员,纵使他们有错,也应该下旨申饬,怎么能这般罢免羞辱他们?” “而且这一罢免就是一百多人,涉及的官员之广,前所未有。这些人并未做错什么,只是奉了上命,难带也该罢黜吗?” “臣以为政制院嚣张跋扈,稍有忤逆就立即罢职去官,实在有违圣意,还请罢黜政制院。” “不错,政制院权势滔天,恐有不臣之举,臣也附议罢黜政制院。” 顷刻间数名御史和谏官就站了出来弹劾。 但赵骏一句话都还没说,就有其他官员站出来为政制院辩护道:“怎么?什么时候官员尸位素餐,沐猴而冠,蝇营狗苟,恬不知耻,我们反倒要维护他们了?你们的廉耻呢?” “我看有不臣之举的是你们吧。政制院只是施政而非枢密院,何况就算枢密院也不能调动军马,没有兵马,哪来的不臣之心?” “御史台的人诬告已成风,官家,臣建议取消御史台言非无罪之特例。他们想诬陷谁就诬陷谁,这些年来被御史台捕风捉影随意诬告的还少吗?长久以往,这才是官场人人自危。” “臣附议,取消御史台言非无罪的特权!” 另外一派诸多官员纷纷站出来,这其中除了三相三参那一派的人以外,居然还有不少中立派官员,赵骏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站出来帮政制院说话。 唯有吕夷简等人眼观鼻,鼻观心。这些官员,大多都跟盐铁司新上任的那些官员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很多人都说,明代党争严重,官员之间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实际上从宋代开始,党争就已经很严重了,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新党与旧党之间,斗个你死我活,早就已经是官场常态。 当时的官场有同窗、同乡、同门、姻亲等等关系情谊,互相勾结连横,形成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大小小利益集团。 今天刘元瑜那一百多盐铁司的人被罢免,他们发动后面关系要搞事。可新上任的那些官员也不是吃素的,就伱有同乡、同窗、同门好友,我们就没有吗? 结果就是两派纷纷斗法,加上御史台为了维护自身权益,参与其中,闹得整个朝堂上都是一片乱麻。 众人一个个又是引经据典,又是长篇大论。 你抢话,我饶舌。 把朝堂上弄得跟菜市场似的,反倒是赵骏吕夷简等政制院的人冷眼旁观,像是在看戏一样默不作声。 果然。 只要有利益,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到了最后,王守忠敲响铜锣,示意朝堂肃静,这才勉强压制住了声音。 韩琦说道:“不管怎么样,罢黜那么多官员实在是太严厉了一些,他们的罪责本来就不应该那么重,还请官家三思!” “哼!” 吕夷简冷哼一声道:“你们这群人真是无知无畏,政制院只是让刘元瑜上交全年计数,这本来就是他分内之事,结果却拒不履行。我们不仅不能教训他,甚至还只是说他两句?若人人都如此,那政制院权威何在?官家的威势何在?” 韩琦据理力争道:“官家的威势不是靠罢免官员而来,而是靠圣人般的品德让天下臣服。官家若是以君子统领百官,那百官又何尝会心有怨恨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政制院里的人都不是君子,一句话连范仲淹都给骂了,让他很是不高兴。 “胡说八道,不知所谓。” 晏殊站了出来,冷声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国家建立法制,自是有相关规章。刘元瑜既不遵守,还有什么资格担任官员?” 范仲淹亦是反驳道:“正是这个理,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一名官员,饱读诗书,却连基本都做不到,就该罢免!” “那又关诸多盐铁司什么事情?” 张宗谊说道:“刘元瑜若是不称职,自有御史台弹劾,政制院如今权重,也不该轻易定那么多官员仕途!”
“政制院存在,就是因为代表了官家来统领百官,整顿官吏,以维持天下之序。” 王曾冷笑道:“说到底,你们御史台为一群不作为的官员发声,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弹劾的权力罢了。可据不抗命者,官家连惩罚都不能做到,这天下是官家的天下,还是你们的天下? 这话颇有点杀人诛心的意思了,要是以前王曾肯定不会这么说。 因为他以前也是士大夫阵营的人,在同一阵营里自然要维护自己阵营的利益,因此曾经的王曾,肯定会站在韩琦那一边,想理由、想借口来为刘元瑜辩护。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阵营变了,当他真正坐到了政制院同知这个位置才发现,手握大权真是美妙。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以前他们是想把赵骏同化。可不知不觉间他们反而成为了赵骏的利益同盟,所以不自觉地开始维护起了政制院的权威。 因为政制院的权势实在是令人着迷,何况只要在政制院,就几乎拥有免死金牌。 那又何必再把屁股挪到士大夫那一边呢? 张宗谊说道:“计数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刘元瑜品性虽一般,却并未犯大错,又何必拘泥于此?他的理由亦十分充足,盐铁司人手不足,可以理解。” “对不起,我不能理解。” 赵骏站出来冷冷说道:“你信不信,我昨天下午已经召集了百余名官吏,今天他们才刚上值,明天他们就能把平日里盐铁司做的事情做完,并且把政制院要求的事情做好?这个任务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事情,分内之事都做不了,陛下还要这些酒囊饭袋做什么?” “何况计数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王曾亦反驳道:“这是衡量大宋国家是否在前进的标准,政制院成立,便是为了国家强盛。如果我们都不能看到国家的问题在哪里,如何谈兴旺?” “好了。” 赵祯看着下面吵做一团,终于开口道:“此事是朕定下的,政制院本就是朕设立,为节制百官而用,他们发布的政令,便是朕的命令。盐铁司的官员连朕的命令都不遵守,朕不罢免他们,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是” 诸多御史面面相觑,就只好又退了回去。 因为赵祯已经给这件事定性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刘元瑜他们就属于抗旨不遵,这在宋朝是大忌。 所以只要赵祯发话,那他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接着到此时才终于算是正常早朝。 早朝过后,赵骏没有去政制院办公,径直去了印刷坊。 昨天写的文章已经送过来了,工人们加班加点重新排版,今天就是印刷报纸的时候。 孟承起依旧守在印刷坊里。 自从他知道赵骏的身份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遇上大腿了,而且还是整个大宋除皇帝以外最大的那一根。 所以印刷坊的事情即便已经与他无关,但利用老东家的威望以及替赵骏办事的名头,还是在印刷坊混了个监工的身份,替赵骏督促报纸的印刷。 工人们也不反感。 主要是赵骏出手大方,除了维持原本的薪水以外,如果是加班加点干活,还有加班费和奖金拿。 人们不是反感996,而是反感每个月就给四五千块钱,不给加班费还要996。 只要给工资到位,月薪超级加倍,二十四小时睡在公司都行。 在工资到位的情况下,第一版的报纸很快印刷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各种新闻,两件大事自然是黑社会以及官场地震。 其余还有诗词、花边新闻、小道消息以及广告位和投稿栏等。 印刷坊中,赵骏看着第一版的报纸比昨天又增加了许多新内容,填充得不错,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 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孟承起低眉顺目,露出讨好的笑容道:“知院满意就行,现在什么都弄齐了,只要知院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印刷,明天满汴梁都是报纸。” “这报纸的销售暂时会是个问题。” 赵骏想了想道:“孟东家,托你件事。” “请知院吩咐。” 孟承起的态度无比恭敬。 赵骏说道:“东家好文,想必认识不少书生。可以招募一些家境相对贫困的书生,在印刷坊旁边买栋院子,成立编辑部进行审稿,有什么值得登报的新闻、诗词、话本、都可以审查。” 孟承起连连点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只是这编辑部我可以进去吗?” 赵骏笑道:“东家若是喜欢,你去做个总编就是了。” “多谢知院。” 孟承起高兴不已。 随后赵骏又说道:“要想让报纸在汴梁打出名声,以后成为大宋朝廷向民间广发消息的喉舌渠道,就必须要有相应的策略,光内容质量好还是不行这样,等报纸印刷好之后,你派人送到全城各个茶铺,每家免费送一份,让他们给顾客浏览。” “免费送?” 孟承起犹豫道:“知院,我们的前期投入已经如此巨大,这报纸每张也要10文钱成本,只卖12文钱,即便卖一万份,也只赚23贯,一月下来,堪堪够印刷坊基本开销,这前期投入怕是收不回来吧。” 很多人以为宋朝一贯是1000文铜钱,实际上官方定的是770文为一贯,不过民间基本维持在850文钱左右,所以如果报纸每个月四期,每期卖一万份的话,收入大概是23.5贯。 但印刷坊这么多工人,每个月给他们开工资就一百多贯了,基本上甚至可能连最低成本都维持不了,难怪开印刷坊没什么赚头。 然而赵骏却笑道:“小了,格局小了。印刷坊除了报纸以外,正常书籍本来就是在印刷,之后还有广告收入,再加上咱们的受众不仅仅是汴梁,还有整个京畿路,京畿路人口数百万,只需要有十万客户,印刷坊每月收入就能达到一两千贯以上,何愁赚不到钱呢?” 孟承起惊讶道:“可是真的会有那么多人买吗?” “会的。” 赵骏毫不犹豫道:“前期免费送就是为了让他们形成依赖,而且我们是独家垄断,只要百姓想看新闻,想诗词,报纸就不愁卖不出去。” 他的目光下垂,盯着手中的报纸。控制了民间舆论,不管是对官场还是对很多事情,都有极大的帮助。 至少未来若是开垦海外,在报纸的宣传下,怕是不计其数的大宋百姓将奔赴远方。 到时候整个世界都有汉人的足迹,也就不用担心海外开拓的问题。 推书,一些py交易 《超时空史记》:古人穿现代,《超时空相亲》作者新书。 《三国:我马谡只想作死》穿越者马谡来了,诸葛武侯不用累死了!上任,陇西! 《季汉大司马》:老霍:周瑜,你也不想孙策的妻儿老小有事吧乖乖的从了吧 《不当谋士的我汉末求生》:主角徐庶痛打未来的公知矮大紧。《网瘾少年刘禅之崛起》的作者,从不太监,更新也有保障 《人在贞观,科学破案》上了上期的三江,刑警在古代如何靠推理 《水浒:吕布坐梁山》:来自汉末的迷惘灵魂进入了水浒的世界,此时梁山大寨还未建立,此时好汉们各自安好。死去重生的他,是否有在反省如何去做个诸侯 《这个顶流只想刷题》:起点都市文作者的三江新书,无系统的文娱文 《请皇兄赴死》:二周目的朱祁玉在暴杀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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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连汴梁五十四家勾栏院落的生意,都比往日好了几分。 . . 正值十月初,晚秋初冬时节,太阳高悬,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炙热。 今日竟不是个冷天气,而是个炎炎初冬。 因第三次小冰河时期是在唐末五代十国,持续到宋初就已经结束,因此此时宋朝中期,气温逐渐回暖,温度也较为恢复正常。 特别是淮南地区,时常干旱少雨,灾荒不断。所以虽是初冬,天气却也不算寒冷,冷风中夹带着丝丝热意。 阳光略显苍白,如果穿厚一点会让人觉得热,可穿少一点又觉得冷,让人充满了初冬的不适。 城外渠水流淌,杨柳岸枝条随风轻舞。两岸田园里八月种植的宿麦绿茵摇曳,正所谓宿麦青遍野,新秧绿盈池,汴梁城外沃野千里,一片农家风光。 得益于占城稻、黄稑稻等优良稻种的引入,北宋时期黄河中下游开始出现稻麦复种制。绍圣年间,陆游的祖父陆佃贬官到泰州,就有“谪守海陵,逮麦禾之再熟”的记载。 还有宋太宗淳化四年,沧州临津令黄懋提出以江东早稻推广于河北,取得了明显效果,是宋初南稻北植的著名案例。 所以北宋时期,北方的河北、河南地区,也渐渐开始进行麦稻交替种植。 田埂间有农人在田里忙活,有踏青的士子在郊外欣赏秋景,道路边上一辆马车在十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徐徐而来,远远地已经到了汴梁城外。 “不知不觉,老夫竟已两年没来过汴梁了,这变化,倒也不大。” 马车内一名六十左右的老者撩开门帘,看着窗外的风景,目光中有些回忆,也有些淡然,更多的,则是平静中夹杂着一抹欣喜。 自从景祐元年,被政敌吕夷简赶出朝堂之后,李迪先是被任命知相州,接着没多久又改为知密州,然后就是徐州、兖州,短短两年时间,他犹如被流放一般,辗转多地,颇为狼狈。 宋代交通虽然已经比汉唐时大为改观,随着大运河的启动,运输物流速度强了太多。但对于一名六十岁的老人来说,这么四处折腾,实在是让身体有些吃不消。 如今总算是又回到汴梁了,虽然只是去三司担任副使,可以他的资历,相信只要能得到官家的重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够重新回到相位。 “翁翁。” 驾车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名字叫李孝基,是李迪的孙子。 听说爷爷回来,他兴奋地跑出城外二十里迎接,到地方后就把车夫赶到了另外一边,亲自给爷爷驾车。 他笑着说道:“汴梁的样子虽然变化不大,但官场上现在变化可大了很多。父亲现在是户部判官,眼瞅着盐铁司一百多人被扒光了赶出去。” 李迪摇摇头道:“老夫以为这辈子要等到吕夷简那厮下了相位才能回来,倒也算是托了这位新上任的政制院知院的福,还能有重回朝堂的一天,却是不知道这位政制院知院,到底是何等样人?” “这位知院那可厉害了,开封府那么多贪官污吏,说杀就杀了。汴梁那么多黑恶社团,说抓就抓了。还有官场上很多跟他们有勾结的官员,光被抓的就二三百人呢。” 李孝基乐呵地说着,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来,递给李迪道:“翁翁,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这是何物啊?” 李迪接过报纸,因为位置问题,第一眼看到的倒是诗词。 里面有两首。 一首是《鹊桥仙》,另外一首是《念奴娇》,作者都是一个叫周树人的人。 “这东西叫报纸,昨天早上出现的,咱家不是开了铺子吗?想办法弄了一份,连那赵知院都在上面写文章呢。” 李孝基回答道。 李迪就扫了眼那两首词,心里说了句好词,随后也没有再细读,摊开到正面,看到了赵骏写的两篇文章。 第一面自然是写扫清黑恶势力的内容,第二面则是盐铁司的问题。 看完之后李迪心里就有了数,沉吟着道:“这赵骏真乃奇人也,一百多名官员,竟就这样被罢免了?官家居然会答应?” “不止官家咧,诸多相公,甚至包括希文公都声援他,满朝如今至少有一半官员都支持他的决定。” “这政制院支持他倒也正常,新的政制院比之从前的相公权势还要大,我若是他们,为了自己权势也会这样做。主要是我没有想到官家也支持,这不是官家的性子。” “说起来官家这半年来性子改了许多,父亲说,若是以前,他断不可能给皇城司权柄,让他们在汴梁杀那么多人,但现在” “真是奇哉怪也,即便这人天纵之才,为什么是他能执掌政制院呢?” “谁知道呢,也许相公们知道。” “呵呵,王曾以前虽然举荐过吕夷简,但这两年二人也多有相争,绝不是相善之辈。现在却都入了政制院,在他治下,莫非这人是宗室?也不对啊,即便是宗室,官家又怎么敢重用?” “汴梁倒是有过他是先帝幼子的传闻,连大宗正都上劄子询问这事,不过为官家所驳,想来不是宗室。” 李孝基笑道:“但据说他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且得到三相三参拥护,必有奇异之处。翁翁到了汴梁之后,可以尽量与他结交。” “嗯,老夫也是这般想的。” 李迪抚须笑道:“我孙儿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见识,也是奇异。” 李孝基乐呵道:“都是翁翁教得好嘛。” “哈哈哈哈哈。” 李迪大笑起来,一笑是为了自家孙子聪慧。 二笑则是汴梁政坛如今与众不同了。 这政制院知院,真是令人好奇。 既然那位知院能在吕夷简的阻力之下,把他召回京,可见其能耐。 自己。 到时候一定要亲自拜见一番才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赵允让的试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七章赵允让的试探报纸在汴梁果然一炮而红。 因上面的内容面向不同的受众,爱时政的爱诗词的爱文章的皆有,自是大众化。 而且上面的征稿也吸引了很多人,比如欧阳修。 欧阳修是个大喷子,但历史上他喷人基本只能靠写奏折和文章,发表也是发表在劄子和邸报上,很难传播到民间。 见到报纸的消息后,见猎心喜,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吏论》投稿到编辑部。 这《吏论》的核心思想是坚决维护政制院整治吏治的政治方针,并且对官家能够大力支持政制院而表示赞赏,称赵祯简直是圣天子云云之类。 印刷坊的编辑部成立了,孟承起担任总编,见到大名鼎鼎的欧阳修都来投稿,便连忙排入了下一期的报纸当中,以做备用。 虽说欧阳修今年才三十二岁,还不是后来的文坛宗师。但他文风犀利,成名很早,早在十多年前的天圣元年,十七岁来汴梁科举的时候,写的诗词歌赋就已经为时人传颂。 之后考上进士,常与尹洙、梅尧臣、苏舜钦等四处交游,共同探讨古文,文名大盛,因此虽还未是文坛大师,却在年轻一辈的士林当中已是公认的领袖。 这一日午时赵骏又去了桥北坊,孟承起就把那份《吏论》交给他看,他看过之后,却叮嘱孟承起不许刊印,便带着这份《吏论》离开了。 这举动让孟承起摸不着头脑,可赵骏的做法又应该有深意,他不敢问,便只能暗自叹息可惜了这一篇文辞卓越的好文章。 今日午后的政制院格外静谧,明明是初冬时节,却因为天气回暖而在冬日白阳照着,风冷却又不觉得冷,院子里樟树、桂树、柏树、长叶女贞等常青木绿茵遮天。 阳光通过枝桠洒落,树下斑驳,映射出了两个长长的倒影。 赵骏和范仲淹缓缓走在政制院前庭的院落内,从这里还能看到南面的大庆殿巍峨高大的宫殿,在他们的右手边是通往三司、枢密院、政事堂等中枢的拱门。 拱门内外、边缘廊下、大理石地面左右两侧,都栽种着树木。虽是初冬,院里依旧栽种着常青的灌木,秋草略带着褐黄,倒还未彻底干枯。 “现在汴梁城内九成以上的黑恶势力都被清扫干净,百姓们踊跃检举,开封府和皇城司加起来,怕是已经抓了一万多人了。” 范仲淹双手背负在身后,腰却不似普通老人那般佝偻着,而是挺的笔直,面容严肃而又刚正,他就是这么个人。 反倒赵骏没那么肃然,由于初冬渐寒,他喜欢把双手笼在袖子里,身子微微前倾,这样会更舒服点。 他的目光往前扫视,瞥见了旁边园内的尖头已显露出枯败迹象的草丛,便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人就像是草,必须要斩草除根。”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剩余的人也都躲进地下去了,至少汴梁现在的秩序和治安比以往强了太多,连打架斗殴者都少了许多。” 赵骏笑道:“禁卫军每年领那么多工钱也不能干吃饭,还不如多在街头巡逻维护治安。” 现在治安好是因为赵骏请赵祯派了殿前司的人去街头巡逻了。 大宋冗兵本来就严重,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河北以及关中,但汴梁周围还有十几二十万军队,物尽其用,与其让他们无所事事,还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那地下你又打算怎么办?” 范仲淹问。 赵骏皱眉,随后又舒缓开来:“按照计划行事吧,先破其皮,拆其骨,再分其肉。这皮已经破了,拆骨还远吗?” “你说话越来越有古人这味儿了。” 范仲淹调笑道。 赵骏翻起白眼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范你的话,不也有点后世现代人那味儿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范仲淹大笑起来。 赵骏便把怀中的《吏论》丢了过去,说道:“这东西伱看看吧。” 范仲淹接过来瞧了一下,啧啧称赞道:“永叔的文风还是这般犀利,这东西倒是合我胃口。” “但现在可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暴露出准备对全天下官员以及士大夫、地主阶级动手的意图。” “仅这一遍《吏论》,能够让外界都知道?” “很多事都说不准,至少面对吕夷简他们,我们的说法必须是更加温和一点的方式,还记得历史上庆历新政是怎么失败的吗?” 赵骏摇摇头道:“欧阳修一篇《朋党论》,把你们自己比作君子,把反对派们比作小人,还洋洋得意君子就应该结为朋党,结果那不是坐实了你们组建了朋党吗?” “额” 范仲淹原本脸上的赞赏一时滞住。 赵骏继续道:“官家最嫉恨朋党,这《朋党论》出来,可不就正中反对派的下怀,你们不死谁死啊。” 范仲淹尴尬道:“永叔也是好意。” “有的时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赵骏笑道:“还好我成立了编辑部,不然这次也要被他坑死了。” 范仲淹也笑了起来:“你以前的性子应该和永叔一样才对,怎么现在反而变得更吕夷简他们这般了?” “我以前其实是眼高手低,很多东西都只是书上学的理论,我哪知道这里是大宋?” 赵骏苦笑着摇摇头:“本来要想解决大宋的问题,除了杀人以外,该有的政治手段还是要有。你们都算是我的老师,跟你们在一起都大半年了,总该学到点东西。” “是啊。” 范仲淹叹道:“不知不觉,竟都已经半年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在这宫里,除了赵祯偶尔能给赵骏带来点亲人般的温情以外,也就范仲淹能给他带来点友谊。 毕竟吕夷简他们看似与赵骏站在一起,可也只是暂时站在一起而已。 他们有自己的利益,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大家的利益一致,维护自身利益的同时维护大宋的利益,所以才会支持他。 但如今也不过小打小闹,还没有真正的大开杀戒,也没有真正地开始整顿官场,那双方还没有彻底走向对立面。 可一旦开始之后,那谁也说不好吕夷简王曾他们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至少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也仅仅只是盟友而已。 “大宋烂得厉害,官家不是开国皇帝,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毅力和能耐下决心,这一切都离不开你了。” 赵骏说道:“我明年年初就准备离开汴梁,去天下看看。你明年也要去西北替代范雍,主政西北军政,能不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全看你的本事。” “我知道了。” 说起这个,范仲淹的表情就更加严肃。 因为到此为止,赵骏都没有干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整顿开封府不算什么,清除汴梁黑恶势力也不算什么。 他们真正的敌人是全天下的官僚士大夫,是庞大的地主阶级以及西夏和辽国。 未来还有更多的阻力在等着他们。 赵骏没有办法。 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他现在就算大开杀戒,造成的后果也就是朝廷内外动荡,百姓更加会民不聊生。
到时候威胁到官僚士大夫以及大地主们的利益,很有可能还不等西夏和辽国打过来,各地就已经揭竿而起,民乱四溢。 就如同王莽改革和王安石变法一样,让大宋的情况变得更坏。 所以当他真正上手遇到这些问题的时候才发现,遇到严重病危的人,千万不能下猛药,而是应该以温和的方式徐徐改进。 至少现在朝堂上已经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支持他,汴梁的治安也已经好了许多。 原本都是士大夫们的权力,也渐渐被皇城司夺去了一部分,只要掌握了他们的罪证,便拥有了对他们的生杀大权。 因而很多事情不能急,就只能慢慢来。 而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应付西夏和辽国,然后再借着大胜西夏与辽国的威势,在赵祯的支持下,范仲淹主持改革。 至于赵骏要做的。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支持范仲淹打赢西夏和辽国,再顺便帮他清理一部分阻碍。 只要完成新政,让大宋走到正规上,那么未来也容易许多。 可这一步。 也是最难的路啊。 . . 傍晚时分,跟赵祯吕夷简他们上完了今天的课之后,马车徐徐出了西华门,往清泰坊而去。 西华门外就是香鼎楼,楼外绿茵大树下,有人正静静地等着。 当那人看到马车出去的时候,便连忙撒腿就跑,一路跑到马车附近。 周围狄青等保镖蹭一下就拦了上去,左右暗藏的司卫们更是摸向了腰间,随时要冲来。 只是那人身上一眼看得清楚,一身丝绸长袍干干净净,没有带什么武器,看穿着打扮,倒像是个富贵人家。 “赵知院,我家主人想请。” 这人高喊着。 赵骏扭头看去,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狄青等人就围着他,到了近前。 近前才注意到这人是个中年人,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拱手道:“见过赵知院。” “你家主人是谁?” 赵骏问。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说道:“知院见过就知道了。” “藏头露尾有什么好见的。” 赵骏放下车帘要走。 中年人只好说道:“是大宗正,有些事想问知院。” 赵允让? 赵骏摸着下巴揣摩。 朝臣接触宗室是犯大忌讳的。 李迪当初想扳倒吕夷简,就诬告吕夷简结交荆王赵元俨,结果查出来没有这事,李迪就被罢免了。 由此可见宋朝防备宗室与大臣结交之严有多厉害。 不过因为李迪前几日从兖州回来了,兖州离汴梁不远,加上归心似箭,李迪很快接受了三司副使的职务,所以赵骏查了一下李迪的情况。 他倒是想不明白李迪也是个宦海浮沉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为什么会选择诬告这么低级的错误。 难道官场斗争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你以为的官场斗争,大家斗智斗勇,互相寻找对方弱点。 实际上的官场斗争,在官家面前打小报告,而且还是以诬告的形势打小报告? 离谱。 赵骏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香鼎楼,二楼栏杆边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这边。 他现在在大宋官场上也待了两三个月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么懵懂无知的人,自然要想清楚对方的意图。 赵允让做了一辈子备胎,最终还是被宋真宗抢走了皇位。 他儿子也是备胎。 那么赵允让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他儿子的位置稳不稳。 要是赵祯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恐怕两父子都得心理扭曲。 如今赵祯还是无子,而自己这位赵骏忽然冒出来,且也是姓赵,会不会对他儿子的位置造成威胁? 哪怕赵骏没有入宗室,以政制院被赋予的权力,完全是能够左右得了太子的人选。 要知道除了赵允让他们一家外,宗室也不乏其余支脉。 所以赵允让这次来找他,很大概率可能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看自己愿不愿意支持赵宗实。 那么赵骏的立场是什么? 没有立场。 这一切都要取决于赵祯能不能生出健康的儿子来。 万一赵祯死活都生不出来怎么办? 因而现在赵骏也没有得罪赵允让一家的意思。 只是对方既然来试探自己,什么都不做也不太行,容易招人嫉恨。 但要是去了的话,以后朝臣们可就有把柄了。 说不准这就是赵允让的计策。 故意在宫门口等人,将来就有把柄捏在对方手里。 赵允让可以找个理由,比如听说赵骏是宗室,特意来问问之类。 可赵骏却不行,他坐在那个位置,就不允许他见宗室。 所以去是不能去的。 却又不能把对方得罪得太狠,免得以后出幺蛾子。 要是赵祯生不出儿子,未来还是赵宗实继位,那乐子可就大了。 就算要得罪,也要等赵祯确定生出一个健康的子嗣才行。 想到这里,赵骏便沉吟道:“官家最忌大臣与宗室结交,见面的事就算了吧。” 那中年人是赵允让的管家,要想找赵骏可不容易。 他一天的时间安排紧凑,行踪也不明确,只能在他固定下班时间来堵门,便忙道:“大宗正是有正事求见知院,并不是私下结交,官家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见面就算了。” 赵骏想了想道:“不过你可以替我给宗正带句话。” 管家躬身道:“洗耳恭听。” “你过来些。” 赵骏招招手。 管家靠了过来。 赵骏便低声说了两句。 管家略微迟疑,最后点点头离开。 接着马车缓缓离去。 香鼎楼上,赵允让坐在窗边,静静等着。 桌上是刚端上来的饭菜。 茶水还未凉。 管家上楼来,向赵允让回复道:“家君。” “如何了?” “这位赵知院说官家忌大臣结交宗室,不愿过来,不过” “不过什么?” “他托小人给家君带两句话。” “什么话?” 赵允让依旧看向远处徐徐离开的马车。 管家低声道:“第一句是,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到。” “嗯?” 赵允让皱起了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管家继续道:“第二句是,好好等着,不要有多余的动作,小心节外生枝。” 这算是忠告吗? 赵允让摸了摸下颌胡须,眯起了眼睛。 不过也还好。 至少摸清楚了这位的态度。 想来应该是处于中立,不会插手储君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迪来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八章李迪来投一晃又是几日过去,汴梁城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繁华。 赵骏谢过了赵允让的邀请,既不得罪,也不接洽,一切静等赵祯是否真的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子嗣来。 他给出那两句忠告,一来是没必要平白树敌,二来也是让赵允让安分一点,别上蹿下跳。否则惹恼了赵祯,以后未必还有赵宗实的皇位可以坐。 虽说赵宗实是个庸君,而且还是个短命鬼,但赵骏并不反感在赵祯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他坐上皇帝这个位子。 因为即便是赵祯没有子嗣,赵宗实上位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 如果事情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赵骏的地位恐怕早就稳如泰山。赵宗实要是聪明的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没必要惹了赵骏的不快。 所以几十年后,说不准他的皇位都得被架空,要是赵宗实还能坐上那个位置,其实跟别人来坐也没什么区别了。 午后阳光洒落下来,最近几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开封府和皇城司依旧在行动,往日遍布汴梁的泼皮无赖们少了许多,就连原本嚣张跋扈的将门衙内也多了几分收敛。 史书上虽然没记载衙内作恶的事情,但现实生活当中也不乏二世祖在汴梁目无法纪,横冲直撞。 有的时候走在街上,被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都可能会觉得受了侮辱,暴起伤人。 以往普通百姓遇上了,便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有范仲淹执掌开封府后,街头上遇到了这种事情,少不得就要秉公办理。 前几天就有个三班的衙内去开封府挨了顿板子,现在老实了许多。 除此之外,刘元瑜被抄家了。 贩卖违禁物品,加上其余一些违法勾当,够他流放岭南了。 这事赵骏没有去,现在皇城司还是由曹修在管,这种事情基本上就吩咐下去,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御史台又少不了上书弹劾争辩一番,要求把案子移交到御史台和大理寺去。 主要是皇城司目前的职责范围太广,上能惩罚官员违法乱纪,下能处理百姓矛盾治安。甚至有的时候查案子他们都想插手,管得太宽。 几乎把开封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活全给抢走了,这让除开封府以外的其余部门很是不满,因此时常联名弹劾。 也就是这些事情都被赵祯和政制院的宰相们压了下来,否则要是以往时候,皇城司早就被打压了下去。 此刻午间的风吹拂在政制院外的樟树上,枝叶婆娑作响,飘落下几枚轻柔的叶片。 赵骏乘坐马车离开了皇宫。 今日上午李迪以办公务为名到政制院走了一趟,私下邀请他去赴宴做客。 面对对方的邀请,赵骏没有拒绝,便选在中午有时间的时候。 主要也是李迪请了他两次了,平时实在没什么时间,今天刚好稍微空余一点,就答应赴约。 说起来也是有趣。 自从李迪低调回汴梁之后,他就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整合了盐铁司所有数据,第二日就亲自送了过来。 来的时候遇到了吕夷简,两个老头大眼瞪小眼,像是两只老公鸡一样怒视着对方。 对于李迪被召回京,吕夷简是一万个不同意的,但赵骏加上王曾、蔡齐三票同意,赵骏这个知院一票还能顶两票,最终吕夷简和宋绶这一派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赵祯的意见则是欣然同意。 因为李迪也是帝师之一,曾经担任资政殿学士为赵祯讲课,当初李迪被吕夷简排挤的时候,虽然被罢权知相州,但赵祯还是把他留在了京师。 结果李迪的操作有点抽象,居然诬告吕夷简,导致赵祯也保不住他,最后被迫还是被赶出了朝堂。 所以赵祯是舍不得李迪的,只是他跟吕夷简势同水火没办法。 现在赵骏把他弄回来,赵祯自然很高兴。 今日李迪相邀,对于他这样的朝堂老狐狸来说,估计也是嗅到了一些味道,想要拉近自己与他的关系。 既然人家想巴结,那又何必拒绝呢? 毕竟正如教员所说,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才是正确的方向。 李迪宴请的地方是在樊楼。 全汴梁规格最高的酒店,赵骏也只是听闻,不曾来过。 他现在工资也挺高的,虽然没有品级官,可光一个宋国公一年收入就一万多贯,还加上政制院知院以及皇城司知司的差遣,林林总总加起来两万多贯,跟宰相差不多。 但他自己都打算把自己的工资先砍个三分之二了,更别说动用工资过奢侈生活,平日里发了月禄也是放在皇城司做资金,倒是没享受过这樊楼的滋味。 今日托李迪的福,倒是见识了一下。 马车停在樊楼外,樊楼的掌柜早在等着,门内外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在掌柜的带领下一路进入其中,才发现这樊楼确实名不虚传。 五栋三层高的楼如井字般分布,左右回廊连阙,又有附属大院,错落分布,甚至还有亭阁、水榭、楼台,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混着饭菜、酒味以及香料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掌柜带着赵骏一路到了东面那栋最高楼上,三楼雅间内,从这里能一眼看到汴梁街道风景,眺望过去,街头巷尾、寺院林立、粉墙红瓦、河渠桥梁,在无数建筑物中还夹杂着很多参天大树,颇有些江南水乡般的风景。 “知院,冒昧打扰,还请海涵。” 李迪见到赵骏进来,笑眯眯地起身打招呼,如今年近六旬,做事也圆滑了许多,不像年轻时候,跟丁谓争权,最终被贬它乡。 其余人都退了出去,赵骏先向李迪拱拱手说道:“李相能邀请我,是我的荣幸,怎么能算打扰呢?” 说着又环顾四周道:“这地方确实是雅静,我以前倒是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 “知院请坐。” 李迪伸手示意,随后笑道:“若是知院喜欢,叫樊楼给知院留一个雅间常来便是。” “呵呵。” 赵骏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樊楼的消费太大,我可常来不起,何况我对吃饭没什么要求,街边小吃挺好。” “看来知院还是更长于民情,这对于国家来说也是件好事。” 李迪笑着打了个哈哈,也坐了下来。 赵骏笑道:“不知道李相请我过来,是有何事?” “唉,我一遭贬之人,算什么相?” 李迪苦笑道:“以为这辈子要老死它乡了,能回来都是托了知院的福。” “副计相也是相嘛。” 赵骏笑了笑。 二府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公认的宰相,参知政事则是副宰相。 枢密使是枢相,其余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同签书枢密院事都是副枢相。 三司虽然有个计相的名称,掌管财政大权,但在二府三司当中实际地位最低。 李迪这个三司副使,抬举一声是副计相,正常来说也就是个三司副使而已,排名得十多号去了。 不过李迪的资历摆在那,朝堂上要是考虑升相的话,只要不犯大错,基本有他一份。
“还是多谢知院抬爱。” 李迪客套了一句,随后说道:“菜饭是刚上的,不知道合不合知院胃口,咱们边吃边说。” “那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是午饭的饭点。” 赵骏没有客气,拿起了筷子。 虽说李迪是长辈,但他的地位更高,又是客人,大家平等对待就是了。 两人也就边吃边闲谈了起来。 赵骏说李迪劳苦功高,是先帝留下的栋梁之才。 李迪说赵骏年轻有为,是未来的国家支柱。 双方客套了一会儿,李迪这才说道:“今日叨扰知院,其实是有些疑问。” “哦?” 赵骏问道:“李相请说。” 李迪说道:“政制院成立,节制百官,如此大权,官家怎么会同意呢?” 赵骏笑了起来,说道:“李相来找我,是想问问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就能够做到政制院知院,并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吕相、王相他们都服服帖帖吧。” 李迪被点破了心思,也不尴尬,只是抚须笑道:“知院卓尔不群,乃是万中无一的大才也,坐在这个位置,正是合适。” 哇。 这老李头这么拍我马屁吗? 赵骏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想到李迪还挺识时务。 刚回到汴梁,就开始巴结起他来,这是让人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 赵骏要的不是丁度这样只有品德没有才能又不服他的人,要的就是李迪这样有才能且愿意听他话的人。 只要对方不搞事,不闹幺蛾子,乖乖地听安排,并且把布置的任务做好,那么别说李迪,就算是夏竦这个历史上破坏庆历新政的阴险小人,他也不是不能重用。 想到这里,赵骏便说道:“李相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我确实万中无一,官家和吕相王相他们需要我,所以我才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 “哦?” 李迪还是不解道:“愿闻其详。” 赵骏笑道:“你可以理解为我德牟天地,道冠古今。按照我们那的话说,我很牛逼。不过详细也不能告知李相,如果有一天李相能进政制院,哪怕只是候补同知政制院,你也能知道为什么。” 现在政制院都是知情人,晏殊和范仲淹虽然不是宰相,但因为知道内情而得了个候补同知,堪比副相的地位。 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只要进了政制院,就知道赵骏的来历和身份。 那么他就能一定知道赵骏有多牛逼。 李迪猜到这可能涉及一个天大的秘密,联想到赵骏是真宗幼子的传闻,不由得肃然起敬,脑子里浮想联翩了一下,便说道:“原来如此,却是老夫孟浪了。” “没关系,估计整个朝堂上都好奇为什么我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只是这确实是个大秘密,以后说不准也不可能公开,知情人如果敢传出去,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包括吕夷简他们。” 赵骏见四周没人,也就吓唬了李迪一下道:“所以李相至少目前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政制院确实权重,但这其实也是为了让吕相王相他们保守秘密而做的一部分割舍,李相若是能支持我改制,将来未必不能入政制院,知道这个秘密。” “哦?” 李迪问道:“知院果真要改制?”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如今朝政糜烂,国事衰落,各地起义不断,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只是目前外敌环伺,西夏辽国虎视眈眈,尚没有到时机。因而我只是做一些前期铺垫,将来再做变法。” 李迪追问道:“那能否知院告知老夫,具体要变法哪些事情?老夫自是愿意支持知院的,想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是早些知道,也早做准备。” 赵骏略微沉思,最终还是没有告知对方。 因为整顿吏治在庆历新政失败了,这个大方向改革还是会触动很多人利益,包括吕夷简王曾他们,要不是靠着政制院笼络,说不好还是会继续反对。 所以他无法确定李迪在知道情况后会不会继续支持他,哪怕现在李迪已经表现出善意,对他态度十分恭敬和表示支持。 但目前新政还是隐蔽阶段。 包括欧阳修写《吏论》都不许发表,就是为了藏起来,将来搞波大的。 要是被外人提前知道,容易节外生枝。 何况正所谓交浅言深。 至少在李迪进政制院之前,他只需要做自己吩咐的事情就行,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因此想到这里,赵骏便岔开话题道:“这些李相以后自然知道的,话说回来李相,我一直很好奇。” “哦?” 李迪见他不肯说,便识趣没有继续问,而是说道:“知院好奇什么?” 赵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李相当初的一件不好的事情,主要也是我跟吕相的交情也就那样,他当初甚至还设计过我,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当初你们之间.若是李相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提起这件事,李迪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其实赵骏问他和吕夷简之间的事情还是有点冒昧,不过赵骏也说了,因为吕夷简当初设计过他,所以好奇问问倒也正常。 李迪便说道:“知院是不是在想,老夫为什么要用诬告的方式与吕夷简那老匹夫相斗?” “是啊。” 赵骏一脸纳闷道:“官家一查证,岂不是自己遭殃?” 李迪便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件事情,老夫真的是诬告吗?其实也是老匹夫厉害,把罪证给消掉了,否则被罢相的,怎么可能会是老夫呢?” “原来如此。” 赵骏便恍然大悟起来。 原来当初吕夷简确实结交了荆王。 只是那老货惯会下套。 历史上他坑王曾那一手,就是故意做的局。 《宋史》记载,有一个叫王继明的小吏曾给吕夷简送了3000贯钱,吕夷简便安排他做秦州知州。 王曾把这个案子举报给宋仁宗后,宋仁宗大惊,连忙质问吕夷简,没想到,吕夷简很淡定地说:“这是诬陷!” 宋仁宗于是下令让御史彻查。 查案的结果让王曾大跌眼镜,第一,那个叫王继明的秦州知州并没有行贿。 第二,吕夷简的确经手过3000贯钱,但那是吕夷简自己的,只是经过他人之手打算捐给家乡修建学馆而已。 最后王曾被罢相了。 李迪的情况如出一辙,吕夷简也给李迪下了套,让李迪以为他结交了荆王。 御史一查,结果发现子虚乌有,于是李迪被罢相。 老家伙阴险得很啊。 推书:《乱世书》:仗剑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少年肩扛长刀,腰间挂酒,大步前行,心中的江湖却隐约难见。 乱世书中翻一页,江湖夜雨数十年。 蓦然回首,已劈碎了人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解试第七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章解试第七汴梁秋闱在八月,放榜在十月。 经历了大概十多天的晚秋到初冬的温度回暖之后,到了十月上旬,气温便开始骤降。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吹过辽国的上京道大草原,抚过西夏的银川兴庆府,一路穿州过省,进入了大宋凤翔路,最终抵达河北,停在了汴梁。 今日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却没有阻止得了学子们的热情。 大宋每两年有十多万甚至二十万人考解试,录取率基本在1%-3%之间,也就是两年时间出几千名举人,之后再在这些举人里,录取一百多名进士。 汴梁人多,参考的人成千上万,录取率也相对要高一点,一次性可能有那么三四百人上榜,因此来看榜的人非常多。 百姓们倒是习以为常,除了最新一期的报纸有在说这件事以外,大部分百姓都没怎么关注。 主要是宋代的解试也就是明清时期的乡试虽然都是考举人,可宋代的举人跟明清时期的秀才差不多。只有免除自身徭役、赋税的权力,也不能做官,只有落榜超过四次的举人才有可能得个特奏名的机会。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宋代的举人其实就是明清时期的穷秀才,只有中了进士才像明清时期中举那样让人欣喜。没中进士之前,举人跟普通百姓之间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如此,对于诸多学子们来说,也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中举是科举的第一步,只有中举之后,才能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士出发。所以中举是门槛,没有跨过这个门槛,那他们连做官的机会都没有。 礼部院落外,秋风萧瑟,原本应该没什么人的街道上此时却乌压压涌来一支庞大的队伍,附近的茶肆、酒楼、客栈几乎都住满了学子。 宋彩也坐在茶肆当中,与他一起的还有十多个伙伴,占了两张桌子。 其中一人长相虽与宋人差别不大,可身高却颇为矮小,只有五尺多一点点,也就是一米六左右,跟旁边基本都是一米七以上的宋人有很大区别。 此刻礼院外已是人山人海。 “别挤别挤,明日报纸上都有你们的名单,急什么。” “那你怎么还往里挤?” “早点知道早点心里安生点嘛。” “王兄,以你之才,必定是榜上有名了。” “哪里哪里,不如卓兄!” “哟,张兄,今日伱也来看榜吗?” “是啊,都来瞧瞧。” 诸多学子们都挤在榜下观望形势,除了学子们外,还有一些商贩聚集,大肆售卖着状元食物、茶叶、香囊之类的东西。 偶尔也能见到几抹红色倩影,或从两侧酒楼上探出头观望,或在远处站立,好奇地打量着士子们。 榜下捉婿便出现于宋代,但很少出现在解试,都是在进士试的时候去捉,所以站在这里的女子要么是陪着家人来看榜,要么是好奇来围观一下他们。 旁边茶肆内,宋彩等人没有急着去挤,能中举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看到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自然也只能黯然离开,很快人会散去。 “宋兄,前年看你出榜的时候,心急如焚,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去瞧,怎么今年出榜了,反倒是不急了。” “前年宋兄考的是《春秋》,今年考的是《孝经》,若无意外必定上榜,要我,我也不急。” “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考《孝经》在读书人圈子里,确实谈不上有多光荣。 宋彩含笑道:“你们也不用打趣我,我的能耐我知道,大抵是考不上进士了,但好歹考个举人,让爹娘心里有个藉慰。” “还是宋兄洒脱。” 另外一名士子还是颇为紧张,不时探头去看。 宋彩笑道:“张兄,连人家粟兄都不急,你又急什么?” 他说的粟兄就是大保健三郎,汉名叫粟健。 唐宋时期外国人也是可以考科举的,甚至有很多高丽人、日本人、大理人在宋朝为官。 比如宋太宗淳化三年,高丽国的宾贡进士就达40人之多。较为出名的外国科举入仕的官员有阿倍仲麻吕、金行成、康戬等。 大保健三郎一家就是长期生活在汴梁的日本商人,由于仰慕汉人文化,同时为了融入当地汉人群体,便也取了汉名,主要有晁、苏、粟等几个姓氏。 晁姓来源于阿倍仲麻吕,苏姓来源于隋炀帝时期的日本遣隋使小野妹子,粟姓来源于玄宗时期的遣唐使粟田真人。 粟田真人是大保健三郎故乡出云国出身,因此出云国来宋朝的日本人,往往就取名为粟某。 听到宋彩的话,较为矮小的粟健忙不迭说道:“诸位都是大才,必定是榜上有名,我自知考不上,因而这才以平常心处之。” “粟兄还是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必定能登科上榜。” 宋彩笑着说了一句。 周围人比较纳闷,粟健在他们这个群体里一直是边缘人物。 一来是当时日本人比较自卑,来到唐宋之后,都低调行事,甚至还有度种的事情发生。 二来他是外国人,读书人都自视甚高,有点瞧不起倭人。 所以在粟健自己自卑少言寡语,以及周围人都瞧不起他的情况下,在他们群体里地位比较低。 但最近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个小群体的中心人物宋彩总是和粟健搭话,关系也日益甚好,难道粟健真有什么大才得宋彩看重?
几个人正说话间,礼院外忽然就传出一声:“放榜了,放榜了!” 顷刻间前面人潮更加汹涌。 礼部出来几个穿着绿色袍服的官员,将名单贴在了门口的告示牌上。 等名单贴上去,告示牌瞬间就被人围满,纷纷挤了过来。 不过牌子周围有礼部吏员维持秩序,不准他们靠近,只能在一丈外观看,并且左右两侧加上礼部四门,总共有十六个告示牌,倒不至于出现人踩人的现象。 仅仅是片刻之后,礼院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本许多士子或兴致高昂、或忐忑不安、或面色平静,榜单下来,顷刻间就变了颜色。 有人嚎啕大哭,哀声说道:“又没中”。有人兴高采烈:“中了,我中了。”。还有人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 场上一片混乱。 旁边来看热闹的人早就见怪不怪,有人说道:“看来今年又是不知道多少士子没有考中。” “汴梁考生数千近万人,可每次只录取那么几百人,自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是啊,就连柳三变这般大才,也是考了数十年才一朝中进士,而且还只是第三等的进士及第,更别说旁人。” “这还只是解试啊。” 有人叹道。 能中的毕竟只是少数,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放榜就意味着被判死刑。 多年努力功亏一篑,比之高考落榜,没有考到理想中的大学还要痛哭,发疯者不知凡几。 高考落榜,即便没考上重点,还有一本二本,甚至专科可以读。 可科举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有中就是没有中,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从某种角度来看,有人说古代科举制度打破了世家门阀的垄断,让寒门子弟有了上升通道。 但至少在宋代,科举也只是少数寒门子弟的上升通道而已。 即便当时朝堂高官95%以上都是进士,到南宋甚至满朝皆是读书人,100%都是进士出身。 却也改变不了那时候的读书人数以百万计,可真正能够考上的,却是寥寥无几,大部分人,也不过是蹉跎一生。 很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礼院外的公告牌下看的人越来越少,人群渐渐散去。 附近坐着的有钱人早就花钱买了人进去抄榜,宋彩他们有这份钱,但不太想花,等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人少了些,总算是起来靠近过去。 一路上有人沮丧,有人痛哭,有人面无表情,只有极少数的人展露出喜色。 仅仅只是解试这一关,每年要刷掉十万人以上,等到来年三月春闱的时候,算上往年举人,又要刷掉几万举人,挑选那么一百多个进士。 宋彩等人来到牌下,立即伸长了脖子去寻找。几个人都很自知之明地没有第一时间从上往下看,而是从榜尾开始向上寻。 就看到榜单末尾倒数第三个,宋彩的名字正入眼帘,他立即激动起来,说道:“我居然中了。” 旁边友人酸溜溜地道:“《孝经》确实容易中,早知道我也先治《孝经》了。” “张兄也中了。” “王兄中了,恭喜恭喜。” 当下几个人陆陆续续看到名字,都是大喜过望。 他们这群人总共十二个,就中了三个,虽然只有三个,可已经很了不起。 汴梁有结社风气,很多士子之间也组成诗词社、文章社之类,不少读书人社团全军覆没,惨不忍睹。 他们这个小社团却中了三个,在汴梁怕是名气大涨。 虽然举人还是没什么卵用。 但明年三月春闱,万一中个进士,那就不一样了。 作为同窗,说不准也能鸡犬升天,得到一定照拂,即便去县衙做个吏员钱途也一片光明。 “宋兄,恭喜高中,走吧,咱们去好好喝一杯。” 粟健心中不免失落。 不过他本来就是倭人,又不像大宋读书人这样浸淫几十年,中举概率不大,倒也能放开心,因此倒是无妨。 宋彩却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继续在榜单上寻找着什么。 众人好奇道:“宋兄找什么呢。” “没什么。” 宋彩一边寻,一边说道:“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托我帮他看看。” 认识赵骏可是他这次科举的最大收获,可不敢传出去。 他目光在榜单上搜寻,从尾部一直瞧到快接近头部,但一直没有找到赵骏的名字,不由得纳闷起来。 难道知院并未高中? 想来也是。 赵知院都已经执掌政制院,又兼任皇城司知司,权倾朝野,也没必要再考科举。 想来那时也是无聊参加着玩,没必要出现在榜单之上。 宋彩心里想着。 正打算扭头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榜首下面的那些名字。 在榜单第七的位置,一个名字映入眼帘。 赵骏! 解试第七? 今天上午去医院做了下检查,最近喉咙有点痛,腰也酸痛不已,更新晚了,晚点还有一章。 另外推书:《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为了改变关羽因傲慢性格而导致的自身悲剧,主角变身逆子努力改变关羽性格,同时用自身先知,努力改变刘备集团的劣势。 第一百四十章 颗粒状黑火药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颗粒状黑火药知院竟然考了第七? 宋彩惊掉了下巴。 赵骏出来的时候,还说自己考得不好。 结果人家直接拿了第七名。 这可太离谱了。 要知道能在解试拿到前二十名的,考中进士的机会很大。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对科举了解程度很高,所以更容易在进士科里拿到靠前名次。 而一般去考《孝经》的都是差生,即便中举,也都在榜尾,这也是为什么宋彩直接从榜尾看的原因。 哪知道人家虽然是去考《孝经》,却直接到了第七名位置,真是让人惊讶。 只是宋彩不知道的是,赵骏这第七名还是《孝经》考差了,出现了几个小错误,不然榜首都有可能争一争。 主要是宋代科举经义确实占比不高,以诗词、策论、歌赋为主。 赵骏诗词、策论和歌赋都是最佳,毕竟范仲淹的诗,苏轼的赋,自己卓越战略眼光,想不拿名次都难。 要是他能够背一背《论语》《礼记》以及《春秋》,即便是进士科,只要没出现六条以上的经义错误,也不是不能真的进垂拱殿拿个状元玩玩。 宋彩有些浑浑噩噩地从榜下离开,虽说中举是挺高兴,不过看到同样都是考《孝经》,名次差别却这么大,却让他高兴不起来。 怪不得人家做知院呢。 即便是考《孝经》,人家都是排名前十的成绩。 宋彩也只能心里感叹。 从礼院所在的兴国坊出来之后,一行人就要去酒楼庆祝。 很快上午十一点多钟,他们几乎是早餐就着午餐吃,一直在附近酒楼里吃喝不停。 便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在百来名护卫的保卫下,缓缓经过街道。 宋彩恰好靠窗,瞥见了下方情况,认出了那是赵骏的车队,便连忙说了句:“我出去一趟。”便急匆匆跑下了楼。 其余人一头雾水,但宋彩可能是有事,大家便也没有在意。 此刻街头巷尾人来人往,马车拥挤在人潮当中徐徐前进,宋彩是一路小跑过来,等到街口的时候终于追上。 见有人靠过来,诸多护卫便上去拦。好在宋彩有赵骏给的腰牌,让他顺利见到了赵骏。 “知院。” 宋彩过来恭恭敬敬地拱手。 赵骏见是他,便笑道:“原来是宋兄,怎么样,今日好像是放榜吧。” “托知院福,我排在第三百七十六名。” 宋彩有些不好意思。 排名倒数第三,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能中举就行。” 赵骏笑了笑道。 宋彩说道:“跟知院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哦?” 赵骏惊讶道:“我不会也中了吧。” 他还真没关注这事。 毕竟当初他去考科举是吕夷简他们忽悠他去的。 早在他眼瞎的时候吕夷简他们就给赵祯洗脑,让赵骏以科举入仕。 现在醒悟过来,奋起抗争,逼得吕夷简他们妥协,那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关注科举的事情。 “是的。” 宋彩比划了一个手势道:“知院高居第七位。” “排名还挺高。” 赵骏乐了起来,没想到不仅中了,排名居然还在前列。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自己抄了范仲淹和苏轼的诗词歌赋,加上策论,只要经义没全军覆没,这排名不高那就鬼来了。 宋彩恭维道:“知院天纵之才,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寻常书生能比。” 赵骏看了下时间,说道:“恭维的话就不少说,要多实干而少空谈。你来找我,是有别的事情吗?” 宋彩连忙说道:“回知院的话,这段时间我已经与大保健三郎关系莫逆,从他那探听到了许多关于出云国以及石见国的消息,撰写成册,正要献给知院。”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恭敬递了过去。 赵骏接过来,随便翻开扫了一眼,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大宋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伱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宋彩说道:“小人自知是考不中进士的料子,所以能为知院效力,必定是全力以赴。明年春闱我就不参加了,打算等明年春天,我就与那大保健三郎以去日本通商的名义,亲自前往出云国和石见国看看。” “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有这个志向就非常好。” 赵骏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这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皇城司都头,那块腰牌就是你的身份。等你将来要去日本的时候,就从皇城司调一批人手过去,驻扎在日本,成为皇城司驻日本分部。到了当地,一定以摸清楚情况为主。” “多谢知院。” 宋彩知道自己这步棋赌对了,顿时激动起来。 上次赵骏虽然给了他腰牌,却没有给身份。现在他打算亲自去日本,果然受到了重视。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怕是考不上进士,即便拿了个举人的名头,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未来前途依旧是一片黯淡。 但现在傍上了赵骏的大腿就不同了。 虽然是武职,但夏竦也是从武职转的文职。以赵骏的权势,如果能够把差事办好,以后说不准也能做个文职官呢? 想到这里,宋彩连连拱手作揖,激动道:“小人必定不会辜负知院所托。” “嗯。” 赵骏笑了笑道:“去了它国最重要的是自身安全,一切都以调查信息为主,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 “是是是。” “去吧。” “多谢知院。” 宋彩就兴高采烈地退后几步,恭敬地站在一边,目送马车离去。 马车徐徐开动,向着外城的方向行驶。 车上赵骏看起了宋彩给的小册子。 他今天中午有点时间,就打算去外城原广备攻城局,现在的火器司看看。 曾公亮丁忧期满,已经调回了朝中,现在担任权知火器司,专门负责研发火器装备。 赵骏过去一是给他指明研发方向,二来也是瞧瞧宋朝火器研发的情况。 没想到路上又遇到了宋彩,还给了他一份大礼。 目前赵骏在汴梁已经站稳脚跟。 往下清除了无忧洞、鬼樊楼等大量黑恶势力,往上扫平了开封府贪官污吏,连带着朝廷还落马了韩亿、刘元瑜两个副相级别的大老虎。 其余御史、三衙、三司、六部、枢密院的人也抓了不少,还有韩家、马家等宰相家族也都覆灭,可谓是干了不少大事。 官场上支持者也非常多,基本上反对派们跳得再欢,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赵骏知院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 但做这些事情,只是让汴梁更美好而已。 如今整个大宋还处于风雨飘摇阶段,各地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民不聊生,只光看汴梁的风花雪月,不能忘掉了天下百姓。 所以他打算明年出京,以实事求是的基点出发,前往各地视察情况,调研基层,寻找大宋各地问题。
恰好明年范仲淹也要去西北,宋彩要去日本,这样三线并行。 由赵骏在大宋各地处理地方土地兼并问题,范仲淹在西北处理国防问题,宋彩在日本寻找外汇问题,三个方向一起努力,说不准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马车徐徐前行,过了蔡河,就到了西大街,靠近延真观的西面,是一处占地恢弘的大院落,外面全用围墙围起来,比一个坊市还要大。 这里便是汴梁的东作坊和万全作坊,里面有器甲所、御前军器所、制造军器所和都作院等,是军器制造之地,狄青后来的宅院就在这附近,往西的西教坊对面,历史上则是温成皇后张氏的家。 抵达了东作坊之后,马车上挂着政制院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其中,到了如今已经改名为火器司的原广备攻城局外,曾公亮早就得到消息,出到坊外迎接。 “下官曾公亮,见过知院。” 赵骏下了马车,穿着一身红色袍子的曾公亮就上前拱手行礼。 曾公亮在丁忧之前只是个从七品秘书丞,不过他仕途虽慢,资历却比较老,是天圣二年的进士,跟宋庠是同科。 而宋庠已经是从四品右谏议大夫,在谏台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同榜的曾公亮却还在七八品浮沉。 此次曾公亮被召回京后,蔡齐就提拔他为政制都承旨兼火器司知司。 火器司知司是差遣,政制都承旨则是寄禄官,属于政制院的属官,正五品。 现在曾公亮也穿上了绯红大袍了。 赵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是个四十左右,面相儒雅的中年男人,便点点头道:“明仲先生的大名,我素有耳闻,听说你涉猎甚广,长于军械。” 曾公亮笑道:“都是以前看了许多杂书,没想到因为这个原因,朝廷竟让我执掌火器司。” 这个时候距离他与丁度合著《武经总要》还要三年时间,但在此之前曾公亮就沉淀了很多军械知识,这才能够写出鼎鼎大名的那部军事著作。 赵骏笑道:“火器是未来武器的发展方向,将来大宋一定要朝着这个趋势前行,火器司就要是研发更好的火器出来。” “是。” 曾公亮点点头,伸手道:“请知院入内一观。” 赵骏就跟着他进了火器司中。 进到里面,一股浓重的硝石味道就扑面而来,不过院子里很干净,倒是没有什么杂物。 一路穿过前面的厅堂院落,到了后方作坊当中,就能看到各类木屋棚舍里,大量的工匠正在制作火器。 里面有各种药物、矿石,工匠们通过火烧、捶打、蒸馏等方式,获取到想要的东西,然后再把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装起来,就变成了一枚小球。 曾公亮一一介绍道:“知院,这是火球,这是烟球,这是铁嘴火鹞,这是竹火鹞”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火器,都是《武经总要》中有记载,但没有突火枪、火炮,因为这两样东西都发明于南宋,一个是宋孝宗时期,一个是宋理宗时期。 而且突火枪和火炮威力也不大,特别是突火枪,是用竹子做的,基本上是一次性用品,跟明清时期的火绳枪比都属于落后产物。 赵骏见识了这些火器之后,边走边说道:“这火球的火药配比如何?” 曾公亮说道:“有硫磺14两、窝黄7两、硝40两、松脂14两以及砒黄、定粉、黄丹、干漆、竹茹、麻茹、黄蜡、桐油、浓油、清油等若干。” “太杂了,影响威力。” 赵骏摇摇头道:“我要的是纯火药,以后生产火药,一斤当中,要含硝石12两,硫磺1.6两,木炭2.4两,明白了吗?” 这个比例就是后世黑火药最佳比例,既75%的硝石、10%的硫磺、15%的木炭这样。 听到他的话,曾公亮想了想,招来一名工匠吩咐了一声。 那工匠便钻入棚中,用秤小心翼翼地把硝石、硫磺、木炭三样东西取出相应分量,然后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黑灰。 “知司!” 工匠捧着那一团黑灰走了过来。 曾公亮就问赵骏道:“知院,这就是纯火药吗?” “嗯。” 赵骏看过去,想了想道:“再弄点鸡蛋清来。” “是。” 曾公亮便让人找来鸡蛋。 片刻后有人拿了一只碗,碗里盛着鸡蛋清。 赵骏吩咐道:“把鸡蛋清倒进去混合在一起,揉搓成颗粒状。” 颗粒状? 工匠听不懂,但也知道混合什么意思,就干脆把那捧火药放入碗中搅拌。 片刻之后,果然出现了大量颗粒状的黑火药来。 “知院,做好了。” 曾公亮看着碗里的颗粒火药说道。 “用它来做火球,试试威力,记住不要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放一些铁片就行。” “好。” 曾公亮应了一声。 工坊当中的工序都是现成的,匠人们直接用霹雷火球的做法,弄出了个小陶罐,上面还有引线。 《武经总要》记载过这东西,用于放在投石车上,点燃之后投到城内然后爆炸开来,威力主要是来源于外面的陶罐破开后碎片伤人。 很快霹雷火球就做好了,前面就有校场,赵骏让人带着几个稻草人放在那陶罐中间,然后再令人点燃陶罐,迅速离开。 实验的工匠便照做了。 此刻校场上,午后冬风吹拂,天色阴沉沉的,赵骏曾公亮等人站在远处,身后陪同的其余官员也都在跟着瞧热闹。 一个工匠把陶罐摆在远处校场上,周围是几个稻草人,那引线拉得极长——是赵骏特意吩咐的。 等东西都放置好之后,他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随后立即撒丫子跑。 也幸好那引线长,工匠跑出了百米外。 他回过头看过去。 几乎是回头的瞬间,霹雷火球炸开了! “砰!” 随着一声比往常霹雷火球造成的声音好要大数倍的爆炸声音响起,顷刻间原地炸起无数尘灰。 工匠即便距离百米外,都能感觉到一股夹杂着灰尘的风浪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了,地龙翻身了吗?” “听声音好像是校场那边。” “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 后方工坊诸多工匠听到这声巨响都是吓了一跳,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去观看。 而此时,校场上周围的草人已经是被炸成粉碎。 陶瓷破片甚至镶嵌进了地里半尺! 曾公亮等人,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唯有赵骏,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相信纯火药的颗粒状手榴弹,一定会给西夏和辽国一个大大的惊喜。 上章确实有点水,但这章重要剧情推动总不能还是水了吧。之前从医院刚回来状态不好,以后不会水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是时候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章是时候了校场之上,鸦雀无声。 那几个草人,已是粉身碎骨。 原地留下了一个土坑,稻草以及木屑四溅。 尘土飞扬当中,最前面那个引燃引线的工匠,甚至能够感觉到灰尘扑面而来。 后面簇拥过来大量工匠,都想围过来瞧热闹,被禁卫军拦住。 曾公亮等人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作为火器司的人,除了曾公亮以外,原来基本上都是广备攻城局的官员和匠人。 火器的威力他们自然是清楚的。 即便是霹雳火球,装上三四斤火药扔出去,动静怕是连这点三分之一都没有。 因为霹雳火球伤人一是靠陶瓷瓷片,二是靠里面放的毒药,炸了之后会冒毒烟,从而攻城来用。 历史上赵光义消灭北汉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东西攻城,而且是放在投石车里砸出去。 但眼下这一斤火药造成的威力,远比霹雳火球大得多,甚至比目前大宋军械所所有的火药武器造成的杀伤力都要高出数倍。 如果其它所有的火器全都用这种火药的话,那威力就不知道有多大。要是制作成可以投掷的炸弹,那.. 这太可怕了。 此刻众人脸上满是震惊,惊讶于黑火药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唯有赵骏勉强保持满意。 宋代的火器一直不厉害,虽然花样多,种类繁杂。 但杀伤力感人,实际造成的效果还不如冷兵器,所以发展一直有限。 那么造成这些的原因是什么呢? 原因有两点,一是花里胡哨,在火药里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降低了火药本身威力,使得火器的制造发展停滞不前。 二是火药配比不对,根据《武经总要》记载,当时硝、硫、炭的比例依次是50.6%、26.6%、22.8%。再加上少量别的东西,产出的火药自然威力小,基本上只能用来放烟花。 基于这两个原因,火器制造可以说困难重重。 这是基础没打好的问题,就好像在算一道算术题,你学的是一加一等于三,那么无论怎么算,最后的答案都是错误。 在这种情况下,将来就算研发出了火枪和火炮,以纯度和配比不对的火药发射,也造成不了多大的杀伤力。 所以赵骏的出现,就相当于直接把原本缺失的基础填不上,直接节省了宋朝几百年的火药研发时间。 而且威力是黑火药的极限。 抗战时期,我军的手榴弹也是黑火药造成,装量约要750克。 但由于抗战区物资紧张,手榴弹装载火药的数量也会缺斤短两,更别说还会给鸡蛋清做威力更大的颗粒火药。 因此能够造成眼下的威力,其实已经比我们抗战时期的手榴弹还要好。 至少做出成品后,杀伤力要比抗战手榴弹大得多。 虽然不如化学炸药,可放在冷兵器时代,那就纯粹的降维打击,欺负欺负西夏和辽国,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比较费鸡蛋。 这可不是后世鸡蛋供应充足的年代,根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宋真宗到宋仁宗前期,由于小冰河时期结束,加上刚刚完成了占城稻的农业革命,物价相对比较低廉。 米价波动较大,大概1000-100文一石,鸡蛋价格波动基本在12-50文一斤之间。 北宋中叶一斤大概640克左右,按每枚鸡蛋50克重量,基本上就是一到五文钱一个。以景祐年汴梁米价在300文左右一石算,一个鸡蛋在贵的时候能买一斤大米了。 因此如果全做颗粒火药的话,成本还是非常高。 当曾公亮把这个问题说给赵骏听的时候,赵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以后普通火器就用普通纯黑火药,只有做手榴弹再用颗粒黑火药。” “何为手榴弹?” 曾公亮颇为不解。 赵骏解释了一下,随后说道:“黑火药的秘方一定要保密,万不能让敌国知道,否则会用来对付我们。现在只有你知,我知,还有那名工匠,若是传出去,你与那名工匠都要掉脑袋。” 曾公亮翻了个白眼,那为啥伱不掉脑袋? 不过他也知道赵骏说的是对的,于是点点头道:“是。” 赵骏随后招了招手,示意那名工匠过来。 那工匠还处于刚才的爆炸震惊当中,见赵骏招他,便连忙走了过来。 他大概四十来岁,穿着还算体面,宋朝的手工业从事者是比较赚钱的,像他们这样的工匠每个月也有三四贯收入,赚得也不少。 从曾公亮对待赵骏的态度这人就知道眼前的是个大官,便点头哈腰道:“大官人。” “这是宋国公。” 曾公亮介绍了一句:“如今是为权知政制院。” 工匠先是一惊,然后连忙拱手作揖道:“小人见过知院。” 虽然是在广备攻城局做事,但当时的工匠又不是被养在监狱里,下班后各回各家,自然知道汴梁市井消息,也知道如今这位知院的鼎鼎大名。 “嗯。” 赵骏点点头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李诚,因排行第二,大家都唤我一声李二郎。” 李诚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好。” 赵骏说道:“以后你就是火器司火药监监班从九品,从今天开始,火药的配方只允许你一个人知道,其余人就算配置火药,你也必须让他们分别做工序。” 李诚先是大喜,因为这个监班虽然也就是个班长的职务,但也是入了品级,不是吏也不是匠,而是实实在在的官员,他以后也能穿青色官服了。 但他转而又为难道:“知院,这火药工序非常简单,即便把工序分开,有经验的人只要看看原料,大抵就能做得出来。万一遇到有心人,找各自制作工序的工匠问问,配料也能集齐。” “唔。” 赵骏一想也确实是这样。 纯黑火药总共就三个原材料,比例也是固定的,即便分开出三道工序,既配硝石、硫磺、木炭各一个工艺,可工人们知道比例,分开询问一下就行。 辽国和西夏在大宋有不少探子,一旦黑火药在战场上展现出了远超以往大宋火器的能力,恐怕很快就会被敌人察觉。 除非把工匠们都关起来,不允许他们与外界接触。 想到这里,赵骏就扭头对曾公亮说道:“明仲先生,可否在东作坊开辟一个独立院落群,安置匠人和家属,由军队在外围保护,不许他们外出,但坊内自形成一个街市?” “知院的意思是把工匠们集中起来?” 曾公亮问道。 “嗯。” 赵骏点点头:“一切物资从外面送,隔绝消息内外进出。坊内的衣食住行,都由朝廷供养,甚至还可以建立学校,让工人子女免费入读。” 这就是后世工厂模式。 七八十年代很多老工厂内部就是个独立王国,有一切设施,工人都不需要外出,还有附属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几乎包揽了工人的一切所需。
“好。” 曾公亮点点头道:“只是这所需的费用.” “我会找蔡相批下来。” 赵骏说道。 军械用品也属于军费开支,大宋军费开支是大头,也不差这一点了。 有了赵骏的承诺,曾公亮就说道:“此事我会办妥。” “那就有劳明仲先生了。” 赵骏点点头。 随后他又在曾公亮的带领下,视察了火器司其它地方。 由于朝廷的重视,火器司被从军器所单独拎了出来,直属于政制院,在原有的基础上被划了很多地盘。 而且还增加了不少部门,如原材料部门、研发部门、制造部门、演示部门等等。 外围甚至还有军队保护,可见政制院对火器的重视程度。 基本上有了纯度比较高的黑火药之后,未来还会对火枪、火炮进行研发,以后也能制造出更多更好的新式武器出来。 视察完了火器司,下午一点多钟回到了政制院。 上午的公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老头们吃了午饭后,要么在休息,要么还继续在办公,政制院里静谧得像是夏日悠闲的时光。 不过最近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即便是大中午,阴云也遮蔽了天空,不似夏日那样热得让人烦闷。 回到院里,范仲淹迎了上来,赵骏知道他可能是有话对自己说,便停了收拾笔记本电脑,然后准备去后苑给孩子们上课的心思,与他一起在院子里走走。 政制院虽是大庆殿后阁,可左右各有大院,称为东西二挟,院子里还有小院落,庭中树木参天,两个人一起在回廊下慢慢笃步。 “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如今汴梁的黑恶势力几乎一扫而空,剩余的人全都躲到了地下去。” 范仲淹双手背负在身后,像个小老头一样说道。 赵骏点点头道:“这些人在上面的生存土壤已经清理干净,也是时候对下面开始动手。” “你准备得怎么样?” 范仲淹问。 这些东西他布置得没赵骏那么深。 至少他没有派卧底下去。 现在对下面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赵骏说道:“我的人画了大量地图送上来,各个据点都已经标注清楚,关押受害者的地方也都找到。现在下面可不太平,他们那些人内斗也很严重。” “他们也在内斗?” 范仲淹惊讶。 赵骏笑道:“都被扫到下面去了,里面的物资会比较紧缺。” “那些受害者可怎么办啊。” 范仲淹叹息了一声。 赵骏说道:“根据我的人回报,暂时没有大事。受害者是他们的摇钱树,也是他们的人质,他们还指望风声过后再出来兴风作浪,不会立即残害旁人。但拖久了就不一定了,一旦物资紧缺得厉害,连他们自己都没什么吃的,就别说普通人。” “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估摸着两三个月没什么问题,说是物资紧缺,实际上他们本身在下面就存了大量的粮食,活个一两年都不是问题。主要是刚下去的那些人没有准备,仓促间上万人逃下去,肯定会给粮食库存造成压力。” “你是打算等他们物资紧缺之后,再开始行事?” 范仲淹皱起眉头。 要是等到那个时候,那下面的那些受害者,岂不是要遭殃了? “哪能啊。” 赵骏叹息道:“你知道在我们新时代,为什么禁止卖淫吗?” “为什么?” 范仲淹不解。 赵骏轻声道:“因为我们国家的法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保护人,以及保护人作为人的基本权益,哪怕违背她们的意愿。” “不太明白。” 范仲淹摇摇头。 赵骏说道:“比如有一位母亲,孩子生了重病,马上要死掉了,但是她没有钱治疗。那这时有人提出给她钱让她陪睡,这位母亲一定会答应,所以法律就是要保护人们在这种绝境中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吗?这个时候奢求贞洁有什么意义?若我是母亲,恐怕也会这样做。” 范仲淹皱起眉头。 “这是一位叫罗翔的权威法律教授举出的例子而已,跟贞洁无关。” 赵骏摇摇头道:“他这里举例的是陪睡,但现实中可能要求这个母亲做更过分的事情,承诺也未必兑现,即使兑现了,就不是这个母亲想停止就能停止的了,法律要每个人有人权地活着,这才是法律的根本意义。” “那孩子怎么办?” “总是有其它办法,比如社会援助、公益筹款、国家医疗保障等等。” “能做到吗?” 范仲淹想起了大宋,别说一个陷入困境的贫穷母亲,就算是一些小有家资的地主、士绅,在面对朝廷的横征暴敛时,都那般苍白无力,很多地主士绅都造反,可见想达到那个程度有多难。 “再难也得努力去做,哪怕现在没有这个条件,也要向着这个方向前行。” 赵骏说道:“所以明明只需要再等几个月,等到下面因为没有物资而内耗严重,让他们自己死很多人的时候再进攻,会是最好的选择。但为了保障受害者的人权,我们就必须要提前行动,这才是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政府要考虑的事情。” “我明白了。” 范仲淹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他跟赵骏是一个意思。 哪怕现在确实不是强行攻打的好时机,因为下面的地形实在太复杂了,官兵出动不仅会给自身带来损伤,而且一旦对方化整为零四处逃窜,官府根本没有能力把整个汴梁下水道翻一遍。 到时候大量黑恶份子会逃跑,甚至可能会跑出汴梁,去别的地方流窜作案,给整个京畿路都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 但正如赵骏所说。 下面的那些畜生不是人,但受害者却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官府,就必须要保障下面的受害者活下来的基本人权。 那么他们就只能选择提前动手,否则拖得越久,越是投鼠忌器。 “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赵骏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待会我会向陛下告个假,事不宜迟,今天晚上正式开始行动,咱们在开封府集合,商量作战计划。这件事除了我之外,你不许告诉其余任何人,万不能给对方提前洞知的机会。” “好。” 范仲淹终于等来了这一刻,情绪都有些激动起来。 他之前担任过一年多开封府尹,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收拾掉开封府和下面的那些蠹虫。 如今赵骏的三步计划也到了第二步,哪怕不能把下面彻底剿灭,至少也要将大量的受害者给救出来,之后再慢慢清理,总好过他们依旧在地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以后他要无法无天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章以后他要无法无天了中午跟范仲淹聊了一会儿,下午继续今日课程。 如今学生们的进度还是很不错,赵骏偶尔自己也会在电脑里编写教材,主要完成除英语历史语文以外的其余科目。 他来大宋的时候并未带初中数理化的正科内容,只有一点基础的物理化学小知识,这对于以后完成初中数理化基础教育显然是不够的,因此他只能自编教材。 申时末,跟学生们下课之后,从屋子里出来,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观稼殿外摆上了长桌。 赵祯等人都已经围在桌子边上。 这几乎已经是每日惯例,除了赵骏讲课以外,更多时候就是一个闲聊以及交流政务。 政制院掌控朝堂,皇帝掌控政制院,这样就有点类似于清朝军机处。 赵祯的权力不降反增。 至少现在如果他想要随意任免某个官员,基本上只要通过政制院下旨就行,也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容易被御史和谏官给当面指责,压力全给到政制院去了。 当赵骏抱着笔记本过来的时候瓜果蜜饯都准备好了,茶水也都上了,王守忠老老实实地站在距离观稼殿五六十米处的位置。 这个地方听不清楚众人聊天对话,但向他喊话的话又能及时过来。其余宫女内侍,更是在百米开外。 “我家那孩子,没有给赵老师惹麻烦吧。” 吕夷简手里还端着茶杯,像个老干部似的,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角的第一前磨牙。 赵骏自从得知这老登阴险得很后就不太想搭理他,主要是不知道这家伙心里到底怎么想,万一现在装作自己人,以后想坑害他怎么办? 但直接不理又显得太没城府了点,就先对他多几个心眼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家的孩子可比你听话多了。” 吕夷简翻了个白眼。 赵祯笑着说道:“听说你午时去了火器司?” “是的。” 赵骏坐了下来,他知道瞒不过赵祯,也没打算瞒,什么都放在赵祯眼皮子底下会给他安全感。 “如何了?” 赵祯忙问。 火器的威力他是知道的。 至少赵骏给他形容过。 所以很关心能否做出火器来。 “去看了一下。” 赵骏说道:“简单地改进了火药,做出了完美比例的颗粒状黑火药,杀伤力跟想象中的差不多。” 他以前看过抗日电视剧,自然也知道抗战时期黑火药造的手榴弹什么威力。 “听说原地炸出了丈大的土坑,周围放的几个稻草人被炸碎了?” 赵祯做出夸张的表情说道。 “嗯。” 赵骏点点头:“这差不多是黑火药的最大威力了,以后要想继续增强,就只能研究化学炸药,这东西虽然危险,但确实很有用,是现代武器的主流炸药。” “真难以想象。” “后世还有一颗便能毁灭一座城市的炸弹。” “若我大宋有这些,何愁不能兴盛啊。” “真想见识见识这等威力呀。” 几个人畅想了一阵。 赵骏竖起中指道:“伱们这帮老头,爬都还没学会爬就想着跑了,先把黑火药玩明白了再想化学炸药的事吧,等那个时候,别说你们早挂了,估计就连我都七老八十了。” 这次大家罕见地没有用中指比回来。 因为赵骏说得没错,工业不能一蹴而就,就连赵骏做的计划都是以一个国家的力量在五十年内搞出第一次工业革命,然后再用剩下的五十年内称霸周边国家,完成东方一极战略。 以他们的年龄,怕是第一次工业革命都见不到了,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大宋发展出一些黑火药武器,击败辽国和西夏,就已经心满意足。 所以只是终究是充满了遗憾。 赵祯兴致勃勃道:“即便不能做出化学炸药,但黑火药的威力也已经很大了,能有这般力量朕也知足,不知道何时朕也能去火器司瞧瞧?” “官家龙体重要,还是不能轻动。” “这等小事臣等代劳便是。” “正是这个道理。” 赵骏还没说话,其余人就劝着赵祯不让他出宫。 火药很危险,以往广备攻城局也曾经发生过不少爆炸事件,所以他们当然不可能让赵祯出去。 “好吧。” 赵祯无奈答应,随后看向赵骏说道:“大孙,今天你准备讲些什么?” 赵骏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今天晚上的行动,就低声说道:“那就讲讲一个完整的国家应该做些什么吧。” “哦?” 众人来了兴趣,问道:“应该做些什么?” “我想建设的是一个我理想中的大宋。” 赵骏环顾四周道:“大宋可以有君主,有皇帝,但最重要的,是人民富足安康,人人都享有作为人最基本的权力。” 人人都享有最基本的权力? 众人互相对视。 吕夷简有不好的预感,试探性问道:“什么是最基本的权力?” “中国政府尊重和保障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基本人权。” 赵骏沉声道:“而基本人权很简单,保障他们生存的权力,保障他们人生安全的权力,保障他们受到不公正待遇时,国家会保护他们的权力。也就是说,国家保护它的人们,是它应有的责任。” “唔。” 赵祯素来仁厚,听了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道:“朕觉得这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 “大宋需要强盛,但也会带来压迫与剥削。” 赵骏说道:“这不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而是现在就在发生的事情。大宋各个地方压迫和剥削百姓,朝廷从来没有把百姓当人看,这样的国家是不称职的国家,政权的存在与否,与百姓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觉得如此。” 听到这句话吕夷简就不高兴了,说道:“你见识过五胡乱华时期,人相食的场景吗?见识过五代十国,兵匪如梳,千里无鸡鸣的场景吗?若无有我大宋,怎么还有诸多万民百姓可以活下去?” “对。” 赵骏这次倒没有反驳,说道:“所以你们只是干了件人事,但并不代表做得很好。难道在汴梁脚下,有无忧洞和鬼樊楼这样的地方,你们就觉得很光荣?” 吕夷简原本想说的话一滞,不得已又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过瓶儿,这件事上他们作为宰相以及皇帝,其实是一件理亏的事情。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还有如此邪恶恐怖之地,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大的讽刺,所以谁都没有办法反驳得出来。 赵骏说道:“我理想中的大宋,人人都衣穿,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能上得起学,人人都生活安康。生病能治病,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大宋不仅仅要强盛,还要加强自身作为国家的意识。” 赵祯问道:“那该如何做呢?” “制定法律。” 赵骏环顾众人道:“说真的,大宋要想完成工业革命其实也容易。我只需要弄出珍妮纺纱机,再从西域引入棉花,以本土绵羊,再推广棉花种植,在十年内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初期不难。” “但工业基础是一个国家强大的硬件,除了硬件以外,还必须要有软件支持。即便大宋完成了工业革命,也不能缺少相应的规章制度!” “工业革命之后,势必会伴随着资本崛起。资本会裹挟着一切,会压迫和剥削工人,等将来进入现代化,那些打工人也会继续受到资本的盘剥,加班加点,压榨你的每一分劳动力。” “而国家就必须保障他们的基本权益,平衡资本与工人之间的矛盾。保证他们的人权,扼制资本裹挟国家,从而让国家也变成压榨和剥削普通人的资本帮凶。” “所以只有制定法律,而且是一部权限最高的法律,来维护汉人的人权,才能够让国家健康长久地发展,不至于恶性循环,被资本祸害。” 这是赵骏今天临时想到的事情。 以前他一直在想怎么怎么先改革吏治,等吏治清明了,下面的执行力高了,少了贪官污吏,少了那些懒官惰官,政策推行没有了阻碍,便可以发展工业。 如挖煤铁矿之间的运河,推广棉花种植,搞畜牧业大量养殖绵羊,同纺纱机以及蒸汽机一起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展。 事实上以宋代的商业环境,只要弄出来,国家再进行引导的话,五十年内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并不难。 但范仲淹今天找他说起下面的事后,赵骏就想起来,光搞硬件不行,还要有软件。 不只是无忧洞和鬼樊楼以及目前受压迫和剥削的宋朝百姓。 还有未来资本的威胁。 资本的出现是个必然趋势,它伴随着进步以及强盛,也同样伴随着危害。 即便是后世新时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国家也只是在扼制资本,而没有彻底扼杀资本。 工业革命的发展势必会让资本崛起,而资本为了利益可以漠视一切,那么也必须提高相应法律,来保障大宋人民的基本人权,让资本有所收敛。 听到赵骏的话,赵祯便好奇道:“大孙是要重修律法吗?若是如此的话,可以交由刑部、大理寺共同商议。” “他们懂个锤子的法律。” 赵骏摆摆手道:“这件事情我觉得以后我应该来亲自做,我认为最高法的实施,应该保障的是一个国家、政府最基本的东西,就连官家这个皇帝都不能违背的东西。” “朕都不能违背?” 赵祯睁大了眼睛。 赵骏笑道:“当然,一个现代国家就应该有完善的制度,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大部分只是说说,但我觉得官家应该遵守。至少以后抓到那些贪官污吏,该判的判,该杀的杀,官家可千万别金口一开,直接赦免,那国家的法律岂不是视为儿戏?” “是是是。” 赵祯讪笑了两下。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基本就是个笑话。 汉景帝刘启下棋输了,拿棋盘把人打死,有什么事吗? 所以至少在古代社会,皇权和官权至上,底层小民受苦,谁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唯有吕夷简皱起眉头,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打算明年设立大理寺、刑部以及监察院作为执法三司,大理寺就相当于后世法院,有立法权、审判权。刑部是后世的公安部,有审查权和缉捕权。监察院是后世的检察院,有监督权和审查权。” 赵骏继续说道:“至于最高法,则由政制院制定,法律将作为宪法,对皇帝、国家机构、公民的基本权力和义务以及国旗、国徽、首都进行制定,就连皇帝都不能违背。” “若是这样的话.” 赵祯沉吟了一下,正准备做出回答。 吕夷简刹那间想明白了,立即说道:“官家不可!” “嗯?” 赵骏目光森严地看向吕夷简道:“老吕头,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老夫我.” 吕夷简被赵骏目光吓住,一时不敢言语。 赵祯纳闷道:“怎么了?” 赵骏冷笑道:“他无非就是想说我在抓法律,插手原本属于大理寺的立法权,对皇权进行限制。” 赵祯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没有哪个皇帝的皇权想被限制。 他能容忍政制院,是原本这些权力就被分散给了官僚士大夫,现在只是集中在了一个他能够信任的机构手中而已。 而且通过这个机构,反而增大了他的权力,所以他才能够把政制院立起来。 但要是皇权被限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骏说道:“有些皇权本来就应该被限制,官家你仁慈,是讲道理的皇帝,所以才是个好皇帝。但官家想想,历史上多少暴君,动则杀人。心中一不高兴,就要大开杀戒。甚至还发明各种刑具折磨臣子,官家觉得,这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吗?” “自是不能。” 赵祯立即摇头,以他的性格,别说杀人,就算踩死只蚂蚁都觉得有些可惜。 “那不就是了。” 赵骏双手一摊道:“当今官家是仁厚的圣天子,可难保下一任官家是这样吗?官家,听我一句劝,我是你的子孙后人,不会像吕夷简这样的坏老头一样害你。皇帝就应该有皇帝的样子,制定宪法来保障百姓权益,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不是吗?” “这好像是的。” 赵祯觉得赵骏说得很有道理,而且那难得从他嘴里夸上一句圣天子,当下就乐得找不着北,连连点头道:“大孙自是为了朕好,那这宪法,就由大孙制定吧。” “多谢陛下!” 赵骏拱手行礼,又目光深沉地盯了眼吕夷简,似乎在警告什么。 老吕此刻已是汗流浃背,心中叫苦不迭。 我的傻官家唉。 赵骏要的可不是限制皇权,而是制定法律的权力! 以后他说的话,就是法律。 将来整个大宋,他就要无法无天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平静的一夜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三章不平静的一夜吕夷简猜得没错,赵骏其实要的不仅仅是限制皇权,还有制定法律,将法律解释权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说实话,对于官僚士大夫阶级来说,限制皇权,增加他们的权力本来就是希望做的,又怎么可能会帮皇帝解除皇权呢? 所以如果只是制定一部宪法,来对皇帝进行约束的话,相信吕夷简等人绝对会双手赞成。 但赵骏说的可不止是皇帝,还有百官以及公民基本权力。 也就是说,以后他制定出来的法律,那就是他说了算。比如大宋的地主想办法侵占百姓的土地,在大宋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要是宪法制定之后,土地成为公民基本权怎么办?到时候明明地主是买来的,哪怕用了手段,也明面上合法,那算不算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权力? 因此到那时法律的解释权就成为了赵骏的一句话,到那时候他说出来的就是法律,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 赵骏现在权力相当于古代丞相,再把法律解释权抓在手中,恐怕堪比皇帝了。 到时候谁都管不了他。 所以当吕夷简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就急忙想要提醒赵祯。 然而面对赵骏森然的眼神威胁,他只能认怂。 得罪了赵祯,大不了就是罢官回家。 得罪了赵骏,那下场是什么样,吕夷简都不敢想了。 因为赵骏的身份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穿越者。 大宋皇室后人。 知晓未来历史趋势。 手里还攥着基础教育的体系。 整个大宋将来都需要他进行改革和设计。 可以说一旦赵骏没了,那么大宋即便知道历史,知道应该怎么前进,他们也做不到。 就像火药一样,明明不用加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不需要乱七八糟的配比,简单的三样按照合适比例,就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他们缺的不是火药,而是火药的正确配方。 因此在如今大宋只有赵骏一个人知道工业革命、基础教育、资本市场、商业改制、政治体系等一系列正确配方的情况下,赵骏就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 除非赵祯丧心病狂到老祖宗江山不要了,否则的话,哪怕赵骏抽刀杀了吕夷简,赵祯估计都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把这事给压下去。 所以吕夷简面对赵骏的眼神威胁,自然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去。 算了。 反正也是他们老赵家的天下。 自己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都没几年好活了,又何必跟骏小子争权呢? 吕夷简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默不作声。 其余人也都是人精,何尝想不到赵骏这是打算在自己制定一套规则,然后在那套规则体系里玩他的政治。 但说句实话,吕夷简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吕夷简是太在乎权力了。 所以他在相位上与李迪争,与任布争,与王曾争,甚至连皇后得罪了他也要争一争。 现在遇到一个他争不了的人,他自己都要吃瘪,何况他人呢? 因而众人很有默契地缄默其口,不再说话。 接着赵骏便简单地说了一下现代国家都应该有的规章制度,以及国家赋予人民的权力。 作为最高宪法其实没有多少条,后世我们国家也仅仅有143条,不像法律有一千多部,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份条宽,法律堆积得吓人。 宪法的意义就是维护主权国家或者地区的根本大法。 主要规定的就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社会制度、国家制度、国家机构和公民的基本权利与义务。 国家或地区的其他的法律、法令等都不得跟宪法相抵触,它是制定其他法律的依据。 在宋朝讲民主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国家依旧要赋予公民基本人权,然后就是立法权掌握在政制院,集中在赵骏手里。 这样赵骏就拿到了立法权,以后他就能制定规矩,从而间接操纵整个国家。 很快两个小时过去,时间来到了晚上七点钟。 由于第二日早上四点要上早朝,所以众人也都按照往常一样告辞回家休息。 夜幕降临,一轮银月缓缓升上了东方的天空。西边还有那么一丝晚霞,但太阳彻底落山,只剩下一抹余晖还照耀在西方的天际。 赵祯和赵骏笃步走在去西华门的路上,吕夷简他们那群老头走了,年龄大了明天早上又要上早朝,身体有点扛不住。 “每次抬起头看看太阳和月亮,朕就感觉人的存在是那般地渺小,相比于宇宙,人类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赵祯双手背负在身后,宽大的长袖袍子将两只手遮住,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十分感叹。 他们走在延福宫中,左侧宫墙内便是寿昌阁、天章阁以及龙图阁。那是放皇家御书、文集、典籍、古玩、图画、宝瑞,以及宗正寺所进宗室名册、谱牒的地方。 宫墙下种着大树,绿茵遮天。右侧是连绵的延福宫宫殿,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干净得没有夹杂一点灰尘,两侧白墙灰瓦,斗拱飞檐,还有高塔耸立。 清风吹过成片的宫殿群落,吹得挂在檐下的竹马铃铛清脆作响,发出叮叮的声音。 赵骏诧异地看了赵祯一眼。 没想到当初讲宇宙知识,竟然能让赵祯有如此大的感悟。 想来这些日子,他能够轻松放权,除了是大宋灭亡的急迫外,也是因为看到了广阔天地,自觉得渺小无力,而看开了许多。 毕竟人总是会死的,王朝也会灭亡。相比于外面的宇宙,地球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又何必纠结于权势? 还不如放下权力,帮助赵骏这个后辈子孙,说不准能为大宋再续命几百年,也算是活得有意义。 想到这里,赵骏就笑着说道:“是啊,宇宙是广阔而又伟大的,即便是一千年之后,科技到了那个地步,人们也只能怀疑和猜测地球文明是宇宙第一个文明,而不敢确定如此。谁也不知道在几百万光年外,是否还有另外一个地球存在。”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朕这个皇帝虽是人间帝皇,却如朝霞般短暂。” 赵祯感叹了一句。 赵骏说道:“朝霞虽短暂,却又璀璨,官家想想,纵使有生之年内,做不到很多事情。但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子孙后代打好基础。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这才是人生的意义。” “这个道理,朕自是清楚,所以朕才允许我大孙执掌政制院,哪怕制定法律。” 赵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赵骏一愣,随后问道:“原来老哥都知道了?” “自是知道的。” 赵祯笑了笑道:“你之前跟吕夷简他们说,将来新政下去,不会大规模罢黜官吏,只用较为温和的方式,也是骗他们的吧。” 赵骏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哥,温和的方式一是见效慢,二是不一定见效。大宋的吏治已经很差了,就必须要用跟严苛的方式对待他们。我虽然没那么丧心病狂要杀所有人,但如果那些人毫无作为,那就怨不得我罢免他们的官职。” “所以只要是有作为的官员,就不会被罢官?” 赵祯沉吟道。 “嗯。” 赵骏点点头:“大宋冗官严重,每年开支巨大,特别是宰相,与下级官吏月禄相差巨大。我打算从头部开始,砍掉他们至少一半以上的工资,用来补贴给下级官吏。下级官吏愿意做事,有一份光发一份光,那就最好。要是人浮于事,或者与旁人勾结,祸害百姓,那自然要从重处罚。” 宋朝官员工资确实高,即便是从九品,每年也有二三百贯收入,比寻常百姓强得多。但主要大头还是中央高级官员,年俸基本在两万贯左右,其余中高级官员,林林总总起来,也有一万贯。 要是能砍掉一半,每年能给财政减少一两百万的支出负担。 而且就算砍掉一半,中高级官员的收入也是明清时候中高级官员的几十倍,特别是很多官员本身家里就有生意,继续维持他们奢华的生活并不难。 如果能够用省下来的钱补贴给生活贫困的中下级官吏,特别是吏员,让他们能够有额外收入,再增加反贪的打击,让他们一边畏惧于严格的反贪法律,一边有足够的钱生活,相信吏治就会好很多。
这也是后世国家对待公务员的办法。 为什么人人都想考公? 除了每个月固定收入以外,年底还有不菲的奖金,以此来保证大部分公务员的生活。 虽然其中肯定也有不满足于此,铤而走险者。 但蛀虫会少许多。 听到赵骏的话,赵祯问道:“下级官吏确实是直接与百姓接触最多的人,砍掉上级官员的月禄补贴下级官吏,的确会让他们稍微收敛一点,对待百姓也会好很多。” “嗯。” 赵骏说道:“关键还是要下级官吏得了好处,他们愿意听话。毕竟把所有官员都罢免了,或者杀掉,那谁来做事呢?所以不为非作歹是第一要素,第二要素就是听话。只要政令能下达,那么一切都会顺利许多。” “放手去做吧。” 赵祯抬起头看向西方渐渐暗淡的晚霞,轻声道:“朕自知若无大孙,大宋也没多少年能够存活。还不如拼一把,相信大孙的智慧,必能给大宋带来不一样的境况。” 看来这些天的持续CPU加上靖康耻、黄河泛滥等等威胁没有白费。 赵骏心里想着,脸上露出庄重的神色说道:“这条路兴许会很难,兴许会出现无数反对者,也许会查出大量的贪官污吏,甚至会杀死很多人。但只要有老哥支持,那么我就算拼死也要为大宋踏出一条路来。”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已经到了西华门外。 赵祯拍了拍赵骏的肩膀,说道:“朕信任大孙,就像大孙能够信任朕一样。” 不好意思,我不其实不太信任你。 赵骏心里腹诽了一句,他觉得赵祯好像都在反CPU他了。 是不是这家伙就想利用自己,等将来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再来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脑袋里不自觉地这么蹦出个念头。 但转而又消散。 不管怎么样,还是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吧。 将来最后能掌握军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赵骏想着。 随后他认真地说道:“有老哥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明天我想请个假。” “嗯?怎么了?” 赵祯纳闷。 赵骏笑道:“未来除了官场要杀很多人,今天晚上也要杀很多人,汴梁地下该清理了。” “嗯,汴梁地下让大宋蒙羞了,若要调动殿前司,你可以让曹修知会朕一声。” 赵祯说道。 “好,要是兵力不够就再说。” 赵骏没有推辞。 他手中掌握的力量也就皇城司三千禁卫军。 加上老范开封府大概也有几千人,不一定能够一举歼灭对方,要是殿前司能够出动想来轻松许多。 两人又聊了几句,最后分别。 赵骏出了西华门,曹修就骑马跟了上来,马车并未前往清泰坊,而是往南向着开封府的方向而去。 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三分,按照古代就是戌时二刻,街道上并没有因为夜晚到来而变得萧瑟,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汴梁夏季夜市是最热闹的时候,初冬夜市就差了点。不过张灯结彩,摆摊的小贩不计其数,人潮穿梭,只是比白天少了一些。 马车夹杂着夜市当中,缓缓停在了开封府外。 开封府此刻大门打开,赵骏下了马车,狄青走过去出示了腰牌,外面所有府界公事都拱手行礼:“知院!” 赵骏微微点头,紫色的大袍穿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彰显出威仪。 相比于上次来开封府,这次就没那么剑拔弩张,所有衙役和官员都恭恭敬敬。因为之前对他不礼貌的衙役和开封府官员,现在都被送去牢里去了。 “汉龙,来了。” 范仲淹在开封府正堂内,周围还有几名官员。 他们见到赵骏,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知院。”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恭敬有加。 这些人都是开封府的同知、判官、推官,而且基本都是新上任。 他们的前任现在死的老惨了,像廖昱,被判了腰斩,如今还关在死牢里,据说年底就要开刀。 所以面对真能决定他们生杀大权的政制院知院,谁也不敢马虎。 “嗯。” 赵骏点点头,随后走过去坐下。 就坐在范仲淹旁边。 曹修和狄青等人则站在了他身后。 这里是开封府,总归是老范的地盘,还是不喧宾夺主了。 “汉龙,这是下面的舆图。” 范仲淹的桌案上摆着一张大图,里面纵横交错地画了大量密密麻麻的线路,其中还标注着下面各个势力的大据点。 赵骏点点头道:“我看过了,这图还是我让人给伱送来的。” “那我也不多说了。” 范仲淹指着图上的位置说道:“这里是无忧洞总部所在,周围有十六个进出洞口。这里是鬼樊楼的总部所在,有十三个进出洞口,这里是鬼市的.” 他说了好几个主要地下势力,随后又道:“我以为可以把这些洞口堵住,然后大军从其它洞口深入杀进去,突袭他们的老巢。” 赵骏看过去。 无忧洞鬼樊楼等势力狡猾,洞口都非常隐蔽,要不是他派了卧底进去,还真找不到那么多出入口。 有些出入口甚至干脆离他们的总部不远,要是把出口堵住,在外面守株待兔,然后再派大军从其它出入口杀进去,估计能杀死大量的黑恶势力。 但赵骏皱起眉头,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不行,老范,你的出发点错了。” “什么意思?” 范仲淹纳闷。 赵骏说道:“我们的第一任务是解救人质,你这么做容易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很可能走投无路之下,会导致人质受损。” “哦?” 范仲淹想了想道:“那你觉得呢?” “直接从这些离他们总部最近的通道杀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把他们往深处逼。” 赵骏在舆图上指着各个出入口道:“我们把人质全都解救出来,下面全都是恶徒,那么就能从容开始我们的第三步计划,等待天时了。要是按你这么做,不仅人质会损失惨重,他们也容易从各个通道逃走,得不偿失。” “唔” 范仲淹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嗯,确实是这样。虽然我的计划可以大量杀伤他们,但人质不能保全。且下面可能还有我们未知的通道,不一定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赵骏环顾左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发号施令了,你的人都已经集齐了吗?” “集齐了。” 开封府同知崔远明回答道:“刚才已经召集府衙四千余众,现在全都到齐,火把、武器、弓弩都备齐,就等知院下令。” “好。” 赵骏指着舆图上大小五十多个出入口道:“这些地方,直接大军杀进去,若遇匪徒抵抗,格杀勿论。记住,我们的第一任务是解救人质,扫荡下面的所有人质关押的地方,而不是追击匪徒,明白了吗?” “是!” 众人心中一凛。 接着范仲淹分配了任务,由每个判官、推官以及司法参军率领人马,向各个通道集结。 赵骏扭过头对曹修狄青等人说道:“都听到了吧,去吧。” “是!” 曹修狄青等人顿时兴奋了起来,走了出去。 此刻整个汴梁城都不一样了。 街道上原本开封府和皇城司的坐班衙役、巡逻禁卫军,全都消失不见。 除了必要的几个岗哨值班人员以外,大量的人手集合。 士兵们都举着火把,踩着整齐的步子从街市上经过,让见到这一幕的汴梁百姓们都摸不着头脑。 唯有开封府中,赵骏与范仲淹下达了总攻命令,便出了府邸,各自坐上马车离开。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洞内厮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章洞内厮杀汴梁深邃的地底世界当中,无忧洞总部,犹如一片人间地狱。 无忧洞的总部在外城蔡河地下,头上便是汴梁八景之一的“繁台春晓”。此地河堤较多,堤下就有大量排水管道,适合人进出。 而且因靠近宣化门和普济门,就算是出了变故,也能跑出城外,所以渐渐成为了黑恶势力驻扎之地。 下面的管道纵横交错,编织出了密集的水网道系统,而无忧洞的总部就在一处密洞里,需要坐船到一个地下码头,然后爬三米高的岩石,从下面钻进去。 洞口狭小,但钻进去之后就会大许多。里面人工挖掘出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洞穴,生活了几千人,而且还有地下暗河,不缺氧气和逃跑通道。 在这种情况下,无忧洞就处于一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即便大水漫灌,除非水能曼延到上层洞窟,否则大部分时间也是安然无恙。 只是坏处也比较明显,离蔡河太近了,官军可以坐船直接杀到洞穴入口处。 此时洞内,洞窟最下层的洞穴充满了各种惨叫声音。长时间待在下面,让这些穷凶极恶的人心理渐渐扭曲,开始以折磨那些被他们掳来的受害者为乐。 这些天除了奸淫以外,被他们折磨死的受害者就不知道有多少。虽然因为以后还要靠他们赚钱,或者要拿他们当人质,还算收敛。 可再这样下去,如果上面迟迟没有消息。或者他们还不能出去,下面的食物越来越少的话,说不准这些人质的命运会更加悲惨,不仅没有食物,恐怕还被当做食物。 下层一个洞穴外,几个年轻汉子腰里揣着尖刀,警惕地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现在无忧洞里也不太平,有的时候还会举办厮杀斗殴,以缓解大家压力。 “你们说上面什么时候派人下来?” “快了吧。” “不会要一直耗着,等他们的食物都没了才来人吧。” “知司不是这样的人,再耐心等等。” 他们小声说着。 古人有反侦察意识,但一是并非人人都有,二来也远没有现代那么强。 至少汴梁的地下黑恶势力,也做不到筛选出卧底来。 他们甚至都想不到官府会派卧底。 所以此时各个势力都有皇城司的内应,他们下来的时候都藏了一块红布在身上。 之前上面叮嘱过,一旦开打,就把红布绑在右臂,以区分敌我。 其中一个汉子瞅了眼不远处洞窟里,那洞窟倒是点了盏灯,桌案上七八个汉子正在一边玩骰子、一边喝酒吃肉,旁边还有没穿衣服的女子伺候。 洞穴内部还传来女子似痛苦似兴奋的呻吟,偶尔还能听到各种惨叫以及其余乱七八糟的打骂、斥责的声音。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除了赌博、玩乐以外,基本上也没什么活动了。 他们作为外面逃进来的黑帮份子,没有在下面属于自己的女人,那自然就不用这样干看着。但这些天来,下面的罪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北面靠近河边,臭气熏天。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人正在搬运尸体,有些浑身是血、有些缺胳膊断腿,还有些干脆就是个瓶子。 “马上就要遣一批人上去了,这次该我去了吧。” 其中一个青年低声说道:“在下面待久了,我感觉我都快疯了,真的很想抽刀杀人,把这些畜生杀个干净。” “好了,别急,即便上面暂时没派人下来,我们也能上去。” 为首的人说道:“现在上面封锁的严,洞主不会派他的亲信,只会派我们这种外围或者从外面逃下来的人。只要他们还需要派人上去打探消息和搜集物资,我们就能联系到知司,知道什么时候行动。” “嘘!” 另外一个人嘘了一声,示意安静。 旁边洞窟果然走出个醉醺醺的汉子,走到附近撒了泼尿,又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众人就陷入安静。 每个人手都放在腰间,紧紧攥着尖刀。 在这样的环境下,谁都不希望成为下一个死人,神经都紧紧绷着。 不会招惹旁人,但也不能被人任意欺负。 作为卧底也不容易。 与此同时,在无忧洞的上层洞穴中,又发生着另外一件事情。 上层洞穴就舒服宽大许多,甚至还修了房屋,虽然只是简陋的木屋,但也比下面的洞窟强不少。 一栋木屋外,平地上坐着几个中年汉子,旁侧洞穴内,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其中一个中年人有点看不下去,冲里面喊了句:“别打死了,以后还指望她们赚钱呢。” “呵呵。” 洞穴里同样走出个中年男人,他脏兮兮的,穿着丝绸长袍,手上的鞭子沾染着血,手臂上露出一抹青色的纹身,冷冷地外面的人说道:“头都不急,你们急什么?一群外来破落户,也指挥起老子来了?” “哼!” 外面的几个汉子冷哼一声,为首的一个健壮男子说道:“你要是手痒,不如和我打一架?” 中年男人也有帮手,呼啦啦围过来十几个人,喝道:“谁怕伱?” 健壮男人就站了起来,正要动手。 “够了。” 另外一侧,又有个中年男人喝道:“你们是想死吗?” 看到他,两帮人就悻悻停下,不再对峙。 出声的中年男人叫李由,是无忧洞的副洞主,地位非常高。 无忧洞的洞主和鬼樊楼的主人一样,都神出鬼没,并不待在他们的总部里。 据说他们身份已经漂白,明面上都是汴梁的富商,所以下面的事物,基本都是由左右手在打理。 这一点史料有过记载。 如临安府有个姓金的丐帮帮主,他们家祖传了七代丐帮团头,根本不像乞丐一样在街上,而是住豪宅,养奴仆,史书说他“廒多积粟、囊有余钱、放债使婢”。 外来的那几个中年男人原来是无忧洞外围的青龙社帮派,社长叫田三郎,就是那个健壮汉子。 田三郎还算有点良知,没帮助无忧洞的人干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成为了无忧洞的打手。 这次逃下来之前,他就被赵骏给逮住,查了一下底子,除了打架斗殴,收保护费以外,倒没有干什么杀人、劫掠、掳人的事情。 所以赵骏斟酌再三,决定给田三郎一次机会,扣押了他的家属,只要戴罪立功,就能既往不咎。 原本田三郎下来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反水,因为他之所以做无忧洞的打手,是无忧洞洞主以前对他有过恩情,帮他寻回了被鬼樊楼掳走的亲属。 但看到地下这情形之后,就不再犹豫,老老实实地做起了皇城司的内应。
这也在赵骏的预料当中。 赵骏选的人,都是查过资料,属于有情有义,有做事底线的江湖汉子。 就好像梁山上有不少人被迫才落草为寇的一样,他们有些也是不得已成为黑帮份子。 再加上控制了他们的家属亲人,只要下了洞窟,看到下面的情况,估计所有人都不会反水,出卖皇城司。 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皇城司和下面黑恶势力哪条腿粗他们应该明白,认得清楚现实。 此刻田三郎目光死死地盯着李由。 这次下来,他因为外围社团社长的地位,进入洞内后能进入中高层,所以分派的任务就是抓住李由。 他决不能让对方跑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夜晚时分。 下面由于长期处于黑暗,日夜颠倒。很多人放纵,起来就吃喝玩乐,累了就躺下,早就分不清黑夜与白天。 不过大部分人基本的生物钟还是在,到了晚上的时候就觉得疲惫想睡,所以洞窟也安静了不少。 等到亥时初,也就是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睡下。 倏地。 一声尖锐的哨声,打破了宁静。 “嘟嘟嘟嘟!” 幽静的洞窟外,传来这个刺耳的哨声,刹那间让洞窟里的人都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 “官兵打进来了。” “快快快。” “逃啊!” 一瞬间无忧洞的洞内乱作一团。 由于总部离蔡河太近,所以他们在外围设置了岗哨。 而且从河道入口到总部也就那么一里距离,中间就有七八个暗哨,随时盯着。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几乎是在哨声刚刚惊醒地刹那,外面就传来了惊天的喊杀声,一艘艘船如箭般飞快划了进来。 原来是官兵两个多月以来都没什么动静,导致下面的岗哨松懈,居然等到官兵杀到近前才发现,准备吹哨的时候,早就被摸清楚岗哨位置的官兵用弩箭射杀。 要不是总部洞口的岗哨是躲在暗洞里,从下面的河道往上面射弩箭射不到,恐怕估计官兵杀进去,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乎是在哨声响的那一刻,洞窟下面的皇城司内应们都精神了起来。 下方那几个年轻人立即拔出了腰间的尖刀,同时将红巾绑在了右臂上。侧面洞窟内,急匆匆跑出来的人诧异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拿刀拼杀啊。” 有人回答道。 “官兵杀进来了,能抵抗得了吗?” 那人嗤之以鼻,正要逃走。 一柄尖刀忽然刺进了他的后背,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当中,年轻人低声道:“不是与官兵拼杀,是与你们拼杀!” 此刻洞内乱作一团,官兵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大量的火把涌入,给本就浑浊的空气加了份炙热。 随着洞口处大量官兵涌入,洞内就更加混乱。 各处洞窟里的人才刚出来,就迎面遇到了官兵,顷刻间厮杀就开始了。 这些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见不来撤到逃跑通道去,咬牙发狠,举着手中的刀就与人拼杀了过去。 狄青的小伙伴张忠负责带了两队禁卫军冲在最前面,迎面恰好从右侧洞窟内创出十多名汉子,他咧嘴一笑,举起手中的刀当头先向着一人劈去。 那人猝不及防,兜头被砍倒在地上,顿时鲜血四溅,还带着股温热。 其余人见到这一幕,胆气怂了许多,惊骇之下,都不敢再冲杀,扭头怪叫着,疯了一样往洞窟深处跑。 这里头并非视野开阔的平地,而是弯弯绕绕有大量的通道,通道又连着大量洞窟。 张忠喝道:“追!” 他们才追了不到两三分钟的时间,前面跑的那伙人就被拦下。 众人冲杀上去,里面有人喊道:“自己人!” 张忠凝神看去,洞内现在到处都是火把,倒也照得清楚,隐约见到几个右臂绑了红带的青年正在血战,便喝道:“去帮他们。” 后门的禁卫军们一拥而上,帮他们砍翻了好几个敌人,其余人有人负伤往深处蹿,有人跪地投降,还有人干脆往旁边洞窟一钻,只是里面没有出路,完全是自寻死路。 “去一队人,把人杀了,里面的人解救出来。” 张忠喊了一句。 随后就有一队人冲杀了下去。 那几个青年汉子是无忧洞外围帮会成员,地位不高,所以在下面。 此刻见官兵终于杀了进来,热泪盈眶道:“我们是知司派往无忧洞查探情况的察子,不知这位大官人是?” “某御马直都头张忠,平日里负责保护知司的安全,这次便是知司派我们下来救人。” “太好了,我给都头带路!” 众人喜形于色,已经当了两个多月的卧底,在下面快疯了,如今终于派人杀了下来。 当下众人急于表现,立即带着官兵在各个洞窟里追击敌人。 此时无忧洞总会这边已经大乱,官兵们像是河水涌入一样,灌入各个洞窟内,抵抗的直接杀无赦,满地都是尸体、散乱的兵器以及残肢。 伴随着那些黑恶势力的惨叫,受害者惊慌失措的尖叫,以及各种各样杂乱的声音,无忧洞总部的洞窟中一片混乱。 “快跑啊。” “救救我,救救我。” “直娘贼,活不下去了,干脆把那些人全杀了,都是这些人把官兵引来。” “先往后洞撤,快走快走。别拦路,都给老子死开。” “杀啊!” “别放跑了一个贼人。” “知院有令,但凡抵抗者杀无赦。” “先救人。” 匪徒与官兵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各种各样的哨声也响起。 而在一片混乱当中,洞窟上层此刻倒还算安静。 一来上层人少,二来距离较远,官兵还没有杀过来,加上李由立即召集了人马,倒没有慌乱。 “怎么办?” “先撤吧,下面是顶不住了。” “往哪里跑,到处都是官兵。” “跟我来!” 李由扫视了一下周围,大概四五十号人跟他聚在一起,便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他们在洞穴后方七拐八拐,一个闪身,前面的人忽然发觉李由竟不知道何时没了踪迹,刹那间惊慌不已。 唯有几双眼睛一直都死死地盯着李由的身影,亲眼见到他带着几名亲信钻入旁边通道,便立即跟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忧洞覆灭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无忧洞覆灭“该死,官兵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外面那些放哨的干什么吃的。” “这群直娘贼,一定是偷懒了。” “先别管这些了,总部已失,逃到隐蔽的地方再说。” “不行了,跑不动了,他们应该没有追来,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吧。” “前面就到暗河边了,去船上休息。” 洞窟深处,阴暗狭小的通道内,五六个人气喘吁吁地奔跑。 这些无忧洞的高层人员常年养尊处优,反倒气力不佳,一个个累得不行,唯有副洞主李由还算镇定,气息平静。 洞内十分潮湿,地面也凹凸不平,时常有土坑、碎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冷以及臭味。 李由扫视了周围情况,四周有不少岔道入口,地下通道本来就复杂,无忧洞还自己开凿了很多岔路,导致下面比迷宫还要夸张。 也亏得常年待在地下,认识路。否则换了别人,怕即便是洞主来了,都有可能迷失在其中,找不到方向。 “从这里过去就到了。” 李由指着右侧一个通道说道:“我们先藏到之前准备的暗洞里去。” 众人就只好再次打起精神前进。 往前走了大概三四十米,就听到了河流涌动的声音。 汴梁明面上有四渠,但实际上还有大量地下暗河,据说有十二条之多,水资源极为丰富。 他们这些藏在地下的阴沟老鼠们除了食物以外,水、排泄都可以依靠河流支撑,根本不需要去外面,所以才能坚持这么久。 不过李由也知道官府不可能放任不管,很有可能发动突袭。可又不能放弃总部,那么多人手没地方藏,就只能先撑着。只是他也没想到官府的进攻速度这么快而已。 好在留了后手。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前面出现了一条地下暗河。 火把照耀下,暗河大概三四丈宽,水流速度并不快,从洞穴出口往下有一个几丈宽的小河滩,河滩上还放着一艘船。 正所谓狡兔三窟,李由在下面洞窟还准备了好几个小洞穴,里面不仅藏了食物和钱,甚至还有身份文书。如果实在扛不住的话,他们就会选择离开汴梁,逃到外地去。 虽然离开汴梁就是放弃了原本在汴梁多年经营的一切,但真到了那个地步也没有办法。反正他们藏了价值几十万贯,方便携带的金银珠宝,够潇洒一生了。 李由的几个亲信架好梯子,正准备下去,最前面的那人已经跳到了河滩上,接过上面递过来的火把,然后走到小船边,打算把小船拖到暗河里去。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李由忽然低声道:“谁!” “副洞主。” 田三郎从后门的暗道中钻了出来,冷声说道:“咱江湖中人最讲究情义,兄弟同生共死,你却抛弃了大伙独自逃命,有些不厚道了吧。” 李由皱起眉头,随后看到田三郎只有五个人,便又舒缓了下来,笑着说道:“原来是三郎啊,既然来了,那就一起。” “哦?” 田三郎握紧了手中的尖刀,笑问道:“副洞主愿意带我们一起走?” “那是自然,就是下面船有点大,需要人手来帮忙拖一下,三郎你们几个来得正好,过来一起帮我们把船拖到河中。” 李由招了招右手,同时左手在自己身后向着他的几个手下打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他这边有八个人。 田三郎一副不疑有他的态度,大喜道:“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我这就来帮洞主。” 说着似乎是毫无防备地带着手下往前走。 很快两帮就靠近过来,等田三郎靠近到不足一米位置,李由目光瞬间森然起来,紧接着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牛角尖刀,猛地刺向田三郎。 他只准备了一艘小船,基本上就够他的几个亲信和自己。这些亲信大部分都是跟着他多年的兄弟,有一个还是他的亲弟弟。 要是让田三郎一伙都上船的话,那艘小船就有翻船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们藏匿的金银珠宝和大量物资,是为了在地下至少躲过半年以上,要是再加上田三郎他们,物资可不够分,并且他也没有和别人分享的习惯。 所以田三郎一行人必须死! 然而就在李由以为自己可以出其不意,突然刺杀掉田三郎的时候,黑暗当中,一柄利刃悄无声息地提前刺向了他的胸膛。 同时刺向田三郎的那只手,也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给死死抓住,像是被钳子夹上了一样根本不能动弹。 李由就觉得胸口一痛,骇然抬起头看向田三郎,却发现对方脸上同样满是狰狞的表情。 “为为什么.” 他临死之前双目充满了不敢置信,谁能想到田三郎居然也想杀他? 要知道藏匿洞穴就只有他知道,把他杀了,那田三郎自己也找不到隐藏洞穴位置了。 对方即便猜到了自己不怀好意,又怎么能杀了自己,难道他就不怕找不到藏匿地点,最后被官府剿灭吗? 田三郎在他耳边狞笑道:“知司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 “杀啊!” “砍了他们!” “动手!” 几乎是在李由与田三郎交手的瞬间,两边人马就在狭小的洞穴内混战了起来。 李由临死之前听到那句话,死不瞑目地倒下。
田三郎抽出了刀,就与手下一同参与进厮杀当中。 虽然他们人数比对方少,但个个都是青龙社里打架的好手。 相比之下李由那边的人都是无忧洞的高层,已经很少再上阵去厮杀,体力和战力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仅仅一个照面就有四个人被砍翻在地,其余四人吓了个半死,连忙跪地求饶道:“饶命,饶命!三郎,别杀我们,我还请伱吃过饭呢。” 其中一人是李由的亲弟弟,他大喊道:“三郎,我知道我兄藏匿洞穴在哪里,只要你不杀我,我就能带你过去,那里有价值四五十万贯的金银珠宝,够你荣华富贵一生。” “哦?” 田三郎原本举起的刀就放了下来,诧异道:“在哪?” “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每次送东西都是他亲自进去,但大概位置我知晓。” 李由的弟弟为了保命什么都说了出来。 田三郎想了想,挥刀就把剩余的三人砍死,押着他道:“带我们去,你放心,我们是皇城司的人,只要你听话,我们保证不杀你,还能让你戴罪立功!” “是是是。” 李由的弟弟面对数把刀刃架在脖子上,也不敢再怎么样,只好乖乖听话。 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李由洞穴具体位置,但大概位置还是知道,以前李由每次运送物资,都是让他帮忙驾驶船只和搬运,所以清楚得很。 一行人上了船,田三郎用死人身上的腰带将李由的弟弟手脚捆上,让他指明方向,众人驾驶着小船深入暗河内。 这地下暗河同样纵横交错,岔道不计其数,七拐八拐,要是没人指引路线,还真找不到地方。 最终他们在另外一处小河滩停下,田三郎让两个人在船上看着李由的弟弟,他自己带着另外两个人上了河滩,随后在旁边找了梯子,从一处土坑下爬了进去。 里面果然还有暗道,好在暗道已经不多,三个人搜寻了大概半个小时,居然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了李由的藏匿洞穴,其中确实金银珠宝无数。 而就在田三郎除掉无忧洞副洞主李由的时候,无忧洞总部那边,战斗也接近尾声,至少上千名无忧洞黑恶份子被击杀,俘虏了两三千人以上,跳到河里想逃生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开封府和皇城司禁卫军做着收尾工作,由于这里离地面比较近,消息也很快汇报了上去。 蔡河云骑桥东直街与南横街的交叉口一带,此刻街市被封锁住,官府忽然临时出动,勒令整条街的铺面关闭,摊位不准摆摊,市民和街坊都立即回家。 虽然这样影响了奉灵坊这条街道一夜的经济,但为了能够剿灭下面的毒瘤无忧洞,牺牲这一点点也是值得的事情。 赵骏穿着紫色长袍,面容年轻俊朗,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桥边一处高台之上。 对岸繁台春晓,河流边杨柳枝条随风飘荡,繁台寺的七层铁塔隐没在黑暗当中,月光浮现出漆黑的倒影。 岸下数个水渠出口处,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船只,船只上除了守候的禁卫军与开封府衙役以外,还有临时征召过来的附近医馆大夫。 谁也不知道下面有多少受害者。 这些受害者赵骏之前是看过的,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甚至为了看起来可怜,让百姓能够施舍钱财,无忧洞的人会在伤口好之后,再进行毒打,把人身上打得血淋淋。 所以必须要让大夫们随时待命。 几个水渠出入口已是乱作一团,大部分跳河逃跑的人都是往里面游,但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往外冲,被船上的士兵们用鱼叉活活插死。 还有本身就在里面作战,然后掉落水里,被水流冲出渠外。 水面上已经有二三十多具尸体,然后被打捞上来,往外流淌的水渠,都快渐渐泛出了红色。 “知院!” 一名新任指挥使从洞里钻出来,爬到岸上向赵骏禀报道:“无忧洞总部已经剿灭!” “哦?” 赵骏惊讶道:“这么快?” 旁边跟着的曹修笑道:“知院,无忧洞距离蔡河太近了,我们又突然发动袭击,他们来不及逃走,只能被抓。” “嗯。” 赵骏先是应了一声,随后问那指挥使道:“战局如何?” 指挥使回答道:“咱们只死伤了二三十个,无忧洞至少千人被杀,还有数千人被抓的被抓,逃走的逃走,大部分都跳到河里,往深处跑去了,那下面地形太杂,又黑暗,实在是不好追。” “没追到没关系,我们的任务主要是救人。” 赵骏点点头道:“尽快把受害者全都救上来,组织人手先把他们的总部、分会全部清理,主要是救人和夺走他们的物资、钱财以及工具,什么都别给他们留下,就让他们继续藏在下面。” “是!” 指挥使就回去继续执行命令。 赵骏抬起头看向月空。 这次能剿灭掉无忧洞已经是个巨大的收获。 逃跑的人也没有办法。 下面地形实在是太复杂,没有几十万大军,不可能把里面全部清剿。 不过只要把他们的主要据点拔除,所有的受害者救上来,物资全部搬走,剩余的人缺衣少粮,相信下面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等到来年春天汴梁发大水,就能把这个毒瘤彻底铲除。 第二章可能晚点,因为要看比赛0.0 第一百四十六章 鬼樊楼覆灭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章鬼樊楼覆灭当无忧洞覆灭的时候,鬼樊楼那边的战斗其实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相比于无忧洞地形劣势,鬼樊楼的位置更深,官兵强行冲杀进去,即便有内应提供暗哨的位置,还是因深入过长而被提前发现。 而且在人数上无忧洞更加分散,因为无忧洞在地下的势力更大,所以组建了大量分会,每个分会都有数百人。 这样加上总部五六千人,整个无忧洞的成员有一万余众,在地下势力当中比之鬼樊楼更强。 鬼樊楼人数相对少一些,主要是他们的地盘更多的是在地上,所以汴梁开战扫黑除恶活动,他们的力量受到的损失最大,至少数千人被抓走。 但也正是上面的力量受损,导致大量人员转移到了地下,使得鬼樊楼总部现在的人数反而比无忧洞总部的人数要多那么一两千。 鬼樊楼十二个分舵主如今还剩下七个,在左右掌鞭、左右掌刀以及左右掌棍的带领下,勉强团结在一起,抵御外敌。 这些日子内部虽然有些纷争,可好在鬼樊楼在地面上势力较大,早期转移了大量物资下来,所以虽然人多消耗大,但还算支撑得住,并未发生大规模内乱。 当官府突然袭击的时候,尖锐的哨声便响彻了整个洞府。洞内诸多人员纷纷惊醒过来,一个个抄起了刀具,冲到了洞窟外面四处扫视情况。 “官府杀过来了。” “别乱,别乱,立即集合。” “快,吹哨。” 鬼樊楼下面的鬼市各木屋、洞窟内,蹭蹭蹭出来不知道多少人。 各种口哨声音不绝于耳。 在洞窟最上层鬼樊楼的二层楼外,一个脸上刻着宁朔军的中年高壮汉子走了出来,与鬼樊楼的左掌鞭一起看着下面。 此人便是鬼樊楼的右掌鞭,叫做马知武,是楼主的亲信,宁朔军出身,有一定的军伍意识。 汴梁除了守卫京城的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三衙以外,还有屯驻于京师外围用于拱卫东京的禁军。 主要有二十一营拱圣军,二十三营骁骑军,五营骁胜军,十营宁朔军,八营龙猛军,二营飞猛军,四营骁猛军,四营骁雄军,十八营神骑军,四营清朔军,五营擒戎军,六营步斗军。 这些禁军每营五百人,人数为五万五千人,管理者是指挥使,没有将领。 狄青早前因与乡人发生冲突而被官府捕快投入监牢,并注销户籍,发配京师充军,就是成为了拱圣军里面的一名小卒。 后来因为精通骑马射击,表现出众被选拔入了御马直成为骑兵,之后担任散值小队长,现在又被提拔为殿前司御马直的指挥使,掌管一个营的士兵,负责保护赵骏的安全。 这次赵骏围剿汴梁地下,狄青就率领了他那一营士兵杀了下来。 宁朔军属于外围禁军,因鬼樊楼势力多在地面,需要好勇斗狠,因此吸纳了不少外围禁军出来的行伍人士,比无忧洞那边稍微有些战斗力。 此刻下面乱作一团,马知武不断吹响口哨,渐渐的附近的人马便靠拢过来,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型军阵。 “走!” 马知武呼喝一声,便亲自率领人马下去。 这个时候官兵已经杀到了外围滩岸上,原本外围滩岸居住的外围人员根本无法阻挡,纷纷往里面逃窜。 相比于无忧洞虽然离蔡河水渠道出口较近,但却易守难攻的地势,鬼樊楼这边则更靠近汴河,属于离汴河出口较远,却易攻难守的情况。 主要原因在于无忧洞外围的洞口特别狭窄,如果无忧洞警惕心高一点,提前发现了敌人的话,占据洞口居高临下很容易防守。 而鬼樊楼的洞口较为开阔,外围是一片河滩,然后通过河滩再往里走,就能到鬼樊楼的总部,并非是居高临下的地势,而是较为平坦的一段缓斜坡。 所以真打起来鬼樊楼在地形上还是没占到多少优势。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打。 不然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换了谁都想要搏一搏。 马知武率领着本部人马下到了市场里,然后不断发号施令,集结了大批打手,埋伏在入口处。 与此同时,江大郎则跟着黄胖子藏在北面的一处缓坡上。 黄胖子这次损失惨重,带下来的人员不超过百人,核心人员也就那么二三十人,这些天受尽欺负。 要不是有江大郎这个高手战力在,恐怕他这个舵主地位都不保。 “大兄,咱们不参战吗?” 江大郎怀里还揣着红巾,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他的目标不是黄胖子,而是下面远处的马知武。 只有刺杀了马知武,鬼樊楼的抵抗才会瞬间崩溃,官兵自然也能轻易杀进来了。 所以他并不想呆在这里,而是想下去看能不能混到马知武身边去。 可没想到黄胖子怕死,摇摇头道:“咱们人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北面有一条暗道,待会跟我走。” 有个亲信迟疑道:“咱们现在在楼里本就处于弱势,要是不战而逃,万一他们打退了官兵,事后清算起来” “唔” 黄胖子觉得有道理,便说道:“那就先在这里观望一下局势。” 江大郎就无奈了。 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就只好耐着性子观望下面。 此刻官兵已经冲杀了外围河滩,正顺着通道直取鬼樊楼腹地,一个个火把照耀,他们几乎能看到外面通道上火焰映照出来的倒影。 “杀啊!” “投降者免死。”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官兵们手拿长枪,驱赶着外围人员往里面冲。 后方马知武皱起了眉头,对方显然是打算利用他们的外围人员,冲散了他们里面的军阵。 但片刻后他就舒缓了眉头,低声道:“放火!” “快,放火!” 旁边的人就立即高喊。 命令下达,大量干草便往通道口扔。 紧接着火折子点燃了稻草,火势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 那通道本来就长,虽然有数条道路相通,好几个入口能直接到达鬼樊楼,但架不住鬼樊楼的人已经把火烧起来。 等外围人员跑了三四里路,好不容易快到了的时候,熊熊烈焰夹杂着滚滚浓烟,骇得他们魂飞魄散。 “直娘贼,你们这群畜生,就这么把我们出卖了。” “可恶,前有火,后有追兵,死定了。” “快往水渠里跳。” 有人高喊着。 这通道其实还是沿用了以前的水渠道路,两侧是通道,中间是渠水。 跳入渠水里倒也能游到鬼樊楼里,因为火焰只是把通道口给堵住,渠水口却不可能堵住。 但跳入水中又怎么跑得过岸上,很快后面大量的人就被通道两侧走廊追击来的士兵用长矛戳死,一时间惨叫连连。
“指挥使,他们用火拦路!” 这里负责前线的是狄青与另外一个指挥使,加上衙门的人,约有四千多人马,最前面的便是狄青所在的御龙直精锐部队。 得知对方竟然用火烧,年轻的狄青毫不犹豫道:“盾牌手走前面,弓弩手在盾牌手后面,先弓弩开路,防止他们继续往里面加火,其余人去外面找来桶子,开船靠过去,舀水来灭火。” 通道大概有那么七八条,连接着外面的河渠,河滩那有大片棚户区,是外围人员住处,桶子等生活用品不缺。 虽然也可以一直等对方火熄灭。 但鬼樊楼的逃生通道可不少,万一他们利用火焰阻拦众人追击,转移了人员和钱款,那势必会让行动失败。 所以狄青立即选择强攻。 火焰中无数弓弩箭矢如雨点般射去,把原本去扔稻草的鬼樊楼人员射得抱头鼠窜。 紧接着几十艘小船划了过来,船上的士兵先跳到河里把自己打湿,随后再上船靠近到火焰不远处,离了大概三五米距离开始泼水。 顷刻间火焰就小了许多。 远处坡上的马知武皱起眉头,他吃亏就吃亏在没装备。 人家禁军全副武装,一身铠甲、盾牌、弓弩造价上百贯,他们别说铠甲,皮甲都没有,只有少数精锐亲信有禁军装备。 更重要的是弓弩。 要是他们有弓弩的话,这个地形就也不算差了。 可惜禁军武器装备在黑市上确实有流通,但流通出来的不多,汴梁又那么多黑帮份子,瓜分下来也就几千上万副,根本不够用。 马知武知道人家有盾牌,自己那二百多副弓弩估计也没什么用,便只能叹息一声说道:“退到坡上。” “快,快退。” “走走走。” “先到上面去。” 鬼樊楼的人便纷纷往上撤离。 接下来就是硬仗,而且是在黑暗当中,双方都必须打着火把战斗。 很快官兵们就杀了进来,七八个通道,各营指挥使下令冲击,呼呼啦啦就涌上来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大量开封府衙役,几乎是在士兵们冲出来的瞬间,右侧坡上马知武安排的二百多名弓弩手就立即发射,上百只弩箭顷刻间射了出去。 马知武其实很想把这些弓弩当作杀手锏,用于关键时刻,但他又怕前面的人马与人家正规军相遇,直接崩溃开来。 到时候鬼樊楼的人一触即溃,直接会倒卷出去,把他们带崩。 所以就必须先用弓弩打一波,将对方的攻势给暂时拦下,然后再重新调整队形。 “咻咻咻!” 大量弩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刚冲进来的禁卫军人堆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部分是射在了通道岩壁上,一部分射在了地面,大部分则射在了禁卫军的盾牌或者铠甲上,弩箭头与铁甲相撞,有的竟擦出金属火花。 “他们有弓弩?” 狄青与另外一名指挥使,以及三名开封府司法、司录参军互相对视。 弓弩都是违禁物品,居然出现在了歹人手中。 但几个人都默然不语。 谁都知道禁军相当烂,里面的军械就常被倒卖。 刘元瑜现在还被关在牢里,除了贪赃枉法之后,其中一项罪名就是倒卖军械等违禁物品。 所以鬼樊楼的人有那么多弓弩也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狄指挥使,这一战你来调遣吧。” 那名指挥使说道。 他知道狄青是赵骏的亲信,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狄青扫视了一下形势,将士们的进攻被弓弩阻拦,势头一滞,再没有之前的攻势。 对方虽然没有处于特别高的高地上,但两侧还是有一些高坡,可能也就半丈高度,对他们的强攻还是会造成不小威胁。 禁卫军还好,主要是后面的衙役。他们可没有铠甲,被弩箭射中就必须。 稍微思考片刻后,狄青发出号令道:“禁军列出阵型,吸引他们前军,你们看右侧那个坡,开封府的人能不能冲到坡下?” 一个司法参军看了一眼,低声道:“若是不带火把,或许可以冲过去。” “好,我亲自带队,伱们主力进攻,我从侧面杀上去。” 狄青说道。 说着他一挥手,身边李义和刘庆,再加上几队开封府的衙役,扔掉火把,向侧翼摸了过去。 上方马知武还在指挥前面的人与禁军战斗,双方迅速,战斗在了一起。 混战开始之后,弓弩手们便开始向后方衙役们射击。 但禁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同样有弓弩手,而且比敌人还要多,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三百多名弓弩手向鬼樊楼的后方疾射。 本来狭小的地道里不适合射击,可架不住鬼樊楼早已经把这里经营成了地下城市,周围地形较为开阔,能容纳上万人,因此除了视野太黑,只能用火把照明以外,跟外面没什么区别。 主要还是汴梁地下其实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夸张。 从战国时期开始,这里就修建复杂的地下水道,根据后世考古挖掘,汴梁地下还埋着战国、汉朝、南北朝时期的城池,上面的城池是唐朝以及宋朝建立之后才新建造。 因此下面是真的有城池埋着。 双方交战在一起,喊杀声、嘶吼声、咆哮声、哀嚎声不绝于耳,砰砰的兵器碰撞声音也没有停过。 但其实鬼樊楼的人已经有点坚持不住,毕竟只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跟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还是有很大差别,更何况双方的装备也不是一个等级,初一个照面他们就损失了不少人马。 唯一能让他们没有立即崩溃的原因是有弓弩的支撑以及马知武还算中规中矩的指挥。 可没多久这一切就改变了。 随着狄青他们大概四五十人扔掉火把,趁着混乱摸到了右侧缓坡下,在众人互相配合当中,狄青第一个冲到了缓坡上,冲入了那群弓弩手当中。 片刻间惨叫声响起,弓弩手阵营一片大乱。很多人纷纷扔下手中的弓弩逃走,战局顷刻间呈现出一片倒的趋势。 见到这一幕,马知武知道完蛋了,便也没有犹豫,干脆扔下后面的部队,带着亲信逃跑。 上方观望的黄胖子见到下面也仅仅只是坚持了不到半刻钟就崩溃,便满头大汗地说道:“完了完了,走走走!” 说着扭头就跑。 江大郎皱起眉头,他现在不太想和黄胖子他们纠缠,一旦动手的话,也就是除掉一个舵主而已。 他的目标至少也得是马知武以及那个刀疤脸左掌鞭才行。 所以他并没有动手,而是拍了拍身后几个兄弟,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趁着一片混乱当中,他们脱离队伍,往另外一个通道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让他们看看他们治下的大宋(二合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让他们看看他们治下的大宋鬼樊楼的守卫力量根本没坚持多久,在正规军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双方仅仅鏖战了不到一刻钟,鬼樊楼就兵败如山倒。 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快跑啊,官兵杀进来了,见人就砍。” “往里面去,别再管了。” “带上细软,直接跑,不要回头。” 众人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禁卫军主力继续追击,后方的衙役则是连忙冲入各个洞府救人。 这一战皇城司禁卫军以及狄青带的御龙直禁卫军是主力,总计约四千人左右。 开封府大概五千余衙役,为辅助兵马。 虽然在总人数上,无忧洞和鬼樊楼加起来可能有近两万人,比皇城司和开封府人数还要多一倍。 但论起战斗力,一群乌合之众远不能与正规军相比,仅仅打个正面就坚持不住。 在这种攻势下,两派人马很快覆灭,大量的黑恶份子四处逃散。 赵骏猜得不错,由于是突然发动袭击,而且选择的是最近的道路,导致下面这些人根本来不及转移受害者。 很多受害者被救了出来。 鬼樊楼这把的坐镇者是范仲淹,得知下面的情况,便跟赵骏下达了同样的任务。 一,先救援受害者。 二,清剿残余匪徒。 三,缴获敌人物资。 四,追击逃跑敌人。 这四条以先后顺序,代表了先后的重要性。 既救人放在第一位,追击放在最后。 但在名录下达之前,狄青就已经率领着数十人,追着马知武去了。 与此同时,江大郎也在洞窟里四处乱转,莽撞间遇到了不少人,不过他却并没有出手。 都是一些杂鱼,没必要立即暴露,所以他一直在找鬼樊楼的重要人物。 兜兜转转了近半个时辰,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有些甚至还是官兵,要不是他们身上绑了红巾,官府知道是自己人,怕也得被抓走。 “大郎,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在地下待了两个月,虽知道路,可也不知道左右掌鞭,左右掌杆跑到哪去了。” 江大郎的一个兄弟说道:“不如先去跟着黄胖子,把他擒住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行。” 江大郎摇摇头道:“除恶务尽,是知司说过的话。这鬼樊楼楼主从不现身,只有亲信左右掌鞭和掌杆等少数人知道,只有抓住了他们,才能抓到鬼樊楼楼主。” “那怎么找?”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鬼樊楼已乱作一团,各个通道都是逃跑的人,他们也一直没找到左右掌鞭等人的位置。 江大郎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前些天的一件事,大喜道:“随我来。” “大郎,怎么了?” 兄弟说道:“是知道他们躲在哪了吗?” 江大郎边走边道:“之前我跟在黄胖子身边,偶尔听他提起,鬼樊楼因地势不如无忧洞那边,所以外逃暗道极多,其中就有一条在主楼下面。” “大郎的意思是,鬼樊楼的高层并未从明道撤离,而是走了暗道?” “那是自然。” “也对,连黄胖子都从北面的暗道跑了,更别说旁人。” 众人一想也是。 当下江大郎等人便一路向着主楼方向而去。 主楼那边已经被攻破,狄青此时还在纳闷,刚才他追击右掌鞭马知武冲进主楼,结果进了这里后人就不见了,令他费解不已。 “一定是有暗道。” 狄青环顾四周,鬼樊楼虽自称为樊楼,但比地上的樊楼差了何止一个档次? 这地下洞窟是人为挖掘出来,为了防止坍塌,都建有柱子支撑天顶。不过既然是挖掘,靠人力自然挖不出太大,方圆也就一平方里。 下层是鬼樊楼的鬼市,用于人口买卖交易,他们内部人员也会经常贩卖人口,汴梁五十四家正规勾栏,下面还有不知道多少暗娼、妓馆,条件好的能卖到正规勾栏去,条件差的自然是在这些地方。 上层是鬼樊楼的主楼,其实就是一栋二层小楼。能在这地底建造出一栋二层楼来已经殊为不易,里面却颇为奢华,正屋宽敞,上面像个回形,有很多个房间,香气飘散。 整栋楼内都是烛火,敌人离开之前还想把鬼樊楼烧掉阻拦。但由于鬼樊楼是砖瓦建成,也就是烧了一些丝绸帘布,整体建筑倒是并未受损。 狄青在主楼里四处搜寻,前楼显然是这些高层享乐的地方,后楼则是客间、厨房之类,完全没有暗道的踪迹。 就在这个时候,江大郎等人也冲入了鬼樊楼里,因为手上绑着红巾,倒是畅通无阻。 双方会面。 狄青与他们之间是认识的,当初江大郎去救自己一个朋友的女儿,就带着狄青深入无忧洞一个分会里。 见到是狄青,江大郎连忙上去拱手说道:“狄指挥使。” “江都头。” 狄青看到江大郎,大喜道:“你来得正好,匪首逃入这里面就不见了,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暗道吗?” 江大郎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暗道具体位置,不过我知道他们那些住的房间,所谓狡兔三窟,他们自己住的地方,地下必有密道。” “唔。” 狄青觉得有道理,就说道:“那他们住在哪些房间?” 江大郎说道:“这里我并没有来过,但肯定不是住在二楼,可以从一楼的各个房间搜寻。” “去。” 狄青就下达军令。 片刻后百多名士兵把鬼樊楼翻了个遍,居然还真的找到了几条密道。 随后二人各自领了人手前去追击,一路深入。 江大郎这边倒是没走多远,也就在密道中走了约二三十丈,前方就隐约出现了火光。 “熄灭火把。” 江大郎还隐隐约约听见人声,便低声让后面兄弟把火把灭掉。 很快密道内就一片漆黑。 道路很狭窄,只容许两个人并肩通过,有的地方甚至还要弯腰。 江大郎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又走了七八丈,前面有个拐角,他探出头往里面扫视了一眼。 就看到这里竟然是个密室,密室里藏了许多物资,有金银珠宝,还有一袋袋的粮食辎重,有十余人正在搬运东西,往密室另外一条通道送去。 那通道下方还隐约传来流水的声音,显然这条密道同样连通着汴梁下面水渠的地道暗河,只要他们逃走,就很难抓到了。 江大郎注意到,这群人为首的居然是刀疤脸左掌鞭,看来这里应该是他藏匿物资的地方。 “快点,别磨蹭。” “官兵忽然杀了下来,那些娘们孩子可以不管,但咱们的钱和粮食必须要搬走。” “大兄,咱们东西搬到哪里去?现在下面到处都是官兵。” “为今之计,也只能去投奔楼主了。” “楼主还在汴梁吗?” “别多问。” “要是能去投奔楼主的话就太好了。” “嗯,快搬。” 刀疤脸只是应了声,没说别的话。 外面的江大郎听了大喜。 没想到鬼樊楼的楼主居然还藏在汴梁,那只要抓了他们,必然可以抓到楼主。 这可是大功一件。 当下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个对策,便忽然冲了出去,一脸惊喜地道:“左掌鞭,没想到你在这里。” “什么人?” 刀疤脸大惊失色,这个密道是他自己建的,别人怎么可能闯进来。 江大郎喊道:“掌鞭,伱忘了,我大兄是黄嵩,刚才官兵攻打进来,失散了,我慌不择路跑进主楼,在一个房间里寻到了这个密道。” “我想起来了,你确实是黄嵩身后的掌杆,官兵在后面追你吗?” 刀疤脸赶忙问。 “是的。” “什么?” 刀疤脸又惊又怒。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误打误撞冲到了自己的密道里来,还把官兵引来了。 这下要是官兵追进来,他存了那么多年的钱财可就全没了。 当下刀疤脸气急败坏,指着江大郎喝骂道:“你个直娘贼!真是害死我也!” 江大郎便说道:“掌鞭勿急,我下来的时候把密道封住,也许他们还未追来。” “是吗?我瞧瞧。” 刀疤脸便冲过来就要看看后面官兵是否已经涌入了密道里。 几乎是在他冲过来的瞬间,江大郎猛地一掌拍过去,正好打在了刀疤脸后脑勺下。 刀疤脸战力其实不俗,但他之前见过江大郎,知道是黄胖子的心腹,没料到是卧底,还以为对方真是误打误撞跑进来。 结果猝不及防下,硬生生挨了一掌,后脑勺是人的薄弱处,要是力道重些,甚至能直接把人打死。 就看到刀疤脸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周围在搬运的手下都惊呆了,随即回过神来大骂道:“你这烂羊头是找死吗?” “这赤老早就瞧出不像好人了,弟兄们,砍了他。” “痤鸟蓝搀仔,给老子死来!” 众人用宋朝常见的骂人语骂骂咧咧,然后纷纷丢下手中的东西,掏出刀子匕首。 结果下一秒,后方通道涌出大量人手,有江大郎的兄弟,也有开封府的衙役,顷刻间室内一片乱战,众人被死的死,擒的擒,刀疤脸的财物也全被缴获。 江大郎吩咐众人把东西都带回去,互相监视,不准私藏。自己逮住了刀疤脸这条大鱼,在几名皇城司禁卫的守护下,退出了鬼樊楼。 很快刀疤脸就被迅速移交到了皇城司位于南城的镇抚司里。 南镇抚使是原来曹修的心腹王泽,因表现优异,被提拔为镇抚使,他手下有刑讯高手,落到王泽手里,刀疤脸的下场不会太好。 . . 景祐三年,十月初,汴梁下起了小雨。 最近这段时间天空都阴沉沉的,偶尔半夜三更也会下一会儿雨,但基本都不会太多。
可今日却是淅淅沥沥的雨不断,从子时开始,就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接着天明时分,小雨开始变中雨,汴梁笼罩在烟雨里。 天色愈发明亮,清晨江面上起了淡淡的薄雾,赵骏依旧站在高台上,注视着不远处下方的渠道。 此刻云骑桥虽疏散了群众,但蔡河两岸的房屋二楼,却聚集了大量百姓,探头观望。 还有西北面的横子桥、西南面的宣泰桥,附近能够看到这边情况的街道、楼房,密密麻麻,全是来围观看热闹的汴梁百姓。 厮杀持续了一夜,或者说,厮杀仅仅持续了一会儿,一夜的功夫主要是官府在救援人质、搜索残余匪徒、搬运缴获的物资以及清理除无忧洞、鬼樊楼以外其余黑恶势力。 汴梁地下无忧洞和鬼樊楼只是最主要的两大黑帮,除了他们以外,丐帮、鬼市、码头船帮在下面也有据点,他们干的违法勾当不同,常聚在一块祸害百姓。 另外无忧洞除了总部,其余分会也要一一捣毁。 估计这次虽然不能彻底剿灭所有地下势力,至少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一个个化整为零,躲在阴沟里继续暗无天日。 待来年春天发大水,开封府基本上就能够将地下势力彻底歼灭,还汴梁治安一个朗朗晴天了。 持续不断的雨水中,不断有船只划了出来。 有些船只上装了五花大绑的黑恶份子,有些船上则是衣衫褴褛的受害者,大部分都是孩童和妇女,这两个弱势群体也是黑恶份子主要侵害的对象。 一艘小船靠岸,几个脸上麻木的女子从船上走了下来,她们身上甚至都没穿多少衣裳,只是用死人衣物遮蔽了一下。 赵骏之前就已经派人从附近坊市购置了大量衣物,便有老婆子带着她们到旁边河岸堤上临时扎的帐篷里换了身女子服饰,也算保留几分体面。 有穿着破烂,浑身是伤的孩子背了下来,旁边的大夫便走过去,带到帐篷里,就地诊疗医治。 有没有腿的乞丐,被人抬着从里面出来。 还有一些甚至不是人的东西,“它们”身上沾着猴毛、狗毛、蛇鳞,像是一群动物。他们的喉咙被药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天空还在小雨不断,水渠下一批新的匪徒被押上来,哭嚎声、哀求声、惨叫声、求饶声传来。 相比于受害者们,即便是受了伤的匪徒也得不到好的待遇。基本上都被押到了岸上的囚车里关起来,随后送往皇城司受审,年底就要开刀问斩。 其中大部分都是精壮男子,这些人是下面的掌控者,由下到上,阶级分明。 其次就是一些老婆子,这些人最是可恶,常利用人的同情心把女子或者小孩拐走,汴梁很多地下暗娼场所,便是有这些老鸨看管。 对付起女人来,同样是女人的老鸨比男人更狠辣。 一队队匪徒被禁卫军和衙役们粗暴地捆绑上手脚,押到了囚车上。很多匪徒发出绝望的求饶声音,他们有的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招。” 有的喊:“大官人,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只要大官人放过小人,小人全都上交,我还知道我家档头的藏匿点。” 还有的自知死路一条,高声喝道:“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受害者们依旧带着畏惧的神色躲在帐篷里,像是从前那样,自帐篷里撩开一道缝隙往外小心翼翼地看着,时不时还能咬牙切齿低声骂两句。 有个女子在被押着的人群中见到了虐待她的老婆子,发疯了一般冲上去撕咬,被禁卫们拖走。 随着大量人质和匪徒带到岸上,各种各样的臭味、香味、药材味道散发出去。 通道水渠里还不时有尸体飘出来,加上这浓郁的血腥味,让周围几条暗渠附近的味道都怪异难闻。 赵骏背负着手依旧站在高处往下看着。 繁台春晓是一片河堤草坪,此刻,柳树下至少上千的受害者被解救了出来,哭声在营地里渐渐传染开,那是重见天日的喜悦。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哭声。 远处被封锁的各街道、坊市,同样有大量的百姓涌了过来。很多百姓都想冲破封锁,冲到河堤边的帐篷里去看一看,瞧一瞧,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失踪的家人。 云骑桥旁坊市,皇城司设置了路障。但此刻还是有一些百姓哭嚎着哀求道:“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吧,我只想找到我的女儿。” “我的孩子,那里面肯定有我的孩子。阿梨,别怕,娘在这儿。” “我娘子会不会在那里面,去年秋,她与邻居的女儿一起逛坊市就不见了踪迹,咱们两家都快疯了,她会不会也在此。” 百姓们嚎啕着,后方还不断有人拥挤过来,木头做的栅栏路障已经是摇摇欲坠。 皇城司的士兵们只好不耐其烦地解释道:“诸位不用急,知院已经下令,将会一一登记受害者,由官府护送其回家,他们很安全,大家不要担心。” “大家的心情都能理解,但人已经救出来了,不要急于一时。你们现在这样冲击路障,只会让现场变得混乱,官府也会治你们的罪。” “都退一下,都退一下,不要再往前冲了。” 维持秩序的士兵们高喊着。 若是在后世,这肯定能安抚百姓们的情绪。 但在大宋,士兵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特别是在汴梁,几乎都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有个老婆子吐了口口水道:“呸,哪来的杀千刀的贼配军,快放我们进去。” “你这老婆子怎么这么不晓事。” 那士兵被吐了口水,勃然大怒,可碍于皇城司禁军军令,又不敢有所动作。 “耽搁了我找我家孩儿,你吃罪得起吗?” 老婆子喊着。 有她带头,后面百姓变鼓噪起来,一下子场面更加混乱。 不过这边离堤坝比较近,很快引起了赵骏的注意,扭过头扫了眼后方街市情况,便自己从高台上走下来,往这边而去。 片刻后他来到近前,周围士兵们连忙拱手道:“知院!” 原本鼓噪的百姓们见到一个穿着紫色大袍的官员到场,一个个便也都安静下来。 相比于士兵,汴梁百姓更畏惧官员。 “怎么回事?” 赵骏问道。 之前被吐了口口水的士兵立即指着那老太婆道:“知院,此人鼓噪百姓冲击路障,还往我们身上吐口水。” 赵骏森严的目光扫视过去,喝道:“胆敢冲击路障者,便是藐视官府,而且士兵也说了,事后所有受害者都会送回家中,此时掀起挑拨,必是匪徒同党,想引起民乱,混乱中营救匪徒,抓起来!” 有百姓不服道:“我们也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女,你凭什么抓我们?” “就凭我权知政制院!” 赵骏目视过去,冷声道:“这开封府的贪官污吏是我抓的,这汴梁地下的无忧洞鬼樊楼也是我扫清的,尔等想与亲人相见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并不是你们冲击官府路障的理由。” “什么,这就是那位赵知院?” “天呐,我们竟然在赵青天面前撒野。” “赵青天,这与我们无关,都是那个老婆子使坏。” “快走快走。” 一下子百姓惊住,有的人震惊在原地,有的竟跪在地上磕头,还有见势不妙的想走。 赵骏一挥手,身后士兵立即涌上去,将那几个鼓噪声势最大的抓住。 其中就有那个吐口水的老婆子,还在那哀嚎撒泼打滚,辱骂开封府和皇城司乱抓人,想要掀起民势,引得周围百姓的同情心,让他们帮忙阻拦。 却不知道赵骏在汴梁百姓心中早有声望,见到他来之前,根本无人敢造次。甚至还有人堵住那些想跑的人去路,将他们全部抓获。 事后调查,果然除了有几个愚昧无知的以外,其余鼓噪声势的基本上都跟下面有关联。 那老婆子的儿子就被关押在附近的一辆囚车上,她就是想希望百姓冲进去,她好趁混乱将儿子救出来。 时间渐渐流逝,人质基本上都被解救出来,能抓到的匪徒也全都送到了岸上。 等到晌午时分,就开始搬运物资。 一箱箱、一袋袋的粮食、钱币、金银、珠宝等东西,载到了船头,送到了河边,被将士们搬到马车上去。 赵骏留下曹修继续镇守在云骑桥一带,自己则前往其余各处水渠巡视。 云骑桥一带只是无忧洞总部,其余还有大量的分会,由于人手不足,赵骏甚至还请赵祯调动了殿前司一万禁军来帮忙,控制各个渠道出入口。 大多数无忧洞分会的战斗也基本结束,很多受害者被解救了出来,那些受害者重见天日之后,亦是抱在一起痛哭,很多都纷纷向着解救他们出来的士兵们磕头。 等到赵骏抵达汴河下土桥一带,范仲淹指挥进攻的鬼樊楼地区的时候,看到的是同样的场景。无数妇女儿童被解救出来,哀嚎声传遍四野。 “真希望朝堂上的那些老爷们,看看他们治理下的大宋是什么样子啊。” 范仲淹见到赵骏走过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哀伤。 这下面的状况实在是太惨,那些受害者都遭遇到了非人待遇,甚至很多士兵们看到他们凄惨的模样,都悄悄地抹了下眼泪,满脸都是同情之色。 赵骏目光淡漠地看着下方,他不是不同情这些受害者,而是已经快近乎麻木了,因为他刚才在无忧洞里,又救出来三个瓶儿。 “会有那么一天的。” 赵骏抬起头看向天空,轻声说道:“先找地方,把他们好好安置起来吧。明天我就带着吕夷简他们好好去看看,看看他们治下的大宋,是多么“繁荣”。” 今天二合一,实在是顶不住了。本来想请假的,想想咬牙还是坚持住。主要是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怎么样,头晕,流鼻涕,鼻塞,咳嗽,喉咙也痛,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早上吃了感冒药,昏睡到中午,下午到现在勉强码出来的。这段剧情过后就是新剧情了,偏偏又生病了也是个麻烦,头疼,希望感冒早点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把人变成了鬼(二合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章把人变成了鬼中午时分,赵骏和范仲淹先回家去休息一下,又吩咐下去,让将士们轮班下洞,二十四小时不让对方停歇。 这次皇城司禁卫军加上开封府,又从殿前司调来了五千五百人,总计一万四五千人马,对地下的黑恶势力展开大围剿。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四天,满朝文武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甚至到了第二天,赵祯就下令让殿前司兵马封锁各城门,盘查可疑人员。 同时各个坊市,此刻也是军队来来往往,内城、外城,到处都是踩着整齐步伐的士兵,急匆匆地似乎是去在执行某些任务。 也幸好最近几天汴梁下雨,雨势虽不大,但街头上行人倒是少了许多,进出城的人也不多,这就导致即便匪徒们从地下跑出来,也很难直接出城去。 不过大部分匪徒都不会从外城出城,因为地下是有通道可以直接到汴河、蔡河等河流的下游出口,所以若是想跑出城去,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数日后,经过几天围剿,无忧洞几乎所有分会、鬼樊楼、鬼市、丐帮以及其余几个盘踞在汴梁地下水渠里的黑恶势力,大部分被歼灭。 十月十三日,梁门里大街,咸宁坊,杜英巷。 清晨,街头如往常一样繁华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于各个坊市之间,早餐店、早茶店挤满了人。 以前大家都坐在店铺里边喝茶边闲聊,现在的变化是大家边喝茶,边看报纸。 今天是新一期报纸上市的时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市民。 自从报纸刊印后,各个早茶店生意都好了几分。大家清闲时,也更乐意围坐在茶摊铺前,喝着初冬的热茶,盘点一番最近发生的实时。 “卖报咯,卖报咯。最新的汴梁期报,只要12文钱一份勒。” 几乎是在卯时末,晨时初的这个档口,各个街道里便涌现出大量报童,他们走街串巷,四处兜售报纸。 自从第一次免费送汴梁所有茶摊一份报纸之后,这东西就彻底打开了销路。 上面各种新闻八卦,诗词,总有你喜欢的一款。 如今已经是出到了第三期,买报纸的人就更多,甚至很多人都是特意约了三五好友,来茶摊前等着报纸发售,然后一起谈天说地。 “快,来一份。” 杜英巷刘家茶铺,布搭的帐篷下,四五张桌子全都挤满了人,店内也有七八张桌子,生意比往常好了很多。 报童一来,报纸顷刻间就销售了十几份出去。 临街最近的那张桌子几个街坊邻居就立即凑了过来,一起听里面认识字的朋友把内容读给他们听。 “赵知院捣毁无忧洞、鬼樊楼等黑恶势力,抓获犯人八千余众。” “还救出了一万多被掳走的女子、孩童。” “天呐,没想到无忧洞和鬼樊楼等势力竟然如此庞大,平日不觉得,哪知道他们竟然那么多人。” “汴梁人太多了,跟地上比起来,地下那两三万人确实不多。而且只要你不是在外城开铺面或在码头上工,就很少会与他们打交道。” “还是要感谢赵知院,先扫清开封府贪官污吏,又平灭掉这地下无忧洞鬼樊楼,为咱们汴梁盗匪之治,肃清寰宇啊。” “要不说赵知院是上天派来的青天大老爷呢?也是官家慧眼识珠,将知院放到了那个位置,才有了今日。” “不过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乐善好施,常接济穷人的王大善人,竟是鬼樊楼的楼主。”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投向了杜英巷刘家茶铺斜对面的一栋庄园。 庄园外面用围墙圈起来,占地怕是得有四五亩以上,即便是在咸宁坊中也是最豪华的宅院,据说价值五六万贯以上。 汴梁的豪宅寸土寸金,内城价格非常高昂,在仁宗时期就已经达到上万贯,后期徽宗时期,靠近皇城一带的豪宅,甚至能价值十几万乃至几十万贯。 能在内城的咸宁坊能有这么大的宅子,足以见得这主人身家不菲。 街坊邻居常好奇这家人到底是做什么营生,只听说在汴梁有大量的铺面、地皮、楼屋,却是不知道他家具体做什么生意。 到今天才知晓,原来人家干的是杀头的买卖。 此刻王宅大门紧锁,挂上了开封府以及皇城司两家封条,人也全部被抓走,是在无忧洞和鬼樊楼被端的第二日下午的事情。 据说那无忧洞的洞主倒是见机得早,察觉到不对劲后,便立即抛弃大量财产,只带了一些亲信以及少量容易携带的财物,通过蔡河地下暗渠,逃出了开封。 现在开封府已经派人告知京畿路十六县,在整个京畿路的各县各镇张贴通缉告示。 而鬼樊楼的楼主舍不得壮士断腕,没有当机立断逃走,打算等风头过了再说,结果被人出卖,开封府和皇城司第二日就找上门来。 这事还是江大郎立功。 狄青追鬼樊楼右掌鞭马知武没追到,那厮太狡猾了,竟然提前在通道里布置了个陷阱,只要触动机关,上面就会有大量泥土落下来把通道堵住,让狄青功亏一篑。 江大郎那边则是顺利抓住了左掌鞭刀疤脸,当天早上就送到了皇城司审问,一通大记忆恢复术,该招的不该招的全招了。 皇城司自然也就找到了鬼樊楼楼主在明面上的身份,将这位在咸宁坊颇有声誉,甚至还在朝廷那边挂了个大理评事寄禄官的“王大善人”给揪了出来。 不过这王大坪事倒不是宋朝的正式官员,而是买的寄禄官,没有具体品级。 卖官鬻爵始于宋太宗赵光义时期,当时大理评事只需要花四千石粮食就能买到,现在则要一万三千贯。 只以大理评事的工资,没有差遣、爵位、散官之类,得领六十年工资才能回本。 而且买官的这些官员不仅没有实权,也很难有差遣,纯粹的荣誉性质,基本上是朝廷敛财的手法,所以这鬼樊楼的楼主还真不能算是败坏了朝廷声誉。 但此人利用这个勉强算半个官员的身份,结交大量权贵,为他贩卖人口、为非作歹、欺行霸市等勾当保驾护航,自是要一查到底。 如今这栋庄园也是被开封府和皇城司封锁起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官府拍卖,迎来新一任主人。 不过咸宁坊的百姓虽受这王大善人不少恩惠,眼下得知此人真实情况之后,门口常有人过来吐口水,扔臭鸡蛋,现在门庭都败落,倒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 等到晌午时分,消息渐渐流传开来。 汴梁五十四家勾栏妓院,几乎都是在中下午开门迎客,这个时候报纸也都流传到了妓女小姐们手里。 其中最忐忑不安的便是太庙街西侧的迎春苑,旧宋门北大街北面的桃花洞妓馆,秘书省东侧靠近税务街的姜行后巷藏花院,相国寺东的录事巷百芳阁以及寺北的小甜水巷中的琼林楼。 因为这几家背后的老板,皆是无忧洞、鬼樊楼等黑恶势力。如今她们身后的匪徒被除掉,看似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勾栏妓院的小姐们来说,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她们谁也不知道等待自己未来的命运是什么。 此刻赵骏坐在马车上,眉头微微皱起,他现在正是在去迎春苑的路上,对于这些产业该怎么处理,又是个麻烦事情。 只是他也知道,现在是不可能禁止娼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新中国能够做到,是因为新时代已经从晚清民国开始,渐渐提高了女性地位,大量的女性也慢慢觉醒。 在革命的号召下,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传遍全国,从此姐姐妹妹站起来,不再是被压迫和剥削的对象。 但要是他在宋朝这么干,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估计就是这些妓女。 就好像新中国成立之后,政府对当时首都的妓女进行清理调查,发现大部分妓女都是自愿的一样。 很多旧社会女性本身社会地位低,难以依靠自己独立生存。成为妓女的话至少能够保证衣食无忧,攒些钱财说不准下半辈子还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大部分妓女在加入这个职业之后,并不想退出去离开,成为无依无靠的人。赵骏也只能慢慢来,不能够直接一刀切。 “等将来珍妮纺纱机和棉花推广到全国之后,相信大量的女性加入到纺纱业里,证明了女性也能够独立自主,自强不息,那个时间就能够开始禁止娼妓的出现,还她们的自由与自尊了。” 赵骏在心里想着。 马车缓缓停下,迎春苑这时已经是被士兵们包围起来。 中午时分,没有一个客人敢靠近这里。 楼中大厅空无一人,龟公、打手全都被抓走,只剩下数百名妓女小姐。 北宋的妓院多达上万家,《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城中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可见其中从业人员有多少。 不过这数百名妓女小姐也并非都是娼妓,其中有歌姬、舞姬、侍妓、小姐、清倌、红倌之类区分。 五十四家勾栏,指的是东京汴梁城五十四家规模最大,最正规,最豪华的妓院,相当于后世五星级酒店是一个意思。 这迎春苑便是其中之一,背后由鬼樊楼出资建造,且鬼樊楼多拐卖人口,自幼培养标志的妓女,使得生意火爆,在汴梁勾栏中排名极为靠前。 此刻大多数妓女小姐都小心翼翼地躲在自己住的屋内,不敢出去。唯独后园中一女子厢房里,聚集了二十多个姑娘。
“刘妈妈,现在可怎么办啊。” “要是官府把我们都抓走了可如何是好。” “都说赵青天明辨是非,我们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应该不会对我们如何吧。” “这可说不好。” 厢房屋中,二十多个姑娘莺莺燕燕,弄得香味扑鼻。 中间被围着的老妈子看起来四五十岁,头发斑白,面容苍老,手里拿着最新的一份报纸,叹息道:“要是赵知院能早来汴梁十年,该有多好。” “妈妈,你可说句话啊。” 有个女子推了推她。 刘妈妈笑了笑,撩起鬓角的白发,将报纸放在桌上,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朝廷自会安置我等。” “不好了。” 便在这个时候,门推开,一个女子进来焦急道:“刘妈妈,外面那些大头兵闯进来了,要见管事。” “我去吧。” 刘妈妈起身安抚诸多女子道:“伱们好生在后院待着,哪里也别去。” “是。” “呜呜呜,妈妈,你可要小心点。” “我陪妈妈去吧。” “没事,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刘妈妈拒绝了几个要陪她去的姑娘,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走出了门去。 这迎春苑很大,前楼是主楼,有个回字形,左右楼梯上去便有姑娘们的房间,可以在房间内听曲,或者打开后窗,观看前楼后面厅中的戏剧。 每晚上这中间的正厅都会表演歌舞和音乐,然后主楼后面则是个巨大的厅堂,像个戏台,可以表演正杂剧。 之后便是后楼,后楼则是主要营业场所,姑娘们大多都在这里,做些皮肉生意。 严格来说,很多姑娘都是受害者,有些是被人掳来,有些是自幼拐走,还有些更可怜,贫穷人家养不起,或者觉得女儿是拖油瓶,想要个儿子,干脆卖去妓院换笔钱财。 另外宋代的正杂剧多是滑稽剧,里面的表演者有不少都是像造畜、人瓶、残疾侏儒以及说书先生这类,以满足观众的滑稽猎奇心理。 可以说像这样的妓院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悲惨的地方。 但讽刺的是。 这里又给了很多人一口饭吃。 令人纠结。 刘妈妈从屋里出来,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看到来是个穿着紫色大袍的年轻官员,心里顿时一惊,随后赔笑说道:“老身刘喜儿,姑娘们都喊我一身刘妈妈,知院大驾光临,真是让迎春苑蓬荜生辉。” “刘妈妈客气。” 赵骏稍微拱拱手,对于对方认出他的身份不奇怪,毕竟是在妓院做老鸨,自然要有眼力见,看着对方苍老的模样,随后叹了口气道:“坐下一起聊聊吧。” “老身何德何能可以与知院一起坐坐?” 刘妈妈受宠若惊。 赵骏笑着摇摇头道:“无忧洞和鬼樊楼的产业皇城司早就查得干净,你们的底子我也查得清清楚楚,甚至汴梁诸多勾栏妓院里,本身就有皇城司的察子,刘妈妈的品性,我还是知道的。” 刘妈妈面色默然,便坐到了旁边椅子上,低声道:“老身亦是可怜人出身,做不得什么大善事,只能庇护一下姑娘们不受欺凌。” “你虽然也为虎作伥,但却是不得已,你手底下的姑娘们也确实对你感恩戴德,这一点,朝廷不会无视。所以迎春苑有十多个老鸨,其余人都被抓走了,而为什么你能坐在这里的原因。” 赵骏想起了皇城司对这位的调查。 大多数青楼的老鸨年轻时候也是干这勾当,年龄大年老色衰,就想办法做到了管理层位置,当起了老鸨。 而为了向老板表忠心,这些老鸨会不遗余力地压迫手底下的姑娘们,强迫她们多接客。 甚至很多被卖到或被拐到青楼的女子,刚开始不愿意屈服,不想出卖清白身子,也基本都是这些老鸨进行调教。 如派龟公、打手殴打,不给饭吃,再各种唱红脸白脸,让打手唱白脸吓唬,她们唱红脸来劝说,连哄带骗加殴打,逼着那些女子就范。 但也有少部分老鸨还算有些良知,自己淋过雨,便会给别人打一把伞。 这刘妈妈便是如此。 曾经自费帮几个被拐到青楼的女子找到了家人。 至于卖过来的,也都先问好愿不愿意卖身,若是愿意卖身就遣契约,不愿意那就只能卖去其它青楼或者别的老鸨那。 对手底下的姑娘们多有庇护,在汴梁五十四家勾栏妓院淤泥里,也算是少之又少的清流了。 不然赵骏今天也不会过来。 刘妈妈只觉得鼻子一酸,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强笑道:“没想到老身只是见姑娘们可怜,发了发善心,倒是能落个好。就是不知道将来官府会怎么安置我们这些姑娘,她们都无牵无挂,若是出了这迎春苑,却是没地方可去了。”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 赵骏沉吟了一下,便说道:“迎春苑会继续留着,但这不法勾当却是不能再做了。生意归生意,还是要做正当生意。” “姑娘们生计可如何是好?” 刘妈妈大吃一惊。 赵骏摇摇头道:“并不是禁止你们为娼女,是禁止你们不许掳掠人口,只允许.” 说着嘴巴一时停住。 他那句正当买卖人口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两宋时期,官方禁止人口买卖,但是因一夫一妻多妾制以及贱籍的存在,人口买卖在一定程度上被允许。 其中主要就集中在妾、婢、娼妓的买卖,比如王安石的老婆就用900贯给他买了个小妾。 虽然法律上买卖娼妓合法,但她们依旧是活生生的人,却像货物一样被买卖,实在是让赵骏觉得说不出话来。 哪怕这并非是他的错,而是万恶的旧社会的错,可现在身居高位,却暂时还是无法改变她们的处境,依旧让赵骏心里难受,很是难堪。 刘妈妈却已经明白,只是起来躬身道:“老身谢过知院恩德。” “不用谢我。” 赵骏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以后这迎春苑便由你掌管,待会地契和姑娘们的卖身契,我也会给你送来。” “这” 刘妈妈大惊道:“老身只是个奴婢,怎么能当得起这么大重任?” 赵骏却说道:“就凭你的心肠不坏,又自幼出身于此,做好这迎春苑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身” 刘妈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哽咽着要跪下磕头道:“老身替迎春苑二百多位姑娘们,感谢知院大恩大德。” “好了。” 赵骏将她扶起,说道:“以后这一家迎春苑数百姑娘,那么多剧院演员,说书先生,以后再招些身份清白的龟公之流,就全倚仗你了,若是遇到惹是生非者,派人去街头找开封府坐班或者皇城司巡卫便是。” “是是。” 刘妈妈擦了擦激动的泪水,连连点头。 赵骏起身说道:“好了,我还要去桃花洞、藏花院、百芳阁、琼林楼这些地方。想在这里头找一个像你这样有良知的人,却是不容易啊。” “老身恭送知院。” 刘妈妈亦步亦趋地将赵骏送到门口,眼神中满是敬佩与仰慕之情。 赵骏双手背负在身后,走出迎春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对刘妈妈说道:“刘妈妈,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刘妈妈忙道:“知院请说,老身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城司的察子们说,你十年前才来的这迎春苑,当时看起来还挺年轻,你那个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了吗?” 赵骏刚才就很费解。 这刘妈妈外表看起来四五十岁模样,可十年前来迎春苑做妓女的时候,据说还很年轻漂亮,怎么十年时间,就成这幅模样了。 刘妈妈撩起鬓角的白发,惨笑道:“倒是好让知院晓得,十年前,老身却是二九桃李年华。” “二九桃李年华?” 赵骏睁大了眼睛:“那时你才十八岁?” “回知院的话,却是如此。十年间,跟老身同来的女子,要么不见了踪迹,要么便死了,还有的被好人家赎买走,倒渐渐已无人记得老身的年纪。连老身自己都快忘了,老身还未到三十标梅之年,可怜苑里的姑娘们,却都管我叫妈妈。” 刘妈妈勉强露出个笑容,眼角却有泪水不断地流下。 赵骏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 看着她泪如雨下,把脸上苍白的妆打花,露出满是皱纹的脸。 久久都没有言语。 十年间。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 万恶的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 我这该死的意志力,请假条都写好了,可就是忍着头晕,流鼻涕,鼻塞,各种小毛病,硬生生让我写了6000字出来。估计是又阳了,最近不是又来了吗?吃了感冒药症状只是稍微轻点,但还是很不舒服,可我就是想写,谁也不能拦我起来工作!我要码字,我要卷死他们!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赚钱与淮南的事(二合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赚钱与淮南的事十月十五日的早朝,垂拱殿百官们按照往常一样站在了各自位置上。 殿内左右两侧点满了蜡烛,三班大臣按照品级依次站列,但在原本的宰相位置上,此刻却分出了三六九等。 以前宰相、枢密相、计相虽都以宰相为尊,可大家都是中枢高级官员,便会站在差不多的地方。 也就是中枢高官站在百官前面,接着就是三省、六部、御史台、三衙、九寺、六监等中坚官员,最下排会有大量御史、谏官之类七八品言官。 这样就形成了高、中、低三个以官员品阶职务为分水岭的区域,从而划定官员地位。 但如今原本的宰相却超然于枢相与计相之前,就连地位本该在枢相和计相之后的户部尚书与权知开封府,都站在了里面,地位比他们还要高。 因为最前面的几人,便是政制院。 也就是说,如今朝堂上的格局政制院超脱于百官之上,比原来的宰相地位还要高,连政事堂、三司以及枢密院都要听从他们管辖。 赵骏打着哈欠站在吕夷简前面,他觉得早朝这个东西越来越形式化了,以后看能不能取消掉。 “陛下到!” 王守忠从垂拱殿后殿走出来,高喝一声。 门外两侧卷帘官将帘门拉住,赵祯穿着红色宋朝天子袍服,从里面走了出去。 “参见陛下!” 百官举起手中的圭板,双手捧住,弯腰行礼。 “免礼!” 赵祯挥了挥手。 “谢陛下!” 百官们平身。 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吕夷简第一个站出来说道:“陛下,比诏淮南民饥,有以男女雇奴者,官为赎还之。今民间不敢雇佣人,而贫者或无自存,望听其便。” 赵祯听了后看向赵骏,赵骏只是面沉如水地点点头,他就说道:“那就如此吧。” “三司诸子司多于远年帐案内搜寻名件,直行指挥,下诸州根逐磨勘,年月深远,案籍不全,勾追照验,颇成烦扰。” 王随说道。 “该当如何处之?” “可自今不得复然,违者仰逐州府将所行文字实封进纳。如州府自敢接便行遣,即委转运司、提点刑狱司觉察以闻。” “善。” 应承了这件事后,王曾又站出来道:“陛下,杭州大风,江潮溢岸高六尺,坏堤千馀丈,应该如何为之?” “往常是怎么做的?” 赵祯问。 “一般是遣中使致祭。” 王曾回答道。 赵骏就说道:“祭祀无用,修筑堤坝才是正事。” “那就依照宋国公所言。” 赵祯说道。 这话出来后下面群臣略微骚动,古代敬畏鬼神,常有祭祀之风,赵骏居然说祭祀无用? 不过因赵骏在朝中党羽众多,支持者有宰相集团、新政集团,最近又加上了枢密副使王德用以及新任的三司副使李迪。 王德用不说,李迪作为两朝宰相,曾经在朝中地位堪比吕夷简,党羽同样诸多,他的支持让赵骏如虎添翼。 因此以往早朝多有弹劾赵骏者,但现在基本上已寥寥无几,所有人都缄默其口,不再对他发动攻势。 接着就是按照往常惯例一下,说的是全国各地发生的事情,主要是各地天灾、西北与河北军政、还有全国粮草调配、新出现的民乱以及漕运经济之类。 反倒是开封府和皇城司的行动无人提及。 等三司那边汇报了最近几日各地的秋赋情况之后,御史中丞范讽终于忍不住了,拱手出来说道:“官家,最近开封府这事为何不议?” 赵祯就问道:“开封府又发生何事了?” 范讽说道:“皇城司与开封府涌入汴梁地下,四处搜捕亡命之徒。” “嗯?” 赵骏扭过头,面色不善地看向范讽道:“怎么,这事不应该做吗?汴梁地下有如此多的凶徒,祸害的百姓上万,你们是不是还觉得很骄傲?” 吕夷简王曾等人脸色就微变。 他们昨天就被赵骏带去了安置受害者的地方去看了,美名其曰作为大宋帝国宰相,要时刻关心百姓,爱护百姓。 实际上到了地方就给他们一顿劈头盖脸地臭骂,看到那些人间地狱般的惨状,他们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别的区域,他们还可以借口说天高皇帝远,古代生产力和科技落后,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可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汴梁,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那不是狠狠地打他们脸吗? 所以今天早朝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情,就是怕赵骏直接在垂拱殿发飙,弄得他们乃至于赵祯都下不来台。 没想到被范讽提了出来。 范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一头雾水地说道:“这事自然是应该做的,只是既然已经清扫了地下,是不是也该在早朝说说,诸多受害者安置,凶徒判罚惩处,这地下将来又该怎么防备再出祸端。” 原来只是这样。 赵骏想了想,他其实有点太把所有人当敌人,觉得下面那些人勾结了那么多官员,清扫出去,会不会引起朝廷内部官员集体反对。 但却忘记了宋朝官员也不全都是贪官污吏,而且当时官员都要脸面,自诩清流。 鬼樊楼和无忧洞那些人能够勾结的也就是开封府中下级官吏以及一些地方现管官吏,还勾搭不到朝堂里面来。 所以这事朝廷既然做了,那官员们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觉得应该在朝议上说说。 想到这里,赵骏就说道:“此事无需在朝廷上议论,早朝应该谈的是全国各地的大事,这些地方治理问题,就交给开封府、大理寺、刑部来做便是。” 大理寺卿钱正威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不敢置信地出列问道:“知院,你是说这些事情以后交由大理寺审问?” “嗯。” 赵骏点点头道:“国家大事,应该各司其职。皇城司也不是为了剥夺大理寺的职权,只是大理寺有不少官吏与他们沆瀣一气,我才让皇城司先代为行使职权,现在汴梁既然暂时海晏河清,那就自然回归本职。” 钱正威立即打蛇上棍道:“那皇城司是否也该收回缉捕、审查的权力?” “你想什么呢?” 赵骏瞥了他一眼:“皇城司是悬在伱们头顶上的一把刀,又怎么能收回去呢?” 钱正威不服道:“既然已经清查了如此多的官员,也抓了那么多的匪徒,他们做的也做到了,剩下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大理寺刑部以及开封府来处置。” “你们大理寺以为多干净一样,还是抓了十多个。也就是你们这些高级官员没有必要与他们勾结,不然你们也给我牢里蹲着去。 赵骏翻着白眼道:“而且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站在岸上很光荣?汴梁有无忧洞鬼樊楼这种地方就是你们的失职,也就是官家仁厚,给了你们机会,不然全给我罢黜了。” 钱正威:“.” 他只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位最近势头太猛,火气也比较大,三司盐铁司一百多人,说罢就罢了,虽然掀起了很大波澜,但还是被镇压了下去,足以说明如今政制院的强势。 反正连官家都不操心,他们又何必操心权力都被政制院收拢的这个问题呢。 “官家!” 便在这个时候,夏竦站了出来,向赵祯拱手。 众人看过去。 赵骏挑起眉头,他以为夏竦要来找事了。 上次刘元瑜什么都招了,虽然刘元瑜没有任何证据,但赵骏可是知道历史上这家伙小人行径,干出这样的事来不稀奇。 所以就看着他。 没想到夏竦说道:“臣以为政制院不应该只由几个宰相入内,既然是天下政务都出自政制院,枢密院、三司也应该有人入政制院才行。” “不行。” 赵祯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何?” 夏竦不解道:“政制院也应该由在多政司任职过的人入内才行,若让没有这方面经历的人入内,岂不是会出现乱政?臣以为增大政制院人选,并不是坏事。” “不错,臣也以为应该增大政制院名额。宰相们虽定国家大计,然三司和枢密院之事,终究是由三司使和枢密使裁定,宰相并不一定都清楚。” 三司使程琳见夏竦居然率先提了他一直想提的事情,就也果断开口说道:“若有三司的人进入其中,自然也能够为政制院献策献力。” 枢密使张耆冷眼旁观,他是真宗朝老臣,也是武将出身,同时早年傍上过刘娥的大腿,一直不受文官集团待见,这个枢密使在枢密院基本上就是名存实亡。 枢密院真正的掌权者是同知枢密院郑戬、同知枢密院事李谘以及签书枢密院事陈尧佐。他与枢密副使王德用是边缘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发言。 只是没想到赵祯毫不犹豫地回绝道:“政制院人员名额裁定,在当中诸卿未曾退离之前,不会产生人员变化。” 众人心中一惊。 夏竦和程琳稍微思索了一下,便默默退去。 显然他们也明白了赵祯的意思。 也就是说,政制院这些人是恒定的,除非吕夷简他们有人退休,否则就会一直干下去。 今天试探到了足够的信息,也够让他们回去消化一下了。 至于他们是老老实实等待吕夷简他们退后,又或者想什么歪主意,弹劾吕夷简他们,想把他们搞下去自己上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而这边吕夷简、王曾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道以为夏竦是想搞事,没想到这厮是想试探一下怎么进政制院。 只是夏竦绝对想不到,进政制院的条件可不是宰相,而是必须是赵骏的知情人才行。 如果你不是知情人,谁来都没用。 你是知情人,哪怕是王随这样碌碌无为,历史上早就被韩琦弹劾下去的宰相,也能稳如泰山。 所以进政制院这件事,还真跟能力与官场斗争无关,全看赵骏穿越的时间。 早朝又聊了其它国事。 等到上午七点多钟就退朝了,以前各部门的政务都是在早朝上汇报给皇帝,然后与宰相们一起处理,所以早朝耽误的时间多。 但现在政务全都交到政制院,早朝只讨论全国各地发生的事情,没有以前那多事,反倒是下朝快了许多。 赵骏他们并未去政制院,而是去了崇德殿。 如今随着政制院的成立,早朝这种大会更偏向于集合全国政务信息,而具体解决方式,则是政制院开小会。 今天开小会还是要进行具体事务讨论。 崇德殿内,赵祯的后殿书房当中,这里有点像是清朝的尚书房,赵祯的桌案靠窗,周围摆了很多书架以及劄子,是平时赵祯看书或者处理政务的地方。
书桌前三足香炉中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左右两侧各摆上了几张太师椅,赵骏等人进来后先向赵祯行礼,随后才得到赵祯允许坐下。 “大孙,这次听说你解救出了上万百姓,此事你做得很好啊。” 赵祯等众人坐好之后,才说道:“只是范卿说的也是,虽然此次突袭无忧洞鬼樊楼,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善后处理该怎么办?” 赵骏早就想好了对策,回答道:“善后处于主要有三点,一是受害者安置,二是地下黑恶势力残余清除,三是在把地下剿灭干净之后,又该如何杜绝地下势力再次衍生。” “大孙早就想法?” 赵祯问。 “嗯。” 赵骏说道:“受害者处置方面,先替他们寻找家人,让他们与亲属团聚。找不到家人者,先由朝廷赡养,之后我会想办法改革织布机,开设纺纱厂,安置女子做纺纱工,小孩则可以边做报童边让朝廷供养他们读书,学习新知识。” 无忧洞和鬼樊楼的受害者大部分都是女子和小孩,少部分像瓶儿或者打断腿,连路都走不了的孩子,那就只能开福利院养着。但有手有脚,却无家可归的女子和小孩,那自然可以做别的事情。 比如开纺纱厂,或者进入学校读书。 赵祯皱起眉头道:“这一万余人安置,恐怕是个不小的费用。” “所以我打算赚钱。” 赵骏说道:“这次缴获颇丰,光现金钱财缴获就有三百多万贯,其余地皮、铺面、宅邸加起来,总价值怕是超过六百万贯,这些朝廷完全可以好好利用。” 六百万贯? 赵祯先是脸上一喜,随后又大怒道:“这些人居然敛财如此之多?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受他们残害。” 赵骏摇摇头道:“这些地方毕竟从五代十国时期就盘踞于此,已有百年时间,日积月累,下面那些人有如此多的积蓄也正常。我们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弥补那些受害者。让迟来的正义,抚平他们的伤口。” “大孙打算怎么做?” 赵祯问道。 赵骏说道:“可以利用缴获的铺面开设店铺。” 迎春苑等诸多妓院并不是送给刘妈妈这样的老鸨,而是在官府的管辖内,由她们掌管而已,类似于变成了官妓店。 将来在合大宋的法律框架下,开封府和皇城司将给她们提供便利,就可以保证税收与利润。 除此之外鬼樊楼和无忧洞还有其余大量店面,依旧可以交由他人经营,甚至出租出去,只拿租金都可以,这也是宋代官员们赚钱的常用套路之一。 吕夷简是其中的佼佼者,微微点头道:“朝廷开设店铺的话.虽似有损威严,但也不是不行。” “这些都挂在政制院下。” 赵骏又说道:“还有我打算在咸宁坊再开一条街市。” 再开一条街市? 吕夷简等人互相对视,王曾说道:“要想再开街市,怕是不易吧。别说开街市,就连朝廷想要重新规划坊市,或者皇家想扩增一下皇宫,从百姓那购买房屋都难如登天。” “不错,而且当今各街道坊市,民居占用街道已是常有之事。以至于道路愈发狭窄,连太祖当年去通利坊与大臣饮宴,回来时都被民居侵占道路所阻,更别说如今。” 王随记性还不错,说道:“太宗时期,就想扩展宫殿,以至于民怨沸腾。真宗时期,令谢德权拓展街道,弄得满朝文武都反对,这开一条街市,比之扩展街道的难度要大得多了。” 不要以为宋朝皇帝可以为所欲为,赵光义时期嫌弃皇宫小,就想把皇宫扩展一下,结果百姓们就敢狮子大开口。宋真宗想扩展街道,百官和百姓纷纷反对。 当时皇帝要拆迁,整顿一下开封府的违章建筑,就得花大价钱给补偿款。而且甚至还有钉子户阻拦拆迁,皇帝的命令百姓根本不当一回事。 别看赵骏在汴梁民间声誉不错,可他要是敢动那些百姓的利益,拆迁他们的房子,分分钟钟第二天他就变成一个狗官。 “开这条街道并不用占用民居,而是用这次没收的鬼樊楼楼主的宅邸就可以。” 赵骏说道:“那地方我看过了,占地极大,且恰好在金河边上,与梁门近在咫尺。与其让那里变成一座富人居住的河边豪宅,还不如进行商业改造,变成一条临河商业街。” “哦?” 赵祯来了兴趣,说道:“大孙打算怎么运作?” “由官府出面对那里改造,铺面可以销售或者出租,预计一两年内就能收回成本,剩下的都是纯赚。” 赵骏答道。 “唔” 范仲淹忽然想到了点什么,就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明代灭亡,就是官员欺骗皇帝,不仅要皇帝收不上来税,还不让皇帝拥有铁盐等专营,还说什么不可与民争利,实际上都是在为自己做盘算,国家确实应该掌握一些经商营生。”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有国企的原因。” 赵骏补充道:“国企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垄断,对百姓生活兜底。后世的盐业公司、国家粮食企业,售卖的食盐和粮食价格低廉到几毛钱一斤,虽然味道可能不一定好,但对于穷人来说,确实是救命的东西,它的存在就保证了百姓的基本生存需求。” “大孙的意思,以后大宋也要有自己的国企?” 赵祯问。 “是的。” 赵骏点点头,说道:“就拿这次去年江淮旱灾来说,要是有国企的话,受灾的百姓也不至于为奴为婢,甚至很多人都活活饿死。” 提起这个,众人就沉默下来,因为早朝吕夷简已经提到了这个。 还是去年淮南旱灾造成的后遗症,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时期结束期,恰好到宋仁宗这几年处于将断未断。 气候上升回暖,降水线开始北移,对于北方的农作物来说是件好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灾会消失,反而会因气候变化而变得频繁,如干旱、洪涝、地震等等。 去年淮南旱灾,赵祯就下令赈灾,又从府库中挑拨二十万绢布充当淮南岁贡。 可免除赋税以及赈灾显然是杯水车薪,很多淮南民众还是朝不保夕。 所以趁着人口廉价的时候,有很多地主趁机吸纳百姓为奴仆,并且侵吞他们的田地,让百姓成为他们的佃户,为地主打工。 这在古代是常有的事情,特别是不抑制土地兼并的宋朝。 偏偏宋朝又不允许正常人口买卖,明令禁止,所以当地的官府就只好把这些人口“赎买”回来。 然而淮南旱灾,土地颗粒无收,即便这些人口有土地,可土地里长不出粮食,人也会饿死,这样只管救不管活的做法无疑会让贫困的人员雪上加霜。 因此吕夷简认为应该放任不管,这件事在政制院商议过,早朝也基本只是走个过场。 对于这件事情,赵骏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因为去年淮南旱灾造成的危害太严重,几乎整个淮南地区数百万人受到了影响,波及范围非常大。 赵骏上台后也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想办法又增调拨了一大批粮草过去,甚至还动用了为西北战事准备的储备粮食送往灾区。 但依旧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是你救一个人,可是还有千千万万的人要救。以宋代朝廷的能力,没办法做到把所有人都能安顿好。 因此在了解了真实情况之后,赵骏也只能选择同意吕夷简的方式,让大地主们继续吸纳土地和人口。 这样肯定会加剧土地兼并,但从侧面来说,至少能够保证淮南大批灾民可以活下去。 归根到底,还是目前的生产力低下,抵抗天灾的能力太弱了的缘故。 除此之外,就是土地兼并严重。 大地主们手里其实还存了很多粮食,但他们都不愿意售低价售卖给朝廷,而是趁着灾荒粮食价格暴涨,哄抬物价,牟取暴利。 这件事情赵骏的态度是对淮南地区哄抬物价的地主们采取严厉措施,派军队前往,将他们抄家灭族。 但最终还是被吕夷简他们劝住。 不是吕夷简他们包庇淮南士绅,而是在于目前淮南地区就是个火药桶。 如今朝廷内部有很多淮南地区士绅代表,一旦派遣大规模军队,势必会传出去,那些大地主们得知消息,恐怕会立即造反起义。 要知道大宋可是连很多中小地主都承受不了高额赋税从而起义的,比如方腊就是个地主,被逼着造反。 淮南地区勉强维持下来不容易,大地主们造反,宋朝都可能因此灭亡。 所以还是以稳定为主。 赵骏觉得他们说得确实有道理,便勉强应了下来。主要是他也做了研究,发现百姓现在正处于生死边缘。 朝廷派兵去镇压大地主,是为了将大地主们手中的粮食放出来,解救灾民。 但如果这个时候大地主们发现朝廷忽然派兵到淮南来,肯定心里惶恐,一旦他们拿出粮食招募灾民起义,那灾民就变成了他们的人。 到时候派兵反而会激发矛盾,这是下策不可取。 因此还是想别的办法。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把今天的国事向赵祯汇报了一下,将该处理意见上交,得到赵祯的认可之后,便准备回政制院办公。 可大家离开之前,赵祯却把赵骏单独留了下来。 他看着赵骏问道:“大孙,你明年便准备离京了,到时候去大宋天下走走也好,不知道你打算先去哪里?” 赵骏想了想道:“淮南。” “淮南?” 赵祯皱起眉头道:“大孙,那里真不能动手,会出大事的。” “我自然知道。” 赵骏说道:“但也不能坐视不理,后世国家哪里出了灾祸,领导人都要第一时间亲临现场,甚至在灾区指挥坐镇。这是有责任有担当的体现,我至少也得去看看灾区的情况,才能够治理好地方。” “唉。” 赵祯叹了口气,说道:“那便如此吧,只是到了淮南,还是要谨慎行事才对。” “我知道的,哥哥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 赵骏拱拱手。 扭过头,离开崇德殿时,脸上的面容已是平静如水。 这次淮南上来的劄子他都看过了,很多大地主根本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明明囤积那么多粮食,却要哄抬物价,把米粮涨到两三千,甚至四五千文一石,赚黑心钱。 偏偏朝廷还不能直接派兵去,防止他们趁势造反。 那如果自己亲自过去,在他们还没有造反之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忽然把所有人拿下,将他们囤积的粮食发出去,那这些人,又该如何应对呢? 今天稍微好了一点,精神状态也好了一点,希望明天能恢复好,继续每天两更。 第一百五十章 棉花推广 十月底,汴梁开始清冷起来。 气骤变,已是仲冬时节,虽未下雪,可长啸出原野,凛然寒风生。 汴梁的漕运相比于春夏,倒是少了许多,出现镰季。 街头巷尾行饶脚步也比往日加快了几分,多了几分匆忙,少了几分淡雅,连喝茶都少了那点闲心。 政制院外的草地彻底枯萎了,唯有四季如春的那些常青树,依旧在冷风中婆娑作响。 赵骏依旧在处理政务。 这些日子他开始渐渐熟悉政事,处理问题来也得心应手。 即便遇到不懂的问题,跟吕夷简王曾他们一句,也稍微一想就能够明白,但跟吕夷简他们比起来,还是远不如他们。 在政治嗅觉以及经验上差了许多。 以至于今日在又一次需要请教吕夷简的时候,还被吕夷简调笑了一句:“怎么样,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吧。” “确实比想象中的难,但我做妥协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扳倒阻碍现代化发展的绊脚石,而不是为了让汉人百姓受苦,你们也要记住这一点,屁股别再歪。” 赵骏就是这么不轻不重地回怼了一句,让吕夷简被噎住,悻悻离开。 不过他虽然回怼,却也挺难受。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才能体会到坐在这个位置的艰难。 上位者考虑的是国家的政权安全以及社会的稳定,那么势必会在很多地方做出妥协。 比如还是那个例子,如果你是个起义者,就根本不必在意朝廷以及那些大地主的态度。淮南干旱,颗粒无收,百姓活不下去,那我们就造反。 杀光那些贪官污吏,杀光那些囤积粮食的大地主,抢了他们的粮食,为了生存下去,又何必顾及这个国家会不会灭亡? 但站在宋朝国家的立场角度来看,大地主阶级固然可恶,却至少会帮助朝廷维护地方的统治,只要他们不造反,那么很多事情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由于大地主阶级在朝廷里都有代言人,导致朝廷在真正决策的时候,都会倾向于这些大地主,即便是想要安抚地方也是困难重重。 哪怕是到了最后时刻,还要担心这些拥有大量田地、粮食、人口的大地主造反,而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朝廷在百姓眼里是黑暗腐败的,是该破灭的王朝。 百姓在朝廷眼里尽是刁民、暴徒、反贼。 双方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在意识形态上难以统一,自然也就很难互相理解对方的难处。 上下两千年,单以封建社会来,就只有朱元璋算是半认识半不认识这一点。 他认识这一点,是因为他对待大地主以及贪官污吏,基本上就没有留过手,维护了明朝早期的政治清明,缓解了明初的土地兼并。 他没认识这一点是连他自己都贬低红巾军是反贼,还元朝丧失统治是因为政治太宽松的缘故。 显然是坐到了那个位置,就用屁股决定了脑袋。 可惜的是朱元璋的子孙没有继承他的继续对贪官污吏和大地主下手的态度,最终还是被忽悠瘸了腿。 到明末不仅难以肃清官场,甚至连税都收不上来。 赵骏作为后来人,其实更也应该站在百姓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但至少目前还不是时候。 主要是西夏和辽国依旧是个隐患。 想要大刀阔斧,学朱元璋以及新中国时期对待贪官污吏以及大地主的态度,现在做的话就是明末。 内部一下子就会无数造反起义者成群,外部又有西夏和辽国虎视眈眈。 到时候内忧外患之下,不准辽国还真有可能学清朝,入关南下,占据中原万里江山。 所以赵骏眼下还在隐忍,为了顾全大局而隐忍。 还是那句话。 顾全大局在很多后世年轻人听的时候会觉得是个笑话,但真正到了那个位置你才会发现,有的时候能有一个顾全大局的办法都已经很好。 难是的连顾全大局都做不到。 “想要将古代的英雄史观变成人民史观还是不容易啊,造反朝不保夕,坐在统治者这个位置上也一样如履薄冰,也难怪几千年下来,无数宰辅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 赵骏批完了今的政务,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搓着太阳穴,只觉得比上一世读高中还要疲惫。 屋内已经燃起了香炭。 气愈发寒冷,凛冬即将到来,汴梁又不知道要冻死多少百姓。 “棉花种子找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曾拿着一份劄子起身走到赵骏面前,对他道:“范雍上了劄子,他们成功从西域带回来八千多斤棉花种子。” “哦?” 赵骏忙道:“是我所的非洲绵吗?” “应该是的。” 王曾道:“确实是与我们本土的棉花不同的品种,而且这东西南北朝的魏朝时期就有种植,唐朝便已经是作为比较贵重的棉质衣物出现。” 王随也走了过来道:“老夫翻遍史料,竟发现唐朝还曾经推广过这种棉花,在河北河南尝试过种植,但似乎都种不活。” “其实汉龙以前起这种棉花的时候,老夫也曾经记起过这物品。特意去翻找了史料,发现从南北朝到唐朝,也不乏在内陆种植,可这种东西只能种在西域。” 盛度侧过头来问道:“兴许河北有些地方还能够找到少数棉花的种植区域,甚至大批量种子也有,可它真的能在中原种活吗?” 如今大宋也并非一成不变,像朝廷下令让西北范雍与青塘开设互市,并且大量收购西域棉花种子。 青塘的位置就在后世青海西宁市一带,由于宋朝时期西域被西夏阻隔,导致中原和西域断绝往来,棉花虽然在南北朝就传入,却并未在中原推广。 而青塘恰好就是古“丝绸之路”南路和“唐蕃古道”的必经之地,在西夏断绝了西域往来之后,宋朝依旧可以通过青塘与西域沟通。 所以赵骏前段时间提出多跟青塘进行商贸活动,以粮食、食盐、武器、铠甲等青塘需要的物资,换取马匹、牛羊、棉花。 现在终于有了效果。 只是众人却对赵骏推广棉花的事情表示怀疑。 主要是中国古代其实就有本土棉花,叫做亚洲绵,这种棉花产量低、种植困难,从西汉开始,就只有在广东、海南等沿海地带有规模种植。
而南北朝传入的是非洲绵,这种棉花产量高,适应力强,也是明代朱元璋进行全国推广的棉花品种。 但作为棉花,同样需要热量丰富、光照充足、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四个主要条件。 所以即便传入中国,也依旧没有立即适应。 唐朝就曾经尝试过推广,在黄河中下游流域种植,可惜失败了,种不活,即便种活了,产量也不高,经济作用不大。 因而大家不明白这东西到底应该怎么推广才校 赵骏听到众饶话,笑着摇摇头道:“唐宋时期棉花并未大规模推广开,主要原因是冰河时期,唐朝中期开始,气候变冷,降雨线南移,北方日益干旱、严寒,使得棉花难以种植。” “我记得汉龙以前倒是过,汉末和明末都是因为冰河时期而灭亡,这冰河时期是何物?” 吕夷简也来了兴趣,想起帘初赵骏三易回河的时候提起这事。 赵骏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冰河时期,随后道:“唐朝的这次冰河时期是第三次,第四次要到明朝,也就是,我们刚好赶上了一个不错的时代,正处于第三次冰河时期结束,需要到五百多年后才会有第四次冰河时期,这会是我们高速发展的一个机会。”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至少五百年内,大宋各地都会风调雨顺?” 王曾睁大了眼睛。 “想多了。” 赵骏白了他一眼道:“该有的灾还是会有,只是北方气候没那么冷,北方的农作物产量不会突然大幅度下降而已。” 蔡齐抚须道:“那这样的话,是否就明河北、陕西等地方,又能够继续耕作了?” “是的。” 赵骏点点头:“只要解决了西夏和辽国的威胁,陕西与河北将慢慢恢复。” 现在大宋的情况是,由于关中地区在唐朝开垦过度,导致关中地区接近荒芜,人口非常少。 河北由于跟辽国离得太近,人口大量南下迁移,地方上以军屯为主。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整个陕西加半个甘肃的秦凤路、永兴军路两个路加起来,人口才八百多万,且主要集中在黄土高原地区,关中盆地人数不多。 河北两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加起来,也不过六百多万。 而在唐朝时期,河北有一千多万人。 反观江浙地区,人口已经突破了两千万。河南、京畿、湖广以及四川人口都在千万以上,黄河以南显然已经成为人口的主要聚集区。 这里面有两个主观原因,一是西夏与辽国边境,民众南迁。二是第三次冰河时期,北方农作物产量下降。 但宋初第三次冰河时期结束,所以要是能解决西夏和辽国的威胁,河北与关中就能够重新修建水利,也不是不能重新开垦出来。 听到赵骏的话,王曾沉吟道:“若是能重新开垦关中与河北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同样第三次冰河时期结束,就意味着棉花可以种植了吗?” 王随也问道。 “是的。” 赵骏点点头:“不过还是应该先适应为主。” 吕夷简纳闷道:“为何?” “之前不是还没有适应黄河流域的种植吗?明种植也需要一步步来,虽然从南北朝我们就尝试种植,但直到元明时期才推广,也有一定原因的。” “伱的意思是,你之前过的本土化适应过程?” “是的。” “那应该要怎么做?” “棉花种子到了以后,送到广州、海南等地进行试种,再进行全路推广,这个过程可能要几年时间。” 赵骏想了想道:“广州海南等地本来就是亚热带地区,水量丰富,土地资源肥沃,但只要能在那里试验成功,就明棉花可以在南方生根发芽,等北方气候回暖到一定程度,慢慢地把棉花由南向北传播。” “这样会不会挤占农田的种植?” 吕夷简皱起眉头道。 要是棉花在南方广泛种植的话,那对南方的农作物显然会是一种冲击。 因为刚才也了,如今南方是人口主要聚集区。 而宋朝之所以能够维持统治,就是南方产生了占城稻农业革命,让南方的粮食产量巨额暴增,从而南粮北输,通过运河送到汴梁,再越河北与陕西去。 要是棉花在南方广泛推广的话,吕夷简担心会造成棉花挤占农田种植,从而使得粮食产量大幅度下降。 赵骏毫不犹豫地道:“会,从南宋开始,一直到明朝中后期,南方江浙地区是主要产粮区,那里素有苏常熟,下足的法。由于明朝朝廷被忽悠得禁海,南方士绅却暗地里出海做生意,他们就需要经济作物,比如桑、麻、绵来制作丝绸、麻布以及棉衣对外销售。就大量用农田改桑麻绵田,以产生经济效应,造成全国性粮食短缺,也成为明朝灭亡的一个伏笔。” “那你还在南方推广?” 吕夷简不解道。 赵骏看着他道:“你难道会因为吃饭吃得太饱撑死而放弃吃饭吗?粮食不足的根本原因是大地主阶级囤积粮食,以达到低买高卖的目的。并不是宋朝缺粮,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者生产力继续提升,让粮食产量高额增长,一部分农田变为棉花田也是合理的事情。” “但现在生产力并没有提升,大地主囤积粮食的问题也没有解决该怎么办?” 吕夷简皱起眉头。 “可以先进行规模种植,实验成功之后,在不允许农田改棉花田的情况下大幅度推广就校” 赵骏道:“棉花不是很挑地,又不像水稻那样需要用水田持续保持水量。山坡野地,只要常浇水,保持日照就能产棉花。以后生产力上来,粮食种类丰富,不缺粮食,也不是不能多种经济作物。” “原来如此。” 吕夷简想了想,就扭过头对王曾道:“广东路转运使曾麟好像是你的门生吧。” 王曾微点下颌道:“禧元年,我被王钦若陷害,罢为礼部侍郎,当年主持了会试,他确实是被我钦点的三甲进士,一晃竟都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老王,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赵骏道。 王曾白了眼吕夷简,得,又加了份差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赵祯有子与元丰改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章赵祯有子与元丰改制商议了棉花种植先在岭南海南等地试点推广之后,大家又继续进行今天的政务处理。 目前大宋整体改革还是没有进行,不过由于明年赵骏打算进行一定范围的官制改革,所以眼下官场上还是有了不少的变化。 首先是多了一些新部门,其次是官场上已经传出了风声,说明年一些部门要进行分组重建。 在新部门上,统计司、火器司、创造局、交子部、地质部等几个部门已经组建得差不多,特别是统计司以及火器司,都已经运作了起来。 创造局按照赵骏的本意其实是希望能成为科学研究院,集合各方面人才,进行科研发展。 不过目前来看难度还是比较大,估计得几百年后才能成为科学院。 现在就权当知识产权局。 报纸已经在汴梁各地刊登了鼓励发明创造的新闻,只要发明创造有利,那么就能够得到创造局的奖励。 一时间大宋的发明家们闻风而动,纷纷开始了发明创造活动。 高纯度的火药出现之后,火器司开始将新火药用于原来发明的火器当中,威力成倍提升。 吕夷简等宰相也视察过火器司,对火药造成的巨大威力表示非常满意,成批量的手榴弹正在制造。 地质部也已经组建,上百名官员成立了左右二曹六案。 左曹主要负责地质勘探,有资料储存案,矿产探勘案以及矿石研究案。右曹负责环境保护,主要是水文地质案、工程地质案以及环境地质调查案。 别看在古代提环境保护显得很愚蠢,实际上赵匡胤和赵光义时期,就对黄河上游开展过环境保护,种植树木想减缓黄河泛滥。 所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环境保护都很有必要。 特别是即将三易回河的时候。 地质部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沿河调查黄河的情况,一边继续赵匡胤赵光义时代的政策在黄河上游种植树木,一边调查下游泛滥成灾的可能。 这样是为了做好治理准备,以避免十二年后黄河改道的事情发生。 除此之外,地质局也已经开始组织船队和人员,出海寻找美洲的计划进入了筹备阶段,预计两三年后就能出发。 交子部就不用多说,大概也是明年开始,在全国主要商业城市开始推广交子业务。 毕竟如今只以汴梁和成都铺设交子,能撬动的金钱还是太少。 如果在全国所有商业城市开设交子铺,兴许要不了多久,交子铺内的存款就可能超过几千万贯。 只要日本的白银能够流入国内,以白银做锚定物,兴许未来交子铺全面开放,面向全大宋百姓,存款能变成几亿贯甚至几十亿上百亿贯都说不准。 新部门的组建自然引来了朝堂上官员的注意力,但罕见地无人反对。 因为这并不涉及到自身利益。 事实上,赵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引起像范仲淹庆历新政那样,整个朝堂九成以上官员都反对他的情况。 原因在于他并未触及到那些官员的核心利益,既官员会被淘汰、裁撤的可能。 庆历新政主打的就是吏治,门荫入仕的会被严格要求,干得不好就会被淘汰,这对于人浮于事,又有门荫入仕的宋代冗官们来说,那自然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们才会想尽一切办法不允许庆历新政地推动。 而赵骏干的事情只能算是触及到了部分官员的利益,比如皇城司的建立,是触及到了大理寺、开封府以及刑部的权力。 上任政制院,只能说程序不太合规,被御史们弹劾,但也不至于让百官们感觉到有什么威胁。 不是人人都是贪官污吏,也不是人人都莫名其妙会在自己未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而盲目树敌,包括刘元瑜敌视赵骏,赵允让来试探赵骏,都有他们各自的理由。 比如刘元瑜是因为干了违法的事情,害怕被皇城司查出来。赵允让是觉得赵骏姓赵,又在政制院这个重要位置,担心对他的儿子地位有影响。 其余人没那么蠢到在皇帝和宰相同时支持一个人的时候,跳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那属实是没有必要。 不过官场改制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一些影响,所以这些天朝内有不少议论的声音。只是目前还只是放出风声,并未实际进行改制,因此倒还没有造成太大波澜。 午后在政制院吃了御膳房送来的中餐,赵骏就照例去了后苑给孩子们上课,到下午时分,众人又重新聚集在观稼殿,开始今日课程。 由于即将进入十一月,从阳历来说,都快十二月份了,天气变冷,大家就都不在屋外,而是改到了屋内。 观稼殿内早就点上了香炭,温暖如春。 赵祯脸色略微红润地坐在椅子上,春光满面道:“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哦?” 众人见到赵祯面上有喜,吕夷简好奇道:“官家,有什么好消息?” 赵祯笑道:“皇后及张美人怀上了。” 他嘴里的张美人并非邓州观察使张守瑛的女儿,这个张美人天圣六年就病死。 也不是后来的温成张皇后,现在的张皇后才13岁。 赵祯后宫历史上总共有四个张氏,其余妃嫔要么还未娶,要么娶了的年龄还非常小。 比如苗御侍,既后来的苗贵妃,现在才14岁。俞御侍,后来的俞德妃,现在才15岁。杨美人,后来的杨德妃,如今17岁。 整个后宫里,年满十八岁以上的只有一个19岁的曹皇后,以及另外一个张美人21岁。 这个张美人历史上后来被追赠为张贤妃,年龄偏大一点,不被赵祯所宠。 可由于赵骏不准赵祯对未成年妃嫔下手,怕因母体太幼小导致生出来的孩子夭折,所以赵祯就只能跟曹皇后和张美人敦伦。 从今年的四月份开始,一直到九月份,足足五个月,赵祯都是禁欲加吃六味地黄丸,又锻炼身体。 鬼知道这五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九月份终于得到了赵骏的许可,被允许播种,结果就让曹皇后和张美人成功怀上。 这可比历史上同时期怀上,却由于母亲是15岁的俞德妃而在来年6月份出生即夭折的长子赵昉要幸运得多。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是一愣,随后面露喜色,跟自己老婆怀上了一样起身纷纷拱手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如今国本不失,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汉龙之前说,母体不能太幼,皇后及美人都已经二十左右,想来生出的子嗣也会健康。” “若明年官家能诞下龙子,同时我在北方战胜西夏和辽国,陛下龙威震天。”
最后这句话是范仲淹说的,听得赵骏都一愣一愣。 没想到平日里严肃不苟言笑的范仲淹,拍起马屁还一套一套,甚至不忘吹嘘一下自己,也是牛逼。 赵祯乐道:“昨日张美人跟朕说觉得有些想呕吐,朕就怀疑是怀上,便请太医看看,没想到太医说果真是喜脉。皇后那边虽没动静,但朕也派太医过去看了,也是喜脉,真是幸事啊。” 赵骏就泼冷水道:“别高兴太早啊,还是要做好安全准备。虽然我不太想阴谋论,但如果明年出生了一个健康的皇子,老哥你觉得对谁威胁最大?” “额” 赵祯一下子就冷静过来,迟疑道:“大宗正?” “是。” 赵骏说道:“赵允让派人接触过我,估计是想试探一下我的态度。人家父子两代做备胎,一辈子心心念念这个皇位,要是你孩子出生,希望破灭了,鬼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赵祯犹豫道:“再是怎么样,朕的皇儿在宫中,想必会十分安全吧。” “想多了,皇帝落水,被宫女差点刺杀的事情都有,而且历史上你也差点被人刺杀,我记得是庆历八年的事情,具体哪些人干的我忘了,但我以前看史书偶尔看到过这事。” 赵骏说道:“要不是人家曹皇后镇定自若,调遣宫门宿卫防御抵挡,伱当时人就没了,小心一点没大错,必须要保证子嗣的安全!” “好吧.” 赵祯想了想道:“到时若朕生出健康的子嗣来,朕就交予大孙来护佑。” 赵骏:“.” 早知道不提醒了,自己又多了个奶爸的任务,这就离谱。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赖。 下一代皇子是自己一手带大,那还不得管自己叫爹? 虽然赵祯的孩子依旧是自己祖先,但反正自己和赵祯也是各叫各的,奶爸就奶爸吧。 未来赵祯的儿子也得被自己摁在地上摩擦,那自己依旧在大宋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岂不美哉? “话说回来,大孙明年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赵祯扭过头说道:“如今年关将至,明日就是十一月,还差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新年新气象,是不是打算做些大事?” “嗯。” 赵骏点点头:“年底到明年年初,要进行部门改制,改制结束后,我就离开汴梁,下基层去了。到时候万一遇到什么贪官污吏,我可就杀了,你们别怪我。” 赵祯:“.” 众人:“.” 吕夷简没好气道:“为什么总是要打打杀杀呢,都是一条命,给条活路不好吗?” “那就要看看这些人给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赵骏目光森然道:“开封府那些人就死不足惜,年底全给宰了,当成给满朝文武提个醒,不是当了官就可以肆意欺压百姓。” 开封府、乃至于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抓了不少官员,这次大案涉及到的人员得有好几百人。 从副枢相级别的韩亿,到九品府界公事,落马的落马,坐牢的坐牢。 审了好几个月了。 罪行也差不多都审完,接着就提交审核,政制院将会画勾,该杀的杀,该坐牢的坐牢,该流放的流放,反正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除了官员以外,下面那些黑恶份子也要大杀特杀,如后世严打一样,抓住就枪毙,决不能给他们活路。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震慑官场与民间,至少要汴梁几年内海晏河清。 以后不仅官场干净点,民间的治安也会好很多。对于政策实施、经济增长等方方面面都有极大的好处。 “我们还是谈官场改制的问题吧。” 赵祯便转移话题道:“这官场改制又是什么情况,会不会造成庆历新政的后果?” “不会。” 赵骏摇摇头:“庆历新政是因为触及到大部分官员利益,官场改制只是把他们的职权划分清楚,又不是要罢他们的官,元丰改制我说过吗?”” “元丰改制?” 众人互相对视,赵骏好像没说过这事,只说了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乃至后来的张居正改革都说过,唯独没说这个。 “可能是以前说王安石变法的时候给忽略了,实际上元丰改制是跟王安石变法同期展开的官场改制。” 赵骏说道。 赵祯不解道:“这跟王安石变法有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 赵骏笑道:“王安石变法是朝廷的国策,属于国家政策。元丰改制只是对官场的制度进行改革,双方并不冲突。” “那细说一下。” 众人来了兴趣。 赵骏就说道:“先说改制背景,由于冗官的原因,导致宋朝机构重叠,既无定员、无专职,又有许多徒有其名而无所事事的冗闲机构和官员;二是莅其官而不任其职,官职名实之间悖离、混乱。官员之间在其位不谋其政,互相推诿、扯皮的情况非常普遍,官职也是名不副实,而且官职之间的进阶达到惊人的三十七阶,甚至有时候下属部门同时有几个上级部门管理,但是真有正能有效管理的却没有一个,以至于出现了下属不知上级是谁的奇特现象。所以为了增加行政效率,裁撤部分冗员以及冗散机构,减少了财政开支,明确了各职位机构的职责,宋神宗就进行了元丰改制。” “听起来不错。” 赵祯便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他成功了吗?” 赵骏想了想,说道:“老哥,你知道宋朝将领最艰难的任务是什么吗?” “额” 赵祯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啊,不是问元丰改制吗?怎么又变成宋朝将领了? 只是他又不明白赵骏的意思,只好说道:“是什么?” “宋朝将领最艰难的任务不是收复失地,而是赶在朝廷求和前收复失地.” 赵骏乐道:“宋朝的官员也一样,他们最艰难的任务不是该怎么配合皇帝治理好这个国家,而是该怎么在皇帝插手之前,把这个国家治理好。” 赵祯脸色就不对了,说道:“所以这又是大宋笑话吗?” “是的。” 赵骏肯定地点点头:“宋神宗表面上说要改革官制,实际上本质是为了中央集权。元丰改制两条内容,基本上都是削弱宰相的权力,让皇帝直接参与到朝政,对下面的改革根本一点作用没有,这不扯淡吗?”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道好家伙,赵骏又要开始骂宋朝皇帝了。 我貌似又活过来了,稍微舒服点了,加紧码字恢复两更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制度必须干净,职责必须明确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制度必须干净,职责必须明确宋神宗时期的元丰改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 一是颁布《寄禄格》,官员的升迁都要参照《寄禄格》,官员的品阶和俸禄标准不再需要通过宰相。 二是在恢复旧制的名义下,恢复唐代三省制,元丰改制后,将宰相的权力分割为左仆射和右仆射,分别负责门下省和中书省,并且皇帝直接向三省官员发布命令。 这两条总结就是,削弱宰相权力,让皇帝直接参与到朝政中,从而强化了皇帝个人的权力,加强中央集权。 虽然这里面也有以阶易官,使官员的职务与职称相符合,减少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现象,也减少了官员之间职务界限不明,相互扯皮推诿的想象,从而提高了行政效率,减少了财政不必要开支的内容。 但本质上来说,元丰改制依旧只是宋神宗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宰相权力的计策而已。而且元丰改制的影响仅限于中央政府,对于地方政府而言,由于重重阻碍,效果更是甚微。 所以这次改制,与其说是改制,不如说是宋神宗想要扩大皇权的一次借题发挥。对于实际上的行政效率低下以及冗官情况严重的问题并没有造成多大帮助。 观稼殿内,赵骏环顾众人说道:“元丰改制只是削弱了宰相的权力,加强了中央皇权,而王安石变法需要的是提高官员的行政效率,改变官场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现象,可惜宋神宗太执着于皇权,反而使王安石变法失败。” “大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也常说加强皇权是对皇帝有利的事情,那为什么元丰改制不能先加强皇权再改变官府行政效率呢?” 赵祯提出反驳意见道:“也许宋神宗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但他的方式错了。” 赵骏摇摇头:“明明需要配合王安石变法,把行政效率变高,以完成改革的事情,但他却只想着提高自己的皇权,本末倒置了呀,老哥。” “额” 赵祯一时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便又扭头看向吕夷简等人。 吕夷简心领神会说道:“加强皇权无大错吧。” “那是自然。” 赵骏双手一摊道:“你们看,原本历史上老哥的皇权受到宰相、谏官、御史台的监督,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碌碌无为,但现在政制院成立之后,皇权不就加大了吗?” 众人翻了个白眼。 政制院成立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增加了皇权。 由于政制院节制百官,开始政令天下,而皇帝又能节制政制院,就通过政制院控制了权力,犹如明初内阁以及清朝军机处。 但这一切前提条件是皇帝能控制政制院。 现在政制院赵骏一手遮天,赵祯都听他的,感觉这政制院的出现,只是明面上加强了皇权,实际上是加强了赵骏他自己一个人的权力才对。 不过由于政制院提高了相权,让皇帝与宰相变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众人一下子变成利益既得者,倒也不用担心被罢官,所以大家一个个也都只是心中腹诽,不敢挑明了直说。 赵祯自然也知道政制院虽然加强了他的皇权,但只要自己一天听赵骏的话,那赵骏就成为权力中心,便也只能同样翻着白眼,忍气吞声。 没办法。 谁让大宋江山千创百孔,需要人家来拯救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赵祯问。 “景祐改制,要把官员的岗位、职责确定好,各个衙门的办事效率提高起来。确定责任制度,不能再出现那种互相推诿扯皮的现象。” “伱有什么章程吗?” “已经做好了,这是各个部门的规划书。” 赵骏打开笔记本,将这些日子自己制作的各个部门的规划书用PPT的形式文档打开。 众人围过来。 就看到第一页便是部门框架图,最上面的是个皇帝图片,旁边有个箭头,写着皇帝二字。 在皇帝图片下面则是几个士大夫模样,旁边写着政制院三个字。 按理来说穿过过来,已经没有联网,要做PPT的话,就必须从网上找图片来做。 但架不住赵骏把之前教科书都拍进去了,里面也有一些正常的历史人物图片,直接用截图工具裁过来就能用。 在政制院下方则又标出大量箭头,出现了外交部,国防部,发改委,教育部,科技部.审计署等等二三十多个部门,全都贴上了图片。 赵骏指着上面说道:“要想精简部门,确定职责规划,就必须先把各个职能部门给规划好,然后再安排官员进去,从而明确他们的责任义务。所以我以后世政治制度为参考,做出了官府部门规划。” “能给我们讲讲吗?” 赵祯说道。 赵骏道:“这个规划就是以皇帝为国家首脑,以政制院为国家最高行政机关,然后下面各个部门各司其职,来达到精简政府部门,提高行政效率的问题。” 吕夷简想了想道:“好像汉代的三公九卿制,又有点像唐朝的三省六部制。” “的确。” 晏殊也赞同道:“三公九卿制,便是九卿为各部门长官,由三公统率,三公再向皇帝负责。唐朝三省六部,六部长官为宰相统率,宰相再跟皇帝议政,与这个颇为类似。” “我朝不也如此吗?” 王随纳闷道:“宰相、三司、枢密院向皇帝负责,统筹诸部。” “大宋完全不一样。” 赵骏摇摇头,否认道:“大宋的更加复杂,乱七八糟的官职太多,导致冗官问题,职责不明确问题,行政效率极其低下。这弄得皇帝的权力小,百官的权力也小,大家都开始不干事,那朝政不就废了吗?” 吕夷简不满道:“谁说我们没干事,政事堂每日要处理的公务何止上百件?” 赵骏双手一摊道:“然后呢,有什么卵用吗?大宋是强兵了还是强国了?靖康耻还在前面等着呢。” “我” 吕老登又被噎住,悻悻说不出话来。 “这个框架基本是最合适的框架,后世英国,英国国王是国家元首,首相为政府首脑,由英国首相进行执政,下面组建内阁,内阁有诸多部门,各部门各司其职。” 赵骏就继续道:“明清时期算是封建权力的巅峰典范,也是差不多的概念。皇帝、内阁、六部,再到中下层各衙门机构,进行规范化治理。这样一旦出了问题,就能够层层问责,从而确定责任在谁的身上。” “唔” 赵祯微微点头,沉吟说道:“那各个部门又该怎么细分呢?” 晏殊想了想道:“以前汉龙在政制院会议上提过,当时他说会进行确定各部职能规划,如今想来应该已经做好了。” “嗯。” 赵骏应了一声,随后点了下鼠标,PPT下一张图就出现了各部门职能。 他说道:“你们看,三司原本是用来牵制宰相,让宰相失去财政权,但这样把整个大宋的财政权握在一司,包括兵器制造、财政收支、粮食漕运、户口、赋税、榷酒、盐铁等等,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事情。” 赵祯问道:“你的意思是?” “取消三司,元丰改制的时候,就取消了三司,归并于户部。这其实也不合理,因为归并于户部,只是让原本没有实权的户部变成另外一个三司而已,并没有让三司有什么实质性变化。” 赵骏说道:“我们完全可以把三司取消之后,设立工商部、财政部、民政部、交通部、自然资源部、税务部等等。工商部负责商业管理,财政部负责财政收支,民政部负责户籍人口,交通部负责漕运,资源部负责矿产,税务部负责赋税。” 众人互相对视,王曾迟疑道:“这样岂不是把原来的三司职能分出了六个部门?会不会导致冗官进一步加剧?” “本来就冗官那么多了,放着那么多闲散官员,还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赵骏乐道:“难道你们还真让我大量裁减官员不成?”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吕夷简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臣以为知院之言,甚有道理,这官制必须要改!” “不错,如今天下官员冗散居多,每年又有那么多门荫、进士,官职根本不够,多出来那么多部门,正好安置这些官员,对于我大宋来说,也是件好事。” “臣完全赞同知院的想法,这简直是神人般的构思!” “臣附议。” 诸多宰相们纷纷起身赞同。 开玩笑。 他们宰相们也是有自己的政治团体。 范仲淹为什么被反对? 还不是砸了天下官员的饭碗,所以才导致官员们群起而攻吗? 现在赵骏不仅没有裁撤冗官,还增加了那么多职能部门安置闲置的官员们,这对于他们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既然涉及到自身利益,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唯有范仲淹在旁边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小老弟。 说好支持自己庆历新政,解决冗官问题的呢。 咋地又变卦了? 这么搞不是让自己为难吗? 范仲淹听到赵骏的“奇思妙想”,不由得用一种幽怨地眼神看向他。 不过他也知道赵骏可能是有别的想法,倒也没反对。 赵祯听到诸多宰相都同意,稍微沉吟了一会儿,便也点点头道:“嗯,大孙若是觉得这样能精简机构,提高行政效率,就这么办吧。” 赵骏就笑着说道:“那肯定是可以的,原来的部门本来就太臃肿,把职权细分明确,把责任划分清楚,对于行政效率有好处。” “除了三司以外呢?” 赵祯想了想,试探性问道:“枢密院要不要改制。” 赵骏扫了他一眼。 显然军队是赵祯的底线。 虽然枢密院没有发兵权,但当时皇帝发兵需要经过枢密院。 由枢密院统筹士兵,装备以及粮草。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发兵权在皇帝手里,但军队调拨也需要枢密院。 如果枢密院又被分权了,那皇帝的兵权也会受到影响,这也是为什么赵祯会关注的原因。 赵骏摇摇头道:“暂时不改军制,军队的问题太大,是一个比冗官还要麻烦的火药桶,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先把官制做好,再进行政治改革,最后再进行军队改制吧。” “嗯,这样最好,也是稳妥的办法。” 赵祯听到赵骏并没有打算立即改革军制,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便追问道:“难道只有三司要改吗?还有别的吗?” “司法也要改,要做到司法独立,三权分立。” “司法独立,三权分立?”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所谓的司法独立就是法律的制定权要独立出一个部门,三权分立是指审查权、缉捕权一个部门,审判权一个部门,监察权一个部门。” “细说。” 赵祯说道。 “大宋原来的审查权、缉捕权、审判权和监察权特别混乱,开封府可以抓人,可以判案,大理寺也可以判案,可以审核,刑部干脆形同虚设,毫无作用。” 赵骏说道:“这对于司法来说非常不公平,容易造成冤假错案。特别是地方官员,一个县令有审查、缉捕、审判权,权力太大了,对于本县百姓来说,生死全捏在县官手里,这不离谱吗?所以明代设立都察院,就是为了司法公正。” “那具体怎么做呢?” “刑部改成司法部,用于法律修订,以及各个部门规章,制定司法行政工作的发展规划并组织实施。修改的法律交由政制院以及官家审核,审核通过便是法律!” “这就是司法独立?” “是的,大理寺改成法院,专注于审判。学习明代,撤掉审刑院,改为都察院,专注于监督。这样以后各个地方衙门就只有审查和缉捕权,而没有了审判权,还会被监督,将减少冤假错案的发生。” “各个地方?” 赵祯睁大了眼睛道:“难道各个地方也要设立下属衙门?” “那不然呢?” 赵骏耸耸肩道:“我们后世就是这样,中央有最高法院,省有高级法院,市有中级法院,县有基层法院,甚至我们乡镇都有基层法院的分支法庭,这能极大限度地解决百姓的法律困难。” 赵祯与几个宰相对视一眼,深深地看到了大家眼中的震撼。 这机构竟然还能下到乡? 真的夸张。 “可若是如此,每个县都那么多机构,那得要多少人啊。” 赵祯迟疑道:“你们后世如此,是因为后世人多,大宋这样做,岂不是更加加剧了冗官?” 赵骏摇摇头道:“那没有,咱们后世建国的时候这些机构就已经存在各县了,当时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五亿多人口。大宋是二百八十万平方公里,一亿两千万人口,比例其实差不多。” 宋朝是典型的人多地少,虽然不像后世建国的时候,中原腹地的人口密度比宋朝高很多。但宋朝经历农业革命之后,已经具备了各县都有分支机构的可能。 而且现在可以说是提前做好预备,等过几年出海的船只带回来高产作物,这些作物又经过几十年的本土化适应,也许未来还会发生人口暴涨。 到时候各县都进行司法细化也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唔。” 赵祯想了想,觉得这好像是分了地方官员的权力,跟皇权无关,便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那这样的话,县令岂不是什么权力都没了?” 吕夷简纳闷道:“缉捕权不是县尉在行驶吗?县令没有了审判权,那还能做什么。” “行政权呗。” 赵骏耸耸肩道:“专注于县里的发展,以后朝廷下达的政令,好好实施就行了,少整点幺蛾子。” 好家伙,一个县掌握生杀大权的县令,这么一搞权力不就小了许多吗? 众人对视。 不过似乎也不无道理。 唐宋时期县令职权极大,有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一说。 分了他们的权力,确实不算一件坏事。 反正没分他们的权力就行,至于下级官吏怎么样,那跟他们无关。 “反正宋代的司法光听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机构就觉得混乱,改制之后,县里的县尉负责缉捕,县里的都察局进行审核然后提起诉讼,法院接受处理。” 赵骏说道:“之后再在州一级设立州级的审查缉捕部门,将原来的知州、通判职权分开,州里又设州级法院,都察府。最后再把路一级的提刑司分开,就做到了县、州、路以及最后中央的司法三权分立。” 这个办法并不是后世我们国家独有,在古代明清时期就已经开始了,明朝设立都察院后,司法三权分立。由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刑部组成,类似于后世的检察院,法院以及公安局。 如此一来,明清时期在司法上就远不像宋朝这么混乱。 “宋慈做提刑官的时候,查获那么多冤假错案。但大宋也只有一个宋慈,所以靠一个人来完成司法的公正显然是不可能,只有靠制度。” 赵骏最后环顾众人说道:“制度必须要干净,职责必须要明确,责任也必须要落实到个人。这样将来大宋要推行新的政策,比如推广棉花种植,推广玉米、红薯、土豆等粮食,或者进行国家层面的改革、建设,才能少一分阻碍,多一分通畅!” 众人听后,只觉得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今天就一章,我应该是得了最新的那个支原体肺炎了,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咳嗽不止,还有发烧的迹象,可能明天要去医院看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景祐改制(大家注意身体)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三章景祐改制政制院成立的时候,赵骏就提出要进行官场改制,只是当时只是提出了个概念,并且让人放出风声做预热。 真正的改制还需要他对大宋体制进行全面了解,深入研究,做出新的部门规划才行。 而经过几个月的深入,通过各部门提交的数据,了解了各个部门的职责之后,赵骏也终于完成了他对宋朝的官场体制重新规划。 现在已经接近年底,年底到明年年初,就差不多是新规定实施的时候。 虽然宋朝的每一次改革,都会伴随着剧烈的内耗与动荡,但官场改制跟庆历新政以及王安石变法这种政策变动不同。 新政可能会损害大地主阶级与官员的利益,从而引起大量地主以及官员的反对。但官场改制不一定,反而可能有利益既得者,所受到的抵制也会小许多。 比如王安石变法和元丰改制,元丰改制是分官员权力,提升皇权。即便是如此,元丰改制的抵触也比王安石变法小了许多,官场与地方上远没有像王安石变法那样被抵触得万分激烈。 归根到底,全国的地主阶级反对,会造成巨大的国家动荡。但全国的官员反对,动荡就没那么大。何况官员也有既得利益者,可能支持还来不及。 像赵骏这次改制,就会有大量闲散的官员被安排职务,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 虽然无所事事听起来不错,能不干事还能拿工资。可宋朝的工资往往以差遣为主,只有闲散寄禄官的话,工资会很少,并且没有权力,也捞不到油水,因而很多官员对差遣都趋之若鹜。 现在有了新差遣之后,工资高了许多,又有权力,那这些既得利益者肯定不会反对,顶多是那些被分了权的那部分官员不满而已。 可相比于那庞大的冗官数字,那些被分了权的官员估计大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寡不敌众啊! 所以如果新法实施下去,抵触未必会像庆历新政以及王安石变法那么激烈。 赵骏将自己设计的这一套一院多部的政治体系说出来之后,便继续说道:“在这套体系下,各部门各司其职,每个部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长官有落实责任,干不了就别干,相信很快行政效率会高起来。” 众人对视过后,吕夷简笑道:“这样做的话,程琳、夏竦和李迪大抵会气疯,枢密院还好,枢相至少还在。三司被分权之后,他们这些计相可不就没了吗?” “倒是同叔这三司副使做得舒服,三司没了,以后便在政制院做副宰相,比之三司副使强得多。” 王曾看着晏殊打趣道。 晏殊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虽然也是三司副使,副计相之一,可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是政制院候补同知,位比副相。 说句不好听的话,等过两年吕夷简王曾这些人里面任何一个挂了,他就上位当宰相了,三司被分权关他什么事情? 不过赵祯听到吕夷简的话一想也是,扭过头对赵骏说道:“大孙,以前计相虽在宰相之下,但好歹也是计相。现在裁撤了三司,程琳等人确实怕是会反对吧。” “那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吧。” 赵骏想了想道:“他们这些人的年龄跟吕相王相还是有差距,让他们先做各个部的部长,头衔上加一个政制院观察候补同知,意思是观察他们的能力。虽然并不能像候补同知这样进政制院,但干出成绩了,有优先进入政制院的权力。 “优先进入政制院吗?” 赵祯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嗯,他们本来就是宰相的候选人,等吕相王相他们退下来之后,优先进入政制院也是合理的事情。” 吕夷简等人眼观鼻鼻观心,虽说这些话听起来让他们不高兴,不过谁也不能活个长命百岁。 政制院的任期是五年,而且除赵骏以外,其余人最多连任一期,也就是只能当十年。 吕夷简今年都五十九岁,快六十岁了,谁也说不好这五年内身体健不健康,即便身体健康,下一个任期会不会得到赵骏的支持还难说。 所以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毕竟历史上他们明年可就直接罢相了,跟历史上比起来,现在不仅任期增长,权力扩大,又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要有政绩,且不闹什么幺蛾子。” 赵骏又说道:“这个夏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历史上阻拦庆历新政,最近又怂恿刘元瑜搞事,这厮要是听话还好,不听话给我流放岭南去。” 赵祯扶额道:“大孙的戾气还是太大了,夏竦虽然历史上可能品行不太好,但他在地方上也多有政绩,且并未干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又何必计较呢。” 赵骏摆摆手:“那是因为大宋不限制官员经商,这厮我查过了,他派仆人在边境进行贸易买卖。也就是这事在大宋不违法,不然就凭刘元瑜那件事,我高低给他撸了。” 吕夷简和王曾等人就尴尬了,他们就是官员家属和仆人经商的代表,他们自己不经商,可家财万贯,不就是家属和仆人经商来的吗? 要是赵骏以后下令官员家属和仆人不能经商的话,那他们估计就得吃瘪,这还真是难受啊。 “好了好了。” 赵祯连忙转移话题道:“那新的部门又该如何规划?” “改变以前差遣制度吧。” 赵骏想了想道:“元丰改制之后,差遣就有了品级。官员职责就以本官品级为主,更容易确定官场上下级。以后寄禄官还是有,但以本官为主。比如政制院知院是差遣,正一品,大家觉得不过分吧。” 众人互相对视,好家伙。 谁敢觉得过分啊? 不过其实还真不算过分。 因为宋朝的宰相一般也是从一品或者正二品。 有的时候也会出现正一品宰相。 如北宋末年六贼之一的蔡京,拜相的时候为太尉,后来又是太师,妥妥的正一品。 所以作为政制院知院,比宰相还要高的位置,正一品绝对不过分。 “寄禄官和本官品级一致吗?” 赵祯问道。 “是的。” 赵骏点点头:“比如老吕,以后他的差遣是从一品政制院同知,本官是从一品尚书右仆射,职贴为集贤殿大学士,爵位为申国公。当然,本官也可以破格授予,比如给老吕个太师司徒之类的头衔,但基本是荣誉性质。” “知院是正一品,同知是从一品,那咱们这个候补知院,怎么样也该正二品吧。” 晏殊笑着看了眼范仲淹说道。 范仲淹不说话。 他一般只在关键的时候插一句嘴。 “对。” 赵骏笑道:“老晏以后就是正二品政制院候补同知,不过我建议候补同知还是可以兼职一个部门,毕竟按理来说,候补同知还是没有直接参政的权力,只有建议,不能施政。” 赵祯就说道:“晏同叔还是兼户部尚书吧,以后户部是否就要改成民政部了?”
“也没必要直接改名。” 赵骏说道:“因为户部本来就有这个职能,沿用以前的名字方便大家理解。只有新出来的部门才有改名字,户部以前也掌财政,但撤了三司,财政又不归户部,那就是新出来的财政部。” “如此也可以。” 赵祯觉得没什么问题,沿用以前的名字确实更方便一些,不然百姓会觉得这些新出来的部门有什么用。 “另外我在想要不要建立公安部属性的部门。” 赵骏沉吟着道:“公安部就是县尉的上级领导,在后世县尉就是公安局局长,然后市有市公安局,省有公安厅,国家有公安部,负责的就是全国刑事民事乃至交通违法的审查、缉捕、处罚权,这个部门对于维护治安还是很重要。” “既然这个部门很重要,又为什么要考虑建不建呢?” 众人纳闷。 赵骏说道:“因为这个部门的职权非常重要,我在想要不要直接归于政制院。” 范仲淹罕见地提出意见道:“既然这个职权非常重要,本身就说明需要专业的人士参与。政制院要做的是把握国家大方向,何不建立这个部门,以后有什么章程由政制院审核就是。” “唔” 赵骏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确实有道理,公安局在古代就是衙门。但在古代刑部却不等于公安部,那就这样,建立一个类似于公安部的机构,以后县有县公安局,州府设州府级公安厅,各路设路级公安司,汴梁设公安部。” 吕夷简提议道:“大宋本身就是提点邢狱司,不如直接把邢狱司做成公安部吧。” “提点刑狱司的职务其实跟都察院和大理寺类似,还跟御史台挂点勾,能监察路一级各级官员的职责,这也不太行。官员的监督应该另设一个新部门,刑狱司要被路和州一级都察院和大理寺分权。” 赵骏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御史台类似于后世纪律监察会,在路、州、县一级,各设御史台分部。公安部职权的话,设警察部吧。因为公安本身就有一定武力缉捕权,县里设县警察局,州府设警察厅,军路设警察署,直属于警察部领导。” 这样对应的就是县公安局、市公安局、省公安厅以及最高公安部。 之所以不直接设立公安部,是因为公安的来源是公共安全委员,是个现代词汇,宋代人不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警察他们却知道。 因为警察这个词就出现在宋代。 史料记载,金国和南宋都设立过警察这个职位,金国是正六品,南宋则叫警察巡尉,指县尉。 按照当时说法,先事戒备谓之“警”,见微知著谓之“察”,警察二字连用含有侦查、缉拿之意。 所以虽然职位是金国和南宋才出现,但由于早已经有了这词,因此警察是干什么的,宋人清楚。 “嗯。” 赵祯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就点点头道:“那好。” “以后各级规划的话,国家级就设政制院,下面是部,部和路同级,部的直属下级部门是司,司的下级是案,案的下级是局。不过在地方上可以变通,如局下面是处,县下面是局,州下面是厅,路下面是署。” 赵骏继续道:“而原来的三司户部有左右二曹,变成左右二司,下辖十四案,三十四局,这样对应的差不多也是我们后世的高官、市厅级、县处级以及镇科级。” 宋朝行政区域是路——州府——县——乡镇,跟后世省——市——县——乡镇差不多,所以在职权上也可以贴近类似。 “候补同知是正二品,那各部级长官就应该是正三品,恰好这个时候的各路级转运使按照寄禄官来说,也是正三品,就形成了完美的过渡,根本不需要重新对各级官员大范围订制品级。” 赵骏继续道:“至于从二品官员可能会缺失的问题也简单,那就是调高部的级别,比如财政部、兵部、工部、礼部、户部、吏部、教育部等这样比较重要的部门,为了提高权重,就增加其长官品级,比普通部门高半品,也有优先进入政制院的资格。” “那干脆就给这些部门长官以政制院观察候补同知头衔即可,有这个头衔的便是从二品。” 赵祯说道。 “嗯。” 赵骏点点头:“以后御史台在路一级,建御史署,州府设御史厅,县里设御史局,形同后世纪律监察会,而且御史不受地方管辖,直属于上级御史领导,地位超然,监察地方百官,一个地方御史局,只要上级下达指令,有直接抓县令的权力。” “这职权是不是太大了?” 众人惊愕,吕夷简更是说道:“那地方县令、知州的权力,岂不是要被钳制得死死地?” “那不是你们希望的吗?” 赵骏耸耸肩道:“宋朝本身在各州设什么通判、司法参军就是为了钳制知州权力,弄得官员职权不明,互相争权夺利,反倒拖累了施政。现在把职权划分干净,又能钳制地方官员权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附议!” “臣也附议!” “就应该如此。” 众人互相对视之后,纷纷赞同。 宋朝对于牵制地方官员的权力向来都不遗余力。 虽然他们也是从地方官员出身,可反正他们都坐到了这个位置,地方官员跟他们又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都已经是中央最高级别的官员,又何必管地方权力呢? “那好。” 赵骏最后总结发言道:“那就正式建立一院多部制,各级官员品级也都定好,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你们再看看,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们十一月底,正式开始景祐改制!” 大家便围在了电脑前,开始观看赵骏定下的品级规划。 宋朝是二十九品阶制度,赵骏参考宋神宗元丰改制,恢复了九品十八阶。 各品级从中央到地方,大抵与正常历史王朝当中相似,如一二品宰相级,三四品是部路级,五到七品是州府级,七品以下县级。 众人研究了许久,除了一些细微之处以外,基本上已经可以。 “老夫没什么问题了。” “我也是。” “那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了,就可以准备了吧。” 赵骏最后发话。 这次官场改制将严格细分各部门权力,明确各官员职务责任,将是一次重大的改革。 确定是最新的那个支原体肺炎了,这几年真是多事之秋,有很多朋友劝我可以停更两天,稍微休息一下。但收入要紧,手停口就停,还是得强撑着码字工作,上午去了医院,下午回来继续写,症状上还是咳嗽,流鼻涕,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感觉自己码字都在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不过开了药,吃过后舒服点,可能是心理作用,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也希望大家注意身体,不要过于疲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卷不死他们!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四章卷不死他们!确定了景祐改制内容,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晚上七点多钟。 众人该各回各家。 按照以往惯例,赵祯都会送赵骏回去。 祖孙二人边走边聊,聊的内容一般不会是朝堂政务,而是生活的事情。 赵祯有的时候会问赵骏来了大宋习不习惯,是不是应该早点找个妻子,或者后世的生活到底有多便利之类。 嘘寒问暖,交流感情。 这也算是双方增加友谊的契机。 但今天范仲淹却死皮赖脸跟着,亦步亦趋。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范仲淹家也在西城,在西外城的大观巷,跟赵骏还算顺路,都在西边。 可往常时候范仲淹都会先走,并且也不是走西华门,而是向东从临华门出后苑,再往北出拱宸门,随后再从西面的梁门里大街直接往梁门方向去。 如果他走西华门的话,还得先走南面到宫门,出了西华门后往西北方向的梁门去,从路程的远近来说,要绕不少路。 所以今天的举动显然很反常。 赵祯算是看出来这家伙应该是有话对赵骏说,走到延福宫就对赵骏说道:“大孙,今日朕就送你到这吧。” “好。” 赵骏点点头,然后嘱咐道:“这段日子老哥还是多陪陪皇后,哪怕再不喜欢,那也是正宫帝后,未来还可能会诞下太子,应该好好对待才是。” 这段时间他们的感情也比较到位,两个人之间平等对待,而且历史上吕夷简、包拯他们规劝赵祯的时候,说话更不客气。 所以即便这算是过问赵祯的家事,但至少对于赵骏,乃至于吕夷简包拯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都没什么。 何况帝王的家事不是小事,特别是关于皇子的问题,每年大臣们都得劝赵祯几句。 赵祯轻点下颌道:“朕知道了,大孙放心,朕待会就去坤宁殿。” “那我先回去了。” 赵骏就招招手,示意自己离开。 他走在前面,范仲淹向赵祯拱手行了一礼,便踩着小碎步跟了过来。 王守忠代赵祯送他们到西华门,不过王守忠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离了大概七八米位置,不远不近,似乎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范仲淹到了赵骏身边,用比较轻的语气问道:“这次改制不错,似乎可以解决官员效率低下的问题。” “不好说。” 赵骏摇摇头:“只是暂时确定了责任制度,但这些人要是没鞭策,没奖励和惩罚,怕是不一定将来能把政策落到实处。” “那你怎么还助纣为虐呢?” 范仲淹皱起眉头道:“当初说好,支持我庆历新政,改变如今大宋冗官的现象,你现在反而让那么多官员有了职务,岂不是让冗官加剧?” “错误的。”赵骏竖起一根手指头,说道:“第一,我这不叫助纣为虐,而是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范仲淹一头雾水,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错。” 赵骏应声道:“要想解决冗官问题,光靠伱和你后面那帮小伙伴蛮干可不成。必须要用一定的方法,而现在,我就正在建立一套自己的规则。” 从吕夷简最早让晏殊怂恿赵祯召他赐同进士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慢慢地步入到了大宋的官场,了解到大宋官场的情况。 之后又通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渐渐领悟规则,明白规则,从而开始建立起自己的规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得感谢吕夷简,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阴谋诡计,又从晏殊、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等人身上,学到了为政的道理。 吕夷简他们想让自己进入官场,就是想让自己进入他们的规则世界里。那何不自己另外设立一套规则,来圈定这个政治体系呢? 这便是赵骏这些日子的感悟,有些是慢慢摸索,有些是灵光一现,相比于从前,他也成长和成熟了许多。 范仲淹不是蠢蛋,稍微思索一下,试探性问道:“这改制就是立一套规矩吗?” “当然。” 赵骏双手一摊道:“你想想,大宋冗官多少?” “一万多吧。” “在我改制之后,大量闲散官员有了差事,他们要不要感谢我?” “那是,我是他们,我也得感谢你。” 范仲淹揶揄道:“原来只是闲散官职,每月得不了多少贯钱,有了差遣之后,月禄倍增,冗官的开支就更多了。” “还是错误的,这就是我讲的第二点。” 赵骏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头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冗官加剧,恰恰相反,是为了解决冗官的问题。” 范仲淹默然地看着他。 他其实经过赵骏的解释之后,不是搞不懂王安石变法以及元丰改制的区别。 但问题是他的庆历新政跟王安石变法也不一样啊。 王安石变法是为了改变大宋积贫积弱的情况,希望通过官府干预民间借贷,来达成缓解日益尖锐的内部矛盾。 而庆历新政则是处理冗官问题,制定严格的制度,罢黜大量的闲散官员,对门荫入仕的官员重拳出击,从而解决朝廷每年要给大宋那么多官员上千万贯的俸禄支出。 赵骏现在虽然是官场改制,可跟他的庆历新政南辕北辙。 景祐改制之后,冗官的数量不仅不会减少,反而增多,让那些官员都有职位了。 这不是扯淡吗? 原来一万多官员只是寄禄官,没有差遣,就少了一份重要的工资收入,朝廷也能减少开支。 现在都有差遣了,加上寄禄官和散官之类,花地钱岂不是更多了? 没道理的。 不过范仲淹也知道,赵骏一定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他静静地等着。 果然,赵骏继续说道:“景祐改制之后,看似冗官问题加剧了,但首先是官场规则制定之后,秩序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混乱,不至于职责不明,互相推诿,甚至连自己上司是谁都不知道的现象。” “嗯。” 范仲淹微微点头,改制之后,确实明确了职责。 赵骏双手背负在身后,又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给他们建好了规矩,一个有制可循的依据。如果在这个时候,推广一则新政,出现了问题,那么是否应该按照新的规矩办事呢?” “你的意思是?” 范仲淹下意识摸了摸胡须,眯起了眼睛道:“等景祐改制之后,便能够推动庆历新政。新政实施,若是那些人触犯了新规,就有罢黜他们的理由?” “对了。” 赵骏一副孺子可教的态度,乐道:“老范,你终于会拐弯了。别老跟历史上那样,只会执拗,一根筋,得学会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冗官问题严重,你直接罢黜,那不是找罪受吗?” “几万官员,门荫入仕的那么多,官场盘根错节,关系网复杂,你要都罢黜了,闹得官场人人自危,他们不跟你拼命才怪。”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个师出有名,季汉的诸葛丞相为什么北伐?是因为他要兴复汉室,这是正义的口号。”
“而我们要解决冗官,也要讲究师出有名。那你告诉我,罢黜官员最合理的理由是啥?” 罢黜官员最合理的理由是啥? 范仲淹稍微思索一下后道:“若是在官员本身没有过错的情况下,就是无有作为,或者施展无方?” “那就是了。” 赵骏说道:“原来官场制度混乱,连上司是谁都不知道,甚至还有大量的冗官,根本无事可做。你要罢黜他们,理由就不充分。” “因为人家也有理由说的,我连上司是谁都不知道,我连自己的职责是干什么都不清楚,我甚至连差遣和职权都没有,你凭什么罢我的官?” “那到时候你能怎么办?” “所以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名正言顺,你是个官员,贪赃枉法的事情你不能干吧,干了被大家抓住,发现了,罢黜甚至坐牢,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都无话可说。” “现在我做官场改制,就是为了把这个名分确定下来。让官场上的人都坐在了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确定了他们的权力,明确了他们的职责。” “那么接下来你老范要进行改革,开始施政。下面的官员就得各司其职,按照你发布的政策进行推动。” “要是他们干不好,那不就是他们的问题吗?罢黜他们不就有理由了吗?你说是吧。” 一席话语结束,让范仲淹那个叫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醒悟过来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才叫名正言顺和大义凛然。” 说着他又赞不绝口地对赵骏称赞道:“汉龙,你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想的办法真是与众不同。” “都是后人智慧,我也就是借鉴一下罢了。” 赵骏笑了笑。 张居正的改革是怎么做的? 就是先在公元1573年搞考成法,整顿吏治,把官员职责明确,然后制定考核绩效,卷死他们。 然后再改革军制,最后到公元1581年,等官场吏治弄得差不多,再出王炸一条鞭法,到了这个时候,官场上的反对声音就小了许多,政策直接改革成功。 所以赵骏就是在向张居正学习而已。 他说完之后,又对范仲淹道:“我觉得你的庆历新政还是要改改。” “怎么说?” 范仲淹问。 赵骏道:“你信不信,我的这次景祐改革,可以顺利实施下去。” “唔” 范仲淹想了想道:“我信。” “景祐改革不罢黜官员,且让诸多冗官有了职位,又没有动枢密院,唯一不满的估计也就三司那群官员。” 赵骏说道:“对于大部分冗官散官来说,他们怕是举双手欢迎,那你猜猜为什么庆历新政失败?” “哼。” 范仲淹冷哼道:“保守利益集团不答应。” “那就是了。” 赵骏抬起头,看到了远处西华门,轻声说道:“所以庆历新政就不能直接规定要淘汰、裁减官员,你到时候参考我给你的张居正改革,先搞考成法,卷死那群人,再推新政,王安石变法,一条鞭法,还有什么摊丁入亩,都可以研究研究,之后他们干不了事,再找借口罢黜,不就能成了吗?” “可是.” 范仲淹皱眉道:“天下官员本来就众,如今部门又多,新政又繁,我就怕监管不到。” “那就多派御史巡查。” 赵骏说道:“各路的御史全部出动,各县、州衙门,每个月去一趟,现在官员那么多,一个路有二三十个御史很正常吧。天天让他们出差,监督各地新政实施,你包庇得了一个人,不可能每个人都包庇,卷不死他们!” “这” 范仲淹睁大了眼睛,随后竖起大拇指,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牛逼。” 这段日子,他也已经知道这二字的含义。 现在这二字。 也算是他对赵骏的真心夸赞。 不过赵骏脸上倒没什么喜色,只是说道:“这么做肯定还有很多问题的,比如那么多御史到处跑,现在交通不便,跑一趟不容易,各县又要接待,显然会浪费大量公费支出,财政又会吃紧,未来就算大宋政治清明起来,这么挥霍无度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 范仲淹感叹道:“我怕的就是你这么搞下去,国库会空虚了。本来就有很大的冗费问题,这样下去冗费冗官不更严重?” “但跟冗兵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赵骏摇摇头道:“全大宋的官员年俸也才一千多万贯,我算过了,冗官基本上都是中下级官员,即便给他们差遣,每年最多也就多支出个一两百万贯,把那些高级官员的俸禄砍掉一半,都有几十万贯回本,这点消耗还是顶得住,关键还是冗兵。” “我在历史上都不敢动。” 范仲淹悻悻道:“这个问题确实难办。” “难办也得办。” 赵骏已经走到了西华门门口,门外有马车,狄青等人正在等着他。 他站在原地,对范仲淹说道:“能不能办成的关键还是在于你搞不搞得定西夏和辽国,打赢了,你在大宋威望风头一时无二,在我和官家的支持下,开启新政顺理成章。打输了,你就玩蛋去吧,我和官家都保不住你。” 这还真不是赵骏对范仲淹说话不客气。 而是他已经把西夏和辽国未来所有的动向都告诉了老范,老范这要是还打不赢,真就只能拿块砖自己撞死算了。 到时候别说吕夷简那群人不会放过他,怕是连赵祯都得被老范气死。 所以还是那句话。 要想达成目的,首先就是要振奋人心。 只要范仲淹能够打赢西夏和辽国,特别是辽国,裹挟着这两个大胜,从北方回来后,这个政制院候补同知的帽子,基本上就可以摘下,换成政制院同知了,而且地位可能比现在的吕夷简还高。 到时候别说搞新政,有了这个威望,就算是冗兵这个问题,怕是也可以碰一碰了。 “我知道了。” 范仲淹面容严肃地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明年你离京,我也离京,你去各地,了解大宋基层情况,我前往西北,整顿军务,战胜西夏和辽国,胜败在此一举,若是败,我便自刎,绝不苟且偷生。” “好了。” 赵骏就走向马车,留下一句:“尽力而为就好,别太给自己心理负担,明天见!” “明天见!” 范仲淹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矗立在皇城下一动不动。 而在老范的背后,远处西华门城门洞内,王守忠依旧立于原地。 于是赵骏的马车徐徐离开。 范仲淹的轿子在北面拱宸门,之前他派侍卫过去通知他们了,如今徐徐才来。 等范仲淹坐上轿子,消失在街道,王守忠才默默地退回宫里去。 有些事情,官家可以不说,但他不能不做。 病情稍微稳定,打了吊针,希望尽快恢复过来,大家也要注意身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这点人够谁看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五章杀这点人够谁看的?接下来的几日,政制院开始完善新的官场制度体系。 经过商议,新制出来后,取消寄禄官的品级,与元丰改制一样,将寄禄官就变成了类似于散官、勋官之类的荣誉官,不再像以前那样代表官员几品。 而差遣正式成为了本职官,如此一来,就能够改变原来大宋混乱的官场制度,明确好上下责任,做到尽职尽责。 之后政制院正式开始放出风声,准备即将发布新的制度,而第一个改制的就是刑部。 六部在宋朝可谓是形同虚设,基本上只是用于做品级的寄禄官,如今刑部要变成司法部门,主管法律定制,那自然是重中之重。 最主要的是将来必须各个部门有自己的部门规定,光靠政制院给大宋将来几十个部门做规章制度肯定不行,所以在全面改制之前,先把刑部改掉,再由刑部主持各部门规章。 但如今的刑部尚书是夏竦,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赵骏可不放心,因为规章制度是以后明确各部门职责的重要依据,若是这厮从中使坏,留下漏洞怎么办? 所以这个任务还得交给信得过的人。 十一月四日,清早时分,朝议结束之后,赵骏就在政制院召见了李迪。 李迪年纪比吕夷简还大七岁,老头精神矍铄,背着双手神清气爽地走入了政制院,恰好在门口撞见吕夷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冷哼一声离开。 赵骏的办公桌就在政制院正对着大门,跟枢密院、三司院不同,政制院跟原来政事堂一样,需要宰相们一起处理公务,共同商议。 所以其它的院部门都是大家各自有办公室,唯独政制院是在大堂里办公,各自有个办公桌,这样公文送过来,遇到难以处理的问题,就不需要到处跑,直接招呼一声在堂上开个小会都行。 李迪走到赵骏的办公桌前,微微拱手说道:“见过知院。” “李相来得正好。” 赵骏点点头,扫了眼门口处,似乎隐约有个人影,便笑了笑道:“我们去里面谈。” 说着起身,带李迪往内室去。 门口吕夷简露出鬼鬼祟祟的半个脑袋,瞥了眼里面。 旁边晏殊正从三司那边办完公过来,瞧见他的模样,纳闷道:“吕相,你在门口做什么。” “咳咳。” 吕夷简咳嗽了两声道:“老夫在想些事情。” “哦。” 晏殊没有想太多,以为吕夷简老年痴呆,相公们多上了岁数,五六十岁的人,忘记事情很正常。 他步入屋内,诸多官吏各司其职,吕夷简离开了。 晏殊走到王曾面前把今天三司户部那边的公文递给对方,见对方嘴角上扬,好奇道:“王相,什么事这么高兴?” “那自然是吕相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王曾乐道。 晏殊一头雾水道:“到底何事?” 王曾说道:“汉龙打算让李复古做刑部尚书,制定各部规章,这是个重任,做得好,将来入政制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说吕相能高兴吗?” “害” 晏殊叹了句就没再多说了。 这边赵骏带李迪进入内室,两个人各自坐下。 内室其实就是会议室,按赵骏的要求,中间放个大长桌,两侧摆了太师椅。 赵骏长桌横端,李迪坐在对面,他帮李迪倒了一杯茶,随后对他说道:“李相,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伱说。” “知院尽管吩咐。” 李迪之前就已经交过投名状,拜在赵骏门下,所以毫不犹豫答应。 赵骏笑道:“是件好事,最近的风声你知道了吧。” 李迪想了想道:“是准备改制的事吧。” “嗯,如今官场混乱,上下级之间不明确,甚至很多人连自己上司是谁都不知道,这严重阻碍了施政。” 赵骏点点头道:“因而我已经奏请陛下,进行改政。将来大宋要采取一院多部制,以政制院为首,下辖多个一级部门,如六部,再分三司,增设其余部,统率诸多官员。” 果然要分三司。 李迪心里想着,这件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三司使程琳在今天早上朝会上还询问过,但官家以正初步商议,还未确定为由拒绝透露内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官场改制是确定的事情,那么这就意味着权力再一次洗牌。 他能够从中捞到多少好处呢? 李迪没有立即开口询问,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赵骏的下文。 因为赵骏今天既然叫他来,而且透露了这些秘密,那就说明自己在里面一定能有它的用处,所以无需心急。 果然。 就听到赵骏说道:“第一个改制的将是刑部,这个部门以后的作用就将是制定法律,以及协助置办各部门规章制度,乃是专于司法刑律的部门。大宋要成为一个以法治国,有法可依的国家,刑部必不可缺。” “哦?” 李迪沉吟道:“若是专门成立一个部门来进行法律制定的话,那是否意味着这个部门以后随时需要更改法律?” “不错。” 赵骏很满意李迪的敏锐程度,笑道:“法律也有不适用的时候,随时做出更改,也是为了适应于当下。只是法律更改肯定是件严肃的事情,除了刑部内部以外,也要经过政制院,包括任何制度,都要经过政制院审查。” 李迪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是自然,政制院既然要统率百官,统领诸部,核查一切制度,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刑部先改制,对各部们制度规定,都要定下章程。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各部将严格按照制度履行,务必要做到施政快,效率高。” 赵骏就说道:“如今刑部尚书夏竦,这个人我不太满意。李相曾历任地方、通判、史馆、盐铁、监税、知军,多有政绩,且对三司、军事、税务、法律多有精通,所以我想把这个差事交由李相来办。” 李迪也没有推辞,直接说道:“谢知院信任,只是如此大事,光我一个人恐怕力有不逮。” 赵骏笑道:“放心,你任刑部尚书之后,可以拟定名单,不管是闲散的还是在其它各部任职的,你若觉得可以帮助你制定法律,便将名单交到政制院来,由政制院帮你调动人手。”
“多谢知院。” “李相可知,这次改制官家与我都非常重视,其中出色者,将加衔政制院观察候补同知,将来院中有缺,将优先递补,而此次刑部,因职责重大,便加此衔,以示地位略高于诸部。” “若是如此,那就拜谢知院提携。” 李迪大喜。 他以前就是宰相,自然希望能重登高位。 但如今吕夷简不仅没有被罢相,甚至还更进一步,入了权势更大的政制院。 显然若非赵骏把他提回来,怕是以后连回汴梁的可能都没有了。 本来政制院成立之后,倒也想过能不能入政制院,可惜的是官家说政制院事关重大,其中里面有人退位,否则绝难进去。 因此倒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不过他投靠赵骏,不就是为了进政制院吗? 显然他深谙离权力中心更近的人才能拥有权力,所以才上赶着巴结。 现在虽然没有得偿所愿,可至少在死敌吕夷简手握大权的情况下,能够再往前一步,也已经很好。 反正赵骏能压制吕夷简,他自然也不怕政敌针对。 “嗯。” 赵骏就起身,笑着说道:“那好,刑部就交给李相了,修订法律的事情先不急,希望李相能够尽快完成各部门的规章制度,以准备年底的新部门改制。” “好。” 李迪也点点头,起身拱拱手道:“多谢知院信任,下官必定尽职尽责。” “那今天就这样吧。” 赵骏便走到门边,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有说有笑。 到了大厅,赵骏又亲自送李迪出了政制院。 而这一切自然也被在外面办完了公务,又回到院内的吕夷简看了个正着。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 可惜他也没办法。 李迪上位是既定的事实,没办法改变。 吕夷简也只能庆幸赵骏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那个相位上,只要他现在在政制院一天,李迪就难以步入其中。 片刻之后,赵骏又从外面回来,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坐回自己位置上办公。 便在此时,宋绶走了过来,将一大份公文递到了赵骏桌案上,说道:“汉龙,这是大理寺和审刑院共同商议的判罚名单,你看看。” “哦?” 赵骏接过来那份厚厚的公文,边打开边说道:“让他们判罚,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宋绶笑道:“你一天催三次,他们自然也得快。” “那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嘛。” 赵骏看着里面的内容,迅速开始浏览。 这些判罚名单其实就是从今年八月份开始,皇城司城里,然后抓人。 清理开封府,横扫汴梁地下无忧洞、鬼樊楼等多处黑恶份子,加上城里为非作歹的帮派成员,林林总总抓了上万人。 其中光官员就多达三百余人,上到六七品的三司判官、御史、大理寺正、司法参军,下到八九品军巡使、勾当、提点、府界公事、诸司司务抓了一箩筐。 虽然看似都是小官,但实际上不少人属于位卑权重,如三司判官、御史之流,再进一步的话,往往能外出知一州,像当初李迪做三司盐铁判官,没多久就知郓州,然后起居舍人、吏部员外郎、三司盐铁副使。 所以这些官员其实已经算是中级官员,而且还落马了一个副宰相级别的韩亿,对于这次官场来说,算是个大地震了。 “这不对吧。” 过了片刻,看完了一部分判罚,赵骏将公文一扔道:“什么意思,官员一个不杀,最多也就流放。其它的要么罢职,要么甚至降职处理,拿律法当儿戏呢?” “也没办法.” 宋绶无奈道:“大宋刑不上大夫,你是知道的,你派皇城司抓人,动用私刑,掀起多大波澜?若非官家还有我等帮忙压下来,恐怕他们就要闹翻天了。” “扯淡。” 赵骏摇头说道:“法律的意义就在于规范,若是不遵守,要法律有什么用?而且这次我既然来了,又刚好让我遇上,那就应该重典以正刑,该杀杀,不能放过!” 一旁蔡齐说道:“官家素来以仁厚知天下,若是刑罚过于残酷,怎么能当得起“仁君”之名号?还是能轻则轻吧?” “不能轻,乱世当用重典。” 赵骏否决道:“就杀这点人,够谁看的?隔壁朱元璋见了,还以为我们大宋杀不起人呢。你们都给我画死刑的勾,一人一勾,今天的任务就是多多砍头!官员的我来看,其余人除非罪不至死,否则就算是接近死刑或者只是重刑,也给我判死刑,多杀点人,以儆效尤!” “.” 众人或许对视一眼,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起身过来,各自拿了一份公文,开始自行判罚。 赵骏则拿了官员名单。 大理寺和那边显然判罚还是基于宋朝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基础,像廖昱这种货色,该杀十次都够了,结果就判个流放。 还有马家和韩家的人,罪责也基本上都非常轻,有的甚至无关痛痒。 最离谱的是那个韩远。 当年范仲淹都没弄垮这家伙,现在载在赵骏手里之后,查出来的罪责比老范当年查的还过分。 抓乞丐,砍人家手指头,为了抢夺人家祖传之物捏造罪名把人打死之类都算轻的,甚至还出现了把两个无忧洞送过来的少女玩乐致死的情况。 然后大理寺和就判了个罢职。 这不搞笑吗? 赵骏没有犹豫,直接通通死刑。 除了只是受贿罪以外,其余只要有别的罪行,致人死亡,或者害得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一律死刑处理。 结果就是这么一下,原本全都不杀的三百多个官员,就有七八十个被判砍头,还有十多个腰斩,二百多人就不止是罢职流放那么简单,而是坐牢的坐牢,徭役的徭役,最轻的都是流放岭南去。 整个上午的时间,赵骏基本上就在政制院画勾了。虽然每一笔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但此刻赵骏却没有一点心慈手软。 因为相比于他们祸害的无数百姓,他们的命根本不能偿还。 砍头也顶多是藉慰那些受害者受伤的心灵而已。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官场改制的影响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官场改制的影响大理寺和审刑院送上来的名单有一万多人,经过政制院一上午的忙碌核查,驳回了他们的请求,重新进行了批复意见。 一万多人里,三百多名官员,杀一百余人,罪不至死者二百多人,最轻都流放岭南。 大量帮派份子、黑恶势力,除了极少数是被迫加入,确实没有太大恶迹以外,大部分都是砍头,被判死刑者高达七千余众,其余就算罪不至死,也是从重处罚。 当政制院的复核指令下达之后,大理寺和审刑院那边都吓傻了,有宋以来,即便是太祖时期,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杀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官员。 大理寺卿钱正威以及同知审刑院张揆连忙复核。 此刻大理寺内,二人聚于厅堂,看着政制院发下来的批复公文,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倒不是跟这些案犯有什么勾结,或者里面有别的关系。纯粹就是感觉政制院的指令他荒唐,让他们觉得无法接受。 “自太祖以来,刑不上大夫乃是大宋铁律,之前知院遣皇城司擒拿官员,就已经令人不可容忍。” 张揆率先开口,看着钱正威说道:“虽说他抓的都是犯了法的犯官,但也要经过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以及审刑院,如今不仅没有经过,还要越权下令,这怕是有失法制!” 钱正威飘了对方一眼,张揆其实和他是同年进士,他四十八岁,张揆四十六岁,而且以前张揆做过大理寺少卿,当时自己还和对方搭档过一阵子。 只是张揆后来因为生病辞官回家休养,十年没有回官场,最近才调回来,否则也不会只做从四品天章阁待制兼同知审刑院。 不过审刑院也属于权重的部门,掌管官员以及大理寺刑罚核查,所以职位虽不如钱正威,但权力比较大。 因此钱正威苦笑着劝说道:“你最近才回汴梁任职,怕还不知道最近的风声吧,官场改制,各部将从此听令于政制院。何况以如今政制院的权势,节制百官,下达政令也不算是越权,这事就这样吧。” “怎么能这样?” 张揆不满道:“这岂不是违背了祖训?” “省省吧,知院不在乎祖训。” 钱正威摇摇头:“如今诸多宰相,还有官家都支持他,政制院权重是必然的事情,满朝文武没有反对过吗?反对有用吗?” 张揆沉默了片刻,说道:“反正这字我是不会签,届时我会直接找官家进行复核审议。” “你不签就不签吧。” 钱正威叹了口气道:“我只能告诉你的是,可能找官家也没什么用了。” “哼!” 张揆就没说话了,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钱正威摇摇头,老张最近才回朝堂,即便听到了些什么,但终究没亲眼见到,又怎么能知道如今大宋的天,已经变了呢? 下午时分,大理寺把裁定公文又回交给了政制院,上面只有大理寺几个官员的签字,宋朝官制的特点就在这里。 各部门不仅有主管、副管,还有大量下属官员,名称上有勾当、提点、勾押等职。 一个文件,一项政令,都需要这些官员签字才能实施。 结果就是造就了各个部门互相推诿,互相扯皮,政策推广下去,只要其中有任何一个人不签字,那政策就推动不了,行政效率极其缓慢。 也就是赵骏抓了大理寺一些官员,震慑了大理寺,这些人才不敢违背,要是换了别人,这字怕是不容易签。 政制院那边看了新公文也没说什么,就下发到了开封府和皇城司去了,罪名的制定和判决一般是由大理寺和审刑院来做,而执行之前是由开封府,但如今又加上了皇城司。 至于审刑院的事情,赵骏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写在了小本本上。将来新的制度推广后,对各种表现不好的官员要进行批评记过,发在邸报上。 新制下,以后凡是记过人员,不仅升迁缓慢,且一旦有三次记过,就是罢官处理。因此这个小本本,堪称以后的死亡笔记。 很快死刑核定的政令下达,确定从十二月份开始,就对罪大恶极的第一批人犯开始处决。 这个过程可能有很长时间。 也许到赵骏离京的时候,东京郊外的刑场还在每天送人去。 翌日,刑部改制的通知迅速发了下去,原来的刑部尚书夏竦改为保和殿大学士,因为之前的六部尚书是寄禄官,所以只需要改一下官职就行。 但眼下刑部显然要变成实权部门,李迪不再担任三司盐铁副使,而是改为了刑部尚书,就去了差遣,只剩下本官。 要是以前世人肯定以为李迪是被罢为闲职了,可如今随着一份新的通知,官场炸开了锅。 这一日,恰好又到了每月发的邸报时间。 以往邸报是由进奏院发布,这个部门简单来说,就是朝廷的宣发机构,将朝廷发布的政令转发给诸路,同时也把诸路呈上来的公务转交给朝廷各部。 进奏院的总部在汴梁,各个路也有分布,相当于后世宣传部以及各地宣传处、宣传局,政制院目前的指令也由他们发放。 此刻汴梁各大办事机构,枢密院、三司盐铁、户部、度支、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谏台、银台司、通进司、发敕司、三班院、开封府、九寺六监几十处官府府衙之中,官员们各司其职,跟往常一样办着差事。 只是宋代的官员效率确实不高,诸多官员懒洋洋地上一天班磨一天工,虽然也有不少认真工作的,但至少大部分人都是慢吞吞地干活,即便遇到事务,也都是能拖就拖,少有高效。 这就是宋代官员行政效率的现状。 但很快随着邸报发下去,这些官员看到最新的消息,就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他们万万没想到真的要改制。 枢密院中,一些官员议论纷纷道:“没想到最近风声是真的,政制院要改制了,改为一院多部制。” “增设了大量的新部门,而且还会遴选闲散官员,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是倒是,可程相就不高兴了,他可是计相,现在要改成什么财政部,原来的户部只管人口,以后的国库收支都由财政部管。” “还有盐铁也要分开,归入到地质部,这地质部是管全国矿产的部门,似乎跟汉代的少府很像啊。”
“礼部也被分出了个什么教育部,以后礼部专司值礼仪,全国学校、科举的事情,都由这个叫教育部的管。” “还好我们枢密院没什么事。” 众人说着。 其余各部门,同样有自己的议论。 并且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出去,让很多闲散在家的官员听闻之后,欣喜若狂。 诸多闲散官员奔走相告,告知同僚们官场改制的消息,朝廷将增设大量部门,他们这些散官、闲官,也能够有差遣了。 一时间汴梁到处都有官员四处走动,纷纷动用自己的人脉打探消息,甚至很多人已经开始活动起来,看能不能托点关系,把自己调到一个实权部门里去。 虽然赵骏的关系找不到,可吕夷简、王曾、王随、宋绶、盛度、蔡齐乃至于晏殊范仲淹,他们哪个不是门生故吏、同僚好友诸多? 所以通知发下去后,这些人的家门槛都快踏破,各种亲朋好友上门,来打探情报。 而在枢密院旁边的三司,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度支部中,三司度支副使夏竦正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批改文书。 他倒还算勤勉,毕竟政制院那位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政务处理不到位,跟刘元瑜一个下场那就太糟糕。 夏竦可是励志要进政制院的男人。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进来一位进奏院的吏员,先向他通禀了一声,随后将今日份的邸报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夏竦放下手里的公文,随手把邸报拿过来。 最近朝堂各路消息满天飞,他确实要随时关注官方新闻才行。 当他打开邸报的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赵骏亲笔所写的一封关于改革官制的内容。 内容洋洋洒洒几百字,但核心思想其实就只有一个——现在官场制度混乱,行政效率低下,职责划分不明确,所以官家下令让政制院进行改制。 改制之后,本官重新定品,不再像以前那样以寄禄官加差遣的形式,而是该是什么官员就是什么官员,上下级明确,且各个部门的长官权力增多,在签字上除非重要文件,否则基本上都是主官签署。 但同时也确定了责任制度,比如一个部门的主官确定签署了某份文书,那么这个人就要对这份文书负责,一旦出了纰漏,轻则记过,重则罢职,甚至若是违法乱纪,有下狱杀头的风险。 “果然要改制了。” 夏竦眯起眼睛,这些天消息众多,让人分不出真假。 目前来看,改制已经确定了。 因为邸报上说,将重新成立新的刑部,由新的刑部制定其它各个部门的章程,大概在十一月底,各部门改制就要正式开始,预计到年底完成。 所以除了枢密院以外,整个官场制度都要进行大改。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新的部门尚书似乎也只仅次于政制院诸位宰相。 “不对.” 夏竦忽然注意到一点,他是刑部尚书,虽然刑部只是个空壳,但也是刑部尚书。 怎么刑部最先进行改制,他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想到这里,他连忙放下公文正准备离开。 便在此时,一个内侍带着几名侍卫走进了夏竦的度支部衙署,径直来到了后院他的办公室内,说道:“夏副使可在?” “在。” 夏竦走过去,皱起眉头道:“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有旨。” 夏竦连忙拱手。 内侍拿着诏书说道:“因刑部改制,政制院商议以原资政殿学士、三司盐铁副使李迪为刑部尚书,特改夏副使为保和殿大学士,钦此!” 夏竦双手一抖,冷静片刻,才说道:“臣接旨。” 他没有询问为什么是李迪而不是他,因为问了也白问,这是政制院的命令,或许说这是赵骏的命令。 等内侍走后,夏竦脸色比较严峻。 虽然上次自己隐藏得很好,刘元瑜一个人的口供对他起不了任何威胁,但显然也已经让赵骏很不满意。 这让夏竦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嘴贱,非得随口给刘元瑜提一下。 主要也是没想到官家会这么信任赵骏。 要知道当今官家素来多疑,又对党争极为忌惮,因而一旦有人手握大权,往往都会被罢黜、贬官。 即便是吕夷简、李迪、王曾这等宰相,也都几次进出朝堂,几乎不曾长期掌握实权。 因此当初赵骏忽然上位,震惊朝堂,朝堂无数人都不希望出现一个权力如此大的政制院,且还掌握着皇城司这样的执法部门,所以才反对者如浪潮。 而夏竦自持资历,却只是三司副使,不管是计相、枢相哪怕参知政事都与他无关,自然心中不满,才想着看能不能上点眼药,下点绊子。 原以为刘元瑜会给政制院制造点麻烦,让官家看看政制院的能力不行,罢黜了把他提上去,哪料到政制院的权势如此恐怖。 堂堂一个三司副使,加上整个司都被罢黜,太可怕了。 现在这个赵骏却不仅大权在握,而且还得到了官家以及诸多宰相的大力支持,在朝堂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势力。 而自己虽然未暴露,可刘元瑜已经供出了他,显然赵骏不管信不信,都会忌惮他的存在。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还是应该内敛一些,不可再轻动才行。 夏竦沉吟着。 与此同时,其余各部门也态度不一。 三司使程琳自然是恼火,自己堂堂一个三司使,位高权重,眨眼间连计相都不是了,要变成什么财政部尚书。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各部地位比以前的三司使、枢密使略微低一点,跟副使差不多。 忽然遭遇“贬官”,程琳心里自然不爽,所以打算翌日朝会反对。 其余各衙门官员则不一样,有些是抱怨朝廷这次是没事找事做,好好的非要改制。 有些则是欣喜不已,觉得机会来了。 还有些则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以前也是混,以后也是混。 却不知道这里面很多官员未来都会后悔。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刑的意义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七章死刑的意义如果说新一期的邸报给官场带来轩然大波的话,那么市井民间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百姓们很少在意官场上的事情,他们只在意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 跟官府邸报同一期出来的,还有最新一期的报纸。 这期报纸首版头条就是赵骏作为政制院的代表,写了一份关于“朝廷严厉打击犯罪,扫黑除恶”的文章。 除此之外,还有吕夷简、王曾、范仲淹等人投稿,都是对汴梁恶劣治安环境的谴责。 外城西大街,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儒生走进了一家酒肆,他叫洪文,是个穷书生,以在街边给人写字谋生,偶尔也当当教书先生。 他进到了酒肆,排出几个铜板,说道:“掌柜,来一壶酒,一碟蚕豆。” “洪先生。” 掌柜的同情他的遭遇,每次都多送了一点酒,一点蚕豆。他将东西放在柜台上,随后笑着说道:“先生最近可还好?” 洪文苦笑着摇摇头道:“腿瘸了后别人也不要我当教书先生了,只能在街头写字维生。也幸好如今汴梁已经无人在收规费,不然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 “先生也别苦恼,凡事都要看开一些,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 掌柜的想了想,从柜台下面又掏出一份报纸道:“这是今天早上送来的报纸,这里面说皇城司现在正在招文吏,待遇优厚,先生可以去试一试。” “哦?” 洪文在街头写字,饥一顿饱一顿,没有稳定收入,得知这事,便接过报纸道:“皇城司会要我这样一个瘸腿的人吗?” 掌柜的笑道:“咱们这位知院素来心善,皇城司新招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无忧洞鬼樊楼以及诸多黑社的受害者,你的事情说过去,人家肯定要你。” “唔。” 洪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就站在柜台边上,一边喝酒,吃蚕豆,一边看着报纸。 现在报纸除了各酒楼、茶肆会订阅几份放在里面招揽生意以外,大部分人都可以直接在街上买到,但他却买不起。 他家境贫困,去年摆摊的时候因为交不起规费,被鬼樊楼在西大街黑社分舵的人给打瘸了腿,他连治腿的钱都没有,更别说上街买报纸,所以消息很滞后。 此刻报纸上的消息还是最近闹腾得很厉害的扫黑除恶,而且知院下令,要严惩这些黑恶势力,从重处罚,大部分人都要砍头,以儆效尤。 接着下面就是长长的名单,这是第一批要送上法场的。 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映入了洪文的眼帘。 刘逵喜! 洪文深吸了一口气,将报纸放回了柜台上,一口气把酒喝光,走路都飘了几分,等掌柜回过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他离开酒肆了。 “卖报,卖报!新出的早报,特大消息,又有一批犯人要处决了。” 街上报童走街串巷,卖力地吆喝着。 要是以前,像他们这种街上跑的孩子最不安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人拐走,然后消失在汴梁人海之中。 但如今的汴梁,就算是街边打架斗殴,都随时可能有一票开封府衙役上来把人抓走。 所以此时的东京城,成为了大宋自开国以来,治安最好的时候。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反而更多了,有老人、有小孩、有女子,特别是孩童,即便没有大人带,也敢在家门口附近玩了。 早市正热闹,报童的到来又给市井注入了鲜活的活力。 “哟,咱们这位知院真是大气魄啊,竟然要杀这么多人,实在是为民除害。” “上次欺压我的刘泼皮就被知院给砍了脑袋,东京城如今有了赵知院,看哪个杀千刀的泼皮再敢犯浑。” “你们快看,这上面的名字,刘逵喜,这不是西大街义结社的把头吗?听说他们背后其实是鬼樊楼,他也是鬼樊楼分舵的舵主。” “还有这个,王龙,是无忧洞一个分会的会长。再看看这个,李三才,又称李三郎,是斧头社的把头。” “太好了,这些人就该杀,上面说,加上上次杀的那一批,还只是第二批,以后还有第三批、第四批,这一次砍二百多人,真是过瘾,咱也一定要去看看。” “什么时候动刀啊?上面有没有说?” “说了,三天后行刑,还是上次东城郊外的刑场,那里以后怕是还得杀几千人。” “好啊,到时候一定得去看。” 各茶摊、酒肆内,大量吃早餐的汴梁市井百姓们,都拿起了手中的报纸,一个个兴高采烈。 汴梁百姓苦这些黑恶势力已久。 因为这些黑恶势力其实不会去招惹达官贵人,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是灾难。 即便是家中没有子嗣、妇女被拐卖、可那些人会收保护费啊。 凡是在街上摆摊、开店、做生意,这些黑恶势力以及官府的官差衙役,都会过来收一份规费,弄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生意好的还能维持生活,生意差的像洪文这样,本身就赚不了几个钱,对方还要收他的规费,交不上来就得挨毒打,对于贫苦百姓来说,几乎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往日不管是汴梁的普通老百姓,还是小摊贩,都要遭受这些人的欺压。 现在赵骏不仅扫清了开封府那些贪官污吏,斩断了开封府衙役们向他们伸来要钱的手,还把汴梁黑恶势力扫空,让他们免受交钱以及毒打。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汴梁的治安环境几乎是焕然一新。经商氛围好了,愿意出来上街购物的人多了,那自然也能促进经济发展。 特别是夜市,以前虽然夜市繁华,可往往伴随着更多的黑暗与罪恶,如今百姓们走上街头安全了很多,做小生意的那种摊贩自然也多不胜数,日益热闹了起来。 估计GDP都增长了不少。 一晃三天过去。 这几天时间汴梁的官场和民间完成呈现出两个情况。 官场上对改制的事情议论纷纷,民间则更在意黑恶势力被扫平的事情。 官员与官员,百姓与百姓,他们之间互相奔走相告,两件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东京。 如今刑部已经完成了改制,性质由原来的闲散部门,成为了负责制定法律,制定各个部门规章制度的机构,并且调了一百多名官员进来。 一下子又解决了一百多名闲散冗官的就业问题,立即让汴梁的冗官们激动起来,又开始活络起门路,想提前托好关系。 不过由于目前还处于改制前期,只有刑部完成了改制,正在给新部门制定章程,因此倒还没那么多部门。 但显然至少绝大多数官员都支持改制。 大宋冗官一万多,其中大部分都散落在地方,比如苏轼被贬的黄州团练副使就是闲散官员之一,汴梁也有那么一两千人。
估计这次改制之后,不仅这一两千人有了安置,甚至可能得从地方调闲散官员回来,才能填补得了空缺了。 十一月十日,清晨时分,东街两旁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开封府不止是汴梁官府衙门,而且还是行政机构,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政府,不仅是缉盗、捕凶,城市规划也归他们管。 但可惜的是历任权知开封府显然没有这方面意识,又或者说难以规划出一个更好的城市,一直以来开封府违章建筑都是个大麻烦,从赵光义时代就是如此。 此刻街头违章建筑本来就多,各种从两侧房屋延伸出来的棚子、铺面、遮雨板弄得街道愈发狭窄,再加上人特别多,挤得中间只剩下一条缝。 开封府和皇城司的砍头队伍从宣德门外的横街出来时还算好,等到了东街,一下子就被堵得水泄不通,马车的队伍根本无法前进。 “让一让,让一让!” “都不要挤,给我往后面站!” “阻拦囚车队伍,视为劫法场,当场擒拿!” 车队最前面是个穿着红色大袍的中年官员威严地扫视前方。 这次砍头政制院以及开封府都极为重视,所以两边都派了人,一个负责监斩,一个负责主斩。 政制院这边派的是皇城司副使高继敏,开封府则派了同知开封府张坛,此人以正五品吏部郎中的寄禄官兼任开封府同知,是范仲淹之下的开封府二号人物。 在他的威严扫视之下,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被左右差役们隔开,总算是让开了一条道路。 但等到车队经过,就又是一片混乱。 有人喊道:“快看,那囚车上的人是刘逵喜。” “还有王龙。” “那是李三才。” “都是大人物啊。” “大人物,他们也算大人物?” “难道不是吗?” “伱们这些百姓就只知道几个在街头上撒泼打滚的泼皮,真正的大人物一个都不认识。” “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大人物啊?” 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百姓们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男子得意洋洋地指着囚车道:“你们看,那个人叫韩远,以前是开封府推官,后来外出为知州,被知院派人给擒了回来,他的伯父,就是原来的枢密副相韩亿。” “竟然是他?” 周围百姓们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死囚衣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囚车里,虽然面容憔悴,满头白发,却隐约间还是能看到曾经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模样。 光那皮肤就跟普通百姓粗糙、黝黑的样子截然不同,也比其余那些常年要和人打架抢地盘的黑恶势力泼皮们好得多。 “砸他们!” 随着一声高喊,场面瞬间就乱套。 各种菜叶子、臭鸡蛋、小石头就往囚车上砸,弄得开封府衙役和皇城司禁卫们都不得不连忙把人群往后退,以维持秩序。 在一片乱糟糟的闹市中,囚车队伍如过街老鼠般艰难前行,若不是张坛和高继敏大声呵斥,恐怕这些囚犯还没送到法场,就已经被愤怒的汴梁市民给砸死。 这种情况持续到出城,城外宽阔了许多,好不容易过了新宋门,后门乌压压几千上万百姓跟着,城外的法场也同样人山人海。 很多人早早地开始抢占观看位置,这盛景比城内各蹴鞠社或者官府举办的蹴鞠赛还要热闹。 “来了来了。” “今天砍头的有斧头社的人,这群畜生早就该死了。” “我是被义结社的人欺压过,可惜了,打我的那个人今天不杀,不过杀他们把头也挺好。” 汴梁城外,杨柳岸,这次不是晓风残月,而是密密麻麻的人海。 东郊是一片坡地,位于山下,此刻已经搭建起了刑台,外围依旧是用拒马、铁蒺藜之类的圈起来,防止百姓冲击法场,扰乱秩序。 五百军队开道,加上一千名开封府衙役,把刑场看得严严实实,而外围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还有人爬到树上去看。 这次高继敏为监斩官,张坛为主斩官,随着他们都各自坐到了不远处搭建的高台上,一批批犯人也押了上去。 按理来说,古代砍头都要午时三刻。 然而这次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批是杀三百多人,每天都杀三百多人的话,得杀将近一个月。 所以他们也没废话,早点砍完早点收工,明天还得继续砍。 高继敏和张坛商议了一下,立即执行。 于是一批一批的犯人就被押到了台上,他们很多人几乎都瘫软地动不了,还有的吓湿了裤子,有人嚎啕大哭,有人脸上麻木,还有的大骂不止。 衙役们可不管他们,两三个人抓着一个,或台或拖,硬是把他们拽到了刑台上,随后死死摁在台子,防止他们乱动。 “斩!” 等这一批二十个人就位,张坛毫不犹豫,直接扔下了手中的判签。 “杀!” 刽子手们怒喝一声,手中大刀狠狠地剁下去,顷刻间人头起飞。 血液染红了邢台,随后尸体被拖走,换下一批。 人群当中,一个人正死死地盯着台上,这人姓王,是个卖布的小老板,曾经被斧头社的大档头打断了腿。 上次斧头社的老大李三郎来刑场看被砍头的兄弟,却没想到,这次换上了他。 王老板目不转睛地盯着,等到第二批人上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身影。 他兴奋地高喊道:“李三才,你也有今天,我早就说过,你会有报应的。” 而跟他一样兴奋的还有很多被这些黑恶份子欺压过的百姓。 人群当中有人喜极而泣道:“阿萍,那个欺辱过你的赵泼皮终于被砍头了,你也能安息地去了。” 有人泪流满面道:“父亲,你看到了吗?当初你被那畜生打得重伤,没多久就死了,现在你看到了吗?他也要被砍头了。” “刘逵喜,你死有余辜,就该千刀万剐。” 有人更是极尽兴奋,狂热地高喊道:“这一刀都算是便宜你了!” 李三才、刘逵喜等被叫到名字的人茫然抬起头。 他们隐约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是曾经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是曾经在他们视如羔羊的下等人。 如今却在外面高兴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死去。 “噗嗤!” 随着刽子手一刀落下,这些恶徒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 整个世界就都更加狂热振奋了起来。 各种各样高兴的哭声,心中压抑已久的狂怒,那股子憋屈,在这一刻,释放殆尽! 这就是死刑的意义!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法治的意义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八章法治的意义“后世有很多人支持废除死刑,但我却不赞成,有人说废除死刑是文明的象征,实际上文明从来都不是体现在这一点上。” 十一月十五日,傍晚时分,大宋东京城皇宫后苑,观稼殿中,烛火已经点了起来,室内香炭萦绕,温暖如春。 最近这几日下起了雨,越接近年关,天气就愈发寒冷,汴梁城中各街道坊市穿梭的人群都少了许多。 唯独一点没有少的是,每当清晨开封府关押犯人的囚车“嘎吱嘎吱”地从东街往东城外去的时候,无数百姓都涌上了街头,风雨无阻地前往刑场。 他们围在囚车的左右,每天都会准备好菜叶子、臭鸡蛋,虽然石头被禁止,但这些没有,然后跟着囚车一路到刑场看着囚犯受刑。 刑场上很多人哭,很多人笑,只有极少数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等到处刑结束,人潮散去之后,他们才会在官府的监督下进入法场,默默地抬走了死刑犯的尸体,带回去安葬。 汴梁城中,家家户户都像是过年了一样,就连再贫困的百姓,为了庆祝欺压自己的仇人被砍掉了脑袋,也都高兴地买上了那么几两肉,回家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 唯独赵祯听说光这几天就砍了一千多人,想到这些可是一千多活生生的生命,心中不忍,今日便在照例的观稼殿会议上提出来,看能不能停止行刑。 毕竟他觉得已经杀了一千多人,且首批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囚犯。 震慑的意义已经达到,没必要再杀那些只是重罪,却没有达到死刑的人,这样只会徒增杀戮。 然而赵骏却不同意,他对众人说道:“因为死刑从来不只是震慑罪犯这一条,若仅仅只是震慑罪犯的话,关罪犯几百年没有自由,同样能够做到。” “关几百年?” 众人诧异,晏殊惊讶道:“汉时都没有徒那么久的刑吧。” “但后世西方有。” 赵骏说道:“这些犯人会在牢里渡过艰难的一生,然后死去,可我觉得判几百年刑期是最不文明也是最没意义的事情,对犯人、对受害者家属都不公正。” “为什么?” 吕夷简纳闷道:“这几百年刑期,一辈子活在监狱里,难道不是一种折磨吗?” “有些犯人或许会,但至少大部分犯人会庆幸还活着。” 赵骏解释道:“也许在漫长的刑期当中,他们会遭遇很多不幸的事情,会痛恨这世上没有死刑,甚至还会想办法自杀。可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这样的结果,再怎么让罪犯受折磨,也失去了意义。” “哪里失去意义了。” 赵祯幻想了一下一辈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渡过一生的煎熬,就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至少这种日子,朕一天都不想过下去。” “所以我说只能起到震慑罪犯的作用,或者说,其实也不一定能震慑罪犯,顶多让罪犯将来后悔而已。” 赵骏耸耸肩道:“唯有真正的死刑,才是震慑,同时也是救赎。” “震慑?救赎?这是何意?” “救赎便是拯救一个人的心灵,而死刑最大的意义,就是安慰受害者的家属。” “不太懂。” “因为被害人已经死了,就算凶手死了他也不会活过来。可是对于被害者家属来说,时间就永远被定格在了亲人死的那一刻,回不来了。” “时间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众人沉思起来。 他们从未想过,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会有如此大沉重的心理负担。 因为他们从未站在人民以及受害者的立场去思考过这个问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的道理。 “是啊。” 赵骏叹了口气道:“换一个角度想想,吕相若你儿子被人杀害,你恨不恨凶手。” 吕夷简略微犹豫,但还是说道:“恨。” “恨就对了。” 赵骏认真地看着大家说道:“所以死刑才能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只有凶手被执行死刑的时候,受害者家属才能放下这件事情,继续开始新的生活。不然的话,他们将一辈子活在痛苦与仇恨当中,不能自拔。” 众人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当中。 是啊。 对于死者来说,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杀死罪犯也没什么意义。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泉下有知,也不会有什么对死者的告慰,有的只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此消散。 但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只有亲眼看着罪犯被处死,心里的恨意才能够消散,才能够带着受害者的遗愿,开始崭新的生活。 这对于他们来说,便已是最大的藉慰。足以抚平心灵的伤口,给予他们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所以仇恨或许不是放下,而是消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令人重生! “法律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惩罚,而是为了关怀与保障。那些人罪有应得,就该让他们去死。以此来关怀那些弱者,保障那些受他们欺压,受他们迫害的人。” 赵骏最后环视众人,沉声说道:“人生不能重来,不管是对罪犯亦或者对受害者,汴梁的百姓遭受了多少劫难,那就应该让那些人去偿还,以弥补受害者家属,这才是真正的告慰,才是真正的法治,在这一点上,大宋还差得太远。” “所以这就是你重新改变刑部,要它起一个制定法律作用的原因?” 赵祯有些明悟。 “是的。” 赵骏点点头,先喝了一口茶,随后又道:“大宋的律法在这方面显然还不够严谨以及完善,伱们在制定法律的时候,从来都只考虑维护自己的统治。却不知道越维护,越会让百姓离心离德。” “为什么?” 吕夷简皱起眉头道:“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 “历朝历代都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有局限性,而不是说这么做是对的,也不代表你们可以萧规曹随,这样只会让大宋成为历朝历代的一份子。” 赵骏放下手中的茶杯,严肃地望着众人,缓慢而有力地说道:“大宋要想真正成为一个强盛的国家,军队、经济、教育等等硬实力,都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还有法治以及法治精神,这才是大宋需要的东西!”
“法治精神?” 众人又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词语。 “不错,法治精神,就是依法治国的标准,只有法治精神才能保障底层百姓的公平,关怀保障弱势群体的权益,维护世间的正义!” 赵骏发出了肃然地呐喊:“唯有真正善待百姓,保护百姓,让百姓感觉到这样的公正存在,正义存在!他们才会发自内心地拥护你们,拥护这个国家。而这样的国家,才能长久!” 一席话语,振聋发聩。 宋代的法律继承隋唐,隋唐就以宽简为主,主要有“笞、杖、徒、流、死”五种刑罚。 其中徒刑就是坐牢,这个刑罚在汉代比较严重,最高是城旦舂,也就是无期徒刑,但可以花钱赎,要是钱到位的话,可能一两年就出来了。 而隋唐时期,徒刑比重就下降了很多,最多也就关几年时间。 宋朝继承隋唐的法制,徒刑甚至比隋唐还轻,一般也就关一到三年。 由于坐牢会增加朝廷的财政支出,所以当时遇到重型犯罪基本以流放为主。 只是说是流放,实际上只要你有钱,甚至都不用被流放,即便真被流放了,一路上日子也过得很舒服。 比如《水浒传》里,宋江因杀人被流放江州的时候,两个衙役都客客气气。即便到了江州,由于使了银钱,连杀威棒都不需要打,录入抄事房,出入自由,跟回自己家一样。 从这里就能看出宋代所谓的流放刑罚有多少水分。 并且到了被流放地之后,也不需要坐牢,基本的人身自由还是有,官府会发放一些生产资料让你自己耕种,钱多的话,你在当地过得不会太差。 所以实际上宋代的法律,并不能给受害者关怀和保障,甚至可能连应该有的惩罚都没有,最多就是帮忙开发岭南而已。 明清时期广州地区人口增多,除了战乱南迁以外,跟唐宋时期大量犯人流放岭南也有一定关系。 赵骏认为这些法律完全不足以彰显法治精神,因此才打算让刑部重新制定律法。 这必定是个旷日持久的过程,甚至稍有不慎还可能引发司法变革。 可有些事情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去做。 因为在一个人性、人权被压制,没有任何尊严的时代,需要有一个人帮底层拾起这份尊严,哪怕未来的阻力会很大。 赵祯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或许大孙说得是对的,大宋要想强盛,法治一定不能少。” “还要有法治精神!” 赵骏强调了一句,随后说道:“只有深刻贯彻这个理念,法律才能深入人心。” 王曾迟疑道:“若按你说的,以后改判刑就得坐监,可是坐监就要管犯人吃食,这对于朝廷来说,恐怕是必不小的负担。” “现在暂时先以流放为主吧。” 赵骏想了想,随后说道:“但流放的目的地改一改,可以送到边境修筑工事,也可以送到陕西、河北,开垦屯边。” “大部分犯人都流放南方,或者刺配充军,做囚徒送往边境的话” 范仲淹沉吟道:“主要是担心他们逃回来。” 古代流放为什么都流放到南方? 就是因为南方鸟不拉屎,环境恶劣,而且非常难以逃回去。 比如宋朝的《元城语录解》中有一句话,叫:“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雷窦化,听着也怕”。 说的就是后世广东、海南等地。 这些地方此时山岭重叠、林木茂盛、瘴气丛生,北方人过去,往往水土不服,很容易病死。 而若是流放到北方边境,像陕西、河北等地,犯人很容易逃跑。 所以在古代流放其实算是比较重的刑罚。 “老范,你得有点信心。” 赵骏鼓励道:“难道你还怕解决不了一群犯人?这些可都是劳动力。” “好吧。” 范仲淹就不好说什么了。 赵骏继续说道:“先拿这些人充军、开垦边境,为西夏、辽国战争做准备,等以后如果能解决内忧外患,可以开拓海外了,送去东南亚、菲律宾,甚至澳洲、日本。” “哦?” 众人纳闷,赵祯不解道:“不是说法治吗?像后世那样,以徒刑坐监为主,怎么又流放海外了呢?” “因为现在缺钱啊。” 赵骏叹息了一声,说道:“法治精神的前提是有钱,没钱谈个屁的法治。流放海外,让他们开垦良田、矿山,从国外运回粮食、矿产赎罪,等大宋真正强盛起来,才能维护好法律秩序。” 说到最后,赵骏又发出了一声长叹。 在古代讲法治精神其实是件很离谱的事情,因为这个时代看似文明,实则依旧野蛮。 皇帝、官员掌握生杀大权,想要弄死普通百姓,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甚至地方豪强、衙门里的下级吏员,都敢随意践踏法律,欺压底层小民,成为他们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而且即便是赵骏带来法治,社会发展也跟不上。 首先你建造监狱,就要大量财政支出,还要管犯人衣食住行。 接着又得普及法律,进行教育普法工作。 然后是监狱建立之后,总要有人看管,这又是一笔花销。 大宋人口上亿,罪犯二三十万绝对有。在没有缝纫机的年代,劳动改造最多也就是种种菜,挖挖地。 管理犯人的支出以及给予犯人的衣食住行就靠种地完全收不回成本。 所以每一件事情,想要做好都不容易。 杀人倒是一劳永逸,但不管怎么样,乱世重典也只能一时。 毕竟小偷小摸,你总不能也砍了吧。 因此赵骏想要像后世那样,依法治国,难如登天。 但有些事情,你必须去做。 就好像要发展海外,发展工业,发展国家,即便很难做到,也得向着这个方向前进。 再艰难,亦要砥砺前行。 至少设定一个正确的目标,才能让未来有一个明确的道路! 这也是赵骏想要成立司法部的意义。 第一百五十九章 搞钱!搞钱!搞钱!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章搞钱!搞钱!搞钱!十一月底,汴梁的气温越来越低,天气也变得愈发阴寒起来。 白日的天空时常飘着阴云,即便偶尔出太阳,那阳光也是惨白,照在人身上仿佛一点温度都没有。 今日三司院衙门,开始收拾起部门文件。 几十名吏员把一箩筐一箩筐的文书装起来,向外搬运,往大庆殿的方向而去。 汴梁皇宫分为前宫与后宫,前宫中间有文德殿、大庆殿两座主要建筑,文德殿前面就是三司、枢密院以及政事堂各衙门。 大庆殿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校场,这里属于接待外宾、举行盛大庆典以及皇帝或其他重要人物过生日举办宴会与蹴鞠大赛的地方,一年最多也就用两三次。 赵骏一直觉得这么大的地方空着怪可惜,恰好新部门成立之后,就让工部在这里重新修建了一些院落,当作各个部门的办公场地。 并不是那种大型宫殿,就是普通院子。 这种院子垒砌的速度很快,三进三出,占地方也不大,容纳百多名官吏办公还是没什么问题,因此还算是比较经济实惠的类型。 现在确实简陋了一些,不过工部和八作司那边已经在加紧赶工,估计到明年会修葺得跟现在的三司院一样。 至于三司院,如今改出了工商部、财政部、户部、交通部、自然资源部、税务部六个部门。 那边仅剩下原来负责道路的交通部、负责管理工商业的工商部以及自然资源部。 财政部、户部、税务部三个重要部门搬到了大庆殿前面,加上新成立的警察部、教育部等,与大庆殿后面的政制院只有一殿之隔。 整个部门重新改制以后,各部门进行了重新规划。 原来的三省已经名存实亡,无事无责,因此干脆取消掉,枢密院依旧维持原来的构造,其余诸部分散的分散,新建的新建。 这样分开的部门加上新成立的部门,无疑会又增加一些官员数量,以至于让冗官的问题加剧。 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目前大宋最高行政机构为政制院,下面是一批一级机构,为财政部、工商部、警察部、教育部、税务部,以及礼、吏、兵、刑、户、工等传统六部。 这些部门的主官略高于普通部门,除尚书头衔外,还会加一个观察候补同知身份,相当于从二品级别。 然后是普通部门,分别为大理寺、审刑院、御史台、自然资源部、交通部、进奏院、统计部、交子部、地质部、外交部等。 之后政制院直属下辖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流内铨、三班院、审官院、品院、火器局,创造局、制敕局、起居局、礼仪局等二十多个次级部门。 如此就组建了整个上下级权力机构。 从冗官的角度来看,由于部门增多,人员也增多,导致闲散官员有了差遣,冗官加剧。 可从实际角度出发,重新定制了上下品级,完善了机构秩序,让各个部门上下级明确,不再像以前那样互不统属,造成混乱。 同时也取消了三省、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卫尉寺、太仆寺、司农寺、太府寺这些无事无权无责的机构,恢复了原来六部的职能,大大加强了政制院的权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有点像是隋唐时期三省六部,只是当时三省之间互相牵制,而现在的三省构成政制院,形成了一股整体力量,壮大了相权。 并且由于目前相权和皇权连接在一起,政制院被赵骏类比为一个明清内阁、军机处的机构,皇权的力量也得以增加,施政更加集中。 最关键的是将原本极为臃肿的三司拆解之后,机构虽然更多,部门虽然更庞大,却少了曾经职权互相重叠,互相影响的情况,大家各司其职,自己部门干自己部门的事情,反而显得轻松了许多。 这就是部门减重的意义。 唯一不满的,或许就只有新任财政部长程琳,以及教育部侍郎夏竦。 特别是夏竦,他还以为自己能捞到个部长职务。 但可惜政制院打压,上得不位。 谁让他嘴贱呢? 程琳是三司分权之后,原本堂堂计相变成了一个尚书,相当于原来分管度支的三司副使,让他怎么满意得起来? 早朝以及之后也多次上书给赵祯反对,但可惜大势不可改。 这次官场改制是闲散官员们的一场狂欢,满朝上下支持者占绝大多数,凭他一个人自然无法改变。 于是就这样,整个景祐改制顺利完成。 人员重新分配,机构精简,部门之间由政制院进行协同统一管理,远比曾经混乱的制度效率快得多。 刑部那边加班加点,也已经把各部门章程做了出来,确定了职责制度。 如财政部程琳是主要负责人,下面的分支机构,也由各司司务管辖,精准到个人。 一系列的改制,让汴梁官场焕然一新,有了一个崭新的面貌。 当然。 不管任何制度,效率主要还是人在做。 如果官员懒政怠政,即便是确定了职责,明确了上下级,划分了责任制度,该效率低下还是得低下。 所以这就要看政制院的魄力。 至少目前摄于盐铁司的前车之鉴,又恰逢改制之后,新进来的冗官散官们急于表现证明自己,该有的行政效率还是不慢,比以前强得多。 与此同时,汴梁东城外每天还在砍头杀人,那东郊外的草地,都快被鲜血染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道。 汴梁的百姓也见惯不惯了。 官员们谈不上人人自危,主要也是赵骏砍头杀人,不像朱元璋那么夸张到每次都砍几千官员。 他杀大部分都是黑恶份子,在官员眼中,本来就属于该杀的人。 这些官员在自身利益集团受损的时候,会选择抱团一起对抗。但他们看待底层百姓以及那些与自己利益无关的黑恶份子,跟看下等贱民没什么区别。 因此这场杀戮在官场上其实形成不了多大动荡,但在民间,影响力还是空前绝后,汴梁黑恶一时被清空,地下也干净了许多。 又过了十多天的时候,到十二月中旬,随着年关将近,街面上因寒风带来的冷清,也愈发变得热闹起来。 百姓们纷纷出来上到街市,开始为年关做准备。 开封府拆了咸宁坊的一处大豪宅,八作司承建,改造成一处商业街,现在正在修建当中。 官府甚至还在惠民河边码头又修了一条路,将原本就不远的街道连在一起,这样显然会让这条商业街在未来成为一条寸土寸金的地方。 如今朝廷段时间内倒是不缺钱。 一来秋税收上来了,目前国库有四千多万贯。二来赵骏杀了一万多人,疯狂抄家,没收大量财产。 光内城外城的宅邸就缴获了一千多栋,其中鬼樊楼楼主以及无忧洞洞主旗下的不动产加起来,价值一百多万贯,还有几十万贯的现金,林林总总加起来,达六七百万贯以上。
所以在有了钱之后,官府不仅大力从南方购置粮草,还在城内大兴土木,雇佣底层劳工,修桥铺路,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也能维护好汴梁城市风貌。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搞钱,蜀中为什么会出现交子呢?是因为宋朝商业繁荣,而巴蜀地区铜钱不足,这才被迫以纸币代钱。” 今日观稼殿中,赵骏又开始新一轮的讲课。 他环顾众人说道:“汴梁的营商环境已经大幅度改善,咱们后世有个商务部,负责国内外贸易和国际经济合作,如今这个部门暂时还不需要单独拎出来,交由工商部管,那么我们就必须要考虑进行商业改革了。” “大孙是说国有制改为私营吗?” 赵祯问道。 这些天来他也已经明白了国有与私营的关系,不就是以前的榷卖和茶盐引吗? 榷卖就是国家专营,但只要你运粮食到边境,就有茶引盐引。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资本需要萌芽,需要成长,所以就得给他们放松枷锁。但彻底放开自由市场也不行,一旦这头猛兽牢笼打开,不加节制,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 众人好奇问道。 “举个简单的例子,明朝中后期,南方盐商垄断了食盐,将盐价抬高,弄得百姓民不聊生。朝廷收不上来商税,面临北方异族扣边的困境,而他们却为了斗富,一掷千金。” 赵骏笑道:“当时江淮地区盐商可谓是富可敌国,《清朝野史大观》记载:“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谓之小商”,也就是说对于当时的盐商来说,几百万两银子都是小钱,富豪的标准至少是千万两之上。” 千万两银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 宋代白银也并非不是货币,只是白银较少,市面上流通不多。 按照当时比例换算,一两白银约等于一贯钱。 但这是官方汇率。 实际上白银价值更高,到宋徽宗时期,一贯钱约等于0.4-0.5两左右白银,差不多一两银子等于两贯钱。 即便只按一两白银等于一贯钱的比例来算,也意味着明清时期一个江南盐商富豪的身价,堪比此时大宋一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要知道宋朝两税法之下,财政收入还是很高的,仁宗朝每年基本维持在八千万贯左右,到英宗朝就已经有一点一六亿。 这已经是历朝历代的税收之最。 但跟明清时期的江南盐商比起来,显然是小巫见大巫。 “没想到明清时期江南盐商竟如此富庶。” 吕夷简感叹了一句。 赵骏笑道:“他们的财富来源,也主要是明清日本白银流入,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要出海日本的原因了吧。” “唔,若是日本白银大幅度流入大宋,那大宋的经济,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晏殊思索道:“这么多银子进入大宋的市场里,就能改善如今大宋缺钱的局面,将来朝廷每年赋税,能达上亿贯,甚至两三亿贯都有可能了。” “但要注意一定不能被资本裹挟,也不能被这些人欺骗到不收商税,将来我们得立个规矩,但凡敢阻拦收商税者,斩!” 赵骏环顾四周道:“明清商税收不上来的后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不可听了那些商人在朝廷的利益代表,就把那些商人的税务给免除了,以后不仅要商税,要大大地增加他们的税务,给农民阶级减少负担。” 明清商税收不上来的后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众人互相对视。 明明他们是在明清之前的宋朝,可好家伙,后来的明清变成反面教材了。 “嗯,这是自然。” 赵祯点点头道:“我大宋自有祖制,太祖定《商税则例》,但凡有敢言不收商税者,必斩不饶!” 事关江山,他可不马虎。 “这样最好,商业和农业都是国家的根本,农业管吃,商业管方方面面。后世我们国家,已经完全取消了农业税,甚至还给补贴,收入几乎以商业税为主。” 赵骏继续说道:“大宋一定要汲取明清时期商税收不上来,导致国家无钱可用,最终灭亡的教训。所以在税收上,就必须尽职尽责,完善各种各样的法制,避免被人钻了空子,《商税则例》也要时刻改进。” “但同时在商业市场上,我们也必须做到鼓励和发展商业的繁荣。只是在衣食住行这些刚需方面,还是离不开国有资产的介入。” “否则若是这些事关国家命脉的东西被商人们控制,那么国家势必被资本裹挟前进,到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造成国内民生动荡,从而加剧内耗的诞生。 “明年年初我就要巡视各地了,汴梁商业发展是重中之重,改革也是从汴梁开始试点,到时候还是要靠李相以及诸位支持。” “总而言之,我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改善经商环境,促进商业发展,为朝廷搞钱,搞钱,搞钱!” “大家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表情还是十分严肃地看向众人。 李谘历史上这个时候都已经下葬了,但赵骏从鬼门关把他拉了回来,目前担任工商部的部长,茶商田昌、粮商孟承起以及其余不少商人,都与他接触过。 所以明年赵骏是打算进行商业改革,将原来的茶、盐、粮专营,改为公私合营制。 可又恰好他需要下基层,了解民间疾苦,明年还得巡视各地,这商业改革没有他自己在,着实有些不放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 政制院本来就聚集了一帮宰相,若是什么事情都要赵骏插手处理,那他们这群人跟酒囊饭袋有什么区别? 因此赵骏也只是打算进行前期改革发展,告诉他们怎么去做。 至于具体做得怎么样,还得回来再说。 这也算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 “明白了!” 跟政制院常例会议一样,众人应了声。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道:“商业改制之后,运气好的话,未来几年老范在北方获得胜利,就能够开始想办法从日本搞白银流入,商业大力发展,咱们未来可期了,成败在此一举,大宋是强盛还是跟历史上一样结局,就看你们的了。” “善!” 赵祯最后总结发言道:“此次事关大宋强盛,请诸公务必尽心。” “臣等必尽死力!”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严肃地向赵祯拱手行礼。 这次确实是个大考验,赵骏明年离京,他们就要进行商业改制,这对于他们来说,压力不小啊。 第一百六十章 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章有些事情,必须去做!景祐三年十二月,汴梁开始下起了雪。 簌簌的雪花纷飞,将大地渲染成了一片纯白颜色。 新年新气象,虽然还未过年关,可汴梁的气象早就焕然一新。 赵骏于景祐三年四月来到大宋,七月眼睛复明,九月入政制院,满打满算,已执政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大宋的整体或许变化不大,但东京汴梁却是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官场改制之后,行政效率可谓是大大增加,昨天汴河口的漕运船只出现了碰撞翻船,堵塞了河道,引起了很大的商业波动。 要知道此时的汴河就如同后世的马六甲海峡,是东方大国的生命航线,堵一天,整个汴梁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每次堵塞,都受到朝廷的重视。 但以前官府的效率向来低下,至少要两三天才能疏通,遇到较大的堵塞,甚至可能要一两个月。如历史上仁宗庆历元年,有一艘粮船倾覆,堵了二十多天才通航。 但现在政制院下达立即疏通的命令之后,交通部以及开封府联合协作,迅速指挥调度,将翻船拖上了岸,短短半天时间就将河道恢复。 可以说官场的行政效率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街道上的秩序,人流穿梭往来,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唯一没有太大改变的,就是违章建筑横行。 这一点赵骏也不好弄。 主要是古代城市规划毫无章法,宋初以来,原来开封府什么样,后来也就继续怎么样,没有一个明确的发展方向。 结果就是汴梁市民开始野蛮生长,房子随便造,弄得各个坊市出行极为困难。 但要是强拆的话,汴梁百姓又会集体对抗官府,因此大宋官方其实也是深受困扰,连赵匡胤和赵光义都没什么办法。 目前只能先这样,等将来有钱了之后才能搞拆迁,重新规划城市。 这一日赵骏在政制院当班,他穿着一件紫色大袍,里面套着秋衣秋裤,脚上穿着棉鞋,倒是不冷。 他去大凉山的时候,带的都是夏天的衣服,本来是打算等秋冬季节换季的时候,让家人快递一些秋冬衣服来,没想到这眨眼间就与家人天人永隔了。 不过好在老妈担心山里晚上冷,还是在行李箱里塞了两身秋衣秋裤,不然的话,以宋朝这御冷条件,达官贵人也不如后世平民百姓。 “唉” 看完了今天的公文,赵骏心情不是很好,将劄子扔到一边,靠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就这么静静地看向窗外。 大门紧闭着,窗子也仅仅只开了一条缝,免得屋内被木炭燃烧的二氧化碳填充。 透过那木窗,能看到片片雪花随风不断在往里进。 窗口上都隐约点缀了几枚冰碴子。 赵骏就只是看着,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有难以平静的烦躁与短暂的迷茫,就有一刻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只想发呆。 “怎么了?” 晏殊拿着一堆公文走了过来。 他现在是户部尚书兼任政制院候补同知,平时都在大庆殿前面的户部办差,现在是来送文书,同时跟政制院商议一下明年人口统计的事情。 见到这边有异动,吕夷简王曾等人也目光看了过来,由于大厅办公,来来往往的下属官吏很多,他们也不在大厅议事,如果是比较重要的事情,都是会去会议室。 “没事。” 赵骏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就是感觉有点累。” “是心累吧。” 晏殊扫了眼桌案上的公文,公文打开着,范仲淹那边上了劄子,光昨天一天时间,开封府就冻死了三十多个人。 不只是街上的乞丐,还有那种贫困人家,其中大多都是老人孩子。 大宋虽然已经有了棉花,可不像明朝那样普及推广,所以对于底层来说,御寒能力非常有限。 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一般用皮袄或者木棉裘来御寒。 如苏辙在他的诗中写道:“永漏侵春已数筹,地炉犹拥木绵裘”。 而普通百姓就不可能有皮袄和裘衣,那自然是只能靠炭火,一旦炭停,人就有可能冻死。 “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这些劄子和奏折,就会觉得人命真的有时候是数字。” 赵骏叹了口气,坐起了身子,将手靠在桌案上,低头挤按着睛明穴,闭着眼睛说道:“但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的死其实是官府的失责。” “没有办法,大宋又不像后世那样的生产力。” 吕夷简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在旁边的桌子上侧头对赵骏说道:“若大宋有那么多棉花,有那么多织布机,有那么多棉衣,何患冬天冻死人呢?” 赵骏瞥了对方一眼,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在宋朝之前,汉到唐,古代的人口都一直维持在六千万左右吗?” “为什么?” 吕夷简纳闷不解。 “以古代生产力的极限,其实养活一两亿人没什么问题。但一来古代战乱、天灾、瘟疫都会造成大规模人口减少。” 赵骏看着他说道:“二来从汉代开始,财富就主要集中在大庄园主、大地主以及官僚阶级手中,分配严重不均匀。如果把当时人们产的粮食平均分配下去,又怎么能只极限于六千万人呢?” “财富不均匀?” 右侧王曾也来了兴致,扭过头说道:“但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能完全平均财富的办法,即便唐朝国初之时,均田法下,到唐中时期,也不复存在。” 他说的是唐初的均田制。 唐朝前期把因大量战乱、天灾、瘟疫等情况造成的无主荒地收归国有,然后分配给百姓,均分田地,并且禁止田地买卖。 这使得当时百姓大多都有田地,社会资源高度平均,以此衍生出了贞观与开元两个盛世。 但可惜的是唐中叶,也就是安史之乱后,均田制崩坏,土地买卖的限制也被松开,自此土地兼并严重,到了唐代中后期,唐德宗开两税法,自此均田制彻底消散。 “是啊,外面的百姓没有田地,比不得诸位宰相家中各个田亩无数,奴仆成群,出门有车马、轿夫,在家中有炭火皮裘。” 赵骏双手一摊,看向众人说道:“想来以这里每一个人的财富,养活万人应该不是问题吧。” 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吕夷简有些不高兴道:“这些都是官家赏赐给我们,我们为朝廷操劳了一辈子,为了国家大事而奔波,理应受到这样的待遇,你自己不也如此,又何必说我们呢?” “的确,我也在享受国家的福利,但我还是想找个理由骂骂你们,看着伱们在这里过得舒坦,外面的百姓却生不如死,我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赵骏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众人:“.” 赵骏扶着额头就没有说话了。 晏殊把公文放下,又聊了一下户部的事情,话题扯开,大家就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其实赵骏也知道自己没理由去骂吕夷简他们。 即便是后世,西方那些国家掌权者,一样享受国家给予的福利以及便利。 除了像伟人、桑卡拉、切格瓦拉、阿连德、卡斯特罗、卢蒙巴等极少数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外,本身国家掌权者就应该享受应有的待遇。
一来他们代表了国家,二来他们作为国家的负责人,像衣食住行,本身就是公共财政支出,是合理合法的事情。 像吕夷简、王曾他们一样,他们的财富也是皇帝赐予,又有祖上遗留,做生意慢慢积累。 所以他们有钱,不代表他们贪,这是他们应得的部分。 可赵骏的屁股从来都没有歪过,坐的位置也从来都是靠百姓这一边,看到这样的事情,自然心里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他没能力改变这一切。 “唉。” 中午下班后,赵骏走出政制院,迎面撞来风雪,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心情不好除了开封府报上来的诸多问题以外,还有全国各地乱七八糟的一堆麻烦事。 坐在这个位置上,底下的官员们有报喜不报忧的,但也有报忧的人,赵骏又专挑那些忧去看,自然积累了大量负面情绪。 比如京西路的郭邈山、张海起义,从五年前他们就开始造反,占据了商山附近,之后被官军围剿,辗转到了均州、光华军一带,也就是后世湖北武当山到老河口市这片区域。 又有两广地区发生少数民族起义,战乱不止。然后广南地区瘟疫横行,民众死伤无数。赣州从八九月开始秋雨不断,“久雨江溢破城郭,人多溺死”等等.. 各种各样的问题频繁出现,让赵骏的心情也一直过得非常压抑。看多了这样的麻烦事,他却无能为力,那种深深的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不止是小时候。” 赵骏晃了晃脑袋,看着天空还在飘雪,便缓缓走出了西华门,先回到自己家中,换了身衣裳,随后出门向街市而去。 身边依旧是人跟着。 但汴梁此时的治安好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随时都跟着上百人,周围方寸之地,就是狄青等几个护卫。 然后就是明里暗里跟着的三十多个察子,穿梭在人群当中,与赵骏若即若离。 “知院,你怎么了?” 狄青看着赵骏心事重重的模样,纳闷道:“是生病了吗?” 赵骏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烦闷。” “许是饿了,不如吃碗汤饼。” 旁边石玉大大咧咧地说道:“一碗汤饼下肚,保管什么烦恼都没了。” 狄青白了石玉一眼,说道:“怕是你想吃汤饼了吧。” 石玉挠挠头道:“我猜知院也想吃。” “你这家伙。” 狄青作势要打。 “哈哈哈。” 赵骏笑了起来道:“午时了,确实都饿了,不如吃碗汤饼暖暖身子。” 他们是武人,武人没那么多心机。 刚开始跟着赵骏的时候,狄青等人还是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但随着在一起久了,他们发现赵骏其实很平易近人,甚至还教狄青他们读书,教他们一些兵法。 什么“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还有“避其锐气击其惰归——蘑菇战术”,以及“走活一盘棋——吃一个,挟一个,看一个”之类。 有时听得一知半解,有时却觉得恍然大悟,特别是狄青,学东西快,领悟了不少东西。因此众人还是非常感激赵骏,也与赵骏日益熟络。 真正在一起久了之后,他们之间说话也就没有了刚开始那么拘谨,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友谊。 街面上人来人往,倒是比夏秋时节少了许多,没有那般热闹。 因为汴梁冬季漕运几乎半停滞,一年时间里,除开堵塞的时间,漕运大概只有二百四十天在正常运行,冬季之后,运河容易结冰,便停得差不多。 没有了漕运经济,很多外地来务工的人就会回去过年,所以显得城中都萧条了不少。 不过即便大雪纷飞,街道商业还是没有停下。 赵骏等人找了一家面食铺子,他们家就在街边摆摊,搭了个棚子,冬天后生意不是很好,除了赵骏他们以外,就只有另外一桌人。 “掌柜,来六碗汤饼,再来三笼角子。” “好嘞。” 掌柜的应了声,便开始下面。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从街边商铺里走了出来。 路过这汤饼店,其中一个少女频频看向赵骏,走出了十多米,与另外一侧的女子耳语了几句,她们便拉着女孩又回来,特意坐在了赵骏他们邻桌。 “掌柜,来三碗馄钝。” 那年龄较大一点的女子像是女孩的母亲,坐在了背对众人的位置,而那个年轻女子则面向赵骏。 她年龄大概也就十六七岁,长相甜美,不时探头过来,盯着赵骏的脸。 狄青等人自然瞧出来,那少女似是瞧上了知院。 知院长得俊美,走在汴梁街上,也不是没有女子频频侧目,这种情况,倒是屡见不鲜了。 只是显然赵骏心思并没有在这些上面,依旧撑起下巴,眉头紧锁。 便在这个时候,小女孩古灵精怪地走了过来,奶声奶气地道:“大官人,你怎么坐在这皱眉,是不是有心事吗?” 赵骏被惊醒过来,低下头,才发现是个小女孩,年龄约莫八九岁,模样煞是可爱,便展眉笑道:“你这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有事?” “是姨母说的,她对娘说,大官人皱眉的样子好好看,只是让人有些心疼。” 小丫头一番话,让邻桌少女快羞得钻到地下去。 她只是想看看帅哥,万万没想到外甥女直接跑到邻桌去把她卖了。 “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了起来,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随后这才看到了邻桌两个女子,见是两个女子带着小女孩出来,便说道:“怎么只有你娘和姨母带你出来,三个女人家走在街上,不怕危险吗?” “不怕!” 小丫头挺起胸膛道:“娘说,咱们汴梁来了位赵青天,他打跑了很多坏人,让咱们女孩也可以出门了。” “是吗?” 赵骏一愣。 “是啊。” 小丫头两只总角辫随着她说话一抖一抖,可爱极了,她指着远处街道方向说:“那位赵青天,就住在咱们清泰坊咧,有他在,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像以前那样,走在街上,就被坏人拐走了,这是娘说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赵骏嘴里喃喃自语了两声,随后原本心中的阴霾,便一下子驱散,脸上露出了阳光般和熙的笑容,抬起头看向天空道:“是啊,这也许,就是那位赵青天,该做的事情吧。” 他的目光从刚开始的迷茫,也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有些事情,或许会很难,但不管怎么样,也依旧要去做,哪怕难如登天,也无怨无悔! 卡文了,今天一天都码不出几个字,因为其实已经到了第二个阶段,也就是主角下基层,去巡视大宋各地,去大宋各地砍头,然后分为三个故事线,赵祯等配角在汴梁施政,主角四处搞事,范仲淹去西北打仗,三线并行,但中间还是需要几章过度章节,写这种过度章节确实麻烦,到现在才写出来,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离开前的规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章离开前的规划临近年关,街头愈发清冷。 汴梁百姓很多都是周围各县的打工人,离东京并不远。 今年在汴梁打工赚钱之后,就买了些过年用的东西,大包小包,或坐船、或走路、或坐驴车,回乡下去了。 犹如后世年底的北上广深,汴梁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街头巷尾也少了几分繁华。 不过越距离年关,皇城东华门一带反倒热闹起来,因为按照每年的惯例,赵祯在新年、上元节以及他过生日这天,都要举行盛大的庆典。 百姓聚集在东华门附近,朝廷会邀请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进宫赴宴,接着放起爆竹、烟花,整条街道都是来往民众。 皇家还会发放吃食、少数铜钱以及一些生活物资。 特别是今年,由于城内出现了不少冻死的人,开封府挨家挨户上门慰问困难群众,大量收购木炭,送到百姓家中,以解决燃眉之急。 由于景祐三年除了淮南地区前年大旱的后遗症还未恢复以外,大部分地方倒还算风调雨顺,粮食不缺。 今年汴梁的粮食价格也基本维持在一两百文一石,只要在汴梁有份工作,要想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 可缺乏御寒棉衣,就算衣食无忧,还是因为天冷有一些老人小孩冻出病来,很快发烧死去。 在这种情况下,开封府和皇城司都以皇家的名义,赠送炭火御寒。 这就叫与民同庆。 “北宋中期与元朝初期不算太远,满打满算不过两百来年,棉花种植就已经比较普及,特别是长江中下游流域,这说明在这个阶段,棉花能够适应中原的气候。” 观稼殿内,还差几日就过年了,官员除了少数值班的,基本上都休沐。 政制院也已经放假。 不过大家也都没有走,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白天上午上值处理政务,现在众人上午在家中休息,下午过来坐两三个小时听课,晚上回家与家人团聚。 院子里的孩子们也回家了,赵骏已经教了三个月的课,小学的课程基本都已经教完。 赵骏则闲得没事做,该处理的政务已经处理完,便只是吩咐下去,让各州路将今年的情况数据上交到统计司,平时就走访一下民间,或者在宫里讲课。 今天还是讲讲棉花种植以及推广。 现在的阶段就已经不是科普阶段,而是大宋遇到什么问题,然后他帮忙解决的阶段。 比如冬天御寒能力。 他对众人说道:“元代初年,政府设立了木棉提举司,大规模向人民征收棉布实物,每年多达10万匹,后来又把棉布作为夏税之首,可见棉布已成为当时主要的纺织衣料。元以后统治者都极力征收棉花、棉布,出版植棉技术书籍,劝民植棉,当时植棉和棉纺织已遍布全国。老朱能全国推广棉花种植,其实也是继承了元朝的制度,所以我们应该也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即便目前还不能让棉花四处开花,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为将来铺路。” 王曾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将棉花种子送到了广州,让人在当地迅速开展种植,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嗯。” 赵骏点点头道:“广东是丘陵地形,无法大面积种植棉花,但是还需要先让棉花在广东生根发芽,再往长江中下游流域慢慢推广,我希望至少在五年之内,棉花要在广州遍地开花。”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年汴梁冻死的人比往年少了一些,可朕的心里一样很是难受,若是大宋可以像后世一样,无惧寒冷该多好。” 赵祯叹了口气,他为人仁厚,跟赵骏一样,看到那些灾情的劄子,心里同样堵得慌。 “也不尽然。” 赵骏想了想,说道:“我这些天走访民间,深感民间御寒能力差,没有棉衣的时候,百姓只能用木炭取暖。但木炭取暖有很多弊端,比如散热不均匀,持续效果短等,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蜂窝煤。” “蜂窝煤?” 众人互相对视,不知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蜂窝煤就是用煤炭加上一些其它东西,通过水搅拌之后,再用模具固定晒干成型的产物。” 赵骏解释道:“这东西放在煤炉里燃烧,不仅燃烧得缓慢,且放热均匀,持续效果极长,是后世我们七八九十年代,乃至两千年时代,都经济实惠,家家户户必备的神器。” “哦?” 赵祯连忙说道:“可以做出来吗?” “这个得试试。” 赵骏挠挠头道:“说实话,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个,就是因为这东西在我记忆里都是几岁时候的事了,从上小学开始,就很少见到,具体配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知道这么个东西,要不是最近走访民间,发现百姓冬日少出来做工,只会窝在家中御寒,我也不会想到。” 如果是八零后九零后的人对蜂窝煤肯定不陌生,但赵骏是零零后。 倒不是说零零后就一定见识少。 只是到了新千年,蜂窝煤在南方渐渐被空调、煤气灶,在北方则是被地暖、天然气灶之类的取代,失去了它原本生活做饭和取暖的作用。 赵骏小时候虽然生活在农村,但也基本只有小时候见过蜂窝煤。 到了他成长的阶段,正处于后世中国经济飞速增长阶段,百姓生活富裕,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空调,装得起热水器,少有再用煤炉子。 再加上他从小学开始就被父母接到城里读书,由于成绩不错,读的学校也挺好,初中高中都是市里不错的中学,12-18年初中高中时,学校的教室寝室都是空调。 所以在这种成长环境下,知道蜂窝煤的存在,却对它印象不深刻,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做出来也很正常。 不过他倒是隐约记得,应该是用煤合水,再加点黏土制作。 因为他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路过别人家,别人就在那制作蜂窝煤,像是合混凝土一样,最后用模具倒模出煤球,随后放在那晾干而成。 具体配方他不知道,但很多新兴产物其实本身就没什么科技含量,缺乏的只是思路,赵骏只要点出思路,下面总有人能做。 “创造局如今也招揽了不少能工巧匠,还有原来八作司,善于制作器具,这事可以交给他们。” 如今负责创造局事务的王随说道。 “嗯。” 赵骏点点头:“现在咱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民生、经济、军事、科技、教育,方方面面。虽然今年财政收入不错,且没有出现赤字,但这是因为我抄家了,要想真正改善大宋,还是应该从大方向入手。”
赵祯就说道:“应该怎么做?” “古往今来,不管是抑制通货膨胀,还是发展经济,刺激大环境增长,无非就是两条。” 赵骏环顾众人说道:“开源以及节流。”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众人表示赞同。 赵骏说道:“要想解决大宋的问题,在节流方面,就是控制政府开支,限制政府借债,这就是三冗方面的情况。” 北宋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借贷都特别兴盛。 王安石变法,做青苗法的前提就是他发现民间借贷需求旺盛。 而且民间借贷压榨非常大,官僚地主阶级对百姓收取高额利息,所以才打算以官方低利率贷款贷给百姓,取代私贷。 可惜老王还是低估了吏治有多烂,好政策到了民间直接变成了坏政策。 范仲淹听到赵骏终于又一次提起三冗,精神一振道:“三冗问题危害严重,确实应该管管。” “冗官和冗军的问题现在不是时候,但可以从冗费入手。” 赵骏说道:“今年我已经削减了高级官员们的俸禄,明年再想办法砍一砍大家的福利,然后就是地方财政公款耗费现象也得管一管,尽量把冗费给取消掉吧。” 吕夷简、王曾等人脸色微变,他们的工资被砍了一半了,以前是年入大概三万贯左右,现在只有一万五,其余贾昌朝等人降到了一万左右。 政令已经下达,明年开始生效。为此高级官员们怨言颇多,只是碍于刘元瑜的前车之鉴,大家不敢撩拨赵骏的虎须。 现在又要砍他们的其它福利,太难受了。 每个人的脸色像是便秘了一样痛苦,可又不敢和赵骏顶牛,就只好委屈地坐在那,一声不吭。 赵祯见他们脸色情况,也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便问道:“这样会不会太伤他们了?” “能伤他们什么?” 赵骏瞥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吕夷简他们道:“没不允许他们经商,没收他们全部财产就不错了,这帮家伙一个个家财万贯,缺这点俸禄吗?” 吕夷简就只好说道:“官家,臣以为如今大宋官员的俸禄确实过高,削减一些,也不无不可。” “是啊,臣等无碍事的,只是些许俸禄而已。” “臣等虽不才,但这些年还是攒了些家底,削减些俸禄,为国家缩减支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臣无异议。” 众人七嘴八舌同意了削减福利的事情。 鲁迅先生果然说得没错,“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他们这些顶级宰相的俸禄本来就高,即便砍掉了一半,也是明清时期高级大臣的几十倍,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家族个个产业丰富,田产、铺面、宅邸不计其数。 要是赵骏禁止他们经商,那损失的可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相比于丰厚的家产,区区一万多贯的年俸,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楚。 所以面对赵骏的步步紧逼,他们也只能步步后退。 “好吧。” 赵祯见大家都同意,就只好应下。 “除此之外,我认为交子务应该独立出去,不接受其它任何部门插手,直属于政制院以及官家。” 赵骏见大家妥协,嘴角露出笑容,随后说道:“他们可以自由调配市场,降低通货膨胀,目前大宋处于钱少货多的通货紧缩情况,提高保管费这个办法不太行,交子务也缺钱,但可以放贷。” “放贷?” 赵祯想起了王安石变法,连忙说道:“是王安石变法吗?” “跟那个不一样。” 赵骏摇摇头:“交子务放贷是只放给缺乏资金周转的大商人,步子还不应该迈那么大,直接放贷给百姓。饭要一口一口吃,经济也得一步一步刺激,不能一蹴而就。” “那就好。” 赵祯舒了一口气。 “国家也应该掌握一定的商业,年底时分,我打算和李相召集一些商人,正式开始做公私合营的买卖。” 赵骏继续道:“包括盐铁、粮油、茶叶等以前榷卖品,再加上新做的蜂窝煤,只要有自己的国企经营,朝廷的税收以及财政,将会健康很多。” 众人把赵骏的话记好。 明年年初赵骏就要离开汴梁,巡视大宋各地,他们就要开始主政中央。 目前在西夏和辽国没有击退之前,大规模改制肯定是不行。 但可以进行小范围试点。 比如先在汴梁开启几家与商人合作的国营企业,并且让汴梁交子务进行放贷业务。 这样受众面积小,也能尽快看到成果。 等过两年打退了西夏和辽国,外部威胁降低,那么就可以进行全国性推广。 赵骏最后定下来道:“现在朝廷的重心还是主要放在发展经济上,有了钱,很多事情都能办成,然后再开展全国基础教育,在全国各地兴建学校,进行小学课程教授,再步步改革军制、法制,加强科技发展,做到整体性提升。” “可是现在即便是小学课程也没有那么多人去教授啊。” 王曾提出异议道:“汉龙你也教了三个月的书,孩子们到现在都没有把知识学会。” “那是因为孩子们的心智未成熟,有时候认知能力较差。” 赵骏说道:“如果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学习小学课程,进度会快很多。这个时候的孩子学习能力最佳,所以也是为什么这个时期是初中高中学习较深难度知识的阶段。” “伱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找一些十五六岁以上的孩子来学习?”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我这里有一整套小学教科书知识,先让他们学好之后,再让他们去教,将来我会想办法再把初中的教科书做出来,这样只要大宋能够奠定小学到初中的理科知识,那么完成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了。” 当初虽然把那些实体教科书都给烧了,但笔记本电脑里有。赵骏是打算自己离开,把笔记本交给赵祯保管,这段时间自己也在教他怎么用这东西。 只要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希望这群人能够按照他规划的方向发展,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二章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赵骏打算过完年之后就离京,所以在离京之前做了一些规划。 首先是安排范仲淹去西北主管军政。 狄青也要去。 还有王德用,范仲淹作为主官,王德用可以是主将,狄青还年轻,正需要锻炼。 其次是让众人发展经济,在汴梁试点国企经营以及放贷业务。 现在汴梁的治安好了何止一点两点,妇女儿童都敢上街游玩,经商环境也比以前好了太多,正是发展的好时候。 青苗法暂时不能推广,因为外患不除,直接开始青苗法的话,肯定会造成内部动荡。 唯有范仲淹一举大胜西夏和辽国,造成举国震惊,裹挟着这股威望,在赵祯以及政制院的支持下,范仲淹主持改革,才有成功的可能。 而且不止是青苗法,还有张居正变法,包括考成法、一条鞭法,乃至最后要达成雍正时期,摊丁入亩的政策。 只有这样大范围减轻百姓的负担,又从外部收入了白银、矿产,才能维持得了国家运行。 最后就是教育问题。 笔记本当中除了小学课程以外,其实还有赵骏的蛮多资料。 D盘当中,分别有教学文件夹、游戏文件夹、资料文件夹、软件文件夹、娱乐文件夹以及自然文件夹。 这教学文件夹不用多说,是他下载了大量小学课程,打算以后结合教育局发下来的小学课本用来参考备课的,有大量的中小学知识。 游戏文件夹里面有很多单机游戏,他怕山区没有网络,所以想着平时如果闲下来,无聊可以玩玩单机游戏打发时间。 资料文件夹是他上学时候的很多资料,有外国历史、国内历史以及马哲,还有一些以前上课做的笔记。 这里面的资料赵骏有在抄录,是用水性笔和自己的笔记本抄下来的,除了书本以外,他还带了一些纸笔,都是老师上课常用的东西,不可能没有。 前段时间给范仲淹的伟人语录,就是这么抄下来。之所以抄录是因为里面很多东西不能给赵祯和吕夷简他们看,给范仲淹看都够呛。 毕竟伟人思想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是响当当的屠龙之术。 那么谁是龙呢? 赵祯啊。 赵祯看屠自己的东西,那不扯淡吗? 所以赵骏必须藏起来,这部分东西也重新换目录,建很多个小文件夹,一层层套娃,然后放到系统盘里,再在文件夹属性里,勾选隐藏! 就不信这样还能被找到。 其余有用的资料就抄出来,到时候可以拿来誊写登报,也可以做参考用。 软件文件夹是一些笔记本需要的软件,如图画软件、安全卫士、杀毒软件、驱动更新、壁纸软件、浏览器一类,没有网络基本上就只能清理下系统垃圾。 娱乐文件夹主要是、电影、音乐,跟单机游戏一样,打发时间之用,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还另外隐藏了一点东西.. 自然文件夹是赵骏在来之前下载了不少科普视频,以自然科学为主,像宇宙解析、植物生长、有趣物理小现象、基础自然、化学、生物小知识等,主要是迎合小学课程里本来就存在的自然课。 赵骏离京之后,笔记本会交给赵祯他们,他在里面也做了自己的规划,主要是让赵祯他们学习新的科普知识,以后在他没给他们上课的时候,由笔记本代劳。 但也担心这些人操作不当,弄得笔记本出意外,所以还是要把一些重要资料抄录下来,这段时间他主要就是在做这些事情。 估计到明年离京之前,这些东西也应该能抄完了。 下午在后苑给大家做了明年的规划之后,差不多也该散会。这段时间赵祯还是很勤勉,一边支持政制院的决定,一边自己也在努力批阅奏折,积极参与国事。 诸多宰相们各自离去,赵祯按照惯例,亲自起身送赵骏往西华门的方向而去。 由于上午没有政事,下午也不给孩子们上课了,今天其实比较早,只是下午大概四点多钟,纷飞的雪花这两日停了,整个世界都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赵祯和赵骏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放眼望去,后苑一片白雪皑皑,右边宫墙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雪,瓦下还长了一些小冰棱,不远处的麦田,此刻被雪覆盖了起来。 祖孙二人踩在田埂边,赵祯里面是红色龙袍,外面批了个绒袄,他低着头一边小心翼翼地踩在雪里,一边对赵骏说道:“大孙,最近如何?听说你前段时间颇为烦闷,是什么原因?” “精神内耗严重啊。” 赵骏叹了口气,晃晃脑袋道:“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差,很压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想躺平在那里,什么事都不去管,什么事都不去做,蓝条耗空了。” 精神内耗? 状态很差? 蓝条耗空? 一连串不明所以的陌生词汇让赵祯一头雾水。 但他也知道可能是赵骏思想出了问题,便还是劝慰道:“可能是操劳国事,太过于疲惫,稍加休息就好。” “嗯,希望如此吧。”
赵骏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 赵祯见他兴致不大,便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大孙,你也该娶妻生子了。” “这个嘛。” 赵骏摸起下巴,作为一名合格的零零后,他其实还没那么快想结婚生子。 因为在后世,你才刚刚大学毕业,然后没车没房没存款,养自己都够呛,更别说还成家立业,养父母孩子老婆。 所以后世零零后挺多人躺平,先管着自己努力活下去,至于结婚的事情,就再说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位高权重,要钱有钱,要房有房,还是首都东京二环内,车是简陋了点,不是兰博基尼也不是法拉利,就一辆马车。 可在严重缺马,士大夫往往要用驴车或者牛车代步的大宋,有一辆马车简直是东华门外最靓的崽。 这样的条件,娶任何一家士大夫的女儿都绰绰有余,只要他传出要征婚的消息,恐怕整个汴梁富庶、贵族、宰相派出去的媒人,得踏破他家门槛。 因此结婚生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赵骏想了想道:“我今年二十三岁,马上二十四岁了,要说在大宋也算是大龄未娶青年,娶个老婆也不错。” 赵祯听了精神一振,说道:“以大孙的身份,那必定要宰相家嫡女,可惜吕相的女儿都出嫁了,不过他那个十岁的孙女” 话音未落,赵骏就打断道:“老哥,伱不会说的是吕随珠吧。” “随珠你是见过的” 赵祯很没底气地说了一句,最近吕夷简又使坏了,以前是劝赵祯多生儿子,现在曹皇后和张美人怀上,他就开始撺掇赵祯来劝赵骏娶妻生子。 而且还毛遂自荐,把自家嫡亲孙女给搬了出来,还是他长子吕公绰的长女。 吕公绰今年才三十七岁,结婚早,女儿正常来说不应该才十岁,但架不住古人小孩容易早夭,即便达官贵人也不例外,前面生的几个,就两个儿子活了下来,到二十七岁才生了个嫡女。 虽然吕家其实还有几个庶女,可庶女显然不敢拿出手,因此吕夷简就只好把自己那个才满十岁的嫡女给推了出来,跟他与别的家族联姻一样,希望和赵骏联姻。 但赵骏听完后差点没气死,说道:“老哥,吕夷简神经病,你怎么跟他一样胡闹呢?忘记了我跟你说过,女子至少要十八岁以后才能结婚了?” 赵祯便解释道:“大孙,咱们古代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农人常有那种几岁就把孩子卖出去当童养媳。十二三岁结婚者比比皆是,朕当年刚继位的时候,刘太后为朕选了多个妃子,皆不过八九岁,这实属平常。” “我当然清楚这些,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啊。” 赵骏连连摇头道:“作为新时代青年,不祸害未成年人是应该有的操守和责任,三观必须要正。即便到了宋代,宋代有宋代的情况,我也要遵守自己的价值观,这是原则问题。” “但年满二十岁以上,未婚,且条件优渥的女子可不多哦。” 赵祯说道:“如今这年月,女子一般及笄之后,便多有做媒婚嫁,二十岁还未婚者,要么是奇丑无比,无人问津,要么是丧夫或和离者,怕是难以找到适合的人。” “没事,慢慢找呗,我现在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国事上,看到大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我就心急如焚。” 赵骏倒是一点都不急,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零零后都不急,很多零零后干脆都没有男女朋友的欲望,更别说结婚了,所以他倒也等得起。 见到他这样,赵祯就只好说道:“那你自己做主吧。” “嗯。” 赵骏应了一声。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延福宫。 赵祯继续说道:“眼看就要临近年关了,这也是大孙在大宋过的第一个年,大孙心中觉得如何?” 赵骏想了想道:“除了想家以外,还能有什么?” “大孙跟朕一起过年吧。” 赵祯扭过头,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头风雪,微笑着说道:“大孙在大宋,不就朕以及诸多赵姓宗室做亲人了吗?” “嗯。” 赵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对于祖辈这些亲人,谈感情的话就有点不现实。 最多就是有点血缘上的好感而已。 而且这点好感还随着北宋南宋的窝囊情况而不多,纯粹就是看在赵匡胤的面子。 “朕知道跟千年前未见过面的祖宗谈亲或许做不到。” 赵祯真诚地看着他,轻轻地说道:“但至少对于朕来说,朕还是那句话,这皇宫,永远是大孙你的家,即便是出门在外,想家的时候,随时回来。” 赵骏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点头道:“嗯。” 这次不再像刚才那么敷衍。 虽然室外寒冬。 可心里。 却是暖暖的。 唉,我精神内耗好严重,敲完最后的字,都不想检查,直接发上来,这样才算舒一口气。左手也好痛,现在只想休息,大家晚安,希望十一月能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好运。 请假条 最近精神内耗严重,从8月份发书,到现在两个半月,我一天没停过更,9月份更了28万字,10月份更了25万字,基本上平均每天8000字以上,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打完字后都如释重负,只想躺在床上啥事都不干,左手还抽筋了特别痛,所以今天请个假,稍微休息一天,明天继续开干。
另外我的运营官火焰之星要去做手术摘肿瘤,这里祝他手术成功,好好恢复身体,早点回来继续干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商人与资本家的区别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三章商人与资本家的区别上午辰时,今日赵骏并未入宫。 已经是年关十二月二十八日,再过两天就过年了,整个朝廷都进入了休沐状态。 宋朝的假期很长,从冬至开始,一直到来年正月十五,断断续续的假期时间长达一个月,中间大概只有十多天的上班时间。 原因在于宋太祖赵匡胤的父亲是在腊月初七去世,宋朝建立以后规定腊月初七前后放假三天,由此形成惯例。 到了宋仁宗时期,由于其母是腊月初十生日,朝廷又规定再放假三天,等于一个忌日加一个生日多出来一个黄金周,从十二月初开始,先放七天假。 然而这还没完,这两个假期之前,还有个冬至,朝廷规定放假七天。冬至加这两个假,没几天就过年了,一直放到正月初三。 问题是,宋真宗时期因传有天书下降人间,于是下诏书,定正月初三日为天庆节,官员可以多休假五日。 这一休就休到元宵节了,而在宋代元宵节也算春节的一部分,也要放假七天。 也就是说从十一月底的冬至日开始到来年正月十五,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宋朝的年底春节假期长达三十三天,休息时间非常长。 现在正处于春节休假期间,算上天庆日,要到正月初九才上班。 所以政制院每天都只有一名宰相轮班值守。各部门也一样,由尚书和左右侍郎轮班,负责处理紧急突发事件,其余时候大家都回家过年。 一时间,整个朝廷都变得空荡荡起来,所有汴梁的官府机构,都呈现出一种寂静和停摆的状态。 赵骏的马车缓缓驶向了新任工商部尚书李谘的府邸。 李谘亲自在门外迎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十多个商人,有大茶商田昌,大盐商康喜,大粮商孟承起等,都是汴梁各行各业比较顶尖的大商人。 里面田昌其实是江浙人士,主营业务不止是在汴梁,各地都有他田氏茶铺的分号。 本来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田昌已经带着今年的货款回江浙,过年之后,准备开始在那边收来年的春茶了。 但此刻却一直留在汴梁,原因是汴梁茶叶市场地震,他不得不在此留着,江浙那边就只能让长子过去处理,本人亲自在汴梁处理茶叶生意。 从五月把春茶送到汴梁来,到现在半年都没有回去。 赵骏的马车停在了李谘府邸外,李谘的气色好了许多,他才五十五岁,历史上现在坟头草都长起来了,好在阿莫西里还是比较给力,两粒下肚,药到病除。 见到赵骏下了马车,李谘迎了上去,拱手说道:“见过知院。” “见过知院!” “李相有礼,诸位有礼!” 赵骏也拱手回了一礼,随后说道:“是我今日冒昧打扰了。” 李谘被赵骏救了一命,已对他恭敬有加,笑着说道:“知院能光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有何打扰之处?快请进。” 众人簇拥着赵骏进去。 作为原副枢密使,李谘以前的工资能达到两万多贯一年,并且他出身新喻李氏,是唐赵国公李峘之后,家境优渥,宅邸虽在外城,却正因为在外城而宽阔奢华。 进入府中,就是一个较大的前庭,庭内灌木丛林立,种了各处名贵花草,还有参天大树在院中,正厅恢弘大气,两侧各有拱门回廊。 不过李谘并没有带他们去正厅,而是从侧门的回廊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后院,这是比较隆重的招待客人方式。 正常来说,正厅招待客人说明比较正式。而把客人领去后厅,就说这位客人的身份尊贵,连较为隐私的后院都对客人开放,由此可见李谘对待赵骏还是十分敬重。 一行人到了后庭的一颗老银杏树下,这大树枝繁叶茂,虽然已是深冬,可树叶金黄,掉落了一地,树上还有小半没掉完,风一吹,婆娑作响。 在大树边有一座凉亭,不远处池塘面上没有结冰,还有红色的鲤鱼在里面游动,偶尔探头跃出水面,令池塘水面溅出点点涟漪。 这些有钱又有权家的院子,果然豪华,什么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应有尽有。 虽然正值冬季,但还是有很多常青植物生长,且府中的奴仆铲雪、清理,倒是不显得只剩下一片雪白。 李谘带着大家路过那老银杏树,进了后院的正厅。 正厅摆设跟前厅不一样,是正对着大门有一张方角桌,桌案左右两侧各摆了一张太师椅,然后这两张椅子下面两边各还有一排椅子,有十多个座位。 显然这位置也是精心设计,否则虽然李谘是主人,但让赵骏这个上司加救命恩人坐在他的下首也不像话。 “来,知院,请上坐!” 李谘伸手邀请赵骏入厅堂内,赵骏也没有客气,回了一句“请”,随后就一同迈入了厅内。 接着二人各自坐了左右两边的位置,李谘才请诸多商人们按照位置坐好。 其中田昌和康喜坐在左右下首位置,他们一个是汴梁最大的茶商,另外一个是汴梁最大的盐商,都颇有家资。 孟承起则坐在赵骏左手边下首第二个位置。 他家其实没那么富裕。 按粮商里地位来说,孟家总资产不过四五十万贯,只能排第二第三梯队,根本不能算最顶级的粮商。 但架不住孟承起是关系户。 跟赵骏之前就认识,赵骏觉得这人挺有意思,而且懂事听话,把一个没有他任何股份的印刷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编辑部那边也全靠孟承起帮忙。 所以在本来就需要粮商的情况下,顺手捞他一把也无可厚非。毕竟相比于找那些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也挺好。 其余人也都是汴梁数一数二的茶、盐、粮、油之类生物必需品的大商家,在这里身家最差的都有四五十万贯以上。 可以说,如果这里的人家产全部充公,估摸着得一下子能帮朝廷财政收入上千万贯。 众人纷纷坐下。 接着李府的奴仆上了茶叶,都是上等的好茶,茶香一下子飘满了整个屋子。 这屋里本来就有香炭,用炭盆、火炉一类,把室内温度保持在一定程度,还有香炉升出袅袅青烟,茶气一冲,茶香混杂着香料味道,让屋中气味更加浸入心脾。 奴仆上了茶后,就倒退着出去,把门关上,免得屋外的冷风吹进来。 直到这个时候,李谘才环顾四周,开口说道:“诸位,今日邀请你们来的目的,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 他继续说道:“朝廷榷卖弊端颇多,各茶、盐、米、油、铁等卖场官吏要么人浮于事、尸位素餐,要么上下其手,贪腐成性。以至于出来的商品品质低劣,百姓根本不愿意购买,因而朝廷榷卖改革,势在必行。” 李谘说着端起手中的茶杯,眯起眼睛扫视在场,一边佯装喝茶,一边实际上在看众人反应。 不出他所料的是,在场诸多商人都露出喜色。 这些生活必需品销售毕竟是有门槛,茶有茶引、盐有盐钞,虽然开中法目前尚未把盐纳入其中,需要到庆历八年,兵部员外郎范祥变通盐法,把盐也纳入入中,才开始盐钞政策。 但当时食盐属于绝对的官家榷卖,私人不允许有盐,只能做官府的下级经销商,官府给什么盐,他们就只能卖什么盐。 这样做不仅大部分利润归于官府,同时也很难保证质量,必须后期加工才行。 私盐质量能保证,但官府会抓。 所以只要涉及到榷卖,他们这些没有大官员做后台的普通大商人,面对那些本来就在其中上下其手的高官,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朝廷能够开放榷卖,让他们可以没门槛拿到茶和盐,那么经商情况一定会好许多。 因而听到朝廷放开榷卖,大家自然很高兴。 见众人反应,李谘心里就有了底气,看了眼赵骏,见对方点点头,便说道:“诸位都是汴梁有名的大商人,今日想来听听诸位的想法,以为如何?” 田昌连忙说道:“这自然是件好事,官家和朝廷诸位相公英明,又有知院与李相变法改制,自是能惠及天下商人与百姓。” “不错,若是取消了榷卖,大家便都能用心制出好茶、好盐,不像从前那般,市面上质量良莠不齐,反而伤损了百姓,李相此举,实在是利国利民。” “在官家以及知院带领下,改制之后,市面上的商品肯定也能变得更好,价格也更低廉,这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确实是妙事呀。” 众人张口官家知院,闭嘴百姓国家,纷纷奉献上了马屁。在榷卖制度下,他们虽然能喝口汤,但也就只能喝口汤而已。 大头其实不是国家赚了,而是掌管榷卖的那些官吏赚了。 本身国营专卖的情况下,他们就没有改进技术,增加商品品质的动力,因为百姓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从他们手里买,何必浪费那么多精力?
所以就导致这些掌管榷卖的官吏人浮于事,甚至还私底下把官营的产品卖给商人,又或者自己偷出来贩卖。 另外就是很多官员背后都有家族商业势力,比如那位龙图阁待制马季良,还有给事中胡则,殿中侍御史王沿候等等.. 如果说官员经商的名单的话,估摸着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因为不止是中央官员,还有地方官员也经商。 甚至宰相吕夷简、王曾、王随、蔡齐、宋绶、盛度,乃至于晏殊都广盖私宅,出租谋取暴利,被蔡襄弹劾。 也难怪苏洵在《嘉祐集》中对此感慨颇深,“吏之商,既幸而不罚,又从而不征,资之以县官公籴之法,负之以县官之徒,载之以县官之舟,关防不讥,津梁不呵,然则为吏而商,诚可乐也。”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朝贪污确实比较少,因为人家不仅工资高,而且完全不需要靠贪污发家致富,自己利用手中的权力,自己赚钱。 相当于后世西方某政客掌管着批项目的权力,然后项目都给自己家人做了一个样。 这就造成宋朝商业确实繁荣,可像明朝盐商那种身家几千万甚至上亿两白银的顶尖商贾却完全没有。私人商贾完全被这些官方商贾给压制,就不可能有资本主义出现,连萌芽都算不上。 “好了。” 听到众人的吹捧,赵骏终于缓慢地说了一句。 见他说话,大家连忙闭上嘴巴,连茶水都不敢喝,眼巴巴地看着赵骏。 这些身家百万贯的大商人在普通百姓面前人五人六,可在真正的掌权者面前,其实啥也不是。 随便一位大官就可以让他们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都轻而易举。 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 就见赵骏环顾四周,沉声说道:“官家榷卖制度确实该换一换了,好处朝廷没得到多少,都被那些当官的拿走,三司的问题多多,皇城司也该调查调查这些人,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杀一批人,决不能姑息。” 他这话中带着一股杀气,众人脖子不由得缩了缩,吓得一动不动。 要知道这些天皇城司砍了不知道多少人,前段时间每天轮番带人去东城郊外砍头,那草地都染成了红色,他们虽然知道赵骏是讲理的人,但生怕惹恼了对方被抄家灭族。 就见赵骏说完之后,又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不过完全放开榷卖也不行,朝廷鼓励市场竞争,也鼓励大家钻研技术,提高商品品质,带给百姓更好的产品。但茶、盐、油、粮等物品是生活必需品,乃是国之命脉,不能完全交予商人处置。” “这是为什么呢?” 旁边李谘知道下面那些商人不敢搭茬,就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因为商人重利!” 赵骏扭头说道:“若有十分之一的利润,商人便足以运作;若有五分之一的利润,商人就活跃起来;有二分之一的利润,商人就铤而走险;为了一倍利润,商人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三倍利润,商人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死刑的危险。” 台下众人面色不一,虽然这话有些贬低商人只看重利益,但话是赵骏说出来的,他们哪怕是反驳也不敢反驳,因此一个个都是表现得略带着心虚,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就听到赵骏继续道:“一旦商人重利,那么就有可能哄抬物价。如这次淮南大旱,前年灾情开始,商人们便囤积粮食,把粮米一度炒到两三千文一石,这对于国家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因而必须要监管,也必须要朝廷在其中参与。” 田昌其实早就从李谘那得知朝廷想要跟他们作价商股的事情,所以倒也没有意外,便说道:“知院说的是,小人也以为若是全面开放榷卖,并不稳妥,因而愿意与朝廷一同协作。” 孟承起也知道这事,马上第二个表态道:“小人也觉得这样最好,官家能够在其中,自然也能够监督商人不为利而有损国家百姓。” 众人都是聪明人,便立刻也纷纷跟进道:“小人亦是如此。” “小人坚决拥护知院的决定。” “知院请放心,只要知院一句话,小人必赴汤蹈火。”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忠心。 虽说朝廷监管且可能会在里面参杂股份,但也好比像以前那样,不仅受到官商的打压,还拿茶引盐引都困难重重的情况好得多。 在座的各位能够成为一方富豪,除了本身有商业头脑以外,要么是抱上了官家大腿,要么是见识过官家厉害,所以两害取其轻,相比于得罪官家,与官家交恶,那自然是与官家交好更有利。 赵骏见众人识时务,便笑了起来道:“诸位也不用担心,你们今天既然能坐在这里,而不是被皇城司请去喝茶,自然是有理由。” 说着他看向田昌道:“田昌,你虽是汴梁最大茶商,但也最多就是私人茶商,那些官商当中,不弱于伱甚至强于你的有很多,像马家、刘家、李家等等,你知道为什么是你坐在这里,而不是他们吗?” 田昌一头雾水,说道:“小人不知。” “因为我需要的商人必须要有优良的爱国品质,有为人的基本道德底线!” 赵骏环顾四周,掷地有声地说道:“春秋时期,商人弦高在国家危难之际,假装犒师智退秦军。孔子的学生子贡听说齐国要伐鲁,游说诸国救齐。商人也应该爱自己的国家,而不是眼中只有利益。那样的人不配为商人,只是资本家而已。” 资本家? 众人一脸茫然。 有人问道:“知院,何谓资本家?” “资本家就是一群只看重利益,而忘记为人准则的人!” 赵骏解释道:“礼、义、仁、智、信全被他们抛在脑后,为了利益,连家人都可以出卖。这群人是耻辱的象征,像淮南旱灾之后哄抬粮价的粮商,就是一群资本家,应该把他们挂在城门楼上将他们吊死。” 众人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位知院青天大老爷,开口闭口就是要杀人? 而且还是以吊死示众的方式。 杀心有点重啊。 “当然了,在我看来,商人并非贱民,他们同样也是国家的一份子。所以国家不能歧视商人,应该正常地像大宋任何一个子民一样看待商人。但同样的,我也希望商人能够爱国,能够诚实守信,公平公正。” 赵骏接着又缓和了语气说道:“在国家危难的时刻,商人应该站出来帮助国家。在百姓危难的时候,商人也要担负起责任。我希望咱们大宋都是像弦高、子贡这样的商人,而不是在淮南旱灾之后哄抬物价的资本家。选诸位来,就是看重了大家爱国的品质。” “不错。” 李谘微微点头道:“尔等都是老夫精挑细选,如田昌,入中之时,少虚估钱财,又组建商行,稳定茶叶价格,几乎从不哄抬茶价,顶多也就是稍微溢价卖,该赚的钱赚,不该赚的一分不赚,这才是为商之道!” 听到他的话,众人心里稍微舒服点,田昌等人连忙说道:“李相说笑了,我等也只是尽一些本份,汴梁百姓要茶,我等也是为国为民,并不敢贪功。” “我等商人虽重利,却也知道国破山河在,若是没有了大宋,没有了自己的国家,便如浮根之萍,四处飘零。” “是啊,请知院与李相放心,但有差遣,我等绝不推辞,纵使豁去身家性命又何妨?” 大家拍着胸脯保证。 汴梁商人不计其数,身家过百万者也不是没有。但赵骏偏偏只选了这十多人,原因就在于这些人算是商人当中比较有底线的。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事实上古代地主阶级也不都是周扒皮。 史料记载当中,爱国地主、慈善地主非常多,遇到灾荒年月,也有不少商人地主会选择平价或者低价出售粮食,甚至干脆放粥铺救济灾民。 嗟来之食这个典故,其实就是一位叫黔敖的地主赈施灾民的故事,只是他言语过于傲慢,为饥民不能接受,终使善举不得落实。 所以在海水里面找针不容易,但在沙子里面淘点珍珠还是简单,最终李谘筛选出了十多位还算比较有良知的商人出来。 赵骏需要扶持一批商人,一来是稳定物价和民生,防止生活必需品常常出现大幅度波动。 二来也是为了推动资本主义发展。 将来再把矿产进行半国有半私有化,就不信这些商人为了挖矿,不研发蒸汽机出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商人的行动效率以及调动物资的能力,跟目前的官僚机构比起来,还是很有优势。 入中法全靠朝廷通过政策来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等到打仗或者救济灾民的时候,这些商人可比官府发挥的作用大得多。 因此与商人合作,进行半私有半国有化也是必要的改革措施。 等到将来这些政策措施又出了别的问题,再改革就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公私合营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四章公私合营赵骏见到大家踊跃发言表态,还是很满意他们的态度。 不怕商人做生意赚钱,就怕商人为了赚钱连最基本的良知都丢了,嘴上说着我对钱不感兴趣,实际上为赚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西方不少资本家们便是如此。 因为很多西方资本其实根本不在乎国家,在全球化浪潮下,他们国家意识已经很淡漠,觉得只要有钱,何处去不得? 所以后世经常能看到,一旦国家出现了一些动荡,本国资本就会大量外逃,造成经济崩溃。 事实上不管是科学家还是商人,都应该秉承着“科学与经济无国界,但科学界和商人必须有国家”的精神。若是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爱,那凭什么指望他们爱世人呢? “国家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官府,但同时也更需要很多有责任有担当的百姓。商人、士人、贩夫、走卒,只要团结起来,力量会大于一切。” 赵骏对众人说道:“所以我大宋会支持起一批爱国的商人,享受起一些特别的待遇。比如可以减免一定赋税,拥有直接拿到各种榷卖品的权力,行商时在路上也能享受各种便利。但同样的,他们也必须要承担起一定责任。” “什么责任?” 有人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才有点惊恐,意识到自己可能冒失了。 但赵骏却并没有怪罪,而是笑着说道:“这个责任就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必须鼎力支持。比如即便没有了榷卖和入中,你们也必须每年完成一定份额运粮前往边境,甚至要比别人更多,以证明你们更爱国。”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简单来说国家可以扶持你的生意做大,可伱也应承担起你要做的责任。除了保障商业情况,缓解社会矛盾以外,还必须要为国家出人出力,为战事分忧。 虽然话说得太透会没意思,然而在古代这种情况你指望大家都有那么高的觉悟不现实。所以有些话还是提前点透比较好,变成硬性规定就行。 “那是自然。” “将来但凡政制院下达政令,我等必全力以赴。” “以后入中运粮,我等绝不推辞。” 众人刚才就已经拍着胸脯保证过,这次自然也是一一应下,纷纷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那好,谈好了大家应尽的责任,便来聊一聊这次改制的内容。” 赵骏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相信你们也猜到了,这次官府榷卖改制,就是要把榷卖渠道、茶场盐场经营、加工工坊、官营商铺等等,都转让一部分给你们。” 大家听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这次改制说好听点叫公私合营,国资重组,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贩卖国有资产。 宋朝榷卖其实就是国家经营的企业,但与官家还是没有分开,从渠道销售到产出地以及加工,都是官府在置办,上下经手的人不是国企员工,而是实实在在有品级的官吏。 所以相比于商业氛围,官场氛围更浓郁。在这种情况下,贪腐腐败就势必横行,本身这些官员就做自己小生意,又掌管国家大生意,不贪才怪。 赵骏就必须要考虑对官营重组,学习后世先进经验,引入私人企业,鼓励民营企业发展,从而更好地促进商业环境。 “转让过后,你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官营打压,担心货物渠道来源受阻。并且以后官府除了只在其中作一定比例的商股以外,其余大小事务,都交由你们自己处理,经营权在你们手中,自负盈亏。” 赵骏说道:“但你们也应该明白,相比于私营,官卖的场地、资产、铺面、权限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如果你们想要接手,光凭你们的本钱显然是不够的。” “那该如何接手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所以我将这部分资产进行分割,作价拍卖,股本十成,你们最多可以拍得六成,至于你们是多人合股竞拍,还是一家吞吃,那就另当别论。” “若是涉及官事,地方官府以及漕运沿线巡检质疑该怎么办?” 有人大胆问道。 “这个问题自然会有人帮你们解决” 赵骏笑道:“以后工商部成立,“店簿”办理就不再是在官府,而是在工商部以及各地工商局,登记注册成立营业许可证。” “工商局?” 众人互相对视,这个部门其实他们也听说过了。 是汴梁最新成立的部门,但这个部门也不过才刚刚实施,具体管什么,做什么,外界还是不为所知。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这个部门将负责以后所有商业,包括税收、经营、检查、监察等等。以后从小店面到大商贾,都要有工商部的许可。若是与官卖合营,工商部会派人入驻,一来做账目清算,二来他们也会帮你们解决官场上的麻烦。” 古代是有营业许可证的,从汉代开始,商人从事商业活动就必须经过官府的许可,宋代以前的商人还必须选定店铺不能改变,然后就是定期检查商品,到宋代以后放开了限制,促进了商业的繁荣。 这营业执照在当时称为“店簿”,基本上就是开店许可证。如今工商部成立之后,就允许商人注册公司,形成私人企业。
“那具体竞价方式该如何呢?”田昌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说道:“是直接竞买吗?” “是的。” 赵骏说道:“官府会对目前的榷卖资产进行评估,由你们进行竞买,价高者得。但朝廷必须至少占四成股,之后我会成立大宋朝廷国家资产司,这四成股就为国家所有。剩余的六成股归你们,你们也可以成立商社合资购置,确定一个人领头经营即可。” 大宋由于茶、盐、铁、矾、酒、香料等物品专营的原因,控制了生活必需品、纺织品以及酒水饮料行业,导致本身的国营产业极为庞大。 根据工商部这些天的统计数据来看,各类盐场、茶场、铁、矾矿山、酒厂等资产加起来,就达到数亿贯,这还没有算上官营在全国各地的店铺以及“食茶务”“酿酒务”等机构产业。 要是全卖出去,光凭他们这十多人,即便他们已经是汴梁最大的私人商贾,可加起来也不够买下来。 所以只能拆分卖。 并且还是卖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国有资产会暂时保留,等将来逐步过渡。 可以说这次只是个试点,让汴梁商人参与国营。 等将来试点成功之后,就把范围扩展到全国,把整个大宋遍布各地的国营机构拆解出去,那就能完成整个官营改革。 虽然这样做似乎是在出售国有资产,但本身现在的国有资产已经是累赘,出售并不是一件坏事。 待以后经济环境好起来,再效仿后世,成立完全由国家控制的直营部门。 这样一来,私营企业以及国营企业先行合资,一边带动私营企业的蓬勃发展,一边引导国营企业的正确运作。 等到合适的时机到来,资本主义进入了萌芽阶段,赵骏就可以正式推进蒸汽机改革,进入蒸汽时代。 另外在此之前,还可以做很多铺垫,譬如改进纺纱机、推广棉花种植、寻找白银流入等等。 至于目前人力资源丰富,商人没有动力改革蒸汽机的问题也不用担心。 一来有官方推手,二来历史上欧美进入蒸汽时代时,也有黑人做奴隶,却同样进入蒸汽时代。 有需求就意味着有动力,资本这种东西真正运作起来,就只有向前进。而朝廷需要做的,就是在它凶猛发展的时候,在它头上戴一个紧箍咒而已。 听到了赵骏给出的方案之后,下面的十多名商人各自找了相熟的朋友,小声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简单来说,这次改制就是朝廷拿出部分国营经营权,打包售卖给他们。 但国营总体经营还是太庞大,他们肯定吃不下,所以就是把汴梁国营部门,包括一两个茶山、盐场、矿山、酒厂经营权以及汴梁的铺面、渠道统统售卖给他们。 他们可以组团吃下,如果有雄厚资金,也可以单独竞拍到手。比如茶叶方面,直接把一个茶场、茶铺、茶叶加工厂交给商人,一条龙打包带走。 前提条件是国家必须占有其中40%的股份,这部分股份不会插手他们的业务,经营全权交给他们处理,自负盈亏。 同时既然朝廷占了这40%股份,也会帮他们处理官场上的故意刁难,只要合理合法,那么以后他们要想做生意,将再也不会受到像原来那样官商以及地方官府的种种限制。 这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 因为原来受到打压的情况下,他们的上限就是把资产做到百万贯。现在不仅没有了打压,而且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年只能领到一定份额的商品经营权。 如此一来他们的经营就没有了上限,商品来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恒定,只要经营得当的话,资产突破百万贯是迟早的事情。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众人也便不再迟疑,立即向赵骏说道:“我等全凭知院做主!” “好。” 赵骏点点头道:“那这段时间,你们回去处理好自己家务,看可以拿出多少资金出来,到时候由李相主持竞买,你们先回去等通知吧。” “多谢知院!”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这次涉及到的各行各业,而汴梁榷卖估计就价值几千万近亿贯,他们纵使身家不菲,肯定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吃得下。 所以肯定要回去商量,到时候看看是拉朋友进来,亦或者自己组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上章对资本家的描述肯定有失偏颇,因为不是每个资本家都是邪恶的,但至少目前社会资本家的形象肯定是负面,大家大抵知道这个意思就行。 最近我精神状态出了点问题,压力很大,就算写也肯定是没怎么过脑子写,目前没有出现太大纰漏,没有什么太大毒点我就暂时心满意足了,如果有什么缺失的地方,大家指出来,并且给我一定修改意见最好,因为我本人这精神状态,估计是没法想那么多,至少上一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修改。 另外群被人举报封了,让他们别键政别键政,非不听,我没法做出评价,不作死就不会死,祸害了我的群,真是无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核心矛盾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核心矛盾越接近年关,天气反倒没有那么寒冷,也许是临近春天,雪没有下了,街面上除了冻住的冰,倒是少了几分雪迹。 汴梁水渠悠悠,河上水流量减少,来往漕运船只不见了踪迹,显得格外舒缓,不像往日那般热闹。 唯有城中高耸的树梢,以及繁台春晓边的七层铁塔上,还保留着一抹映入眼帘的雪白。 街道上来往行人少了许多,但临近傍晚却十分热闹,特别是东华门外,官家与民同庆,每日布施散粥,发放木炭,到年三十晚上,还有烟花篝火。 这日正是大年三十,清晨时分,诸多执宰们先在家中吃了顿饭,大概辰时便出了门,一路晃晃悠悠进了皇宫里。 此刻皇宫中已是张灯结彩,汴梁皇宫有点小,占地不大,且宫内的宦官、宫女不多,林林总总不过几百人,主要还是以宫门宿卫为主,因此宫内行走的人倒是不多。 但今日来来往往的人群纷纷入宫,除了执宰们以外,就是很多大臣们的家眷,各路国公、郡公夫人,携带着家中年龄幼小的子孙,前往皇宫当中。 每年过年的时候,诸多王公贵族,也都要进宫庆贺,特别是今年,后宫怀上了龙种,官家大喜,在宫中大摆庆宴,邀大家同庆。 不过大家正式入宫的时候一般是中午,眼下吕夷简等人先进宫,一来是稍微处理一点政务,二来也是有一些庆典活动要参加,比如每年过年,皇帝都要在大庆殿举行庆典活动。 辰时三刻,众人已经聚集在崇德殿,这里是赵祯的书房,早上宫内外诸多内侍正在布置会场,到大概辰时末,也就是九点钟,要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 趁着还有点时间,政制院的诸多宰相以及赵祯聚在一起聊聊。 崇德殿内,赵祯坐在书桌后面,下面中央摆着香炉以及炭盆,左右两侧诸多宰相分列而坐。 晏殊倒是不在,他被礼部尚书王掞请去帮忙做庆典仪式的流程策划去了,因为王掞才从外地调回来,而晏殊以前做过礼部尚书,有这方面的经验。 “今日年三十,又是新的一年到来了。” 赵祯脸上面露喜色,今年不仅后宫两位怀上了龙种,汴梁的情况也好了许多,至少目前国库相当充裕。 除了秋税顺利收上来了以外,赵骏年末砍了不少头,抄了不少家,林林总总加起来,又为国库贡献了一千多万贯,几乎能够保证明年年初的开支了。 “是啊,今年各地还算风调雨顺,虽有些内乱,却并未出什么岔子,这都是官家洪福齐天,有上天庇佑。” “而且皇后与张美人都怀上了龙种,想来生出子嗣的可能性非常大,国本稳固,国泰民安,这对于官家来说,确实是喜事连连。” “臣祝愿官家身体康泰,祝愿龙种顺利诞下,更祝愿我大宋明年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 吕夷简、王曾、王随、蔡齐、宋绶、盛度等人纷纷献上马屁。 这帮家伙向来都是如此,在赵祯面前一顿狂吹,然后内斗起来,就边吹捧赵祯,边打小报告贬低对手,属实是有点离谱。 赵祯果然被大家吹得有点上头,喜形于色。 但得意过后,他却又见赵骏面色沉稳,便纳闷道:“大孙,新的一年到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是高兴的.” 赵骏叹了口气说道:“就是有点想家了,不知道爸妈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见他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赵祯连忙宽慰道:“大孙,后世的事情既然还在未来,你又何必担忧呢?即便他们的世界还在,想来你的兄弟姐妹也能陪伴在他们左右。” “我是独子,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只能生一胎。” 赵骏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 赵祯精准踩雷,与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不知道赵骏是独生子,因为他们以前也没问过,所以一直想当然地以为赵骏肯定还有兄弟姐妹。 主要是古代没有计划生育的概念,多子多福一直是古人的传统,因此在这方面他们还真没想过。 现在得知赵骏是独生子,后世的父母失独,估摸着赵骏不高兴,后世的父母也不开心。 犹豫片刻,还是范仲淹宽慰道:“纵使天各一方,但毕竟你和他们都还活着,早点成婚生子,留下血脉,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宽慰。” “嗯。” 赵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气氛有些尴尬,赵祯就说道:“现在离祭祀还有点时间,大孙过完年很快就要离京了,范卿也马上要走,不如说点正事。” “今日说点什么呢?” 范仲淹也转移话题,看向赵骏说道:“不若说点西夏方面的事情?虽然我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但再聊些也挺好。” “唔。” 赵骏沉吟了一下,说道:“这确实是个核心矛盾,只有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能真正做好别的事情。” “核心矛盾?” 赵祯一头雾水,说道:“大孙,你以前倒是说过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这核心矛盾是什么?” “按照国际关系学的说法,叫做国际游戏的某一方,有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会影响到国家的发展,甚至可能会反噬自己,造成国家灭亡,而这个问题,往往需要战争来解决。” 赵骏解释道:“比如后世二战的时候,日本为了解决国内严重的社会经济政治问题,军队就开始夺权,用侵略的方式来缓解国内矛盾。但是日本不产橡胶和石油,美国断了它的石油,如果不能继续侵略,那么海外的问题就会反噬日本,所以日美之间就必须开战,这个就叫核心矛盾。” “唔”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虽然赵骏以前说过石油橡胶,也曾经说过日本对中华的侵略罪行,但他们毕竟对具体情况以及橡胶石油等物品对日本的重要性没有太大概念,所以还是有些不明白。 “三国你们都知道吧,魏蜀吴三分天下。刘备和孙权平方南方之后,对于他们来说,对方都成为了彼此的核心矛盾,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见到他们不懂,赵骏就只好耐心解释道:“只是刘备碍于仁义和情面,没有对孙权下手,孙权却不讲道义,发动战争想要解决这个核心矛盾,最终虽然打赢了荆州之战以及夷陵之战,却也没办法彻底吞并季汉,造成了三国鼎立,彼此攻伐的局面。” “原来如此。” 大家这才明白了缘由。 “对于大宋来说,西夏和辽国的威慑就成为了核心矛盾。”
赵骏继续说道:“只要他们继续威胁着大宋安全,那么大宋不管是内部改革,还是对外发展,都要搞得战战兢兢,所以就必须通过对外战争,先解决这个核心矛盾,才能够让大宋国内顺利过渡,平稳发展。” 都说攘外必须安内,这句话其实也不一定对,至少眼下的大宋就不适合用这句话来诠释。 因为目前大宋内部很不太平,造反起义者不亚于清朝,政治混乱、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在这种情况下,请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才蕴育而生,想要解决内乱。 问题在于外部压力时时刻刻影响着大宋边境安全,皇帝没有安全感,大臣也没有把变法进行到底的勇气,导致变法如履薄冰,最终失败。 要是外部问题彻底解决,把西夏和辽国打服,不用担心变法会导致内乱,配合外部势力夹击大宋,皇帝以及大臣改革的决心也会强上不少,不至于像历史上那样,皇帝摇摆不定,使得变法难以维系。 这也是为什么赵骏目前没有大刀阔斧改革,而是先支持范仲淹去西北打仗的缘故! “嗯。” 赵祯听了赵骏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道:“这确实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只要打退了西夏和辽国的进攻,那么内部就能从容改制了。” 赵骏环顾左右道:“离黄河改道还有十一年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裕,但也不能因为时间还长就掉以轻心,一旦北面搞定,就得立即快马加鞭,进行全国性变法改革。” 范仲淹说道:“我个人觉得,如今料敌先机,击败西夏并不困难。西夏国小贫弱,兵力不足,若是能击败他们,我们是否要趁机进攻夏州?” 赵祯听了后睁大了眼睛道:“范卿竟是想直接攻下西夏?” “呵呵。” 范仲淹笑了笑道:“汉龙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所以臣在家中思考如何作战时,就干脆定下战略,直接谋取西夏,这般战略,不正是藐视他们吗?” 赵骏想了想道:“西夏的兵力不过十余万,料敌以先,吞并他们不是不可能。但我觉得暂时不可取,先放一放,以击败和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为主。” “为什么?” 范仲淹不解,他觉得自己有至少八成把握吞并西夏。 别看历史上大宋连续战败,但大宋国力是西夏的不知道多少倍,就算三战三败,也耗得西夏不得不在战胜的情况下主动退兵求和。 这说明西夏的国力是真的拖不起,除了搞偷袭以及战术上做到完美以外,几乎不可能有彻底击败大宋的可能。 如今赵骏的出现,就连偷袭和高明战术打法都行不通了。 因为赵骏已经把西夏的战术打法全告诉了宋军,这就相当于开了全图,反而是宋军料敌先机,完全可以布置陷阱,等李元昊往里扎。 一旦李元昊大败,以西夏的国力和这些年李元昊东征西讨,得罪的西夏周边少数民族,恐怕宋军大败他们的时候,就是周围西州回鹘、黄头回纥以及吐蕃诸部群起而攻的时候。 打大宋都费劲,更别说还被群殴,西夏开国就灭国的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赵骏却摇摇头道:“打下来你怎么守?怎么治理?辽国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虽然辽国也想吞并西夏,但对于他们来说,西夏的存在,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一旦我们真的打败了李元昊,辽国大军马上就会南下了。” “唉” 范仲淹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所以要想彻底解决忧患,就必须把辽国打疼,把他们南下的手给斩断。” 赵骏看着众人说道:“那么在大战略上,我认为应该重新布局,在西北与李元昊对峙阶段,好好布控防线,防止李元昊再逐个击破,只要设好陷阱,大败他一次,斩他几万人,让他灰溜溜逃回夏州,那么就是第一阶段胜利。” “第一阶段胜利?还有第二阶段胜利吗?” 赵祯好奇。 赵骏点点头:“第二阶段就是老范可以派人佯装准备大举进攻夏州,李元昊大败,内部不稳,你们再联络西州回鹘、黄头回纥和青塘吐蕃,夹击西夏,让西夏陷入惶恐当中。” 范仲淹沉吟后说道:“此时赵元昊听了,估计会立即派人前往辽国求援。”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辽兴宗听了,肯定会马不停蹄率人南下攻打河北,此时老范打个回马枪,大败辽军,那就什么事都没了。” “先败西夏,再败辽国。此二战定能助我大宋江山稳固,川河无恙呀。” 吕夷简乐呵说道。 “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战肯定会让西夏元气大伤,再没有能力入侵,但辽国那边毕竟国家强盛,兵力充足。” 赵骏泼了盆冷水说道:“辽兴宗那边正需要大战立威,历史上辽夏战争也是打了两次,李元昊接连击败辽国,把辽国打疼,又迅速求和这才让战事结束。如果大宋没有打疼辽国,辽兴宗必然会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和辽国至少打两次仗?” 赵祯面露难色。 对于辽国,他们这些大宋君臣还是颇为畏惧。 “是的。” 赵骏说道:“所以我们就必须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老范。” “嗯?” 范仲淹应了声。 赵骏看着他说道:“你年后去西北,记住我说的话,广积粮、高筑墙、多建堡,西夏骑兵来去如风,打运动战宋军肯定吃亏,那就打阵地战,务必要通过地形、建造壕沟、地堡之类限制骑兵行动,方能取得胜利。” “放心。” 范仲淹沉声说道:“你告诉过我,我历史上就是这么做的,我不会傻到在没有骑兵的情况下,派步兵出去与赵元昊决一死战。” “你这有点内涵韩琦了呀。” 赵骏笑了笑道。 大家也就都笑了起来。 韩琦历史上就是这么离谱,主动派步兵出城作战,被李元昊全歼。 现在已经被众人当成乐子了。 反正赵祯已经不可能再派他去,以后西北将由范仲淹一人主政,军事民事,全权做主,也是赵祯给他的信任。 大家又说了一会面对李元昊时的策略办法,等到辰时末,王守忠进来告知众人,祭祀开始了。 今天就一章,看比赛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春诗第一 第167章新春诗第一 祭祀庆典开始。 赵祯与赵骏他们出了崇德殿,向着前宫的方向而去。 今年由于大庆殿前面又修了一些院落,被新部门占据,就把祭台改在了端礼门外。 此时随着时间接近庆典时候,百官们陆陆续续,排着队伍从右掖门进入。 在礼部官员的指挥下,包括各文武百官,武将勋贵以及宗室子弟,分成三个大方阵,走入会场。 端礼门外用木头修筑了一个大祭坛,赵祯与赵骏他们走了过去,各自被安排好位置。 台下三个大方阵,赵祯一个人站在最前方,等到台上礼部尚书王做完了祭祀活动的前奏礼仪之后,祭祀才总算是正式开始。 接着赵祯上台,按照王以及晏殊的布置,带领着文武百官一一跪拜、祷告、祈求等等复杂的仪式活动。 宋代祭祀仪式无非是天地、鬼神以及先祖,但每一样都有特别的仪式,所以颇为繁缛。 此刻赵骏也在人潮当中,而且还是比较靠前的位置,处于文武百官的首列,旁边就是吕夷简、王曾等人,仪式地位非常高。 他抬起头,前方就是祭坛。 祭坛上摆着很多牌位,有赵匡胤、赵光义以及赵、赵、赵敬、赵弘殷等老赵家列祖列宗。 下面除了文武百官之外,还有其余大量赵姓宗室子弟。 这些人他一个不认识。 其中在宗室子弟最前面领头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 吕夷简低声告诉他,那就是大宗正赵允让。 赵允让的脸色阴沉着,此刻面无表情,整个人目光垂着,似乎低头斜视着地面,双手笼在袖子里,实在看不出态度。 但显然估计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目前赵宗实依旧养在宫中,可皇后娘娘怀孕之后,就把五岁的赵宗实交给宫里的嬷嬷抚养,不再亲自带着。 而且很有可能一旦皇后或者张美人诞下龙子,赵宗实被送出皇宫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赵允让怎么开心得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跟赵骏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赵允让不闹幺蛾子,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所以他只是看了眼对方,就继续仪式过程。 文官集团站在祭坛下方中间,宗室子弟站在左侧,武将勋贵则站在右侧。 上面有礼部官员主持仪式,不断唱着礼赞。 下方众人站着。 不时随着礼赞到一定步骤,百官及宗室和勋贵们都要拱手行礼,有的时候甚至还要跪拜。 在一个多时辰的仪式过程当中,赵骏都在好奇地四下打量着祭祀庆典。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那么高规格以及如此隆重的活动。 以前村子里每年倒也会举行祭祖,问题是他当时在村子就是个小辈,一切规格都是由那些老人和长辈操办,能够排在前面的要么是有钱有势,要么是德高望重,跟他没多大关系。 基本上他就是在人潮后面跟着大部队在祠堂给老赵家列祖列宗磕个头,然后等到中午和下午,全村几百上千号人在祠堂内外吃席,一起欢欢乐乐过新年。 现在不仅是在最高规格的皇家庆典上参加仪式,还站在队伍最前面,并且直接祭祀赵匡胤、赵光义、赵桓等人,这体验还真是新鲜。 最有意思的是,原本在村子祠堂牌位里的宋仁宗赵祯,现在是主要祭祀者,自己变成次要祭祀者。 不知道千百年后,要是后世南方中部地区那个叫赵家湾的小村庄还在的话,列祖列宗的牌位里,会不会加上自己的名字? “礼毕!” 等到晌午时分,随着礼部尚书的一声呐喊,冗长的仪式总算是结束。 赵祯从祭坛上走下来,往往紫宸殿而去。 中午时分,紫宸殿以及周围宫殿,布置了大量的宴席,赵祯大宴群臣,百官共同庆贺,晚上还要去东华门看烟花。 赵骏作为位高权重的政制院知院,跟在赵祯左右,一路到了紫宸殿内,便正式开席了。 诸多高级大臣在内殿,其余官吏、勋贵、宗室则在侧殿和外殿。 按照往年习俗,内殿这边正式一点,外殿那边则随意许多,诸多文人大士,互相写词邀对,一片歌舞升平的迹象。 所以眼下外殿当中,上百名中下级文臣们便已经举办起了文会,一个个写起了诗词来。 “次公兄,我这词如何啊?” “不错不错,写得很好。” “子常兄,来看看我这词,评价一番。” “写得不错,就是缺失了几分韵味,若是这绿树改成碧树更好。” 外殿宽阔,摆了上百张桌子,大家席地而坐,地面铺着竹席,虽然是晚冬时节,天气还冷,可室内各种炭火点燃,温暖如春。 由于没有高级官员以及皇帝在场,所以这些穿绿袍子的中下级官员都颇为放荡,不怎么拘谨。 别看都是五品以上的绿袍子,但他们其实都是各部的员外郎、知制诰、阁侍讲、诸司郎中、御史、谏官之类,目前改制之后,都是各部门实权中级官员,再进一步可以外出知州。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政制院以及十多个部门的尚书、侍郎以外,他们就是下面的中坚力量,再过几年,都是有资格成为尚书侍郎乃至宰相的人。 对于朝堂规矩,自然是一清二楚。 年关到来,官家与百官同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和繁文缛节,大家边喝酒,边与三五好友或躺、或坐、或靠,闲聊的闲聊,写诗词的写诗词,好一番热闹。 而内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原来的各枢密院枢相、计相、参知政事以及平章军国事,如今已经改成了各部门尚书,政制院同知。 二十多个穿着紫色大袍的高级官员们正襟危坐,赵祯坐在上面,旁边是怀了两个多月身孕的曹皇后。 赵骏的位置就在赵祯旁边下首第一位。 宴席开始后,赵祯先举起酒杯,笑语盈盈地对下面众人道:“诸卿,新春之时,普天同庆,望国泰民安,天下万福攸同,朕为大家喝彩!” 喝彩便是唐宋时期出现,在唐朝是指赌博时的呼喝叫采。到宋朝逐渐成为了叫好赞美的词语,在词中常常出现。 听到赵祯的话,众臣便也举起了酒杯,起身纷纷说道:“祝官家身体康泰,大宋福泽连绵。” 又有礼部尚书说道:“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且逢良辰,顺颂时宜。” 各种各样的祝福词出现在大家的嘴中,弄得赵骏颇为尴尬。 他对古时候的祝福词的确不是很了解。 想了想,他就说道:“愿陛下欢愉且胜意,万事皆可期。愿娘娘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哈哈哈哈哈。” 一番祝福之后,赵祯非常高兴,举起酒杯说道:“来,饮酒!” 说着一口干了。 众臣便也饮下了酒,等坐下之后,歌舞便开始了。 一群歌姬走入厅堂,又有乐师坐在了角落,欢快的新春音乐以及舞蹈,屋内很快便其乐融融起来。 赵骏其实很不习惯这种环境,没有手机玩,没有春晚看,没有电脑用,光看这歌舞确实没什么意思,便专注于干饭,宋朝已经出现炒菜,色香味俱全,狠狠地吃起来。
等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一曲歌舞毕,众臣纷纷喝彩。便在这个时候,门外王守忠进来,向赵祯禀报说今年佳诗出现,要献给皇上。 这也算是惯例了。 外面的绿袍子官员们纷纷文斗,写出最好的诗词进献,也算是给新年祝福,同时若是诗词写得好,入了皇帝和宰相们的眼,以后升迁速度也快。 赵祯笑着说道:“今年是哪位大贤写出了好诗啊?” 王守忠说道:“是尚书工部员外郎宋子京。” 宋子京就是宋祁,宋庠的弟弟。 得知是他赵祯倒也不意外,宋家兄弟都有才名,诗词写得不错,就点点头道:“宣。” “宣!” 王守忠大喊一声。 外面的宋祁便走了进来,站在中央正厅下,拱手向赵祯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往常这些人虽是各部中坚,却除了御史和谏官以外,是没资格上朝的,所以宋祁其实很少见到皇帝,此刻进入其中,严肃站立,希望能得到个好印象。 赵祯笑道:“听说宋卿写了好诗?” “只是应景即兴之作。” 宋祁双手将写好的词交给王守忠,笑道:“因跟随陛下祭祀天地祖宗,臣心有所感,便写下了这诗。” “嗯,好。” 赵祯接过王守忠递来的诗文,看了过去,就看到写的诗确实是祭祀佳文,内容很精彩。 当下他便让王守忠念出来。 王守忠举着诗文,大声说道:“上帝怀明德,圆坛展盛仪。南城七里路,三岁一郊时。豫动森华盖,乾行俪绛螭。山河对旒冕,辰象倚旗。乐前增谧,皇灵下告慈,密都俄奠玉,清庙遍尝粢” 这诗内容磅礴大气,用词华丽,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基本就是辞藻堆砌,却也的确应景。 “好诗!” “此诗文写得很好。” “有一流祭祀佳文的风采呀。” 众人纷纷评价,拍手喝彩。 虽说里面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句子,但祭祀文本来就很难出千古名句。 往往都是华丽辞藻堆砌,何况华丽辞藻也得技术含量。 不仅要求行文工整,还得平仄合意。 显然宋祁的这首诗词,就是一首比较标准的佳文。 赵祯也觉得很好,环顾四周大臣们,说道:“宋卿此诗很好,当赏,诸卿有谁出来应和吗?” 宋朝诗词文风很盛,举行文会的时候,有应和的说法。 这种玩法其实是唐朝开始,像刘禹锡、白居易和元稹之间,常在宴会上写应和诗。 那首著名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就是与白居易在酒会应和而来。 听到赵祯的话,晏殊沉吟了一下,起身说道:“老夫来吧。” “晏相才高八斗,子京自愧弗如。” 见到晏殊起身,宋祁就有点胆怯,毕竟晏殊乃是大诗词家,文名遍布大宋,要是写出一首比他还好的应景诗词,那不就被压了文名吗? 所以宋祁连忙服软道:“若是晏相写词的话,那子京恐怕就得掩面而去了。” “哈哈哈哈哈。” 见到宋祁服软,晏殊很高兴,就又坐了回去。 赵祯饶有兴趣地说道:“那宋卿觉得,哪位相公的诗词,能与宋卿应和呢?” 宋祁四下看看。 吕夷简、王曾、李迪等人都不是善茬。 虽然他们没什么太大文名,但实际上都有不错的写词水准,拼起来有点搞不过。 其余人也都不差,万一翻船了,被人家压了下去,有点丢脸。 文名这个东西对于文人来说,还是得争一争。 想了一下,宋祁就只好苦笑道:“除了晏相公以外,诸位相公若是想写,都可。” 他其实是想挑软柿子,瞄准了干饭的赵骏。 但听说咱们这位赵知院小心眼,得罪了知院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所以他也没那么大胆子来撩拨虎须。 只是他四下扫视,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正埋头干饭的赵骏的样子,却是被上面的赵祯注意到。 赵祯乐呵地想看戏,就大手一挥道:“无妨,在场诸位相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写不出来他们也不会怪你。汉龙,要是你写不出来诗词,会责怪宋卿吗?” 赵骏抬起头,瞥了眼宋祁,乐道:“我倒是不会怪他,但你们确定我写不出诗词吗?” “哈哈哈哈哈。” 诸多执宰们都笑了起来。 其余不知内情的各部门尚书倒是一头雾水。 难道宰相们和皇帝都知道咱们这位知院有高超的诗词水平吗? “既是如此,那我选知院来与我的诗做应和诗!” 赵骏这话反而激起宋祁的不悦。 世人都知政制院知院并非科举入仕,而是从皇城司知司再被提拔到政制院,得到了官家以及宰相们的支持才坐进了这个位置。 由于程序不对,下面的官员们都颇有微词,认为赵骏并非正常选拔,没资格成为知院,反对声音络绎不绝。 只是赵骏权威正盛,砍了那么多人头,抓了那么多贪官,搞得大家无人敢来直接找他麻烦。 但写诗词那是硬实力,关乎文名,所以宋祁听到赵骏的话,觉得受到了侮辱。 凭啥一个连科举进士都没考上的人,能写出压过自己的诗词? 没道理的。 自己必须给这位知院老爷狠狠地上一课。 然而赵骏却再三问道:“你确定要我来写?不后悔?” “确定。” 宋祁坚定地说道:“绝不后悔。” “那是写应景诗是吧?” 赵骏又问道。 “是的。” 宋祁回应道:“不管是今日祭祀,还是新春大吉,皆可。” “噼里啪啦!” 就在这个时候,汴梁城中四处放起了鞭炮。 声音越来越大,热闹劲也起来了。 赵骏想了想,说道:“这首诗应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好诗啊!” “不错,确实应景,刚好爆竹响起了。” “哈哈哈,没想到知院竟有如此才华,此诗当为新春诗第一!” 众大臣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纷纷喝彩起来。 宋祁默默地拱手,退出了殿内。 赵祯在台上向赵骏招招手,赵骏就走到了上面,来到赵祯身边。 赵祯在他耳侧小声问道:“这又是抄的谁的?” “王安石的。” 赵骏瞥了眼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曹皇后,同样小声回答。 “你这诗好啊,都把人家吓走了。” “那还不是你拱火?” “朕也是为了你好,你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文名,大家都说你没有文采,德不配位,今日之后这种闲言碎语也少了许多。” “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不用谢,都是朕应该做的。” 赵祯乐呵说道。 赵骏翻了个白眼,又回到了座位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景祐四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景祐四年下午时分,宴会结束之后,接近傍晚。 赵祯带着文武百官以及诸多勋贵们上了东华门,夜幕还未降临,城门内外篝火点燃,烟火开始绽放。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赵骏去上厕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位宗女。 而且这位宗女还是上次被鬼樊楼掳走的那位,最后被赵骏救了出来,得知出来的是赵骏后,竟然派人给他送香囊,让赵骏哭笑不得。 要知道这位宗女可是赵德昭的后代,而族谱记载,他们那一支也是赵德昭的后人,是南宋宗室一支,因为蒙古人入侵,最终从浙江地区辗转流落到湖南山区隐藏,繁衍生息下来。 也就是说,从血缘上来讲,这宗女属于赵德昭那一脉的直系祖先,不是像赵光义那一支的旁系,按照辈分来说,估计赵骏还得叫人家一声祖姑奶奶。 这要是答应了人家示爱,不知道该叫夕阳祖孙恋,还是伦理道德恋? “真是造孽啊!” 赵骏捏着手里的香囊,进退两难,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路上都只能小心翼翼地拿着。 偶尔还能看到人群当中,一个少女含春般的目光,让他如芒刺背。 “怎么了大孙?” 一行人上到了东华门城楼上,赵骏的位置靠近赵祯,见他面容怪异,赵祯就小声问了一句:“是身体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 赵骏只好把香囊交给赵祯道:“这是彩福宗女让人给我送的香囊,按辈分我估计得叫这位祖姑奶奶,我是扔也不好,留也不好,老哥你得帮我处理一下。” 这是宋代女子常用的示爱方式,要是直接扔了肯定伤人心,所以往往都会采取婉转的办法。 赵祯自然也懂民间套路,亦是哭笑不得地帮他收了过来说道:“那我待会让皇后去说说吧,就说你家与赵家祖上有点远亲,同姓不宜结婚。” 宋律法继承《唐律疏议》,《唐律疏议》就明确记载,“同宗共姓,皆不得为婚。” 注意,是同宗共姓。 在唐宋以后,只要非同宗的共姓是可以结婚的。 比如唐人张鷟《朝野佥载》记载过京兆韦氏韦衮与另外一家韦氏通婚,还有周穆王娶了盛姬,盛姬也是姬氏女。 更过分的是法律只禁止同宗共姓不准结婚,却没有禁止同宗共姓不可以为妾。 北宋蔡王赵似就娶了自己同族的宗室女赵氏当小妾。 所以那位赵氏宗女觉得,赵骏既然没有上宗谱籍贯,就肯定与她不是同宗,却不知道,赵骏是千百年后的同宗,还是直系后裔,双方注定不能在一起。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日落西山,赵骏看了一下手表,约五点多钟,接近六点的样子,天色却已经黑了,徐徐冷风吹拂。 西方天际逐渐暗淡,唯有那边的天空还挂着绚烂的火烧云彩,带给大地一丝灰蒙蒙的亮光。 东华门外,人山人海。 皇室雇佣了大批平日里在汴梁各瓦子做表演的艺人,在宫门外搭台演出。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演出也迅速开始。 大量的篝火引燃,成为了照明物,东华门外的空地上,台子上到处都是杂耍艺人。 有人喷吐火焰,惊得围观人群惊声高呼。有人踩着高跷,四处走动。还有人更是在空中布置了绳索,两个人一起走过来,甚至还在绳子上跳舞。 《文献通考·乐二十》中记载:宋代踏索“以大丝绳系两柱头,相去数丈,两倡对舞,行于绳上,对面道逢,肩相切而不倾。” 后世的杂技表演在宋代早就已经出现,什么空中飞人、走钢丝、上竿子甚至花式跳水都有,可以说是精彩丰富。 站在东华门上,能将下面的盛况净收眼底。 赵骏之前还担心过这样举行庆典四处点火,会不会引起火灾。 但赵祯却告诉他,每年这样的表演,军巡铺都会在四周待命,防止火灾发生。 可以说一旦有些许动静,军巡铺马上能消灭火灾于萌芽当中。 赵骏这才算是放心下来。 宋代建立的军巡铺,就是历史上第一支消防队,人数达两千多人,应付这样的场面算是很有经验了。 此刻天色彻底暗下来,但百姓们的热情却不减少,外围大量摊贩云集,人潮涌动。 随着时间推移,庆典也进入高潮部分。 赵骏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就看到城外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灯火映照下,整条街道都仿佛被堵塞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欢呼声,呐喊声,以及鞭炮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宣告着新年来临。 街道上摊贩吆喝着,游人都穿上了新衣裳,穿梭于表演大台以及外面的诸多摊贩之间,一股喜气洋洋的感觉四溢而去。
紧接着就听到“咻!”“砰!”的声音。 赵骏急忙抬起头看。 只见东华门外两侧空地上摆着数百架烟花,侍卫前去一一点燃,从烟花当中,一缕暗光直冲云霄,随后爆炸开来,化作一朵绚烂的流光霞彩。 那霞彩虽然短暂,却让赵骏看得略微有些失神。 因为儿时的记忆一下子,随着耳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音,以及烟花爆开的刹那霞光浮现了出来。 记得小时候,那个时候家里不富裕,父母外出打工,自己做留守儿童。 每年过年,他们都会回来,带新衣服还有烟花。 他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以及堂表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手里拿着烟花,扔着划炮,点燃之后,手忙脚乱地扔出去,吱呀呀地怪叫,然后惊慌失措地跑开。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炸响,他们哈哈大笑着,又划了第二个炮竹,扔到了地上,田野里、院子中,吓得鸡鸭满地乱窜。 那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被妈妈藏起来的白糖罐,冒着被打的风险踮着脚尖把脏呼呼的小手伸进去沾点糖,舔一口,在那一瞬间的幸福感会被放大无数倍。 可是现在。 再也回不去了,也体会不到儿时那么多亲戚在一起过年的氛围。 他连亲戚都没有,更何谈在一起过年呢? 赵骏呆呆地看着天空。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还未入春,离家却已经大半年,而且以后永远也都回不去。 不知道后世的家人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父母失去了自己之后,日子过得怎么样。 想来也很伤心吧。 赵骏望着那转瞬即逝的烟火,心中只剩下无尽的低落。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耳边响起了赵祯醇厚的嗓音,“汉龙,在想什么?” “没什么。” 赵骏强忍着想念家人的泪水,扭过头强笑道:“今天过年,很高兴。” “唉。” 赵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说过,大宋一直是你的家。” 旁边曹皇后好奇地目光打量过来。 后宫不得干政,且由于之前赵祯不喜欢曹皇后的缘故,导致曹皇后几乎没怎么见过赵骏。 但纵使没见过,自然也会听说过,如今政制院知院,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他。 没想到赵知院竟是想家了,官家还说大宋一直是他的家。 莫非这位赵知院不是大宋人? 曹皇后心里想着。 “嗯。” 赵骏只是应了一句。 旁边晏殊说道:“汉龙,不如明天去老夫家吃饭吧。” “算了,我不喜欢过年串门。” 赵骏摆摆手,“我们那边的习俗是初三以后才能走亲戚。” “那就初三再来。” 晏殊笑道。 “伱家有什么好去的。” 吕夷简凑了过来,笑道:“不如去老夫家。” “吕老匹夫!” 李迪走来瞪着他道:“知院日理万机,去你家作甚?依老夫之见,还是去我家吧。” “难道汉龙日理万机不能去我家,就能去你家了?” 吕夷简不忿道。 “那是自然,知院少年才俊,我正要引荐我孙儿予知院相识。” “你那孙儿有什么才学?也配入得汉龙之眼?” “呸,你这老匹夫安敢辱我。” . 两个人又斗气了嘴,火药味浓起来。 其余人也都被他们吸引,赵祯就去劝架,这两老头是见面就掐。 唯有赵骏抬起头,依旧看着天空。 烟花停了。 空气中只弥漫着一股硝石味道。 月亮升到了半边天空。 烟火盛会结束,赵祯他们要摆驾回宫,继续晚宴。 城外的繁华依旧在持续不断。 今晚以及元宵节对于汴梁百姓来说,都是通宵达旦狂欢的时候。 但赵骏听着耳旁的声音,看着眼前的人们,却一直永远都只有一股萧瑟感和孤独感。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眼前的故乡犹在,可心里的故乡,却已经远去。 身边群臣们随着赵祯的离开而准备回宫。 赵骏木然地低下头,亦扭头别离。 就这样吧。 今夜过后,景祐四年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恨大宋没有霍骠骑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章恨大宋没有霍骠骑除夕刚过,景祐四年的新年来了。 虽然过年前后便是立春,但温度尚未回暖,河北来的朔风吹拂,让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寒意。 大年初三的时候,政制院下了由皇帝签署,政制院承旨的诏书,召陕西转运使范雍知河南,令权知开封府范仲淹为陕西经略使,主管关中军事民事。 除此之外,又令签书枢密院事王德用为主将,从京畿路的驻屯禁军调拨精锐之士两万人,浩浩荡荡开赴西北,屯驻边关。 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李元昊的兵力绝不止十五万,至少在二十万以上。而宋军在西北边关驻扎的兵力也就二十来万,且还要驻扎于六路四线几十座城池,机动性非常差。 这种情况下,宋军每次交战,可以调用的兵马也就几万人。所以历史上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战争规模都不大。 三川口宋军步骑万余,好水川之战任福的部队不到两万,定川寨之战更是只有九千。 反观李元昊那边,虽然总兵力略少于宋军,但由于是主动出击,加之骑兵机动性强,所以每次出动都能达到十万人规模,次次以多打少,偷袭围歼,取得了三次大胜。 所以王德用只带两万禁军过去,显然不足以支持战争。 但也没办法。 驻屯禁军人数众多,调拨十万人过去都不算难事,难的是西北又增兵十多万,后勤压力会非常大,边地粮食不足,将给国库增加很大负担。 因此既然明年李元昊才会称帝,战事要到大后年才会正式开始,那么还不如先派遣范仲淹和王德用他们过去。 利用这段时间范仲淹可以整顿西北的军事和民事,一边兴建水利设施,在后方开边屯粮。一边于延州、庆州、渭州等地,铸造堡垒,步步为营,阻拦敌人于国门之外。 这些地方就是后世陕西延安、甘肃庆阳以及宁夏固原一带,是为大宋西北屏障,同时也是大宋将来会面临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的地点。 只要守住了这些地方,那么战事可期。 景祐四年一月八日,诏书下达之后,枢密院紧急从京畿路调两万精锐于汴梁城西。两日后,范仲淹与王德用正式启程,出发戍边。 赵祯本来想亲自送他们出城,但吕夷简、王曾等人劝阻,不允许赵祯的銮驾亲自出去。 主要是担心城里的西夏与辽国探子得知情报。 因为如果正常情况下,边军轮换是常有的事情,但要是皇帝去送,那么就说明这次行动很重要,在明知道对方在城内有探子的情况下,还亲自出城,显然有些不理智。 这样会让李元昊以及耶律宗真警觉,认为宋朝可能会在边境有大动作,从而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赵祯也只能遗憾不去,让赵骏代为犒劳军队,送他们出城。 赵骏在一月八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皇帝赐予的美食酒水送入军队营中,又亲自安排人手,将每人赏赐的五十贯钱发放到每个士兵手里,同时给他们一天假期,让他们能够安排事务。 等到一月十日,军队重新集结,士兵们把钱有的花天酒地,有的留给了家人,还有的干脆把钱带在了自己身上,并且暗暗发誓戍边结束,就回家结婚。 至少这些士兵们还不知道未来战事要开启,还以为就像往年一样,只是京畿路的屯驻禁军与边军之间的正常轮换而已。 两万大军集结于西城外,各类辎重、粮草、车马都已经准备妥当,官府又雇佣了三万民夫,给的钱不多,因为只送到大宋西京,也就是洛阳。随后由洛阳那边组织人手,送到同州去。 这样一站一站地接力,各地民夫只需要送三四百里,十多天就能来回。官府便可以节省一定财政,民夫能够少消耗民力,从而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十日上午清晨,天色才刚刚蒙蒙亮,赵骏的马车就缓缓出了万胜门,抵达了汴梁西郊。 西郊一片旷野,有农田、有山林、有村庄、有河流,汴河的水舒缓地流经城外,涌入东京,在河边宽阔的官道上,是一望无际,仿佛一眼看不到边缘的军队士卒。 范仲淹与王德用骑在马背上,下面的中下级军官正在呵斥指挥着士兵排列好队伍,由于此前他们从未进行过队列,使得王德用不得不先安排好他们的行军位置,重新派出阵型,否则的话将乱糟糟一团。 当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赵骏以及吕夷简、王曾他们的车队便徐徐驶来。这次吕夷简他必须来,因为在明面上便是吕夷简举荐的范仲淹,也是为了消除当初范仲淹上百官图的影响。 此刻赵骏从马车上下来,借着天地间灰蒙蒙的光,看到远处还处于略微混乱的排列情况的军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见过知院、同知!” 范仲淹与王德用催马过来迎接,随后下马向他们拱手行礼。 赵骏微微点头道:“二位不必多礼。” 两人就抬头来。 吕夷简沉声道:“西北战事临近,赵元昊贼心不死,此番二位出征,深蒙陛下重托,还请务必尽心。” “是。” 二人又拱手一礼。 虽然他们也是身居高位,且范仲淹还是以政制院候补同知,堪比副相的身份兼任陕西经略使,在陕西妥妥的军政一把手。 但显然吕夷简他们毕竟是宰相,地位比他们高很多,因此现在也不像政制院里那么随便。 吕夷简正待还要说话,赵骏摆摆手道:“好了,场面话就不多说了。” 说着他又脸色严肃地对二人说道:“大宋军制导致主将与下面的军官、士兵根本没有任何联系,指挥失调严重,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你们自己看。” 范仲淹还回头看了一眼,王德用甚至都没有回头,而是用一种肃然地语气说道:“知院教训的是,下官必定好好训练这些士卒。” “嗯。” 赵骏颇为满意他认真务实的态度,说道:“去了西北之后,就不用再管什么枢密院管军政的事情,你们自己把士兵训练出来,自己把兵带好,务必要尽快完成士卒整顿。” “是。” 范仲淹和王德用都应了一句。 赵骏走在前面,他此刻已经越来越有宰相风范,常常不苟言笑,也少说大宋笑话。 虽说大宋笑话有讽刺之意,但老让赵祯他们下不来台也不是件好事。 CPU大业还是要攻守兼备,打一棒子再给颗枣子才最合适。 几个人一路来到了亭舍边,汴梁西城外的临川亭,亭子就在汴河旁边。
虽是立春时节,天气却略微阴寒,徐徐北风吹来,吹得大家宽大的长袍袖口猎猎作响。 众人走入亭内,外面是狄青带着他那一营人马,守住着整个亭舍。 赵骏注意到狄青也骑在马背上,他如今依旧是营都指挥使,并没有给他升官。 历史上狄青也是今年被调拨至西北,是为延州指挥使,属于营长一类的军官,手下有三四百人。 但狄青能够打出来,本身就是靠着在中下层基层军官当中英勇的表现。 如果贸然把他提上去,没有基层军官的作战经验,就直接当指挥官,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汉臣。” 赵骏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狄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急忙翻身下马,一路小跑了过来。 “知院。” 他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在旁边听着就行。” 赵骏说道。 “是。” 狄青就站在一边。 赵骏走入厅内,亭中有石桌。 他掏出西北舆图,环顾四周,对范仲淹说道:“老范,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是。” 范仲淹点点头。 宋夏之间战争的问题赵骏早就说过,如承平太久、武备松弛、军制败坏、思想不明、缺乏机动、战略被动等等。 由于还有王德用以及狄青在场,这些失败的原因就不说了。 赵骏指着上面的地图说道:“李元昊立国在即,双方战事就不可避免,我们之间的劣势我已经分析过,就不多赘述了,这次就说说优势。” “优势?” 众人互相对视,这个问题其实之前就反复讨论过,优势也很明显,一来是他们提前有了防备,准备充足。二来是兵力优势,可以提前调度。 难道现在还有别的优势吗? “我反复观看过地形,发现我们的优势地方就在于地利,在北边河西走廊一侧,祁连山将西夏、大宋、吐蕃隔开;黄河与河西走廊之间则是广大沙漠;南边的六盘山、横山组成了陕北山脉,将关中平原与陕北沙碛隔开。” 赵骏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道:“所以在我大宋跟西夏之间用兵,应该就要围绕延州、庆州、渭州以及熙州这四片区域展开。因为如果在别的地方打,必须翻越一系列的山脉和沙漠,成本和效率都太高。” “嗯。” 范仲淹微微点头,他其实也没去过西北,但最近几个月反复研究西北的地图,而且也找过曾经驻守西北的将领询问过情况,自然清楚这方面。 赵骏之前就说过,与西夏展开的三次交战,都发生在这一带。 如三川口之战发生在延州延安府,后世延安市以西。好水川之战是发生在渭州安化地区,后世宁夏隆德县西北。定川寨之战则是在渭州北面的镇戎,后世宁夏的固原。 这里北面便是宁夏平原,也就是后世银川市一带,一望无际的平原区,南面背靠黄土高坡,是一片丘陵山地,属于易守难攻类型。 从宋朝的战略布置来看,在这一片的布防有点像明朝的九边防御体系以及关宁锦防线。 利用堡垒防御,采取守备态势,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下。 赵骏沉声说道:“由于我们占据高坡丘陵,据守各个隘口要道,他们要想完成寇略关中的战略目的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后勤一定跟不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打防守反击战。” “是的,这跟我们当初商议的如出一辙。” 范仲淹说道。 他们之前研究过很多次西北战略,最终还是明确了防守反击战的打法。 但此刻赵骏却说道:“这个战略思路是没问题的,但伱们有没有注意到一点,正因为我们占据了山地和丘陵地形,西夏孤军深入后勤跟不上,只能利用机动性搞搞偷袭,动摇不了我们陕西的根本,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反过来了吗?” “知院的意思是?” 王德用惊讶地看向对方,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赵骏的意图。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赵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的地形优势是易攻易守,往回退能退回关内,往外进攻可以直突西夏的草原,如果我大宋有一支精锐骑兵,带足十天干粮,趁李元昊大军南下之时,北上突袭各党项部落,必能让李元昊损失惨重!” 主动出击? 范仲淹愣了一下,周围吕夷简、王曾等人也都愣了一下。 这是自从太宗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因为雍熙北伐赵光义打了败仗,驴车逃遁,自此大宋再也不敢主动出击。 现在西夏的形势是经过李元昊的励精图治,西夏军事实力非常强大,在这种时候还进攻,怕是讨不得好。 但范仲淹也没有觉得赵骏是书生之见,还是点点头道:“去了西北之后,下官会认真调查地形,看能否聚集一批精锐骑兵,完成知院的嘱托。” “我不会遥控指挥,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恨我大宋没有霍骠骑,八百人便可以横行漠北!” 赵骏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众人道:“但我还是那句话,被动挨打并不明智。有的时候主动出击也不失为一种策略,只是前提条件是一定要侦查好情报,不要盲目,游击战术的意义,就在于利用机动性和情报攻其不备,这也是李元昊会用的办法!” 恨我大宋没有霍骠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旁边的狄青忽然想起了赵骏曾经传授他的兵法奥义,一时竟深思了起来。 原来如此。 当初知院传自己游击战法,便是为此。 狄青一时间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很重,知院竟把他比作霍骠骑,他觉得压力扑面而来呀。 时间很快已经接近辰时。 看天色不早,赵骏也不再多赘述,该说的话已经说了。 大宋一味被动挨打只会助长李元昊的嚣张气焰,他希望范仲淹能够在西北取得一定战果,而不仅仅只是打退来犯之敌。 但可惜的是以宋朝的军备情况,要想达到汉朝霍去病的效果,显然难如登天。 所以赵骏也只能这么提一下。 具体能不能达成,还是得看范仲淹能否敏锐地抓住机会。 希望老范能成功吧。 赵骏与众人挥手告别,临行前赠酒壮行,看着大军远去的身影,他心里想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情不好,来个大宋笑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九章心情不好,来个大宋笑话浩浩荡荡大军一路西去,最终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赵骏送别了大军,他自己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站在亭中,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去。 直到两万士兵已经不见,他依旧没有走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赵骏心里其实就觉得有些难受。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史书中记载的士兵数字,也不是游戏里数据形成的NPC。 而是一个个有名有姓,有父母妻儿的血肉之躯。 他们有些可能会永远地留在西北那片土地上,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最终埋骨它乡。 他们在保卫自己的国家,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和敌人战斗。 他们,本就应该受到敬重。 而不是见面就被人辱骂一句贼配军。 上午辰时四刻,大概早上八点多钟,众人的马车才驶回了皇宫。 众人前往崇德殿,赵祯甚至都没有坐在暖和的书房里,而是站在崇德殿殿外一直等着,不时眺望着西面迎阳门的方向。 见到赵骏他们终于回来,他急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他们走了吗?” “走了。” 赵骏回答道:“走的时候我们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目送他们离去?” 赵祯一头雾水道:“这有什么好送的?” 赵骏摇摇头道:“只是觉得队伍有些悲壮,其实很多士兵都不知道要打仗了,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换防而已,有些人会永远地留在西北,再也回不来。很多父母会失去儿子,妻子会失去丈夫,儿女会失去父亲。” 赵祯一时沉默。 他焦急地等待着众人回来,其实不是在想知道范仲淹他们走的消息,而是彷徨于这次西北战事能否顺利。 大宋的皇帝总是这样,即便是已经下了决心,可依旧还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默然片刻,吕夷简打破沉默道:“外面冷,还是先进去吧。” 说着他还佯装咳嗽了两声。 “进去吧。” 赵祯就说道。 众人走入屋内,屋中温暖如春。 大家各自就坐。 屋中的气氛很是压抑。 赵骏板着张脸,让包括赵祯等人在内,都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互相对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事实上赵骏从年关以来心情就比较压抑和肃穆。 他的性格其实是年轻人比较爱开玩笑,相当跳脱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在眼睛瞎的时候说那么多活跃气氛的大宋笑话。 但眼睛复明之后,他可以各种口头威胁赵祯、吕夷简,也可以动不动就闹脾气,对他们冷嘲热讽。 可是见识到了无忧洞和鬼樊楼,又亲手送走了一批即将赶赴沙场送死的士兵之后,亦是渐渐沉稳了起来。 很多时候,在经历一系列事情,人也会改变。 至少赵骏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牵挂的家人和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份肩膀上的责任。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汴梁的百姓以及西北将士们。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性命,以及他们的整个人生。 未来甚至整个大宋的民生,社稷安危都有可能抗在他的肩上,以至于有的时候,这种担子让赵骏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现在真的变了很多,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欢快,反而不苟言笑,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敬畏。 赵祯现在就有点敬畏他。 见赵骏板着脸不说话,赵祯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孙,你怎么了?” “就是心情不太好。” 赵骏说了一句,然后就觉得精神状态很差,靠在太师椅上,揉搓着额头道:“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他以前在眼睛没有好之前说过财政压力、粮草压力、出海压力等等名词,还解释过两句,因此众人倒也明白压力这个词的意思。 得知他是心理问题,晏殊说道:“可能是最近这些日子太累了,不如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谈国事?” “没事。” 赵骏摇摇头道:“就是单纯地心情不太好而已。” “能跟朕说说吗?” 赵祯醇厚的嗓音轻声说道:“在场也都不是外人,或许能为大孙排忧解难。”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是想家了,二是大宋这烂摊子。” 赵骏苦笑着说道:“治理国家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特别还是这样从上到下烂一片的烂摊子。有的时候想想,还真不如打破了重造。或者干脆摆烂,关我屁事。” 众人就脸色尴尬起来。 我大宋烂成这样,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面对赵骏伤人的话语,赵祯倒是看开了许多。 毕竟他本来就是个善于忍气吞声的人,以前又天天被骂,还是被指着鼻子骂,心理承受能力强了不少。 所以他并没有不高兴,而是关心赵骏精神状态,出声宽慰道:“大孙若是觉得累,不妨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也能好受些。” “哦?” 赵骏来了兴致,说道:“真的?” “真的。” 赵祯咬咬牙说道:“纵使骂的朕体无完肤,朕也无妨。” 旁边吕夷简等人幽怨地看向赵祯。 皇帝都这么说了,赵骏肯定不好意思骂皇帝了,那肯定逮着他们骂啊。 果然,赵骏顿时兴致勃勃起来,目光在众人身上穿梭。 的确。 赵祯都这么说了,赵骏是真的不好开口了。 为了缓解赵骏心中的郁闷,居然主动要求挨骂,这世上再也找不出这么仁厚的皇帝了。 所以赵骏确实不能再继续追着赵祯怼。 毕竟人家要权力给权力,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大孙说。 他真的,我哭死。 赵骏目光就看向吕夷简,老登坏的很,找他骂骂? 就见到吕夷简已经感觉到不妙,立即开口说道:“汉龙身体疲惫,都是为了大宋江山而操劳,我府中有一株南海的珊瑚,愿意送给汉龙,以聊表心意。” 嗯? 赵骏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他扭过头看向赵祯道:“老哥,这合理合法吗?” 赵祯笑道:“吕相家财万贯,一来是祖上传下来的,二来是族产经商所得,并不违规。送礼给同僚,亦是情理之中。” 由于宋朝法律只规定官员本人不许经商,所以吕家有那么多钱,至少在宋朝确实合规定,不算犯法。 而且宋朝法律也没有禁止同僚之间送礼,甚至皇帝本人也常常送礼给大臣笼络人心。 所以这事还真不算违规。 听到赵祯的首肯,赵骏就咳嗽一声道:“唔,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啊,那本知院就暂时保管,到时候送去拍卖,捐给淮南灾区,算是吕相为灾区百姓尽一份心。” 吕夷简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他以前是不希望赵骏那么快上位,别弄得士大夫阶级被他搞垮台。 但如今他超脱了士大夫阶级,进入了政制院,位高权重,又到了另外一个阶层,其实就已经不太想和赵骏起冲突。
现在这也算是个修好的契机,而且还是合理合法的契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赵骏说完之后,目光不善地看向其余众人。 这里面就没有穷的。 晏殊这厮在汴梁到处都是房产铺面,还被蔡襄弹劾过。 王曾、宋绶、王随、盛度等人也都是大家族出身,家财万贯,个个都很有钱。 就蔡齐稍微穷了点,是普通人家出身,小时候还是孤儿,被外公带大,可当了那么多年宰相也颇有家资。 所以面对赵骏的死亡凝视,一个个都面色一滞,纷纷发言道:“汉龙这些日子辛苦了,确实应该好好休养调戏才是,我家中有一副韩幹的画,赠与汉龙好好欣赏。” “不错,我家中有不少龙凤团茶,约莫半斤,也一并赠与汉龙,到时候派人送到府上,此茶喝了之后,必能令汉龙精神充沛,心神安康。” “喝茶之时,若是看看书,读读文章也挺好。我那里有几篇颜真卿亲笔写的真迹,可以看看。” “我这里有一尊玉佛,是曾经.” 众人纷纷献上东西,有书画、珊瑚、玉佛、古玩以及茶,虽说那茶应该是里面最便宜的,可王随送起来却是面如死灰。 龙凤团茶大宋最好的茶,欧阳修在《归田录》中道,“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号称一两茶一两金,地位相当于后世武夷山那株大红袍,半斤就得八两金子,可见其贵重。 王随也是攒了很久才有半斤,平日里都舍不得喝。因为都是皇帝赏赐的,珍藏起来,这次送出去,算是血亏到底了。 赵骏乐得合不拢嘴道:“既然是诸公的拳拳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其实还真不爱财,因为杀了那么多人,抄家抄出了一千多万贯,甚至整个国库的钱他都可以随意调动,根本不缺钱。 但既然老登们愿意给,那又何必端着身份不要呢? 这帮家伙个个有钱。 让他们交出来送到国库为国为民肯定是不乐意,还不如给赵骏,让赵骏换成钱财,反正这次他要巡视天下,多带点钱也不是坏事。 送礼结束之后,赵骏神清气爽地说道:“心情好了很多,那就不骂人了,说个大宋笑话调节一下气氛。” 说着就扭过头对众人道:“问:在宋朝,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有何区别?答:北宋时期,乐观主义者学契丹话;悲观主义者学越南话。南宋时期,乐观主义者学习蒙古话,悲观主义者学海泳。” “呵呵。” 众人尬笑了两句,就不应茬了。 还是赵祯好奇道:“这学契丹话朕明白,学越南话是何意?” “因为大宋在公元1075到1076年与越南发生宋越熙宁战争,虽然打赢了,但也是惨胜,宋朝军民死伤二十五万,越军死伤两万。” 赵骏双手一摊道:“越南人突袭了邕州,大肆屠杀百姓。哪怕事后宋军反击胜利,可对于大宋来说也是莫大耻辱。” “砰!” 赵祯怒道:“小小越南,竟如此猖狂?” “大宋军备松弛,周边国家是个人都敢欺负一二,能怎么办呢?” 赵骏摇摇头道:“打铁还得自身硬,自己实力不行,那就只能受欺负,宋朝在后世被人诟病,谁都能踩它一脚,也是这个原因之一。” “唉。” 赵祯只觉得浑然无力,一下子他也体会到了赵骏那种感觉,叹道:“难道就任由如此吗?” “肯定不能这样下去。” 赵骏环顾四周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让大宋不能成为任人凌辱的受气包,也不能让大宋在后世变成软弱无能的象征。” 王曾问道:“如今我们已经确实在改变了,未来相信能够变得更好。” “还不够。” 赵骏沉声说道:“不管是政治制度、军事能力、经济发展、教育水平、科技研发、农业产量亦或者国内民生都远远不足,现在也仅仅只是起了个头,还得更加努力才是。” 吕夷简纳闷道:“如今政制院成立,上下行政快捷了许多,难道不够好吗?” “现在确实好了许多。” 赵骏点点头道:“政治制度就像瓶子。不管先进还是落后,只要适合国情。就能带来稳定,就能让国家发展。瓶子能固定水,能造型,能增量。没有这个瓶子,国家就只是水,到处流,一盘散沙。但我们现在,也仅仅只是成立了政制院这个瓶子,还尚未装水。” “怎么才能装水?” 众人已经习惯了赵骏这样抽象的比喻,不由得寻声问道。 “将这样的效率推广到全国。” 赵骏说道:“目前也仅仅只是汴梁得到了改善,全国各地依旧该乱的乱,该无视中央的无视中央,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如何才能推广全国呢?” 吕夷简问。 自然是考成法。 赵骏心里回了一句。 但他没说。 因为目前还是冗官们的狂欢。 等到考成法出来,卷死他们,肯定是官场反对声音不绝。 所以必须等到范仲淹打赢了战事之后才能推行。 赵骏就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先看看情况吧。不过我希望大家能把国家利益的立场统一,少些反对,多一些支持。” “国家利益的立场?” 赵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我们这些人,至少要保证做任何事情,都要为大宋整个国家好!” 赵骏说道:“政府是由大量不同派系、不同利益集团、不同思维、不同工作风格的人围绕着一个领袖组成,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事,大家说得各有道理,领袖也不知道哪种治国方式是正确的,所以很难把方向拧为一股绳。” “唔” 赵祯觉得,赵骏说的那个领袖,应该就是自己。 “但现在我已经把治国的正确方式告诉了大家,如果大家还阻拦,那就说明他们是有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国家。” 赵骏环顾四周,看着众人说道:“那这样的政府就是一个各怀鬼胎的政府,显然对于国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希望将来触及到一定改革的时候,哪怕要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了国家至上,大家依旧要坚定支持,这才是一个团结的政府要做的事情,这样的政府,才能完成自己定下的目标!” 这句话自有深意。 范仲淹去了西北,他自己也马上要去各地巡视,难免会干些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 特别是将来范仲淹和自己回来,就要推动吏治改革。 包括庆历新政以及考成法,都要推行下去,到时候势必会引起整个官僚阶级的反弹。 因此赵骏也是在提醒他们。 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进了政制院,就不再是官僚士大夫。 而是代表整个国家。 国家的利益至上,有的时候,就应该做出取舍,而不是像历史上那样,反对庆历新政的发生! 这也算是一个忠告。 第一百七十章 开封来了个包黑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章开封来了个包黑子一月十日范仲淹和王德用率领大军前往西北,转眼就到了十一日。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庙堂也一样。 翌日,老登们就爆出了他们的金币,将各类珍贵礼物送到了赵骏府上。 主要也是今天恰好是赵骏的生日,除了之前准备的东西以外,大家又咬着牙送了一份生日礼物。 赵骏生日的事情并没有外传,他身份证上写的出生日期是2月15日,但身份证只记阳历,他们湖南老家那边则只过农历。 所以他真正的生日是2000年正月十一日,也就是千禧年年后的第十一天,标准的初代零零后。 一般这个时候他还在放寒假,因此大部分生日都是跟家人一起过。有时候也会去他们的县城,跟初中高中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吃个饭之类。 显然今年赵骏的心情不会太好,年关到了,家人亲朋全不在身边。过个生日,也没有了往年那样亲情友情拥抱的氛围。 导致他甚至都没有想过生日的意思,也没有告诉赵祯他们第二天就是他生日。 要不是赵祯记得赵骏是2月15日出生,就顺便提了一嘴,问问赵骏要不要等到下个月15日过完生日再离开汴梁,赵骏回答那是阳历生日,农历生日是1月11,恐怕都没人帮他庆生。 庆生地点选在了观稼殿,没有生日蛋糕,但是有长寿面、寿桃以及至少在宋朝属于极为丰富的食物,如熊掌、鹿筋、燕窝,山珍海味,钟鸣鼎食,相当奢华。 若是从前赵祯绝不会搞这种大宴,在赵骏没来之前,他过得其实就相当普通。由于景祐年汴梁洪灾,加上淮南大旱,以至于节衣缩食,平时吃饭都是普通的面食或者米食,除非特别的日子,否则很少如此奢侈。 但今日一来是赵骏生日,马上又要迎来元宵节,喜气未消。二来赵骏很快要离京,赵祯除了自己在府库内挑选了几件礼物以外,自然也要为他好好庆祝一下,大家聚一聚餐联络一下感情。 宴会上赵骏用笔记本放起了现代音乐,都是他平时喜欢听的,甚至还放了一部《流浪地球》助助兴,给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代君臣们一点小小的后世科幻大作震撼。 唯一可惜的是《大宋提刑官》赵骏小时候就看过了,包括《少年包青天》。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跑到宋朝来,所以根本就没有下载过这两部神剧。 《少年包青天》还好,主要是悬疑色彩比较浓重,《大宋提刑官》可就是赤裸裸地将大宋官场讽刺了个遍。 不知道大宋君臣们把这部剧看完,特别是结尾部分,宋皇把贪官污吏们的犯罪证据烧光,明晃晃地包庇贪官们,会该如何作想。 至少眼下的大宋虽然还没有烂到《大宋提刑官》里的南宋中后期那样,但其实也差不多。 赵祯自己就没少包庇贪官,可谓是宋代皇帝一脉的优良传统。 生日过后,没几天就是元宵节。 这段时间赵骏除了讲课以外,就是教赵祯怎么操作电脑以及太阳能充电板的使用方法。 离京后电脑就不好携带,干脆把电脑留在宫里,里面还有不少科普视频,让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打发一下时间。 元宵节之后,赵骏最终是定在了一月二十日出发。 而第一站的目的地,便是淮南。 淮南大前年旱灾,影响极为深远,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自然要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不过到了一月十八日,赵骏即将离开的两天前,一艘小舟顺着蔡河逆流而上,最终飘飘荡荡地驶入了水门,停在了宣化门外的码头处。 正值初春,汴梁天气还略微寒冷,但城外的河边杨柳却已经渐绿。随着春来雪融,黄河上游水流量增多,中下游地区的水位开始上涨,汴梁漕运也开始热闹起来。 一艘艘货船出现在了运河之上,于水波中上下起伏。虽然不如春末夏初时那么夸张,却也一艘接着一艘,给冷清了整个冬天的汴梁,再次注入活力。 码头上的力工纷纷涌上来搬运货物,在一片嘈杂当中,那小舟上走下来一名大概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朴素,外面只套了件青色的长衫,并不新,略显老旧。脚上是一双灰色的布鞋,之所以是灰色并不是本身颜色如此,而是洗了太多次,从黑色变成了灰色。
他似乎也身无长物,背上仅仅只背了一个背包,一贫如洗,唯独目光坚毅从容,黝黑的脸上不苟言笑,仿佛一个铁面判官般缺失了几分亲和力。 黑脸中年男子从包袱里掏出了钱,付了船钱,便一头扎入了汴梁的人海当中。 他目标明确,直奔流内铨。 流内铨是吏部三铨之一,掌流内官铨选之事,基本上七品以下的官员分配、任免都由这个部门执掌。 中元节假日时间是在一月十一日到十七日,今天恰好是中元节后第一天上班日,流内铨上下的官吏还处于长假刚刚离他们远去的萎靡当中。 判流内铨事王吉打着哈欠坐在衙门里,这个部门虽然比较重要,但目前汴梁的人事已经彻底被吏部和政制院掌管。 流内铨原来被独立于吏部之外,如今又改回了吏部,重新成为吏部的下属衙门机构之一。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听从政制院和吏部的安排,安排谁在哪个岗位,他们就执行,因此除了外地来官员,汴梁京城听选的官员却已经几乎绝迹,他们也少了很多业务。 就在这个时候,黑脸中年人走入了衙署内,由于他持有官员告身,所以倒是畅通无阻,被一名吏员带到了王吉的办公室。 王吉抬起头打量了对方一眼,随后拿出纸笔记录,懒洋洋地问道:“姓名。” 流内铨的任务是给官员分配职位,外地很多官员是闲散官员,或者因为某些原因暂时辞官者,就要重新回到吏部登记,注拟之后,才能根据其能力以及缺职选地方。 这个过程叫做听选。 有的时候像那些门荫、同进士出身的官员如果没有关系和门路,听选可能要很多年才能有个实缺。 至于那些三甲以上进士出身者倒是没那么麻烦,一般很快就能落到实处。 黑脸中年男人认真地说道:“在下包拯,字希仁,见过判事。” 说着将告身、鱼袋以及公验递了过去。 “包包拯?” 王吉拿着的笔瞬间僵住,随后猛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又接过了告身仔细阅读。 告身是朝廷发的官员证明,类似后世的委任状。 鱼袋和公验也都是身份证。 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官员,上面都有官员的长相描述。 王吉确认过眼前的人长相与公验描述一模一样,这黑炭般的脸确实很有识别度,便说道:“你就是包拯?” 包拯一头雾水道:“判事认识我?” “没。” 王吉摇摇头,随后说道:“你的注拟本官做不得主,你先在衙里等一会儿,容我上报政制院。” 说着起身离开。 包拯就更加迷糊。 政制院的事情他也听说过。 朝廷如今官制大改,取消了三司,恢复六部,甚至又加了很多个部门,而所有部门的统筹管理者,便是政制院。 新任政制院知院据说才二十多岁,非常年轻,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有如此大的能量。 但这一切都跟包拯没什么关系。 因为他在辞官回家乡赡养父母之前只是个小官。 从八品和州监税。 芝麻绿豆大小的那种。 所以上面大人物们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问题是为什么自己一个辞官前的从八品小官,需要上报政制院? 这就令人有点匪夷所思了。 包拯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多问,就在流内铨的衙署里找了把椅子坐着。 院子内外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人,他有些坐立不安。 好在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王吉急匆匆地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内侍,对他说道:“去政制院吧,知院要见伱,这是领你进宫的李内侍。” “额” 包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位内侍出了流内铨,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今年的国家任务 第172章今年的国家任务 赵骏此时正在政制院处理政务。 出发时候的行程都已经定下,第一站是乘坐船只前往南京。 这个南京不是后世的南京金陵,而是宋朝南京应天府,也就是后世河南的商丘市。 接着走陆路到淮南东路的亳州。 因为离汴梁不算太远,估计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就到了。 到时候在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四处转一转,停留个两三月,处理淮南的事情之后,再去杭州。 大体是先去淮南跟江东走一走,之后可能会去广东那边考察一下外贸,最后从广州去湖南、湖北以及四川地区,视察整个南方的农业和经济。 从目前的形势上来看,北方暂时还是不能去。边境地区人少战事多,他去了纯粹添乱,而南方是经济和农业中心,去南方最合适。 得知包拯过来,赵骏就让人把包拯带到政制院。他又让人去吏部把包拯的资料拿来后,就去了小会议室,边看资料边等。 很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声“请进”之后,那位内侍打开门说道:“知院,包拯来了。” “嗯。” 赵骏把手中的资料放在一边,抬起头看过去。 包拯便走入了会议室内。 他一路风尘仆仆,脸上依旧带着茫然的神彩,走进来看到赵骏之后,先是微微惊讶,随后还是拱手行礼道:“包拯见过知院。” “坐。” 赵骏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随后等包拯坐下来之后,才开始打量对方。 额头没有月牙,脸果然比常人黑一点。 不过倒不是历史上那样真黑如炭,而是皮肤颜色稍深,整体还是趋于黄种人的肤色。 想来民间擅长把人神话。 包拯由于在开封府断案不畏权贵,秉公执法,导致百姓由于他稍微黑一点的皮肤,而口口相传,演变成了后来黑炭加月牙的形象。 至少赵骏现在亲眼见到历史上的包拯,仅仅只是个皮肤颜色略深,面容严肃刚毅了一点的普通中年男人罢了。 “包拯,你在任建昌知县以及和州监税的时候,政绩斐然,才能出众,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赵骏感叹了一句,随后说道:“可惜你只在任了不到三年,其中有七年多的时间未就职,资历欠缺,殊为可惜。” 包拯面容严肃道:“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包拯并不可惜自己在任上的时间少,只可惜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不够多,不能再多尽几年孝心。” “可是这样你升迁就会受到影响,记得韩琦、文彦博、吴育他们好像跟一样,都是天圣五年的一甲进士。” 赵骏反问道:“如今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中坚官员,韩琦为右司谏,执掌谏台言官。文彦博前年通判绛州,去年年末因政绩出色,已是监察御史。吴育现在也是知审计司,皆为栋梁之才,你难道不后悔吗?” “不后悔!” 包拯摇摇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相比于当官,孝顺父母更重要。” “好!” 赵骏称赞道:“百善孝为先,这是为人的准则,你能够如此有孝心,这就说明品德高尚,值得我对你委以重任。” 包拯之所以年近四十还只是下级小官,并不是他考的不好,或者政绩差,而是为了赡养父母。 事实上他跟韩琦、文彦博、吴育等人一样,都是天圣五年一甲进士及第。 但因为父母年事已高,所以他在担任了一年不到的监税之后,就辞官回家,给父母敬孝。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父母相继去世,又要守孝数年。 一来一回,耽误了足足八载时间,也让他在资历上跟当初同榜的韩琦文彦博吴育等人比起来,已经是落后了一大截。 那些人目前基本都在五六品左右,相当于后世厅级干部,而且由于资历政绩,前途一片光明。 再过几年,他们是有机会迈入五品红袍子大员的位置,如韩琦历史上仅仅在五年后就担任副宰相参知政事,吴育也是在七年后成为副宰相,文彦博则是十年后。 可以说包拯之所以历史上没成为宰相,最高只担任过计相,除了铁面无私,得罪了不少权贵同僚以外,这八年资历缺失也非常重要。 这是个比较令人遗憾的地方。 至少赵骏觉得他很需要包拯这样原则性很强的人在身边当助手,未来处理很多事情也能轻松许多。 不过这也正是包拯的魅力所在。 孝顺。 刚直。 公正。 有原则。 否则他也不会是青史留名的包拯包青天了。 此刻包拯还是保持着坚毅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得到政制院知院的看重而面露喜色。 对于他来说,做官最重要的是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而不是为了钻营取巧,奉迎上意,获得更大的权力。 就看到赵骏沉吟了片刻,随后说道:“你可先去开封府担任判官吧。” “是。” 包拯拱手应下。 开封府判官是七品官,而他之前的监税是从八品,显然是个升迁,而且直接连升三级。 不过这也不算越级提拔,因为正常的升迁本来就是在考中进士之后,授予将作监丞、大理评事一类的冗散官职。 接着等地方有实缺便是外放当知县或者推官,以及在各部担任八九品下级官吏。 若是政绩不错,就提为地方通判、判官一类,也可以调回中央,去三司、御史台、谏台、九寺六监做七八品下级官员或者去各个文馆修史。 再积累两年之后,基本上就能像现在的韩琦、文彦博、吴育他们成为五六品的中坚官员。 所以把包拯送去开封府也算是政绩出色一类的提拔。 对于包拯未来的仕途,赵骏也已经有了考量,先去开封府锻炼,然后外放知州,再调回中央,担任权知开封府。 至于之后是调为最高执法的警察部,或者最高法的大理寺,还是最高检的审刑院,就到时候再看。 毕竟包拯还是那个包拯,但说不好因为人生轨迹的不同,而政绩也变得不同,需要以后观察一番,看看他的政绩和作为,才能够做决定。 “好了。” 赵骏给包拯授职之后,又勉励说道:“如今大宋各地官员腐败,贪官污吏横行。像包拯你这样的刚正官员殊为难得,先在开封府好好干,做出成绩了我才能继续提拔你。” “是。” 包拯又起身拱手一礼。 “去吧。” 赵骏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老包虽然年龄大,但赵骏胜在知人善用,能够把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想来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可惜的是开封府的毒瘤全被自己扫空了,估计老包也没什么施展拳脚的地方。 不过百姓还是会正常诉讼,现在范仲淹去了西北,有老包在开封府也能秉公执法,不至于出现那种官员昏庸判错案子的事情发生。 等以后再让他外放去知州吧。 安排了包拯,赵骏又回到了政事房,今日事情不多,除了李迪时不时过来晃悠两下,恶心恶心吕夷简以外,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作为前宰相,李迪深谙谁离权力中心近谁才能掌握权力的真理,所以没事就到赵骏面前晃悠一下。 赵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李迪才调回汴梁不久再升迁也不好,因此就先搁置,等到以后政制院有缺,或者李迪政绩不错了,再把他调入政制院。 相比于政制院这群老登,哪有自己亲自提拔人进来好使?毕竟李迪跟吕夷简势同水火,如果李迪进政制院不死抱紧赵骏的大腿的话,没有了赵骏的支持,相信吕夷简不介意再把他清除出去。 下午时分。 赵骏去了后苑,赵祯正在那看电影。 现在赵祯已经熟练地使用笔记本电脑了,至少会点鼠标,哪些文件在哪些文件夹里也一清二楚。 赵骏把那些不该给他看的东西藏在了系统固态盘里,而且丧心病狂地建立了几百个分文件夹,加上系统盘里原本就有的几百个,可谓是层层套娃加隐藏,根本找不到。 至于为什么不给文件夹设置密码也简单。 他不会。 不过赵骏已经恐吓过赵祯,让他千万别去动系统盘里的东西,告诉他那是系统硬盘,一旦动了就会导致系统崩溃,从而让笔记本坏掉。 这显然把赵祯给吓坏了,以至于这几天就算天天把电脑放在身边,也不敢随便乱碰,连桌面的各个软件图标都不敢点,只敢按照赵骏教的步骤,打开D盘的资料文件夹,要么看看资料,要么看看电影。 “大孙来了。” 见到赵骏过来,赵祯就把电影关了,随后问道:“听说包拯回来了?” “嗯。” 赵骏点点头道:“他今天刚到汴梁。” “朕倒是好奇,这位历史上喷朕一脸口水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赵祯笑着说道:“是不是真如你说的,脸如黑炭,额上有月牙。” “脸确实有点黑,不过就是普通黝黑,应该是晒黑的。” 赵骏耸耸肩道:“月牙也没有,民间讹传嘛,历史上也没有记载包拯长相。” “朕下次倒是想见见。” “以后有机会的。” “包拯被安排在了什么地方?” 赵祯又问。 “先在开封府担任推官吧。” 赵骏说道:“他资历太浅了,实在是不好提。” “嗯,这样也好。” 赵祯回了一句。 两个人说着,吕夷简等人也过来了。 今天除了汇报一些国事以外,应该也是赵骏讲的最后一堂课。 倒不是永远,而是估计今年吧。 赵骏预计自己至少得外出一年,所以这次既是讲课,也算是离开前最后的交代了吧。 大家又跟往常一样坐好。 赵祯笑着开口道:“大孙,今天讲点什么?” “后世有很多东西讲,历史也有很多东西讲,我也讲了很多很多了,你们也该消化消化了。” 赵骏说道:“今天我觉得还是说说今年的规划,毕竟新的一年到来,每一年都应该有每一年要完成的目标。” “哦?” 吕夷简问道:“那今年应该要如何?” 赵骏思索道:“今年的任务就是把政制院改制推广到整个大宋,按照我之前定下的,各路、州、县开始分权,公检法分离,以后各地长官主政只有行政权,同时皇城司也要开始扩张。” “今年就开始了吗?” 吕夷简诧异。 他之前问过怎么把效率推广到全国,赵骏当时还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怎么眨眼间又改了? 但吕夷简显然不知道,赵骏说的不是时候并不是指改制,而是指改革。 当时吕夷简问的是怎么把效率提升上来。 然而现在改制只是分地方官员权力,明确了他们的职责,而不是提升了他们的效率。 本质上还是跟汴梁一样,由于官员分权,增加了更多的部门,导致岗位变多,原本的冗官就能上岗了。 可官员上岗跟效率提升是没有直接联系的,没有监督,没有鞭策,官员该懒还是会懒。 “嗯。” 赵骏点点头道:“今年开始,年中前必须完成,全国各地的新部门必须建立起来,我相信除了地方长官以外,别的地方官员都不会反对。” “那是自然,若我是赋闲在某州的某团练使,原本只是个冗散虚职,现在却能成为实官,乐意还来不及呢。” 王曾笑着说道。 赵骏继续道:“除了把制度推广到全国以外,经济上也不能放松,我建议在泉州和广州设立特区,以后这两州不再由地方管辖,知州地位堪比转运使,直属于朝廷领导,统计海外贸易,最好是亲自派人出使,前往东南亚、印度、中亚、西亚乃至非洲之类的地方考察。” “哦?” 众人纳闷,盛度不解道:“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出海呢?我们去年开始已经组建船队准备去美洲,估计今年就可能要出发了,若是再组建船队的话,资费浩大,恐怕朝廷负担不起。” “很简单,工业革命的本质是通过机器提升制造业能力,从而对外输出商品。现在这个时代西方青睐于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香料之类。但纺织业是工业的起点,我们也必须考察西方是否能够形成市场,接纳我们的纺织业。” 赵骏解释道:“除此之外,我们也必须去看看他们的矿产,看看他们的国家实力。在工业能力没有完全提升的情况下,大宋做不到军队占领很多地方。所以当地的矿产需要人去挖,当地的原材料需要有人去采集。那么我们输出商品,他们输出原材料,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正道。” 原材料出口其实就是资源出口,现在大宋谈不上已经起飞。只是通过手工制造业,利用茶叶、丝绸、瓷器、香料霸占了海上丝绸之路,然后让西方的金银铜流入到东方而已。 但如果工业开启的话,贸易出口大大增加,那将来就不只是金银铜了,还有其它资源。 比如木材、铁、煤、铝等等。 所以前期的考察很有必要,至少你得摸清楚对方的情况,才能够做出怎样的工业输出。至少赵骏觉得,在东方这把,他必须把日本上的那些猴子变成挖矿的岛民,才算是合格的工业起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孙走了,看看电影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二章大孙走了,看看电影临行之前,赵骏给政制院布置了今年的任务。 官制改革推广到全国。 设立泉州、广州两个特区,扩大对外贸易。 组建船队出海,探寻海外情报。 全力支持李谘,继续加大国营榷卖改革,争取在今年内做出成绩。 这些只是大目标,还有一些小目标。 如建立学堂、推广数学、阿拉伯数字以及基础物理化学知识,在黄河边兴建宋朝本来就存在的水利车床,推广水利建设,大力冶炼钢铁等。 然后还有令地质院开始对全国煤矿、铁矿地点进行考察。 这么做是打算将来寻找最近的大型煤矿和铁矿产地,从而挖掘运河,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做准备工作。 林林总总,都是为以后做规划。 一个国家不仅要有超远的目光,同时也要做出相应的计划。 就像后世我国通过一系列五年发展,最终取得万众瞩目的成绩一样,需要做长远打算。 因而该有的步骤不能少。 一月二十日清晨,已是早春时节,气温逐渐回暖。 从东南来的暖风拂过汴河,拂过城外的草地,最终吹进了汴梁城里,令汴河两岸的杨柳随风摇摆了起来。 赵骏是在皇宫里吃的早饭,陪同的不仅有赵祯,还有曹皇后。 曹皇后年前肚子不算明显,毕竟当时也不过怀孕三个月,但年后已经四个多月,快五个月,肚子隆起,脸上也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由于皇后在场,赵祯也没有和赵骏聊太多,只是谈了一些国事,直到宴会结束之后,赵祯才亲自送赵骏出宫。 一路上赵祯都在认真叮嘱,快到西华门的时候,他说道:“大孙,去了外地要小心安全。” “放心。” 赵骏笑了笑道:“我不会莽撞的。” “唉,大孙离开,朕这心里空落落的,还是要尽早回来才是。” 赵祯情绪不高,面容忧愁。 虽说一国皇帝应该支棱起来,哪怕是没有赵骏,靠着政制院那帮臣子,也要维持好整个国家的发展。 但他的性格本来就软弱,缺少主见。赵骏来了之后,这段时间一直把他当主心骨。 特别是知道了大宋未来的历史,知道大宋会灭亡,赵祯就陷入恐慌。 他已经把赵骏当成了救世主。 如今赵骏又要离开汴梁,去外地视察,让他的心里一下子有点慌,感觉像是失去了点什么。 “其实现在也算是起了个好头,勉强走上了正轨。” 赵骏笑着宽慰道:“只要西北那边战事顺利,国内就能推动改革,缓解社会矛盾,这样国家财政压力减少,就能推动教育、科技、经济、军事发展,国力也会很快提升。” 赵祯舒缓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说实话,这些天朝堂上下以及汴梁的改变,朕看在眼里,真希望大宋也有强盛的一天。” “会有这么一天的,老哥你也别太担心。既然我过来了,肯定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这次视察各地,同样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赵骏看向西华门的方向,轻声说道:“国家的发展基石是农业,让所有人吃饱饭,是长久稳定的前提。我这次出去,其实也是为了考察农业情况,大宋人的饭碗必须端好,否则即便是解决了外患,迟早有一天也会有内忧。” “嗯。” 赵祯应了一声,随后两个人站在了西华门门口,他对赵骏说道:“一切就拜托大孙了。” 说着,他竟然认认真真地向赵骏拱手一礼。 赵骏面容严肃,便也回了一礼。 虽说历史上赵祯只是个守成之主,并没有太大功绩。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仁厚.. 嗯。 好像也就只剩下仁厚了。 而且妇人之仁,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实在不能让人信赖。 但至少目前来说,相信他希望大宋强盛,希望大宋改变未来靖康耻的历史,希望大宋国泰民安的这份心,大抵是真的。 所以赵骏也就暂时相信他这份心。 二人告别。 宫门外已经有马车在等着。 江大郎、黄三郎等皇城司精锐探子跟在马车左右。 狄青走后,护卫队力量并没有削弱,而是增加了一百多人。 这样明面上的保镖护卫就有二百多众,然后身后还跟着数百名暗探。 最夸张的是,赵祯实在担心赵骏安危,因此调拨了两营精锐骑兵,随从跟在身后。 两营就是一千人。 看着是少,问题是不可能有几千上万人跟在赵骏身边。 粮草怎么办? 辎重怎么办? 他如果轻装简行,大部队就会给地方造成负担。如果带大批粮草,那估计走完淮南、浙江、广州、四川等地,得花好几年时间了。 所以一千人足以。 毕竟赵骏还有调动地方厢军的权力,至少在大宋国内肯定是畅通无阻。 马车缓缓驶向了南城,过保康门,就到了三尸庙。 这里也有个汴河码头。 此刻码头上停了一艘漕船,漕船是运输船,载重最高能达到一百五十多吨。 不过那是大漕船,赵骏用的是中等型号,载重在七十多吨的样子,装下二百多人以及他们的辎重行礼绰绰有余。 至于暗察以及骑兵们,他们分别自己租船只跟着,以及走陆路拉着粮草辎重到约定的地方汇合。 码头边已经是人山人海。 赵骏的车队过来之后,附近的人都好奇,这是哪家大人物,如此大的阵仗。 但因为的马车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所以百姓们也不知道情况。 等到了码头上,官府已经将赵骏的船只外围区域给清场,不允许周围的百姓和工人凑近过来看热闹。 赵骏下了马车,码头上吕夷简、王曾等人已经在等着他。 见到他过来,众人迎了上去。 赵骏笑道:“其实该交代的我也交代给你们了,有什么好送的?” “该送还是得送一送。” 晏殊走过来,笑着说道:“不然免得你在路上埋怨我们,你离京我们都不过来。”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赵骏随口说道。 “你现在是这么说,路上胡思乱想怎么办?” 晏殊耸耸肩:“该有的礼数得周道。” “好吧。” 赵骏挠挠头。 老吕头手里端着个木盒,说道:“汉龙,你离京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若是到了寿州,这有我亲笔书信以及我的玉佩信物,找我的弟弟吕宗简,任何事情他都能为你办妥。” “哦?” 赵骏狐疑地看向老吕道:“我去淮南可没安好心,是去视察灾区情况的,万一那边有什么贪官污吏被我逮住,跟你吕家有牵连,你就不怕我把你吕家端了?” 吕夷简笑道:“这你大可放心,吕家自我祖父始,三代为官,钱财来路都正,是我祖父积累,伯父壮大,倒不至于贪墨那点银钱。” 后世有句话叫“你凭什么认为你十年寒窗,抵得过我三代从商?”
吕家就不是十年寒窗,而是三代寒窗苦读,并且还是两代宰相,年年拿着两三万贯的俸禄,加之代代经商,不仅权倾朝野,还富可敌国。 那什么三代从商跟吕家比起来,就跟骡马与贵族之间的区别。 至少史料当中,确实没有任何吕家贪污的记载,倒是记载他们家特别有钱,吃鸡舌头每天要杀一百只鸡。 而且每一个举报吕夷简贪污的人,查来查去最后发现老吕并没有贪,而是故意给政敌下的圈套,李迪、王曾都是被老吕头用这个办法给陷害。 所以他还真没必要去贪污给政敌拿到把柄。 赵骏听到他的话,翻了个白眼,接过老吕给的盒子道:“行了,知道你家有钱,我要是到了寿州,那就去你家做做客吧。” 王曾走过来道:“我家没在淮南,不过我知道你去淮南做什么,我有个门生在那边,兴许知道那边的情况。” 他也给了赵骏一封书信。 其余王随、蔡齐、宋绶、盛度等人,亦都有信件托付。 这些人都是宰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赵骏离京,而且第一站就是大前年受灾,影响深远的淮南地区,他们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去做什么。 反正朝廷赈灾了,但那边的百姓还是过得生不如死,赈灾款有多少落到百姓手里谁也不知道。 另外就是淮南最近两年都歉收,朝廷年年免税,赵祯自己拿内帑的东西出来帮淮南抵税。 结果去年还是有大量淮南百姓被当地富商、地主买做奴隶,官府屡禁不止,还要朝廷出钱赎买回来,里面没有猫腻肯定是说不清。 政制院的宰相团队们自然是知道赵骏要去淮南干什么,他们也阻止不了,那就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帮他了解情况。 以他们的人脉关系和网络,赵骏要是去了淮南,不管想调查什么,想来也会方便许多。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容易,诸位倒是都是会锦上添花的人啊。” 赵骏拿着这些书信,调笑了一句。 “好了。” 吕夷简说道:“到了外面不比汴梁,万事小心为上,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官家和我们都会发疯。” “那行。” 赵骏收下信件,把东西都交给旁边的江大郎,说道:“都回去吧。” “一路顺风。” “早些回来。” “记得写公文。” 众人纷纷招手道别。 说句实话。 赵骏睁眼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半年。 每天面对的其实都是他们几个。 虽说对他们几个有点小意见。 但终究是朝夕相处,老头们和他也不是没有感情。 所以赵骏现在独自离京,他们确实有点舍不得。 倒不是真舍不得,主要还是怕他在外面砍人。 特别是淮南那边,现在一团乱麻,朝廷也一直没有处理好。 万一赵骏去那边看到了一些不爽的事情,到处杀人,引起造反乱子就大了。 只是他们也没能力阻止赵骏离开,就只能这样“依依不舍”。 赵骏笑了笑,冲着众人招招手,扭头上了漕船。 紧接着诸多察子们也纷纷上去,随着一声悠扬的号子,系在码头的绳索解开,船只开始缓缓离岗。 码头依旧热闹。 吕夷简等人站在远处看着,望着那飘扬的漕船,盛度一脸忧愁地道:“真不知道汉龙离京,会做出什么事来。” “看他作风就知道,淮南当地的贪官污吏应该是要倒霉了。” 王曾摇摇头:“希望我那位门生洁身自好,没有在那边同流合污,要不然就算是老夫也保不住他。” “汉龙走了也算是好事吧。” 王随苦笑道:“至少今年汴梁应该不会怎么折腾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是折腾不动了。” 吕夷简瞥了眼他道:“知足吧,汉龙其实已经网开一面了,你以为汴梁官场很干净吗?只清理了开封府,御史台和三司也只是抓了少部分人,要是他真大开杀戒,汴梁数千官员,至少得死一半。” “好了,走吧。” 晏殊看到船只已经过了麦桔巷口的高桥,消失在了远方,说道:“该回去向官家复命了。” 众人便各自坐回了马车,向皇宫而去。 此刻赵祯在皇宫中等着。 崇德殿内,桌案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今天没心情看电影,坐立不安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吕夷简他们回到了宫中,向赵祯禀报。 “官家。” “大孙走了吗?” “走了。” “唉。” 赵祯叹息道:“大孙走了,朕这心里就是不能平静啊。” 没有大孙的第一个小时,想他。 吕夷简劝慰道:“官家放心,汉龙是知分寸的人,出门在外有那么多人保护,不会出什么危险。” “可是淮南那边听说有瘟疫。” 赵祯忧虑道:“朕就怕他生病。” 现在赵骏已经被赵祯视为救命稻草,即便把笔记本留下,可笔记本里的内容再丰富,又怎么比得上赵骏的大脑? 至少笔记本没办法告诉他们未来应该怎么发展,蒸汽机的具体制造方法,以及初中到高中的所有课程。 跟赵骏比起来,笔记本实在是聊胜于无,所以赵祯十分担心赵骏的安危,怕他在外面出了意外。 虽然赵骏身边带着军队,又能调动地方守军,安全有保障。 问题是淮南最近两年灾情严重。 有灾就有瘟疫。 瘟疫这东西很让人恐惧,哪怕赵骏离京前带了一些药,可万一救不了怎么办? 所以赵祯一直不想赵骏离开,奈何赵骏一意孤行,他也没办法。 “官家多虑了。” 晏殊笑道:“瘟疫之症,《伤寒杂病论》可治,平常百姓得疫病是没钱没法治,汉龙又不缺药,无需担忧。” “唔” 赵祯一想也是,《伤寒杂病论》在东汉末年差点失传,由晋人王叔和搜集整理,到大宋依旧存在,对付瘟疫很有一套,确实不必担心。 想到这里,他微微点头。 吕夷简目光看向电脑,心痒难耐道:“官家,汉龙走了,不如咱们观摩一下电影,也好学习后世知识。” 看电影? 好提议。 赵祯一下子来了精神,赞同道:“好,那就看看电影。” 说着大家便纷纷都围拢了过来。 赵骏在的时候,电脑都被他控制着,平时都是赵骏保管,他们这些人别说看电影,就连碰一下都不可能。 也就这段时间教赵祯怎么操作电脑的时候,才给他们看看。 上次看电影还是赵骏过生日的时候,那宏大的科幻场面是惊呆了所有人,以至于众人都回味许久,做梦都是《流浪地球》里的浩瀚宇宙。 如今赵骏走了,终于有机会再看电影了,大家自然想再尝尝鲜。 当下。 随着赵祯的操作,娱乐文件夹里,电影又继续播放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君主离线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三章君主离线制赵祯他们这次看的电影是《独行月球》。 比较遗憾的是,《满江红》没下。 因为赵骏穿的时候是三月底,当时《满江红》网上没找到资源。 另外就是网上对《满江红》一片口诛笔伐,说烂片居多,赵骏觉得既然是烂片,就没看的欲望。 可惜要是早知道会穿到宋朝来,不管是《大宋提刑官》还是《少年包青天》,以及《满江红》,哪怕是那种盗映的,也得下下来啊。 《独行月球》的特技特效做得也不错,特别是月球上的环境,把没见过世面的赵祯等人看得一愣一愣,大场面更是把他们唬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屏气凝神,围在电脑前看着。 两个小时的观影时间很快过去,众人意犹未尽,坐在那迟迟没有说话,仿佛在回味。 一直到过了快一分多钟,赵祯喝了一口茶,湿润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才平息激动的心情,然后说道:“朕看不懂,但朕只觉得大受震撼。” “我也看不懂,但好看。” “确实好看。” “后世人上到了月亮上去了。” “月亮上没有嫦娥,也没有吴刚,只有这般死寂。” “汉龙不是已经给我们讲过宇宙的真相了吗?咱们生存的地球,或许是宇宙唯一的生命星球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宇宙外的天地,没有觉得壮阔,想到整个宇宙如此无垠,人类却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便只觉得孤寂、萧索。” 赵祯说完后,吕夷简等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们看的恰好是两部科幻电影,《流浪地球2》对外太空的描述不算多,主要场景还是在地面,能够让他们感受到的只有未来的科技感。 而《独行月球》大部分场景都是在月球上,对月球的建设、月球的环境以及太空站内部描写颇多,给他们的感受自然也不一样。 一个是对未来科技的震撼。另外一个,则是对宇宙星空,特别是地月关系的探索。 “你们觉得跟《流浪地球》比起来,这部怎么样?” 晏殊想了想,问道:“哪个更好看一点?” “《流浪地球》不错,挺好看的。” “这部也很好啊。” “我觉得还是《流浪地球》好。” “要不再看看《流浪地球》,也好做个对比?” 吕夷简察觉到了晏殊的阴谋,立即接过了话茬说道:“只有对比才能感受到区别嘛。” “嗯。” 赵祯沉吟着点点头,正想答应,外面的王守忠敲了敲房门,他便说道:“何事?” 王守忠推门进来,弯着腰谄笑道:“官家,到午膳时间了,另外政制院那边,各房诸多司务,也在询问几位相公什么时候去,已经积攒了一些政务。” 如今政制院总揽大权,除军事以外的全国政务以及各个部门的大事每天都要上报到政制院,由政制院给出指导意见进行规划。 所以现在的政制院每天还是很忙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汇集过来,然后由政制院的宰相们签字才能实施。 听到王守忠的话,赵祯就遗憾地说道:“既然政务繁多,那今天就先这样了,诸卿不如先在朕这里吃了午膳,下午再去处理政事吧。” “是。” 吕夷简他们也很遗憾。 本来官家都上套了,他们又能看一次《流浪地球》了。 结果来了意外。 不过也没办法,以前政事堂的时候,宰相分权严重,他们管的事没那么多,偶尔摸摸鱼也无所谓。 现在实在是分不开身,要不是官员效率变高了,底下的各个部门帮他们承担了大部分实施,他们只需要做出决策,一个个怕是得累死。 当下众人散会,在崇德殿外殿一起吃了个午饭,吕夷简他们就办公去了。 唯独赵祯又回到了书房里。 现在笔记本就归他一个人使用,太阳能充电板放在窗口晒太阳充电,光守着的侍卫就有二十多个,笔记本更是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能碰。 这电影看得真是不亦乐乎,什么看学习资料,了解科普知识,全都抛之脑后去了。 还是电影有意思。 赵祯坐在书桌后面,看着满满一个文件夹,多达二百多个G的电影,充满了探索欲望。 赵骏这台电脑是2022年买的,花了8000多。 这个时候的笔记本电脑已经相当先进,C盘是一个512G的固态硬盘,D盘是一个2TB的机械硬盘,电池97瓦时,16G安装内存,RTX3060-8G的显卡,基本上一般的大型3A都能玩。 娱乐文件夹里是三个分文件夹,上面标注着、音乐以及电影。除了电影文件夹占的内存多点外,和音乐加起来也就3G。 赵祯研究了一下,本来是想再看一部别的电影,但又觉得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 毕竟很多电影都展现了未来的生活、科技、军事等等,和宰相们一起看收获更多,也能听听宰相们的意见。 要是一个人看的话,最多也就是感受一下后世电影的魅力,大家一起看,兴许能增加治国水平。 所以犹豫了一下后,赵祯最终没有继续看电影,而是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五花八门的不计其数,分成各类经典,有外国名著,国内经典,还有《三体》《冰与火之歌》《围城》等等,其中有一个文件夹叫起点网文。 赵祯随手点开起点网文文件夹,又随手点了一本叫《三国之银狐》的,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里头剧情跌宕起伏,令人欲罢不能。 整个下午赵祯都沉浸在书房里出不来,期间曹皇后跟张美人还过来找过他。 但赵祯显然心思已经不在她们身上,基本上都是随意敷衍了几句,假装关心她们的身体,连陪着她们在后苑走一下都不肯,就说国事繁忙,要回去处理,然后开溜了。 回到崇德殿书房里,赵祯也没有心思批阅奏折,一头扎入的世界里。直到笔记本电量发出警报,还是意犹未尽,拿来太阳能充电板继续充电看。 结果就是今天的政务完全没有处理。 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吕师傅、王师傅、晏师傅他们抱着今天的劄子来到崇德殿。 政制院虽然大权独揽,但实际上还是增加皇权的一种措施。 因为赵祯是不可能完全放任出一个能架空皇权的机构,所以政制院从一开始的构架,就是由皇帝主导,总揽全国除军事以外所有政务的机构。 诸位宰相们每天处理的政务也不是马上批阅完就下达指令,而是都带回到后苑,由赵祯主持开会,大家一起商量着决定。
虽然基本上赵骏确定的事情,赵祯会立即同意,然后盖上印玺签名字,这个会议跟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但形式还是不能少。 如果没有这个后苑小会议,那就是皇权被架空。有了这个小会,那就是中央集权。 二者完全不同。 吕夷简他们抱着奏折进入崇德殿的时候,赵祯已经把换成了学习资料。 他刚才就听到王守忠汇报吕相他们来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关掉阅读器,点开了一份关于自然科学科普的文档。 “官家!” 众人来到厅内,向赵祯拱手行礼。 “嗯。” 赵祯点点头道:“有什么事吗?” 吕夷简一头雾水,然后说道:“官家,昨日呈上来的劄子批复,还有这是今天上来的劄子。” “额” 赵祯一下子尬住,只好说道:“有诸位相公在,朕高枕无忧,诸位做主即可。” 晏殊问道:“难道官家没有批复昨日的劄子吗?” “这” 赵祯一时语塞。 王曾不满道:“官家,汉龙早上才走,下午官家就懈怠,这可不是件好事。” 赵祯连忙找了个理由说道:“朕并不是懈怠,而是看大孙给的资料。你们来看,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观之有益于智力增长。” “哦?” 众人就凑了过来,看到赵祯果然在看科普文档。 宋绶纳闷道:“官家看得懂吗?” 他们反正看不懂。 赵祯就更加语塞了,这份文档里的科普内容是说海洋、水与人类的关系。 里面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无论是庞然大物还是微生物,水是所有生物的主要成分。如真菌体内,80%都是水。 水他们当然知道是什么,但真菌是啥,鬼知道? 所以赵祯期期艾艾道:“朕朕自是看不懂的,但这并不妨碍朕好好学习,即便暂时不懂,可至少学过了,以后再问大孙就是。” “这样吗?” 众人狐疑。 不过赵祯既然这么解释,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吕夷简就说道:“那昨日的劄子,反正汉龙都已经看过批示过,倒也无碍。今日这些劄子,还是要请官家好好看看才是。” “是是是。” 赵祯连连点头,说道:“把劄子放下吧。” 众人把东西放在桌上。 晏殊向吕夷简使了个眼色,吕夷简会意道:“咳咳.官家,按往日,咱们现在该去观稼殿议会了。” “唔” 赵祯想了想,说道:“今日就算了吧,皇后跟张美人现在在后苑。你们也知道,为了每日议会,朕都不许后宫妃嫔去后苑走走。皇宫就这么大点地方,不能去后苑她们就只能憋在寝宫里,现在大孙离京,让她们能有个地方走走也挺好。” “这样啊。” 吕夷简就试探道:“那改在崇德殿?” “不错。” 王曾立即道:“今日就在崇德殿议事吧.话说,上午咱们还没有瞧出是那《流浪地球》好看,还是《独行月球》好看,要不再看一遍《流浪地球》?” “不可,决计不可!” 赵祯找到机会,立即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孙才离开汴梁,尔等就玩物丧志,天天只想着看电影,成何体统?我们自该做出成绩来,免得等大孙回来,我们一事无成,徒惹了大孙不悦。” “是” 几位宰相无奈。 他们也好想看电影啊。 但赵祯话好像没错,赵骏才离京他们就政事也不处理,天天闹着看电影,等赵骏回来,那不得臭骂他们一顿? 所以一个个也只好作罢。 宋绶就道:“那今日还是议政。” 既然电影看不了,还是老老实实谈论政务吧。 然而赵祯又迟疑起来。 他现在只想打发了众人走,那正看到关键时刻呢。 主角沈晨三临许都,砍翻了曹贼,迎先主刘备,称霸荆州,正在看荆州内变的剧情,让人欲罢不能啊。 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弃沈晨而不顾呢? “这个嘛” 赵祯左顾右盼,略带点心虚道:“朕以为今日的会议就先算了。” “为何?” 众人纳闷。 “朕想着大孙虽然离京,可朕不仅要担忧大孙的安危,还得担忧两个皇子是否康健。” 赵祯说谎不打草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所以待会朕打算去后苑陪陪皇后和张美人,免得她们牵肠挂肚,这议政的事情,还是明日再说吧。” “额” 众人互相对视。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虽然吕夷简等老狐狸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因为皇子就是国本。 赵骏可是说过,历史上赵祯无子,严重动摇了国本。 现在曹皇后和张美人好不容易怀上,那自然是以国本为主,国事也不是不能稍微往后放一放。 所以众人只好应承道:“是。” “这几日朕甚忧心大孙以及两位皇子,政务上的事情,还是要诸位相公多多担待。” 赵祯佯装关上电脑,合了笔记本,起身说道:“好了,诸位带着昨日的劄子回去吧。这些事务,都交由诸公处理,朕相信大家即便大孙不在,也能做好这些事情。” “是。” 吕夷简等人无奈,拿了昨天没有批阅的劄子就退了出去。 好在这些劄子赵骏都批示过,该怎么办都有章程,并且即便赵骏不在,正常的国事政务,吕夷简他们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倒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只是现在赵祯不管事,就让人有点头疼。不过想来反正也就今天没有处理,也是无妨的事,人不是铁打的,休息一两天也正常。 然而吕夷简他们不知道的是,等他们一走,赵祯就马上又回到了崇德殿书房里,打开笔记本电脑,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而且这一看,就是好几天时间。 政务完全不管,国家大事全是政制院在处理。 每次吕夷简他们找过来,就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然后把政务交给百官来做。 要不是赵骏改革了官制,让原本混乱的官场有了秩序,怕是在这种君主离线的情况下,大宋上下早就乱作一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苛捐杂税,路遇田昌 第175章苛捐杂税,路遇田昌 就在赵祯沉迷小说不可自拔的时候。 赵骏已经乘着春风南下。 正值一月下旬,相当于阳历的二三月,春光灿烂,艳阳高照。 漕船顺汴河南下,一路疾驰。 赵骏站在船舷眺望四周,汴河是京杭大运河主渠之一,宽二十米,来往船只非常多。 所以为了防止碰撞,大家都会保持一定距离,不敢靠的太近。 两岸旷野农田,村庄遍布,杨柳飘摇。 由于速度实在是太慢,几乎是以每小时10多公里的龟速前进,让赵骏很快就失去了继续看风景的兴趣,回船舱休息。 为了打发时间,他带了不少书,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宋代本来就有的小说话本。 虽然因当时的小说并不兴盛,所以写的佳作较少,长篇小说也不多。但那个时候的小说经常以志怪和传奇为主,还有些写探案悬疑之类,颇为猎奇,也能勉强看看。 可惜笔记本赵骏不是不能带出来,是不敢带。他毕竟是四处奔波,往来于各地,旅途当中四处背着笔记本,万一磕磕碰碰摔一下,那就难受了。 所以他只能把笔记本留在汴梁,赵祯虽然不是什么好皇帝,可笔记本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把笔记本留在皇宫是最好的选择。 船舱内颠簸,不过赵骏是南方人,小时候也不是没坐过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看着小说打发时间。 过了约四个时辰,大概下午三点多钟,漕船晃晃悠悠驶入了宁陵。 汴梁到应天府本来就不远,大概一百五十公里,基本上十个小时就能到。而宁陵在应天府西北面,属于京东西路,位置就是后世河南省商丘市宁陵县。 作为汴梁与应天府的漕运中转站之一,宁陵除了提供本地商货交易以外,主要提供的就是停船过夜以及补给功能。 此刻码头上停满了来往船只,漕船没有停,直接过了宁陵,一路向应天府去。 宁陵为过路船只提供过夜服务,往往都是从汴梁上午10点以后行船的商船,赵骏的漕船出发早,早上七点多钟就出发了,大概下午五点多钟应该就能到应天府,没必要停靠在这里。 但就在他的船只正准备过去的时候,从河岸边亭舍小码头处,一艘快船飞速驶来,船上有七八个穿着官府服饰的税丁,个个凶神恶煞,把船拦住。 船只被迫停下。 这里距离前面宁陵延伸出来的分支运河还二百多丈远,就算要交税,也得等到宁陵码头再说,没想到这些人提前把船给拦下了。 赵骏船只的驾驶者是江大郎他们,他们本身就是码头出身,船只操纵娴熟,自然由他们掌控。 此刻江大郎让船舱的人停好船只,探头看向外面的小舟。 “几位官人,何事?” 江大郎面无表情地问道,他其实知道是什么事,常年靠漕运讨生活,又怎么不晓得里面的规矩? 小舟上一个税丁头目呵斥道:“瞎了你的眼,不认识字吗?我们是应天府商税院宁陵场务,过路的商船都必须交税。” 江大郎沉声道:“可是我们船上并无货物。” “检查!” 税丁头目大喊着。 “出什么事了?” 赵骏这时候走过来。 “知院,是应天府商税院宁陵场务来收税了。” 江大郎回答道。 “呵呵。” 赵骏给逗乐了,说道:“真会横征暴敛,宁陵哪来的场务。” 宋代商业繁荣,征税都有规定。 以各路主要商业城市为基点,设商税院、商税司、商税务,下设各地税亭场务。 问题是最早税务规定只在各个主要商业城市征收,你路过哪个大城市,就在那里交税,为货物总价值的2%。 以扬州到汴梁为例,征收点只有扬州、楚州、泗州、宿州、亳州、应天府以及汴梁七个地方。 这样大概税收就是你货物总值的14%。 如果路过每个县城都要交一次税的话,沿途可是有20多个县城,交40%以上的税,商人不得亏死? 毕竟古代经商成本本来就高,利润并不可观。如果再加上高额税务,商人要想赚钱,就要提高售卖价格,最终还是老百姓买单。 所以当时规定抽税率基本要维持在10%左右。 可惜的是规定是规定,各地根本不履行,往往每过一州至少要被抽两次税,而且苛捐杂税极多,什么“力胜钱”“到岸钱”“市例钱”“过桥钱”“打扑钱”应有尽有。 到宋徽宗时期,抽税率已经达到30%以上了,严重增加了商人们的负担。 显然应天府在宁陵设场务,就是准备雁过拔毛,到时候在应天府还得交一次税,估计到了扬州,这税率已经远远超过10%,在20%以上了。 江大郎问道:“要不要赶走他们?” 赵骏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他们上来,盯紧他们,防止他们乱翻,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横征暴敛的。” “是。” 江大郎便再次探出头道:“们上来吧。” 说着放下梯子。 很快下面的税丁便爬了上来。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就一个个惊慌失措不已。 因为他们骇然地发现甲板上到处都是人,一个个腰间悬着刀,盯着他们面露不善。 江大郎掏出腰牌道:“我们是外调的屯驻禁军,路过此地。” 原来是群贼配军啊。 税丁们顿时放心下来,不过头目也没保持刚开始的跋扈,而是说道:“既然是外调的兄弟,那我们也不为难,按照往常惯例就是了。” 外调的屯驻禁军也经常经商,来往之间,船舱里藏些货物也是正常的事情,大家都不愿发生冲突,基本意思意思就行。 只是旁边的赵骏佯装不知道:“劳烦这位官人,我们也是第一次外调,却是不知道这往常惯例是多少。” 税丁头目纳闷道:“你们没长官带的吗?” “长官在船舱歇息,不敢惊扰。” “好吧。” 头目说道:“若是带了货物,就按货物价百取其一算就行,若是没带的话以你们这样的漕船大小,需得两贯钱。” 当时货物税收起征点是三百文,也就是货物价值超过三百文,要交六文钱税。 别看那些大商人每次出行都带价值几万贯的货。 但中小商人带几百几千贯货就很了不起了,如果按一千贯的商品算,正常交税就是二十贯钱,船上没货是不用给钱的,但有个税叫力胜钱,按船只大小交。 赵骏他们这艘船算是中大型的漕船,虽然不比顶尖漕船,但也得交钱。这还是他们是外调的禁军,要是商人,就算空船也得交个十贯以上。 江大郎看向赵骏。 赵骏微微点头。 “有劳官人了。” 江大郎从怀里掏出两贯钱递了过去。 税丁接过来,向他拱拱手告辞,等下了船,离得远些,那头目还说道:“真是晦气,那么大船还以为来了大主顾,没想到是一船子禁军。”
等税丁船走远了,江大郎则看向赵骏道:“知院,这力胜钱本来就是不该交的苛捐杂税,我们为什么要交呢?” 一侧黄三郎也不忿道:“是啊知院,若是亮出知院牌印来,不吓死他们,何必让着他们?” 赵骏摆摆手说道:“现在亮身份,消息眨眼间传遍应天府,那些上下其手的官吏得到了消息,还怎么查他们的罪证?都老实些,先探探情况,不要太张扬。” “是。” 众人只好应道。 交了这苛捐杂税,赵骏回到了船舱,船只就继续航行。 很快就靠近到了宁陵县城河道。 本来他们要是没这耽误,早就已经顺利过去了。 可正是被税丁们耽误了时间,导致恰好从宁陵的码头驶出来一只船队,离得五六十丈,将前面的河道堵住。 这明显是一支商船队伍,规模还不小,竟然有十多艘大漕船,绝对的顶尖豪商。 江大郎看对方这架势,要是没到对方前面,得耽误不少时间。 所以江大郎他们就立即给对方还未斜插进运河的船只发信号,示意对方先慢一点,等他们的船只过去再说。 可还是慢了一步,对方的船因为惯性问题,已经从宁陵的运河码头驶出来,停不住了。 此时如果直接冲过去的话,就有碰撞的危险,因此江大郎他们不得不减缓了船速,再次被迫停在河中。 船只停下,商船们徐徐出来,像是直行等红绿灯的车,看着前面左拐的车驶入主道一样。 赵骏的漕船就只能停在原地,必须等对方过去之后才能跟在尾后继续前进。 江大郎站到甲板上,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骂骂咧咧道:“他们这么多船,光从码头出来估计都得小半时辰。这群直娘贼真是,稍微等一会儿会死啊?” 黄三郎说道:“算了,先等着吧,勿惊扰了知院。” 他们就只好继续等着。 外面的商船还在出,显然也是卡着时间准备去应天府。 过了十多分钟,赵骏在船舱里待得无聊,透过窗户发现船只又停了,便走出船舱问左右侍从道:“又出什么事了?” 侍从回答道:“好像是前面有商船从宁陵码头出来,恰好隔绝了我们的河道,只能先停着等他们过去。” “哦。” 赵骏就钻出房间,走到甲板上去眺望。 就看到远处的确有大量商船在前行,由于运河江道狭窄,他们甚至把对面过来的船只也堵住,必须等他们全部拐弯成功,靠近右边河道才能继续通行。 显然以那商船规模,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能马上走完,一来大漕船速度慢,拐弯也慢。二来河道狭窄,必须小心翼翼,急不得。 所以赵骏也就只能站在甲板上看风景,远远眺望到远处宁陵城池,城门内外,摊贩众多,还是颇为兴旺。 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艘商船上,一个人也正四处眺望,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凝,随后马上惊叫道:“快,停船,停下!” “家君,现在停船吗?” 仆人问。 “立即停船,备小船,我要去那艘船上!” 这人大喊道。 仆人连忙去通知船舱划船的水手把船停下。 很快一艘小船从漕船上放了下来,远处赵骏就看到有人爬梯子下船,又登上小船,向着他的方向飞速驶来。 等到了近前赵骏才发现,那个人居然是田氏茶叶的老板田昌。 田昌划船到漕船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冲着上面的赵骏拱手一礼道:“小老儿田昌,见过知院。” 赵骏俯身看着他,说道:“原来是田大东家。” 说着让江大郎放下梯子让人上来。 田昌虽然是个老头,可常年在船上奔波,身手居然还挺矫健,麻溜爬了上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小老儿竟如此幸运,遇到了知院。” “呵呵。” 赵骏笑了笑,随后指着远处道:“大东家的船队停在江面上,堵塞了江道却是不好。” 田昌便连忙对下面划船的人道:“快,快让他们走,要快些。” “是是是。” 下面小船便飞速驶回大船。 很快远处船队又继续启航,没多久就让出了河道。 趁着这个功夫,赵骏就问田昌道:“大东家这是打算回江浙地区收茶了吗?” 田昌笑道:“是啊,昨日小人就启程了,恰好在宁陵有桩买卖谈,耽搁到了今日。本来是想今日到应天府歇息,没想到恰好遇到知院,小人便连忙过来向尊者问安。”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说道:“来得匆忙,小人未带什么礼物。这玉佩便是在宁陵城中收到的一块古玉,特地过来送给知院,以表心意。” “这可使不得。” 赵骏一边推辞,一边笑道:“怪不得田东家这生意做得大,这人情世故也通透。不过可惜无功不受禄,本知院只会秉公办事,不会收受贿赂,还是算了吧。” 田昌连忙说道:“小人自是知道知院清廉,但这并非是贿赂,小人也并没有打算求知院办什么事情,这只是小人一份心意罢了。” 赵骏摇摇头道:“那也不行,你我之间并无交情,第二次见面就送大礼,这确实是不合适。” 田昌感慨道:“知院清廉,当真是百官楷模也。” 赵骏笑了笑没说话。 他没有怪罪田昌,主要是宋代送礼之风盛行,若只是送礼,没有求办事,就不算贿赂,所以当时官场之间都是互相这样送礼。 但正所谓拿人手软,赵骏这个地位要是接受别人礼物,显然不太合适,因此除了吕夷简他们那些人的东西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以外,其余人的礼物就算是不求回报,也决不能收一分一厘。 见赵骏没说话,田昌收起玉佩,然后说道:“不知道知院出行是有何事?若是去扬州的话,这一路上小人都熟悉,愿意为知院鞍前马后,不敢怠慢。” 赵骏本想拒绝,但忽然想起田昌既然是个商人,来往税收肯定是了如指掌,便问道:“那你可知道这来往税务?” 田昌笑道:“知院若是问旁人肯定问不出什么,若是问小老儿,那就是问对人了,这南来北往,漕运之事,就没有小老儿不知道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老儿想知道,知院是想听哪些?” 他试探性地问道:“是漕运所有税务,还只是沿途商税情况?” “我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骏淡淡地看着他道:“包括哪些地方有什么贪官污吏,沿途哪些地方有人为非作歹。田昌,我是知道你为人还算不错,才这么直白问你。若是你给的东西与我调查的不符,那这国营榷卖,以及你以后能否拿到茶叶的事情,恐怕就得商榷一二了。” 田昌脸色一滞,随后竟是狂喜了起来,拱手说道:“小老儿,必定实话实说,绝无妄言。” 张贤弟。 为兄帮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调研应天府,田昌有冤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五章调研应天府,田昌有冤北宋除了汴梁开封府作为首都以外,还有另外三京,分别是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 三地便是后世河北大名县,河南商丘市,河南洛阳市。 作为陪都,大名府、应天府以及河南府享有比其它州更大的权力,比如各路转运使、邢狱使、常平使,基本都在这些地方。 应天府南连淮、浙,东接青、徐,西通汴梁,交通往来贸易极为发达,也催生出了比其余城市更繁荣的商贸。 但伴随着商贸,同样也有压迫。 应天府设置地方商税院,于宁陵、应天府、谷熟三处汴河沿路点社卡,拦截来往船只,收取高额税务,光从应天府就得交六个点上去。 而且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各税丁场务都要打点,林林总总下来,经过层层盘剥,基本上出了淮南,回到浙江的时候,一路上的税务怕是能达到二十多个点,剥削相当严重。 田昌对沿途税务大倒苦水。 他们这些顶级大商人还好,一次性多带点货物,甚至在货物里偶尔藏点走私品,再上下打点一番,薄利多销,也能赚不少钱。 可那些中小商人就遭殃,他们一没关系,二没大资本。五百贯的货物,算上沿途打点,就有一百多贯花出去。 而且除了至少两成以上的大税以外,那种过路费、过桥费、靠岸费、船只大小费一类的小税也不少。 这样再算上租船、雇人的成本,有的时候你五百贯的东西,到了目的地,必须涨到一千贯才能勉强保个本。 如此一来最终坑害的还是终端消费者,也难怪浙江茶场二三十文收来的茶叶,到汴梁要涨两三倍。 除了税务剥削严重以外,应天府的经商环境也不是很好。 跟汴梁一样,结社之风导致黑恶势力横行。商人们除了要打点官面上的人情以外,去应天府做生意,少不得还要被黑恶势力给掠夺。 另外就是贪官污吏确实很多,主要盘踞于漕运各渡口,索要贿赂,不过这些人还真办事,只要你给钱,他们也不是不能少要你们的税银,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互惠互利。 船只缓缓漂泊在运河上,前方的商队船只已经驶离了宁陵运河港口,向着应天府而去。 田昌一路上都在讲沿途税务问题,赵骏只是听,没吭声。 到最后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意犹未尽道:“知院,这就是我了解到的漕运沿途一切赋税,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接近三成。” “嗯。” 赵骏微微点头道:“这税确实是重了些。” “谁说不是呢?” 田昌又道:“如此种种,以至于很多人由小路或支流港汊绕过,或援例借路,从税卡少的地方通过,以此避税。” “哦。” 赵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田昌纳闷,可是见赵骏不动声色,他也就只好没有说话。 等离应天府还有约五六里路程,远远的已经能见到应天府城池西北面的大量村寨、农田的时候,赵骏问田昌道:“东家,我打算去城外看看,伱还要跟着去吗?” 他的意思是如果田昌有事的话,那可以派人再把他送回自己的商船上,反正商船行得慢,就在前面。 田昌有些话憋在心里,忍不住说道:“知院,小老儿有一问。” “你说。” “知院想听漕运税务,也想听贪官污吏的事,小老儿说了出来,沿途盘剥如此严重,知院难道不愤恨吗?” 他这话其实不像个谨慎的商人问出来的事,换以前田昌肯定也不敢问。 但他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件事,就必须咬牙问一问了。 赵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愤恨确实会愤恨,但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动。” “为何?” 田昌问道。 “因为盘剥如此严苛,不是地方官吏在赚大钱,而是朝廷在赚大钱。” 赵骏解释道:“地方下级官吏薪资不高,甚至很多吏员都没有薪资,要想拿钱就得上下其手,他们就只能巧立名目,搜刮税收。而转运使、商税院会把他们大部分收上来的税拿走交给朝廷,下级官吏截取少部分,形成了这样的关系。” 田昌皱起眉头思索。 他是个商人,其实没办法站到国家层面去思考问题,只能站在受害者角度去看,觉得官府这样层层盘剥,让他们苦不堪言。 但问题是赵骏站在了国家层面看待问题,就知道层层盘剥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地方官府,还有上面政令的问题。 宋代商税非常严格,各个道路、关卡都有交税场务,对于那些逃税漏税的商人也有很高的惩罚。 除此之外,税丁以及商税院的官员们也乐忠于找各种由头收税。 不是因为这些税收到自己口袋里,而是这些税上交之后,朝廷会根据一定比例将钱发放下来。 也就是说,商税院的税务官员和税丁是没有工资的,他们的收入取决于你今年收了多少税。如果税多的话,工资就高,税少的话,工资就低。 《宋史》中记载:“商税所三司皆用文臣,无定额俸,每官领银三百两。” 所以总结来说。 税务盘剥如此严重,还是上面的政策问题。这就不是打击几个贪官就能解决,而是需要国家层面的税务法改革才行。 赵骏其实一直知道这事,他这次下基层,一是先看看淮南的情况,看看淮南旱灾里面有没有内情。 二是去考察地方农业情况,了解目前大宋基层农民负担有多重。 三来就是亲自看看商税情况,看能否寻求变革。 至于惩治贪官污吏之类,看到了就顺手办了,并不是主要解决的问题。 田昌说的问题是严重,但需要他深入了解,慢慢改变这弊端。 “其实说明白点,就是朝廷需要收那么高的税,需要通过压迫百姓和商人来维持国家。” 赵骏也没有隐瞒,直言不讳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需要通过朝廷的政令改变收税方式才行。可要想改变收税方式,至少现在做不到,因为朝廷还要钱维持庞大的军队以应付边境。” 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了。 田昌此时才明白原因,倒是也没有失望,只是苦笑道:“原来如此,那小老儿倒是明白了。” 赵骏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国家要维持稳定。” 田昌微微点头。 此刻船只在距离应天府五六里处拐弯,缓缓驶向了一条支流,接着在支流一个渔船小码头渡口停下。 结果才刚停船,旁边河岸的低坡下就冲出来一群如狼似虎的税丁,冲着他们嚷嚷道:“又来了一群避税的,众弟兄都出来,把他们围起来。”
赵骏皱起眉头。 想来为了防止有人从小道带货物入应天府贩卖,商税所的人就在周围河流、小路,派了大量税丁埋伏,难怪宋朝能收到商税呢。 但这税收的也太频繁了,刚刚在宁陵才叫过,现在又要交,兽走留皮,雁过拔毛都不过如此啊。 怕是村里的狗路过都得交两文钱税才能走。 赵骏挥挥手。 江大郎就上去交涉了一番。 还是那套说辞。 说是去淮南换岗的禁军士卒,有朝廷的批文以及腰牌应付。 只是虽然是禁军,却免不了依旧要交税。 又是两贯钱花出去了。 他们也不能在这里停船,被税丁们指挥着依旧是勒令他们停在应天府码头。 不得已最后他们还是被要求回到了应天府。 到应天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这比原定的五点钟晚了一个多小时,天色还没有暗,城外码头闹市人已经少了许多。 大量南来北往的船只停在了应天府城外的码头处,这些都是过路的,如果是进城做买卖的商船,则会顺着漕运运河进入城内,停在城内码头。 赵骏他们并不入城,如果中间没有两次被税丁拦截交税,没有田昌的船队阻拦的话,恐怕他两个多小时前就已经出现在应天府外围的村庄,去下基层考察了。 主要也是京畿路以及周边的情况赵骏其实知道,当初他就多次出城调研城外的农田,并且在执掌皇城司后,皇城司在京畿路开始扩张,权限遍布整个京畿路,调查报告已经交到了他的桌上。 而应天府的情况他也稍微了解一些,不过还是要实际看看再说。 只是今天天色已晚,显然不是时候。 赵骏就问田昌道:“田东家,今日天色晚了,我们打算就在船上渡过一夜,明天还要留在应天府,也不知道具体待几日,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离开。” 田昌忙道:“小老儿愿意跟随在知院左右,本来恰好来应天府也是有些生意要做,不过我有儿子在船上,让他去做就好。” 赵骏想了想,猜到田昌可能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就说道:“那行,你今日就跟我住在船上即可。” 说着他看向前方,远处田家的商船,有点纳闷道:“田东家,我有些疑惑。” “是。” 田昌应了一声。 赵骏问道:“我也了解过这大型商船,能载重十多万斤,去汴梁的茶叶也就只能载十二万斤,需要那么多船吗?” 田昌就笑了起来说道:“知院有所不知,这载去汴梁的船只能十二万斤,但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比如应天府,同样可以载十万斤。另外除了茶叶以外,还要载粮食去汴梁,从南方收的粮食价格低些,再从汴梁雇人入中,便能拿到茶引。” “原来如此。” 赵骏这才知道为什么田家居然有这么多大船,看来人家生意做得的确大。 田昌又道:“除了这茶叶、粮食以外,还有就是铜钱了,其实我们每趟获利都不多,也就几万贯,一年下来获利不超过十五万贯。但南来北往做生意,必须要准备大量的铜钱,前面那船上就有九万贯钱,重达五十多万斤。” “好吧。” 赵骏苦笑道:“看来南方尽早开交子务也能够方便你们了。” 田昌陪着苦笑。 别看田家做生意那么大,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本身宋朝漕运虽然发达,可在没有交子、银票的时代,你想做大宗商品交易,就必须出门带那么多钱和东西,十万贯钱,相当于六十四万斤,320吨重,至少得用四艘大漕船运输。 然后一趟商品价值能达到三十万贯的话,沿途过路费都得交个五六万贯。再扣去各种成本,他们真就是没多少赚头。 所以宋朝商贸属于是边繁荣边衰落,完全是朝廷在将百姓、中小地主以及商人往死里压榨,才能每年都有那么高的税收。不然南宋也不至于靠半壁江山,收到一亿多贯税,比明朝那每年两千万两左右的税高了何止五倍? 赵骏把一切看在眼里,也就没多说什么。这些东西至少现在他没什么办法,要想办法改变大宋这种畸形的财政,,还是要等老范那边解决了西夏和辽国的入侵,才能慢慢改革,而不是急于一时。 船只停靠在岸边,很快一夜过去,翌日清晨,赵骏他们下了船只,也没有进应天府,而是前往应天府外围的农村,去看看那里的田地情况。 他们走了一天,去了很多村子,跟汴梁的情况差不多,自耕农有,但和地主的数量已经是一半对一半。 也就是某个村子,或者干脆周围几个村子加起来,数千亩田,都被一个地主或者两三个地主占有。然后就是有一定富农阶级,再下面就是约一半的自耕农。 这对于农业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赵骏视察发现,很多地主都有大量的佃户、长工和短工,找人打听才知道,近在咫尺的淮南东路大前年旱灾,从前两年开始,就有很多人逃荒过来。 有的想去汴梁,有的留在了应天府,但手工制造业毕竟容纳有限,还有很多人找不到工作,就只能给地主干活。 黑心地主有,善心地主同样有,这种事情能瞒住高高在上的皇帝,瞒住那些尸位素餐的百官,却瞒不过那些百姓,走到农田里,乡野间,找人问问便一清二楚。 哪怕很多农民不敢惹事,什么话都不敢说,可也有敢说的,反正也就是几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又能怎么样? 赵骏没说什么,只是记录在案。 这些事情都是冰山一角,他不可能马上暴露身份去惩戒地主,写了劄子送回汴梁,让吕夷简他们去处理就行,他还要隐瞒身份去别地继续调研基层情况。 就这样一连四五天,赵骏都在应天府周围农村、县城溜达,京东西路转运使以及应天府尹根本不知道自己地头上来了位大爹。 直到第六日,赵骏对应天府周围调研得差不多,清晨时分准备离去,上到了船,忽然扭过头对田昌问道:“田东家,这些日子你跟在我身后鞍前马后,连生意都不做了,怕不止是为了巴结我吧。” 田昌先是一愣,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猛地跪在地上,对赵骏说道:“还请知院为我张贤弟做主,亳州知州郭承祐,为夺张家祖传之物,设计将张家害得家破人亡,连我那贤弟都被他捏造罪名杀死!” 赵骏的眼眸,瞬间就冷了下来。 更新不稳定,也不理想,倒不是卡文,主角调研过程没必要写得太详细和冗长,基本上就算是沿线砍过去就完事了,但我身体着实欠佳,肺都快咳出来了,我一直以为阳结束了,没想到一直都存在,还有各种各样的变种,大家都要注意身体。 第一百七十六章 草菅人命 第177章草菅人命 应天府周围的情况已经视察过,赵骏不可能全国各地所有农村都去一遍,都去的话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完,只能前往各路各州比较典型的县府看看。 从他调研的情况来看,土地兼并的情况确实很严重,几乎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 应天府就是河南地区,属于华北平原的一部分。 这里有大量的广袤田土,但田地的拥有者多数都是地主,优田良田都由地主们把持,自耕农大部分拥有的田地也只是普通田和劣田,百姓生存相当艰难,一年累死累活都只能勉强图个温饱。 而且有相当多的人成为地主的佃户和奴仆,为地主做工。很多人都穿着粗布短衫,脸上和身上都是泥泞,皮肤黝黑,面黄肌瘦,被贫困围绕。 至少这么多天赵骏并没有看到多少丰衣足食的百姓,没有看到一幢像模像样的房屋,没有几家有钱的富户。 他们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木屋或者夯土屋,稍微好点的人家能够砌一座夯土墙,一推就倒的那种。普通人家就只能勉强有个栅栏,贫民就是一栋破木屋,几近无立锥之地。 赵骏没有看到所谓的仁宗盛世,只看到了隐藏在这盛世下饥饿、贫穷、痛苦以及麻木。正是春耕,乡野里似乎生机勃勃,却也万物俱寂。 唯一看上去有点好处的地方,大抵也就是北方的宗族力量并不严重,各地村落官府法令还是大于宗族法令。 因为赵骏来的时候,正处于催春耕阶段,官府派遣衙门的人前往各个村庄,与当地的户长、甲头督促百姓耕种,这些乡役和吏役穿梭于各村之间,宣传耕作,还能解决一定困难。 由于有寡母改嫁,亲族分居的,就会导致一定荒废的田地出现,可如果田地无人耕作,挂在那户名下依旧要交税,有人把田地都丢弃给别人以此躲开税务。 然后这些乡役和吏役就会进行登记,通过“一田两主制”的制度,帮助户主把田地贩卖出去,找地主或其他劳动力买下耕作,避免荒地。 毕竟制度要是完全都是坏的,那国家早就崩坏了。 所以虽然宋朝土地兼并确实严重,上层吸血底层,但也催生了民间土地买卖以及劳动力更容易获得田地的可能性,从而减少荒废土地,粮食减产的情况发生。 在北方宗族力量不是特别强的情况下,如果能够在平顶山一带通过当地的较近的煤矿和铁矿发展第一次工业革命,那么劳动力就不会欠缺,可以在河南、河北等地招募大量青壮劳工。 赵骏把这些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第一次工业革命似乎颇有好处,青壮被吸纳走之后,河北跟河南的地主就缺少劳动力,相应的肯定会提高待遇留下这些青壮,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大抵也能帮助不少。 从应天府离开之后,过谷熟县下的会亭镇,又交了一次税,这才进入淮南地界。 临近二月,淮南东路亳州阳镇,镇子不大,可贸易却颇为发达,很多船只都停泊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工人搬运着货物,还未靠近到码头上,就有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自唐宋以来,亳州就发展出了药材批发地产业,到明清时期,更是四大药都之一。 南来北往的药材商人聚集,通过运河将药材售卖到全国各地,甚至连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来泉州、广州进药材,可见市场规模有多大。 阳镇连通运河,从镇子往西有一条小河过县汇入涣水,然后再通过支流进入涡水流域,前往亳州府城谯县。 赵骏的船按照原定路程应该是过亳州到宿州,然后走陆路南下进入濠州、寿州、庐州、滁州等地,因为大前年淮南大旱,受灾最严重的就是这些地方。 但此刻他却打算顺着支路进入谯县。 不过他的船只才刚出阳镇不到一个小时,距离县还三十多里的时候,就被堵住了。 因为前面河道太窄,发生了一起船只侧翻,堵住了河道。 本来这种支流其实不比运河窄,可运河是固定在二十多米宽度,而这样的天然河流有些宽的能有百米,窄处只有十多米甚至几米,偶尔发生这种情况就很难过去。 所以船只前进不得。 如果要绕道的话,就只能退回运河,从永城去临涣县,再顺着水逆流而上前往谯县。 这显然要饶个大远路,不值当。 因而最终只能选择相信官府的行动效率,尽快组织人手将侧翻的船只拖出来,疏通航道。 “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就先在附近的村子里逛逛吧。” 赵骏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天空灰蒙蒙的,最近几天下雨了,春雨如油,滋润着大地,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阴沉沉起来。 不过现在其实还早,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只是离县有段距离,一来一回报信加上组织人手,估计得一天功夫,所以肯定是走不了。 但在船上枯等也不像个事,就干脆下去走走。 赵骏一声令下之后,大船就放下小舟,江大郎、黄三郎等护卫,十多个人保护着他上了岸。 附近恰好有个河滩,因为还在下小雨,众人都打着伞到了河滩上,地面湿滑泥泞,透过小坡上绿油油的树木和草丛,隐约能看到一栋房屋。 河滩想来是经常有人过来,一条小路往坡上去,等上了坡,前面就一览无余,就看到不远处就是一个村落,有丘陵小山,有沃野农田,村寨密密麻麻的房屋紧凑,堪比一个小镇的规模。 正是春耕之时,不少农人正在旱田苗圃间耕作,培育秧种,照料稻苗,等五月麦子收割,再插入水田里去。 淮南地区自宋代开始就已经以水稻种植为主,甚至不止淮南,连河南都是如此,史料载“山水之郡,最为京西鱼稻子之乡。” 京西北部地区的水稻种植,大多都是在北宋时推广种植的。京东地区,各州种植水稻的较多。 赵骏走在田间乡道,四处观看。 从侧面田埂里走出来一老农夫,见到十多个人有些畏惧,想绕开些走。 赵骏迎了上去,笑问道:“老丈,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农夫见赵骏打扮利落,周围还有十多个带刀护卫,以为是差人,便忙道:“官人,小老儿刚从田间做活,准备回去歇息歇息。” “哦。”
赵骏笑道:“我们是过路的商人,因前面船只侧翻,不能过去,便下来走走。恰好口渴,若老丈方便的话,能否容许我们去家中坐坐,我们愿意给些铜钱。” 说着向江大郎使了个眼色。 江大郎会意,从怀里掏出二三十文要递过去,老农夫忙道:“原来是几位员外,用不了那么多,用不了那么多,就喝几碗水而已,几位员外跟小老儿过来便是。” 其实老农夫还是能察觉到异样,老农夫虽然常年待在乡间,可年轻时候也曾经闯荡过,有些见识。 一看对方穿的衣服,拿的刀具,显然不是商人所能够拥有。 尽管宋朝立法禁止民间私藏兵器――跟其他王朝一样,但这里的“兵器”,有一个限定,是指“甲、弩、矛、、具装等,依令私家不合有”。 至于“弓、箭、刀、、短矛者,此上五事,私家听有”。也就是说,民间私人是可以合法持有弓、箭、刀、、短矛。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孙羊正店”旁边就有一家武器店,有一个大概是顾客的人正在试挽一面大弓。 显然,弓箭等武器是公开出售的。《水浒传》小说中,许多好汉都是带着一把朴刀走江湖的,因为朴刀也是民间可以持有的武器。 问题是正常商人出门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带那么多刀,一般也就是哨棒一类。而且对方衣服里鼓鼓囊囊,看着像套了内甲,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被抓住是要砍头的。 但对方那么多人,如果真是什么亡命之徒显然得罪对方也不是件好事。反正这里周围村寨连成片,河道上又有那么多商船,他家就在河边不远,若真行凶的话,喊一嗓子,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来,老农夫倒也不怕。 当下他就带着赵骏去了自己家。 他家在村子外的小河边,是赵骏行船的那条河的支流,旁边就是村寨,四野农田,不少农人行走在乡间,虽然下着毛毛小雨,却也是一番“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的味道。 赵骏跟着老农夫去了他家,院子里就只有一名老妇人,说是长子成婚分家,住在村东,次子在县城做工,家中只有老夫妻一对。 喝了水之后,老农夫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赵骏也只是坐在那与他们拉家常,问问去年收成怎么样,家中有什么困难,本地的官吏有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欺压百姓的勾当。 因为摸不准赵骏的底细,老农夫也不敢多说,只是说去年风调雨顺,收成还行。县官老爷秉公办案,差役也很好。家中除了次子未成婚之外,倒是并无困难。 这样的话赵骏这些天听了许多,有些是真,有些是假。比较多的假事就是县官办案的事,之前在应天府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说县官老爷的好话。 他们一般没怎么受到欺压,毕竟一个县那么多人,县里的官员、地主、衙役不可能人人都欺负过。 哪怕他们知道官员是贪的,地主是坏的,衙役是黑的,他们也不敢在不知底细的外人面前畅所欲言。 只有那些真正受到过欺压的人才会跟人抱怨。 就像在应天府,遇到过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地主。 此人姓于,跟另外一位姓李的地主发生了冲突,恰好于地主的老婆抱着儿子在,李地主拿着哨棒要打他们,于地主的老婆本想吓唬一下他,举起孩子喊,你有种就打? 结果那李地主还真就一棒子下去,把孩子给打死了。 这下那于地主哪里罢休? 立即报官。 可这位李地主跟宋城县里的肖主簿关系好,私下打点了一番,那主簿竟然伪造了两家私下和解的契约,向上级汇报说两家已经和解,蒙混过关。 当时县里的县令一类官员都是流官,往往担任没多久就会被调走,主要事务办理人是县里的胥吏,然后除了特别大的县设县丞以外,一般县都是由主簿以及县尉来协助县令办案。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主簿基本上已经在县里属于二号人物,普通百姓连县令的面都见不到,案子就这样被判决为和解了。 于地主散尽家财,四处求告。可由于没多久当时的县令被调走,加上原本县级司法系统就混乱,受贿、渎职、索贿层出不穷,连负责审案的官吏以及文书都不见了,直接造成了这桩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要不是赵骏从已经因为此事而家道中落的于地主嘴里知道,然后写了子,要求政制院立即下达政令,让京东西路提刑司立刻马上彻查,此案怕是永远都无法昭雪。 所以作为一个陌生人,想从地方百姓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来,其实也不容易。 两个人随意聊了些家常,赵骏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没多久就准备告辞。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撕心裂肺地叫声:“周家人,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那是个女声尖叫,充满了仓惶和愤怒,宛如被关在笼中。 伴随着这叫声,外面还传来别的声音“怎么让她把布条吐出来了”“快塞回去,塞回去”“别让她乱喊。” 赵骏连忙说道:“出去看看。” 众人立即出了院子,就看到从村子里走来一队人马。 他们抬着一个猪笼,笼子里关着一个女人,此刻那些人正把猪笼放在地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那女人原本吐出来的布条给塞回去。 很快那女人又被堵住了嘴,那些人抬着她继续前进,向着赵骏他们这处院子的小河边方向而来。 “造孽啊!” 老农夫也跟在他们身后出来了。 赵骏忙问道:“老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周家人干的糊涂事啊” 老农夫叹了一句,又有点讳莫如深,只是说道:“阿霞是个可怜的女人,嫁给周家真是作孽了。” “那看来里面有冤啊。” 赵骏皱眉道:“大郎,去把人拦下来。” 老农夫忙道:“员外,切不可鲁莽,这里面涉及的是王家。” “王家?” 赵骏笑道:“管他什么王家还是皇家,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多管闲事,这事我管定了。” 说着一挥手。 江大郎等人便应声冲了出去,拦在了道间,不允许对方过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配女儿骨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七章配女儿骨江大郎几人冲到道上,将把抬着女人的队伍给拦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腰间挂着朴刀,凶神恶煞,让那些抬猪笼的人惊疑不已,一个个站在原地不敢贸然行动。 双方僵持了几秒钟,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走出来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赵骏越众而出,皱起眉头道:“光天化日,你们要把人浸猪笼?” 汉子冷笑道:“此人不守妇道,自有宗法处置。你一个外乡人别多管闲事,小心牢狱之灾。” “呜呜呜呜呜!” 听到这汉子的话,猪笼里的女子不断发出呜咽声音,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赵骏见此情形也懒得废话,挥手道:“救人。” “蹭蹭蹭!” 十多名精锐禁卫军拔出腰刀,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江大郎把刀指向那汉子道:“蹲下!” 对方人数也不少,有那么七八个,两个人抬猪笼,其余人跟着,皆是精壮汉子。 但面对禁卫军,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在那闪烁着寒光的刀刃逼迫下,一个个纷纷蹲在地上,猪笼也被放了下来。 赵骏走过去,此刻黄三郎将猪笼打开,拔掉女人嘴里塞的破布,女人能发出声音,第一时间嚎啕道:“谢官人救命,谢官人救命!” “怎么回事?” 赵骏问道。 “是不得好死的周家把我卖给了王家配女儿骨!” 那个叫阿霞的女子哭喊着。 赵骏先是一愣。 随后一股强烈的怒意直冲天灵盖! 这配女儿骨在后世有另外一个说法——配冥婚! 自商周时期,就有这种为亡子配冥婚的习俗,曹操就曾经给曹冲聘甄氏亡女,操办了一场阴冥婚事。 不过在汉晋隋唐时期,这种习俗还不算特别兴盛,到了宋代开始,渐渐成为主流,宋代文集《昨梦录》中,就多有对阴婚方面的记载。 只要家中有钱,又逢子嗣早夭亡者,往往都会寻找合适的早亡女子,迁徙坟墓尸骨,举行冥婚仪式,将人合葬在一起。 为此宋朝甚至衍生出了大量盗掘坟墓挖尸骨者,使得真宗时期,还出台过法律,对盗掘尸骨者从严重处。 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违法乱纪的盗墓者,只要民间还有冥婚的需求,就有很多甘于冒着法律风险的人源源不断地跑入坟地,开馆掘尸。 可尸体有限,或者年龄、生辰八字不合怎么办呢? 那自然有别的办法。 显然用活人来配,也是其中一个办法之一。 赵骏便询问这个女子具体情况。 原来这女子叫方彩霞,十九岁,淮南西路寿州人,因寿州大前年旱灾,她在前年被迫与家人一起北上去应天府讨生活。 路过酂县时,恰逢这里有户富农周家长子到了婚嫁年龄,那人见到当时十六岁的彩霞,觉得她长得不错,于是就告知了父母,让父母派媒人去说。 方家本来是逃难过来,路过酂县因天色太晚被迫暂留一天,然后顺着运河北上,走陆路前往应天府。 此时忽然有人过来跟他们说,愿意出彩礼聘彩霞为正妻。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答应。 毕竟对于方家来说,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多一口人就是多一个拖油瓶,把女儿嫁出去换了彩礼,也能有去应天府的盘缠。 于是方彩霞的父亲想也没想就答应。 双方一开始都挺好,生辰八字也算过,丰天之作、秉地之合,良缘随缔、鸿案相庄。 正常发展,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没想到半个月后,成亲的当晚,这周家长子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宴席结束,本来也该入洞房的时候,他硬要去送几个自小玩到大的朋友。 那几个朋友也喝得烂醉,几个人相约送到村口,周家长子就要回去入洞房,结果一时兴起,送得稍微远了点,等回去的时候,一个人路过河边,失足掉进去给淹死了。 这下婚事变成丧事,周家顿时闹翻了天,指责方彩霞是望门寡,克夫命。 方家怕周家把给出的彩礼要回去,丢下方彩霞,连夜逃走了。一下子把这婚事弄得一团糟,也让方彩霞的命运跌落到了谷底。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不能怪方彩霞。 问题是周家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方彩霞就成为被宣泄的对象,沦为了周家奴婢,各种打骂、羞辱、体罚等等轮番上阵。 这两年来周家人对方彩霞近乎是虐待,村里人看在眼里,也只能同情,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而方彩霞与亲人失去联系,无依无靠,在周家虽然被虐待,可至少有口饭吃,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也是恰好周家还有个未成年的二儿子,本来周家也只能算是富户,不是什么大地主,彩礼给出去了,还大办宴席,花了不少钱,最后却人财两失。 没办法之下,也只能先把方彩霞当童养媳养,等以后次子长大了,给他当小妾算了。 结果今年酂县大地主王家幼子夭折了,才十七岁,王家悲痛欲绝,希望能找人给幼子配个阴婚,免得幼子黄泉路上孤单。 找了两三个月,却并未有合适人选。 眼看家里孩子停灵那么久,尸体都快烂了,那之前给方彩霞和周家长子看八字的风水先生出了个馊主意,他认为方彩霞八字与王家幼子相合,年龄也差不多,不如.. 于是王家花了大价钱找到周家人,周家人想着这方彩霞克死了长子,又让他们家道中落,给次子当小妾可能也会害了次子,还不如换笔大钱。 这笔钱可比当初给出去的彩礼多数倍,一来一去还赚了不少。 只是宋朝废除奴隶制,不允许奴隶买卖,即便上门成为奴仆,也是签了契约合同,主人打死奴仆属于杀人罪,要杖罚加发配。 陈执中当宰相的时候,杀死了婢女,结果被贬职外放。他是占刑不上大夫,以及被宋仁宗赵祯包庇的便宜。普通地主随意杀死佃户和奴仆,基本上都要打一百棍子,然后发配边疆。 何况方彩霞并不是奴仆,而是周家明媒正娶的正妻,直接杀死的话万一将来方家人找上门来,周家可能会摊上牢狱官司。 所以他们干脆诬陷方彩霞与人通奸,要按族法处置。 这样只需要王大地主那边打点好官府,又让村里人把口径统一改成方彩霞是通奸被浸猪笼而死,那么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到时候有本村人帮忙做伪证,加上方彩霞死无对证,作为外乡人的方家就算将来找上门来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今天,就是王家派人把方彩霞接走,准备直接浸猪笼淹死,然后把尸体带回去的时候。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赵骏可谓是怒发冲冠,鼻子都差点没气歪了。 虽然学历史也知道古代社会多有陋习,但以前只是从史书里窥见一斑,从未真正见过这样的情况。 可现在却是活生生地草菅人命在自己眼前,这要是放任不管,那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自己曾经说过要改变大宋的豪言壮语? “抓起来!” 赵骏毫不犹豫地说道:“大郎,回船上再叫点人手,参与者一律不能放过!” “是。” 江大郎便扭头向远处河边跑去。 “这位官人!” 那王家的领头人见对方来势汹汹,也不敢大放厥词,而是说道:“大家都是为了讨口饭,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哦?” 赵骏问道:“意思是你们草菅人命,竟还只是小事?” 领头人正色道:“此事还请行个方便,只要今日诸位能当没看见,我们王家不会亏待了诸位,我袖中有五两碎银,还请诸位笑纳。” 方彩霞一听,顿时心脏一紧,蹲在地上,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向赵骏。 却没想到赵骏并未看她,而是扭过头看向黄三郎等人,近乎嘲弄般地笑道:“三郎,他说他要用五两碎银来收买我。” “哈哈哈哈哈哈。” 黄三郎等人也大笑了起来。 知院掌管国家大权,去年秋税上来后,国库的钱何止四千万贯? 全由知院把持,按照每年花销分配了下去。 即便不提国库,光吕夷简、王曾等人送的礼物,最差的也能价值数百上千贯,贵的甚至近万贯。 就这几两碎银? 打发叫花子呢。 见到众人嘲笑,领头人脸色冷了下来说道:“我劝诸位别不识好歹,免得遭了罪,甚至出不了这亳州就不妙了。” “呵呵,威胁我?” 赵骏冷笑了一声说道:“那如果我硬要管呢?” “衙门里的石县令,与我家家主是好友,诸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领头人冷声道。 “县令啊。” 赵骏佯装沉吟,随后说道:“按理来说,我等正义之士,不能见死不救。但若真是县令来,那我也不是不能给个薄面。可万一你要是诓骗于我呢?所以你若能请得了县令过来,那就再叙,否则今天这事我管定了,还要捉你们去见官。” “县尊岂是你想见就见?” 领头人见赵骏似乎有些惧意,便冷声说道:“你若怕我们诓骗于你,那就随我们去县里,自然能辩出真假。” 他这话说完,旁边蹲着的一个人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六哥,且不能去县里,若是真让他带人去闹县衙,衙门开堂审案,事情闹大,县里人都知道家主做的事,怕是有碍名声。” 领头人一想也是,便立即改口道:“县里还是不去了,这事还是要先禀报给我家家主。” “行。” 赵骏笑道:“你去报信吧,其余人我扣下了,我劝你快去快回,否则我不介意抓了他们去报官。” 领头人站起身,略微犹豫,最后拔腿就跑。 别的王家奴仆就被赵骏给抓了起来。 方彩霞害怕地哽咽道:“官人,不能让他回去报信啊,等王大官人带人过来,小女子岂不是死路一条?” 赵骏安抚道:“不用怕,我既然敢救你,就能为你做主,不瞒你说,我也有官身。” “大官人也有官身?” 彩霞有些茫然地问道:“官人的官,大吗?” “大抵来说,应该是比他那个什么石县令,大那么一点点。” 赵骏想了想。 宋朝知县身上的寄禄官一般是正七品,自己是正一品,那确实是大了那么一点点。 方彩霞显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一点点有多大,还以为是县令的上司通判知州一类,便欣喜不已。 片刻功夫,江大郎又带了几队禁军过来,约莫四十多人,五十多号禁卫军,气势冲冲地进入村子,闯进周家,把周家人抓起来。 而那边王家的领头人是王大地主的一个管家,他被赵骏放了之后,连忙马不停蹄地驾驶着马车往酂县的方向赶去。 他们来时就带了车马,准备运尸体回去,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虽然只是驾车的驽马,却也比步行要快,全力鞭打下,三十多里路程,马车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酂县。 这个时候是下午五点多钟,管家急匆匆回到王大地主的府邸,向他禀报了这事。 王大地主得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勃然大怒,便立即去了县衙找到石县令,希望他带着衙役,加上自己的家丁,一起去找对方的麻烦。 石县令其实跟王大地主交情也就那样,毕竟县令是流官,宋朝官员流动性太强,一个县令、知州之类,往往在地方任职不会超过两年,真没必要经营太深的人际关系。 但有个问题就在于这王大地主的亲弟弟是天圣三年的进士,虽然只是第四等的同进士出身,可毕竟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目前也在外地担任知州,而且此人和目前的亳州知州郭承祐关系颇好,郭承祐偶尔会来王家做客。 再加上王大地主挺会做人,时常献些银钱,或者送些名贵礼物。因此看在这个人情关系以及礼物的份上,石县令往日里对王家的为非作歹,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官司上尽量会袒护一二。 可现在王大地主却让他带着衙役去捉人,显得好像官府是他家开的一样,直接使唤了起来,这让石县令十分不悦。 不过考虑到王大地主最近丧子,可能盛怒下丧失理智,县令便也只能理解。 恰好运河沟渠中午又堵上了,已经有人报到了县里,石县令觉得,便算看在郭知州的面上,正好两次事情一起解决,于是答应了王大地主的请求,亲自带人过去一趟。 当下事不宜迟,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县令和王大地主就带着百来号人,气势冲冲地向着赵骏所在的村子杀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诬陷黄花闺女通奸 第179章诬陷黄花闺女通奸 傍晚酉时末,春天太阳直射在赤道上,昼夜长短一致,大概早上六点太阳升起,晚上六点落下。 酉时末就是六点钟快七点钟的样子,西方的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只剩下天际剩余一抹余晖,照耀出绚烂的火烧云彩,让原本就暗淡的世界,勉强带了那么丝丝光明。 东方上空谈不上乌云密布,云朵是那种灰色的,下着毛毛细雨。世界既不黑也不白,完全是一片灰雾。让整个丁柳村,都笼罩在了这种烟雨里。 村子里看热闹的人都远远地趴在墙头观望着,周家隔壁的几户人家,罕见地来了很多客人,一个个搭着梯子,好奇地探出了头。 对于方彩霞,他们大多数人都报以同情心,所以没有人去看她的死。 不去亲眼见到她的悲惨遭遇,就是村里人对她唯一的仁慈。 但当有人忽然出现要路见不平一声吼,为了方彩霞与官府和大地主作对的时候,宋人爱看热闹的心思在这个时候就展露了出来,一个个围在了周家附近,想看看事态后续发展。 赵骏领着禁卫军杀入了村子,控制住了周家,周家以前是村里富户,房子比普通人家稍微大些,有个大院落,然后是两进出,有左右厢房和偏房,前屋是个四合的院落,有点像江南那种老式祠堂。 此刻周家的男女主人已经被控制起来,赵骏就坐在前院的屋檐下等着,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王家和周家的人都供认不讳,现在他们都在等着那位王大地主成为他们的救星过来救他们的命。 便在戌时初,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村口便出现了大队人马,有人呼喝着“快快快”,有人嚷嚷道“给那些外乡人一点颜色瞧瞧”,还有人喊着“前面就到了,走快些”。 他们有些拿着火把和哨棒,有些横握着铲草的尖叉,还有的穿着衙门捕快的服饰,腰里配着刀刃。一个个踩着匆忙的脚步,横冲直撞,迅速闯进了村寨里。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不由得缩了缩脑袋,但见到那些人没冲他们来,又很快把头探了出去,不少人兴奋地低语道:“要打了要打了。” “就是这里了!” “冲进去!” “砰!” 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周家那扇大门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门没锁,直接竟被踹开,众人呼喝着杀进来。 就在这刹那间,屋内的禁军们便抽出了刀刃,有的还举着长枪,排列出军阵,拦在了赵骏身前,侧面左右回廊还有十多人举着弩。 那锋利的弩箭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寒芒。 原本气势汹汹的王家奴仆和县衙捕快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愣,随后停在原地,前方的气势在这个时候一滞,后面不明所以的还在往里冲,一下子让场面混乱起来。 “挤什么,别挤。” “直娘贼,你们倒是往里面去啊,愣在这里做甚。” “有能耐你去啊,没看到他们拿什么兵器?” 狗腿子们反倒自己先乱做一团。 开玩笑。 民间私人可以合法持有的是弓、箭、刀、、短矛。 这里面可不包括、槊和军用弩。 也就是长矛和长枪。 对方这明晃晃的长矛长枪列阵,加上弓弩齐备,那只能说明对方只有一个身份――正规军! 跟正规军打仗,哪怕是军队战力素来被诟病大宋,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招惹。 即便是反贼也不行。 至少有宋一代,起义军如过江之鲫,最终都败在了正规军手下。 所以此刻冲进来的人,全都开始退缩了。 冲到里面的人想退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情况继续往里面冲,一时间狭小的大门拥挤了几十人,前后彻底混乱。 正常情况下若此时军队开打,先弩箭乱射,再刀枪齐鸣,大抵是能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不过赵骏没有直接开杀,手一挥,前面的列阵士兵就步步向前紧逼。 而此时后面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纷纷向后撤离,前面的人狼狈地退回到了村子里的正街上,外头乌压压一百多人,此刻却是不断退后,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很快士兵们就在周家外围形成了一个半圆形方阵,将大门保护住。赵骏越众而出,双手背负在身后,冷眼看着众人道:“你们领头的呢?” 王大地主和石县令见这阵仗,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县令上前一步呵斥道:“们到底是什么人?” “路见不平的禁军罢了。” 赵骏说道。 石县令皱起眉头,禁军倒是不怕,一群贼配军而已。 问题是眼前的年轻人气度不凡,又是禁军头领,说不准是哪家的衙内。 大宋的士大夫们其实不怕禁军以及将门勋贵集团,但那也是指高级士大夫,朝廷们的相公可以不把将门勋贵放在眼里,他一个七品县令却不行。 毕竟他作为一县县令,被王大地主使唤的缘故就在于对方有个做知州的亲弟弟,且与他的顶头上司亳州知州郭承关系匪浅。 而汴梁的勋贵们却是能和朝堂相公们打交道的,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此事他又不占理,真就不敢把事闹大。 所以稍微犹豫,石县令试探问道:“不知是哪家衙内?” 这是要试探一下底细。 赵骏想了想,回答道:“我是新任颍州都指挥使刘彬,高祖曾任右骁卫上将军,正要去颍州上任,路过此地遇见此事,便要管上一管。” 刘家的小衙内? 石县令很快认出了对方身份,姓刘,担任过右骁卫上将军的也就只有开国将军刘延让了。 这个身份显然让石县令松了一口气。 因为刘家只是三流勋贵,不是什么顶级大族,估计一般的知州都不会放在眼里了,便也有了几分底气,笑道:“小衙内却是不知深浅,此事有内情,不如随我前往县衙说道说道如何?”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毕竟刘家虽然只是三流勋贵,可人家常年呆在汴梁,谁知道有没有上通天听的本事?万一告到朝廷里去,他们这边可就麻烦事大了。 哪料到赵骏冷声道:“我是个敞亮人,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就在这里说,当着那么多村民的面说。反正我抓的人该招供的也招供了,王家草菅人命,为了给死人配阴婚,竟诬陷活人,要拿人生生淹死,真是猪狗不如。” “哦?” 石县令打着官腔,故作不知道:“有这事吗?” 王大地主立即说道:“禀县尊,绝无此事,那女子不守妇道,与外乡人通奸,被乡人宗法处置,与老夫何干?”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赵骏双手一摊道:“既然是本村的事情,你一个外村人又为什么派人来行刑?何况既然你说人家通奸,那通奸的人是谁?带出来瞧瞧?” 王大地主冷笑道:“说了通奸的人是外乡人,那自然是跑了。至于老夫为什么在这里,是受人所托。此女毕竟在周家待了几年,周家人不忍亲自处置,老夫与他们有些交情,请老夫帮衬一把,有何不妥?” “笑话。” 赵骏乐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周家人不仅把家丑宣扬得到处都是,连县里的人都请来了,是生怕不知道家丑传出去吗?何况他们已经招认,还是我亲眼见到,怎么,当我是瞎子?” 王大地主也不恼,笑道:“本村人都知道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一问便知。至于你说他们招认的事情,谁又知道是否是你屈打成招呢?” “这倒也是。” 石县令搭腔道:“大家各有说辞,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请人出来对峙。” “也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颠倒黑白。”
赵骏估摸着也猜到了对方的伎俩,没有戳穿,对旁人道:“把他们押出来,再让方彩霞出来与他们对峙。” 很快之前王家派出去的人,周家的人以及方彩霞都出来了,区别是王家和周家的人都被绑着,方彩霞则稍微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狼狈。 王家和周家的人见到石县令和王地主都来了,顿时面露喜色,周家女主人是个四十上下的刻薄女人,尖叫着喊道:“县尊,这个狂徒无端由闯入我家,还把我们抓起来了,此人必定是造反逆贼,请县尊为我们做主。” “闭嘴!” 石县令更加不悦了。 他本来就很不爽被王大地主驱使,现在又见一民妇嚷嚷,横了对方一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周家女主人浑身一哆嗦,便连忙低下了头,蜷缩在地上不敢动了。 “去,把周围村民带出来,当着小衙内的面,问问他们,这周家儿媳是不是不守妇道?” 石县令呵斥了女人之后,就吩咐衙役。 诸多衙役便立即去挨家挨户敲门,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大家其实都没睡,不少人在看热闹。 此刻见衙役上门,他们也要淌这趟浑水,不由得纷纷暗骂周家人真是害人精,竟然把他们也牵扯了进去,现在两边人谁都惹不起,他们该怎么办啊。 可衙役一个个凶神恶煞,村民们也没办法,只好开门,被衙役们带着出去。 呼啦啦又多了几十人。 下午赵骏去对方家里喝水的老农夫也在其中,村民一个个面露难色。 从道德上他们自然是同情方彩霞的。 然而王大地主是县的大地主,石县令更是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县县令,县官不如现管,他们自然也就只能违背道德。 就听到石县令挨个询问道:“你出来,说说这周家儿媳是不是不守妇道?” 被指着的人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低声说道:“是” “没听清,大声点。” 石县令喝道。 “是。” 那人被迫调高了声音。 “你呢。” 石县令又问一人。 “是” “张叔、王婶,你们” 方彩霞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她是外乡人嫁入村子,又在周家饱受虐待,所以从不敢与周围人结怨。 平日里干活不仅勤快,遇到要村里要帮衬的事情也都是手脚利索,就是希望村子看在她帮忙的份上,遇到周家虐待她时能帮忙说句好话。 结果到头来,诬陷她的反而是那群平日里都说她可怜,同情她的人。不得不说,这也是另外的一种讽刺。 被她点名的人都满脸羞愧,退到众人身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石县令问了一圈,就连河边那位老农夫也羞愧地说了违心话,没有一个人敢说彩霞没有通奸,这令方彩霞已陷入绝望。 她把所有希翼的目光望向赵骏,跪倒在赵骏面前哭嚎道:“大官人,求你一定要相信小女子。小女子本就孤身一人,为家人弃于不顾,寄人篱下,怎么还敢与外人通奸?求大官人为小女子做主!” “好了。” 赵骏安慰了一句,示意江大郎把他扶起来,随后又扫视众人道:“这么说,你们都说方彩霞通奸咯?” 众人没有回话。 王大地主笑道:“小衙内,事情你已经都看到了,村里人都知道此事,证据确凿,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她受族规处置,合情合理。” “哪来的合情合理?” 赵骏瞥了对方一眼:“《宋刑统》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就算真有此事,也归官府处置。尔等往小了说是私设公堂,草菅人命。往大了说,就是目无法纪,藐视朝廷,还有你这石县令。” 说着他看向县令道:“若是江浙、福建、江南、岭南之地出现这种事情,县官不作为,我倒也勉强能理解。这淮南之地,什么时候宗族之令也能大于朝廷之令了?你当的什么狗官?” 后世都说古代宗法大于国法,但其实也看地方。 若是汉晋时期,正处于世家门阀强盛时代,全国各地宗族性势力遍布,各种世家大族层出不穷,那自然族内法规强盛于国法。 可唐朝,特别是唐末黄巢起义之后,杀得北方几乎无士族,宗族势力也接近瓦解。 到宋朝之后,由于商品经济发达,北方平原地区道路畅通,加上运河让交通便利,离开宗族去城里打工的人比比皆是,又进一步加剧了北方宗族势力的衰弱。 并且宋朝官府也一直致力于消减地方宗族的影响,通过迁徙、打散等方式,将很多地方上影响力非常大的宗族给消灭掉。 最出名的便是义门陈氏,这个家族也称为江右陈氏、江州陈氏,是宗族势力比较旺盛的江西一带的超级大家族。 宋仁宗嘉七年,朝廷忌惮这样的地方大族影响力,一道圣旨下来,勒令他们迁徙分居。 自此义门陈氏被分成了一百多个迁徙队伍,迁徙去了全国各地。 就连南方江西、江浙、福建、岭南这样自古以来就是宗族势力固守的区域,都被宋朝朝廷慢慢瓦解,就更别说亳州这样原本属于河南豫州的平原区。 所以至少在河北、河南、淮北、淮南等自古以来的中原区域,地方宗族势力,其实已经很难盖过朝廷的法度。 石县令就算没有与地主勾结,这样不作为,任由地方族规凌驾于法律之上,也确实当得起赵骏一句狗官。 只是这一声呵斥,让石县令勃然大怒。 他本就恼怒于王大地主使唤他,现在连一个三流勋贵家的小衙内都敢辱骂他,顿时怒火中烧,反骂回去:“汝这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焉敢大放厥词?这一县之地,皆为本县管辖,与汝何干,再不滚出本县,休怪本县要动刀兵了,事后上奏朝廷,少不得你的训斥!” “呵呵。” 赵骏笑道:“县令别急,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掏出了一份文书。 石县令喝道:“这是何物?” “你以为在你们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吗?” 赵骏扭过头四下说道:“趁你们来之前,我派人把周围数个村子的稳婆叫了过来,让她们分别给方彩霞验身,你们知道验出了什么吗?” 他抖了抖手中的文书,大笑道:“验出了方彩霞是个黄花大闺女,这是那几个稳婆的联名画押,她们都已确认无误。你们居然诬陷一个黄花大闺女与人通奸,就好像诬陷一名瞎子偷窥国家机一样,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话音刚落,周围已是一片寂静,宛若落针可闻! 书里的案例均来自于真实的野史、杂史,且基本都是两宋的事情,如《名公书判清明集》《路史》《武林旧事》《松漠纪闻》,至于为啥不采用正史,因为正史基本上只会记载国家大事,不会记载这种民间和地方县令的故事,像只许州官放火那位北宋应天府知府田登就出自于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不见于正史。 另外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县令会亲自过去,所以我给他圆了一下逻辑,反正原型故事是亲自带人去了,说的是知县勾结地主的故事,最后由转运使陈增处理。 所以大家觉得县令亲自去说不通的,那不关我的事啊。 另外今天开始应该恢复双更了,身体好了不少,我得支棱起来。 最近也有朋友说剧情不流畅,感觉没主线。其实是有主线的,主线就是主角下基层调研,为以后庆历新政做准备,支线就是处理沿途的贪官污吏,只是我身体欠佳更新不到位,让支线没有迅速串联起来而已,只要更新速度上来,很快就能结束了,大家等我好消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宋人爱写信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九章宋人爱写信方彩霞虽然十六岁就嫁给了周家长子,但她却是望门寡,还未洞房周家长子就失足淹死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她都是黄花大闺女。 古代验明清白之身的办法有很多,什么喷嚏风、守宫砂、滴血验应有尽有,但最靠谱的只有两个方式,一个是观落红,另外一个就是稳婆验身。 其中后者从汉代开始,就是皇室选妃子验明清白的主要办法。民间大户人家结婚,也是如此,堪比后世婚前婚检。 赵骏早就知道对方可能会胁迫村民,甚至如果直接让稳婆现身,也同样有可能被对方胁迫。因此他在稳婆不知情的情况下,出钱让她们来验证,再写下文书,让她们签字画押,构成法律效应。 至少在宋朝这个重视契约的朝代,画押之后,法律效应就已经成立。这意味着那些稳婆的确可以作证,方彩霞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通奸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这个文书一出,基本上就打了包括石县令以及在场所有人的脸,以至于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特别是刚才还做了伪证的村民们。 因为他们之前做伪证,还可以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方彩霞有没有通奸。万一真通奸了,被周家人发现,于是才请王家派人来浸猪笼的呢?那方彩霞的死,就跟他们没任何关系了。 现在已经验明方彩霞的清白之身,就说明他们之前其实就是在诬陷一名无辜的女子,让她差点白白丢了性命,若非有人出来路见不平,恐怕水底已经出现了一名无辜冤魂。 场上禁止了好一会儿。 王大地主才咳嗽一声,出言说道:“这文书是真是假犹未可知,何况就算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你威逼稳婆。” 赵骏笑道:“这话说的有意思,不如这样,我向淮南路转运使以及提刑司上书,在转运使和提举的见证下,再找其他稳婆来验明正身,尔等觉得可好啊?” 石县令干笑道:“些许小事,就不用麻烦转运使和提举了吧。” “小事?” 赵骏怒视道:“人命大于天,草菅人命是小事?石县令当的好大官啊!你作为一方父母主政,就应该维护百姓安宁,却欺上瞒下,助纣为虐,你也配做朝廷的官员?” 石县令脸色冷漠下来,左右看看,若说之前,还可以假借他并不知情,或者尊重当地族规法制来推辞。 可现在人家直接说自己与王地主勾结,草菅人命,这就是撕破脸皮了。 读书人也是要脸面的。 有些事情暗地里可以做,但却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出来,虽然现在是晚上,可周围人实在是太多了,名声传出去,他的仕途就彻底毁于一旦。 所以石县令坚决不承认,怒斥道:“伱这厮胡言乱语什么,什么草菅人命?这是周家自己家事,要按族规处罚,与本县何干?你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我亲眼所见也叫污蔑?” “呵呵。” 县令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妄自猜测,有证据吗?” “有意思。” 赵骏笑着点点头,挥手道:“王家人草菅人命是不争的事实,全部抓起来审问,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你敢!” 县令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却此时村寨周围爆发出惊天怒吼,呼啦啦数百名禁卫士兵蜂拥而来,将村子团团围住,也把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这些士兵全都着皮甲,负弓弩,前排刀盾手、枪矛兵、后排弓弩手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骑兵。 县令大惊失色道:“你们禁军怎么可以在地方上随意抓人,谁给你的权力?” “官家给的!” 赵骏从腰间掏出皇城司的腰牌道:“我还是皇城司的人,从去年开始,官家就赋予了皇城司审查、缉捕之权,事我撞见了,皇城司办案,合情合理!” 县令先是一愣,随后大叫道:“纵使你身负前往颍州建立皇城司的重任,但这里是亳州!” “没关系。” 赵骏笑道:“至少现在皇城司还尚未划定各地域管辖,官家和知院给了我们便宜行事之权,也就是只要让我们撞见了,都有管的权力。” 县令顷刻间面如死灰。 去年皇城司在汴梁大显神威的消息自然传遍天下,抓了多少贪官污吏,砍了多少犯罪之人,早就有所耳闻。 虽然皇城司现在权势仅限于开封府,但那位高高在上的知院老爷要将皇城司遍布全国,在各县、州、路都设立分务的事情早就在朝野传开。 据说今年到明年就要在全国建立,恢复当年武德卒的荣光。 而且比武德卒更甚的是,以前武德卒至少在地方上是没有缉捕权的,现在的皇城司有了,对方能上达天听,此事就真的难办了。 “抓人!” 赵骏也懒得跟他废话,一声令下,在所有的惊恐中,数百名士兵蜂拥而至,将他们抓捕。 王大地主犹自还叫嚷,说他弟弟和郭知州一定会禀报朝廷弹劾他滥用法度。 显然在地方上嚣张惯了,自以为家里出了个中高级的知州官员,在一个县里就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此时朝廷早就已经变了天。 周围禁卫军们很快把王家的人全部控制住。 石县令脸色惨白,浑身气得直哆嗦,他万万没想到皇城司现在如此嚣张,到了地方上竟然还敢随意抓人。 那么为什么对方敢于这么做呢? 因为对方有兵马。 石县令手底下毕竟只是几十个衙役捕快,跟对方数百人的正规军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所以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勉强露出个笑容道:“好了,人你也抓了,那审问的事情,就应该交予本县了吧。” “你想啥呢。” 赵骏瞥了他一眼道:“刚才没听明白吗?皇城司有缉捕、审问之权,这里面要是审出你的事情,你也别想跑。” 县令脸色顿时漆黑。 赵骏挥手道:“把一干涉案人员全部带回船上。” 当下禁卫军们抓了一百余人,包括王家的家丁,周家的人,全部用绳子捆住绑走,一路上各种哀嚎求饶不断,士兵们不为所动。 这些人是赵祯派过来保护他的两营士兵,在应天府的时候赵骏就已经与他们汇合。 由于亳州就在应天府南面,距离不远,所以虽然赵骏走的水路,他们走陆路,却同样能够一直跟随在他身后,前后相距不足二十里,此时迅速能够跟上。 把人抓回去之后,赵骏勒令江大郎审问,又让自己亲自带队连夜赶往酂县县城,抄了王大地主的家。
一来是找找罪证,二来也是不能丢了皇城司抄家的传统。 以后这都是祖传手艺,必须发扬光大。 与此同时石县令也没有心情再管运河堵塞的事情,赵骏把王大地主给抓了,事情闹得太大,他处置不了。 可又不敢上报淮南路转运使和提刑司,只能马上吩咐手下,备齐马车,连夜赶往谯县。 酂县就是后世安徽永城市的酂城镇一带,距离谯县仅仅不到四十公里。 马车一路小跑,石县令在两个时辰内赶到了谯县,北宋由于宽松了宵禁,允许夜市的出现,导致内地州县城池晚上是不关城门的,只是严格了治安。 比如曾布记载的:“吕嘉问知荆南,夜不闭城门,往其家宴饮,与其婢闲坐,和诗及小词。” 从这个事例当中可以看出,当时的人们在夜间自由进出,也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甚至官府对于这种现象都不会严加管理。 所以石县令的马车顺利进城。 现在才晚上十二点钟不到,谯县作为亳州州府,又有药材之都的赞誉,夜市自然繁华,虽比得不开封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石县令管不得这些,马车一路驶向了亳州知州府衙。 亳州知州郭承祐现在在干嘛? 在饮宴。 此人向来喜欢奢华,史料记载“承祐所至,多兴作为烦扰,百姓苦之”。 而他敢这么干的原因就在于他是宋初将领郭从义的孙子,老婆是舒王赵元侢之女,同时还是宋仁宗赵祯做太子时的东宫官,是赵祯的早期东宫班底之一。 所以虽然历史上此人曾盗窃过宫中金器,又在地方为非作歹,谏官弹劾他粮不以次,且擅留粮纲,批宣头,不发戍还兵,越法杖配轻罪、虐杀百姓,借用翰林器,出入拥旗枪,以禁兵同周卫,体涉狂僭,无人臣礼等等行事,却一直屹立不倒。 归根到底,还是宋仁宗赵祯的袒护包庇。 郭承祐坐在府衙后厅大堂内,宴会着是几名他的好友,皆是亳州大商,往来输送利益,时常开这样的宴会,通宵达旦地娱乐。 便在这个时候,奴仆偷偷进来,附耳告知他酂县县令有急事求见。 “急事?” 郭承祐皱起眉头,稍稍思索之后,便让诸多朋友继续饮宴,自己假借上厕所的名义来到了后屋。 石县令是从后门进来的,郭承祐进屋后就看到了焦急不已的对方,不由得纳闷道:“石之琦,你半夜跑到谯县来做什么。” 一般情况下,除非是要去州府出差办公,否则的话地方官员没有上级命令不能随意离县。 不过这规定本来就不严,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就行。 石县令沉声道:“太守,出事了。” 太守是宋代称呼知州的雅称,郭承祐皱眉问道:“何事?” “王虔的儿子死了,他一直想找人配女儿骨,于是盯上了丁柳村一个望门寡妇,以她不守妇道与人通奸为由,要将其浸猪笼沉河淹死,然后用其尸身做阴婚。” 石县令说道:“结果就在他们要把人淹死的时候,恰好一个调往颍州做指挥使的衙内路过,命令禁军救了下来,还把王家人抓了。” “衙内?” 郭承祐愕然道:“哪家的衙内?” “刘延让家的,叫刘彬。” “这个人啊?我倒是知道,不过是一个小辈,却是不熟。” “太守还是要想想办法才是,现在他拿了王家,听说已经派人去酂县查抄王家了。” “什么?” 郭承祐大怒道:“这厮好胆!” 拿了王家的人另说,但抄家就有问题了。 因为他时常和王虔通信,并且还和王虔的弟弟王载通信,他们之间利益输送,说不准王家家里就有证据。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对方抄了王家的家。 “你怎么不阻拦?” 郭承祐喝问。 石县令苦笑道:“人家数百禁军,我哪里敢拦啊。” “唔” 郭承祐顿时酒醒过来,随即稍微思索便想清楚了局势。 现在的情况是对方仗着有兵马要强行搜索证据。 那么他就必须要抢在对方之前,阻拦对方。 甚至有必要的话,如果对方真得到了证据,他就要想办法把证据给毁灭掉。 即便是得罪了汴梁勋贵也无妨,刘家毕竟不是什么大家族。 只要事后打点好上下,跟刘家的人谈好交易买卖,刘彬一个小辈,就算想维护正义,估计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么该怎么做呢? 对方有正规军。 可他也有啊。 大宋分为禁军和厢军,禁军主要驻扎于北方边境,另外在四京以及淮南淮北和江浙等地有屯驻禁军。 各州府则地方军队以厢军为主,不过亳州同样有禁卫军存在。 平日里郭承祐一直拿禁军以及厢军当作自己的私军,出入由禁军保卫,这些在史料当中多有记载。 所以郭承祐手里就有两千多的地方厢军和数百人的一营禁卫军。 当下郭承祐毫不犹豫地道:“走,现在就去酂县。” 他换好官服,又令手下去调兵。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亳州厢军和禁军就已经就绪,急匆匆地向着酂县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赵骏已经带人抄了王大地主的家。 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大量还没睡觉的百姓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这位王大地主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家中搜到的罪证一箩筐,来往书信、假造的账本以及大量金银珠宝、钱财宝物、地契田产等等。 很多都是巧取豪夺而来。 而且这家伙还喜欢炫耀,直接在书信里跟朋友聊起他怎么套路农民,让农民把土地乖乖吐出来。 如果佃户没钱交租,逼着他们卖儿卖女,一桩桩案子,径直这么摆在面前。 “宋朝地主官员们的罪恶,还真是不加掩饰啊。” 看着手头上的罪证,赵骏只能感叹。 就像历史上韩琦查王随、陈尧佐、韩亿、石立中四名宰相,突破口同样也是他们的信件一样。 北宋人干起坏事来,怎么就这么喜欢在信里说呢? 这其实也不是支线吧,比如你要到某个地方去,中间发生了某些过程其实也是主线的部分之一,主角的主线是改革大宋,强盛大宋,查贪污腐败,下基层调研,为以后做准备,也是主线的一部分啊。 第一百八十章 给我滚下马来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章给我滚下马来抄家持续了一整夜。 当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整个酂县县城的百姓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天好像变了。 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王家,此刻被一群士兵给占据。 县衙的县令不知道去了哪里,主簿和县尉只能带着衙役们远远地看着,不敢有所动作。 根据史料可以得知,宋代一个普通县主要官员就是县令、主簿以及县尉,其余吏员大概有二三百人,包括衙役。 但这二三百人有很多都是县衙各房书吏、孔目、押司、勾当一类的小吏员,真正的衙役捕快基本也就几十人,根本不能与赵骏的禁卫军抗衡。 所以对方只能干看着,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们就这样看着赵骏把一箱一箱的东西搬出来,并且已经在全城寻找苦主,让百姓把消息扩散出去,让受到压迫的百姓过来告状。 虽然眼下消息传得比较慢,估计县城附近外村庄百姓知道消息,至少得中午后去了。 而县城受到压迫的百姓,碍于王家权势,还不敢贸贸然过来,可这样下去,他们也顶不了多久。 所以现在酂县的官员就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 去管吧,不敢管。 不去管吧,人家这完全是越级了,当着他们的面把王家给抄了,完全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搞得好像他们才是管理本地的官员一样,酂县上下官吏一时间都无比愤恨。 可赵骏懒得管官吏们不高兴,因为他现在自己也很不高兴。 看了一下王家干的事,里面不仅牵连到了酂县本地官吏,还有他弟弟王载,以及亳州很多地方官,如石县令、郭知州,乃至不少已经调走的亳州官员都有往来。 这样的利益输送持续了很多年,最早的时候还没那么猖獗,因为当时王家还只是酂县的一个普通地主,拥有的土地和财富远不像现在那么多。 直到天圣三年,也就是十三年前王虔的弟弟王载考上进士开始,有了弟弟在官场上十多年的经营,王虔生意越做越大,俨然已经成为了酂县本地最大的黑恶势力,巧取豪夺,无恶不作。 光在他手底下的人命案子,从查出来的就有十三条之多,没查出来的还不知道多少。 可以说这酂县王家罪大恶极,把王家满门抄斩肯定有无辜者,但将王虔和他的那些家丁奴仆纷纷砍头,那估计是让整个酂县都大快人心。 等到第二天清晨,赵骏抄家都累了,昨天一晚上没休息,揉着一对黑眼圈从王家府邸走了出来,他打算找地方休息一下。 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来看热闹的酂县百姓络绎不绝,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装修奢华的王家府邸宅院围了起来。 赵骏出来被这盛况倒是吓了一跳,接着打个哈欠正准备吩咐士兵开道,便在此时外围人群一阵骚乱,有人喊道:“是太守来了。”“快让开,快让开。”“走走走。” 顷刻间人潮纷纷散开,一队队士兵冲了进来,见此情形,赵骏周围的禁卫军也都纷纷过来保护他,他带了一营五百人,刀出鞘、弩上弦,一面面盾牌挡在了赵骏身前,同时各种哨声吹响,城外骑兵涌动。 见到这阵仗,百姓们连滚带爬地跑开,街道上刹那间全是密密麻麻的士兵,郭承祐骑在马背上,带着亳州厢军和禁军过来,环顾四周,随后目光看向了被团团包围的赵骏方向。 两边一下子进入对峙阶段。 晚来一步? 郭承祐见到赵骏已经把王家抄家,顿时皱起眉头。 他是昨夜子时得知的消息,随后丑时三刻就已经出发,三十六公里路,催促着将士们快走,花了三个多时辰,最终还是没有赶上。 不过也没有关系,人已经给堵住了,东西也跑不掉。 想到这里,郭承祐把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催马越众而出,他也算将门出身,自然有一手马术,上前呵斥道:“谁是刘彬?” 无人回答。 郭承祐一时大怒,看着赵骏的方向道:“刘彬,见到本知州,还不出来迎接?” 他的态度很不客气。 赵骏报的颍州指挥使,是地方禁军头目,郭承祐手底下就有好几个,分别是厢军的都指挥使以及禁军的都指挥使,在他面前还真就是小官而已。 但赵骏在人堆里打了个哈欠,从腰间取出腰牌递给黄三郎道:“去,把他的地方厢军军权拿过来!” “是!” 黄三郎取了腰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道诏令,走出去高喝道:“亳州厢军接旨!” 一瞬间整个场上都是一片寂静。 黄三郎走到对面厢军和禁军面前,理都不理郭承祐,把手中的丝绸诏令高高举起来,怒视诸多厢军道:“尔等要造反吗?这是天子诏令!” 不管真假,在这一刹那亳州厢军和禁军们都慌了,连忙把手中的武器收了回来,一旁郭承祐都目瞪口呆,不敢有所动作。 黄三郎见此情形,这才满意地打开手中的诏书道:“宋授政制院知院、宋国公赵骏敕。制曰:宋国公赵骏奉诏巡视天下,地方厢军、禁军,一律听从调遣,凡有事状,具名以闻,特敕!” “宋宋国公.政制院知院?” 郭承祐张大了嘴巴。 黄三郎又掏出赵骏的腰牌道:“政制院知院令在此,所有人,即刻放下手中的武器。官家临行前下诏,但有伤到知院分毫者,灭其族。听到没有,今天谁敢伤知院一根汗毛,你们这里所有人,都灭九族!” “叮叮叮叮叮叮!” 各种武器被扔在地上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不是这些人摄于赵骏威势,而是此刻城外的骑兵队伍也杀了进来,清一色大宋神武禁军甲胄。 禁军也分三六九等,有些禁军连铠甲都没有,武器装备很差。 而有些禁军不仅全副武装,身上的甲胄一套要58贯,甚至还配备了战马,强弓劲弩,双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赵骏的护卫除了船上的二百多名皇城司禁卫以外,又有神武卫两营,一营八百人,都是步卒。另外一营是骑兵,有三百多人,而且还是禁军中最精锐的那一批。 三百多骑兵穿着最好的战甲,拿着最好的兵器包围过来,别说亳州那些战斗意志不高的厢军,就连比他们稍微强一点的亳州禁军,也都发憷。 这下即便圣旨没出来,大家都不敢质疑赵骏的身份了。 几个厢军都指挥使和亳州指挥使,连忙听从指令,把武器装备扔下。 在黄三郎的呵斥以及周围赵骏护卫禁军的威逼之中,士兵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抱头不敢动弹。 很快赵骏的亲卫就冲上来给他们缴械。 赵骏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晚上搞来搞去,真是又累又困。 原本以为要睡一觉,然后等运河那边疏通了,自己坐船,军队押着一干犯人和罪证去谯县处理郭承祐,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郭知州,一大早,带着那么多军队,气势汹汹地过来找本知院。” 赵骏走到近前,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郭承祐,笑着说道:“你这是打算造反呢?还是打算谋害上官啊?”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让郭承祐当时心惊胆战,但忽然想起自己后台,便镇定心神,说道:“原来是知院,不知道知院光临亳州,下官未能迎接,请知院海涵。下官是听酂县县令说酂县有兵匪作乱,这才领兵前来平乱。” “哦?” 赵骏扫视了眼地上那些蹲着的厢军和禁军道:“你没有枢密院的调兵手令和虎符,谁给伱的胆子调动那么多兵马?” “既然是平乱,那自然是以快为主,兵贵神速这句话,难道知院没有听说过吗?” 郭承祐虽然隐约听说过赵骏的厉害,但一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二来他的后台可是当今皇帝,作为赵家女婿,且又是东宫侍从官,可以说算是赵祯的元从,对于外臣他自然怡然不惧。 可他显然是找错了人,赵骏冷笑一声道:“兵贵神速倒是没错,可你一来没有查清楚对方身份底细,二来把厢军禁军当成自己卫队,视朝廷法度为无物,还敢叫嚣?” 郭承祐显然是当着滚刀肉,呵呵笑道:“朝廷法度自有朝廷法度在,但知院也别死抱着法度。若今晚真是兵匪来作乱,城里还不知道死多少人,知院能够担当起这个责任吗?” “哦喉?” 赵骏想了想,竟然罕见地点点头道:“你说得竟有几分道理,本知院信了,那就免你调动兵马的罪名吧。” “多谢知院!” 郭承祐在马上拱手一礼,面露得意。 谁不知道他的背景? 纵使权倾朝野的宰相,不也还是要给他几分薄面吗? 然而赵骏却继续道:“调动兵马的罪名免了,那就说说你贪赃枉法,为图名画,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事情吧。” 赵骏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头站出来,目光怒视着他道:“知院,就是此獠。我张贤弟一生积德行善,在亳州多有声望。他为了那副画,竟捏造罪名,把我贤弟害死,请知院为我贤弟做主!” 田昌也算是与那位亳州富豪张家是过命的交情了,换了别人,就算是攀上了权贵,面对另外一个权贵,也不一定敢这么做。 因为官官相护的本质,其实还是利益交换。 一个官员与另外一个官员之间,本质上就有职权的互相帮助。手中有权力,那自然可以在各自利益上进行输出。 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能为一个官员带来什么?什么都给予不了。 即便一个清官,要为百姓出头,付出的成本和代价也非常高昂,特别是大宋这个对贪官污吏容忍度极高的朝代。 范仲淹、包拯、赵抃、陈希亮这样的人,只是少数。 绝大多数,要么像王随这样碌碌无为,尸位素餐。要么像郭承祐这样,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所以作为一名能够看透这些事情本质的商人,田昌能够鼓起勇气向赵骏揭发郭承祐,已经算是对他那位兄弟的仁至义尽了。 也幸好他没有赌错。 听到田昌的话,郭承祐心中一惊,随后就百般抵赖道:“知院,这都是有人构陷,并无此事。张甫欺压良善,证据确凿,上报淮南提刑司,都已经勘验过。” “那看来淮南提刑司有问题,也要查查了。” 赵骏略作沉吟着点点头。 “呵呵。” 听到他的话,郭承祐反倒笑了,说道:“知院倒是好手段,这一路提刑司,说查就查。” “嗯,别说提刑司,三司我都说查就查了,韩亿还是副枢相呢?现在如何?” 赵骏反问道:“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知州,胆子倒是大得很啊。” “哦?” 郭承祐故作不知道:“知院这是何意,下官不明白。” “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骏说道:“张甫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无凭无证,光靠知院一张嘴,可说不清楚。” 郭承祐冷笑一声:“若想让下官认罪,知院好歹拿出罪证来啊。” 至少他觉得赵骏现在手里没张甫那件事的证据。 赵骏手里确实没有罪证。 他本来是打算前往亳州调查这件事的,结果半路上遇到了王家要配女儿骨案,把郭承祐给牵连了进来。 可赵骏有别的罪证啊。 他指了指身后的箱子,大笑道:“那你贪污索贿,帮助地主巧取豪夺,还奸淫民女,肆掠百姓,证据确凿了吧,你说说,该当何罪?” “额” 郭承祐一时愣住,他怕的就是这个。 在地方上无法无天太久,又过于张扬,不小心谨慎,一箩筐的罪证放在那,相当尴尬。 但历史上就记载他“体涉狂僭,无人臣礼”,因而即便赵骏找到了罪证,郭承祐还是猖狂道:“该当降职,那又怎么样?我大不了去地方当两年团练使,过一两年官家还会把我提上去。” “呵呵。” 赵骏笑了笑,感觉到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站在原地稍稍定了定神,随后振作起精神,指着郭承祐大喝道:“你给我滚下马来!” 这声音很大,一下子爆发出来,让郭承祐当时一愣。 随后赵骏喝道:“禁卫军何在?” “在!” “把这狂徒抓起来。” “是。” 诸多禁卫军一下子冲了过去。 郭承祐大骇道:“赵骏,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赵骏抬起头,蔑视着对他说道:“你一个小小的知州,竟敢如此托大,在本知院面前,拒马回话。你以为你是赵氏女婿,又是东宫出身,本知院就不敢动你?像你这也的人,我在汴梁杀过不少,官家来了都救不了你,我说的!” “拿下!” 他说完之后,一挥手。 顷刻间周围禁卫军们一拥而上,将郭承祐拉下马,摁在了地上。 郭承祐大喊道:“赵骏,你敢动我,官家不会放过你。” “错了,包庇你这样的玩意儿,是我不会放过官家,等我回汴梁之后,我会狠狠地骂他。” 赵骏走过去,低下头看着他道:“至于你嘛,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本知院有点困,就先去休息休息,待会我会派人把你家抄了,等本知院睡一觉起来,再好好过问你的事情吧。” 说罢,扭头便走,只留下满地愕然。 第一百八十一章 保不住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一章保不住了酂县内,随着郭承祐忽然被抓,厢军禁军全部倒戈,一下子变成另外一副光景。 县衙中江大郎、黄三郎等人颐指气使,呵斥诸多官吏。 官员们赔着笑脸,不敢有所动作。 开玩笑。 他们的顶头上司石县令被抓了,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郭知州也被抓了。 如今再大的不满,随着赵骏亮出身份,也已经烟消云散。 江大郎等人命令衙门的人广发告示,要求酂县百姓来踊跃揭发,把王家的罪证全部一一揭露。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大量百姓前来县衙报案,衙门没有涉案的官员负责处理事情。 很快随着赵骏将原本上面的阻力全部扫干净之后,官府的效率一下子高起来。 王家做的事情都水落石出,不仅仅是要淹死方彩霞配女儿骨。还有侵占百姓农田,欺压地方民众、抢强民女、霸占地契等等。 若是佃户不交租,逼着他们卖儿卖女。王家人走在街上,都是横行霸道,抢东西不给钱的那种。等等恶劣行径,可谓是罄竹难书,酂县县的书吏抄都抄不完。 原来酂县百姓敢怒不敢言。 如今赵骏过来之后,连仅仅只是接受了王家贿赂,与王家干的事儿牵扯不算太深的石县令都落马,更别说旁人。 所以一个个都是立即过来,生怕来晚了,不能状告王家,拿回自己被抢走的田产、女儿之类。 整个上午酂县都热闹的紧。 赵骏并没有留在县里,而是回了船上,他把该吩咐的事情吩咐了,就下令往亳州州府谯县而去。 然后就在船上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舒坦。 起床后,就已经到了谯县。 赵骏下了船。 此时已经是下午,谯县涡水码头,这艘大船停在了港口。 中午的时候运河那边就已经通航了,赵骏回到船上睡大觉,军队则押着一干人等走陆路直接去了谯县城里。 等赵骏睡足了,船只也已经顺着运河进入了涡水,抵达了谯县码头。 只是赵骏还在睡觉,禁卫军们便没有打扰,一直停在码头上,等着他自然睡醒过来。 眼下士兵们正在抄亳州府衙,满亳州官员都战战兢兢地在码头外面等着。 亳州通判、签书判官厅公事、判官、推官、掌书记、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司户参军、团练使以及谯县县令、主簿、县尉等等二三十多名官员都侯在外面。 赵骏一到亳州,就把他们的顶头上司郭承祐给抓了。而且郭承祐背景通天,是东宫出身,从小就跟在赵祯左右,这样的人都抓,何况是他们? 所以这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即便赵骏在船上呼呼大睡,即便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个也不敢丝毫抱怨。 此刻见到赵骏终于下船,他们忙不迭凑过去,纷纷拱手行礼道:“下官参见知院。” “嗯。” 赵骏点点头,随后也没搭理他们,说道:“带路,去亳州府。” “是。” 亳州二号人物通判连忙在前引路。 赵骏船上还一百多号皇城司禁卫军,在他们的保护下,一行人径直进城。 满城百姓都远远地看着这支大部队,城门内外挤满了人。 百姓们议论纷纷。 “看,是知院下船了。” “早听说知院在开封府雷霆手段,被称为青天大老爷,果然如此啊。” “郭知州那个大贪官,早就该抓了。” “是啊,姓郭的嚣张跋扈,罪有应得,如今知院来了,他也该这下场。” 亳州百姓受郭承祐祸害已久,此刻得知郭承祐被抓,那是大快人心,纷纷奔走相告,把消息传递出去。 赵知院来了,青天就有了。 赵骏这边一行人径直去了亳州府衙。 此刻亳州府衙相当热闹,将士们也累坏了,他们本就昨晚上一夜没睡,但还是恪尽职守,抄家的抄家,守着赵骏的守着赵骏,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人也不是铁打的,特别是抄了两家,王家的东西本来就多,搬了一个晚上才全部搬到船上,剩余的还留了人在酂县看着。 而相比于王家,郭承祐这厮也不遑多让,府中各种各样的赃款、珍宝堆积如山,一箱子一箱子,数不胜数。 等赵骏过来,负责抄家的黄三郎上前禀报道:“报,知院,已经查抄了亳州府衙,抄得赃物九箱,各类赃款尚没有计数,只是光金银就值七八万贯,还有其余各名贵字画、古玩、珍宝.” “好了。” 赵骏点点头,四处扫视,见到满是疲惫的禁军将士们后,沉吟说道:“把所有的赃物封存,先放在府衙里。到时候连同王家的赃物,一并查清楚计数,派人运回汴梁,上交国库。不过截取两万贯,全营士兵,每人奖十贯!” “是。” 黄三郎以及周围听到这话的禁军士兵们大喜。 原本他们以为跟着赵骏出来是个苦差事,不仅要路途奔波,沿途一路走陆路,人马疲惫,得不到休息。 没想到虽然累是累了点,可才刚出应天府没多久,就干了一票大活,将士们都得到了奖赏。 要知道《宋史》记载,上等禁军月俸一贯;中等七百文或五百文;下等士兵三百文到五百文不等。地方厢军,月工资依次递减。军士外戍,家属在营者半之。 不过这是纯工资,除了工资以外,还有补贴、津职之类,林林总总加起来,上等禁军年入大概在五十贯左右,中等三十贯,下等二十贯。 跟在赵骏左右的自然是最好的士兵,所以这十贯基本就等同于他们两个多月的工资,就算是跟着范仲淹去西北的那一批禁军,临出发前,也才赏赐了每人五十贯,等同于一年俸禄。 而那些人要去西北打仗,出生入死。他们虽然疲惫劳累了一点,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并且以后继续跟在赵骏左右,不断抄家的话,得到的赏赐和奖励还会更多。 真是个美差啊。 有了奖赏,士兵们干活更卖力。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赵骏入驻亳州知州衙门,命令将士们把搜查到的罪证拿过来,并且将牵连的涉案官员也一并拿下。
一直到入夜时分,整个亳州谯县都处于一片动荡之中,犯案官员捉的捉,拿的拿,官员都快没几个了。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这亳州通判居然是个清官,此人叫邵景先,跟欧阳修还是朋友。 有了他从旁协助,情况就好了许多。 于是接下来长达半个月的时间,赵骏坐镇亳州,迅速查贪抓腐,扫清了亳州不少毒瘤,还亳州一个朗朗晴天。 除此之外,他派人拿自己手令,从应天府异地调兵,调了三千应天府的厢军过来。 因为查抄的东西太多了,粗略一数,落马了十多个官员,光抄的金银钱币就价值二百多万贯,又打击了不少地主豪强,还土地于百姓,各项事务都要处理好。 所以就必须从异地调兵,有些用于查抄亳州各地犯官和地主的家,有些则用于护送查抄赃物押回汴梁,还有的负责关押犯人。 赵骏自己也写了手令回政制院,要求政制院那边立即逮捕王载以及其余在各地任职的原亳州涉案官员。 毕竟从查出来的罪证看,涉及到的可不止是现任亳州官员,还有很多前任亳州官员。 宋代官员流动性本来就很大,有的时候担任几个月就离职的比比皆是。 以前涉案官员其实不多,主要是以前的亳州知州也不像现在郭承祐那么肆无忌惮,现在的亳州官员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郭承祐带下水,但那时也并非没有贪官。 因此既然碰上了,那就重拳出击,全国各地先抓了再说。 老话说的好,沉疴下猛药,药到病除。 这一计猛药下去,亳州官场顿时为之肃清,贪官污吏纷纷落马,还有不少见势不妙弃官逃跑的,也都广发通缉令。 而赵骏的劄子也随着漕运运河,一路送入了皇宫。 二月十一日,距离赵骏离开汴梁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天,他是一月二十号走的,在应天府待了五六天,随后南下亳州,又在亳州待了半个月,差不多就是二十天时间。 这二十天的时间赵祯沉迷于电影、、游戏不可自拔,每天呆在书房里,犹如一个网瘾青年,噼里啪啦地打着合金弹头不亦乐乎。 赵骏下了不少单机小游戏,还有几个大型3A,赵祯虽然玩不太明白,但琢磨了好几天,总算是摸透了几个。 其中他觉得最有意思的就是合金弹头,就特别喜欢玩。 要不是前几天因为春雨,没有太阳,太阳能充电板里的电用光了,他都舍不得出来。 此刻赵祯在崇德殿外,抬起头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 若是往年,他必定喜上眉梢,跟旁边的王守忠说一句“春雨一滴滑如油,今年这雨来得好啊,庄稼能活了。”之类的话但现在却是愁眉苦脸,对旁边的王守忠说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朕都已经处理了几日政务了,没有太阳出来,朕觉得好闷,心里有些难受。” 王守忠心中腹诽伴君如伴虎,往年官家可是最盼着春雨,现在却整天盼着太阳,男人的心,海底针,果然善变。 不过他肯定不敢说,只是谄笑躬身道:“官家说的是,这雨下多了也并非好事,还是要阴阳相济,下一会儿雨,开一会儿太阳才行。若是官家等急了,不如问问钦天监,看什么时候雨停?” “唉,算了。” 赵祯摆摆手道:“大孙以前说过,这风雨日月,本就按照时令来算,至少眼下天地气候,我等人力不可更改,问了也是白问,雨停日出,自然之事,耐心等等吧。” 只是他说是这么说,双手却背负在身后,于廊下走来走去,在太阳能充电板以及笔记本电脑都没有电的时候,陷入了没电焦虑里。 不过好在有人打破了这种焦虑。 就在这个时候,晏殊拿着公文出现在了远处宫门口,他打着一把油纸伞,闷头赶路,急匆匆来到廊下,收伞正准备进殿去汇报。 结果等收了伞才注意到右侧门口柱子边赵祯站在那,晏殊便忙走过去道:“官家。” “同叔公,出什么事了吗?” 赵祯问。 这几天下雨,让他不得已干活,政务倒是处理得没啥问题,就是不能打游戏,心里很不自在。 晏殊举起手中的公文,苦笑道:“汉龙到了亳州,亳州知州郭承祐贪赃枉法,残害百姓的事发了,证据确凿,汉龙打算将他处死以儆效尤,发了公函回来。” “天锡.” 赵祯皱起眉头,郭承祐是他在东宫的老人,但感情谈不上太深,历史上他还曾经说过郭承祐是个庸人。 然而赵祯素来都比较念旧,所以历史上不管郭承祐怎么被弹劾,他都保了下来。 现在却落到了赵骏手里,这事就比较难办了。 晏殊自然知道郭承祐身份,察言观色,随后问道:“以官家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额” 赵祯迟疑起来。 换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郭承祐保下了。 但现在就得掂量掂量后果。 赵骏生起气来,万一把他惹恼了,过来把电脑砸了,再给自己邦邦两拳,那就出大事了。 所以犹豫一会儿,赵祯便只好先试探性问道:“大孙确定说要处死吗?” “是啊。” 晏殊说道:“官家也知道汉龙的秉性,这公文发过来,大抵也就是通知和禀报一声,现在郭承祐活没活着,都难说了。” “好吧。” 赵祯只好无奈道:“那这样,政制院发文书,要求淮南路所有官员全力配合大孙,犯事官员,该如何处置,一切由大孙安排至于天锡”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朕再私下写一封信,给天锡求求情.希望大孙能手下留情,即便发配岭南,也比送了命好。” 写信求情? 晏殊琢磨着那估计白搭了。 郭承祐死定了。 不过他心知肚明的事情,赵祯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没有说,只是拱手道:“是。” 说着扭头离开,回政制院发公函去了。 而赵祯这边则是一脸苦笑,对王守忠说道:“天锡这次,朕也保不住他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官家在求情》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二章《官家在求情》数日后。 政制院的公文和赵祯的私人信件就送去了亳州。 此时赵骏已经在亳州待了半个月。 他发公文比较慢,一来淮南到汴梁去要逆水行舟,速度慢很正常。 二来他故意慢点发,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查的罪证都确实之后,才把一切消息传回汴梁,直接定了这些官员的罪。 但汴梁传信到亳州却很快,主要是从汴梁坐船往南行舟,属于顺风顺水,速度自然要快很多。 而随着他在亳州露面,消息迅速传出去,淮南东路的所有官员都知道了他的到来,一时间淮南官场震动,惴惴不安。 赵骏其实不愿意那么早暴露身份,因为他主要是想去调查淮南这两年旱灾造成的后果。 看看官府有没有妥善安置灾民,有没有贪官污吏贪污赈灾款之类。 结果因为郭承祐的事情提前暴露,淮南官场其他官员肯定会早早最好准备应对工作,到时候查贪抓腐就难办了。 不过难办也还是得办。 至少目前亳州官场已经肃清,由亳州通判邵景先代理知州,安定好亳州民生。 在打击贪腐之后,又迎来一波扫黑除恶风暴,亳州各地地主旦有勾结官府,欺压百姓抢夺民田者,一律问罪,并且立即把民田还回去。 严格来说这样的地主在整个大宋基数都不大,还是得益于流官众多,一般地主如果没有像王家那样,本身就有在官场的亲戚做为沟通渠道的话,很难跟地方官吏迅速打好关系。 即便想勾结官府,也往往是勾结当地的吏员,欺上瞒下,暗箱操作。 所以赵骏在亳州要求各地洁身自好的官员,肃清本地府吏,减少像王家这样以地方豪强与官府勾结侵占民田,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今日前院邵景先公堂问案,在郭承祐倒台之后,大量亳州百姓纷纷过来敲鼓鸣冤,有亳州本地的,有地方各县的,状告官吏、地主之类,诉说冤情。 后院赵骏则一笔笔看着递过来的公文,基本上邵景先审理完的都交给他过目,判决没什么问题,他签字就算是生效了。 郭承祐算是最早被判刑的,他的罪名除了贪污受贿以外,还有截留粮纲,批宣头,越法杖配轻罪,虐杀百姓,构陷富户,借用翰林器,出入拥旗枪,以禁兵同周卫等等。 他是门荫入仕,并不是考科举入仕。但基本上宋朝刑不上大夫,只要是文官,往往都是轻拿轻放。 若是以往,这些罪名大抵也就是降职处理。 但现在赵骏直接判了个斩立决,目前关在亳州大牢里,等赵骏最终宣布处理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江大郎进来说道:“知院,朝廷派信使发了急文过来。” “哦?” 赵骏正在后院屋中的桌案后,听到江大郎的话,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公文道:“让人进来。” 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进来,单膝下跪道:“小人进奏院漕递见过知院。” 漕递并非人名,而是职务,就是进奏院负责传递消息的,由于是用船只传信,且一般都走漕运水渠,所以叫漕递。 赵骏点点头道:“是政制院下来的文书吗?” “是的。” 信使将背在身后的信筒打开,将一卷文书递过来。 赵骏接过去扫了眼。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是政制院那帮人告知他,他在应天府明察暗访的一些事情朝廷会派人去解决。 另外对于亳州的事情,官家和政制院的意思是由他全权处理,无需要汇报。 “嗯。” 赵骏点点头。 信使又道:“官家还有密诏。”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桌案上。 赵骏拿过来打开,瞅了眼,然后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休息,明天再带着我的回信送回汴梁。大郎,漕递一路辛苦,赏两贯钱。” “是。” 江大郎应下。 漕递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等人都出去后,赵骏就又打开了赵祯给的信。 信里说,郭承祐是赵祯的东宫侍从官,赵祯很小的时候他就陪伴在他左右。 而且他还是舒王的女婿,也是大宋开国功臣的后人。 所以希望赵骏能够看在赵祯以及舒王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哪怕郭承祐罪大恶极,但还是别将他处死,流放岭南即可。 看完了这封信,赵骏将信扔在桌上,旁边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是这半个月以来赵骏搜集到的郭承祐罪证。 随手打开一页,上面就清清楚楚地记载着,郭承祐作为亳州知州,如何与城里一些商人、地主勾结,强买强卖,贪赃枉法,甚至连税粮都截留。 就算贪赃枉法罪不至死,可为了张家的那副画,他就用罪名诬陷张甫,将人拷打致死,还把对方的家人流放。 若非张甫的至交好友田昌找到赵骏,恐怕张甫案这辈子都无人给他翻案鸣冤。 郭承祐轻描淡写的犯罪过程,落在无数普通的百姓头上,那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让人家破人亡,让人妻离子散,让人满目疮痍。 然而在这些罪证旁边,却摆着大宋皇帝送来给这名大贪官的求情信,不得不说,也是另外一种讽刺。 “大宋皇帝口口声声说着百姓是他的子民,然后有人如此苛责他的子民,让他的子民蒙受灾难。皇帝却要保护虐待百姓的人,真是大宋特色,让人无话可说啊。” 赵骏叹了口气,摇摇头,在心里暗道:“可惜手机一直没好,这要是拍个照片回去给赵祯看看,给吕夷简王曾那帮人瞧瞧,也是一个大宋笑话。” 等会. 既然手机坏了拍不了照,那为何我不找个人画出来呢? 让赵祯流芳百世,多是一件美事啊。 赵骏忽然想到。 想做就做,他当即派人去找亳州有名的画家,让人用炭笔,而不是毛笔,把眼下这个场景写实。 知院的命令下达,亳州官府马上行动,很快就找来了一位有名的画家。 虽然知院要求很奇怪,必须写实用炭笔画,不能用毛笔,但这位画家还是迅速画出了这幅世界名绘。 画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赵骏威严地坐在堂上,桌案上右侧摆着郭承祐的犯罪证据,桌案中间则是放着赵祯的信,画的名字叫《官家在求情》。 即便这画名跟画的内容似乎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显然如果送回汴梁去,吕夷简他们应该能看得明白。
之后赵骏又写了一封讽刺信,让人把画和信交给信使,命他第二天送回去。 翌日清晨,信使离开之后,赵骏就带着东西去了牢房。 今天是行刑的日子。 清晨时分。 大牢内,郭承祐此刻还在叫骂不迭。 他跟随官家左右多年,早就摸清楚了官家的性子。 所以他笃定赵骏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段时间来一直对赵骏咒骂,哪怕口水叫干了也没有停过。 “赵骏,人是我害的又怎么样?那些罪行我就大大方方承认了,那又怎么样?” “你赵骏算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窃取了高位,我服侍在官家左右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别以为伱执掌大权就能随意处置我,我告诉你,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个直娘贼,贼厮鸟!” 牢房里郭承祐插着腰不断怒骂着。 这么多年仗着赵氏女婿以及东宫官出身,郭承祐还没受过那么大委屈。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窃取高位的赵骏,居然就这么猖狂地将他下了大狱,如此羞辱他,至少郭承祐现在心里很不爽。 然而就在他叫骂的功夫,赵骏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牢门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在赵骏的身边,还跟着小老头田昌。 此刻田昌很是高兴,他这些天去祭拜了朋友,朋友的后人早就已经被他派人接走,但可惜朋友的府邸早就被郭承祐卖掉了,拿不回来。 不过能为好朋友报仇,田昌也算是心满意足,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只要知院的命令,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现在又看到害死他朋友的仇人在这里,田昌笑容满面地说道:“知院,此獠似颇有些死不悔改。” “正常,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赵骏笑了笑。 郭承祐罪大恶极,死刑肯定是跑不掉。但他自忖后台强大,以为在大宋没人能动得了他。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谏官和御史弹劾,可他一直屹立不倒,被很多人弹来弹去,却还是到处做知州,祸害那么多百姓,反正就是没垮台过。 所以在心里有底气的情况下,郭承祐显然丝毫不惧。 “赵骏!” 听到赵骏和田昌的对话,郭承祐目光看向牢门外,顿时扑了过来,趴在柱子上,恶狠狠地看着赵骏道:“赵骏,赶快把我放出去,听到没有。” “你说放就放,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骏皱眉道:“我堂堂政制院知院,官家都要给我几分薄面。你在亳州知法犯法,被我抓了个正形。你若好好说话,早点跪地求饶,把罪行一五一十交代,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现在这般猖狂,分明是没把我放眼里啊。” “你是什么东西?” 郭承祐大怒道:“我妻是舒王之女,我祖父是中书令。官家还在东宫是太子的时候,我就服侍左右。你是哪冒出来的,也配让我放在眼里?” “有点意思啊。” 赵骏笑道:“难怪你目无法纪,眼中已经没有大宋的王法。” “王法?” 郭承祐似乎是怒极反笑,指着上面说道:“王法王法,那是皇家的法,官家要改那就得改,能容你来撒野?你信不信,你现在抓了我,不日官家的赦令就会很快送到亳州。” “这个我倒是信,他已经送来了。” 赵骏先拿起政制院的文书说道:“这是政制院的手令,上面吕夷简、王曾他们都签字了,意思是让按律处置。” 按律处置? 郭承祐愣在那里,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政制院竟然发下这样的命令。 “其实他们就算发让我释放你的命令,我也不会遵守。因为我是政制院知院,他们不过是政制院的同知,我是他们上级,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 赵骏轻描淡写地说道:“如今百官受政制院节制,我想罢谁的官,就能罢谁的官。不过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谁当官做得好,安抚地方百姓,做好了一地民生,那么我就会提拔他。谁若是人浮于事,尸位素餐,我就会罢黜他。至于你嘛.” 说着赵骏冷笑了一声道:“你的罪证和干的坏事能摞一桌子,判几次死刑都够了,所以我给你判了死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郭承祐晃动着木柱,身上的锁链哗啦啦作响,咆哮道:“官家不会放过你,官家不会放过你!” “我说了,是我不会放过他,而不是他不放过我。” 赵骏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拿出另外一张信道:“这是官家给我写的密信,希望我能手下留情,换而言之,这是你的救命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承祐狂喜道:“我就知道官家不会不管我,赵骏,你这个狂徒,竟然还敢说不会放过官家这种话,若我上告官家,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官家已经给你下了密诏,你还不把我放出去?若我心情好,或许还不会上告!” “你脑子坏了吧。” 赵骏斜起眼睛看着他,乐道:“先不说我的确不会放过他,回去后肯定狠狠地骂他,他要是态度不好,我甚至可能会揍他两拳,当着他面我也是这么说。就说即便我是在胡说八道,你又觉得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郭承祐睁大了眼睛,随后看向赵骏手里的诏书,伸出手想去抓道:“赵骏,这是官家的诏书,他让你放了我,你这是抗旨不尊!” “哦。” 赵骏点点头,抬起头看向旁边牢房里点燃的火把,随后笑着说道:“这是你的救命诏书。” 接着他把诏书放在了火把上,顷刻间点燃。 “现在.” 赵骏看着手里烧成一团的诏书,淡淡地道:“它没了。” “就像你曾经践踏别人的性命,让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样!” 赵骏右手一松,着火的密诏就这样轻飘飘地落下来。 郭承祐眼睁睁地看着那密诏变成一团火,随后在空中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后,甚至还被赵骏踩了一脚。 “今日下午行刑,为亳州被他欺压过的,还有他曾经担任过的其它州府的百姓伸冤!” 赵骏留下这样的一句话,扭过头离开。 田昌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跟着离去了。 只剩下牢房内,绝望的郭承祐怒声咆哮。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千金买马骨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三章千金买马骨郭承祐翌日行刑。 行刑当日,他还在叫嚣着赵骏是当今权臣,是奸逆之辈,请官家开眼之类的话。 但可惜的是官家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很快就被砍掉了脑袋。 郭承祐死不足惜。 大宋官员其实也不能算人渣遍地。 至少北宋前中期的官员还是要点脸面,不会做得太过分。 再加上朝廷的高薪养廉政策,所以史书里的宋仁宗时期,有名有姓的贪官污吏不多。 更多的是像仁宗天团那样,一个个名留青史,成为历史上文臣的一段佳话。 但能够在史书里留下姓名的贪官污吏,基本上都是很过分的那种。 郭承祐光史书里的罪名就一连串,现在根据赵骏的实际查证,这都算是谏官和御史没有把证据查全了。 毕竟谏官和御史没有赵骏那么大权力,他们也只能根据民间反应来弹劾,不像赵骏,直接抄了郭承祐的家,在郭承祐家里找罪证。 因此相比于被此人祸害过的百姓,砍头都算是便宜这厮。 不过他的死在亳州还是掀起了很大的风波,在地上方也掀起了很大的风波。 毕竟一地知州,就这样掉了脑袋,在以往大宋,真算是少之又少。 特别是郭承祐还是有背景的人,谁都知道他祖上是开国将领,妻子又是赵家郡主,同时还是皇帝东宫官。 结果就是这样背景通天的人,都死在了赵骏手里,这位知院权势到底多大? 以至于亳州上下官员都战战兢兢,纷纷拿起了行动效率。 原本那些即便不贪不占,却也是碌碌无为,人浮于事的官僚,一个个都好像勤政起来,上山下乡,四处慰问百姓。 弄得亳州似乎一下子海晏河清,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只是赵骏知道这样的情况估计等他离开亳州不久就会旧态复萌,要想保持现状,还是需要朝廷派一个能干的亳州知州过来。 所以他又上书朝廷,让朝廷那边好好选人,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过来祸害百姓,这种人有多少他砍多少。 到二月下旬,赵骏安排了亳州事务,这才重新启程,往东南进入宿州境内。 由于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干脆也就不再微服私访,大大方方地亮出自己知院卫队,一路向东。 几乎是他刚到临涣的时候,宿州知州王素和宿州通判杨察就已经前来迎接。 王素今年31岁,杨察更是才25岁,但这两个人却已经成为了一州的知州和通判,州府的一二号人物,可以说年轻有为。 事实上虽然王素年轻,可已经在官场浮沉11年。 他是天圣五年的进士,跟包拯、韩琦、文彦博等人是同榜登科,历任通判颍州、怀州、许州,又以尚书屯田中外郎,知濮州、鄂州、宿州,资历相当老。 而杨察则是景祐元年的进士,现在也在官场上干了4年,后来由于政绩出色,又出知颍、寿二州,到庆历初,为江南东路转运使。 也就是说,这个杨察从景祐元年考上进士,到庆历元年短短七年的时间,就从通判当上了一路最高级别长官。 这就相当于后世考公上岸第一年观政,第二年当副市长,第七年就干到了高官。 什么离谱经历? 赵骏当然不知道这两位都是牛人。 王素和杨察都是历史上相当出色的清廉官员,史书上对他们赞誉有加。 特别是王素,还是与余靖、欧阳修、蔡襄并列的四谏之一,在地方为政时政绩都很不错,只是显然不如范仲淹、苏轼这样的人出名而已。 由于赵骏不怎么读《宋史》,只对欧阳修、范仲淹、苏轼、王安石等家喻户晓的人比较熟悉,倒是不太了解王素。 不过他进宿州以来,沿途百姓安居乐业,虽然也有过得穷苦者,却至少比应天府、亳州好得多,也让他对二人颇有好感,充满了赞赏。 宿州临涣县府衙内,赵骏看着下面站着的宿州知州、通判以及临涣县令等人,笑着说道:“王素,我看过你的履历,去年你在鄂州做得很不错,不仅在朝廷赈灾公文来之前,开仓放粮,避免百姓饿死,还取消了计口售盐制度,令鄂人感汝德,这是好样的。” 王素并未因为得到夸赞而感到高兴,面色依旧不改,落落大方地拱手行礼道:“知院谬赞,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本来就是下官该做之事,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嗯,很好。”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道:“我是来的路上才知道你是王文正之子,王公“柄用十八载,为相十二年”,连官家都称赞为全德元老。现在看来,伱有你父亲的风范。” “谢知院夸赞。” 王素又拱拱手说道。 赵骏夸奖完之后,才环顾众人说道:“诸位是不是很好奇,本院堂堂政制院知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会微服离京,前往大宋各地?”
王素说道:“知院这样,自是有知院的用意。” “是啊。” 赵骏感叹道:“我这次出巡地方,并不是为了四处看看,找些什么贪官污吏砍他们的脑袋。而是为了探察民情,了解上下弊端,找出救国的办法。” 救国的办法? 下面诸多官员一头雾水,大宋已经到了快亡国的地步了吗? “如今大宋沉疴遍地,边境敌人扣关,腹地灾祸不断,富者豪宅良田万亩,贫者却无立足之地。造反起义者如过江之鲫,很多官员却沉醉于歌舞升平之中,可谓内忧外患。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 赵骏看着下方众人问道。 王素是未来的新党成员,欧阳修和范仲淹的盟友,自是因长期待在地方,见识了太多事情,所以立即沉声说道:“这是因为吏治没有做好,以至于各地官员尸位素餐,若能严刑峻法,改革弊端,就会好很多。” “哦?” 赵骏笑道:“王太守认可本知院在亳州处死郭承祐,打击贪刻之徒?” 王素说道:“是的,下官也想这么做。” 历史上王素做淮南都转运按察使时,诸使皆以严刻为明,素独不责细过,对贪刻之徒,必穷追细究,绳之以法,故属下敬而畏之。 意思是王素对犯了那种小错误的官员并不严苛处理,只有那种贪赃枉法的人,才绳之以法,令人敬畏。 “嗯。” 赵骏虽然对王素了解不深,但很满意他的态度,点点头道:“很好,本院记下你了,你去年才担任宿州知州,我希望你能拿出成绩来,对待本州贪官污吏,无需留情。下能安抚百姓,对上便无愧于国家矣。若来年宿州民生更好,本知院亲自提拔你。” 在官场上是不能轻易许诺的,一来随意提拔一名官员,容易被人攻讦,说你权重,引起皇帝猜忌。二来给出去的承诺因种种原因没有实现,那么你在官场上的名声就不会太好,以后也会步步难行。 所以官场就喜欢打那种似是而非的官腔,说起话来就跟谜语人一样听不懂。 然而赵骏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谜语人腔调,他更喜欢实事求是的态度。你做官要是做得好,真为老百姓办了实事,把地方治理得太太平平安居乐业,我凭什么就不能提拔你? 因此他也敢于打破宋朝官场的常规,下这种承诺。 并且这次南下,除了下基层看看百姓的生活,抓贪官污吏以外,还有就是考察地方官员,看看有什么可造之材没有。 不管是地方路转运使、按察使、提刑司,亦或者各地知州、通判,乃至地方县令、主簿、县尉,只要有能够治理好地方的才能,为人刚正清廉,他就一定不会吝啬于提拔。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能力。 毕竟相比于一个昏庸无能的清官,以及能干实事的贪官,老百姓其实更喜欢后者。 若是本身清廉刚正,又能办实事,这就是最好的官员了。 王素的资料在赵骏来的路上就已经查过。 名门子弟。 为官清廉,造福一方百姓。 在颍州、怀州、许州、濮州、鄂州等地多有政绩。 去年他上任宿州之前,宿州因受淮南大旱波及,情况非常不好。 他上任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兴修水利,开垦荒田,安置受灾百姓,将宿州治理得有模有样。 这样的官员赵骏自然是可以欣赏。 给出这样的承诺,也是起到了千金买马骨的效应。 除此之外,赵骏也早就知道,要想真正推动改革发展,以一己之力肯定是不行。 必须建立自己的班底。 并且靠范仲淹那帮人,也不一定能成事,比如欧阳修就是个猪队友。 所以要是遇到了有才能的人,他可以进行提拔,以后到了中央,也能组建自己的势力。而且都是年轻有为,又对国家目前现状感到不满的人,难道还怕大事不能成? 这次巡视,也算是一次人才探寻。 王素得到了赵骏的承诺,依旧是不卑不亢,拱手说道:“多谢知院。” 当下赵骏在王素、杨察等人的陪同下,视察宿州各地。 在宿州待了七八天的时间,虽然只是去了一些地方,但赵骏可不是被地方官牵着鼻子走的傀儡。 这段时间皇城司的察子早就渗透到宿州各县去了,下乡四处探察民情。 一个地方的百姓过得好不好,官吏们做的怎么样,地方官员不一定知道,但百姓们能不知道吗? 而根据汇总的消息来看,王素和杨察确实是两员能吏,让赵骏非常满意。 于是在勉励了二人一番之后,到二月底,赵骏再次出发,离开了宿州,向着南面的濠州以及寿州方向而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还是游戏好玩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四章还是游戏好玩就在赵骏巡视宿州民情之时,到二月二十六日,赵骏的回信几乎也同步送入了汴梁。 进奏院把信件交回了政制院。 此刻上午时分,阳光正盛,按阳历此时已经是三月底四月份左右,因而春暖花开,姹紫嫣红。 政制院外面本来就修了林园,园中鸟语花香,院子里的银杏树长出了新叶,灌木丛郁郁葱葱,花圃里种着各类名贵花草,走在院外都能够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 吕夷简、王曾等人正在屋内处理公务。 今年伊始,他们就要全面推行官场改制以及国营改革,目前主要先发方向是国营改革的事宜。 李谘那边现在正在主持国营拍卖,竞拍的资产都已经差不多了。 几乎整个汴梁的盐、酒、茶等榷卖开始半国有化半私有化改革,并且私有化的股份占多数,国有股并不会阻碍私有商人经营。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汴梁商人就合伙购置股份。 其中就以田氏茶叶为代表的茶行,以康氏盐业为代表的盐行,以及刘氏粮业为代表的粮行进行主导,孟承起家族也占了一些比例。 基本上光汴梁的国营店铺、机构、榷卖资格等等,就已经卖出了两千多万贯。后面的茶场、矿山、盐田等重要自然资源,也已经开始进入协商阶段。 主要还是宋代经济体系往往以民间手工制造业加上官商结合而来,商人们资产能达到百万贯就已经很了不起。 不像明清那样,催生出大量手握几千万上亿两白银的巨富。 因此即便朝廷想要半私有化改革,体量过大导致商人们短时间内难以吞下。 不过宋代的商业环境的优势是虽然顶尖巨富不多,可如果说明清时期催生出了一百个亿万家资的巨富的话,那么宋代商业环境则是催生出了一万个身家百万贯的富豪。 由于对大商人的压榨导致商人们居然罕见地很难突破财富上限,基本被压缩在了百万贯级别,造成了财富颇为分散的情况。 当然。 也有可能财富主要集中在经商的官员手里,民间大商人不多。 但不管怎么样,商人们虽然个体财富不多,却可以联合起来成立商行,一起共同出资,占据一定比例,把国有资产买下来,共同经营。 只是这样做肯定也会有一定麻烦,各家经营方式不同,理念不同,很有可能出现分歧,造成经营出现问题。 所以这段时间李谘都在忙着这事,由他主导的工商部来协调各家利益,让各行各业,一起合股的人选出一个大家都信得过的领头羊来,由此人确定领导地位,一起制定好规则和经营理念。 政制院目前正在全力推动这个事情,希望今年能进快把私有化改革完成。等到国营改革做完之后,就要全国性地进行官场改制,增加行政效率。 毕竟现在都还没完全改革呢,国库就已经又进账两千多万贯了,要是全部改革完成那还得了? “吕相,看看这个,是进奏院才送过来的。” 就在大家办理日常公务的时候,宋绶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文书。 他刚刚去了财政部那边,回来的路上恰好遇到进奏院新送来的上书,就一起拿了过来。 其中一份进奏院的吏员说明,是赵骏的回信,宋绶路上拆开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是说了一下亳州情况,还砍了亳州知州。 这一系列的操作把宋绶给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找吕夷简商量。 吕夷简年纪越大,有点老花眼了,看到宋绶递过来的文书,没有认真看上面的字,反而是随手丢在一边道:“什么事啊,老夫在看刚刚沧州发来的劄子,辽军前线换防,似乎有新的动作。” “能有什么新动作?汉龙说了,辽国不会大举南下,未来几十年内我们都不会发生战事,没必要一惊一乍,自己吓唬自己。” 一侧王曾随口嘲讽了一句老对手胆子小。 宋绶不等吕夷简回嘴,苦笑着说道:“汉龙把亳州知州郭承祐给杀了。” “什么?真杀了?” 刹那间,在屋内办公的几名宰相都抬起了头。 郭承祐什么背景他们不是不知道,之前赵骏也上了信件会处理亳州的事情,当时他们也签署了让他便宜行事的命令。 但郭承祐毕竟跟官家关系匪浅,而且官家还给赵骏发了私信,希望他能够手下留情。 结果赵骏还是不管不顾,把人砍了,这有点不给官家面子啊。 “是啊,不仅杀了,还送了幅画过来。” 宋绶说道。 “画?” 吕夷简这才打开文书,先粗略看了眼内容,随后又展开了那副世界名画。 就看到赵骏威严地坐在堂上,堂上还挂着明镜高悬。 他前面的桌子右侧摆着一摞摞公文,旁边列着几个小字——郭承祐犯罪证据。 桌子中间则有一张摊开的信,字太小看不清楚这信的内容,但在这幅画的上面有几个大字——《官家在求情》。 “什么意思?” 吕夷简年纪大了,反应思维跟不上了,第一时间就纳闷道:“这画想说明什么?” 晏殊凑了过来扫了两眼,随后说道:“这是在嘲笑我们吧。” “哪里嘲笑了?这里面也没有官家啊。” 吕夷简还是不解。 晏殊就指着那些罪证说道:“这是什么?” “郭承祐犯罪证据?” “那么郭承祐是不是一个贪刻之徒?” “自然是。” “桌子上的信是什么呢?” “信?” 吕夷简有些老花眼,俯下身还是没看明白,问道:“这跟官家有什么关系?” “这信就是官家给汉龙写的求情信。” 晏殊回答道:“官家在给一位贪刻之徒求情,这不是在嘲笑我们吗?”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 这玩意儿跟大宋笑话如出一辙,都是那种初听不知其中意,细思之后才能明白的东西。 一个大贪官,草菅人命的大奸逆。有清官抓到了对方的犯罪证据,要将他绳之以法。可这个清官的桌子上,却出现了皇帝为这名大奸逆求情的信件。 本应该痛恨贪官污吏的皇帝却在保护包庇贪官污吏,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感觉好像不是在嘲笑我们,而是在嘲笑官家?” 王随小声地说了一句。 吕夷简就义正言辞地说道:“政制院代表的是官家的脸面,即便是在嘲笑官家,同样也是在嘲笑政制院。” 众人腹诽了一句,要不你吕夷简能当大官呢,这场面话说得真漂亮。 “算了,汉龙骂就骂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曾耸耸肩道:“只是这画要不要给官家看?”
“别给官家看了吧。” 王随说道:“官家若是看了,岂不是很不高兴?” “汉龙要是知道我们把这画扣下来,没有给官家看,你猜他会不会更不高兴?” 晏殊反问道:“现在的情况是,若给官家看,官家心里不舒服。但不给官家看,得罪了汉龙,大家以后谁也别想安生。” 众人一听这话就麻了。 赵骏现在是小霸王,谁也惹不起他。 把他惹急了骂他们一顿都是轻的,真要摆烂了,那才叫糟糕。 所以面对赵骏,简直比以前面对官家还难伺候。 至少官家被他们一通忽悠,老老实实得很。而赵骏则根本忽悠不了,他们尝试过,可失败了。 要是惹了赵骏不快,那以后就麻烦大了。 因而众人面面相觑。 “到时候再说吧。” 吕夷简想了想,随后说道:“汉龙发上来的公文还是要给官家看的,这幅画,只是让官家过目就行,无需告诉官家其含义,那也就不算扣下了。” “那就如此吧。” 众人只好应下。 到了下午时分,又到了碰头会。 赵祯正在打游戏。 最近几天终于天晴了,开太阳了,充上电了,那自然要狠狠地过瘾。 合金弹头有点玩腻了,那些大型3A,以及星际争霸、魔兽争霸、红色警戒之类的他又玩不明白。 折腾了半天,玩上了植物大战僵尸。 点太阳种豌豆射手不亦乐乎。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王守忠迅速敲了三下门。 赵祯便连忙暂停游戏,熟练地切换退出去,随后点开了一份学习资料,似乎沉浸其中。 “嘎吱!” 很快大门打开,王守忠进来道:“官家,吕相他们来了。” “嗯,让他们进来。” 赵祯说道。 吕夷简、王曾等人便鱼贯而入,向他拱手说道:“见过陛下!” “嗯。” 赵祯点点头,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随后道:“诸位相公辛苦,今日又有何政务?” 吕夷简就汇报了一下今天的事。 全国各地每天都有大量的政务汇报,甚至最近还有不少弹劾赵骏的劄子。 毕竟赵骏直接不经过御史台就直接抓了一州不少官员,显然是再一次插手了御史台的职权。 哪怕他是以皇城司的名义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御史台再怎么弹劾赵骏也依旧屹立不倒,可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 不然要是赵骏总是以皇城司被官家授予便宜行事的权力四处抓人,他们却连屁都不放一个,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好歹也要挣扎一下,证明自己曾经反抗过啊。 杂七杂八的一堆事情,赵祯时不时微微点头,时不时皱眉深思,偶尔还夸赞几句好,看似在认真地听吕夷简汇报国家大事。 但实际上赵祯心里是在催促吕夷简快点汇报完。 以前他一直觉得吕师傅既是他上课的导师,也是他人生的领路人,是自己非常重要的大臣。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瞧他啰嗦,怎么越发不耐烦和看不顺眼了呢? 还是游戏好玩啊。 赵祯依旧强装着,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到了国家层面,事情就不是什么地方官府破了多少案子,或者那里的地主欺压百姓之类,而是事关国家的军事、经济、民生。 如哪里发生了天灾,波及多少百姓,造成很多人流离失所,朝廷必须马上赈灾。 还有西夏和辽国边境有哪些异动之类,都是关注重点。 吕夷简这次汇报了国营改革的情况,以及最近各地灾祸,西北和辽国的军事动向之后,赵祯才沉吟着说道:“国营改制这么快就能为国库带来两千多万贯,这是件好事啊。” “是。” 众人应了声。 “那就继续加大推进,争取像大孙所说,早日促进商业更加繁荣。” “是。” “福州暴雨的事情,就督促地方官吏妥善安置好灾民,尽早为灾民重建房屋,再从府库调拨五十万贯购置物资,送往灾区。” “是。” “辽国那边虽有异动,但不去管吧。大孙说过,澶州之战后,大宋与辽国就再无战事,想来也只是日常武力威慑罢了。” “是。” “今年春耕,政制院还是务必督促全国各州县,做好春耕事宜.” 赵祯一口气说了十几项政令,现在他也学聪明了,直接不再进行书面签署和自己阅读,干脆就让吕夷简他们汇报,口头处理,省了不少时间。 而且虽然他心思都在游戏上,但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十多年,处理政务也算是得心应手,所以事情都做得有模有样,让人瞧不出破绽。 等片刻功夫,所有的政务处理完,赵祯让政制院那边把今日商议好要签署的政令诏书放下,等他盖上玉玺生效,就算是完成了。 眼看已经到了最后一刻,赵祯很快就能继续玩游戏了,吕夷简最后迟疑道:“官家,汉龙有回信了。” “哦?” 听到是赵骏的消息,赵祯才勉强打起精神道:“汉龙怎么说?” “郭承祐已经被他处斩,亳州百姓拍手称快。” 吕夷简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天锡这些年也确实做了不少错事,这个结果也算是不出意料吧。” 吕夷简见到赵祯好像也没怎么生气,就说道:“汉龙还上了一份画。” 说着将画卷递给了王守忠。 王守忠将画送到了赵祯桌案上,当着他的面摊开。 赵祯纳闷地看着这画道:“这是大孙审问天锡的场景吗?上这画是何意?” “我等也不知是何意。” 吕夷简就站起身拱手说道:“官家,臣等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 赵祯大喜,佯装起身送他们出去,等他们走后,就急急忙忙又回到书桌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在笔记本电脑黑屏亮之前,他又扫了眼赵骏上的那副画。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官家在求情》。 赵祯皱起眉头。 初看这画不解其中意,再看的时候,就已经是秒懂。 “大孙这是怪朕不能分辨是非,不能站在道理的那一边啊。” 赵祯心中叹了口气。 但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用鼠标点起了游戏。 他把舌头伸出来,眼睛笑眯眯。 嘿嘿嘿。 还是游戏好玩。 第一百八十五章 西北誓师大会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五章西北誓师大会赵骏显然没有意识到一个后世他玩腻了的笔记本电脑游戏,给赵祯带去了多大的冲击。 赵骏没有感觉,是因为那些游戏在他眼里真不耐玩。 在互联网时代,每天都有新的游戏出现,新的皮肤,新的玩法,新的特效。 即便是手机游戏,也渐渐追上了电脑客户端游戏,成为新的霸主。 娱乐方式是在太多,每天都有新花样,让人不暇应接。 要不是怕山里没网,只能下一些单机游戏,像那些比较热门的网络游戏都不能玩,他才懒得下这些老掉牙的款。 所以他把笔记本留在汴梁,是想着反正赵祯也搞不明白这些东西,让他跟着笔记本学知识也挺好。 然而他却忘了赵祯没有经历过互联网的冲击。 笔记本电脑里的一切对于赵祯来说,都是充满了新鲜,特别是、游戏、电影之类,可比古代娱乐方式有意思得多。 这就导致赵祯迅速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而且还是无师自通,在学会了笔记本电脑的操作方式之后,竟然已经慢慢地从刚开始看电影,到,到最后已经能打游戏了。 不得不说,如果一个人近乎狂热地沉迷于一件事情,那么即便这个事情在刚开始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陌生领域,也能够很快地通过惊人的学习力,来达到融会贯通的效果。 赵祯显然就已经是因为网瘾严重而陷入这种如饥似渴地学习当中。 要是赵骏知道的话,说不准就要拖他去雷电法王那里电疗了。而且每电一下,都要问他“还上不上网?”“还上不上网?”“还上不上网?”。 可惜大宋除了太阳能充电板和电脑电池勉强有点电以外,没有电,也没有雷电法王,赵骏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此时赵骏南下濠州寿州继续巡查四方,一边下基层调研,一边查贪腐,一边寻找人才。 而远在西北的范仲淹,却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正所谓“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虽然如今正是春季,可西北依旧朔风吹拂,黄土高原上,满是廓落和寂寥。 老范是一月十日出发,二月初到的河中府,三百多公里路程,大概花了二十天左右。 在范仲淹上任之前,陕西路并没有经略使,只有转运使,转运使主要负责税收、地方治理以及物资输送方面,而经略使主管一路军政大权,有点相当于汉代的州牧。 庆历二年,因西夏屡次寇边,宋仁宗决定改革陕西军事指挥体制,下诏分陕西路为鄜延、泾原、环庆、秦凤四路,设置经略安抚使,本路的军官都总管、副总管、钤辖、都监,都由经略使指挥。 但如今由于赵骏出现,让赵祯意识到必须提前做出应对,于是今年年初,在吕夷简的“举荐”下,赵祯正式分陕西为四路,由陕西经略安抚使统筹所有军政要务,范仲淹成为首任经略使。 范雍因治理陕西“有功”,被调回知河南府。 虽然范雍有点摸不着头脑。 自己这堂堂陕西路转运使是正四品大员,而知开封府、应天府、河南府、大名府四京长官是从四品,比一路长官低半级,为啥有功还要降职? 可不管怎么样,这个政令得到了政制院的一致同意,在官家以及诸多宰相的推动下,这道政令迅速下达,并且实施下去。 于是范雍被调回河南,范仲淹带着王德用以及两万士兵浩浩荡荡向西北而去。 熙宁五年陕西路分为秦凤、永兴军二路,但如今分出的四路总体上还是以陕西路为主,下面的四路可以看做主要部署的四个战略军区。 因而如今的陕西路依旧是以长安为治所。 但范仲淹却并没有前往长安,而是命令新任的陜西体量安抚使庞籍在后方长安筹备粮草,自己亲自前往延州。 历史上赵祯虽然任命夏竦前往西北主政,可也同样任命了大量的文官进行牵制。 如韩琦、范仲淹、文彦博、范雍、庞籍、王尧臣、杨偕、滕宗谅、王沿、范祥、刘平、尹洙等人都在西北担任经略使、安抚使、招讨使、转运使等要职。 这些文官相互掣肘,相互扯皮,结果就造成了内耗不断,在防守、出兵等各个面上意见不同,最终大宋各部加起来兵力远胜于李元昊,却被李元昊逐个击破,三次大败。 现在吸取这样的教训,赵祯只任命了范仲淹为经略使,庞籍、王尧臣为安抚使,并在四路设置王沿、刘平、王德用、文彦博四名转运使,其余又有尹洙、范祥、杨偕、滕宗谅等人为副使。 官员虽然还是很多,却以范仲淹为主官。 如此一来,朝廷的任命给予了范仲淹极大的边帅权力,西北军政大事全部交由他处理,无需汇报皇帝和政制院,真正相当于唐朝西北节度使。 老范于二月中旬到了延州,到地方后立即开始筛选兵将,组建班底。 宋代还是那个样,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历史上很多西北军将领都是从各地抽调来的,比如葛怀敏是门荫入仕,现在是沧州知州,之后还要当两年滁州知州,才会被调往西北。 还有高继宣现在是益州路兵马钤辖,曹琮是卫州团练使,石元孙是莫州知州,周美为天武军都虞候,王凯定邢赵都巡检使,许怀德是左班都虞候等等.. 基本上后来宋夏战争出名的将领,除了少部分如王仲宝、种世衡、任福、李士彬、郭遵、耿傅、赵振等人在西北,现在大多还散落在全国各地。 范仲淹到了之后,一面请调各路靠谱的将领,一面立即巡视州府防御,下令修筑各个堡垒,开始了他的防守计划。 如今是景祐四年,公元1037年。 历史上李元昊是1038年建国,1039年开始进攻大宋,只是被狄青、许怀德、高继隆、张崇俊等人击退,直到公元1040年李元昊再次来袭,三川口之战才爆发,大宋惨败。 不过虽然表面上李元昊是1039年才开始进攻,实际上那是大规模进攻,在那之前,他就时常派边境的党项、羌族部落藩人寇略南下,试探宋朝边防。 所以留给范仲淹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到了延州之后,以王德用为主帅,以王仲宝、种世衡、任福、李士彬、郭遵、耿傅、赵振等人为将领,准备更改军队旧制,分部训练,轮流御敌。 延州为鄜延路治所,在主要官员上,以鄜延路转运使、兼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刘平、鄜州知州薛向、庆州知州,兼沿边都巡检使赵振等人为主。 将领上有金明寨部都监李士彬,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任福,龙卫都虞侯兼鄜延巡检王信等等数十人。 此刻朔风吹拂,范仲淹站在龙安山上,这里是后世陕西省延安市安塞区建华镇,北面一百余里,出了安塞堡,便是西夏国龙州,也就是后世陕西省榆林市的靖边县一带。 在范仲淹的身边,跟随着新任新任环庆路转运使王德用、刘平、薛向、李士彬、任福、王信等,身后军马约有三千余众。 老范看过了西北辽阔之后,对身边的王德用说道:“这风吹得大啊。”
朔风呼啸,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王德用沉声说道:“这里已经是与西夏的边境,往北便是夏国了,那里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嗯。” 范仲淹环顾四周,随后说道:“赵元昊这些年屡屡遣边藩寇略,朝廷命我等戍边防备,务必要小心谨慎,大家对于西夏之间,有什么看法?” 李士彬大笑道:“相公勿虑,小小夏贼,来一个我杀一个,这些年我在金明寨杀的边藩,何止上千,来降者更是以万计。” 范仲淹瞥了眼对方,李士彬果然如赵骏所说的那样,性格骄傲自大,难怪历史上轻易中了赵元昊的计谋。 刘平说道:“这些年西夏日益强盛,都是因为我大宋在边境多开坊市,让他们能够用牛羊马匹换取铁器、茶叶,如果能够断开互市,敲打敲打这赵元昊,兴许他就不敢再胡作非为。” 这是经济封锁? 范仲淹想起了赵骏说过的话,却摇摇头道:“若是以前,这个办法或许还行,现在就算了,我们也暂时需要借助互市来收集马匹,积蓄力量。” 以前李元昊还没强大的时候,通过经济封锁确实可以重创西夏。 但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李元昊不能说是兵强马壮,可也算是小有积累,已经不再害怕宋朝的经济封锁。 而且现在经济封锁的话,还有可能让李元昊生出警惕,所以干脆维持现状,继续让保安军、绥德军等多地互市继续展开,多收集马匹物资,来应对西夏进攻。 薛向说道:“下官以为,边境能南下入口实在是太多,一个一个防守过于吃力,还不如把外围兵马收缩回来。” “哦?” 范仲淹来了兴趣,问道:“说来听听?” “环庆、鄜延二路外围多是崇山峻岭,我们若是在各个地方防备,需要的辎重、兵力实在是太多。若赵元昊南下寇边,无需攻打,只需集中一路,突破一路,则后方皆虚,防线溃败。” 薛向说道:“因而下官觉得,应该集中兵马,主以防备延安府、绥德军、保安军、通远、安化等地,在沿途各要道设置烽火台,若夏贼来犯,他们长途跋涉,补给必定困难,我们可以拖住他们,再增兵围击,或可一战而定。” 这是打算进行战略收缩,把兵力布置在环庆路和鄜延路的主要城市,外围丘陵山道间就用烽火台预警,敌人来了就放狼烟,城池做好准备,就可以击退西夏人了。 然而这个举动显然让李士彬很不高兴,说道:“夏贼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寇略边关,都被我轻易击退,这些人有什么好惧怕的,却还要把兵力收缩回来,简直是有辱国体,以我之见,就应该主动出击,以扬我大宋国威。” “好了。” 范仲淹皱眉道:“夏贼多年经营,不可小觑,收起尔等狂妄自大之心。官家和政制院遣我过来,便是因敌人强盛,何况夏贼多次西击回鹘、吐蕃,所谓惩于羹者而吹齑,轻敌大意乃兵家大忌。” “是。” 被范仲淹呵斥,李士彬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句。 范仲淹知道历史上大宋三战皆败,除了一些主观原因以外,客观原因也有很多,比如文官与文官之间,将领与将领之间,还有文官与将领之间,多有意见不合。 所以他呵斥之后,就又说道:“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将军在战场上,还是要以服从上令为主,以后除非临阵有变,否则任何部署,都要经过我的同意。若有争吵,也必须上报于我再做决议,听到没有。” 众人只好应道:“是。” 范仲淹满意地点点头,历史上夏竦虽为主官,可受到他与韩琦等人牵制,权力其实没有那么大。 但现在皇帝和政制院给了他一把手的绝对权力,甚至可以直接任免陕西当地任何官员,这就是巨大的提升。 为了这事朝廷上也不是没有人弹劾范仲淹权太重,像前唐时期的节度使,会导致军阀诞生。 不过在赵骏的保举下,皇帝和政制院还是力排众议,让范仲淹主政西北一切军政大事,就是对他莫大的信任。 等给自己权利定下基调之后,范仲淹就扭过头,走到小山坡上,又召集全军军官到了面前。 狄青、张玉、折继闵等年轻军官都在其中。 折继闵是右侍禁,也是宫廷侍卫,这次他兄长折继宣在边境为政苛虐,横征暴敛,被朝廷撤职,换他上任,担任麟府路都巡检使。 诸多年轻军官列在阵前,后方是排列整齐的禁军将士。 范仲淹站在坡上,掏出一个小喇叭,高喊道:“诸位将士们!夏贼屡次寇边,边境不宁。朝廷派我们过来,就是镇守边疆,以安国家。” “以前,很多百姓都瞧不起我们,说我们是贼配军。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在场的将士都是英雄。” “保卫国家的人,都是英雄!” “现在就是证明自己,为国效命的时候到了。此番厉兵秣马,整顿边军,定要让夏贼好看。” “诸位,敢战否?” 他大喊问道。 下面众人高呼:“敢战!敢战!敢战!” “好!” 范仲淹喝道:“我不怕死,将士们不怕死,敢用命,那国家就安宁。好好训练,操练起兵卒,但凡立功者,我必定亲自提拔,不吝赏赐!” “威武!威武!威武!” 下方将士们再次高呼,声势震天。 范仲淹非常满意士兵们的态度,西北边境也不能说被范雍治理得很差。 但还是那个问题,士兵们平时训练和指挥的将领根本都没在一起过,现在他从汴梁带了一批精锐的基层军官过来,就是为了改变这个局面。 到时候先由这些精锐基层军官带领边军士兵操练,再从全国各地抽调优秀将领,与这些基层军官互相配合指挥。 相信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能训练出一批优秀的军队来! 范仲淹最后向着东南方拱手,慷慨陈词道:“我来西北主持大局,防备夏贼屡次寇边,皆因官家信赖,因天子圣明!此间,夏贼若敢来犯,定要他有来无回!天命在宋,不负皇恩浩荡!” “天命在宋,不负皇恩浩荡!天命在宋,不负皇恩浩荡!天命在宋,不负皇恩浩荡!” 将士们山呼海啸,气势恢宏。 与此同时,远在汴梁正噼里啪啦打游戏的赵祯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阿秋!” 他披着丝绸长袍,虽是春天,最近却还是有点冷,让他鼻涕都快流出来。 “哎呀,昨夜熬了一晚上没过关,许是风寒嗯,大孙说这是感冒,可能朕感冒了。” 赵祯用手绢擦了擦鼻涕,随后看着电脑屏幕上通关的画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嘿嘿嘿,终于过关了,不容易啊.” 昨天临时去外地办事,以为快去快回,所以没有发昨天就一章的说明,没想到拖了一天,今天早上才回来。然后又感冒了,鼻子堵,流鼻涕,头晕眼花,难受得很,在加紧码第二章了,希望今天能码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李元昊筹备称帝,攻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六章李元昊筹备称帝,攻宋宋国皇帝沉迷网络,常务副皇帝在旅游。 政制院加班加点干活,西北主管军政的大员在改革军事。 然后百姓的处境并未有太大改善,国库亏损,冗军、冗官、冗费问题依旧严重。 这就是大宋目前现状。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赵骏真正执掌大权是在去年九月份。 他对大宋基本情况都还没有彻底了解,以前都是从史书来看,难免有失偏颇。 所以现在必须要脚踏实地,深入基层,彻底了解大宋的基本情况。 只是从目前了解一系列的情况来看,确实是有失偏颇了。 嗯。 大宋的问题比史书记载的还要严重。 这就不单单是杀几个贪官污吏能解决的问题,可能搞不好连皇帝都得打一顿才能彻底改革。 但总体来说,只要赵骏继续执掌大权,继续走下去,还是很有希望。 因为大宋高层现在的沟通成本非常低,不像以前的大宋,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互相掣肘扯后腿,使得一事无成。 并且在很多事情上,他们之间也多了几分信任,少了几分猜忌,比如范仲淹掌握大权。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赵骏的出现挑明了很多事情。 不管后世还是古代,为什么一旦掌权之后,都喜欢任人唯亲,把亲戚安排进去,如公司、官场、企业,乃至于村里的狗都搞个职位? 就在于和亲戚之间交流,就没那么多顾虑。 设想如果一个外人在你手底下,说话要客客气气,而且每一句话都要想来想去,瞻前顾后,生怕哪句话表达错了,让手底下的人想多,从而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为此上位者常常需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包裹了不知道多少层语言来伪装,说起话来要含糊其辞,不能说得太真太细,一个个当起了谜语人。 所以古代官场上就有揣摩上意的说法,到明朝就是典范,嘉靖老谜语人了,因而严嵩、徐玠都要成为揣摩上意的高手。 而亲人之间说话就比较随意了,可以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兄弟父子之间吵架都无所谓。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之间说话随意,实际上说明亲人之间更彻底、更自然地交流思想,进而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更重要的是,亲人之间有更深的利益同盟关系,当集团面临危机的时候,外人很有可能跳槽以求自保。 而家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因为他们往往退无可退。 因此任人唯亲以及后世所谓家族企业的深层次逻辑,其实还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进行深层次利益捆绑,从而防止背叛的发生。 不过唯一不能套这个逻辑的人,就是皇帝。 皇帝不能信任亲人,是因为亲人可能会背叛皇帝。 就像赵匡胤如此信任亲弟弟,结果最后被赵光义篡了位一样。 但现在不同。 赵骏出现剧透了很多事情,导致三相三参,晏殊以及范仲淹他们跟皇帝之间,少了原来的那层隔阂,多了说话没那么多顾忌的坦诚。 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共同要遵守的秘密,同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了一个深层次的利益同盟关系。 再加上赵骏剧透了很多事情,导致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系列的利益纠葛。 所以他们之间说话也坦诚许多。 这种沟通方式显然会极大增加工作效率,包括范仲淹去西北,也不会被各种掣肘,拥有更大的权力。 那么就在宋国上层最高权力机构的人成为利益同盟,共同构建未来的时候,此时的西夏和辽国上层权力机构,又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时候西夏李元昊尚未称帝,他前年才处决了亲舅舅卫慕一族,亲母卫慕双羊,妻子卫慕皇后,以及卫慕皇后给他生下的亲儿子,未来他还会杀儿子和杀老婆抢儿媳。 相比之下,只是把母亲囚禁起来,降第一任皇后为贵妃的辽兴宗耶律宗真都算是个大孝子,好丈夫,好父亲了。 此刻西夏兴庆府,李元昊的国王宫殿之中,他正在看间谍送来的密信。 西夏其实现在就已经立国,但并不是帝国,而是王国,从他爷爷李继迁开始,西夏就已经独立于辽、宋之外,成为第三方大势力。 辽国封他爷爷为夏王,宋朝封为西平王,之后李元昊的父亲李德明继承了他爷爷的爵位,又进一步被辽国封为大夏国王,宋朝也封李德明为夏王,自此西夏国就基本成为了王国。 李元昊现在又继承了他爹的遗产,但他远远不满足于此,于是最近几年在两位亲信大臣野利旺荣、野利遇乞的辅佐下,开始准备登基称帝。 如今登基事宜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一个“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的党项政权已具规模,只是去年和前年屡次与唃厮啰的战役中都兵败,国内有些不稳,因而有些犹豫。 “大王,宋人忽然在边境换了主帅,肯定是在防备我们,现在想要南下突袭他们怕是不容易了,也许我们应该递交国书,继续示敌以弱,让他们觉得我们没有南下侵略的意思。” 野利遇乞多权谋,用西夏语向李元昊进言。 李元昊看了眼屋内张元、吴昊,用汉话说道:“大宋换了边帅,难道我们就不南下了吗?这些年各种办法都试过了,挑衅宋使,示敌以弱,以臣子的身份向宋皇上书,还是改变不了他们防备我们的事实,还不如大方一点。” 张元感激地看向李元昊,纳头拱手说道:“大王英明,宋朝孱弱,上下不能一心,即便他们觉得边关有异,做出防备又能怎么样?只要攻略得当,必能打败他们,夺取整个陕西路。” 历史上张元劝元昊阻隔潼关、占据长安,从战略上西夏就一直想要吞并整个陕西路,只是李元昊虽然多次战胜,但西夏军民同样死伤惨重、经济几乎崩溃,已经很难再吞并那么大的地盘,所以最终战略失败了而已。 但张元从景祐元年前往西夏,最终被李元昊赏识,提拔为大夏国军师开始,就一直怂恿李元昊进攻宋国,可以说李元昊其实在攻宋这一点上能够如此坚定,他有至少三分之二的功劳。 唯有野利遇乞头脑还算清醒,说道:“大王,我大夏终究民寡国小,若敌人没有防备,或许可以轻取。但若是有了防备,还是不宜与强邻爆发战争。” “这些年来我们不是没有关注过大宋西北形势,他们的情况我早就了如指掌,即便他们换了边帅,我其实也不担心。” 李元昊皱起眉头,扔下手中的文书道:“唯独担心宋人那政制院的情况。”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张元道:“军师,你既是宋人,又曾多次前往汴梁,以前听说过这个叫赵骏的吗?” 张元多次前往汴梁考试,结果就是考不上进士。 他摇摇头道:“从未听说过此人,根据汴梁的细作来报,此人是去年七八月才在汴梁出现,初始被宋皇任命为皇城司知司,接着很快宋皇成立政制院,让他做知院。” “此人姓赵,莫不是赵氏皇族?” 李元昊思索着。 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赵骏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诸葛亮在世之类的情况,而是想的赵骏是个什么关系户。 不是他心思坏,而是事实。 至少张元的确很有才干,但在宋朝却死活考不上官员。 以大宋的国情,即便韩信来了都得读两年书,诸葛亮再生,估计都得摇头晃脑去考科举。 在大宋。 根本不可能存在有什么惊天大才,不通过科举就能一步登天的事情。 所以李元昊本能是想到赵骏是皇室。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骏这个穿越者也确实差点被忽悠得去考科举去了,但却凭借着对赵祯的连哄带骗加威胁,硬生生掰回一城。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让李元昊都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张元却表示疑惑道:“这并不符合常理,大宋最猜忌宗室,怎么可能让赵姓宗室执掌那么高的权力?” “兴许是真宗的遗子?” 李元昊想到了当时汴梁人都觉得的一个可能。 张元哭笑不得道:“若真是真宗遗子,那宋皇应该更加猜忌他才是啊。” “算了。” 李元昊觉得头疼,摆摆手道:“先不管此人了,如今宋国国内变动很大,我们收买了一些官员,得知从今年开始,宋国往西北边境增兵两万,又大量运输粮草,似乎是在防备我们,该怎么办?” 野利遇乞坚持己见道:“大王应该遣使者前往宋国,向宋皇表明大夏与宋国结交之心,有辽国在北,相信宋国不敢过分得罪我们。” 李元昊不高兴道:“劝我可以称帝的是你,又让我结交大宋的也是伱,到底何为?” 野利遇乞摇摇头道:“结交大宋与称帝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冲突,称帝之后同样可以与大宋、辽国缔结盟约,辽国在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招惹宋国呢?” 这句话让李元昊很是动摇。 历史上李元昊就是这样,虽然称帝了,但却以臣子的身份向宋朝上书,追述和表彰他的祖先同中原皇朝的关系及其功劳,说明其建国称帝的合法性,要求宋朝正式承认他的皇帝称号。 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李元昊对大宋还是心存敬畏,不敢做得太过分。 直到宋朝果断拒绝他称帝,并且下诏“削夺赐姓官爵”,停止互市。张贴榜文,悬赏重金高官捉拿,这才使得双方彻底交恶决裂,大战一触即发。 现在宋朝忽然往西北增兵,似乎是在防备他的进攻,在这种情况下,李元昊就必须考虑是不是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了。 然而张元是坚定的劝李元昊伐宋者,他劝道:“大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靠别人施舍而成。要想成就皇帝大业,就必须要靠杀伐打出来。大王称帝,必惹宋国和辽国不快,若是先击破宋国,辽国忌惮,这才能安稳皇位。” 接着他又道:“如果没有击破宋国,打出威名来,辽国和宋国都会觉得大王软弱可欺,妄自称帝是在挑衅宋辽威严,一旦他们合兵来犯,那大夏这才叫危在旦夕,所以万不能迟疑,须先破其一,方可立国!” 这番话还是很说动人心。 李元昊其实不止是向大宋称臣,也向辽国称臣。称帝之后,肯定会得罪宋辽两国。 如果称帝后宋辽同时进攻,那对于他们来说,肯定非常危险。 所以只有在称帝时,立即先打败比较弱的大宋,让大宋无力出兵,之后就能够从容应对辽国的进攻了。 “可是.” 李元昊担忧道:“若是我们对宋国用兵,辽国趁机来犯怎么办?” 张元笑道:“大王勿虑,辽国一定不会来,甚至相反,可能会在我们对大宋用兵的时候,他们陈兵幽燕,给大宋恫吓。” “哦?” 李元昊不解道:“这是为何?” “原因有二。” 张元竖起两根手指头道:“一者,宋国强盛,兵马众多。辽国乐于见到我大夏先与宋国开战,削弱宋国实力。” “唔” 李元昊沉吟地点点头,张元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老二和老三打架,老大是插手其中,还是坐山观虎斗?这是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等夏宋两败俱伤,实力最强的辽国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二者,辽国远而宋国近,一旦与大宋开战,辽国兵马不可能段时间内跨过茫茫草原到西北来。” 张元继续说道:“所以即便是辽国来犯,我们也可以从容应对。” “嗯。” 李元昊深以为然。 野利遇乞说道:“如今大宋在西北铸造防线,若是我们没有击败宋国,辽国又出兵来了,两面夹击,我们该怎么办?” “我以为即便我们没有击败大宋,大宋也不敢追出塞外。最多就是固守陕西路,防备我们继续进攻而已。” 张元说道:“因为大夏若真面临腹背受敌,就会非常危险。可大夏若是亡国了,最高兴的不是宋人,而是辽人。大夏的土地会被辽人抢走,辽国更加强盛,大宋怎么能安心?” 辽国也来打西夏的话,西夏亡国的概率就非常大了,那么之后宋辽合击西夏,西夏的领土会归到谁的手里? 自然是谁强归谁。 所以西夏继续存在牵制辽国部分兵力,才符合大宋的利益。 也就是说。 正常情况下,李元昊不仅可以挑衅进攻大宋,大宋那边还拿他没什么办法,还必须保证西夏政权继续存在。 不得不说,这似乎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元昊听了张元的分析,非常高兴,大赞道:“军师说得没错,我大夏要想立国,就必须要击败宋军,还是按照原定谋划,明年正式登基为帝,看看宋廷的反应,若是宋人要与我交恶,大不了就打一仗!我绝不会惧怕!” 感觉自己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东西,不过也就是这几章高潮之后的过度,接下来继续高潮。 第一百八十七章 淮南贪腐案 第188章淮南贪腐案 公元1037年,大宋景四年三月,辽以秦王萧孝穆为北院枢密使,徙封吴王。 辽、宋、夏三国,在当时各国之间,都有间谍内应。 比如西夏买通间谍,赵祯在平时的生活习惯,每天都在做什么,李元昊都了如指掌。 还有宋朝曾经派间谍内应刺杀西夏大将野利遇乞,失败之后,于是用反间计,让内应盗了李元昊赐给野利遇乞的宝刀,扬言其欲叛夏归宋,最终让李元昊处死了野利家族。 辽宋之间更不用多说,双方都有针对对方的间谍机构,如辽国燕京留守府,宋朝有机宜司,沿边州军有安抚司,汴梁有皇城司,边境互市里有边铺。 澶渊之盟签订之后,双方都派了大量间谍入敌国境内,刺探军情、敌情以及粮草布置兵力布置之类,这些间谍都取得了不少战果。 如辽国通过间谍生擒宋朝大将贺令图,辽兴宗想要南下,通过间谍找到了南下最优路线,关南地区,意欲偷袭。 宋朝也同样通过间谍得知了辽国南下计划,提前做了准备,最终让辽兴宗被迫退兵。还有重熙增币,宋朝也通过间谍搞到了辽兴宗谈判底线,为谈判做好了充足对策。 从这些例子来看,百年下来,三方的内应间谍都处于极为活跃的状态,情报工作的重要性早在一千年前的辽、宋、夏时期,就演绎得淋漓尽致。 所以赵骏的出现,自然而然地摆在了辽兴宗的桌案上。从去年到今年,宋朝朝廷的变化,也被他尽收眼底。 只是辽兴宗最近情况也不是很好,他前年囚禁了生母萧太后,处理了一批萧耨斤集团的臣子,造成了严重的政治动荡。 再加上辽国边境不稳,女真人、乌古人、蒙兀室韦不堪辽人压榨重负,时常叛乱。 因而辽兴宗并没有把关注点都放在宋朝,而是以安抚辽国内部为主。 比如他虽然囚禁了生母,却又立亲舅舅萧孝穆为北院枢密使,封萧孝诚兰陵郡王,萧孝忠为楚王,萧孝友为北府宰相,算是与萧氏和解。 接着又减免赋税,安抚各少数民族部落,缓解内部矛盾,才算是把不稳定的辽国暂时安定下来。 一直要过几年,到庆历二年时,辽国趋于稳定,再加上宋夏数年战争,导致西夏和宋朝都十分疲惫,他才决定出兵。 而且也不敢对宋朝出兵,选择了对西夏出兵,甚至还没打赢,就很尴尬。 因此在景四年,辽国还正处于内忧外患的这种情况下,辽兴宗其实很难立即南顾,只是派了间谍内应,时刻关注着宋国境内的消息而已。 那么在李元昊积极准备称帝事宜,耶律宗真没有能力搞事情,赵祯在沉迷游戏的时候,赵骏在做什么呢? 他在查一桩淮南贪腐案。 三月份上旬,赵骏就到了寿州。 大前年淮南大旱,寿州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淮南路转运使以及江南东路转运使兼江淮发运事下令开常平仓,救济灾民。 同时朝廷也筹集了一波赈灾粮款,运到了淮南西路。 当年八月,淮南官府“作糜粥以济饥民”,暂缓民众之饥。 九月,朝廷又“贷淮南灾伤州军贫民种粮”,帮助其恢复生产。 但饥荒仍在延续,于是朝廷加大赈济力度,直接命“制置发运司转米三十万斛赈济之”。 次年正月,再为当地“赐米一百万斛赈饥民,遣使督视”。 可即便如此,淮南饿死者也有数万,瘟疫横行,尸横遍野,一直到如今景四年,都没有缓过劲来。 赵骏到淮南之后,立即着手调查灾后情况,结果第六日,霍丘县令就畏罪自杀。 因为赵骏派出去的皇城司察子到霍丘地区调查,得到的结论是霍丘旱灾的时候,当地官府赈灾的米粮极少,里面还掺有很多沙子,很多糠麸。 赈灾米里掺杂少许沙子可以容忍,受灾最严重的是底层贫民,很多富农、中产以及有钱人抵抗灾情的能力强,为了防止有些富户趁机薅朝廷的羊毛,适当加入点沙土也能理解。 甚至加入糠麸都行,毕竟对于灾民来说,只要是能填饱肚子不饿死。一碗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米,百分之十五的糠麸再加上百分之五的沙土,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一碗粥里只有百分之二十不到的米,其余大部分都是糠麸和沙土,那就太过分了。 赵骏得知情况后,大为震怒,立即展开调查。 由于寿州是吕夷简的老家,赵骏派人把吕夷简的信交给了吕夷简的弟弟吕宗简,然后让他帮忙查查。 有地头蛇的帮助,很快查出了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前任霍丘县令联合当地粮商,昧下了朝廷的赈灾粮款,常平仓加上之后朝廷发放的数万斛粮食,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十多万斛。 范仲淹在天圣八年曾经说过“窃以中田一亩,取粟不过一斛。中稔之秋,一斛所售不过三百钱”。 可灾区粮价暴涨,淮南粮价最贵时能达到两三千文一斛,里面的利润一下子涨到了近十倍,这一批能救一县数万人的粮食,若是倒卖的话,价值上百万贯。 利益面前,前任霍丘县令显然心动,于是把大部分赈灾米都卖给了粮商,只拿小部分赈灾。 其实这种情况大宋各地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但由于大宋流官性质,知县的任期比较短,最长也就三年时间,所以大部分县令都不敢太过分,怕继任者发现端倪,上告朝廷,基本上只弄极少,赚个几千贯就行,不敢搞太多。 但没想到这继任者也是个贪官,上台之后,得到了前任县令以及当地粮商的重金贿赂,于是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没有上报到州路。 结果造成了霍丘百姓死伤惨重,人口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一。 “砰!” 寿州下蔡县,赵骏将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怒视淮南西路转运使杨日严,淮南江浙荆湖制置茶盐矾税、都大发运使、提点铸钱事杨告,提点铸钱兼转运判官周陵,寿州知州林洙等人。 诸多淮南路大员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陛下前年才说,比以东南灾伤之余,民力匮乏,尝令江淮发运司减上供百万斛,免除淮南赋税,为的是让你们安保民生,恢复民力。” 赵骏拍案看着他们说道:“结果你们来此也干了一两年差事了吧,杨日严,你是景二年来的,淮南是景元年的旱灾,到现在不仅没有恢复,甚至还有这样的贪腐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你有何话说?”
杨日严推卸责任道:“知院,下官的确是景二年就来了,当时因灾祸,前任淮南西路转运使黄惟被调至,下官以兵部郎中、直史馆调任淮南西路,上任之后就立即前往各处安抚灾民,从无懈怠。” “那霍丘县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赵骏喝问道:“霍丘就在寿州,还是在你淮南西路治所之侧,竟有这般大事发生,难道你是聋子,是瞎子,看不到霍丘灾民惨状吗?” 杨日严又说道:“寿州灾情虽严重,但舒州、庐州、蕲州等地更加令人担忧,因而下官当时只是令寿州各地县令自己安置好灾民,然后就前往舒州等地去了,这是下官的失职之处。” “呵呵。” 赵骏冷笑了一声,这责任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现任霍丘县令自杀了,前任霍丘县令调到了湖北路,合着纯粹是县令的锅,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呗? 不过杨日严确实是旱灾之后的继任者,他把责任推给前任,似乎也不是不无道理。 当下赵骏又看向林洙道:“杨日严说他关注其它地方灾情去了,你这个寿州知州,本地民生是你职责之内的事情,莫非你就从没去过霍丘,也没有从霍丘百姓那了解过实情?” 林洙此刻汗流浃背,看了眼杨日严,片刻后咬咬牙道:“回禀知院,这这这” “这什么这!” 赵骏喝道:“你若是参与其中,就老老实实交代,兴许本知院还能对你从轻发落。要是没参与其中,知道其中内情,就说出来。不管对方后台是谁,无需有任何顾虑!” “下官并不知情。” 林洙注意到杨日严严厉的眼神,浑身都在发抖,连连拱手道:“下官是去年才调过来,上任都未到一年,怎么可能知道其中情况。” 赵骏冷哼道:“霍丘县的情况,几乎只要去一趟,找当地百姓问问就能一目了然。你却什么都不知情,这知州当得也太失职了,我看你这知州也不用做了,先罢职在家,若是我查出你参与其中的证据,那就不止是牢狱之灾了。” “啊。” 林洙傻眼,这就给罢职了? 原本是想反驳一下没有朝廷的旨意,赵骏凭什么罢一个知州的职务? 但转而一想,郭承的背景大吧? 赵氏女婿。 当今天子的东宫官。 祖上开国将领。 然后呢? 现在坟头草怕都已经开始长了。 显然跟眼前的知院老爷争论,那是自找死路的行为。 问题是林洙冤枉啊。 他没有参与其中啊,这就白白被罢职,那不是给别人当替罪羊吗? 想到这里,林洙被逼无奈,最后咬咬牙,一闭眼说道:“这都是前任淮南西路转运使黄惟,寿州知州孙沔以及霍丘县令熊涛所谋。据说不止是寿州,其它地方也有,所获何止百万贯!与下官实在无关啊!” 他说完之后,杨日严和周陵都心中一紧。 原本以为逼死了霍丘县令,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就行。 他们甚至已经准备派人前往湖北,把前任霍丘县令也弄死,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到时候赵骏也没办法。 可没想到林洙居然揭发了。 这下麻烦大了。 主要是他们作为继任者,实际上都没有参与到贪污赈灾粮款里。 问题是这里面的利润太高,黄惟和孙沔怕继任者发现其中端倪,于是也重金贿赂了杨日严和周陵。 历史上这两人因为贪污而被欧阳修弹劾过,可见他们本来就是贪婪之人。 林洙倒是没接受贿赂。 因为灾情发生在景元年,黄惟孙沔是在景二年上下其手搞贪污。 到景二年下半年,黄惟和孙沔相继被调走,之后调来了杨日严以及另外一位寿州知州。 那个人被他们拉下了水。 后来那位知州被御史弹劾在上任寿州之前,在其它地方有过违法行为,就被降职了,去年改了林洙过来。 所以也就是说,林洙是贪污案后的第三任知州,对前面两任干的事情并不知情。 但毕竟是一地知州,地方上出了什么岔子自然还是有所耳闻。 也许私底下秘密进行过调查,知道了真相,甚至可能已经隐隐猜到杨日严与周陵也是里面涉案人员。 只是他本身就不算是一个有那么大勇气揭发的人,怕得罪人,不敢行动。 今天被赵骏逼地没办法,要是不揭发的话连官都没了,只好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杨日严和周陵则属于是被前任拖下水,同样是被黄惟以及孙沔给贿赂,没有直接参与倒卖赈灾粮。 因此林洙并没有把他们供出去。 问题是虽然林洙不知道他们二人也牵扯到了里面,可一旦黄惟和孙沔被抓,他们肯定也要完蛋。 一时间杨日严和周陵都是表面镇静,内心慌得一批。 “好一个黄惟,好一个孙沔。” 赵骏目光在杨日严和周陵身上扫视,冷声道:“你们二人一个转运使,一个转运判官,对前任所作所为竟然毫不清楚,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也是糊涂官两个,先罢职在家等着吧。” 杨日严当时就慌了,立即说道:“知院,这不符合朝规,若要罢我职,须得陛下诏令。你凭什么能够一言而定我堂堂淮南西路转运使之位?” “你是脑子坏了吧?” 赵骏皱眉道:“如今新制之下,政制院节制百官,天下官员,政制院都可以罢免,我是政制院知院,只要我签字了,别说罢你的职,就算是斩了你,你都得去死。淮南西路发生这么大的案子,你们竟然毫无察觉,罢你的职难道你很冤枉吗?” 杨日严顿时面如死灰,战战兢兢起来。 主角一路惩处的贪官污吏其实前文都有伏笔提及,一路上在全国转悠一圈,按照这个大纲走就行。问题是我前段时间得支原体了,接着又连续感冒,这两天情况很差,偶尔每天只能一更,也是难受。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这个月也已经更了11万字了,平均每天7000字,更得也不算特别少,希望身体尽快好起来。 有朋友说最近章节都是人物对话支撑,环境描写比较少,显得单薄。看前文的都知道,我环境描写是比较多的,但最近实在是生病了,头晕脑胀,咳嗽,流鼻涕,写那种细致的环境描写费脑子,脑子一片空白,就真写不出来,难受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清官,贪官,庸官 第189章清官,贪官,庸官 赵骏到寿州之后,先停了淮南西路转运使杨日严以及转运判官周陵的职务。 接着立即派遣皇城司察子,前往淮南路各地调查此案。 入夜时分,寿州下蔡县,淮南西路转运使府衙后院,赵骏坐在书房桌案后,提笔写着什么。 他的毛笔字肯定不如古人的好,基本上只能一笔一划,认识这个字,谈不上书法。 屋内没有香炉,没有炭火,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蹿的火苗点亮了整个房间。 窗帘在清风中飘荡,门帘也略微摇晃。 正是阳春三月,温度回升,站在屋外能够感受到那种细微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房屋周围站满了保护他的卫士,连房顶上都藏了几个皇城司高手,里三层外三层,四处扫视着周围,防止有人过来行刺。 没有人会傻到来行刺一位有上千精锐甲士保护的大人物,就好像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自己去寻死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江大郎进来说道:“知院,杨发运使和林知州求见。” 赵骏嗤笑道:“尊敬前贤?倒是有点意思,既是进献过祥瑞,那所谓的上权者,想必就是丁谓吧。” “所以你就摄于威胁,自甘堕落?” “很好。” 所以地方上一营厢军人数最多也就三四百,对付地方县令以及没有兵权的州府衙门和转运使衙门绰绰有余。 “说来可笑,当地豪强与上权者有所勾结,曾经替先帝进献过祥瑞,豪强犯法,我欲捉拿,却被权贵一家奴呵斥。” 只是以前摄于上级压迫,胆子小,不敢说出实话。 赵骏停下写字,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抬起头看向他道:“杨告,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没有点你的名吗?” 毕竟像郭承那样,直接在与他勾结的地主家找到书信这样的罪证,然后就有理由直接搜查他的府邸,从而找到更多罪证的官员还是极少数。 杨告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大宋有几个能像杨告这样爬出来的? 郭承是自恃有皇帝当后台撑腰,可以无法无天。别的官员做事会谨慎许多,没那么容易抓到他们的把柄。 杨告肃然道:“为人臣子,自当奉公守节,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亦是无怨无悔。” 林洙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赵骏最后说道:“杨告不过是同学究出身,一生清廉,能做到如今发运使的位置,就是他的能力。你虽是进士出身,跟杨告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赵骏叮嘱道:“千万要谨慎行事,务必不能让他们销毁罪证,必要时刻若是要调兵遣将,可以上报于我,我会签署调兵令符,最多允你领一营厢军。”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杨告学历这么低,却也能当上四品发运使,不也正说明他的能力所在吗? “是。” “去吧。” 林洙叹道:“当时下官犹自不屈,可没过几日,上级知州就亲自过来县里问责于我。说我为官要尊敬前贤,不可目中无人。下官虽未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自此不敢再多有言语,浑浑噩噩十余载,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做个知州人浮于事。” “哦?” 江大郎说道:“林知州先到,后脚杨发运使也来了。” 因此受学历有限,做到他这个转运使、发运使基本上就是极限。 你可以庸,但一定不能昏。 杨告拱手一礼。 赵骏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是。” 杨告欣喜若狂,站起身来再行大礼。 对于他这个出身的人来说,做到一地转运使和发运使,基本上就是极限了。 可见要想真正打掉贪腐,还是要以实际证据为主。 所以听到杨告迅速找到了关键性问题所在,赵骏更加满意他的能力,说道:“那该如何防止他们销毁罪证呢?” 有宋一朝三省六部、三司、枢密院、政事堂高官,基本上都是进士出身,连同进士出身都极少,更别说杨告都不是学究出身,而是同学究出身,卑微中的卑微。 林洙或许没有参与其中,可他知情不报还是有问题,态度非常不端正,没有撤他职就不错了,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里面含金量最高的自然是进士科,其余科目则差不多,专攻方向不同。共同点在于,进士科起点高,未来成长高。其余科目起点低,仕途有限。 等他走后,赵骏没有立即叫林洙进来,而是继续晾着他。 赵骏皱起眉头。 因而见到杨告面色尴尬,赵骏笑道:“出身低微并非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只要能力出众,不贪污腐败,治理好一方百姓,在我看来,那就是最好的官员。” 在后世,一名官员遭遇突如其来的天灾,即便亲临现场指挥,没有完全处理好灾区问题,都有可能极大影响仕途,甚至有降职被处分的危险。 要知道这可是事关淮南几十万灾民的重大事情,这次事件饿死灾民数万,不就是有人在里面干坏事吗? 有人或许不清楚同学究出身的人地位有多低。 喜事权贵以要进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喜欢攀附权贵,对上级阿谀奉承,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即便赵骏来了之后,还是赵骏逼着他他才全盘托出,这说明林洙一开始就没有想要为寿州百姓伸张正义的念头,纯粹就是尸位素餐,在那里充当泥塑石偶,两边都不得罪。 杨告顿时就尴尬了。 “额” 赵骏继续说道:“官员的出身至少在我这里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能力,如果你做得好的话,我绝对不吝啬提拔。我大抵也能猜到你今天晚上会过来找我,说说吧,你觉得有什么办法?” “是!” 赵骏摆摆手。 林洙期期艾艾地说道。 “去吧。” “行了,你为官虽庸,但至少在本知院的逼问下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且没有祸害百姓,我暂时就不解你的职,令你在十日之内,查清楚寿州赈灾情况。” 而且在上级压迫下,这么多年还能够一直坚守本心,没有同流合污,也证明了他本性不坏。 赵骏最后严肃道:“以前你还可以借口推辞被那些贪官污吏威胁,不敢检举。但现在本知院来了,你若是还做不到,那就说明你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大宋不需要废物当官,要的是能治理好百姓的官员,听到了没有!” “见见过知院!” 过了片刻,杨告进入书房,向赵骏拱手道:“见过知院。”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道:“曾经跟胡宿搭档任京西路转运副使,胡宿如今执掌审官院,他为人一丝不苟,向来严厉,在任时他却曾经上书言称你才能,说明你的品德和能力都得到了他的认可。” 说到底,林洙是个庸官,但至少不昏,看得还算清楚。 “是也不是。” 否则的话,恐怕今天林洙就算是等到第二天早上,赵骏都不可能见他。 杨告又一礼,随后坐到了旁边椅子上。 林洙自嘲道:“知院知道他对下官说什么?他说我别不识抬举,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他家主君要想收拾我,犹如捏死一只臭虫。” “呵呵。” 这让林洙慌了神。 “多谢知院,下官愿为知院和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骏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埋头奋笔疾书。
林洙到任一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装聋作哑,害怕得罪上官和同僚,一声不吭。 “是。” 然而林洙苦笑道:“是,知院教训的是。当年我也曾一腔热血,初上任地方县令,就拒绝了当地乡绅送来的礼物。并且豪言壮志,言称定要为民做主。” 还是那句话。 所以他虽然为官清廉,且能力极为出众,可在官场上学历、资历、能力缺一不可,光有能力和资历,没有学历照样很难上到高位。 林洙大喜,连连拱手道:“谢知院给我这个机会,下官必定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杨告说道:“在其事谋其政,下官也只是尽到了做官员的本分。”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在外面堂屋等着的林洙心急如焚,他是亲眼见到比他后来的杨告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喜形于色地出来,显然是被知院老爷夸奖了一番。 得到赵骏鼓励,杨告继续说道:“所以下官觉得,今天杨日严和周陵得知了知院在查这件事,很有可能立即联系黄惟与孙沔,让他们销毁罪证,到那个时候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就不容易了。” 当年丁谓等五鬼把持朝政,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说到底,还是宋真宗这个皇帝的问题。 要是完成了这个任务,说明他能力过得去,只要解除掉他上司压迫这个枷锁,未来或许也不是不能成为治理一方的好官。 如果说同进士出身是大专的话,那这个同学究出身,连中专都不如,估计也就小学初中文凭这种。 因为他是同学究出身,所以就必须要比那些考上进士科的人努力十倍百倍,才能换来更进一步的可能。 “好啊。” “这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正所谓捉贼要拿赃,查贪污也要讲证据,不可能仅凭林洙的一张嘴,就断定黄惟跟孙沔他们在里面上下其手大搞贪污。 杨告没有说话。 杨告说道:“他们上下其手,层层盘剥,必定是牵扯到大量相关之人。比如那前任霍丘县令熊涛,以及现任死掉的这位霍丘王县令。据林洙所言,淮南路有不少官员与他们勾结,若是能抓到一些,兴许能抓住他们的罪证。” 赵骏说道:“我出发之前,各地官员资料都有过查明,你曾经孤身擒贼,也曾经平定过冤狱,更面对赵元昊的无礼而不屈服,是一位清廉能吏,这就是我没有点你名的原因。” 过了片刻,赵骏却忽然笑起来:“胡宿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既然夸赞了你,也说了你的缺点,他上报政制院,你什么都好,唯独一点,说你喜事权贵以要进。” “林知州。” “下官.下官知情不报,有负皇恩。” “这只是其一,第二是面对本知院的询问,吱吱唔唔,不立即作答。” 因为宋代分进士科、九经科、五经科、开元礼科、三礼科、三史科、三传科、学究科、明经科、明法科等十多种科目。 “让杨告进来。” 没有人会天生喜欢对上司阿谀奉承,特别是面对那些老头的时候。 现在杨日严和周陵被停职,他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处分,所以在家中思前想后,连忙过来找知院想来交投名状,哪知道知院根本没有搭理他。 只是他屡次询问侍卫,侍卫都说知院在忙,他也没什么办法。 却不知道这样的墙头草最为旁人嫉恨,杨日严恼怒他出卖同僚,赵骏气愤于他唯唯诺诺。还不如刚开始就干脆一点,赵骏一来就上报情况,或许还能争取立功。 能够第一时间审时度势,先把知道地说出来,又立马来找他弥补,说明他还算聪明。 “他们是一起来的吗?” 赵骏笑道:“那这件事情,我就交由你去办。我令你带掌淮南路,若是能够把这桩贪腐大案查个水落石出,我亲自为你向官家请功,将来升去中央,担任一部侍郎、尚书乃至于相公也不是不能!” “嗯。” 赵骏诧异问道:“那怎么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现在却遇到一个赏识他的高官,许诺若是做得好,将来未尝不能被提携到中央去,这个场景简直是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杨告听到赵骏的承诺不由得大喜,心中庆幸自己选择了正确道路,随后忙道:“下官以为,杨日严既然是黄惟的继任者,就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不知道。赈灾款被贪墨这件事,不难查。只要找地方百姓,有没有米粮发下来,他们还不知道吗?” 不过好在赵骏还是愿意见他,又过了一会儿后,赵骏终于把他叫进去,此时林洙都已经汗流浃背,近乎绝望了。 杨告沉声回答道:“是因为下官是去年年末才来的淮南,对淮南的事情并不知情。” 赵骏头也不抬地问。 可杨告有什么办法呢? “是是是。” 也就是赵骏查过这个林洙的底细,发现此人在除了遇到权贵问题装聋作哑以外,一般的诉讼案件,民生治理,都做得还算不错。 但这真就是他的本意吗? 林洙进来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第一时间躬身过来,弯腰拱手行礼。 “是。” 包括赵骏今天暂时停了杨日严和周陵的职务,也并不是说他们在里面捞钱了,而是指责他们明明淮南路不少县赈灾粮款都没有落到实处,他们来淮南路两年却毫无所知,以他们失职的罪名先停职。 而在宋朝,渎职和失职这两个罪名都比较勉强,赵骏几乎是强行用权力把他们的职务停掉。 何况人家杨告也是用命拼的,年轻时候孤身一人擒贼,壮年孤身出使西夏,面对赵元昊刁难而面不改色,换了一般人,终究是没这胆色。 赵骏指责道:“这说明你还是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若非本知院逼你,你这等人浮于事,得过且过的官员,又怎么会知道真心知道悔改?” 赵骏感慨道:“但是很多官员,却连这最基本的本分都做不到。” 怎么说呢? “是。” 林洙依旧苦笑。 赵骏又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严肃看着他道:“知道你错哪里了吗?” 一营按照宋制来说是五百人,但除了赵骏自己带的那两营满额甚至超额以外,其余禁军、厢军根本不满员,吃空饷非常严重。 自然不是。 “谢知院夸赞!” “人都道贪官好当,清官难做。所以大部分不愿意与贪官同流合污者,到最后也就变成了你这般的庸官,说起来王随那老头子,也是个大庸官。要想当清官,要比贪官更奸诈,更狡猾,归根到底,还是能力不足所致。” 林洙点点头。 赵骏说道:“先坐下吧。” “很好,看来你已经有了思路。” “是。” 现在既然有悔改之心,那赵骏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是否有能力完成赵骏交代的任务。 “不是。” 只要你有能力,且没有贪腐、祸害百姓,那么赵骏也不是不能用你。 现在就看林洙自己的选择了。 左侧鼻子堵了一天,鼻涕流了一天,擦鼻涕的纸都用了三卷了,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早上喝了一杯两包感冒灵泡的药加2粒阿莫西里。晚上吃了一粒感康和1粒头孢,目前稍微舒服一点点,但不多,希望我今天还能码出第二章,要是码不出来就真的没办法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能让大孙心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九章不能让大孙心寒林洙走后,赵骏仍旧拿起了毛笔写信。 这是封给皇帝和政制院的文书。 前面一半是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并且对于基层民间治理提出自己的看法。 后面一半则是写淮南这边赈灾似乎有贪腐大案,他正在着手调查。 赵骏轻轻地挥动着毛笔,时而沉思,时而皱眉,到了最后,停笔化作一声长叹。 淮南贪腐案,他其实也不过是最近这几天才知道的情况。 但光今天就已经能瞧出冰山一角。 明面上能看到的就已经有一地的转运使、发运使、知州、县令。 背地里还不知道藏了哪些大人物。 可以说此案牵扯甚广。 这可能就不是像亳州那样,死一个郭承祐的问题了。 因为淮南前些年经历的是天灾,是大旱,是瘟疫,死了很多很多人。 而正是这些官员的贪污腐败,导致原本应该能够活下去的贫穷百姓,却化作一副副枯骨。 老百姓们倒在了他们曾经视为救星的父母官面前。 这些人,就是罪魁祸首。 所以他们必须死,以此来告慰那些死去的冤魂。 然而大宋已经太久没有诛杀官员。 赵骏每次杀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朝野上下都是一片非议,弹劾的声音不绝于耳,导致在官场上他的名声非常不佳。 只不过以前他杀的官员品级都不高,在汴梁的时候,多是六七品以下的官员。 哪怕罢免盐铁司,刘元瑜其实也没有死。 因为刘元瑜犯的罪只是贩卖违禁物品,并不是什么死罪。若是以前,最多也就是降职,还是在赵骏的坚持下,罢职流放。 因此从五品知州郭承祐是他杀的最高级别的官员,并没有造成太大波澜。 现在呢? 正四品转运使,从五品知州,另外还有可能涉及原来的转运使、转运副使,原来的淮南发运使之类的一路高官。 这些高官不仅品级高,而且数量很多。 虽然因淮南大旱的缘故,他们的政绩不佳,只是平调出去,并未升迁。 但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四五品级,执掌一路、一州的民政大权,基本上再进一步,就能去中央担任高官。 比如那个孙沔,历史上后来担任陕西路转运使、河东都转运使、湖南、江西路安抚使,兼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等职。协助狄青破侬智高后,升任枢密副使,当上了副枢相。 所以赵骏担心等他破了这件案子,要大开杀戒的时候,赵祯又犯老毛病。觉得赵骏这次要杀那么多高级官员,难以接受,否决了赵骏砍人的提议。 其实淮南这边的官员,赵骏想杀还是没什么问题。 但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淮南贪腐案从大前年就已经开始,横跨三年时间,淮南各地大量官员调动、流通,很多涉案官员或调往全国各地,或前往中央为官。 要想处理的话,就必须由政制院那边下令,从全国各地直接拿人,带回中央由御史台、大理寺审判,以赵骏的意见判刑。 赵骏就是担心赵祯和吕夷简他们从中作梗,把那些该死之人全都放掉啊。 因此默然了许久之后,赵骏在结尾又提笔写道:“贪腐赈灾粮款,令百姓死伤无数,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此番种种,一切案犯官员,皆不可轻饶。” “纵观历史,要学会以史为鉴知兴替,以史正人明得失,以史化风浊清扬。而不是面对当下的窘境,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历史总不乏有遗憾,是生不逢时的孔夫子,是祖国弃他如故履的韩非。是从无败绩的将军白起,死在了一场从未参与的战争。是老秦人五百年努力建立的秦朝,却在十四年内土崩瓦解。” “是霍去病少年英雄英年早逝,是苏武漠北寒风中的持节不屈,是昭君再也没有回过长安。是曹操赤壁的一场大火毁掉的统一梦,是诸葛亮被五丈原秋风吹散的理想,是关羽被麦城埋葬的傲骨。是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皇帝的苻坚。” “是被高原埋葬,看不到故国的文成公主,是一个巅峰王朝一夜之间跌落谷底的安史之乱,是从会当凌绝顶到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杜甫,是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到身死国灭的李存勖。” “是风波亭被风雪淹没尽忠报国的岳飞,是从气吞万里如虎到可怜白发生的辛弃疾。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是崖山十万军民的慷慨赴死。” “大宋之后,亦有土木堡、于谦、张居正、王阳明等诸多遗憾。还有闭关锁国的落后,甲午战争的惨败,圆明园的大火,金陵三十万枯骨的悲恸。” “然历史总以英雄史诗为主,却不可忘记百姓庶黎亦是历史的一部分,甚至他们就是历史的主角。” “淮南黎民何其无辜?天灾之下,又有人祸。这不也是历史的遗憾,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制造的遗憾。千千万万条百姓的命,难道用这几条贪官污吏的性命抵偿都不足吗?” “回首历史,我们叹惋,我们可惜,我们哀伤。” “宋朝不缺明君,不缺贤臣,不缺猛将,奈何此间三种皆生不同时,亦是令人扼腕。” “今人,我既已来,便要以史为鉴,从历史中找到答案,改变大宋以后的命运,让那些遗憾不再发生。” “如今我欲做贤臣,官家要做明君,此二者相合,辅以猛将,大宋当兴。” “因之大宋变革,由我始。上除奸逆,下安黎庶。” “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民,治理好这天下。方能减少遗憾,稳世间之心。” “切记,切记,切记!” “莫要辜负了天下百姓,莫要辜负了大宋江山,更莫要辜负了我一番赤诚!” “不要再让遗憾,又照进现实里去!” 赵骏停下了手中的笔,看着这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劄子,心中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少自得,有的只是心塞。 一个王朝,需要处理一批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居然要臣子写信规劝、甚至隐隐半威胁皇帝,才能够处置的话,那这样的国家,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在这一刻,赵骏不由得又想起了大宋提刑官的结局。 想必宋慈看到那满朝蠹虫,皇帝的愚昧,朝廷的腐败黑暗,也是心如死灰,才最终选择了辞官回家的吧。 世界破破烂烂,大家也不过是在勉励缝缝补补。 希望自己这番慷慨言论,不要付之东流吧。 赵骏心里想着。 夜深了。
一灯如豆,窗间只照映出一个孤独的身影。 . . 数日后,进奏院拿着赵骏发来的公文,急急忙忙送到了政制院。 现在赵骏的公文已经是大宋最重要的文件,什么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都不如赵骏的一封信。 哪怕是漕递半夜三更到的开封,进奏院也得半夜三更去敲宰相家的门,把信送进去。 政制院今日在开会,李谘也在其中,是商讨的国有资产继续拍卖的事情。 会议中间有侍从打扰说赵骏送了信过来,主持会议的吕夷简就让人把信先放在开会的桌子上,等会议结束再说。 不过由于赵骏的信,会议速度变得加快,众人最后一致同意拍卖掉一些矿山、盐场、茶场交给私人商人经营,但必须要保证国营资本有一定股份。 等会议结束,李谘告辞离开,吕夷简这才把书信打开,众人围拢了过来。 “淮南贪腐案?” 王曾看到信里的内容,皱眉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若是能有点风声,那才叫奇怪了。” 吕夷简把手中的文书看完,到了最后面沉如水。 王随说道:“吕相似乎一点都不诧异。” “你知道些什么?” 王曾追问。 吕夷简苦笑道:“寿州是我祖地,我怎么可能不知晓一些事情。” “你也参与其中了?” 王曾语气中略带了点欣喜道:“好啊,伱完了,汉龙不会放过你。” “想啥呢,我吕家三代恪守祖训,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吕夷简翻着白眼道:“只是他们找过舍弟,被宗简婉拒了。当时市面上确实出现过一批低价粮食,宗简买了一些,全都用于救济受灾灾民。” 说着吕夷简又叹息道:“那次旱灾也让我们吕家损失惨重,但即便如此,我们吕家也出了不少库存粮食,为寿州灾民尽力了。” 王曾瞅着他的模样,不知道该说吕夷简演技高超,还是发自肺腑,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信吕家有这么好的心。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吕夷简说的是对的。 至少大抵他们没有参与到里面去,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看汉龙这意思,是要杀不少人了。” 宋绶说道。 “嗯,汉龙生气了,怕不是那么简单能了事,确实要死不少人,甚至还有前任相公。” “前任相公?吕相是指?” “你想想,景祐初,谁做过寿州知州,亳州知州?” “杨” “去禀报给官家吧。” 吕夷简最后说道:“此事牵扯还是太大了。” 几个人便不再说什么,纷纷起身。 这个时候赵祯在。 在娱乐匮乏的古代,笔记本电脑带给赵祯的还是太富有冲击力。 里面的电影、、游戏,估计玩一辈子都不会腻。 得知宰相们求见,赵祯就合上了屏幕,等待着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众人鱼贯而入,进到了书房中。 赵祯纳闷道:“诸公,如今正是晌午不到,政制院办公之时,怎么忽然都云集于此了?” 吕夷简拱手说道:“汉龙新上了份劄子,臣等以为兹事体大,不敢贸然做主,因而只得求见官家,由官家做出决断。” “何事?” 赵祯顿时紧张起来,赵骏上的劄子,能让他们不顾上班时间找到宫里,肯定是大事了。 吕夷简回答道:“是淮南发生了贪腐大案,汉龙正在追查。” 说着他把手中的文书递到了赵祯桌案上。 赵祯马上接过来迅速扫视。 前文还好,主要是讲赵骏目前查到的情况以及给出的意见,到了后半段,赵祯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面色肃然。 “历史总不乏有遗憾不要再让遗憾,又照进现实里去!” 赵祯看完了最后一页,愣在那里久久不语。 因为他忽然感觉到非常惭愧。 大孙自后世而来,即便如此不喜欢大宋的情况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愿意帮忙拯救大宋江山。 结果自己却整日用电脑打游戏、、看电影,根本没有处理好国家政务。 若是大孙回来,见到自己这般模样,又是多心寒,多失望? 若大孙自后世而来,却因为自己的懈怠终究没有改变大宋未来的命运,这难道不是另外一种遗憾吗? 赵祯一时间觉得愧对赵骏,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 吕夷简等人见赵祯沉默良久,便问道:“官家,此事,该如何处置?” “依大孙之意,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赵祯抬起头,环顾众人道:“历史的遗憾不能在朕的手里出现,这些人食民脂民膏,连赈灾粮款都贪腐,已是不可救药,要之何用?” “只是.”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拱手说道:“臣等遵诏。” 赵祯说道:“大孙在外奔波劳累,俱是为了国家安宁。以后这类事情,一切以大孙之见为主,无需上报于朕,万不能让大孙心寒。” “是。” 众人心中一紧。 估计赵祯还以为顶多就是淮南路的县令、知州一类官员呢。 却不知道里面极有可能牵扯到前任枢密使。 但既然赵祯看完了信,选择无条件相信赵骏的话,那他们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等众人走后,赵祯再拿起书信,只觉得里面字字肺腑,每一行都诛心。 再这样下去,纵使有大孙,这历史的遗憾也会来临了。 赵祯揉搓着太阳穴,在心中告诉自己。 不能再继续玩物丧志。 必须要振作。 他把笔记本重新打开,略微留恋地看了眼上面的内容,随后毅然决然地关掉。 “王守忠!” “官家。” 门外的王守忠连忙进来。 “把这几日积攒的奏折拿过来,朕要好好看看。” “是。” 王守忠虽然不明白官家怎么转性了,但至少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最难受的还是左边鼻孔一直堵着,堵的我神志不清,是真的难受。 第一百九十章 大贪官孙沔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章大贪官孙沔景祐四年三月,一艘小舟驶入了杭州城。 杨日严只是以失职的名义暂时被解除职务,并不是被赵骏下狱关起来了。 所以他在被解职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派了亲信前往杭州报信。 阳春三月的西湖之上,艳阳高照,橹声悠扬,二八少女烂漫的歌声,远远传来,清丽旖旎。 岸边绿柳桃红,古寺森森。 粉墙黛瓦,炊烟袅袅,江南的春色,莫过于西湖美景。 一艘精美的画舫上,孙沔带着几名女子游湖,他大概四十岁上下,体型干瘦,面容清攫,下颌长了山羊胡。 此刻他正仰趟在美人怀里,环抱着美人腰,感受着那股温润,一面赏春,一面赏色。 孙沔的身边美人,皆是几个杭州富商曾经的妻子。 其中有个白牡丹,曾是西湖花魁,被富商看中买下,结果有一次孙沔游西湖看到,被他抢夺过来。 又有金氏女、赵氏女,都是人妻,皆被他设计至州宅,与饮食卧起,胡作非为。 孙沔常常宴游女色,以至于荒废政务,弄得地方百姓怨声载道。 但他素来骄纵狂傲,从来都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一直我行我素,颇有些曹贼之风。 画舫缓缓驶过,湖面泛起淡淡涟漪,三月的暖阳照在上面,反射出粼粼波光。 岸边桃花开的香味扑鼻而来,来往游客仿佛在看一副绝美的山水画卷。 暖风吹得游人醉,西湖美景,却是比汴梁还要美那么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一艘小舟飞快地靠近过来,船上有个男子,麻溜爬到画舫上,一脸谄笑道:“姐丈,小弟来看你了。” 孙沔一脚踹过去,差点把男子踹下船,喝问道:“你这厮又过来祸害我作甚。” 这人正是孙沔妻弟边询。 孙沔在异地为官,一直不敢把妻子带在身边,皆因他素来好色,而妻子颇为凶悍,妻子娘家又是兵部尚书兼福建路转运使边肃,不太好惹。 所以孙沔想要在外地做官时广纳女色,自然要离妻子娘家人远点。 但边询不是什么好鸟,跟在姐夫身边吃香喝辣,因此每次都跟他家里人说,要去监督姐夫,实际上就是过来同流合污。 去年年初,孙沔刚调来杭州的时候,边询就屁颠屁颠跟了过来,利用姐夫的权势,以三万三千钱价格,强行从富商许明手里购置了一百颗夜明珠。 未来孙沔调任北方,担任并州、青州、麟州等地知州,掌管北疆军需供应权时,他这个小舅子就是他的得力爪牙,替他进行军需品贩卖。 此刻边询连滚带爬地又回到了画舫上,谄笑道:“福建路哪有姐丈这里好玩,跟在姐丈身边,比在我阿姐身边却是强得太多。” “去。” 孙沔挥挥手,示意身边美人们都进入画舫里间屋子去。 等人都走后,他从船头板上起身,对边询笑骂道:“去岁那许明的事情,我就帮你擦了一屁股屎,伱这厮还跑来祸害我。” 边询嚷嚷道:“姐丈怎么能说都是我的错呢,姐丈不也觊觎那许明所藏郭虔晖画《鹰图》吗?” “好了。” 被小舅子揭穿丑事,孙沔打断道:“说吧,这次又找我来有何事?” 边询立即道:“姐丈可知道,新任两浙提点刑狱李柬之今天突然提审犯人,那许明在公堂上竟拔出衙役的刀来,自断一臂。” “还有这种事?” 孙沔震惊,没想到这许明如此刚烈。 “是啊。” 边询说道:“我也是刚才知道,就马上过来寻姐丈了。” “糟糕,这许明没有早给他发配或者暗中处死,竟然让他等到了两浙提点刑狱提审犯人的机会。” 孙沔立即皱起眉头,说道:“政制院知院南巡,已经到了淮南,据说亳州知州郭承祐就因贪赃枉法被他处死,若是此事闹大,被许明或者李柬之奏报到知院那去,就出大事了。” “那可如何是好?” 边询听到这句话,也是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孙沔稍稍思索,说道:“走,回去。” 当下他就收起这份继续闲游西湖的心,下令让船夫把画舫摇回岸边。 岸边随行的车马早就等着,孙沔和边询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的杭州知州府邸。 到家之后,孙沔便立即思考起对策来。 他搞贪污腐败,套路其实有点千篇一律,那就是走冤假错案路线。 历史上他在杭州担任三年知州,发配的案件就有一百多起,其中就有不少是他人为制造的案子,目的只有一个——侵吞对方家产。 但实际上这些案子都经不起推敲,很多都是强行冤枉别人来达到目的,如果上级官员调查的话,很容易查出马脚。 除此之外,就是强买强卖、篡改账本。 比如他想从萧山商人郑旻手中购买一批丝绸,但郑旻不卖。 于是孙沔就以查税为由,篡改了郑旻的账本,说他没有缴纳赋税,以偷税漏税为由,将郑旻刺配流放,郑家的所有家产全部充公。 许家的事也差不多,许明中年无子,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儿子,于是给儿子取了乳名叫“大王儿”,孙沔一听,就以谋逆罪抓了许明。 许明不服要上诉,孙沔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你儿子叫“大王儿”,那你岂不是大王?这就是你想要称王称帝的铁证。 所以总结来说,孙沔干坏事主要以“诬陷”的方式,通过官府的手段制造冤假错案。 而这样的手段方式势必要经过官府审问,会在官府留下痕迹。 比如各府衙都有留存的案件问堂文书。 一旦上级部门查起来的话,通过这些文书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孙沔迅速想到了办法,那就是盗取存放在钱塘县以及仁和县县衙的案件公文。 他虽然是杭州知州,钱塘县和仁和县也属于杭州管辖的两个大县,但依旧是受限于官员流动性,孙沔没办法与每个知县都同流合污。 所以孙沔只能把存放在自己州衙的公文销毁,再盗取钱塘县与仁和县的备案公文,将一切与案件有关的文书处理掉。 这样一来,没有了原始材料,那就是死无对证。无凭无据,上级提点刑狱司也拿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想到了这个解决办法,孙沔立即展开行动。 当天夜里,他就吩咐手下心腹,派人前往钱唐县衙,将所有案件公文全部盗取出来。 没有采用放火。 放火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一旦县衙失火,动静闹大,可能会引起朝堂注意,并且他这个知州也有责任。
而偷盗的方式动静就小了许多,只需要把他的案件公文隐藏在被盗取的大量公文里,钱塘县和仁和县的知县为了撇清责任,也不得不帮他捂盖子。 不得不说,孙沔是天生干坏事的料。算到了该怎么处理对他有利,也算到了人心。 丑时末,随着杭州城中打更人敲响的梆子声,孙府后宅门悄悄打开,边询站在门口,看到外面来人,轻声说道:“都拿出来了吗?” “拿出来了。” “好,都交给我。” “是。” “这些金银拿着,记得口风严些,不可说漏了嘴,否则太守不会轻饶了你们。” “放心吧,我等立即就会远走他乡,绝不回杭州了。” “好。” 边询扫了眼地上摆的大量案件卷宗公文,送走了派出去盗窃的偷儿们后,就立即让府邸的奴仆把案卷都搬回去烧了。 很快他就到了孙沔的书房门外,敲敲门,随后走进来道:“姐丈,都做好了。” 孙沔其实还是有很大压力,除了两浙提点刑狱以外,最重要的是那位政制院知院现在就在淮南,离江浙不远。 而且他也摸不准这位知院的路数,刚一上任就是皇城司知司,紧接着朝廷成立政制院,此人一夜之间就当上了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重要的是这位知院是真的杀士大夫,哪怕杀的都是中下级官员,可已经有一位知州死在他手里,孙沔还是不得不防一手。 此刻听到边询说已经得手,这才放下心来,连忙说道:“那些公文都在何处?是否都已经全部盗出来?” 边询笑道:“都已经盗出来了,还连带着很多其它公文,得有上千卷,姐丈判的那些案子都夹在其中。我已经让人把公文都拿去烧了,这下就算上面想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哈哈哈哈。” 孙沔抚着山羊须,满意地点点头,大笑道:“不错,做得很好。” 边询笑道:“这下我可以一直在姐丈身边了吧。” 去年孙沔刚调来杭州,边询觊觎人家家里的珍珠,就用他姐夫的名义把人家往死里整。 这事闹大后边询就被赶出了杭州,这次他回来,自然是想继续跟在姐夫身边作威作福,至少比在家里有姐姐父母管舒服得多。 “行。” 孙沔想了想,然后叮嘱道:“不过这里的事只有咱俩知道,你可不能告诉你姐姐。” “放心吧姐丈,我这嘴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说漏过啊。” 边询笑嘻嘻地说着。 “行吧。” 孙沔摆摆手:“夜深了,先去休息。” 说着他就准备离开书房,往内屋去了,今天晚上因为偷公文的事情都还没跟家中的美人们亲热。 现在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自然要回后院内屋里与诸多美人好好快活快活。 可就在他们出了书房才到走廊的功夫,有奴仆急忙过来说道:“家君,淮南西路杨转运使派人来找到府衙来了。” 杨日严? 孙沔听到奴仆的话,顿时心中一紧,随后又转过身进入书房,对奴仆说道:“带他过来。” “是。” 奴仆就去外面把人领来。 杨日严派来的心腹亲信是他堂弟杨日轩,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家人靠谱。 杨日轩进来之后,孙沔自然也认出了他,皱眉道:“是子斋贤弟啊,怎么半夜三更来我府邸?” “元规兄!” 杨日轩忙道:“出大事了,我白天就已经进了杭州,但不敢贸然前来,所以才夜半叨扰。” “出什么事了?” 孙沔忙问,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杨日轩说道:“那政制院知院赵骏巡视寿州,遣人寻访寿州各地,发现霍丘丁少贫困,一问方知朝廷的赈灾粮被贪墨,霍丘人因此死伤大半,赵骏大怒,现在正在追查。” “什么?” 孙沔只觉得心中苦涩,刚填上一个窟窿,怎么又忘了另外一个窟窿。 也怪他淮南大旱已经是大前年的事情,他贪墨粮草也是前年年初,坏事干得太多,两三年过去,一时忘记也正常。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道:“垂训兄那边没有什么办法吗?” 杨日轩苦笑道:“赵骏得知此事后,就以失职之罪暂时停了我兄长的职务,现在他已经霸占了淮南转运使府衙衙门,正彻查此事,兄长担心瞒不了多久啊。” “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办法才是。” 杨日轩随后又说道:“现任霍丘县令已经畏罪自裁,我兄长的意思是,如果能让下面的人闭嘴,把责任推给那几名县令,兴许可以瞒天过海。” “就算是如此,案子查下去,以这位知院的手段,我恐怕也讨不到多少好。” 孙沔脸色难看。 他是当时贪腐案发生时的寿州知州,即便找了替罪羊,把责任推出去,赵骏硬要惩罚他,也可以以失职做借口。 就像他总是用很小的理由或者干脆没有的理由诬陷别人,将那些富商抄家流放,肥了自己一样。 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一级一级压死人。他孙沔在地方上一任知州,只手遮天,是百姓头上一片黑云。赵骏又何尝不是悬在他头顶的那一柄正义之剑呢? “这件事情我来办吧。” 默然许久,最后孙沔还是说道:“我会尽快处理干净。” “一切就拜托元规兄了。” 杨日轩说道:“若是能渡过此关,我兄长说他欠你一个人情。” 杨日严其实是受了孙沔他们的贿赂被拖下水,但现在却说如果孙沔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他欠孙沔一个人情。 说到底还是赵骏给杨日严的压力太大,让他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抓住救命稻草,否则一路转运使,说不好赵骏是真的敢杀啊。 “放心。” 孙沔点点头。 当下孙沔亲自送走了杨日轩,连夜开始思索对策,并且布置起来。 我是感冒引起了过敏性鼻炎,买了喷雾还有滴鼻液,现在情况稍微好点。其实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以前我经常要码第二天一部分的字,然后一般是半夜2-3点睡。现在在电脑前坐一天,都只能勉强码完4000多字,大概晚上10-11点工作完,然后就直接睡了,而且由于头晕脑胀,整个人迷迷糊糊睡得还特别快,第二天早上8点起来,作息居然改得健康不少。 今天情况好了很多,恢复两更,继续加油!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狡猾的对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一章狡猾的对手景祐四年四月,赵骏在淮南西路坐镇了一个多月。 根据杨告的调查,寿州有霍丘、安丰两地出现纰漏,光州则有固始、定城,以及黄州黄陂。 也就是说,贪腐案子主要集中在淮南路的寿州、光州和黄州三地五县。 涉案县令有九个。 除了现任霍丘县令畏罪自杀以外,五个前任县令调走,另外四个都老实交代,是受了前任县令的贿赂。 至于最后那个县令,去年才调过来,不怎么管事,地方任务都交由差役和大户管理。 前任知县与他交接的时候,发现此人傻乎乎的,一通试探下来,根本听不懂他的暗示,就干脆没有拿钱贿赂他。 后来也确实如前任知县所料,此人根本没发现本地居然发生那么大的案子,被当地富户以及差役们蒙在鼓里,当傻子一般糊弄。 只是虽然没参与其中,但显然有严重的失职行为,最后还是被杨告停职,目前地方政务都由州府衙门紧急调人过去管理。 “目前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虽说只有五个县涉及,可牵扯的百姓能达到十余万众,淮南大旱死了数万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这五个县的丁口。” 淮南路转运使衙门内,杨告将最近这段时间查到的情况一一向赵骏报告道:“根据下官查到的这五地赈灾粮食数量,达五十万斛左右,以当时各地粮价普遍暴涨到三千多钱一斛甚至四五千钱一斛来算,粗略估计,即便他们只贪腐了其中五成,价值也超过百万贯了。” “五成?” 赵骏冷笑道:“若是他们只贪了五成,何至于死那么多人?” “是。” 杨告说道:“下官怀疑也不止五成,另外下官之前经过亳州的蒙城,发现那里的百姓面黄肌瘦,丁口很少,打听得知亦受到淮南旱灾波及,下官觉得那里可能也有贪腐案发生,只是亳州属于淮南东路” 亳州跟寿州近在咫尺,蒙城其实就是寿州治所下蔡的隔壁县,两地县城相距不到一百八十里,所以蒙城那边的情况,作为淮南路发运使的杨告还是稍微有所了解。 如果再加上亳州的蒙城,以及淮南东路可能还未查到的情况,那么整个贪腐案涉及之广、牵扯之深,就难以想象了。 只不过虽然两地离得近,可亳州跟濠州一样,属于淮南东路,不归淮南西路管辖,因此杨告这个发运使管不到淮南东路去,即便觉得蒙城那边有问题,他也没什么办法。 “无妨,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淮南东路转运使,给予你异地查案的权力。” “是,多谢知院。” “到目前为止,只查到了九名县令吗?” 赵骏又问。 这个结果有点让赵骏不满意。 涉案金额达一百多万贯,粮食达五十万斛以上。 要知道朝廷赈灾也才调拨一百三十万斛,加上地方常平仓,总数量在四百万斛以上,其中八分之一被贪墨了。 那么大笔粮食、金额,居然就是当地五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给瓜分? 即便加上后面四个继任者得到的贿赂,每个人也能赚十几万贯了,这怎么可能呢? 谁给他们的胆子? 哪怕在赵骏眼中很小的县令,在地方百姓眼中已经是天大的人物。可至少若没有背后人撑腰,把他们组织起来一起捞钱,赵骏打死都不信。 “自是不止,还有地方主簿、县尉,大小吏员、押司、管账,涉案人员至少在四五百人以上。” 杨告沉声道:“只是目前能够查到的就这些,因为现任县令基本上都由前任县令暗示、接洽。他们只是隐晦知道这背后可能是原淮南路转运使黄惟,寿州知州孙沔,光州知州刘登,而没有与他们有过来往。” “唔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赵骏微微点头,现在目前所知的情况是,这个案子背后绝不止涉及到几个县令,撑腰的主要是两个知州以及转运使,还有可能有转运副使、提点司、转运判官、提点判官等等一路高官。 毕竟那么大的事情,一路提点刑狱司完全不知情就太说不过去了,难道这些人几年来都不走访一下各县,提审邢狱诉讼案件的吗? 所以实际上至少在古代,官员们对各种贪腐的方式和手段都比较熟悉,任何一个贪官污吏的存在,其实都是源于上司同僚们的默许,单独作案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赵骏便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只是目前他隐约知道的就那么几个。 但正所谓查案要讲证据,反恐才只要名单。 在孙沔他们没有造反之前,要捉拿他们还是要确凿人证物证。 比如那前任四个知情的县令,他们被抓了就是人证,再从他们身上找突破口,信件、账本之类,总归是能一路往上查到到底。 因此赵骏的意思杨告显然明白,笑着说道:“下官在查清楚淮南路有哪几个县出了问题后,就立马派人用知院的手令,跨境去捉拿了,想必也很快就有结果。” “那些人都被调到哪去了?” 赵骏问。 “一个在江西路,一个在湖北路,一个在广南西路,还有两个在成都府路,其中两个去年和今年刚升了州府通判。” “倒是升官发财了,江西路那个应该能最快抓捕归案吧。” “是的。” 杨告说道:“下官查到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过去,想必就是这两天应该就能把人抓回来。” 说着他面露得意之色,之所以赶在今天过来汇报,自然是来汇报成绩。 算算日子,去抓的江西路的人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到时候他把人押到知院面前,在知院面前犯官一五一十,如实招供,他不就狠狠地露脸了吗? “嗯,做得很好,只要这次大案能查个水落石出,本知院定当重用你。” 赵骏翻了翻杨告抬上来的一连串公文,里面有他把那五县涉案人员全部关押起来,然后一一审问的文书记录。 赵骏是三月上旬到的寿州,在第七天让杨告开始查案,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天后,杨告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查出那么多东西,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谢知院夸奖。” 杨告心里喜滋滋,攀附权贵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舒服,有些人明明能力出众,不贪不占,政绩斐然,为什么就是不能升迁呢?
千里马终究还是要有伯乐,现在杨告就觉得自己遇上了自己的伯乐,以同学究出身出将入相指日可待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急匆匆进来一名官员,杨告扭过头看去,看到那是他派去江西路抓人的发运判官,对方的脸上却是大汗淋漓,一脸惆怅,杨告心中一紧。 果然那人进来后,先向赵骏行礼,随后又向杨告行礼,接着说道:“知院、大漕,出事了。” “什么事?” 杨告连忙问道:“不是让伱去捉拿犯官吗?人呢?” 判官苦笑道:“下官到的前一天,那犯官就已经自裁,留下绝笔书信,说一切都是他所为,县衙文书皆付之一炬。” “砰!” 赵骏拍案道:“岂有此理,一查就自杀,一查就自杀。既然都是他干的,烧了文书做什么?又偏偏把绝笔书信留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判官说道:“下官也这么认为,立即请了邻县仵作勘验,得出结论是那县官应是被人勒死,死后悬梁伪装成自尽。” “一定是杨日严通知了背后之人,那背后之人倒是狠辣,而且极为丧心病狂,下官前后恐怕查出案犯不足几日功夫就能杀人灭口。” 杨告只觉得相当惊悚。 霍丘县令其实是被恐吓逼死的,但确实是自杀毋庸置疑。 然而这位县令可是被人直接杀死,显然是不想死,幕后之人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弄死。 对方的狠辣超出他的想象。 要知道杨告着手调查的时候,当时其实只是知道了霍丘县的情况。 之后再通过全淮南路摸底调查,又派人亲自下基层一县一村一镇的亲自到现场核对,仔细记录受灾人数和他们收到的赈灾款数目,才把全淮南西路三十多个县查干净,然后派人去抓前任犯官。 这个效率已经是惊人的快了。 可对方还是利用这个时间差,仅仅差了两天时间,就把江西路那位县令给杀死,对方之果决,对方之心性,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 “黄惟和孙沔手段有这么狠吗?” 赵骏皱眉道。 “这一点下官倒是不知,对他们并没有太大了解,只是下官担心其余几人。” 杨告面露惆怅。 赵骏沉吟片刻,说道:“前任霍丘县令在哪里?” “绵州通判!” 杨告立即明白了赵骏的意思,说道:“他绝对不会有事。” “但如果来的路上出事呢?” 赵骏问。 霍丘是最早查出问题的县城,杨告接手的当天就马上派人去查前任霍丘县令,然后用赵骏的手令派人去抓了。 即便杨日严也是当天就派人去通知幕后之人,可先前往幕后之人那,幕后之人决断再遣杀手,一来一回的时间也绝对不够。 所以除非杨日严就是派出杀手的幕后主使,否则去抓前任霍丘县令的那边大概率安然无恙。 问题是去抓可能不会扑空,回来的路上被人家派杀手埋伏怎么办? 杨告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道:“下官亲自领淮南路的厢军前往荆湖北路。” “嗯。” 赵骏点点头:“从淮南去成都来回都只能走长江,你现在去荆湖北路守着,拿我的手令,沿途官员必须全力配合,地方军队也归你调遣,务必要让前任霍丘县令活着到” “是。” 杨告连忙拱手应是,立即转身出去了。 赵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万万没想到淮南路赈灾贪腐案牵扯之深令人震惊。 而且幕后之人着实有些可怕,居然敢杀人灭口,简直是猖狂。 好在赵骏是带了军队的,手握军权在,除非幕后主使带大军过来围剿,否则他非常的安全。 甚至即便带大军过来围剿也不怕。 因为赵骏不像在亳州那样微服私访,而是明牌出现在了寿州,这样整个淮南路,甚至整个江浙路都知道了他的位置。 并且他手里有官家可以调动地方厢军诏令也早被世人所知。 地方军队除非已经被人培养成了死士,不怕被朝廷下令诛杀九族。不然的话,士兵们如果知道是来攻打寿州转运使衙门,恐怕都第一时间调转枪头,对付叛逆者了。 因此赵骏本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只是. 这幕后之人竟如此张狂,实在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赵骏沉思片刻,看向了桌案上的公文。 是前几天新任两浙提点刑狱李柬之发来的,这个李柬之就是李迪的长子。 说起来李柬之被派来江浙,其实还是吕夷简的功劳。 因为李迪年纪也有点大了,记性不太好,所以他就想把担任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的长子调回中央,帮他做参谋。 这李柬之也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出众,年少时候还拜过寇准为师。 吕夷简担心李柬之回来给李迪当参谋,让老对手如虎添翼,加之傍上赵骏大腿,怕李迪有了李柬之帮助,迅速升政制院候补同知,乃至同知,威胁到他的地位。 因此面对李迪的提议,吕夷简坚决反对,还说李迪任人唯亲,最后赵骏看李柬之政绩的确出色,加上吕夷简强烈反对,就没有把他调回中央,而是让他去江浙路,算是帮赵骏打打前哨站。 没想到李柬之到了江浙路后,就发生了许明在被对方提审的那天,自断一臂以示清白的一幕。李柬之意识到这里面有大问题,于是马上开始彻查。 结果当天晚上州府衙门,两个附杭州城县衙门都遭到了盗窃,大量公文丢失,许明的案卷也在其中。 李柬之不蠢,自然明白这可能是孙沔干的,便向赵骏汇报。 没办法。 案卷丢失,那些案子就变成了悬案,死无对证。 孙沔这一手玩得太脏了,明面上的招数已经拿他没什么办法,所以只能将情况告知赵骏,毕竟他的权力还没有大到随时罢免一个知州的地步。 ‘这是个狡猾、残忍且难缠的对手,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杭州了。’ 赵骏思索片刻,随后对外面守着的黄三郎说道:“三郎,去把林洙给我叫来。” “是。” 黄三郎连忙去州府衙门叫林知州。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情世故,是张大网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二章人情世故,是张大网林洙这段时间相当卖力,被赵骏呵斥之后,马不停蹄亲自前往各县,也是第一时间把安丰也出问题的情况汇报。 安丰主要有两个问题,一是贪污腐败,二是灾情其实没有上报的那么严重。 当时安丰县有个湖叫勺陂,宋明道年间,也就是五年前,安丰知县张旨对芍陂作了较大规模的修治,使得此地的水利设施相当完善。 如果说霍丘旱灾导致全县七八成良田减产甚至绝收的话,那么勺陂这把由于完善的水利设施,造成的影响最多也就两三成而已,根本不像上报的那么严重。 而地方官吏却向朝廷谎报灾情,让朝廷拨款了大概九万斛粮草过来,这批粮草按当时市面上价格,能卖到四十多万贯。 其中大部分都被地方官吏贪墨倒卖,只有小部分用于赈灾。 但正因为安丰受灾少,这小部分竟然恰好勉强够用,导致杨告刚开始没有察觉。 还是林洙发现账目和走访不对,哪有走访民间发现根本没那么多受灾群众,却有那么多受灾物资的? 细查之下,这才找到真相。 所以林洙也算是戴罪立功,头上这个寿州知州的乌纱帽暂时保住。 不过要想让赵骏减轻对他的负面态度,光这一点自然是不行,还要他展现出更多的能力,因此在临行之前,得交代他一个任务。 很快林洙就飞快地从州府衙门跑到转运使衙门来了,也亏得淮南西路转运使衙门以及寿州知州衙门都在寿州下蔡,不然的话林洙要想过来,现在腿肯定都跑断了。 此刻他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赵骏拱拱手道:“下官参见知院。” “林知州辛苦。” 见到他的模样,大抵是知道对方几乎第一时间就奔跑过来。 虽然不知道是在作秀还是真急,但也没必要挤兑对方,赵骏说道:“先坐下再说。” “谢知院。” 林洙大喜,前段时间他可是连坐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好歹能坐了。 但赵骏却没有给他上茶。 刚才杨告来汇报公务的时候,可是有茶喝。 林洙过来,连茶都没有,这就是对一名有能力且没有太大污点,以及一名有失职问题的官员之间区别对待。 而且还是赵骏故意这么做的。 现在有坐让你坐,就是赵骏释放的信号,告诉你,因为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勉强还算过关,失职罪可以绕过。 但要想让我把伱看进眼,这点表现可还不够,必须要加倍努力才行。 也算是赵骏在政制院跟吕夷简、王曾、王随那帮家伙,学到的为数不多的一点官场上位者之道。 林洙自然明白这一点,战战兢兢坐到一旁,屁股都只敢坐半边,随后问道:“不知知院叫下官过来,是有何差遣?下官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连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就打着包票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显然也是在表明心意。 赵骏笑道:“不用你赴汤蹈火,寿州这边我希望你把事情放一放,交给通判去做。你即刻前往亳州,去找亳州通判邵景先,目前朝廷也不知道新派了亳州知州来了没有,若是来了,就拿我的手令,查查蒙城那边有没有问题。” “是。” 林洙连忙起身拱手应道:“下官今日就出发。” “无需那么急。” 赵骏随后又道:“我会派人告知淮南东路转运使,让他那边进行全淮南东路核查,配合你们的行动。” 他倒不担心淮南东路转运使参与进去,因为此人名叫蒋堂。 大前年淮南旱灾,他当时任江南东路转运使,本来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却因一江之隔动了恻隐之心,开江南东路常平仓救济淮南灾民。 之后蒋堂调任淮南东路转运使,兼江、淮发运事。 并且蒋堂女婿兼学生叫邵必,他是今年二月,也就是赵骏考举人那一届考上的进士,现在出任高邮县令,同时他早年就学于国子监。 恰好王曾以前有段时间得罪了刘太后,被降职以直学士判国子监,因此邵必也是王曾的门生。 王曾临行前给了赵骏一封信,就是说的此人。 赵骏在淮南西路一个多月,早就派人给那邵必送信,要他汇报一下淮南东路的情况,问他蒋堂如何? 邵必也已经回信,告知赵骏,说他岳父为人刚正不阿,素有清名,不管去哪里任职,都被当地称赞,且十分热衷于兴办教育,遇事不屈,好学工文,延誉后辈,至老不倦。 这番评价都不知道是女婿吹岳父,还是事实。 但不管怎么样,赵骏也自己查了查这蒋堂,确实没什么黑料。而且相信王曾应该也不会看错人,他说邵必没问题,那应该是没问题。 因此就让蒋堂那边帮忙查查。 即便查出蒋堂和邵必有问题也无妨,到时候回去找王曾的麻烦就是了。 得到赵骏的承诺,林洙自是大喜过望,拱手说道:“谢知院,下官必定不负知院所托。” “去吧。” 赵骏挥挥手。 林洙喜滋滋的领着新任务走了。 等他走后,赵骏也没有太做停留,让剩余没有参与贪腐案的副职官员先暂管寿州公务,自己下令即刻启程前往杭州。 从寿州去杭州倒也简单,下蔡县城外就是淮水,坐船顺着淮水一路向东,进入楚州境内。 随后在楚州,也就是后世淮安市走运河南下,过长江就是江东。 赵骏在四月中旬出发,仅仅五天时间就已经到了扬州,这还是因为春季东南风,逆风航行。若是西南风和西北风加持,史料记载汴梁到扬州也仅仅只需要十二日。 扬州湾头镇,由于扬州和真州是漕、盐运的重要枢纽,真、仁两朝,每年漕运多达800万石,占全国漕运的四分之三。 连淮南东路转运使、发运使衙门,都置于真州杨子县,本是赵骏要视察的地点。 但由于赵骏此番南下,主要是处理杭州知州孙沔,不便去扬州和真州,就需要从湾头镇直接南下进入长江了,没有去江都和扬子。 只是之前只会了蒋堂一声,所以没想到他带着淮南东路大小官员已经在湾头镇等着。 赵骏没办法,就只好下船与他们吃了顿饭。 与会者都是淮南东路大小官员,除了蒋堂以外,还有淮南东路副转运使、转运判官、提举常平使、扬州知州、真州知州、两地通判以及海陵县令等十多名官员。 会上赵骏和众人相谈盛欢,聊了聊淮南东路治理情况,也聊了聊两江漕运目前遇到的一些问题等等。
其中海陵县令赵抃引起了赵骏的兴趣。 因为蒋堂话里话外,有意无意,都是向赵骏引荐此人。 问了下他的政绩才知道,景祐元年中二甲进士,之前任崇安县令,政绩出色。 去年年初调到海陵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让海陵治安、农业、经济都向上一个台阶,蒋堂虽然跟他不认识,却非常欣赏他,因此特意叫来引荐给赵骏。 赵骏自然不知道这人历史上也是个大人才,在王安石做宰相时当过参知政事,只是坚决反对青苗法,却不能否定其治理地方的能力。 所以赵骏记下了此人的政绩,等之后从杭州回来,巡视淮南东路的时候,再好好看看海陵那边的情况。 午宴结束,赵骏再次启程,从湾头镇走岔路水道入长江口,再南下杭州。 又是十日后。 傍晚时分,临平镇,正是四月初夏,距离杭州已经不足二十里路。 京杭大运河上,两艘大船徐徐南下。 从寿州到扬州二百多公里路程只需要五日,但从润州到杭州二百七十公里,却走了十日。 这是因为寿州到扬州路程其中大半都是淮水,顺水的情况下船速极快,能达到每小时十多公里,几乎一两天时间就能从寿州到楚州。 而到了楚州南下有一百公里左右的运河路段,运河水流速度比较缓慢,在没有沿岸纤夫拉的情况下,只能做到每小时四五公里,光从楚州到扬州就花了差不多三天时间。 可润州到杭州这段全是运河,每天走十个小时也就四十来公里,有的时候遇到堵塞或者比较糟糕的天气不好行船,耽误时间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从宋明清时期,多有记载从杭州到汴梁,船运基本上都是在十五到二十五天内。而从杭州到北京,则要五十多天。 已是四月底,接近五月,天气愈发炎热,站在船头放眼望去,能看到镇子外沃野千里的农田。 农田郁郁葱葱,稻苗在风中摇曳,偶尔还能听到青蛙呱呱的叫声。 跟北方目前正处于稻麦交替种植的农业革命不同,南方在宋真宗时期就完成了占城稻与本土稻之间的交替种植,因此南方基本上都是水田。 长江下游的太湖流域正是大宋的粮仓,这里到处都是四溢流淌的小河、遍布旷野的湖泊,以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水渠。 在它们的滋养下,旷野里密密麻麻的农田飘着淡淡的稻花香味,浑浊的稻田里,时不时有田鱼翻腾。 赵骏已经很久没看到南方这般美景。 上次见到,还是前年从大学毕业回家,之后在前年下半年又离家北上找工作,没有找到合适的,就想考公,于是才去参加支教,希望得到考公后的优待。 这样算来,他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见过江南春色。 就是不知道在南宋祖先迁徙去之前,湖南那个山窝里,是不是早有人在居住,有没有那个令人朝思暮想的小村庄。 “知院,前面码头。” 江大郎注意到前面临平镇子码头上有一大堆人在那站着,想来应该是两浙路的一票官员。 毕竟他们经过润州、常州、湖州等地的时候,地方官员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赵骏拒绝了一切地方官员的应酬,径直前往杭州,所以才能这么快过来。 但地方官肯定会派快马先一步去两浙路报信,所以两浙路四司衙门那边自然会有所反应。 船只缓缓抵达了码头。 码头上两浙路转运使张夏、按察使王雍、提点刑狱李柬之、发运使许元等一众四司衙门大小官员二三十人涌了过来,向赵骏拱手行礼。 “参见知院。” “免礼。” 赵骏下了船,扫视一圈,问道:“李柬之何在?” “下官在。” 靠前面的一个中年官员走出来,向赵骏行礼道:“见过知院。” “呵呵。” 赵骏上前笑道:“听王相说你德才兼备,是难得的奇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这句夸赞显然有另外的含义,众人看向李柬之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起来。 听说李柬之的父亲李迪被政敌吕夷简赶出朝廷,后来抱紧知院大腿,现在已经坐稳了刑部尚书的位置,深得知院器重。 现在李柬之又得到夸奖,李家这是要翻身了。 李柬之忙拱手回道:“这都是王相谬赞。” “好了。” 赵骏看向众人,随后说道:“本知院是来杭州办差的,诸位也无需如此大动干戈。” 两浙路转运使张夏过来道:“知院,我等已在城中设宴,还请知院赏光。” “嗯,那就进城吧。” 赵骏点点头,正准备扭过头上船。 李柬之忙过来低声道:“知院,下官有要事奏报。” “上船。” 赵骏轻声说了句。 诸多官员随后也各自上了自家的船。 李柬之则带着几名手下,抬着一人到了赵骏的船上。 船只缓缓开启。 一行人进入到了船舱内,李柬之将人放到了船舱里一间房间的床上。 赵骏走过来,低头扫视,见到的是一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左臂断了,缠着绷带,颈部有勒痕,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情况?” 赵骏问。 “此人叫许明,本是杭州富商,被杭州知州孙沔以谋逆罪下狱。下官前些日子在狱中提审犯人,他不断叫冤,下官就把他提到公堂上,没想到他竟自断一臂以示清白。” 李柬之苦笑道:“下官感觉其中有冤情,于是核查此案,哪料到府库中大量公文被盗。下官无奈,就想放了他,他却上吊以求重启案件,不得已,下官只能将他带在身边,保护起来,并且上奏知院。” “怎么,重启案件很难吗?” 赵骏皱眉问道。 “下官倒是想,其实在许明之前,还插手过一件案子,亦是孙沔判处。结果正想重启案件,下官的亲朋、故交,乃至福建路转运使都写信过来,让下官别再过问此事.” 李柬之无奈道:“下官深知里面内情不简单,强行重启怕是阻力重重,因而只能劳烦知院。” “呵呵。” 赵骏笑了起来,抬起头看向房间一侧窗口间滚滚流淌的河水,轻声说道:“人情世故,是张大网啊。” 还好他在大宋没什么亲朋好友。 那些贪官污吏不敢找他本人,可他连朋友都没有,让谁来帮那些人说清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强权至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三章强权至上许明的事情李柬之其实在给赵骏的公文里简单叙述过一次,但具体经过,其实还不清楚。 此刻赵骏站在船舱内,看向那许明,问他道:“你是许明?” 许明之前自断一臂,后来又想上吊,身体已经极为虚弱,听到有人在叫他,茫然睁开眼睛看向赵骏。 李柬之介绍道:“许明,这是政制院知院,听说了你的案子,特意从寿州来杭州。” 知院? 许明眼中露出一抹茫然。 他前年就被孙沔祸害,被关在牢里一年多近两年,哪里知道如今朝廷早已经大变。 “政制院统领百官,知院乃是政制院之长,位比古之丞相。” 李柬之见他没反应过来,就继续说道:“赵相在诸多相公之上,乃是如今的百官之首,你有何冤屈,尽管向他说明。” “赵相.” 许明顿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但因为断了一臂,却是支撑不住。 还是旁边江大郎帮他直起腰。 他整张脸都变得痛苦,随后嚎啕大哭道:“请相公为小人做主,小人原是本份商人,因家中有珍珠及古画,遭到孙沔觊觎,遭此大难,小人家破人亡矣,呜呜呜呜呜” 说着他泪如雨下,哽咽着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不断抹眼泪,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哭得肝肠寸断,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事情其实也很明了,就是孙沔的小舅子听说他家有百颗东海明珠,于是动了歪脑子,想要以低价强行购买。 许明被边询找上门来后,当时其实已经忍气吞声,觉得民不与官斗,于是最终让边询以三万三千钱,也就是不到五十贯的价格,把那一百颗珍珠白菜价卖给了对方。 哪料到对方并不知足,因为没过多久,孙沔就听说许家还有一副郭虔晖的《鹰图》。 郭虔晖是五代南唐的大画家,虽然不如吴道子、阎立本等人有名,但在当时也是非常出名的人物,在宋代收藏价值极高,被孙沔觊觎。 这次许明无论如何也不干了,双方闹腾一阵,最后孙沔干脆就把许明找了个理由下狱,把他的家产也给夺走。 李柬之来了之后,许明向他喊冤,奈何府库公文被盗走,证据不足,他也没什么办法。 听到事情所有经过,赵骏已经信了七八分。 因为李柬之告诉他,虽然两县以及州府衙门的公文大量被盗走,但多比较散乱,唯独孙沔判的所有案卷,全部消失。 也就是说,孙沔判的案子基本上是找不回来了。 就这么巧? 上级一查孙沔判的盘子,案卷就不见了? 这不跟上级打算查查粮仓存粮情况,粮仓就忽然着起了大火一个样吗? 所以赵骏自然清楚其中有猫腻。 他听完了许明的说辞之后,不动声色地安慰了一句:“伱请宽心,此事我管定了,到杭州之后,我会亲自审理此案。” “谢相公,谢相公。” 许明右手抱着残血的左臂,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下地磕头。 但最终被赵骏按住,说道:“你且先休息,多问汤药,待身子好转之后,兴许还要你过堂指证。” “谢相公,谢相公” 许明已是眼泪止不住,嘴中只剩下这般喃喃自语,看向赵骏的目光充满了祈求。 曾经他觉得暗无天日,在牢房里没有尽头。 后来李柬之给了他希望,但又很快给了他绝望。 如今。 他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赵骏身上。 若是连赵骏都不能为他洗刷冤屈,平定冤案的话。 恐怕许明也只有一死了之。 从船舱出来之后,赵骏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脸色很不好看。 生活在后世,见了太久光明,纵使来到大宋已经一年,见到这般黑暗,依旧感觉到触目惊心以及不忍。 很多人说后世一样,但实际上差别太大。 在后世出现这样的案子,在媒体四处宣传下,恐怕不出几天时间,上面就会马上成立专案组来调查,迅速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再加上公检法独立,主官没有了司法权力,像孙沔这样一地长官想只手遮天,几乎很难实现。 而在古代。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一地县令太守要想草菅人命,可谓是轻而易举。 沿途走来,赵骏已经见过了太多。 光他处理的知县怕都已经有十几个了,可他连大宋十分之一的土地都没有走完。 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像孙沔、郭承祐、石之琦这样草菅人命的知州、知县。又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丧命于这些人的手里。 古代社会的黑暗与腐朽,真是令赵骏这样的现代人叹为观止啊。 便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短短十多里路,很快在天黑之前,船队就已经驶入了杭州城,进入了这座繁华的都市。 夜幕尚未降临,但杭州城却丝毫没有一丝萧瑟,反而比白日更加喧闹。 家家户户坊市街道之间,灯笼高高挂起,犹如漫天华彩一般,点缀着夜空,将整个杭州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来往商人、市民、走卒、贩夫行于期间,钱塘江上,数不胜数的画舫、楼船或停靠在岸边,或轻摇于江中,彰显着这座在大宋仅次于汴梁开封的繁荣盛景。 赵骏的船只停靠在了码头上,等他下船的时候,两浙路一应官员,加上杭州本地大小官员,呼啦啦几十人都已经在岸上等着。 他下船后就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去了泰和楼。 所谓“皇都春色满钱塘,苏小当垆酒倍香。席分珠履三千客,后列金钗十二行。”描述的便是泰和楼内部景象。 这是一座在北宋不亚于樊楼的大酒楼,一直兴盛到南宋,直到南宋末年才毁于蒙古入侵的战火。 赵骏双手背负在身后,板着脸在两浙路转运使张夏、按察使王雍、提点刑狱李柬之、发运使许元等人的簇拥下进入楼内。 楼中灯火通明,没有一个客人,正中央的表演台上诸多歌姬几乎在赵骏进来的瞬间,同时跳起了舞蹈。 音乐声响动整个泰和楼。 赵骏四下扫视,便在张夏的带领下到了楼上。 显然今天泰和楼被官府包场了,能容纳数百人的酒楼空荡荡的,即便诸多官员进来,还是略显萧瑟。 不过也总算是有了几分人气。 酒楼老板谄笑着过来迎接,等赵骏坐到了上座之后,马上开始上菜。 很快众人坐齐,美酒美食不断端上来。 坐在赵骏右侧的张夏亲自为赵骏斟酒,随后举起酒杯,对赵骏笑道:“知院来杭州,下官倍感荣幸,敬知院一杯。” “这酒,先慢喝!” 赵骏扫视坐在他那一桌的官员,随后目光严厉道:“谁是孙沔?” 孙沔其实不在他那桌。 因为知州是从五品,而两浙路有哪些高官?
四司主官、副官、佐官,都在正四品到正五品之间,只有他们有资格陪在赵骏左右。 其余州府以及正五品以下的官员,基本只能在旁边的桌子上坐着。 不过也没有太远,右侧那桌就是。 此刻孙沔听到赵骏的话,顿时心中一惊。 因为他已经猜到赵骏来杭州,大概率是来找他的麻烦。 他也托过人情。 可问题是赵骏没有亲戚朋友啊。 跟他关系近的估计也就政制院那几名宰相和皇帝了。 托人情能托到政制院和皇帝身上,孙沔现在还做什么知州? 早就做宰相去了。 至于直接找赵骏本人。 孙沔还没那个胆子。 毕竟托人情让别人来说,碍于情面,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 但直接找本人,那就是妥妥的送证据。 一旦赵骏油盐不进,一个贿赂上差的罪名,显然也跑不掉。 所以孙沔得知赵骏竟然来杭州,一直胆战心惊。 原本以为对方即便来了杭州,估摸着也要找到证据以后再找他麻烦。 没想到接风宴上竟然直呼他的名字。 这让孙沔有不好的预感。 可赵骏喊他,他又不可能不听,只好从旁桌站起身,向赵骏这边拱手道:“下官杭州知州孙沔,见过知院。” “你就是孙沔?” 赵骏面色严肃,上下打量着此人,冷哼道:“杭州商人许明,你可知道?” “回知院,此人意图谋逆,是下官判的案子。” 孙沔只觉得后背发凉。 心道当初果然是没有斩草除根,居然忘记立即把许明除掉,导致李柬之插手,又让赵骏插手。 他本来是想弄死许明,奈何人被李柬之提走,他可没有能力去刑狱司衙门杀人,所以导致这个关键的人证落在赵骏手里了,这下麻烦大了。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自觉得罪证都被他销毁,即便赵骏想要翻案也很难了,所以他表面上保持着从容道:“此贼意图称王做帝,证据确凿,请知院明察,万不可听其诡辩。” “此事我自然会明察,但今天找你,并不止许明的事情。” 赵骏冷声道:“孙沔,你当初任寿州知州,在你担任寿州知州的时候,发生了贪腐大案。寿州有霍丘、安丰两县,贪污朝廷赈灾粮款,达二十余万斛,价值数十万贯。你作为当时的知州,居然对此毫无察觉,说明你根本没有去地方巡视赈灾情况,这是你失职之处,因而本院以渎职之罪,暂停你差遣,先押入杭州太守府,本知院会亲自入驻府衙,好好查查你的罪过,你还有何话说?” 这话一出来,满屋官员都震惊。 孙沔更是睁大了眼睛,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赵骏会过来以许明的事情为切入口,调查他在杭州干的为非作歹之事,然后顺藤摸瓜,从他这里找出贪腐案真相。 万万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跟你玩这一套,直接以失职罪先停了你的职务再说。 虽说渎职罪确实存在,而且确实实行过。 比如宋真宗时期,开封府有妇女被一人酒后殴打至重伤,妇女带伤到官府去申冤,只是官府听了妇女冤情后并没有受理。最后这案子传到朝廷,与这案子有关的司法官员全部被罢黜。 由此可见,当时若是真有渎职和失职的情况,往往会被罢黜官职。 只是那是真宗时候的事了,到仁宗朝对于渎职失职早就已经放松,特别是当今官家宋仁宗赵祯宽待士大夫,别说渎职和失职,就算是贪污腐败证据确凿,也往往是息事宁人,很少会真下死手。 所以宋朝这些官员,估计怕是得有十几二十年没听说过有官员会被用渎职和失职的罪名给罢黜。 “下官.” 孙沔张了张嘴,随后咬牙道:“下官当时因灾祸,一直忧愁,在州府衙门处理粮款分配之事,赈灾都交由地方县令,此事委实与下官无关啊。” “砰!” 赵骏拍案而起,指着他怒视道:“跟你无关?霍丘县饿死了一万多人,你TM居然说跟你无关?霍丘县离你下蔡县才多少里路?饿死的灾民都铺满了下蔡城外了,你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你就看不到吗?” “我我.” 孙沔期期艾艾,赵骏这一手,显然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什么你?你这厮也配当官?” 赵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喝道:“来人,摘了这厮制帽,关入州府衙门,本知院今晚就审审此獠!” “是。” 厅内到处都是赵骏带来的钦差卫队。 他之前是一艘大船,让禁卫军们在陆路跟着,自己身边只带了二三百皇城司的禁军。 但这次由于路程遥远,而且是直达,所以让骑兵们走陆路,他本人则是带着将近一千名禁军坐船过来。 现在整个泰和楼都是他的士兵,别说孙沔没兵权,就算是有兵权他都没任何反抗余地。 江大郎和黄三郎如狼似虎地冲过来,揪下孙沔的官帽,将他扣住,随后往后方拖,孙沔连忙高呼道:“知院,事情还未查清,你怎可如此不讲道理。” “哼!” 赵骏见他被拖走,又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众人才如梦初醒,张夏犹豫片刻,低声说道:“知院,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礼。” “怎么?” 赵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下蔡城外死那么多人,他却一眼看不到,本知院以渎职之名拿他,难道不合法制?” “额” 张夏被怼得哑口无言。 赵骏冷声道:“本知院出巡天下,是奉了官家的旨意,查一查大宋到底藏了多少污垢。大宋养士百年,对待士大夫不薄吧。俸禄比之前唐高了不知几何,却生出如此多不为朝廷做事的蠹虫,清理一些又有何妨,难道诸位也是似孙沔这般,备位充数,尸位素餐之徒吗?”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诸多官员连忙否认,原本想给孙沔说情的话,也都是立即咽回了肚子里。 升官发财,升官发财。 要先升官才能发财。 但赵骏如今有了任免一切官员的权力,也就是升官的途径被他掌控。 得罪了他,别说升官,这官还能不能做下去都不一定。 因此自然不会有人再为孙沔说话了。 这。 便是强权至上! 有朋友说看大宋主要看改革,但主角就是在改革的路上,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去看看,去深入,你怎么知道官场上的弊端,怎么知道民间的疾苦,怎么谈改革?直接上手就属于空中阁楼,纯粹扯淡,所以现在主角就是在写实啊。等走完了全国回到汴梁,不就改革开始了吗? 另外前面几章关于赈灾款的价值算错了,其实应该价值百多万贯,已经改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月色很美,多看看(二合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四章月色很美,多看看泰和楼内,气氛十分压抑。 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句。 赵骏以渎职、失职的罪名把孙沔捉拿,让在场诸多官吏们如坐针毡,后背冷汗不断往下冒。 因为不止是孙沔,这样的现象在官场上实在上太常见了。 官员纵使不贪腐,却也常有懒政、惰政的情况。 以至于历史上包拯曾上书:“今天下郡县至广,官吏至众,而赃污擿发,无日无之。” 意思是官员失职贪腐的现象每天每刻都在发生。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官员腐败、贪污、渎职等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若是论起失职,怕是在场谁都跑不了。 所以现在见赵骏动真格的,在场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害怕孙沔的前车之鉴,变成他们的后车之师。 但好在赵骏只是拿了孙沔,并没有对在场其余官员动刀。 在张夏等人的调和下,宴会继续,气氛也慢慢恢复正常。大家交杯换盏,喝了几杯酒,开始动起了筷子。 只是众人吃着饭菜,喂如嚼蜡。即便是笑,都变得有那么几分勉强。 赵骏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与李柬之、张夏等人正常交谈,就没有继续在打击渎职、失职问题上多做计较。 一来他拿这个理由,确实只是抓孙沔的借口。 二来说句不好听的话,赵骏其实并没有在做搞什么大规模打击贪污腐败之类事情。 他目前的主要任务和方向,依旧是下基层调研,看看地方有什么弊端,看看百姓现在的生活,以为将来改革弄出具体方针做准备。 没办法。 大宋的贪官污吏实在上太多了,抓不完的。 根据范仲淹、包拯、王安石等人上奏的奏折来看,说现在大宋有统计的四万多名官员,七七八八都是贪官污吏可能有冤枉,但五五六六绝对没得差。 而且除了官员这个群体以外,大宋的基层治理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庞大,也是贪污腐败更高发的群体——吏员集团。 官员高高在上,地方政务处理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就必须要倚仗诸多吏员。 而这些吏员收入来源并不稳定,需要一些灰色收入,因而时常假借官员的权力,欺上瞒下,两头索贿,吃完原告吃被告,宋史就多有记载吏员索贿的事情发生。 所以如果官员群体加上数十万吏员集团,那赵骏这辈子就不用做别的事情了,整天到处抓人,不仅会弄得官场人心惶惶,还无法做改革大业。 因此赵骏现在的情况是,巡视大宋地方先了解、记录、分析基层情况,以改革大业为主。那些贪官污吏,见到了就顺手处理。 若是没见到,或者没人来告状的话,那自然是眼不见为净,等以后再由包拯这样的专业人士来清扫贪污腐败。 于是随着赵骏并未继续大动干戈,这场宴会就在这样略显尴尬中结束。 官员们又簇拥着赵骏一路前往了杭州知府衙门,等到赵骏的军队接管了整个府衙,入驻其中之后,他们才如蒙大赦,逃也似地离开。 看着那些官员们仓惶离去的背影,赵骏笑了笑,随后前往了府衙大牢,去见一见这位已经成为阶下囚的杭州知州。 大牢内,暗无天日。 牢房提审犯人的隔间里,点着淡淡的油灯烛火,照亮了整个屋子。 赵骏坐在审案桌后,江大郎和黄三郎已经押着孙沔过来。 此刻孙沔已经镇定下来,虽然被摘下了官帽,披头散发,略显狼狈,脸上的表情却是镇定自若。 “孙太守倒是能沉得住气,都被关入牢中了,还能如此有此番风度。” 赵骏笑着打趣道:“莫非是以为本知院会放过你吗?” 孙沔手上戴着镣铐,笑着说道:“倒是这么想过,可惜下官自知怕是艰难。” “太守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想来是认罪了?” 赵骏笑道:“既然如此,把你这些年做过的事情都一一交代,也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孙沔摇摇头道:“都是没有的事情,下官自认虽不是什么好官,却也是勤勉,都是无赖小人诬陷,又何必要认罪的呢?” “死到临头还那么嘴硬?” 赵骏皱眉道:“不要以为你毁掉了两县和州衙的案卷公文,就能够逍遥法外。要想找到证据不难,伱做得不干净,你手底下的人更不干净。大不了本知院重启案卷,再次审问一遍就是。” 孙沔神情顿时一变,随后咬咬牙道:“知院请便就是,孙某人行得正,坐得直,纵使再多的污蔑,也改不了孙某为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道:“好一个一身正气,好一个两袖清风。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说着他就起身道:“行,我会重启案件,给你一个心服口服。” 见他要走,孙沔急忙说道:“知院,莫非你真就要这般一板一眼,浑然不顾那为官之道吗?” 为官之道? 赵骏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的为官之道,就是为民做主。希望过几日,你还有现在这样的嘴硬,带下去。” “是。” 江大郎和黄三郎将孙沔扭送走,孙沔深深地看了赵骏一眼,又被关回了牢房。 赵骏面沉如水,离开府衙监牢之后,就令李柬之过来。 他命令李柬之,连夜下发通告公文,言称之前杭州知州孙沔所判之案,案卷全都丢失,所有与之相关案件,都要重新审问。 那些知情人、案件相关人员,都可以提出上诉。 李柬之得到命令,连忙回去安排吏员抄写公文,在第二天清晨之前,在满城各处的布告栏上张贴。 很快翌日,整个杭州城都沸腾起来。 因为直到现在杭州百姓才知道孙沔被抓,赵骏来了杭州,一时间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大量跟孙沔案有关人员,纷纷跑到了刑狱司衙署,衙门外排起了长龙。 到上午巳时,保安门内大街,刑狱司衙门外的茶摊上,不少杭州本地的市民百姓,跟往常一样坐在街上喝茶聊天。 看到衙署外排起长长的队伍,有人纳闷道:“怎么了这是,今天宪台衙门这么热闹吗?” “你还不知道吧,孙太守被抓了,刑狱司正在重审他判过的案子呢。” “什么?孙太守被抓了?没想到早上上个工,到午时稍微休息一会儿的功夫,杭州就发生这么大的事?” “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这都是昨晚的事情。” “太好了,这孙太守端的不是个人,早就该抓了。是李宪台下的令吧,我早就说了,新上任的李宪台秉公严明,是难得的”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旁人打断道:“不是李宪台,是知院。” “知院?莫非是?” “不错,正是赵知院。” “这可太好了,赵知院来咱们杭州了。” “是啊,早就听说赵知院乃是难得一见的青天,他来杭州,咱们杭州的那些赃污官吏,全都要被抓了。” “那是自然,我早就说了,赵知院秉公严明,是难得的”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情绪激动,对于赵骏的夸赞溢于言表。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宋代的消息并不滞后。 至少大运河沿岸不滞后。 作为宋朝仅次于汴梁开封府的第二大商业城市,杭州在商业上的地位非常高。 因为杭州的商业往来不仅沟通汴梁以及整个江浙、淮南和山东,还有福建路、广东路这两个沿海地区。 在宋代,福建路的泉州,广东路的番禺、潮阳等地,都是外贸极为发达的地区。 中亚来的阿拉伯商人把货物运到这些地方,被本地商人买下,再由他们走海运送到杭州,最后从杭州发往全国。 所以不仅是后世现代江浙沪包邮,即便是在古代,江浙沪地区同样也是大宋在参与国际贸易当中的重要枢纽,可以说是宋朝外贸与内陆贸易的起点。 在这种情况下,汴梁与杭州之间的沟通交流就非常频繁。往来两地的商人会把二者之间的消息进行传输,以此来达到互通有无的目的。 像孟承起之所以知道活字印刷术,就在于孟家与杭州有商业往来,杭州这边毕昇搞出发明之后,自然也传到了汴梁那边去。 因此赵骏去年在汴梁的所作所为,甚至他今年出发南下,在亳州暴露身份的事情,也早就已经传到了杭州。 杭州百姓无不盼着他的到来,希望能够给本地黑暗的官场,来一点小小的知院震撼。 现在他终于来了,自然让满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于是就在这种全城欣喜当中,无数受到官府压迫、欺辱、构陷的百姓们,纷纷跑到刑狱司衙署去报官。 不止是钱塘和仁和二县,包括钱塘江对岸的越州萧山县百姓,都有人过来。 毕竟孙沔不仅在杭州称王称霸,连隔壁萧山都有所插手,如那萧山丝绸商人郑旻,就被他以偷税漏税为由,判了流放福建,没收全部家产。 这样的结果就是一夜之间,刑狱司衙门外全是来请求翻案的百姓。而且不仅仅是跟孙沔案有关的事情,还有其它案子。 宋朝地方官府非常黑暗,腐败猖獗,孙沔只是其中一个典型,还有更多的官员、吏员依旧上下其手。 现在赵骏过来,百姓们自然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所以只要觉得受了冤屈,即便跟孙沔的案子无关,也要到刑狱司告一状再说。 这无疑会加大刑狱司的压力以及工作量,为此第三天李柬之就愁眉苦脸地找到了赵骏。 赵骏做出了指示,先处理孙沔的案子,其它案子先记录下来,以后再慢慢处理。至于人手不足的问题,先借用转运使衙门的人手。 因为州府和钱唐、仁和二县的衙门官吏是百姓主要状告的对象,显然不可能让他们审自己的案子,自然只能借调。
并且为了激励审案的吏员们,这段时间加班加点,每人都从江浙路的库存经费当中取一部分当加班费。 反正处理了孙沔等一票贪官污吏,抄起家来,估计是十倍百倍回来,倒也无需吝啬。 于是在这种激励措施之下,吏员们效率变得极高。 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就把孙沔判的几桩冤假错案给查了出来。 突破口在边询。 差役们在他的住处搜出大量赃物。 加上有人指证,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之下,边询干的那些坏事已经是铁证如山。 赵骏派黄三郎去审问,通过大记忆恢复术加上只要边询把事情交代干净,并且供出幕后主使,戴罪立功,可免一死的承诺,边询很快一五一十,如竹筒倒豆般全部说了出来。 在边询的指证下,刑狱司那边又迅速找到了其他指证孙沔的证物。包括赃物、书信、证言等等,其中孙沔那些心腹手下,也都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这种情况下,孙沔就算全部矢口否认,也都无济于事了。 只是赵骏看着孙沔心腹手下们的交代证词,皱起眉头。五月九日,在把孙沔下狱的第十二天后,他再次来到了牢房。 正是晚上戌时,牢房内孙沔被单独关押,并且二十四小时有六名守卫看管,牢房外面还有侍卫巡逻,可以说对他的看押极为周道,完全不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 唯独牢房内一缕柔柔的月光,透过那个小窗探了进来,照在铺满稻草和棉褥子的床上,如银辉散落大地。 孙沔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抬起头仰望着夜空。 那窗子很高,比他的人还高,所以他没办法看到窗外的景色,只能勉强看到那一轮月亮而已。 赵骏走进来后,沉声说道:“太守闲情雅致,还能看看月亮。” 孙沔听到他的话,回过头来,淡淡说道:“不过是下官苦中作乐,无聊之时的消遣罢了。” “苦中作乐?” 赵骏笑了起来:“怎么,你在这牢中,难道还比你残害的那些百姓更苦?他们被你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些干脆就已经被你害死,活下来的,一辈子也都处于惶恐、煎熬、痛苦、折磨之中。跟他们比起来,我不觉得太守有多苦。” “呵呵,是吗?” 孙沔笑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怎么,你生来就比他们高贵?” 赵骏气恼不已,从旁边江大郎手中把那些公文接过来,扔进牢房里,砸在孙沔的身上,怒斥道:“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你还有何脸面自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孙沔被砸了一下也没觉得生气,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床上,轻声说道:“知院是第一次做官吧,也是,第一次做官终究是太年轻了些。可惜了,你这么年轻当了官,却是做到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你要来教教我,你上次还未说完的为官之道吗?” 赵骏反倒慢慢收敛了怒意,饶有兴趣地说道:“不如我们就来听听,孙太守对这为官之道,有何高见。” “谈不上高见。” 孙沔大大方方地道:“我年轻时候,也如知院现在这般,一腔热血。但这官场跟做人,有时却是自相违背。等你高高在上了,境地自然不同,眼睛里面,也就没有了下面百姓。” “人都是会变的,官员更会变。不错,我是个贪官。可那又怎么样?做到了我这个位置,不管世道如何,天灾人祸,照样歌舞升平,穷奢极侈。” “何况官场官场,那就是一滩浑水。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不黑,你怎么往上爬?那些人怎么敢让你往上爬?” “所以这官场上,本来就没有像知院你这样死心眼的人。即便是一开始心怀正义,在官场浮沉久了,大部分人最终也变成了我这样,难道当大家都是这般的时候,就都是我的错吗?” “下官不这么看,知院在审我之前,想必也是看过我曾经的政绩,治理地方,无一不是上佳吧。然政绩出色又如何,该不升官,还是不升官。” “因而下官后来也学聪明了,会打点上级,会巧言令色。慢慢地,下官也就步步高升,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我是害过很多人,为了钱财弄得人家破人亡。那又如何呢?我利用从他们手里得来的钱财,贿赂上官,一路升官,治理了很多地方,救活了很多百姓,牺牲几个人,造福更多的人,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而且知院是清正廉明,是嫉恶如仇。可现在整个大宋官员,谁都是这样。知院也许能够做到让这浑浊的世道天朗水清,做到让黑暗的官场澄清玉宇,可几十年之后呢?还不是依旧这样。” “当官当官,本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也许初心是好,可谁又能离得开人情世故?进入了官场,手里有了权力,周围的家人亲戚,朋友手足,自然而然都会围在你的身边。” “久而久之,官场依旧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现在也就是知院刚刚做官没多久,等将来做得久了,自然也就能明白下官们的难处。” “所以在下官看来,知院还不如一开始就让这样的官场存在。花花轿子人人抬,知院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官们不用活得那么累,也会感激知院的大恩大德。” “将来知院再想做什么造福百姓的大事,天下官员自然会感谢知院的恩情,无不鼎立支持,为国为民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说到最后,孙沔竟是已经慷慨陈词,宛如正义凛然,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人嗔目结舌。 如今孙沔自己承认自己是个贪官,不再像上次那么嘴硬。 因为他也明白,赵骏这次既然过来,那自然是已经找到了他犯罪的铁证。 在铁证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反而落了下乘,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兜售他那套为官之道。 即便他觉得不可能,但万一成功了呢?或许也有那一线生机。 “好一派贪官污吏的歪理邪说。” 赵骏忍不住夸赞道:“你这样的人才,若是在将来,或许能成为宰相。” 有这口才,到了南宋去当求和派,估计秦桧都得喊他兄弟。 孙沔正色道:“只是阐述一些事实罢了。” “你说的有些事是对的。” 赵骏说道:“纵使我如今澄清天下贪官污吏,不出二十年,这官场依旧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孙沔笑道:“既是如此,知院又何必这样费心费力呢?” “因为我要对得起我的良知。” 赵骏指着自己,肃然说道:“若是天下官员都如你这般,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大宋那么多人,你是只害了几十数百。可大宋那么多官吏,人人都害几十数百,加在一起,那会是一个多大的数字?” 他目光坚定地说道:“所以我能够做的,就是至少保证在我执掌权力的时候,让天下百姓有条活路,让天下官员做好他们分内的事情,至于百年之后,自然是百年之后的人来解决。” “看来知院道心如铁,纵使前方坎坷,亦要艰难前行啊。” 孙沔嘲讽了一句。 虽然估计不可能说得动赵骏,但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这次怕是死定了。 “好了,别再兜售你那套歪理了。” 赵骏沉声道:“边询已经交代了,杨日严派了他弟弟过来送信,你只是又给旁人回信,你心腹手下也没有离开杭州,做出杀人灭口勾当的不是你,你背后还有别人,说说吧。” “既然我必死无疑,又何必多做口舌呢?” 孙沔嗤笑道:“知院神通广大,不如自己去猜猜?” 赵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江西路那个县令被杀人灭口的并非孙沔指使,除非他送信是给一群亡命之徒送。 然后这群亡命之徒手段高超,做事干净利落,将人轻易处理掉。 但孙沔真的有能力招揽这样一群干练的人才吗? 赵骏是不信的。 所以他觉得孙沔背后还有人。 原淮南西路转运使黄惟不可能,黄惟被调到河北路去了。 除非孙沔派去送信的人能坐飞机,否则时间对不上。 那就只能锁定在淮南路、两浙路的高官。 也许是孙沔的岳父,福建路转运使边肃。 此人曾经以文官统军,还是兼任兵部尚书的寄禄官,手底下藏着一队精兵也有可能。 只是边肃以前并未在淮南路当过官,应该是没参与过淮南贪腐案。 他有必要为了孙沔冒着得罪赵骏的风险帮他杀人吗? 这是个疑问。 但不管怎么样,孙沔既然不开口,那也只能找别的办法了。 赵骏淡淡地说道:“你不说,以后自然会有人说。” 说着他就扭过头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回头看向孙沔的牢房,倏地笑道:“孙太守,今晚月色很美,多看看,也许再过几天,就看不到了。” 随后毫不停留走了。 他杀贪官污吏,可不会等太久。 电脑崩溃后,重新奋力码了三个多小时。之前那一瞬间我是真的绝望了,但没办法,12点前肯定是完不成,只能熬夜继续。 有人说是借口,在这种崩溃的情绪下,我是真不想做评论。 另外就是很遗憾,主角和孙沔的对话没有呈现好,崩溃前的对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写了一天的对话,比较深刻有内涵和意义。可重写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想表达的意思比之前差得太远,我很不满意。但搞了半天还是不如之前的,实在是没办法。真的真的真的很崩溃,遇到这种事情,唉。这章是补昨天的,今天还会有,破电脑也陪伴我五年了,问题很多,比如卡顿,开机慢,有时候会死机,确实该换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贪腐案真相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五章贪腐案真相五月十四日上午辰时,赵骏拜访了毕昇。 对于这个活在初中历史教科书里的男人,赵骏还是很感兴趣。 此时的毕昇已经六十五岁,不过身体却非常健康,耳不聋眼不瞎,在古代非常难得。 得知赵骏过来,他连忙带着一家老小迎接。 赵骏慰问了这位大发明家,然后在现场诸多官员以及街坊邻里百姓簇拥下,发表了一下他对发明创造的看法。 他指出,科技发明创造,是提高生活便捷的关键,锄头、弓箭、刀刃,其实都是发明。 儒家一些流派斥责工匠制造是“奇技淫巧”“雕虫小技”,这肯定是错误的。只要是对人们生活有益的发明创造,就都不是坏事。 不过世人也常对儒家这样的抨击有误解,儒家自己内部也产生了分歧。实际上儒家并不是说发明创造不好,而是说不能用一些无用却新奇的东西进献取悦皇帝。 所以对待发明创造,要有良好的构新意识以及正确的思想观念。 赵骏强调,发明创造并不应该为了进献取悦,而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就像锄头、曲辕犁、水车等发明一样,改变人们的生活,让世界更进一步。 所以朝廷鼓励大家多发挥劳动人民的智慧,为此特意建立创造局,希望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都参与到发明创造当中,积极发扬建设新风。 这次赵骏过来,就是代表创造局对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的奖章。朝廷不仅给毕昇颁布发明创造证书,而且还给予现金奖励。 在诸多官员和街坊邻里的见证下,赵骏亲自把他昨晚上临时写,临时盖了他政制院知院的印章证书和二十贯现金交到了毕昇手里,让老头热泪盈眶,感叹自己的发明终于有了价值。 一系列过程自然是赵骏策划。 事实上毕昇的活字印刷术至少在当时,或者说在封建社会意义不大,一直到晚晴民国,由于欧洲利用活字印刷术壮大了出版业,人们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所以毕昇就算是发明了这东西,在宋代除了看看稀奇的人,人们还是更愿意用雕版印刷,而不是他发明的活字印刷。 不过赵骏却知道它的价值,泥活字确实弊端很大,但将来可以改进为铅活字,效果更好。 有了活字印刷术,出版业将蓬勃发展,以后会带来巨大的宣传效果。 再加上赵骏本身就重视发明创造,提出科技兴国的理念,因此这次来见毕昇,除了要看看历史教科书里的人物以外,最重要的是承担一定政治意义,起到千金买马骨的用途。 下午刑狱司衙署,经过二十多天的调查取证,孙沔犯罪证据一应俱全,证据确凿,刑狱司宪台李柬之奉政制院知院赵骏的命令,对犯官核准死刑的命令。 孙沔被戴上镣铐,整个宣判过程都是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有郭承祐的前车之鉴,落在了赵骏手里是必死无疑,所以干脆就沉默对待。 经过几轮审判,李柬之宣读了他的罪状,并决定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这他才慌了。 堂上孙沔大叫着说地方刑狱司没有审判他的权力,按照正常流程,必须要上报朝廷才行。 这个理由其实是比较充分的。 因为以前地方官员的调查虽然归路刑狱司管辖,但审判往往要经过御史台和大理寺,因此地方州府县官的审判确实要等到朝廷的回文才能执行。 只是这样做会导致诉讼时间非常漫长,让里面有不少操作空间,所以赵骏才不理会,直接下达处决的命令。 规矩是人定的,赵骏已经拥有了打破规矩的权力。 于是在这种无效抗议之下,没过多久,孙沔以及他的同案犯边询、杭州府贰官、佐官、吏员达一百余人,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 孙沔至死都没有说出幕后主使之人。 之后又传回来另外几个不太好的消息,那就是淮南西路涉及贪腐的五个县令,其中四个都死于非命。 而且淮南东路的亳州蒙城、泗州招信,也都发生了比较严重的贪腐事情。 经过林洙以及蒋堂派过去的人调查,蒙城那边跟寿州如出一辙,是前任知州郭承祐和两任蒙城县令所为,但郭承祐已死,前任蒙城县令倒不是被杀了,而是病死了。 至于泗州招信是另外一个情况,招信不仅受到了旱灾的波及,还受到了瘟疫的波及,瘟疫之下死了很多人,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竟然还有剩余。 那任招信县令与县里的其余官员并没有把多出来的赈灾粮食存回常平仓,而是自己贪污了,有点类似于吃空饷,倒是与那边无关。 正因为吃了空饷,前任招信县令也确实发了赈灾粮食,而不是没有把粮食发下去,让百姓饿死,所以居然瞒天过海。 这次赵骏查淮南西路的贪腐案,算是把这件事搂草打兔子给带了出来。 前任招信县令自然也被赵骏下令捉拿。 只是随着相关人员被灭口,孙沔死都不说话,黄惟离得太远,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导致这幕后牵扯到的所有人,依旧还是个迷。 目前浮出水面的,也就是几个县令,孙沔一个知州以及黄惟那个前淮南西路转运使而已。 到五月十七日,杨告那边快马发了公文回来,霍丘前任县令被他从四川抓回来了。 而且在路上还遭遇了“水匪”袭击,若不是杨告反应迅速,亲自带军队去,怕是又被人杀人灭口。 在这种情况下,那名前任霍丘县令吓个半死,最后杨告提审,他要求面见赵骏才愿意松口。 赵骏便又乘船北上,前往真州。 这段时间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当李柬之在审理孙沔的案子时,赵骏在走访民间,了解民情。 除了江南地区的农业情况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南方经济。 后世南方沿海地带是经济中心,宋朝时候也差不多,频繁的外贸往来让江浙、广州的商业氛围极为发达。 史料记载,广州市舶司每年来往的大型海运船只能达到两千艘以上,贸易遍布当时的东南亚、南亚、中亚、西亚五六十多个国家,就连日本和朝鲜都在其中。 而杭州作为海运贸易的重要枢纽,宋朝早在赵光义时期,就于杭州、明州建立市舶司,专门管理从广州来的外国商人。 并且日本、高丽商人也多到杭州等地,是日本商人主要聚集地,高丽商人则主要集中在密州。 像日本那个著名的度种计划,就发生于江浙的泰州,由此可见当时江浙地区对于东南亚和东亚的辐射和影响有多大。
赵骏这段时间视察过杭州市舶司,也走访过杭州城内的商业行会,跟杭州城里的一些比较有名的大商人聊天,询问他们对目前大宋商业的意见以及看法。 甚至他还接见了一些日本商人,让那些日本人激动不已,随口问问他们国内的情况,那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毫无察觉地说了个干净。 除了商业,农业也是他关心的重点,赵骏在杭州城外四处走访,视察了安溪、赤岸、临平、长安等杭州周围数个村镇。 了解这里的土地兼并情况,摸清楚农民现在遇到的困难,亲自下地,看看南方农业的生产力如何。 作为从小长在南方农村的孩子,江浙地区的农业发展其实让赵骏并没有觉得有多发达,稻田里的种植间隔远比不上后世,早稻结出的稻穗也比后世的稻穗少了许多。 不饱满、成米少、稻苗矮都是问题。 要知道宋代一亩跟后世一亩差不多,约等于0.91后世亩。 根据范仲淹在给赵祯的奏议《答手诏条陈十事》中可知,当时每亩得米二石至三石。 宋时一石大概是50.2公斤,即便以三石计算,每季度宋代一亩产量其实相当于后世大概一百五十公斤左右。 而后世基本上已经能够做到普遍一亩产稻五百公斤以上,超级杂交稻能达到亩产一千公斤。 因此后世一亩产粮,至少是宋代的三倍,双方生产力差距,显而易见有多大。 这还是产粮比较高的南方。 若是北方,一亩产粮基本在二石左右,约六亿亩耕地,要养活全国近亿的人口,还要准备打仗,底层百姓的生存压力就非常艰难。 而且很多百姓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都是成为地主的佃户、长工,一旦灾荒年月,饥饿横行,是最真实的写照。 赵骏这一路看的就是这民间疾苦,处理那些贪官污吏,便算是在为将来改变这一切,做点前期铺垫。 五月二十六日,赵骏抵达了真州。 杨告走的是水路,那前任霍丘县令在四川任职,淮南派出去的人拿着赵骏的手令,在成都府路将人抓获,随后坐船顺长江往江浙去。 原本应该是到舒州就行,再走陆路过怀宁进寿州。不过赵骏已经到了江浙,那就只能继续前进,到真州等他。 淮南东路真州码头,当赵骏的船只到达的时候,转运使蒋堂率领着诸多官吏前来迎接。 这段时间赵骏奔波也颇为疲惫,本来应该好好休息一番,不过他还是婉拒了蒋堂设宴,在杨告的带领下,一路去了真州转运使衙门,去见一见那位前任霍丘县令。 从三月份赵骏察觉淮南贪腐案的存在,到如今五月下旬,两个多月的时间,这起大案总算是有了眉目,抓住了一个关键人物。 虽然黄惟估计也被逮了起来,不过他在北方,离得太远,消息没办法第一时间送达。 因此赵骏迫切希望从前任霍丘县令嘴里知道所有犯官。 牢房内,审问间,赵骏坐在桌案后,旁边左右分别是淮南西路发运使杨告,淮南东路转运使蒋堂。 其余江大郎、黄三郎等侍卫首领两侧护佑,诸多禁军站在期间,声势颇大。 房间较为阴暗,只有赵骏身后的墙上高处有一间小窗。 窗口阳光照进来,当那位前任霍丘王县令被带进来的时候,首先就被这阳光刺到了眼睛,有些睁不开。 等片刻后才适应下来,看到了坐在他正面桌案后,目光正严肃看着他的一张年轻的脸。 早就听说知院年龄不大,只有二十出头,现在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王县令手里被戴着镣铐,押到赵骏面前,四下扫视之后,向赵骏略带着惶恐的神色向拱手行礼道:“罪官王应时,见过知院。” “嗯。” 赵骏看着他,沉声说道:“王应时,知道为什么抓你吧。” “唉。” 王应时叹了口气道:“罪官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晚上做梦的时候,都能听见霍丘百姓们饿死的哀嚎啊。” “听起来你还算有点良知,可寿州境内,就你霍丘县死的人最多,伱还能有一丝惭愧?” 赵骏严厉地看着他。 淮南大旱,淮南西路、淮南东路都受到波及影响。 史料记载,死者数万。 具体多少人却没有统计,可光一个霍丘县就死了近两万人,家家户户挂素縞,这样的罪孽,王应时要是真有良知,也不至于灾情这般严重了。 王应时苦笑道:“知院高高在上,又怎么懂我等这样的下级官吏的难处。若是当时不答应黄惟和孙沔,罪官怕是早就被降到偏远地区,当一个闲散官职了。” “所以你为了保住你的官位,奉承你的上级,就至那么多百姓生活于不顾?” 赵骏喝问道:“那可是成千上万条人命,不是路边的杂草。与你一人之官位相比,这么多条人命都比不过吗?” 王应时掩面羞愧,无法作答。 赵骏瞪着他,片刻后沉声道:“好了,该招了吧。其中涉及到哪些人,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坦白交代,家人可以免除罪责。否则的话,孙沔的下场,就是你的后尘。” 他没有说王应时交代的话会赦免死罪,但可以赦免他家人流放的下场。不像孙沔,自己被砍头不说,家里被抄家,家人全部充军,以儆效尤。 “是。” 王应时颤颤巍巍道:“除了黄惟和孙沔以外,还有当时的淮南路发运使李虞、亳州知州郭承祐、陈州知州杨崇勋、淮南路转运判官” 他一口气交代了十多个人的名字,里面最低的官位都是一地州府通判,而且除了这些当时的淮南西路高级大员以外。 如果再算上地方县令、主簿、县尉以及下级吏员,涉案人员恐怕能达到数百上千人。 如此庞大的数目,侵吞国家资产,祸害黎民百姓,当真是罪不容诛。 赵骏听着这些名字,眼中杀意渐起。 其中那陈州知州杨崇勋,更是在他脑海里回想起来,此人,军伍出身,天圣年间,更是做过枢密使,位高权重,杀伐果断啊! 过了12点还有一章,昨晚太晚睡导致今天下午才起来,然后鼻子一直没好,肚子又吃坏了,感觉自己都快成病秧子了,难受。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赵骏是小霸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六章赵骏是小霸王杨崇勋,将门出身。 爷爷杨守斌,宋太祖赵匡胤时期的龙捷指挥使。 父亲杨全美,宋太宗赵光义时期的殿前指挥使。 他本人于宋真宗时期得到重用。 当时入内副都知周怀政打算谋奉宋真宗为太上皇,逼宋真宗传位赵祯,被杨崇勋得知,告诉了丁谓。 丁谓诛杀了周怀政,自此杨崇勋一路升迁,历任马军副都指挥使、殿前都指挥使、振武军节度使,拜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最后官至枢密使。 只是随着丁谓倒台,赵祯慢慢掌权,杨崇勋这样靠丁谓上台的枢密使自然成为眼中钉,被当时的御史中丞范讽弹劾,罢为地方知州。 但此人毕竟曾经做过宰相之一的枢相,而且到地方担任知州,也是以同平章事、河阳三城节度使权判知州,地位非常高。 可以说,即便是到了地方上,杨崇勋凭借着以前的身份以及“同平章事”的职衔,那也是比一路转运使更厉害的存在,地方官吏无不巴结,在一州一路称王称霸还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的是,此人在的陈州位于京西北路,手却伸到了淮南东路来。不过史料记载,“崇勋性贪鄙,久任军职”,陈州又与亳州、寿州邻近,倒也许能够理解。 甚至赵骏怀疑,最近这段时间,多有县令被杀人灭口,就是这个杨崇勋在幕后指使。也只有此人行伍出身,身边或许藏着那么一支几十上百人的小军队。 查清楚了淮南路贪腐大案的真相,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赵骏立即下令,逮捕这些涉案官员。 他亲自坐镇淮南路,继续在淮南路、江浙路等地担任官员的涉案人员,全部派人去捉拿。 如果是已经调到了北方,那就将名单送到政制院,让朝廷派人去。 很快时间到了六月份。 这段时间赵骏依旧是在淮南路调研,走遍了数个州,巡查大宋基层的农业经济情况。 而朝廷这边却是忙得要死。 首先是西北那边战事愈发频繁,之前说过,虽然历史上李元昊是在公元1038年,也就是明年才开始入侵,然后被迎头痛击打回去。 但在这之前,他就不断派边境的党项与羌氐部落袭击宋朝边州,小规模的战争一直就没有停过。 范仲淹那边加紧修筑城池、训练士卒、开垦边田,因此朝廷这边就需要筹集大量辎重,将这些物资统统送往边关,导致这段时间汴梁的米价都涨了不少。 其次是政制院那边正在推行全国官制改革的事宜,新成立的部门要统统在全国各地的路、州、县建立分部,比如大理寺代表的法院,要在路建立类似于省高级法院,在州建立市中级法院,县建立基层法院。 只是这样直接开始也不行,所以经过半年筹备工作之后,政制院决定在大宋各路先进行试点。在各路先建立起大理衙门,在各路的治所成立,暂时管理各路的诉讼案件。 也就是说,原本各路各州各县的县衙、州衙判决的案子,如果案件人员要进行上诉的话,就需要到各路的大理衙门提出诉讼,重新审理。 而刑狱司这边的职能则改成了监察院,目的自然是为了分地方县衙和州衙的审案权力。 等将来大理衙门和监察院继续往下设立州厅和县局,那从此以后,案件的审理将彻底与知县、知州无关。县衙的查案权交由县尉,监察权由监察院,审理由大理寺,完全做到公检法独立。 最后自然是赵骏那边频繁地反馈的问题,包括赵骏记录的地方情况,百姓生活现状,大量需要改进的地方,都是政制院这边要忙碌的重点。 所以这段时间老头们是忙得团团转,六十九岁的老头盛度在某一次加班后差点猝死过去。 别以为这些事情工作量不大,实际上除了这些事以外,老头们还得忙全国的政务。这相当于在原来本就沉重的工作上,又加大了他们的负担,自然让他们有些受不了。 要不是赵骏在离开之前改革了大宋官制,大大缓解了宋朝官员效率低下的问题,很多事情都只是政制院给出意见,具体实行交由下面的部门去做的话,老头们还像以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怕确实会累死。 六月十一日,开封府皇宫崇政殿外,赵祯刚刚去了一趟后宫,现在正在回书房的路上。 这段时间他收敛不少,已经慢慢从游戏、和电影当中戒了出来,倒不是不玩了,而是进行了严格的时间规定。 比如今天一天的政务处理结束之后,赵祯就会召集众人在崇政殿内一起看看笔记本里的科普知识,等老头们下班回家,他才利用有限的时间稍微玩两把,绝不贪多。 合理规划时间,工作之余不忘娱乐和生活,比以前只知道沉迷游戏和要强得多,算是劳逸结合,下了班也能稍微放松放松。 正是暮夏,天气晴朗,太阳高高挂起,照着大地一片炎炎炙热,令人即便站在阴凉处也是汗流浃背。 赵祯缓缓从后宫廊下的林荫处向着崇政殿而去,面色略带着喜悦,因为从去年九月底曹皇后和张美人怀孕后,到如今已经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该分娩。 两个孩子生产时间应该不超过两周,这样他就能同时得到两个子嗣,只要其中任何一个是健康的男婴,那么他历史上无后的事情将会彻底解决。 这对于赵祯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看望了后宫,赵祯一边和王守忠闲聊着,说着诞生的孩儿该起什么名字之类的话题,一边迈步走,刚到崇政殿门口,就看到了吕夷简等人已经咋子门口候着。 “诸卿今日又有要事吗?” 赵祯见众人齐聚,便走过去纳闷道:“是西贼又来侵扰?还是地方上有什么政务?” “都不是。” 吕夷简上前,拱手说道:“是汉龙来信了。” “大孙终于来信了。” 赵祯精神一振,大笑道:“都快一个多月未给朝廷写信,朕还以为大孙把咱们都忘了。正好朕也有好消息告诉他啊,皇后和张美人马上就要生产,他又要多两个先祖了。” 好家伙,什么伦理笑话? 赵骏知道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众人腹诽了一句,吕夷简等人就跟着赵祯踏入了屋内。 穿过崇政殿外面大厅,走入里面书房内室,赵祯坐到了书桌后,让大家也坐下。 如今崇政殿取代了原来观稼殿,成为众人开小会的地方,所以这里常年设了多把太师椅,用来开会议事之用。 等赵祯坐下后,他才环顾众人说道:“这次大孙又在信里说些什么?” “有三封。” 吕夷简简述了一下说道:“第一封是写他在这些天深入民间,探察的关于地方有司胥吏与百姓之间存在的诸多问题。”
赵祯沉吟道:“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事吧,地方县令需要依靠这些胥吏来管理,胥吏手握大全之后,便欺上瞒下,贪污索贿,造成地方上冤假错案极多。” “是的。” 吕夷简点点头:“汉龙说,他出去不到半年,就查到、听到、甚至亲眼见到多起。比如在应天府,他就见到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状告亡夫的弟弟侵吞她的家产,胥吏被亡夫的弟弟贿赂,反而把寡妇给抓捕起来。” “而这样的现象,在大宋可以说四处都是。几乎每个县都有发生,汉龙因此对这一点极为不满,指出将来必须要做出吏员改革,至少要大范围减少这样的事情发生才行。” 王曾也说道:“臣觉得或许确实要考虑一下做出相应的变革。” “那大孙给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了吗?” 赵祯问。 其实这个问题赵祯不是不知道,以前也常有正直的官员把胥吏问题摆在台面上,但一直没什么解决方法。 整个中央集权的封建社会,从秦朝到清朝,这基本上属于一个两千年难题了。 不是古人不想改变,而是实在没什么办法改变啊。 “汉龙说,可以参考西方公务员制度,把官和吏进行区分,同样设置品级。给予他们相应的俸禄,表现优异者,通过考核,可以成为官员。” 吕夷简把赵骏说的办法复述了一遍,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无奈的表情。 赵祯更是苦笑道:“这怕是行不通吧。” “是啊。” 蔡齐叹道:“大宋官员数万,就已经造成了冗官冗费,若是再给胥吏俸禄,资费耗重,国库根本承担不起。”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写道的那样:“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 给官员们开那么高工资,冗官冗费就是个大难题了,再给吏员们开,那朝廷还怎么坚持得下去哦。 “汉龙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的意思是等以后解决冗兵、冗官、冗费问题,再提高生产力,从日本引入白银,朝廷有钱之后再做计较。” 吕夷简补充了一句,随后又说道:“他认为将来朝廷税收更要以商税为主,农税可以适当减少,将每年农业税收大部分保留在地方,用来做县衙开支。到时候将国税和地税分开,方便经费管理。” “嗯,还是大孙想得周道。” 赵祯点点头道:“他还是能明白朕的难处。” “第二件事是汉龙考察了江浙商贸,发现杭州、常州、泰州、苏州等地多有日本商人,他建议我们在周边多增加通商口岸,加紧与日本之间的商贸往来联系。” 王曾说道:“日本白银内流是大势所趋,是大宋想要崛起的必经之路。先以商贸发展,想来也不会引起辽国的注意。” “嗯,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祯想了想说道:“不如朕以国家的名义,向日本发送国书,希望能加紧双方之间的贸易如何?” “却是不妥。” 宋绶道:“日本臣服于辽国,若是大宋发国书的话,辽国那边必然警觉,到时候引起辽国的插手就不好了。” “不错,还是加紧民间商贸联络更好,继续打探日本石见地区的情况,以做准备。” 盛度也说道。 “那好吧。” 赵祯点点头。 “第三件事.” 吕夷简见前两件事议论得差不多,才略微犹豫地说道:“此事还是事关重大。” “何事?” “是汉龙已经查出了淮南赈灾贪腐的真相。” “哦?” 赵祯皱眉道:“是哪些人?” 吕夷简就把情况说了一下。 当初淮南旱灾,朝廷发常平仓以及国库赈灾粮米数百万斛解灾民危急。 说实话这些米其实也只能管灾民一时,救不了一世。 但本身这些东西就是应急用,先把灾民的肚子填饱,再慢慢兴修水利,开挖渠道,想办法让下一个季度粮食保产才是正确的办法。 可杨崇勋、黄惟、郭承祐、孙沔等人相当贪婪,在地方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恰好都在淮南西路附近,臭味相投。 赈灾粮食下来之后,这些人见到那么多粮食,本来按照往常惯例,贪个几百上贯意思意思得了。 然而杨崇勋却不满足,于是在他的撺掇下,众人干脆大捞特捞,并且还把不少官员都拉下水,光淮南西路转运使和发运使衙门就有十多个从六品以上官员参与其中。 造成的结果就是原本给灾民应急的粮食被他们倒卖之后,六个县除了安丰县属于瞒报谎报,情况稍微好一点以外,其余五个县饿死了不少百姓。 数万人在这场灾民中丧生,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像赵骏在亳州遇到的那个方彩霞,便是寿州人,因那时旱灾被迫跟家人逃离寿州,北上应天府讨生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以杨崇勋、黄惟、郭承祐、孙沔为首的一大群贪官污吏。 赵骏大为震怒,还在淮南那边的涉案官员抓了十多个,其余还有二十多个调走了,分散在全国各地,所以赵骏上书要求朝廷把他们逮回来处理。 听到这个情况,赵祯顿时老毛病犯了,犹豫起来,问道:“大孙的意思.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其实不用想,基本上是杀了,毕竟他们可是害了淮南几十万百姓。 果然。 吕夷简苦笑道:“自然是砍头,抄家。” “都杀吗?” “都杀。” “嘶” 赵祯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开始变幻起来。 要是赵骏在,估计就不会那么犹豫了。 但他的性格天生就这样,优柔寡断,且妇人之仁。 想到那么多官员又要被杀,他还是心中不忍。 迟疑片刻,赵祯问吕夷简他们说道:“诸位相公的意思是?” 吕夷简他们就不说话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还是晏殊说道:“官家何必问我们的意思呢?应该问汉龙的意思,若是我们说不能杀,汉龙回来,打上门来,我们可惹不起啊。” “那就按大孙的意思来办吧。” 赵祯也苦笑起来。 是了。 赵骏现在就是个小霸王。 要真不按他的意思来办,估计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怕是立即折返回汴梁,杀进皇宫,揪着他的衣领子质问他为什么不砍了那些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们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贪腐案完结,良方妙药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七章贪腐案完结,良方妙药考虑到惹怒赵骏的后果,赵祯思量再三,决定还是不犯傻,一切以赵骏的意思为主。 结果就是朝廷正式下发了淮南赈灾贪腐案的诏书,事情始末都发在了邸报上,还有汴梁的报纸也大肆渲染,将那些人的可恶公布于众。 一时间汴梁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都因为这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满朝议论声音不绝于耳,对这些人的行径群起而攻。 说到底,宋朝官场确实黑暗。贪污腐败、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几乎是常态,真正清廉和正义的官员只是少数。 然而朝廷中央官员其实更讲究清流名声,甭管私底下怎么样,至少表面上奉公守法,维持清官形象。 即便是夏竦这样的卑鄙小人,也只是在合法范围内自己做生意,从不敢贪污受贿。 所以赵骏虽然对夏竦的感官很差,可他确实没什么把柄将他处置掉。除非赵骏直接以为了一己私欲把他降职,否则在律法上还真拿夏竦没什么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自诩清流的官员在得知有人做了这样的恶事之后,自然是弹劾遍起,势必要将这些害群之马给处置,彰显朝廷正义。 有了这样的大义在手,政制院便顺水推舟,下达了政令,让各路的负责人将所有涉案的案犯羁押起来,押回汴梁受审。 而且还特意提及,这次审判将由大理寺、审刑院以及御史台联合执行,务必要做到公平公正。 听到这个消息,三个衙门高兴坏了。纷纷喜形于色,弹冠相庆。 赢了赢了。 他们总算是获得了胜利。 赵骏不在汴梁,大宋的司法权终于又再一次落到了他们手里,不再像以前那样,被皇城司垄断了一切权力。 于是三个司法衙门立即行动起来,联合发出通告,立即捉拿犯法的官员。 不过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名单上除了离得远的,比如在河北、陕西、四川、山西等地的,只要是在东南区域,基本都被赵骏给逮住。 毕竟赵骏行动是在六月份,而朝廷得到信,再把这些人的罪行公布,引发舆论关注,让赵骏的行动占据名分大义基本上已经是七月份,中间相差了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足够赵骏四处抓人了。 而且杨崇勋的陈州虽然就在汴梁南面,离汴梁咫尺之遥,可离淮南也不远啊。 所以几乎是三司衙门联合执法的队伍欢天喜地去拿人的时候,陈州的地方官就告诉对方,几天前杨崇勋就被军队抓走了,让人白高兴一场。 跟黄惟等人比起来,杨崇勋可是做过宰相的大鱼,可惜没落到他们手里,这令大理寺、审刑院以及御史台的人非常遗憾。 不过抓到黄惟也不错了,马上开审。 而赵骏这边。 等到七月份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所有能够抓到的犯官全部逮住。 抓杨崇勋也没费什么手脚,他手里确实有一支小军队,那些县令被暗杀就是他所为,但还是没法跟正规军相抗衡。 在百姓眼里,不管是杨崇勋、孙沔,甚至是地方上那些县令,都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大人物。 这些人能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他们。 他们给予人们的是无尽的绝望,以及如一座大山般的压迫力。 可那是在底层百姓眼中是这样。 换了另外一个层次那自然又截然不同。 对于赵骏来说,他们也不过是南巡下基层路上,顺便处理掉的一群阴沟老鼠罢了,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 而且还是赵骏看见了,不管从道义还是良知上,都要铲除的人。 没办法。 赵骏在眼睛瞎的时候跟赵祯他们吹牛逼,说自己要是在古代,那必定能够掀起一场变革,让大宋再次伟大,成为像汉唐那样的强盛帝国。 结果眼睛恢复后人就傻了,自己真TM出现在古代了。 然后牛已经吹出去,又被晏殊他们劝着加入了大宋集团,那就只能赶鸭子上架,开始着手改革事宜。 那改革总要有个方向吧。 短时间内无法做到的提高生产力先搁一边,想办法缓解日益尖锐的土地兼并,让大宋百姓有条活路才是正道。 于是乎带着吹出去的牛逼,赵骏就踏上了一条为大宋百姓谋生存的道路。 出去一看。 好家伙,遍地贪官污吏,祸害百姓,搞得民不聊生。 这要是赵骏还不做事,那不是打他的脸? 我说我下棋厉害,你说你是刘启。 来抬杠的是吧? 所以总结来说。 不是赵骏真那么喜欢杀人,而是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说出去的豪言壮志就是要全面改革大宋,让大宋从上到下,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既然发下了宏愿自然就得做事,而这些人在路上又被他遇到,按赵骏以前看的修仙来比喻的话,那就是阻碍了他的大道。 这些人不死谁死? 等到八月份的时候,赵骏已经走遍了淮南西路和淮南东路,二十多个州,上百座县。 同时以李柬之、蒋堂、杨告等人组成的联合审查部门也已经将那些人的全部罪证调取完成,家也抄了,人也抓了,证据也充足。 赵骏快刀斩乱麻,签署了他的知院政令,为首者一律死罪,其余那些执行人员,如各地县衙胥吏、州府衙役,佐官、腻官、文书、吏员等等数百上千号人,情节严重者死刑,罪责较轻者流放。 并且他们的罪名也昭告整个淮南,各地州、县、乃至村镇,都张贴布告。把他们的罪行、行刑时间,以及朝廷对贪官污吏的态度,赵骏铲除这些官场毒瘤的决心一一展现。 一时间,淮南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赵骏的名望在这个时候几乎传遍了整个南方,声势达到了顶点。这个时候他要是振臂一呼,发动起义估计都有不少人跟随。 但这还远远不够。 八月十日,赵骏从二月份出发,在应天府逗留了一段时间,二月底进入淮南西路,除开在杭州的两个月,大部分都在淮南。 他走访乡间,调查民情,除了处置那些高级官员,更多的还是听听民意,判断是非曲直。 当初他在应天府,由于未表明身份,地方百姓都不敢和他说真话,所以赵骏时常就只能在乡里闲逛,除非遇到那种愿意打开话匣子的受害者,不然收获还真不多。 可现在身份表明之后,走到哪里,就有不知道多少地方百姓来喊冤。 告的状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些是被胥吏欺压,有些是宗族内部矛盾,还有些则是一笔糊涂账。 比如说村子之间争水源这种,两边村寨械斗,衙门里的差役只能过来调节。 两边就都觉得衙门的人和稀泥,偏袒对方。恰好赵骏路过,下乡调研,全都跑过来告衙门的状,把当地知县吓了个半死。 后来经过赵骏了解,实地勘察了情况之后,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他让两个村子一起重新挖一条水渠,并且按照用水需求、村子人数进行分配,官府监督,严格管控,不允许再争抢。 同时赵骏也严厉地批评了两个村子的做法,告诉他们大家都是邻居,你抢了水,旁人就没水灌溉田地,田地生不出粮食出来,邻村就得饿死。 邻里之间,本就应该相互协助,而不是大打出手。 难道在明明水源还算充足,勉强可以供应两个村庄的情况下,还要闹出人命吗? 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管他们听没听得进去,反正在赵骏的见证下,他们是握手言和,表示以后不会再闹矛盾。 其实也是这两个村子的矛盾并不深,地方官吏虽然和稀泥,可每次双方械斗,他们都会第一时间过来制止,没有闹出人命,不然的话,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而这样的事情,赵骏每天都能遇到很多起。堂堂一个政制院知院,堪比一国总理的存在,却要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真是让人脑壳痛。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基层治理本来就是直面民生。他要下基层调研,就必须要面对这些问题,自然也就只能解决这些问题。 也就是他本身来自于后世,出生于农村,基层经验还算丰富,再加上不同地位的人说同样的话,效果也不一样。 换了地方胥吏来劝说他们,地方百姓不一定听,但换了赵骏来批评教育,一个个自然听话许多。 即便有些刁民无赖,至少当着赵骏的面肯定不敢违背。 十日这一天,赵骏刚刚从泰州回来,去了一趟赵抃所辖的海陵县,到了地方果然看到治理一片安宁祥和,百姓不能说是衣食无忧,但也比别的州县强了不少,这说明赵抃的治理能力确实上佳。 而且听说赵抃对付县里的豪强地主也是有一手,竟然逼得他们高价雇佣百姓耕作,又严厉打击奴隶现象,迫使那些豪强地主给雇佣的百姓签署平等契约,大幅减少剥削压榨。 这让赵骏对赵抃还是很有好感,跟杨告、王素、杨察等人一样,记在了人才选拔的小本本上。这样加上包拯,他手里头至少有了五个未来可用的大人才。 回到真州,目前赵骏入驻淮南东路转运使衙门,借用了蒋堂的衙署办公。现在整个淮南都已经走过,该南下去浙江福建等地了。 只是到了下午,蒋堂和杨告就过来了,向赵骏禀报公务。 转运使衙门内,赵骏坐在主位上,蒋堂和杨告过来之后,赵骏就让他们坐下,又让人沏上茶水,才开始聊正事。 “知院,这是各地地方上的处理结果。地方上很多胥吏都参与,现任县令接受了贿赂,就由现任主簿、县尉来审判。罪责高的,都押往下蔡,流放的流放,死刑的死刑,都是本月底行刑。” 杨告把情况跟赵骏说了一下。 赵骏点点头道:“嗯,伱们做得不错。本知院这一趟其实是体察民情为主,这贪腐大案遇上了就顺手处置。但长期还是行走地方居多,这些事情都交由你们来做,辛苦你们了。” “哪里的话,都是我等下官分内之事。” 杨告和蒋堂连忙拱手。 接着蒋堂又道:“除了这些脏污官吏外,涉案的商贾地主也都抓了起来,这是名单。” 说着他将手中的公文呈递了上去。 赵骏接过来扫视了一眼,淮南贪腐案,官员负责把粮食贪污下来,商人负责哄抬价格,高价把粮食卖出去,得到的钱三七分成。 七成是人家官老爷的,商人能得三成还得看杨崇勋、黄惟、孙沔等人的脸色。 当然。 即便是这样,这帮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因为严格来说,商人们要想赚钱,肯定有他们的利润。 比如官员把粮食贪下来,而当时由于灾情影响,本来两百文一石的大米,翻了五倍,涨到了一千文一石。 那么官员肯定会给收粮食的商人们一定优惠,如市场价一千文一石,给商人们七八百文。 然而商人自然不会满足于这点利润,于是乎继续哄抬物价,把原本一千文一石的市场价,抬到TM的两千文一石,狠狠地赚它一笔。 这也是为什么史料当中常有记载,一旦出现灾荒年月,灾区的粮食价格往往会暴涨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原因。 除了市场本身波动以外,这些囤货和哄抬物价的商人也是其中最主要的罪魁祸首。 赵骏既然撞上了这桩案子,那自然不止是打击贪官污吏。 这些地主商人肯定也不能放过。 因此早在抓官员们之前,就让杨告他们继续顺藤摸瓜,将这些地主奸商们也一网打尽。 “嗯,做得很好。” 赵骏看了眼名单,里面的罪行,包括怎么从官员那买到粮食,又怎么哄抬物价的,写得清清楚楚,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件事情,务必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 两个人应了一声。 赵骏又道:“当地的地主,犯法者严重者杀头,参与其中者,也要抄家流放。具体刑罚标准你们自己来决议,但我希望他们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另外他们名下的土地,收归本地官府所有。” “收归官府?” 杨告有点意外,他还以为赵骏会分配给百姓,没想到竟然直接没收了,好奇说道:“知院,全都归于地方县衙吗?” “嗯,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以后这样要形成常例,所有犯法的地主,要没收他们的田地,把土地收归地方县衙,由上级州府和路政各司进行监督。” 蒋堂纳闷道:“收归的土地该如何处置呢?” “很简单,租赁给百姓耕作,地方的地租一般在五到七成之间,甚至只用交五成地租的,都算是好地主了,真是讽刺。而百姓租赁官府的土地,在扣完正常税收之后,只需要交两成左右。” 赵骏说道:“如此一来,一是为了减缓土地兼并的情况。二来是为了给地方地主形成压力,只要官府以及自耕百姓拥有的土地足够多,哪怕只占据一个县的两到三成,大部分百姓也更愿意去租赁官府的,而不会去当地主的佃户,地主就只能被迫降低地租,让百姓受益。” “妙啊。” 杨告拍马屁道:“这样一来,那官府的税岂不是更多了?” “嗯。” 赵骏说道:“这地方上的那两成税,其实是可以留在地方,充当胥吏的俸禄,也能减轻胥吏为了生计,四处索贿的情况。” “知院真乃是神人也。” 杨告竖起大拇指说道:“这个办法真是好啊,既解决了百姓困难,还能让地方的胥吏受惠,真乃良方妙药。” 虽说知道杨告这个人喜欢巴结权贵,喜欢奉迎上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赵骏却不觉得反感,反而面对杨告的吹捧,心里还挺舒坦。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神探狄仁杰》当中,舔灵曾泰能够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路升官发财,很快当上了一道黜置使的原因。 “道之谬赞了,也不能说是什么良方妙药,只能说是无奈之举。” 赵骏听着杨告的吹捧,笑着摆摆手说道:“而且这里面还有些弊端,也是个麻烦事情。” “弊端?” 杨告纳闷道:“如此妙策,还有弊端吗?” “自然,规矩都是人定的,那自然也可能会被人破坏。有的时候上面的政令是好意,到了下面实施的时候,就被地方歪曲,变成了祸害百姓的坏政。” 赵骏想起了王安石变法,说道:“比如县衙归属的土地很容易被那些胥吏的亲朋好友给租走,甚至可能会出现地主用手段把那些土地租走,然后再以五成地租转租给百姓,赚取中间的三成差价利润的情况。” “这” 杨告傻眼,看了眼蒋堂,蒋堂也非常惊讶。 他们的确没有想那么多。 跟王安石一样,想法是好,但可惜执行者是天下胥吏。 这些人就不可能不为自己利益着想。 在分配这些官府拥有的田地时候,优先考虑亲朋好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这就需要州衙以及四司衙门来起到监管的作用。” 赵骏最后总结道:“地方上的县衙归属田地,地方县令必须要亲自分配,发给需要的百姓,而不是那些胥吏的亲朋以及地方地主。这可以作为一项政绩,加入到考核当中,有州衙和四司衙门监督,效果或许会好很多。” “是,下官明白了。” 两个人顿时了然,拱手行礼。 赵骏点点头。 淮南贪腐案基本上就处理干净,后事就交给他们来做就行,他也该继续南巡,去别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名满天下,回到家乡 第199章名满天下,回到家乡 宋景四年八月,这场耗时接近半年的贪腐大案,总算是落下帷幕。 八月底,涉案的官员、商人,被杀了八十多人,有五百多人被判流放,还有一千多罪责较轻的相关人员被问责,处以其它如坐牢、笞打、杖臀、罢职等刑罚。 同年九月,大理寺、御史台以及审刑院把当时涉案,事后调到外地的其余犯官,包括原淮南路转运使、发运使、判官等等一众官员捉拿归案。 按照以往经历,只是罢黜他们的官职,甚至都没有流放。 但政制院很快下达了指导意见,让三司判处主要涉案官员死刑,其余从犯才能够从轻处理。 大理寺卿钱正威、审刑院同知张揆、御史中丞范讽不服,要求政制院给出解释。 毕竟以前赵骏杀人,一来是他杀的都是品级没那么高的官员,二来则是赵祯给了皇城司自行处置的权力。 虽然百官们纷纷上书反对,不断弹劾,但那次官家的决心很大,他们拿赵骏没什么办法。 可现在赵骏人都不在汴梁了,凭什么还要求他们按照赵骏的意思来办事? 没想到政制院那边只给了一个解释,就是“依法办事!” 这让三人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宋刑统》当中其实也没有任何一条“刑不上大夫”。 甚至在北宋初年,由于五代十国刚刚平定,必须用重典恢复社会秩序,因此刚刚制定刑法的时候,赵匡胤还是以严格为主。 据《宋史》记载,宋太祖赵匡胤在位的十七年之内,处死的大小官员约有4000余人,赵光义也杀了不少。 只不过到了宋仁宗赵祯时期,经过士大夫们的不断忽悠,总算是把赵祯父子给忽悠瘸了。 所以如果说“依法办事”的话,他们还真没什么理由反驳。 只是宽待士大夫都是潜规则惯例。 原本宋太祖和宋太宗对贪官的严厉打击,甚至还和“十恶不赦”的造反等大罪一起列入了绝不赦免的行列。因而当时的吏治比起五代以来的贪婪成风,肆无忌惮已经大大有所改善。 但是后面随着经济的发展,以及律法的宽松,导致贪官污吏死灰复燃。 比如到了仁宗年间,包拯就曾经感叹道:“贪黔暴政,十有六七”。虽然朝廷有包拯这样的能吏,可也是杯水车薪。 等到了北宋中期的哲宗年间,一年审判下来的死刑官员约有260余起,但是其中仅仅只有25人被处死――“所活垂及九分”,就可以知道对官员的宽松程度有多大。 现在三司衙门又想按照以前的惯例,宽松对待犯官。只是没想到政制院这边态度明确,要恢复到太祖太宗时期,这实在是让他们难以接受。 所以虽然政制院给了“依法办事”的政令,可三司衙门这边还是拖着没有判决。他们判的结果政制院不签,政制院给的意见他们不受理,双方竟然一时就这样僵持住了。 要是赵骏在的话,估计不会搭理他们,直接让皇城司的人把那些该死刑的人拉去东城外砍头就是了。 但吕夷简那帮人还是得讲点官场规矩,没有这么蛮横。 于是乎晏殊出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三司衙门这边,之所以对那些人死刑,是因为他们贪污腐败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大宋可以刑不上大夫,但问题是只能针对那些犯事不太严重的官员可以从轻发落。 比如小小的贪污一点银钱,或者动用一些特权,搞点私人经商,打击竞争对手之类的玩意儿,减免些刑罚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弄出人命。 正所谓人命大于天,这是自古不变的正义口号! 如果你害死了几万百姓,最后却宽大处理,那朝廷的威严和颜面何在? 所以为了朝廷的脸面着想,这些人必须死刑。 晏殊这个说法是站得住脚的,但当时三司魔怔了,就是不松口。 之后政制院下了绝招。 他们让一些人放出三司对重大犯官包庇的风声。 欧阳修知道后,勃然大怒,立即写了文章在报纸上猛烈抨击了三司这样的行为。 双重舆论引导下,引发了巨大的舆论风暴。 早朝上也进行了议论。 他们针对是所有士大夫都能从轻发落,还是只有没弄出严重后果的士大夫可以从轻发落进行了激烈辩论。 最终在欧阳修等人的带节奏下,得出结论,就是“刑不上大夫”的确是大宋对士大夫的一种优待,但这不能成为士大夫无法无天,可以肆意妄为的理由。 若是士大夫们到处祸害百姓,到处残杀无辜,那对于朝廷的打击会非常大,造成的后果肯定也让朝廷难以承受。 所以“刑不上大夫”,必须是有限的,如果造成了巨大后果,就必须明正典刑。 当时场面上还是颇为壮观,大部分百官都属于那种看热闹的心态,以欧阳修、蔡襄、余靖等年轻正义之士,把三司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连赵祯都下场帮欧阳修他们说话。 百官们一瞧这情况,也是马上改变了吃瓜立场,纷纷指责起三司来。 说那些人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已经不算士大夫,根本不配得到优待云云。 还有真正的士大夫就应该为官清廉造福一方百姓,而不是这样蠹国乱民等等。 这就直接把那些人给开除士大夫籍了。 钱正威、张揆、范讽三人根本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最后只能妥协,按照政制院的交代,把人给判处了死刑。 如此一来,朝廷收获了颜面,赵祯吕夷简他们能给赵骏一个交代,百姓得到了公道。 同时官员们也明白了“刑不上大夫”的底线在哪里,将来做事想必也会深思熟虑,有所收敛,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 对于几方来说,都是一件共赢的好事。只有那些被砍下了脑袋的犯官们受伤的世界,算是达成了。 而赵骏这边,则南下前往江浙。 他走的那天,真州百姓云集渡口,纷纷欢送。 其实赵骏没怎么为真州百姓做过什么事。 因为他多去走访地方,在真州待的时间比较少,除了视察一下漕运情况以外,就是在转运使衙门办公,只是偶尔去乡下看看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很多百姓也是自发过来相送,即便没有受过他的恩惠,也不断喊着青天大老爷。 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常年呆在了黑暗里太久,陡然间有人给了你一抹光明,那么这抹光明,就成为了的救命稻草。 赵骏在他自己看来,没有做什么,无非就是查了一些陈年旧案,打击了一些贪官污吏。
可对于百姓来说,他是在把压在他们头上的那座大山搬走的恩人。 这便足以让人铭记了。 赵骏便在这欢送当中,船队浩浩荡荡南下。 过了长江,就是江宁府。 他在江宁也带了一段时间,然后去了润州、常州、苏州等地,视察当地农业、商业情况。 并且赵骏每到一处地方,就开设府衙,欢迎一切百姓举报官府违法行为。 如果有冤屈,他也会派人秉公处理。 只是除非像郭承那样被他碰见,或者淮南贪腐案这样的大案,一般的案子他都是移交给地方刑狱司来处置。 不然的话要是事事都让他办,那地方的司法衙门还要了做什么?干脆撤销算了。 下基层期间,最多的就是遇到地方上的官吏和地主不法行为。 这是赵骏最喜欢的事情。 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一些不法地主抄家,没收他们的土地,把土地收归国有。 虽然还是那个问题,就像廉租房不一定是穷人在租一样,县里的国有土地,到最后未必会落到没有土地的百姓手里。 但就算是分出去,将来那些地主们还是会用各种手段把土地夺走,那还不如让这些田土保留在县衙当中。 只要州衙以及路台四司那边保存有底件档案,明确哪些土地是国家所有,将来便能够做到监管。 比如赵骏打算等局势稳定后,就支持范仲淹推行庆历新政改革。未来御史台每个路都要驻扎部门,每个月都要巡回视察。并且刑狱司也要走访,进行多重监管。 所以一旦发现有地主谋夺官府拥有的田土,那就要看赵骏的刀锋不锋利,他们名下的那些田土,是不是也要被充为国有了。 到景四年十月底,赵骏巡视了两浙路和江南东路,南下又去了福建路。 他现在名望满天下,所到之处,那是真的民众竭诚欢迎,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知院,甚至还有很多儿歌。 诸如“迎知院,盼知院,知院来了有青天”“满城瞧着知院来,吏饕吓得脸发白。杀了他们下酒菜,吃了心肝荷叶在。”“若要红花开,须待知院来”等等。 特别是第二首,对贪官污吏们又是杀,又是下酒菜,还要吃他们的心肝,由此可见当时政治黑暗,官场腐败,让底层老百姓有多憎恨。 而赵骏的出现却如黑暗中的一束光,给予了无数百姓希望,让他们能够看到曾经压迫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大山,被赵骏一一搬走,被赵骏一一剪除,让他们充满了感激和爱戴。 百姓就是这样,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感谢谁。 与之相对的,自然是官场上很多人对赵骏十分不满,向朝廷不断弹劾,纵使是捏造事实,或者说些如杀戮过重之类的理由,也希望能将赵骏给弹劾下去。 主要是赵骏并不是在搞什么改革,他要是搞改革,政令传下去,基层那些官吏,有几万个办法让原本的好政令变成坏政令,祸害百姓。 可他什么都没有改,也没有发布什么政令,只是查贪污腐败,查官员们的违法乱纪。 这些事情,本身就是作为上级名正言顺,并没有不合什么规矩。 而且也是各路的刑狱司职责所在之事。 像《大宋提刑官》宋慈,就是刑狱司宪台官,跟李柬之一个级别,负责全路刑狱诉讼。 只不过以前碍于官场情面,或者干脆那个提刑官就是个贪官,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打个哈哈就算是过去了。 现在赵骏属于是动真格的,而且毫不留情面,相当于一个权力至上的包拯过来,地方官吏不遭重才怪。 所以他们又没有别的攻击赵骏的办法,自然就只能弹劾,希望停止他继续出巡。 然而连赵祯都管不了,更别说这些人。 反正送上去的子都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赵骏继续我行我素。 关键他要是自己一个人,说不准还有贪官污吏铤而走险。 问题是他带着一支军队四处跑。 地方厢军还归他节制。 现在全天下的地方厢军都知道他来了,不仅没有厌恶,连厢军都盼着他来。 因为上级喝兵血、吃兵饷严重,厢军们也希望赵骏来为他们做主啊。 因此不管任何一州一路,赵骏走到哪里,都掀起了一阵风雨。 这也算是为将来范仲淹改革平定道路。 福建路那边赵骏没有待多久。 原福建路转运使边肃,由于女婿孙沔贪赃枉法,无恶不作,被御史弹劾,现在降为南康军节度使,算是遭受池鱼之祸。 新上任的福建路转运使郑载是同知枢密院郑戬的亲哥哥。 此人是咸平三年进士,在天圣九年曾以职方员外郎知福州,时称循良,民歌称贤。明道元年到今年陆续担任广南东路转运使和江南西路转运使,政绩出色。 本来今年恰好是他担任江南西路转运使的第三年,应该到了换届的时候,朝廷考虑到郑戬担任高位,他不方便回中央,正不知道怎么安排。 结果边肃被孙沔牵连被罢免了,加上他以前在福州做过知州,就顺水推舟让他去福建路。 郑载在福建路颇有威望,赵骏去了之后,发现福州百姓对他还是十分爱戴,并且了解到此人确实是个有才能的清廉官员,是他欣赏的人才。 在郑载的陪同下,赵骏巡视了一些地方,听郑载讲了他很多以前在福州的事情,并且聊起了他对地方治理的理念。 赵骏觉得郑载的治理方式还是不错,就跟他聊了不少赵骏自己的治理方法,双方相谈盛欢。 等赵骏离开福建路的时候,他给郑载下达了一些政治任务。 如打击贪污腐败,打击地主豪强,特别是那些违法乱纪的地主豪强,这样朝廷就有借口收回土地,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 郑载一一接纳,表示明白。 到十一月份,赵骏在福建路待了大概二十天左右,便往去江南西路。 在这里他还是没待多久。 一来郑载之前是江南西路转运使,地方政绩还是做得相当不错。 二来继任者叫周湛,天禧年甲科进士,在各地为官,政绩显著,后世的《宋史》《府志》《县志》都有记载他的功绩。 赵骏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周湛之前做的事情他是完全可以查到的,确实非常出色。 在视察了洪州、均州等地,发现郑载留下的江南西路治理还是能够达标之后,赵骏勉力和吩咐了周湛,在十二月中旬,就往西进入了荆湖南路的潭州! 他回自己的家乡湖南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故里无故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九章故里无故人从洪州还能走赣水到袁州,也就是后世的江西宜春。 到了袁州就只能走陆路了。 不过之后倒也不是不能走船,需要进入潭州境内,走湘江航运,南可以通灵渠去广州,北可以连长江来湖北。 但至少这一段确实要走陆路,没有了船运一天十多个小时的行程,速度慢了不少。 毕竟京杭大运河上速度是比较慢,可如果进入河流水系的话,船速就会快很多。比如自长江顺流而下,一天能走三百多公里。 赵骏于十二月初到了袁州,步兵骑兵加一起总共一千五百多人,在江南西路厢军的护送下,两天时间到了潭州醴陵。 几乎是刚过萍乡,荆湖南路转运使王遥,提点刑狱司李肃之,潭州知州王罕,转运判官刘元等官吏再加上荆湖南路的厢军两千余人,就已经在边界迎接。 这两日正好湖南下雨,晚冬时节,天气湿冷,等赵骏钻出马车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风差点没给他冻出鼻涕来。 要知道他可是穿了妈妈给的秋衣秋裤,外面还套了棉衣,就这都有点顶不住湖南的冬天,就可以知道南方这湿冷天气,魔法进攻之下,让人无不闻风丧胆。 赵骏站在马车上扫视了一下四方,这里是醴陵东城外的王乔山脚,唐朝诗僧护国和尚曾于此做《题醴陵玉仙观歌》。 就见到前方官道上密密麻麻站着前来迎接的人群,道路两侧密林似海,遥望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天空阴蒙蒙地下着小雨,在群山环绕当中,东北方向有一山峰高耸入云。 这是他心中牵挂已久的湖南山林啊。 “下官见过知院!” 王遥等人都穿着蓑衣,簇拥上前,纷纷向赵骏拱手行礼。 赵骏看着这熟悉的湖南模样,原本古板沉着的脸倒是罕见地出现了一抹笑意,微微点头道:“诸位辛苦了。” 醴陵知县讨好地上前拱手道:“知院,下官已经在醴陵县内设宴,还请知院赏光。” “嗯,也是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休息。” 赵骏点点头。 接着大部队就开赴,一路奔向醴陵。 历史上皇帝出巡,往往耗费巨大,比如隋炀帝几次南巡,穷奢极侈,耗费了大量财力。 但赵骏出行还是颇为简洁,路途花费基本上就是一千多人吃住伙食。 然后就是加上雇佣船只的费用。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千多人,每天吃喝花销,也是比不小的开支,如果压在地方官府头上,肯定会造成地方财政负担。 可赵骏南巡了快一年了,不仅没让地方官府花一分钱,甚至还赚了不少,队伍拖着的辎重箱中放了数十万贯。 其中大多数都是比较轻便的金银,铜钱少一点,大概五万多贯,基本上够这一千多人用个三五年了。 要不是带太多钱不方便,资产会更多。 没办法。 这一路上抄家抄得手软,光孙沔这么多年捞银子,就捞了大概五六十万贯,还不包括拍卖的那么多古董字画、珠宝首饰。 如果把在淮南、江浙,抄的那些贪官污吏、奸商地主的钱财都带着,怕是得有数百万甚至千万贯。 根本带不了。 因此大部分都让江淮转运使衙门那边通过运河发往汴梁去了,自己路上则只能带一点点。 可以说赵祯人在开封坐,都不需要愁今年的财政开支。 赵骏只要继续巡视,继续顺手路上多杀点贪官,多处理一些坏地主,来年打仗的钱都够够的。 队伍继续穿山过陵,总算是在天完全黑之前到了醴陵县。 将士们在野外找了帐篷,赵骏命人去城里购买了猪、牛、羊肉,就地开火,让一路疲惫的士兵们好好吃一顿。 他自己则在诸多卫士的护佑下,进入县城里,于酒楼中赴宴。 虽然官场上免不了应酬,但赵骏其实并不讨厌这种应酬,因为可以在这样的应酬当中,了解当地的官场形势以及治理情况。 这次来的官员不多,就十多个人,大家分了两桌,一桌是路四司衙门陪着赵骏,另外一桌是本地醴陵官员。 赵骏到了桌子上,互相寒暄了几句,菜其实都已经备齐,等人来了之后就立马热一热端上来。 等菜上了之后,众人都不敢动筷子,赵骏便起身讲两句,环顾众人说道:“诸位,本院行走天下,距今已经近一年时间,世人以为本院是出来诛杀贪官污吏,其实不然。” 诸多官员全都看着他,就听见赵骏继续说道:“本院最关心的还是天下民生,各路都有自己的民生治理问题,每个地方不同,问题也不同,如果坐在汴梁高高在上的政制院中,又怎么能了解到民间疾苦。” “所以本院才走访每一地,每一处,务必就是要了解各地的民生情况,哪里有什么问题。这样就能够针对性地解决,缓解大宋地方日益严重的贫困,减少百姓的负担。” “至于整顿吏治.” 赵骏看着大家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和大家认认真真地聊天,畅所欲言地方治理问题,就是因为我在来之前,早已经调查过诸位,为官还算清廉,并无不妥之处,不然我大抵也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拿人下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听到这里,都应承附和着笑了几声,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赵骏的威名现在太盛了。 就算在座各位不是贪官污吏,对方给予的压迫感还是非常强,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就被知院老爷给下狱处置。 因此现在听到赵骏比较轻松的语气,众人自然也同样轻松了许多。 赵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端起酒杯道:“来,诸位,共饮一杯,政务之事,咱们边吃边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众人便也慌忙起身,举起酒杯道:“敬知院。” 说着大家就一起喝了一杯。 随后赵骏又招呼众人坐下,宴会这才开始。 有了这样的话题开头,气氛也就愉快了些,大家边吃着,边说起了自己遇到的一些麻烦事情。 比如潭州知州王罕就叹息道:“知院巡视天下,皆是为了民生,让下官心中敬佩。潭州地方,最让下官印象深刻的,便是洪涝灾害严重。当年我任宜兴知县,那里湖田居多,洪涝也多,但我依据地势高低测绘成图,推测出来年水位,常能避免灾害,可在潭州,洞庭湖沿边益阳、湘阴,常受其害,难以治理啊。” 听到他的话,赵骏摇头说道:“王知州是一个为民着想的人,我记得你在宜兴、庐陵、韶州等地任职,多有政绩,去年上任潭州,上任没多久就破获了一起几任知州都束手无策的陈年旧案,这说明你的能力出色。不过这洞庭湖水患却是与地势有关,人力已经很难再干涉,知州尽力了,无需自责。” “哦?” 王罕诧异道:“这是为何?” “洞庭湖浩瀚,虽然宜兴那边是临着太湖,可洞庭湖却直接和长江相连,与东海相距甚远。宜兴那边若是遇到洪涝暴雨,通过诸多水系,还能够往东海引水。” 赵骏解释道:“而洞庭湖流域一旦出现暴雨,水位上涨,长江泄洪能力有限,湘水又是由南往北流,导致洞庭湖溢出的水与湘江水流相冲,无地泄洪之下,自然只能让洞庭湖南岸的周边百姓遭殃。” 得到赵骏的宽慰,王罕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知院为下官解惑,若是这样的话,那恐怕水患再也无法根除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虽然不能根除,但可以缓解。”
赵骏提出建议道:“可以在湖边多种植树木,多挖水渠、水塘、水库。一旦出现洪水,树木会帮忙分流抵挡,若是水渠、水塘、水库足够多的话,也能减少对百姓的灾害。” 要知道即便是在九八年,那样生产力算是相当先进的时代,长江中下游水灾,都能一次性把离洞庭湖老远的长沙淹到一两米高,更别说益阳临湘等地。 所以长江中游的水灾其实是真没办法,下游那边还能找东海帮忙泄洪,中游地区一旦长江的水都溢出来,水没地方去,那自然只能往岸上跑,百姓生活的地方全都变成一片泽国。 不过九八年那属于特殊情况,水患比往年严重十倍不止。正常情况下,普通水灾,多围湖造树,多挖点水渠、水塘、水库泄洪,还是勉强能够抵挡。 “多谢知院。” 王罕得到了有效办法,十分感激。 转运使王遥惊奇道:“没想到知院竟对荆南如此了解,下官也是久在荆南,才知道洞庭湖水患有多严重,却是不知道为何如此严重的缘故。知院一清二楚,莫非知院以前来过荆南?” 众人都好奇看向赵骏,赵骏的资料其实也都传出去了,汴梁人,父母早亡,就一个独自,说是有天纵之才,所以官家特意提拔,让他位居宰辅。 虽然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但至少这是明面上的资料,所以大家对赵骏为什么如此了解荆南十分好奇。 “额” 赵骏一时尬住,总不能告诉他们上一世自己就是湖南人吧。 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便说道:“却是年轻时候来过南方一次,恰好遇到了水患,见识过之后,便也了解了其中缘由。” 这个理由显然有些牵强,毕竟赵骏现在就很年轻,再年轻时候,几年前,那他岂不是只有十多岁? 不过大家没胆子追问到底,王遥笑道:“难怪都说知院乃是万中无一的奇才,比之诸葛再世。仅仅只是来过一次,便了解其中缘由,下官等人,万不能比啊。” “呵呵。” 赵骏笑了笑没说话。 那是。 要自己跟他们一样,这知院位子还怎么做? 自然是与众不同,才能步步高升嘛。 有了王罕开头,宴会气氛就更轻松不少,众人纷纷开口,讲了自己遇到的难处。 像王遥遇到的问题就是荆南偏远,朝廷赋税沉重,让百姓负担很大。 主要是别的地方交赋税,通过大运河可以直接运到汴梁,就算是四川那边,有多条河流直通长江,也比荆南方便。 荆南这边除了湘江以外,别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各地交赋税的时候,都由里正催交,然后走陆路送到潭州,再从潭州走湘江水路进入长江,最后送到真州去。 这里面问题最大的就是各地把赋税交到潭州去,路途遥远,道路艰难,如果要保证每年赋税足额,就必须要比别的地方的赋税更高更多才行。 百姓自然不愿意多交赋税,地方官员就会让里正催收。 而作为里正,听着似乎地位很高,可在实际的服役过程中却很不轻松,若所管赋税不足额,或者逾期未收足时,则官府令服此役者自行填赔;若再遇苛克地方官员,应役者更是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导致“民之役重者,自里正岁满为牙前,主典府库,或辇运官物,往往破产。”“多质鲁,不能检御舟人,舟人侵盗官物,民破产不能偿”。 所以徭役伤民的问题非常严重。 赵骏听了之后十分重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给出解决方法,而是坦言需要亲自下乡去瞧瞧实际情况才行。 很快宴会结束。 翌日赵骏再次出发,但却不是往北去潭州,而是往西南向邵州而去。 因为这次行程其实是他有私心,擅自更改了。 不然按照正常计划,应该应该是从江南西路往南先去广南和广西二路,巡视了南方之后,再往北进入荆湖路,视察了湖南湖北,就可以坐船走长江进入四川。 接着再从四川去关中,再往东去山西、河北、山东,最后从山东回汴梁,就算是在整个大宋的版图上转了一圈,巡视了所有地方。 整个路线从后世地图来就是,先从河南开封出发,往东南进入安徽、江苏、浙江,再从浙江去福建、江西,然后南下去广东、广西,接着北上湖南、湖北,向西走长江去四川、贵州,最后北上陕西、山西、河北、山东,就算是走完这一圈了。 但赵骏却改变了路线,没有从江西南下去广州,而是先来了湖南,这就导致如果他先巡视湖南,再南下广州,北上的时候还要经过一趟湖南,显然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可他却觉得值得。 赶在年前若是能回到魂牵梦绕的故里一趟,就算是多浪费一点时间,他也是愿意。 十二月底,临近年关,赵骏拒绝了路转运使、刑狱司等人的陪同,只身进入邵州境内,只是让邵州知州以及地方县令跟着。 等到二十八日,他就到了资江沿岸,邵阳县以及新化县之间,远眺西北,长龙山高高耸起,云雾缭绕。 资水两岸,遍布村庄、田野。 赵骏在邵州知州、邵阳县令以及新化县令的陪同下,巡视了邵州地方。 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赵骏并没有在地方上停留多久,而是命令船队继续沿着资江航行,到二十九日,就到了新化县以北的白沙镇。 邵阳县令到了新化就下船离开,他有守土职责,必须回去。 于是在邵州知州和新化县令的陪同下,赵骏在白沙镇停船,他先是看了看镇子发展,等到下午时分,他一路走到了北面山坡上,眺望着远方的梅山。 这里是白沙镇北的一处山坡,北面没有了后世那条宽阔的县道,而是弯弯曲曲的山岭,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什么地方?” 赵骏指着北方明知故问地说道。 其实他比白沙镇的人更了解白沙镇,后世这里改名叫白溪镇,白溪豆腐很出名。 白沙镇的镇长说道:“回禀知院,那里是梅山。” “山里住了人吗?” “住了。” “哦,都是什么人?” “是当地的蛮子,化外野人,居于群山之中。” “那里没有集镇,村寨吗?” “没有镇子,倒是有些蛮子村寨,都在山里。” “去看看吧。” 赵骏说道。 镇长为难道:“山路崎岖,且道路遥远。” 其实也不远,白沙镇离赵骏所在的后世镇子就十多公里路。 但当时这片地方都是被山民土著占据,所以后世此地的人又被称为梅山蛮。 “无妨,都是大宋子民嘛。” 赵骏笑了笑。 这一刻他的心情都有些激动起来。 虽然明知道祖上是南宋才迁徙而来,但他依旧很想知道,故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众人见拗不过他,就只好在镇长的带领下,一路往北向深山里去。 走过无数山梁,一个多时辰后,天色还未黑之前,他们总算是到了赵骏想去的地方。 又爬过了一道山梁,赵骏低下头,俯视着山间。 天色快黑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那山梁下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片茂密森林,一条溪流穿过旷野,显得那般孤寂。 故里,终究是无故人。 第二百章 故里已经成为过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章故里已经成为过去赵骏看着山野,空荡荡的,没有村庄,也没有人烟。 《南史·刘之遴传》:武帝谓曰:“卿母年德并高;故会卿衣锦还乡,尽荣养之理。” 衣锦还乡,自古以来,便是华夏人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可同样的。 世间最悲伤的,也莫过于你衣锦还乡了,面对的却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曾经的家乡早就物是人非,人们不仅不认识你,甚至早已经忘了你的存在。 那种悲凉之感,会涌上心头。 然而至少在赵骏这里,这还不是最悲伤的事情。 因为就算物是人非,家乡的很多人都不记得伱了,可只要你有钱,他们很快就会回忆起来。 等你开着你的豪车,在村子里四处溜达一圈,村里人马上就会认出你。 哦。 原来你就是某家的某某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甚至等你把老宅的房子建起来,做成一个豪华大别墅,保证各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全都跑来你家凑热闹。 所以只要你和你的家乡存在于一个时代,哪怕十几二十年过去,你很久很久没有回老家去,岁月也依旧带不走你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而这世间最悲催的事情,却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你连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甚至连你祖先都还未迁徙到此地,这里只剩下一片荒野。 它还算你的家乡吗? 因此对于赵骏来说,悲哀的是他连这个家乡都不知道该不该认,因为这里是他千百年后的家乡,而不是眼前的这片荒地。 赵骏站在山峦上,看着这片土地许久许久。 他记得,山下河边那湾处就是小镇,再顺着小镇往北,便是他的老家赵家湾。虽然跟一千年后是两个样子,但整个山势地形,却没有多大变化。 小时候,赵骏经常在山坡上跟小伙伴们放羊,整个小镇和村子的地形,早已经印在脑子里,从未磨灭。 可如今原本河流两岸的平原农田,是茂密的丛林,小镇的位置则是一片草地,周围山峦茂密,远方几乎没有任何人烟生存的痕迹。 “知院。” 镇长见他一直看着山梁下方,指着远方道:“那里再去二十里,便是梅山了。” “哦。” 赵骏应了声,他比镇长还清楚梅山的位置,指着山下道:“此地看地势,应该可以建立村寨,为何无人栖息啊?” 镇长苦笑道:“这里离那梅山太近了,梅山蛮居于山上,山脚不许汉人过来,他们也不愿意在山脚居住。这些梅山蛮子,除了偶尔来镇子里换些粮米油盐,就常年躲在山里,有的时候还会与汉人争执,发生械斗,我等苦不堪言啊。” “这样啊。” 赵骏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先祖是如何突破这层障碍,在此定居下来的。不过那毕竟是南宋的事情了,也许当时蛮子已经被官府剿灭,或者与汉人开始接触,谁又知道呢? 镇长说道:“再过去就没有汉人村寨了,那些蛮子会驱除一切靠近过来的人,知院要不就回去吧。” “不了。” 赵骏环顾四周,扭过头对邵州知州和新化县令说道:“你们守土有责,各自回去吧,我在这里住一晚上,无需要一直陪在我左右。” 他说是这么说,但二人哪里敢走? 赵骏既然在他们的地盘,那肯定是二十四小时陪着。 二人连忙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等陪同知院巡视地方,亦是职责所在。” “那行吧。” 赵骏也没有勉强他们,随后对江大郎他们下令道:“在此处安营扎寨。” “是。” 江大郎他们其实不想在这荒山野岭露营。 毕竟年关到了,将士们虽然跟着赵骏远走他乡,可也都是爱凑热闹的生物,自然想去县城晃悠。 一来他们这路上攒了不少赏钱,很想找个青楼、酒馆、赌坊之类的地方花掉。 二来年关到了,还是希望热热闹闹点,总比窝在山里强得多。 可赵骏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将士们就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山坡,在山下搭起了帐篷。 夜幕降临,士兵们临溪水结营,寂静无声。 远处白沙镇已经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动静,赵骏就只是站在河边,静静地看着那小河流淌。 千年后,他常在这河中游泳。小河不大,也就二十米宽,最深处是坝下的一个水潭,现在水坝都没有建,只是一个高矮缓坡,水潭倒是在。 赵骏低头看着那水潭,他小时候差点在里面淹死,被一起在河里洗澡的成年人拉上来的。 那个时候夏天还是常有人在里头游泳,长大后不知道为什么,小河就臭了,都是生活污水和垃圾,甚至还有过死婴和死猪,自然也就无人下河。 还有东面的山坡,盘山缓坡上就是赵家祠堂,后来祠堂修得很大,是被赵家走出去的富豪们捐赠的,能容纳好几百人祭拜,每年祭祀典礼上,赵祯的灵位都在上面高高挂着. 赵骏就这样一直呆在河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既有些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的地方。谁都瞧出他不对劲,可无人敢来打扰。 “知院在做什么呢?” 黄三郎整理着帐篷,问旁边的江大郎道:“今天却是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啊。” 江大郎挠挠头,说道:“也许是政务太繁忙,偶尔进山里走走,让身心舒坦些吧。” “错了,是知院有心事。” 还是邵州知州有文化,毕竟是进士出身,一眼瞧出赵骏此时的状态。 有心事? 众人互相对视,一头雾水。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赵骏会忽然改变路线,来到邵州一个偏远镇子下的一片荒山野岭。 可也没有人敢去。 时间就如小溪里的流水一般缓缓流淌。 夜深了,年关将至。 赵骏便在这山窝里,渡过了景祐四年的年末,也来到了新的一年。 这一年年初,宋仁宗赵祯宣布改年号为宝元。 这一年年末,历史上李元昊正式进攻大宋,掀起了长达数年的宋夏战争。 翌日清晨,赵骏再次踏上了南巡之路。
他在新年开始的第一天,等将士们收拾完行李,站在山梁上,又深深地看了眼那个小山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果他能够改变大宋的命运的话,也许未来就不会再出现南宋末年赵氏先祖逃难至此的事情。 那个时候,这里自然也依旧还是没有人,或许会有别的汉人迁居于此。 但至少他的祖先,永远都不会过来了。 这里,便只剩下他的一丝念想和回忆,不会再跟他有其余瓜葛。 “走吧。” 回到白沙镇,赵骏租借的船只依旧在码头等着。 资水缓缓流淌。 这次没有再继续往北,而是又南下回往邵州。 船上江大郎还是好奇,见赵骏站在船头,负手而立,依旧看着白沙镇的方向,忍不住问道:“知院。” “嗯?” “小人有些不明白,知院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一趟?” “就是来看看,以前这里发生过一些事情。” “哦。” “好了,让船夫们加快速度,还要南下去广州呢。” 赵骏并不想跟江大郎解释太多,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来看看曾经的故乡而已。 也就是这一次了。 将来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回来,这次也算是断了他的念想。 江大郎一头雾水地离开。 船只缓缓驶离港口,赵骏依旧望着远方的山,直到船队拐过一处山崖,远方的山彻底被后面的山挡住,他才叹息一声,回了船舱。 以前对于大宋,终究是没有太多归属感。即便是他姓赵,大宋皇赵也确实是他先祖,可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在赵骏的认知里,那魂牵梦绕的小山村,才是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故乡,即便是后来远走北上,去了赴京求学,他依旧忘不掉山村里的一切。 但如今看了这一眼之后,就算是正式与曾经的自己道个别。 因为不管怎么样,这里连他先祖都不存在,便彻底没了任何他的痕迹。 所以他来过,却无法属于这里,那还不如断得干脆一点。 未来。 便全心全意投入大宋的事业。 祖上的命运彻底改变。 这故里,就成为过去,只留于梦乡吧。 . . 宝元元年二月,赵骏南下到广州,视察了番禺港口,见识到了很多外国船只密密麻麻停在码头的盛景。 这情况其实放在后世任何一个华夏对外贸易码头,都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 可是在千年前的大宋,不管同时期的任何一个帝国,都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外国船只蜂拥而来,只为带走这个国家的茶叶、瓷器、丝绸、香料等特产。 赵骏问过了地方官吏,询问他们是否有过与东南亚国家的接触,有没有主动派遣船只去调查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 结果得到的答复居然是“蕞尔小邦,无需遣使。”“只有国外朝见大宋的份,还从未有大宋遣使者去其它国家的份辽国除外。” 听到这类傲慢的话,赵骏无语。 要不是调查得知,说出这句话的广南东路转运使范师道为人操守严正,是个难得的清廉官员,他真想敲着对方的脑袋问他,以大宋这武力,凭什么如此倨傲自上。 最后赵骏吩咐他,今年必须组建船队,下南洋四处考察。 另外就是南洋粮食产量丰富,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希望他能够想办法从东南亚进口粮食,以缓解国内粮食压力。 其实宋朝粮食也不是没进口,比如北方和吐蕃、西夏、辽国互市,就经常购买对方的牛羊等牲畜。并且宋真宗时期,由于南方受灾,就从越朝进口过粮食救济灾民。 占城稻也是那个时候传入华夏。 只不过进口粮食实在是太麻烦,成本非常高。从广州通过灵渠运到湖南,再从湖南走湘江进入长江,最后再走运河送到汴梁去,估计都大半年过去了。 所以除了南方出现灾祸,从北方运粮过来不便,这才从南洋进口粮食近距离解决问题以外,宋朝并不对外进口商品。 这一点也是为什么自唐宋明清时期,对外贸易如此发达,基本上都是贸易顺差,大量白银流入,却很少有华夏政权从外面进口商品,出现贸易逆差的情况。 清朝鸦片战争打响,就是因为英国即便工业化了,居然都没有竞争过清朝本土制造业,一个工业国对农业国贸易,居然还是逆差。 英国需要大量进口清朝的瓷器、茶叶和丝绸,他们的羊毛、呢绒完全卖不进来。 那所谓的日不落帝国恼羞成怒之下,才用洋枪大炮,通过输出鸦片来解决这个问题,也属实是卑劣下作。 现在赵骏让广东路进口南洋粮食,本意就在于虽然进口成本昂贵,可他知道今年就要开战,粮价会大涨,到时候即便成本高昂,也比不过国内暴涨的粮价。 因此到时候是可以利用进口粮食进行粮价平抑,至少也要比突然通货膨胀要强得多。 除了巡视了广东的港口情况以外,赵骏还去看了棉花种植情况。 去年政制院就已经下令让广州这边大量种植棉花,如今谈不上全面推广,但地方各县都有政治任务,棉花也算是在大宋开始生根发芽。 只是从视察的情况来看,这身毒棉花产量还是不如后世新疆棉花,毕竟新疆棉花都是优良培育,产量质量自然很好。 而古代棉花没有经过科学培育,产量是后世的一半就算不错了,肯定做不到像后世那样优良。 赵骏认真在广州待了两个多月,期间也处理过一些案子,有些是被流放岭南的人喊冤,有些是地方官吏出了问题,还有些则是外国人与汉人之间的争执。 他把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也把对广州地方的治理和安排写了报告送回朝廷,直到宝元元年三月,他才离开广州,前往广西。 到了六月份,他又回到湖南,继续踏上他的巡视之旅。 而在这个时候,西北的战事也愈演愈烈,一次特殊的意外情况,让双方剑拔弩张,隐隐有了大战开始的前兆。 我自己也知道这两章稍微水一点,主要还是主角心境的变化,让他对大宋更有归属感,之后基本上就是全新开始,主角巡视结束,宋夏战争打响,然后就是全面推动改革了,算是全书高潮,敬请期待。 第二百零一章 宋夏战争,元昊来袭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一章宋夏战争,元昊来袭宋宝元元年七月,贺兰山,烈烈西风当中,旷野辽阔。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 成群结队的马匹排列出整齐的阵势,诸多党项豪酋云集,马背上的党项士兵一眼望不到尽头。 台上李元昊看着下方,高举手中的弯刀,慷慨激扬地诉说着称帝的事宜。 台下一人面色沉重,脸上没有一丝为李元昊感到喜悦。 因为除了他以外,几乎所有的党项酋长豪帅,竟然都纷纷支持,如同一群没有脑子的莽夫,展现出了狂热的追随。 可是谁又能知道,如今西夏的经济全靠大宋支撑,一旦宋夏交恶,断绝互市的话,那大夏的经济情况就会瞬间一落千丈,从而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 所以作为人群当中唯一的明白人,山遇惟亮希望能够阻止李元昊称帝之事。 但显然这很困难。 李元昊见到下面军心可用,大为欣喜,当即许诺称帝之后,就会封赏诸多酋长豪帅,并且南下寇略大宋,从他们那里抢粮、抢钱、抢女人,犒赏三军。 在这样的许诺下,下面的诸多豪帅们就更加狂热,纷纷欢呼雀跃,为他们未来的皇帝呼喝起来,也让山遇惟亮的心沉到了谷底。 见眼前这般情况,他终于忍不住,上台单膝跪在李元昊面前,苦口婆心劝道:“大王,不可啊。若是大王称帝,与宋交恶,断绝互市,大夏必定陷入困顿,不能这样啊。” 其实聪明人应该都知道现在不能劝,现在上去就是打李元昊的脸。就算想劝,也应该事后再说。 然而山遇惟亮却是迫不得已,因为事后再劝,几乎不可能成功。 李元昊已经当着那么多人面要称帝,即便他去劝成了,对方也会去想,前一天召集大家要称帝,后一天就又不称帝了,这么出尔反尔,是对他威信的挑战。 所以事后劝绝不能成事,只会让李元昊赶鸭子上架继续称帝事宜,到时候宋夏交恶,受伤的还是他们西夏。 现在上台的话,陈述利害,至少当着众人面,还有挽回余地。 只是让山遇惟亮还是低估了李元昊称帝的决心,面对他的劝说,李元昊大怒道:“他们不来互市,那我们就逼着他们互市,我们就南下用刀兵去杀,去抢。大宋懦弱,我们夏人勇猛,还畏惧他们不成?” “大王.” “好了,我意已决,无须再言。” 李元昊拂袖下台离去。 山遇惟亮面色愁苦,扭过头看了眼下方轻蔑地看向他的诸多豪帅,只能苦涩地下了台离开。 贺兰山便是在兴庆府西面城外,李元昊举行会盟,党项豪酋们都带着人马,辽阔草原上,到处都是帐篷,会盟结束,便是歌舞饮宴。 宴会上山遇惟亮愁眉苦脸,到了一半就离开会场回了自己的帐篷,他的弟弟山遇惟序见兄长苦闷,便过来陪他。 两兄弟聊了一会儿,山遇惟亮将他的担忧全都告诉了弟弟,山遇惟序虽然知道兄长说的是对的,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宽慰了几句,又叫来了他别的一些豪酋朋友,私下组了小宴会。 像这样小宴会自然免不了发发牢骚,结果牢骚没多久就传入李元昊的耳朵里。 两日后,李元昊就叫了山遇惟序,告诉他,让他揭发山遇惟亮谋反,否则就让山遇一族族灭。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元昊还是没敢直接杀山遇惟亮。因为山遇惟亮是他堂叔父,并且还是西夏初期的重臣,担任西夏左厢监军,曾经辅佐过他父亲。 可以说山遇惟亮的地位和威望还是很高,如果毫无理由地诛杀,不仅会让西夏各部落离心离德,还可能会让山遇部落反叛,造成内部动荡。 所以让山遇惟序诬告山遇惟亮谋反就是最好的办法,这样一来李元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山遇惟亮给铲除掉,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但显然山遇惟序经过短暂的挣扎之后,在部落与兄长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悄悄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山遇惟亮。 山遇惟亮得知这个事情非常吃惊,他万万没想到李元昊已经如此丧心病狂,连他这个叔父,还是辅佐他父亲多年,忠心耿耿的老臣都要处死。 被迫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妻子儿女全家总计二十三口人,秘密潜逃出了兴庆府,向着大宋方向逃去。 此刻鄜延路治所延州,新上任的延州知州郭劝拿着手里的这份书信皱起眉头,山遇惟亮在逃跑之后,拖家带口,行动没这么快,就只好让亲卫先骑快马到宋夏边境,把书信交过来,希望宋军过来接应。 但郭劝怀疑其中有诈,就找来了钤辖河阳李渭商议,这俩纯属臭皮匠,历史上就是这二人又把山遇惟亮给送了回去,导致山遇惟亮被杀,两个人也遭到了追责,一路被撸到了底。 不过如今又有了新变化,陕西路转运使范仲淹就在隔壁麟州,之前他就下过死命令,一旦遇到事情必须汇报给他,二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自作主张,于是连夜快马把消息送到了麟州治所洛交县。 洛交就是后世富县,与延州不到一百公里,骑士快马加鞭,跑了一天一夜,通过沿途肤施、甘泉、雕阴等堡垒城池,换马不换人,到第二日的时候范仲淹就得到了消息。 老范看了这个情报,又看了郭劝和李渭的分析,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立即整顿兵马,亲自出发往延州来了。 其实从上帝视角来看,郭劝和李渭很蠢,让大宋白白丢失了一个敌人叛逃过来的重要战略人物。但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怀疑其中有诈也是人之常情。 包括范仲淹也有些犹豫,因为赵骏并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情,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范仲淹意料之外,真假与否,要他自行判断。 但比郭劝和李渭强的是,老范不是会蠢到立即就武断地下决定,而是会看看情况再说。并且赵骏虽然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情,可也没有在宋夏战争中提及任何一次有西夏诈降过来的高级内鬼搞破坏。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李士彬上了一次诈降恶当以外,山遇惟亮即便是诈降,并且被他们接纳,应该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所以抱着这样的想法,范仲淹决定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做决断。 很快大队士兵集结,迅速北上延州。 三日之后,等范仲淹带着大军抵达延州的时候,郭劝和李渭就已经把山遇惟亮一家给活捉了,并非是在延州,而是在延州以北的龙安寨。 山遇惟亮好悬没给这俩卧龙凤雏气死,才刚掏出狼窝,这就又入虎穴了。 好在范仲淹来的及时。 龙安寨是历史上庞籍于庆历初年让狄青修建的,但范仲淹提前来了西北,当时俯瞰龙安山地形,认为这里可以修筑寨墙结营,于是让王德用来筑墙。 相比于狄青,王德用这个老将经验还是非常丰富,在他的用心修筑下,龙安寨此刻已是固若金汤,宛如一座城池。 从山脚连绵城墙一里,后方则纵横交错穿插了大量堡垒、碉楼和营寨。利用龙安山居高临下,山脚又有清水流淌,占据有利地形,让这里足以变成一道抵挡西夏进攻的坚实壁垒。 龙安寨的后方帐篷内,范仲淹亲自接见了山遇惟亮,看到山遇惟亮的时候他就信了八分。 因为对方叛逃是带着妻子儿女在内的所有家属过来,如果宋军接纳他,他的家属肯定会被安置在后方。若是诈降的话,一旦事发,全家都要遭殃。 除非山遇惟亮是个狠人,为了诈降能让全家死绝,不然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 所以在山遇惟亮被五花大绑送进来的时候,范仲淹立即起身狠狠地瞪了郭劝一眼说道:“山遇将军能够弃暗投明,是识大体的人,大宋就应有接纳的气度,尔等怎么能如此无状?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他就亲自走过去为山遇惟亮松绑。 郭劝和李渭还有点不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见到范仲淹脸色严肃,最终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范相公治西北,得到了官家全权授权,有任免一切官员的权力,若真惹他不高兴,直接上奏朝廷把他们给免职了,那就真没地方说理去了。 而这话显然是说给山遇惟亮听,一来安抚山遇惟亮,二来也是表达大宋的诚意。 山遇惟亮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说道:“早就听闻范相公是个明事理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令我钦佩。” 他说的是汉话,党项贵族基本都会说汉话,甚至包括如今的辽国虽然契丹话依旧还是官方语言之一,但汉话也早就在辽国上层普及,那些贵族甚至还会做诗文,比汉人还汉人。 范仲淹替他解开了绳索,然后拉着山遇惟亮的手来到席上一起就坐,笑道:“将军来投,是拳拳心意,我大宋海纳百川,岂有不礼遇将军之理?手底下的人一时犯糊涂,还望将军勿怪才是。” 一番表态让山遇惟亮心情舒畅许多,也笑道:“化外胡人仰慕中原风土,我也一直劝大王,中国地大兵多,关中富饶,环庆,鄜延据诸边险要,若此数路城池尽修攻守之备,我弓马之技无所施,牛羊之货无所售,一二年间必且坐困,不如安守藩臣,岁享赐遗之厚,国之福也,可惜啊” 说着他叹息了一声。 范仲淹说道:“元昊妄自尊大,不恤下民,又不尊上意,将遭天谴之。将军豁达,能够弃暗投明,是上天在庇佑党项人。若元昊败亡,还是需要将军奋作,承担起复兴党项大业之任。” 这就是又暗示山遇惟亮,如果李元昊真的称帝,将来大宋必然出兵,他会扶持山遇惟亮。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站在党项人的立场,山遇惟亮属于叛徒。 但正所谓,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如果不是力量悬殊,谁又想当叛徒呢? 所以听到范仲淹的话,山遇惟亮又是感激又是叹息道:“宋国能有范公镇守西北,真是大宋之幸,也是大夏之幸也。” “夏国能有将军这样识大体的人,也是夏国之幸。” 当下范仲淹立即下令上酒,交杯换盏,气氛逐渐变得热络起来。 酒席上山遇惟亮也把他为什么叛逃的原因说了一下,告诉范仲淹李元昊准备称帝的事情,并且还把西夏的军事布置也都统统交代。 虽然没什么卵用。 因为李元昊不是傻子,事后肯定会改变布防情况,调整战术打法。 但山遇惟亮的叛逃无疑会给西夏内部造成动荡。 所以在范仲淹看来,能得到山遇惟亮的投奔,其战略意义远大于战术意义。 一旦李元昊进攻受挫,甚至大败而归的话,那西夏内部肯定会出现不同的声音,导致叛逃到宋国的西夏军队和将领会非常多。 到时候不仅会严重削弱李元昊的实力,还可能通过这些叛投的带路党,反攻倒算进西夏国内。 若真是如此,这将给大宋带来巨大的战略胜利。 有了范仲淹担保,山遇惟亮就算是正式被接纳,众将士以及下面的官员自然也就活络起来,纷纷敬酒畅谈,宴会气氛和谐了许多。 等到下午时分,正在范仲淹安抚了山遇惟亮,打算送他去后方安顿,听听他对西夏局势分析的时候,外面忽然狄青进来,向他禀报道:“报,安塞古方向有狼烟起。” “必是元昊来了!” 范仲淹沉着冷静,喝道:“传令三军,列阵迎敌!” “呜呜呜呜呜呜!” 顿时整个营寨内忙做一团,连绵的号角声音响彻整个天地。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 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让寨墙上下乱成一锅粥。 几乎是在半个时辰后,北方清水沿岸的宽阔道路间,轰鸣的马蹄声音就已经靠近到了龙安寨外,烟尘滚滚当中,无数道黑影浮现。 那军旗遮天蔽日,仿佛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李元昊。 带着大军入边关,来袭了! 第二百零二章 安龙寨对峙,谨慎的李元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二章安龙寨对峙,谨慎的李元昊下午申时末酉时初,太阳还未下山。 夕阳透过薄薄的秋云,洒落在大地上,映衬得西方天际有一片绚烂的火烧云彩。 七月初秋,塞北整个世界都仿佛是那种枯黄颜色,天气变冷,草木在风中摇晃,天空也是橘黄色的,唯有云朵边缘的晚霞还闪烁着紫色的光。 安龙塞北面,清水河畔道路极为宽阔,道路尽头密密麻麻无数骑兵蜂拥而至。此地是西夏通往延州的咽喉之处,扼守两条通道。 一条通道就是顺着清水,也就是后世延河往西北方向。另外一条则直接往正北方向,有一条小路能到西夏龙州。 只不过这条道路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通行,所以李元昊要想追击叛徒,自然要走正道速度更快。 而由于清水西岸临丘陵山峦,主要道路在东岸,东岸如今被范仲淹设置了安龙寨,位置是在后世陕西省延安市安塞区建华镇,如一道天堑般横在了道路中间,拦腰截断。 此刻寨墙外夏贼如海啸般涌来,黑云压城城欲摧,寨墙上的宋军紧张地看向寨外,各类弓箭、火器一应俱全,投石车准备就绪,一桶桶手榴弹放在脚边。 将士们静静地蹲伏在寨墙后面,远处的西夏贼人越来越近,范仲淹站在寨墙上远眺北方,几乎是在对方靠近三百丈左右,他就高呼:“上弦!” 这个弦并非指弓弩,而是指八牛床弩。 汉代一丈是2.31米,到了宋代就变成了3.33米,三百丈左右就是一千米,这个距离正好已经是八牛弩的攻击范围。 就看到寨墙上放着二十多张大弩,弩身长三米有余,以两正一反总计三张弓弩叠加,光拉动时,弓弦能够拉动的距离就能达到155厘米,产生的推力可以让射程轻松达到一千米开外! 但这床弩威力是大,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上弦非常困难。史料记载,需要三十名士兵通过拉动绞轴才能拉开,并且那长三尺五寸、粗五寸的铁箭威力是大,可准头也一般。 在没有瞄准镜的时代,这玩意儿操作又不像狙击枪那么方便,移动瞄准十分不易。所以除非是对付那种大规模军团,根本不需要瞄准,否则想要狙杀敌人还是很困难。 历史上唯一一次狙杀敌方大将的记录,就是澶州之战时,辽军攻城,守城士兵张瑰吓了一跳,慌忙间击牙发弩,箭矢雷动而出,结果刚好命中了辽国大将萧挞凛,算是直接促成了澶渊之盟的诞生。 不过想狙杀敌人不现实,但李元昊这次是带大军过来,八牛弩的威力还是能够得到体现。只是基本上还是威慑意义更大,以西夏骑兵的速度,射不两次敌人就能杀到城下了。 但显然李元昊远眺安龙寨上方寨墙,见到那寨墙上伸出锋利的巨箭箭头,在夕阳照射下,反射着诡异的白光,依旧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他既然想入侵宋国,就不可能不知道宋军寨墙上的守寨器械。想到萧挞凛据说四分五裂的惨状,李元昊还是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双方就隔着三百丈外对峙。 两边看对方其实都只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军旗在风中招展,一时间竟然僵住。 范仲淹好整以暇地看着寨外,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悠闲。 山遇惟亮叛逃对于西夏的打击非常大,如果李元昊没有把他抓回来杀死的话,不管是对他的威信还是对西夏内部稳定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所以反正急的不是他。 片刻后,李元昊果然派出一名骑士,疾驰到了寨下,对上面喊道:“你们主事人在哪里?” “这厮倒有胆色,竟然敢过来送死?相公,容我射杀了他!” 旁边一名银甲小将对范仲淹说道。 小将正是麟府路都巡检使折继闵,虽然只是中下级正七品军官,但继承父亲勇猛,还是相当骁勇善战。 范仲淹摆摆手道:“不急,你去问问他什么事,若是问起山遇惟亮的事,你就说没见过这人。” “是。” 折继闵便探出头,看着下方喝道:“哪来的蓝搀子贼厮鸟,叫伱爷做甚?” 下面的骑士也不意外,军队士兵粗野惯了,可不是贵族或者士大夫,讲究个文质彬彬,大宋和夏国边境常有小规模冲突,双方开口骂人也是常态。 他喝道:“我家大王让你们把山遇惟亮交出来!” “滚。” 折继闵呵斥道:“你爷没听说过这个人。” “大胆!” 骑士喝道:“山遇惟亮那个叛贼分明是逃入了宋境,被你们藏起来了。” 折继闵直接弯弓搭箭,然后猛地一箭射出去,正中那骑士身前三尺之地,呵斥道:“你爷说没见过就没见过,再敢废话,要你狗命。” “嗡嗡嗡嗡嗡嗡!~~~” 骑士看着前方箭头插入地面三寸,箭尾羽翼晃动发出脆鸣声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若是方才这箭射向他的喉咙或者脸部,以这力道,怕是能直接贯穿。 见此情形,骑士也不敢继续纠缠,调转马头就回去了。 片刻后他来到李元昊身前,将对方的态度复述了一遍,随后说道:“大王,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就是想包庇那叛贼!” 李元昊脸色很难看。 他慢了一步。 历史上山遇惟亮没有追上,却被郭劝和李渭把人给绑了,直接送还给他,让他捡了个便宜。 如今范仲淹过来了,可不会给他这个漏子捡。 所以虽然李元昊不知道历史上他轻松抓住了山遇惟亮,但至少现在,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宋军的难缠。 想到这里,再看看远方寨墙上严正以待的宋军士兵,李元昊深思熟虑后,决定先谈谈,看能不能在谈判桌上,将山遇惟亮给要回来。 “对方主将是谁?” “城头是范字大旗,想来是范仲淹。” “去,告诉范仲淹,我愿退军二百丈,身边只留下三十甲士,希望他能够同样带三十甲士过来,到两军阵前,亲自与我交谈。” 李元昊吩咐那骑士回去再说话。 其实两军阵前,两名主将几乎是不可能在阵前相会,像《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在阵前骂死王朗,也不可能会实现。 毕竟兵不厌诈,双方会面离得近,万一对方准备了弓弩手埋伏,把主将杀了,岂不是完蛋。 但李元昊也有自己的考虑。 一是他知道八牛弩射程远,所以还是没想以身犯险,他的军队退出二百丈,他自己则在安龙寨外三百丈左右位置,想来应该十分安全。 二是他自诩勇猛,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亲行军打仗,亲临战场杀敌的次数不计其数,根本没有什么惧意。 三是即便范仲淹答应出来也无妨,双方在阵中间,距离远一点呐喊,有亲卫举着盾牌,不用担心敌人放冷箭,他却可以试探性地看能不能抓住范仲淹。
假如抓到了范仲淹的话,那就太值了,比十个山遇惟亮都值。 就算宋军不答应他的要求也没什么关系,对方龟缩城内,他就可以四处宣扬,说宋军是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这样就能振奋军心,接下来不管是出兵进攻,还是撤退离开,就都算是游刃有余了。 所以综合种种,李元昊考虑得还是相当周全,不管是在任何方面,都对他有利。 骑士得到了命令,便又快马疾驰回到安龙寨下,将李元昊的要求对城墙上喊了一次,随后便调转马头,飞快离开。 范仲淹在上面听了,顿时思索起来。 去还是不去? 若是去的话,说不准李元昊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若不去的话,岂不是堕了大宋名头? 正犹豫间,王德用说道:“相公管他做甚,他若是想来,让他自己带大军来,相公万不能犯险。” “我倒不是怕犯险,而且也没什么好危险的,我腰里揣两个手榴弹就行。” 范仲淹皱眉道:“就是我在想去有什么好处,想来这李元昊是来与我详谈山遇惟亮的事情,若我直接杀了他,会不会让西夏那边直接崩溃灭国。” “相公打算用手榴弹炸死他?” 王德用惊讶道。 范仲淹笑道:“此獠带着大军,大摇大摆闯入我大宋境内,就算是在阵前被我炸死,亦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我又不是迂腐之人,可不会搞什么两国会谈时不动刀兵。” “但这样相公也有危险” 王德用是见识过手榴弹厉害的,委婉说道:“若是距离太近,下官担心” “无妨,我就出去会一会这厮。” 范仲淹说着,给狄青等人使了个眼色,狄青、张玉、折继闵等年轻军官顿时会意,纷纷揣上几颗手榴弹在腰间,随后跟着老范下了寨墙。 那边李元昊见安龙寨大门打开,就知道范仲淹居然还真敢出来,心中冷笑不愧是宋朝书生,就是迂腐不知变通。 他特意在床弩范围之外,身边也都是铁鹞子军好手,就是为了一旦谈崩,就干脆出手。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范仲淹,可万一真抓住了,那性价比就太高了。 到时候大宋必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想把范仲淹换回去,他就可以漫天要价,勒索大宋的钱粮等等,还能逼着大宋把山遇惟亮送回来。 然而显然李元昊不知道的是,他谗范仲淹的身子,范仲淹何尝不想要他的命?他自以为的考虑周道,却不知手榴弹。 范仲淹觉得若是能干脆了当地把李元昊弄死,可比后来继续打宋夏战争要轻松得多,一旦李元昊死,恐怕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庞大王国,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到时候大宋的敌人,也就只剩下一个辽国了。 这边西夏大军缓缓后退,阵前中央的一个小山坡上,就只剩下李元昊带着三十名铁甲骑兵居高临下地看着。 见到这一幕,范仲淹皱起眉头。 对方在小山坡上,本来手榴弹丢的就不远,普通人能丢出七八丈就算不错了,即便训练有素的投弹手,也就能丢出十丈左右。 结果李元昊位置还在高处,可比扔平地难得多,让范仲淹思索着该怎么靠近过去? 双方慢慢接近。 到了大概十七八丈的样子,李元昊的亲兵就喝道:“止步!” 范仲淹就只好勒马停下来。 因为对方手中都举起了弩箭,宋军这边则是举起了盾牌,如果继续往前的话,似乎对宋军不利。 可就是这么不利的情况,宋军却不听从对方命令还要继续向前,显然不对劲。 所以为了防止李元昊察觉到,范仲淹不得不遵照对方的指示。 而李元昊这边则是目光中露出疑惑。 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是希望双方距离越近越好,这样就能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可到了近前他才发现,宋军居然没带弓弩,而且一个个腰间鼓鼓囊囊,宋军士兵的手也放在腰间,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这让李元昊心中生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本来就是多疑的性格,宋军奇怪的举动让他不由得小心起来,不允许双方靠的太近。 毕竟相比于抓住范仲淹,他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范相公!” 李元昊越众而出,勒马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喊道:“你来陕西也有快两年了,我们时常写信,现在倒是第一次见面。” 范仲淹一边估摸着距离,一边随口应答道:“大王说的是,大宋与西夏乃是睦邻友好,不知道今日大王忽然带那么多兵马入我宋境,意欲何为啊?” 李元昊说道:“我部下有山遇惟亮,谋逆叛逃,跑到了宋国境内,所以我希望相公能够把人交出来。” “哦?” 范仲淹笑道:“可是我从未见过此人。” “相公说笑了。” 李元昊脸色难看道:“有人亲眼见到他逃入了宋境,被你们的军队接走。” 看来大宋边境四处都有西夏细作啊。 范仲淹皱眉。 虽然他已经把外围的堡垒撤回来,坚壁清野,进行战略防御收缩。 但在西夏和大宋边境还生活了大量的胡汉百姓。 有党项人,有羌氐人,还有汉人。 他们之间互相贸易,本身也居住在这周边丘陵山野当中,范仲淹也不能把所有人都驱逐或者迁回关内。 所以李元昊的细作发现了山遇惟亮的踪迹,禀报给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范仲淹也就不再否认,而是说道:“山遇将军诚心来投,我已经接纳于他,若我大宋交人,大宋威严何在?” “这是我大夏国内之事,还希望相公能行个方便,莫要插手我们的国事。” 李元昊语气越发不善道:“若是相公执意不交人的话,不知道你能否担待得起挑起与大夏之间战争的罪责。” “大王这是在威胁我吗?” 范仲淹亦是冷笑道:“你带着那么多兵马,擅自闯入我大宋境内,就已经算是在挑起战事了,我劝你离开,莫要自误!” 见谈不拢,李元昊目光愈发阴冷,上下打量着范仲淹一番,默然片刻,竟忽然拨马就走,毫不迟疑。 这出乎了范仲淹的意料,他本能摸向腰间想拿东西,但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榴弹掏出来。 因为双方距离本来就远,现在李元昊又不进反退,直接走了,手榴弹根本扔不到,现在投掷过去,就是暴露秘密武器,得不偿失。 还是算了。 范仲淹只能遗憾地看了眼李元昊离去的背影,同样拨马回去。 第二百零三章 赵祯铁血真男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三章赵祯铁血真男人“大王,刚才机会难得,为什么不直接冲杀过去,抓了那范仲淹?” 李元昊忽然回去,周围亲兵们连忙跟了过来。 其中一名亲军是李元昊另一个堂叔的儿子李穆巍,有些纳闷于李元昊的举动,于是发出了疑问。 李元昊沉声道:“宋军不可能毫无准备地就来与我会谈,这其中必定有诈.你没有注意到他们腰间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吗?” “这” 李穆巍想到宋军确实有异常举动,就说道:“纵使有诈,难道我们还冲杀不到他们近前?” “我担心的并不是弓弩一类,而是宋军的火器。” 李元昊面沉如水道:“我在宋军的内应察子发现,宋军召集了一批精壮士兵,每日常在校场投掷石块,有时还会去没有人烟的山中,时常能听见巨大的惊雷声响,我怀疑宋军藏有手段。” 他毕竟在边境经营多年,宋军内部也安插了一些奸细。虽然范仲淹选投弹手都是精挑细选,从汴梁带过来的精锐良家子,身世清白,绝对不可能当叛徒的那种。 可西北军中除了从内地调来的禁军,其实也招募了西北本地汉人入伍,而且除了本地汉人以外,甚至还有党项人、羌氐人、吐蕃人,这些人被统称为归明人又或者蕃兵,属于西北边军体系里的胡人军队。 比如李士彬就在与边境胡人部落的战斗当中,俘虏了大量边境胡人,把他们整编成军。李元昊发现这一点后,就故意派党项部落过来投降,然后在三川口之战前夕,利用内应大破金明寨。 所以虽然那些投弹手里没有西夏人内应,可普通士兵里有。这些奸细士兵经常能看到那些投弹手进行投弹训练,同时还能听见他们去远处山里实弹训练时扔手榴弹的爆炸声。 消息早就被送到了李元昊处。 因此李元昊怀疑宋军藏了秘密武器,在刚才关键时刻,他强行忍住了突袭范仲淹的冲动,算是因为他的多疑谨慎而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回到本部军中,李元昊没有勒转马匹,而是扭过头,背对着宋军,深深地看了眼安龙寨的方向。 几秒后,他就没有再迟疑,下令全军撤退。 西夏大军来的快,去的也快,如风一般奔腾疾驰而去,犹如尘暴。 作为当世人杰,也是历史的主角之一。李元昊至少在他这个时代,创造了一个神话。 南败大宋,东破大辽,西击吐蕃,北镇回鹘。 以一个只有辽国六分之一,宋国四分之一的面积。辽国五分之一,宋国四十分之一的人口,建立起了一个三足鼎立的帝国。 所以他的直觉之敏锐,战争嗅觉之锐利,都可以说是在这个时代处于顶尖。 李元昊明白,宋国已经有所防备,再想抓住那个叛徒肯定是不可能了,而且他打算称帝的事情肯定也会通过叛徒传入宋国,到时候宋国必定加紧西北兵力防御。 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攻打安龙寨并不理智。还不如先回去调整战术打法,以图来日再谋。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宋夏边境那么广阔,道路不计其数,想要带兵渗透进来,打一个出其不意,并不算什么难事。没有必要在人家的城寨之外,和对方硬碰硬死磕。 而范仲淹那边,等李元昊一跑,他们也追到了小山坡上,远远地眺望着北面三百丈外浩瀚如海洋般望不到尽头的西夏大军。 “可惜了。” 折继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腰间的手榴弹都摸到一半了,对方就这么跑了。 要是能炸死李元昊,那回去不知道得连升多少级哦。 范仲淹说道:“没什么可惜的,此獠凶狠狡诈,看我们竟然敢孤身犯险,肯定心有疑惑。他怕是想擒我,但我又何尝不想擒他?” 没办法,赵骏让人做的手榴弹还做不到那种小巧玲珑,一个橘子大小。受限于引火线装置,他做的是那种长柄式。 长柄里内置了一个小燧石,也不是拉开就爆,而是需要通过拉动绳索不断转动里面的一个小钢轮摩擦燧石,打出火星使导火线燃烧,引起手榴弹爆炸。 这个装置在《武备志》以及《天工开物》当中都有记载,是宋军地雷震天雷的主要引爆方式,和现代日常用的打火机的原理相似。 但即便是现代打火机有时候都不一定能打着火,更何况古代,因此为了保证点火成功率,这手榴弹的体积还是相当大,比后世抗日时期的长柄手榴弹还要大那么一点,不易于隐藏。 范仲淹原本是想欺负李元昊不认识手榴弹,想来个出其不意。结果对方太谨慎了,竟然没发动进攻,让他们还是相当遗憾。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情,若李元昊见到他们腰间这么鼓囊,还如此莽撞地冲过来,那他就不是建立起一个偌大帝国的雄主了。所以范仲淹倒也不气馁,调转马头同样离开。 宝元元年七月,李元昊首次亲自领兵闯入大宋境内,消息迅速传回汴梁。 十多日后,后苑观稼殿外。 赵祯在带娃。 曹皇后于景祐四年七月顺利诞下一名男婴,数日后,张美人也生下了长公主。 如今一年过去,男婴或许是继承了母亲强壮的体魄,健康成长。长公主那边除了去年冬天生了场小病之外,现在也没什么大碍。 这让赵祯非常高兴,庆幸自己总算是有后了。 然后赵宗实就被送出了皇宫,赵祯现在每天当起了全职奶爸,不能说二十四小时在两个儿女身边,但也是一天大部分时候都跟他们待在一起。 主要也是赵骏那句无后,加上怕有心人会希望他无后,导致赵祯对于子嗣的事情十分看重。 不仅愿意节制,且不敢和母体年龄太小的敦伦,只选择年龄超过二十岁的女子,如今总算是诞下了两个健康的婴儿。 正是初秋时节,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赵祯抱着婴儿,与曹皇后在后苑内嬉戏,虽然不太喜欢曹皇后,但有了子嗣后就改观许多,这也算是母凭子贵。 就在此时,王守忠疾步走来,向赵祯耳语了几句,赵祯脸色微变,随后对曹皇后说道:“皇后,又有国事了,你先带着昉儿,让他多晒晒太阳,要寸步不离,莫要让他受伤了。” “是。” 曹皇后应了一声,就把正在地上蹒跚学步的赵昉抱了起来。 赵昉历史上是赵祯的长子,母亲为16岁的俞德妃,可能是因为生的时候母体太小,几乎是出生即夭折。 不过赵昉这个名字是还未生出来就起的,当时习俗是取两个名字,一个男孩名一个女孩名,等生出来看性别再上对应的名字。 显然曹皇后生的有了赵昉,张美人那个是历史上苗贵妃生的福康公主那名,叫赵清晗。 不得不说,赵祯起名字的水平还是不错,比如鲁国大长公主赵懿安,唐国大长公主赵幼悟,名字都挺好听的。
赵祯疾步离开后苑,向崇政殿而去。 此刻殿内众人已经在等着,今天西北加急文书送到了,吕夷简等人看了之后不敢怠慢,立即过来请求与赵祯开会商议。 等赵祯过来的时候,还未等吕夷简他们开口,就急忙说道:“什么情况?现在如何了?” “已经逼退了。” 吕夷简起身回答道:“夏国大将山遇惟亮逃入大宋,赵元昊带着数万大军追击,被范仲淹挡在了安龙寨外。” “他们没有交战吗?” “没有。” “赵元昊会这么容易退去?” 赵祯顺手接过旁边晏殊递来的范仲淹上的劄子,认真翻看了起来。 “咳咳咳” 王曾咳嗽了两声,脸色略显苍白道:“范仲淹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安龙寨坚固如城池,赵元昊不会那么蠢到强行攻打。” 赵祯抬起头看了眼王曾,这段时间由于在家带崽,政务就交由宰相们处理,连早朝都已经十多天没上,所以倒是没想到王曾似乎生病了。 他纳闷道:“王相,你这是?” “无妨,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小毛病亦是常有的事情。” 王曾强笑道。 历史上他就是今年死的,不过是在被罢为郓州知州后,得了传染病疥症病死。 如今他没有被罢相,也没有去郓州,自然没被传染。 不过到了这把年纪,身体素质也确实下降得厉害,最近入秋之后,已是七月底,白天热得很,晚上却又变冷,昼夜温差大,身体也有些小毛病。 赵祯关心道:“王相还是要以身体为重,政务尽量交给下面各部处理即可,按大孙所说,政制院只需要制定大方向,具体执行自然有执行部门,无需要事事操劳。” “是。” 王曾应了一声,虽说赵骏改制后,要求政制院只提供大方向,除非执行出了差错,否则就交由下面的部门去做执行规划就是。 但吕夷简王曾他们都不愿意把手里的权力下放,以前当宰相可没有现在那么大的权力,所以经常事事关心,工作量反而比以前还要大,属于并非制度让他们工作强度提升,而是他们自己想加班加点,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见王曾似乎有点敷衍,赵祯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不如这样,王相还是在家中休养一段时间如何?” 吕夷简立即打蛇上棍道:“我觉得也是,孝先身体不适,处理政务反而效果不佳,还不如先在家中把身体调养好。汉龙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身体好了,才能做好国家事务。” 王曾白了对方一眼,这老登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夺权的机会,本来吕夷简在政制院的声音就比他大,除了赵骏能压他,其他人都不能与之抗衡。 现在要是自己休息了,这段时间老登还不得上天了? 不过他身体确实不是很好,最终还是应下道:“是,臣这段时间在家中好好休养就是了。” “嗯。” 赵祯点点头,此时他已经看完了范仲淹上的劄子,说道:“范卿说赵元昊已经准备称帝了,恐怕就在下月。” 说着将手中的劄子扔到书桌上,随后走到了座位上坐下,有些不高兴道:“虽然早知道此贼会有此举动,但朕听了还是不舒服。早年若非太宗仁善,他翁父李继迁、李德明早就尸骨无存了。” 这里说的是李继迁因为依附辽国,被辽国逼着年年进贡,导致境内的财产越来越贫乏,不得已连忙请求依附大宋,赵光义就允许宋夏开边市,这才恢复了经济。 所以从那以后,李继迁和他儿子李德明就一直奉行依辽附宋,特别是李德明,每年都要向大宋供奉。 因为向辽国进贡,辽国不仅什么都不赐,还可能会派人过来,偶尔劫掠一下银州。 但宋国就不一样了。 不仅不会主动进攻西夏,而且在向大宋朝贡之后,会得到丰厚的回礼。 比如李德明刚上位就马上向大宋上归附的誓表,宋真宗就赐他赐银一万两、绢一万匹、钱两万贯、茶两万斤。 之后每年李德明只需要给大宋进献个五百匹马、三百头橐驼,大宋就会赏赐大量金、银、茶叶、绢布、丝绸、奉廪、袭衣、金带、器币等等。 显然跟辽国比起来,赵光义和赵恒时期,那是真把西夏当亲儿子。 “夏贼狼子野心,先帝和太宗时期,是希望他能够帮忙牵制一下辽国的兵力。但李继迁早年跟随辽国,屡次犯边,反而是牵制了我大宋的兵力。” 吕夷简说道:“这般反复无常之徒,臣以为应该马上禁边,下诏呵斥。” “呵斥有什么用,他反正是要登基称帝。” 盛度说道:“臣觉得还是应该继续往西北增兵,范仲淹在西北经营已有近两年,固若金池。此番称帝,我大宋绝不承认。到时候他若来攻,必让他有来无回。” “增兵.” 赵祯迟疑,犹豫道:“又增兵的话,国库恐怕会支撑不住,还是再看看吧。” 虽然这两年国库确实充盈起来,但赵祯为西北也早早地准备了两年,大量物资运送到西北,如今能维持汴梁的粮价都不容易了,再继续增兵,粮价飞涨,怕是有点顶不住。 “咳咳.山遇惟亮说八月就是赵元昊登基之时,此番山遇惟亮来投奔,赵元昊必定立国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进攻西北,范仲淹已经在煽动夏国境内的部落。” 王曾又咳了两声,随后说道:“他说若是能侦查到赵元昊进攻的方向,或许他们也可以打一个反击战,趁着赵元昊来进攻的时候,派偏师突袭西夏。” “深入夏国境内吗?” 赵祯问。 “是的,这也是当初汉龙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 “好!” 赵祯拍案道:“给范卿下诏书去,朕允许他主动出击。” 哦? 官家转性了? 众人惊讶。 当初和赵骏聊到宋夏战争的时候,赵祯其实还只是奢望能够击退赵元昊的进攻。 现在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范仲淹主动进攻西夏境内的事情。 莫非官家历史上的形象只是赵骏编造出来的假象。 实际上他是一位铁血真男人,金刚大硬汉? 下一秒。 就看到赵祯倏地又犹豫起来,试探性问道:“伱们说主动出击,能打赢吗?” 众人:“.” 好了。 不用看了,官家还是以前那个官家。 按赵骏的话来说。 优柔寡断的二傻子。 第二百零四章 陈希亮,长沙惊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四章陈希亮,长沙惊变李元昊召集诸多部落,本来是打算年底十月立国。但由于叛徒山遇惟亮把他密谋称帝的事情告发,导致他不得不提前行事。 宋宝元元年,辽重熙七年八月,李元昊在野利仁荣、杨守素等亲信大臣的拥戴下,于兴庆府南郊筑坛,正式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国号称大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 历史上是次年正月,也就是称帝的两个月后,李元昊才写了国书上表给大宋,要求大宋承认他的地位,但被宋国拒绝,于是恼羞成怒,开始发动战争。 但如今还是山遇惟亮告发了他,宋国几乎是在他八月称帝,九月就已经给了他回应,下诏“削夺赐姓官爵”,停止互市。在宋夏边境张贴榜文,悬赏重金高官捉拿李元昊,或献其首级。 这种情况下,国书自然也就不用交了。 李元昊只是给范仲淹送了一封“嫚书”,信中指责宋朝背信弃义,挖苦宋军腐败无能。又借辽朝的势力威胁宋朝,最后还表明西夏仍愿同宋朝和好之意。 显然这是李元昊倒打一耙,试图将对宋朝发动的战争的责任归于宋朝。 范仲淹甚至都没有回信。 因为这种什么所谓甩锅责任,推诿罪名都没有任何意义,战场上成败论英雄。你若是赢了,你自然就是正义的一方。输了的话,任何反驳的言论都不过是借口。 就好像辽国重熙增币,毫无理由地要求大宋增加岁币,这合理吗?显然是不占道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大宋打不过辽国,就得被辽国欺负、敲诈。 所以现在李元昊起兵,要把罪责推卸在大宋头上。若是他兵败了,大宋的兵锋直指兴庆府,那李元昊怕就得改口,立即上书求饶。 归根到底。 赵骏的那句话永远都不会错。 国防才是外交的基础,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双方撕破脸皮,也就没有以前那样的顾虑。李元昊频繁派出细作到边境刺探军情,煽诱宋朝境内的党项人和汉人附夏,公开断绝了西夏同宋朝的使节往来。 范仲淹那边也不甘示弱,关停了一切与西夏的互市,将边境的汉人全部迁回境内,并且开始明目张胆,于各个交通要到,修筑堡垒寨墙。 除了这些措施以外,庞籍在后方关中已经开垦田土一年之久,他召集百姓,用朝廷运送过来的钱币雇佣人手,开挖水渠,修建水利设施,又安置边境迁徙过来的汉民,分发土地,恢复关中治理。 从唐末以来,关中几乎都被打烂了。再加上过度开发,导致上游水土流失严重。为此庞籍禁止沿河岸砍伐树木,命令驻地的厢军从南面的秦岭伐木,通过黄河与渭水运到长安。 大宋国内的战争机器也开始运转,从两年前赵祯就已经在囤积粮食。南方水运粮草不断运往汴梁,开封每日发往关中的粮草不计其数,为这次战斗做足了准备。 而就在宋夏关系破裂,双方都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时,远在南方的赵骏,在宝元元年八月,已经到了长沙。 六月份他从广东又回到了湖南,这次开始认真调研湖南的工作。 他在江西曾经去过当时名叫石含山的井冈山,到了湖南时,路过湘潭时,曾特意去了一个叫韶山的地方,在山脚的村子里,望着南面的那座小山看了许久。 八月十日,天气阴沉沉的,下着小雨。长江中下游地区五月到十月正是汛期,雨势虽然不大,但河水涨了,行船不是很安全。 所以赵骏在长沙停下了脚步。 这座城市也曾经带给他回忆,后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外出长沙打工,赵骏靠九年义务教育在镇子里读了小学,然后考中了县里的初中。 到他初中的时候,父母已经在长沙站稳了脚跟,加上他当时成绩优秀,于是被带去了长沙读了名校。 因此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年,也是他父母在外多年打拼的城市。 此时的长沙作为南连广州,北接荆襄的重要交通枢纽,还是一座非常庞大的城市,占地面积几乎接近后世整个长沙市。 后来宋哲宗时期,因长沙实在是太大的缘故,就像汴梁分出开封县、祥符县一样,也分出了一个善化县。 这个县的大概位置为后世长沙何田、五美、干杉、黄兴镇、跳马、黎托、洞井、大托铺、坪塘、白泉、望城坡、白箬铺等地。 而北面的长沙县则是后世的长沙市市中心一带,这样南北分治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长沙发展迅猛,城市规模扩大的缘故。 现任长沙县令叫做陈希亮,赵骏知道他,他虽然不爱看《宋史》,但相对比较出名的如吕夷简、王曾这些人还是认识,否则也不能对吕夷简做出评价。 再加上来前调查过陈希亮的政绩,到了长沙后又与陈希亮交谈甚欢,所以这次他并没有霸占人家的转运使衙门,干脆就住在了长沙县衙。 县衙后院,屋外下着大雨,从前日起,这雨却是越下越大,赵骏在长沙逗留十多天了,从目前来看怕是不能马上出发去湖北。 屋里点着蜡烛。 赵骏和一个年轻的官员坐在那廊下泡脚,看着屋外的雨点滴滴答答,他笑着说道:“这老天爷不让我走啊。” 那年轻官员大概二十上下,非常稚嫩,也笑着说道:“知院来长沙时,百姓无不欢欣,听说知院要走时,各地百姓无不神伤,这不是老天爷不让知院走,是百姓不让知院走。” “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着,指着他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功夫挺好的,有这能耐,怎么就当了六年县令,没有升官呢?” 旁边一个年轻妇人端着木盆走来,蹲在地上为年轻官员擦脚,听到赵骏的话,她大着胆子说道:“这官场上贪赃枉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贪官污吏越贪赃枉法越升官,公弼当了六年七品县令,就是没有升迁的份。” 年轻官员正是陈希亮,赵骏刚来的时候,他接见了对方,虽然已经调查过,但真见到了真人,果然还是非常喜欢,因为对方不管是政治理念还是个人操守,都是让人敬佩的程度。 根据赵骏调查,陈希亮嫉恶如仇,不考虑个人的祸福进退,为平民百姓称颂,使王公贵人害怕。在长沙县,任何人敢犯法他都找抓不误。 其中有个和尚叫海印国师,曾经是刘娥的座上宾,且与很多达官贵人交往颇深,因为是长沙人,他就通过权势霸占了地方百姓的土地。陈希亮刚来长沙赴任,得知这件事情,立即将海印国师法办。 结果就是陈希亮在长沙干了六年县令,本来按照官场惯例来说,最多三年就得调走。可朝廷仿佛都忘了他这个人一样,除开最早当了两年大理评事这个闲职,从十六岁当进士,十八岁来长沙,现在二十四岁了都没有升迁或者调动。 历史上需要到庆历年才升殿中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官场上另外一个层面的奇迹了。 “伱这妇道人家懂什么?” 陈希亮呵斥道:“朝廷自有朝廷的考虑,切莫多嘴多舌。” 赵骏自己拿了毛巾给自己擦擦脚,笑道:“夫人说得没错,这就是官场啊。” “你看,知院都说是这样。” 杨夫人边给陈希亮擦脚,边说道:“要我说,这做官真是累,让他还不如辞官回乡,反正家里也不只他一个进士,可他却说心里放不下黎民百姓.知院你看这事闹的。” “哎呀你这碎嘴子。” 陈希亮虽然知道夫人在用埋怨的口气故意帮他一把,可还是气得不行。 知院是明察秋毫的人,什么人该升什么人不该升知院心里清楚,用这种办法帮他,让陈希亮这种正直的人觉得羞愧。 “诶,公弼,这一点我认同夫人的看法。” 赵骏笑道:“做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蓣薯。这官场上做事的人太少,贪赃无法的太多,我就是看不惯这地方,才想要动一动,变一变。” 陈希亮纠正道:“那叫薯蓣。” “为了押韵嘛。” 赵骏穿上了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大宋弊病太重了,需要的是像公弼这样的年轻有为肯做事的干将,我看啊,也不用等太久,你就要升官咯。”
杨夫人面色大喜,赶紧推了推陈希亮,陈希亮此时也擦完了脚穿上了鞋,无奈拱手道:“多谢知院赏识。” “也不用说是我赏识,这是你的能力。” 赵骏笑道:“若你能力平平,政绩平平,纵使你是个清廉官吏,升你上去反而会害了国家和百姓。你虽然年轻,可能力政绩都是上佳,这说明我把更高的权力托付在你身上,你能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瓢泼一样的大雨快漏进屋檐里。似乎湖南这地方每年都要下很长时间的雨,有的时候若是排水系统不发达,甚至整座城市都要被淹掉。 两个人走入屋内,陈希亮跟在赵骏身边,笑着说道:“能力再好,政绩再好,无人赏识,又有什么用呢?这天底下,若是多几个像知院这样的相公,即便不是巡视地方,哪怕是在汴梁看看各地政绩文书,也总比枯坐在政事堂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道:“你说的对,那帮家伙,就是群泥塑木偶,整天嘴里喊着为国为民,让他们亲自下地里看看去?嘴上都是口号,心里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屋内就点了一根蜡烛,非常暗淡。衙门也老旧没有修缮,甚至后院宅邸里还长了不少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无人打扫。 不是他们懒,而是陈希亮上任之后就带了老婆过来,身无长物,也没个奴仆,衙门那么大地方,他们就自己住一个卧室,顶多加个陈希亮办公的书房,其余房间天天打扫实在没必要。 这次赵骏过来,还是杨夫人临时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住。 说起来陈希亮家境不算差,他哥哥是个大地主,放高利贷的,曾经让他去把放高利贷收的三十万钱,也就是大概四百贯钱收回来,结果他直接把那些利息文书给烧了,免了那些百姓的利息。 也许古人那句话是对的,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虽然说有钱人不一定真有良心,他们可能还会逼着你九九六,加班加点干活剥削你的劳动价值。 但至少陈希亮家里有钱,他本人却挺善良正义。 所以虽然家境不错,可生活过得却很朴素,也没找家里要钱,全靠自己俸禄养活。 而且发下来的俸禄虽然多,比明清时期的一品大员还要高几倍,但他把大部分俸禄都用来接济穷人了,是一个能瞧得干净的主。 就是这份从政绩,从地方百姓对他的爱戴,从衙门里模样,从过的生活日子,就让赵骏特别喜欢。 比之前看的那些个王素、杨察、杨告、赵抃等可用之才还要喜欢。 严格来说上面这几人也不差,像赵抃的政绩好,人品、能力、性格方方面面都挺不错。 但他三十岁,像个小老头一样太古板。 反倒是陈希亮十六岁中进士,十八岁当县令,现在二十四岁。而赵骏恰好也今年二十四,也许是同龄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更有话题。 进了屋中,按往常时候若是县里没有公务处理,就看看书,或者早早睡了,但今天又能继续聊天。 最近这段时间被困在长沙,赵骏就每天和陈希亮聊,聊百姓,聊地里的庄稼,聊那些地主和官僚,聊国家未来的发展。 赵骏发现陈希亮不管什么都能聊几句,而且头头是道。至少他比那些连地都不怎么下,深怕脏了自己腿的达官贵人们可强得太多了,他甚至知道该怎么种田插秧,院子后面有个菜地里的菜都是他种的。 “大宋的百姓苦啊。” 陈希亮一坐下来就叹道:“一年劳苦耕作,换来的也不过是勉强糊口。湖南地方本就山多田少,杜甫曾言,湖南清绝地,百姓土里刨食,若是遇到灾荒年月,死伤不知凡几。” 赵骏竖起两根手指头道:“提高粮食产量是关键,但在暂时做不到这一点之前,多杀点贪官污吏,多杀点土豪劣绅,也能缓解国家面临的困难。” 陈希亮苦笑道:“下官可做不到像知院这般豪情,贪官污吏说杀就杀了。下官处理个权贵,上报到朝廷,换回来个嘉奖。可听说没多久,被押往开封受审的权贵就被放了出来,可惜了那被权贵祸害冤死的百姓。” “把你杀不了的人告诉我,罪证也交给我,我来杀就是了,这点小事。” 赵骏笑了笑。 这种体会估计范仲淹那边也有不少,但他可不会惯着赵祯,不让他杀那就不干了,这破大宋谁爱救谁去。 反正作为新时代接班人,赵骏虽然以前挺愤青的,但爱国爱党的立场可没有变过。 我党自始至终就只为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TM的公平。 他来大宋,就是为了给大宋百姓一个公平,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民,若是不让他这么干,那谁也别想好过。 “还是知院气魄!” 陈希亮佩服了一句,话题又转到外面的大雨,伸出头略微有些担忧地望着门口道:“现在正是晚稻生长的季节,虽说要雨水,可这雨好像有点大,下官担心” 占城稻传入后,湖南就有了两季稻,早稻是中国古代的传统水稻,生长周期达到了四到五个月,所以一般是二三月播种,六七月收割。 此时占城稻可以通过旱田育苗,占城稻生长周期短,等早稻收割后,就马上种下晚稻,基本到十月份晚稻也能收割了。 眼下八月份,便是占城稻刚刚插秧没多久的时候,确实需要水,但陈希亮看这雨都下了十多天了,而且最近几天雨势越来越大,有变成暴雨的趋势,让他有点担心。 赵骏久在湖南,被他提醒后才觉得似乎有点异常,不由得看向外面,皱眉道:“往年这雨也下得那么大吗?” “倒是有,不过一般也就下几天便停了。” 陈希亮说道:“之前下了七八天小雨,最近两天雨却是越来越大了,完全没有停的意思,若是再下个几日,长沙城怕是要被淹掉。” “不行,这有点不对劲啊。” 赵骏想了想,随后立即问道:“城里的排水情况如何?” 陈希亮说道:“我上任后,就挖了不少泄洪的水渠,都通往了湘水。” “若是湘水也涨高了水位呢?” 赵骏又问。 “这一点知院也不用担心,我在长沙各个水门都修筑了大坝,平时开闸,若是连湘水都涨上来,关闭闸门即可。城内的水流可以往东城,流入浏阳河。” 陈希亮还是挺有自信,古时候虽然没有水泥浇灌工程,但那种小型大坝还是能够垒砌,古代的城池也有拦截水流的功能。 虽然百姓需要生活用水,或者要走船只进行商贸,让河流的分支穿过城内,形成护城河或内城河。 可水门大闸都是那种大铁门,通过绞盘上下升,一旦放下,普通洪水还真冲不进来。譬如91年淮河发大水,最高水位达到了二十五米,安徽寿县却安然无恙,就是有九百多年历史的宋代古城墙保护。 听到陈希亮的话,赵骏点点头:“湖南多雨,特别是洞庭湖流域,防御水灾是重中之重。虽然你早有防备,但也不能小觑,明日我们就去河边看看,谨慎小心一点没大错。” “是。” 陈希亮应了一声。 两人就又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情,天色快到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点钟,这个点在宋朝也能开启夜生活。 问题是最近下雨,长沙的夜生活基本就停了,所以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他们正准备各自回屋休息。 便在这个时候,前衙与后院相隔的大门,咚咚咚的被人猛烈敲打,外面响起了焦躁不安的喊声。 “知院,县令!” 后院宽敞,江大郎、黄三郎他们自己收拾了几间屋子,住了二十多名护卫。 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人立即去开门。 片刻后衙门的押司胥吏曹腆穿着蓑衣冲了进来,焦急喊道:“不好了,西城外的大坝被冲毁了,水淹进城了!” 第二百零五章 决堤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五章决堤了“轰隆!” 天空一声惊雷,仿佛让雨夜刹那间变成白昼。 陈希亮听到曹腆的话后,脸色大变。 古代长沙县的地盘非常大,城市化规模扩张,但古城墙区域很小。 大概位置是在后世长沙五一广场市中心区域,巴掌大地方。 而且西城墙就靠近湘江,本来长沙的地势还算高,一般情况下淹不到城内。 但如果湘江水溢出来问题就大了,会通过水门直接倒灌进城里。 所以听到曹腆的话,他立即焦急问道:“水门关了否?” “关了,可天上大雨不断,城里的水位还在上升。” 曹腆指着外面道:“县衙的地势高些,瞧不出来,但靠近湘水的城西已经没入脚踝。” 陈希亮已经从屋内疾步走了出去,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廊下笃步,稍微思忖几秒钟后,扭过头对赵骏道:“知院,你请留在县衙,下官必须要连夜防范大水了。” 赵骏此时也从屋里出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希亮咬牙道:“往来也有这样的情况,但那都是连续数日大雨,雨势稍微小一些后才会涨水,只要做好防备,洪水进不来城里。可今年这雨势看着越来越大,下官怀疑今年的水势比往年更大,所以必须疏散城内城外百姓。” “这么大雨能疏散吗?” “能。” “好!” 赵骏抬起头看向天空,瓢泼大雨还在下,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能看到浓稠如墨汁般的乌云完全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沉声道:“我与你一起去。” “知院万金之躯,不能犯险啊。” 陈希亮大惊。 “哪有什么万金之躯,百姓是人,我就不是人了?皇帝老子也是人,大家在人格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灾难来临,我只是个愿意与百姓站在一起的普通人罢了。” 赵骏向江大郎招招手,又指了指邻侧房屋外墙壁,江大郎无奈,只好从旁边木屋屋外的墙上取下一件蓑衣,递了过来。 陈希亮迟疑道:“可是.” “不用可是。” 赵骏一边穿上蓑衣,一边说道:“是百姓撑起了大宋,不是官员和皇帝撑起了大宋。如果官员和皇帝不能为百姓排忧解难,那还算什么官员,当的什么皇帝?伱尽管去做,我也会上去帮忙,不会添乱。” 这话听着让陈希亮心惊胆战,但又拗不过赵骏,只好说道:“是。” 当下众人纷纷穿上蓑衣,奔入雨夜。 随着一声令下,整个县衙都躁动起来,陈希亮命令曹腆马上召集诸多衙役以及所有吏员听候差遣,他本人则马上前往西城,先去看看外面的水势情况。 这么大的雨根本打不了火把,城里头还勉强有点照明,因为很多房屋的屋檐下能挂个灯笼,提供一丝微弱的亮光。 城外头可就真是一片乌漆嘛黑了,除了偶尔一道惊雷闪电,有一点视野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赵骏的亲卫队就驻扎在城外,他立即命令黄三郎前去召集人手。 等赵骏和陈希亮到西城头的时候,能够听到轰鸣声音不绝,滔滔江水拍岸的声音涌来,仿佛这里根本不是内陆河流,而是沿海滩岸。 借着天空闪过的一道惊雷,他们看到城外发红的江水已缓缓涨到城墙脚下,偶尔还有大浪翻滚涌动。这意味着除了长沙下雨以外,恐怕湘江的上游以及沿岸地区,最近都处于暴雨当中。 公元2017年的时候赵骏在长沙读高中,曾经见识过这个情况,当时水位至38.37米,超出警戒水位2.37米,杜甫江阁的地基平台被淹没,城内也出现了大面积内涝和积水。 此刻虽然应该还未到那个程度,可古代的泄洪能力必然是逊色于后世的,再这样下去如果不进行措施的话,恐怕光靠下落的雨水,长沙城池内部也要遭殃。 “快,通知城内百姓,往南城撤离。把衙役们都派出去,挨家挨户敲门,让百姓走。将东城门的水门打开,把水从东城门的水门引走。” “再征召青壮劳力,搜集全城的麻袋,装上泥沙,堆砌在岸边,防止湘水的水继续往城里倒灌。” “城外沿岸河边百姓,马上通知他们往东南善化镇方向去,务必要家家户户都通知到,这洪水可能马上就要来了,千万不要心存侥幸。” “还有衙门库存的粮食也要妥善保管,马上让库吏用沙袋把库房周围围起来,万不要让水淹进去,哪怕有水淹进去,也要立刻把粮食抬到高处,定要把库存的粮草保存下来。” 一条一条命令从陈希亮的嘴里发布出去,现在什么泄洪、围堵都没什么用,因为天实在太黑了,人们的行动不便,所以最要紧的就只有两条——疏散群众,保护物资。 又过了一会儿,王遥、李肃之、王罕、刘元等人也得到了消息,匆匆忙忙跑到了城墙上。 潭州是荆湖南路的治所,各衙门都在城中,所以听说赵骏来城墙上也都跟过来。 但跟陈希亮的镇定自若,且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不同,这些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水,都有些举足无措。 还是赵骏对王遥等人说道:“尔等还愣着做什么,陈希亮知长沙县多年,如何治理水患比你们更清楚,现在都听从他的指挥行事。” “是!” 众人连忙应下,他们在长沙任期确实不如陈希亮久,像王遥是今年才调过来,王罕和李肃之都是去年到任,在这个问题上经验的确不如对方丰富。 陈希亮得到了赵骏授权,也不推辞,马上让他们安排自己各衙门的吏员分头行事。 现在整个潭州府衙和县衙的主要任务都是立即疏散沿岸靠江边的百姓,特别是西城方向,务必要把人迁徙到南城或者东城去。 命令下达之后,满城各衙门的胥吏都行动起来,全城至少数百上千名胥吏开始挨家挨户叫门,在百姓们的睡梦当中把人吵醒,告诉他们暴雨到了,洪水将至,让他们往岸上撤离。 其实这个时候城内也仅仅只是西城漫过了脚踝,还没有到把整座城都淹没的时候,只是陈希亮判断极有可能未来几天还会继续下暴雨,所以要提前进行疏散。 这种水还没有淹到百姓头上的情况下,百姓纷纷不愿意挪窝,一个个嘴上答应着好好的,等催促他们离开的胥吏一走,就把门一关继续睡大觉。 很快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就接踵而至。 “报,西城门外又有一座大坝被冲毁了,水位还在继续往上涨,水流已经淹没到了城墙根下。” “报,西城很多百姓都不愿意离开,不管我们如何劝说,都不想走。” “报,上游善化西侧已经有水漫到了岸上。堤坝尚未被冲毁,但靠近湘水的田地、村庄已经流入大量积水。” 随着一个个消息传来,陈希亮坐不住了,只能向赵骏告罪,随后亲自下城墙劝说百姓。 赵骏抬起头看向天空,即便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依旧能够感觉到豆大的雨滴扑面而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不疼,但触感冰冷宛如寒夜。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那密密麻麻的雨点仿佛将穹顶遮蔽,无边无垠看不到尽头的浓郁乌云,更是笼罩了整个世界。
现在的形势其实还没有非常糟糕,只是城内形成内涝,西城的四个水门关闭后,即便城外的水流再涨个两三米大抵也淹不到城内,怕的是这雨还在下,直接让雨水把城里给淹了,那就太可怕了。 没多久后赵骏的军队也集结了起来,他命令士兵们先把东西搬到南城外地势较高的地方,留下几十人看守,其余人立即加入到劝说百姓离开,帮助百姓搬运东西的队伍当中。 当时荆湖南路的总人口达到了五百多万,其中长沙作为治所又承担着最多的入住,人口稠密,地狭人多,近十分之一的人散落在长沙以及周边乡镇村寨之中。 因此疏散百姓的这个任务还是非常艰难。 幸运的是至少目前上游江堤并未有被冲毁的迹象,至少这次洪涝比后世九八年那次危害要小得太多,只是古代水道防洪建设确实不如后世,水流容易淹入城内而已。 到了第二天白天,经过陈希亮的劝说,已经有一些百姓拖家带口,艰难带着家当从城里撤离,城外沿河岸的百姓也都被迁走。 这次是不走不行,城里水门关闭了水进不来还好,城外没有城墙保护,已经有几个靠河的村庄水都淹到快有半人高了,本来古代房屋又不是后世高楼大厦,最多也就是二层土制或木质小楼,往往一楼都已经能够游泳。 赵骏这个时候也已经下了城墙,雨依旧在下,他只是随意吃了些干粮,就带着二十多个护卫出了南城,去视察百姓迁移清理以及上游河堤的情况,涨水最怕的就是水位漫过河堤。 因为一旦河堤守不住,那么水就会哗啦啦地涌向两岸,洪水泛滥成灾。历史上黄河从母亲河变成后妈河,就是在三易回河当中河堤崩溃导致。 所幸现在河堤还未被冲垮,只是由于长沙南面地势非常高,就是后世长沙雨花区那一带,那边有不少丘陵小山,省植物园、生态动物园、生态旅游景区都扎堆在那附近,因此水流不断从南往北向长沙城池方向淌。 再加上湘江本来就是南往北流注入洞庭湖的江水,水位上涨到漫过堤岸,加上从南面山峦流下来的水汇合之后,现在整个南城门外面都快变成一片泽国,最浅处都能漫过脚踝,深处甚至能淹死人。 但似乎也就是如此了,虽然大雨还在下个不停,除了沿岸村寨受灾以外,倒还没什么太大影响,只是徐徐流水漫过了城外农田,漫过了城外村庄,将长沙城池困在了大水里。 到了白天百姓们总算是慢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官吏们的催促下开始涉水离开城池,因为外面的水进不来,可里面还是因大雨形成了严重的内涝。 城池内只能依靠东门将水排到地势更低的浏阳河方向,可显然以浏阳河的体量,在本身已经涨水的情况下,根本容纳不了。 一旦浏阳河那边水位暴涨到高过长沙城,说不准还得倒灌进来,那到时候长沙就彻底被淹掉了。 赵骏此刻已是浑身泥浆,脚下的靴子被水浸透,脚也是冰凉冰凉,他站在南城外的小山上远眺,长沙城外的山都不高,最高峰是浏阳的大围山,后世雨花区南麓的山峦基本上都在一百米左右。 不过这样的地势足以抵挡住洪水。 山峦草木旺盛,山下则是浑浊红黄的滚滚水流,正在顺着西面的湘江里溢出来,向着长沙城池的方向涌去。水流上方漂浮着很多东西,有木头、有稻苗、有衣物,隐约还有尸体。 山脚到山上是一大段缓斜坡,大量百姓站在山上眺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迷茫。 很多长沙城的胥吏,以及赵骏的士兵现在都在从东南面的高地上挖泥沙,一袋袋装了泥沙的麻袋被运到山脚处,堆积成高高的堤坝,不时东南陆地有大部队依旧在往山上迁徙。 人力在大自然面前,也仅仅只有这一点能力了。 这个小山峦是最接近洪水的地方,地理位置大概是在后世湖南教育电视台的小山坡上,后方还有些山岭,安置了大量受灾的百姓。 就在此时,远处迁徙的队伍一片混乱,赵骏注意到这个情况后,便立即走了过去询问。 “你就让我们回去吧,我父亲还在家中。” “是啊,出来的匆忙,只来得及把两个孩子带上来,老人走得慢。” “就算是现在大坝决堤了我们也认了,求求你了。” 大概二三十多名百姓哀求着,周围几名胥吏阻拦他们回家,他们是善化镇西侧山村的,水还没有淹过来,官府就迁徙他们走。 很多百姓还以为水已经冲破堤坝了,匆忙之间只能先把孩子送上来,但家里老人走得太慢了,还在山脚村庄里,所以他们想回去把老人们带上来。 可胥吏们得到的命令是尽快把人迁走,眼下好不容易逃到高处,再回去的话万一决堤怎么办,因此就是不让。 得知这个情况,赵骏赶忙过来说道:“诸位乡亲,我知道大家担心家人。但现在还是太危险了,能不要回去,就尽量别回去,让官府的人帮大家将老人带上来。” 百姓见有个年轻官员被众人簇拥着,以为来了主事人,便连忙喊道:“官人,非是我们想回去,父母家人,还有诸多鸡鸭牛羊,让我们该怎么舍弃啊?” 赵骏面露难色,看向远处山坡下,那个村子现在其实已经被水淹了,但水流还没那么快,只是淹到了脚踝,便想了想道:“这样,把孩子放着,青壮跟我走,优先把家里的老人带出来,鸡鸭牛羊做为其次选择。” “知院。” 江大郎连忙说道:“不可亲自犯险啊。” 赵骏摇摇头:“为了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趁现在堤坝还未被冲毁的时候,先下去帮助百姓才行。” 要知道即便是后世洪灾,生产力已经相当发达,灾后百姓都有赈灾物资,当地政府也会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不可能让人民群众饿死,可解放军抗洪救灾时,都是以保卫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为主。 更别说生产力落后的古代。 这些都是农民,水灾过后,恐怕今年的粮食怕是要歉收了,要是其余财产都没了,那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卖田卖地卖儿卖女都是轻的,很有可能大家都活不下去。 而且山下还有十多名老人。 所以赵骏只能选择出此下策,趁着水还没有淹过来的时候,先帮助山下的那个小村子撤离他们的财产。 在赵骏的号召下,立即就有二十多个青壮,加上赵骏带的护卫,总共五十多人,浩浩荡荡向着山脚下那个小村庄的方向而去。 此时那些老人们也差不多走到了山脚,他们才刚接应了老人们,正准备进村把财产也带走的时候。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 “轰隆!” 堤坝悄无声息的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紧接着轰隆一声响,大片的沙土坍塌了下来。 浑浊的河水就像发疯的野马群转瞬间就撕开了一道更加可怕的溃口,河堤附近还在往那边运着沙土的胥吏、官兵们还未来得及跑,就被洪水吞没。 河岸决堤了! 第二百零六章 你们相信我吗? 滔的洪水如海啸一样滚滚涌来,地间仿佛变色。 无数百姓尖叫着向更高的山坡上跑,在这一瞬间什么都不重要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人群中有老人有孩子,没有秩序,哭喊声音、尖叫声音、惊恐声音不绝于耳。 轰鸣的浪潮翻滚,水流咆哮着让整个世界都被恐怖的浪潮淹没。 远处山脚下的赵骏等人也来不及去村子里抢救物资,几乎是在发现远方数里外的大坝崩塌之后,连滚带爬往山上跑。 年轻人把老人背在身上,一个个互相搀扶,艰难地往上面爬。 几乎在他们刚刚跑到山坡高地处的时候,后方就传来一阵轰鸣的声音,顿时溅射的水花能有十多米高。 再回过头看去,赵骏已是冷汗直冒。 因为山脚的那个村庄已经彻底被淹没,房屋被冲垮,连瓦砾都没有留下,各类木片、菜叶、树枝漂浮,还能看到鸡鸭猪牛羊在水中扑腾。 若是再晚个几分钟,他们所有人都要被这水给吞噬,犹如海啸潮水中的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顷刻间沉入水底。 也幸好他们下山去接应了老人们,不然这十多条生命也要葬送了。 四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嚎叫,有人在悲恸。空的雨噼里啪啦还在往下掉,滚滚波涛的洪水向着北面长沙城的方向去,狠狠地撞在城墙上,随后被分流又向下游汹涌。 赵骏在人群当中,光是走散的孩子就带了四个,还有老弱妇孺,大家扶老携幼,艰难地向着跟高处离去,方圆十几里,后世长沙市雨花区一带的丘陵山地中,挤满了人。 一直到下午申时,一夜没睡的陈希亮才找到了赵骏,此时的他已是狼狈不堪,满身泥泞,跟赵骏此时的模样差不多,脸色难看地像是重病垂死。 “知院.” 陈希亮情绪极为低落地走到赵骏面前,苦涩道:“河岸决堤了,我手底下失踪了二十多人。” 当时河岸已经有水往上淹没,不过山脚地势更高一点,所以有不少州府衙门和县衙们的胥吏,包括赵骏的一部分卫队,都在那附近往还未淹掉的地方堆麻袋。 宋朝的麻袋质量毕竟不能和后世聚丙烯编织沙袋相比,大水冲破堤坝,汹涌着向山脚袭来,直接把麻袋冲垮,把人席卷走了。 虽然大部分人反应都还算快,立即撤离到坡上,包括赵骏这边是离得比较远,还算安全。 可还是有些人没有来得及,牺牲在了滔洪水当郑 “你已经尽力了。” 赵骏脸色呆滞而又麻木,却用醇厚的语气宽慰陈希亮道:“若非你昨晚上当机立断,恐怕现在还有更多人死于洪水当郑” “意不可违啊。” 陈希亮仰长叹:“苍为什么要这般对待祂的子民?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惩罚我们。” “没什么意不可违,只是大自然的规律罢了。东南近海,夏秋季节刮东南风,把湿气吹过来,让每年这个季节都会下雨,在岭南地区,这个叫梅雨气。” 赵骏此刻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到陈希亮的话后,慢慢地好像又从麻木而呆滞中恢复过来,艰难地起身道:“大自然的力量伟大而又恐怖,有的时候人力确实难以抗衡,但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在以凡人之躯,与地搏斗。” “人强胜?” 陈希亮呆呆地看着赵骏道。 “是,人强胜。” 赵骏也懒得拍自己身上已经满是泥泞的裤子,深呼了一口气,扭过头看向后方密密麻麻人群道:“洪水无情人有情,立即把州府衙和县衙剩余的物资全部调过来,再派人通知武冈军,立刻运送一批军用帐篷到长沙,安置灾民要紧。” “是。” 陈希亮艰难地应了一句,摇摇晃晃地离开。 这场灾祸对于长沙城影响还算好,因为洪水水位没有高过城墙,被城墙阻拦了下来,只是城里有积水内涝,最高时涨到一米。 可城外的百姓却遭殃,后来的善化县地区,大半土地被淹没,十多个村庄被摧毁,数万亩田土毁于一旦。 严格来,这次洪水规模已经比后世九八年那次了太多,虽然受灾地区不仅长沙,还有湘潭、浏阳、宁乡、湘阴等地,但除了下游的长沙和湘阴以外,其余地方还算好。 只有沿河两岸的村庄受了灾,不像长沙和湘阴那样,城池也差点被淹没。 赵骏也是马上组织善后事宜,大雨在三日后总算开始了许多,洪水还没有退去,百姓都居住在官府临时组织人手搭建的木屋、帐篷里,食物全靠官府发放粥米。 好在潭州各地都有常平仓,再加上武冈军送来了大量军用帐篷,又让周边的邵州、衡州筹集来一批衣物,才勉强安抚住了灾民。 又过了二十多,洪水总算是慢慢退去,山脚已是一片狼藉,城内城外,到处都是荒废和破败。 田地彻底被毁了,很多房屋也倒塌,大水过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善化县东南的桥头乡林庄,村庄不大,坐落在湘水河畔边没多远,此刻村子里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有些是进城去要救济粮和粥去了,有些是永远地走了。 秦三娘失魂落魄地背着两岁大的孩子,手里还拉扯着一个,她的房子已经没了。 四周只有两面半的夯土墙面保留,屋顶塌了大半,正对着湘江方向的那面墙彻底消失在了浪花里,只剩下屋中倒塌的夯土石块。 右侧窗户还有半边耷拉在上面,门板被大水冲走,不知道去了何方。大部分锅碗瓢盆没了踪迹,即便是还在,也只有一些残破的瓷片。床倒是完好无损,可上面的被褥已是破烂不堪。 屋内铺上了厚厚一层泥沙,秦三娘松开拉着孩子的手,粗糙又纤细的农村妇女手臂双手向下探,艰难地在屋里翻找着有用的东西,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生存希望。 两只保存还算完整的瓷碗,一口边缘碰出个巨大豁口,却勉强还能用的黑铁锅,几枚铜钱,半袋发霉的米,以及丈夫剩余的两件衣物。 看着那衣物,秦三娘又想起了在带着他们艰难爬上山,可在决堤时不慎脚一滑,滚落进洪水被吞噬的丈夫,她便心如死灰,倏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划破了整个际。 也许是受到她的感染,片刻后,整个村子都呜呜哽咽。 邻村周武亦是呆呆地坐在破败荒凉的屋内,他今年才十二岁,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全靠爷爷奶奶拉扯大。 但灾难当中,爷爷为了把家里的稍微值钱的东西带走,在决堤的刹那间,来不及跑被淹死了,奶奶终日以泪洗面,身子骨本来就弱,淋雨后病倒,没几扔下他也死去。 那孤零零的坟墓,还是几个同样遭灾的青壮看他可怜,帮他抛了一个坑,将奶奶的尸体放进去,连一块墓碑都没樱 一夜之间,他变成了孤儿。 “娘,饿” 秦三娘五岁的长子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年幼的他可能还不知道家庭的重变。 周武隔壁的邻居看到他呆坐在废墟当中,不忍心地对他喊道:“武,县衙在放粥,我带你去吧。” 城外数不尽的灾民缓缓向着长沙城门口方向蹒跚走来,很多人身上依旧很脏乱,脸上带着一丝麻木,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过这个冬。 田地被毁掉了,家里的粮食被冲掉了,希望没有了,唯一不幸中的万幸,由于陈知县见机还算早,这次死赡百姓不算多。 但受灾的百姓至少在二十万人以上,即便活下来又怎么样呢?很多像秦三娘,周武这样的人,也许活不了多久。
南城门外,淤积的泥沙还未铲除,县衙和州衙正在组织先清理城内,先恢复城内的秩序。眼下已经是九月份,再想种晚稻是来不及了,先把城里弄好,再组织开荒城外田地,换取来年春耕。 城门口附近至少有二十多个施粥的摊位,后面排起了长龙,成千上万的受灾群众,正在领着物资。领完之后,粥当初喝掉,然后会有胥吏过来调查情况。 赵骏便站在一边,旁边是一个胥吏坐在桌椅上,记录着领物资的灾民家庭状况,包括居住在哪里,家中还剩下几口人,还有多少粮食等等。这些除了是为了防止那些有余粮的人来要救济粮以外,还有是调查灾民严重程度。 如果家庭情况严重者,官府会第一时间照顾。 此刻赵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额头和鬓角都隐约能够看见白发,他今年才二十四岁,但最近这段日子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除了让荆湖北路那边调集常平仓的粮食过来救济长沙以及周边受灾区域的灾民以外,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财物资也都用来购置粮食,从邻近州的地主富户那里,买了大批粮草,用来救济民众。 但受灾的人太多了,灾民们损失了家中的存粮,每要消耗的粮食不计其数。 即便是已经在四处筹集粮草,现在也仅仅只是维持基本温饱,而来年春春耕,再到夏秋收获,还要过八九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日子,灾民们该怎么活啊? “姓名。” “周武。” “家里还剩下几口人?” “都死了。” “没有其他亲戚了吗?” “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话的声音打断了赵骏的思绪。 他扭过头看去,看到一个半大孩子,脏兮兮的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次得益于陈希亮提前预警,大部分灾民的生命得到了保全,像这个孩子全家没有的情况倒是极少。 赵骏看到孩子面容黯淡,浑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模样,忍不住上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家中还有几亩田地?” “只有一亩村里的边角田和几块藏。” 周武回答道。 “唉。” 赵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准备问他旁边的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边书吏与一名拉扯着孩子的妇女对话的声音又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姓名。” “家里人都叫我三娘。” “姓什么?” “秦。” “还剩下几口人?” “就我们娘三了,公婆走的早,丈夫死了。” “那我多给伱一袋米,你能拿得动吗?” “这米我不要了。” “为什么?” “孩子饿了,来做个饱死鬼,丈夫走了,活不下去了,吃完就要投江。” 那漠然和带着决绝的语气,让赵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扭过头看去,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浑身同样脏兮兮,手里牵着个娃娃,背上还背着一个。 正入晚秋,气慢慢转冷,他们的衣衫单薄,两个孩子冻得脸似乎都发紫了。 女子似乎是哭过,哭累了,眼睛里没有任何神彩,脸上也只剩下那种没有任何生气的麻木。 就像是个死人。 书吏也呆呆地看着她,她已经领了粥,没有去拿救济粮,把身后的孩子放下来喂给他喝,大的那个自己端了碗咕噜噜扒拉着。 赵骏拉着周武走了过去,再抬起头,四周都是那种面上或愁苦,或毫无生气,或麻木的人们。 他在这一瞬间,就悲从心来,忍住要掉落的眼泪,爬到了旁边书吏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对着秦三娘道:“秦三娘,请容许我对你,还有对百姓们几句话。” 秦三娘抬起头。 周围的人们也都抬起头。 赵骏用力气大喊道:“乡亲们,你们现在一定很迷茫,很痛苦。为什么我们这么努力拼命地活着,上却如簇不公平,让我们饱受苦难。” “我们在脚下的土地里艰难地耕作,日夜劳苦,每一都不敢歇息,每一都要奋力拼搏,换来的仅仅只是三餐的温饱。” “可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一次灾难,一次兵荒,一次苛捐杂税,就能让我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这样黑暗,为什么总是让我们穷人活不下去?” “不是因为我们不努力,而是因为有些人没有做好。让子民安居乐业,是朝廷的责任,是下官员的责任。但朝廷也有不好的时候,官员也有坏的时候。” “可我们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谁也不要活不下去了,要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话。因为朝廷不仅有坏的官员,还有想要为全下的百姓,为你们所有人吃饱饭,穿暖衣,住上房的官员。” “长沙县知县陈希亮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们汉人一路披荆斩棘走出来,屹立在这个世界上。曾经被胡人欺负过,被水灾淹没过,被饥荒饿死过,却唯独没灭亡过。” “因为我们永远都怀揣着希望,有些官员有了权力,就忘了本,以为爬到了你们的头上。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你们是国家的主人,你们是大宋的人民,你们的存在才有了大宋的存在,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我赵骏在这里承诺,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保证所有人都健康地活下去。家里没有米粮,朝廷发。任何地主富户粮商敢抬高粮价,我会把他们抄家灭族,把他们囤积的米粮免费分发给百姓。” “所有想趁着灾难压低土地价格,剥夺你们田土的人,你们尽管告诉我,让他们来问问我手上的刀锋利不锋利。” “你们受过的委屈,不要在心里憋着,全都给我听。” “你们的苦难不要自己一个人抗,全都诉述官府,诉述到我的耳朵里。” “我会认认真真地听从你们所有饶心声,听到你们每个人的话,每个人提出的意见,每个人遇到的困难。” “粮食不够,来找我。油盐不足,来找我。来年没有春耕的种子,家中没有劳力,也都来找我。” “我要让所有受灾的百姓,一个都不少地活到来年秋收。” “我要让你们拥有你们自己的土地,拥有能够活下去的希望,拥有即便是在一片黑暗和绝望中,仍然坚信会亮的信念!” “你们相信我吗?” 赵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周围的百姓呐喊。 那一刻。 每个饶脸上,都绽放出了一朵名叫希望的花! 他们听到了赵骏的名字,听到了他对灾民们的承诺,也听到了他的誓言。 所有人都高喊着:“相信!相信!相信!” 那声音。 仿佛直冲云霄。 让那降下无情灾祸的贼老,都听得见! 上章有人主角蠢,还有人不看了,删书。我只能,同志,你们没有了自己的信念。同样的事情如果放在伟人身上,你们猜他会不会去。放在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身上,你们猜他会不会去。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主角是有信仰的人,虽然以前是个喷子愤青,但他依旧有信仰。 有的时候,心中要有希望,同志们。 第二百零七章 为理想而奋斗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七章为理想而奋斗赵骏对灾民们的承诺,如瘟疫一般发散了出去,也让荆湖南路转运使王遥苦不堪言。 因为两税法制度下,他今年要筹集足够的粮食送到真州去。 田税在夏季的五月初一日以及秋季九月初一日收,纳毕时间一个是两个半月,一个是三个半月。 这也就意味着湖南的田税是在七月底差不多收完,只是碍于突如其来的暴雨,才刚刚出发到岳州就被洪水阻隔,现在还在岳州转运仓库里。 赵骏大手一挥,立即让人去岳州把粮食重新运回来,用来救济灾民。 那他今年的政绩就算是完蛋了,以后升迁无望啊。 但显然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王遥没多久就想通了。 如今政制院掌权,知院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政绩这种东西,还不是知院一句话的事情? 把今年的夏粮收齐了交到朝廷是政绩,可突然暴雨来了,洪水涨了,把粮食救济灾民,那不也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政绩吗? 只要灾民一个不饿死,只要来年土地还能丰收,那么功劳簿上,知院大人总归是要给他记上一笔。 所以在短暂地纠结之后,王遥也是迅速改变了立场,坚定支持赵骏的决定。 赵骏这边挪用赋税则毫无负担。 因为宋朝的赋税以两税、商税、盐酒课、茶税、免役钱等为主,其中两税虽然占了一定比例,但比重已经越来越低。 从赵匡胤赵光义时代占比百分之七十,到赵祯赵顼时代,占比已经下降到百分之三十。 像荆湖南路在赵祯时期一次夏税运粮大概只有六十万石左右,按照汴梁常年维持在二到四百文一石的稻米、麦子价格,取平均值三百文,约值二十三万贯。 一年下来,荆湖南路要交的农业税不到五十万贯。 仁宗朝北宋有十八个路,除了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两浙路这几个产粮大省每年的农业赋税都超过百万贯,每路都会运两三百万石去开封以外,其余诸路基本都是几十万贯。 总计来说,光农业税,全国各路加起来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一千多万贯的水平,还不如赵骏这几年到处抄家帮赵祯赚的钱多。 因此挪用的这点赋税本身就不会对朝廷那边造成太大影响。 这些日子赵骏除了在长沙巡视以外,也前往其余灾区,他以前虽然在淮南去过灾区,但毕竟那时候的灾区已经经过三年恢复,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 但如今亲眼经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能想象到一个村子有大半人家都死绝,家家户户挂着素縞的惨状吗? 能想象到其它县城里,浑身脏乱穿着破烂衣裳,把女儿放在篮子里,挑到县城大街上,头上插一根稻草卖的吗? 能想象到脏兮兮的泥水中,一个老人爬在地上捡起一根富人丢下来的骨头啃的样子吗? 地主和富户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他们身边有奴仆跟随,有那种人力竿轿抬着,肆意在街上扫视着每一个卖儿卖女的穷人,如同在看一件件货物。 严格来说,除了长沙和临湘灾情比较严重以外,其余各县已经算好的。 但别的县可没有陈希亮提前预警,即便大范围灾情还算好,可也有不少沿河的村子损失惨重。 可能半夜还在睡着觉,忽然沿岸决堤,整个村子都淹没在了潮水里。 剩余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把一切能卖掉的东西卖掉,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赵骏见到这个状况,真的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对于他这样的现代人来说,虽然能够从史书里窥见一丝端倪,如“淮南大旱,人相食”“岁大饥,易子而食”之类的话。 但史书里的轻描淡写,又怎么比得上现实见到的残酷? 所以眼前的这一切带给他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就如同当年上大学时,看的电视剧《觉醒年代》,年轻时候的伟人冒雨穿过街巷,看到的所见所闻一样。 从电视剧里见到就已经很震撼,何况亲眼所见? 为此赵骏多次奔波于诸县,嘱咐地方路司、州府、县令以及其余诸多官吏,严格要求他们的赈灾行动,务必要保证灾民的善后治理。 事实上暂时截取湖南农业赋税养着灾民并不难,难的是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因而赵骏这段时间,一直在督促地方官府,清理农田,征召地方厢军,雇佣青壮民力,将沿河两岸的堤坝重新进行修缮,将被淤泥和洪水掩埋的田土再次清理出来。 百姓的田地如数奉还,豪绅的田地则要求这些豪绅付清理费用,至于更多没有田地,只能给富户地主打工的佃户,官府会帮助他们重新开垦田土。 洪水过后勉强算是有个好处的地方在于,大水把大量的淤泥给冲到了岸上,导致两岸平原地区到处都是泥沙,虽然很多沙子不能种粮食,但淤泥里蕴含丰富的氮磷钾,有益于粮食的生长。 所以以前很多贫瘠不能开垦的田土,堆砌淤泥之后也能勉强种植,实在不行赵骏也让地方官府帮忙开挖山地,引水渠灌溉。 这些政策肯定是好政策,但反对者如云。 一来这样需要的人力物力很多,绝不是说拍脑袋认为这是好政策就能实施。比如开挖山地,开垦新土,引水渠灌溉,需要的青壮劳力至少得数万,需要的钱也非常多。 二来那些地主豪绅们可不干,凭什么帮泥腿子开垦田地免费,帮他们清理就要钱? 地主豪绅就不是大宋百姓了? 在这种反对声音当中,赵骏也不能一意孤行。 毕竟不法地主富商豪绅肯定有,他在潭州也杀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地主豪绅属于正常人类,没有干什么坏事,不能乱杀人。 因此赵骏只能讲道理。 在第一点上,赵骏告诉地方官府,灾难过后,既然晚稻不能种植,就正是青壮劳动力无所事事的时候,那还不如雇佣他们,让他们出力。 朝廷出钱,让他们挖山地,开田土,引水渠,修池塘。这个办法叫做以工代赈,能快速恢复生产。 至于第二点。 赵骏表示,正常情况下,受灾地区朝廷会免收赋税,比如淮南地区已经两年免税。 但这个免税程度一般是看受灾的严重大小来判断。 淮南那次受灾地区达到十多个州,让数万人饿死,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数百万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所以会免税两年。 可长沙这次只有潭州一州遭遇水患,大概二三十万人受到波及,淹死人数只有一千多人,至今还没有人饿死,不像淮南那次那么严重,朝廷不一定会免除赋税。 即便免税,也是给无产的穷人免税。有产的地主,依旧要纳入税收名单里。
所以如果你们做为地主,家大业大,抗风险能力远比穷人搞得多,在有限的能力下再出一份力气的话,朝廷会很欣慰于你们承担了一定国家责任,并且还会给予你们在赋税上的优待。 地主们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似乎稳赚不赔,纷纷答应。 主要还是免税太有吸引力。 因为说是优待,其实就是一场交易。 既我用免除赋税的方式,让伱们出钱出力,换取物价稳定、加快灾后恢复建设。 别看宋朝农业税不高,荆湖南路一年也就五十万贯不到的农业赋税,但苛捐杂税特别多。 特别是针对地主们的苛捐杂税,那是把地主们往死里盘剥,导致宋代地主起义的次数也非常频繁。 因此跟那敲骨吸髓的税收比起来,出这点钱和物资,算是花小钱免大灾了,来年朝廷即便是免半年赋税,也能赚回来。 于是在赵骏抽调了今年夏税,以及潭州多加地主、富商的联手下,灾区的物价得到了稳定,秩序渐渐恢复正常。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赵骏已经在潭州待了两个多月,今天有个好消息传来,朝廷发了五十万贯赈灾款,目前已经送到了潭州。 傍晚戌时初,长沙县衙门内,赵骏正在看着各地对于灾后恢复工作的汇报公文,陈希亮兴高采烈地进来说道:“知院,太好了,朝廷的赈灾款到了。” “嗯。” 赵骏抬起头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陈希亮见他兴致不高,不由得纳闷道:“知院,这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 “是。” 赵骏放下手中的公文,叹道:“但这点钱还是杯水车薪,而且你要想到,这次水患,只是潭州受灾,灾情并不算严重,朝廷要保证每个灾民得到妥善安置,就要花很多钱,可要是像前几年淮南大旱那样的大灾,那就是个无底洞啊。” “总归还是要尽自己的努力。” 陈希亮说道。 “灾是救不完的,只能祈祷像淮南那样百年不遇的旱灾少来几次,一是要未雨绸缪,在好年月多囤积粮草,多修筑堤坝,多开垦田地,多疏通河流。” 赵骏说道:“二是要提高商业繁茂,这次灾情之后,我希望你们能与衡州、永州、全州、桂州等地做好沟通,全力疏通灵渠,加大与广东南路的商贸往来,那边正在广种棉花,湖南也可以引进种植这些经济作物。” “修渠可是一件大事。” “嗯,所以就需要你们各地沿河的地方官府通力合作,一起把水渠建好。” “是。” “我了解到民间雇工价格大概在每日50-100文之间,河工贵一些,在150-200文左右。五十万贯能够雇佣三万人大概半年,这钱必须用在刀刃上,以恢复农业、修复河堤为主。” “是。” “好了,好好安排,灾后重建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是。” 陈希亮应了声,随后退去。 他感觉自己在知院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以工代赈的办法,比如原来可以通过这些协商换取地主富户们的支持。 其实有的时候除了阶级对立以外,人与人之间还是更多需要沟通,有的时候沟通比对立更重要。 等陈希亮走后,赵骏依旧是愁眉苦脸,并没有因为朝廷赈灾款项到而多高兴。 他给出的办法其实都是后世比较常规应对灾难、经济萧条、重建工作的办法,历史已经证明,包括美帝在内,这个办法都是确实可行有效的方式。 但这里有个前提条件是,政府必须有足够的钱。 要是没有钱,还滥发货币,还要搞以工代赈,那纯粹是找死,国家会很快崩溃。 好消息是现在朝廷有钱。 坏消息是快没钱了。 西北局势愈发紧张,现在还只是个开头,所以朝廷那边有余额支持他重建灾区。 一旦真正开战,那花的钱就是个天文数字,国库目前有数千万贯的存款,都是这两年省吃俭用存下来,为战争做准备的,开战后怕是很快就会打光。 即便这两年赵骏抄了很多家贪官污吏,很多个奸商富户,为朝廷带去了超过千万贯的抄家款,送去汴梁的钱不计其数。 但光靠抄家属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办法,不可长久,因此还是要用常规手段才行。 “也幸好这几年大宋遇到的天灾基本都是小灾小难,即便前几年淮南大旱,只能算中上级别。真正波及数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的大灾难暂时没有发生。” “从前年二月出发,我在地方上行走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我积累了大量基层工作经验,了解到大宋底层生活,也渐渐摸索出了改革道路。” “首先是赋税,正税确实轻,税收只有收成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但苛捐杂税就多得离谱,难怪当年学历史的时候,张教授会说“北宋赋重,众口一词,少有异议”。” “但也是靠着赋税北宋才能撑这么久,如果现在进行赋税调整改革的话,可能宋朝要面临严重的压力。看来在减轻农民负担这件事上,还是要一步步慢慢来。” “像王安石那样的青苗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只能借鉴,不能全盘接受。还有就是张居正改革和雍正改革,需要等到国内生产力提升,才能推广实施。” “不过赋税暂时不好动,还是可以先改革吏治的。难怪范仲淹要先搞吏治,果然只有下基层看看情况才能了解缘由。” “至于搞钱的事情,最终还是要开源节流,解决三冗问题,另外就是从日本吸纳金银还要积极开拓海外市场,扩大对外贸易,这也是南宋的路子。” “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寻找到一条属于大宋自己的道路,为了大宋农民,为了所有中华汉人,为了没有靖康耻,为了让汉民族屹立于世界之巅,我都必须加倍努力,不可懈怠。” 戌时末,夜深了,赵骏继续伏在案前,为自己的心中理想而奋斗。 感谢书友书友20180106230604207给上两章提出了中肯的意见,我进行了一定程度修改,个人认为更合理,大家可以回头去看看。上一章其实是我忘记写一段内容了,就是写百姓卖儿卖女,导致铺垫不够,让大家觉得主角演讲比较白,是我的问题,让大家代入感不足。其实主角一直是个生活在温室里的人,这段行走天下也是为了弥足这点不足,不然全凭嘴炮属实是空中楼阁。 有不少朋友说先阶段没那么好看了,确实一是这个月生病了影响状态,二是我是个人是认为主角还是要下乡去走走才能做出实事来,所以剧情稍显不足。 还是多谢大家指出问题,有合理的意见我会认真倾听,至于那些直接开骂者.我权当没看见。 第二百零八章 万人相送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八章万人相送宝元元年十二月,赵骏在潭州待了四个月,从八月份发生水灾,到九月份灾区重建,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待在这里。 调度粮草物资,组织生产重建,打击不法行为,防止人口买卖,设立完善的制度。 像秦三娘、周武这样几乎家中完全没有劳动力的人,官府出面将他们原本的田地租下来,并且分配一定新开垦的田土,同样租出去以保障他们的基本生存问题。 虽然他们没办法开垦田地,但在家里种种菜,或者想办法打点零工短活,加上官府每个月利用他们自己家里就有的土地出租,还是能勉强维持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人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五保户,由于家中没有青壮劳动力实在无耕作维系,所以享受官府提供的基本生存保障。 虽说在古代提供这样的福利听上去不太现实。 但实际上以宋朝发达的经济情况和占城稻引入后的生产力提升,即便是在三冗问题严重的情况下,真要诠释保证人人不饿死,居然是一件勉强能实现的事情。 因为北宋末年六贼之一的奸相蔡京,在当时朝廷财政已经相当吃紧的情况下,就已经建立起全国性质的社会慈善和救助制度。 不但设立了专门收养“鳏寡孤独者”的居养院,还有专为穷人治病的安济坊以及公共墓地漏泽园。 除此之外连孤儿院和收养制度都配备,名字叫做慈幼局以及婴儿局。 所以宋朝因繁荣的商贸环境以及确实有钱也不是一句空话,只要朝廷有这样的福利政策,只要地方官府执行得当,只要基层治理上能够保证这些福利发在这些人手上,做到保障百姓基本生存需求也许真能达到。 但很可惜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实现,即便朝廷有这样的政策,地方官府的执行以及基层治理就决不可能达到最理想状态,包括蔡京的福利制度,中后期基本上也烂得差不多。 长沙这边要不是赵骏盯着,恐怕也不一定能够做到这样完善,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帮助对于像秦三娘、周武他们这样的贫困家庭能维持多久。 不过好消息是荆湖南路这边的官员还算可靠。 除了陈希亮不管能力还是政绩都极为优秀以外,荆湖南路转运使王遥,提点刑狱司李肃之,潭州知州王罕,转运判官刘元等都是靠谱的人。 能力和政绩虽然比陈希亮稍微差一点,但人品和道德值得肯定,治理水平不能说特别优秀,可也是中上级别。 所以赵骏在亲眼见到地方官府已经将所有灾民妥善安置之后,便继续踏上巡视之路。 到宝元元年,也就是公元1038年年底,赵骏就北上至荆湖北路。 出发的时候是十二月中旬,这一日清晨卯时末,天色还没完全亮,赵骏收拾好了行礼,在诸多卫士的保护下,告别了王遥、李肃之、王罕、刘元、陈希亮等大小官员,就出发前往码头。 他本来是想悄悄地走,不通知地方官吏。但陈希亮认为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跟王遥他们说一声,否则不告而别,有点说不过去。 赵骏觉得有点道理,就在昨晚上和他们吃了顿便饭,又指导了一些对于荆湖南路治理的意见,等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便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前往码头。 这个时间点其实是早上大概七点钟,由于正是冬天,天色还是灰蒙蒙的,虽然街上已经有了行人,但不算多。 陡然出现大队人马从县衙出来,一些百姓便好奇驻足观看。 有人很快认出了那是赵骏以及诸多荆湖南路高级官员,便议论纷纷道:“知院这是又要去哪里?” “也许是去别的乡县巡视吧。” “但往常也不会这么清早,知院这段时间可累坏了。” “是啊,真心疼知院,刚来潭州时我见过那模样,意气风发。但最近这段时间,知院仿佛老了好几岁。” “走,跟过去看看。” 大概有那么些百姓虽然很快就是要上工的时间,但还是想跟着去瞧瞧。 此时赵骏出了西城,慢慢到了码头附近。 他的卫队已经集结,两艘从当地雇佣来的运输大船,每船都能载数百人,整个一千四五百人的队伍,轻松可以装下。 这次北上荆湖北路后,就没打算去南阳了,最多顺汉水到襄阳那边看看,然后就逆流去四川。 按照路线他明年上半年视察完四川后,就会继续北上到陕西关中去。 那个时间点想来也是宋夏战争的关键时刻,赵骏没打算去添乱,但慰问一下士兵,做一点思想工作或者政治工作还是没什么问题。 一路上赵骏边和王遥等人闲聊,一边看向码头江面。 随着治理恢复后,潭州也渐渐发挥起他连通广东和湖北的交通枢纽工作,此刻码头上零星已经出现几十艘商船。 虽然比不得后世民国时期,长沙码头上几百上千艘船只的壮阔场景,但有开头就是好事。 毕竟北宋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城市只有六个,分别是汴京、京兆府、杭州、福州、泉州和潭州。经济上,长沙商税居全国第四位,仅次于大运河沿线的杭州、汴京、楚州。 只要经济能够恢复过来,长沙也很快会恢复到原来的繁荣昌盛。 “好了,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了。” 赵骏站在码头上,旁边士兵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登船,他对众人叮嘱道:“治理和发展都缺一不可,广东路现在是海外贸易的重要渠道,但大多数商船即便到了广东,也只会继续行船去福建,去杭州。” “这次南下我去岭南,也叮嘱了当地官员,要求他们积极对外开放,营造更好的经商环境,吸引更多的外国商人,最好能组建船队,亲自派人去西方看一看,瞧一瞧。” “只要能继续扩大对外贸易规模,开拓更多的海外市场,广东那边就能源源不断地吸入国外的金银铜币,为大宋带来数不尽的财富。” “而湖南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风口,如果我们能够把水运打得更通畅一点,让广东来的商人通过水运可以直接把货物运到长江,再通过汉水送到襄阳,走陆路直接去汴梁,从路程上也要比去江东近得多。” “同时我们也要积极发展本地的手工制造业,将湖南的商品运到广东去,卖到国外去。走出去,引进来,就是我对广东路和湖南路最基本的要求,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实现。”
这些天来,赵骏也科普了一些基本词汇知识,比如贸易、市场、风口。实际上这些词汇在古代就有,但意思和后世有点不同,所以才需要解释。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而就在赵骏这边正讲的时候,城外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了。 因为跟出来的一些百姓越看越不对劲。 以前赵骏巡视潭州周边受灾乡县,是从来都不会带军队的,最多也就带几十个护卫。 毕竟一千多人的军队跟着四处跑,一是不方便,二来给地方增加负担。 所以平时这些军队都是留在长沙,帮助长沙受灾百姓清理淤泥、开挖田土以及修筑堤坝,根本不会跟着赵骏走。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几乎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知院要离开潭州了。 一时间很多人都纷纷往城里跑,四处大喊大叫。 “出事了,知院要走了。” “都快起来,快去码头看看,知院要离开长沙了。” “还喝什么茶,现在快赶到码头去啊。” 那些人纷纷呼朋唤友,一下子引得整个全城都轰动起来。 长沙县城池不大,但人口却很密集,而且非常多,到宋徽宗时期,就已经超过杭州仅次于汴梁。 此时得知赵骏离开的消息,瞬间满城都仿佛活了过来,很多人还在床上,就听说这件事情,连忙穿上衣服走出屋外,然后撒丫子向着西城门方向狂跑。 赵骏这边士兵们差不多已经上了船,也跟王遥等人进行了叮嘱,说话间便扭过去上了船准备离去。 便在这个时候,就忽然听到远处城门方向,传来各种杂乱的声音。 众人看过去,就看到城门口不知道何时涌来很多百姓,他们嘴里纷纷呼喊着:“知院别走”“留下来吧”“多待些日子”的话。 把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而且不止是城门口,还有南面郊外,依旧有百姓不断跑来,嘴里呼喊着希望他能够留下。 赵骏此时已经到了船上,看见这个场景一时间有些惊讶。 他在别的地方,比如淮南等地其实也遭遇过这种事情,但不管从场面上还是人数上都比眼下这个情况小许多。 毕竟他在淮南造福的是整个淮南路,离开的时候是在真州,真州那边的百姓对他所作所为感触不是很深,淮南各地受他恩惠的百姓不可能过来。 但现在是在潭州施恩,这些日子赵骏做的事情潭州百姓都看在眼里,因此得知赵骏离开,不可能不来相送。 “知院,开船吗?” 旁边的江大郎问道。 赵骏见到百姓已经蜂拥而至,很多人都已经跑到了码头边,便苦笑道:“若是直接离去,伤了百姓的心,就先在这留一会儿,跟百姓道个别吧。” “是。” 江大郎就命令先不开船。 片刻功夫,码头上就已经是人山人海,岸边无数百姓伸出自己的双手向赵骏挥舞。 有人高声喊道:“知院,再多留几日吧,潭州百姓还未谢过知院。” “知院,你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还请知院受我一礼。” 有人跪在地上磕头。 “知院,此去一别,还请珍重。” 有人放声哭喊。 “知院!” 还有人干脆不知道说点什么,只知道呼喊赵骏的职务。 更多的人则是举起双手叫喊着什么。 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充斥四周,将整个码头仿佛都要被这样的声音给淹没。 赵骏只能站在船头不断招手,喊着:“回去吧,乡亲们,都回去吧。” 没有人走。 有人脱帽致敬,有人跪地哭喊,还有人拼命踮起脚尖,拍着船体,想与他拉拉手。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向着码头聚集,赵骏怕出现踩踏事故,只好说道:“开船,再这样下去就要出事了。” 船只便徐徐启动起来,百姓们更加狂热,不断高呼。 随着大船缓缓驶离港口,人群很远的方向,因消息得知的太晚,姗姗来迟的秦三娘,拖着大儿子,背着小儿子,红着眼睛,向赵骏离去的方向微微欠身。 周武跑得浑身是汗,眼见来晚了一步,当时就嚎啕大哭,嘴里喃喃着为什么自己不能再跑快一点,这样就能赶上知院离开了。 不止是他们,很多人都是如此。 人群当中县衙和州衙的属吏记录下这个场景。 万人相送,呼声如雷,百姓们纷纷脱帽致礼,一个个泪流满面。 而且还依旧有不断的人过来,来送赵骏的百姓从西城门排队排到了南城门大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很多人见到他在船上看着下方码头,都拼命挥手致意,更多的人无不哭泣哀嚎,希望知院不要离开他们,希望知院能够一路顺风。 赵骏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去的这一幕,不由得感慨。 原来这不是只出现在后世人民拥戴解放军的场景,在古代也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似乎想想,百姓最能知道谁对他们好。 谁最爱人民,人民也最爱他。 比如范仲淹治理西北的时候,善待当地百姓,他离去的时候不仅当地汉人,连本地羌氐之类的少数民族都希望他别走。 他死的时候,当地羌人得知消息,更是“羌酋数百人,哭之如父,斋三日而去”。 还有包拯仅仅只担任过一两年的开封知府,为什么这么有名? 还不是因为他能够真心实意地为百姓做事。 赵骏的善举可以说是活人无数,殚精竭虑地四处巡视灾区,慰问百姓,肉眼可见的憔悴,亦是被百姓们看在眼里。 因此他得到了潭州百姓的拥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甚至在他走后。 潭州本地百姓多有为他立生祠者,跟历史上范仲淹在邠、庆二州一个待遇,可以说算是地方百姓对一名官员的最高敬意了。 第二百零九章 元昊出征,老范洞悉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零九章元昊出征,老范洞悉十二月底赵骏坐船渡过洞庭湖,就到了荆湖北路。 这里倒是离汴梁不算远,从汉水到襄阳出了南阳盆地,就能直接到汴梁了。 不过在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视察了荆湖北路后,他并未北上回到开封,而是坐船西去往了四川。 同年十二月,汴梁开封出现了小规模地震,但幅度很小,并未造成太大影响和危害。 然而有谏台官员立即用这件事情大作文章。 通过今年年初雷、麟、府州及陕西大雨雹,五月京畿旱、磁州虫食桑,八月潭州暴雨,以及年末汴梁地震等理由为借口,说灾异屡见,有宵小作祟,请罢知院和诸多同知宰相。 这种弹劾算是古代,特别是宋代常见的套路了。只要地方灾祸频繁,谏官和御史台就要弹劾宰相,说是宰相的锅,然后皇帝顺势罢相。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安石,因旱灾被罢免。 以往这一招还是挺好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赵祯在早朝当着诸多谏台和御史台官员的面驳斥。 并且解释说旱灾是因为天气回暖,虫灾也是因为干旱益于虫类生长,地震是大地板块与板块之间碰撞,暴雨是东南风把湿气吹向内陆所致。 一通科学知识,把百官群臣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只能说赵祯科普视频没少看。 十二月底,朝廷又出左藏库锦绮绫罗一百万,下陕西路市籴军储,再加上之前前前后后运送到陕西的储备粮食,现在范仲淹不能说富得流油,那也算是兵强马壮。 在这种情况下老范把西北经营得像是个铁桶,一时间竟然让李元昊都觉得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不知道从哪里进攻。 历史上他倒是在保安军方向找到了突破口,但当时主政的是人范雍,再加上鄜延路地势开阔、堡垒稀少,主官是个不懂军事的文臣,自然成为李元昊优先捏的软柿子。 现在嘛.. 宝元二年,公元1039年一月,西北塞外的雪还未化,贺兰山山顶依稀能看见白头。 天空雾霭沉沉,辽阔的草原上长起了青草,一群群牛羊漫无目的地在草地上游荡,脏兮兮的绵羊犹如一坨坨灰云,牧人骑马驱赶,靠近点那牛粪味道让人上头。 李元昊最近一段日子住在城外的军营当中,党项人的军营很有意思,一顶顶帐篷林立,帐篷外就是草原,士兵们每天放牧。 他们下马是民,上马便是军,跟后来的蒙古民族很像。 此时李元昊正在帐篷里看着地图,身边野利遇乞、野利旺荣、杨守素、张元等人陪伴在左右。 天气虽冷,但帐篷内却温暖如春。 李元昊看着地图上标注的那些点,叹息道:“这范仲淹不容小觑啊,宋境的鄜延路各条要道,都被他修筑了堡垒,从去年开始,他们就把边境的人迁走,沿途建立烽火台,一旦强攻,宋军必有依仗。” “陛下,宋人有句俗话说得不好听,但臣却觉得很有道理。叫做“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纵使宋军再多修堡垒,这样只知道挨打,却不出击,终究是落了下乘。” 旁边军师张元说道。 他此时作为李元昊钦定的攻宋军师,自然要出谋划策,以博取上进。 李元昊觉得张元说得很有道理,问道:“不错,朕才是进攻者,宋军不敢出边,甚至他们还把边境的军队收缩回去,从土门退到了一百多里外的龙安山,连边境都拱手让给我们了,这出击与不出击,不就是由朕来决定吗?” 这就是战争主动权。 原来宋夏边境是土门附近,也就是后世靖边县天赐湾镇一带。但如今范仲淹主动收缩战略,竟然把宋土相让,无疑大大增长了李元昊的信心。 这说明宋军在惧怕他们,根本不敢出来打,只能龟缩堡垒,打防御战争。 那他岂不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元昊目光在地图上巡视,指着渭州的方向道:“宋军在鄜延路、环庆路布下重兵,修筑大量堡垒。但探马来报,泾原路却并无多少堡垒,兵马也都退守镇戎,驻扎在三川寨、定川寨一带。” 张元立即说道:“这必定是范仲淹定下的奸计,若是我军从泾原路进攻,宋军便可以自环庆路驰援,趁着我们进攻镇戎的时候,断我们的退路,到时候两面夹击,我军形势堪忧。” “嗯,朕也是这样想的。” 李元昊叹了口气,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走到了旁边会议厅的主位椅子上坐下,说道:“范贼狡诈啊。” “陛下无需忧愁,正如军师所言,“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虽有把我军自比为贼的意思,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宋军只知道守,若我们虚张声势,多路进攻,总能让他们无法防备。” 野利旺荣跟在李元昊身后说道:“何况我们在宋军内多有内应,他们的动向我们了如指掌。运用得当的话,我们四处出击,宋军四处防守,疲于奔命,必能将他们击败。” “唔” 李元昊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朕佯攻泾原路,调动环庆路的驰援,那你们觉得,朕主力应该进攻何处才对?” 张元与野利旺荣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定边军,保安军!” 保安军和定边军位于鄜延路和环庆路的中间,如果宋军判断西夏的主力去进攻泾原路了,那么环庆路的兵马肯定会第一时间驰援,如张元所说,切断元昊退路,来个两面夹击,关门打狗。 此时环庆路必然空虚,而定边军和保安军就首当其冲。此地向东可屏蔽延州,向西可沟通环庆路,向北与西夏的盐州、宥州相连。 西夏军若能占领这里,既能在宋军防线打下钉子,步步击破对方防线,又可威胁延州的侧翼,还能在主力分路进攻延州时,确保己方退路,并保障本国的盐州、宥州。 最重要的是鄜延路已经被范仲淹打造成了一个乌龟壳,往乌龟壳身上铁头冲肯定不明智,一旦保安军和定边军遇袭,那么鄜延路这边肯定也会驰援。 到时候整个战场都会被调动,说不准李元昊还有可能趁着鄜延路主力驰援保安军这边的时候,去偷袭碰一碰鄜延路的这个乌龟壳。 “不错,正是这里。” 李元昊目光深邃,望向一旁的地图道:“宋军既然要步步为营,四处修筑堡垒,那朕就四处出击,让他们不能招架。”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呼啸的西北风吹得青草弯了腰,十多日后,二月初,西夏发动进攻了。 此刻宋夏边境长达数百公里边境线,人烟已经稀少。 保安军顺宁寨以北的辽阔荒原上,原本互市留下的街道建筑已经腐朽破败,本来是建在草原上的一条长街,如今木制房屋散架倒塌,只有一面面店铺旗帜,还在风中飘扬。 四个月前,宋人迁走了在这边经营互市的汉人,没有了汉人之后,来做生意的党项人和羌人自然也就待不下去,这里成为一条空街。 李元昊亲自带领大军三万,疾驰着战马,如一股洪流一般,出现在了顺宁寨北面的旷野草原上。 他四处眺望,目光放在了那破败的街市中。 当年宋太宗赵光义和宋真宗赵桓想利用西夏来牵制辽国,于是不仅封赏李德明李元昊父子,让他们建立国家,可以自称国王,还给予了很多优惠,比如宋夏互市。 但随着李元昊一意孤行要建国称帝,宋夏边境地区便变得荒芜了起来。 原本边境十多个市场都被宋军强行关闭,他们带走了汉人,禁止宋朝商人再来售卖茶叶、米麦、瓷器、漆器、匹帛、香药等。 那个年代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茶叶这东西好像有瘾似的,不仅宋人喜欢喝,周围国家都喜欢,甚至远销海外,成为宋朝外贸当中与瓷器并列的存在。 而西夏人则往往用食盐、马、牛、羊、骆驼、毡毯、蜜蜡以及柴胡、麝香、红花进行交换。 严格来说这对于两国是互惠互利,毕竟宋朝马匹来源只有吐蕃和西夏,辽国那边虽也有互市,可辽国禁止卖马给南方,甚至下禁令“每擒获鬻马出界人,皆杀戮,远配其家”。 所以李元昊称帝,与宋国交恶,对于双方不管是官方还是百姓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并且对西夏的危害远对于宋国的危害。 因为大宋可以在吐蕃那继续贸易换马,虽然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总归还是有来源。 西夏这边就麻烦了,除了没有茶叶喝以外,西夏产的东西卖不出去,经济就崩溃了,国内势必会造成严重的负担。 为此很多人反对李元昊。 然而李元昊却还是称帝了,因为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击败大宋,把大宋的陕西路给抢下来。 一旦占据了陕西,那整个秦凤路和陕西路都归于他的手中,地盘便扩张了一倍,有了宋国的人力物力补充,到时候他就不信取消互市这点危害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因此李元昊也仅仅只是看了眼那破败的互市,随后大手一挥道:“继续进军,我们的时间只有一日,一日宋军就会发现我们!” “走!” 身后部将挥舞着手中大刀呼喝着。 千军万马如潮水般向宋朝境内涌去。 李元昊的内应已经摸清楚附近宋军的烽火台情况。 他更是已经派出刺客,半夜摸到了烽火台下,将里面的人刺杀。 因路途遥远,宋军换防时间是三日一轮。 但保安军和定边界周围早就被范仲淹修了大量堡垒。 有保安军治所栲栳寨,有金汤城,有怀威堡、威边堡、九阳堡、定边寨、东谷寨、白豹城等等,说起来白豹城还是李元昊在景祐元年建的。 当时李元昊突然入侵宋境,占据了这里,在这里修筑城池,没多久宋军反应过来把他驱赶了出去,这座城池反而留下来了。 如此一来即便刺杀了前线烽火台的士兵,一天之内他们也很快就会被后面的烽火台士兵发现。 就算是继续派人刺杀,不仅容易暴露,还会让对方警觉。 所以留给李元昊的时间确实不多。 此时延州。 范仲淹的府邸当中,他刚刚接到消息,西夏军队正在攻打泾原路镇戎军。 大量西夏部队分成数股兵马,袭击了怀德、镇戎、西安州、会州等数个边境的州府,边区大大小小数十个堡垒要塞都遭到了袭击。 根据探马来报,敌人或数百,或上千,最多的也就是四五千骑兵直接突袭到了镇戎军城外,双方展开激烈战斗。 见到这个情报,范仲淹很快判断这应该是李元昊的虚张声势之计。 如果李元昊真要进攻泾原路的话,就不可能分兵袭击各寨,而是集中力量突袭。 对方这么做,除了故布疑阵以外,主要还是不希望被宋军发现对方的真实意图以及兵力总数。 “元昊虽有吞并西北之心,但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兵少,拢共可以调用的部队不过十万,而我大宋却有四十万,这势必会让他很难进行突破。” 范仲淹沉吟道:“然正所谓“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我们采取处处防守,反而会给他处处可趁之机,他以这种声东击西之计,就是想调动我们的军队。” 枢密使王德用说道:“不错,以老夫之见,此时元昊的主力必然在环庆路。他觉得种世衡那边可能会驰援泾原路,一旦如此,环庆路空虚,就是元昊趁虚而入的时候。”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派人通知种将军那边,让他不要派兵驰援泾原路?” 麟府路兵马钤辖王仲宝说道。 “不。” 范仲淹稍微沉吟后,摇摇头道:“让他去,只有这样才会让元昊以为我们上当了。” “相公之意是?” 众人不解。 范仲淹就在地图上的环庆路一带画了个圈道:“正如我刚才所言,元昊兵少,只能声东击西。王沿与葛怀敏突然遭到袭击,一定会立即上报给我,如果我不派人去,元昊势必会知道我已经猜到他的意图,你们说他会怎么样?” “马上撤军?” 众人瞬间能够猜到。 “不错,我以为这是一次击败元昊的机会,此贼明白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谋划,那下次必然更谨慎,更难以防备。还不如假装上当,引诱其深入腹地,来一个瓮中捉鳖。” 范仲淹目光看向环庆路一锤定音道:“而这个瓮,就是定边军和保安军。这个鳖,自然是元昊。” 李元昊的谋划,被一览无余! 第二百一十章 给西夏军看个大宝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章给西夏军看个大宝贝老范轻易就猜出了李元昊的策略,倒不是老范智珠在握。 而是李元昊只能这么做。 一是赵骏已经跟范仲淹说过,历史上李元昊就是这么干的。 二是通过分析观察,就会发现李元昊其实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 宋夏战争,宋国摆明了是龟缩防守打国力消耗。 如果是辽国,那肯定是步步为营,大军压进,蚕食大宋边境,同样修筑城墙,两军对垒。 这样就是以势压人,打的就是双方底蕴,之后才能拼军队战力。 到时候辽国也在边境有了城池和驻地,粮草运输补给方便,他们就可以不断派遣骑兵,进入敌后作战,摧毁宋军的后勤补给,完成国家级的胜利。 然而西夏做不到啊。 西夏巅峰期人口才三百万,现在还没到巅峰期,人口了不起也就一两百万,你让西夏怎么去修筑城池,怎么步步为营?怎么粮草补给? 所以李元昊唯一能做的就是剑出偏锋,打一枪换个地方,寻找宋军的薄弱处,发动偷袭,一击得手后立即撤退。 而知道了李元昊的打法那就简单许多,从地图上看,就如同上帝视角那样,能够清楚地看到,首先是秦凤路,那边是李元昊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去打的地方。 秦凤路地盘西至后世西宁,东至兰州,是后世甘肃天水地区,打这里山高林密,路途遥远,后勤补给困难,根本没法长途奔袭。 其次可以选择的就是鄜延路的延安府,当时绥德军还未置,所以边境全是延州的区域。但这里已经被老范修成了铁桶,十里一座烽火台,二十里一处堡垒,延州城更是坚如磐石。 至于环庆路也是一样,范仲淹任命他的好友滕宗谅为环庆路都部署,曹琮为环庆路马步军总管,又有赵振为环庆路副都总管,种世衡为环州部署。 这些人严格按照他的命令,做好防备工作。 因此在老范的眼里,李元昊可供选择的就只有泾原路。 但泾原路实际上是个陷阱,外围看似空虚,几乎没有多少碉堡、烽火台,可老范很阴险地在镇戎军、德顺军、渭州一带,差不多是在后世固原市六盘山地区,修筑大量堡垒。 这样西夏军一带,立即就会被无数堡垒给牵制住,此时环庆路的援军过来,立即就能把西夏军队包饺子。 元昊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声东击西,想要偷袭派出援军后空虚的环庆路。然而范仲淹却预判了元昊的预判,已经洞悉了对方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有多少顾虑。 现在瓮中捉鳖的格局已经出现,环庆路成为了瓮,那么谁才是那个捉鳖人呢? 范仲淹目光在手底下诸多将领间穿梭。 他手下目前有枢密使王德用,王德用是个老将,派他过去肯定没问题。 但一来王德用年龄确实大了,今年已经六十岁,只适合做后方指挥,亲自上前线还是不太好。 二来老王在军中威望很高,按照宋朝对将领打压的制度,已经不能再亲自领军作战。 那除了王德用以外,就只有鄜延路副总管刘平,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任福,鄜延副都总管石元孙,麟府路兵马钤辖王仲宝,鄜延路兵马钤辖许怀德等几个大将了。 其余狄青、郭遵、周美、折继闵、张岊、王信、范恪等人,实际上此时还只是下级军官,如巡检使、都虞候之类,不具备独领一军的能力。 另外金明寨部都监李士彬、鄜延路兵马都监桑怿、延州兵马监押马怀德、延州兵马监押苗京等人则属于中级武将。 宋代将领级别混乱,上下指挥不明确,但总体上以都部署、副都部署、部署、副部署、钤辖、监押、都监这样的上下分级。 这次领兵前往环庆路夹击元昊很重要,必然要派大将去。刘平作为鄜延路转运使兼鄜延路副总管,职务最高,由他去合适。 但范仲淹考虑到赵骏曾经给他讲过刘平糟糕的指挥,便按下了这个想法。 要不是刘平进士出身,且历史上在三川口之战中死战不退,保全延州,没有投降敌军,老范都想把他调走了。 刘平不合适,任福和石元孙也不太行,历史上这俩也败了。 王仲宝跟许怀德不错。 但环庆路要保,延州也要大将在,他们俩现在担任着延州北面的防御重任,把他们抽调走了,延州北面的安龙寨、永平寨就空虚了。 所以范仲淹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现延州知州兼部署张亢。 此人历史上是泾原路兵马钤辖。 赵骏后来跟老范聊宋夏战争时曾经提过他,说这个人比较勇猛,多次进攻西夏,打得西夏不敢入关。 最重要的,抛开赵骏提过这个因素,张亢自己的履历也比较厉害。 他是天禧二年的进士,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喜欢军事,在天圣年间,主动调请为镇戎军通判。 还曾经在李德明死的时候,上言皇帝,提出预警建议,告诉朝廷李元昊很有可能反叛,突然袭击大宋,希望朝廷早做准备。 并且还上了十多章策略建言。 从这里就说明张亢对西夏反叛的事情早有预见,是一位能文能武,富有谋略的人才。 因此前年范仲淹上任西北,就把当时安肃军知军张亢调了过来,算是平调从辽宋边境的知州变成宋夏边境的知州,并且授予一定兵权为延州部署。 不过此时张亢并未参加会议。 因为这个月庞籍又从后方派送一批粮草过来,由鄜州知州薛向负责送往延州,张亢作为延州知州,肯定要亲自领兵去接应。 觉得张亢适合作为此次出兵的将领之后,老范也没有迟疑,立即安排刘平去接应粮草,把张亢换回来。 翌日。 张亢从延州南面的甘泉县快马加鞭赶回。 延州城外,范仲淹已经在等着他了。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的环庆路安抚都监卢守勤以及巡检刘怀忠的信,说元昊在进攻拷栳寨。 当时环庆路那边,种世衡驻守在通远,那里离镇戎很近,所以如果环庆路支援泾原路的话,那就只能是种世衡去。 而滕宗谅和曹琮、赵振三人作为环庆路最高文官和军事长官,驻扎于庆州安化城。 那里离保安军比离延州还远,因此前线的金汤城守将卢守勤和拷栳寨守将刘怀忠自然是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延州来。 得知李元昊来得这么快,范仲淹也不敢怠慢,一边组织起早就筹备好的军队,一边等着张亢回来。 此刻城外,四十岁的张亢风尘仆仆,一路疾驰到南城外的亭边,翻身下马,走到范仲淹面前拱手道:“相公,急召下官回来,是有紧急事吗?” “不错。” 范仲淹说道:“元昊寇边,以佯攻泾原路,实攻环庆路,此刻战况紧急,你必须立即领军前去。” “下官领命!” 张亢就觉得眼睛都亮了,当了那么多年文官,可他最喜欢的还是当马上将军。 哪怕他多次在边境为官,可终究没有亲自带兵打仗。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范仲淹虽然知道他历史上是个猛男,但也不敢掉以轻心,而是叮嘱道:“你虽在边境多有为官,然这是第一次领兵,还是要小心为上。” 张亢说道:“请相公放心,下官必定不负相公所托。” “嗯,好。” 范仲淹沉声道:“元昊在我军中多有内应,大队人马出动,他必定知晓。因而我只能给伱派八千骑兵,这些都是我这两年训练的精锐骑士,此间延州指挥使狄青、麟府巡检张玉、麟府路都巡检使折继闵都是我从汴梁带来的精锐之士,你可重用。”
“是。” “好了,兵贵神速,不可怠慢,即刻出发。” “是。” 张亢应下之后,按照范仲淹的指示,马上往西前往伏龙山。 由于李元昊在西北边军中内应太多了,范仲淹不敢白天让士兵们出发,只能昨夜晚上出营。 现在已经到了延州西面的伏龙山,等到张亢到,就能即刻启程驰援拷栳寨和金汤城。 严格来说延州离保安军其实非常近,保安军属于鄜延路,定边军属于环庆路,在地理位置上,延州援军比庆州更快。 何况还是骑兵。 张亢带着八千骑兵,这些人都是范仲淹巡逻的骑兵投手,腰间个个揣着几颗手榴弹。 大宋准备这么些年,火器司那边削减了其余火器的制造,全力打造手榴弹,并且还根据赵骏的指示,曾公亮正在研发火炮。 只是火炮这东西毕竟比手榴弹危险得多,一次炸膛造成的后果可能就是几个人的伤亡,因此进展比较缓慢。 但有手榴弹就已经是划时代的东西了。 此刻保安军那边战况正激烈,李元昊不是不知道延州会驰援,因此他实际打的还是定边军,只要把种世衡调走,突破了定边军,他就可以威胁环州。 不过正因为延州那边会驰援,所以李元昊一定要集中主力先把保安军这边拿下,阻拦延州的援军,他才能够向环州进军。 到时候种世衡肯定会回环州回防,李元昊就能够围点打援,对鄜延路以及环庆路的援军猛攻。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三川口、好水川、定军寨,分别包围延州、怀远、刘燔堡,引诱宋军来援,三次设伏,三次大败宋朝,使得宋朝被迫签订条约,承认西夏建国称帝。 栲栳寨,后世陕西省延安市志丹县,如果站在城外向南看的话,看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或者高耸入云的大山,而是起伏上下的丘陵。 这里是黄土高原,正是开春,那些最高不到百米,矮的不过数米的小山丘陵像是波浪般连绵,宛如一颗参天大树延伸出去的繁茂枝叶,虽然不似平原那般一目千里,却也是波澜壮阔,自有西北盛景。 李元昊骑在马背上,立于栲栳寨东北面四五里外的一处高坡上,遥望着东南方。 呼啸的西风烈,吹得军旗风中作响。 在他西南方的位置,三万西夏大军正在猛攻栲栳寨,骁勇善战的西夏军队发出野狼般的嚎叫声音,缘着木梯向上攀爬,外围的两处寨墙已经失守。 不过栲栳寨守将刘怀忠虽然只有五千人,可作战意志还是非常顽强,凭借着营寨与西夏军展开殊死搏斗。 李元昊这次可谓是倾巢而动,十余万大军,泾原路方向由大将野利遇乞领约四万余人佯攻,金汤城方向则由野利旺荣带两万人进攻,他自己带三万人直取栲栳寨,剩余还有约三万人在后方压阵。 这样即便是宋军来援得快,他也可以立即撤退,有接应的人马在后方。一旦宋军援军到之前,栲栳寨和金汤城被破,那他就可以在东面阻拦延州援军,主力直接杀奔环州。 不得不说,作为宋夏战争的主角之一,李元昊确实精明强干,这一整套战术设计一环扣一环,如果遇到范雍这货的话,估计此时延州都快危险了。 然而范家人亦有差距。 范仲淹可比范雍强得太多,早就摸清楚了元昊的计谋,不仅派了秘密部队,而且还迅速调动庆州、原州方向的兵马,展开反击。 等到晌午时分,栲栳寨已是摇摇欲坠,从前日开始,西夏军猛攻,刘怀忠屡次拼死作战,打退敌人进攻,但寨门渐渐失守,为此他不得不干脆用军中储备的一些火药和油脂,烧了前寨门,退到了后寨。 眼看日落之前,栲栳寨估计要被攻破,便在此时,李元昊见到西南方向,尘烟滚滚。黄土高原树木较少,因而站在高处看得非常遥远,那烟尘至少在十几里开外,估计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宋军援军到了,居然这么快.” 李元昊皱眉,随后说道:“去问问从顺那边还有多久攻破。” “是。” 骑兵便连忙过去。 从顺全名嵬名从顺,是李元昊的族弟。 但此人军事才能一般,打仗全靠李元昊指挥,目前李元昊在山上观看整个局势,进行统筹谋划,前线则由嵬名从顺负责。 很快士兵回来禀报道:“将军已经攻破了宋军前寨,现在正在进攻后寨,天黑之前能攻破。” “废物!” 李元昊大怒,“一个小小的栲栳寨打了三天还没打进去!” 骑兵诺诺不敢言。 然而现在生气也没用,此时宋军来袭,眼看栲栳寨要被攻破了,现在撤军自然是功亏一篑。 所以稍微迟疑之后,李元昊立即勒马下山,开始召集士兵准备御敌。 与此同时,张亢带着八千骑兵一路疾驰,延州到栲栳寨就相当于后世延安到志丹县,不过90多公里,本来就不算远。 他们从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 马匹耐力不行,如果长途跋涉的话,其实跟步兵差不多,而且还需要大量的草料和豆饼来维持战斗力。 但短途奔袭就是骑兵的强项,特别是范仲淹根据赵骏的描述,打造出了马蹄铁。 这只秘密骑兵队伍,单独训练,单独装备,让西夏人虽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可完全没有他们的情报,以至于连李元昊也没有想到宋军支援这么快。 不过他看天上的烟尘就能判断敌人来的数量不多,他有三万骑兵,即便不能打,想要撤退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趁着对方尚未到来,李元昊迅速抽调了约一万五千的兵力,开始在旷野上列阵。 等到半个时辰过后,李元昊就已经重新排列好队伍,他判断敌人一路驰援过来,没有机会得到休整,因此战斗力肯定不强,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突袭过来,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想做就做,李元昊在集结好部队之后,抽出了自己手中的弯刀,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士,再扭过头望向远处起伏不定的丘陵上,隐隐约约已经见到对方先头部队,不再迟疑,喝道:“列阵,随朕杀过去!” “杀,杀,杀!” 西夏军队发出刺破苍穹的嚎叫,诸多党项人嘴里不断呼喝出各种奇怪的呐喊声音,然后双腿狠狠地拍打马腹,向着东方迎击而去。 而此时,张亢已经到了不足栲栳寨五里外的山坡上,刚才李元昊站的那个山坡此刻就已经有了宋军出现,漫山遍野的宋军形成数个阵型,占据了周围几个小山头。 他们现在确实非常疲惫,虽然只是一日路程,马匹也有马蹄铁保证脚不受伤,问题是这样奔跑对骑士和马匹的消耗还是非常大,很多士兵跟马都大口喘息,望着远处西夏军,几乎要累瘫在地上。 便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见到了远处浩浩荡荡的西夏军蜂拥着向此间袭来。 历史上刘平、石元孙、任福、葛怀敏等人就是这么败的。 那么为什么明知道这样奔袭会导致自己士兵疲惫,张亢还要这么做呢? 就看到他望着袭来的西夏军队,目光保持着从容,不断喝着士兵们占据周围的丘陵山岗,居高临下。 也几乎是在西夏军奔驰着,一路要顺着小丘陵的缓坡冲上来之际,他让传令兵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划破天际,宋军士兵们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拉响之后,猛然向山下丢去! 给西夏军看个大宝贝! 第二百一十一章 前面骑白马的是元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一章前面骑白马的是元昊!宋军在小丘陵之上,这些丘陵不高,矮的几米,高的也就十几米,而且下方有长长的缓坡。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利于骑兵奔跑。 像汉末公孙瓒与袁绍的界桥之战中,袁绍大将鞠义也是在缓坡上埋伏,等到白马义从靠近,陡然杀出,弓弩齐射,大败公孙瓒。 然而就算是这样,李元昊也还是没有让士兵们下马步战,而是命令士兵们对着小丘陵发起了冲锋。 原因在于毕竟是长缓坡而不是直角高坡,长缓坡马匹是可以冲上去的,步兵跑得慢,宋军在坡上很可能居高临下,不断射弓箭,只需要数轮,便可以对他们造成大量伤亡。 要是骑兵跑得快一点,那么宋军最多也就一轮,只要骑兵持盾往上冲,伤亡不会太大。 所以为了减少伤亡,更快让双方进入短兵相接的战斗,李元昊就必须考虑到利用马匹的短期爆发冲刺,来达到发挥西夏军近战优势的目的。 事实上他考虑得没错。 宋军几十公里奔袭,没有时间休息,人疲马乏,此时遭遇突袭,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要被近身过去,那么西夏军队必然能打得宋军溃不成军。 甚至李元昊看到他的兵马离宋军已经越来越近的时候,已经开始嘲笑这带队的宋军将领根本不懂打仗了。 原本宋军就缺马,范仲淹还派这种将领来,那不是来送骑兵人头的? 然而就在李元昊期待着自己的西夏铁骑一路冲到缓坡上,将脆弱的大宋士兵撕成碎片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坡上的宋军并没有掏出想象中的弓弩,而是一枚黑色长柄小铁锤。 是的。 李元昊的眼神很好,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确实看到是一柄小铁锤。 长大概不到一尺。 有点类似于那种小金瓜锤子,但比金瓜锤还要小。 难道宋军想靠锤子进行近战? 李元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么小的锤子,锤柄还这么短,能发挥什么威力? 可就在他纳闷之时,在西夏军距离约二十丈位置,宋军便拉动了那小锤长柄的扣环,随即一股青烟从柄端冒了出来。 此时西夏军还在往前跑,宋军马上向前猛地扔出去。 正所谓扔得好不如接得好,宋军扔出去的距离其实才不到十五丈,也就是五十米左右,这还是占了在高处的便宜,如果是平地,最多也就十丈远。 然而在拉环,扔出去以及飞的这几秒钟过程中,西夏军已经跑到了十五丈左右,跑得快的甚至已经跑到了十丈位置。 乌压压的成千上万西夏士兵,就看到头顶上那冒烟的小锤落入了人群当中。 有的还砸在了那些西夏士兵头上,更有身手敏捷的高手,在小锤落下的瞬间,居然抬手接住,随后在掌心摊开不解地看了眼。 他们不是不知道宋军有火器,可以前的宋军火器跟玩具没什么区别。 勉强有点用的震天雷,还需要马匹跑过拌线,通过马匹腿部接触拌线的力量,带动脚下的震天雷打火机关,随后引爆。 所以在西夏人的认知里,宋军的火器威力小,操作复杂,除了声音大点吓唬人,基本没什么鸟用。 这就造成了他们完全不知道手中的小锤能做什么。 一个西夏士兵抬起头看到了那落下来的东西,顺手接过,随意扫视了眼,便顺手往后面一扔,继续策马奔腾。 下一秒。 “砰!” 第一个爆炸声音响起。 那名西夏士兵只觉得身后一股巨力涌来,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整个人身体就轻飘飘地,似乎落在了空中。 还未等这人落地,周围爆炸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砰砰砰砰”,宛如汴梁城过年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声音比鞭炮的动静还大,震耳欲聋,如同惊雷炸响。 手榴弹掉入人群里,炸出朵朵血花。泥土飞溅,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惊扰了附近战马,碎片更是嵌入了马匹的身体里。 刹那间西夏军一片人仰马翻,整个阵型都没了,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导致大量的西夏士兵掉下马背,或摔死或被踩死,山坡下方乱作一团。 张亢漠然地看着下方乱作一团,几乎的西夏军,李元昊嘲笑他不懂军事,张亢嘲笑他不懂手榴弹。 也有将领建议他先休息一下再入战场,但张亢就是故意让士兵们一路奔驰,李元昊作为多年征战,经验丰富的将军,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是长途跋涉而来还是已经休息整顿过。 只有让对方相信他们没有体力,相信他们是为了救援保安军,没有任何休息地急匆匆赶来,李元昊才会上当,才会立即组织兵马对他们展开进攻。 显然张亢确实没有算错。 李元昊更没有错,他做到了最正确的选择,只是没有料到宋军发明了新式武器而已。就像日寇在投降之前,也没有料到美国发明了原子弹。 随着爆炸声音不断响起,战场上的局势瞬间变化,惨叫声、马匹嘶鸣声、哀嚎声、撞击地面声不绝于耳,尘土四起,战场上瞬间被手榴弹炸起、被马匹踩起、被风吹起的沙尘笼罩。 关键是宋军手榴弹不止一轮,由于不方便携带的缘故,宋军每个士兵只带了两颗揣在腰间,扔完后下一批又往外面扔,短短的三十秒时间,宋军扔了一万多颗手榴弹。 近一半的西夏军直接被炸死、踩死、摔死,因为除了前面被炸到的人以外,后面离得远的也被受惊的战马弄得掉下去,互相碰撞、挤压、践踏,死伤无数。 李元昊都震惊了。 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遍地轰鸣,还没等回过神来他的西夏铁骑就已经崩溃。 几乎是在这短暂的愣神过后,他瞬间红了眼睛,怒吼道:“快,吹撤退命令,快!” 其实已经不用他下达这样的命令,西夏军已在往后撤。 可宋军也不是吃干饭的,两轮手榴弹扔得差不多,张亢便立即下令道:“杀!” “杀!” 宋军此时体力已经不多,马匹也累得够呛,但架不住士气太旺盛。 谁能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西夏铁骑,一个照面就崩溃了。 此刻每个士兵脸上都浮现出狂热而又凶悍的表情。 几乎是在张亢下达命令,冲锋的号角声响起的瞬间,所有宋军士兵都拔出了腰间的环首直刀。 得益于常年与西夏和吐蕃交易互市,宋代骑兵数量不少。 仁宗时期,禁军数量高达六十八万,光骑兵营就有四百余个,人数达二十二万。只是这里面吃空饷、滥竽充数以及老弱残兵不少,实际骑兵数量不过十万。
并且宋朝骑兵的武器主要是长枪、长矛、以及大刀,秉承者一寸长一寸强的理念,后者较少,长枪长矛者居多。 但揣了手榴弹实在不方便拿枪矛,不可能你左手拿着长枪长矛,右手还得单手牙咬拉环扔手榴弹吧。 所以这支部队全部用大刀。 反正手榴弹过后也只需要打扫战场而已。 张亢一声令下,狄青、张玉、折继闵等悍将立即策马奔腾,带着本部兄弟杀奔过去。 此时的西夏军队乱作一团,前后秩序崩溃,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宋军径直凿了个对穿,被杀者不计其数,大量士兵纷纷落马,后方也是阵型崩溃,四散而逃。 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术打法了,宋军只需要策马冲过去,挥舞手中环首直刀,紧接着手起刀落,血飙出半丈远,人头掉下,就死了个西夏人。 几乎是一场屠杀。 元昊是亲自领兵来战,他本人就在后军,见此情形,也顾不得招呼士兵们撤退,连忙勒住马匹往后跑。 便在这一片兵荒马乱当中,折继闵早早地盯上了远处西夏军后方的李元昊大旗,拍马对着身后本部兄弟道:“弟兄们,随我杀,前面那大旗便是赵元昊,斩了他的头颅,朝廷有重赏!” 要知道在李元昊称帝的时候,宋朝可是在边境重金悬赏李元昊脑袋。 若砍了他,不能说是直接升官到枢密使吧,那也至少能算是平步青云,连升几级。 而且金银铜钱和丝绸绢帛等赏赐更是价值数十万贯,可以说是一辈子躺在这功劳簿上吃喝不愁。 在这样的激励下,士兵们发疯了一样抽打着马臀,一路跟着李元昊冲杀过去。 马匹们吃痛,亦是疯狂追击,吓得前面的李元昊大惊失色。 他不时回头焦急去看,听到有人喊“前面那大旗处是赵元昊”,他便立即命令抗着他帅旗的士兵把旗子扔了。 哪怕主将大纛是一军之胆,然而现在军队都没了,兵败如山倒,还要这旗子有何用。 结果他刚把旗子一扔,后面的追兵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倒不是他的旗子有什么魔力,而是宋军长途跋涉,很多马匹又经过这样短距离冲刺,仅仅跑了四五里,就一个个快口吐白沫,要累死了。 折继闵的马更是脚下一软,直接倒下,差点没把他摔个狗啃泥,等他一个翻身从累瘫的马背上爬起来,吐了口落入嘴里的灰尘,再抬起头看的时候,就只能狠狠地用鞭子在地上抽了一下,气恼战马的不给力。 不过下一刻身边就另外有一队骑兵疾驰过去,为首者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年军官,按理来说范仲淹挑选的是精锐士兵,没道理会找这样的一个老卒担任下级军官。 但折继闵很快就认出来,那人是天武军都虞候周美。 都虞候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天武军是上四军之一,下辖三十四个营,理论上刨除掉吃空饷的情况下,大概有一万七千人,都虞候就是天武军指挥使的佐官副将,算是中级军官的品阶。 如果按照一支军队,张亢是将军,折继闵是营连干部,那周美差不多属于校级干部。哪怕这位老得五十来岁了,年轻时甚至还参加过澶州之战。 折继闵发现周美他们此时都换上了西夏人的马,西夏人崩溃后,战场上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 而西夏人的战马体力可比宋人战马的体力充沛得多。 周美路过折继闵身边的时候,甚至还对他笑了笑,那模样似乎是在说“年轻人,你还太嫩了点,多学学”。 下一秒周美擦着他的身边而过,带着手下大概二百余人,向着李元昊狂奔而去。 李元昊已经扔下了旗帜,周美凝望过去,见到李元昊身后黑色的披风斗篷,便大喊道:“那着黑色外帔者是元昊,杀了他重重有赏!” “霍!” “杀啊!” “斩元昊!” “快快,杀过去!” 后方士兵得到激励,又是一阵狂追。 前面的李元昊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双方距离还是有点远,但显然被对方这么追,实在是心中肝胆俱裂。 仓促之间,听到后面隐约传来的喊声,李元昊不得不解开披风,把披风扔了出去。 似乎扔东西后有什么魔力。 周美那边没多久就追不了了。 因为攻打栲栳寨的西夏军都快疯了。 嵬名从顺本来率领着西夏军队猛攻栲栳寨,把刘怀忠打得丢盔弃甲,眼看就要攻破寨垒。 转头一看。 好家伙,老大那边出大事了。 这要是李元昊出了什么差错,李元昊死了都算是好事,要是没死逃回去,秋后算账,哪怕嵬名从顺是他族弟,估计都得死翘翘。 所以嵬名从顺连忙撤军,率领着部队过来救驾。并且第一时间组织了一支千人部队过来,拦住了周美。 后方宋军把西夏军打得彻底崩溃,陆陆续续有数千宋军继续向前追击。 周美和嵬名从顺派来护驾的那一千多人战到了一起,但很快后方的宋军以及前面的西夏军也纷纷涌来,大概八千宋军与一万多西夏军展开血战。 有些宋军还剩了一些手榴弹,还未靠近就扔过去,爆炸声音此起彼伏,惨烈的厮杀一眼望不到头,李元昊也在此时得以喘息。 就在他发现后方援军赶到,勒住马正准备稍微休息,随后指挥作战的档口。在前方混战的部队当中,猛地又蹿出一支约三百人的宋军小队,如同神魔般把西夏军队凿穿! 正当那支小队杀了个对穿打算继续回头拼杀的时候,最前面那个浑身是敌人鲜血的小将似乎发现了什么,扭过头眺望,倏地看向了李元昊的方向。 李元昊与那小将隔了不到一里,被那小将凌厉的眼神看过来,犹如被两柄利箭顶在了喉咙,一种模糊却又强烈的危险感觉仿佛从天而降,恐怖的压迫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喘不过气来。 小将的脸上有刺青,长相清秀却又浑身浴血,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狠狠地盯着他,随后发出了高昂的呐喊:“前面骑白马的是元昊,杀了他!” 还来? 李元昊脑中只闪过这一个念头,随后几乎是本能拨马就走! 他曾经多次跟随父亲、叔叔在西北征战。 他也不怕亲自上阵杀敌。 但宋军刚才扔出来的小锤造成的爆炸已经将他吓破了胆。 何况对面那小将竟然能够以一己之力凿穿整个西夏拦截救援的军队,一看就不好惹。 还是乖乖跑路,早点回塞外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让大宋屹立于世界之巅!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二章让大宋屹立于世界之巅!宝元二年年初,公元1039年二月,西夏国主李元昊兵分两路进攻大宋。 一路由野利遇乞领约四万余人佯攻泾原路,另外一路则他亲自带领,约八万人进攻环庆路。 此战当中,泾原路经略使王沿,命泾原路副都总管葛怀敏,泾原路钤辖高继宣等人,分别御敌,将敌人拦在镇戎军外。 恰逢环州部署种世衡领兵来救,在小规模接战当中,西夏军与宋军互有胜负,等到种世衡的军队到来,野利遇乞就只能被迫撤出镇戎军,收缩兵力败退。 种世衡截断了西夏军退路,与葛怀敏、高继宣夹击野利遇乞。双方在怀德、石门、宁安、天都等地爆发大战,党项死伤数千,兵败退出兜岭。 这一战除了种世衡、葛怀敏、高继宣等将领勇猛作战以外,还涌现出了不少厉害的中下级军官,如德顺军指挥使和斌、环州都巡检使武英以及泾州驻泊都监王珪等。 其中这王珪堪称猛将,一人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斩敌将数人,敌骑三十余人,更是只带了十多名随骑,追着西夏四百多一营骑兵跑,威震西北。 而环庆路这边也顺利击败西贼,元昊试图破栲栳寨,阻拦延州援军的计划被破灭。张亢援军疾驰而来,通过火器狠狠地打击了西夏贼军,一战当中,杀敌一万余人,攻打栲栳寨的西贼死伤过半。 若非李元昊跑得快,再加上他后方还有三万预备役,及时接应了过来,恐怕就连李元昊本人都得死在这场战斗当中。 进攻金汤城的野利旺荣也没讨到好,环庆路转运使兼都部署滕宗谅让环庆路马步军总管曹琮、副都总管赵振领步骑三万前来驰援,配合卢德勤狠狠地敲了野利旺荣一记闷棍。 再加上其余诸州宋军驰援,十多万西夏大军很快就被三路宋军约三十万部队夹击、包围、击溃。 特别在李元昊大败之后,西夏军抱头鼠窜,狼狈地逃回关外。 这一战事后统计,宋军仅仅以损失了不过两三千人的代价,却大败西夏军队,让西夏军队死了近两万人,伤者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战后范仲淹统计伤亡,计算功勋,把战报迅速分成两份,一份送往汴梁,另外一份则送往四川。 此时赵骏还在成都府路,实际上他目前考察底层已经差不多,根据他的调查,如今大宋各路各州,平均70%以上的土地集中在地主富户手里,7%左右的人口占据了85%的土地,贫富差距非常大。 宋代是历朝历代当中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朝代,别的朝代往往是晚期才会这样,它却是从开国到灭国土地兼并都非常严重,即便是仁宗朝距离开国才七十多年时间。 以至于《续资治知通鉴长编》当中记载了宋仁宗时期的土地兼并情况,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 要知道民国时期,伟人调研湖南农村的时候,也不过是65%的土地集中在地主富户手里,8%的人拥有70%的土地,从这里就能够看出来宋朝的土地兼并,已经比民国还要严重了。 另外土地的管理制度属于典型的封建管理办法,南方地区土地基本上由地主、豪绅、富户、乡贤、宗族管理,其治下的雇农和贫农往往70%左右的收入被当做地租抽走,有些地主富户只抽50%,都算是良心地主了。 这一点倒是比民国强,民国是80%以上。 问题是民国时期已经引进了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农作物,即便主要粮食被收走,通过田地的边角料种点红薯,贫农还能勉强维持一下生存。 可大宋是没有这些农作物的,只能靠稻米和小麦维生,剩余30%的收入,根本吃不饱,常常饿得面黄肌瘦。 一旦遇到灾荒年月,那是真的成片成片的死人。 所以说大宋能活下来真就是个奇迹了,土地兼并那么严重,造反起义那么多,居然不是内部起义灭亡,而是被外敌消灭。 可见它的税收制度以及三冗情况,真就既是要命的毒药,也是救命的良药。 “唉” 成都府汉州衙门,正在这里考察当地情况的赵骏坐在桌案上,手里拿着毛笔,写下了一些东西,忽然停住,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是衙门后院的书房,赵骏每到一地,若是遇到贪官污吏,便就处理掉,霸占对方的公房。 若是遇到好官,那就和对方挤一挤,反正官府衙门也大。 屋内并没有其他人,汉州知州何郯官不错,为人比较正直,也没有赵骏多有巴结,即便赵骏来了,平时做什么就该做什么,不像杨告一样,时时刻刻跟在赵骏左右。 书房门敞开着,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暖暖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了屋内地面,窗外有颗大树,枝叶繁茂,映射下点点斑驳的阳光。 赵骏扭过头看向窗外,他调研工作和记录都已经趋于完善,继续调研下去,也无非就是浪费更多的时间而已。 但他却不得不继续走完整个大宋,继续去看底层悲惨的生活。 不是他不急着回汴梁改革。 而是搞不了。 现在大宋是真的内忧外患,而不是像他以前嘴里说的那样内忧外患。 亲眼见到和坐在汴梁政制院里搞改革是两码事。 坐在汴梁政制院,一拍脑袋就能决定,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结果就只能是王莽和王安石的下场。 现在亲自下了基层,就能够明白这里面的阻力有多严重,困难有多大。 如果在外患都还未清除的情况下,就急吼吼地开始搞改革,那么结果无疑就是会造成内部动荡不安,被外敌找到可趁之机。 ‘唉,又回到最开始的情况了,还是得老范那边给力,把西夏和辽国打垮,才能够正式开始改革。’ 赵骏放下手中的毛笔,沉吟着思索:‘不过这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以前谈改革都是纸上谈兵,或者借用前人的经验,但现在实地考察后,总结出了自己的办法,改革起来,想来也得心应手许多。’ 他看着桌案前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对地方农业情况的感悟和设想。而这样的纸张他已经写了很多很多,有不少建设性的提议都送去汴梁,大部分都被他自己留下来了。 留下来的这部分至少是现在不能给赵祯他们看的,怕他们作为一群要挽救大宋的激进分子都觉得太偏激。因此只能先放在这里,等以后机会来了再开始搞行动。 ‘还是要看老范啊。’ 赵骏站起身,想着去屋外走走,他现在已经把寄托全放在范仲淹身上了。 老范那边搞定了西夏和辽国,那大宋外患就除掉了。他和范仲淹就可以联手起来,放心大胆地搞内部整顿。 就在这个时候,汉州通判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向他禀报道:“知院,陕西路快马加鞭,送来了公文。是范相公的,说是务必要亲自交到知院手上。” “哦?” 赵骏忙道:“拿过来。” 通判将手中的公文递过去,赵骏打开扫视了两眼。 就看到里面的内容是老范将这段时间与李元昊的交战的过程写成的战报。 虽然李元昊准备时间挺长的,但这次战斗的时间反而很短,从他悍然入侵宋境到狼狈被打回去,只过了六天。 其中栲栳城那边只打了四天,两天是李元昊围攻栲栳城,到第三天张亢带兵来援,一路撵得李元昊像是赶兔子一样狂追了一天一夜。 可以说这次李元昊来袭,被宋军迎头痛击,揍了个狗吃屎,损失非常大。 要知道历史上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以及定川寨之战,加在一起,宋军也不过只损失了四万左右人马,就已经让宋朝承担不起。 而西夏本来就国小民寡,一下子损失了近两万人,可以说是比历史上整个宋夏战争当中,西夏军的伤亡还要大了。 所以见到这份战报,赵骏非常高兴,激动地说道:“太好了。” 汉州通判好奇道:“知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元昊大举入侵西北,希文公设计迎敌,大败西夏,此战西夏国力怕是要大大衰败了。” 赵骏还以为这场战斗要像历史上那样旷日持久,没想到老范直接给他整了个大活,把西夏给打残了,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惊喜啊。 这样一来,西夏那边就只剩下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死撑着,继续和大宋硬刚。第二条就是求和,刚刚登基的李元昊自削皇位,向大宋称臣纳贡,这样西北边境就彻底安稳了。
“太好了。” 汉州通判也激动道:“如此就再也不用担心西贼寇边了。” “嗯。” 赵骏略微思索,随后说道:“将此事送到成都府,大肆宣传,安稳各地民心,我也要继续巡视地方,然后北上前往陕西,慰问大军了。” “是。” 通判应声离开。 赵骏看向北方,露出笑容。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老范还是真是给力啊! . . 东京汴梁,三月后苑的花都开了,有石斛、萱草、蔷薇、牡丹等争奇斗艳。 繁茂的枝叶生长,葳蕤垂下,叶片间长出一朵朵树花。 赵祯双手背负在身后,在园中笃步。 他其实有时候也感觉自己挺悲哀的,每天就只能呆在皇宫里,就像是被囚禁在囚笼当中。 他想出去看看,想像大孙那样,去大宋各地,看看底层百姓们的生活。 但百官们不会让他去,后宫妃子们不会让他去,军队更不会让他去,就连百姓都不希望他来,因为那会劳民伤财,害人害己。 可叹当了皇帝,仿佛变成了囚犯,整日在这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宋待字闺中的小姐还不如。 有时候赵祯反而羡慕赵骏。 位高权重,比他这个皇帝还威风,又不用担心被猜忌,还能四处行走天下,看看世间不同的风景,见见世间不同的人。 “唉” 赵祯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宛如行尸走肉般进了崇政殿。 他最近这一年已经很勤政了,游戏也玩得少,也不怎么沉迷,反倒颇有了点自制力。 倒不是他变了性子,而是这点自制力的来源可能跟赵骏强迫他戒色有点关系。 以前他不加节制,整天搞妹妹,历史上王德用给他献过美女,当时就把赵祯乐得五迷三道,沉迷女色不可自拔。 但赵骏的出现告诉他,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把腰子搞坏,生不出儿子,那他这一脉就得绝后。 在绝后这种威胁下,赵祯自然就得强行控制,每天不仅要吃六味地黄丸补肾,还得锻炼身体,强健体魄,经过四五个月坚持,总算是生下了两个健康的孩子。 也就是这段时间的坚持,算是帮他提高了自制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祯的事迹要是发去戒色吧,怕是立即能成为戒色吧的楷模了。 回到崇政殿,赵祯继续开启今天的政务模式。 他上午都在陪两个孩子,下午总算是有时间来处理政务,继续工作。 此时他打开笔记本电脑。 如今赵祯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里面的各项功能也差不多了解。 现在他习惯把一些赵骏送过来的民间情况以及提出的建议记录在电脑里,甚至还学会了拼音打字技巧。 因为赵骏当初继续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拼音。 那时他上午当政制院知院,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去后苑给孩子们上课,再给赵祯他们讲课。 这段时间赵祯顺利地学到了整个小学的课程,不开玩笑地说,眼下赵祯不仅会加减乘除,连一元二次方程,以及简单的初一物理力学都会一点。 所以现在的赵祯除了初中高中以后的知识还没有系统性学会以外,通过电脑里的科普视频,杂七杂八的知识倒是学了不少。 跟往常一样,赵祯点开了“我的电脑”,今天不一样的是,点错了,点到了C盘里去。 他就想着点左上角“此电脑”,回到我的电脑硬盘界面。 但没想到又点错了,点到了“此电脑”上面的查看键,显露出来一排工具栏表格。 赵祯正想把这栏表格关掉。 然而他目光却注意到在这工具栏表格里,有一个隐藏的选项。 出于好奇,他点了个勾,想看看有什么隐藏的东西。 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他就关掉了工具栏表格,又点入了D盘。 赵祯不知道的是,这个勾点完之后,在C盘无数个文件夹内置里,出现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他发现不了,原因在于赵骏藏得太深了。 而且赵骏千叮咛万嘱咐他,万万不能去碰C盘,因为C盘是系统盘,一旦没搞好,会造成系统崩溃,电脑坏掉。 所以在这种恐吓下,赵祯牢记C盘不能动,平时连点都不敢点进去,自然看不到里面的玩意儿。 但.. D盘的娱乐文件夹里,在电影、、音乐等几个主文件夹旁边,却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新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叫做“人与自然”。 赵祯点开D盘后,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把政务方面的问题,记录到电脑里,放在了D盘新建的政务国事文件夹中。 等到下午政务处理得差不多。 正准备关电脑的时候,迟疑一下,他的目光在游戏文件夹和娱乐文件夹中穿梭。 想搞点娱乐了,今天是打游戏,还是看,或者电影呢? 赵祯想着。 稍微思考了两秒,他的鼠标停在了娱乐文件夹上。 几乎就在他要点进去的时候,门外王守忠的声音响起来。 “官家,吕相他们有急事求见。” 赵祯就把界面关了,电脑也关了,起身说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吕夷简他们激动地进来,向他汇报道:“官家,大喜,元昊寇边,范希文将其大败,斩首近两万,重挫西贼!” “太好了!” 赵祯陷入了狂喜,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耶律宗真还遣使者过来,将李元昊给他的国书交予朕,威胁朕要南下,现在看他还有何话说。” 这件事是前几天发生的,李元昊立国之后,不敢跟强大的辽国动手,只想拿宋军这个软柿子开刀,于是向辽国耶律宗真发了国书,希望与辽结盟,一起进攻大宋。 耶律宗真那边没有答应,转手把李元昊送的国书派人转交给了大宋,一边嘴上说着问问大宋,要不要他派兵敲打敲打西夏,一边又装腔作势说什么若辽想国出兵,大宋要出钱出力之类的话。 其实隐含的内容就是威胁和讹诈,意思是如果你花钱的话,那我就不和西夏一起出兵进攻你。伱要是不识相的话,那他耶律宗真可就要出兵南下,饮马黄河了。 历史上耶律宗真也是这么干的,赵祯刚开始没有答应,于是耶律宗真调兵十万,陈兵河北边境。 之后随着宋夏战争愈演愈烈,李元昊三次大败宋军,眼看局势对大宋十分不利,赵祯被迫只能答应了耶律宗真的要求,这就是《重熙增币》的来源。 但如今李元昊大败,那赵祯自然也就有了底气,挥手间道:“给朕发一封国书,感谢辽国皇帝好意。但区区西贼,朕弹手间可破,无需要他劳心,并且代朕向萧太后问安。” “这么做,会不会激怒辽国?” 王随惊讶道。 前面几句话还好,大宋破了西夏有这份底气。 但后面这句话,不是在讽刺耶律宗真囚母的事情吗? 万一耶律宗真恼羞成怒,那咋办? 不料赵祯似乎真的雄起,大笑道:“历史上李元昊南破我大宋,东败辽国,何其猖狂。但眼下却被我大宋赶出关外,如丧家之犬,何足挂齿,纵使辽国来攻,朕又有何惧?” “官家威武!” 众人拍起了马屁,如今西夏大败,同样也给了他们很大的自信心。 “哈哈哈哈哈。” 赵祯大笑,随后说道:“大宋西北破西贼,东北若再能破辽国,那就太好了。大孙也不知道现在离开成都了没有,真希望他早点回来,朕的大宋江山,还要他来拯救才是!”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击败西夏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辽国这个庞然大物。而且即便击败了西夏和辽国,内部忧患也要考虑。 如果不图变法变革,那到时候就算是除了外患,内忧之下,大宋也会跟历朝历代没什么区别,最后亡于内耗。 所以在得知西夏大败之后,赵祯已经很希望赵骏早点回来,早点变法图强,用他未来的眼光布局整个大宋,革除弊端,扫清障碍,让大宋真正屹立于世界之巅! 第二百一十三章 李元昊联辽抗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三章李元昊联辽抗宋宝元二年西夏的这场耻辱性的大败,显然沦为了宋辽夏三国之间的笑柄。 历史上李元昊也入侵宋境,但打的不是栲栳寨,而是金汤城,规模也没有那么大,是带了三万人发动小规模偷袭。 此战中金汤城守将鄜延路兵马钤辖卢守勤以及栲栳城来支援的鄜延路巡检刘怀忠只有五千守军。 宋军反应非常慢,大战打了数日,援军都没有赶到,但最终李元昊却撤兵了。 不是援军到来,而是这一战中,有一个叫做狄青的年轻小将,率领着他本部数百人,死死地顶住了敌人的进攻,奋勇拼杀,将李元昊击退。 而这一战后,狄青连升四级,从下级军官变成中级军官。主将卢守勤也沾光加左骐骥使,调任陕西钤辖,回延州去了。 可以说这是狄青崛起的一战。 但随后在来年康定元年正月,李元昊卷土重来,先用计大破金明寨,生擒李士彬,随后包围延州,围点打援,大败宋军。 这就是宋夏战争中宋国的第一次大败,三川口之战! 所以说虽然历史上这一次李元昊也是撤兵离开,但却不是失败而走,顶多算是战况不利,正常撤军,不像现在这样,损失如此惨重。 整个宋夏战争当中,李元昊最惨痛的一次失败是第三次定川寨之战。 当时他兵分两路,一路主力进攻镇戎军定川寨,另外一路偏师进攻渭州,在路过彭阳城的时候,遭遇原州知州景泰的阻击,一万多人全军覆没。 只不过由于定川寨之战宋军也损失惨重,遮掩了李元昊的偏师也战败的事实,因此才显得宋朝那么拉垮。 而如今宋朝视野全开,又有科技加持,火药经过高纯度化、颗粒化处理,威力堪称黑火药的巅峰,几轮手榴弹下去,就把李元昊炸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要不是他们双方交战地点就在国境线附近,他的部队又都是骑兵,一天之内就能撤回自己的边境城池,恐怕李元昊十多万人全都得交代。 饶是如此,他也成为了惊弓之鸟,逃回边境的洪州之后,没有多做停留,几乎是在第二日就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兴庆府。 兴庆府中,李元昊正在皇宫无能狂怒,几个奴仆遭了池鱼之祸,被他当成了宣泄口,怒到极致,拔刀就砍,吓得大家匆忙四处逃散,跑的慢的一个奴仆被他砍掉了脑袋。 皇宫殿外野利遇乞、野利旺荣、张元、杨素、嵬名从顺等人战战兢兢,互相对视,却不敢进入殿内。 发狂的李元昊实在是太可怕了。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里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他们听到李元昊怒吼一声道:“都滚进来!” 众人就只好不情不愿地步入殿内,向他用西夏礼仪行礼说道:“陛下。” “呼呼呼” 此时李元昊脸色很难看,不断喘着粗气。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元昊并没有暴怒发火,而是渐渐地平复了心情,沉声道:“各部酋帅是否安抚好了?” 野利旺荣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低声说道:“各部酋帅确实有些怨言,但并未有人带部落离开。” 西夏虽然完成了从原始部落到国家的转型,李元昊也制定了官制、军制、礼仪,但归根到底,西夏还是由党项各个部落组成的联盟国家。 李继迁与李明德父子严格来说只是党项部落中最大的部落首领,通过征服和兼并其它部落,成为了党项人心目当中的王。 可一旦这个王战败了,没有了压制各个部落的实力,那么就如同后来的蒙古一样,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所以李元昊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各个部落首领的态度,要是因为他的战败而导致那些部落首领产生异心,纷纷带着自己的部落士兵离开,回到西北草原上,那他就真的要完犊子。 但好在似乎事情的发展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李元昊家族毕竟已经经营西北三代,这点威望勉强还有。 听到野利旺荣的话,李元昊总算是安心了一些,说道:“这样就好,我过两日召集诸多酋帅再次会盟,安抚众心,务必要保证他们不会在此时背我而去。” 这个时候他竟然都不自称朕了。 接着李元昊又道:“现在还是谈谈如今最重要的问题,我万万没想到宋军竟有这样的火器。以前他们的火器根本就没有如此大的威力,为什么会突然唉.” 他说着叹息一声道:“若是我早知道有此物,麾下的儿郎们也不会葬身,此战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败得太惨,太憋屈了。” 张元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道:“不知道陛下以后想怎么打算?是要归降于宋吗?” “军师是何意?” 李元昊皱眉道:“莫不是在奚落于我?” 张元见他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道:“臣并不是在奚落陛下,而是在问陛下,陛下是否还要和宋国交战,若是败军求和,恐怕宋国就不只是逼陛下自削为国王,而是要陛下称臣纳贡,彻底归降了。” “难道我还要继续和宋军交战?” 李元昊反问。 “这就要看陛下是否还想继续建立帝国,称起帝皇霸业了!” 张元说道。 “唔” 李元昊沉吟了起来。 他终究是雄主,也不想继续当宋国的臣子,自己都登基为皇帝了,谁又愿意放弃呢? 可要是因为这次惨败而求和的话,怕是必然会被宋国逼着自削为国王,甚至连国王都不一定,最多给个节度使之位。 所以在内心深处,肯定是不希望向宋军投降,还是想保留自己皇帝之位。 哪怕是没有打败宋军,达到攻占陕西路的原定战略目标,至少也得保留他现在西夏皇帝的称号吧。 但跟宋军交战又被手榴弹吓破了胆。 那东西可谓是骑兵的噩梦,骑兵之所以强大,就是成建制的骑兵发起冲锋,步兵根本无法阻挡,并且来去自如,行动如风。
可手榴弹扔在骑兵堆里,爆炸速度又快,很难躲开。同时产生的爆炸即便没有炸死骑兵,巨大如雷鸣般的声音却很容易惊吓到战马,让马匹四处乱窜。 因而李元昊苦涩道:“朕自然是想继续当皇帝,奈何宋军强大,且他们断了互市之后,边民怨声载道。若是朕不能击败他们,逼着他们再把互市打开,恐怕大夏境内,也要一片大乱了。” “陛下忘了,宋军要是强大起来,不安的可不止我们。” 张元淡淡地说道。 几乎是那瞬间,李元昊就猛地睁大了眼睛:“辽国!” 本来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那么慢才想到,但架不住刚刚惨败,内心惶恐,一时之间竟忘了这一点。 “不错。” 张元立即说道:“辽国多年都以武力威慑大宋,但那火药强大,克制我们的骑兵,同样克制辽国骑兵,陛下想想,辽国会安心吗?若是我们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辽国,辽国国主恐怕睡觉都不会安生。” 李元昊赞同地点点头道:“对,以往宋辽之间,辽强宋弱,辽国逼着宋国每年纳岁贡,且萧太后寿诞,宋国都必须送一笔不菲的贺礼,如今宋国强盛,辽国绝不会甘心。” 张元说道:“只要我们能与辽国联合起来,两路夹击,让宋国腹背受敌,未尝不能击败宋国,逼着他们也向我们缴纳岁贡,重新再开互市。” “嗯” 李元昊深以为然。 张元说道:“甚至若辽国在河北战胜了宋军,宋军很可能把西北的军队调到河北去防守辽国,西北彻底空虚下来,我们还有攻下陕西路的机会。” 这是张大饼。 但现在的李元昊就吃这一套,除非他不想当皇帝,不想继续在西北耀武扬威,否则就只能把这张饼吃下去。 而对于李元昊来说,自然是不愿意向大宋称臣纳贡的,所以他马上说道:“不错,快,传朕旨意,立即遣使者出使辽国.” 他说完之后,倏地看向张元道:“军师,就由你去如何?” 他觉得张元能说会道,必然能说动辽国。 张元倒没有拒绝,只是说道:“臣可以出使,但在辽国答应我们出兵之前,还是要考虑如何面对宋国。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恐怕宋国可能会派人来,甚至直接出兵。” “那朕.” 李元昊皱起眉头,片刻后舒缓下来,笑道:“那朕就先归降了吧。” 杨素纳闷道:“陛下,这怎么能归降呢?” 野利旺荣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个笨蛋,陛下的意思是,用归降来稳住宋国。” “陛下英明。” 杨素连忙拍马。 李元昊确定了算计,原本对于未来迷茫而产生的惶恐也慢慢平复下来。 毕竟这一场战斗对于他的损失来说,确实也太大了些。 整个西夏的总兵马,也就那么十五万人。 一战直接没了接近七分之一,实在是让李元昊肉疼不已。 党项人真是死一个就少一个,不像宋人人多啊。 但也正如张元所说,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是归降,一条是继续打下去。 双方已经撕破脸皮,宋国也不可能再继续与他和平相处,说不好可能大宋会直接出兵攻打他,所以他就必须做好准备。 除非他不想当皇帝了,安安心心当个宋朝册封的节度使,否则打下去的唯一办法,那自然就只能寻求辽国帮助。 如果是以前辽国可能不会因为西夏的战斗而去进攻宋国,毕竟对于辽国来说,宋国城池多,边境的堡垒也如牛毛,像乌龟壳样难啃。 反正宋国每年都会给他们岁币,打赢了没太多好处,不可能真能南下灭掉宋国,打输了连岁币都没了,何必操这份心。 但现在不同了,宋国发展出强大的火器,如果辽国再不动手,等宋国多憋几年,继续爆科技树的话,怕是辽国的上京都要被炸穿。 因此李元昊有信心拉拢辽国,一起对付大宋。 只是在辽国答应出兵之前,他还是得装孙子,否则的话,万一大宋趁胜追击,杀到兴庆府来,那他可不就凉凉了? 当下李元昊迅速做出部署,一边写信给范仲淹,又向赵祯上表,信中声泪俱下,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不该妄自称帝,不该妄自攻打大宋,请大宋原谅,他愿意愿意归顺云云。 一边马上遣使者前往辽国,向辽国国主耶律宗真陈述厉害,还把在战场上混乱当中,西夏士兵捡到的唯一一颗哑弹带了过去,当作证据。 其实这样的哑弹还是不少,后世即便是高尖端的鱼雷都有哑弹,更别说手榴弹,抗日战争时期,由于边区造的手榴弹质量不过关,十枚有两三枚哑弹,让战士们苦不堪言。 就连后世都有,古代更不用多说。 张亢带去的部队,八千人每人都揣了两三颗手榴弹,可真正爆炸的却只有不到一万枚,就可以知道哑弹的几率有多高。 其中一枚在混乱中扔到了一个西夏士兵的怀里,这士兵在紧张刺激的冲锋环节,没时间把那哑弹扔掉,紧接着瞬间兵败如山倒,败亡逃跑,结果就有一枚哑弹被此人带了回去。 不过有了哑弹西夏人也研究不出什么东西,因为这玩意儿不是说你知道黑火药,会造火药就能弄的。需要的是完整的配方、纯度高的原材料、比例以及制造方式。 所以除非曾公亮当叛徒,把完整配方泄露出去,否则辽国人就算拿到了这枚哑弹,还是没办法通过哑弹里的高纯度火药,来还原出配方和材料比例来。 但这枚哑弹还是能引爆,只是拉环没有引燃里面的引线。西夏人也不是不知道火药,因此他们就想拿这枚哑弹当作证据给辽国人看看。 只需要辽国人验证了手榴弹的威力,想来只要耶律宗真不蠢,就应该明白,联合他们西夏,一起进攻大宋才是上策。 于是在这种国策下,李元昊走上了联辽抗宋的战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攻守易形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四章攻守易形了宝元二年四月,这个时候李元昊大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天下。 辽国那边也是无语。 他们还想着拿李元昊入侵来威胁讹诈宋国,增加宋国每年给他们的岁币。 结果李元昊这么拉垮,自以为兵强马壮,主动进攻宋境,然后被打得抱头鼠窜,属实是弟中之弟。 宋国那边给了辽国回信,其中暗含的讽刺也让辽兴宗耶律宗真很不高兴,但宋军表现出来的实力也让辽国忌惮,因此只能不了了之。 而张元在帮助李元昊稳住了局势,又制定了新的战略计划之后,于三月份整装待发,向着辽国浩浩荡荡出发。 只是双方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辽国首都在哪? 在后世内蒙古赤峰市的巴林左旗县。 西夏首都则是在宁夏的银川市。 两地相距一千六百多公里。 再加上张元的使节团还要带上礼物,车马众多,因此行动缓慢,估计得一个多月才能到。 不过耶律宗真也已经知道了西夏派了使节团的消息,他对于西夏为什么举十多万大军,却在宋国西北败得那么快也很感兴趣。 到底是宋国变强了,还是西夏一如既往地那么拉? 而就在李元昊合纵连横,一边向宋朝摇尾乞怜,一边暗中勾结辽国,准备与辽国一起进攻大宋的时候。 四月份,赵骏巡视了四川,北上到了陕西。 此时距离宋夏战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赵骏在长安见到了庞籍,视察了关中农业建设,肯定了他在后方勤勤恳恳的治理功劳。 这位《少年包青天》里庞太师的原型显然有些被污名化了,实际上这位不仅能力出众,而且为官清廉刚正。 在范仲淹被调回京城之后,庞籍作为继任者继续重用狄青,在边境修葺治理,使得边防强大,令李元昊不敢再继续进攻,最终促成了庆历和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人确实是一位优秀的治理人才。 赵骏在关中看到他在任两年,把偌大的关中平原打理得井井有条,四处修缮水利设施,恢复在唐朝就被开垦过度的农业,甚至在黄河与渭水两岸种树。 虽然这是赵匡胤和赵光义就在推行的政令,但实际上在黄河与渭水两岸种树早就被地方官府懈怠,他能有这份责任,显然也是为长久考虑。 见到如今的关中虽然不像历史上唐朝记载的那般繁华,可也已经算是地区安定,恢复了农业生产,亦是让赵骏感觉到非常满意。 夸赞了一番庞籍的能力之后,赵骏就又北上前往延州。 延安府同样也是他一直想来的地方,他想去看看这里的窑洞,想去看看后世伟人来之前的痕迹。 但可惜的是他失望了。 到了延州才知道,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山坳处,周围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全是那种几十米高,最多不到一两百米的丘陵山坡。 虽然正值四月底,漫山翠绿,但隐约还是能够看到黄土高坡的荒凉,以及那种辽阔与寂静。 延州城就坐落于山脚,城池以西滔滔不绝的延水流淌,东面小山坳里,坐落着一座占地四五平方公里的小城池。 赵骏在范仲淹的带领下进了延州城,两个人寒暄了一阵,进了城内。 接着又在老范的介绍下,认识了刘平、任福、石元孙、王仲宝、许怀德、张亢等人。 之后就是接风洗尘。 正所谓赢了笑嘻嘻,输了MMP。 由于打了胜仗,饭桌上众人谈笑风生。 饭桌上,赵骏指出,西夏人狼子野心,李元昊死性不改,即便这一战大获全胜,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该有的防备还是要做好,绝不要轻敌大意。 他强调,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如果有机会能够出兵塞外,重创西夏的话,就一定不要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大宋的将士们要有不怕牺牲,勇于开拓的精神。 只要他们有这份不怕困难,敢于打仗,能打硬仗的决心,朝廷就不会吝啬粮饷。 一番激励的话语听到众人耳朵里,一个个高兴不已。 除了夸赞知院好文采以外,也纷纷夸赞知院高瞻远瞩,为他们给出了如此有建设性的提议。 大家你好我好,互相吹捧,饭吃到饱,酒喝到位,这才兴高采烈地散席。 其实谁都知道赵骏只是在说些场面话。 但结尾那句朝廷不会吝啬粮饷,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且赵骏也做出了承诺,此战中只要立下功勋的将士,朝廷都重重有赏。 在这个认钱的时代,没什么比发钱更激励人心。 历史上张亢虽然多次立下战功,却屡遭到弹劾、压制,甚至一度身陷囹圄,晚年还颇受非议,仕途坎坷,至死未能显达。 原因就在于他为了犒赏部下,激励斗志,多次想办法搞钱,比如拿公款让手下去成都经商,又通过虚估盐引与那些入中法的商人勾结,侵吞朝廷的资产。 但他所做都是为了手下将士,之后朝廷也确实查出他并无谋私之心,赚的钱都分发给了部将。 可惜的是由于张亢性格耿直,多次得罪上官郑戬和夏竦,被他们打击报复,让御史台的御史弹劾他拿公款经商的问题,诬陷他给自己谋私,使得后来张亢被调离西北。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骏给出的犒赏军队的承诺,比给他们这些将领升官的承诺还要重要。 粮饷到位,元昊干碎。 他们需要发钱来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现在赵骏给了赏赐承诺。 大家皆大欢喜。 安抚了将士们之后,到了傍晚时分,赵骏和范仲淹才总算是有了单独聊天的机会。 州府后衙当中,抬起头就能看到耸立的丘陵,两个人在后院笃步。 “两年多没见,老范你可沧桑了。” 赵骏笑道。 “西北这地方磨人啊。” 范仲淹瞥向赵骏鬓角的白斑,皱眉道:“你头发怎么白了?” “确实有些白头发,我爸也年轻白头,不过没那么严重,除了有点遗传原因,还是这次” 赵骏叹了口气:“从史书里我就知道大宋百姓苦,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苦。伱见过一户人家,几个兄弟谁出门,谁穿家里唯一的裤子吗?” “见过。” 范仲淹面无表情地道:“我见得不比你少。” “好吧,班门弄斧了。” 赵骏耸耸肩。 “怎么样,有什么感触?” “写了不少东西,到时候留给你看看。” “嗯。” 范仲淹点点头,随后说道:“元昊前些日子给我写信,说要归顺。” “你信吗?” 赵骏反问。 “他要是真心想归顺,就不是只是在信里说说了。”
范仲淹不傻。 归顺也要有归顺的样子。 他父亲李德明就是榜样,不仅时常派使者带礼物前往汴梁,还多次亲自到延州来与当时的宋朝官员沟通,一起搞榷场互市,一起谈论两国边境安全事宜。 正因为这份诚心打动了宋真宗,所以宋真宗回馈了很多赏赐,又给了李德明官职爵位,奠定了宋夏之间的友谊。 结果到了李元昊时代,不仅与宋朝交恶,而且还主动进攻大宋。 现在被打败了就上表请降。 这不闹吗? 要真有诚意,就应该一边送礼物去汴梁,一边亲自到延州来请罪,总比假惺惺的上两封归顺信要强得多。 “要是假的,他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那猜猜,他想做什么?” 赵骏问。 “还用猜吗?” 范仲淹嗤笑道:“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是去找辽国了。” “学我说话是吧。” 赵骏翻了个白眼。 范仲淹笑道:“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就好。” 赵骏说道:“辽国历史上其实没有和宋国开战,但手榴弹的出现,肯定会让辽国感受到威胁。如果辽国不能用武力来威胁到大宋,那还是辽国吗?所以辽兴宗那边,八成是要真打。” “局势变了,也没有办法。” “但不能给他们两面夹击的机会,虽然手榴弹能改变战场局势,可同时陷入两线作战,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 “你的意思是?” 范仲淹稍微思索了一下,望向北方道:“先把西夏打残?” “不错。” 赵骏点点头:“即便不能把西夏灭国,至少也要保证西夏再没有入侵大宋的能力,等应付了辽国,再慢慢收拾李元昊。” “灭国就算了,如果把西夏灭亡了,那辽国的大军就会直接从夏州杀来,于我们不利。” 范仲淹摇摇头。 虽然他也很想把西夏灭掉,但从整体战略上,其实不宜和辽国全面开战。 宋国内忧外患,内部矛盾已经非常尖锐,如果再继续和辽国打下去,财政吃紧,又要加征赋税,必然造成国内动荡,百姓起义频繁。 而西夏如果存在,那么辽国的兵马就不会从西夏这边进攻。李元昊与宋国敌对不假,可他也担心辽国假道伐虢,顺便把他也给吞了,所以绝不会允许辽国的军队进入夏土。 那么此时辽国和宋国接壤的地区有哪些呢? 一个是河北,一个是山西。 山西雁门关以北,目前都是辽国人的地盘,双方于雁门关、河曲县等地对峙。 辽国的兵马在朔州,宋国的兵马则在代州以及岚州一带。 双方基本上以吕梁山和恒山为界。 辽国几乎从未从山西进攻过大宋,除了这里西为吕梁山,中间被恒山山脉阻隔,东是太行山,不利于骑兵进攻以外。 最重要的是火山军、保德军、苛岚军、宁化军、晋宁军、平定军等数个军镇,十多万部队。 在辽国骑兵很难突破重重山脉的情况下,宋军又有那么多军队依托有利地形进行阻击,自然无法对山西造成什么威胁。 所以辽国每次都只能从河北进军,那里地形平坦,更适合骑兵驰骋。 但如果把西夏灭掉就不一样了。 辽国的骑兵就能够从夏州草原进攻黄土高坡,黄土高坡虽然也有山,但都是那种小丘陵,拦不住骑兵的进攻。 到时候宋国灭掉西夏,就会迎来鼎盛末期的辽国进攻。 哪怕此时的辽国已经不如辽圣宗时期那么强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辽兴宗手里,压制一下大宋还是没什么问题。 因此为了防止大宋在需要先缓解内部矛盾的情况下,受到辽国的巨大压力,还是先留着西夏,让辽国无法从西北面和东北面两边同时进攻大宋为好。 这也符合赵骏最初的战略。 既先把西夏打残,让西夏没有能力威胁大宋西北边境,随后全力抵挡住辽国进攻,把辽国击退。 等边境安稳之后,赵骏和范仲淹就能从容进行内部改革,缓解社会矛盾,提高大宋国力,再开始整顿兵马,先灭了西夏,再全力对付辽国,将这个压制了宋朝一百多年的庞大帝国击垮。 听到范仲淹的话,赵骏微微点头道:“这样最好,还是那句话,我们务必要寻求主动。只被动挨打的话,终究是没有尽头,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改变被动的局势。” “我已经在边境派了愿意归顺的党项人,在绘制夏州舆图,调查元昊的兵力布置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下半年,我会派人主动进攻。” 范仲淹笑道:“狄青果然是个好苗子,栲栳城一战,他追了李元昊一百多里,亲手杀敌数十人,还斩杀了敌将数人,战后他却觉得很不满意,要求军中铁匠给他打造一副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为啥?” 赵骏下意识问了一句,但随后就后悔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狄青有要戴面具的理由。 果然。 就听到范仲淹说道:“狄青在战场上由于相貌俊秀,导致威严不足。他带着十余人攻破敌人数百人军阵,对方不仅不投降,还胆敢还击,让他很是恼怒。他说只有戴上面具,才能彰显威仪。” “那他确实该戴,我刚才才想起来,本来历史上他就戴过那东西,他长得太白了,相貌俊秀到已经快严重威胁到我美男子的地位。” 赵骏开了个玩笑道。 “你这厮真不要脸,你长得比狄青差远了,比官家也不如,最多就是比我这个糟老头强些。” 范仲淹翻起了白眼。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大笑了起来。 今年下半年,宋军就要史无前例地首次出塞,进攻西夏。 攻守易形了! 其实我蛮想把后面的写完,就是赵祯发现了小秘密,这里其实也是中期高潮开始,有搞笑,有意料之外,还有主角即将推动改革。但奈何从下午开始头又晕了,乏力,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思路很差。 我最近甚至又偷摸写了点新书开头,就一章,开头写得很好很有吸引力。但我发现写完开头后没多久就沦为平庸了,一是我写开头,往往都花了很久时间打磨,上架之后,每天要写8000字以上,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修缮打理,连错别字都特别多。二是这种长篇,确实很难把握后面剧情,即便写了大纲,但谁又能完全按照大纲写呢? 只能说还是笔力不足,希望自己也能成长起来,但好消息是一本比一本强,成绩也一本比一本好。 不过大家放心,有始有终,新书那边只是有点想法,主要还是尽力写好现在这本,今天晚上情况稍微好点,明天就是大家爱看的情节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人与自然?让我康康 第216章人与自然?让我康康 赵骏在延安府其实也没待多久。 治理上,范仲淹和庞籍都做得相当可以,他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军事上,一战大败李元昊,打得对方喊爸爸。 经济上,虽然取消了与西夏的互市,但与青塘角厮罗那边却关系亲密,贸易往来更加频繁。 并且在与西夏的对抗当中,角厮罗那边也出了不少力气,领兵一万余人,威胁西夏的西凉府,牵制了一部分李元昊的兵力。 这也算是在外交上取得的成功。 所以有范仲淹、庞籍、王尧臣、文彦博等人在,陕西路这边还是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地。 优势在我。 之后到赵骏顺黄河南下,准备前往山西考察。 这样再去一趟河北,从山东回汴梁,基本上大宋就跑了一个遍,预计到明年年初,整个过程是三年时间,完成调研大宋上下阶级结构的工作。 与此同时,李元昊上书请降的信件也送到了汴梁,今日早朝朝议,群臣商议了一下这个情况。 有很多官员都认为,李元昊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归顺,那么西北那边的战事就算是平定了,应该减少那边的军费开支,立即把派出去的禁军全都调回来。 禁军在外有两点让百官担忧,一是现在西北的边军消耗太大了,目前国库倒是还算充盈,没有被西北的战事给掏空。 但打仗就是花钱,历史上一个宋夏战争打了四五年,把仁宗朝前期的积蓄几乎打光,财政赤字高居不下,汴梁的粮价从最初景的两三百文一石,一度打到庆历年间七八百,近千文一石。 眼下一来赵骏帮赵祯搞了不少钱,二来通过售卖国有资产累积了不少财产,三来还有越来越多存款的交子铺帮忙兜底。即便再打四五年,情况也不会像历史上那么糟糕。 可不管怎么样,看着每天花钱如流水的国库,百官们还是有些怕。毕竟手中有钱有粮,心里肯定不慌。现在这么多钱粮挥洒出去,自然让他们感到肉疼。 二是眼下西北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最早时期,边军就有约三十万众,刨除掉吃空饷,至少也有二十万。后来范仲淹与王德用带了两万人过去,最近两年,又陆陆续续调去了八万,明面上在册的边军就已经四十二万。 那么多军队在西北,而且又全都归范仲淹一个人统筹调动,哪怕他是个文官,对于兵权集中在一个人手里的恐惧,还是让文官集团们感到不安。 事实上这三年已经发生了太多让庞大的文官集团感到不安的事情。 首先是官员权力高度集中。 政制院成立之后,改革官制,导致原本混乱的官场秩序统一,权力高度集中在政制院,或者说赵骏吕夷简他们几个人手里,比以前的宰相权力大得太多。 百官们对宰相都敌意很大,更别说现在政制院堪比古之丞相,拥有全国范围的治理权,以及对所有官员的生杀大权。 所以不少官员对政制院颇有微词,那些御史和谏官没事就向皇帝提出取消政制院制度之类。 没引起满朝文武反对,还是因为政制院成立之后,又组建了很多新部门,把原来的那些闲散官员给招募进来任职,有了一批新利益集团的支持,才算是能够站稳脚跟。 其次是军队权力高度集中。 历史上范仲淹去西北,主政官其实是夏竦,而且夏竦也不是一言堂只手遮天,有范仲淹、韩琦等人从旁钳制,分走了他的权力,让夏竦难以做到独揽大权。 而现在范仲淹去西北,那真就是土皇帝,不仅有所有军队的直接指挥权,甚至还有地方治理以及任免官员的权力,真正的军政一把手。 要是再让范仲淹多在西北待两年,把那些上级将领都换成他自己的人,恐怕就妥妥的一地节度使,割据一方的军阀。 在这种情况下,百官们自然会想起了前唐时期,那些不听从中央调令,称霸地方的各路藩镇军。 因此面对这样的情况,百官们相当忌惮。 朝议的时候,甚至已经有官员以安史之乱为引,暗示赵祯如果不加以节制,立即把范仲淹调回来的话,恐怕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于是接纳李元昊投降的声音迅速压过了别的声音,虽然也有人分析认为,李元昊狼子野心,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但大部分官员考虑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李元昊对大宋有没有威胁这件事,只会考虑权力过度集中,会不会导致安史之乱重演,范仲淹会不会成为另外一个安禄山这件事。 所以即便没有人挑明,可这种明里暗里的暗示显然也是一种对范仲淹的谣言中伤。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吕党老大吕夷简站出来为他的宿敌范仲淹说了两句公道话,恐怕今日的早朝,都要变成对范仲淹的批斗会了。 朝议过后,赵祯等人在崇政殿开小会。 正值初夏四月,天气回暖,殿内的大门、窗户都敞开着,除了散热以外,主要还是赵骏说过,宋朝宫殿结构往往以水银朱砂做材料,有剧毒,需要一直保持通风。 所以平日里赵祯除了办公没办法以外,自己居住都是在后苑的木屋住,就连妃子们现在也都迁到了后苑,重新建了一些木质殿宇。 此刻大家分列而坐,赵祯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明显松了一口气,还是挺意外地看了眼吕夷简,率先开口说道:“多亏了这次吕公能仗义出言,否则朝野非议,范卿怕是不能再在西北待下去了。” “臣为范仲淹说话并非出于私心,只是他现在确实需要坐镇西北,稳定局势。” 吕夷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如今西北战事顺利,一战大败元昊,虽然打得元昊摇尾乞怜,然这就并不意味着西北的战事就此结束。” “咳咳咳。” 王曾咳嗽两声,他自从去年那次病情渡过后,算是过了一次鬼门关,身体得到康复,自然也就重新回到政制院工作。 不过还是落下了病根,苍老了不少。 他瞥了眼吕夷简,谁都知道老吕头这厮嘴上说的好听,但实际上还是在博得官家的好感以及宽宏大量的好名声。 毕竟范仲淹以前那么针对吕夷简,吕夷简非但举荐范仲淹前往西北,同时又在这样关键时刻仗义出言,维护范仲淹,那满朝文武还不得夸赞他一句宰相肚里能撑船? 所以在官家夸赞吕夷简之前,他先打断了再说。
听到王曾的咳嗽,赵祯果然被吸引过去,还未来得及夸赞吕老头,就关心地问道:“王相现在身体如何了?” “谢官家,好了许多了。” 王曾回应道。 吕夷简不满地看了眼王曾,随后不咸不淡地说道:“若是身体抱恙,不如回家休养。” “劳吕相关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 王曾也不阴不阳地回了句。 俩老头就爱互呛。 其实当初吕夷简第一次被罢相后,还是王曾举荐他重新担任宰相。 但在赵骏来前,双方就因为吕夷简独断专横而产生了矛盾。 赵骏来了之前,虽然双方曾经段时间内达成过一定战略同盟,但很快又对立了。 原因在于赵骏的到来反而促成了宰相权力壮大。 两人都是有权力欲望的人,赵骏又不可能事事都管,治理权自然大部分都落到了他们手里。 结果就造成了双方为了争权夺利,再次对垒。 实际上这种现象是赵祯乐意看到的事,毕竟赵祯也不希望手下个个都团结一致。所以也没居中调和,让双方矛盾加深。 特别是赵骏行走天下的这两年,二人可没少发生斗争。 不过现在说正事的时候,赵祯见二人似乎又要斗起来,便连忙打断道:“好了,对于早上朝议说的,把范卿调回来,缩减西北粮饷开支,你们怎么看?” “回陛下,此事臣以为,百官们依旧没有抓到重点。” 王曾立即说道。 “哦?” 赵祯纳闷道:“什么重点。” 王曾说道:“百官们看到的只是元昊战败求饶,范仲淹手握大权,却看不到元昊可能只是权宜之计,极有可能卷土重来。” “简单来说,元昊说什么,百官就信什么。而且他们只在乎范仲淹权重,却忽略了万一元昊欺骗我们,一旦我们把范仲淹调走,他再次来袭,那西北就要出大事了。” 吕夷简也跟进说道:“西贼狡诈,元昊反复,不可不防啊。” “还有辽国。” 晏殊亦是说道:“得益于手榴弹神威,元昊战败,他已亲眼见识到手榴弹的威力,就不可能不把这件事告知辽国,以让辽国对我们产生警惕与防范。历史上辽国虽未与我们交战,但此事过后,却很难说了。” 不得不说,这三人确实是人精。宋朝的官员其实也不能说全是天真的蠢蛋,但有些时候,他们相比于外族,防范自己人更盛,毕竟唐朝的前车之鉴,让他们还是过于担惊受怕。 只能说朝堂上那些选择相信李元昊,而不相信范仲淹的官员们也没错。 如果信错了李元昊,最多也就是西北吃败仗而已,可要是信错了范仲淹,那在西北有几十万大军的情况下,就是国家要覆灭了。 但在场这些人得益于赵骏,是知道范仲淹忠心耿耿,这才能够放心大胆地启用,因此双方产生的信息差,就造成了现在满朝文武与政制院这帮宰相们的意见有所差别。 他们看的东西,自然也就完全不一样。 赵祯觉得众人说得很有道理,沉吟着点点头道:“嗯,的确,若是朕是元昊,必然会把手榴弹的事情告知耶律宗真,耶律宗真不会蠢到对大宋拥有了如此武器而没有任何警觉。” “到时候辽国很有可能举兵南下,西贼元昊那边,也必然举兵响应,届时大宋会面临两线作战,臣以为,此时还尚不能把范仲淹调回来,最多把他调去河北。” 吕夷简说道。 “唔” 赵祯思索之后,赞同道:“现在大孙还在西北,前些日子上了子,应该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就回来了,到时候问问大孙的意见吧。” “是。” 众人听到赵祯满脑子只想着赵骏也没有意外,毕竟笔记本电脑装的知识再多,又怎么比得上赵骏的脑子呢? 接下来大家就李元昊的归顺意图展开了一系列战略布置。 一是他们不信李元昊诚心归顺,必然是要联合辽国再卷土重来,所以还是要把范仲淹先留在西北,等辽国那边的形势再看是否把他调去河北防范辽国。 二是针对元昊的信件,肯定还是要给予一定回应。哪怕知道对方可能是在拖延时间,虚与委蛇,但大宋又何尝不是在做充足准备? 三是河北那边也必须要加紧防备,他们本身在河北布置了二十多万军队,可能接下来还需要往那边运送兵马,挑选合适的将领和主政官员,决不能被辽国搞突然袭击杀到大宋腹地来。 等事情商议得差不多,赵祯也很满意最近的朝野情况。改制之后,很多事情和办事效率都快了许多,特别是汴梁的经济状况也越来越好。 由于国营改革,私营企业蓬勃发展,让汴梁商业气氛更加浓厚,西北那边也打了胜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就等大孙回来,好好整理一下国内的困境,从而让大宋革除积贫积弱,一飞冲天了。 会议商量结束,政制院那边就按照他的指示去办事。 赵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了一天的政务。 等到下午时分,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也把东西都记录进电脑后,他忽然想起来,自己都好多天没有娱乐了。 上次本来是想打打游戏或者看看电影小说之类,但被吕夷简他们打断。 后来由于国事繁忙,再加上前些日子汴梁下起了雨,太阳能充电板里的电不够用,赵祯就减少了使用笔记本的频率,也没有再搞娱乐。 今天就来点? 想到这里,赵祯打开了D盘,又在游戏文件夹和娱乐文件夹之间犹豫。 但这种犹豫也仅仅只是几秒钟。 算了。 打一把游戏花的时间太长,而且很容易上头一直玩下去,还是把上次没看完的电影看完吧。 赵祯想着。 于是他点开了娱乐文件夹。 但这一次,赵祯却愣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在原本的娱乐文件夹里,多了一个二级文件夹。 以前的娱乐文件夹当中,只有小说、电影、音乐三个,可现在,却多了一个。 “人与自然?” 赵祯挠挠头,双击点了进去。 让我康康这是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宋皇震惊,辽皇也震惊 第217章宋皇震惊,辽皇也震惊 双击点进去。 迎面而来的不是各类文件,而是又出现几个文件夹。 “国产区,欧美区,日韩区,无码区” 赵祯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这都啥玩意儿? 等会。 国产,欧美,日韩? 莫非这就是大孙说过的,后世国产、欧美、日韩的高尖端科技? 好家伙。 大孙还藏了这种好东西,居然不给朕看。 赵祯表示对赵骏把好东西藏起来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随后鼠标在几个区之间晃悠。 是先看看咱们后世国产的高科技,还是先看看别的国家的? 嗯。 看看欧美的。 大孙不是说了吗? 欧美依旧把持着世界高端科技。 咱们大中华还处于奋起直追阶段,看看外国人都有哪些厉害的发明! 赵祯又双击鼠标,进入了欧美区。 随后. 他的瞳孔一缩,看到了一副让自己毕生难忘的景象。 啊这这这这这. 赵祯手一哆嗦,差点没把鼠标给甩飞咯。 那里面一个个都是电影格式,封面上图片,简直是不堪入目,淫秽之极。 情绪激动之下,赵祯忍不住大声“啊”了一句。 “官家?” 门外的王守忠听到了这声音,连忙把头探了进来,问道:“官家有什么吩咐吗?” “没没.没事” 赵祯都结结巴巴起来,本能想把笔记本合上,但两只眼睛又离不开电脑屏幕,只能磕磕巴巴地说道:“朕朕.还有些国事要处理,你把门关上,任何人求见都不许。” “是。” 王守忠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按照赵祯的话来照办,把脑袋缩了回去,随后将大门关上。 随着门缓缓扣合,赵祯做贼心虚地又看了眼旁边窗户,搓了搓手,就起身走到窗边,甚至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目光放在了离窗子边不远的两名站岗的宫廷禁卫军身上。 两个士兵背对着窗户,但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感觉身后有股锐利的目光盯过来,令他们寒毛倒竖,心里发毛。 二人忍不住回过头瞥了一眼。 见到赵祯正盯着他们,两个士兵都吓了一跳,连忙单膝下跪磕头道:“陛下。” “咳咳咳” 赵祯假装咳嗽了两声说道:“这风有些大,朕要把窗户关上,你们也不用站在这里了,四处巡逻一下吧。” “是。” 两个人起身,随后赵祯把窗户给关上了。 见到窗户砰一下关上,甚至里面还传来锁住的声音,一个侍卫问另外一个侍卫道:“三郎,今天风大吗?” “我不到啊。” “可能陛下觉得风大吧。” “我不到啊。”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咱们走吧。” “好吧。” 两个人就一头雾水地走了。 屋子内,赵祯四处扫视,确定了所有的门窗都反锁上之后,就又蹑手蹑脚地走回了书桌后。 他坐到椅子上,呼吸都急促了许多,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右手放在鼠标上。 又再次四下扫视,最终确定书房内就只有他一个人后,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终于.. “滴滴。” 鼠标左键双击,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 但下一秒。 笔记本里传来的“o,yes”把他吓了一跳。 赵祯不迭手忙脚乱地把音量键调到了最小,又做贼心虚般看向门口。 确定王守忠没有忽然闯进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目光看向视频画面。 “嘶” 赵祯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离谱了. 太可怕了. 太.好看了.. 这欧美区原来是这么个欧美区.. 这金发碧眼,这高挑身材.哦吼怎么这么大,我的天呐. 赵祯都看傻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连呼吸都好像慢了许多。 剧情演绎了十多分钟之后。 右手,终于情不自禁地伸向了它该去的地方。 . . 大宋宝元二年四月份,就在赵骏离开陕西,前往山西,赵祯点开了那个人与自然的文件夹时,西夏的使节团,也终于抵达了中京大定府。 辽国的首都是在临潢府的上京,但跟大宋一样,除了首都上京以外,还有三个陪都,分别是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以及中京大定府。 其中辽国刚开国时只有两个,到公元1007年,辽圣宗耶律隆绪在奚王牙帐建立新都,号中京大定府,为上京陪都,与原三京合称为四京。 接着到重熙十三年,也就是五年后,辽兴宗升大同军为西京大同府。自此,辽国有了五京。 这五京实际上临潢府的上京依旧是首都,其它都是陪都。 不过辽国皇帝比较好战,不会像宋朝皇帝那样,只待在汴梁开封府,而是会在五京之间四处游荡,通过在各个陪都之间游走,来达成战略目的。 比如历史上宋天禧四年、辽开泰九年,公元1020年,辽圣宗耶律隆绪以狩猎为名,从中京道回到上京道,往西前往镇州。 上京道与西夏接壤,耶律隆绪走到一半,忽然调兵五十万,直接从内蒙草原浩浩荡荡杀向西夏边境。 那一战把李德明吓得够呛,连忙亲自前往抵抗,最终拼死击退了耶律隆绪。 所以辽国皇帝在几京之间晃悠,有的时候也是暗含威胁之意,如果常驻在南京,就有可能向宋朝进攻,常驻在上京,可能向西夏进攻。 这种形式叫做“四时捺钵”。 只是最近这几年耶律宗真则主要是住在中京大定府,倒不是想侵略宋朝,而是大定府最适合辽国的统治。 从这里往西过大同府,离西夏非常近。往南去南京道,离宋朝非常近。东边就是东京辽阳府,可以震慑住高丽以及长白山的女真部落,往北能回上京。 可以说除了对东北大兴安岭以及西北蒙古草原不能段时间内辐射以外,辽国主要的敌人,宋、夏以及日益崛起的女真,都能够威慑住。 西夏的使节团是在三月份出发,长途跋涉一千多公里后,总算是到了大定府,大定府跟开封一样,分外城、内城和皇宫。 只是在整体规模上,大定府与开封府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 张元骑着马从外城门进入,在辽国馆伴使官员的带领下,走过笔直大街,到了内城的德阳门,随后在辽国皇宫外,见到了辽国接应的人。 耶律宗真对待这次会面还是很重视,派了南府宰相耶律瑰引之子,他比较重视的宠臣北面林牙耶律仁先过来。
双方会面之后,卸掉了武器,包括那枚手榴弹也被辽国人拿走,这才能进入宫中。 很快张元就在辽国皇宫中见到了耶律宗真。 他今年才23岁,比赵祯小6岁,比李元昊小13岁,穿着辽国传统服饰,虽然年纪不大,但目光中满是威严。 “下国小臣张元,拜见大辽皇帝陛下!” 张元上去单膝跪拜,他说的是汉话,用的是西夏人礼节,但却自称下国小臣,浑然忘了李元昊分别给辽宋发国书,要求双方承认他平起平坐的事情。 没办法。 要是李元昊像历史上那样先揍宋国,再揍辽国,自然可以这样。 可现在嘛,张元哪里敢啊。 耶律宗真慵懒地躺在椅子上,瞥了眼下方的张元,同样用汉话冷笑着回应道:“哦?朕记得前些日子,李元昊上书与朕,说建国为夏,自立为皇帝,怎么现在又自称下国了?” 由于都是用汉语的缘故,两边沟通毫无障碍。 主要是西夏和辽国都汉化很深,特别是辽国时常自比炎黄正统。 虽然是契丹民族,但仰慕汉唐之风,所以把汉语作为了官方语言,跟西夏那边一样,只要是贵族基本都会说汉语。 听到耶律宗真的职责,张元并未慌张。 因为关于这个问题,张元其实也和李元昊讨论过,他们都知道耶律宗真肯定是要发难的,因此自然就有了对策。 就见张元笑道:“皇帝亦有不同,大辽陛下是上国皇帝,我主是下国皇帝。” “呵呵。” 耶律宗真大笑道:“李元昊起兵南攻,结果被宋国打得狼狈逃窜,据说连他本人都差点死在宋军的手里,他也配当皇帝吗?” 张元脸色微变,随后据理力争道:“我主并非不能力克宋国,只是没想到宋国火器厉害。何况当年圣宗陛下领兵五十万进攻大夏,被夏国先帝击退,难道不能证明大夏兵马战力吗?” 这话让耶律宗真顿时恼怒起来,喝道:“这厮,不怕朕杀了你?” “自然是怕的。” 张元其实笃定耶律宗真不会杀他,因为对方只要见识了手榴弹的威力,就一定会和西夏联合起来,所以胸有成竹地道:“但杀我之前,小臣想问问陛下,若是宋国强盛,不再遣使纳贡,甚至要北伐收复燕云,该当如何?” “哼!” 耶律宗真嗤笑道:“给他们几个胆。” “以前确实是不行,但如今宋朝有了那火器,恐怕辽国就不一定是宋国的对手了。” 张元说道:“我主在战场上陡然遇到了此物,猝不及防之下才败北。辽主若是不信,可以选一个校场当众演示看看,看完了那东西的厉害,想来辽主心中自然有了决断。” 手榴弹的事情其实李元昊之前就派人告诉过耶律宗真,听说此物是骑兵的克星,威力极大,爆炸能造成巨大的声响,且溅射的碎片可以伤到马匹,让战马恐惧,从而受惊四散,导致大军溃败,让耶律宗真很是好奇。 毕竟他们辽国也是马上民族,手底下强大的实力也是倚仗于辽国骑兵。若是真出了骑兵克星,那耶律宗真确实是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南下侵略宋朝,防止宋军大面积装备,威胁到辽国的领土了。 “好,朕倒要看看。” 耶律宗真说道。 当下众人就离开皇宫,往北到城外的校场上去。 校场辽阔巨大,这里平时除了用于兵马操练以外,也用于举行蹴鞠比赛,所以早就有看台。 别看蹴鞠发源于华夏,但周围辽国、高丽以及后来的金国,同样非常喜欢。 特别是辽国,可谓是人人都会踢两手,辽代流传下来的《蹴鞠图》,便记录了当时辽人对于蹴鞠的热情。 此刻高台之上,耶律宗真坐定,远处校场中央,辽人士兵把收走的手榴弹又交还给了西夏士兵。 这名士兵是那次战斗活下来的幸存者,亲眼见过宋人是怎么使用手榴弹的。 就看到他接过手榴弹,拿出了火折子。 那枚手榴弹之所以成为哑弹,是因为里面的引线断了。 西夏工匠进行了修复。 不过没法做到宋朝的工艺,所以西夏士兵是用火折子引燃了外面的引线,随后猛地扔了出去。 只见那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地面大概两三秒钟之后。 “砰!” 一道巨大的声音陡然响起。 即便隔着上百丈开外,耶律宗真依旧能感觉到那声音犹如雷鸣。 除了声音大以外,最让他感觉到不安的是,那东西扔到了地面上,直接爆发出巨大的尘土,威力非常可怕。 要知道以前宋军的震天雷也能做到这个效果,问题是震天雷操作复杂,而且需要马匹拌线才行。 如果骑士注意到了地上的线,不去碰的话,震天雷几乎是屁用没有。 但现在这个宋军火器,不仅威力大,而且体型小,方便携带,操作也不像震天雷那么复杂,比震天雷好上十倍百倍。 若宋军一次带个几万颗扔出去,别说骑兵,怕是连步兵都吃不消。 耶律宗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原本慵懒的表情都变了颜色,他面容肃然地问旁边的张元道:“你们西夏应该也有火器吧,为什么不想办法仿制?” “防制不出来。” 张元摇摇头道:“我们也同样像宋军那样,在那小铁锤中装入火药,通过拉引线击发,但威力与宋军的有天壤之别。工匠认为,这可能跟里面的火药不同有关系。如果不能拿到宋军的火药配方,我们就做不出此物。” “那这说否就说明,除了找宋国要此物的配方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耶律宗真问。 张元微笑道:“辽夏大军压境,自能让宋国恐惧。” “唔” 耶律宗真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辽国也有火器。 但他们的火药也跟以前的宋军一样,掺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火药配比不对,原材料也不纯,导致威力不大,一直都是拿来当玩具用。 可如今宋朝的火器显然已经划时代,严重威胁到了辽国的骑兵。 现在摆在耶律宗真面前的,怕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宋国把火药配方进贡出来。 辽国也有了手榴弹,双方在科技上就对等了,有骑兵优势下,通过骑兵的机动性扔手榴弹,依旧能够压制住宋军的步兵方阵。 二是杀向大宋。 趁着大宋这次火器的存货可能已经用在了西夏战场,存货不多的时候,立即南下侵略,饮马黄河,把宋国打垮。 否则要是再让宋国发展几年,不管是继续多囤积这样的手榴弹,还是造出其它强大的火器来,对于辽国来说,都将会是一场噩梦! 所以眼下,辽国确实是要考虑与西夏人联合起来,向大宋施压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耶律宗真骑虎难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七章耶律宗真骑虎难下赵祯生娃之后其实依旧在戒色养生。 一是因为后宫除了曹皇后和张美人之外,其余人都还没年满十八岁。 就算是要搞事情,也基本以不生育为目的,只是解决需求。 二是赵祯对于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件事依旧不满足。 他父亲生了六个,虽然前面几个都夭折了,但他想超越父亲,多生几个健康的宝宝出来。 因此平日里还算克制,这对于他这样的老色皮来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要不是传宗接代这个大业压着,他早就已经放飞自我,到处选秀。 但现在赵骏电脑里的存货,显然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深深地被吸引住。 别看在古代当皇帝很快乐,那也得看是谁当。 要是汉献帝、魏元帝那种,就会被压制着喘不过气来,跟受气的小媳妇没什么区别。 赵祯虽然没到那个地步,但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老婆基本上都是刘太后时期给他弄的,他自己想选都没什么办法。 亲政之后,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结果大臣们又来了。 别人给他进献几个美女,各路谏臣纷纷走马观花一样上书,把赵祯喷得狗血淋头,被迫又把美女送回去。 所以其实赵祯也很无奈,明明是个老色皮,却总是不得劲,没办法按自己心意来。 至于审美上。 有人说古人的审美很变态,但其实赵祯自始至终就一个审美——喜欢长得好看的。 赵骏珍藏的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不仅是各个产区优质美女,还都化了美美的妆,这邪术就算是普通妹妹,也能立即变成绝世美人。 古代化妆技术自然也是有的,但肯定没办法跟现代比,因此在赵祯眼里,电脑里的美人,可比后宫里的美人好看很多。 而且那身材也是一个比一个顶,把赵祯看得一愣一愣的,将他的三观都碾碎,然后迅速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一时间,赵祯没多久就去后宫临幸妃子去了。 并且故态复萌,又召来了他最喜欢的另外一个张美人、俞御侍以及苗御侍,大被同眠胡作非为起来。 而就在赵祯沉迷女色的时候,西北那边,范仲淹正与李元昊展开了拉锯。 老范一边开始准备兵马粮草,打算出塞进攻西夏的兴庆府。 一边不动声色,表面上似乎打算与李元昊和谈,接受了李元昊归顺的提议,但同时又指责元昊归顺诚意不够。 这世上哪有投降归顺,不称臣纳贡,自削皇位的。 李元昊得了范仲淹回信,自然也乐意与大宋这样拉锯拖延时间,于是就自削皇位,称臣纳贡以及以后的宋夏名分等问题,双方不断写信交谈,展开了激烈的谈判。 从最初的要求大宋承认他的皇帝地位,到后面宋方坚决不允许,要求元昊恢复他爷爷时期的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然后向大宋赔偿马三万匹,橐驼一万头,牛五千头,羊四万只,其余金银和西夏特产若干。 再到宋国进行了一定退步,可以保留他的西夏国王爵位,要求马一万匹,橐驼五千头,牛三千头,羊两万只,金银和特产若干等等。 李元昊当然不干了。 暂时自削为国王他可以接受,毕竟在他想来,只要把辽国拉下水,即便是未能攻破大宋的陕西路,那至少也能逼得宋朝和谈,重新恢复他皇帝地位。 但如今西夏自从贸易断绝之后,经济接近崩溃,民生凋零。历史上别看李元昊三战三胜,实际上内部都快支撑不住了。 更何况现在还没打赢,而是凄惨战败。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进献那么多东西,恐怕接下来不用打了,国内的经济崩溃,都能让西夏陷入内乱。 所以李元昊坚决不答应,要求恢复他爹时期,只进贡五百匹马,三百头橐驼。 宋朝可以不给他赏赐,但希望宋朝不能剥削太过分。 范仲淹也不干。 要是宋真宗时期,说不准就答应了。 毕竟那位主可是打了胜仗,还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年年给敌国岁贡的人。 但现在是宋仁宗时期.哦,这位主可能也会答应。 不过没关系,现在国内他不一定能做主,做主的可是强硬派的知院老爷。 因此在赵骏的支持下,范仲淹放心大胆地狮子大开口,并且学会了辽国武力威慑,扬言若是不答应,就继续打下去,打得他满地找牙为止。 听上去好像暴露了他们的战略意图,但实际上老范也清楚,如果不这么说的话,李元昊又不是傻子。 既然打赢了,开始耀武扬威才是正确的反应,藏着掖着,反而被对方起疑。 所以干脆就大大方方一点。 李元昊语气果然软了许多,但还是不同意,双方就赔偿问题,前前后后一直在反复拉扯。 等到宝元二年五月底,辽国的使团也已经出现在了汴梁。 此次使节团由南院宣徽使萧英、翰林学士刘六符等人组成,表面上是为了给赵祯贺寿,实际上是来探听虚实。 赵祯是五月三十日的生日,年满二十九岁。 让群臣们奇怪的是,官家最近好像懒散了许多,即便早上上朝,也时常打哈欠,有的时候还以照顾皇子为由,干脆不来朝议。 不过现在皇子就是大宝贝,至少在第二个、第三个皇子出生之前,大皇子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群臣们倒也理解。 反正如今在政务上由政制院统筹,即便没有了他这个皇帝,国家上下政务也能处理,不会出什么乱子。 寿诞结束之后,辽国使臣就向赵祯表明,说听闻南朝最近研发了新式火器,希望能够看看。 赵祯则以涉及军事机密为由拒绝。 辽国又表示即便不能看看,也希望去参观一下宋朝的火器制造厂。 赵祯依旧以军事机密为由拒绝。 辽国使臣显然有些恼怒,说到如果不能给他们看看新式火器,就要求宋国割让关南十县,并把宋仁宗的公主嫁到辽国来。 赵祯再次果断拒绝。 辽国使臣震惊之余,便暗示威胁,若是宋国不从,辽国将大举南下。 赵祯表示随便。 见到宋国皇帝似乎转性了,颇有底气,这让辽国使臣有些吃不准。 终究是那日校场演练让辽国君臣大受震撼。 从国家的角度来看,他们当然是希望能够和平解决此事。 毕竟万一宋国研制的火器确实特别厉害,辽国大举南下入侵,没有打过的话,那大辽就非常危险了。 到时候说不准被宋国收复燕云,甚至可能被赶出关外,又只能回到苦寒的东北地区。 所以这样的新式武器,辽国如果也有的话,那双方就回到了起点。
现在宋国软硬不吃,完全一副强硬的态度,那对于辽国来说,似乎也就只剩下开战这一条路可走。 问题是开战也不是说开就能开。 一是辽国也要准备粮草兵马,肯定需要时间来提前做好安排。 二来宋国的新式火器还是让他们感觉到担忧。 目前至少宋国还没有扬言要取消岁贡,也没有说是要北伐燕云,双方依旧维持一个和平的态势。 一旦辽国率先撕毁《澶渊之盟》,那么理亏的就是辽国,宋国就有借口出兵。 若辽国能抵御住手榴弹的洗礼还好,要是抵挡不住,那就完蛋了。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萧英、刘六符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死乞白赖在汴梁待了二十多天,才灰溜溜地回去。 他们之所以待在汴梁,其实是为了亲自指挥辽国在汴梁的间谍,看能不能想办法混入火器司找到配方。 之前说过,宋、辽、西夏三国之间,互相都有内应间谍,辽国在大宋境内自然也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些辽人内应在汴梁以各种身份潜伏。 但可惜的是赵骏对于火药配方极为保密,整个秘方除了他以外,就只有曾公亮以及那名工匠知道。 其余人都进行了分工程序,就算是辽人把分工的工匠凑齐,具体怎么配比,怎么制作,先后顺序他们也不知道。 而且火器司现在太危险,由于要制造新式武器,比如在宋代虎蹲炮的基础上研究红衣大炮,在突火枪的基础上研究燧发枪,都需要场地和空旷的地方。 继续待在外城军器所难免会出问题,因此早就被转移到了城外军营校场。 那里有十几万禁军看着,里面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工匠以及他们的家属都住在里面,形成一个内部王国,根本不允许出入。 这种情况下除非辽国派大军来围攻。 否则的话,普通人想潜入进去找到火药配方,不能说轻而易举吧,那也能算得上是难如登天。 辽国使团在努力了大半个月,一无所获之后,只能于七月份回到了中京大定府。 中京皇宫,已是初秋时节,北方还没有立即转凉,天气干爽怡人。 但此时耶律宗真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耶律宗真听完了萧英、刘六符等人的讲述之后,就找来了张俭、萧孝穆、耶律仁先等亲近臣子询问对策。 刘六符和耶律仁先算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才能出众,深得耶律宗真看重。 而萧英、张俭以及萧孝穆都是辽国的重臣,分别为宣徽南院使、韩王以及北院枢密使,位高权重。 其中张俭很特殊,他已经辞官致仕,不担任任何职务。 但由于辽兴宗很尊重他,所以在重熙六年冬,封他为张俭为韩王,特意将他接到京城,向他询问治国政务。 如今遇到了如此重要的国家大事,辽兴宗自然要请教一下张俭,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皇宫内政事厅中,众人各自就坐,耶律宗真把情况说了一遍,随后看向张俭道:“尚父,宋国造出如此强横的武器,对于骑兵来说,极为致命,我们该怎么办?” 张俭听完之后,微微沉思,过了片刻,摇摇头道:“其实也不算致命。” “哦?” 耶律宗真连忙说道:“请尚父明说。” “弓弩!” “弓弩?” “不错,正是弓弩!” 张俭指出了关键问题道:“听陛下说,那物只能投掷,所投距离不过十余丈,比之弓弩要差太多。元昊败,败在他并未用弓弩迎敌,而是直接以骑兵冲阵,但遇到大辽骑射,此物用处就会小很多。” “是了。” 耶律宗真一拍脑门道:“朕也是急糊涂了,居然没有发现此事。元昊的西夏骑兵无能,可不代表朕的大辽骑兵也如此。” 其实李元昊也不是不想用弓弩迎敌,但当时他匆忙集结部队的时候,宋军骑兵已经抢占了外围的小山坡,如果他们用弓弩,人家站在高处,互相对射,那谁吃亏? 反正宋军骑兵在几米或者十几米的高坡上,射程天然就比西夏军远,估计西夏军的箭还没射上去,就已经被宋军骑兵射成筛子。 所以当时对于李元昊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趁着宋军骑兵体力劣势,一波冲上去才是正解。 可惜遇到了手榴弹。 但对于耶律宗真来说,失败了说什么都是借口,因此他自然觉得那都是李元昊的错。 另外,真要细究,还是能想到能用弓弩应付这一节。 可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新式武器的威力给震惊到了,却是忘记了辽国骑兵不仅机动性强,骑射也非常厉害。 后世总以为蒙古骑兵放风筝的骑射冠绝天下,但实际上自从马镫发明流行之后,这套战术就基本已经普及,特别是辽国时期,在马背上边驰骋边开弓,已经是辽国士兵的日常训练。 几十年后辽国末期,那个时候的辽国士兵基本已经腐化,被女真部落暴打。可至少在此时,辽国还处于巅峰末期,契丹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暂时还没有丢掉。 所以如果以骑射的话,辽人是不怕宋国有这也的新式武器。双方对垒,辽国完全可以利用骑兵的机动性,通过弓弩超远距离对宋军的军阵进攻。 到时候就算是手榴弹,也拿辽国骑兵没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耶律宗真哈哈大笑道:“那看来朕是多虑了,此物对大辽毫无威胁,那宋国国主还敢如此造次,完全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传令下去,集结大军,不日朕就要南下攻宋!” “陛下!” 张俭苦笑道:“虽然此物对于大辽骑射,作用几近于无。可有了此物,宋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贸然进攻宋国,怕是难了。” “为何?” 耶律宗真不解。 还是刘六符解释道:“宋国边境堡垒城池林立,此物野战确实无用,可在攻城战中,我们的弓弩不仅射程比宋国弓弩短,还要攀爬城池,对方若是从高空扔下这火器” 后面的事情就已经不用再说了,野战的话,宋国不管是骑兵方阵还是步兵方阵,就算有手榴弹,肯定也是拿辽国骑兵没什么办法。 可攻城战中,人家的弓弩射出比你远,就算你冲到城下,还有手榴弹砸你,伱怎么啃乌龟壳?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宋国因为手榴弹射程短,肯定没办法主动进攻辽国。 但辽国碰到人家的手榴弹,也没法南下侵略啊。 因而听到刘六符的话,耶律宗真一时间愣住。 他发现。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自己好像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偷元昊老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八章偷元昊老家宋、辽、西夏、金、蒙时期,战场骑兵主角还是以重骑兵为主。 比如宋人的静塞军,辽国的铁林军、西夏的铁鹞子、金国的铁浮屠,以及蒙古的重甲铁骑。 不过重骑兵耗费巨大,人员培养、铠甲装备,成本非常昂贵,因此各国之间的重骑兵部署数量较少,轻骑兵数量最多。 所以若是辽宋开战,野外遇到的话,面对辽国强悍的轻骑兵数量,宋军的步兵方阵,确实只能当活靶子。 问题是宋军不会傻到和你在野外开战啊。 人家在河北边境光重镇城池就有三十多座,其余堡垒、军寨、碉堡多达数百个,密密麻麻的数不清。 边境的真定府、定州、保州、广信军、安肃军、顺安军、雄州、莫州、保定军、信安军、永宁军、沧州、保定府等十多个军州,驻军更是从宋真宗时期的十余万,涨到了现在二十多万。 辽国骑兵大举南下,遇到对方的城池、军寨、堡垒、碉堡,全是硬骨头。 以前还能顶着对方的城池,看能不能强攻。现在的话,超远距离人家有床弩,中远距离有弓弩,好不容易冲到城下,直接被人用手榴弹炸成碎片。 因而当辽兴宗耶律宗真听完了大臣们的分析,就感觉十分棘手。 宋朝就像是一个乌龟,虽然它反击能力不强,可防御也实在是太硬了点,老鼠拉龟无从下手,搞不好这龟壳还带刺,反咬一口,那就麻烦。 但不管怎么样,虽然宋国的新式火器对主动进攻辽国没什么威胁,可也有了让宋国敢于拒绝辽国的底气,宋国皇帝赵祯在经历了轻易击败西夏之后,自信心大涨,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耶律宗真认为,即便不能南下入侵宋朝,也不能让宋国继续暴涨自信心,该有的兵马威慑还是要有。因此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集结兵力于南京,看看形势再说。 于是到了宝元二年下半年,辽国开始频繁集结部队。宋国边境的间谍探马,也显然注意到了这些,在查询到辽军集结的动向后,立即向朝廷汇报情况。 政制院对于这个情况其实早就分析过,赵祯他们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布置和准备,大批粮草和武器装备开始纷纷向河北运输,同时又抽调了一部分京城禁军带上十多万枚手榴弹,准备戍边迎敌。 历史上宋国在西北已经打了好几年,开支庞大,国库日益空虚。此时辽国再领兵前来威慑,赵祯他们认为两面作战国力已经支撑不住,这才选择《庆历增币》,换取辽国退兵。 但如今一来历史上宋国是已经与西夏打了好几年,国力消耗严重的情况下,才不能和辽国再开战。现在刚开始就结束了,宋国根本没多大消耗,自然无所畏惧。 二来赵骏来到大宋后,国力得到了增长,工商业日益繁茂的情况下,通过那刮地三尺的税收,国库现在还算充盈,暂时维持两面作战绰绰有余。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赵祯他们提前已经知道了历史。这就意味着为了宋夏战争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宋辽战争,他们从景祐三年一直到现在宝元二年,足足准备了三年多的时间。 西夏倒也准备了很长时间攻宋,可宋国知道他们准备了很长时间攻宋,所以准备了很长时间反制。有心算无心,直接把西夏的进攻打成了一次溃败。 辽国那边则是需要临时准备,宋国却早已经对辽国提防,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战争筹备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九月份。 辽国还在筹集粮草、兵马,而西北这边,却已进入白热化。 黄土高原上的朔风呼啸,接近初冬,万物俱寂。 原本翠绿的山岗变得苍黄,青草枯萎之后,露出了那满是黄沙的高坡。 张亢率领着数千骑士,慢慢地出现在了龙安塞以北的丘陵上。 身后狄青、折继闵、周美等中级军官跟随。所有将士们都是一人双马,一匹马带人,另外一匹马带上豆料。 由于栲栳寨之战他们表现优异,几乎所有原本的下级军官,都成为了中级军官。 其中张亢的官升得最高,得到了赵骏的褒奖,又得到了范仲淹的举荐,直升为鄜延路副安抚使兼都部署,俨然已是鄜延路兵马第一大将。 他以前的官职就不低,是从五品延州知州,并且还是进士出身,现在升到从四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刻张亢目光深沉,看向北面说道:“诸位,此时庆州、环州、怀德军、镇戎军、德顺军还有青塘的唃厮啰现在都已经出动,为的便是给我们奇袭后方创造时机,此战,许胜不许败,听到没有!” “是!” 众人高呼。 “走!” 张亢一声令下,率先纵马驰骋,后方上万铁骑奔腾,连绵出无数尘土。 范仲淹筹划反击西夏,不仅调动了鄜延路、环庆路以及泾原路三路十多万部队,而且还连同吐蕃唃厮啰,邀请他一起出兵。 唃厮啰是亲宋政权,素来与宋朝关系紧密,在赵骏当政之后,提出联吐蕃钳制西夏的计划,赵祯就特意遣使者前往青塘,不仅封赏唃厮啰,还赐予了他不少礼物。 双方在边境互市,在贸易、经济、文化以及军事方面都展开了深入交流,特别是大宋以前是禁止对外出口铁器,为了帮助唃厮啰政权发展而售卖了不少。 这种情况下唃厮啰非常感激大宋的慷慨,于是回馈了很多马匹。并且欣然接受了使用宋朝货币,以及将宋朝语言、文字列入官方语言文字的提议。 宋朝缺马,少数民族缺铁,两边各取所需。再加上大宋开始向唃厮啰加重贸易比例,一时间双方陷入了一段关系蜜月期。 其实唃厮啰也不是不知道这可能会造成青塘政权严重依赖大宋。 但他没办法。 青塘唃厮啰政权实际上只是青藏高原边地的一个小部落政权,在唃厮啰时期并不强大,总人口才二十多万人,全民皆兵的情况下,拥有六七万的部队。 人马看上去不少,可不管是装备还是作战力量都远逊色于西夏,因此当时西夏就时常想吞并他们,如景祐二年李元昊就占据过青塘。 若非唃厮啰奋起反抗,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于宗哥河之役大败西夏军,恐怕李元昊早已经将青塘唃厮啰政权给吞并。
所以国弱民贫显然是唃厮啰要面临的问题。 宋朝与唃厮啰政权联合后,大宋的商贸就可以通过河湟地区前往西域,如此一来便能重新开辟出被西夏阻隔的丝绸之路贸易,加强大宋和角厮罗政权的经济联系。 史料记载,河西走廊被西夏掐断,唃厮啰担负起恢复和保护中西商路的重任,将从西域经河湟入中原的“古吐谷浑路”重新开辟,并在青塘、邈川、临谷等城设立国际贸易市场,还派兵护送各国商队直至宋边境。 这样一来,被西夏扼断的中西陆路交通在唃厮啰统治的河湟地区又畅通无阻。西域各国的贡使、商人不远万里,绕道河湟,直趋宋朝都城——汴京。 西方的财货源源进入中国,中国文化也不断输入西方。 在这中西经济文化不断交流的过程中,青唐成了当时的国际城市,城内胡商簇拥,宝货山积,据《青唐录》载,城东定居的各国商人就有数百家之多。 因此与宋朝加紧联系,对于青塘的经济发展和实力壮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哪怕唃厮啰明知道以后可能会更加与宋国保持严重依赖,为了青塘的未来,也必须要跟宋国保持住良好的关系。 反正不管宋朝在不在青塘推广语言文化和钱币,青塘都是以吐蕃话、吐蕃文加上汉语和汉字来交流。钱币更不用多说,青塘就没有属于自己的货币,自然是用宋朝货币更方便。 此时青塘经过宋国两年扶持,人口上吸纳了不少青藏高原的其余部落,武器装备也得到了提升,在范仲淹的一声号召下,唃厮啰亲自领兵三万,浩浩荡荡杀向西夏。 九月初,西夏一片烽火狼烟。范仲淹以李元昊归顺不诚心为名,发动了北伐战争。 李元昊震惊之余,只能一边再次派出使者前往辽国求援,一边派大将乞遇旺荣领兵两万往西凉府抵御唃厮啰,自己则率领主力与宋军鏖战。 双方于西夏边境的韦州、盐州、宥州、夏州、石州、银州、龙州等地爆发战斗。 等到九月中旬的时候,环州部署种世衡一度趁着环庆路副都总管赵振包围西夏静塞军的时候,率军绕过静塞堡,突袭到西平府附近。 这是宋夏战争以来还从未有过的事情,李元昊吓得不轻,慌忙亲自率军抵抗,总算是把种世衡给打退。 没办法。 西夏的首都离宋朝边境实在是太近了。 最近的地方是怀德军下辖的兜岭,也就是后世宁夏同心县,离兴庆府,也就是后世银川市才二百公里。 范仲淹为这一战筹备两年多,在本身军队人数碾压,又选用靠谱的将领情况下,即便是出了边塞,去进攻敌人的腹地,宋军也是打得有模有样,双方陷入僵持。 便在这西夏四处烽火狼烟的情况下,一支轻骑部队,却悄然绕过了双方交战的龙州,往北过三岔口、万井口,进入了宁夏平原。 辽阔的草原上,到处都可能看到栖息的党项部落。他们驱赶着牛羊,赶在入冬之前最后长一波膘。等到入冬后牛羊就没有新鲜的青草吃,就只能吃夏天收割、晒干的干草。 这些党项部落远远的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骑兵,刚开始谁都以为这是党项皇帝李元昊的部队,毕竟在宁夏平原上,他们还没有见过宋军。 然而离得稍微近些,视力好的党项人才发现,那是成群结队的宋国骑兵。 一时间草原顷刻间就乱了起来,很多党项牧民连牛羊都来不及驱赶,骑马作鸟兽散,向着西面兴庆府方向而去。 宋军士兵有人提议去追赶,但被张亢否决。 他的目的非常明确,继续深入向北三百多公里,将士们什么都没有携带,除了用于保证马匹体力的豆料以及一柄环首直刀以外,就只有几颗手榴弹。 连皮甲都没有穿,就是为了保证轻骑兵的机动性。 四天后,宋军骑兵以每日七十多公里的速度,到达了距离宋朝边境三百余公里外的省嵬城。 《西夏书事》记载:宋天圣二年,德明作省嵬城于定州,以控驭蕃族。 省嵬城地处定州以北,位于银川平原北面,大概在后世宁夏石嘴山市一带,因地处最富饶的银川平原地区,也成为了党项部落的重要聚集区。 李元昊召集诸多党项部落,自立为皇,下面的各中小部落全都被他集中起来,开垦银川平原,不仅仅是畜牧业,甚至还有农业。 广袤的平原上,不时能见到一些部落帐篷包,帐篷附近还开垦出一些农田,从黄河里引水,犹如宋朝的村落一样。 突如其来的宋军显然把外围零散的党项人吓了一跳,纷纷吹响号角预警。 动静声迅速蔓延出去。 张亢依旧闷头赶路,不理睬黄河附近的党项牧民和农民。 但声音毕竟比马快,随着此起彼伏的号角连绵,惊动了驻扎在省嵬城附近的西夏朝顺军。 李元昊改革军制,在宋辽边境同样布置了大量军队。不过宋夏战争开打后,他把辽国边境的兵马大部分都迁到了宋国边境。 朝顺军是极少数没有迁到南方的军队,因为他们负责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李元昊以及手下主要部落安全! 是的! 省嵬城到定州一带,作为西夏最富饶的土地,自然全都归于李元昊自身的嵬名部落。 他自立为皇帝之后,召集诸多党项豪帅,也把他们的部落迁徙到这边。 说是保护,其实也暗含着控制各部落家属的含义。 一万多朝顺军仓促集结。 当张亢爬过一座小山丘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副让他很是惊讶的场景。 山丘西方,是巍峨高大的贺兰山,山势高耸入云,云雾缭绕。 山下到此间山丘,不知道多少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帐篷。 地平线上,隐约还能看到一座小城池。 城池外,军队集结。 连绵的号角声音在各个帐篷间响起,无数党项人扶老携幼,向着城池的方向逃去。 “杀!” 张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身后山丘上,成群结队的宋军骑兵出现,涌入潮水一般向着李元昊腹地杀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坏了,我人设崩了 第220章坏了,我人设崩了 宝元二年九月,宋军兵出塞外,主动向西夏发动进攻。 元昊仓促应战,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宋夏边境,一片战火。 可宋军西北主政官范仲淹不讲武德,派出精锐骑兵,横穿宁夏平原,直插李元昊腹地。 这里是李元昊部落以及手下诸多部落后方主要聚集区,也就是手底下那些党项士兵家属们居住所,是非常重要的后方基地。 李元昊以前在这周围布置了数个军,分别为白马强镇军、右厢朝顺军以及翔庆军,作为护卫军保护后方。 但此时在宋朝以及厮的联合进攻下,他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不得已只能将大部分兵马都被调到了南面抵挡宋联军的进攻,腹地几乎无人防守。 于是在战争打响的第十七天,迂回穿插的部队,仿佛对西夏军的前线部署了如指掌,轻松绕开了边境守军,偷袭了省嵬城老巢。 朝顺军顽强抵抗,可完全不是宋军的对手,宋军将朝顺军击溃之后,四处纵火、扔手榴弹、搞破坏,毁坏了至少数千顶帐篷,还有囤积的粮草、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两日后,李元昊得到消息,大吃一惊,匆忙回援,但此时宋军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满地狼藉。 西夏军在边境更是节节败退,特别是听说后方遭到袭击,军心不稳,很多党项部落的首领干脆带着本部落离开战场,回到后方,想带着自己部落的人远遁塞外。 唯一还算有点战果的就是乞遇旺荣成功地把厮击退,正在回防应理一带。 但在这种局势下,乞遇旺荣也无法挽回颓势。 一时间西夏内部离心离德,外部兵败如山倒,呈现出近乎崩溃的趋势。 历史上李元昊本来就是走钢丝,哪怕他走成功了都造成西夏国内局势动荡不安,在胜利的情况下,都差点造成自己西夏帝国崩塌。 更别说眼下大败。 如果此时宋军继续发动进攻,李元昊别说继续做他的皇帝大梦,怕是连兴庆府都要被攻下。 所以李元昊一夜之间都快愁白了头,人都快疯掉。 但出乎意料的是,十多天后,眼看局势对李元昊已经极为不利,西夏大军全面溃败之时,宋军却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撤兵,退回了国境线以内。 整个战争持续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宋夏从最开始的僵持,到张亢偷袭后方,西夏即将崩溃,却忽然就这样结束了。 李元昊虽然被揍得有些懵,可连忙收拾残兵,安抚后方,稳固住崩溃的局面。 事后才得知,由于辽国大军忽然南下,陈兵辽宋边境,宋朝皇帝立即让西北那边撤兵,范仲淹调往河北。 得知此事,李元昊庆幸于辽国救了大命,但看着满目疮痍,无比破败的后方,也只能一边接受了宋军递过来的和谈协议。 一边暗暗舔舐伤口,并且发誓,一旦宋军在西北的精锐全都调到河北去,辽宋正式开战的时候,他必定悍然撕毁和谈协议,出兵大宋为自己复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此战其实也是范仲淹达成宋国的战略任务。 既把西夏打残,全力应付辽国。 至于把西夏打残之后,辽国会不会吞并西夏这个问题。 那就有意思了。 若是此时辽国进攻西夏,宋军肯定巴不得。 一来辽国主力的皮室军都在中京附近,如果主力被调走,宋国河北边境那就彻底没有忧患。 二来辽国奔袭西夏,一千多公里,又与困兽犹斗的西夏打,说不准搞个两败俱伤,要是辽国损失惨重,那宋国都有收复燕云的可能。 所以耶律宗真要是蠢到此时去灭西夏,赵祯这边做梦都得笑醒。 于是在这种变化下。 时间来到公元1039年11月份。 此时西夏被重创,元昊收缩兵力,龟守兴庆府。 辽国十五万大军南下至燕云,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地区,在两国边境驻扎。 双方大军对垒,战事一触即发。 耶律宗真亲自前往南京析津府,给大宋发了国书,要求大宋交出火药配方,并割让南关十县,也就是后世河北雄县一带,否则必兵临城下,饮马黄河。 赵祯罕见的硬气了一回,在把范仲淹以及不少西北精兵强将调往河北之后,回了一封国书,说你要战,那便战。 同时大量火器也运往北方,部署在各个城池、堡垒、军寨之中。 要知道赵骏把纯颗粒火药配方到现在已经弄出来两年多了,宋朝实际上已经将这些火药运用于原来就发明的火器上,并且再造辉煌,在赵骏的指导下,做出了几门火炮。 这个进度其实是非常慢的,因为火炮的技术含量其实并不高,原理跟枪械一样,都是通过在炮膛中填充火药,点燃引线发射。 但明末清初,松锦之战中明军的火炮炸膛率高达25%。 由此可见制造安全稳定的火炮难度有多大,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炮毁人亡。 所以研制过程极为小心谨慎,即便是测试阶段,也要准备极长的引线,多次试验,才总算是弄出了几个合格品。 不过即便火炮数量少,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有限,可其余火器有了纯颗粒火药加持之后,威力大幅度提升,像那种通过投石车扔出去的霹雷火球,就绝对够辽军喝一壶。 而就在西夏退出战场,再无力南下,辽宋之间进入了紧张刺激的对峙环节时,宝元二年年底,十二月初,赵骏乘船船只从山东回了汴梁。 如此从景四年年初,到宝元二年年底,赵骏历时两年零十个月的全国巡视便算是结束。 这一路上他杀了不少贪官污吏,也处理了很多地方上的问题,但天下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大宋上亿百姓遇到的困难也是帮不完的。 归根到底,以赵骏的力量可以帮一村、一县甚至一州。 但一路呢? 全国呢? 悲情者太多,共情者太少。 如果不在制度以及生产力上找办法,那永远都没有出路。 所以怀揣着调研结果,赵骏内心沉重地回了开封。 他走的时候赵祯送他到了宫门口,回来的时候赵祯听到消息,连鞋都来不及穿又跑到了西华门内。 吕夷简、王曾、蔡齐、宋绶、晏殊、盛度几人过来迎接。 大船缓缓地停靠在了五王宫桥码头,这里离皇宫比较近,金水便是直接穿过皇宫后苑,养育了后苑无数名贵花草,又从晨晖门流出。 赵骏缓缓从船上走下来,晏殊第一个走过来,笑着说道:“汉龙,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 赵骏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远处皇宫,不免有些感慨道:“终于回来了。” 吕夷简皱眉道:“怎么出去这般,连头发都白了。” “因为见了太多民间疾苦,反正想起那些悲痛,我就晚上经常谁不着觉,不像吕公这般安心。” 赵骏回噎了一句。 对于老吕头,他其实一直有敌意。 先不说就是这家伙当初设计自己,单说这厮属于保守的利益集团,就该打倒。 哪怕他现在因权力问题支持政制院,但不代表他就支持新政。 所以还是不能和他保持太好的关系。 免得将来新政改革,触及到对方利益的时候,因往日情分而不太好将他赶走。 老吕头被噎了一句,不高兴道:“你这家伙,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那么久没见面,就不能客气点吗?” “行了,都老朋友了,就懒得客气了。” 赵骏摆摆手,随后四下扫视了一眼,有点纳闷道:“子正公呢?” 提起这个,众人都不免有些默然。 还是晏殊说道:“子正公病倒了,怕是撑不了太久。” 王随快死了? 赵骏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啊。就算是后世科技发达,也只能延长寿命,而不能阻止死亡。” “好了,先回宫吧,官家在等呢。” 王曾说道。 回去的路上由于王随的事情众人都没怎么有兴致。 毕竟政制院成立之后,他们几个人就成为了固定宰相,而不像以前那样需要争权夺利,通过打倒对方来完成自己的权力集中。 因此众人之间关系就缓和了许多。 虽然吕夷简和王曾还时常互呛,但也少了以前那样你死我活、剑拔弩张的感觉。 王随那边重病缠身,御医说大抵是活不过今年。 而政制院这群老头,最年轻的是宋绶和晏殊,今年都是48岁,其次是范仲淹和蔡齐,分别是51和52岁。 接着吕夷简跟王曾,一个60岁,一个61岁。最老的是盛度,71岁。 王随比盛度小6岁,今年65,却走到了盛度前面,亦是让他们这些人感慨。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人只能活到六七十岁的话,那他们也其实没几年活头了。 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一路入了皇宫,赵祯在西华门内等着。 远远的见到,赵祯就直接走出了宫门,少见地来到城外,主动到了近前忍不住呼喊道:“大汉龙。” 他差点喊出大孙。 要知道现在除了吕夷简他们外,周围还有很多禁军士兵,要是被他们听见赵骏和赵祯的真实关系,恐怕一下子就能点燃汴梁舆论。
“陛下!” 赵骏走上前,拱了拱手,然后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TM是赵祯? 就看到赵祯面黄肌瘦,双眼无神,黑眼圈严重,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跟当初离开汴梁之前,判若两人。 “汉龙。” 赵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然后叹道:“你瘦了,头发也白了这两年你都遭受了什么苦?” “跟官家忧国忧民比起来,我还是差得远。官家这两年,也” 赵骏欲言又止。 要不是他知道这年头似乎只有五石散,没有鸦片,他甚至都怀疑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赵祯天天抽大烟去了。 “最近这半年来,官家确实每日忧愁。” 晏殊说道:“清早起来上朝议,白日从早上到黄昏,都要在崇政殿处理政务,时常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啊。” 赵骏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道:“官家终于意识到,大宋再这样下去,就要灭国了,这是好事啊。” “额” 赵祯心虚地点点头,随后说道:“先回宫再说吧。” 众人便进了皇宫。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崇政殿中。 赵骏进入屋内,看了眼笔记本,正闭合着放在赵祯的书桌上。 大家各自坐下。 赵祯坐在桌案后,手不自觉摸向了鼠标,又很快意识到什么缩了回来,这才侧头问道:“此番大孙去了地方近三年,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很大啊。” 赵骏感叹道:“以前只觉得大宋百姓苦,可光看史书,其实很难共情他们到底有多苦。但现在踏踏实实地在地方走了那么久,看了太多事情,才明白他们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说着环顾四周,认认真真地说道:“后世咱们新时代也不富裕,虽然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可毕竟有那么多人口,不可能人人都条件好,百姓生活也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至少已经很难再饿死人,而现在.” 现在的大宋百姓,至少四五成以上,都游走在饿死的边缘。一旦出现灾荒,那是不知道多少人倒下。小农经济顽强而又脆弱,顽强的是它承载了中华民族的延续,脆弱的是,稍微一碰,就是濒临灭亡。 众人又何尝不知道这些,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 吕夷简更是沉声说道:“正如汉龙所言,大宋生产力不足,地方上问题多多,钱粮缺乏,终究是不能保证人人都安居乐业,生活安康。” “也不是不能保证,就是条件太苛刻了。” “什么条件?” “很简单。” 赵骏面无表情地道:“打土豪分田地,彻底完成一次大洗牌,把地主的田分给百姓,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额” 众人互相对视,就连赵祯的脸上都面露难色。 这件事情其实他们以前也听赵骏在提及伟人的时候说过,或者说即便是不提土地改革,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西汉末年大臣师丹,早就意识到土地兼并的严重性,提出“限田限奴”“分发土地”“抑制兼并”等等。 但在权贵以及利益集团的反对下不了了之。 现在大宋的利益集团同样庞大,特别是地主阶级,要真那么干,恐怕顷刻间全国满地狼烟,各路地主纷纷造反起义,大宋内部立即濒临崩溃了。 所以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确实太苛刻了。” 赵祯咳嗽了一声,随后说道:“除了这个办法以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只能一步步来了,等以后完成工业化,土地兼并的事情,其实就顺理成章地能解决,不过现在的话,暂时只能缝缝补补,在有限的条件下,缓和内部日益尖锐的矛盾。” 赵骏叹息道。 其实他也知道不可能土改。 不过没关系。 在生产力上,可以通过工业化来解决。 大宋的船队其实去年就已经出海巡访美洲,顺利的话明年或者后年就能回来。 哪怕此时的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作物没有经过育种,产量没那么高,但作为副产作物,完全可以在山地、菜地、田土边上的边角料地区种植,不耽误主要农田。 这样从侧面就能提高粮食产量。 工业化后又能吸引大量农村人口进城从事制造业与纺织业,倒逼农村的地主降低地租来吸引人口,自然也能缓解土地矛盾。 另外就是虽然现在工业化不太可能,不过可以推动教育的发展。只要把数理化推广下去,估计再过个十几年,集中力量兴办第一次工业革命,便能为将来打好基础。 即便赵骏的数理化知识,仅限于小学到高中,但这已经足够了。 剩下的。 就交给后来人吧。 “有什么具体方法吗?” 吕夷简等人询问具体操作方式。 不过赵祯却打断道:“好了,大孙刚刚回来,正是疲惫的时候,你们就不要围着问东问西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是。” 众人就只好应下。 赵祯招来王守忠问了一下时间,得到的回应是已经下午申时,于是提议去延福宫那边坐坐。 现在后苑已经成为了赵祯后宫的居所,由于害怕两个孩子住在毒皇宫里,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影响,所以干脆把后宫搬去了后苑,平时他住也在那边。 这样商量事情就不好在后苑了,延福宫那边地方小是小了点,不过有个大院子,大家坐在屋子里喝喝茶,吃个饭,闲聊一下还是没问题。 已是隆冬十二月初,今年汴梁没有下雪,不过天气确实寒冷,树木枯萎,落叶纷飞。 众人转移到延福宫,宫中已经烧了炭火,让室内温暖如春。 在延福宫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下午酉时,赵祯招呼大家吃完晚饭,天色就暗了下来,便各自要回去了。 跟往常一样,吕夷简等人先告辞离开。 随后赵祯从延福宫宫道上,一路送赵骏往西华门方向去。 两个人并列走着,王守忠远远地跟在后面。 “大孙啊。” “嗯?” “你消瘦了,头发也白了。” “老哥你也是啊。” 赵骏感叹道:“没想到我离开后,老哥你变化这么大,忧国忧民,惹得人憔悴啊。” 赵祯就更觉得心虚,讪笑道:“都是为了大宋百姓嘛。” “这话我爱听。” 赵骏也笑道:“百姓好,国家才稳定,国家稳定了,才能变强大。” “就是大孙你也得注意身体才是。” 赵祯关心说道:“若是你操劳过度,身体有什么闪失,可是大宋的损失啊。” 赵骏还是很感动于赵祯的关心。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赵祯是真的希望他身体健康。 巡视期间,赵祯多次写信,希望他早点回来,不要在外面操劳。 可以预见,至少在信任这一点上,赵祯还是完全相信他。 这让赵骏很满意,以前的多次CPU,不是没有效果。 更重要的是,这种信任会让他们之间产生良好的合作关系。 说不好以后会像刘禅信任诸葛亮一样,来一段千古佳话。 所以听到赵祯的话,赵骏笑着说道:“老哥你也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祖孙二人要想让大宋发展图强,还是要自己的身体好。” “是是是” 赵祯又讪笑了一声。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已经近西华门。 赵骏向赵祯告辞道:“老哥,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休息一下,顺便把东西整理好,最好今天晚上把电脑给我送过来,我用电脑整理你看得也舒服点。” 之前光顾着回来叙旧了,倒是忘了要先把笔记本拿回来,他打算把这一路上准备好的改革措施录入电脑当中。 反正现在赵祯也会用电脑了,到时候看起来可比用手写得方便。 只是让赵骏没想到的是,提起电脑,赵祯明显迟疑,说道:“电脑.需要用到电脑吗?” “当然用电脑好一点。” 赵骏狐疑地看向对方:“你不会把笔记本搞坏了吧。” “没没有” 赵祯连忙否认,犹豫片刻后,面露挣扎与迟疑。 见到他的反应,赵骏更加怀疑,忍不住说道:“老哥,你不会真把电脑搞坏了吧。这东西一旦坏了,那就真出大事了,我可没办法修。” “真没坏,平日里朕小心翼翼地用着,绝不敢乱玩” 赵祯挣扎片刻,最终还是仿佛下定了决心,四下扫视之后,凑到赵骏面前,忽然低声问道:“大孙,我其实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赵骏一头雾水。 “黑丝.是何物?” 赵祯比划了一下,露出陶醉的表情道:“穿在女子腿上,竟是如此令人着迷?” 话音刚落。 赵骏的表情就僵住。 紧接着瞳孔一缩,双目圆睁。 随后,他的脸像个烧水壶一样迅速滚烫通红起来。 两只耳朵和鼻孔里,宛如能冒出热气! 坏了,被赵祯发现了小秘密! 我TM人设崩了。 第二百二十章 为了清白,请老祖宗赴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章为了清白,请老祖宗赴死西华门内,赵骏听到赵祯的询问,脸红得发烫。仿佛在看片时,被家长逮住的孩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之所以如此羞涩,是因为他的人设包袱摆在这里。 他平日里的作风,都是一副忧国忧民,为大宋江山鞠躬尽瘁的好形象。 每天张口百姓,闭口天下。 表现出来的风范与气度,也俨然是圣人君子、百官楷模的榜样。 结果私底下却. 这就好像一个众人眼中的模范好丈夫,没有污点的好男人,有一天却被发现出轨了一样,属实是塌房现场。 因此被赵祯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之后,赵骏差点当场崩溃。 严格来说,他当然不是真圣人。 赵骏也有自己的爱好和缺点,也喜欢漂亮女孩子,也曾幻想过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 可到了大宋以后,却是如履薄冰,时时刻刻都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把全部心思投入到了国家建设,以及为底层百姓谋福利当中去。 并非他是特意表现或者营造出这样的人设。 而是实在没办法。 归根到底,还是当初眼睛瞎的时候牛皮吹大了,下不来台。 以至于眼睛恢复之后,就只能继续维持那样的人设,事事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以保证不被赵祯吕夷简他们看轻。 再加上当初CPU赵祯,把吕夷简王曾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次次都是站在了名分大义上。 批判他们的封建主义,官僚保守利益集团的最风,浑然不顾百姓死活。 那他的形象就更加伟光正。 要是前一刻他眼睛瞎前,还吹嘘着自己若是回到古代,那必然能够治理好天下。 下一秒他手握大权,就马上开始“风花雪月,醉生梦死”。一副“今日无事,勾栏听曲”的嘴脸,赵祯吕夷简他们会怎么看? 哦。 你这家伙也就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还不是双标人生,虚伪至极? 所以赵骏是真没办法,只能摆着那副铁面无私的面容,将这副面具展现在世人面前,不敢有任何违背道德和准则的事情。 毕竟连自己都做不好,又怎么可能有资格去指责别人?又怎么能够依旧站在道德至高点上? 可让赵骏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唯一的小秘密,终究还是被赵祯给发现了。 这让赵骏脸红得像个泡泡茶壶,羞愧得无地自容。 太尴尬了。 简直是当场社死! 其实当初赵骏也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些东西都删掉。 最终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删。 毕竟那都是他精挑细选,无论从影片技巧,还是主演质量,都称得上佳作的优秀小电影。 要是在后世,那就无所谓。 可现在又没有网,删一部少一部,实在是舍不得啊。 结果现在. 赵骏的脸色已经由红到绿,由绿到紫,紫得发白,白到变黑。 赵祯瞧他脸色不对劲,一时被唬住,不敢作声,可又担心赵骏出什么事,只好试探性问道:“大孙,你怎么了?” “啊!” 赵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赵骏猛地大叫一声,撒丫子就往崇政殿的方向跑去。 “大孙!” 赵祯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赵骏已经跑出七八步远,便连忙也追过去。 但显然赵骏这两年四处跋山涉水,虽然头发愁得发白,身体素质却好得太多,双脚跑得飞快。 反观赵祯,整日沉迷女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完全跟不上。 眼见对方是往崇政殿方向去,赵祯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大叫道:“王守忠,快,快拦住他,不能让他去崇政殿!” 王守忠原本远远的跟在后面,但听到赵祯的话,嗖一下跟猴子似的,直接超过赵祯,跑得老远。 他就像个武林高手,居然没多久就追上了赵骏,手上的力气宛如钳子一般,一把将他拉住,身体死死的把赵骏环抱了起来。 这位在历史上也算是个猛人了,赵祯被行刺案中,除了曹皇后指挥得当以外,老王也是第一时间提刀赶来救驾。 但王守忠显然低估了赵骏的决心,即便他的力气已经很大了,可赵骏却硬生生拖着他继续往前跑。 嘴里还大喊着:“王守忠,你TM的别拉我,别拉我,听到没有,不准拉我!” “快,快来人拦住知院!” 王守忠大喊着。 周围禁军其实早就发现了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但看到赵祯又没被行刺,要被控制的人又是如今大宋权势仅次于赵祯的知院赵骏,一时间都不敢有所动作。 开玩笑,得罪了赵祯,赵祯都舍不得骂他们。得罪了小心眼的知院,怕是明天上班的时候右脚迈入皇宫大门,就因为为什么不左脚迈入而被开除了。 这让他们怎么敢啊。 可显然王守忠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毕竟已经有人顶在了前面,知院大人再小心眼,也只会去找王公公的麻烦,不会找他们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诸多禁军便连忙冲了过来,一个个拖手摁脚,王守忠更是把赵骏按在了草地上,死死地扣住不让他动弹。 “王守忠,伱TM放开我,我草!” 赵骏更加崩溃了,拼命挣扎,可就算他想毁灭证据的决心再大,也大不过七八个人摁着他啊。 怕是泰森来了,被那么多膀大腰圆,武艺高强的禁军摁住,估计都脱不开身。 王守忠无奈地道:“小郎,奴婢求求你了,就不要挣扎了。” 赵祯此时才姗姗来迟,在诸多禁军面前也不敢直接说大孙,而是问道:“汉龙,你到底想干什么!” “今天必须把笔记本砸了,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赵骏都快哭了。 社死啊! 脸丢大了啊! 这还怎么活得下去啊。 然而赵祯听到要砸笔记本,那当然不干了。 现在笔记本可是他的命啊。 当下脸色一摆,对周围禁军说道:“知院有些癔症了,快把他绑起来,关去延福宫。” “放开我,我没病,都放开我!” 赵骏现在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出了问题,拼命大喊大叫。 周围禁军就只好把他摁住,找来了绳索,五花大绑,将他高高举起,一路抬着去了延福宫。
路上赵骏依旧大喊大叫个不停,虽说当场社死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脸皮厚,当作无事发生,那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赵骏是个脸皮特别薄的人,让他在家里偷摸看片肯定敢,让他出去浪,去粉红屋,约妹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常备六味地黄丸。 所以在强烈的羞耻心下,赵骏显然情绪有点过于激动。 很快他就被关去了延福宫,在宫殿内部的柱子上,被禁军捆了个结实,还带了点绳艺,不知道那个捆人的禁军哪学的糟糕技法。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朕单独和知院谈谈。” 等赵骏被捆好之后,赵祯才挥挥手示意众人出去。 王守忠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 “无妨。” 赵祯说道:“他会冷静下来。” “是。” 王守忠就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赵骏此时也慢慢恢复理智,但面上的表情俨然已是生无可恋。 “啧啧啧” 赵祯啧啧称奇道:“大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当初还说朕是老色皮,现在看来” “啊!” 赵骏又满脸通红,挣扎了起来。 “冷静,冷静!” 赵祯再不敢刺激他,连忙安抚道:“其实男人嘛,好色很正常,倒也无需放在心上。” “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骏怒目而视。 “如果朕告诉你,是朕点错了,不小心点到了隐藏项上,你信吗?” “信。” “好吧,确实是这样。” 赵祯挠挠头道:“朕也没想到,里面有个人与自然.” “别说了。” 赵骏耷拉下头,真就是生无可恋了。 “好了。” 赵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天知地知,你知朕知,大孙又何必担心呢?” “我” 赵骏低头看着脚尖,脸上已经是滚烫通红,脚指头要扣出一栋别墅。 也就是现在没有个地洞,不然真想钻进去。 这种当众被发现浏览记录和电脑文件夹里的小电影的感觉,那真是让人一瞬间想死了的心都有。 难怪后世有很多段子,比如车祸现场,一男子临死之前,拼命掏出手机,不是拨打救护车电话,而是删除浏览记录。 还有法庭上,面对被控谋杀的罪行,辩护律师要求查询电脑浏览记录,被告直接认罪,说人就是我杀的! 死了都比社死强啊。 见赵骏还是那样,赵祯便说道:“男人嘛,大大方方一点,你看朕,朕就天天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嗯。” 赵骏完全都不想认真听赵祯的话,几乎是只能芝麻声音大一般,犹如做错事被家长逮住的孩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朕先把你放开,但你必须答应朕,万不能再想着去砸笔记本了啊。” 赵祯说道。 “嗯。” 赵骏又应了一句。 赵祯就给他解开了绳子。 赵骏这个时候其实也冷静了许多,被放开后果然没什么动作。 赵祯就把他拉到旁边,摁到椅子上,然后同样坐到了旁边太师椅,边坐下边安抚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朕黑丝这东西怎么弄,朕想让人做成蚕丝黑丝,可难度还是有些大.” 话音未落,赵骏一脚踹了过去,把他摁在地上冲着眼眶打了一拳,恶狠狠地道:“叫你黑丝,叫你天天看小电影,我说你怎么变得那么消瘦,原来不是天天处理国家政务,而是沉迷女色去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谁,你就在那歌舞升平,享受人生是吧。” “卧槽,大孙你来真的啊。” 赵祯仓促之下,只能用手护着面门,边躲边喊道:“那也不能怪朕啊,你自己里面有那东西,被朕看到了怎么办?而且里面的女子个个漂亮,还穿着那般奇装异服,令人着迷,你怎么能怪朕,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 他说的是情趣制服系列,有COS、有洛丽塔、有秘书、有护士不是赵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玩不起,而是小电影的花样多,精彩程度超出想象,更有性价比啊。 听到赵祯的话,赵骏就情绪就更激动了,狠狠地掐住他脖子道:“你还说!” “大孙,你不会真想谋害朕吧。” 赵祯没有大喊大叫让外面的侍卫进来,而是双手抓住赵骏的手,他其实也感觉到赵骏虽然表面很凶狠,实际上都没怎么用力。 “为了留下清白在人间,就只能让老祖宗赴死了,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也马上去自杀。” 赵骏恶狠狠地说道。 赵祯哭笑不得道:“为这点事至于嘛,朕答应你,除了朕以外,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哼,算你识相。” 赵骏这才从赵祯身上倒退着爬下来。 刚才又跑又冲刺,现在又打又闹,一身都是汗,浑身都没力气了,仰趟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反正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保证和你拼命!” 赵祯也一样,他本来就虚,现在更虚,爬到他身边,同样仰趟在地上,哈哈大笑着说道:“朕也喜欢看这个,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而且咱们祖孙不愧是祖孙,喜欢的东西都一样,这就说明咱们老赵家的种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你可别说了,太丢人了。” 赵骏双手掩面,感觉他们老赵家的脸都被赵祯丢尽了。 “哈哈哈哈哈。” 赵祯仰趟在地上,竟然释怀而又如释重负地大笑了起来。 他没有感觉到被赵骏的举动冒犯,反而欣慰于赵骏现在的态度。 以前赵骏也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们祖孙之间,一直隔着一层布。 即便是交心,也一直没有到彼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 哪怕赵祯很想把心窝子掏出来让自己的后世子孙瞧瞧,告诉他,大孙,朕是百分百信任你,希望你能把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保住。 可赵骏依旧是让他觉得如同戴上了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具,永远都走不进他的心。 而现在。 赵祯才觉得,自己这大孙,也是活生生的人。 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而不是高高在上,一言一行,都标榜践行着自己当初眼睛还未好时做出承诺的神。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从今日始,戒酒! 赵骏和赵祯打闹到最后,都气喘吁吁地大笑了起来。 赵骏笑,是有点释然的笑。 他这张脸绷得太久,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以前也挺喜欢看那些爱情动作片。 但其实仔细想想,看个片而已,多大点事啊,又不是什么伤害理的事情,真没必要太在意。 现在被赵祯发现之后,除了刚开始因年轻人脸皮薄,那种社死的羞愤感围绕以外,慢慢想通了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何况大家都是男人。 正所谓只要我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互相间知道了对方的秘密,反倒能放得更开点,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端着。 赵祯笑,则是忽然发现了大孙的另一面。 以前他眼中的大孙,嘴上的大道理很多,也会通过自己的行动去证明,展现出对曾经过的话,做出的承诺,努力去实现的样子。 但那种雷厉风行的义正言辞,那种站在道德高点的正义,才看着令人望而生畏。 仿佛以前的赵骏就不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类,事事都去对标圣人,反而让周围人失了亲近,有一种高处不胜寒,旁人都难以企及的触福 哪怕赵祯很想与赵骏表示亲近,希望他们之间相处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或者血脉最亲近的家人,但赵骏还是令他觉得神秘。 这种神秘不仅仅来源于赵骏很少和他交心,还来自于双方学识、智慧、见闻、经历以及对万事万物认知的不对等。 归根到底,面对一个什么都懂的后世人,赵祯其实很难与他产生共同话题以及走入对方的内心世界。 但现在的大孙跟就完全不同。 给他的感觉就是大家都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不是以前那样令人不敢靠近。 至少。 他们的爱好是一样的。 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 都有自己的欲望。 男人之间,有了共同话题,关系反倒比以前更亲近。 即便自己这个大宋皇帝刚才结结实实挨了赵骏一脚,对着他的右眼眶来了一圈,赵祯也没觉得多生气。 因为这让他觉得与赵骏的关系更进一步。 就好像海瑞的形象那么伟岸高大,却总感觉与普通人离得太远。 刘备其实也是个很仁义的人,同样伟岸高大,可正因为他能够舍弃国家为兄弟报仇,才显得那么平易近人。 “好了,朕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没打算宣扬出去,从一开始朕就没那份心,只是真心想问问你,这黑丝到底是怎么做的。” 赵祯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地上爬起来,躺在了椅子上,大笑着边边比划道:“你知道的大孙,朕是老色皮。” “哈哈哈哈哈。” 赵骏也爬起来,笑着道:“你也好意思承认自己是?”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赵祯反倒理直气壮了许多道:“刚开始朕也觉得羞臊,可伱当初不都已经给朕点破了吗?都过去那么久了,没什么想不开的,吕夷简他们比朕还荒唐,光妾都不知道多少个。” “好吧。” 赵骏坐到了旁边椅子上,道:“那看来是我矫情了。” “本来就是。” 赵祯反而给赵骏讲起了大道理,笑着道:“之前看的一部电影里有句话得好,人啊,就这一辈子,没必要活得太累,该吃吃,该喝喝,该及时行乐就及时行乐。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去做,但没必要压制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不高兴不开心的事情找人,何必让自己过得太压抑呢?” “我下的电影里有这句话吗?” 赵骏挠挠头。 “你自己下的电影你都看完了?” “没樱” “那不就是了。” “好吧,那以后我也去看看,挺有道理的。” “朕和你一起看。” 赵祯坏笑地比划了一下,道:“那些电影也不错,有时间你给我讲讲,那黑丝,还有白丝、ol、萝莉.” “别了啊,再我翻脸了。” 赵骏翻了个白眼。 他下的片子都是有片名的,没想到全让赵祯学坏了。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赵骏以为被赵祯发现自己的秘密之后,自己会恼羞成怒,更加厌恶赵祯。 但看赵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没像以前那么讨厌对方了。 归根到底,赵祯其实不坏。 人也挺好。 他并没有拿这件事取笑赵骏,一开始的目的也很纯粹——真就是想知道黑丝怎么弄的。 反而是赵骏由于最早对大宋这个朝代以及大宋皇帝带有偏见。 再加上早期赵祯耳根子软,吕夷简他们什么他就听什么,被大臣牵着鼻子走,过于反复无常,导致当初赵骏判断赵祯不可信,因此一直对他有一层防备。 可后来赵祯不是改过来了吗? 不然也不会让他做皇城司知司,也不会设立政制院,给予他那么大的权力。 所以人都是慢慢在改变的,观念也是慢慢在变化。 “不了不了。” 赵祯连连摆手道:“不过你也是,那么大的人了,没必要每总绷着自己,连孟子都食色性也,就算是道德高尚,也要娶妻生子吧。” “是要娶妻生子,就是暂时还没遇到一个合适的。吕夷简那老头脑子有坑,他那孙女今年才十一岁。” 赵骏无奈道:“除了他以外,晏殊他们也想给我张罗,但都是他们家族的女子,而且年龄都特别。一个个有大病吧,我不是不喜欢女孩,但十二三岁,最多十四五岁的,他们怎么想的?” 这世上有萝莉控的,有御姐控的,甚至还有阿姨控的。问题是xp可以自由,可萝莉控也得合法的吧。人不能,至少也不应该.. 吕夷简那帮人干的事,连赵骏一个变态都觉得变态。 虽然不能按照后世饶观点去要求古人,但讲道理的话,赵骏既然是想结婚生子,那肯定是想找那种二十岁左右已经成年的女子。 万一就像赵祯一样,找那种十二三岁的,生出的子嗣一个比一个夭折的快,那还算什么结婚生子? 要知道在古代社会,十四五岁女子及笈之后确实可以结婚,然而母体年幼,还没有发育成熟,极易导致孕育失败,严重的甚至可能让母子都出现危险。 所以真不是赵骏有什么道德洁癖,完全是出于对母子的安全考虑。 但这显然有点难到赵祯,他道:“朕也知道你们后世是女子必须二十岁才能结婚,这自然是出于对女子的保护。但在大宋,或者古代,想找二十岁未婚女子,确实难除了寡妇以外。” “我现在倒是知道曹操为什么那么喜欢寡妇跟别饶老婆了。” 赵骏一本正经地道:“古代女子结婚早,导致婴儿夭折率高。曹操如果娶了寡妇或者别饶老婆,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长得好看又成熟,生出的儿子也健康,难怪他子嗣这么多。”
“真tm有道理。” 赵祯哭笑不得地比了个大拇指,道:“反正你的要求朕是知道了,最少得二十岁是吗?” “十八岁也不是不可以。” “行,到时候朕帮你留意一下,其实以你这条件,若是对外招婚,在报纸上一登,去你家的媒婆估计要踏破门槛了。” “是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但怎么呢?结婚这东西包办还是不太行,除非包办的对方是个绝世美女,否则那跟开盲盒有啥区别。” 赵骏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别看我长得帅,在大学里应该不缺女朋友。实际上追我的女孩子确实有,但我挺颜控的,长相不合眼缘统统拒绝,所以才一直单身。” “大孙啊。” “嗯?” “我发现你除了继承咱老赵家的好色以外,还有个优点。” “什么优点?” “普通且自信。” 赵祯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你明明没有继承朕的颜值,却继承了大宋皇帝的不要脸,不愧是咱们老赵家优秀的种!” 赵骏当时就差点尿了,“你都哪学的这乱七八糟的词?电影里有教这个吗?” “还看了不少。” 赵祯比划道:“仙侠挺好看的,玄幻也不错。” “离谱。” 赵骏无语了。 看来笔记本得早点收回去,少给赵祯整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才校 “好了,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赵骏站起身看了眼窗外,大宋的窗子是纸纱窗,虽然不透明,可瞧外面那黑魆魆的样就知道,此时至少也得是戌时了。 “行,朕送送你。” 赵祯也站起身。 赵骏走得快些,先把门打开。 外面的王守忠见门开了,便连忙凑了过来。 “郎.官家” 他低头站在一边。 接着赵祯走出去,先是咳嗽一声,随后训斥道:“汉龙,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赵骏低眉顺目道。 “知错就好,以后不能随意乱发病了。” “是是是。” “你的面皮太厚了,朕打得都累了。” “是是是,怪我爸妈给我生了这么厚的脸皮。” “行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赵祯摆着脸色道。 旁边的王守忠望向赵祯被一拳揍得眼眶都黑聊有眼,又注意到红色龙袍上没拍干净的脚印,顿时抽搐了一下嘴角。 咱们这位大宋官家进屋子里,到底是去教训知院老爷的,还是去被知院老爷揍的? 可王守忠啥也不敢,啥也不敢问,低头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要是捅破窗户纸,怕即便他是从赵祯东宫就出来的亲近宦官玩伴,怕也是明就得去东司刷马桶去了。 赵骏和赵祯演完了戏,便又向着西华门方向去,路上赵骏还问:“笔记本得给我送来。” “不会砸吧?” 赵祯警惕地问道。 赵骏翻着白眼道:“事开了还有必要砸吗?” “那倒也是。” 赵祯道:“你就非要笔记本?” “倒也不是非要,就是用毛笔字手太累了,打字舒服点。” “那你就用毛笔字呗,年轻人怕什么累。” “信不信我?” 赵骏脸上做出凶狠的表情。 反正皇帝他也揍过了,再揍一次又有何妨? “行行行,待会让王守忠给你送来。” 赵祯怕了。 这大孙是真的虎啊。 一言不合就打人,打的还是皇帝。 他又拿赵骏没什么办法,是真有点顶不住。 两个人边走边聊,又到了西华门口。 这个时候都晚上般多钟了。 色彻底暗了下来。 赵祯还是跟往常一样,送到了西华门外。 赵骏登上马车,看着他依旧站在门口的样子,不觉得还是有些感动。 其实赵祯真的对他挺好,也怪自己太敏感,没必要太防备。 不过看老哥那面黄肌瘦,犹如肾虚过度的模样,赵骏还是心中不忍,又走回来在他耳边声叮嘱道:“老哥。” “嗯?” “注意身体,别太放纵自己。” “朕的身体好着呢。” “要不,你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模样?” “好吧.” 赵祯上次照镜子还是上次,他虽然知道自己脸色不好,但着实不知道自己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那行,片就别看了,笔记本我先收回去,等以后你身体恢复了再给你看看。” 赵骏末了又觉得不放心,道:“只能偶尔看看啊。” “是是是。” 赵祯连连点头。 “那明见。” 赵骏摆摆手告别。 “明见!” 赵祯应下。 很快赵骏的马车就缓缓驶出了西华门,向清泰街而去。 赵祯送走了赵骏后,就回了崇政殿。 崇政殿内,暗淡无光。 连根蜡烛都没有点,只有笔记本散发出来的微微荧亮。 赵祯把王守忠赶出去后,一个人在书房里。 笔记本待会就要给大孙送去了,他有点舍不得,想最后再看一次。 “就看最后一次。” 赵祯点开了人与自然文件夹,颤抖着鼠标移向国产区。 相比于欧美区的离谱,日韩区的有码,他还是喜欢国产区的真实不做作。 但点开后他就又犹豫了起来。 赵祯想起了刚才赵骏的话,要不先看看自己的脸色? 迟疑两秒后,赵祯自己打开了笔记本自带的摄像头,这东西他现在已经玩得贼六了。 摄像头开启的瞬间,里面就露出了一张苍白近乎毫无血色的脸,把赵祯自己本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朕?” 赵祯愕然。 他上次照镜子,显然还没到这个程度。 “朕被酒色所伤,竟憔悴至此!” 赵祯盯着电脑屏幕,满是懊悔,难怪最近觉得身体发虚。 “不行,朕必须振作!” “从今日始。” “戒酒!” 赵祯咬咬牙,关闭摄像头,随后一头扎入国产区。 第二百二十二章 在大宋,就得交税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二章在大宋,就得交税翌日清晨,赵骏顶着熊猫眼上了朝。 知院回来,满朝文武除了宰相们以外,大抵也就是李迪比较激动。 因为王随这次病倒,已经陷入了昏迷,太医说估计撑不到年底过年了,几乎到了弥留之际。 所以这次政制院就可能会空出一个宰相位置来,那他大概率能上位进入政制院。 之前赵骏没回来时,李迪有点担心赵骏没在汴梁,吕夷简会从中作梗。 但现在赵骏回来了,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即便等人死了开心于自己能上位,心情还如此喜形于色,似乎有些不人道。 但一来李迪跟王随又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他伤心。二来这就是政客,为了权力就是要你死我活。 早朝结束之后,李迪就想求见赵骏,不过赵骏让人给他递了个话——稍安勿躁。 这句话让李迪心里大定,心中暗喜当初投奔赵骏,果然没有下错棋。 虽然曾经的宰相甘当人家的跟班似乎有点自甘堕落的意思。 可李迪在宦海也上下沉浮了那么多年,早就开看。 何况赵骏太年轻了。 那么年轻就坐在这个高位上,又深得官家信任,以后说不准会长期把持权力。 如果能够长期稳定跟在一位手握大权的大佬身边,那对于他与家族的子弟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此李迪自然会选择投注,这就是一名老政客的敏锐嗅觉。 赵骏这边下了早朝后就去了政制院,一声开会,除了如今被调到河北的范仲淹以外,就只有重病在床的王随没有参会。 大家分列而坐,赵骏再次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主位,将笔记本摆在上面,开始今日的议题。 首先是谈谈目前国内局势。 军事上范仲淹在西北两战大捷,一次防守战,一次反击战,把李元昊打得大残,如今只能乖乖躲在老巢舔舐伤口。 北方辽国大军南下,陈兵边境,双方进行过几次试探,辽军派小规模队伍,骚扰边境堡垒。 堡垒里的宋军用了震天雷,直接利用投石车把装有火药的陶罐扔到了敌人阵营里去,爆炸的那一瞬间,把辽国骑兵吓得仓惶逃窜,不敢靠近。 耶律宗真面对宋朝的乌龟壳,显然已经有些骑虎难下。 有大聪明将领提议干脆绕过宋军前线的堡垒和城池,南下打草谷劫掠宋朝百姓,就不信拿宋朝的乌龟壳没办法。 直接把耶律宗真气得让那个大聪明自己带兵去,结果那将领绕确实绕过去了,等带着五千轻骑南下深入二百多公里跑到冀州才傻眼。 因为宋朝的乌龟壳直接从雄州修到了宋朝的北京大名府,虽然也有耕种的百姓,可一旦发现辽国骑兵,就立即扔下锄头,或是钻入附近碉堡,或跑去城中。 两宋时期其实经济和农业都已经向南方转移,从秦汉开始,河北与河南因为华北平原的关系,历来都是汉人传统的农耕和经济重心。 东汉时期,河北的人口达到了六百多万,成为了袁绍称霸天下的主要区域。 但到了两宋,河北人口依旧是六百万,其中河北东路大概330万,河北西路为260万,在生产力和农业技术远超汉代的宋朝,这显然不太合理。 反观同时期的河南与江浙地区,人口都超过了千万。 唯一的原因就是河北成为了与辽国对峙的前线,宋朝朝廷把河北边境以及附近州县打造成了军镇,并迁徙边境百姓往南转移。 所以边境区域百姓较少,河北的主要人口聚集也基本是在黄河以北的大名府附近。 辽国想要绕开边境的堡垒,深入几百公里进攻宋国腹地,除非耶律宗真的后勤线不要了,打算孤注一掷,否则就不可能绕得开。 那个大聪明的下场就是被范仲淹调集兵力,直接围困在了河间府,全军覆没。 这一战其实也是耶律宗真的试探。 他没那么蠢到直接把人送进去送死,但试探的结果很显然,宋国在边境线一路延伸到大名府,修了太多防御工事,实在是让他没办法下口。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军事上宋国已经处于打残西夏,西北安全,北方辽国南下无法侵略,立于不败之地。 得到这个结果赵骏还是很高兴,至少他的到来还是给了大宋军事一剂有力的强心针。 军事上目前不用操心。 老范顶得住。 经济上这两年吕夷简他们也不是在吃干饭,改革了国有榷场,将51%以上的经营权交给了私营企业。 工商部旗下自己也注册了几家国营商行。 之前说过,宋代其实是有注册公司的,在官府登记拿到“店簿”就算是注册成功,当时叫做商行。 这些国营商行与私营企业展开合作,经营权都交给了私营企业,只要不违法乱纪,偷税漏税,基本上官面上的刁难,工商部都会替他们解决。 如此一来,汴梁原本的国营专卖的茶、盐、矾、酒、香料等就正式进入了私营行列,放开了专卖官制,让商业蓬勃发展。 现在唯一还专营的东西,就是铁器了。 这玩意儿毕竟是战略物资,要是允许私营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西夏和辽国就能得到大量的铁器,对宋国不利。 官场改制上,目前已经全部推广到了全国,实行官职与品级挂钩制度。 比如赵骏的政制院知院,又是宋国公,妥妥的正一品。 吕夷简他们的政制院同知,从一品。 各部尚书如果有观察候补同知身份,则是正二品,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从二品。 各部佐官,如各部侍郎的级别,基本也都是在正三品到正四品之间。 而一路经略使提高到正三品,安抚使、转运使、提刑司为正四品,重要地区可能会是从三品。 主要是经略使并不常设,南方基本上都不会设置,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派高级文官担任,有军政一把抓,堪比唐朝节度使的权力。 而州一级的知州一般是从五品,一县知县,一般是正七品。 基本上解决了原本差遣和品级不挂钩,造成官场上下混乱,职权不明的局面。 另外全国也已经开始公检法分离,之前是暂时在路一级试点,去年就开始正式推广到全国。 从此地上方就多了大理局、审刑局、教育局、工商局等多个基础部门。 它们承担的是地方法院、监察院、教育局和工商局的职能,自此县令就开始专心管地方发展,刑事案件则交由地方县尉大理局和审刑局处理。 而且在路一级,御史台还同样有分院,被安排的御史也都是刚考上进士的年轻御史。 年轻人往往比较血气方刚,还没有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污染,所以更有冲劲。 他们每个月都要巡视地方,审计各州、县的情况。 像之前赵骏安排收缴那些违法乱纪的地主富户的田土成为官田。 如果这些官田一旦被御史台的巡查御史发现被地方州、县挪用,或者有地方上的问题,立马就要报告到中央。 之后就要看看赵骏的刀锋利不锋利了。 教育上赵骏带来的小学知识,已经在汴梁开始推广试点。 朝廷建立起了几个小学,免费招收穷人家的孩子,主要教导是小学数学和正常的儒家教育。 其中优秀者会被选拔,教授初中数学、化学和物理知识。 赵骏带来的书本虽然没有完全涉及到整个初中数理化,但还是有不少这方面的内容,比如《物理有趣小实验》《化学基础反应》《自然与科学》等等。 这势必能推动大宋数理化的发展。 等再过几年,慢慢让数理化扎根于民间之后,顺势将理科纳入科举当中,恐怕不到十年,数理化就能在大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
所以听到政制院众人给予的反馈,赵骏还是很满意现在的进度。 基本上除了军制、税制、吏治以及土地之外,其余政治制度、经济、教育等部分改革都已经完成,而且阻力都不是很大。 教育改革自然没什么阻力,这些官员都不懂什么是数理化。 经济上是有些小阻力的,比如原来的国营榷场那些官员可不能接受铁饭碗的丢失,纷纷闹腾反对。 可反对无效啊。 李谘重拳出击,严查原本国营榷场的贪腐,结果直接造成地震,数百官员落马,从汴梁到江浙,逮了不少人。 这下阻力就没了,其余官员则无所谓,反正不管他们的事情,何况现在官场人更多了。 官制改革之后,多了很多新部门,原来闲散官员纷纷上位,一下子解决了宋朝的冗官问题。 但这解决问题的方式,属实是有点为了治好瘸腿的毛病,干脆就把腿给锯掉。 因为以前冗官是闲散官员,没有差遣,能少发一份工资。 现在有了差遣,工资多领了一份,反而让冗官解决,可官员工资支出更多了,造成财政压力更大。 不过这样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那就是新来的官员显然会更支持政制院,政制院的存在才能让他们上位,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利益集团。 基本上只要政制院不再次裁撤掉他们,大部分新上任的官员,基本上都会维持政制院的主张。 因此这就造成了新的官场改制,更加没什么阻力。 剩下的,现在也就只有大范围改制了。 “很好。” 赵骏听到众人的汇报,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这些日子,你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吕夷简抚须,得意自矜道:“那是自然,还是做出了些成绩。” “老吕,别太骄傲自满啊。” 赵骏笑道:“这些制度,还只是前戏,阻力不会太大,真正要改制的话,大的还在后面。” 听到赵骏的话,众人好奇,王曾问道:“看来这次下去,你确实有很大收获啊。” “的确有一些想法,我需要时间进行整理归纳,但核心思想其实就是一点,先缓解底层百姓的生存压力,这样一来,国内的矛盾便能暂时解决了。” “具体方法呢?” “很简单。” 赵骏说道:“比如加耗归公,取消支移、脚钱、折变、头子钱等等大量苛捐杂税。尽量降低农税比例,提高大地主以及富人阶级税率。” “那这样的话,朝廷岂不是少了很多赋税?” 盛度皱起眉头。 “只是减少了农业税的比例,伱们知道南宋的税收是多少吗?” 赵骏反问。 众人摇摇头,以前大家问北宋的事情居多,南宋的事情居少,确实没有听他详细说过。 “比北宋还高,普遍在一亿贯以上。” 赵骏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在南宋只有半壁江山,丢失了淮南、川府以北的大片土地的情况下,税收还要比北宋高,其实就很能看到问题。” 晏殊惊讶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商税。” 赵骏说道:“南宋偏居南方后,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大力发展贸易。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以及云南的茶马古道,商品远销东南亚、中亚、西亚甚至欧洲,即便和金国对峙,榷场也不关闭,互相贸易买卖,各取所需。使得经济比北宋还要活跃,商税高达80%。” “光凭商税,就能收取八千万贯?” 众人震惊。 “不止。” 赵骏说道:“南宋一年财政最高时达到了1.6亿贯,商税最高时达到了85%,由此可见工商业税基本上已经取代了农税,成为了南宋支柱型税收。” “你的意思是,大宋应该全力发展商业吗?” 吕夷简问。 其实北宋也大力发展工商业,但不像南宋那样举国之力发展。 毕竟古代的传统思想就是重农抑商,因此北宋时期,还是维持一个农税与商税的平衡,直到北宋后期,商税才完全压过农税,达到60%-70%。 “也不是全力,而是有个松紧程度。” 赵骏说道:“抓大放小,灵活推动,并且积极对外扩张,提高进口和出口额度,我认为大宋的商业对外,有四个方向可以发展。” “哪四个?” “第一个是从广州去中亚和东南亚,第二个是从青塘去中亚,第三个是从浙江、山东沟通广州、日本和高丽,第四个是从成都沟通大理以及东南亚。” 赵骏指出:“这样两个陆地丝绸之路,两个海上丝绸之路,势必能为大宋带来源源不断的税收。特别是日本,只要日本白银大量流入,那么宋朝的缺钱荒就能解决,多出来的铜就能制造火炮,壮大军事能力。” 他说着继续道:“另外就是对外贸易扩大,对内就能刺激经济增长,减少农业税,发展商业,税收就绝对不会少,还能促进工业发展,对于大宋的底层百姓来说,就都是一件好事了。” “唔” 众人微微点头,听上去不错。 晏殊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雍正改革还有摊丁入亩,那这个为什么不实行呢?” “因为还不到时候,生产力没达标,摊丁入亩就是搞自取灭亡。” 赵骏环顾众人道:“我提出的建议基本上都是在大宋能够实现的东西,这些事情,若是放在明朝不一定,但在大宋,应该是能办到。其余不能办到的事情,就只能以后再说。” 他指的是加耗归公,取消大量苛捐杂税。降低农税比例,提高大地主以及富人阶级税率的政策。 别看这些政策在明朝不行,可在宋朝,那就不一样了。 大宋苛捐杂税之重,不仅逼反了农民,还逼反了大量地主。 不是这些地主想造反,而是宋代税收管你什么人,即便是当官的家属经商,也得把税交了再说,堪比后世美帝国税局。 什么举人、进士、官员免税? 不存在的。 那都是明朝士大夫们忽悠明朝皇帝干的事。 在我泱泱大宋,唯有三件事不能逃脱,一是服徭役,二是死亡,三是交税。 富人阶级可以通过花钱来避免徭役,但却不能通过花钱来避免纳税,所以宋朝才这么富裕,典型的刮地三尺养肥朝廷,朝廷再把钱花在三冗上续命。 因此赵骏提出的这些改制,就属于宋朝完全能够实现的情况。 也就是取消大量苛捐杂税来减少农民负担,然后对外扩张贸易,以及继续压榨大地主和特别有钱的人来填补取消底层苛捐杂税带来的税收减少。 至于摊丁入亩之类。 有点难度。 政策肯定是好政策,可一旦实施之后,人口必然会进行爆发性增长。 不管承不承认,清朝人口能达到四亿,摊丁入亩只是起推动作用,真正决定性作用,还是红薯、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引入,能够养活那么多人口。 否则在粮食严重短缺的情况下,摊丁入亩不再收人头税,就必然会造成生产力不足,人口却变多,极易发生饥荒。 所以摊丁入亩至少目前还不适宜。 除了这些比较通用的政策以外,赵骏还经过自己调整,做了一些他自己研究的政策。 从农业到经济,再到地方制度改革,都有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东西太多,暂时就说了一些比较通俗易懂,而且相对较为保守,不那么激进,在宋朝这个封建社会较为容易实现的策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建立统一战线!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三章建立统一战线!政制院中,赵骏把自己主要的改革主张先跟大家沟通一下。 但方案基本都还算是温和改良,没有像范仲淹那么激进,也没有像王安石那样,成为伟人评价的脱离实践的理想主义者。 因为他的方案是经过他接近三年的全国各地下基层调研实践,确定能够实行下去之后,才定下的策略。 比如加耗归公,取消苛捐杂税,基本上包括那些地主阶级都是受益者,自然没有阻力。 唯一要防备的,就是朝廷已经取消那么多苛捐杂税的情况下,还有地方官府巧立名目,以朝廷的名义继续想办法捞钱。 这就要看监管力度了。 提高地主阶级税收,大宋的地主阶级本来就是要上税的,没办法抗拒朝廷的税收政策,虽然有阻力,可掀不起什么浪花。 只不过他们很有可能会把提高税收的后果转嫁到佃户头上,比如原来收六七成地租,现在提高到八九成。 但那样的话佃户阶级肯定不干,以前六七成税勉强还能活,现在八九成,活都活不下去。 就跟历史上曹魏屯田制,后期接近崩溃,造反的屯田百姓不计其数,就是因为曹魏把屯田租金从原来的六比四改成了八比二甚至九一比一样。 一旦地方上出现这样的情况,巡查御史以及地方官员通报上来,朝廷就可以将责任推到地主头上,再顺势处理几个情节比较恶劣的地主,抓一个典型,给百姓一个交代,转移内部矛盾。 等将来日本白银大量流入,那这个问题就不算问题了。因为朝廷有了钱,就可以雇佣百姓挖运河、修河渠、大搞基础建设,开展第一次工业革命。 到时候也许地方上都可能面临佃户不足的问题,地主们自然只能降低地租吸引人口来耕作。 总结来说,赵骏的办法就是暂时缓解日益不满的底层百姓矛盾,将矛盾先转嫁到地主头上。等到百姓们被地主压迫到要起义的时候,朝廷再出面一边安抚,一边杀地主抢田地。 这样就把百姓和朝廷的矛盾,变成了百姓与地主的矛盾。朝廷也能通过这样的手段,回收田地,就像赵骏在全国各地干的事一样,杀一批行为恶劣,手上沾了人命的地主,收缴他们的农田,将田地变为官田,低价出租给百姓。 经济上通过大力发展外贸来弥补国内降低农业税带来的差价,又通过国营改革,把僵化的榷卖制度活络起来,加速经济的流通,从而让工商业更加发达。 如此一来,经济会增速,农业变法也会顺利许多。 “我以前就说过很多次,王安石变法的初衷是好的,但可惜的是地方没有执行到位。并且他也忽略了地方上这是在抢夺地主的利益,地主和富户自然要联合地方执行王安石变法的吏员进行阻挠。” 政制院内,赵骏再次强调道:“但我这套变革的话,虽然进一步压迫了地主,但却并没有和他们争抢利益。也允许他们继续放贷,前提条件是不能偷税漏税,不能违法乱纪。” “农民要缴纳的赋税变少了,他们的压力也会减少,那么在地主那里借贷的数量也会变少,算是变相地减少了地主通过借贷对百姓进行剥削以及土地兼并。” “但同样的,虽然对地主和富农增加税收,可也不能过多,这里面有个临界点。如果过于严苛,必然会造成大面积地主和富农爆发起义。” “根据我的调研来看,正税确实很轻,只有5%到10%之间。可大量苛捐杂税下来,能达到百姓全年收入的4到5成。这可是在农业社会,一年收成都不一定养家糊口,却还要抽走那么高的税额,显然会激发社会矛盾。” “所以我认为把全国每户少于二十亩以下的贫农将他们的税收降低到10%到15%左右是比较合理的,而田地超过五十亩的地主和富户则必须要维持在20%到50%之间,临界点大概在50%左右。” “但具体划分又比较难,因为地方官员不一定和地方地主富户勾结,但下面的吏员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和地主富户有极深的牵扯,一旦朝廷出政策,对不同的收入人群进行不同的税收比例的话,那么隐户、隐产的情况,就极容易出现。” “比如一个拥有一万亩田地的地主,为了降低税收,肯定会想办法让地方吏员篡改他的土地规模,甚至有个别厉害的角色,干脆让自己成为一个名下没有田地的佃户,拿到那种超低的纳税资格。” 不得不说,赵骏的考虑已经相当周全。完全不像王安石那样,没有考虑到地方官吏与地主勾结,狼狈为奸,把一个好政策变成坏政策的现象。 基本上赵骏所有的策略,都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并且也调整出了应对方式。 众人听着他的分析,一时间竟然觉得面面俱到,吕夷简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那有没有什么解决方式呢?” “第一是监管力度!第二是惩罚力度,惩罚力度就不用多说,一旦发现的话,就要从重处置,没收全部隐瞒的土地财产,以儆效尤。” 赵骏说道:“而在监管力度上,我认为三方监管最重要,一是地方主政官员监管,这要纳入考核标准。二是御史监管,各州县,每个月都必须有御史巡查、核实。三是皇城司监管,从明年开始,皇城司要入驻全国各地!” 皇城司入驻全国各地?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一脸地无奈。 赵骏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但都被他们以朝廷暂时没钱拖住。 也确实没钱。 目前朝廷的钱都先暂时供应军队,哪怕国库还算富裕,却也不能用来做别的事情,先解决了西夏和辽国再说。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皇城司入驻出去,即便是只按朱元璋洪武时期全国十五万锦衣卫的数量来算,那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每年花得钱怕是要数以百万贯计。 到时候万一朝廷这边又需要为打仗供应钱粮,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所以王曾也是马上劝道:“此事是不是该缓缓,现在正在打仗,每年要花费的钱粮不计其数,要是现在把皇城司派出去,怕是会造成国库空虚了。” “不能再缓,皇城司是监管环节的重要一环,尽早入驻到地方去更方便以后改革。” 赵骏摇摇头道:“何况我预计最多明年战事就会结束,而且还有个好消息,日本那边我们已经建成了经商渠道,预计明年开始,日本的白银就会流入了。” “哦?明年战事就能结束?” 众人诧异。
赵骏笑道:“这种大规模军事对峙,每月花销不计其数。我们大宋能耗得起,辽国可耗不起。最多也就一年半载,耶律宗真要么打一波,要么就退兵。老范最晚到明年下半年,应该就能回来了。” “这倒也是。” 王曾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道:“日本那边是什么情况?” “我前年就派了人过去,此人叫宋彩,他有个朋友叫大保健三郎,是日本那边的贵族。” 赵骏解释道:“日本官方摄于辽国威势,选择亲辽而对宋态度较为冷淡。但日本民间却对大宋极为崇敬,宋人的瓷器、茶叶、丝绸在日本也极为畅销。宋彩去年就回来了,现在在那边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扶持当地贵族,在石见地区找到了银矿。” 根据《日本書紀》和《纪略》等史书的记载,从宋朝建隆年间开始,就有宋朝商人在日本进行贸易活动。 到了北宋时期,随着南方沿海经济的繁荣和海上贸易的扩展,宋朝商人在日本的数量也逐渐增加。 据估计,到了南宋,当时已经有数百到一千余名宋商在日本从事贸易活动。 由此可见,日本与宋朝之间的民间贸易往来还是非常频繁。 只是当时的宋朝主要居住于京都、鸟取、山口等地,而石见银矿是公元16世纪才被发现。 在石见银矿、佐渡金山被发现之前,日本其实就是个贫瘠的岛国,并不受宋朝商人的青睐和重视。 如南宋时期,宋朝向日本输入的货物有铜钱、茶叶、陶瓷、绢织品、书籍、文房四宝、香料、药品、绘画等产品。 而日本能够输入宋朝的货物只有铜、硫磺等矿物以及西部所产的木材、日本刀等工艺品。 因此相比于路上丝绸之路以及海上丝绸之路能够给中原王朝带来大量金银铜的辉煌,至少在明朝之前,日本一直都不是中原王朝的主要贸易对象。 但现在发现了石见银矿,那就彻底改变日本的命运了。 从此日本站起来,终于可以富得流油,到大宋买买买,将大量的白银流入到大宋来。 “目前石见银矿主要是被日本石见地区的国司以及贵族们占据瓜分,当然咱们大宋也在其中占据了一定比例。” 赵骏继续说道:“现在日本正处于平安时代,地方军阀割据,内部混乱不堪。各国的国司掌控力根本不强,像石见国上一任国司,被国内的两名郡司抗议他的恶政,带着270名农民袭击国府,将这国司打死。石见出现银矿的消息,说不准就会被日本周围国的贵族和豪强觊觎,到时候出兵抢夺,势必会造成我们的损失,如果大宋能在石见地区驻军个两三千人,估计就能镇住一切场面了。” “说起来,我们对日本确实不怎么了解,这国司和郡司又是什么东西?” 晏殊忍不住问道。 “国是日本的行政机构,相当于我们的路。日本在平安时期还是由天皇执掌,将全国分成七十多个国,每个国有数个郡,如出云国有安浓、迩摩、那贺、邑知、鹿足、美浓数郡,国司是天皇派去执掌一国的官员,郡司则往往是本地贵族和豪族担任。” 赵骏解释道:“只是由于地方贵族和豪强在本地势力压过了国司,所以实际上的管理权就掌握在地方贵族豪强手上,国司的权力小了许多,甚至完全被架空,导致日本国内的分裂非常严重。” “原来如此,这一国听着名头是大,老夫还以为是一个国家呢。” 吕夷简笑道。 “他那一国跟咱们一个县没什么区别。” 赵骏笑着摇摇头道:“日本现在并不强大,不仅天皇掌控力严重不足,地方上也非常混乱,互相攻伐,互相内斗属于常态。而且他们的军队少得可怜,前几年他们发生了一次“平忠常之乱”,是地方豪族叛乱造反,但你们知道天皇派出去的追讨军是多少人吗?” “多少?” “不到三千人。” “这么点?” “那个叫平忠常的地方豪族,就几百人都敢叛乱,你说呢?” “好吧。” 吕夷简无语。 这日本还真是弱得过分啊。 “后来镰仓幕府时代,日本算是稍微权力集中一些,但面对蒙古人的进攻,即便号召全国,也就凑了个两三万人的部队,完全是靠飓风帮助才能击退蒙古。” 赵骏继续说道:“还有明朝日本战国时期,军阀互相之间争斗,战争规模也就几千人到几万人之间不等。所以至少目前的日本确实非常弱,大宋只需要能在日本石见驻扎几千人,就能保证我们的利益,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辽国了。” “嗯” 众人沉吟,宋绶说道:“是啊,辽国强盛,日本也亲辽。现在日本弱,就怕辽国插一杠子。” “但到了明年,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赵骏一锤定音道:“只要范仲淹击败了辽国,把不可一世的辽国打得狼狈逃回北方。那么就能凭借着西破西夏,北抗辽国的威势,稳定国内国外形势。” “对内,大败西夏和辽国之后,迅速把消息传遍全国,振奋民心。民间的矛盾就会暂时缓解,有助于推动改革的发展。” “对外,连辽国都战败了,日本、高丽、大理、吐蕃等周边国家、部落,就都会对大宋另眼相看,不再像以前那样,摄于辽国强盛,而不敢和大宋进行官方接触。” “只要明年范仲淹击败了辽国,日本白银大量流入,有了钱,外部也稳定下来之后,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容改革,变法图强,壮大国力!” 赵骏最后环顾众人,沉声说道:“诸位,我希望能够建立起统一战线,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许给我拖后腿搞什么反对意见,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才能够完成我们变法图强的最终目标,听到了吗?” 听到赵骏这严肃的话语,虽然他是个年轻人,大家都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但还是一个个也都肃然起来,互相对视之后,纷纷起身拱手,应声说道:“是!” 他们因共同的秘密而联合在一起,也因政制院的权力而了共同利益。但这就并不代表除了权力以外,他们的其它利益就相同。 可到了如今,在变法图强,建设大宋这个共同纲领以及大义名分之下。 不管会不会损害他们自身的利益,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力,维护他们的在官家面前的承诺,那也必须站在一起,拥护赵骏,形成一个新的利益集团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建立宋日贸易路线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四章建立宋日贸易路线上午在政制院开完会,中午赵骏午睡休息了一下,下午就去见宋彩。 本来应该是要去崇政殿开会的,但他懒得再把上午和吕夷简他们说的话再跟赵祯重复一遍,就让吕夷简他们去和赵祯说。 反正这种东西和赵祯说不说无所谓,因为即便是吕夷简他们,也认为赵骏的改革措施,是可以推动的。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他选择的方式除了皇城司以外,都算是温和与保守的改良。 至于预备的一些激进措施,他其实没有提。 因为这些激进措施有些是他下基层自己琢磨出来,有些则是参考了后世我军在建立根据地时,采取的保守方式。 像对于家庭,依然承认半封建制度下的家长管理地位,但必须按照朝廷的法律进行,不允许私自设立公堂,不得限制宗族人身自由,妾生子享受同样的地权、继承权以及教育权。 这个策略是典型地打破古代封建制度家长制的办法,属于后世我军长征前在根据地用的保守主义策略。 他们的激进方式是摧毁封建家长制,铲除一切封建思想,生产生活完全个人化,从事什么劳动政府根据能力分配或者自己竞聘,鼓励人脱离封建血缘束缚等等。 但在晚晴民国的保守策略,放在宋代,显然是有些激进。因此赵骏并没有提及,而是打算等到范仲淹回来之后,与他进行商议。 不过打破封建家长制还是势在必行,只是赵骏研究之后认为不能在南方施行,而应该在北方推广。 因为北方宗族观念其实已经算是比较薄弱了,村子之间由于五胡乱华和五代十国的两次大规模北方战乱,那种一村一姓的情况几乎已经很少,族老很难再起到干预作用。 而南方的宗族势力极为强大,特别是福建、广东、江西、湖南等地区,越封闭,封建家长制度就越厉害,所以先改革北方,再慢慢辐射南方是必然趋势。 反正将来南方海洋贸易更发达起来,官府只要鼓励年轻人出海,那么这种封建制度也会被强行打破,官府可以起推动作用,一切顺其自然。 除了家庭方面以外,赵骏在军事、官场制度、经济、治安、农业、基层管理上,同样有一些后世保守办法,现在的激进方式。 但暂时还没打算和吕夷简他们提,到时候和范仲淹仔细商榷之后,再进行大规模整治。 这几年赵骏和吕夷简他们做的,只是对未来大改革的预备工作。他们自己已经成立了一个官僚利益集团,将来自然也要好好利用这个集团,争取完成自己的庆历新政。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马车缓缓驶向了外城的洪桥子大街,现在宋彩在那里与大保健三郎合伙开了个店铺,专门售卖日本的一些工艺品。 但其实由于宋朝对于国外进口的工艺品需求量不大,在本身手工制造业冠绝全球的情况下,除非有钱烧得慌,买点国外的新鲜玩意儿来当观赏玩具,否则实在没必要高价买这种舶来品。 所以宋彩的店铺可以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赵骏的马车停在了店铺门口,自从他回来之后,还是跟以前一样,想来求见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一直秉承着不见客的原则,从来都不允许别人上门找他。 包括他门口附近,全都是皇城司的士兵严防死守,那些想上门送礼,攀关系走后门的人,几乎就不可能跟他见上面。 不过他主动要见的人肯定能见着,李迪之前想求见,也给他递了话,宋彩去年就通过皇城司的渠道给赵骏送了信,得知赵骏回来,今天早上又通过皇城司来询问,现在自然还是要亲自见一面。 此时店铺门口宋彩和大保健三郎一直在等着,赵骏上午就派人跟他说了,下午会过来一趟,所以一刻都不敢离开,等到马车缓缓走近之后,忙不迭上来见礼。 “知院!” 宋彩和汉人名字叫粟健的大保健三郎上前拱手行礼。 赵骏下了马车,笑着说道:“宋兄,近三年未见了,别来无恙,我看你倒是春风得意不少。” 他的目光向店铺里面扫了一眼,几个穿着有些像和服但样式又略有不同的东瀛美貌女子站在里面,恭恭敬敬地向门外的方向鞠躬。 这样的衣服赵骏在江浙时期看到过,跟当地女子穿的吴服有点类似。 事实上和服本来就是奈良时代,日本遣唐使多次来中国,加上江浙地区与日本联系紧密,以江东吴服为原型改良而成。 不过宋朝平安时代的和服也跟后世他看的和服款式也不一样,至少后面没有那个枕头。 “知院说笑了” 宋彩讪笑了一声,然后连忙躬着腰,向屋内伸出右手道:“快,里面请。” 赵骏笑了笑,步入了屋中。 店铺里几名和服女子纷纷向他欠身弯腰。 赵骏微微点头,随后跟着宋彩和粟健一路进了后院。 后院颇为宽敞,院中好像是那种后世日本的回字形院落,里面种着树和一些花草,地上铺满了鹅卵石。 但实际上这种院落依旧是汉人传过去的,大概是魏晋南北朝,以及唐朝南方的庭院风格。 到了宋代南方倒还有这种,不过少了许多,基本上都是园林水榭风,北方则是大花园大庭院,抛去了这种小巧精致的设计。 三个人来到正对着进入后院大门的里屋,里屋也不是汉人常见的形势,而是屋子下面用木头和砖头垒砌起来,离地面大概一尺高,依旧是魏晋传到日本的建筑模样。 屋子里头也没有准备桌椅,而是席子,席子铺在木地板上,中间有个垫子,上面放着个大火炉。旁边有三个侍女跪坐着,身边还有三个小火炉,见到人进来,就开始用火炉温水准备煮茶。 这整得花里胡哨的。 赵骏哭笑不得地说道:“这就是你从日本带回来的特色是吧。” 其它还好,关键那三个侍女长得美艳,里穿抹胸,外批纱衣,纯纯的大宋青楼女子装扮,还不时向他抛个媚眼,暗送秋波。 宋彩挤眉弄眼,低声说道:“这都是石见国的国司、郡司和地方豪族孝敬给知院的,别看她们是日本女子,其实都是地方权贵子女,学的也都是汉话,而且都是处子” “咳咳咳咳咳” 赵骏翻了个白眼道:“本知院是正经人,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凭空污了本知院的清白吗?” “是是是。” 宋彩连忙说道:“知院自然是正经人,只是家中连个侍女都没有,平日里也无人服侍,总归是床前冷清。若是能有几个贴已人在身边陪着,照顾一下起居,也是件极好的事情。” “唉,罢了罢了,既是尔等一番心意,那本知院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赵骏叹道:“待会派马车送到我府上便是,家中的确只有我一人,倒也确实需要那么几个丫鬟侍女。” 随后又看向宋彩,指着他笑道:“你呀,总能给我玩点新花样出来。” “嘿嘿嘿嘿嘿嘿。” 宋彩和粟健都露出一副大家都懂的迷之笑容。 “好了,还是先谈正事吧。” 赵骏正色道:“这次去日本的行程怎么样?” 宋彩其实在给他的书信当中有说过,但书信毕竟不详细,只是谈了一下当地一点形势和他们找到了石见银矿。 可具体情况自然还是要面谈才行。 “前年年初,在知院离开汴梁后没多久,我就与三郎正式启程,回了日本。”
宋彩说道:“三郎的家人热情地招待了我,我们在当地四处看了看,雇佣了一些农夫,在当地山里搜寻了大概四个多月,找到了那座位于深山里的银矿。” “嗯,那看来事情还算顺利。” 赵骏点点头道:“那对于这座银矿,日本当地是如何安排的呢?” 宋彩看向粟健。 粟健就连忙说道:“回知院,我的父亲联合了本地国司、郡司以及地方望族权贵,封锁了这个消息,现在正在招募人手开采,想必已经开采出了大量的银矿石。” “没有通知日本天皇吗?” “没有。” “这样不妥。” 赵骏皱眉道:“这毕竟是日本的矿石,若是没有日本朝廷的承认,恐怕会失了大义名分。这样到时候日本天皇派兵来围剿,对于伱们地方上也是个大麻烦。” 粟健苦笑道:“可是天皇已经多年没有给大宋递交国书,反而在前些年向辽国称臣纳贡,所以我们也不敢向天皇上报此事。” 日本一直是个慕强的国家,唐末时期,由于唐朝式微,所以在公元895年正式废止遣唐使。 自此之后,即便宋朝建立,日本也完全是闭关锁国,未与宋国建交。 大宋这边对于贫瘠的日本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两个国家之间虽然只隔着东海海峡,但几乎整个南北宋时期,除了民间经济贸易往来以外,官方几乎没有任何互动。 反倒是由于辽国强盛,辽国皇帝也重视海权和路权,与周围国家交流极为频繁,陆地上把高丽纳为属国,海洋上向日本递交国书,虽然日本的回应不像唐朝时期,那么频繁的派遣唐使,但也表示向强大的辽国臣服。 “无妨,该上报还是要上报。” 赵骏说道:“到时候宋彩也无需以大宋朝廷的名义,就说是宋朝商人的名义即可。想来石见也需要大宋的冶炼锻造技术,将矿石冶炼成银两。” “这倒是,日本虽然锻造技术也还可以,但在冶炼技术上自是比不得大宋。” 粟健连连点头。 赵骏想了想,说道:“这样,我认为这次你们回去之后,可以把银矿的出产比例重新进行划分,向日本天皇进贡部分,换取日本朝廷的支持,掌握大义名分,然后再招募武士,组建军队,防备周边各国的觊觎者。” 虽然最好的方式是把那个银矿据为己有,直接将大量银矿石海运到国内来。但从实际角度出发,还是难以做到。 霉帝可以在中东偷石油,那是人家实力到位。 宋朝别看与日本离得不远,问题是当时的东南沿海地区,台风呼啸,连蒙古几次想入侵日本,都被飓风吹得人仰马翻,想完美安全地通过海峡到达对岸还是不容易。 如果大宋想强制占领的话,要付出的成本非常大,而且辽国始终是个隐患。 日本国内也可能会掀起对抗,为了争抢他们本土的银矿,说不准日本天皇会号召全国出兵,那个时候陷入永无止境的斗争,从成本和开采上,都不划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宋朝以私人商贩贸易的名义出冶炼锻造技术,以及一定价格购买矿石的股份。 日本天皇得了好处,允许宋朝商人跟他们合作一起开采,甚至大部分银矿收益都可以留在日本国内,宋朝只需要保证一条贸易路线,能够把商品运输到石见国,换他们的银两就行。 这样就属于民间正常贸易,辽国那边也不会察觉,日本也不会有太多的抵抗情绪。 “我明白了。” 宋彩听到赵骏的话,认真说道:“明年年初,我就会带上大量的货物再次启程前往日本,到时候就按照知院说的办。” “你们现在去日本是走什么路线?” 赵骏问。 “走的南路。” “南路可不平静啊。” “那也没办法。” 当时日本来唐的路线有三条:北路是经朝鲜半岛西渡黄海,至登州上岸,再由青、济、汴州达于洛阳、长安。 南路是由日本直接跨海西行,至长江口岸及苏北沿海一带登陆,入扬州、楚州,通过邗沟和通济渠继续行船,经汴州、洛阳西达长安。 还有一条南岛路,是从日本横越东海,南下明州及浙江沿海登陆,溯钱塘江或浙东运河经越州至杭州,由此经江南运河至扬州,再循邗沟、通济渠西去长安。 南岛路和南路两条线路都要经过大运河,而唐中期后,日本人来中国都是走南岛路或南路,沿大运河进入中国内地和京城。 只是这毕竟是跨海横渡,中间没有任何补给站,一旦遇到台风就非常危险。 所以据统计,从唐初到唐末,日本二百多年派的十九次遣唐使,能平安往返的几乎没有,前后沉船次数达到十二次,死难的使者数以千计。 连著名的阿倍仲麻吕都在一次归国途中遭遇海难,全船一百七十余人,只有他幸运的活下来,导致李白以为好朋友死了,作《哭晁卿衡》一诗纪念,可见当时日本与中国的渡海有多危险。 “为什么不走耽罗呢?” 赵骏又问。 “耽罗现在是高丽的属臣,他们与日本之间素来不合,自然不愿意让日本人靠近。” 宋彩回答道:“不过我们宋人倒是还好,耽罗星主也不敢得罪大宋。” “嗯。” 赵骏沉吟之后,说道:“此次你去江浙,准备好船只,雇佣大量工匠,我允许你购置一批武器装备,包括战甲,招募一批青壮前往日本,这次我只给你两个任务。” “请知院明示。” 宋彩忙道。 “第一,前往耽罗建立据点,招募一批人手常驻于此,建成码头、船坞。” 赵骏说道:“第二,去对马岛建立据点,跟耽罗岛一样,同样要有码头和船坞,你可以雇佣当地人帮你干活,对外就宣称是宋朝商人为了与高丽和日本通商,前来友好协作。你可以给耽罗星主还有对马岛当地权贵送一些礼物,与他们好好聊,争取买下一片土地。” 宋彩挠挠头道:“这有什么用?其实大宋与日本之间并不远,虽然危险了一些,但那是因为日本的船只不太行,我大宋的船只比日本船强得太多,除了遇到特别情况以外,大部分风雨并不能对我大宋船只造成什么威胁。” 事实上就是这样,古代日本遣唐使到唐朝来那么危险,还真就是日本船只技术不行。唐宋明时期的中国船只质量绝对是世界第一,去哪里都没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有海上丝绸之路。 之所以这段时期没跟日本有什么贸易往来,完全就是直到明朝中后期,日本发现石见银矿和佐渡金山之前,唐宋明时期的中国统治阶级对日本一个贫瘠的小岛国不感兴趣而已。否则的话,如果早点发现这两个好地方,中日之间贸易也不会到晚明才开始。 但现在不行。 赵骏笑道:“那是因为你低估了以后的贸易量,大宋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希望与高丽日本建立起良好的商贸关系,在耽罗和对马岛通商口岸,只会对三方之间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完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粟健道:“这也是为了让日本发展得更好,毕竟现在的日本,国力并不算强大,如果能够与大宋长久贸易的话,想必对于日本来说,也能改变如今积贫积弱的局面。” 第二百二十五章 辽宋战争打响 第226章辽宋战争打响 赵骏显然在下一步大棋。 如果能够控制济州岛和对马岛,那么宋朝的船只往东可以直接前往日本的石见地区,无需绕远路。 往北就能到高丽的珍岛,也就是后世全罗南道,甚至还能到釜山。 这样一来,通过日本产的铜矿、银矿、金矿,以及高丽的矿产资源,完美地能形成一条贸易三角路线。 既高丽和日本可以通过本地矿产,来换取大宋的铜钱、服饰、书籍、茶叶、香料、丝绸、瓷器、文房四宝、绘画等物品。 知识和文化是无价的,大宋如此慷慨地对外输出自己的学识,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化,高丽和日本付出一点矿产资源,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所以只要先进行完成据点建设,等将来大宋击败辽国,军事实力强大起来之后,宋日高自贸区就很有可能以后在耽罗岛和对马岛成立。 届时大宋获得了数不尽的矿产,日本和高丽将得到宋朝的商品,并且还能够从先进文明当中学习到了新的知识,改变落后局面。 对于三方来说,简直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当然。 原来的河北军队主要布置在了河间府、定州、深州、沧州等地,而西北边军精锐则放在了雄州、安肃、保州、保定等边境。 “额” 在这种情况下,辽国治下的汉人赋税反倒不那么重要,导致辽国境内的汉人赋税还挺低。使得后来宋徽宗时期,收复燕云十六州,当地汉人害怕宋朝刮地三尺的赋税,硬是拼死抵抗,造反起义层出不穷。 前提条件是这两方都必须要承认学习到的是汉文化,而不是自己一拍脑袋就认为是自己祖上传下来的。 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堕了大辽威名不说,万一宋朝见辽国软弱,断了岁贡可怎么办? 这可是辽国重要的经济来源啊。 更何况日本官方虽然跟宋朝交流不深,可民间由于崇拜唐朝的缘故,作为唐朝继承者的宋朝同样崇敬,因此日本民间对宋朝也非常仰慕,非常欢迎宋人去日本。 归根到底,辽国的强盛是建立在武力之上,能维持住国家的秩序,其实主要是通过多次对外战争掠夺得大量的岁币银和绢帛,再加上属国、属部随部所出,缴纳贡赋。 再加上它对外扩张欲望不强,主要军事力量也要放在对抗辽国和西夏上,造成对周边国家很难形成像汉唐那样的军事威慑,自然也就不存在高丽和日本官方惧怕宋国。 三来如今辽兴宗面临的可是刚刚经历过宋夏战争的西北精锐边军,主将也是富有谋略的范仲淹,可不是高梁河之战后,被赵光义害得吓破了胆的那群酒囊饭袋。 之后辽国直接孤军深入,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宋军其余城池,直接深入杀到大名府,打到了澶州城,也就是后世濮阳城外。 目前陕西路那边主要由庞籍、王尧臣、王沿、刘平、文彦博等人在治理,范仲淹带着王德用,调集了大概五万西北边军精锐到了河北,进行了周密布防。 张亢瞥了他一眼:“辽国十多万大军,我们就从西北带了五万人过来,还都分散在各地,难道要我们几千人去大战城外数万辽军吗?何况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辽军的诱敌之计,故意引诱我们出城?” 狄青分析道:“若辽军故意大摇大摆南下,引诱我们出城进攻,那我们更应该镇守城池,不让他们得逞,等待相公援军到来,辽军便只能撤退。” 接着赵骏又从宋彩和粟健那里了解了一下日本现在国内的情况,还有当地的民生、经济、农业以及控制石见地区的一些权贵首领之类的资料。 但同样的,辽国由于经济全靠宋国、属国、属部岁贡,一旦发生战事,就逼着那些属国、属部多缴纳贡赋,让在辽国治下的女真部落苦不堪言,最终完颜阿骨打发动起义,灭了辽国。 张亢说道:“说出的缘由。” 他们每年的实际赋税其实很少,一年财政收入可能也就一百来万贯。以至于宋国每年几十万贯的岁贡,成为了辽国主要经济来源。 不打吧。 以雄州现在的粮草储备,就算辽国围一年都围不死。 这种情况下,辽国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尽快与宋军展开决战。 “出什么战?” 花敌人的钱,武装自己,然后威胁敌人,逼着敌人再给辽国上缴保护费,就是辽国干的事。 十二月十日,巍峨高大的雄州城上,张亢正在眺目西边,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辽军如潮水一般向着南方汹涌而去。 河北军队战斗力肯定没西北边军强,如果把他们放在前线,万一辽国攻破了一个城市,就很有可能造成军心涣散,直接大崩溃。 没办法。 接着他深邃的目光看向远方,淡淡地道:“我军虽人少,但相公对我等寄予厚望,所以就决不能犯错。一步错,步步错,面对强大的辽国,该稳还是要稳!” 所以西北军就是在前面顶住压力,如果辽国大举进攻,西北军只需要完成防守任务,范仲淹也能从容调集援军支援,配合西北军对辽国展开防守反击。 奈何宋军太拉了点,信安、霸州、莫州、雄州、沧州、清州等地数万宋军根本没有遭受辽国的攻打,可他们却只能龟缩在城里根本不敢出来,以至于辽国长驱直入杀到宋国腹地。 要不是宋国运气好,通过八牛弩射杀了辽国大将,再加上辽国孤军深入,粮草有点跟不上,萧太后担心腹背受敌,主动提出和谈,以赵恒自他老爹的那逃跑能力,怕是寇准再怎么劝说,他都能跑到福建去了。 耗到了十二月,最终辽兴宗还是决定打一波试试水,万一赢了呢? 主要还是他实在有点耗不下去了,以前存的一点家当都快用完了,再继续耗个一年半载,辽国国内的经济能直接崩溃。 至于辽国若是绕过西北军也不怕。 宋国虽然现在是东亚圈的老二,但也只是个老二,上面还有辽国威慑者。 大宋也不甘示弱,以范仲淹为河北路经略使兼政制院候补同知,以位比副相之职,前往河北路调兵遣将,同时抽调西北军精锐,赶往边关,抵御辽国可能会到来的南下入侵。 从今年八九月份开始,辽兴宗耶律宗真就开始调集人马,聚集于辽国南京析津府,展开对宋国的武力威慑。 折继闵就不说话了,张亢在西北打出了名堂,威望很高,而且还是一路带着他打的,他哪里敢跟张亢顶嘴? 张亢教训完折继闵之后,又赞赏地看向狄青道:“汉臣,你有什么想法?” 而就在赵骏已经开始为外贸布局,南在广州推动与中亚贸易,东在江浙推动日本高丽贸易,西在陕西推动河湟走廊丝绸之路贸易,西南在四川推动茶马古道贸易的时候。 他们都是商人,那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西北军在后面,说不准就要被河北军带着崩盘,那形势就彻底完蛋了。
因此老范不愧是深谙乌龟壳碉堡战术以及防守反击战术,这么布置堪称是完美。 而现在的形势对于辽国来说,可比澶渊之盟严峻得多。 拳头大是硬道理,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地区,都是不可辩驳的真理! 相比于做事冲动,全凭热血打仗的折继闵,张亢其实更喜欢狄青,因为狄青不仅打仗勇猛,而且行事善于思考,富有谋略,不止是将才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个帅才。 一来澶渊之盟后,赵恒丧心病狂地在边境加修了大量堡垒城池,又增派了十多万大军,让河北驻军达到了二十余万。 “原因很简单,若辽军直取腹地,后方有范相公在,他们的攻势不可能那么顺利,必然为相公所阻,此时我们就应该伺机而动,破坏辽军的后勤粮草,让他们后方不得安生。” 可显然耶律宗真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狄青沉声道:“正如帅司所说,辽国此番大举南下,一可能是直取腹地,二则是引诱我们出城,不管是哪一种,末将都认为应该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二来宋国武器装备进行了迭代,虽然还是以冷兵器为主,却增加了大量热武器用于守城。 张亢大喜,连连点头道:“说得很好。” 目前还处于宋辽对峙阶段,宋国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往东出海发展。否则不仅辽国可能会干预,高丽和日本的官方也可能抵触。 一旦辽军把雄州团团围困,粮草进不来,驻军太多了人吃马嚼,估计要不了多久雄州就要变成死城。 但实际上此时的辽军身后还有大量宋军,正常情况下,宋军展开合围,断掉了辽国的后勤补给线,辽国绝对不可能这么猖狂,在澶州城外如此耀武扬威。 北面的辽国战事,也渐渐开始进入白热化。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另外那位朋友拿妾生子和现在小三比喻,先不说现在小三法律也有继承权,单说小三现在不合法,妾在古代可是合法的,二者完全不能类比。 他们如果想直达宋军的粮草后勤中枢,就必须要对这些地方施加压力,至少要保证他们不会对辽国的后勤补给造成困难,因此势必就要分出兵力围困外围堡垒。 现在的宋军边防可比檀渊之盟时强了太多。 打吧。 有朋友说上章改革措施还说保守,要注意的是,这是我军在民国时期采取的保守措施,不是在宋朝是保守措施。主角也认为这些措施在宋朝属于激进了,但深入了解的话就会知道,我军采取这样的措施可是在宗族势力强大的江西,而主角目前只是想在宗族势力已经几近于无的宋朝北方推广,难度甚至可能比我军当时还要低很多。 所以辽兴宗耶律宗真现在确实有点骑虎难下,不知道是打还是退兵。 折继闵年轻气盛,高声喊道:“帅司,出战吧,就这样让辽军如此大摇大摆地从我们城外经过,末将丢不起这个人!” 不是宋军不能多派人,而是人一多粮草就不好补给。 历史上澶渊之盟辽国也是兵分三路,进攻宋国几个重镇,并且拿下了遂城和定州,生擒宋军将领,让辽国声势大震,吓得宋真宗赵恒差点迁都南逃。 因此现在张亢他们要做的,就是等! 有耐心,才是好猎人! 毕竟从辽圣宗时期开始,辽国也重视海洋,甚至组建了一支海军,加紧了与高丽和日本之间的联系。 “哦?” 雄州作为宋辽边境的重镇,城池宽阔高大,但城里却只有八千守军。 可跟宋朝打消耗战,辽国有那个实力吗? 他们可不像宋国那么有钱。 此刻张亢看到城外的辽军,指着外面对手下的狄青等人说道:“范相公言中了,这必然是辽国想要绕开我们,直取我们后方的腹地。” “善!” 因此从这些事情就能看出来,辽国的经济其实非常脆弱,没有战事的时候还好,完全可以依靠岁贡和较低的赋税维持。只要战事打响,势必造成内部存储消耗加剧。 少偷东西少申遗,不然大宋的坚船利炮,可不会手软。 高丽和日本也向辽国称臣。 但可惜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辽国三路大军,自然不是无视边境密密麻麻,多达上百座的堡垒、军寨,以及容城、安肃、遂城、归信、北平、雄县等十余座城池。 十二月九日,辽国大军悍然南下,一路主力从雄州南下,直取宋国军事重镇高阳。一路从安肃南下,过保州直取保塞。最后一路则从定州绕道,进攻望都。 双方对峙到年底,耗了三四个月,辽国这边就有点顶不住了。 相比于河北军,西北军是敢于野战的,辽国绕开他们去进攻腹地,后勤补给线势必会遭到西北军的严重打击,到时候看谁能耗死谁。 这种情况下,别说辽兴宗,换了他爹辽圣宗巅峰时期的辽国大举南下,估计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攻破宋军的乌龟壳。 不过显然宋彩和粟健想不到那么深层次的东西,他们都以为赵骏只是希望能加深大宋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往来。 西北军刚刚打完胜仗,又得到朝廷的奖励,士气正旺。范仲淹许诺,若是此战大败辽国,必须犒赏三军,使得将士们的士气就更加高涨。 所以张亢十分欣赏他。 这三地都是宋国的军事重地,而且还是粮草的主要囤积区,如果能够随意攻克任何一地,对于宋军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有利于辽国继续施压。 二是增加国内赋税,向属地的汉人、女真部落、蒙兀部落索要粮草、赋税以抵消军用开支。 此时的张亢现在是河北东路安抚使,他在宋夏战争中实在是太耀眼,再加上他于景元年做过安肃军知州,还曾经上表赵祯,分析辽国局势,熟悉辽国情况。老范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宝贝疙瘩,于是就把他调到了河北来。 所以干脆少派点人,多囤积粮草。 可也正是人少,试错的成本就非常高。若辽军伏击,即便有手榴弹,他们这八千人也可能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写书肯定遵照逻辑来写,里面的内容和措施往往都是历史上发生过,并且较为顺利的措施,不会胡编乱造。 还有我军采取的激进办法我也在书里写了,未必民国时期的江西宗族势力,强过于宋朝被打烂的北方宗族势力?这不现实,当时北方宗族势力的情况我也是做了调查和考究的,总不能民国时期的思想就已经那么先进了,可以接受得了这样的改革吧?没道理的,所以我完全不接受这位书友的指责!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我也不能统一大家的思想,我只是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这么写,让大家明白原因,并不是我指责这位书友有什么问题,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大家清楚我这么写的缘由就可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火炮,瞄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六章火炮,瞄准!范仲淹在宋辽边境,采取坚壁清野,迁徙边境民众往南,以坚守城池为主。 辽国以战养战的策略就彻底失效。 于是辽兴宗令萧孝友在南京做后援,耶律重元领骑兵两万佯攻望都,自己亲自统领八万骑兵,围困高阳。 但辽国而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中路的保塞,令萧惠领五万大军,向着保塞杀去。 保塞北面便是遂城和安肃,东面是容城和雄州,西面是北平和望都,乃是边境前线中枢,根据辽国间谍查探,宋国前线大部分物资粮草军械都储备在这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保塞因为位置原因,要辐射边路,准备的资源也是除后方中枢大名府以外最多的,自然可以算是宋军的前线要地。 如果辽国进攻别的地方,保塞的军队物资立即就能驰援。但同样如果辽国把保塞拿下,那宋国前线就会陷入窘境。 因此范仲淹让大将王德用领兵两万镇守此地,自己亲率三万人在后方永宁为后援。 这样加上周围各路宋军,光前线宋军就铺了大概十万人。后方还有十多万军队,可以说为辽军精心布置了一个口袋阵,就看辽军会不会冲过来。 显然范仲淹的坚壁清野政策已经让辽国承受不住,内部消耗又严重,耶律宗真决定不能再拖下去,怎么样也要冲一波才行。 一时间边境到处都是战乱。 成群结队的辽军小队分散开来,有的深入宋境,想要寇略腹地边寨,有的进攻外围堡垒,消除隐患,还有的主力集结,悍然进攻大宋城池。 安阳口寨,位于北平县以北,大概在后世河北顺平县一带,此地驻扎有三千宋军。 要进攻望都先过北平,要过北平,则要先过安阳口寨、北平寨、鱼台口寨等十多各堡垒,几乎是在耶律重元兵马抵达时,外围小堡垒的士兵就放弃抵抗,退守安阳口、北平寨以及鱼台口三个大寨。 毕竟那种小堡垒当中也就几百宋军,虽然可以依托于寨墙做防守,但一来手头上的火器不多,二来寡不敌众,面对辽国两万大军的突袭,不退守只会造成没必要的伤亡。 还不如集中力量打防御。 这一点新任节度使兼知定州马步军都部署薛向十分清楚,他派手下将领张英在城外统兵,自己亲自在城上督战。 十二月十二日,萧瑟的北风呼啸,大地宛如漠北一般苍凉。宋辽边境有沃野千里,然而两边互相防备,除了开互市以外,农业耕种基本上都已经停止,以至于纵有良田千亩,却无人劳作。 年轻的耶律重元骑在马背上,远眺南方那座宋军大寨,外围寨墙有好几圈,最外面的是夯土墙,接着就是一排排木屋、塔寨、高塔、角楼,上头密密麻麻,出现无数人影。 “杀!” 耶律重元举起手中的长枪。 东北产铁,治下又有大量汉人工匠,使得冶炼技术非常发达,武器装备自然也非常精良,除了火器不如宋朝以外,其余装备与宋朝军队不相上下。 辽国骑兵也主要以长枪为主,腰间配环首弯刀,身披战甲,甚至连马匹都有重甲,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十分强悍。 在耶律重元的一声喝令下,身后大军如洪流般向着远处的安阳口寨汹涌而去。 最前面的辽国士兵并非是辽人,而是汉人以及渤海人,甚至还有女真人和蒙兀人,他们并没有骑马,而是步卒,手中拿着盾牌、弯刀,掩护着抗梯子的部队冲锋。 后方辽国骑兵督战,一旦步卒冲破了寨墙,他们便会立即如嗜血的鲨鱼一般,向着缺口发动猛烈进攻,直接第一时间冲入寨墙内肆意杀戮。 但显然宋军的防守堪称是登峰造极,双方距离还在一里之外,十余道床弩弓弦发出的嗵嗵巨响就炸裂而起。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弩箭,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落入辽军阵型当中,溅起惨烈的血花。 只是床弩的进攻也仅仅只是让辽军攻势暂时一顿,紧接着在辽国骑兵的督战队下,步兵们继续咬牙向前发起了冲锋,双方距离在百步左右,宋军密密麻麻的箭雨就迎头兜了下来。 顿时惨叫声连绵作响,甚至还引发了一阵骚乱,有步卒畏惧想要逃跑,登时就有数十辽人骑兵小队从阵型中出来,向着逃兵疾驰而去,将他们一一斩杀。 那些真正的辽人士兵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辽国打西夏的时候,往往都用兵比较少,因为西夏比较遥远,除非征用蒙兀人,否则兵力往往维持在十多万到二十万之间,并没有举全国之力。 但打宋国就不一样了。 双方中枢离得近,辽人四处召集兵马,虽然他们的骑兵数量只有十多万,但还有十多万征召来的步卒,所以总兵力辽国可能已经达到三十万。 而宋国这边河北路本来就驻扎了二三十万军队,又从西北抽调五万精锐,汴梁那边又开赴十万过来,总兵力在四十万以上。 可以说如果算上目前部署在陕西路的二十多万军队,大宋为了西夏与辽国之间的战争,除了部署在南方各地的四十万厢军没有动了以外,八十万禁军已经出动了近乎三分之二。 现在汴梁就只有几万部队,快成空壳子。 要不是赵骏这两年行走地方,四处惩奸除恶,暂时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地方稳定,恐怕战事打响,后方起义都只能派厢军去镇压。 骚乱过后,乌压压的辽国步兵再一次压来,寨墙上的张英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上面的弓箭手还在射,但实际上安阳口寨的兵力还是太少,跟前方至少四五万辽国大军比起来,天差地远。 须臾之间,大量辽国步卒就已经冲到了寨墙外,靠近之后,辽军就好打了很多,他们在外面用盾牌阵抵御宋军的弓手,然后辽军步弓弩齐发,向着寨墙进行反击。 宋军堡垒和营寨毕竟不是城池,高度和防御力有限,再加上人少,寡不敌众,上面的弓弩手要么被射杀,要么只能藏进女墙下躲避。 没有了远程压制力,辽国步卒冲到寨墙下,搭建起了梯子。一个身高至少七尺的壮汉挥动着大锤,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猛地一声怒吼,将大锤狠狠地砸向寨墙,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天地山摇。 张英见到这一幕就知道守不住了,跟辽国大军比起来,宋朝也许只有城池能够守一守。 甚至如果没有新造的手榴弹的话,城池都不一定安全,就像澶州之战前,辽国攻克了保塞、宁边、祁州、赵州、北平、望都等多地一样。 “撤!” 张英一挥手,寨墙上的宋军再无保留,把所有的手榴弹全都拉响扔了出去,随后下了寨墙,往后方跑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大量的手榴弹轰鸣作响,几乎把寨墙外炸出一片真空地带,连寨墙都倒塌了。 耶律重元没有时间为死去的步卒惋惜,他现在只想把这股宋军全歼,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出动,要将这宋军军寨踏平。 只是没想到安阳口寨人少是有原因的,这里驻扎的全是西北军精锐,而且个个都擅长骑马。 将士们一路跑到后寨,以各营为单位,纷纷上了自己马,两千多人从后门鱼贯而出,按照他们宋军自己标注的路线,直接向着南方逃走了。 耶律重元不是没想把整个安阳口寨包围,但宋军不仅挖了战壕,还挖了很多陷马坑,各类铁钉、碎铁片也撒了一地,在没有马蹄铁的情况下,骑兵贸然四面合围,只会徒增伤亡。 而宋军自然知道自己挖的陷马坑、丢的铁钉铁片位置,找出了一条安全线路,成功逃离。 金台驿,位于保塞东北,是北宋镇州和辽幽州之间重要止宿屯驻之所,在后世河北保定市东关外。《续资治通鉴长编》:北宋太平兴国四年,太宗乘灭北汉之势,移师征辽,往返途经于此。 可以说此地乃是保塞外围屏障之一。
此时金台驿宋军大营,王德用遣部将河北路兵马钤辖王怀信驻扎五千士兵于此,与保塞城互为犄角,引为援军。 辽国大将萧惠派先锋耶律敌鲁古同样对这里发动了猛攻。 跟安阳口寨的进攻方式几乎一样,辽国骑兵在后方督战,以其他民族组成的步卒进行强攻。杀到寨外之后,通过梯子攀登上寨墙,攻破寨门,再由辽国骑兵收尾。 在这样的攻势下仅仅半日,金台驿宋军就已经抵挡不住,王怀信被迫扔出了最后的手榴弹,放弃营寨,撤退回了保塞城里。 要不是辽国主力还在后方,且保塞城中王德用派人驰援,恐怕这一批宋军危在旦夕。 而像这样的情况在辽宋边境四处都是。 七极口、郑镇、红城寨、捉马寨、长丰寨等边境多处军寨遭到袭击。 这些军寨基本上都是附近堡垒里宋军在辽军还没进攻之前,就集中撤离的,基本上都有那么两三千人。 堡垒防御小规模辽军袭击还行,但面对大股辽军,实在没有胜算,所以开战后几日间,宋军引以为傲的数百座边境堡垒几乎全都失守。 大量的中型营寨也遭到了突袭,至少有七八座军寨被攻破,几乎刚一个照面,宋军就损失了至少七八千人。 但实际战损比例,宋军却少于辽军。 因为辽军要想攻破军寨,就必须拿人命去填,在这种层层递进下,辽军的骑兵虽然没什么损失,可步卒伤亡很大,若不是被辽军压着,恐怕那些汉人、渤海人、女真人、蒙兀人早就全跑了。 与此同时,范仲淹得知辽国来袭,便亲自领军抵达了后方白城。战事目前的情况非常复杂,多地遭受辽军的突袭,很多驻军较少的外围堡垒、军寨基本都已经被攻破。 然而宋军主要城池,却基本都完好无损,跟当初澶州之战前辽军连续攻破宋军数座重镇城池有着天壤之别。 高阳城外,这里已经是宋军腹地,辽军主要进攻的保塞还位于高阳城西北方向,而范仲淹所在的白城则在高阳城以西,双方距离不过四五十公里。 辽军主将大营当中,耶律宗真正在看着各地送来的战报。 他率领主力深入宋国腹地,目的是为了牵制住包括范仲淹在内的宋军主力,这样再加上耶律重元那边的佯攻,给萧惠那边拿下保塞创造战机。 然而此时面对各地传来的陆续攻破大量宋军营寨的消息,耶律宗真却一点都没有高兴得起来。 他们的步卒伤亡也非常大。 这样下去很有可能造成麾下的其他民族士兵不堪重压,掀起反抗,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所以耶律宗真面色沉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战报,环顾四周,看着下方萧英、萧孝穆、张俭、刘六符、耶律仁先等人说道:“宋国的手榴弹确实厉害,我们的步卒伤亡太大了。” 通过在宋国的间谍,他现在也知道了这东西的名字。 张俭苦笑道:“此物守城的威力确实强大,要不然臣也不会劝陛下不要妄动干戈。” “但不管如何,必须要再击败宋国才行。” 耶律宗真沉声道:“若是宋国自恃以为可以依靠此物能抵挡大辽,那大辽的威严何在?” 刘六符说道:“陛下,臣以为,其实我们的目的只是继续打服宋国,索要南关十县,逼他们交出火药配方,若要打成这个目的,没必要再耗费如此巨大的伤亡继续强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终究不是灭国之战,大宋不比辽国弱,要是打灭国之战的话,即便大辽胜出,恐怕也是两虎相争,必是一死一伤。” “哦?” 耶律宗真连忙问道:“卿有何妙策?” 刘六符就说道:“宋国皇帝素来胆子小,别看此番赵祯强硬,实则也只是范仲淹在西北打败了元昊,令其志大涨,然只消一场败仗,便能令其打回原形,便来与大辽和谈,所以臣觉得,只需要破一城便足以。” “哪里?” “还是保塞!” 刘六符说道:“保塞为宋辽边关重镇,保塞被破,宋国前线立即会崩溃,只能往南撤离,虽然南方依旧是重重城池,我大辽的军队也是难以前行,但只需要宋国畏惧,牵动和谈,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嗯” 耶律宗真沉吟着点点头,他最开始是想先破保塞,再攻打永宁,随后长驱直入,威逼大名府,让宋国感到恐惧。 但显然手榴弹在战场上爆发的威力已经让他非常吃惊,辽国现在打一些军寨就很够呛,再去进攻宋国的那些城池重镇,恐怕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集中火力先破一城,只要让赵祯害怕,那么一切重新回到谈判桌上,就什么都好说了。 想到这里,耶律宗真立即与众人商议战术。 最终他们决定先佯攻大军包围高阳,试探性进攻,给高阳守军压力,让他们请范仲淹的主力过来救援。 等到范仲淹被他调动时,辽国主力部队再回头猛扑保塞,与萧惠汇合,一同强攻保塞。 这是打算利用他们辽国骑兵的机动性,打一个时间差。 于是接下来数日,耶律宗真立即调兵遣将,展开了对高阳的围攻。 高阳守军这边毕竟只有一万多人,面对十多万辽军的强袭,哪怕有手榴弹也还是有些吃力。 最主要的是高阳虽是重镇,但并未装备火炮。 目前火器司只做出来了五门火炮,而且都是铜炮,在没有数据的年代,想用铁炮铸造太难了,危险系数非常大。 所以经过赵骏的建议后,暂时先做几门比较安全的铜炮。 可惜铜实在是太缺了。 这一门铜炮就得两千多斤铜,实在是造不起。 如今五门大炮其中两门在前线重镇保塞,另外三门则是目前宋军的大后方永宁。 除此之外高阳的手榴弹储备也有限。 毕竟这是国家级别的战斗,哪怕宋国已经准备了两年,可这也不是工业时代的后世,手榴弹现在完全靠手工打造,效率快不起来。 宋国又经历了宋夏战争,消耗了不少储备。 而面对比西夏更强大的辽国,各个堡垒、军寨、城池都要瓜分走大量的手榴弹作为防御武器,大宋的储备已经相当吃紧。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高阳守军不得不向范仲淹求援。 范仲淹便率领着主力五万,又抽调了附近七八万援军赶来支援。 耶律宗真见范仲淹上当,便留下数万步卒拖延宋军主力,自己率领五万骑兵,迅速回击,向保塞进发。 十二月十八日。 清晨时分。 保塞城外,就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无数辽军士兵的身影。 随着辽国国主耶律宗真与萧惠汇合,此时保塞城外,已经有了十多万辽军,而保塞城中,只有两万左右的宋军。 显然这对于宋军来说,是一场极大的考验。 等到晌午时分,辽军就已经集结完毕,城池三面包围困,如潮水一般的辽国士兵,乌压压站在城外列队,一眼看不到尽头。 王德用见到这样的阵仗,知道不掏出压箱底的东西是不行了,大手一挥,数十名士兵,抬着两个大家伙,缓缓地拉到了城墙上,开始安装底座,炮手进行调试! 此刻辽军正在进行阵前壮声势,先锋大将耶律敌鲁古身高七尺有余,浑身肌肉蹇硕,孔武有力,在阵前骑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发出野狼般的嚎叫。 便在这个时候,远处保塞的城头上,不知道何时从女墙垛口处,伸出了两根长长的铜管,训练有素的炮手缓缓地调整炮位。 瞄准的方向,正是耶律敌鲁古!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宋辽主力相遇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七章宋辽主力相遇轰隆!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炸裂,城墙上的炮口,陡然爆发出巨大的火焰。 下一秒,一颗巨大的铁球如流星一般向天空疾射而去。 就看到它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眨眼间就飞出了二三里地,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线,随后越过耶律敌鲁古的头顶,径直落入了辽军在城外的人堆里。 “砰!” 巨大的声浪随后如雷鸣般炸响,由于是城墙居高临下以抛物线射击,不是平地直线射击,并没有造成穿糖葫芦的效果。 但即便如此,径直砸下,巨大的实心弹还是把两人当场砸死,随后穿进地面,惊起尘土飞扬。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那原本密集的人堆阵型,顷刻间就乱作一团,原地死掉的两人血液与脑浆四处迸裂,灰尘飘扬而起,隐约还有惨叫声。 那是炮弹砸在地上,溅起的土块石头四射出去,将周围人给弄伤。 整个战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茫然地四下扫视,浑然不觉刚才的爆炸声和落在他们军阵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柱子,你个直娘贼,打歪了!” 城头上反倒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呵斥,是一个中年军官正在对炮兵骂骂咧咧。 然而仅仅只是片刻后,第二门火炮再次发射。 轰隆! 再次一声巨响过后,耶律敌鲁古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那一枚黑色的铁球,径直向着他的方向落来,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催马逃跑。 下一刻,又是“砰”的一声,都没有一丝惨叫,连人带马,耶律敌鲁古壮硕的身躯,直接变成了一滩肉泥,原地依旧只剩下飞扬的尘土,以及掩埋在尘土下被砸得四分五裂人马残躯。 “杀!” 几乎是见到敌方大将死的瞬间,保塞城北门便大开,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军官纵马驰骋而出,身后跟着数千骑兵。 这中年军官叫做杨文广,为左班殿直,只是个正九品的下级军官,甚至都不算将领。 由于在汴梁时期,火炮建成之后,需要有炮兵试射,所以赵祯就把当时担任侍卫的杨文广调过去当炮兵手的小班长,反正也就那么几门炮,炮手总共就十多个人。 此次辽国来袭,朝廷又从后方调集了十万禁军来前线,杨文广的炮兵小队自然也在其中,并且他的父亲杨延昭曾经做过保州知州,对这里非常熟悉,杨文广作为将门虎子,又来到保塞防备辽国,也算是子承父业。 两门火炮造成的杀伤力其实非常小,由于榴弹制造难度大,在工业水平没有达到那个前提之前,几乎只能用实心弹,所以到目前为止,两颗炮弹下去,也就杀了三个人,一匹马。 但几乎是在保塞城门大开的瞬间,辽国的步兵方阵先是一阵骚乱,紧接着随着第一个士兵“啊”的怪叫一声,扔掉手中的武器扭头就跑,整个辽国步兵方阵顷刻间就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向后方涌去。 在个前装滑膛炮时代,实心弹的威力确实不如可以爆炸的榴弹。然而无论海战还是陆战,公认最有效的还是实心弹。 因为在黑火药时代,球形榴弹基本就是摆设,对付步兵破片数量太少。12磅拿破仑炮弹的榴弹破片才20多片,考虑到破片飞散球状分布,而且地面以上有效破片还几乎要减半,半径15米内能打到人的几率很低很低。 反观实心弹,如果是平面射击,对付敌人的列阵,能够起到穿糖葫芦的效果,一炮出去,对面站直的一排人,管你多少人,一路干穿到底。 据《制胜的科学》以及《战争论》记载,拿破仑时代,曾经有枚实心弹贯穿了26列步兵方阵,直接杀了四十多人。而且这些人都是被打穿身体,四分五裂,死状奇惨,对于敌人的军心士气打击非常大。 由此可见,虽然从城墙上射出的炮弹是抛物线,完全不能造成平地直射那样一炮穿心的效果,可这结结实实几里地外就把人砸成碎片的东西,给予了辽国士兵多大的心理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死者周围的辽国士兵首先就开始崩溃,紧接着就带动了其他人,如多米诺骨牌一样,还未开战,就兵败如山倒。 就连督战的辽国骑兵,都不再去斩杀逃跑的士兵,而是勒马便走,跑得飞快。 一是他们的主将死了。 二是看到耶律敌鲁古的下场,他们也怕啊! 杨文广率领城中准备的几千骑兵,一路追杀,将辽国兵马追出了数里地,斩敌数百人才返回。 要不是耶律宗真并不是把所有兵力集中在北门外进攻,除了北城以外,西城和东城还有并未溃败的辽军,听到动静立即赶来驰援,恐怕这一下,直接能让辽国入侵部队彻底崩溃。 但即便如此,耶律宗真得知宋军有超远距离大杀器,也是吓了一跳。宋军太强大了,一里左右有投石车扔震天雷,百步开外有弓弩,城下有手榴弹。 现在在三里外,居然有铁弹射出来砸人,还要不要他们大辽骑兵活了? 眼看北城门的进攻受挫,耶律宗真不得不退兵十余里,重新整顿部队,安营扎寨。整个辽军即便伤亡不大,也就死伤数百人,可军心士气,却跌落到了谷底。 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可能再攻城。 耶律宗真又与众臣商议,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立即撤兵,趁着如今伤亡不大,灰溜溜地回去。 二是与宋国和谈,虽然他们这次进攻受挫,但整体上他们也摧毁了宋军大量堡垒、军寨,只是还没有攻破宋军的城池,达到威慑宋国的目的。 可至少气势上赢了,目前还是处于辽国进攻,宋军防守的形势,只要宋军认怂,双方就还有和谈回旋的余地。 三是继续进攻。 虽然那新武器攻击射程确实很远,但杀伤力有限,只要骑兵督战队强硬地逼着步卒顶着宋军的炮火继续发动进攻,只要冲到城下架起梯子,也许还是有机会攻破保塞。 问题在于,今天宋军只展现出了两门大炮,鬼知道他们还有几门?并且是否还藏有更可怕的武器,能不能威胁到后方的辽国皇帝?
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事情。 并且更重要的是,宋军在二三里外就能进攻了,等辽国步卒跑到城下,这二三里的距离,足够宋军再开几轮炮火。 然后城头上还有投石车扔震天雷,还有床弩射击,到了近处还有弓弩和手榴弹. 光步卒们跑到城墙下,就得死多少人哦。 而且说不准在宋军的强大火力下,步卒怕是根本跑不到城下,就已经崩溃了。 这可不是演练或者幻想,古代打仗的时候,只出现少量伤亡,就会引起全军大崩溃的例子比比皆是。 后世常有人说这个少量伤亡的比例是10%,虽然10%这个数据没有确切出处,但古代一支部队只死亡少量士兵却整军崩溃是很正常,哪怕他有数十万大军。 如春秋时期笠泽之战,越军五万,吴军六万,越军事先得知吴国三军平分兵力,每军两万人。 于是越军削弱左右翼变成各六千人,先行渡过去把吴军的左右翼各两万人引开,然后中军以四万人的绝对优势猛攻吴军中军两万人,吴军中军崩溃后造成吴军全线奔溃。 还有秦朝末年,背水一战这个成语出处的井陉之战,汉军统帅韩信先埋伏了两千骑兵,然后带领主力一万人与赵军二十万交战,且战且退,佯装败逃。 等跑到绵蔓河边之后,赵军此时阵型已经被追击战拉得极长,并不能排列出阵势。而韩信到了河边就重新列阵,顶住了敌人的猛攻。 此时埋伏的两千骑兵出动,攻占了赵军大营。虽然他们并未给赵军造成太大伤亡,但赵军同样直接全线崩溃。 所以虽然从总体上看死亡的士兵比例只占全军的极少数,但这通常意味着大军的某个战线已经崩溃了,崩溃处的敌人通过夹击包抄、崩溃、继续夹击包抄循环扩大优势,进而导致整支军队的彻底崩盘。 耶律宗真作为辽国皇帝,自幼擅长骑射,自然不是什么傻蛋。因此一想到宋军犹如乌龟壳上再长刺的城池强度,就觉得脑壳疼,现在他是真想不到怎么攻破敌人城池的办法了。 对峙耗下去,辽国耗不起。 绕开这些城池,直接南下,问题是南下全是宋军城池、堡垒和军寨,后勤线跟不上,靠在坚壁清野的河北区域打野,那能缴获多少能供得起三十万大军的粮草? 就算是他能打劫到那么多粮草,黄河咋办,他难道还能在河边造船杀过黄河,冲到汴梁开封府去吗? 除非辽国骑兵个个长翅膀! 因而耶律宗真都快疯掉,现在是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早知道当初就装聋作哑,只要宋国不主动破坏盟约,每年还能进账几十万贯,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而就在耶律宗真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之时,保塞城池上,保塞守将王德用也是老将,通过斥候侦查,辽国士气衰落,便立即联系范仲淹。 此时范仲淹其实也已经知道了辽国声东击西,明面上进攻高阳,实际上回击保塞,是想先把保塞拿下,再啃其它骨头。 于是老范立即重新调兵遣将,整顿十多万大军,挥师北上救援。 但他的行军速度很慢。 主要原因在于,一是要先击溃辽国在高阳城外的步卒,二要防备辽国的骑射,所以在行军途中,就要保持好步兵的阵型阵列。 然而“行军阵”和“作战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列好的“作战阵”阵型的宋军步卒其实是不怕骑兵冲锋的,因为宋朝主力步兵部队都有重甲步卒,一旦辽国骑兵陷入其中,失去了机动性,即便是重骑兵也要沦为待宰羔羊。 怕的是步卒在还没有进入“作战阵”状态时,处于“行军阵”当中,辽国骑兵发动突袭,先隔着几十步远程放风筝骑射,防止步兵列阵,再进行突袭,这样很容易造成整个军阵的瞬间崩溃。 所以简单来说,野外要是遇到辽国骑兵,在已经布好军阵的情况下,范仲淹丝毫不惧。奈何他必须行军赶到保塞,在这路上要是遭遇袭击,那问题就严重了。 要是岳飞在肯定能处理好这些问题,可整个南北两宋终究只出了一个岳飞,范仲淹作为文官统筹全局已经不易,要想指挥十多万大军随时做好防御姿态,将阵型调整好,自然没那么迅速。 这就造成了他行军速度相当之慢,从十二月十七日斥候就已经发现辽军主力动向,再到他十八日接到王德用的求援信,然后调整队伍出发。 从高阳到保塞,四五十公里的路,他硬生生走了四天,几乎每天只能行军十公里,可以说相当艰难。 没办法。 大军臃肿,老范的战略优秀,可实操指挥就没那么强,再加上宋军独有的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兵将之间不熟悉,造成严重上下级割裂严重,往往一名将领很难迅速把阵型调整好。 除非韩信或者岳飞来,不然就只能保持半作战半行军姿势,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立马列阵,可以说还是老范的经典战术,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 面对老范如乌龟爬一样的战术,如果此时辽军立即撤退的话,显然是没有丝毫问题。 但耶律宗真犹豫了。 还是那个问题,现在撤兵的话,灰溜溜地回去,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造成了那么多伤亡,显然没办法给国内贵族一个交代。 因此思索再三,即便是斥候已经向他汇报,范仲淹的主力正在向保塞进发,耶律宗真也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他甚至在那一刻天真地在想,范仲淹主力没有城池掩护,肯定要与他们进行野战。 之前他不敢和范仲淹野战,是因为当时范仲淹主力十七八万大军,他那才八万,而且老范还有手榴弹,在兵力于科技上有亿点小差距。 现在跟萧惠汇合后,光辽国骑兵就有十三万,加上征召来的其他民族步卒,总兵力已经与范仲淹相差不大,即便宋军再从其他地方调支援来,他依旧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耶律宗真最终决定,和宋军进行野战尝试,实在不行,他的骑兵那么多,打不过总也能跑! 于是在宋宝元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辽国主力迎来了宋国主力。 双方于保塞陷入对峙。 第二百二十八章 帐篷里欢乐的笑声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八章帐篷里欢乐的笑声二十二日,乌龟爬一样的范仲淹率领主力大军,总算是赶到了保塞。 而且除了他以外,宋军河间府、沧州、永静军等地援军,大约三万余人,也在往这边赶。 这样一来,可以说宋军在此地纠集了整个河北路一半的兵力,总数达到了二十余万众,显然是来和辽军决一生死。 还是跟之前的套路一样,范仲淹抵达战场之后,并未直接开战,而是步步为营,主力大军在外列阵戒备,后方工匠迅速开始修建营寨,挖掘坑道,继续他的碉堡战术。 此时辽军正处于保塞城以东北的金台驿,距离城池有十多里地。保塞守军与范仲淹汇合,双方一个在城池中,一个在城外布置营寨,互为犄角之势。 由于宋军人数众多,队伍庞大,旌旗遮天蔽日,竖起的营寨外围栅栏连绵十余里,光从清苑河打水的士兵就不计其数,巍巍壮观。 外围辽国骑兵远远地看着,范仲淹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连看都不准看,派了宋军骑兵压迫过去,将他们驱逐。 辽主耶律宗真本来是想趁着范仲淹立足未稳,营寨还没有布置起来的时候试图打一波。 但宋军依托保塞城池,排兵布阵,不仅外围用辎重车马充当防御盾牌,马车后是大量弓弩手,还在两翼布置了宋国重骑兵,城头上又架着大炮、投石车、床弩。 这全副武装,看着就让人害怕。 耶律宗真还是没胆子顶着宋军的火力冒险强袭,可耗下去又对他不利,于是最终经过张俭劝说,决定派使者前来先谈谈。 十二月二十三日,耶律宗真派信使过来,要求和谈,此时范仲淹正在营中与王德用以及河北路都部署赵彬、高阳关部署夏守赟、保州知州刘涣,宁远知州赵振、河北路兵马钤辖王怀信等大小二十余名将领谈论交战的事情。 老范现在可谓是兵强马壮,帐下人才济济,大将方面有王德用、赵振,前方安肃还有大将张亢,中下层狄青、郭遵、周美、折继闵、张岊、王信、范恪、杨文广等人也是骁勇善战。 再加上辽军进攻受挫,士气大跌,因此他已经打算进行一个合围计划。既趁着现在辽军主力进退失据之时,在保塞发动进攻,将辽军大败于此。 宋军缺骑兵,范仲淹从西北也就带了三万骑兵过来,加上河北路原来的骑兵,总数量不超过五万,即便把辽军击败,想留下他们肯定是不行,但重创辽国,使得他们不敢南下,还是很有把握。 此刻会上范仲淹看着诸将说道:“辽军来势汹汹,但我军在河北路经营多年,各地城池、寨垒不计其数,固若金汤,他们久攻不下,必然受挫。此番又在保塞遇到火炮,士气大跌,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诸君以为如何?” 王德用首先发表意见道:“相公,末将以为确实如此。如今的辽国已经不是澶州之战前的辽国,当今的大宋也不是澶州之战前的大宋。军心士气高昂,将士们敢拼杀用命,此时不顺势北上,一雪前耻,更待何时?” “善!” 定下了基调之后,范仲淹起身俯视着放在帐篷正厅的大桌,上面有舆图,指着地图说道:“辽国国主耶律真宗带领大军在我们北面,后方还有张亢拦截,待准备充分之后,大军压境,届时我将派人传信给河间府、沧州、清州等地援军,从东面包抄!” 河北路都部署赵彬说道:“相公,辽国太弟耶律重元的大军此时正在围困北平,望都的援军肯定是来不了,即便我们击败了耶律宗真,万一他并没有往北逃,而是往西北逃与耶律重元汇合,向易州逃窜怎么办?” 范仲淹苦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河北地形平坦,一望无际。由南和东两路包抄,加上遂城、安肃方向的兵马围困,就已经殊为不易,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归根到底,平原和草原是最适合骑兵的地形。作为步兵能够在平原上野战击败辽国骑兵就算是不错了,就别奢望他们能够追上。 要知道一战时期骑兵还依旧是主流军队呢,想要让草原游牧部落载歌载舞,发明马克沁还远远不够,至少要有追得上骑兵的机械化部队。否则光有机枪,人家打不过就跑了,几乎不可能做到歼灭。 “是啊,大宋缺马,辽人与我们互市常常禁止战马往南流入,即便多年与西夏、唃厮啰、吐蕃等部落交易马匹,可光购买,自己没有合适的产马地,终究是受制于人。” 王德用也叹道:“辽国骑兵动则二三十万之众,即便打不过我们,也能够随时离开。这是自与大辽数十年战争以来,次次我们吃亏的缘由。” “嗯,能击败他们就殊为不易,就别想着将他们全歼,能杀多少是多少,此战就按照这般部署。” 范仲淹最后说道:“先安营扎寨,等援军即将到来,便大军向北压进。到辽军寨前,安置好火炮,先给他来几炮,自是让他知道厉害,再一举歼灭辽军。这次我已经将所有的手榴弹带上来了,势必要让耶律宗真好好领教一下它的威力!” “是!” 众将士轰然应允。 随后范仲淹宣布散会,让将领们各自回各营先做准备工作。 王德用本来也想先回城里,不过范仲淹把他留下来商量点别的事情,两个人正说着,外面就有士兵进来道:“报,辽国派使者前来!” “哦?” 范仲淹看了眼王德用,问道:“元辅,你以为耶律宗真派使者来是有何意?” 王德用稍微沉思后,回答道:“相公,末将觉得,耶律宗真此时怕是已经感到棘手了,心中恐惧。” “呵呵。” 范仲淹笑了笑说道:“说出你的看法。” 王德用就继续道:“若末将是耶律宗真,就会想,如今大宋远有大炮,近一点有投石车扔震天雷,再近一点有床弩、弓弩,到了城下还有手榴弹,这城池他们能不能拿得下。” “唔” 范仲淹微微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庆幸的是,他们是拥有大炮、震天雷以及手榴弹的这一方。 否则如果战争还是像隋唐以前那样,守城战要靠弓弩、滚石、檑木、热水甚至金汁的话,那辽国除了骑兵以外,完全可以依靠步兵将大宋的城池攻破。 当年睢阳之战,张巡要是有大炮和手榴弹的话,那里还用得着这么惧怕安禄山的叛军,几炮下去,叛军步卒就崩溃了,直接冲杀足以。 “耶律宗真会想,城池肯定攻不破,继续耗下去,国力又不能与大宋比。如今边境各城池当中,储存的粮草物资足以用一年之久,即便辽国大军围困,我军也可以从容调拨兵马,进行阻击。” 王德用说道:“所以别看此时辽军攻破了我们那么多堡垒、军寨,但却并未伤到我们的根骨。只要这些城池矗立在边境,他们就不可能绕开城池南下,终究是无可奈何。”
“所以他们这是来与我们和谈了?” 范仲淹反问。 王德用笑道:“以辽人一贯的作风,恐怕即便是来和谈,也是带着一堆条件。” “那就会会他们。” 范仲淹看向门口道:“让辽国使者进来。” 士兵便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辽国使者进来。 还是老熟人,翰林学士刘六符以及北面林牙耶律仁先。 刘六符进来之后环视了一下帐篷内的情况。 宋人倒是讲究,没有像辽国和西夏见使臣那样喜欢布置士兵吓唬对方。 整个帐篷内就角落里站了几名士兵,然后范仲淹和王德用就坐在椅子上,布局跟汉人的房屋差不多。 刘六符进来后,先向范仲淹拱手道:“辽国使臣刘六符,见过经略相公。” 耶律仁先也拱拱手示意。 范仲淹笑道:“来者是客,请坐,上茶!” 他没有亏待礼节,礼节这个东西,不仅仅是大义不能缺,小礼还是要有。 “谢相公。” 刘六符就与耶律仁先坐了下来。 等他们坐下之后,士兵就端上来了茶水。 二人望着冒热气的清茶以及扑面而来的茶香,都没有太多心情。 范仲淹向王德用使了个眼神,王德用开口说道:“如今两军交战,贵使忽然造访,是有何意?” 刘六符没有开口说话,先端着茶喝了一口.有点烫嘴,但还是忍着咽了下去。 耶律仁先在来之前已经被授意是副使,要听刘六符的安排,所以见到刘六符不开口,也就傻坐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范仲淹眯起眼睛,自己端起了茶杯笑道:“既然没什么事情,贵使不如请回吧。来日决战,还是要离战场稍微远些,我大宋的大炮,可是能一炮轰出数里远。” 这似乎是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却让刘六符感觉到了一种威胁,他也眯起眼睛看向范仲淹。 耶律仁先反倒坐不住了,先开口说道:“难道宋国真的要与我大辽死战吗?哼,我大辽带甲之士百万,就算你们宋国能够防守,伱们还有能力打到辽国来?” “呵呵呵呵.” 范仲淹和王德用都笑了起来。 刘六符叹了口气。 原本辽国地位是在宋国之上的,辽使者也往往会抓住主动权。 但现在耶律仁先已经开口,那就主动权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耶律仁先一句你们还有能力打到辽国来,就相当于辽国承认他们攻不破大宋的壁垒。 以前辽宋之间就仿佛最强的矛与最强的盾,盾牌只能防守,而矛也能不断进攻,主动权永远都是抓在辽国人手里,所以曾经宋国只会害怕大辽。 现在强力火器问世之后,那大炮、手榴弹,就已经能够撼动辽国的地位。 耶律仁先的话,就已经在告诉宋国人——你们的盾现在已经有了反击能力,我们的矛已经再也不能主动进攻了。 如此一来,在气势上就落入了下风。 刘六符只能叹道:“经略相公,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辽宋终究是兄弟之国,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 “哦?” 范仲淹皱眉道:“难道此次挑起大战的不是你们吗?难道这里不是宋境?难道是我在侵略你辽国的土地?还说什么兄弟之国,你们辽国就这样欺负兄弟?” 刘六符辩解道:“当初元昊起兵要攻宋,向我主递交国书,一同邀请。我主便是看在兄弟之国的面上,将元昊的国书送给宋皇,难道这不是尽了兄弟之国的友谊吗?熟料宋皇却回信嘲讽我主,失了大义在先,我主南下自然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要把责任推到大宋头上。 然而范仲淹却不高兴了,淡淡地道:“辽主虽然把元昊的国书送来,却言语威胁,要我大宋出钱出力,这算是哪门子的尽兄弟之国友谊。何况我陛下从未有过嘲讽辽主,难道问候一声萧太后,也有过错吗?” 刘六符一下子噎住。 当初李元昊起步向耶律宗真邀请一起攻宋,耶律宗真不太想和宋国打仗,但又想从大宋手里捞好处,于是就用李元昊的事情半威胁大宋,让他花钱了事。 历史上他得逞了,完成了《重熙增币》。可如今赵骏不答应,那赵祯那边自然就只能回绝,并且还罕见地硬气了一回,在信中提及了萧太后。 本来问候一下萧太后是正常礼节,但世人都知道耶律宗真前些年才把萧太后囚禁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清楚是在嘲讽他不孝。 可那也是大家暗地里都知道的事情,放在明面上,那就是平常的问候,摘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刘六符自然也就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推卸责任。 见刘六符词穷,范仲淹笑道:“因而此战毫无疑问,就是辽主擅自撕毁了当初澶州城下签订的盟约,你们背盟在先,又入侵我大宋在后,就怨不得我们大宋兴兵讨伐,以正名分!” 刘六符就说道:“此番我也是带着我主的诚意来与宋国详谈,希望经略相公能够好好考虑一下,先向宋皇上报此事,我愿意前往汴梁细说。” “不用了,我皇陛下将河北路所有事宜全权交予我处置,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打是和,还需我来决断。” 范仲淹向南方拱拱手:“不然的话,若是在和谈期间,你们故意拖延时间,又从后方运来粮草兵马,执意侵犯我大宋,那该如何是好?我自有便宜行事之能,但若辽主真心想谈的话,那倒还有和谈的余地。” 谁都不想打仗,能谈好自然希望谈好。最重要的是,即便辽国那边国力承受不住,大宋其实也不好受。他们先和西夏打,又和辽国打,调拨大量人力物力,对于国力的消耗是肉眼可见的下降。 所以如果能回到谈判桌上,让辽国知难而退,那大宋不仅能换回宝贵的改革时间,还能减少不知道多少士兵的伤亡,让多少百姓不至于因打仗而加征的沉重赋税击倒。 这对于大宋来说,也是件好事。 刘六符见此,便咬牙说道:“我主说,宋国每年的岁贡增加二十万贯,再割让关南十县,他便撤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仲淹和王德用再次对视一眼,紧接着,帐篷里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耶律宗真的条件。 真是让人逗乐。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要战,那便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九章你要战,那便战面对辽国无理的要求,范仲淹与王德用都乐了。 其实王德用跟范仲淹都经历过澶州之战,当时两个人一个十五岁,一个二十五岁。 得知辽国竟然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连下大宋边境数座重镇,打得数十万宋军溃不成军,带给他们的是数不尽的震撼。 站在后世人的角度去看,宋真宗在打赢了澶州之战时,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这显然是宋真宗的软弱无能所致。 然而站在当世人视角去看,其实也能体会到那种眨眼间满朝文武都已经在商议往南迁都的心情。 因为那时的辽国攻势实在是太迅猛,九月辽军攻威虏军、顺安军、北平、保州、定州、祁州、冀州、贝州、德清等地,到十一月便渡过黄河,直取澶州。 虽然边境也不都全被攻破,还有不少地方抵挡住了辽军的进攻,甚至在瀛州之战当中,瀛洲知州李延渥顽强抵抗,大败辽军,杀辽军三万余人,得铠甲兵矢竿牌等战利品数百万,获得了巨大胜利。 但局部战争的失利并没有阻止辽军前进的步伐,他们势如破竹,一路南下,离大宋都城开封府只有一百多公里,似有直取帝都之意。 眼看辽军日益迫近,以至于宋国上下群臣惶恐难安,迁都之说喧嚣尘上。 所以被帝国打到距离自己首都只有一百五十多公里的澶州,这个中滋味自然不是后世人所能感受得到。因而宋真宗的惊魂未定,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但如今的宋国已是天壤之别。 不提宋辽边境自澶州之战后,惊恐的宋真宗在河北路修了多少堡垒营寨,驻扎了多少兵马,单说如今大宋有了一批新式武器装备,俨然已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批能征善战的精锐西北边军作为前军,又有范仲淹这样极善于打乌龟战术的指挥官,跟他历史上在西北干的事一样,无脑修碉堡,无脑慢慢推进,结硬寨、打呆仗,傻是傻了点,可就是有效果。 总不能辽国的骑兵还真敢以血肉之躯和宋军的寨墙以及火炮、手榴弹、震天雷碰一碰吧。 所以总结来说。 如今的大宋早已经不是三十六年前那个大宋,如今的辽国也同样江河日下,不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大辽。 现在范仲淹只想说,我就站在你们辽国面前,你看我还有几分像从前? “贵使说笑了。” 王德用大笑过后,开口说道:“辽国气势汹汹南下,如今在保塞受挫,不能寸进分毫,焉能如此坐地起价,贪得无厌?” 刘六符辩称道:“虽说我军确实受阻,短时间不能南下。但别忘了,我大军扫平你们宋境诸多军寨、堡垒,连望都、北平都在包围当中,高阳也差点被我们攻破,并非我们不能破城,只是我主心善,愿与伱们诚心相谈而已。” “哦?诚心相谈就是主动撕毁当年订下的合约,悍然入侵我大宋?这也叫诚心?” 范仲淹不满道:“现在看打不破城池,死伤惨重之下,却来求和了。纵使你如何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辽军颓势,眼下还敢如此猖狂,欺我大宋刀枪不利否?” “经略相公自是威武,宋军的手榴弹和大炮自是雄壮,但叫经略相公知道,我主也不相信宋国的手榴弹是无穷无尽的,而我大辽光骑兵就十余万之众,尚有近二十万步卒,真打下去,一旦火器用尽,大宋还能守城吗?” 刘六符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极为残忍的话,轻声说道:“何况此番元昊也邀我主一同进攻宋国,虽然在我主南下之前,经略相公就很聪明地率先进攻,把元昊击败。然只消他重整兵马,尚还能一战。” “难道经略相公就真以为,与大辽和西夏陷入死战,能够让宋国安然无恙吗?我看是未必吧,毕竟那所谓的手榴弹,实际上也很难一次性炸死人,只是看着令人害怕而已。” 说到最后,刘六符已经是自信满满。 其实这种自信他更是装出来的,因为辽国人也无法确定宋军的火器还有多少,反正至少他们先和西夏打,再和辽国打,到现在手榴弹还没有停过,给西夏和辽国造成了数万伤亡。 但他清楚这种东西应该储量不多,因为与西夏和辽国的多次战役当中,宋军已经使用了大量的手榴弹。而且这玩意儿杀伤力其实不大,主要是让人惧怕。 只要克服了恐惧,重甲士兵还是能与这东西碰一碰。关键在于马匹容易受惊,这会导致辽国的主要战斗力量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而跟宋朝拼步兵的话,辽国显然拼不赢。 所以刘六符打算诈一诈宋军,看看范仲淹到底还有几分底气。 听到刘六符的话,范仲淹并没有表现得有多心虚,只是依旧眯起眼睛,回复道:“若是贵使以为我大宋手榴弹储备不足,那可能让贵使失望了,现在确实已经不多,但百万颗还是有,炸平辽军足够了。” 刘六符就盯着范仲淹,试图从范仲淹的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但可惜的是范仲淹镇定自若,完全没有让他瞧出半点破绽,甚至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令人感觉到很是不安。 他强装镇定道:“范公以为我会相信吗?” “不信的话,辽军尽管来试试,我大宋从来都不会打无准备的仗,此番我们还为辽国准备了不少东西,到时候希望贵使喜欢。” 范仲淹回答道。 刘六符眼珠子转了转,他觉得范仲淹可能是在唬他,要是真那么有把握,又何必时不时自夸什么大炮能打数里远,手榴弹存货百万,准备了不少东西呢? 正所谓越缺什么就越会炫耀什么,所以刘六符觉得,大概率范仲淹是在故意恫吓,以希望辽国能够就范。 所以思考再三后,他对范仲淹说道:“那经略相公以为,此番战事,应该如何结束?” 范仲淹说道:“一,归还大宋涞水南岸十县。二,大宋取消岁币。三,辽宋签订互不侵犯盟约。四宋辽以涞水为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六符立即尖叫道:“宋国既然想和谈,怎么如此没有诚意?这些盟约都是异代定下的规矩,怎么能改?” 范仲淹冷声道:“谁跟你说我大宋想和谈了,我们调集那么多兵马是来跟你们和谈的吗?而且难道不是你们先撕毁了异代盟约,现在反而来指责我们了?就许你们辽人蛮横索要宋土,不许我们收回我们汉人的故土吗?”
他那你们辽人四个字咬得很重,隐约在嘲讽刘六符一个汉人,却给契丹族当牛做马。虽说辽人自称是中华正统,但总归耶律家是契丹族,宋国要争正统,自然要把这个东西划分干净。 “那看来经略相公是执意要打了?” 刘六符问道。 “那就打一场吧。” 范仲淹淡淡地道:“看是你们辽国国力强盛,还是我大宋屹立不倒!” “送客!” 他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语气掷地有声。 刘六符和耶律仁先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有想到范仲淹如此强硬,就只好起身勉强拱拱手,离开了宋营。 等他们走后,王德用扭过头看向老范道:“相公,看样子这一战非打不可了。” “辽人太自傲了,他们明明无法打败我们,却还想要好处。” 范仲淹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到了旁边茶几上道:“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堂堂大宋,凭什么每年要给别国银钱?这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王德用笑道:“每年给他们三十万贯不少了,可人都是这样,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有了仍不满意,还想要更多。辽国这次怕不止是为了关南十县,怕就是冲着火药以及更多的好处而来。” “嗯。” 范仲淹微微点头:“不狠狠地教训他们一次,他们是不会知道这世道变了。” 王德用有些担忧道:“只是我们的手榴弹储备足够吗?在西北打了那么久,如今又跟辽国打,我们怕是已经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了。并且这手榴弹威力确实不足,很难炸死重甲士兵。” 两次战役,宋国消耗的手榴弹数以十万计,即便没有百万那么多,但五六十万颗还是有,跟不要钱一样扔。 主要是手榴弹的威力其实确实没那么大。 要知道即便是后世,我军边区造的手榴弹威力也很小,往往扔过去最多也就造成一两名日寇伤亡,甚至干脆就炸不死人,最多就是把敌人炸伤,并且也不是重伤,轻伤居多。 宋代的手榴弹就更别提了,即便经过提纯、颗粒化,可黑火药终究是黑火药,威力有限,比不得化学火药那么厉害。 所以要想炸死一名穿着铠甲的西夏与辽国士兵,难度还是非常大。 主要是它造成的爆炸冲击力以及声音会让士兵和马匹感觉到恐惧,从而引发骚乱,几轮手榴弹下来,西夏与辽国士兵就士气跌落,这才成为宋国战胜的关键,并不代表这东西就真的强。 因此从去年跟李元昊的交战当中,宋国就用了很多手榴弹。今年又跟辽国这么打,王德用担心他们的储备不够,还有点担心万一辽国找到克制方法怎么办。 一旦宋军的手榴弹不起作用,恐怕战事就又要回到原点。 然而范仲淹只是笑笑道:“你知道为了这次大战,我们准备了多久吗?” “多久?” 王德用虽然是枢密副使,但火器司不归枢密院管,所以他也不知道。 范仲淹竖起两根手指头:“两年。” 两年? 王德用睁大了眼睛道:“两年前就已经在储备了吗?” “不错。” 范仲淹点点头:“大宋硝石产量丰厚,但硫磺却不足,要从日本购入。我们从两年前就秘密从日本大量购置硫磺储备,光一年硫磺就达百万斤,至今汴梁火器司厂库硫磺堆积如山。” 王德用惊喜道:“那我们的手榴弹岂不是用之不尽?” “没有,还四十多万颗。” 范仲淹翻了个白眼道:“也就够打这一次仗的了。” 王德用大惊道:“为何?” “有诸多因素,缺铁、安装慢、设计不够精巧、残次品多等缘故。” 范仲淹看向南方,淡淡地道:“慢慢来吧,现在有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宋还需要更多的铁,更多的铜以及更多的金银.” 主要还是宋代的打火装置不太行。 后世手榴弹都是拉发式引信,即便是边区造,人家也是通过拉火绳带动铜丝簧与铅管擦出火星和热量,引燃导火索,随后扔出去爆炸。 大宋这边呢? 弄的是《武经总要》里记载的震天雷打火装置,通过铁片摩擦燧石引燃导火索,不仅装置原始,体积较大,打火成功率也远不如后世边区造那么精致。 再加上需要的材料众多,组装人员多,又要保密,三代查清白,入住火器司就不许出去。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火器要制作,如震天雷、霹雷火球、狼烟球等等,效率能够快得起来才怪。 所以即便是经过两年准备,大宋举国之力,也就仅仅造了百万颗手榴弹,经过从去年年初到今年年末接近两年的战争,已经用掉了大半存货。 虽然得到的效果确实惊人,西夏死伤惨重,辽国这边也是如此,两国死者加伤亡总数超过了五六万之多。 可两国士兵真正被手榴弹炸死的却少之又少,大部分要么只是受伤,要么都是被手榴弹的爆炸威力惊吓到,然后溃败,最后被宋国的骑兵和步兵追杀斩获。 因而大宋要想真正发挥出热武器的威力,还是任重而道远。 而就在范仲淹这边拒绝了辽国和谈,准备大动兵马的时候,此刻辽国国主耶律宗真也得到了刘六符的回报。 得知范仲淹居然狮子大开口,不仅不答应辽国提的条件,还居然妄想停止岁币,索要涞水南岸十县,是可忍孰不可忍,最终耶律宗真毅然决定,那就战! 纵使这一次不能逼得宋国让步,至少也决不能答应宋国的条件,否则他在国内的威信怎么办?国内的诸多大辽权贵,也绝不会答应。 因此为了保证辽国的利益,耶律宗真即便是知道骑虎难下,也必须要与宋军展开决战了。 否则就算宋军不打,他们继续拖下去,也是徒劳耗费国力而已。 还不如拼死一搏,兴许大败宋军,缴获宋军的物资,一举南下,灭掉大宋,让辽国称霸中原! 翌日! 战事便正式打响! 第二百三十章 宋辽保塞决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章宋辽保塞决战卯时末辰时初,阴云暗日暮霭中,天地慢慢地变白,从灰雾朦胧里,视野变得日益开阔。 隆冬十二月,河北并未下雪。但狂风呼啸,天气变得十分寒冷。 宋军士兵一大早就起来做早操活动筋骨,连绵十多里的营寨各类哨声、鼓声络绎不绝,操练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势震天。 如今宋军士气正旺,反观辽军那边则暗淡了许多,除了那两发火炮造成的恐惧以外,最重要的是他们从九月份南下,辽国那边物资准备得比较仓促,冬衣并不齐全。 将士们还穿着秋衣,秋衣也很保暖,但随着天气越冷,草原以及幽州北方渐渐下起雪,温度越来越低,秋衣的作用就小了许多,让他们难以承受这冰寒。 耶律宗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范仲淹可以不急但他急。拼国力拼消耗拼不起,强硬攻城攻不下,那就只能选择与对方在野外尝试决一死战了。 随着苍凉的号角声回荡在辽军营寨,离保塞城池十多里地外的金台驿辽军大营突然从死一般的沉寂中苏醒起来,乒乒战鼓声、哞哞号角声、叮当锣鼓声、尖锐口哨声,在各营中不停回响。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 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尖锐的警哨声以及咚咚脚步声,都让寨墙上下乱成一锅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成群结队的辽军士兵就在各自的首领带领下出了营寨,于寨外结成军队。 这些士兵着装不一,阵型也较为零散。基本上是辽国的部族军、南京州县汉军、渤海军以及其余属国军,种类复杂,兵种繁多,以步卒为主。 而辽国最精锐的骑兵是朝廷宿卫军,又名为皮室军。 他们在打野外遭遇战时是主力,打城池战中则是后方监督,一旦步卒攻破城池,皮室军就会一拥而上,将城池里的一切财物洗劫干净。 是的。 这就是辽国的打仗以及后勤方式。 辽国不依赖后勤补给线,也不会给士兵们发粮饷,士兵收入来源只有两个——“打草谷”和“犒军钱”。 前者是纵兵抢劫,后者则是获得胜利之后,把战利品分发给士兵,充当犒军赏赐。 所以辽国士兵打打四处劫掠的顺风仗还行,一旦遇到那种坚壁清野,野外没什么东西抢,打那种坚硬的城池又攻不下来的情况,军心士气就会跌落到谷底。 辽兴宗耶律宗真此时骑在马背上,二十余岁的年纪身强力壮,目光望向远处山坡下的浩瀚如海洋般的军队,眉宇间没有一丝喜色。 现在辽国前期准备的粮草已经用得差不多,又从宋军与宋国百姓那抢不到食物、财物,原本士气高涨想跟着他找宋国这快肥肉狠狠地咬一口的辽国上下士兵,都已经失望透顶。 这下搞得耶律宗真都后悔了南下的决定。 装聋作哑,等宋国那边的情况就好。如果宋国继续缴纳岁贡,权当无事发生。要是他们不再缴纳岁贡,他还可以指责宋国撕毁盟约,再与李元昊联合南下。 但李元昊此时被打残,不能帮他牵制宋国西北的兵力,现在自己显然有点独木难支。打又打不破,攻又攻不下,真就是左右为难。 眼下也只能拼一把,殊死一搏。打赢了回家继续喝酒吃肉,等着宋国送钱。打输了万事皆休,基本凉凉。 “出发!” 耶律宗真也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贯彻到底。 他手中举起了象征辽国皇帝的宝刀,向身边负责传递消息的塘骑喝道:“告诉将士们,此战若胜,河北之地,纵马随意他们劫掠。若是败了,我们就只能撤回草原吹冷风。今年能否过个好年,就全看这一战!” “是!” 塘骑们纷纷勒转马匹,前往山下传递消息。 紧接着山坡上的大纛旗帜开始摇动,下方各部落首领见到之后,便开始催促着本部落的士兵向前进军。 其余塘骑也是一传十十传百,四散而去,把耶律宗真的命令传达给各处将领。 辽军一路往西南方向,他们并不是要朝那边的保塞城去,城池上夹着的大炮已经将辽国士兵吓破了胆,现在再让他们去进攻保塞,那无疑是会让全军崩溃。 所以辽军目标直指宋军那边尚未建成的营寨。 范仲淹那边接到辽国来袭的消息,便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下达了军令,各部将领纷纷按照之前的部署,出营寨摆开阵势准备迎敌。 他为什么不守营寨呢? 原因很简单,营寨还未建好,防御力并不强,一旦寨垒被辽军攻破,会导致军心涣散,可能会面临大军直接溃败的情况。 因此我们经常能在史书里看到,两军对垒,若是其中一方刚刚抵达战场,结营时仓促迎战,将领往往不是选择在还未布置好的营寨内防御,而是军队出去,在外面与敌人打。 如定边之战中,沐英与敌人对峙,营寨未建好,敌人前来挑衅,他便领兵出营,大败敌军。 宋军这边第一个出营的是各部骑兵。 在斥候侦查到了辽军有大规模集结的动向后,宋国骑兵也是马上做出应对。骑兵速度快,出营后迅速前进到距离营地二三里的地方,然后停止立定,摆好队列后开始警戒。 接着,步兵各部按照位置方向远近依次出营,在距离营地二十步距离四面列阵警戒,排列出乌压压一片人海的阵势,位于保塞城池周边。 范仲淹亲自上阵,虽然是文官没有穿战甲,但却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在寨上发出各种各样的指示。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十多万大军就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从营寨往左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望不到头。从营寨往右看去,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无边无际。 各营之间大量的骑兵来回穿插,这些就是塘骑,也可以称之为侦察兵、探马、斥候,他们的作用不仅仅在于侦查敌人的动向,还要负责把主将的命令传达给各部,统一协调这样的大军团作战。 随着老范一声令下,大军便汹涌向前,前方便是保塞城池。城中王德用也已经调拨起了兵马,城头上不断冒出宋军的脑袋,向北方地平线观望。 宋军依托着保塞城池,城西大军六万,城东大军五万,城北阵前还有两万,城中一万多人,外围游弋了三万骑兵,再加上目前已经驰援过来的沧州、清州、河间府等地三万多援军,宋军总兵力达到了二十余万。
若是站在城头上观望的话,就会看到无比壮观的场景,保塞城池东西两侧,至少七八里连绵出不知道多少个宋军步卒方阵,乌压压像是海洋的浪潮一样涌动,完全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他们的外围是全副武装,持盾穿重甲的神武卫,里面又有枪矛兵、刀盾兵、投弹手、弓弩手等等各类兵种。骑兵第一个出营,列阵时却又站在了步兵后面。 因为在这样的大规模战争当中,主将已经很难再起到指挥到各都、各营、各军、各厢,只能依靠各级编制下的军官和将领。 所以主将往往需要掌握一定机动部队,一旦出现各营崩溃的现象,就立即派出人手前去补充作战。 而这样的机动部队只能由骑兵担任。 等到了晌午时分,远方的地平线上,便已经出现了浩瀚的辽军。 他们同样组建成了步兵方阵,区别在于辽国骑兵众多,所以不仅仅把骑兵安排在后方,还在两翼以及主阵当中掺杂了大量辽军骑兵。 这显然是耶律宗真打算孤注一掷,最前面的基本上都是辽国的重骑兵和重步兵,就算中了手榴弹也不会受伤,他们测试过了,顶多就是脑震荡,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炸得嗡嗡响。 只不过他们还发现重步兵一旦中弹,要是重心不稳摔倒的话,说不好就会在人堆密集的战场上被活活踩死。就跟用钝器打重步兵一样,甲没有破,里面的人没了。 但辽国上层决定瞒住这个消息,只要重骑兵和重步兵抗过了第一波手榴弹,让其余步兵和骑兵杀到宋军军阵中,打乱对方阵型,那就万无一失! 辽军大军徐徐前进,大地都仿佛在颤抖。他们的人数不比宋军少多少,同样是如海浪潮涌,浩浩荡荡地钢铁洪流涌来。 等辽军到了距离宋军方阵三里,距离保塞城池四里外,大军便已经停下。 要是以往就绝对不是这个距离。 像澶州之战的时候,辽军与宋军可是相距不到一里,要不是辽军大将萧挞凛被神射一般的八牛弩一弩爆头,恐怕辽军还敢再靠近一点。 到了这个距离之后,辽人停下脚步,紧接着耶律宗真又派来了一名骑士,过来向范仲淹下最后通牒。 既只要范仲淹答应耶律宗真的条件,那么双方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旦战事开启,那宋国就万劫不复了。 范仲淹只给了一个回复——滚! 耶律宗真听到后,勃然大怒,在后方小山坡上,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随着苍凉的号角声音响彻整个战场,无数辽军士兵便在各部首领的催促下,开始继续向前迈步。 四里! 三里! 二里! 宋国火器始终没有发威! 因为“七梢炮”“九梢炮”的射程,基本都在二三百步之间,只有“十三梢炮”能达到四五百步。 而霹雷火球能够被投石车扔出一里外,是投石车安在好几丈高的城楼上。 没有了居高临下,投石车的射程会大大减少。 一里! 辽国大军越来越近,很多宋国前排的士兵已经出现了一阵骚乱,目光都紧张地看向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投石车准备!” 各部宋军后阵,投石车开始纷纷拉动牛筋弦,抱着霹雷火球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把陶罐放上去,另外一个士兵则掏出了火镰。 很快辽军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三百步左右,也就是四百二十米的样子,即将进入投石车射程范围。 “放!” 大量的宋军将领下达了命令。 几秒钟后,命令传递给投石车阵营,紧接着士兵用火镰点燃引线,随着“嗡”的一声,牛皮筋松开,再“咻”的一声,投勺便狠狠地把陶罐投掷了出去。 无数个陶罐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度,很多都滋滋冒着灰烟,随后精准地落入了辽国士兵的军阵里。 “砰!”“砰!”“砰!”“砰!”“砰!”“砰!” 爆炸声音此起彼伏。 有不少直接在空中爆炸,有的引线在半空中被风吹熄,但大部分陶罐都顺利落入辽军阵中,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辽国军阵顷刻间引发了很多骚乱,不少士兵被炸死炸伤,还有的甚至想跑。 但辽国军法严明,各部落首领和将领纷纷弹压住骚乱,喝止士兵重新排列出阵势,然后继续向前。 没有人冲锋。 在距离三四百米就发足狂奔,体力再好的人跑到对方阵前,都已经累得没有体力,只是无畏送死而已。 所以最正确的打法,就是顶着敌人的炮火,到靠近约五十米处,再开始冲锋突袭。 很快骚乱被止住,辽军继续向前,仿佛没有畏惧死亡。 下一刻宋军第二波霹雷火球扔了过来。 山坡上耶律宗真紧张地看着这一刻,而在宋军后方,范仲淹也在望着这一幕。 辽军士兵不是悍不畏死,而是在残酷的军法下,不得不去送死。 不过好在没有成批的火炮,光靠霹雷火球杀伤力很有限,连铁片都破不开辽军的重甲士兵,更何况陶瓷碎片。 所以即便是两波洗礼,辽军还是能稳住阵脚。 片刻后,辽军就已经靠近到了二百步,他们保持着走路的速度,预计三分钟后,双方就会短兵相接。 这三分钟当中,宋军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不断投射霹雷火球。 到一百步,双方的弓弩手终于发挥出威力,密密麻麻的箭支取代了天上的陶罐,宛如乌云一样,将天空都笼罩。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不绝! 便在此时,辽军继续往前推进,已经不足五十步。 宋军后方的投弹手,纷纷举起了手榴弹,他们能扔出去的距离,其实也就二十来步,大概三十多米。 这就足够了! 三十步时,辽军总攻正式开始! 顷刻间,随着一声令下,无数辽国士兵,如潮水一样向着宋军涌来! 而就在这刹那,后方宋军高坡之上,两门大炮,缓缓地被拉了上去,炮口发射出诡异的光,直指辽军阵地! 第二百三十一章 跑得慢,就得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一章跑得慢,就得死!宋辽战场,辽军展现出了同时代军队最顶尖的韧性。 耶律宗真下令,只要此战大胜,纵兵劫掠整个河北,并且所获钱币,一律用来犒赏三军。 这道命令无疑极大地激励了士气,以至于哪怕头上霹雷火球、弓弩、手榴弹等东西满天飞,也要顶着宋军强大的火力,继续前进。 反倒是宋军被辽军的悍不畏死有点吓住,一些战斗素质较差的河北军在与辽军即将正面交战的时候,竟然有崩溃的迹象。 显然大宋开国精锐自赵光义高粱河之战败光,接着又在澶州之战时辽军的势如破竹把宋朝君臣吓破胆,已经让大宋的军队从上到下,对辽军产生了天然畏惧的情绪。 但这种畏惧根本持续不了多久,辽国军队发起了冲锋,几乎是在短短的十几秒后,双方的前军就如同轰鸣作响的坦克一样,撞在了一起,爆发出巨大的火花。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两边密密麻麻的人海顷刻间就汇合在一起,宋军这边持续不断地向辽国那边扔出手榴弹,一朵一朵的爆炸尘烟不断地从辽国军阵当中冒起,炸得辽军人仰马翻。 只是还是那句话,手榴弹靠碎片其实很难杀死人,最多也就是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人震晕而已。但在战场上这已经足够致命,很多人甚至不是被炸死,而是被身后的自己人踩死。 各种各样的怒吼声、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相撞声以及砰砰不绝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从保塞东城数里,到西城数里,连绵的战线拉成了一条长河,厮杀没有尽头。 两边的士兵或用刀砍、或用枪捅,后方的手榴弹与弓弩不绝,辽人也不甘示弱,同样回敬弩箭,头顶上的天空都被这密密麻麻的箭支给遮蔽。 一名宋朝将领自持勇武,骑着重甲战马,挥舞着金瓜小锤,狠狠地向着一名辽国士兵头上砸去。可刚砸完,腿就被另外一侧的辽人士兵拉住,七八人犹如丧尸一样将他拖拽下马,淹没入人海的浪花中。 另外一名辽国将领比他还惨,还没有靠近到战场上,不知道哪里扔来一颗手榴弹,竟然刚好落到了他胯下战马脚边,轰隆一声爆响,他就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扫飞了出去。 整个人往后倾斜掉落下马,重重的盔甲砸死了一名士兵,随后后面的人甚至都来不及把他拉起来,就被拥挤的人潮踩在了脚下,活活踩死。 而像这样的事情,在战场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杨文广站在山上眺望着远方,此时战线才刚刚开始没有多久,辽军正顶着巨大的伤亡向前冲锋。 他刚才向经略相公请求上前线作战,但被拒绝了,让他很是不爽。 没办法。 谁让他是当初赵祯派过来试验火炮的卫队。 他麾下的炮手至关重要。 所以杨文广必须要站在山坡上保护着火炮的安全。 这小山包不高,大概也就那么四五丈高度,距离战场约一里左右,能够俯瞰整个战场的形势。 “柱子,往那边瞄准,别伤到自己人。” “炮口再调低一点,这次不是超远距离仰射,而是平射,要一炮给我轰出数里远听到没有。” “大牛,你跟柱子一样,往那个方向去,先争取打溃他们一路!” 杨文广不耐烦地指挥着。 他在历史上是很有军事才能的,让范仲淹都感觉到惊奇。 但作为将门世家,重铸杨家荣光义不容辞。 光在后面指挥两门炮显然让上司体会不到他的勇猛,也不能让辽国人知道他的厉害。 哪怕这两门大炮在战场上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杨文广也依旧觉得,等打完了炮弹,一定要冲锋在前,狠狠地去厮杀一波。 两门大炮准备就绪之后,正在调射方向,其实这么大的战场都不用太瞄准,只是需要调整炮口的位置。 之前说过,如果是在城楼上打几里外的超远距离目标,需要抬高炮口进行对空仰射。 炮弹手们发现这样打能打出的距离非常远,然而炮弹打出去,经过抛物线以及空气阻力之后,势能会减少许多,很容易直接“砰”的一声落入地里。 如果平射的话,那就厉害了。哪怕打不了那么远,但炮弹落地后势能不减,会高高弹射而起形成跳弹,继续向前射击。 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住它弹射的步伐,面对前面的敌人,足以一炮轰碎上百块木板。 炮手柱子和大牛此时有点激动,上次超远距离仰射还只是开胃菜,现在终于到平射了,之前只试过打木板,现在就拿辽军引以为傲的铁甲士兵试试水。 片刻之后炮口位置调整得差不多,他们瞄准的方向是大概一点五里外的辽国中军,这样就即便炮弹偏离预期,也不会伤到近点友军。 “指挥使,炮口调整好了。” “我也调整好了。” 柱子和大牛纷纷汇报道。 杨文广大喝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轰!” “上炮弹!” 两个士兵立即抬起碗口大小的铁弹塞入炮膛。 这炮膛是有手工打磨的膛线的,历史上不管是枪膛线还是炮膛线,一开始都没发明,是后来人们摸索出来。 但有赵骏在,这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火枪那边的研发都是直接跳过效率低下的火绳枪,以突火枪的射击原理,研究燧发枪的制作。 随着炮弹被顺利塞入到炮口,用搋子狠狠地往里捅到最底部,确定严丝合缝之后,杨文广看向旁边举着火把的士兵。 “点火!” 他喝道。 “滋滋滋滋!” 士兵立即点燃了引线。 “砰!” 引线没入的刹那间,大炮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炮管都好像往后退了一下。 站在它们旁边的士兵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震动,巨大的声响就像是冲击波。耳朵即便塞了东西,也是震耳欲聋,脑子嗡嗡作响。 这东西有时候都让发射它们的士兵都觉得,伤敌一千自损二十,多当几年炮兵耳朵都要振聋掉。 但它的效果确实惊人。 站在坡上的炮兵们就看到从两个喷着火焰的炮管当中,瞬间飞出两个巨大的铁球,以极快的速度飞进了敌人的阵型当中。 就看到铁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路穿过了不知道多少敌军身体,断肢残片满天飞,等到它停下来的时候,山坡上的炮兵们只见到了一副极为壮观的景象。
那炮弹过去的地方,竟然硬生生轰出了两条血线,那线成为了一片真空地带,没有人再站着,只有倒下的尸体,以及成片成片的碎肉和碎甲。 事实上站在远处高坡上并不能直观地感受到大炮的威力,只有站在炮线位置上附近的人,才能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那炮线所过之处,所有辽军士兵都呆若木鸡,很多人甚至都愣在原地,完全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边劲风呼啸,紧接着一股热流糊满了脸,还伴随着什么东西落在身上的感觉。 等他们回过神来,向旁边看去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地面上全是碎肉,到处都是残肢、衣服碎片,至少有三十多具并不完整的尸体,地面上的血都汇聚成小河。 他们的身上也被战友的鲜血染红,有些头上还挂着队友的躯体,整个炮线上,直接少了一排人,让周围空出了一条长线。 “啊!” “跑啊!” “妖术,这是妖术!” 这一片辽军乃是渤海人,他们穿着保暖的兽皮,面目凶悍。 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再凶悍的人也只剩下崩溃。 因为与敌人血战的勇气他们有,可就这样不明不白,甚至都不知道敌人在哪,就只会给他们带去惊恐。 很多人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队友的残躯,在回过神来之后,就已经是只觉得魂飞魄散,双目里充满了恐惧,然后本能向着周围方向拥挤过去。 他们这一挤,立即就导致这长线附近的缺口越来越大,接着大量不明所以的人也同样往两边挤去,阵型一下子散乱开,乱作一团,即便首领弹压也没有丝毫作用。 而过了大概不到四分钟的时候,又是两发炮弹,彻底摧毁了这部分士兵的心理防线。很多人干脆扔下武器,调头就跑,战场上一片混乱。 保塞城西北面的这部渤海士兵团,直接就让四次炮弹给打得乱成一锅粥,甚至恐慌已经蔓延到了旁边的其余军团。 前方的宋军并未因此士气大振,毕竟离得太远,他们还需要对付近处的敌人。 不过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就是在拼消耗了,仅仅过了不到十多分钟,前面的步兵团被手榴弹炸得四分五裂,后方的渤海军团却迟迟未补上来,也让这一块的战争天平迅速往宋军方向倾斜。 与此同时,北面越过战场数里外的山坡上,耶律宗真也很快注意到了那边的骚乱,虽然距离极为遥远,他只能看到那边似乎是出了问题,但具体什么问题却不清楚。 主要是大炮在宋军后方,位置离耶律宗真这边至少得有七八里开外。那么远的距离,除了用望远镜以外,几乎是不可能看到那边的情况。 而且手榴弹和霹雷火球的爆炸声音也掩盖了大炮的爆炸声,除非耶律宗真亲自去战场前线,否则不可能瞧得明白。 现在他只能隐约见到遥远的战场上,渤海人军团的方向,大量的人头攒动,如浪潮一般上下起伏波动,这在讲究纪律的后方兵团上是极为少见的。 所以他只能立即做出正常反应,焦急说道:“那边是怎么回事,是敌人的手榴弹和霹雷火球把他们阵型炸散了吗?快,现在立刻过去,让他们的部落首领稳住阵型,万不能乱。” “是。” 塘骑马上前去传达指令。 然而几十万人的战场想把指令传达进去难度有多大? 至少当塘骑疾驰而去的时候,宋军这边的两门火炮已经瞄准了下一个目标,蹭蹭又是几发炮弹下去。 这下不止渤海人军团扛不住,连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军团都顶不住了,哇呀呀地乱叫,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逃窜,试图躲避炮火的洗礼。 但其实活下来的人没必要这么慌张,因为大炮就两座,他们的目标也只是排列成阵型的兵团而已,往往这种三五千人集结的兵团一旦被击溃,就立即换下一个目标。 所以只要乱了,剩余的人就能够保证安全。 可敌人不知道啊。 很快骚乱在持续扩大,只是由于战争规模太大了,这样的骚乱并不能立即成为敌人溃败的导火线。 范仲淹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中军因大炮出现了骚乱,并且还在持续扩大。 特别是西北角那个方向,已经有几个兵团没有补上前线,导致宋军用手榴弹硬生生炸开了一条豁口。 大量的宋军士兵涌入敌人前军军阵,四处砍杀,辽军在西北角一带的前军已经有溃败之势。 老范当机立断道:“传我命令,西面骑兵立即压进,把他们的前军给冲破。” “是!” 塘骑便传达了指令。 此时战场上形势对于辽军来说愈发严重。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不到,辽军的西北角就彻底崩溃了。 特别是随着宋军骑兵杀来,溃败之势就已经明显。 哪怕耶律宗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派遣后方辽国骑兵前去试图稳住阵脚。 但两声巨大的爆炸声音响过之后,辽国骑兵也是人仰马翻,乱作一团,还在路上,就已经让火炮给吓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争从晌午打到下午,接近天黑之时,辽国人就再也坚持不住,大量溃败。 双方战斗的前线上,密密麻麻都是敌我士兵的尸体,辽人如潮水般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后方的宋国士兵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兴奋地追杀。 “哈哈哈哈哈。” 范仲淹仿佛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念头通达了太多,狂笑过后,大声说道:“传令,全军出击,追,给我追出一百里!” “是!” 旁边的塘骑亦是兴奋地高声大喊。 “呜呜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杀啊!” 苍凉的号角以及战鼓声音不断响起。 无数宋国士兵奋勇向前追击,他们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恰逢沧州、清州、河间府的援军赶到,一下子又从侧翼给了东面辽人狠狠一击。 这下方圆十多里的战场上,就再也没有多少敢于反击的辽人,只剩下一个个把武器丢弃,慌不择路逃跑的辽军士兵。 辽国大量的骑兵扔下步兵队伍,一路疾驰北逃,身后烟尘滚滚。无数步卒在身后被宋军骑兵追上,然后淹没进了宋军的人潮当中,现在他们只有一个结果——跑得慢,就得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打不过,只好谈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二章打不过,只好谈辽阔的河北路平原上,朔风呼啸。 如果站在雄州城的城墙上往外看的话,就会看到城外的天地间是一片荒芜。 枯黄的蓬蒿遍布旷野,野外密集的丛林无数,落叶掉了一地。 原本的村庄和农田早就破败,几十年无人耕种。 在这杂乱之中,只有城南的一条官道,还在告诉着人们,这里至少还有人烟经过。 澶州之战后,宋国将边境百姓内迁,防止辽人打草谷。如今的边境早就没有了村庄和田地,只剩下一座座城池军寨。 不过这里并不代表完全没有人烟,往北入中的商人以及辽宋两国来榷场互市的商人还是会来到此地。 只是战争打响之后,他们再是为了利益不怕死,也早就作鸟兽散,远远地逃离边境。 十二月二十六日,距离年关仅仅只有四天的时候雄州城上,值守的狄青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几名骑士飞一般地向南城方向而来。 他看了一会儿,直接让人打开城门——其中一名骑士他认识,正是他手下,如今因军功任职雄州防御使的张玉。 值得一提的是,狄青在与西夏的战争中表现也非常突出,升官像火箭一样,已经是河北路兵马钤辖,麾下有五千人,已经摸到了将领级别门槛,再进一步就是将军。 张玉急匆匆入城内,城门打开后他就看到了狄青,连忙勒住马匹道:“汉臣,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狄青虽然心里有猜想,到还是要问问。 张玉直接翻身下马,擦了擦额头的汉水,接过旁边士兵递来的水咕噜噜灌了两口,随后说道:“昨日经略相公在保塞大破辽军,他们的残部正在往北撤逃!” “快,回去告知帅司!” 狄青立即牵过一匹马,翻身上去,直接往城里张亢的府邸而去。 片刻后,张亢得到了消息,精神一振。 “太好了。” 他拍案而起,对狄青说道:“传令三军,出战!” “是!” 狄青亦是铿锵有力地回答。 片刻后整个雄州城都亢奋了起来,城内所有的兵马全都准备就绪。 除了留下一千人守城以外,其余人全部出城拦截溃败辽军。 而像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遂城、安肃、容城、保定、文安等多处边境重镇。 要是以前的河北军,哪怕辽军大败了,估计都不敢这么出城去追杀。 但老范把精锐的西北军安置在了边境诸多城池,就是为了这一刻。 西北军士气比河北军强太多,自然是敢于出城决战。 这些可都是捡一样的军功啊。 与此同时,辽军大溃败之后,根本无法重新组织起队伍。 因为宋军一直在衔尾追击。 骑兵还好,一路向北疾驰,总归是能逃出生天。 可苦了步兵。 虽然宋军大多数也是步兵,但宋军士气高昂,为了军功拼命追赶。 辽军步卒为了活命只能疯狂逃窜。 一夜之间两方追出上百里地,整个河北路保州、安肃军、广信军、雄州、定州等二百多里长的边境线上,全都是敌我士卒。 范仲淹都已经控制不了部下了,因为敌人跑得分散,宋军追得分散,甚至还出现过二百多人的宋军小队,撵着三千多人辽军步卒兵团追赶的奇闻。 所以他干脆就什么事都不做了,下达了追击命令之后,只是自己带了几千人,一路慢慢悠悠地向北往安肃而去。 安肃这边守将为新任河北西路都总管赵振,他这边没有多少骑兵,只有三千多人,加上步卒也就一万人,居然大摇大摆地驻扎在葫芦堤,拦截后方大量辽军。 葫芦堤位于安肃以南的漕河岸,这漕河并非是漕运河,而是大清河支流府河的支流,发源于保定市易县境内的五回岭,为过河必经之路。 史料记载,这里同样也是事故多发地,自五代后晋开运三年至北宋宣和五年,长达178年中,都是御辽的前沿阵地。 辽宋之间战事经常在此发生。 但曾经是宋国在葫芦堤南岸的狼山寨配合安肃城池抵御辽军,现在宋军去了北岸,反拦截辽军,颇有些倒反天罡的意味。 辽国残部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近二十万大军,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跟着耶律宗真往定州方向去。 那里有辽太弟耶律重元的部队,可以让耶律重元掩护他们从定州北归。 其余辽军就没那么好运气,他们只想尽快地逃离宋国,选择了最快的路线,也是去地狱最近的路线。 赵振于葫芦堤设伏,在辽军渡河时再次击溃他们,斩杀三千余人,俘虏了五千之众。 遂城守将则于釜山村铺拦截到了一万多辽军溃卒,同样大败敌人,斩杀了两千余人,俘虏了三千多人,剩余五六千人狼狈地逃回辽境。 雄州守将张亢更是亲领骑兵,一路往西横推,遇到的小股辽军都懒得杀,每次只追击至少三四千人以上的辽军,仅仅数日功夫,他就斩敌一万余众,俘虏者更是没有。 本来战事还是能继续扩大,然而到了辽国边境之后,赵振他们就犹豫了,最终没有敢冒着风险继续进军。 原因在于澶渊之盟后,宋真宗就严格限制了河北路将领。 一,不准挑起边境战事。 二,就算敌人来进攻,也不准立即还手,等朝廷的命令。 三,打败敌人,不准追击。 四,绝不能入辽境。 听上去很离谱。 但这居然就是现实,这一系列限制导致河北路的宋军束手束脚,不敢放开了打。 要不是范仲淹过来,怕辽国即便是忽然大举南下,他们甚至只敢待在城里看着辽军在外肆虐,除了敌人来攻城,都不敢回击。 幸好老范第二天就赶到了安肃,得知这个情况后,一拍脑门,立即下达军令,追入辽境,什么时候遇到阻力再说。 有了这个军令后,宋国大军这才悍然杀入辽国境内,把那些原本以为安全了的辽国溃卒吓了个半死,直接继续往北逃窜,跑到了辽国南京析津府。
析津府守将萧孝友连忙一边收拢溃卒,一边领兵抵御,趁着宋军在追击的时候,带着骑兵偷袭了几部分宋军,让宋军有了一些伤亡,这才让杀疯了的宋军冷静下来,慢慢地退回了涿州。 没办法,在这样追击的过程中不可能把阵型摆开,导致突然遇到袭击的话,就很难做出应对。也怪那些宋军贪功冒进,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有些伤亡。 但好在此战宋军大获全胜,这点小意外并没有影响到范仲淹的心情,他重新整顿兵马,北上入驻了涿州。 耶律宗真这边跑到了定州后,与耶律重元合军,重新集结了大概七八万骑兵,往北逃到了蔚州,也就是后世灵丘一带,随后从后世蔚县地区,绕了个大圈才跑回了析津府。 由于此时宋境还有大量溃败的小股辽军,如果不清除他们的话,说不好会影响后方安全,所以范仲淹也没继续往析津府打,而是调集兵马进行对峙。 他把五万西北军集结起来,又带了约八万步卒于辽国涿州范阳驻扎。 后方十多万大军,有的负责清剿残余辽军,有的负责向前线的范阳运送粮草,还有的立即从沧州、保定、信安、清州等地北上,骚扰析津府东南方向的武清、安次等地。 这样河北路各地宋军各司其职,从两路以钳形攻势包围了辽国的南京都城析津府,颇有些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路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态势。 只是由于宋军大多数都是步卒,即便范仲淹的指挥调度已经非常可以了,但还是因冗长的阵线以及臃肿的军队耽误了时间。 等他这边布置好之后,基本上就已经是第二年的一月份,将士们都赶不到好好过个新年,只知道拿着刀枪,杀红了眼睛,追逐着漫山遍野四处逃窜的辽军,完全都快忘了过年这回事。 这无疑给了耶律宗真喘息的机会。 几乎是十二月底的时候,耶律宗真就已经跑回了析津府,重新阻止调动,围绕着析津府,于漷阴、良乡、玉河、宛平等地布置防线,在城中打起了防御战。 对于辽国来说,虽然南京边境长期汉人生存,且自春秋战国以来,这片地方就留下了大量汉人城池,让他们有城池防备。 但游牧民族让农耕民族打到腹地,且还要游牧民资来防守城池,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可以说是相当的憋屈了。 一月十三日,耶律宗真面容憔悴地站在析津府城楼上,他看到城池内外,无数汉人百姓踊跃参军,不由得感叹道:“民心可用啊。” 旁边张俭心道,那是因为宋国自己对汉人太狠,赋税高得吓人,听说宋军打过来,即便是汉人都不想当宋朝子民。 不过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说道:“陛下,此番大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人火器太厉害,非战之罪也,面对宋军进攻,还是应该从长计议,小心为上。” 耶律宗真愁容满面道:“悔不该听尚父之言,当初确实不应该如此轻率攻宋。若是之前只遣使与宋国皇帝商议,想来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恐怕他们自此之后,就要取消岁币,不再与我们互市了。” 张俭回答道:“倒也不至此。” “哦?” 耶律宗真忙问道:“尚父还有办法吗?” 张俭沉吟道:“此战我们虽然大败,然损失的基本上都是各属国、部落的人马,我大辽主力皮室军倒还算安然无恙,尚有一战之力。且宋军长于防守,手榴弹之物想用来攻城是不可能,唯有那大炮若是攻城的话就不好办,幸好宋军此物较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请尚父明说。” 耶律宗真说道。 “自然是继续与宋军和谈。” 张俭沉声道:“我们可以放弃涞水南岸十县,但宋军必须增币二十万,有了钱之后,我们才能安抚各部落,否则陛下威望大跌,于国内不利。” “就这样放弃那么多土地.国内诸多权贵,恐怕多有非议了。” 耶律宗真迟疑不定。 张俭摇摇头道:“陛下看城内的汉人,不都积极参军保卫国家吗?” “这是?” 耶律宗真不明所以。 “就是因为陛下宽厚待他们,让他们民心归附。” 张俭说道:“宋人苛捐杂税猛于虎,即便他们占了土地,当地百姓也不会归附,纷纷会往北逃到辽国来,我们损失的只是土地,只要有丁口在,就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现在当务之急,是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 “一是安抚好国内,让国内不至于因此战而出现动荡。” 张俭竖起两根手指头说道:“二是想尽一切办法弄到宋人的火药配方,打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手榴弹和大炮,否则永远都受制于人,若是继续打下去,只会民生凋敝,国家匮乏,从而一败涂地。” “嗯。” 耶律宗真觉得张俭的话很有道理,微微点头。 这一战对于他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仅徒劳耗费国力,同时还损失了大量人马。 他本部出战了十五万皮室军,再加上各部的其他民族联合军队,大搞二十五六万的样子。 其中皮室军损失了两三万人,各部落联军损失了至少五六万,可以说是惨败。 虽然辽国的底蕴自然不止于此,当年他爹征西夏都五十万人,现在加上山西北面以及驻扎在西夏边境、回鹘边境、后方腹地的兵马,再组织个五十万人不成问题。 问题是经过前几个月的对峙,辽国国库基本上都快消耗空了。如果不能从战争中得到补给,大量辽军士兵就得饿死。 所以组织那么多人可以,但能不能打下去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因而相比于继续穷兵黩武,去冒着灭国的风险和宋国继续打下去,还不如捞点实惠的好处,干脆就把部分土地让给宋国,相当于把土地卖掉。 反正宋国财大气粗,就这点钱,估计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耶律宗真叹息道:“那就如此吧,再遣使者与范仲淹详谈!” 第二百三十三章 范仲淹的两难境地(二合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三章范仲淹的两难境地宝元二年十二月底,宋国河北路经略使兼政制院候补同知范仲淹统率河北路诸军,大败辽军。 辽国军队死伤惨重,损失了至少七八万兵马,狼狈逃回了国内。 这么大的损失,即便是对于兵马强壮的辽国来说,也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让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惊恐不已。 他收拢了大量溃卒,重新整顿士气,再加上南京留守的三万士兵,勉强在析津府周边城镇布置二十万人,防御宋军的进攻。 不过意外之喜的是,得知宋军杀来,处于宋辽边境线上的汉人百姓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带着家当往北逃跑。 甚至连土地和房子都不要了,一个个拖家带口,有些嫌弃自家鸡鸭羊牲畜跑得慢的,扛着鸡鸭羊一路飞奔。 而且不止是边地百姓,就连析津府的汉人百姓听说宋国打来了,都是踊跃参军,要求上前线杀敌,仿佛同为汉人的宋国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于是短短半个月不到,涞水以南的各县十数万百姓,那是逃得空无一人,连明年马上就要收割的粮食都不要了,就只想逃命。 范仲淹见此也是无语,虽然已经想办法张贴过安民告示,表示汉人不打汉人,绝不会欺压百姓。 但显然以前宋军名声在外,让百姓惶恐不安,几乎没什么效果。 其实要真就只是税收严苛的话,为了生计,百姓还不至于抛弃全部家当,连耕作的土地都不要了,背井离乡,逃离故土。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土地才是根本。在农业社会,没有人愿意抛弃自己吃饭的东西。 除非有另外一件事,能够比土地更重要。 能是什么呢? 那自然是他们的小命! 除了宋国那刮地三尺的税收让辽国百姓感觉到恐惧以外,最让他们害怕的,便是杀良冒功的问题。 这属于五代十国的老疑难杂症了。 那是个不亚于五胡乱华的混乱时代,武将肆掠,百姓水深火热,杀良冒功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连北宋刚建立的时候,赵匡胤打北汉,赵光义北伐,都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因此当地百姓极为恐惧,害怕宋军重操旧事,不得不逃离家乡。 事实上其实也已经有这样的问题,西北边军还好,范仲淹毕竟在那边治理了两年之久,西北军纪律严明,并未出现屠戮汉人百姓,以杀良冒功的事情。 但河北军有了这样的情况,有一些部队竟然屠戮了村庄,将人头送入军功处,说是杀的辽国汉人军队。 也幸好老范对于军功审查严明,并且有人报告辽国境内百姓村庄被屠的事情,发现了这些问题,不然的话,事态还可能进一步扩大。 即便如此,范仲淹也是勃然大怒,将涉事的部队从将领到动手的士兵,全都军法处置,一律死罪不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少目前来说,由于宋国的入侵,辽国的汉人百姓还是相当害怕,即便范仲淹派人安抚,也还是无济于事。 没办法。 他倒是想派兵拦截。 但前线的军队要与辽国前线的军队对峙。 后方的军队要么运粮,要么在清理残余的辽国溃卒,实在没办法顾及到百姓。 因此也只能先听之任之。 总归还是有些不怕死的,舍不得家中的财产,继续留下来的人。 只要以后把这些地方占下来,安抚好百姓,治理好民生,逃出去的那些人看到了这边情况,最终还是会回来。 很快,今年战事就随着年关到来,慢慢落下了帷幕。 耶律宗真狼狈逃回去。 范仲淹北上深入辽境,与辽国兵马相持。 时间也来到了第二年,公元1040年1月,大宋皇帝改元康定。 康定。 意为富足安定。 祈祷今年战事平定之后,国家能够富足强大起来。 康定元年一月,范仲淹基本上清剿了大部分后方残留的辽军,大量宋军越过边境线,进入辽土。 辽国虽然积极应对,但颓势已显。特别是那些属国部落的士兵,更是士气全无。 此战中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严重动摇了耶律宗真的统治,让辽国在这些属国、属部落的威望大肆下跌。 可没有办法。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就好像后来金人崛起,这些属国和属部落不堪辽国压榨,最后加入金国,覆灭了辽国一样。 一旦那些从属国和从属部落发现宗主国式微,那么噬主也是必然的事情。 范仲淹大军压境,倒是没有攻城。 严格来说宋军攻城是强项,毕竟从春秋战国时期,汉人的战争史,往往就是一部攻城史。 围绕着攻城与防守之间,如墨子与鲁班之间的对决一样,衍生出无数个精彩的故事,也出现了大量的攻城战术、器械和防守战术、器械。 但攻城战不比防守战,宋军的手榴弹就没了什么作用,光靠那几门大炮想打破城池也不可能,像抗日战争中,日军用现代炮火轰炸过后的南京城墙,除了外墙有点损失以外,里面依旧坚厚无比。 所以若是辽国进攻,宋国防守,火器优势展露无遗。要是辽国防守,宋国进攻。双方依旧要回到原点,且在攻城战中,辽国骑兵还可能进行侧翼骚扰突袭,战事不确定性太大。 最终经过深思熟虑,老范也仅仅只是控制住了范阳以及周边城池,没有再越过涞水对辽国重兵把守的析津府展开进攻,免得出了差错,让来之不易的胜利功亏一篑。 不得不说,这种见好就收的态度是正确的。 因为此时宋朝后方的国库压力也已经非常大了,在老范打保塞之战前,就已经收到了政制院的要求,希望他如果有机会的话,就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要继续拖下去。 汴梁的米价都从原来的三四百文一石,升到了五六百文一石。虽然还没有到历史上打了几年西夏,飙升到七八百文一石的程度,但估计明年就差不多了,让朝廷那边的财政压力也是很大。 若是继续打下去,进攻可比防守花销大得多,因此老范也不得不考虑大宋的国力是否还能够继续撑下去。哪怕能撑下去,国内怕也是民不聊生,揭竿起义者不计其数了。 “也是到了回去主持新政改革的时候。” 范阳城内,望着苍茫辽阔的北方土地,老范心中虽然兴奋于自己收复汉土,但看着最新送过来的文书,还是有些惆怅。 打仗打的是国力,拼的是民生啊。 不仅仅是这几年国内不稳,最重要的是河北路民生已经非常惨淡,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闹起了饥荒。 古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又言,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人和动物都在这样的战事当中颠沛流离。 若只是看战事报告,战场变化的宏大叙事或许不会感觉到什么。 但对于普通个体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老范这些日子除了打仗以外,也在关心河北路的治理问题,亦是让他感觉到惆怅。 只有一个国力强盛的国家,才有对外宣战的资本。 如果在本身国内民生凋敝,百姓生活非常艰难的情况下还要继续打下去,那么只会导致国家灭亡。 “这才是我要改革的意义。” 范仲淹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北方心里在想,“现在,就看辽国那边还继不继续打了。若是他们继续,那我也只能咬着牙。若是他们答应我的条件,就能让我安然回汴梁改革大事。我一定要让大宋强盛,要让国泰民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方慢慢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面对宋国侦查骑兵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敌意,而是向他们举起双手,示意他们是带着诚意而来。 塘骑将他们拦在范阳城外,向范仲淹通报了辽国使者到来的情况。 老范立即就明白辽国那边也顶不住了,便也没有多犹豫,自己回到了范阳城原来的辽国县衙府邸,让人把辽国使臣带过来。 这次出使的真是重量级。 乃是张俭本人。 老头今年七十六岁,却并不像寻常的老者那般老态龙钟,而是精神矍铄,颇为强健。 历史上他活到了九十一岁,一直被辽兴宗耶律宗真敬重,从不喊他的名字也不喊职务,而是事之尚父。 皆因在他的辅佐下,辽圣宗时期的辽国才极为昌盛,达到了顶峰。可以说辽圣宗的文治武功当中,至少文治张俭要占一半功劳。 因此即便辽圣宗驾崩,辽兴宗继位,也对张俭委以重任。 在他三年前因年老致仕时授其洛京留守、尚父、行河南尹,进封秦国公。去年更是进位韩王,可谓是相当恩宠。 所以可以说,张俭哪怕是致仕了,也依旧是辽兴宗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地位可能还在一些耶律姓、萧姓的皇亲国戚之上。 得知是张俭出使,范仲淹竟然罕见地亲自到衙门口迎接。 此人的名声他也听说过,不仅仅为官清廉,施政有方,辽国治下的汉人百姓能够以极低的赋税过着相当安逸的生活,也多亏了他经常劝说耶律宗真父子减免百姓赋税。 因而于情于理,还是能够得到范仲淹的尊重。 等张俭从马车上下来后,范仲淹迎了上去,拱手说道:“范仲淹见过仲宝公。” “范相公客气了。” 张俭回了一礼,笑道:“有劳相公亲自相迎,老夫惭愧。” 范仲淹笑道:“仲宝公德高望重,不仅仅是辽国重臣,还是举世皆知的大儒,自当奉迎。” “呵呵,范相公抬举老夫了。” 张俭笑了笑。 “请!” 范仲淹向里面伸手示意。 两个人便走入府衙,然后进了内厅堂屋中就坐。 面对张俭范仲淹给予了足够的尊重,才刚坐下,一杯清淡的茶水就端了上来。 他听说张俭喜欢喝茶。 张俭闻了闻茶香,眼睛一亮,称赞道:“是龙凤团茶?” 范仲淹笑道:“仲宝公也喝过此茶?” “是啊。” 张俭舔了舔舌头道:“陛下曾经赏赐过我半斤,老夫视如珍宝啊。” 龙凤团茶地位堪比后世武夷山大红袍,乃是皇室专享的贡茶,基本上也就皇帝赏赐能够得到。 辽国皇帝虽然也是皇帝,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获得渠道,岁币里也不包含这东西。 也就是每年萧太后生辰的时候,宋国会以皇室岁聘祝贺送一点。 而自此萧太后被软禁之后,生日宴会就不举办了,宋国这边自然也就没有再送礼,龙凤团茶在辽国也更加珍贵。 为此辽国很多大臣都劝耶律宗真迎回母后,为的就是“中国岁聘之利”。 “仲宝公喜欢就好。” 范仲淹笑道:“战胜了元昊之后,陛下倒是赏赐了我不少,公若爱茶,临走之时,我送公一斤。” 听到他的话,张俭动容,中国之富,让他叹为观止啊。 这茶号称与金同价,既一两茶一两金,在辽国那更是翻了几倍甚至十倍,这一斤茶卖给辽国贵族,怕是得能换好几斤金子了,就这么大方送出来。 “多谢相公好意,无功不受禄,老夫心领了。” 张俭摇头拒绝,虽然他很心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范仲淹也没有继续在这上面多做客气,而是正色起来,直接进入正题道:“既然仲宝公不愿受礼,那也无妨。今日前来,想必也不是来喝茶的吧。” 张俭开门见山道:“此战我大辽愿意与宋国罢兵言和,重修旧好。甚至相公的一些条件,我们也愿意答应。” “说来听听?” 范仲淹道。 张俭道:“一,大宋不得取消岁币。二,我大辽可以归还大宋涞水南岸十县,但必须增币二十万。三,辽宋签订互不侵犯盟约。四宋辽以涞水为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 这与范仲淹提出的四个要求相差不大,相当于三件事答应。但在岁币这件事上,辽国并没有松口,且还多提了一个要求。 这显然不是战败国应该能提的事。 老范都乐了,笑道:“此战辽国大败,真的应该还要求大宋纳岁币吗?大宋不让辽国纳岁币就不错了。” “唉。” 张俭叹道:“范相公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你可知道,再打下去,无非就是两败俱伤。辽国灭亡,大宋也不会好受吧。” “这就不劳仲宝公关心。” 范仲淹淡淡地道:“即使是再继续打下去,大宋也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老夫相信大宋是最后的胜利者。” 张俭沉声道:“但那样做的后果,无非是大宋腹地民不聊生,边境战乱不休,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死绝。” 范仲淹反驳道:“宋国汉人与辽国汉人同出一源,又何至于此?” “呵呵。” 张俭笑道:“宋人如何盘剥百姓,你比我更清楚。此番你北上涿州,可见到多少汉人得知宋国来袭,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也不愿意生活在宋国治下?” 这话直接都给范仲淹搞沉默了。 因为这是事实。 别说现在,就连几十年后已经彻底没落的辽国,在燕京之战当中,无数辽国汉民奋勇抗击,仿佛宋国汉人才是侵略者,就可以知道当时辽国的汉人对宋国的态度有多厌恶。 所以在通过赵骏得知后来童贯入燕京时辽国汉民对他们的待遇,如今又已经亲眼见到了辽国汉民对他们的态度之后,范仲淹都没法进行有力回击。 “几十年前,赵光义北伐弄得轰轰烈烈,当时也有很多汉人望能回归故土。结果他却大败而归,让无数汉人对伱们失望。”
张俭又狠狠地往范仲淹心窝里再捅一刀,说道:“如今你们又想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难道你要燕云汉人都死绝你们才高兴吗?归根到底,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这又有什么错呢?” “此事确实是我大宋理亏.当今陛下仁厚有加,不愿黎民生于水火,我回开封之后,陛下就会让我主持变法革新,削减冗费,取消苛捐杂税,以缓百姓之急。” 范仲淹有些底气不足地道:“若是燕云汉人信任我的话,我愿意做出承诺,只要回归汉土,一切赋税、徭役,与辽国时候如旧,绝不加赋。” 张俭摇摇头道:“燕云汉人不会再相信你们,何时你们宋国境内的汉人能活得更好,再来谈这些吧。” “唉。” 范仲淹深呼了一口气,随后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大宋理亏。 虽然他可以高高在上,指责这些汉人背弃汉人的国家,去投奔狄夷建立的帝国,但却没办法真的拿此事做文章。 人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百姓只想要活下去,失去了国家观念,又有什么错呢? 所以大宋真没什么道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抨击他们。 老范虽然是个政客,政客可以不讲良心和脸皮,可最多也就是跟刘六符这样的小辈耍耍心机,跟张俭这样的人,还是坦诚布公一些比较好,免得自己遭了羞辱。 “因而老夫还是那句话,为了两国百姓,以和为贵,见好就收方为上策。” 张俭继续劝道:“再打下去,老夫相信宋人能赢,可辽人即便战败,退出燕山即可,然到时候宋国得到的,只会是满目疮痍的燕云,以及国库空虚和民生凋敝,莫非相公觉得,这样对于我们两方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范仲淹默然片刻,说道:“若是开战的话,辽国会如何?” “举五十万大军,殊死一搏!” 张俭毫不犹豫地道。 “我知道辽国有这样的兵力,但辽国还有支撑起五十万大军的国力吗?” 范仲淹又问:“恐怕相持不过数月,辽国就要自行崩溃了。” 《商君书·农战》:“国力抟者强国。”《新唐书·李德裕传》:“诸道兵出境,即仰给度支,多迁延以困国力。” 古人很早就认识到,同等级别的国家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拼国力。 辽国兵强马壮,往西控制了蒙古草原,往东和北控制了东北三省,往南又有燕云十六州,各部落属国不计其数,呼啦啦集结五十万的部队范仲淹相信他们能够做到。 然而还是那句话,辽国没多少钱,光每年宋国给的岁币都成为辽国的支柱经济,即便辽国能够拉出那么多部队,他就不信辽国能有打下去的国力。 可张俭接下来的话却让范仲淹更加默然。 因为张俭说道:“你要明白,此战若是取消岁币,我主没有钱粮安抚各部落属国,那么我主在各部落属国的威望将跌至谷底,辽国必然发生内乱,所以还不如拼死一搏。” “若是带齐全国粮草,大军全部南下,绕开你们的城池,深入你们的腹地,纵兵劫掠,我相信就算是宋国打赢了这次战争,覆灭了辽国,整个北方,乃至南方遭到袭击,宋国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这种平淡当中,却隐含着一股毅然决然地强调。因为张俭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在用极为平淡地语气说一个残忍的事实。 那就是再打下去,辽国只会用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办法与宋国玩命。 若以为此战辽国损失的大部分都是属国、属部落,主力精锐皮室军伤亡不大,更利于辽国统治那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愿意服从调遣的部落往往都是完全臣服于辽国的忠诚部落,否则也不会跟着辽国去打仗。 辽国只要一直保持强盛,那么这些部落就会一直保持忠诚,不会起什么反叛心思。 可一旦辽国惨败,又没有及时安抚住他们,那么这些部落很有可能对辽国心生怨恨,叛乱的种子就可能会萌生,到时候必然会让国内出现动荡。 哪怕皮室军能够镇压一时,却镇压不了一世。 甚至皮室军都不一定可靠,因为早在辽圣宗时期,皮室军就已经不止是契丹族,而是各部落遴选的精锐组成。 所以辽国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同时也为了避免国内崩溃,造成内乱不止,然后让宋国在旁边看戏,等辽国处于无休止内乱当中,再坐收渔翁之利,辽国必然会选择殊死一搏。 俗称光脚不怕穿鞋的。 范仲淹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道:“好狠的计策,你们是想把内部矛盾,转移成为外部矛盾。” “何为内部矛盾,何为外部矛盾?” 张俭疑惑。 范仲淹也没有解释,只是说道:“这样打下去,大宋或许会元气大伤,可辽国必灭无疑。” “那也比让宋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内乱灭亡,让宋国得了便宜强。” 张俭正锋相对道:“何况此战我们也不是没有胜算,从前年你们与元昊交战,再到今年与我们交战,你们的手榴弹还有几颗?你们的火炮就真的能挡得住几十万大军吗?” “大辽南下,元昊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时你们西北军精锐抽调到了河南,你们就真的能全力防守得住我们与元昊一起殊死相搏吗?” “还有即便是你们能够防守得住城池,野外的百姓怎么办?兵祸之下,整个北方的黎民都要被卷入其中。” “哪怕你们不管北方百姓,只想与我们死战。为了维持军队花销,势必又要继续加征赋税。南方我们或许打不过去,然赋税大头全部加征在南方百姓头上,他们会不会造反起事,会不会抗拒官府?” “到时候留给你们宋国的,只会是内忧外患。而不是什么辽国灭亡,西夏灭亡的情况。” “因而面对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地,我希望经略相公想清楚,数百万,上千万的黎民死活,取决于你一人。两国未来是否能够继续安稳下去,同样取决于你一人。” 他目光淡然,依旧是那种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样极为残忍的话。 只有这种平淡的语气,才能让人感觉到对方只是在陈述一句事实,而不是什么威胁、恫吓。 范仲淹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他也没想到辽国这么狠,这一招真是玉石俱焚的玩法啊。 说句实话。 辽国人要想继续打下去,他并不畏惧。 问题在于,现在的大宋还没有压倒性的武力,光靠手榴弹和火炮,虽然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却不能决定一个国家的灭亡。 辽国的体量很大,大到虽然经济远不如宋国,可兵马强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然也不会压制大宋百年。 特别是现在河北路的手榴弹的确所剩无几,此战结束之后,军中的库存只剩下数万颗了。 辽国要是立即发动进攻,与宋国玩命,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龟缩回河北,凭借着河北的层层堡垒,抵御敌寇的入侵。 但万一辽国放弃攻城,舍弃了自己的后方,完全不需要辎重粮草,就是一路骑马南下,跑去河北大名府劫掠,跑去河南开封府劫掠,跑去一切可以去的地方烧杀抢夺呢? 游牧民族可不像农耕民族那样,需要种粮食保持后勤补给。他们的马骑在哪里,就在哪里掠夺。后来的蒙古大军,便是靠这样的打法一路杀去欧洲。 到时候哪怕范仲淹趁着辽国空虚,占据了整个大辽又怎么样? 宋国腹地被打烂了。 就相当于几十万流寇在宋国腹地四处破坏,那即便是宋国版图扩张两倍又如何? 打下来能治理吗? 腹地的那么多流寇怎么办? 怕是辽国南下的时候,顷刻间就是无数受兵灾的百姓嗷嗷待哺。 数百万上千万人流离失所,甚至丢掉性命。 这样的场景,一想到就让范仲淹已经觉得深深的头疼。 不得不说,张俭不愧为耶律宗真最倚重的大臣,跟刘六符比起来,实在是老谋深算得太多。 不怕跟敌人打架,就怕敌人跟你玩命。 我一个月几十万上下,你一个月三百块的,打赢了没赚头,打输了赔光光。 的确让范仲淹感觉到为难。 只是辽国这边提的条件又让范仲淹有些难以接受。 赵骏曾经嘲讽宋真宗赵恒,说澶州之战宋国打赢了,却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件,每年要给辽国那么多钱,实在是丢脸。 这次他打赢了保州之战,还要给辽国增加岁币,那不闹吗? 到时候别说他自己不乐意,就算是把这件事情送回给开封交由官家跟赵骏处理,他们估计都不能接受。 所以面对这样丧权辱国的事情,范仲淹是万万不敢答应,免得赵骏来戳他的脊梁骨。 “岁币之事.我可以向陛下保留。” 沉吟许久之后,范仲淹说道:“但增币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当年澶州之战,我们大败辽军,击杀你们辽国大将,却换了一纸澶渊之盟,已是国耻,此番再胜利,又增币这么多,跟官家怎么交代,跟百姓怎么交代?” “岁币必须要增,因为若是少了,我主就不能安抚各属国和部落,那么他就只能带着那些不满于此战失败的属国和部落人,再南下跟宋决一死战。” 张俭摇摇头道:“这对于大宋来说,最多也就是颜面问题,而对于大辽来说,却是存亡的根本!何况颜面问题你们也根本不会有失,此战你收复涞水南岸那么多土地,回国之后,你怕是在宋国威望已到无可复加的地步了,若你再取消岁币,就不怕功高盖主吗?” “呵呵。” 范仲淹笑道:“这倒是不劳仲宝公牵挂,我主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是能得到官家信任,不会有失。” 开玩笑。 再功高盖主,盖得过赵骏? 只要赵骏一天在,赵祯就绝不可能猜忌他。 所以老范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底牌从来都不是带着宋军打胜仗,而是背后有赵骏在支持。 “老夫并不是在挑拨,只是提醒一下经略相公而已。” 张俭没有丝毫被拆穿后脸红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经略相公有这份忠诚是好事,不过有些事,该做与不该做,希望相公能明白,相信大宋皇帝也能理解相公之苦心。” “唔” 范仲淹沉吟了起来,他知道张俭是在提点自己,没必要让赵祯去猜忌他。 虽说有赵骏保着肯定安然无恙,但收复燕云一部分土地的功劳确实太大了,再加上取消了岁币,到时候朝野上怕是让他辞官致仕的都数不清了。 南北两宋,对于有天大功劳的臣子,甭管文官还是武将,巅峰就打压,几乎都成为了惯例。别的不说,赵骏不就跟他说过,童贯收复燕云十六州,封王后眨眼间就被罢官了吗? 想到这里,老范竟还真有点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只是他最终还是摇头道:“不止是颜面,这增加二十万贯赋税,又要多多少民脂民膏,我不想给百姓增加负担。” “你呀,真是死脑筋。” 张俭皱眉道:“老夫问问你,若以往萧太后之时,每年寿诞要送多少礼?” “这个都由皇家来送,我等除非问陛下,却是不知。” 范仲淹老实回答道。 “每年不固定额,但基本上不会少于二十万贯。” 张俭轻笑道:“如今大辽与宋国重修旧好,而我们陛下寿诞将近,宋国一来道贺陛下寿诞,二来欢庆于辽宋罢兵,送来寿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再不济,大不了我主陛下请天后回归,再过一次天后应圣节即可。” 范仲淹一下子就明白了。 辽宋之间除了岁币以外,其实也还有别的互相赠礼。比如辽国与宋国皇帝、太后过生日。 史料记载,辽宋建交一百多年,宋遣辽使节共680人次,辽遣宋671人次。 其中光接待辽国使者的费用就达到两到四万贯,然后向皇帝、太后送礼,基本上都维持在十到二十万贯之间。 只是由于对等关系,宋国皇帝和太后过寿诞,辽国也往往会回赠,只是没宋国那么多,但几万贯到十多万贯还是有,勉强不会让宋国亏得太多而已。 如《契丹国志》记载,某年宋皇过生日,辽国送了大一堆礼品,包括马匹、兽皮、金箱子、银箱子、水晶腰带、海东青等等。 礼品名单非常长,基本上都是东北特产,什么牛、羊、野猪、鱼、鹿腊肉之类的野味都每样几百箱。 虽然不如宋国直接给绢布、金银铜钱那么大方,但林林总总算下来,其实也是价值不菲,并没有完全就是宋国给辽国厚礼,辽国打发叫花子一样给宋国薄利,否则宋国颜面上也挂不住。 显然张俭的意思很简单。 既然你为了颜面不直接给岁币,那就把这二十万贯当作是寿礼,双方互相给个台阶下。 即宋国并未增币,取得了大胜,碍于与辽国兄弟之邦,不愿意你死我活,依旧维持原来的三十万贯岁币,多出来的二十万贯是什么呢? 那是宋国给辽国皇帝庆贺生日的礼品。 要是觉得辽国皇帝这生日过得有些奢侈的话也没关系,那就让萧太后回来,反正宋国刘太后已经驾崩了,辽国也不会再给宋国太后回礼,宋国只需要按照以前那样给萧太后庆祝生日就行。 如此一来,双方一个拿了土地的实际好处,又有了颜面。另外一个多出来二十万贯,也能有钱安抚部落。算是大家既保住了里子,也保住了面子。 一时间,范仲淹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钱。 该不该给呢? 大家理性讨论下,该不该给。 第二百三十四章 挺起自己的腰杆,把脊梁骨接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四章挺起自己的腰杆,把脊梁骨接上康定元年一月,范仲淹把辽国希望和谈的条件写成奏折送回了汴梁。 他甚至在奏折里提出,可以把增币压缩到十万。 也就是原来岁币三十万贯,辽国那边要求增币二十万贯,他认为只增币十万贯就行。 当奏折送回汴梁的时候赵骏在做什么? 他在参加葬礼。 王随的葬礼。 老头终究没熬过去,即便喂了一些药,撑过了年底,但到了一月,还是一命呜呼了。 葬礼上,李迪悲伤不已,嚎啕大哭,把吕夷简都给整得嘴角抽搐。 其实从政制院成立开始,人员就是恒定的,而且赵骏规定五年一届,即便这五年干得不让人满意,也不会换届,除非犯法。 而下一届范仲淹这么大功劳,把候补去掉提上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老范都提上来了,晏殊该不该提呢? 吕夷简肯定是希望把晏殊再提上来壮大自己的势力,但他很清楚,晏殊提上来了,赵骏肯定也会把李迪提上来,以此制衡日益壮大的吕党。 所以到了最后,又会变成政治交换,以后所有人都去掉候补同知的帽子,正式成为政制院同知,与他老吕头平起平坐。 不过政制院里面有三票归他也已经很满足,赵骏不在的时候,他依旧会是头一把交椅,执掌大权之人。 葬礼结束之后,李迪就去求见了赵骏,赵骏那边倒是没给肯定的答复,现在他也会玩政治了,只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暗示了一下,就让李迪欢天喜地地离开。 下午时分,范仲淹的劄子就送到了政制院,政制院内,赵骏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各地政务,改革事宜这段时间已经整理得差不多。 虽然王随死了,但并不影响政制院的运行。事实上现在政制院的工作压力已经没以前那么大了,普通事情下面的各部门就能自己处理,政制院要做的就是监督以及做大范围规划。 只是这帮老头权力心太大,争权夺利,不仅在政制院内拉帮结派,还把下面的各部长提名都希望换成自己人,让赵骏烦不胜烦。 他在的时候还好,一旦他不在了,以后这帮人还不得翻了天了? 不过他倒也懒得去管。 因为吕夷简他们不在了,自己都活得好好的,年轻就是优势啊。 老头们都熬死了,以后政制院还是自己一手遮天啊。 “工部这个计划不错,发动黄河两岸沿线百姓,挖建小水渠,一两条可能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如果千百条呢。” 赵骏看着手中的项目说道:“几百上千个小工程,就累积成了一个大工程,暂时应该能缓解将来可能出现的黄河改道问题。最主要的是还能灌溉河北,一县之地也能承担起它的工程量。” “这样的水渠以前不是挖了不少吗?” 吕夷简扭过头来。 “还得挖,水渠这个东西多挖多好,还有运河,我们后世新时代交通那么便利了,还要继续挖。” 赵骏说道:“我大学朋友是江苏的,他们那边有条运河叫通吕运河,这条运河还连通了很多其它运河,就是在五六十年代开挖,到千禧年后还在不停地疏浚。内陆运河并没有因为交通更便利而失去它的意义。” “嗯,但是现在手头上还是缺钱。” 王曾应了一声。 “以后就有了,老范不是打了大胜仗吗?都打到辽国去了,省下这点岁币,多修几条水渠也是好事。” 赵骏笑了笑。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急匆匆进来送文书的吏员,说道:“知院,前线急报。” “哦?” 赵骏扭过头看向众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让我看看老范又给了我什么惊喜。” 说着接过文书,打开开始看起来。 众人也都好奇,凑到边上,但还未等看,就见赵骏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表情很不高兴。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晏殊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是范希文轻敌冒进,进攻燕京受挫了?” “不是。” 赵骏把手中公文扔到桌子上,没好气道:“这家伙旧病复发了。” “老夫看看。” 吕夷简就把文书拿了过去。 一大帮老头子也凑了过来,几个白花花的脑袋盯着那劄子看。 过了片刻,吕夷简面色一沉道:“范希文糊涂啊。” 赵骏双手一摊道:“可不是吗?” 吕夷简砸吧砸吧嘴:“他怎么能一下子降十万贯呢?还是维持二十万贯就好。” “嗯?” 赵骏的脸色就更加不对了,望向吕夷简道:“你啥意思啊,丧权辱国你很高兴?” “但并没有丧权辱国啊,岁币并没有增加,只是恢复了以前给萧太后的寿诞礼仪,拿二十万贯换取我们的发展很划算。” 吕夷简争辩道:“其实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可站在国家的角度上来讲,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伱们呢?也是这么看的?” 赵骏看向其余人。 王曾沉声道:“若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能如此。” “刘邦白登之围,选择和亲。李世民被突厥打到长安,签订城下之盟。有的时候,短时间的妥协,也是必然的趋势。” 晏殊也说道。 “是啊,二十万贯并不多,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除非有更好的办法阻拦辽国鱼死网破,不然的话,这的确是唯一的选择。” “辽国现在属于是不要命了,但我大宋惜命啊。” 宋绶蔡齐盛度等人也纷纷发表意见。 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觉得辽国眼下就光棍一条,准备和大宋玩玉石俱焚了,可他们不愿意。 除非有解决方法,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别无选择。 赵骏都给他们气笑了,说道:“你们这帮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刘邦李世民人家是知耻而后勇,你们是完全不知道廉耻为何物,打赢了继续送钱,那不扯淡吗?合着我这几年跟你们说这么多,全都白费功夫了。”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 吕夷简不乐意了,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解决辽国这次扬言跟我们鱼死网破?” “首先,他也只是扬言。” “其次,就算是真的,大宋难道就怕他吗?” 赵骏沉声道:“六国之败,弊在贿秦,送钱这样的绥靖政策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我大宋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汉人也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但欺负在我们头上,我们就不能答应!” “所以到最后,你还是没解决办法?” 吕夷简双手一摊。
“问问官家的意思吧。” 赵骏一皱眉。 他以为这几年帮他们改变了许多,但没想到这帮家伙依旧是投降派和软骨头。 还是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以前赵骏是一直能给他们解决的办法,所以才能支持。 一旦出现那种连赵骏都没法解决的问题,再加上又是灭国之灾的威胁,很快就又原形毕露,暴露出他们软弱的真实面目了。 就连赵骏以为浓眉大眼的老范这家伙,都能答应,着实让赵骏感觉到难堪以及不爽。 不过赵骏其实也早就看开。 老范虽然表面上跟他一条心,但实际上终究是不能免俗封建官僚的本质。 所以归根到底,只有接受新时代思想教育的自己,才能明白什么叫国格不能侮辱,国家的尊严高于一切。 众人罕见地出现了其余人站队,赵骏一个人反对的情况。 争执不下,自然只能找赵祯。 赵祯正在抱孩子,赵昉今年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步履蹒跚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外面风大也不敢让他出去,一般孩子一岁半就能走了,赵祯是把赵昉含在嘴里怕化了,每天都要抱着,搞得孩子一岁半才学走路,现在才能走稳,也不怕耽误了孩子成长。 得知赵骏他们求见,赵祯感觉可能出大事了,就连忙让王守忠把孩子抱到后屋去,自己在崇政殿接见众人。 “官家!” 众人进来,一一见礼。 赵祯好奇道:“今日又是什么事,难得大家齐聚。” “范希文那边来消息了。” 吕夷简把手中的公文递过去道:“辽国内忧外患,辽主希望与我们和谈。” “和谈是好事啊。” 赵祯笑着接过公文,边看边说道:“现在打了败仗才想起和谈了,早干什么去了。” 几秒钟后,赵祯就笑不出来了。 他把手中的公文不动声色地放下来,目光看向众人,特别是赵骏的脸色。 见到赵骏的脸色不好看,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孙以为如何?” “官家觉得应该如何?” 赵骏反问。 赵祯看向吕夷简他们道:“你们呢?” “臣以为可以答应。” 吕夷简沉声道:“辽国此番必是要鱼死网破了,大宋没必要和他们死拼。” “是啊,辽国大军全部南下,绕开城池,与我们殊死一搏,遭殃的最后依旧是百姓,这对于我们来说,难以承受啊。” 王曾亦是说道。 “官家,臣也以为可以答应,拿二十万贯换取长期和平,这样对我们也十分有利。” “何况名义上并不是岁币,而是给萧太后的寿诞贺礼,既保住了我们的颜面,也能防止两国再发生争斗。” “不错,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事。” 其余人亦是都进行了答复。 但让人意外的是,赵祯却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孙的意见,就是朕的意见。” 刹那间,赵骏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笑道:“官家英明。” “汉龙,这不至于此啊。” 吕夷简跳脚道:“我们有必要与辽国拼个你死我活吗?” “我刚才真不想搭理你们,但现在也就是看在官家面上,不然我就要狠狠地骂你们几句了。” 赵骏鄙夷地看向吕夷简道:“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先说那什么寿诞贺礼的名义,不过就是块遮羞布而已,自欺欺人罢了。你们的骨头已经被打断,枉我还想帮你们把脊梁骨连起来,到最后还是没什么卵用。” “那你倒是说说,辽人来了怎么办?” 吕夷简气恼道。 “他来就让他来,大不了先灭了辽国和西夏,哪怕我们大宋也元气大伤,总比继续屈膝跪地强!” 赵骏环顾四周,用高昂的声音说道:“打还没开始打,你们就已经没了气势,辽人只会更肆无忌惮。先别说他们只是威胁,难道事情真如他们所愿吗?” “这次辽国那些属国、属部落的联军损失惨重,他们就真的会愿意跟着辽国南下吗?” “辽国也不是个完全统一的国家和政权,他们的内部肯定也有不同的意见。如果他们五十万人全都是不怕死的,我会答应这次和谈,就当是刘邦白登之围,李世民城下之盟,等将来强盛了再打回来。” “但我不相信辽国那所谓五十万大军,全都是硬骨头。见识了手榴弹和火炮的威力,他们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送死。” “你以为他们说什么就是真的?” “错了,实际上就是辽人虚张声势惯了,而每次你们都相信,都害怕,于是他们就觉得任何恫吓都能起到效果,屡试不爽地让你们觉得可以一直妥协下去,却忘记了他们这次大败,再打下去,输的一定是他们!” “所以我绝不认为妥协能换来长久和平,只有顽强到底,才能让他们真正感觉到畏惧。告诉范仲淹,他们要打就奉陪到底。” “我可以允许一个辽国存在,但不允许一个长期欺压我们的辽国存在。他们要想挽回经济损失,那就拿马来换,拿铁来换,拿铜来换。我们可以在边境开互市,可以跟他们贸易,但绝不会再给他们送礼。” “岁币一律取消,什么给敌人皇帝太后寿诞的礼品也一律取消,我只能告诉辽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们的命,就看他们有没有命来取。” 说到最后,赵骏看向赵祯,认真说道:“官家,骨头断了可以连上,但脊梁骨断了,就再也接不回来了。我希望你能挺起自己的腰杆,多拿汉武帝、唐太宗标榜自己,少听这群混蛋的话,也别把自己当石敬瑭!” “尊严,从来都不是别人施舍,而是自己强大!” 最后这句话,已是掷地有声! 我承认我断章骗评论了哈,但抛开事实不谈,你们就没错吗?额.开个玩笑。其实真就是我骗骗评论,希望大家理想分析一下,给我点参考意见啥的。结果发现没有人理想讨论,只有谩骂。很多弟子其实说话也难听,比如威胁要删书的,这部分人我可以理解,毕竟我骗评论在先。 但很多见习和学徒是直接开喷人生攻击的,我就绷不住了。 不是我玻璃心,纯纯写的是宋朝君臣真实情况,要写这帮人铁骨硬汉那就不是历史文了,而是科幻文。 主角很想帮宋朝君臣把脊梁骨连上,但这不是一次两次大战胜利能搞定的,需要的是像汉武帝,唐太宗那边出兵草原,一举扫荡北方才能搞定。 所以这就是现实和真实。 我写的东西肯定是保真,但主角还没出场呢,大家就直接人生攻击,我觉得很过分,离谱。 皮这一下,血亏 以后不皮了,遇到这种争议性章节一次性发,看大家评论那么少,骗骗评论嘛,那种扬言给了要弃书的读者其实也有不少是见习和学徒,我都笑笑不说话,下一章他们就明白了。 主要是看有那种直接喷傻逼作者的见习和学徒评论给我整的无语。 因为这种人本来就不怎么订阅,纯纯看盗版,然后看到一点不爽就上来人身攻击,完全不考虑宋朝就这副德性,不然主角存在的意义是啥? 还是很欣慰于不少追订的弟子明白事理,都知道什么情况。 不是搞区别对待,看过我谋伐的朋友就知道,我以前就说过,大家要是囊中羞涩,去看盗版是可以理解的,但希望大家不要看着盗版,还来正版骂娘。
真没道理。 写一夜之间宋朝群臣腰杆直了,太夸张了,哪来的科幻文? 还不得靠主角来给他们接骨头吗? 所以希望大家明白,我不会写这么憋屈的东西就是了。 只是责任也怨我,就只是想皮一下,没想到骗了一百多条评论,损失了不知道多少读者,难绷。 血亏。 亏麻了。 悔不当初。 主要是我昨晚就把这两章写完了。 一个定的早上发,一个定的晚上发,起来一看评论,就连忙提前发了。 下次一定一起发,不敢再皮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宋何惧一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五章大宋何惧一战!政治是门学问,可以选择妥协以及利益权衡。 但有些妥协,只会换来敌人得寸进尺。 就像辽国这次,有了第一次,就一定还会有第二次。 因为辽国人通过这一次,已经看到了宋国还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宋国。 光脚不怕穿鞋的耍流氓的办法依旧能够奏效,他们就会继续用下去。 所以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继续像以前那样,即便打赢了战争,还是依旧给战败国上供而已。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因此赵骏坚决不允许朝廷的绥靖派妥协,既然打,那就贯彻到底。 至于辽国孤注一掷。 那又如何? 大宋只是上层权贵缺乏勇气。 底层百姓何曾怕过? 甚至眼下的大宋,已经比新时代强得太多。 赵骏犹记得,新时代刚刚建国的时候,伟人一锤定音,要打抗美援朝的时候,国内的情况是一个什么样的窘境。 论起实力,美帝的工农业总产值1507亿美元,新时代的工农业总产值仅为574亿元。 美帝钢产量8772万吨,新时代仅为60.6万吨。 飞机大炮以及士兵装备程度更不用多说,人家刚刚打完第二次世界大战,基本上都是世界最好的武器装备,士兵质量也不算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从国力还是装备上,双方的差距都是天壤之别。 除此之外,还有内忧,得知美帝仁川登陆的那天,伟人的办公桌上,正放着一份关于西南匪患严重的报告。 此时,大陆残存的果党散兵还有近40万众,各地大大小小的流寇山匪数百万人,一直到朝鲜战争结束后,经过四年的剿匪才算是平定了内乱。 但即便是这样的窘境,伟人依旧通过他的决断与无与伦比的气魄,定下了攘外安内的方针,把外敌以及内忧在几年内消除。 赵骏自问没有伟人那样的能力,可明明在国力远强于辽国,并且打仗还打赢了的情况下,还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任何一个新时代,见识过伟人魄力的人都无法接受。 至少眼下的大宋,可比那个时候的新时代强得太多。 崇政殿内,赵骏力排众议,只给了辽国几个选项,一,宋国打下来的涞水南岸,全部归为宋土。 二,取消岁币。 三,取消一切榷场互市。 四,介于辽国撕毁澶渊之盟在先,宋辽不再是兄弟之国,宋朝皇帝不再承认辽国皇帝的地位,并且大宋将持续增兵,与辽国保持敌对,大军随时可能继续北上,进攻燕云。 特别是前两条,如果辽国还想继续和谈,那就只能答应这两个条件。如果不能答应的话,那就开战,没有其余的路子可以言。 吕夷简等人听完之后,亦是面面相觑。 这简直是把辽国与宋国往决战上逼啊,恐怕辽国那边听完之后,大抵也就只能选择与宋国鱼死网破了。 “不行,这样太刺激辽国了,他们此战虽败,却未失根本,还会卷土重来。” 吕夷简连连摇头道:“反正死的河北路百姓不是你,你想怎么样都行,但你可知道执意打下去,大宋要死多少人,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 “错了。” 赵骏沉声道:“正因为我知道大宋可能会死很多人,才选择做这样的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有一个辽国时刻在身边跟我们为敌,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何况难道我们真的没有胜算吗?真的会损失惨重吗?我看不见得。” “大孙是何妙策吗?” 赵祯连忙问道。 他其实心里也慌,要是没赵骏在,早欢天喜地答应辽国的请求了。 只是他的处境又不允许他立即做出回应,有的时候还是要看看赵骏的脸色才行,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心里还是很害怕辽国真的会举全国之力伐宋,因此相比于莽撞开战,他自然希望有办法解决。 “当然是有的,之前不想跟吕夷简他们说,是看看这帮软骨头到底能说出多少卖国求荣的话来,结果是让我叹为观止啊。” 赵骏瞥了眼众人。 吕夷简没好气道:“汉龙,伱够了啊。我等也是为了国家安稳,大宋的将士,也是别人的儿子,别的丈夫。能不打仗,谁又希望打仗呢?” “有的时候,该打还是要打啊。汉人不能缺少骨气,就如同做人一定要有礼义廉耻一样。” 赵骏长叹了一口气:“儒家思想其实有非常好的一面,那就是教会了我们道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但在我看来,满朝无丈夫了。” 吕夷简、王曾他们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一句句阴阳怪气,搁谁受得了? 偏偏他们还没办法反击。 因为赵骏依旧跟以前一样,就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骂他们。 骂得他们声都做不出来。 谁让他们传承了宋真宗的那帮文臣德性,打赢了还想去上供求和呢? 所以上杆子找骂,那也真就是只能忍着。 “好了,汉龙你就别骂他们了,他们软惯了,不像咱们祖孙,那是骨子里有硬气的。” 赵祯看到吕夷简他们吃瘪,忽然回想起当初自己被骂的时候,脸上装作和事老,心里乐开了花,也学着赵骏的腔调道:“朕看大宋的皇帝未必都是赵构那种,朕和赵煦显然就不一样,那都是这帮文臣给忽悠的。” “官家,怎么你也!” 吕夷简他们大惊,赵祯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背叛革命了。 当初不是说好一起当怂狗吗? 这会又硬气起来了? 谁给你的勇气? 哦。 赵骏啊。 那没事了。 “官家说的是。” 赵骏很满意赵祯的态度,夸赞道:“文臣误国啊,还好官家已经觉醒,不然大宋危在旦夕了。” “行了行了。” 王曾都看不下去他们祖孙俩自卖自夸了,翻着白眼道:“那你倒是说说办法啊。” “首先,看辽国答应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基辛格在《重建世界》当中说过,外交就是建立起平等原则,外交家就是为了维护平衡秩序,通过巧妙的均势策略,来对付其它国家。简单来说,就是合纵连横。” 赵骏指出问题道:“辽国现在的外交策略,就是通过鱼死网破来威胁我们,那我们的首要外交策略,就是要保证外交平等原则之下,大宋的国格和尊严不受到侮辱,来达成和平的意愿。”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晏殊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可以给辽国生路,但不是以给辽国送岁币的方式,辽国也应该放下他的架子,与我们平等交流对话,而不是动不动就武力威胁,他们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赵骏强调道:“只是我们爱好和平,不希望两国的百姓再受到伤害,因而愿意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姿态,倒是显得我们高高在上了。” 吕夷简惊讶不已。 从来都是辽国人高高在上地向他们提要求,还从未大宋这样做,让他感觉到新奇。 赵骏沉声道:“战败国能有尊严就不错了,你是不知道巴黎和会的时候,明明我们是战胜国,却被西方那些人把我们国家自己的利益出卖给那些所谓的强国,那是有多屈辱。” “好吧,那你继续。” 吕夷简就只好闭嘴了。 “给他们的生路也很简单,就是多开点互市,拿他们禁止贩卖的马、铁、铜换取辽国苟活,且以后必须平等对待,否则那就死战到底。”
赵骏环顾四周,一锤定音道:“也许到时候,再想停战就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了,宋辽,必须没一个!” 这就是底线了。 辽国现在一场大战把底子都快打没了,就需要宋国的岁币来安抚各个部落,于是就开始惯用的套路搞讹诈。 赵骏坚决不接受他们的讹诈,但为了防止辽国狗急跳墙,也不是不可以救一救。 毕竟再发展几年,火器规模扩大,辽国就不足为患了,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段与辽国玉石俱焚,闹得河北路以及河南路百姓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所以只要辽国接受了大宋的条件,那么大宋自然有别的办法稳住辽国局势。 最典型的办法就是开互市,平等换资源。 想要我们的五十万贯岁币可以,拿金、银、铜、铁、马来换,甚至煤矿都行。 东北地区物产充沛,各种自然资源相当丰富,要不然后世新时代开始之时,我国重工业也不会放在东北。 事实上纵观整个辽国,他们都不缺马匹,不缺铁器,不缺金银铜等资源,他们甚至有自己的工匠,有自己的手工制造业。 但辽国的商业跟宋朝比起来还是差距太远,以至于急需要靠与宋国互市来达成国内的需求。 然而为了防止资敌,辽国禁止让宋国得到马匹,禁止蒙兀人得到铁器,也不允许一切战略物资流入到宋国来,互市的产品只有羊、橐驼、皮革、毛毡、盐等。 因此要是辽国真的放开了马匹限制,大量往宋国贩马,别说每年区区几十万岁币的入账,就算是几百万,上千万贯,都不是不能赚。 只是辽国自己不愿意而已。 那对于赵骏来说,你不愿意,那就打得你愿意。 反正他已经划出了底线,辽国那边不答应,那就开战,没商量的余地。 “其次如果辽国拒绝了我们的要求,那么就开战吧。” 赵骏将笔记本电脑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赵祯的书桌上,他现在二十四小时把笔记本带在身边,防止赵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打开笔记本,调出我国地图。 他指着东北那一块说道:“你们看,辽国严格来算,不能说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政权,而是一个部落联盟。由最强大的契丹族统治,同时又包含了女真、蒙兀、室韦人、东北汉人、渤海人、奚人、阻卜人等几十个民族,成百上千个部落。” 众人围拢过来,赵祯微微点头道:“辽国确实内部并非都是契丹族,其余民族占据了多数。” “这就是他们土崩瓦解的根本所在。” 赵骏笑道:“我以前就跟你们说过一句话,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辽国人是自己要来南下侵略,把我们当成敌人,那就怪不得我们。可他国内的其它各部落民族,不一定和辽人一条心。”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有他们自己部落的利益。辽人可以肆无忌惮,那是因为他们契丹族是游牧民族,都是骑马的,手榴弹和大炮威胁不到他们,但其它民族不一样啊。” “像东北的这些女真人、渤人海、奚人、阻卜人等都是渔猎民族,辽人征兵的时候,都会让他们充当步卒,一旦开战,死伤的那就是他们的人。” “如果换做是你们,自己的部落去侵略不仅捞不到好处,还死那么多人,让自己蒙受那么大损失,你们会答应吗?” 赵骏目光看向吕夷简众人,发出了灵魂一般的拷问。 一时间让他们有些呆住。 是啊。 他们每次想问题,都是站在宋国人的角度去考虑。 觉得辽人强大,举国南下,必然造成宋国百姓生灵涂炭,造成国内动荡不安。 可从来没想过,辽国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南下。 就算有这个本事南下。 难道宋国还不会拉拢、分化他们的部落吗? 辽国人光靠他们本部落的骑兵,能干成什么大事?还不是要靠各属国、各部落的步卒? 一旦这些充当炮灰的其他民族部落不干了,辽国也就是外强中干的货色罢了。 一时间,赵骏的思路竟然给他们打开了全新的视野。 王曾更是期期艾艾道:“不不愿意。” “那不就结了。” 赵骏双手一摊道:“没有了辽国属国、属部落的人,你看辽国还逞什么威,怕是早就崩溃了。” 赵祯大喜道:“正是这个理。” “所以如果辽国选择开战,那就开战吧,反正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赵骏总结道:“我们只需要派人前往东北出使,告诉那些部落,帮助我们灭辽国,不仅以后减免他们的赋税,不会再征他们的人去打仗,还会给予赏赐。杀一个辽人,赏多少钱,看那些部落是跟着辽国人走,还是跟着我们走。” 吕夷简担忧道:“辽国统治他们多年,积威已深,他们未必会答应啊。” “错误的,谁赢,他们帮谁。” 赵骏反问道:“那么现在此番保州之战,是辽赢,还是宋赢?” “宋赢!” 赵祯亢奋说道。 “不错!” 赵骏环顾四周道:“积威已久,同样积怨也已久。辽人的统治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负,保州一战,也让他们见识到了火器的厉害,没有人会头铁到义无反顾去送死,辽国一意孤行继续开战,只会加速他们的内部分裂和灭亡,真要打起来,宋有何惧?” 一番话语,显然是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特别是赵祯,只觉得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一下子让他看到了大宋战胜辽国之后,一片光明的场景。 他迫不及待地对众人说道:“不错,大孙说得句句通透。真打起来,辽国可能还未南下,就自己先崩溃了。那又为何要惧怕他们呢?从今日起,再敢言向辽国赠岁币者,决不轻饶!” “是!” 众人互相对视,也只能无奈拱手。 赵骏现在不仅反对了和谈,而且还给出了辽国出兵的解决方案,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当下赵祯立即给范仲淹回信,要求他按照赵骏给的意见回馈。 翌日。 朝议上,昨日范仲淹上的劄子已经传遍朝野。 面对赵祯如何对敌的询问,各部门尚书、侍郎、御史、台谏官纷纷上书,认为可以答应辽国的要求。 而且给出的理由基本上和吕夷简他们差不多,都是认为没必要和辽国鱼死网破。 赵骏听了之后勃然大怒,站出来驳斥了这种歪理邪说,怒斥这些人通敌卖国,是民族的罪人。 随后他发表了激情演讲,指出辽国内部存在的问题,告诉众人辽国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根本不用惧怕他的威胁和讹诈,并且给出了对策。 赵祯亦是站出来支持赵骏的观点,向群臣表示了自己坚决主战的决心。 一时间赵骏的话很快通过报纸传遍汴梁。 特别是他演说当中的那一句“他们要打多久就打多久,一直打到完全胜利!”更是振奋民心。 汴梁都在传唱,官家的英明神武,知院的强硬作风,以及范仲淹的优秀表现。 宋人的脊梁,从来都是由上往下断。 上层权贵贪生怕死,将领们也贪生怕死,造成了敢打敢拼的宋军士兵们畏手畏脚,百姓只能暗骂朝廷无能。 可金国人来时,君不见汴梁三十万军民奋勇抵抗之心,也不见金国马踏北方,多少沦陷地的汉人前仆后继,发动一波又一波的起义,对抗金人的残暴。 所以大宋上层的脊梁是断的,从来都不关百姓什么事情。赵骏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上层的脊梁接起来,告诉天下百姓。 大宋敢战,不惧战!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近乎无解的阳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六章近乎无解的阳谋康定元年的汴梁,人口又增多了许多。 由于私营商业开始插手原来的国营榷场,导致商业更加繁荣,手工制造业也日益昌盛,进城打工的人自然也络绎不绝。 关键是如今汴梁的治安确实好,随着无忧洞、鬼樊楼以及大量黑帮覆灭,经商环境大为改善。 那些有大资本的商人其实还好,他们主要是惧怕官面上的压力,底层的黑恶势力往往很难在他们手上占到便宜,难以撼动这些资本大佬的地位。 但对于那些小商人来说,黑恶势力就是每天与他们打交道的人,开店的、摆摊的、做买卖的,往往都会被黑白两道盘剥。 再加上高昂的商业税收以及市场波动,底层手工业制造者以及小商贩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是特别好。 赵骏扫黑除恶之后,历任开封府又严管衙役,加上皇城司监督,黑白两道的盘剥就减轻了许多。即便有些灰色上缴,也远不如当初那么夸张和过分。 所以这就导致商品经济蓬勃发展,像纺织业、服装业、手工制造业等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比例这两年都逐年提高,加大了经济发展。 老百姓手里有了点钱,又自然带动其它产业。比如最典型的就是茶叶市场,这几年粮价上涨,茶价倒是低了许多。 一来是南方茶山这两年风调雨顺,二来是改革榷场之后,私营商人更看重质量,减少了摊派、管制,茶农的生产效率也提高了许多,让茶叶价格现在相当亲民。 这就诞生了汴梁如今一个相当奇特的景象,那就是大街小巷的茶铺比以前多了不少,来喝茶聊天的汴梁市民也增加了许多。 人们茶余饭后,更愿意坐在街角茶摊,看着报纸,聊着国家大事或者邻里鸡毛蒜皮。 此刻汴梁外城,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 泰山庙巷是距离桥北坊最近的一条街,同时也是报纸出的最早的一条街,今天辰时的梆子才刚刚响起,报童们就已经开始走街串巷。 其实这个点并不是卖报纸的好时候,因为大家才刚刚起来,要准备一天的营生,没有那么多时间看报纸。所以每天读报时间,要么是中午稍微休息之时,要么是下午停工之后。 即便是那些昨晚摆夜市的经营者,也都是下午或者凌晨才有那么点空闲时间。 但总归还是有些小有家产,悠闲过着生活的汴梁市民们早早地坐到了早茶摊位上,一边享用早点,一边喝一口清茶,等待着最早的一版报纸。 “卖报卖报!范相公保州大胜,威震辽国。辽国前来求和,不思悔改,反而讹诈我大宋。官家霸气回绝,知院更要血战到底!” “卖报卖报咯大家快来看一看啊,满朝文武都要与辽国媾和,唯有官家和知院强硬回击,彰显我大宋国威!” “辽人欺宋,打了败仗还要我大宋增币二十万,是可忍孰不可忍,知院回应,他们要打,继续奉陪!” 无数报童喊着昨晚上印刷厂那边就编好的卖报话术,举着手中的报纸走街串巷。 这话术果然吸引人耳朵,一下子把周围百姓都惊动,纷纷要买。 “什么,还有这种事,快给我一份让我瞅瞅。” “满朝文武怎么回事,这世上哪有打胜了仗,却还要给敌人送岁币的道理?” “哟,你这话说的,咱们先帝不就.” “嘘,你八药命了?” 泰山庙巷口茶摊上,一个本地士子正在招呼自己的外地朋友。 因为今年二月就是新一轮科举了。 历史上自宝元二年开始,由于跟西夏的战事愈演愈烈,再加上国内冗官严重,所以有长达三年的停止贡举期。 一直要到庆历二年,也就是公元1042年才重新开科举。 但现在冗官问题解决了。 没冗官了。 反而开始缺官了。 这就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最近两年官场改制之后,全国各县又增加了大理局、审刑局、教育局、工商局、统计局等几个部门。 中央也增加了十多个部门。 下面设立的其余部门更是不计其数,明确他们的上下级职责,专项对口专办,比如统计部就专门管数据统筹,从三司分出的自然资源部就专门管矿产资源等等。 这样即便不算吏,每个县至少也要有一个主要官员,而大宋有一千多个县。再有各州、各路等等上下级,一下子把一万多名官员全给分配了。 甚至还抓了蛮多官员,又导致官员缺口,因此不得不增设一次的科举制度。 赵骏参加的那一届其实是公元1037年景祐四年那一届,然后两年后的宝元二年,也就是公元1039年会停止贡举,按两年一届,正常情况下要到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才开始。 今年这届就属于开恩科。 去年二月份考完,七月份继续考举人,到今年二月份又能考进士,让那些落榜举子美滋滋。 眼看马上又要春闱了,汴梁的士子都多了起来。 茶摊上那名士子的外地朋友听到他说起先帝的事情,连忙摁住对方的嘴道:“怎么你连先帝都敢乱说,听说汴梁到处都是皇城司。” “承平兄,伱就放心吧。” 士子把他的手拉开,指着旁边茶摊一个喝茶的老头笑道:“那人就是皇城司在这街上坐班老王头。” 老王头回过头,向士子笑了笑,露出苞谷般的老黄牙。 外地朋友大吃一惊道:“这” 士子低声道:“知院说了,朝廷若是做得不好,大宋百姓就可以指出来。听说过邹忌讽齐王纳谏一事否,只要不过分,稍微胡言乱语两句无妨,我大宋不以言为罪,而且我和老王头关系好着呢。” “刘兄厉害。” 外地士子佩服不已。 几个人便买了报纸,立即查看起情况。 看到范仲淹的战报后,一个个大喜说道:“太解气了,辽人欺压我大宋太久,此战灭其威风啊。” 又看到辽人的和谈要求,一个个大怒道:“辽人真是恬不知耻,打输了还敢索要钱币。他们占我汉人河山,欺压我汉人百姓,必要其血债血偿。” 最后看到赵祯和赵骏的表态,又转怒为喜道:“咱们官家和知院果然是明事理,知道辽人是喂不饱的豺狼,只要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那势必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澶州之盟后,去年他们又来索要一样。” “是啊,早就该这样了,想我泱泱大宋,丁口万万,带甲之士以百万计,又何惧他辽国呢?”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啊,为什么知院要把对付辽国的办法向满朝文武说明呢?这样辽国人岂不是知道了咱们要派人连结他们的属国和属部落,提早防备可如何是好。” “那有什么办法,满朝公卿能有几个硬骨头?若是知院不把办法告知他们,恐怕这些人没一个会答应,想来知院也是出此下策吧。”
茶摊上,百姓们纷纷叹息,满朝文武只有知院乃真大丈夫也。 好在他们的皇帝陛下英明,提拔了知院,如今大宋官家跟知院治理天下,即便满朝蠹虫,但百姓支持,民心可用,想来也是能建起一个强大的帝国吧。 而就在汴梁百姓起来之后,发现一夜之间报纸又记载了天大的事情时,此时祥符县县衙内,祥符令苏涣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名字叫做苏洵。 苏涣前两年担任阆州通判,赵骏路过四川的时候发现他治理得不错,而且他还是天圣二年的进士,资格资历相当老,于是去年年底就给他提到了开封做祥符县县令。 别看只是县令,但祥符县是跟开封县并列的赤县县令,历史上在元丰改制之前,乃是正五品。 赵骏虽然进行了景祐改制,可并未降低赤县县令的品级,所以祥符县县令的级别比一般的知州还要高,再进一步往往就是一路的从四品佐官,甚至升为从四品开封府尹也正常。 因而苏涣算是破格提拔了,从正六品的通判直接升了一级,越过了从五品,现在又得知院赏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苏洵今年也是来参加科举的。 他于七年前,也就是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始知读书”,景祐四年,也就是赵骏应该参考的那一届,苏洵来汴梁考进士,未被录取。 当时赵骏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因为那个时候赵骏都已经出去行走天下去了,考试的时候赵骏应该在亳州处理郭承祐。 原本苏洵经过这次失利后,来年又去考茂才异等科,再次失利,自此要么常年居家读书,要么到处游历四方。 一直要到嘉祐二年,送两个儿子苏轼、苏辙入京考试,并且两个儿子都一举高中,才会名动汴梁,朝廷邀请他入仕,被他拒绝,从此沉醉于文学家。 但至少此时苏洵还没有熄灭科举的心思,在得知今年朝廷又开恩科之后,就火急火燎地从四川赶来,想参加今年二月的春闱。 由于亲哥哥现在是祥符赤县县令,所以自然要前来投奔。 “明允啊。” 县衙后院内,苏涣看着苏洵的文章,赞不绝口道:“你的文章学问已成,考究古今治乱得失,很有章法啊。” 苏洵笑道:“小弟这几年在家中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专心研究学问,确实自感增长许多。” “嗯,若无意外的话,今年你怕是要中进士了。” 苏涣笑道。 “唉。” 苏洵叹道:“哪这么容易,要想中进士,就得少跟权贵子弟一榜,不然根本没有我的份。” 宋代考进士自然也是有黑幕的,比如韩琦就是抓着陈尧佐、韩亿、石中立等人搞黑幕,给考官打招呼,帮自家子侄考上进士的证据,这才把他们扳倒。 还有民间传说冯京考进士的时候,他的对手是张尧佐的外甥石布桐,若非错把冯京当马凉,恐怕冯京也中不了状元。 所以苏洵才感叹中进士之难啊。 不料苏涣沉吟了一下,说道:“知院最喜欢的就是才能出众的学士,所谓举贤不避亲,你若是才能不足,我是不会帮你的,但你的学问已有火候,届时我拿你的文章给知院看看,看他愿不愿意召你入仕。” 苏洵大喜道:“多谢兄长,多谢兄长。”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衙役进来道:“明府,新一期的报纸来了。” “拿来给我看看。” 苏涣伸手接过。 他现在每期报纸都订阅。 不仅仅在于要了解最新时事,还因为赵骏经常在报纸上写文章。 所以作为赵骏提拔上来的人,自然要时常看看,以聆听知院的教诲,才能够更好地治理地方嘛。 苏涣扫视了一眼,拍案道:“好啊,我大宋自立国八十年来,这次狠狠地出了口恶气了。” “哦?” 苏洵连忙凑过来道:“出什么事了兄长。” “辽人猖狂,打了败仗还敢来索要好处,真是岂有此理。知院言辞回绝,振奋人心啊。” 苏涣挠挠头,又纳闷道:“就是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知院在朝野上虽有人非议,常以莫须有罪名弹劾他,却多有支持之人,为何他要把对付辽国的办法说出来呢?” “我看看。” 苏洵接过保持,扫视了起来。 过了片刻,苏洵沉吟思索,随后才轻声说道:“知院真乃天下奇人也,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哦?” 苏涣纳闷道:“何解?” “知院大抵也不想真的开战,毕竟报纸里说了,一旦开战,敌我两国定是生灵涂炭,妄造杀孽。但若是接受了辽人和谈,那势必会造成奴颜婢膝,有辱国体。” 苏洵沉声道:“所以知院不会答应辽人的和谈,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妄动刀兵,希望辽人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辽人现在如骑虎,难下也,还会知难而退吗?” 苏涣说道。 苏洵笑着举起手中的报纸道:“这就是知院让辽人知难而退的办法,他就明着告诉辽人,我就有了对付你们的计策,不想灭国的话,就老老实实,否则,辽国一定比大宋先灭亡!” 这是个阳谋! 赵骏已经把方法写在报纸里,辽国的间谍就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辽国那边得知宋国试图瓦解他们的属国和属部落之时,能干什么呢? 什么都干不了。 你去威逼利诱那些属国和属部落,只会造成他们更加反感,从而将他们往宋国这边推。 你想去安抚他们,人家才听了你的话去进攻大宋,然后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蒙受巨大损失,若没有赏赐,你拿什么去安抚? 依旧是画大饼吗? 画大饼也得看能不能吃下来。 面对宋国的手榴弹,这些人不可能再去听信辽人的花言巧语了。 就好像一个公司里,你只给员工说未来前景一片大好,却每个月不仅工资少发,二十四小时加班无限制,员工鬼才愿意跟你干呢。 谁都不是傻子。 因而安抚人心,靠的是胡萝卜加大棒,你只有大棒,没有相应的奖励,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众叛亲离。 辽国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急迫地希望从宋国这里要钱去安抚。 但现在赵骏就是明牌拿捏了辽国七寸。 摆明了告诉你们,若是不答应与宋国和谈的话,那么就看是你的属国和属部落,愿意跟着你集结起五十万大军南下,还是愿意跟着给钱给武器装备的大宋一起灭你辽国了。 这个阳谋,近乎无解!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人心经不起试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七章人心经不起试探康定元年一月下旬,在经过十多天的来回通信后,朝廷的强硬回应以及对辽国的和谈要求就送到了范仲淹的桌案上。 看着赵骏给他措辞严厉,甚至略带一丝批判口吻的回信,老范苦笑了一声。 其实他隐约能够猜到这个结果。 只是对于他来说,立场反而跟吕夷简他们一样,并不站在赵骏那一边。 毕竟花点小钱能够换取未来长时间的和平,是他能够认可的事情,就好像他历史上也没有反对给西夏岁币一样。 更何况这样他就能对内有充足的时间从容改革,实在没必要现在与敌人死磕。 但显然对于赵骏这样经历过屈辱历史的人来说,即便是他们认为可以权衡的事情,也万万不能接受。 所以老范其实是能够预料到这一点。 因此他的回信也是力劝赵祯跟赵骏,措辞委婉,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询问,且认为可以把增币降到十万,尽量不引起赵骏的反感。 可惜还是不行。 既然不行,那就只能准备战争动员吧。 范仲淹心里想着。 随后他就把朝廷那边给的要求迅速派人送去了析津府。 原本像这样的大事辽国应该遣使者去汴梁跟赵祯细谈,但被范仲淹给拒绝了。 一是辽宋开战,朝廷那边就已经下了明文通牒,把辽国视为敌对国,断绝了一切外交渠道。 二是朝廷给了老范便宜行事的权力,是选择继续战还是选择和谈,都取决于范仲淹。 范仲淹说可以谈,他们才能谈。 然后等进一步朝廷那边磋商,要是朝廷那边认可,那么耶律宗真才能遣使去汴梁签署条约。 如今他自己南下入侵大宋,破坏了宋辽几十年友谊,加上赵骏那边给了很难让人答应的条件,自然也怪不得旁人。 那就打吧。 不管辽国那边是接受赵骏的战略回击,还是不接受,老范都必须做好随时可能开战的准备。 唯一的好消息是老范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此番辽国大败,前线军队军心士气跌落到谷底,几乎没有再卷土重来的可能。 要是耶律宗真打算孤注一掷,鱼死网破,召集五十万大军南下。 先不说正开春之际,草原上不管是契丹族还是蒙兀族都要放羊养膘的季节,同时也是东北渔猎民族要破冰抓鱼,春暖打猎的时候,他不一定能号召到那么多人手。 单说即便能征到,从草原和东三省赶来,估计也得半年过去了,而且还得准备粮草,战争动员最少都得花一年。 这一年时间,足够范仲淹把涿州经营得如铁桶一样。 到时候决一死战便是。 于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范仲淹便派人前去通知对方。 很快范阳城城门缓缓打开,一名骑士飞奔出城,过了涞水木桥,往北往良乡而去。 与此同时,就在范仲淹把朝廷的要求送往辽国那边的时候,析津府,耶律宗真也刚刚得到了消息。 正是初春,差不多是阳历的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析津府的天气还有点冷,城外的桑乾河两岸绿意盎然,沃野农田去年种下的宿麦正茁壮成长。 析津府行宫内,耶律宗真刚刚给镇守在附近几座城池的将领们发布了命令,让他们积极防备,多挖壕沟,防止宋军偷袭。 同时随着他移驾南京,原来在中京那一套班底也过来了。 数十名辽国大臣、权贵在今天的早朝朝议上吵得不可开交,有说要与宋国决一死战的,有说要好好和对方和谈的,反正意见都不一样。 这样的情况让耶律宗真觉得脑壳痛,不得不在南京析津府辽国皇帝行宫后院里走走,晒晒太阳,舒缓一下心情。 便在此时,张俭和南京留守萧孝友急匆匆而来,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为凝重的表情。 “陛下!” 二人到近前,先行礼。 张俭是用汉人礼,萧孝友则是用辽人礼。 耶律宗真见他们两个表情不对,张俭手里还拿着份大报,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宋人拒绝了和谈。” 张俭沉声道:“此事与那政制院知院赵骏有关!” “此人不是游历四方去了吗?” 耶律宗真纳闷道:“当年宋国那什么政制院成立,得知一个年轻人当了知院,朕还惊讶于宋朝皇帝莫非有了宠臣或是哪个赵家宗室,哪知道很快就没了他的消息。” 赵骏的情况其实李元昊跟耶律宗真都知道,只是并未受到他们的重视。因为对于西夏人和辽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没藏讹庞的妹妹年轻漂亮,被李元昊看重,于是年轻的没藏讹庞一夜之间权倾朝野,成为西夏国相。 还有耶律宗真的弟弟耶律重元,今年也不过19岁,现在是皇太弟、燕赵国王兼北南枢密院事、加尚书令,过两年到21岁时更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因此当时看赵骏跟赵祯一样姓赵,李元昊和耶律宗真那个时候还以为这是赵家哪个皇族得势了呢。 更何况赵骏上台没多久,就出京游历四方,下基层调研,这就导致汴梁那边的辽国和西夏间谍对他的关注度自然也少了许多,目光都放在了吕夷简等人身上。 现在忽然又得知与宋国和谈的事情可能是赵骏在从中作梗,耶律宗真自然非常惊讶。 张俭回答道:“此人去年年底回了汴梁,在宋国朝内似乎颇有声望。据内应说,原本吕夷简、王曾等人都认为可以和谈,包括宋国满朝文武都认可,哪知道此人一出,立即改变了风向,严词回绝了。” 耶律宗真大怒道:“这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他就不怕我辽国五十万大军南下,马踏河北,饮马黄河,让他们的宋人死无葬身之地吗?” “陛下,看看这个。” 张俭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轻声说道:“这是那位知院应付我们的计策。” 耶律宗真将信将疑地把报纸拿来过来,他不信宋人有什么能应付辽国人几十万大军不进攻城池,只袭击对方野外村庄乡镇的办法。 然而看了报纸,了解到事情经过,等他看到赵骏给出的策略之后,耶律宗真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冷声道:“这人这般稚真的吗?以为他随便说两句,就能够吓唬住我们?”
“陛下。” 萧孝友喝道:“宋人猖獗,自以为有那火器就可以位比我大辽,臣决不能容忍,臣请今年再取一次贡税,待粮草到齐之后,必马踏宋军!” 耶律宗真见他气势汹汹,瞥了一眼,倒没有萧孝友那样情绪激动,反而异常冷静道:“你先下去吧。” “陛下?” 萧孝友纳闷。 耶律宗真道:“去年两税已经收过了,再加征赋税,离心离德,何况现在刚刚过冬,各部落存储不多,强行征收,只会让各国不得安宁,好了,容朕与太师好好商议一下吧。” “是” 萧孝友就只好郁闷地先退下。 张俭见他走了,这才拱拱手道:“陛下英明。” 耶律宗真一屁股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椅上,把那份报纸扔在一旁,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他刚才的态度自然是装出来的,因为跟宋国不同,宋国是投降派与议和派比较多,辽国则是反过来,这与在军事力量上长期辽强宋弱有极大关系。 虽然保州一战辽军大败了,然而这种固有观念在短期内是难以改变过来的。所以哪怕耶律宗真看出了问题所在,也不敢立即表示出来。 “朕知道挞不衍没见识过宋军的厉害,他之前留守南京,宋人追过来反而被他打退,让他以为宋军还是曾经的宋军,却不知道若是现在南下,我大辽才真正危在旦夕矣。” 耶律宗真叹了口气。 张俭苦笑道:“这也不能怪他,是现在我们也不敢把真实的处境公布出去。” 萧孝友是南京留守,没有跟着他去打仗,虽然听说过宋军手榴弹和火炮厉害,但总归没见识过。之前宋军追杀辽人的部队脱节,他去驰援的时候反杀了不少宋军,就以为宋军不行。 可谁又知道,现在辽人的主力部队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再加上目前后方的粮草还在筹集送过来,要真集结大军南下,恐怕又是一场惨败无疑了。 耶律宗真沉声道:“尚父,现在大辽真的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了吗?” “倒还不至于,但继续打下去,恐怕确实如此。” 张俭说道:“朝廷去年的夏粮用于和宋军打仗了,秋粮倒是在送过来,稳住前线无忧,然再想动员大量兵马,这点秋粮怕是不足,然而.” “然而国内权贵拥有大量的土地,各寺庙缴纳的赋税也很少,想要征调大量兵马,就得从他们手里拿钱粮,可拿不出来是吧。” 耶律宗真冷着脸替他把话说完。 张俭脸上露出苦涩。 世人以为宋国土地兼并严重,实际上辽国也差不多。 辽国国内民族以契丹族为主,契丹族的权贵拥有大量的土地,然后就是其余各属国、属部落的权贵也有很多土地。 为了照顾他们的利益,辽国税收就很低,就间接造成了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百姓反而更喜欢辽国。 但这种情况肯定维持不了长久。 从辽圣宗晚期开始,问题就已经突显,而且越来越严重。 辽国权贵信奉佛教,所以又大量兴建寺庙,寺庙也有很多土地,百姓一边要给朝廷上贡,还要给寺庙纳课,造成了一定负担。 特别是耶律宗真本人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建寺庙养僧尼最积极,在他的支持下,辽国的僧尼多达几十万,他们不劳而食,又拥有很多土地,成为了一大社会负担。 同时辽国耶律氏与萧氏时常内斗,帝族与后族之间矛盾日益尖锐,造成内耗严重。 辽兴宗时代还能勉强维持,但随着辽国中后期,上层权贵们愈发腐败堕落、纸醉金迷,穷奢极侈,耗费了大量财力,国库就愈发空虚。 空虚后怎么办呢? 那当然是压榨百姓、属国以及属部落,让百姓和各个部落的人日益穷困,怨声载道。 最终酿成了完颜阿骨打起义,推翻了辽朝。 虽然此时的辽国正处于巅峰晚期,还没有到后期辽道宗与天祚帝那个程度,但光靠每年税收维持这个国家已经相当捉襟见肘。 因而宋国每年给的几十万岁币就非常重要,是辽国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辽兴宗其实不蠢。 他只是没能力改变自己父亲辽圣宗盛极而衰留下的诸多问题。 而且他本人也是问题的制造者之一。 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保州一战已经凸显出了辽国很多问题,比如军队战斗力有所下降,辽国国力正在被国内的权贵以及寺庙腐蚀,还有帝族和后族内斗造成的消耗等等。 哪怕目前各属国与属部落暂时还算安稳,没有出现大规模叛乱起义,可一旦再打下去,要是再败一次,他们看到辽国的虚弱,就不一定了。 所以眼下耶律宗真什么都清楚,可什么都做不了。 “陛下!” 张俭认真说道:“如今国内形势陛下其实也明白,老臣就不多嘴多舌,我只想告诉陛下的是,辽国尚能接受一次大败,但怕是不能接受第二次了,何况宋人的这个办法,恐怕确实有效。” “尚父的意思是,一旦我征召全国兵马,宋国立即遣使派人去联络诸多部落,给他们钱和武器,他们真的会反叛作乱?” 耶律宗真不敢置信道。 张俭点点头;“不错,臣以为出现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 “哼,给他们几个胆子!” 耶律宗真冷哼一声,他觉得皮室军在手里,镇压各部落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张俭却坚定说道:“陛下万不能这么想,唐朝时武力有多昌盛?李隆基又给了安禄山多大的恩宠?可人之大欲一旦涨起来,那是连深壑都难以填下,何况唐朝还在鼎盛,而我们刚经历了惨败。” 耶律宗真被张俭劝得有些动摇,迟疑道:“若是朕试探一下他们,派人让各部落立即把贡赋交上来,再多派些人马。也不要他们整个部落出兵,他们会不会答应?” 张俭认真告诫道:“陛下可以这么试试,但老臣只能告诉陛下的是,最多也就试这么一次.甚至老臣怀疑,会有很多部落找理由与借口,少出兵、少出钱粮,甚至干脆不出兵不出钱粮,若到时候如此,请陛下立即答应与宋和谈。” “为何?” 耶律宗真问道。 张俭意味深长地道:“因为人心经不起试探。”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甘心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八章不甘心啊几乎是在耶律宗真与张俭商量对策的下午,宋国那边的通知也已经就位。 很快辽国上下群臣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为张俭的消息是来自于辽国在宋国那边的间谍,快马第一时间送到了南京,因此耶律宗真才得到第一手情报。 而范仲淹则是通过官方渠道送往了辽国,这样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自然为辽国群臣们所知。 辽国群臣们得到消息,一个个顿时大怒,就连原本谈论议和的官员都闭上了嘴巴。主战派顿时占据上风,纷纷奏请耶律宗真,要求立即召集兵马,浩荡南下。 也幸好耶律宗真提前得到消息,跟张俭商量了一下。否则的话在这种形势下,恐怕他就要被国内的权贵和大臣们裹挟硬着头皮发兵了。 现在的问题是发兵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他们刚刚经历大败,士气低落,粮草还在路上,自然与宋国打不了攻城战。 而要想达成之前说的绕开宋国城池,直接寇略宋国河北、河南等地,肆掠宋朝腹地的战略威胁,光靠目前耶律宗真手里的十多万皮室军肯定是做不到的,必须要召集全国兵马才行。 不然十多万大军南下,人家河北路的兵马把回去的路堵死,宋国几十万大军主力一个合围,你那些骑兵光靠在野外劫掠能维持多久? 战马会疲惫,人还得四处抢劫维生。宋军虽然是两条腿,可人的耐力比马强,并且宋军也有十万左右的骑兵。等你抢劫或者马匹休息的功夫,人家趁围上来,怕是这区区十几万大军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所以要想完成这个大战略,首先你的军队战力就必须要比宋军强,人数比宋军多,造成的破坏力才会更大。不然兵马少了,去干这种事情,估计跟送菜也没什么区别。 耶律宗真只是能力并非顶尖,但不意味着一个以“兴”作为谥号的人昏庸无能,因此他自然能够明白目前辽国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因而面对国内汹涌澎湃的发兵意愿,作为少数勉强还能保持清醒的人,耶律宗真自然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但辽国皇帝也有诸多桎梏,并不是他力排众议就能搞定的事情。 虽然辽国已经完成了从部落文明到封建制度的转变,可辽国骨子里还是带着草原游牧民族以及部落文化的影子。 辽国各个贵族不仅是权贵,同时也是各部落的首领,如果耶律宗真面对这样群情激愤的情况,强行镇压他们,不与宋国交战,而是选择答应宋国的条件,对他的威望将是个巨大的打击。 所以耶律宗真就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既安抚国内权贵,又能巧妙地完成与宋国的周旋。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宋国答应他们的条件。 可目前来看恐怕比较为难,现在宋国那位政制院知院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连以前的岁币也要取消,这对于耶律宗真的威望打击会非常大。 为此耶律宗真被迫在与群臣会议的时候,强硬地表示会给予宋国回击,私底下与张俭商议的时候,又是另外的办法。 他一边对群臣说将召集兵马,向各属国、属部落要钱粮、要兵马,积极准备与宋国展开决战。 一边又跟张俭商量,看能不能继续派人与宋国交谈,即便不能增币,但也要维持以前每年三十万的岁币,这样他也好向国内交差。 显然耶律宗真也是做两手准备。 赵骏那边的两手准备是辽国答应他的条件,那么双方就和平缔结盟约。要是不答应,他就煽动辽国后方属国属部落叛乱。 耶律宗真则是希望辽宋各退一步,既然对方不愿意增币,那就恢复澶渊之盟。 同时试探一下各属国和属部落的态度,要是他们的态度改变,不再像以前那么恭敬,恐怕耶律宗真就得吃一个闷亏,捏着鼻子认下与宋国的和谈了。 要是他们的态度未改变,那自然要开始动真格的了,不管是真开始动用那个大战略,还是战略威慑,都必须要行动起来。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属国与属部落不吃赵骏那一套,全是铮铮铁骨要跟着耶律宗真走到黑。 于是就在这种情况下,宋辽两国竟然短暂地实现了和平。 只是暗地里汹涌流动。 耶律宗真表面上安抚各辽国权贵以及主战派,宣称将进行战争动员,然后立即派人前往各个大部落,要求他们出兵出粮草。 实际上则是与范仲淹保持着频繁的书信往来,表示愿意退让,希望宋国能恢复澶渊之盟的条件。 范仲淹本来是想把辽国使者的要求通报回汴梁,但想着赵骏的态度,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挨骂了,自己回绝了耶律宗真的意思,并且也是把赵骏的态度表达出来。 其实耶律宗真想要钱粮安抚国内也简单,开互市,把以前禁止贩卖的马匹、矿产等资源拿出来交换,双方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只是一来辽国以前是把宋国当作南朝,自己当作北朝正统,因此常常是要万国来朝,把宋国的地位摆在它之下,将宋国的岁币说成是下国给予辽国的朝贡,导致耶律宗真自己不甘心宋国那边要求双方地位平等。 二来对于马匹、矿产这类国家级战略资源,不仅辽国自己禁止往外出售,宋朝也会禁止一些战略资源,如铜钱、书籍、硫黄、硝、铜铁等物则禁止输出,景德二年宋真宗还曾下令限制锦帛对外销售:“令雄州勿得以锦绮、绫帛等付榷场贸易”。 由此可见像战略物资双方都实行了禁运,凭什么伱们宋国依然可以对我们进行战略封锁?辽国现在必须放开这方面的管制?所以辽国那边自然不想答应。 双方于是就这样进行了很长时间拉扯。 范仲淹与张俭甚至还几次进行过会面交谈,双方仍然拿不出令对方满意的条件。 主要是宋国这边的条件已经定死了不能更改。 而辽国这边则已经自认为一退再退了,比如他们承认宋国已经占据了涞水南岸的土地,并且也已经取消了增币。 刚开始他们答应恢复澶渊之盟的时候,甚至还希望宋国退出涞水南岸,依旧是以白沟河为界。现在辽国又退让了一步,承认范阳以南全部归大宋,但必须保持岁币。 这在辽国看来,已经是极大的外交惨败,可宋国却依旧不满足,就是要取消岁币,让双方恢复平等地位的国家关系,令辽国这边真就是毫无办法。 因此耶律宗真见实在谈不拢,就只好先看看国内的情况再做决定。 便在这样的拉扯当中,时间很快过去。 康帝元年四月,析津府当中,随着时间往后推移,耶律宗真的心就越沉入了谷底。
后园当中,耶律宗真刚刚才在朝会上慷慨激昂地对主战派权贵们表达了一定要给宋国一个狠狠地教训的态度,赢得了大量权贵的欢呼与支持,眨眼间回到了后园,脸色已是铁青。 张俭平静地盘坐在园中,四月初夏,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升温,万物复苏抱阳,析津府北方的燕山山脉,已是一片翠绿,清风徐来,带着微微花香。 耶律宗真又把一封书信碎了个粉碎,扔到了亭中的火盆里,火盆上还烤着酒,但此时他却一点想喝酒的兴致都没有。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永远都是给他上坏消息。 “敌烈八部也推辞了,他们只愿意出八千人,粮草不过五万斛。” 耶律宗真坐在了张俭对面,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 他父亲辽圣宗时期,把除契丹族以外的其余民族里的大部落,统一分成三十四个部。 这三十四个部落,就成为了辽国政权基石,他们为辽国贡献马匹、兵员、粮草,辽国巅峰时期以不到九百万的人口,号称战兵百万,主要就来源于这些部落。 不然辽国主体民族契丹族最多时也就一百五十万人,肯定是拿不出百万兵马来。 所以耶律宗真要想号召全国兵马,自然只能给这些部落下令。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让他很是难堪。 敌烈八部加起来人口三四十万,举族皆兵的情况下,出个七八万大军必然没什么问题,结果却只打发了几千人,跟打发叫花子差不多,让耶律宗真鼻子差点没气歪。 张俭叹息道:“这些部落本就与我辽国并无一条心,是先帝当年南征北战才降服,但自先帝后,也屡次叛乱,大黄室韦、小黄室韦、乌骨、查剌底、锄勃德、西奚、东奚诸如各部,这些年叛乱还少吗?” “唉,幸好朕听了尚父之言,并没有下令让他们举族皆战,只是让他们酌情派人,否则这命令下去,怕是不等宋国煽动,辽国就已是到处叛乱了。” 耶律宗真长叹了一声。 遥想当年他父亲辽圣宗之时,降服北方不知道多少部落,将他们编成三十四部,一声号召,立即就能统兵五十万攻打西夏,何等威风。 结果短短的几十年不到的时间,辽国竟衰败至此。 除了敌烈八部以外,其余五国部、长白山部、屋惹部、里眉部、东海女直等各大部落,都或多或少,以各种理由少出兵出粮。 最近这段时间,耶律宗真原本年轻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在消散,重担仿佛压在了他身上,喘不过气来啊。 “宋国不比西夏,西夏国小民贫,即便有能威胁到我们的实力,却无灭亡大辽的可能。然宋国实力不比辽国弱,甚至还隐隐强盛几分,若失去了武力弹压,则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张俭认真道:“陛下,恕臣直言。现在大辽的处境已经很严重了。各部因大辽的强盛而归附,也会因大辽的衰败而离去。若我大辽强行征召各部,只会给宋国可趁之机,还不如息事宁人,先化解眼前的危急,整顿国内,锐意改制,方能重现先帝时期的盛况。” “那依尚父之见,朕真的只能答应宋国提出的条件吗?” 耶律宗真皱眉道。 这对于他的威信会造成严重打击啊。 张俭思索道:“臣以为只能如此,不过涉及到陛下颜面,臣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哦?” 耶律宗真忙问道:“如何?” 张俭说道:“宋国要求两国平等,但他们却并没有真的如此,他们要求我们放开马匹、矿藏等产出限制,他们却依旧禁止铁器流入,这显然不合理,臣以为,两边全面开放,这才合适。” “嗯” 耶律宗真微微点头。 张俭继续说道:“至于钱粮的问题也简单,据臣所知,如今宋国境内的战马价格已经涨到一二百贯一匹,若是好的良马,上千甚至上万贯都有可能。陛下卖几千匹战马给宋国,然后告诉国内说这是宋朝岁币,然后赏赐给大家即可。” 耶律宗真愣了愣,随后说道:“这与掩耳盗铃有何异?” 张俭苦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如今宋国吃软不吃硬,与他们好好商议,拿战马或矿藏去换,大抵也能换回这个名头。以后每年岁币,就用此方法。而且开放了战马、矿藏榷场,于辽国还是有益的。” “先安抚国内,再与宋国进行贸易交换,让大辽国库充盈。只要辽国能暂时渡过这次危急,国库有钱有粮,再把武力强盛起来,壮我大辽兵马。” “届时便可压服国内诸多部落,之后重新改变制度,增长国力,各部落便不敢再造次,局势便能稳定了。” “到时候辽国强盛起来,恢复先帝之时的盛况,未尝不能再南下与大宋再决一死战。” “但至少眼前,我们还是要以稳妥为主。” 说到最后,张俭已是语重心长。 其实他也知道和宋国哪怕是互相开放战略资源也是亏的。 因为辽国是资源出口,人家宋国是进口资源,再变成成品出口,有点类似于后世资源出口国与工业出口国的情况。 虽然张俭肯定不知道后世的事情,但作为能够辅佐辽圣宗创建一番伟业的智者,他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所以他又何尝希望如此? 然而眼下辽国现在就面临这些窘境,如果不资源出口缓解国内矛盾的话,恐怕辽国只会越来越衰败。 哪怕耶律宗真忍下这口恶气,不与宋国和谈,只是不再出兵南下侵略,但这不能缓解国内的问题,各个部落会见识到辽国的衰落,反叛之心,只会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即便辽国不与宋国打仗,也会陷入无止境的内耗、平叛,最后灭亡。 因而张俭的道路才是正确的。 先用战略物资从宋国那里换取钱粮渡过难关,安抚各个部落的同时,先壮大他们辽国自身。 等辽国赖以为生的武力恢复强盛之后,再继续压服诸多部落,维持政权安定。 政权安定了,他们才有继续跟宋国打仗的本钱。 但同样。 这就意味着辽国将放弃曾经东亚大哥的地位,与宋国平起平坐。 并且还会少了每年几十万贯白得的收入。 不仅国际地位略有下降,还白白少了宋国的钱,这让人怎么甘心啊? 因此听完了张俭的话,耶律宗真只是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回应。 第二百三十九章 康定和谈与技术壁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九章康定和谈与技术壁垒到五月份的时候,耶律宗真最终还是绷不住了,选择了与宋国和谈。 不是他不想拼一拼,而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辽国三十四部,愿意鼎力相助的寥寥无几,甚至西北地区,后乃蛮还叛乱了,杀了辽国信使,自立为王。 并且据后方传言,有些部落同样蠢蠢欲动,比如常年叛乱的乌骨部、大小黄室韦部等。 这些部落本来就是被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辽太宗耶律德光到辽圣宗耶律隆绪等几代明君,前仆后继地征讨,不断进攻才慢慢平定。 平定只能证明他们臣服,却不代表他们已经融入辽国,彻底成为辽人的一份子。 他们因辽国武力充沛而归附,自然也会因为辽国的衰败而产生异心,特别是在见到辽国此次南下征讨大宋的惨败之后。 所以赵骏还真预料得没错,如果耶律宗真全面征召各部落兵马,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各部将纷纷发动叛乱。 此时若宋国再插一杠子,比如通过渤海湾向东北的各女真、渤海、奚族输送钱粮武器装备,邀请他们一起进攻辽国,狠狠给辽国致命一击,怕是国家都要灭亡。 因此经过耶律宗真的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决定还是接受张俭的劝说,答应宋国提出的各项的要求。 但他们同样也有自己的条件。 第一,可以与宋国用战马、矿藏换取钱粮,但希望名义上还是岁币,以挽回耶律宗真的颜面。并且以后每年也是如此,用等价物品换名义岁币。 第二,宋国既然希望两国平等对待,就不应该要求只辽国开放违禁品售卖,宋国也同样应该如此,否则这就不公平。 第三,则是要求涞水南岸的土地并非辽国割让,而是辽国赠予。 范仲淹接到张俭的书信,见辽国同意之后,大喜过望,连忙快马加鞭,派人把信送往汴梁。 而这个时候的开封,则依旧处于相当肃然的氛围当中。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三个月。 自从他们的那位知院大人慷慨激扬地说着要与敌人死战到底,刚开始全城百姓的热血上头也渐渐退去。 毕竟战争动员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收集粮草,然后送往前线。 在这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战争氛围下,汴梁的粮价日益上涨,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这不是通过什么强硬措施能改变的,必须要有相应的产能供应才行。 不然没粮食你怎么把粮食价格打下来? 所以汴梁百姓也是怨声载道,再加上又得继续花钱从日本进口硫磺,让国库花钱如流水,官员们也开始不乐意。 除此之外,还要开足马力造手榴弹、火炮,在本身就缺铜的情况下,铜炮比铁炮更安全,赵骏认为可以先造铜炮,积累经验,再开始铁炮制造。 可一门铜炮要花大概两千多斤铜。 以一贯钱重四到五宋斤来算,需要大概四五百贯钱,加上人工、炮弹等等,总成本必然在五百贯以上。 而明代同样两千多斤的铁炮成本却只需要二百两银子。 这对于财政必然是个负担。 不过赵骏却认为,省下三十万贯岁币,造他娘的六百门铜炮,不比每年给辽国岁币强得多? 因此坚决对日益高昂的军费开支表示大力支持。 只是这种坚持怕也顶不住太久。 还是那句话。 现在民间能靠着赵骏自己的威望,以及报纸不断的宣传,勉强安抚住百姓的怨气。 官场上由于赵祯以及政制院的鼎立支持,再加上政制院扶持了大批闲散官员上台,集结了一批利益集团,才不让百官们闹腾。 但长此以往的话,再热爱国家的人,面对日益高涨的柴米油盐,恐怕都会陷入两难甚至对朝廷的怨念当中。 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宋和辽国一样其实都在绷着,只是看谁先绷不住而已。 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为了宋夏战争以及可能会到来的宋辽战争准备了近三年的时间,还算是能绷得住。 虽然物价上涨严重,最多也就是历史上庆历年和西夏打仗,引发的粮价上涨的最高点而已。 反观辽国那边,那是有灭国的危险,所以赵骏不断鼓舞士气,让大家坚持。 崇政殿内。 赵骏正在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根据我们的探马细作来报,辽国必然是最后的失败者,现在渤海的渤海人、五国女真部、东海女直部很多辽国部落,都向我们表达了善意,表示只要我们资助他们,他们绝不会跟着辽国南下。” “这充分说明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两句话。” “那现在辽国为什么还要绷在那里呢?” “我认为原因有两点,一是他们还是放不下曾经东亚老大的地位,不希望我们与他们平起平坐。这会严重影响到他们大辽自诩天朝上邦,万国来朝的威严。” “第二是他们舍不得每年几十万贯白得的岁币,再加上辽国皇帝、太后寿诞,我们都要送礼,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钱。” “在我们后世有个故事,故事说,天桥上有一个乞丐,有位先生每天经过,看到乞丐可怜,就给乞丐一元钱。这天,先生赶时间,路过时忘记给乞丐钱。他走过后,乞丐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一段时间,先生出差,不在这个城市。当他回到这个城市,再次经过天桥,看见乞丐,就走上前去给了乞丐一元钱。乞丐说,你应该给我三十元钱。先生问,为什么?乞丐说,你已经一个月没来了,所以该给我三十元。” “又过了一段时间,先生路过天桥,没给乞丐钱。乞丐上前拦住问,伱为什么不给我钱。先生说,我已经结婚生子,钱给了我老婆。乞丐气愤地说:你竟然把给我的钱给了你老婆。” “通过这个故事我们能看到什么?” 赵骏环顾众人。 崇政殿内赵祯第一个举手发言道:“这是不是指升米恩、斗米仇的俗语?” “不错。” 赵骏点点头道:“对于辽国来说,就像个一穷二白的乞丐,你长时间给他岁币,他就会认为这岁币应该是自己的。却忘记了这本来就是宋国皇帝愚蠢给他们带去的好处,一旦皇帝不蠢了,变得聪明起来,不给他们钱了,他们就会认为我们把属于他们的钱给吞并了,反而怨恨我们。” “大孙.” 赵祯幽怨地看了眼赵骏,虽然似乎夸赞了一句自己聪明,但好像又骂了一句他爹蠢,让他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哎呀,我就是在自己人面前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肯定会谨言慎行的,老哥放心。” 赵骏摆摆手道:“现在大宋谁不知道当今老哥英明,虽然先帝是软弱了一些,但生出老哥这样英明神武,将来堪比汉武唐宗,甚至可能比他们还要厉害的千古一帝,那不就证明了先帝软弱归软弱,基因还是不错的吗?” “好吧。” 赵祯哭笑不得,虽说自己在赵骏嘴里快成千古一帝了,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听着哪就哪觉得不对劲,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那他们要是一直坚持岁币的事情不放呢?” 吕夷简问。 赵骏沉声道:“那就打得他们放,现在辽国那边内部已经不稳,端倪出现,耶律宗真要是蠢到想亡国,那就和他打下去吧!只要最后胜利的是我们,挟灭辽之威,哪怕国内动荡乱得不行,也勉强能够挺住,最后也不过是从废墟里重生而已。” “那样会死很多人的啊。” 王曾叹了口气。 “谁又希望死那么多人呢,但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现在宋辽全面开战,让我们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但如果辽国逼着我们,我们也只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赵骏亦是长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 没有人真希望开战。 虽然打起来,他们都认为宋国赢的可能性非常大,至少也得有七成。 问题是即便如此,那也是两虎相争,一死一伤。 辽国灭亡了,大宋也不会好受。 所以这个房间里包括赵骏在内,都希望和平。 可伟人说过,“我们爱好和平,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这是至理名言,赵骏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啊! “咚咚咚!”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三声清响。 这是王守忠的敲门声。 赵祯连忙说道:“进来!” 他知道王守忠素来守规矩,能让他在自己与政制院众人交谈的时候敲门,就必然是有重要大事了。 王守忠进来,先向众人躬身行礼,随后说道:“官家,希文公六百里加急上书。” “哦?” 赵祯忙道:“呈上来。” 王守忠就把劄子递了过去,赵祯接过后扫了一眼,脸上露出大喜之色:“辽人答应了。”
“什么?他们答应了?” “这这这!” “太好了,他们竟然真的会答应。” 吕夷简、王曾、宋绶、蔡齐、盛度、晏殊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虽然他们都是大宋的聪明智者,但能取得这样的胜利,简直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毕竟长久以来,辽国一直都是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大山。 有一天他们发现这座大山居然已经矮到与自己平视的时候,这自然让他们感觉到不可思议。 唯有赵骏一副智珠在握,一脸微笑的表情。 其实他表面上镇定,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虽然笃定辽国大概率会同意,但万一辽国没什么聪明人,全都是满脑子肌肉的武夫,宁愿国内崩溃也要两败俱伤呢? 所以现在看到辽国最终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赵骏还是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感叹辽国还是有智者。 “只是.” 赵祯看完劄子之后,沉吟一会儿,犹豫说道:“他们还是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赵骏问。 赵祯就把辽国提的几个要求说了一下,末了又问道:“大孙,能答应吗?” 所有人都看向赵骏,毕竟谁都知道,赵骏才是拿主意的人。 “能!” 赵骏认真地点点头。 “太好了,简直是大胜利!” “此次和谈,怕是要载入史册了。” “在老夫有生之年,能见到辽国有吃瘪的一天,真是让人感慨啊。” 几个年逾六七十岁的老头都是老泪纵横。 他们年轻时候其实经历过澶渊之盟的屈辱,也知道辽国人到底有多颐指气使。 现在却取得了如此大的外交胜利,让众人无一不热泪盈眶。 然而没想到赵骏却沉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啊,这些条件可以答应,但其中第一条有问题。” “大孙,知足吧。” 赵祯知道这是指名义上岁贡有辱国体的事情,劝道:“他们愿意拿东西换就已经不错了。” “不行,我还是要提两点第一,以前澶渊之盟是纳,但现在不行,改为赠!” 赵骏说道:“第二,即便是赠,想得到这个名声也不容易,得花钱买,那就原本价值三十万贯的东西,给我们三十五万贯吧。五万贯买个名义,我们吃点小亏,不过分吧。” “他们能同意吗?” 吕夷简劝道:“汉龙,见好就收吧,现在来之不易的和谈,莫要再起波澜。” “是啊,就这样吧。” 晏殊也劝道。 “你们真是,怕什么,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和谈,那就说明这事已经敲定,不可能改。” 赵骏笑道:“何况这不间接就说明辽国那边已经顶不住了吗?在这点小事上,他们也不会再多做计较。最多就是他们回国后宣传是“纳”或者“献”,我们不予回应就是,在国内我们只说取消了岁币就行,随便耶律宗真在辽国怎么说,我们只要好处!” 这其实还是国格的问题,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献”是个下奉上的词,历史上重熙增币,辽国就要求“献”,是富弼强烈要求,才改为赠。 而“纳”算是个中性词,有缴纳、贡献,又有交予、缴付之意。澶渊之盟勉强算是平等对待了,所以当时是纳。 但不管怎么样,虽然是个中性词,可词义也不算特别明显,还是有一定下奉上的嫌疑。 赠就不一样了。 平等赠予,甚至有点施舍的意味。 因此辽国那边为了不丢面子,才把范仲淹打下来的涞水南岸土地要求不算割让,而是赠送。 显然辽国这边打输了还死要面子的行为着实让赵骏有些不满意。 不过要面子可以。 拿钱买。 反正他们自己会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这样辽国赢了面子,宋国得了里子,简直是秦始皇玩克隆——双赢啊。 “嗯,或许也确实如此。” 晏殊忽然有些纳闷道:“不过为何辽国要执意放开禁物?以前我们是不允许书籍流入辽国,他们就不怕被文化入侵吗?” 现在他们也已经知道什么叫文化入侵了。 赵骏笑道:“人家比你清楚得很,这才是人家聪明的地方?” “为何?” 众人不解。 赵骏说道:“很简单,辽国也多有汉人,而且他们自诩为天朝上邦,乃是唐朝正统,所以也推崇儒家文化,欢迎儒家经典还来不及。至于铜、硝、硫磺等禁物,你猜他们需不需要?” “火器!” 众人互相对视,异口同声,顿时明了。 辽国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盯上了大宋的火器了。 知道打不过,就得进行研究。 而研究就得有原材料。 东北虽然物产丰富,但硝石矿和硫磺矿极少,即便是有,也多埋在地下。 中原地区就不一样,古代中国硝石矿产地在西北地区,有“硝石出陇道,硫磺出汉中”的说法。 不过那是春秋时期《范子计然》的记载了,离北宋都一千多年,汉中的硫磺矿产逐渐枯竭,需要大量从日本进口。 而硝石的产量则没有减少,因为产地颇多,除了西北甘肃以外,还有四川、山东以及山西都是古代著名的产硝地,储存量还是非常大。 再加上辽国虽然有贸易,有商业,但无论从规模还是影响力上,跟宋朝完全没得比。 至少辽国顶多与日本建立了一个勉强的朝贡体系,日本有给辽国上贡过,但也仅仅只是偶尔上一次贡,双方几乎毫无经济、军事等方面往来。 所以这就导致辽国那边并没有拥有硝石和硫磺这两个火药的原材料,自然也就无从对火药进行研究。 要是开放了违禁品就不一样了。 辽国就能够大量购入硫磺和硝石做实验,从而开展火器的研究。 听到赵骏的分析,王曾皱眉道:“那我们不能答应这个要求啊,若是让辽国研制出火药,我们的优势岂不是荡然无存?” “不,卖给他们!不仅要卖,而且狠狠地卖,多卖多赚!” 赵骏却笑呵呵地说道。 众人大惊失色。 吕夷简痛心疾首道:“糊涂啊汉龙,怎么能卖这样的东西给辽国呢?” “我知道这是战略资源,但你们听说过先发优势吗?” 赵骏问道。 “没听说过。” 众人摇摇头。 “先发优势就是指领先技术和产品带来的持久的竞争优势!” 赵骏分析道:“火药从唐朝就发明了,但为什么到今天才被我弄出纯颗粒状黑火药呢?这就是技术原因,除非我和曾公亮还有火器司唯一一个知道秘方的档头做叛徒,不然辽国就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跨越那么大的技术壁垒,完成火药升级。” “唔” 赵祯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那我们是否必须严格控制曾公亮和那名档头?” “那倒不至于,他们俩现在在火器司里面生活,周围都是军队,防守严密,而且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人知道他们清楚火药秘方。我已经对他们俩下了死命令,不许外传,甚至连让人知道他们清楚火药秘方的事情都下了封口令。” 赵骏笑道:“火器司那边应该是安然无恙,就算辽国人偷偷潜入进去,抓了几个工匠都弄不出来,因为这些工匠每个人知道的工序都不一样,即便是凑齐了所有工序的匠人,他们连先后顺序以及比例都不知道,拿什么来研究?” “这样就好。” 众人放下心来,只要辽国人搞不到火药配方就行。 但下一秒,大家就又把心提了起来。 因为赵骏说道:“先卖原材料,等他们弄不出来,再过几年我们把完整的火器配方卖给辽国。” “连火器配方都卖给辽国?” 众人面面相觑。 赵骏解释道:“还是先发优势,再过几年,我们就能想办法先进行小规模工业革命,摸索出更好的钢铁,制造出更好的火炮、枪支弹药,到时候火药卖给辽国,他们依旧处于火器劣势之下,想追上我们的脚步,难如登天!” 大宋最大的优势就是赵骏知道未来发展,所以除非辽国那边也有个先知,否则在研发上就永远要慢大宋。那大宋为什么就不能把落后技术卖给辽国呢?不仅能狠狠地赚一笔,还能卖各种材料。 比如硝石、硫磺,从日本进口过来,转手卖给辽国。等将来火器发展得更好,别说原材料,火药都能卖给对方了,就跟后世先发国家与后发劣势国家一样的情况。 到时候辽国被死死拿捏,最多也就是个原材料出口国而已,等大宋强盛起来,凭借碾压级别的技术优势,将辽国灭亡吞并,也是轻而易举了。 第二百四十章 你就是东风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章你就是东风几日后,朝廷对于和谈的一点小要求也送往了前线。 赵骏在信里告诉了范仲淹,他可以暗示辽国那边让他们国内自己宣传宋国在继续送岁币,且还是“献”或者“纳”都无所谓,但必须得加钱! 至于宋国国内肯定是不承认的,反正辽国用什么借口都行,比如他们可以自己宣传宋国是为了面子才说取消了岁币。 但不管怎么样,辽国想要这个面子,就得给钱,否则就别怪大宋这边把他耶律宗真的脸打烂。 谁让他们在战场上输了呢? 军人在战场上拿不回来的东西,光凭你外交家的一张嘴就想通过谈判拿回来。 做梦呢。 范仲淹得到了朝廷的回信之后,浏览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立即送往了析津府。 很快耶律宗真也得到了宋朝那边提的条件,他觉得多加五万贯太多了,于是又和范仲淹这边进行了拉扯,希望能少付一点。 然而这些统统都被范仲淹拒绝。 开玩笑。 这可是赵骏提出来的条件,那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谁能改啊。 于是又过了十多天,耶律宗真最终还是艰难答应了宋国的要求,选择用钱息事宁人。 因为后方又有几个大部落叛变了,实在让他绷不住。 耶律宗真也是无可奈何。 事实上此时辽国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历史上耶律宗真跟西夏的第一次贺兰山之战,辽军大败而归,后方就有几个部落叛乱。 要不是李元昊国贫民弱,没能力给予辽国后方叛乱支持,而是选择马上向耶律宗真上表讲和,让耶律宗真可以从容回去平叛,恐怕辽国即便不死也要元气大伤。 大宋跟西夏可不一样,有的是钱支持辽国后方的叛乱。 到时候耶律宗真去草原平叛,东北就造反。去东北平叛,草原又造反,疲于奔命。 所以耶律宗真要是眼下不服软,等到今年下半年,辽国后方到处都是烽火狼烟的时候,有他哭的时候。 便在这种情况下,两边算是终于商谈好条件。 宋国朝廷这边了与辽国和谈事宜后,立即宣布了此次军事以及外交上的大胜利,通过邸报、报纸将消息传遍天下。 听到这个消息,满朝文武都是不敢置信,谁能想到与辽国的和谈真的能实现呢? 而民间百姓则是欢庆不已,纷纷称赞朝廷的英明。 一时间原本怨声载道的民间顷刻间又沸腾了起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对此事的议论纷纷,民心士气更是高昂到了极点。 实在是大宋受了辽国太多屈辱。 从高粱河之战,再到澶渊之盟,大宋一步错步步错,被辽国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但在今日,大宋可谓是一雪前耻,大败辽国不说,还取得了如此大的外交胜利,让两国从曾经的不平等地位,一下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让忍受了多年屈辱的大宋百姓自然兴奋到了极点。 赵祯、赵骏和范仲淹三人的名望,在民间也是日益高涨。大宋各地都在传颂着官家的英明神武,赵骏的高瞻远瞩,范仲淹的百战百胜。 赵骏和范仲淹可以理解,毕竟一个行走天下期间积累了民望,再加上坚定的主战派,此次和谈的条件也是赵骏提出,强硬的姿态早就已经响彻在汴梁百姓心中数月已久。 范仲淹则是打赢了宋夏战争,又打赢了宋辽战争,军事才能的强大印刻在了百姓的心中。 那跟赵祯什么关系呢? 皇帝嘛。 范仲淹和赵骏自然要把这一切的功劳归功于咱们大宋皇帝的英明果决。 报纸上范仲淹和赵骏撰文,都是把赵祯吹得快上天。 百姓们又不知道真相,还以为真就是赵祯力排众议,选了范仲淹去打仗,选了赵骏来主政,纷纷夸赞官家的知人善用,浑然不知道这厮一直是个软骨头。 赵祯听说了民间对他的称赞笑得快合不拢嘴,选了富弼为使者,浩浩荡荡前往北方,与辽国签署了合约。 于是在康帝元年六月底,富弼带着使命前往了辽国析津府。 双方签署明面上的契约。 既,为了保存耶律宗真的颜面,第一条就规定,宋国每年依旧会给辽国三十万岁币,但不是澶渊之盟的“纳”岁币,而是“赠”岁币。而私底下则是辽国必须拿物资来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二,辽国赠予宋国涞水南岸的范阳、涞水、易县、容城、归义、固安、永清七县。而原来宋国要求的则是十县,要加上飞狐,安次,武清三县。 不过对于这个要求辽国严厉拒绝了,毕竟宋军目前也只是占领了那七县。飞狐、安次和武清还掌握在辽国手里,这么强要就太不礼貌了,跟割让有什么区别? 虽然辽国浑然忘记了他们是怎么要求宋国割让关南十县的,但赵骏也并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主要是辽国那边肯定不会答应,要想搞到手就只能打仗,但秉持着非必要不决战的念头,最终就没有强硬找辽国要回来。 但就算是这样,辽国也是割了一大块肉,地方相当于后世河北易县、涞水县、定兴县、涿州市以及固安县和永清县,基本上完成了对辽国南京析津府的包围,可以说宋国得到了大片战略要地。 第三,双方于涞水两岸边境开榷场互市,允许一切商品自由流通买卖,不许强加干涉,治安和地区事物由辽国和宋国共同派人管理,税收则由买卖双方的商人国籍来定。 如宋国商人贩卖东西,则贩卖所得税归宋国收。辽国商人贩卖东西,所得税则归辽国收。 第四,宋国恢复之前与辽国断开的一切外交关系,保持使者联系,但将取消一切接待使者的费用,双方遣使路上的花销只能自费,到开封之后,宋国只提供食宿,不会有其它任何接待费用产生。 第五,辽宋签订互不侵犯盟约,若是一方撕毁条约,则另外一方将把对方视为敌对国。此次因为辽国侵略再先,本应该彻底中断宋辽关系,并且要求辽国赔偿一切战争损失,但考虑到和平是两国百姓的期盼,就再给辽国一次机会,勿谓言之不预! 第六,宋辽以涞水为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藏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不得私自往边境增兵,不得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贸然派兵越过边境擒拿盗贼逃犯,如有违背,视为侵略。 第七,也是最后一条,恢复宋辽兄弟之国的名义,以宋为兄,辽为弟。以后只有双方皇帝寿诞,才会互相派使节庆祝,并且规定双方贺礼统一为二十万贯,不再像以前那样,哥哥照顾弟弟,时常多给寿诞贺礼。 一系列的条约签署,宋国这边已经由赵祯盖了玉玺,辽国那边则由耶律宗真盖上玉玺,一式两份。一份为辽国的羊皮卷,另外一份则是宋国的纸,互相交换,互相收藏,成为了正式契约。 很快,随着条约签署之后,辽国那边就拿三千匹战马换了五十万贯“岁币”,然后耶律宗真在南京析津府,向群臣们宣布,这次取得了重大的外交胜利。 虽然涞水南岸的七县已经被宋国占据拿不回来,但宋国不仅奉上了几十万贯买地钱,还保证继续上缴岁币,换取辽国息怒。 接着到八月份的时候,耶律宗真又卖了几千匹战马给宋国,凑了个百万贯,算是给群臣交差。 辽国群臣也不是傻子,哪怕是不清楚耶律宗真背后的交易,可涞水南岸要不回来也是事实,打了败仗,土地还没了,却对外宣称大胜利,怎么看怎么像是辽主在通敌卖国。 但有了钱就好说。 耶律宗真给军队发了犒军钱,军队总算是稳定了士气,又给了大臣们赏赐,安抚了主战派,在这种情况下,辽国主战派才算是偃旗息鼓。 毕竟除了没经历过保州之战的那些人以外,其余大多数经历过那次战役的将领们可都保持了沉默。 谁都不希望再面对宋军的手榴弹和火炮。 在这种情况下,支持耶律宗真的决定,得到辽主卖马给的犒军赏钱,俨然已经成为了军队的利益共同目标,其余主战派再怎么叫嚣,又怎么可能强硬得过军队呢? 因此在这种大多数人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耶律宗真勉强算是平定了辽国权贵们的不满,剩下的就是安抚各个部落,稳定辽国局势了。 九月初,宋辽两国都开始大规模撤兵。 宋国在新占领的涞水南岸七县派驻官员,设立榷场,重新布防调控军队。 范仲淹依旧在河北路主持大军,一是要治理一下地方,二是布置一下防线,三是继续与辽国接洽,完成条约签署的后续贸易。 如买卖马匹、矿产,开通榷场,制定相关规章制度等等,都需要时间。
一直到十一月份,范仲淹才算是把整个河北路稍微整理了一下,于十一月二十四日,被赵祯一道政令,调回了中央。 年底天气变冷,今年的汴梁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纷飞,却并不是那种覆盖大地,只是飘了雪,地上湿漉漉的,呼呼的冷风吹,能把人冻得骨头都在发抖。 范仲淹穿上厚实的军大衣从郭桥镇路过,南下从汴梁北门入城,他是走的陆路,于黎阳过河,走汴梁东北方向的陈桥镇显然更快一点。 但他走到长垣县的时候才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陈桥兵变。 老范就只好绕了个远路,从开封西北方向入城。 城外岳台亭,赵骏率领着文武百官,代表赵祯前来迎接。 远远的范仲淹只带了几十名护卫队出现在了道路尽头,随后见到亭驿附近的大队人马后,便加快了脚步,催动马匹疾驰而来。 马一跑快,那冷风嗖嗖地吹,虽然有军大衣撑着,可鼻涕都差点没把老范冻出来,脸都生疼,只好强忍着。 终于到了近前,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向赵骏等人迎了上去。 “汉龙!” “哈哈哈哈,老范!” 赵骏上去就给他一个熊抱,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现在名声满天下了。” “希文,这届政制院换届,你要上来咯。” 吕夷简过来酸酸地道。 “希文,干得漂亮!” 晏殊上来帮他掸了掸肩膀上的风雪,笑道:“扬我大宋国威啊。” 王曾说道:“外面这么冷,先快回宫里吧。” “是啊,陛下在等着呢。” 盛度这老头也来了,也穿着军大衣,但还是鼻涕都快冻出来。 虽然现在广东那边棉花已经推广,可毕竟是后世高产棉花的祖先,没有经过精心培育、优选良种,产量和质量肯定还是上不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强行硬推广,然后一代一代地筛选,培养出更好的棉花。 所以目前棉花虽然已经在广东经过几年时间,生根发芽,但棉花暂时还不能成为国内主要的御寒衣物,现在也就朝廷权贵赵骏发明的这种暖和的军大衣,被赵祯赐给了群臣。 不过赵骏在前两年就下令,把棉花纳入广东的赋税体系当中,并且还是以市价收购。要知道宋代是产棉的,而且价格还挺高,以市价的话农民赚头很大。 因而在这样的推动下,百姓种植棉花的热情倒是很高,目前即便寒冬腊月,广东那边的温度还是十七八度,非常适合棉花的生长。 赵骏下一步的目标其实不是把东南亚打下来,而是派人与大越占婆、蒲甘、吴哥等几个东南亚国家建立贸易路线,把棉花推广到那里去。 这样生产成本就直接变成了东南亚国家,宋朝则可以从东南亚进口粮食、棉花、木料、香料、矿产等资源运到广东,再由运河水路运到内地,形成交易链。 事实上早在唐朝时期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海上贸易,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但因唐宋物产丰富,所以从东南亚进口只以木料香料为主。 粮食、棉花和矿产是赵骏认为可以加入的商品,而且由于宋国长期贸易顺差,导致根本不会亏。 最有意思的是根据史料记载,宋国大量低价进口外国的铜矿,然后由本国加工成铜钱,再花宋国的铜钱去买外国的资源,跟抢钱都没什么区别。 路上赵骏邀请范仲淹上了马车。 马车上就暖和许多,因为车子里还放着一个小暖炉,把老范激动地手都快摁在炉子上。 “最近天气太冷了。” 范仲淹抱怨道:“要是今年真开战的话,我怕真顶不住。” “呵呵。” 赵骏笑道:“伱放心,我们顶不住,北方更冷就更顶不住了,你猜猜为什么耶律宗真为什么这么爽快地把那么多牲畜卖给我们?” “再不卖就得冻死咯。” 范仲淹笑了起来,随后摇头道:“就是现在的马价也太贵了,先帝时期才四五十贯,现在都涨到一两百贯,让辽国捡了个大便宜。” “没办法,辽国和西夏长期封锁我们的马匹来源,我们唯一的渠道就是从青塘买,供应不成正比,那自然价格贵了。不过辽国认怂,李元昊那边也认怂了,降表都上来了,他们的互市允许卖马后,价格也会跌下来。” 赵骏摇摇头,随后笑道:“所以现在让辽国捡个便宜就捡个便宜吧。但我们又多了一万精锐骑兵,训练两年,又是对付辽国的好帮手。” 战马还是要买的,这东西就跟手中无剑,与有剑不用一个道理。至少在一战前骑兵还是主力,在坦克汽车没有出现之前,多多储备战马并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虽然辽国这次拿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用战马换钱,宋国这边也咬咬牙忍了。 主要还是别看宋国明面上骑兵有二十多万,实际上有马的大概十万,而且有好战马的精锐骑兵不超过五六万,其余骑兵要么是老弱马,要么是瘦马,跟辽国西夏的那些强壮好马比起来,差得太远。 谁让马价贵呢。 就算和青塘交易,人家一来没那么多战马供应,二来他们自己也需要战马组建骑兵抵御李元昊,这就导致宋国缺马缺到了骨子里。 范仲淹听了点点头,接着马车缓缓驶入了城里,他好奇地掀开窗帘向外看去道:“我都快四年没回汴梁了,真不知道现在汴梁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他看到街面上没什么行人,城市道路也没有太多变化,似乎还是老样子。 “大冬天的,你能看到什么,平时都热闹的很,街头巷尾都是人,八月和辽国签订和谈契约,报纸刊登消息后,百姓们都自发上街欢庆,热闹了好几天呢。” 赵骏笑道。 “就这啊,我是说你们在汴梁搞了那么久,就没别的变化吗?” 范仲淹有些失望。 怎么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化呢? “谁说没变化,大规模改革暂时还没有动作,不过一些小制度变化还是有的,比如商业革新,现在汴梁商业增长比以前高了至少30%。又改革了官制,让官府效率大量提升。” 赵骏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道:“还有纺织厂、学校、水车工厂,甚至是炼钢厂我都办了一个,你以为啊。” “炼钢厂?” 范仲淹大惊道:“现在就能办了吗?” “小型炼钢厂而已。” 赵骏说道:“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个名称,跟城里的炼铁工坊一样,并不是说全机械化才是炼钢厂,第一次工业革命哪来的机械化,就是纯炼钢而已。” 范仲淹不解道:“那跟炼铁工坊一样有什么用处?” “试验炼钢技术啊。” 赵骏指着自己说道:“我学历史的,贝斯韦空气炼钢法还有贝塞麦转炉炼钢法我得实践出来。” “这些炼钢法就是未来的机械技术?” 范仲淹试探性问。 “也不算,顶多算是生产技巧,因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炼钢程序其实跟古代差不多,区别在于炼钢的效率,而这些炼钢法则是增加效率的方式。要想达到机械生产,还得继续努力。” 赵骏解释道:“比如蒸汽机就是增加效率的产物,所以现在也就是从原始炼钢的办法中找到最好的方式,提高钢铁产量满足生产需求。” “原来如此,这就是类似于汉朝出现的炒钢法,以及唐朝出现的灌钢法一个道理吧。” 范仲淹恍然大悟。 “嗯。” 赵骏点点头:“大炼钢的时代,必然催生出效率,何况我还懂蒸汽机原理,那不就能直接推动社会变革,而不需要再等几十年蒸汽机的出现。”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在18世纪60年代,当时虽然有蒸汽机,但没什么卵用,一直要到18世纪末瓦特改良蒸汽机才会正式用于工业。 所以归根结底,第一次工业革命是不需要蒸汽机、石油、橡胶之类。 赵骏早期只是笼统的讲了一下这个概念,当时他哪知道自己穿越到古代了,因而那时是叙述一下工业革命的条件以及后期发展,现在真实践动起手来,依旧要遵循事物发展规律,而不是立即就要什么石油橡胶。 “要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范仲淹笑道。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欠什么东风?” “你,就是东风!” 马车缓缓停下,赵骏走下马车,看向外面巍峨高大的汴梁皇宫北门玄武门,笑着说道:“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挟破西夏,败辽国之威,范仲淹终于可以回国,开启新政改革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政制院换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一章政制院换届马车悠悠驶入汴梁城,停在了皇宫北门外。 范仲淹和赵骏下了马车,玄武门内,赵祯亲自已经站在风雪里等着。 他倒是没穿军大衣,里面穿着绯红色龙袍,外面披着绵披风,上面还有个兜帽,将风雪全部挡在外面。 但即便如此,见此情形,范仲淹也是忙不迭快速向前疾步,到赵祯近前拱手行礼道:“陛下,折煞臣了,怎么能亲自来等臣呢?此间风雪太大,还是快回宫中,免得寒了龙体。” 赵祯笑着抓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卿为大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别说朕亲迎,就算是朕带着文武百官前去城外迎接也是应该的事情。” 他倒是想,只是被百官们拦住。 事实上宋朝皇帝不是不能出宫,比如赵匡胤和赵光义兄弟就经常偷摸出去,甚至半夜三更坐着马车去武将大臣家里喝酒都有。 有一次赵光义去找一个开国将领喝酒,半夜三更喝多了醉驾,还因为汴梁城内违章建筑太多出了车祸,以至于他第二天恼怒地要求整顿开封府违章建筑,却因百姓反对而无疾而终。 但到了宋真宗时期,这种偷摸出去的方式就不行了,要么就必须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要么就是被大臣们架着去前线,如朝陵、祭祀、封禅或者去澶州前线打仗。 而宋真宗出去一次排场就非常大,根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等史书记载,他出去一次光仪仗、车驾、卫队都上万,还包括随行大量官员。 然后这些人衣食住行,各种开支花销,有的时候还要接见功臣进行赏赐,一次可能就是几万贯乃至几十万贯,花钱如流水。 所以到了宋仁宗时期,由于百官们劝说,说是皇帝出宫一次对国库的支出太大,没必要浪费这样的钱财损耗国库,导致赵祯当了四十一年皇帝,居然从未出过宫,也是件奇事。 范仲淹感激道:“官家龙体为重啊。” “好了,先进去吧。” 赵祯挥挥手。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着垂拱殿而去。 今日迎接范仲淹归来,文武百官到齐,政制院带着他们去城外迎接,赵祯本人在宫门口迎接,可以说给了范仲淹极大的面子。 各路谏官、御史、各部尚书、侍郎、仆射、尚书、郎中、中书舍人、馆、阁、殿学士、直学士、待制、修撰、直阁等浩浩荡荡一二百号人,簇拥着赵祯他们入殿。 队伍最前面的自然是赵祯、范仲淹、赵骏、吕夷简、王曾、晏殊、蔡齐、宋绶、盛度等人,接着就是各部尚书,大家按照队列排序,依次排列。 范仲淹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政制院宰相队伍当中,虽说他的职务是河北路经略使,可别忘记他还有个政制院候补知院的头衔。 所以位比副相。 此刻赵祯志得意满地坐在龙椅上,等百官都入列之后,下方群臣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宋代平时是不这么喊的,虽说万岁成为皇帝专属就是从宋开始。 赵匡胤陈桥驿兵变时,被士兵们冠以万岁头衔:“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 于是虽然赵匡胤并没有直接下旨万岁成为自己专属,却自此只能由皇帝独享。 如北宋大将曹利用的从子曹讷一次喝醉了,令人呼“万岁”,被人告发,遭到杖责而死。 《寇准传》中也记载,寇准外出被人呼万岁,于是立即被免去同知枢密院事一职,贬到青州府任职。 此后直到明清,“万岁”之称尊崇无比,皇帝也成了“万岁”爷。 但这样山呼万岁的情况,却是少之又少。 然而今日百官们却情不自禁地这么喊,却是有人带头,随后众人齐齐高呼,实在是蔚为壮观。 实在是因为这两次大战,且在外交上的胜利,堪称北宋建国以来头一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让人扬眉吐气,除嫉妒范仲淹的官员外,皆喜不自胜也。 “众卿平身!” 赵祯见此情形,高兴不已,环顾众人说道:“最近几年虽是多事之秋,然朕幸赖有诸公,有范卿,西破元昊,北败宗真,彰显我大宋之威严也。” “陛下谬赞,若非陛下在后方运筹帷幄、折冲樽俎,臣也不能在战场上击败元昊和宗真,这都赖陛下智珠在握,赖太祖太宗庇佑。” 范仲淹当然不可能揽功,都把功劳推给了赵祯,顺便还不忘吹捧一下早就挂了的赵匡胤和赵光义。 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群臣肯定是信了,不信也得信。 开玩笑。 范仲淹现在功劳那么大,快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了,虽然他是个文官,但文官团体也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出来,所以当然也得打压。 当下各部尚书如程琳、陈执中、章得象、杜衍、李若谷、贾昌朝、郑戬、叶清臣、胡宿、韩琚等人纷纷上言。 “陛下遣精兵强将,身蹈锋镝,威服四方,谓之天人之功,为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 “蛮夷犯边,实乃自不量力。臣观天人未厌宋德,陛下自有天佑。” “范希文虽有薄功,但实不能与陛下相论。” 这帮人一个个要么把功劳推给皇帝,要么推给上天,反正就是不说范仲淹有什么大功劳。 因为他们除了要打压范仲淹以外,也未尝没有眼红嫉妒的人。 比如程琳、章得象、贾昌朝这帮家伙,那是能看得范仲淹眼睛发红,嫉妒得都快面目全非了啊。 不过百官们怎么贬低,赵祯肯定还是要给予范仲淹肯定,不然让臣子寒心。 当下赵祯说道:“范卿功在社稷,居功至伟,毋庸置疑。此番回京,非要职不能重任,拜龙图阁大学士、平章军国重事,封楚国公!” “谢陛下!” 范仲淹大喜,历史上他才是参知政事,也就是副相,现在则直升宰相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因为目前的参知政事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平章军国重事、平章军国事之类从唐朝延续下来的宰相职,基本上已经是虚职。 真正的实职还是政制院知院,或者政制院同知、候补同知才行,连观察候补同知都没资格参与朝廷大事。
赵骏说道:“陛下,政制院成立,是为了让陛下能更好地治理国家,加强权力集中,推动对国家有利的政策。所以臣主张政制院的人员常定,五年一届,如今王相病逝,臣以为可以新换一届了。” 赵祯说道:“准奏!” “那臣请提名,提名者将正式入政制院担任同知!” “准奏!” “臣提名范仲淹、李迪、李谘!” 赵骏随即说道。 下面李迪都快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 政制院人员常定,且五年换一次届是之前就定下的规矩。 因此哪怕谏台的官员怎么弹劾政制院的人,除非能够抓到犯法的证据,否则光凭捕风捉影,政制院的宰相都是岿然不动。 从景祐三年九月份设立政制院,到今年其实也已经四年多时间了,应该是要到明年九月才换届。 不过随着王随病逝,再加上范仲淹功劳太大,正式入政制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提前换届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而赵骏自然要给政制院上自己人,毕竟老范虽好,但他有自己的主见,比如在辽宋和谈上双方就有分歧,因而二人之间只能算盟友,不能算自己人。 李迪那可是妥妥地投靠过来了,给自己当小弟了,那不得罩一罩?李谘则相当推崇赵骏的商业改革,支持赵骏的决定,自然也要提一提。 吕夷简马上说道:“臣提名晏殊、程琳、章得象。” 宋绶说道:“臣提名陈执中、贾昌朝。” 蔡齐看向王曾,王曾沉声道:“臣提名宋庠、郑戬。” 吕夷简笑道:“根据制定,提名需要从候补观察同知中选,宋庠如今已不是了。” 王曾恼怒地看了眼吕夷简,这老逼登。 目前朝廷改制之下,各个直属于政制院的重要部门尚书都要加候补观察同知衔,以彰显这些部门在朝廷的重要程度。 比如财政部、工商部、警察部、教育部、税务部,以及传统的礼、吏、兵、刑、户、工六部。 宋庠之前是右谏议大夫,作为谏台的一把手,相当于后世那个部门,自然位高权重,所以与御史台的一把手御史中丞一样,也有候补观察头衔。 有了这个头衔,品级基本上都是正二品,同时也有了能够进政制院的资格。 但谏台老是跟吕夷简不对付,没事就弹劾政制院或者吕夷简的小弟。 前年韩琦还弹劾陈尧佐、石中立、王随尸位素餐,虽然王随因为入了政制院的原因没有被降职,但陈尧佐被罢为淮康军节度使、判郑州,让吕夷简又失去一个左膀右臂。 而宋庠是王曾的小弟,那自然是追着吕夷简一顿锤,搞得吕夷简烦不胜烦,于是去年吕夷简就利用宋庠嫉妒范仲淹的心思,设计陷害他,把他调知扬州。 事情起因是去年上半年范仲淹多次与西夏那边通信,信件自然要上报到朝廷来,当时赵骏在游历天下,王曾和蔡齐又都生病了,情况不是很好,政制院就顺利被吕夷简把持了权力,搞得他一家独大。 宋庠见此就疯狂弹劾吕夷简。 吕夷简于是故意在宋庠面前读范仲淹给西夏那边的信件,还说“哪有守边重臣和叛敌通信的?”又说:“奏本这么写,谁又知道他到底对元昊说了些什么呢?” 宋庠一听事关重大,第二天上朝便参了范仲淹一本。 赵祯当时就很生气,吕夷简马上推波助澜,说“私自写信不应该,可若说范仲淹对皇上有二心,那是万万不对的”。 结果宋庠反倒成了嫉贤妒能、无中生有造谣诽谤别人的小人,很快便出京城知扬州府。 要不说吕夷简这厮坏的很,论起政治斗争简直是一把好手。 赵骏当初也被他设计过。 历史上李迪、王曾都吃过这老家伙的亏。 前年还把多次弹劾他的御史中丞范讽给贬为武昌军行军司马,知临江军。 现在王曾的重要小弟宋庠趁着他生病的时候又被吕夷简搞走,差点没把王曾给气死。 但吕夷简说得也没错,要提名入政制院,首先就得有候补同知和候补观察同知衔,不然的话,根本就没有资格被提名。 王曾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臣提名郑戬、韩琚。” 这个韩琚就是韩琦的哥哥,目前担任工部尚书,之前担任两浙转运使政绩出色而被提上来。 他倒不是王曾的小弟,但他本人是王曾的迷弟,非常推崇王曾,所以在不能拉亲信手下上位的情况下,那自然选迷弟好一点。 “臣提名叶清臣、蒋堂!” 蔡齐也道。 蒋堂从淮南东路转运使升上来了,现在是礼部尚书,虽然跟王曾那一党没什么关联,但据说他跟赵骏关系不错,所以王曾干脆卖个面子给赵骏。 盛度四下看看,便没有动静。 他这个人当然也有权力欲望,但政制院赵骏一家独大,接着是吕夷简王曾互相内斗,王随又是个无为的人,两不得罪,搞得他独木难支,很难抱团取暖。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导致盛度在政制院的权力并不大,很难把自己人提到重要岗位上。 像财政部尚书是之前的三司使程琳,教育部尚书是以前做过国子监讲师,同时还是著名训诂学家、文学家、书法家的贾昌朝,兵部尚书是原枢密院同知章得象,右谏议大夫为陈执中。 这四人就是吕夷简那一党的同伙。 户部尚书叶清臣、接替范讽的新任御史中丞郑戬不至于是王曾那一派,但他们二人跟宋庠莫逆之交,自然力挺王曾。 其余礼部尚书蒋堂、吏部尚书李若谷、工部尚书韩琚、税务部尚书胡宿、警察部尚书杜衍则是靠着优秀的政绩上位。 如这杜衍,善于治狱闻名,曾知审刑院,很会查案。胡宿为人刚正,一丝不苟,查税非常适合。 至于工商部和刑部,一个是李谘,另外一个是李迪,都是赵骏提上来的。 里面就没一个盛度的队友,他看着这情况,真就是两眼流泪,要不是权力欲望大,以七十二岁高龄还坚守在朝堂上,当场致仕的心都有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个男人来自后世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二章这个男人来自后世政制院换届,有资格入选的总共十五人。 除了十三个重要部门的尚书、御史台、谏台一把手以外,还有曾经的候补同知晏殊、范仲淹。 吕党提名了五个,晏殊、程琳、章得象、陈执中、贾昌朝。 王党则提名了四个,郑戬、韩琚、叶清臣、蒋堂。 赵骏提名了三个,范仲淹、李迪、李谘。 这样就只有吏部尚书李若谷、税务部尚书胡宿、警察部尚书杜衍这三个没有后台的人不能入政制院。 台下三人脸色如常,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早已经知晓,倒也并没有感到意外。 唯独一人以怨毒地目光看向了吕夷简和赵骏一眼。 此人正是财政部侍郎夏竦。 夏竦跟吕夷简有怨,自然就不可能当上重要部门的尚书。 但他也是个对权力欲望极大的人,当初见识到了政制院的强权之后,就极为震撼,因此定下了将来入政制院的目标。 可惜的是他运作几年,始终未能先当上各部尚书,再等到政制院换届的时候一举入院。 其中自然是吕夷简打压的缘故。 然而在刚开始各部门改制之时,他当时是很有希望拿到一个尚书位置。 只是赵骏的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没办法。 刘元瑜那次事情确实没有证据,可就算没有证据,赵骏也怀疑是他干的,自然对他很不满意。 那次事件后夏竦肠子都悔青了,哪怕是觉得赵骏年纪轻轻上位不合理,却也明明可以跟旁人一样,先看看局势再做决定,为什么就改不了嫉妒的老毛病,多那一句嘴怂恿没脑子的人去冲锋做什么? 可这种事情本来就难说,谁又能料到堂堂一个三司副使,说被撸就被撸了呢?甚至后来还被抓了,反而更彰显政制院的权力,实在是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所以怪就怪在夏竦错误地判断了形势,还是拿以前那种言无非罪的官场潜规则去考量,以为就算是弹劾赵骏,也不会有什么事。 却不知道知院这人小心眼,在自己有能被查到证据的犯罪情况下,得罪了他还想走?哪这么容易。 不过对于夏竦这种阴险的人来说,就算是后悔也最多后悔一阵子而已。之后又很快把怨恨转移到了赵骏和吕夷简身上,怨恨一个没让自己当尚书,另一个打压自己。 今天又见到政制院换届,完全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心里的那股怨恨就更加强烈。嫉妒的眼神看向诸多同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他就算眼红到得红眼病都没用。 赵祯见提名名单已经出来,便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回政制院投票表决吧。” 说着挥手道:“散朝,除范仲淹和晏殊,其余被提名的人留下!” “退朝!” 王守忠大声说道。 百官告退。 程琳、章得象、陈执中、贾昌朝、郑戬、韩琚、叶清臣、蒋堂等人则是忐忑不安地留在了垂拱殿。 赵祯、赵骏、吕夷简等原本就是政制院的人则去了紫宸殿后阁。 没办法,垂拱殿离崇政殿有点远,离大庆殿后阁的政制院办公地也一样有点远。 现在正冬天,大雪纷飞地,众人不想跑那么远,垂拱殿大家还等着投票结果,那自然还是尽快处理得好。 一行人到了后阁,阁中点燃了炭火,除了偏侧开了一扇窗通风以外,屋内倒也还算暖和。 大家按照位置坐定。 赵骏这次就不是坐在主位上,而是赵祯的左手下边,吕夷简坐对面。 等众人都坐好之后,赵祯看向赵骏道:“大孙,这次政制院换届,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才是?” “人有点多了,本质上来说,咱们的政治体系是政制院上对官家负责,下进行全国政务处理,包揽除军事外的一切政治主导方向。” 赵骏双手一摊道:“既然要制定大方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朝廷需要的是一个正确、强力、集中起来的声音,而不是大家都互相发声,互相争权夺利,闹得政制院里乌烟瘴气。” 说着他还瞥了眼吕夷简,这老登在自己游走天下的时候排除异己,打压政敌,十五个重要部门一把手,他能安插进去四个,要不是还有王曾帮忙牵制一下,加上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恐怕满朝官员都是他的小弟了。 吕夷简自然能感受到赵骏的眼神,好整以暇道:“官家,对于这一点,臣早有思量。” “哦?” 赵祯问道:“吕相有何良策。” “臣以为,现在的规矩可以改一改,如真正进政制院,且能知晓汉龙身份的,只能是同知。” 吕夷简说道:“候补同知反正只有建议权,而无参政权,可以以后取消候补同知参会,把会议内容发给他们,由他们提出建议即可。” 赵祯思考道:“吕相的意思是多提几个候补同知?” “是的,同知自然是不能轻易授予,范仲淹晏殊劳苦功高,入院顺理成章。” 吕夷简笑道:“程琳的财政部是政制院下的第一部,且他以前就是计相,位高方显权重。贾昌朝执掌教育部,教育部是将来重中之重,非高位不能推动教育发展。兵部更是如此,要想改革兵制,自然要有相应的位置。谏台监督百官,若是权小,则如何使监督之权?” “至于其余人?” 吕夷简淡淡地道:“如那工部、户部,现在尚不是国家大力建设,查询户籍之时,所以不能入院,也是正常的事情。礼部、工商部、刑部,礼部只有象征,近乎虚设,但古太常为九卿之首,权低而位高,可入候补,工商部只管商业,刑部管律法,不如前几者重要,同样当入候补。” 他这话一听还乍有道理,因为财政部非常重要,在后世排名当中虽然只是第三梯队,但那是在国家排名,下到地方,县市财政局、省财政厅,那不妥妥的各部门老大?各个部门都要求着财政局拨款。 教育部和兵部也确实都是未来要改革的方向,教育事业关系到数理化的推广,兵部则是要改变冗兵现状,谏台要行监督权力。 但难道工商业和法律就不重要了? 显然吕夷简这一手就是避实就虚,打击敌对党派,把王曾那一派的人排除政制院外,赵骏提的就给个候补同知,自己的全都入院扩充自己实力。 除了郑戬和陈执中一样的理由不好打击以外,别人都被他拦在了政制院门外。 哪怕他知道做不到,但也得摆正好这样的态度,将来面对自己小弟们的盘问,自然也有个说辞,说自己已经尽力了之类。 “扯淡。” 赵骏都快逗乐了,指着吕夷简道:“你个老逼登,干脆政制院你做知院算了?” “唉。” 吕夷简连连摆手道:“老夫虽执宰多年,但如何比得上汉龙年轻有为呢?当然,若是汉龙愿意让贤.” “我让伱个头啊你。” 赵骏翻着白眼道:“官家,别听这老头胡说八道,这厮整天不为国家效力,一天天就知道党争,这届选举我提议罢黜吕夷简。” “好!” 范仲淹来了精神,高声道:“我举双手赞成!” “咳咳咳。” 王曾咳嗽了两声,眼角看向吕夷简,泛着诡异的光。 “你们!” 吕夷简顿时就蔫了,没好气道:“老夫就是说这么个意思,你们要是不同意反驳便是了,何必闹到这样。” 他其实也没真想政制院全安插小弟,但他必须做这个姿态,否则没法给下面交代。 “好了。” 还是晏殊打圆场道:“在座都是自己人,就少开玩笑了,还是谈谈正事。” 说着他看向赵骏道:“汉龙,你怎么看?” 赵骏沉吟道:“有一点吕老登说得是对的,第一,正式入院不能太多人,知道我身份的也不能太多,人越多,暴露的危险就越大,我提议暂时一定能入选的有老范,拉日叔,还有李迪,其余人再商榷。” 这一点没什么质疑,连吕夷简都没反对。范仲淹和晏殊做了几年候补同知了,并且老范还那么大功劳,正式进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何况晏殊虽然并不是吕夷简的小弟,且在吕王斗争当中保持沉默,看似谁都不帮,但其实还是比较偏向于吕夷简更多一点,算是半个帮手,所以吕夷简当然认可。
至于李迪,他也没办法。 王曾有蔡齐支持,老范进来后也肯定跟王曾一起对付他,他有宋绶支持,晏殊隐隐偏向自己,赵骏却一直都没什么人帮,只不过赵骏的能量太大,他一个人顶得过整个政制院所有人,才让大家忽略了这一点。 但不能否认的是,赵骏一直是一个人在政制院单打独斗,现在他要求多个帮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吕夷简不可能也不敢反对。 不过有一个问题在于。 范仲淹虽然不是王曾的小弟,可他是坚定的罢吕派,而且大家早就说好,这次老范战胜回来,就要掀起改革,万一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自己反对,老范联合王曾乃至赵骏锤他怎么办? 光靠自己、宋绶以及半个帮手的晏殊,可顶不住那么大压力,所以吕夷简说道:“我认为贾昌朝和章得象可以进来。” 赵骏先看向赵祯。 赵祯思索了一下,对他说道:“大孙,你怎么看?” “我来分析一下吧。” 赵骏指着吕夷简说道:“政制院权力是大,但以咱们英明的官家为核心,以大家商议的改革方案为指导。但除了这些以外,对下面的人事、治理都有很大的权力,所以老吕这种独断专横的人才想把人安插进来。” 吕夷简当时就不乐意了,有些真生气地说道:“汉龙,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虽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可以没有顾虑,但老夫也是为了国家,却无私心,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你私心肯定有,但我信你是为了国家。不过我也不是指责你,王曾不也是为了跟你抗衡才拉人进来的吗?大家都有私心,所以也是坦诚布公一点。” 赵骏认真说道:“我知道政治讲究内敛,不把话说透,给大家都留有余地。但我认为很多时候,把话说开反而更好,因为藏着掖着容易误会,还不如先把话挑明,这样谈话效率更高,省得互相猜忌来猜忌去,离心离德。” “年轻人真的是。” 吕夷简苦笑地摇摇头,赵骏总是这样,打破很多政治潜规则。 但不可否认的是,赵骏说得对。 事情说开了,沟通成本就低了,没那么多顾虑,也没那么多猜忌,效率自然也会加快。 赵骏就说道:“这次政制院换届本质上来说,就是分权力蛋糕,老吕想多两个人给自己撑腰,老王想多两个人制衡老吕,怕是连盛公都想提携两个人进来。” 盛度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肯定是不行的,你提一个,我提一个,搞得政制院跟西方议会似的,人多嘴杂,乌烟瘴气,那怎么能行呢?” 赵骏双手一摊道:“所以必须要有相应的制度。” 赵祯就说道:“大孙的意思是,削减入院名额?就只让希文公、同叔公、复古公三人进来?” “那倒也不是。” 赵骏说道:“西夏和辽国打败了,咱们内部改革在即,就必须要拉拢更多的力量,多一点人进政制院,通过我的身份将大家形成一个完整的政治联盟,有助于集中起来办大事。” 这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身份就很好用,你捅出去,告诉大家我是未来人,照我的办法去做,保证能强盛国家,大家不管怎么样对立,就都得被迫跟着你走。 不信都不行,因为赵祯、吕夷简、王曾、范仲淹、晏殊他们信,其余加入进政制院的人,就自然也就只有跟着大部队走的一条路。 所以政制院可以进行扩张,改革开启之后,十多个人的宰相团队,更能够进行全方面的梳理以及政治变动。 但人也不能太多,不然就会太乱。 赵祯问道:“那多少个人比较合适呢?” “目前是咱们八个。” 赵骏看向众人道:“李迪进来是九个,老吕可以拉一个,老王可以拉一个,十一个人足够了,其余人可以酌情入政制院候补同知。” 说着他看了眼可怜兮兮地盛度,犹豫道:“要不,老盛你也邀一个?” 盛度眼睛一亮,问道:“可以吗?” “你说吧。” “张士逊。” 盛度毫不犹豫地道。 张士逊今年五月其实已经致仕了,他都七十五岁,实在有些顶不住。 不过盛度和他是多年朋友关系,早年张士逊得罪刘娥被罢相,也是后来盛度向赵祯举荐才于明道元年恢复宰相。 虽然致仕,但盛度也知道老友不甘心,所以还是希望老友出山能帮他在政制院说说话。 至于张士逊现在已经是致仕状态倒是无所谓,唐宋时期官员致仕,一旦朝廷需要的话,往往就会起复。 比如后来的欧阳修晚年致仕,朝廷两个月后又行明堂大礼请他回去,被他拒绝。 所以只要赵祯下令起复张士逊基本就无碍了。 “那就这样,总共十二个人。” 赵骏看向赵祯道:“如此一来,我在的时候十二个人我可以拍板,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十一个人,单数多出一票也容易出决定。” “嗯。” 赵祯说道:“好,就按大孙的意思办。” “那我提贾昌朝吧。” 吕夷简叹了口气,相比于其他人,贾昌朝跟他关系较近一点,早年赵祯要一个老师讲经,就是他举荐的贾昌朝。 王曾说道:“我提议郑戬。” “郑戬为人刚愎自用,不行!” 吕夷简反对。 赵骏想了想说道:“那就蒋堂吧。” 这样也是为了考虑政治平衡。 吕党这边有蔡齐、贾昌朝以及倾向于吕党的晏殊。 蒋堂、张士逊和盛度肯定是比较中庸那一派。 范仲淹、李迪入院都跟老吕头不对付,他们不至于加入王曾一派,大家却有共同的政敌。 那么王曾就有蔡齐铁杆,加上范仲淹和李迪一起对付吕夷简,四票对四票,还算平衡,可再加个人吕党就顶不住了。 所以为了维持平衡,就不能再给王曾加入。这样政制院的政治立场就还是赵骏当老大,坐看下面王吕内斗。 不管是对赵骏还是对赵祯以及大家来说,都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 政治平衡还是很重要。 “那就这样商议定了。” 赵祯最后拍板。 虽说是投票表决,实际上也就是说给外人听。 政制院终究是赵祯和赵骏说了算。 这样正式入院的人就是六个,晏殊,范仲淹、贾昌朝、蒋堂、李迪以及张士逊。 接下来就是候补同知,这些人权力必然没有以前晏殊和范仲淹那么大,且还会对他们隐瞒赵骏身份,形成院内与院外的信息隔阂。 但不管怎么样政制院候补同知也是如今的副相,有建议权,所以还是要慎重。 经过商议,最终由财政部的程琳,兵部的章德象,工部的韩琚,工商部的李谘四人为候补同知,位比副相。 确定名单之后,赵祯就下令起复张士逊,派人去他的府邸请他过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 王守忠再次来到了垂拱殿,看着诸多候选者,宣布贾昌朝、蒋堂、李迪三人前往紫宸殿后阁! 其余人一脸失落,李迪心情倒是平复了许多,贾昌朝则是兴高采烈,蒋堂则颇为意外。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位置是官家给的,没有人敢闹腾。 三人前往紫宸殿,路上还遇到了张士逊,老头也是一头雾水地被人请来,便结伴一起进入了后阁。 阁中众人依旧就坐。 他们四人先向赵祯行礼,随后赵祯沉声道:“经过投票商议,你们四人从今日始,入政制院!” “谢陛下!” 四个人连忙拱手行礼。 接着赵祯站起身,看向四人道:“朕知道世人很疑惑,疑惑为什么赵骏年纪轻轻,便能执掌政制院,既然你们入院,便有资格知道真相!” 他指着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的赵骏,轻声说道:“汉龙,来自一千年后的后世!”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给新人来点大宋笑话的小震撼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三章给新人来点大宋笑话的小震撼他来自后世? 神仙? 妖怪? 还是什么? 场间四人愣在那里。 这句话显然有些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后世科技时代,如果有人说自己从几百年后穿越而来,至少大家都还算明白什么意思。 但在古代科技概念都还没普及,所谓的未来人,那就只能归类于神话。 让人云里雾里。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宋代人,忽然出现在了汉代。” 赵骏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多维宇宙、虫洞、量子力学、时间旅行之类。” 所以.什么是多维宇宙、虫洞、量子力学、时间旅行呢? 每个人的面上又都露出一脸懵逼的表情。 这题纯粹超纲了呀。 张士逊更是一副痴呆的模样,他老了记性不是很好,思维有时候会略微混乱。 心道自己活了七十多岁,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场面。 实在让他没办法把混乱的思维给整理出一条有逻辑的线。 “反正你们不需要明白这些,朕看了那么多宇宙科学科普都是一知半解。” 赵祯见他们懵逼树下你和我,便说道:“你们只需要知道,大孙来自一千年后的皇赵后裔,回千年前辅佐大宋江山。就好像今朝有一个刘家后裔,回到汉末匡扶汉室一样。” 这下他们明白了。 李迪大喜过望道:“这必是太祖太宗显灵,把知院带到千年前来,以壮我强宋啊!” “不错,也只有太祖太宗显灵,方有这样的神迹!” 贾昌朝也立刻拍上了马屁。 其余蒋堂和张士逊都傻眼了,没想到李迪和贾昌朝反应这么快。 因为在他们两个人的想法里,第一时间都是在想,官家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 然而李迪和贾昌朝却已经直接就相信了,完全不做思考。 喂喂。 伱们俩就这么降智的吗? 难道不先确定一下官家是不是在开什么玩笑,或者干脆就是为了给赵骏增加神圣性和威望编的故事? “额” 赵骏哭笑不得道:“那你们要是这么觉得没毛病的话,那就这么觉得吧。” 张士逊迟疑道:“这如何让我等信服呢?” 吕夷简说道:“初始我们也不信,但汉龙当时是凭空出现在了皇宫后苑,有好几个卫士亲眼见到了,而且他还带了许多后世的书籍、物品,都有迹可循。” “不错,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之后汉龙还预言了元昊立国,宋夏战争,与辽国之间则是并没有大战,而是辽国威胁增币,我们给了。” “那手榴弹和火炮也都是汉龙发明,有了火药之后,辽人觊觎,才发现了大战。而且辽人也确实是想增币,你们也看到了,即便他们打输了,还是想要增币二十万贯。” “我等只能告诉你们的是,汉龙是从后世而来这是事实。当初我们也是万般不信,奈何事实摆在眼前。如今大宋能击败西夏和辽国,有眼下这般景象,全靠他。” 晏殊、宋绶、蔡齐、盛度等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就连范仲淹都承认,要不是赵骏的话,他们依旧会遭遇与西夏的三次史诗级大败,最后签订丧权辱国的条件,还会被辽国敲诈增币。 所以在与西夏和辽国的战争中,两分取决于范仲淹的正常发挥,八分得归功于赵骏料敌以先,让大宋从容破局。 “那未来的世界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蒋堂现在也算是信了几分,从刚开始听到这个大秘密的震惊和怀疑,再到现在清醒过来之后,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有我大宋的结局会是如何?” 众人互相对视。 王曾咳嗽了一声道:“未来的世界以后有机会给你们看看,至于我大宋,原本是应该在八十余年后灭亡,之后衣冠南渡。我们这个时代处于北宋,南渡后便是南宋。” “什么?” 几个人大吃一惊,张士逊更是诧异道:“难道我们终究为辽人所败?” 在他们的认知里,也就辽国能对大宋产生威胁。 “不是。” 范仲淹摇摇头:“是东北完颜部的女真人,他们几十年后反抗辽国,最终把辽国灭亡,随后南下入侵大宋。” 有一些他还是没好意思跟蒋堂张士逊他们说,比如宋徽宗那愚蠢的联金灭辽策略,宋军大举围攻残辽兵马却被反杀的离谱,还有金人围攻汴梁,无数宗女、百姓女子惨遭凌辱的羞耻。 太丢人了。 “东北的女真人?” 张士逊纳闷道:“他们有能力灭辽?”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耶律阿保机一个契丹小部落的酋长能建立大辽一样。” 赵骏说道:“任何强大的人或者事物都是从弱小开始,大宋是取代了后周,后周则是取代了后汉,但难道后周太祖郭威不也是从微末中起势,最终才能取代后汉不是吗?” 他没有说赵匡胤,因为赵匡胤的出身就好太多了,他爹和岳父都是郭威手底下的大将,相当于后周开国将领的儿子和女婿,所以比郭威强太多。 “那后来呢?” 张士逊虽然七十多岁,但竟然很是好奇,也许越老越顽童这句话是对的,他好奇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南宋割据南方,金国占据了北方,南宋的国域你可以理解三国时期东吴和季汉的区域,又过了一百多年后,蒙古人崛起,就是现在的蒙兀人,他们的首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部落,南下灭亡了金国。” 赵骏耸耸肩道:“蒙古人非常强大,南宋也被蒙古人消灭,崖山海战,南宋末代丞相陆秀夫抱着年仅八岁宋末帝赵昺跳海自尽,南宋灭亡,那是距今两百多年后的事情。之后蒙古人建立大元,又过了一百年元朝被明朝所灭,明朝又被女真人后裔建立的清朝取代,清朝末年到我们新时代国家建立前有几十年的民国过渡时期,大概一千年后,就是我们的国家,全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我来之前,我们国家已经是建国七十四年,国力蒸蒸日上,在全世界的国家排名当中,仅次于美洲大陆的美国,在亚洲地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实在已经足够让人震撼,原来这就是后来一千年的历史,这个惊天大秘密显然足够他们消化很长一段时间了。
“咳咳.” 见场间有些沉默,吕夷简咳嗽两声随后说道:“好了,这些事情你们也无需知道得太多,你们就只需要知道,汉龙对于我们,对于整个大宋来说,都是最高机要,万不能泄露出去。” 王曾立即说道:“而且如今我们都必须要听从汉龙的调遣,在政制院中,汉龙的命令最高,因为只有他能够带领我们摆脱命运,官家也是极为信任汉龙的。” 吕夷简幽怨地看了眼王曾,他原本还想在新来的面前树立起权威,结果眨眼间王曾就把权威让给了赵骏,那贾昌朝这厮不会叛变吧。 赵祯又补了一刀道:“不错,大孙是皇赵后裔,乃是朕的后世子孙,血脉相连,骨肉至亲,大孙的话,便是朕的话。以后你们在政制院中,大孙说的一切,你们都必须照办,听到了没有。” 赵骏当即挺起了胸膛,要以前他对于血脉相连骨肉至亲这句话,大抵是嗤之以鼻。先不说皇家有没有这玩意儿,就算有,那他也是一千年后的血脉了,稀薄得不像话。 但以前嗤之以鼻是因为他厌恶大宋,或者说也不是厌恶,而是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明明南北两宋三百余年,出了多少能治理国家的能臣干吏,出了多少可以打败敌人的善战将军,结果全被猪脑子一样的宋朝皇帝给霍霍。 北宋就不用多说,大部分都是庸君,出了个赵光义和赵佶就已经很恶心了,结果南宋还能出个赵构这种玩意儿,让赵骏以前看宋史的时候,见到自家祖上干的破事,简直是蒙羞,羞得像钻进地里去那种。 然而如今穿越到了宋朝,即便再怒其不争,那也只能待下去。更重要的是现在情况正越来越往好的方向发展,赵祯给了很大的权力,也有了改革的勇气和时机,那就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所以除非赵祯又一次让他失望,否则在一切都在向好方向发展的情况下,赵骏也能够坚信未来会变得更好。 “是!” 张士逊、蒋堂、贾昌朝、李迪四人连忙向赵骏拱手行礼道:“我等以后必遵照知院之令!” “好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就算是自己人,以后在政制院里说话也能随意许多,不过切不能在外人面前乱讲,一定要有保密意识。” 赵骏最后告诫道:“如果消息泄露,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宋代是不怎么杀士大夫,但我可不是宋代来的,不会跟你们讲什么刑不上大夫,只会告诉你们,有法必依,消息泄露,那就只能拿你们开刀。” 众人一时心中凌然。 以前赵骏确实杀过文官,但最高级别也就是杀了淮南西路转运使杨日严,最多加上前任宰相杨崇勋和前任淮南西路转运使黄惟这两个曾经的高官而已。 现任的高级官员也就是刘元瑜被他抓走下狱判刑,所以对于很多在任的高级官员来说,还是自以为他们有特权。 却不知道赵骏没杀他们,是因为没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不然一样也给宰咯。 特别是张士逊见赵骏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有些被吓住。 说起来张士逊以前还个杨崇勋是一起当宰相的同僚,还一起喝过酒,结果现在同僚坟头草怕是都三尺高了,面对赵骏还是让他感觉到有些畏惧。 越老越怕死啊。 “好了,大孙就不用吓唬他们了。” 见大家都没说话,还是赵祯打圆场笑道:“四位公卿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想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说着他又忽然拍了一下脑袋道:“瞧朕这记性,尔等既然已经入院,就该能入座。” “王守忠!” 他对外面大声喊了一句。 王守忠连忙进来道:“陛下!” “赐座!” “是。” 王守忠就招呼几名侍从,搬了几把椅子进来。 椅子就摆在范仲淹和晏殊的旁边。 目前政制院的排名是根据原来的职务和入院时间来定。 比如吕夷简、王曾和王随以前是三个平章事宰相,除赵骏以外,他们三个人地位最高。 只是王随为人中庸,比较随波逐流,不掺和王吕斗争,所以一直是王吕平起平坐,之后宋绶蔡齐各支持一方,盛度独木难支,维持政制院平衡。 范仲淹和晏殊两个人其实也各支持一个,不过他们两个人毕竟只是候补同知,地位自然最低,因此每次坐都是末座。 现在张士逊等四人进院,他们的座位反倒能靠前一点了。 等王守忠等人出去,大家都坐下之后,赵祯环顾四周,倏地笑道:“如今大家也都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咱们也应该为了大宋的共同利益而进发,但想来张相他们还是半信半疑,不能确信。” 说着他搓搓手,看向赵骏,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大孙,不如把笔记本拿出来,咱们放一部电影给他们看看后世那壮观的模样,想来也能令他们相信许多。” 其实他就是想看电影,虽说小电影不能看,但自从赵骏把笔记本没收之后,他都快一年没怎么娱乐了,实在是有些心痒痒。 赵骏翻着白眼道:“我的建议是来点实际的东西比较好。” “有电影实际?” “那肯定有。” “什么?” “来点大宋笑话!” 他这话说完,除张士逊等四个新人外,其余人都脸色大变。 “不可.” 吕夷简大惊失色,刚要阻止,但显然已经晚了。 就听到赵骏已经飞速地说了出来:“赵匡胤快去世了,赶快把赵光义召进福宁宫来,临终有几句话要嘱托:“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个隐忧啊。” “说吧,皇兄。”赵光义专心地听着。 “你说人们会跟你走吗?” “他们一定会跟我走的。”赵光义强调地说,“一定会!” “但愿如此。”赵匡胤说,“我只是担心,万一他们不跟你走,你怎么办?” “那只好让他们跟你走了!” 怎么样? 这个笑话好笑吗?” 赵骏环顾着众人,露出一脸灿烂的微笑。 赵祯扶额。 吕夷简嘴角微微抽搐。 其余人亦是有各种各样精彩的表情。 唯有张士逊四人,呆若木鸡,坐在椅子上,已经是如坐针毡。 这大宋笑话。 好像有那么点地狱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西夏称臣,庆历元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四章西夏称臣,庆历元年随着各方势力妥协平衡,新一轮政制院换届便算是完成。 原来政制院的人员是九人。 既吕夷简等三相三参,加上晏殊、范仲淹以及赵骏。 现在变成了十二人。 减少了以前的宰相王随,增加了张士逊、蒋堂、贾昌朝、李迪四人。 除此之外,又有财政部的程琳,兵部的章德象,工部的韩琚,工商部的李谘四人为候补同知。 候补同知虽然位比副相,但从这一届开始,算是被排除出了核心圈子,因为赵骏的秘密不打算告诉他们,自然也就不享受以前晏殊范仲淹那样的地位。 归根到底,赵骏来自后世的秘密就是政制院核心层的象征。还是那句话,在这个秘密下,大家的沟通成本就变低,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而且这个秘密也有助于赵骏的权威,毕竟一个熟知历史的后世人一旦被人确定身份,那么所有人自然也愿意听从他的话。 虽说人心难测,不过进来的人都是有派别,即便是蒋堂也在当初跟赵骏关系不错,因此派系间自然能平衡。 只要保持吕党和王党两个大派系,中间加几个摇摆派,赵骏独占鳌头,也就少了几分争端了。 一旦发生内斗,总是有赵骏和赵祯居中做主,不至于大家闹得太凶。 随着时间推移,年关将至,康定元年落下帷幕。 而就在大宋这边由于刚刚打赢了与辽国的战争,又在外交上取得巨大胜利,百姓陷入举国欢庆,欢欢喜喜过新年的时候。 西夏这边却是相当凄惨。 宝元二年范仲淹发动了对夏自卫反击战,他指责李元昊对大宋发动突然袭击,并且死不悔改,于是悍然出兵,进攻西夏腹地。 虽然大部分宋军在边境就被西夏军队给挡住,但在张亢的率领下,还是对西夏的大后方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这一行为让李元昊可谓是元气大伤,以至于他甚至在来年都没办法配合辽国一起发动进攻。 后来李元昊才意识到,很有可能宋国已经察觉到了辽国也会南下的可能,于是范仲淹才会在离开之前,忽然出兵,就是让他没有能力在宋辽开战的时候,同时插上一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元昊也相当懊悔,早知道当时还是应该警惕一些,做好后方的防御,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事已至此,已是徒劳奈何。 李元昊被大宋主动出击打残,也只能选择龟缩起来,舔舐伤口,静待宋辽战争的结果。 可惜结果并不能让他如愿,辽国率领几十万大军南下,同样铩羽而归。 见到这个结局,李元昊已是心如死灰。 康帝元年十月,宋辽在八月底和谈的内容就已经传到了西夏,此时兴庆府,元昊王宫当中,外面大雪纷飞,李元昊的心情跟外面的雪一样冷。 他为人残暴嗜血,由于愤怒最近这一年的时间里甚至杀了好几个侍从,连张元都差点被他杀死。 因为宋军那边谣言,说张元是他们派过去的卧底。 虽然这么简单的反间计不一定奏效,然而很多时候,对于上位者来说,都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廉颇不就是被这么低劣的反间计给换下去了吗? 所以当时李元昊真的对张元动了杀心。 也幸好张元能说会辩,察觉到了李元昊的杀意,急忙向李元昊表忠心,并且表示这是宋军的反间计,请他一定不要上当云云,这才熄灭了李元昊杀他的心思。 历史上李元昊中反间计杀了两个大将野利遇乞、野利旺荣,是种世衡经过层层设计,精心布置。 再加上当时元昊取得几次大捷,对宋国战事占据优势,对于两个将领的重要程度变低,在疑心两个大将的情况下,自然就能够中计。 但现在他遭遇两次惨败,人心浮动,再杀人的话显然有些不合适。 且宋军确实没有对张元的反间计做什么布置,纯粹就是边境军队开玩笑,说张元带着李元昊来袭,让李元昊损兵折将,是他们的卧底之类。 因此无凭无据,光靠谣言杀一个颇有才干的军师,李元昊还没有这么没脑子。 冷静下来之后,李元昊就立即安抚了一下张元。 今日王宫当中议事。 李元昊与几个重臣在一起。 屋内炭火点燃,透过旁边窗户,能看到簌簌的雪花纷飞。 他穿着厚实的皮毛裘衣,身上倒是暖和,可脸色却非常难看,环顾四周,长叹一声道:“诸位,我大夏,何去何从啊。” 张元面色沉重,他其实知道眼下的处境,西夏只能再恢复到以前向辽宋称臣,两不得罪的情况。 但作为“落第秀才”这样一个在古代和近代都“豪杰辈出”的传奇职业,张元的自尊心告诉他,他想要向宋朝复仇,决不能再让西夏跟以前那样向宋称臣。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不过另外一个大臣谋士杨守素倒没这方面顾虑,他向李元昊进言道:“陛下,连强大的辽国都败在了宋军的火器手中,足以说明大夏之败,非战之罪也,当从长计议。” “你说说。” 李元昊强忍着耐心问道:“眼下该怎么办?” “当立即与辽国和宋国展开和谈,如以往般,向辽宋称臣。” 杨守素坦言道:“如此我们方能有转机,否则继续跟宋国打下去,于我们不利啊。” 野利旺荣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也劝道:“是啊陛下,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容许我们再与宋国交战,和谈是最好的选择。” “和谈吗?” 李元昊沉吟了片刻,叹息道:“真令人不甘啊。” 说着他又看向张元道:“雷复,你怎么看?” 张元看出了李元昊还是舍不得皇帝大业的心思,思索片刻后,才认真说道:“陛下,确实该和谈,不过陛下也不要不甘心,辽人必然会拉拢我们,到时候辽宋终究还有一战。” “哦?” 李元昊问道:“为何?” 张元说道:“一者,宋国大败辽国,令辽国威信大跌,耶律宗真岂能善罢甘休?” “嗯。” 李元昊沉吟着点点头。 “二者宋国火器强盛,纵使不谈威信,火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辽国地位,辽国怎么可能会不感到惧怕?” 张元分析道:“以此两条,臣就能笃定不出三五载,辽宋之间必有一次大战。只是此次辽国战败,他们也同样需要休养,因而暂时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辽人既已畏惧,万一他们不敢行事呢?” 李元昊问。 张元笑道:“辽人若不敢行事,则必然不会拉拢我们。但还请陛下耐心等候,若是臣预料得不差,不久之后,辽国使臣就会前来。”
“你的意思是,辽国使臣会主动前来与我们商谈?” 李元昊惊讶。 “自然。” 张元沉声道:“宋国火器强盛,辽国绝不敢再独自面对,必然找我们结盟,到时候便是我们的机会。” “嗯” 李元昊微微点头。 张元趁机建议道:“陛下可以一面向宋国上表,一面与辽国结盟,先开边境榷场,以滋养国内,等休养生息,待天时一到,必令宋国血债血偿!” 其实李元昊也不是不知道现在面临的处境,两次大败之后,国内民生凋敝,物价飞涨,各部落牧民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加上让敌人袭击到老家腹地,损失惨重,让李元昊的威望大跌,现在再想发动战争已经是不可能。 唯一的做法就是立即遣使向宋国祈求原谅,然后向宋国称臣纳贡。 但李元昊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前几年才耀武扬威地建立国家,自立为皇帝,结果眨眼间就被人打得喊爸爸,颜面尽失,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虽然作为枭雄来说,脸面这种东西本来就无所谓,可西夏这样下去,怕是要变成一个国际笑话。 到时候他在国内国外的威严何在?威望何在?人心何在? 所以李元昊着实有些难办。 但若是强撑下去也没有意义,宋国关闭边境榷场,让西夏国内的局势每况日下。 西北特产卖不出去,党项人需要的茶叶进不来,很多人为此只能从青塘花高价购买茶叶,需求量超过商品供给、生产成本上升等原因造成通货膨胀,弄得西夏经济接近崩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李元昊不甘心,那就是一旦正式向宋国遣使,就意味着他要自削皇位,重新接受宋国的册封,变成西夏国王。 这一点让他很难接受。 可现实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再不能接受,也要考虑如果继续和宋朝长期进行军事对峙,不进行贸易通商的话,国内会变成什么样。 恐怕要不了多久,诸多党项部落就得起义造反,把他这个党项部落的首领给推翻。 因此李元昊就只能问问谋士,让他们给自己一个理由。 张元就给了理由。 那就是辽国那边肯定也不会甘心,到时候他们依旧还有机会。 只要李元昊先忍一忍,向宋国称臣,等宋国答应了互市贸易,他就可以跟辽国一样先休养生息,发展国内军事、经济、民生等等。 再过几年,等西夏和辽国都从元气大伤当中恢复过来,耶律宗真和他结盟,便能够与宋国殊死一搏,报仇雪恨! “唉。” 李元昊明白张元的意思,但又叹息道:“还是不甘啊!” “陛下,当年越国被吴国打得几近灭亡,勾践卧薪尝胆,终究消灭吴国,成功复仇。” 张元劝道:“要想成大事,就需要学会隐忍,此时的隐忍是为了将来能够胜利。纵使一时之败,不能论英雄,唯有最后胜利者,方显英雄本色!” “嗯!” 李元昊沉声道:“那便如此!遣使宋国!” 康定元年对于三个国家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年初辽宋于保州决战,辽国大败而归。 双方展开了长达大半年的外交拉扯,最终以宋国取得了巨大外交胜利而告终。 下半年西夏那边得知宋辽和谈的消息,也坐不住了,只能遣使称臣。 十一月,辽国使者也前往了西夏,双方缔约了战略同盟条约。 这个条约是秘密举行,两边约定将来一旦与宋国全面开战,则一方开打,另外一方也会立即驰援。 显然宋国的强大让耶律宗镇也坐不住了,除了要缓解国内日益尖锐的矛盾以外,还要积极寻求外援,与盟友一起对付大宋。 宋国这边暂时倒不知道这个情况,不过宋国的内应也知道了辽国使者去西夏的事情,政制院这帮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辽夏之间在搞什么鬼主意。 不过这本来就是赵骏他们能够猜到的事情,倒也无所谓。 别看宋辽签订和谈,辽国那边在稳定局势,宋国这边又何尝不是想赢得发展时间,改革内部重重弊端和矛盾呢? 只要给大宋几年时间,有钱有粮有兵,还有火炮手榴弹,甚至燧发枪弄出来,辽夏再联盟有什么意义? 所以大宋这边并没有对他们的联盟有什么在意,也没有积极想方设法破坏他们联盟的意思。 年底西夏使者与当时宋国在西北的经略使庞籍进行了和谈具体事宜。 最终确定条约内容。 一,求和。 二,西夏皇帝李元昊自削为国王,向大宋称臣纳贡。 三,每年西夏必须向大宋上供一千只羊,五百头牛,五百匹战马,三百头橐驼。 四,双方于边境互开榷场互市,允许一切商品自由流通买卖,不许强加干涉,治安和地区事物由西夏和宋国共同派人管理,税收则由买卖双方的商人国籍来定。 五,西夏必须每年向大宋进奉乾元节及贺正。 六,宋国恢复之前与西夏断开的一切外交关系,保持使者联系,但将取消一切接待使者的费用,双方遣使路上的花销只能自费,到开封之后,宋国只提供食宿,不会有其它任何接待费用产生。 七,宋夏签订互不侵犯盟约,若是一方撕毁条约,则另外一方将把对方视为敌对国。此次因为夏国侵略再先,本应该彻底中断宋辽关系,并且要求夏国赔偿一切战争损失,但考虑到和平是两国百姓的期盼,就再给夏国一次机会,勿谓言之不预! 八,宋夏以原来边境为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藏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不得私自往边境增兵,不得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贸然派兵越过边境擒拿盗贼逃犯,如有违背,视为侵略。 九,宋同意购买西夏出产青盐、藏红花、皮毛等特产以缓解目前西夏国内特产堆积经济崩溃的局面,但必须割属户于宋,且西夏不得向宋国禁止一切包括战马、矿产之类的禁品。同时与辽国一样,双方取消一切禁运。 一系列和谈,最终由西夏使者前往大宋汴梁向皇帝觐见,然后确定之后,盖玺印章。最后大宋皇帝赐李元昊为特进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爵西夏王,和谈结束。 对于李元昊的识时务,大宋自然是举双手欢迎。这样辽国和西夏这边两方和谈,外患就暂时告一个段落。 便在这熙熙攘攘当中,庆历元年到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庆历新政,吏治篇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五章庆历新政,吏治篇新年新气象,公元1041年,庆历元年到来。 历史上现在宋夏之间还处于对峙,连年的征战让大宋苦不堪言,汴梁粮价暴涨。 但自此去年康定和谈之后,国内的形势就区域稳定,粮价也正常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赵骏忙得团团转,首先是作为政制院知院,大宋二号人物,要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 比如早朝议会、年底祭祀、新春宴会等等,还要前往开封府、各个部门做出巡查、指示,检阅他们去年一年的工作,调研目前官场效率之类。 接着又是赵祯给他选了门亲事,是曹玮的幼女,叫曹苗芯,曹皇后的堂妹。 值得一提的是,曹皇后的名字叫做曹苗莲。 曹苗芯是曹玮晚年所生,出生于天圣元年,也就是,公元1023年,今年十七岁,大概再过几个月满十八岁那种,算是勉强符合赵骏的要求。 没办法。 赵骏一来遗传了老赵家的优良传统——喜欢美女。 二来他确实不能接受未成年婚姻,跟原则有关系,也跟希望妻子成年,生出健康的子嗣有关系。 然而在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笈,甚至十一二岁,乃至七八岁就定婚结婚的年代,要想找出一个十八岁以上的美女,且不是寡妇、离婚者、还要门当户对,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就曹苗芯还是因为将门出身,自幼喜欢刀枪棍棒,据说曾有过心上人,来提亲的人都被她用棍棒打出去,这才导致都十七岁了还没有跟人结婚。 赵祯听说后就跟曹琮说了一下,曹琮自然大喜过望,去跟侄女说,可曹苗芯反倒是不乐意,言称她一直在等自己的心上人,打死都不想去跟赵骏相亲,导致这事拖了几天,磨蹭了许久才答应见面。 刚好赵骏那边还有别的事情处理,虽然赵祯跟他提了一嘴,说有个合适的女子他可以去见一面,结果走到半路上,却被其它事情耽误了,放了女方鸽子,倒是一件颇为意外的事情。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赵骏,因为那天刚好他被包拯给逮住了,包拯于景祐四年回汴梁,被赵骏任为开封府推官,他在任上相当尽职尽责,干了两年,升任为殿中丞。 虽然是八品御史,但未卑权重,干了不到一年,弹劾了不少同僚,弄得人嫌狗厌。 本来这情况肯定会被打压,奈何有大佬赏识,去年升任监察御史,一年后调任为同知开封府,升官跟坐火箭似的,四年时间从正七品干到了正五品。 赵骏的马车去相亲的路上,不巧因为下雪打滑,马匹冲撞了百姓,被当时正在巡街的包拯给逮住。 包拯可不管赏识他的背后大佬就是赵骏本人,直接当街把顶头上司训斥了一顿,让他给百姓赔偿一切损失这才罢休。 这下搞得让人郁闷,耽误了相亲时间,赵骏就只好派人跟曹府那边说一声,下次再约,随后去了老范的府邸商议今年新政改革的事了。 正是新年初,正月六日,除了值班官员以外,大部分官员都在休沐。 老范最近这段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刚刚升官,从候补同知的副相提正做上了宰相,还因为打了两次大胜仗在民间威望暴涨,现在俨然已经是大宋百姓心目当中的偶像。 赵骏进了范府宅邸,看到老范悠闲地在书房喝茶,往年赵祯都会多举行几次宴会,邀请文武百官每天酒宴、诗会之类。 但今年汴梁下雪,有点冷,政制院又是一群六七十岁老头,怕折腾他们弄出事来,就只办了一次年会,后面的宴会就取消了,大家就在家中休息,相当惬意。 见老范悠哉悠哉,赵骏没好气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脚踩在了炭盆边,边烤火边抱怨道:“你倒是舒服啊。” “怎么?你不舒服?” 老范不是坐在书房的书桌后,而是这厮居然搞了个木塌在里头,木塌上垫着厚实的棉被,他斜躺在上头用被子把胸以下盖住,自己倚靠在木塌上看书,边喝茶边看书。 他侧过身子,从旁边茶几上拿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后把茶杯放下,看着赵骏笑道:“听说官家为你选了个女子,还是曹家人,伱是没看中吗?” “根本没看着。” 赵骏接过范府奴仆递过来的热茶,说道:“倒霉死了,马车打滑把百姓的摊位给撞翻了,遇到了包拯,非训了我一顿,这又不是我的错,何况我又不是不给百姓赔偿。” “这不挺好的吗?开封府同知铁面无私,政制院知院也不耍官架子,纵使位高权重也虚心接受批评,你们简直是秦始皇玩克隆——双赢啊” 老范笑着打趣。 赵骏震惊道:“你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玩意儿?” “昨天官家和我们一起看你下载的科普影片,里面还有对非洲奇葩小国的科普,从那个里面学来的。” 老范说道。 赵骏翻着白眼道:“以后少看那耗子的东西,这厮更新太慢,我穿越前为了多攒几集等了好几个月,回头一看才更了不到十集,一个月才两三集。” 范仲淹挠挠头,他哪懂这些,便直起身,坐在了木塌上,转移话题道:“最近这段时间研究了一下你给我的方案,我觉得有些问题啊。” “什么问题?” “农业改革上还是有些激进。” “哪一点激进?” 赵骏问。 范仲淹从旁边的桌子上将赵骏给的资料拿过来,翻开一页道:“开展全国治理,要求各地官府清查地方地主恶霸,一旦有那种为非作歹者,手上沾了人命,欺压百姓、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一律处决,没收全部财产,转为官府公田,低地租租给无地百姓。” “有问题吗?” 赵骏纳闷道:“我个人认为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必须要维护国家的法制,也必须要维护农民的利益,而且长时间固定扫黑除恶,是有助于国家稳定。” “但你要考虑到实际情况,你们那个年代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当时的社会环境大不相同,而在大宋,即便是地方官府严格执行,可派去执行的人员却是与地主恶霸勾结极深的本地胥吏。” 范仲淹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道:“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咱们基层的掌控力远远不足,一个县的官员需要靠这些胥吏去执行公务,那么出现包庇、隐瞒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点我当然想到了,你以为我出去这几年白跑的吗?怎么不知道地方胥吏的危害?” 赵骏笑道:“对于这样的上下结构,我早已经研究过。要想瓦解地方胥吏,就必须从三方面着手。” “哦?” 范仲淹来了兴趣道:“哪三方面?” “第一是必须要给予他们收入来源,第二是需要给予他们上升空间,第三是给予他们监管力度。” 赵骏说道:“这些庞大的胥吏并没有纳入朝廷的俸禄体系里,收入全靠吃拿卡要,而且没有上升空间,干着最脏最累最苦的活,看不到希望,那自然会自甘堕落,但有了收入保证,有了上升空间就不一样了。” “你是指两税制,还有胥吏考核?” 范仲淹想起了赵骏在改制当中提到的另外几个东西。 “不错。” 赵骏点点头:“税务以后改为国税和地税,地方税务留下作为地方开支以及胥吏工资,胥吏当中优秀者可以被县令推荐前往州府参加考试,考过者再来汴梁继续考试,过试者就能入仕为官。” 国税和地税两税制度就不用多说了,胥吏考核跟后世公务员考试不同,而是根据汉代察举制以及唐宋科举制结合出来的产物。 汉代如果有胥吏干得好,就会被州府推荐做官,这种形式叫做举茂才。
科举则是考进士。 但汉末这种举茂才的形势已经形同虚设,察举上升通道往往被豪门贵族垄断,当时有“举孝廉、父别居。举茂才,不知书”的说法。 所以赵骏把二者结合,让地方县令推荐优秀的胥吏参加州试,也相当于科举里的乡试。过了州试就能参加吏部组织的会试,考过了就能享受进士待遇,入仕为官。 如此一来,由于地方县令几乎没有能量插手进州府与京城会试的考试级别,通过州试和会试,就杜绝地方县令推荐亲属,徇私舞弊的做法,很大程度上能够选拔一些较为优秀的胥吏人才上来。 当然。 由于庞大的胥吏集团有不少人明明非常优秀,但家境贫困读不起书,文化水平不一定高,因此必然要降低文化难度,以实干为主,学识有一个宋朝秀才水平就差不多了。 相比于死读书,赵骏更看重的是实干能力。 “嗯,这么一想,由于胥吏被举荐的资格掌握在县令手里,又有了地方上的收入,与地主恶霸勾结的可能性确实小了许多。” 范仲淹觉得赵骏给出的东西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也就是一时有用吧,这样县令就掌握了地方胥吏的上升通道,势必造成县令对这些人有极大的影响力,若是那些地主恶霸转头勾结地方县令,那危害就更大了。” 赵骏摇摇头道:“所以高级官员一般五年一任还是不能套在州县的下级官吏身上,就以三年一任比较好。三年一般也能做出成绩,且和地方牵扯没那么深,通过地税和胥吏考核,希望大部分地方县令把握住机会,铲除地方毒瘤吧。” “那监管呢?县令本来就很容易被胥吏欺骗,如何能监管得到胥吏?” 范仲淹又反问。 “农会。” “农会?” “不错。” 赵骏说道:“各县应该组织清点每县具体人口,乡镇分布情况,以村庄距离为界,允许村民组织农会。农会成员必须是只有一户拥有二十亩土地以下的中农、贫农以及雇农组成。” “它的作用是什么?” “自然是帮助地方官府监管地方,间接达到监督的作用。” “你这就扯淡了,先不说农会听不听地方官府的命令,万一百姓拉帮结派,岂不是更容易出现起义的状况?” 范仲淹表达了不满。 古代社会权力不下放到基层,而是由地方乡绅、地主、宗族管理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果让百姓自治,一旦天灾年月,那么多百姓聚众抱团,很容易造成起义。 所以这个策略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赵骏也有理由的,他说道:“这是我根据实地考察出来的结果,我发现地方上百姓的积极性还是非常高,只是受到的束缚太多,生产力提升不上来。” “若是组建农会,农会直接对地方官府负责,可以看做是乡政府,拥有一定权力,如果乡里出现什么问题,农会应该积极参与管理,并且报告给官府,就非常有助于官府对基层的把控。” “像争夺水源、村寨械斗,就能够通过农会和官府进行协调。另外由官府与农会共同组织合作社,官府收购农民手中多余的农具、牲畜、粮仓等,充当公共农具共用来释放生产力。” “农会组建后,农民互相帮扶,互相救助,这样也能增加生产力,提高工作效率,我个人认为是一举多得的办法。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再商榷吧。” 其实这个办法除了是赵骏自己考察地方农民百姓认为可以做的以外,还有这也是后世我军在根据地的办法,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 但拿后世的办法套在古代,有些可能用处比较大,但有些就不一定能实现,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 范仲淹还是摇头说道:“你虽然下了基层调研,可你毕竟没有长时间在古代农村生活过,有些太过于想当然。虽然你批判乡绅、地主、宗族管理是封建糟粕,但至少在这个时代,有它存在的理由。” “那你说说吧。” 赵骏并没有反驳,因为确实如范仲淹所说,他调研归调研,但并没有在古代农村生活。 范仲淹解释了一下情况。 很简单。 古代农村其实是个比较封闭的社会,有它的一套基层运行逻辑。 也就是乡绅、宗族和地主体系。 范仲淹认为,生产力没有达到一定标准,就强行打破这套逻辑,让官府试图插手基层制度,最后造成的结果可能就非常危险。 比如说通过农会确实限制了一定恶霸地主,但如果官府无法与农会达到亲密协作的地步,那么农会自治权利扩大的结果,就会是农会取代原有的乡绅、宗族和地主体系。 听范仲淹这么一分析,赵骏也觉得自己考虑得有些失当。 古代皇权社会就很难做到这样的地步,所以很容易造成农会失控。 想到这里,赵骏便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也确实是我没有做好,不过改革嘛,本来就是一步一步完善,咱们先进行讨论,最后拿出一个总结章程来。” “我认为还是以吏治入手吧。” 范仲淹提醒道:“吏治是根本,先整顿好全国官场和胥吏,才能够把之后的政令下达出去。” “嗯。” 赵骏点点头道:“好,那这段时间咱们先商量好吏治,考成法不用我多说了吧。” “放心,我都已经完善过,各种考核制度,规章标准都已经做好。” “那就行,我提前帮你完善了官员改制,把官员的职权划分好,就是为了考成法,这样做好胥吏这方面的治理,官和吏便能够大治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满朝文武了。” 范仲淹忧愁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冗官冗官,你把那些闲散官员都安排上岗了,现在又要用考成法淘汰掉,那不是阻力更甚了?” “本来新组建那么多部门就要那么多官员,不然新部门的工作怎么展开呢?” 赵骏耸耸肩说道:“不要有心理负担,大胆去干吧。我和官家还有整个政制院,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好好利用起这次你积攒的威望,一举功成,将来你就是千古名臣了!” “这苦差事,怕是骂声一片哦。” 范仲淹翻了个白眼。 庆历新政的第一步,自然就是搞好吏治,否则别的政策推广下去,以这黑暗腐朽的吏治环境,拿头去推广? 古代社会吏治搞得最好的是哪个? 那自然是张居正改革。 一手考成法下去,末位淘汰制,让明朝官员卷到死。 而且还有奇效。 比如打击贪腐,破除官僚主义,改革官场陋习漏风等等。 如据统计,在张居正主政的十年间,挖掘了一大批不称职、不干净的“大老虎”和“小苍蝇”。 因为执行考成法而被裁撤的官员竟然占到了官员总数的三分之一。 而且由于有考成法存在,“立限考成,一目了然”。彻底打破了论资排辈的传统偏见,不拘出身和资历,大胆任用人才。 可以说效果斐然。 现在宋朝官场估计跟明朝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考成法出现之后,势必会对目前死气沉沉,毫无朝气的官场来一击猛拳。 不仅给予官员KPI考核,淘汰大批无能以及昏庸之辈,还能将藏在底下没有被赵骏巡视天下时发觉的贪官污吏,一一让其无所遁形。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官场得恨死老范了。 就如同明朝官员恨张居正一样!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怎么是你?大宋真小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六章怎么是你?大宋真小公元1041年新年刚过,大宋皇帝赵祯改元庆历。 此时与西夏、辽国战事已定。 外患刚除,解决内忧的问题自然也就提上日程。 在外交上,赵祯派人出使高丽、日本,携刚败辽朝之势,扬大宋国威。 在军事上,西北、河北依旧屯兵数十万,用于威慑辽国和西夏。 在改制上,赵骏推动景祐改制,以政制院为核心,建立起了一套严格的官场上下级秩序。 在经济上,改革了国有榷场制度,推动了私营化改革。 在教育上,于汴梁建立起多所现代化学校,以教授儒家经书,以及小学到初中数理化知识。 不过这些还只是皮毛,真正的大范围改革还未开始,一切要等范仲淹正式主持新政。 正月十九日,今天上午赵骏刚刚在政制院参加了最高会议,发表了重要讲话。 讲话内容很简单,随着战事已定,改革内部忧患在即,每个政制院成员都要做好准备,迎接新的风暴到来。 并且他安排了任务以及主抓方向,如吕夷简、王曾、盛度、蔡齐、宋绶、晏殊主要处理全国政务为主。 贾昌朝作为政制院同知,还兼任教育部尚书,就要推广全国教育发展,在全国各地兴办新式学校,主持数理化改革。 李迪作为刑部尚书,其实也是后世司法部部长,就要重新制定大宋法律,坚决依法治国、有法必依的理念。 礼部尚书蒋堂和张士逊则主要抓吏部、审官院的全国大小官员升迁,以及御史台、谏台纠察之事。 范仲淹更不用多说,要主持新政改革。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开始安插人手,将改革大将放在重要部门,推动改革的发展。 而新年第一个改革那自然是吏治,吏治由两点组成,一是明确官员职责,二是对官员的职责进行考核,看他们是否达成要求。 简单来说就是官员的任务是恒定的,以治理好地方为主,通过对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和标准进行衡量,以此查看这名官员是否合格,是否做到了分内之事。 那么负责核查的人员是谁呢? 自然是御史台。 谏台的人比较少,主要是对宰相以及皇帝进行纠察和规劝。 御史台不仅人多,负责的范围广泛了许多。 景祐改制之后,又增加了御史台的人手,并且还在全国各地设置御史司。 明朝张居正的考成法主要由六部和都察院来办,宋代的考成法也由各个部门以及御史台来办。 同时在各部部门内部设立纠察部门,与御史台进行通力协作,达到互相监督的目的。 那么这些人手肯定要安排信得过且秉公执法的人,否则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那不是扯淡吗? 于是在改革前夕,范仲淹调余靖、尹洙、欧阳修、蔡襄、李紘、王质、王洙等人入御史台,并且撤换了不少御史台中不合格的御史,换了许多刚正的御史进来。 而不止是范仲淹,赵骏也安插了人手。 他这几天挺忙的,清晨开朝议,上午政制院处理政务加开会,下午又要去接见亲信。 王素、杨察、杨告、赵抃、陈希亮等人,今年陆陆续续入京了。 从去年开始,调令就发了下去,最先到汴梁的是宿州知州王素,他因政绩,被提拔为殿中侍御史。 宋代御史台一直处于位卑权重的情况,自正八品殿中丞到最高级别的正五品御史中丞,都没有跨入四品大员的地位。 景祐改制之后,各品级与官位挂钩,御史台被调为直属政制院,与诸部同级,且加观察候补同知衔。 若不加观察候补同知为从二品,加了就意味着御史中丞的品级升到了正二品。 同时御史中丞佐官侍御史为正三品,接着殿中侍御史从四品,左右巡检使正五品,廊下使、监香使从五品,监察御史正六品,监察御史行里从六品,殿中丞为正七品,还有从四品到正八品的地方留守御史。 赵骏前几天接见了王素,向他勉力了几句,告诉了他未来要承担的责任。 之后又接见了杨察、赵抃、陈希亮,三人根据原来的官职有不同程度的升迁,分别是监察御史,监察御史行里,以殿中丞,全都入了御史台。 唯一没进的是杨告,杨告原来就是正四品发运使,再提拔进御史台,就只能做正三品的侍御史了。 但侍御史是御史中丞的佐官,只有两个名额,被范仲淹弄给了蔡襄和尹洙,赵骏就没打算跟范仲淹抢位置,就把杨告安排进了吏部做正三品吏部侍郎。 等到十九日这一天,赵骏又接见了苏涣。 苏涣也是他颇为欣赏的官员,他作为正五品祥符县令,这两年政绩出色,便打算将他提拔为殿中侍御史,疯狂往御史台塞人,为新政做准备。 赵骏并没有召苏涣过来,而是直接前往了祥符县衙,一是突击检查一下,二是他喜欢这样四处走走。 一路进入祥符县衙内,苏涣得知消息,连忙过来迎接。 “下官见过知院!” 县衙大院内,苏涣和另外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向他拱手行礼。 赵骏点点头笑着说道:“公群,忽然打扰,希望没有妨碍到你办公才是。” “哪里的话。” 苏涣笑道:“知院光临,蓬荜生辉啊,快,知院请进。” 赵骏就进入了内堂厅中。 他没有坐在主位上,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他不坐主位,苏涣更加不敢,先向赵骏拱拱手,坐在了他对面的第二个下座上。 “这位是?” 赵骏看向站在苏涣旁边不敢坐的男子。 苏涣介绍道:“这是下官亲弟,名叫苏洵,字明允。今年大考,他进京考试。” “洵见过知院。” 苏洵连忙向赵骏拱手行礼。 “哦?” 赵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就是苏洵?” 苏涣之前来汇报公务的时候,还把苏洵的文章拿过来给他看过,到时候赵骏夸赞了一句,没想到这么快见到本人了。 “正是草民。” 苏洵又见一礼。 赵骏笑道:“坐下吧,你兄长把伱的文章给我看过,写得很好,听说你还洞悉到了我的策略?” 苏洵坐到了苏涣旁边,听到赵骏说起这个,红光满面道:“知院那一手妙计,可谓是神来之笔也,令辽国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与我们和谈。”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苏洵的吹嘘,赵骏乐得合不拢嘴道:“微末之伎,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 “非也。” 苏洵连忙说道:“此乃堂皇大计,千古奇策,令人不可违背的阳谋,绝非什么微末之伎。” 说着他又道:“我曾写过文章,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这辽人如秦,大宋再添岁币,正如六国赂秦,赂秦而力亏,届时无非就是让辽人继续强大,再来攻打大宋!” “知院自然洞悉了辽人之阴狠,若是如满朝文武这般,继续向辽事以岁币,辽国很快就能从战败中恢复过来。到时候他们就一定会再来侵略我大宋,试图挽回保州之败威严尽失之过。” “满朝当中,唯有知院看透了这一切,且怒斥诸公,又设下此等千古奇策,令辽国知难而退,这不仅挽回了可能让辽国威慑而丧失保州之战大胜的局势,也同样让大宋不再贿辽以令辽强宋弱,此乃利国利民之计也!”
苏洵一番吹捧,都快把赵骏吹到天上去。 反观赵骏心里一边在想我真的这么厉害吗?一边又略微有些尴尬。 因为他发现一件很丑的事情。 那就是他没有想到苏洵这么早就把《六国论》给写出来了。 《六国论》是苏洵撰写的《权书》当中一篇。 于公元1056,48岁的苏洵带领两子来到汴梁,以《权书》拜谒欧阳修,甚得赞赏。 汴梁一时纸贵,京城公卿士大夫争相传诵,苏洵文名因而大盛。 这意味着《权书》于公元1056年之前就已经写成。 里面包含了治道、兵法、史论、谋略等多种治国、治兵的办法,还是相当有见底。 但如今有一个尴尬的情况就是,赵骏参加过科举,写的文章还是《六国论》。 现在《六国论》原作者来了,而且当他面说了出来。 李鬼遇上了李逵了属于是。 还好当时乡试文章是不对外公布的,毕竟全国几十万人考,即便考上了每年几千个举人,怎么可能都对外公布。 所以现在还有机会化解这段尴尬。 赵骏面色不改,沉吟着说道:“善,满朝诸公当中全都反对,唯有你一个民间士人却如此洞悉,这说明了你的才能啊。” “知院谬赞。” 苏洵拱手说道:“草民也只是事后分析,远不如知院这般察觉。” “嗯,颇为谦逊,这是一个好官的品质啊。” 赵骏笑着扭过头看向苏涣道:“公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弟弟既然是此等良才,当初我在阆州的时候,怎么不早些引荐呢?” 苏涣苦笑道:“当时明允在眉州老家苦读,离阆州太远,却是不能立即唤他过来。” “无妨。” 赵骏点点头,然后对苏涣说道:“此次会试好好考,以你的才能,考上进士轻而易举,大胆策论,不要有所顾虑。” “是。” 苏洵激动不已。 赵骏没有给苏洵开后门的意思。 历史上他考不中,那是他的策论太激进了。 满朝都是对辽国和西夏的妥协派,他一个写《六国论》,隐射朝廷给岁币会亡国,扬言要取消岁币的激进份子,怎么可能允许他考上? 但现在不同。 国内的妥协派虽然还是很多,但毕竟打了胜仗,底气也足了起来。 再加上赵骏又是激进派,即便是迎合上意,礼部那帮人应该也明白朝廷现在对待外敌是个什么态度。 简单来说,就是风向变了。 以前保守又妥协,现在锐意又激进,要是礼部那帮人再卡激进派士子入朝,就看赵骏敢不敢把这帮人全给发配琼州去。 接着赵骏又对苏涣说道:“公群,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来找你吗?” “请知院明示。” 苏涣说道。 “朝廷解决了外患,就要解决内忧了。” 赵骏沉声说道:“如今大宋吏治败坏,贪官污吏横行,正需要你这样的能臣干将,澄清玉宇,扫清天下贪腐、昏庸之官员,因而我打算让你去御史台,你可愿意?” 苏涣大喜道:“自是愿意。” “嗯,如今政制院正在为御史台广纳人手,除了汴梁御史台以外,还有各地御史司。” 赵骏说道:“御史台需要前往各路巡视,地方上御史司也要每月去州府巡视一次,检查账目、考核政绩,还有州府、路府衙门,层层递进,双重监管,你们的任务很重啊。” 苏涣说道:“为了国家大计,下官愿赴汤蹈火。” “嗯,那好,好好干。” 赵骏站起身道:“我还要去皇宫一趟,你明天可以先去审官院办一下手续,县里的事务也要和新任县令交接好,过几天就去御史台报道吧。” “是。” 苏涣忙道:“下官送送知院。” 当下苏涣和苏洵就送赵骏出了县衙,看着他坐上马车离去,苏洵感叹道:“知院真乃做大事的人啊。” 苏涣笑道:“那是自然!” 两兄弟一直看着赵骏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回去。 而赵骏这边则回了皇宫。 今天又是相亲。 赵骏倒不是个工作狂,可国家大事马虎不得,因此上次相亲失败后由于政务繁忙,拖了一段时间。 但赵祯那边倒是挺急的,这次他以曹皇后设宴为名,让曹琮带着侄女进宫赴宴。 名义上设宴,实际上就是相亲。 很快马车徐徐入宫。 正是一月下旬,天气回暖,积雪早就化了,虽然还是有些寒冷,但后苑已是翠绿。 赵骏在王守忠的带领下,慢慢步入后苑。 此时在后苑一处亭中,赵祯和曹皇后正坐在桌上,旁边还坐着曹琮与一个少女。 那少女大概二十上下,面容甜美,穿着一身大袖衫,面色不渝,似浑身不自在,像是被迫着来,表情十分勉强。 这女子便是曹琮的侄女,曹皇后的堂妹曹苗芯。 她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但曹家的女儿本就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所以也是无可奈何。 面对大宋皇帝和皇后,曹苗芯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便在此时,她听到旁边有一个脚步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梦里魂牵梦绕的身影,向着赵祯拱手行礼道:“见过陛下,皇后!” 她激动地忍不住说道:“怎么是你?” 赵骏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曹苗芯,似乎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由得纳闷道:“你是?” 曹苗芯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说道:“四年前我们在张家汤饼店见过,那时你还摸了摸滔滔的脑袋。” “滔滔?” 赵骏一愣,稍微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不由得惊讶道:“是你们啊,那妇人是?” 他才想起来,当时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有个少女频频看向自己,还喊了个小孩过来想和自己搭讪来着。 其实狄青比他还帅,但奈何狄青脸上有刻字影响了颜值,否则妹子怕是得看上狄青了。 不过他自己长得也不差,出门一趟有女孩喜欢也正常,又恰逢当时正处于关键时刻,赵骏就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并未搭理对方的搭讪。 没想到少女又在这里见到了。 “那是我大姐曹苗容,孩子是我侄女高滔滔。” 曹苗芯说道。 赵骏哭笑不得道:“大宋真小。” 好家伙,那年他刚刚扫清汴梁府,又当上了政制院知院,年底和狄青他们一起去吃个馄饨都能碰见曹家人,还有个未来的高太后,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当时他看那孩子以为有七八岁,没想到才六岁,而曹苗芯他以为有十五六岁,没想到当时曹苗芯才十四岁。 或许是曹家人的基因就比较偏向武将,发育比较快的缘故。 但好消息是。 曹苗芯长得不丑,特别漂亮,而且身材修长,至少有一米七,是他喜欢的类型。 坏消息是曹家人听说都喜欢舞枪弄棒,武力值相当不错,要是相亲成功了,以后家宅会不会不安宁?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五大贸易成型,庆历新政开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七章五大贸易成型,庆历新政开始宴会在欢愉的气氛当中结束。 赵骏不知道是为什么,像是开了窍一样,连连夸赞曹家血统优良。 曹苗芯反倒羞涩起来,颇有些小女儿姿态。 散宴后,赵祯就问赵骏的意思,赵骏觉得没什么问题。 一来曹苗芯长得特别漂亮。 二来年龄足够。 三来是曹家人,门当户对,没有差异感。 曹琮回去之后自然也问侄女,曹苗芯在没有看到赵骏前还不乐意,看到了赵骏后自然也满心欢喜,羞涩应下。 古代社会的婚姻其实很难搞什么谈几年自由恋爱,合适就结婚,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骏要求先相个亲都算是比较先进的恋爱观,见一面自然不可能是一见钟情,本来一见钟情的本质就是见色起意,看人家长得好看就喜欢。 既然姿色好,门第佳,年龄够,那当然就没什么问题。 曹苗芯这边作为曹家女儿婚姻本来就不能由自己做主,现在遇到了心上人,那当然也没问题。 于是两边都没什么异议的情况下,就由赵祯和曹皇后充当家长,派人向曹府送去聘礼,纳六礼之吉,算是订亲,找黄道吉日结婚。 归根到底,赵骏作为初代零零后,穿越到已经宋朝快五年,刚满二十八岁,再不结婚的话,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结婚归结婚,该办的正事还是不能少办。 这段时间他和老范四处在御史台、吏部等各个重要岗位上安插人手,引起了御史中丞郑戬的不满。 他认为赵骏和范仲淹安插这么多亲信入御史台,是在干预御史台的运转,所以上书弹劾。 此人倒也不算坏,但为人刚愎自用,史书评价其在治理地方的时候“遇事果敢必行,然任性近侠,严刑峻法,士民大多心怀怨恨”。 并且历史上张亢得不到升迁,也是因为他武断地认为张亢贪污军饷,收买人心。 由此可见他不懂变通,是个守旧之人。 这种人放在地方上过于死板显然可能会祸害百姓,但放在御史台这个地方却很合适,毕竟作为御史中丞要的就是铁面无私。 所以赵骏和老范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耐心地给他做了一通工作,告诉他御史台将来有大用,要成为国家监督官员的重要公器,这才需要派遣大量正直之辈云云,才算是平息了郑戬的不满。 而就在赵骏和老范有条不紊地准备新政的时候,又有好消息传来。 去年赵骏就交代宋彩前往济州岛和对马岛建立据点,这件事情已经办妥,随着大宋击败西夏和辽国,在东亚国际上立即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大理国那边第一时间过来遣使上供,表达了祝贺。 高丽则是惶恐不安,也是马上派使者过来,希望能够恢复宋高之间长久的友谊关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北宋时期国际形势很糟糕,周围国家地区,除了大理国和北宋保持不错的关系以外,就只有青塘一个地区与宋友好。 其它地方日本闭关锁国,不与大宋进行官方往来。 越南从赵光义时期,就与宋国多次发生战乱,除了最开始是赵光义主动进攻,后来兵败以外,其它大多数都是越南主动袭扰大宋边境。 如越南李朝建立之后,从顺天五年,也就是公元1014年,到太宁四年,也就是公元1075年,有记载的越南主动寇略大宋边境就多达十余次,而且经常是“掠牛马、焚庐舍而还”。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太宁四年邕州之战,越军攻破邕州城池,“杀吏卒、土丁、居民五万余人”,加上之前所杀的钦、廉二州人,越南军队所杀获不下十万。 到最后宋神宗忍无可忍,于是派兵进攻越南,双方爆发宋越熙宁战争,打得越南奉表求和,这才结束了宋越敌对,两国重归与好。 由此可见熙宁战争之前,在宋越关系有多差。 高丽这边宋初时还好,宋朝建立后,高丽立即遣使向宋朝进贡,接受赵匡胤的册封,并且采用宋朝的年号。 在此后的二十多年,宋朝与高丽往来频繁,关系算是非常的铁。 然而这种友好关系一直持续到公元985年,赵光义一次高粱河之战,粉碎了大宋收复北方的梦。 辽国出兵高丽逼迫其承认契丹为宗主国,刚开始高丽不答应,但又打不过人家,只好向宋朝求援,希望能得到宋国提供的庇护。 但赵光义驴车漂移把脑子给飘傻了,此时怕辽国怕得要命,连忙拒绝了高丽的要求,于是高丽就只能停止向宋朝进贡,认辽国为宗主国,自此两国就断绝了外交关系。 所以仁宗朝时期,北宋的国际环境确实非常糟糕。 现在却不同了。 大宋与西夏战争还不能说明什么,但保州一战,打出了名堂,还收复了数百平方公里土地,打得辽人仓惶北逃,一下子声势威震八方。 大理国当时其实和宋国不接壤,因为当时云南和四川交界地区盘踞着大量西南夷,位置大概是在后世云南昭通,贵州毕节、六盘水、安顺一带,叫做石门藩部、罗氏部、罗殿部等。 不过这些部落以及大理国由于和四川保持相当繁荣的贸易,有茶马古道来往,所以消息非常灵通,大理国国主段素兴为人荒淫无道,却不是傻子,立即遣使来贺。 高丽这边先是观望了一下局势,等到十月份辽宋和谈的消息传到了高丽,高丽国主王亨遣尚书左丞金元冲于康定元年十二月出使大宋前来上表。 其实王亨虽然向辽国上表称臣,但很有意思的是,作为东亚文化圈一员,高丽人其实看不起野蛮的辽人,所以高丽一边向辽人上供,一边修千里长城抵御,既虽然打不过你,但就是看不起你的态度。 现在高丽国心中真正的宗主国获得了大胜,他们自然非常高兴,于是过来希望能够得到前任爸爸的宠爱。 使者金元冲于十二月初出发,中间由于海上事故不得不回去,到十二月底重新备上了给宋国的礼物再次出发,一直到一月下旬才算是平安到达了汴梁。 赵祯接见了金元冲,勉力了一番。 接着赵骏代表政制院与金元冲举行了会谈,会上宋国答应了与高丽结盟的请求,双方签订了《宋高防御条约》,约定如果辽人毫无理由入侵高丽,大宋将出兵保护高丽的安全。 同时赵骏希望大宋在耽罗驻兵,以保护宋、高贸易不受到辽国水军的破坏。 虽然辽国有水军,但跟大宋的水军比起来形同虚设,可如果宋国长期在耽罗驻兵的话,那有可能在辽国入侵之时,宋国的军队可以坐船北上支援。 因此听到这个要求,金元冲那是喜不自胜,当场答应。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高丽认祖归宗,重新投入旧爸爸的怀抱,虽然王亨也不敢撕毁与辽国的宗藩关系,但至少宋高之间的贸易通畅了许多。 日本那边倒是一如既往地装死。 毕竟他们都只给辽国上贡过两次,还是辽国多次派人去催促,他们才不情不愿地上贡,那自然也懒得搭理宋朝。 眼下的大宋终究已经不是以前让他们向往的大唐。 但宋国的强大毋庸置疑,何况宋彩几年前就在日本经营关系,去年又听从了赵骏的意见,前往日本之后,把石见银矿的一部分股权交给了日本皇室,在日本得到了一定影响力。 在宋彩等以及拥有部分石见银矿股份的利益权贵们的引荐和劝说下,大宋于去年十一月遣使去了日本,得到了日本后朱雀天皇的接待。 有内应就好办事了许多,后朱雀天皇虽然并没有同意让宋日关系像唐日关系那样变成附属宗藩,双方也没有签订什么条约,但却允许大宋在日本对马岛建立据点,允许石见国建立通商口岸,开放经营港口。 如此一来宋、高、日三国贸易基本上就已经得到了落实。 庆历元年一月,大宋在杭州、通州、明州等地市舶司鼓励大宋商人前往高丽、日本经商。
希望商人们将大宋的文化、手工艺制造品卖去日本和高丽,让他们享受一下久违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儒家文化的熏陶。 这种情况下,赵骏就已经真正实现了最初他的构想。 既五大贸易路线。 第一条,广州中亚海上丝绸之路贸易。 第二条,江浙宋、日、高三国自贸区贸易。 第三条,四川与大理的茶马古道贸易。 第四条,陕西河湟走廊以及西夏河西走廊丝绸之路贸易。 最后再加上一条与辽国的北方自由贸易。 周边国家,包括中亚地区都成为了贸易往来国,大宋的生意一路快做到欧洲去。 二月三日,在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之后,赵骏于崇政殿,展开了新政发布之前,最后的一次会议。 赵祯高坐主位上,赵骏坐在他旁边,环顾四周,看着下面诸多执宰,笑着说道:“诸位,随着和西夏、辽国签订贸易协定,今年年初又与日本、高丽达成了贸易关系,我的构思已经完成了!” 他高兴说道:“现在唯一还没有实现的,就是把越南、蒲甘、吴哥培养成粮食和棉花产地,让他们的人给我们种粮食和棉花。” “大宋与蒲甘、吴哥并不接壤,我们与他们之间也并无往来,至于越国” 吕夷简摇摇头道:“与我们关系并不和睦。” “没事,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不和睦将来打得他们和睦。要不是东南亚那边气候炎热,瘴疠丛生,历史上宋神宗打的熙宁之战,虽然打赢了,可因为疫病导致伤亡逾半数,难以把越国灭亡,我还真不一定放过越南。” 赵骏说道:“目前我们的目标就是先强大国内,商贸起来之后,民间富足,便慢慢摒弃农业税,保持商税收入就足以。至于越南那边,以后坚船利炮,几炮下去他们就得乖乖给我们当原材料生产国。” “嗯,说说新政吧。” 王曾转移话题道:“如今确定新政以考成法为主,整顿吏治,然后呢?” “然后就是经济、农业改革并驾齐驱了。” 赵骏解释道:“经济好了以后,通过外贸反哺国内,日本白银流入,其它国家的金银铜也会大量流入大宋,缺钱荒能够解决,全国各地的交子铺开起来,彻底解决大宗商品贸易困难的问题,经济繁荣,就能大量取消农业税,以商业税弥补国库。” 这也是南宋走的道路,别看南宋偏安一隅,但南宋时期与日本的关系大有增长,贸易往来也非常频繁,加上广州与中亚,西南茶马古道,仅仅依靠三条贸易路线,就赚得盆满钵满,商业税占到了80%以上。 现在大宋不仅贸易路线比南宋多两条,而且由于日本发现大型银矿的缘故,贸易额必然爆发性增长,一旦五条贸易路线彻底发力,说不准全面取消农业税都有可能。 农业税取消虽然对土地兼并严重的地主阶级大受裨益,然而同样商品经济繁荣,必然吸引大量青壮劳动力从事手工制造业,缺少青壮的情况下,地主可能都需要降低地租挽回佃户,这将大大缓解国内日益尖锐的土地矛盾。 “这是我们今年准备实施的策略,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过几日正式开始颁布吧。” 范仲淹把这些天与赵骏商量了许久的改革计划拿出来,一人一份。 实际上赵骏和范仲淹商谈的深得多,至少农会的事情是一点没向这帮老头透露,不然的话肯定要闹翻天。 目前拿出来的都是大家暂时能够接受的东西,改革这种事情一步到位虽然好,可太激进下场估计跟王莽没什么区别,所以就必须一步步来,不断地试错。 后世我国改革开放,也同样是一步步慢慢递进,而不是一开始就全面开放,因此赵骏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反正他年轻。 二十多岁搞部分改革,三十多岁再搞部分,四十多岁,五十多岁,年年不断,总有一天大宋能够达到他心目当中预期的程度。 众人接过规划,每个人都认真地看了起来。 其实内容也不算多,首先是继续明确各个级官员职能,把县、州、路主要官员的工作内容确定好。 朝廷这边的京官早就在景祐改制之后,配合刑部在自己部门分别制定了规章制度。 这样在大方向上就已经将所有官员的本职工作安排清楚。 那么接下来将会是由州府对县衙,路府对州衙,朝廷对路府以及诸多部门的各级官员考察。 看看这些人是否每月按时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有没有懒政惰政、作奸犯科、贪赃枉法等行为。 同时除了各地方以及诸多部门官员上下级工作核查以外,还有朝廷御史台以及地方留守御史司进行巡查。 并且各个部门的内部纠察部门并不是向部门的侍郎、尚书负责,而是直接向政制院负责。 如此政制院通过各部门纠察部门监督政制院下面的二十一个主要部门,以及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流内铨、三班院、审官院、品院、火器局,创造局、制敕局、起居局、礼仪局等二十多个次级部门。 又通过地方官府上下监督,再加上御史台对中央以及地方的双重监督,那么中央、地方、御史台三方之间就形成了完美的监督链,大大增加了朝廷的监管以及吏治的整顿。 众人看完整套涉及方案之后,吕夷简大为赞叹道:“这就是考成法吧,简直是巧夺天工,那明代的张居正,也是一代奇人啊。” 赵骏把考成法给范仲淹看过,倒是没给他们看。 王曾也夸赞道:“确实很好,此法环环相扣,杜绝了上下包庇。” “嗯,这一套是在考成法的基础上进行过改良,以适应我大宋的体制。” 赵骏笑道:“还记得我当初眼睛没好之前说过吗?大宋就该制定KPI考核制度,卷死这帮官僚们。反正冗官严重,大宋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当官的。” “我并没有取消门荫入仕,但官员做好本职工作是分内之事,你们这次不会再阻拦了吧。” 范仲淹警惕地看向吕夷简他们。 历史上他庆历新政失败,就是大量淘汰了很多门荫入仕的官员,这自然得罪了利益集团,于是遭到罢免。 可如今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要求官员们完成职责所在的任务,达不到要求或者查出来伱有问题那就说明你能力不足还是个贪官污吏,被朝廷罢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庆历新政属于野蛮式的强行改变体制,而考成法则是讲道理讲法律,虽然目的一样,但手段完全不同,后者怎么样也温和许多。 吕夷简和王曾等人互相对视,良久之后,他们都微微点头道:“此法大善!” 只要不免除门荫入仕,不阻拦他们的后辈子孙上升通道,那自然无所谓了。至于后辈子孙会不会因为政绩不好被淘汰,那他们肯定会出手点拨,让他们卷起来增长政绩。 所以吏治新政自然畅通无阻。 看到在政制院层面算是通过,赵祯也是松了一口气,高兴说道:“那就太好了,既然如此,朕宣布,从今日起,范卿正式开始主持庆历新政,政制院一切人员都要听从大孙和范卿的调度,推行新政!” “是!” 吕夷简等人再也没有异议,起身拱手行礼。 庆历新政第一个篇章吏治,正式打响。 最近几章确实是铺垫跟过渡一下,可能会让人觉得有点水,但没办法,不然很多事情不好交代。比如不说一下内容和贸易情况,大家都不知道改革改了一些什么玩意儿,所以该说明还是要说明一下。 至于女主这东西,看过我谋伐和银狐的都知道,我不擅长写感情戏,基本前期埋个小伏笔,有个女主然后就过去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戏份,大家放心。 第二百四十八章 赵骏结婚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八章赵骏结婚庆历新政在政制院顺利通过,数日之后,二月七日早朝议会上,范仲淹正式拿出了他的考成法,在朝议上提出。 出乎意料的是,反对者寥寥无几,在政制院的支持下,赵祯顺利应下了考成法的诞生。 当时范仲淹还很意外,没想到考成法就这么容易给颁布下去了。 他还以为会受到满朝大臣们的抵触呢。 事后经过和赵骏分析,才知道那是百官们还不知道考成法的厉害,自然也就没胆子得罪老范这个刚打完战争的大功臣。 包括历史上庆历新政刚开始推行的时候也没多大阻力。 是经过半年,也就是公元1043年10月份庆历新政开始,到来年公元1044年4月份,因新政实施后,恩荫减少、磨勘严密,希图侥幸的人深感不便,于是毁谤新政的言论逐渐增多。 还有王安石变法,同样也是在法令颁布了差不多一年左右,保守派们发现变法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这才出现了“新旧党争”。 也就是说,朝廷一道新的政令发布,其实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 只有政令下发出去,开始实行之后,那些利益受损者发现这道政令让他们感觉到利益受损,于是才开始反抗,不断进行党争,破坏变法的成果。 眼下变法才刚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考成法意味着什么,反对派们自然也就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于是考成法顺利下达出去。 进奏院把新的规定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迅速传达到全国各地的官员手里,勒令他们每个月必须完成分内的本职工作,以后从两个月后开始,将每个月核查一次政绩。 考成法颁布的前两个月都非常顺利,为了给官员一个适应的时间,朝廷特意在二月初颁布,然后到五月下旬,正式开始进入考核阶段。 古代毕竟交通不便,光向全国官员把朝廷的意思传达出去,就得花一个月。 再让官员理解考成法的含义,让他们适应一下新的工作状态,也差不多要一两个月。 否则刚颁布就立即进行核查,估计全国四万多官员,至少有大半都得被淘汰,那就太离谱了一点。 所以要给官员一点容忍度。 而这就意味着其实是给了全国官员最短都有两个半月的适应期,离汴梁比较近,迅速被传达新政旨意的官员甚至有三个半月适应期。 这给了官员们足够的时间,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不能适应,第一批考核就被罢黜,那自然不是朝廷的问题了。 在适应期间一切都很顺利,很快一个月后,全国官员基本都了解了情况,上面的旨意也被层层传递。 朝廷的官员指导路一级官员每个月要完成的任务,要求他们做好哪些工作以及事物处理,路一级再把这个理念传递给州,州再传达给县。 如此一来,大宋官场在一个月后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极大改善了以前官员上下级不明确,职责混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官府办事效率慢,甚至很多地方官每天就领工资不干事的现状。 当然。 肯定也有完全没把新政当一回事,继续我行我素的官员。 反正朝廷就给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机会给了他们,要是把握不住,那自然怪不得谁。 于是在考核还未正式开始之前,一切都风平浪静。 不过见效也很明显。 至少中央朝廷的官员办事效率确实比以往高了许多,各部门运转速度也相当有效果。 毕竟下面路、州、县是每个月考核,由上下级和御史司每月巡查一次。 朝廷这边的官员御史台、各机构纠察部门就在身边,每天都盯着,哪怕没有记录和核查,压力自然也给了诸多官员们。 在这股风气影响下,就连狎妓官员们都不敢去了。 宋代其实是禁止官员狎妓的,但谁都知道这个法律形同虚设,苏轼就常常狎妓。 赵骏人大历史系的一门选修课《中国倡妓史》里说:虽然宋禁止狎妓,但风气较唐更甚。便可以知道当时官员狎妓之风有多厉害。 但眼下朝廷正严打,虽然棍子举起来了还没落下,可京官都消息灵通着,都知道朝廷动真格的了,所以都收敛许多。 反正不能狎妓,却可以玩小妾,没必要顶风作案。 一时间汴梁风气大好。 上下各级官员井然有序,汴梁的治安、经商环境、百姓生活以及方方面面,都好了许多。 而就在这一切顺利当中,赵骏于庆历年二月,正式向曹府提亲。 经过一个多月的三书六礼等繁琐的流程,终于于四月份正式择定婚期,到五月份迎亲。 五月六日,黄道吉日,赵骏的府邸当中相当热闹。 他还是住在西华门外的那座小院里,由于地方不宽敞,于是就租下了同一条街的香鼎楼作为宴会同僚的场地。 自己家里也开了场小宴会。 主要宴请的是关系比较好的人,比如政制院同僚,还有狄青、曹修、王素、杨察、杨告、赵抃、陈希亮、包拯等比较赏识的属下。 赵骏在大宋朋友不多,范仲淹一个,晏殊算一个,吕夷简的话,其实亦敌亦友的关系,其余王曾等人则半同事半友,毕竟双方年龄差距太大,还做不到关系亲密。 至于关系最好的,那自然是赵祯无疑。 赵祯强烈要求出宫参加婚礼,理由是赵骏无亲无故,他作为赵骏的旁系先祖,应该代替赵骏的父母当男方长辈。 当然。 这个理由是对政制院说的,对外的理由是赵骏是自己倚重的重臣,对他的婚礼予以重视。 但皇帝出宫是件大事,为此朝廷上都闹了几天,纷纷劝阻。 最后还是曹皇后拍案,由禁卫军在婚礼进行的傍晚时分,封大概一个时辰的清泰街街道,皇帝和皇后光临会场,参加仪式。 反正清泰街就在西华门外,出了皇宫就到了,而且傍晚时候街道店铺大多已经关门歇业。 这样虽然不免还是有些排场,浪费钱财,但花销不像出城那么大。 上午巳时,赵府张灯结彩,外面的小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宾客还没有到,现在主要是布置会场。 因为当时的结婚仪式不叫婚礼,而是叫昏礼,于黄昏傍晚举行。 所以我们经常能够看到电视剧里结婚拜堂场景都是在晚上,白天的时候要准备宴会。 香鼎楼被包了下来,现在正在准备食材。 赵骏这边的府邸则被赵祯派了宫里的御厨,规格还是非常的高。 等到下午的时候,赵骏穿着一身红色的大袍,学名叫展脚幞头、圆领公服袍、短衫、长裤、长衫、革带、乌皮靴,跟赵祯那龙袍似的,相当耀眼。 在曹修、狄青等皇城司禁卫军的簇拥下,他骑上了高头大马,带上大包小包的聘礼,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曹府而去。
曹府这边也是一大早热闹非凡,不仅要准备嫁妆,曹苗芯也要穿好礼服,化个美美的装扮。 跟后世以为古代婚礼穿凤冠霞帔不同,不同的朝代婚礼服饰都不一样。 秦汉时期,新娘的服饰以黑色为主,但汉末渐渐演变为黑红色。魏晋南北朝时期,服饰变为白色。隋唐时期,又变成了青色。 当时有“花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韈履”的说法。 宋代继承唐朝比较多,新娘也是穿一身大青色,需穿“大袖连裳,青质,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革带,鞋履同裳色,花钗,覆笄,两博鬓,以金银杂宝饰之。” 一直到明清时期才开始凤冠霞帔。 由于唐宋穿衣风格比较繁琐,曹苗芯在家里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穿衣打扮,到中午都还没吃点东西,还是丫鬟弄了盘糕点。 下午赵骏来迎亲,曹琮作为目前曹家唯一还在世的长辈,亲自出来迎接。 双方见礼,禁卫军们把彩礼一箱一箱地往里搬。 赵骏其实挺穷的,别看他巡游天下,抄家抄得手软,很多高级官员家财万贯,全被他收入囊中。 但大部分都被他上交国库,用于支持打西夏和辽国战争。 剩下的则被放入了皇城司经费里。 如今皇城司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挑选精锐士卒充当卫士,已经有数万人前往全国各路、州、县建立据点。 这些都是要花钱如流水。 百官们反对经费从国库里出,赵骏也懒得跟他们掰扯,通过自己筹措经费。 比如工商部已经设立了不少国企,在杭州、宁波、南通等地组建与日本高丽贸易,赚到的钱除了用于企业发展,还要上缴内帑,由内帑出钱支持皇城司建设。 所以他本身手头上没什么钱,毕竟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花销不大的情况下,每年发的工资要不接济穷人,要不就放皇城司库银了。 不过他手头上却有很多名贵古董、字画、珍宝。 倒不是贪污得来,大部分都是赵祯赏赐,还有其中一部分是吕夷简、王曾他们送的,算起来价值超过百万贯都不成问题。 因此虽然他手里钱不多,但送这些东西可比直接送钱有牌面。 此刻曹府内外宾客云集,纷纷前来道贺,中午要在曹府吃个饭,百官们就听到赞礼不断地唱着什么:“韩幹《御马图》一副!” “南海玉晶珊瑚盘珠一株!” “南梁宫廷鎏金玉佛一座!” “颜真卿亲笔书帖三篇!” “龙凤团茶十斤!” . 各路宾客都惊呆了。 啥家庭啊。 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都当聘礼? 知院真的是大手笔呀。 唯有坐在主位上的吕夷简、王曾等人对视一眼。 眼含热泪,泪如雨下,哭晕在厕所。 那都是他们珍藏的宝贝啊! 都是额滴啊。 但显然赵骏才懒得管他们。 曹琮喜滋滋地把赵骏迎进去,举行了迎宾礼仪。 等到申时末,宾客吃得差不多,礼仪结束,新娘子就被抬了出来,坐上了花轿。 此时曹府内外都热闹非凡,各路街坊邻居纷纷过来讨喜钱。 曹家奴仆不断挥洒红包,扔出铜钱,众人哄抢。 鞭炮霎时间点燃。 “噼里啪啦!”“咚咚咚咚!”“嘟嘟嘟嘟!”“滴滴滴滴!” 各种唢呐、锣鼓、笛子奏出欢快的乐曲。 诸多亲朋好友,前来祝贺的百官们也是纷纷出去,大官们坐马车、轿子,小官们徒步,向着清泰街而去。 此刻清泰街已经被封街,赵骏每家每户都补偿了一定红包,香鼎楼准备好了丰盛食物。 大多数官员都被迎进了香鼎楼吃饭。 赵骏则依旧骑在马上,带着新娘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外。 院子虽小,可有家的感觉。 下了轿子,乐官奴仆们便站在轿子外,唱起了拦轿诗。 曹苗芯身边的丫鬟就把红包发了出去。 接着周围很多街坊邻居的孩子就一拥而上,吵着要红包。 丫鬟也立即扔出大量铜钱。 这在当时叫做“拦门喜”“撒谷豆”“求吉利”。 好不容易下了轿子,赵骏上去拉住了曹苗芯的手,曹苗芯顷刻间霞飞双颊,脸色绯红。 毕竟宋代结婚是不戴大红头巾的,所以曹苗芯当时就特别害羞。 不过感受到赵骏温暖的手,她也很快不自觉依偎了过去。 两个人进入屋内。 这个过程叫做入堂,叩拜双方父母,叫做拜堂。 便在此时,王守忠高呼道:“陛下到!” 随着乌拉拉一群禁军涌来,隔开了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一辆宽阔高大的马车就缓缓停在了赵府门口。 曹琮、吕夷简、王曾等高官连忙去迎接。 赵祯带着曹皇后从马车上下来,环顾左右,笑着说道:“朕没来晚吧。” “正是时候。” 曹琮笑道:“眼下正要拜堂。” “那快快快。” 赵祯就拉着曹皇后,催促着进入屋内。 片刻后赵祯与曹皇后,还有曹琮和曹苗芯的母亲沈夫人一起分左右坐下。 没办法。 赵祯是赵骏的祖先成员。 而曹苗芯的父亲曹玮死得早,自然就只能由叔父替代。 天色渐暗。 唱礼官大声说道:“新郎新娘入堂!” 赵骏就拉着曹苗芯步入厅内。 “一拜天地!” 礼官大喊。 二人向堂外跪拜。 “二拜高堂!” 二人向赵祯曹琮他们磕头。 “夫妻对拜!” 二人对拜。 “送入洞房!” 最后一声呐喊后,两人就被簇拥着送入了卧室。 卧室自然也重新进行了布置。 有礼仪女官为他们行“撒帐”、“合髻”之仪。 接着曹苗芯就坐在了卧室上,赵骏向他告罪之后,出去开始陪宾客。 在这个过程当中,曹苗芯这边都有女官、侍女陪同。 赵骏则要去给赵祯他们敬酒之类。 宴会上赵祯高兴不已,大手一挥,给赵骏放了一段时间婚嫁,整个婚礼,算是圆满结束。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南下度蜜月,柳永来拦车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九章南下度蜜月,柳永来拦车“芜湖,老婆!” 戌时三刻,差不多晚上八点钟的时候,赵骏总算是送走了所有宾客,拖着一身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房间。 府中除了几个侍女丫鬟以外,就只有院外站岗的侍卫,但房间里还有几个陪着曹苗芯的嬷嬷。 赵骏把人都赶了出去,本来宋代是有闹洞房的习俗的,陋习陈规就是在这个时代开始。 但赵骏脸色一板,站在门外,谁敢来送死? 赵祯都不敢来。 所以诸多还想凑热闹,讨要红包的曹家子侄晚辈,一个个都乖乖溜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人都出去了,赵骏走到床前,一把拦住了曹苗芯笑道:“老婆?” “嗯” 曹苗芯羞涩地应了一声。 自宋代开始,老婆就成为了妻子的民间俗称。 《梦粱录·夜市》记载:“时运来时,买庄田,娶老婆。”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 毕竟那是民间俗称,像大户人家都称“小君”或“夫人”。 “坐一天挺累的吧。” 赵骏问。 曹苗芯闻着酒味道:“夫君也辛苦了。” 第一次相亲后,这几个月来赵骏也约曹苗芯出去几次。 比如去郊外踏踏青,或者去樊楼吃个饭,逛逛街,倒是熟稔许多,没那么生分。 “还好,就是那些人老灌我酒,就你姐夫最过分。” “官家?” “那不然呢。” “额” “夜深了,该睡了。” 赵骏揽着曹苗芯,借着酒劲,先去吹灭了蜡烛,然后扑到了床上去。 “夫君啊。” “干嘛?” “你身上怎么有根棍子?” “这不是棍子,是个大宝贝。” “大宝贝?” 曹苗芯感受到丈夫把自己推倒,有些疑惑道:“什么大宝贝长在肚子上?”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 “懂什么啊?” “来了,让伱康康。” 赵骏从怀里掏出大宝贝,高兴说道:“这是官家送的玉如意,快藏起来。” 曹苗芯接过玉如意,翻了个白眼:“就这个啊?” “那不然呢,好东西啊。” 赵骏一个翻身钻进了被窝,连衣服都懒得脱,就想着干脆睡去。 他其实有点顶不住了,喝了太多酒。 见他这死鬼样,曹苗芯曹家人的爽快性格上来了,推了推道:“夫君!~~~~” 声音轻柔,指尖还摩擦着赵骏的脸颊。 古代女性入洞房前不仅有经验丰富的女子教,还会看春宫图。 她比谁都懂。 “干嘛。” “入洞房啊。” “好累啊,要不明天?” “行不行啊夫君。” “焯,男人不能说不行。” 赵骏来了脾气,心一横,把衣服脱了,饿虎扑食般抱了上去。 本来是真醉得不行了。 他是想着要不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办事。 可老婆比他还猴急。 那没办法了。 只能提枪上阵,血战一场! 顷刻间屋内满是花香,连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 . 翌日,清晨,赵骏顶着一对熊猫眼起床。 老婆有点东西的。 饶是他多年看片苦练,把祖传手艺练到了登峰造极,也差点沦陷在曹家女子的大长腿下。 幸好他技高一筹,虽然老婆厉害,但毕竟是第一次,还不熟练,只有体力与耐力,没有高超的技术。 反观赵骏虽经验也不多,可理论经验丰富,在诸多老师的谆谆教导下,早就非同一般。 两个人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天雷地火,大战了三百回合,长达一个多时辰后,曹苗芯最终是败下阵来,被赵骏斩于马下。 正常情况下,今天是要去拜公婆,婚礼仪式就算是彻底结束。 诗里说的好“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赵骏穿越前父母健在,族谱齐全。穿越后就成孤儿了,族谱估计得往上倒腾个三四十代才能勉强找到一个亲戚。 所以自然就没有这个环节。 等他起床的时候老婆早就起来了,古代女子就突出个贤惠,早睡早起早干活。 赵骏刚出门曹苗芯就端着银耳莲子汤过来了,见他穿戴好衣服,纳闷道:“夫君,去哪儿啊?” “去上朝啊。” “官家说不是给你放休沐吗?” “哦,差点给忘了。” 赵骏一拍脑门,想了想。 现在政制院其实也已经走上了正规。 大宋的国家发展也正在按照他的规划稳步前进。 即你要想正式开启内部改革,就必须要先把外部入侵的因素消除掉。 如今已经消除了,内部改革也已经开始。 吏治、外贸同步进行。 景祐改制,再加上如今庆历新政,全部都是针对官场。 官场秩序好了,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对经济和农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 恰好此时日本白银流入,加上其余四条外贸路线源源不断地给大宋带来财富,便可以进一步取消大量苛捐杂税,给农民减轻负担。 有钱、有粮食,国内的土地矛盾也得到了改善,接下来就是修黄河,挖运河,推广教育,进行纺织业、煤炭业、钢铁行业的发展,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做铺垫。 最后,就是一步一步地改革军事。 毕竟外患只是短暂地消除,谁也不知道西夏和辽国什么时候来,所以军事改革就只能放在最后。 目前已经开始了第一步。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搞规划这种东西最怕的就是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 现在方向已经调整好,前期最难的打败西夏辽国,完成官员改制、做好经济、调整外贸都已经搭好桥、建好路,接下来就是执行,实践来检验真理。 而赵骏这个规划方向的人反倒用处不大,剩下的就交给老范他们执行就可以,反正办法教给了他们,不可能还事事他亲力亲为吧。 “这人一闲下来,就觉得无聊,不过也挺好,每天那么早去上朝累得很,稍微休息一下也不错。” 赵骏思索着,然后接过老婆的汤,边喝边道:“老婆,你去过江南吗?” “没去过。”
曹苗芯摇摇头,她从小在汴梁长大,除了出城踏青,连开封府都没出去过。 赵骏笑道:“刚好闲下来,咱们新婚度蜜月去!” “去哪?” “去浙江看看,那里风景不错。” “好。” 曹苗芯欣喜道:“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那就走走!” 赵骏说干就干。 大早上就立即给赵祯写了封信,随后派人去皇城司招呼一声,让禁卫军们做好准备,他们今天中午就启程。 现在皇城司的职责也提了上来,是同属于皇帝以及政制院知院的双重下属机构,相当于后世霉帝的FBI,级别扩大,曹修这个皇城使,现在也是从二品,与普通部门平级。 规模大起来了事务也繁忙,因此曹修已经很少出现在赵骏身边。 至于狄青就更了不得,由于对西夏和辽国战争中,冲锋陷阵,战功很大,如火箭般一路升迁。 从刚刚去西北的营指挥使,如今已是从五品级捧日军、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五年前他还只是个小队长,现在都已经是将领。 本来他还想留在河北,张亢战功更大,从一地知州升到了河北路转运使加衔正三品兵部侍郎,狄青还想继续跟着张亢干,但架不住现在确实辽宋已经停战。 接下来如果要打仗的话,恐怕至少得几年后辽国恢复元气,把狄青放在河北路显然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留在汴梁多训练点士兵,并且也能与火器司那边共同研究,试验新式火器威力。 所以目前跟在赵骏身边的其实还是江大郎和黄三郎这两个得力手下。 事情安排好之后,即刻出发。 就连赵祯都没有想到赵骏做决定这么快,清早起床说想带着老婆去度蜜月,中午就走了,他本来还想喊夫妻两人中午进宫吃午饭的。 结果眨眼间就收到了大孙去江南度蜜月的消息,也让他始料未及。 不过这段时间赵骏确实比较辛苦,做全国总规划指导大方向,各个条条框框都要构架好,经常忙得脚不沾地,让他放松一下也挺好,因此也就没有让他回来,由他去了。 中午赵骏就出发,也没带多少人,跟上次出巡一样,在码头雇佣了三艘大船,带上皇城司两营卫士就出发了,浩浩荡荡顺着运河往江南而去。 这次是旅游度蜜月,也就没有在地方上停留,直接往目的地去,仅仅花了大概三十多天的时间便到了杭州。 正是六月暮夏,杭州城风景怡人,西湖边更是美不胜收。 恰逢最近下了一场小雨,小雨刚过,湖岸林荫小道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枝桠间偶尔能落下几滴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出微不可查的水花。 旁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书店……商店门楼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各色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和汴京城内城的繁华比起来,亦是毫不逊色。 赵骏此时与老婆泛舟湖上,欣赏美景。他来江浙地区一是度蜜月,二是视察一下这边与高丽、日本的贸易情况。 由于开设了国企的缘故,他还是非常在意能否迅速让日本的白银大量流入,所以在江浙地区他鼓励商人出海前往日本,只要愿意出海者,往往能享受一定免税优惠。 一时间从者云集。 商人出海的话肯定会大量雇佣人手,同样能解决很多就业问题。 并且将来随着日本石见地区与大宋之间频繁贸易,那边肯定也会有相应的发展,大量日本人口流入石见,有挖矿、搬运的工人,也有开设酒馆、妓院以及与宋人贸易商品的商人。 大宋虽然没有在对马岛驻兵,然而允许民间商人携带大量书籍和私人武装前往日本。如此一来也能迅速把宋人文化传播出去,加深大宋对日本的影响。 赵骏到地方后先和老婆逛了几天,接着就去了杭州市舶司视察了一下,看了一下今年大宋与日本之间的贸易数据。 数据很夸张。 短短半年时间,暴涨了三倍,而且还在持续升高。 其实以往大宋也不是没有与日本交易,但交易数量有限,主要是宋朝在日本买铜、硫磺等矿物。 之前说过,宋朝有一手骚操作,那就是用宋朝的铜币从国外买入铜矿,然后制造成铜钱,再去国外买铜矿,再拿回来造铜钱.. 而这个拿铜矿换宋朝铜钱的最大怨种就是日本。 结果因宋朝铜钱大量流入,反倒使得日本国内物价暴涨,让当时正处于平安时代执掌政权的平氏非常恼怒,多次拒绝了北宋官方贸易的请求。 私人贸易也只允许筑前国的博多津,也就是后世日本福冈市的博多区港口进行交易,严重阻碍了北宋和日本之间的贸易发展。 这种情况到南宋才开始改善。 平氏末期以及镰仓幕府渐渐开始与南宋建交,施行振兴贸易的国策,从而加大贸易规模。到那个时期开始,宋日之间的贸易才变得频繁起来。 现在宋国武力强盛,大败辽国之后,驻军到了耽罗,让日本相当忌惮,便只能被迫开始自由贸易。 如今还只是起个头。 等宋日航线真正繁荣起来,再增长个几十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骏见此还是很高兴。 虽说因为以前跟日本贸易比较少,所以增长速度奇快,等以后平稳下来,增长就会下降许多。 但那样的话,日本大量白银就已经流入,缺钱荒解决,就更能催动商品经济繁荣。 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啊。 视察了杭州市舶司后,本来赵骏还想去明州市舶司去看看,不过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下了小雨,可雨后西湖更美,所以才和老婆出来泛舟。 半烟半雨溪桥畔,树荫遮蔽,两岸绿柳桃红,古寺深深,粉墙黛瓦,炊烟袅袅,风景极美。 赵骏在船上和老婆吃了水煮西湖鱼,等差不多了,就打算回去。 很快画舫靠岸。 便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 只是他还未靠近,就被侍卫们给拦住,他连忙喊道:“知院,下官定海盐监柳永,向知院献词。” 这是夏竦拦马献诗的戏码吗? 赵骏看了过去,看到那人大概五十上下,穿着七品官员公服,便笑了笑,对江大郎说了一句,随后就上了马车离开。 柳永见此情形不由得感到失望,心想知院这样的大人物,果然不会将他看在眼里。 于是只好自嘲笑笑,扭过头离去。 但才刚走过街角,就有人追了过来,告诉他让他晚上去知院住的驿馆。 得知这个消息,柳永欣喜若狂,连忙回去又重新把要献的诗词检查了一遍,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等傍晚时分,才登门造访。 第二百五十章 李白苏轼来了也得有政绩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章李白苏轼来了也得有政绩赵骏回到驿馆后,就让人去两浙路转运使衙门把柳永的资料调过来。 他其实知道同时代很多诗词名人,如苏轼、柳永等等。 但他从未主动去寻找过这些人。 一来早期他自己也忙得团团转,没工夫四处去找。 二来无亲无故,你主动去找人家,人家估计也会纳闷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找到了。 然后呢? 这群人因宋词而伟大,在中华文明当中,留下璀璨一笔。 但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你喜欢唐诗,恰好穿越到唐朝,去看看李白无可厚非。 喜欢宋词,人在大宋,有机会见见苏轼也挺好。 问题在于双方之间也就是崇拜者与偶像见个面,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对方身边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轨迹,赵骏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有机会见一面就见一面,要是没机会的话也不强求。 跟柳永就属于没机会见面。 赵骏上次来江浙,柳永正在睦州当团练推官,并且还正处于三年任期结束,北上回汴梁审官院流内铨磨勘,与赵骏完美错过了。 所以确实巡视天下的时候没有见着。 不过这次柳永却是主动找上门来,倒是让赵骏没有想到。 傍晚时分,驿馆大堂内,赵骏正在看一些两浙路皇城司衙门给他送过来的公文。 便在此时,江大郎进来兴奋地说道:“知院,柳三变来了。” 连江大郎都知道柳永的名声。 “让他进来。” 赵骏吩咐道。 “是。” 江大郎便出去招呼。 片刻后柳永进来,向赵骏局促地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知院。” 赵骏并没有和颜悦色,而是说道:“柳三变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啊,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柳永惭愧道:“下官些许薄名,入不得知院耳。” “呵呵。” 赵骏笑道:“伱的名气还是很大的,我也时常看你写的诗词,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柳永忙道:“下官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正是新政时期,各地官员应该各司其职,你既然是定海盐监,怎么出现在了杭州?” 赵骏皱眉问道。 这涉及到了官员的原则性问题,还是必须问问。 要是被他遇到了不尽职的官员,哪怕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柳永,也不能包庇不是。 柳永忙不迭回答道:“知院有所不知,我们这盐场虽比一县,却不归本地州府管,而是发运使衙门管。” “哦。” 赵骏恍然大悟,想了起来。 确实是这样。 比如杨告之前的职务就是淮南江浙荆湖制置茶盐矾税、都大发运使、提点铸钱事。 这茶、盐、矾是专营,所以由专门的衙门负责。 柳永笑道:“毕竟这盐乃是国之大计,因而下官每个月都要来杭州一次汇报公务,今日也是恰好在发运使衙门汇报,听说知院来了,才斗胆前来献诗。” “原来是这样。” 赵骏便露出笑容道:“以前确实有这个规定,不过考虑到路途遥远,各地发运使衙门都是三月一报,没想到新政下来之后,倒是严苛起来了,你坐吧。” “谢知院,这诗词集?” “拿过来我看看。” “是。” 柳永将手中的诗词文集恭恭敬敬地递上。 赵骏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接过来随手翻看了几页。 心中腹诽自己上学要背柳永的诗词,现在又要看,这就很难受。 不过心境倒是不同了。 以前是被强迫着背诵,现在则属于欣赏,随便看看,瞧瞧柳永的水平,用不着再背。 “不错,写得很好,此文采斐然,跃然纸上啊。” 赵骏看了几首词,其中第一页第一首居然是首颂词,专门写给他的。 诗词内容是歌颂在自己的努力治理下,国家四处歌舞升平,一片安宁祥和之景,给赵骏都给整乐了。 他笑着说道:“你呀,少整点这花里胡哨的,就算是想玩人情世故,也总是玩不到点上。” 柳永一时纳闷,问道:“下官愚钝,还请知院点拨。”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要拍我马屁可以,但下次记得把官家带上,治理天下不止是我的功劳,还有圣人天子的功劳。” 赵骏向北方拱拱手,随后说道:“写词的时候,多写点天子的英明,这样你在官场上才能混得开。” “额” 柳永就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早年他也是个恃才傲物之人,一首《鹤冲天·黄金榜上》,搞得赵祯直接让他去奉旨填词去了。 后来他暮年及第,总算是明白了拍马屁的重要性,于是在景祐元年考中进士去睦州上任,路过苏州时,写了首词献给当时任苏州知州的范仲淹。 但可惜老范没看上。 之后他又担任了三年余杭县令,按理来说政绩出色,抚民清净,深受百姓爱戴,应该磨勘改官,升迁品级才是。 可让柳永难受的是,他依旧只是平调担任定海盐监。 盐监其实就是县令,监在宋代也是个行政区,跟县平级,只是这个县主要产盐,所以主官不叫县令,叫盐监。 眼看自己都五十多岁了,干了七八年还一直在县令级别打滚,柳永也急了,于是又整了首《醉蓬莱·渐亭皋叶下》进献给赵祯。 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赵祯看了其中一句“太液波翻”就更不高兴,反正这辈子就没升迁机会。 本来以为这辈子无望,但听说政制院赵知院向来都喜欢人才,像原长沙县令陈希亮,因为打击权贵,被人报复,六年都没有升迁,认识知院后,就升到御史台去了。 想到自己明明政绩出色,可也是七年没有升迁,柳永就心里流泪,恰逢此次过来汇报公务,没想到赵骏也来了,自然大喜过望,抓住机会来献词。 反正他给范仲淹献词,范仲淹不搭理他。给皇帝献词,皇帝更不高兴。事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何不找知院再试一次,万一否极泰来呢? “文采确实好,不过治国光要文采可不行,当官还是要为百姓做主,干出漂亮的政绩,才能够得到世人的青睐。” 赵骏点评了一番,随后说道:“当然了,以前的官场确实很黑暗,就算有文采、有政绩也不一定能升官,还需要上面有人,你得罪了皇帝,谁还敢用你呀。”
柳永更尴尬了,说道:“都是下官年轻时候一时糊涂,后来下官也非常懊悔。” “不用懊悔,官家小心眼那是他的问题,你也别太在意。” 赵骏笑着说道:“你来之前我看过你的政绩,确实相当出色,恰好国营盐场改制已有数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显然是要考察一下能力了。 一个文人诗词做得好,不一定政治能力就强。 李绅还好意思写《悯农》,蔡京、秦桧的书法诗词都是一绝。 所以文采固然很重要,但能力却更重要,否则也最多就是个御用文人罢了。 听到赵骏的话,柳永便立即说道:“国营盐场改制真乃救世良药也,改制数年,定海盐场已经两年没再死过人了。” “只是没再死过人?” 赵骏一愣。 “这便已经极好了。” 柳永叹息道:“官租、私债,以前盐民赋税还未交齐,私债又催逼不止。很多人都面黄肌瘦,徒具人形,在盐场干着干着,就可能倒在地上起不来。好不容易待盐熬成低价卖给官府得到的钱,首先要还债,借一缗往往要还十缗。周而复始,越做债却越多,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世事唯艰啊。” 赵骏叹了口气,当初他巡视天下的时候,因为盐场都在海边,与运河并不相连,路途遥远,确实没有去看过,这是他的疏忽。 “现在算是好些了,国营盐场改制之后,经营全交给了私商,私商收盐的价格比以前官盐高了许多,让盐民能有钱还债,从聚集成盐卤到熬制咸盐期间,无盐可卖之时,也能有点余钱过生活。” 柳永说道:“虽然还是苦,但日子总算是有盼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从今年开始,我听说隔壁慈溪鸣鹤盐场的收盐价又低了许多,不少那边的盐民偷偷来我们定海卖盐,而且曾有一些胥吏、盐商暗示我,让我压低盐价。” 柳永说出来还是比较犹豫,毕竟这事会得罪人。 不过想到传闻中知院素来都是刚直不阿,喜欢揭露官场黑暗的人,所以也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以期得到赵骏的赏识。 这话让赵骏顿时面色铁青。 虽然他没有去海边盐场巡视,但他去过杭州城外的茶山看过。 宋代茶叶、盐场属于榷卖,既茶农和盐民产出,必须低价卖给官府,而且还有高额的赋税要缴纳。 这样对茶农和盐民来说,负担极重,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在茶叶与食盐没有收成的时候,跟种粮食的农民一样,只能去找专门放贷的有钱人去借贷。 而且还是高利贷,往往一借可不是年利率超过36%就是高利贷,而是300%以上,甚至夸张者能达到1000%,借一贯,一年下来还十贯。 如唐代出土的借贷文书中,“举取银钱二十文,月别生利钱二文”是比较常见的内容,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借二十文钱,一月的利息是二文,即月利率为10%,年利率高达120%! 120%都算是平常借贷当中的正常利率了,王安石变法里,官府给民间放贷利率是40%,那都属于超低利率,由此可见唐宋时期,民间借贷的利率有多恐怖。 怪不得宋朝很多农民破产,大量的农民被迫成为毫无尊严的佃户,实在是因为官府苛捐杂税,加上地主贷主高额放贷,不断催逼所致。 所以王安石变法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为了保护底层百姓。 但可惜的是吏治没做好。 现在的情况是在赵骏的推动下,李谘主持了国营改制,将不少茶山、盐场进行私人化,国企只占股份不参与经营,私人进行经营处理。 刚开始还好,私人商贩还算是比较克制,以比官营时期较高的价格收盐,让盐民获得了不少实惠。 像以前官府收海盐,两三文钱白菜价收购,转手卖二三十文,贵的时候甚至敢卖50-70文,质量较好的雪花白盐,相当于盐中奢侈品,官府售卖能达到100-300文一斤。 这一中间转手就是几十上百倍的利润。 现在私人参与经营,收购价格比以前高了许多,普通卖二三十文的盐,私人商贩收购价能达到七八文,好的盐能达到三四十文一斤。 别看只是涨了几文钱,可盐本来就是量大取胜,《宋会要》记载,温州瑞安的双穗盐场一年产盐三百余万斤,多涨几文钱在总数上就是涨数倍。 并且私人商贩转运、售卖、赋税也要不少成本,可能一船盐收购价是三万贯,运到汴梁的时候,总成本就已经到了六七万贯,卖出去也只能赚个一两万贯。 要是倒霉遇到天气不好,或者其它因素盐价暴跌,不赔都算是好事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常在市场上卖二三十文一斤的盐,出盐场的时候卖七八文是比较合理的事情。至少比以前官府那种两三文,甚至有的时候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强得太多。 然而资本肯定不满足于此。 既然在销售端不能谋取暴利,那就从成本上着手。 如果能像以前官府压低盐价一样,私人商贩也压低盐价,那岂不是大赚特赚? 因此显然已经有人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嗯,这事我知道了。” 赵骏点点头,看向柳永道:“此事你多费些心,多留意,记录下来是哪些人在做哪些事,上报给发运使衙门。” “是。” “恰逢新政,每月做好分内之事。朝廷是有功必赏,有错必罚。绝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下官自是相信朝廷自有公断。” “嗯,你只需安稳住境内民生,多去县里走访,体察民情。遇到问题要妥善处置,遇到不合理的事情要仗义执言,哪怕是你的上司也不要害怕,莫要让那些贪官、污吏、奸商、劣绅坏了大宋的根基。” “是。” 柳永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赵骏又勉力他几句,虽然没有承诺给他升迁,但只要事情做得好,就不用担心升迁的事情。 毕竟当官不像写诗词,诗词写的好会被人吹捧,当官要是做不好,就是全县几万百姓的性命攸关,所以别说柳永,就算李白苏轼来了,也得干出成绩来了才能升官啊。 送走了柳永之后,赵骏坐在厅内,目光严厉地看向门外。 还是地方来少了。 才几年功夫,国营改制就变了样。 看来打击贪腐这种事情,应该常态化,年年化,不能松懈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庆历新政第一轮风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一章庆历新政第一轮风波庆历元年七月,第一批考核报告就送入了汴梁。 考成法的新政是在二月份颁布,由于朝廷给了适应期,于五月下旬各地州府、路府以及御史衙门开始进行核查。 整个核查的流程是这样,中央朝廷那边,每个衙门都有三本簿籍,其中一本登记本衙门的事务作为底册,将一些没有必要考察的公事进行剔除,放在本部门的检法案。 本部门内部督查并非后世才有,古代就存在。如三司各司当中都设有检法案,负责本部门的纪律、督查、以及审问,甚至还有审判和裁决的权力。 检法案会监督本部门的人员看是否完成了任务,完成一件手里的簿籍就划掉一件,没能按时完成的就交给御史台那边进行处理。 然后再造两本一模一样的簿籍,第二本放在御史台负责这个部门的御史手中,与本部门的检法案进行核对。 今年开始,除了新政以外,御史台也进行了更别。每个部门有专门懂这方面知识的御史参与,如财政御史、教育御史、工程御史、军事御史、审官御史、屯田御史、巡查御史等等。 如果某个部门,比如财政部的内部考察出了问题,负责财政部的财政御史就会将情况如实上报给政制院,政制院再给相应没有完成任务的官员进行处罚。 至于最后一本簿籍自然是放在政制院,以备政制院的人随时抽查。如此形成了随事考成的制度,一件事一考成,一个月一考成。 地方上则不同。 虽然也是三本簿籍,但少了内部纠察,却多了外部监督。 比如一个县的三本簿籍,一个是在本地县衙里,一个是在上级州府衙门,最后一个则是在地方御史司。 一县之地的工作要向州府汇报,向地方御史司负责。州府衙门的工作向路府汇报,同样也要向地方御史司负责。路一级则是向朝廷汇报,向朝廷御史台负责。 这就意味着路一级基本上是与地方御史司共同核查,互相监督,互相协作,对下级的州、县等部门进行审核,最后再统一向朝廷那边汇报。 但核查速度肯定没那么快。 州府、路府以及各地御史层层调查、层层上报,来回车马,再在当地实地考察,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才能查清楚,然后再把结果送到汴梁。 等到汴梁那边对官员的政绩考察结束,基本上也就到了八月份,然后六月份的报告又上来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古代交通不便,汴梁周边区域以及运河沿线都还算好的,像广东、广西、福建、贵州、江西、四川、陕西、甘肃、山西这样离河南远的,能一个月送到都算是不错了。 不过范仲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路一级的官员往往都是朝廷派巡视官员去核查,而偏远路的下级州府、县府,路一级的衙门与御史司可以自行处理。 比如说广西路邕州,也就是后世的南宁市,离开封府两千公里,正常情况下除非是八百里加急,否则普通公文输送往往要一月以上。 这一来一回那不扯淡吗? 所以本地县一级的事务,路一级的安抚司、转运司、刑狱司、常平司、御史司就能做决断。实在决断不了才会上报,然后再把几个月的事情汇总,过一段时间报一次。 而且这五监司都有向政制院汇报的权力,地方上还有皇城司,皇城司在路一级同样有镇抚所,镇抚使也负责督查、监督等事务。 因此除非一路包括所有御史、皇城司的人全都叛变成了贪官污吏。否则正常情况下,一路的高级官员是能够做到互相监督,对下级部门进行严厉考察,不至于因交通问题出现什么岔子。 等到了七月份,庆历新政就已经初现成效。 五月下旬考察,汴梁各个部门的内部衙署到六月上旬就出了结果,第一批被处置的官员达到了七百多人。 其中有四百多人居然是贪官污吏,赵骏查贪腐的漏网之鱼。 这些人怎么落网的呢? 很简单。 对账目就是了。 公款亏空,如何填账? 要么造假账,要么想办法补上。 及时补上来兴许能瞒天过海,可造假账就难了。 因为以前的官员人浮于事,一来对贪污司空见惯,二来懒得落实政策,一件事情的跟进和了解几近于无。 考成法下,御史和各衙署的纠察人员就得刨根问底,比如你这账目里哪些不对劲,购买了哪些东西,为什么没看到,钱都去哪了,一查保准能查出问题来。 结果就是大量贪官污吏落马,这还只是贪官,吏员就更多了。当时全国的吏员数量在五十万以上,宋真宗曾经一次就裁汰亢吏十九万余人。 而光汴梁京城衙门的吏员数量能达到三四万,不搞贪污受贿的怕是没几个。 除了开封府和皇城司居然算是比较清廉的以外,其余五十多个部门,就没查出几个干净的吏员。 要知道汴梁的京官才四千多人,这一下查出四百多贪官污吏,差不多十分之一。 吏员就更夸张,有问题的怕是好几万人。 其余三百多个有问题的官员只是没有按时完成任务,最多也就是罚俸或者记处分,严重一点也就是降职。 而这些贪官污吏可就要被抓去坐牢。 一时间朝堂上都炸开了锅。 不是震惊于开封府下居然藏污纳垢有那么多贪官污吏,而是震惊于波及范围那么大,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百官们纷纷上书,请求停止考成法。 原因很简单。 这四百多名贪官先不论,数万吏员可就是个大问题。 一旦把这些人处理掉,朝廷不仅要停摆,恐怕整个汴梁都要引起巨大范围的骚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全汴梁吏员罢工。 如景佑三年正月,诏御史中丞杜衍沙汰三司吏。吏疑衍建言。己亥,三司吏五百余人诣宰相第喧哗,又诣衍第垢,乱挪瓦砾”。 也就是说,景祐三年,皇帝命御史中丞杜衍负责裁减三司吏员。 这些吏员怀疑这事是杜衍向皇帝建议的,十分愤怒,五百多个吏员先集体跑到吕夷简、王曾等宰相府去闹事,然后又跑到御史中丞杜衍家门口破口大骂,乱扔瓦块石头,进行抗议。 只是裁撤五百人就闹得够呛了,更别说现在数万人。 不过好在范仲淹和赵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早在今年五月就有新法规实施,规定汴梁的吏员将成为公职人员,享受中等禁军待遇,也就是年入三十贯,月俸约二点五贯。 这个工资谈不上高,因为当时民间雇工价格大概在每日50-100文之间,码头当搬运工人一天能赚二三百文,一个月下来都能挣四五贯钱。 但吏员也有其它福利,如补贴、津职、餐补等等,换算下来一个月差不多也有三四贯,养活一家老小不是问题。 范仲淹宣布以前他们没有工资,没有收入来源,被迫索贿纳贿,可以既往不咎,但新法规定后,若再有向百姓索贿要贿,各衙门吃拿卡要着,一律问罪。 朝廷这次核查,在新法规出来之前的免罪,新法规出来之后还继续搞事者,一律开除公籍,罪行严重者甚至要下狱问罪。
这下就把汴梁原本波及到数万吏员,缩减到了五月份新法规出来后,依旧犯事的几千名吏员身上。 饶是如此,反对考成法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阻力开始越来越大。 没有贪污的觉得考成法让他们累得要死,以前当官喝喝茶,吃吃饭,狎狎妓,一天就过去了,每个月还能领超过百贯的工资,生活爽歪歪。 现在虽然工资只有五品往上到高级官员被砍了,五品往下的中下级官员倒是依旧维持原来的高工资水平。 可架不住这个卷法啊。 贪污了的就更加惶恐不安,没想到这考成法如此严厉,让他们无所遁形,想贪污都没机会。 一时间大家纷纷趁着这次风波,以各种理由反对考成法的继续实施。 然而主持新政的范仲淹丝毫没有退让。 给他底气的不是赵骏,而是现在国库确实很有钱。 历史上朝廷打了几年西夏战争,又和辽国签庆历增币,闹得财政亏空,赤字严重。 但这次不仅打仗时间很短,两年之内速战速决,而且准备得也更充分。 首先是赵骏全国巡视,查了很多贪官污吏,为国库贡献了上千万贯的钱财。 其次是交子铺经过几年发展,已经在全国主要商业城市进行扩张。 如洛阳、福州、江宁、长安、广州、杭州、江陵、明州、泉州、密州等地开办,往交子铺存的钱都已经数千万贯了。 还有国企改革之后,把大量的国有资产卖给私人商贩,所获数千万贯,并且国营入股,每年还有大量的分红。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去年年底朝廷与日本签署贸易,到如今大半年过去,宋日贸易额已经达到了一千多万贯,贸易量还在持续增加。 当时海运有巨大风险,困难重重,税率较低,只有10%,所以宋日贸易额在一年内暴涨了大概三到四倍,光税收就达到了一百多万贯,朝廷收上来的是银子,约一百余万两银。 看着不多,但这已经是巨大进步。 宋朝主要外贸收入是广州和泉州,《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记载:“绍兴三十二年,泉、广两市舶司舶税净收入增至二百万缗。” 也就是广州和泉州的税收每年是二百万贯,贸易额大概在两千万贯以上。跟日本那边则主要是以宋朝进口硫磺和铜为主,且日本闭关锁国,双方在南宋之前的贸易额度都不算大。 现在直接暴涨那么多,再加上其它州市舶司,还有陆地丝绸之路、茶马古道、辽宋贸易,每年税收加起来得上千万贯,极大地弥补了财政的亏空。 所以在这么多增加收入的情况下,随着这几年一边打仗一边收税,大宋的国库盈余不减反增,不仅填平了以前的财政亏空,现在国库里还有七八千万贯的存余,相当于大半年财政收入了。 并且随着马上夏税收上来,国库在今年可能有一亿多贯,再加上秋税,减掉一年开支,剩个几千万贯不成问题。 有了钱之后就能给汴梁的吏员发工资,整顿好汴梁的吏治,将来在全大宋实行两税制度,分地税和国税,开始全国官吏分治,吏员纳入公职,享受国家工资,并且还有举茂才,考官员的上升通道,这将极大鼓励吏员努力工作。 因此在种种条件下,范仲淹有底气把改革进行到底,哪怕第一轮考核已经触及到了很多人的利益,查出了不少贪官污吏,他也屹立于朝堂之上,与诸多同僚唇枪舌剑,坚决不肯罢休! 这一次政制院站在了范仲淹这边,与诸部的很多官员进行了对抗,赵祯也顶住了压力,表示对这些贪官污吏严惩不贷。 只是双方扯皮、争论,浪费了大量时间。 以至于这四百多名贪官污吏都还只是暂时解除了职务,都没有下狱问罪,结果到八月份,汴梁周围地方上又查出了诸多问题,闹得沸沸扬扬。 这下不仅是汴梁大部分京官反对了,周围地方上的官吏也都纷纷向朝廷上书请求停止考成法。 闹出的动静,波及的范围比历史上庆历新政还大。 毕竟历史上庆历新政针对的只是官场八九成官员,对那些进士出身的进行考核,对门荫入仕的大范围裁撤。 而这一次涉及到的是全天下官员的考核,谁都希望日子过得舒服一点,不想那么卷下去。 所以哪怕不是贪官污吏,也想继续维持以前舒坦的生活。 然而老范态度坚决,不肯退让。 即便朝堂上下反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也坚决督促各部检法处和御史台继续考成。 双方拉扯,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庆历元年十月,新法实施的八个月后。 这一日御史中丞郑戬脸色严肃地坐在御史台衙署当中。 他的身边站着余靖、尹洙、欧阳修、蔡襄、李紘、王质、王洙、王素、杨察、赵抃、陈希亮等二十多个御史台中坚力量。 其中他的左右手侍御史蔡襄和尹洙脸色更是非常难看。 因为刚刚,御史台查到了一件大案,涉及到了财政部尚书程琳,宰相吕夷简、盛度! 蔡襄和尹洙是范仲淹的人,而吕夷简和盛度现在正在支持范仲淹改革。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涉及到了他们的案子,很有可能让吕夷简和盛度改变对范仲淹的支持态度。 一旦如此,那就出大事了。 然而此时他们却无可奈何,因为此事是郑戬发现,他铁面无私,这次又召集诸多同僚直接议事,就是要把事情给定性。 就听到郑戬环顾四周,沉声说道:“如此大的案子,御史台责无旁贷,你们说说怎么办吧。” 赵抃立即说道:“御史台如今承担着监管天下官员的职责,且知院三令五申,说要依法治国、依法办事。如果此事因为涉及到宰相和尚书就退缩,御史台威严何在,法制何在?” 欧阳修没有想明白其中关节,亦是嚷嚷道:“下官以为就该法办!别说只是涉及到了宰相之子,就算是宰相本人,亦是决不能逃脱罪责!” 蔡襄和尹洙当时就差点没给欧阳修来一拳。 这个猪队友。 他也不想想,现在范仲淹能推动改革,全靠政制院在背后支持。 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范仲淹在政制院不能立足,那新政该怎么办,以后朝廷的改制又该怎么办? 但这种时候他们俩也无奈。 毕竟郑戬不是私下跟他们说,就意味着此事只能捅出去,所以他们只好默然不语。 他们不说话,其余人却对赵抃和欧阳修纷纷表示支持。 王素毫不迟疑:“必须法办。” 杨察说道:“新政下达,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等御史台肩负使命,岂能徇私枉法?” 陈希亮道:“此案也能给天下官员提个醒,就算是各部尚书及宰相,亦不能逃脱罪责,下官觉得,只有如此才能维护知院常说的法治精神!” “好!” 郑戬看到手下范党和赵党都支持,便拍案道:“那就这样办,随我去拿人!” 当下在郑戬的带领下,召集御史台公署衙吏,浩浩荡荡,直奔吕府!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庆历新政第二轮风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二章庆历新政第二轮风波庆历元年十月十四日,就在满朝反对新政的浪潮当中,一桩大案忽然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御史中丞郑戬在审查开封府的时候,有人向他举报了开封府吏员冯士员,说此人虽然只是个小吏,却人脉极广,藏有很多违禁物品。 得知此事,郑戬便抓走了冯士元,一通审问之后才发现此人哪里是人脉极广,人脉简直能通到天上去。 他不仅为曾经的三司使,现在的财政部尚书程琳干过很多脏活累活,还与吕夷简的儿子吕公绰、吕公弼,盛度的儿子盛申甫、女婿掌禹锡等人都有所牵连。 这些人除了让冯士元帮忙搜集违禁物品以外,还有一些想上进者,就找到冯士元,冯士元再找到吕公绰,帮忙疏通关系,走通门路。 史料记载“公绰通敏有才,父执政时,多涉干请,喜名好进者趋之。尝漏泄除拜以市恩,时人比之窦申。” 窦申是谁? 唐朝给事中,多同参议论官吏的升降任免,并时时向人泄露,借机收受贿赂,事发,罢官流放岭南。 从这里就能看出,吕公绰哪里是窦申,简直是明朝的小阁老。 郑戬查到这个案子还得了? 当即冲到了吕府,把吕夷简的长子吕公绰,次子吕公弼,还有盛度的儿子盛申甫、女婿掌禹锡全都给抓起来。 虽然没有直接牵连到吕夷简和盛度,可牵连到了财政部尚书程琳,龙图阁直学士李章等十余人。 由于这些人有公职在身,御史台只有审查权没有抓捕他们的权力,需要请奏政制院。 但吕夷简和盛度就是政制院同知,所以郑戬当天就越过政制院,上奏皇帝,请罢吕夷简、盛度、程琳、李章等大量涉案的高级官员。 这下闹大了。 十四日下午,吕夷简和盛度得到消息,当时就差点没抽过去。 政制院会议室外,赵祯急匆匆而来。 此时吕夷简和范仲淹正在会议室里面争吵,旁边王曾、晏殊等人默不作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儿子犯法了就该治罪,凭什么你就得徇私枉法?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范仲淹拍着桌子大喊道:“新政是为了改革吏治,伱自己看看这几个月来成果有多大,官府的效率提升了多少,因为你儿子,就得让新政毁于一旦?” 吕夷简脸色一僵,辩解道:“老夫并非是为了子侄,但你自己看看,如今朝野上下反对的声音有多大,恐怕要不了多久非议遍起,我觉得先缓缓图之,一步一步来,这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什么?应该停下新政,朝廷看着那么多查出来的贪官污吏而不抓,看着那么多懒政惰政,每天无所事事,只拿俸禄不干活的官员继续蝇营狗苟尸位素餐?” 范仲淹铁青着脸色说道:“若是如此,天下官员见朝廷视法度如无物,那么谁还敢做事,谁还会做事?反正每天得过且过,还不如逍遥自在,甚至贪污腐败,继续为祸地方,你难道忘记了,几十年后大宋要灭亡了!” 吕夷简不满道:“你少拿这一点来说事,我并非阻拦新政,只是告诉你事情不要做得太绝,路也不要走得太快。所谓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当放慢脚步,再做商议。” “放慢脚步,再做商议?” 范仲淹冷笑道:“现在正是外患已除,安稳内忧之时,你告诉我该放慢脚步?等辽国和西夏来攻吗?届时依旧是内忧外患,有什么改变?” “但眼下已经涉及到那么多官吏,全天下官员数万,吏员数十万,难道你全都要裁撤?” 吕夷简反问。 盛度帮腔道:“是啊,光上个月抓捕的官吏就达到了四千多人,这还只是汴梁,京畿路、京东东路、京东西路、京西南路、京西北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等汴梁邻近路,更是数以万计的官吏被裁撤、惩罚,上书都快堆满政制院。” “呵。” 范仲淹冷笑道:“说那么多你们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儿子女婿受了牵连就按捺不住了,汉龙说得没错,你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保守利益集团!” 听到这句话,吕夷简快红温了,因为赵骏已经给他们定过性,这保守利益集团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 然而现在他却真的没有办法。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儿子犯的事情可是贪赃枉法,帮人家走后门通官路,虽然最器重的吕公著没牵扯进去,但长子和次子就要坐牢甚至流放。 这下吕夷简哪怕明知道反对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比如让赵祯和赵骏不高兴,也必须要在这件事上做出抉择了。 否则儿子怎么办? 因此他只能咬牙说道:“是,你可以这么说我,但你难道不看看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吗?满朝文武全是反对的声音,难道错就只在我一人尔?我只是让你先停一停,以后再论难道不行吗?” 说着吕夷简又望向王曾道:“王孝先,你莫非也觉得在反对声音如此之大的情况下,这考成法还能继续实施下去?就不怕天下官员全都被抓干净吗?” “我” 王曾一下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范仲淹看向王曾道:“王公,切勿动摇,务必要坚守住本心!” 说着他对吕夷简又道:“纵使天下官员抓干净又如何,只要是贪官污吏,就该处置,此乃国法!” “若是天下动荡不安,难道也该遵循国法?” 吕夷简反唇相讥。 见到二人的争吵,王曾就苦笑起来。 他儿子倒是没被牵连,问题是他有不少门生故吏遭殃。 虽然他早就传出风声出去,要他门下弟子都务必做好分内之事,千万不要再向从前那样懒散惰政。 可他们倒是干事了,效率也提升上来,但架不住里面有一些为非作歹的官员啊。 再加上新法实施后,那些不是贪官污吏的官员也累得够呛,觉得新法就是折腾人,纷纷反对,这就让王曾也开始左右为难了。 而且不止是他。 政制院里除了范仲淹顶住了压力,不管任何人来找都坚持已见以外,其余宰相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吕夷简和盛度不多说,儿子都被抓了。 宋绶、贾昌朝必然支持吕夷简,张士逊肯定要帮老友说话。 晏殊、蒋堂、李迪、蔡齐也有门生故吏牵扯其中。 唯一不同的是蒋堂还算公正,并没有接受门生故吏的求情,保持了中立。
李迪则是看赵骏的脸色,赵骏没有回来之前,他不会发声。 晏殊在这事上不好说话,只能心里支持一下吕夷简,但不敢明面上表态。 蔡齐则是在等王曾的意思。 一时间政制院内吕夷简、盛度、贾昌朝、宋绶、张士逊等人一派向范仲淹施压。 王曾两难境地。 其余人虽然没有说话,可也没有为范仲淹发声。 颇有点范仲淹独木难支的意味。 实在是人在没有损害到自己利益之前,他们可以客观地点评,纷纷表示考成法对国家的益处,支持新政的继续实施。 可一旦考成法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那就即便是明知自己不该反对,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声反对了。 就好像有人问你,如果你有一千万你会不会捐,你就会想,反正自己没有一千万,说捐也无所谓,于是就果断地回答说捐。 可如果问你有一头牛会不会捐的时候,你就要该考虑怎么拒绝捐的事情了,因为你真的有一头牛。 谁都知道捐钱是好事,但割肉割到自己身上,终究会疼啊。 “怎么回事?” 此刻赵祯站在门口听了片刻,见他们争吵不休,便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他其实都不想进来,实在他也比较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赵祯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见到赵祯进来,大家总算是结束了争吵,齐齐向赵祯拱手行礼道:“见过官家!” “好了。” 赵祯走到会议室主位上,那是平时赵骏坐的位置。 他坐下来后,原本是想用比较严厉的语气对吕夷简盛度说两句,但临到嘴又不忍心,只好说道:“先坐下吧。” “谢官家!” 众人分列而坐,吕夷简和盛度面色愁苦,仿佛苍老了十岁,让人看着极为不忍。 赵祯不忍说重话,就只好说道:“吕许公、盛公,糊涂啊。” “臣” 吕夷简愣住,随即面色更加悲凉。 这意味着赵祯可能是站在范仲淹那边,他救出两个儿子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盛度老泪纵横,忍不住说道:“官家,臣.只有这一个儿子。” “额” 赵祯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这个人太心软。 吕夷简乃是他最倚重的重臣,事之如师长,在他年幼时吕夷简为他力抗刘娥,保护他一路亲政,与他感情深厚。 盛度虽然与他感情没那么深,但赵祯是真见不得这样的花甲老人痛哭流涕。 所以赵祯看向范仲淹,迟疑说道:“希文公,要不这样,轻判吕公绰、吕公弼、盛申甫、掌禹锡,便不入罪了,只降职可好?” 范仲淹皱眉道:“官家可要想清楚,吕公绰犯的可是卖官鬻爵之罪,他公然利用吕相的名义,四处受贿帮人升迁,若是这样的大过都不能入罪的话,那朝廷的威严和法度何在?” “这” 赵祯就觉得头疼死了,真的犯难。 范仲淹继续说道:“官家,新政并不是为了淘汰官员,为的是让官员做好分内之事。天下官员碌碌无为,连他们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甚至贪赃枉法,贻毒生民,这是在坏了大宋的根基,长久以往,靖康耻怕是” 谈起靖康耻,赵祯没有感觉到警觉和对未来的担忧,而是更加迟疑犹豫。最早的时候他还有危机感,但随着大宋败西夏、破辽国,这样的危机感其实也在慢慢下降。 毕竟危机意识这种东西是有危机的时候才会存在,可现在危机解除了,靖康耻又太遥远,自然让他安全感倍增。 所以赵祯看向一脸期盼和泪如雨下的吕夷简跟盛度,就只能硬着头皮对范仲淹说道:“没那么严重吧,新政继续实施就是了,朝廷的法度依旧还在,只是对吕公绰等人,网开一面可好?” “今日因权贵而对他们的子弟网开一面,明日就又会有权贵要网开一面,日日如此,朝廷法制就会日日松弛,要不了多久,天下官吏就会旧态复萌。” 范仲淹苦苦劝说道:“官家,这口子千万不能开啊。” “朕” 赵祯看向吕夷简,面露难色。 吕夷简当即说道:“臣以为,应该表决,支持废除新政的请举手。” 顷刻间盛度、贾昌朝、宋绶、张士逊等人就把手举起来。 王曾迟疑了一下,竟也举手了,然后蔡齐、晏殊也慢慢地把手举了起来。 这样整个政制院,除了赵骏不在,吕夷简、王曾、盛度、贾昌朝、宋绶、张士逊、蔡齐、晏殊居然有八个人同意。 剩下的范仲淹、李迪和蒋堂没有举手。 其实李迪也想举手,他上位以后,多有门生故吏来攀附,这次也遭了殃,可他审时度势,知道决定权在赵骏手中,所以坚决打算等赵骏的意思。 至于范仲淹肯定是反对意见,蒋堂则为人公正,且不想掺和这件事,最终十二个人的政制院,三分之二要求废除新政。 见此情形,范仲淹大怒道:“官家,臣请等汉龙回来再做决议!” 吕夷简知道要是赵骏回来事情就难办了,也是马上说道:“官家,不可犯众怒,也不可矫枉过正。天下官吏如此之多,一旦责众,国家势必动荡难安。” “少拿此事说事。” 范仲淹反驳道:“明朝考成法之下,十年间有十之三四的不称职的官员遭到了罢黜,数十万吏员遭到了裁撤,政治一时为之清明,难道我大宋还不如明朝?” “朕” 赵祯都有点后悔踏进政制院会议室了,最后也只能无奈道:“此事先搁置,等明日朝议再做决定吧。” 这就是打算先和稀泥了。 如果支持范仲淹的话,吕夷简和盛度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加上满朝反对声音确实那么大,而且政制院也有三分之二建议废除,让他很为难。 可如果支持吕夷简的话,赵祯都不敢想象赵骏回来,自己该受到怎么样的抽打,怕是邦邦两拳就上来了。 所以赵祯既不敢支持废除,也不敢支持继续新政,只能拖着。 先装装死。 一切就等事态后面自己发展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快去请大孙回来!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三章快去请大孙回来!十月十五日,早朝。 今日早朝,显然是一场大风暴。 因为吕公绰等人被抓的事情,早就传了出去。 所以朝议上,各部们官员都各怀鬼胎,等着看一场好戏。 特别是夏竦,他原本以为晋升无望,没想到此案涉及到了打压他的吕夷简,这下有好戏看了。 至于其他大量官员,也在瞧吕夷简他们的热闹。 之前范仲淹搞庆历新政,政制院的宰相们都站在了范仲淹这边,现在涉及到宰相们的利益,就看他们怎么解决。 很快早朝开始。 垂拱殿内,文武百官都按照排列站好。 政制院诸多宰相站在队伍最前面,接着就是诸部尚书、侍郎、仆射、舍人、馆、阁、殿学士、直学士、待制、修撰、直阁等一百余人。 再加上各路谏官、御史、殿丞,总共二百多人站在宽大的殿内,从上看到下,好似一眼只能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因正是初冬清晨,早上四点钟,天色黑暗,左右梁柱上、回廊下、侧庭边,都点满了蜡烛。 室内明暗不一,浑黄模糊,蜡烛柔和光线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众人黑白交织,或期待、或严肃、或喜悦、或情绪复杂的脸庞。 殿中安静得可怕。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刻后,赵祯从侧殿缓缓走入。 “陛下到!” 王守忠大喊。 “参见陛下!” 百官行礼。 “免礼!” 赵祯双手虚抬。 “谢陛下!” 百官起身。 赵祯坐在了龙椅上,俯首看着下方群臣。 几乎是在殿头官大喊一声:“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之后。 御史中丞郑戬就站了出来,高声喝道:“陛下,臣弹劾吕夷简、盛度、程琳、李章.与开封府小吏冯士元勾结,贪赃枉法、收藏禁书、卖官鬻爵.” 刹那间,百官色变。 郑戬还在继续,他一口气说了十多名高级官员,说了多个罪名。 此案光涉案四品以上的高级官员十余人,五品以下的上百人,这一百多人甚至都没资格被报名字。 而他每念一个高级官员,在场的高级官员们脸色就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哪怕事先已经闻听了风声,可还是让他们感到恐惧。 特别是吕夷简。 郑戬做得太绝了,没有私底下找他,而是直接当着御史台所有人的面,询问此事该怎么办? 那么多人看着,那自然只能秉公处置,完全无法给吕夷简安排的时间。 如此一来,哪怕是他想捂盖子,也捂不住了。 事情在昨天就已经发酵,今天早朝议会,怕是要彻底爆发! 然而此时却无人反驳。 一来证据确凿,二来作为高级官员,他们不会立即下场。 “陛下,臣请废除考成法新政!” 太常少卿赵良规打断了郑戬的话,打响了第一枪。 他是赵安仁之子,吕夷简是咸平三年进士,那一年赵安仁知贡举,吕夷简是他的门生。 同时赵良规还与掌禹锡一起担任太常少卿,是同僚关系,跟吕公绰也是好友。 郑戬不满地看向赵良规道:“赵少卿,本官在奏事,为何要打断本官?你难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赵良规没有搭理郑戬,而是说道:“陛下,新法严苛,百官苦不堪言。且牵扯太广,光京畿周边诸路,就有上千官员、数万吏员受到波及,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全国官员都要戚戚难安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欧阳修站出来呵斥道:“官员尽自己的本分,完成每月应该做好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什么时候官员偷懒反而是应理之事了?” 这下就彻底掀开了战场。 集贤殿修撰钱延年说道:“君子九思,见德思义。陛下既以委任天下贤俊,自该信之,不可再以奸邪辈驱使,窃为陛下不取。” 他的意思是皇帝应该信任他的大臣,不应该安排御史台的人再督促大臣们每天干活。 蔡襄双手一摊道:“这天下俊贤我倒是没见到过几个,天下贪官污吏倒是甚多。修撰口中的俊贤五美没见到尊,四恶倒是学了个透彻,若是这天下真像修撰所言,那还要御史台做什么,要谏台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顷刻间御史台诸多同僚们都笑了起来。 现在御史台可是相当威风,以前没有直接监督,只能找到证据后进行弹劾。 如今即便没有发现百官们的漏出,也能时时刻刻监督他们的工作有没有卖力,每天是不是在偷懒摸鱼,权威不就这样立起来了吗? 何况御史台除了郑戬以外,大部分御史都是范仲淹和赵骏任命,是他们较为欣赏的正直之辈,都刚正不阿。 见到乱象,自然要悍然抨击,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 钱延年大怒。 又有其他人站出来说道:“陛下,考成法,恶政也。这样下去,官员眼中只会有政绩,而忽视了民生。” “笑死,说的好像天下官员以前就在乎民生一样。” 王质说道:“至少如今考成法之后,官员反倒能够做些事情,不至于像以前那般尸位素餐,蝇营狗苟。” 中书舍人钱希白道:“私以为考成法会留下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官员在实际处理政务当中,本来就应该灵活处置,若是一位追求教条,难免死板,未必不能害民。” “今日之事今日做,明日之事明日做。这考成法本就是严格执行了考课制度,以往考课形同虚设,如今严苛起来,你们反倒是不能接受了。” 王素予以反驳。 “非也,天子圣明,虚怀纳谏。但群臣也非不尽心做事,只是稍有疏忽,辄奋袂而起,恶声相加,声名尽毁,何至于此呢?” “所谓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有功当赏,有过则罚本就是朝廷法度,尔等要蔑视祖宗之法?” “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若是日日紧绷,天下官员还不得发癔?何况乱中出错,这并非好事。” “我看不尽然” 当下反对派与御史台及少量范仲淹支持者进行了辩论。 到这个时候其实还算好。 因为他们只是围绕着废除考成法的事情讨论,还没有上升到伱死我活的地步。 这一点宋朝比明朝稍微强点。 即便是王安石变法那么激烈的时期,双方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司马光也就骂了一句王安石“不晓事,又执拗耳”,双方最多就是争论的面红耳赤,倒不至于破口大骂。 明朝就有意思得多,对骂都是小事,一言不合就演全武行,激烈程度倒是比宋朝强不少。 但随着争论加深,双方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上升。 有人说道:“臣弹劾范仲淹任人唯亲,御史台皆是他的耳目。我听说进言的人都希望陛下以尧、舜,而不知道要求辅臣以皋、夔。陛下有采纳规谏的明,而辅臣却阻塞了言路,长久以往,国家如何安宁?” “哼!” 变法派御史立即驳斥道:“御史台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庶黎。亦从未阻塞过天听言论,此抑损之说,子虚乌有,汝等要诬告构陷否?” “太祖皇帝鉴前代之失,不设丞相,事归部院,势不相摄,而职易称。其时官阶未峻,无专肆之萌。百年来,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 又有人道:“今政制院立,范仲淹安然以宰相自居。其军中又树有威名,时不宜再掌政事。谏官因事论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请即以祖宗法正之。” “祖宗朝,一切政事,台省奏陈,部院题覆,司监奉行,未闻宰相有举劾也。新法之下,人人无所遁形,事有利弊,皆能分清对错。” 变法派驳斥道:“无管当朝权贵,亦或者王公大臣,皆按部就职,凡有过者及时能察,此非祖宗之愿,天下之愿者?” “考成定令,御史考成章奏,每具二册,一送政制院,一送检法案。府衙延迟,则部臣纠之。诸部隐蔽,则谏臣纠之。御史隐蔽,则内阁纠之。” 反对派继续说道:“夫部院分理国事,谏臣封驳奏章,举劾,其职也。宰辅衔列翰林,止备顾问,从容论思而已。仲淹创为是说,欲胁制臣等,拱手听令,祖宗之法若是乎? “无人胁制尔等,皆是为国效力,况祖宗之法便令百官各行其职,诸臣懈怠,御史台有责促其行事,这亦是御史自设立以来,千百年之未变之法也!” 变法派同样继续反驳。 “新法下,近中外臣僚或大臣交攻,或言官相讦,始以自用之私,终之好胜之习。好胜不已,必致忿争,忿争不已,必致党比。唐之牛、李,其初岂不由一言之相失哉?是为竞胜。” 反对派又说道:“佞谀成风,日以浸甚。言及大臣,则等之伊、傅;言及边帅,则拟以方、召;言及中官,则夸吕、张复出;言及外吏,则颂卓、鲁重生。非藉结欢,即因邀赂,是为佞谀,如此岂能长久?” “呵,尔等也好意思提及伊、傅,方、召,卓茂、鲁恭?新法当中,纠察了多少贪官污吏?吕夷简之子,漏泄除拜以市恩,时人比之窦申。吾观之不似窦申,乃吏部尚书也。” “休要巧舌如簧,我等担忧的是国之不国。今得一严旨,范希文辄曰“我力调剂故止是”;得一温旨,范希文又曰“我力请而后得之”。由是畏居范希文甚于畏陛下,感居范希文甚于感陛下。威福自己,目无朝廷。祖宗之法若是乎?” “令国之不国的终究是尔等,上下作乱,欺瞒陛下,穷搜黎民。今朝廷厘清吏治,还朗朗乾坤,尔等却为贪腐张目,何其猖悖?谅尔等鼠目寸光,又怎么知道此番新法政令之下,政治将如何清明?” 随着事态愈发的严重,赵祯坐在台上又没有及时打断双方互相辩论驳斥,没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算整齐的朝廷上就变成了菜市场,变法派与反对派已是泾渭分明。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保持中立,但随着吕夷简、盛度手下的党派人员率先发难,随后大量的中间派也琢磨出味道来,立即开始上阵。 主要是考成法确实不得人心,不管放在哪一个朝代,谁都喜欢自己当着官,手里捏着权力,没那么辛苦没那么累,吃着火锅唱着歌,还把妹子搂在怀里,就把这官当了,钱贪了,过着潇洒的人生。 结果考成法出来之后,每个官员都必须认真完成工作,弄得好像上学的时候每天必须完成作业一样,这自然是不被众人所接受,因此趁着这个机会,马上都加入反对派中。 事实上后世打工人都厌恶这种卷法,看似是民心所向。但实际上后世打工人拿着几千块钱工资,却被老板PUA。 老板们嘴里喊着,你不要问公司能给你什么,要问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又提倡什么员工要奉献,还说只想着挣更多钱跟行尸走肉没差别,钱不应该是大学生的梦想,钱是奋斗的结果云云。 一旦遇到好的高薪工作想跳槽。 原来的老板还嚷嚷着,我花钱培训了你,我付出了那么多财力人力物力和时间,你拍了屁股就走了,那你下一个单位最少要赔偿我的培训费之类的话。 这种情况下纯粹就属于剥削了,那年轻人能惯着才怪。 可在古代当官就不是了。 特别是宋代。 不提那高额的工资,单说当官之后的生活就远不是后世打工人可比。 所以讲道理的话,朝廷既然花那么多钱养你,你每天认真干活,辛苦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然而古代官员们就是不干。 我就是想拿钱不干活,你要是逼我干活,就联合起来反对。 这不扯淡吗? 但现实就是如此。 特别是在涉及到了吕夷简和盛度的儿子之后。 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很快,随着辩论愈演愈烈,慢慢地就已经开始往党争的方向发展。 大量官员弹劾范仲淹,有说他在军队里威望太重,不应该担任宰相,这样容易出现权臣之类的话。 也有说他在御史台安插了太多耳目,以此监视百官,这样只会让百官畏惧范仲淹,而不是敬畏皇帝,从而让皇帝的权威大落。 更有甚者已经在隐射范仲淹可能会造反,如王莽董卓曹操一样,对皇权产生威胁。 到了最后,整个早朝都乱成了一锅粥。 赵祯看着下面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对吕夷简深深地感到失望。 他明明知道,改革势在必行,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大孙说的那样,成为了历史上的保守的利益集团。 为此甚至也跟历史上的那些反对派们一样,构陷范仲淹。 难道吕夷简不知道,在赵祯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的情况下,这样做只会皇帝加深对他的不满吗? 也许他知道。 但那终究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赵祯看着下方面目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吕夷简,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心烦。 他倏地站起身,走到王守忠旁边,只留下一句:“快去请汉龙回来!” 随后拂袖而去,只留给百官一个气恼的背影。 事情。 终究是到了要请大孙回来的地步。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子数到三!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四章老子数到三!当朝廷上吵翻天的时候,赵骏在做什么? 他在砍人。 结婚是个大喜事,赵祯给他放次假,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江浙很美也很繁华,加上赵骏正想视察一下对日贸易,对于日本大量白银流入他还是很重视,所以趁着新婚度蜜月,顺便来江浙地区看看。 结果没想到对日贸易那边交易额蒸蒸日上,眼看已经步入正轨,很快就有日本的白银疯狂向大宋流入的时候。 定海盐监柳永却给他上报了一件事情,告诉他有人在偷偷向海盐下手,把原本已经有所起色,让盐民们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的国营改制,又回到以前那种黑暗的统治下。 这让赵骏高兴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以前官府管控盐铁,私人盐商只能通过盐引获得商品,而当官的可以派人去经商,这样从源头上,私商很难跟官商抢饭碗,从而让官商一家独大。 现在朝廷不允许官商给盐定价,也不许他们插手食盐的买卖交易,私商就蓬勃发展。 可他们也想成为剥削者,压榨盐民,于是开始官商勾结了。 简单来说,以前是当官的压迫盐民,朝廷不允许他们再这么干,于是他们勾结商人,一起压迫盐民。 这还得了? 赵骏当时并未发作,而是秘密派人调查,让江浙地区的皇城司,假扮成盐民,混入那些有问题的盐场当中,调查取证。 他们亲眼看见在地方官吏和私商的压价下,不少盐民之前能卖七八文一斤,现在又开始跌到三四文。 虽然还没有到以前官营时期黑暗到一两文一斤的地步,但显然已经离这一步不遥远。 皇城司通过数月的摸排取证,将诸多他们的罪证上交到赵骏这里之后,赵骏见到这些证据以及涉案人员,顿时勃然大怒,随即派司卫开始抓人。 等到十月份,江浙路官场顷刻间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其实这里面涉案的官员不多,就三个县令,一个沙要盐税监刘晋喜,一个鸣鹤盐税监章甾,一个章安盐税监温昭才。 这些人跟柳永一样,都是地方盐场的盐监,跟县令平级,最多加上几个副手,几十个下属吏员。 涉案的三个州府,受到牵连的上级官员就只有一个从六品台州提举盐监公事。 可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案子。 但赵骏不能容忍的是国营改制这才多久,盐民老百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又变回原样。 甚至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他在江浙路各监司、州府的大会上,就严厉批判了这样的情况,对目前的江浙路转运使、发运使、提举刑狱使、常平使、御史司等进行了罚俸处理。 食盐系统那三个官员的直属上级领导,以及这些上级的上级,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降职处分。 其余未做到监管到位的官员,也都挨了训斥。 可以说在那次转运使衙门,下面二三十多个江浙路大员乖乖挨训的会议上,路过的狗都得被赵骏拍着桌子骂几句。 官员们敢怒不敢言。 怼范仲淹没事,反正范仲淹最多就是带兵去杀西夏和辽人。 可有人要是敢怼赵骏,保管给你底裤都查干净,一旦查出来是贪官污吏,那就杀头没得跑。 哪怕是个清官,不贪污不犯法,没干什么坏事,人家也有办法整你。 光一个给你流放到琼州去做知州就够伱受的了。 以前百官们抗争过。 皇帝支持,政制院诸多宰相全都支持,能拿赵骏什么办法? 他是真砍人啊。 所以面对赵骏的怒斥,他们也只能听着。 “娘希匹,你这一个个肥头大耳的,看面相就知道不老实。朝廷给了你们买卖食盐的权力,让你们站在这风口上赚钱,你们就这样回报朝廷?” 骂完了官员们后,赵骏又在衙门里提审了诸多犯事的盐商,众人戴着枷锁,面如死灰,已是觉得命不久矣。 他们多希望自己不是落在赵骏手里,哪怕是落在江浙路提举刑狱司手里也好啊。 “正是新政改制之时,当用重典,官商勾结,欺压霸市,一律处决,家产一律充公。在这个风口上尔等还敢顶风作案,撞在本院手中,真是不知死活!” 赵骏大手一挥,顷刻间下面呜呼哀嚎声不绝,有跪地求饶者,有浑身瘫软者,有说不出来话来者,甚至还有自知必死谩骂者。 但很快赵骏就听不到了,士兵们把人拉出去,拉到了杭州城外,召集诸多百姓,诉说罪名,当场砍了。 一时间百姓们拍手称快,诸多官员们心有戚戚,江浙各盐场迅速恢复了秩序。 百姓们自然希望能一直买到便宜又实惠的盐,这些奸商不仅勾结官府在盐民那低价买盐,还哄抬市价,抬高盐价,百姓们恨之入骨。 赵骏一来,砍了贪官和奸商,那一下子就让百姓们对他又是感恩戴德。 再加上以前赵骏巡视天下积累的名望,可以说江浙地区的百姓只闻知院,不闻转运使、发运使、提刑司、常平司等四监司衙门。 等赵骏处理了这边的食盐案后,对江浙地区的官员又进行了调整,随后前往扬州,准备去视察一下通州口岸。 便在这个关口,赵祯八百里加急的口谕传到了他这边。 得知目前朝堂上的事情赵骏相当惊讶,但很快开始生气,他一气之下,就和老婆商量着自己先骑马回汴梁处理事务。 哪料到老婆比他还猛,表示要亲自骑马带着他回去。 然后就在百来名骑兵护卫下,老婆骑马在前面,他抱着老婆在后面,一路疾驰连夜赶路,到沿途郡县换马不换人,每天十多个小时在路上,硬是五天时间,跑了六百多公里从扬州到了开封。 十月二十四日早朝,朝堂上依旧乱糟糟一片,吕夷简和盛度这段时间真就是苍老了十岁一般,每天在朝议以及政制院都一言不发,犹如泥塑木偶。 他们何尝又不知道这样做是什么下场,但肉没割在别人身上当然不疼,割在自己身上心里滴血。 两面为难。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真想反对范仲淹新政。 而是希望老范网开一面。 奈何郑戬事情做得太绝,把盖子掀开,以至于朝野非议。 老范这边也不可能对吕公绰、吕公弼、盛申甫、掌禹锡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新政还怎么展开? 哦。
你宰相之子就可以知法犯法,你一个新政的主持还包庇他们? 那天下官员见了,自然是有样学样。 新政立即就会形式化。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老范这边也只能硬抗着。 双方僵持不下。 早朝会议仍旧跟菜市场似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罢休。 人群当中夏竦倒是冷眼旁观,成为了中立派。 这次他倒是学聪明了。 历史上他反对庆历新政,是因为庆历新政的主旨是淘汰大量门荫入仕官员。 夏竦自己就是门荫入仕,还得为子嗣谋福利,那当然不肯。 可以说即便他跟吕夷简政见不合,也因为共同的利益被迫走到了一起,成为了新政的主要反对人之一。 但如今却不同。 因为考成法并不淘汰门荫入仕的官员,它只是合理合法合规地规范官员的行为。 简单来说就像是制定了一条法律,规定官员不许贪赃枉法,不许祸害百姓,应该好好工作,积极向上,然后严格要求所有官员遵守这条法律。 基本上只要你每天认认真真工作,上班不摸鱼,那基本上都能完成要求,上级领导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更不会裁减你。 所以此时的新政其实对于绝大多数官员来说,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事情。 只是人的共性都是想日子过得舒服,不想那么累,这才有那么大反对的声音。但若是讲理的话,如今的庆历新政可比历史上的庆历新政要温和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张居正能把考成法推广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夏竦人品不咋样,但工作能力还是值得肯定,日常工作处理当中,也没有什么纰漏,因此面对这个并不算损害自己利益的新政,他保持了沉默。 最主要的是,他跟吕夷简关系不好,跟范仲淹关系也就那样,看他们狗咬狗,夏竦自然心里舒坦,因而如今反倒成了中立派。 此刻朝堂上两派党争严重,双方弹劾范仲淹和吕夷简的人不计其数,弄得每次早朝赵祯都不想来,甚至已经停了四天朝议,今天是没办法了才又开一次。 “考成法如此严苛,大力申饬官员之下,朝廷终会伤了元气。如此人人自危,官场上谁都不敢真正做事,每日应付差事,更会伤已。” “那也比以前什么事都不做好,要不你看看,以前的各部衙门三五点卯,有多少人到齐?你再看看现在?难道官府的施政变得更好,汴梁的百姓不是人人都拍手称快吗?” “今岁丙子,大风昼冥,经刻乃复。是夜,有黑气长数丈见东南。这是上天在预示着国有异变,有妖孽出。新政之下,人心惶恐,岂不是天变也?” “不错,近年灾祸频频,异象不断。四月,南京言鸿庆宫神御殿大火。五月,河东旱。八月,西川自夏至秋不雨,民大饥。连年灾异,天久不雨。此乃上天在警示,请陛下慎重啊。” 反对派们最近已经开始在往天象方面发展,这差不多也是反对派的基本套路。 比如北宋王安石变法,明朝张居正改革。都是先攻击新政,见攻击不动,再攻击执政者,最后再用祖宗法和天象进攻。 里面最著名的就是王安石变法当中那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毕竟《论语季氏》有云: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在古代儒家经典里,这句话被奉为圭臬。 所以在那个时候,“三不足”是一顶很大的政治帽子,司马光就是要把王安石整成离经叛道之人。 历史上范仲淹改革到第二步就歇菜了,被反对派们用“朋党”给整了下去。但如今范仲淹岿然不动,那自然开始第三招,把问题推到了天灾异象头上。 他们告诉皇帝,天下灾祸不断,就是因为新法实施,现在这是上天对大宋的警告,如果不听从警告的话,大宋就有亡国的风险。 这对应的是三畏里的畏天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垂拱殿的大门猛地发出一声巨响,“砰!” 紧接着冷风就嗖嗖地吹进来,吓得满朝官员一个激灵。 所有人都连忙回过头去看,就看到门外赵骏风尘仆仆,脸色疲惫地站在那里,冷漠地扫视每一个人。 顷刻间,场间就安静下来。 “没王法了?啊?” 赵骏跨步进来,怒声呵斥道:“一个个像什么样子,都是朝廷命官,菜市场骂街呢?” “汉龙!” 龙椅上,赵祯热泪盈眶,大孙.你总算是回来了。 “陛下!” 赵骏穿过人群,先走到百官前面,向赵祯拱手一礼。 他路过政制院同僚的时候,冷冷地看了眼吕夷简和盛度,那冷漠的眼神,让两个人刹那间遍体冰寒。 吕夷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赵骏已经走到下面,先向赵祯拱手行礼了。 “汉龙.” 赵祯眼泪双流,赵骏不在的日子里,鬼知道他承受了多大压力。 手心手背都是肉,割谁他都心里难受啊。 现在终于看到赵骏回来,能够做主处理这件事情,亦是让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陛下,此事就交给臣处理吧。” 赵骏沉声道。 “嗯。” 赵祯面色肃然,说道:“汉龙既然回来了,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谢陛下!” 赵骏就转过头,看着下方群臣,冷声道:“百官就有百官的样子,朝议就该有朝议的秩序,现在我数三声,若是还没有站好队列,依次排班者,一律革职查办!” “一!” 顷刻间,下方官员一阵骚动。 有人想要奋起抗争,有人刚开始还不屑于顾,但随着第一声出来,所有人看到赵骏冷厉的眼神之后,就把想要抗争的话吞了进去。 因为别说他们,就连政制院诸多宰相以及诸部尚书,都已经立即调整好位置,把排次排列整齐,屁话都不敢说一句。 因此在从众心理的情况下,诸部尚书以下,纷纷开始走动起来,人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肃穆而立。 “二!” 第二声响起,大家都加快了步伐,人头攒动,迅速归位。 几乎是第三声落下的瞬间,朝堂上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秩序重新得到了恢复! 直到此时,赵骏才背负着双手,漠然环视着所有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赵骏怒斥群臣(加更一章)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五章赵骏怒斥群臣在赵骏的压迫下,刚刚还如菜市场般的朝议,短短的几秒钟内,就重新排列出队形来。 其实有些官员也不忿于赵骏的强势,甚至赵骏在政制院知院这个位置上,受到的弹劾从来都没有少过,只是他一直懒得搭理,权当放屁。 要是以前赵骏这么吼百官,说不准就有刺头立即站出来跟他对喷,宋朝和明朝党争其实非常不缺清流硬骨头。 比如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个人都不贪不占,清廉有加,互相都佩服对方的人品和道德。 然而政见就是相左。 这无关大家是不是贪赃枉法,是不是清流高洁,纯粹就是立场不同。他们都有自己的认知,有自己的想法,固执己见,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赵骏的存在其实就是帮助政制院的诸多宰相完成了政见统一,因为他来自后世,历史已经证明了很多事情。 如庆历新政是对的,王安石变法也是对的,方向没什么问题,方法有错漏之处。 所以在已经向皇帝和诸多宰相证明了很多事情,完成了他们的政见合一的情况下,他才能够得到皇帝和宰相们的支持,坐在了这个位置上。 但他能统一政制院宰相的意见,却不能统一百官。 毕竟除了政制院的人以外,其余人都不知道他来自后世,可以将历史的对错分得清楚,那自然就不能让百官们都对他信服。 就好像古人对君权致上,对天象异常,对孔子的儒家学说,对鬼神信仰深信不疑一样。 归根到底,这是认知问题。 他们对万事万物的认知出现了偏差,造成了只信自己那一套世界观和价值观。 赵骏完成了对皇帝和宰相们的三观调整,却没法重塑百官们的三观,所以百官们很多人对赵骏能够坐上政制院知院的位置,表达过不满和不认同。 但现在却无人站出来与他作对。 原因有三。 一是赵骏余威犹在,当年一言不合,盐铁司一司数百名官员全部罢免,而且有罪的抓了,无罪的也都罢职,造成了满朝震惊。 二是朝议确实有朝议的秩序,宰相有维持朝议秩序的权力,赵骏要求大家重新站好,并无不妥之处。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反对派和革新派都无人敢得罪赵骏。 因为主持新政的是范仲淹。 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把矛盾输出点集中到了范仲淹头上。 赵骏职务最大,在政制院和皇帝面前的影响力也最大,因此在赵骏目前没挑明立场之前,大家都害怕把赵骏推到对方阵营里去。 这就是赵骏最聪明的地方,自己不主持改革,让老范顶上,这样大家转移矛盾,自然也就无人再找他麻烦。 所以综合种种,见自家老大不冒头,摄于赵骏权威,下面的那些刺头自然乖乖听话。 不过也仅限于此。 一旦大家发现了赵骏的立场,恐怕同样也会群起而攻。 此刻众人纷纷排列好班序,个个默不作声。 赵骏背对着赵祯,俯视下方,往后方拱拱手,冷声说道:“朝议是早朝开会的地方,让大家将事务向陛下汇报,应该庄严、肃穆,不是你们家后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有无视纪律,肆意扰乱会场者,一律追责!” 赵祯立即站出来为他站台道:“汉龙说得不错,垂拱殿秩序自当肃穆,即便是有本要奏,也当一个一个来。互相争吵,简直是藐视国体。诸多殿前司司卫何在?” “在!” 殿前司司卫统领站出来拱手。 “但凡再有扰乱秩序者,可听知院之令,逮捕驱除。” “是。” 司卫统领厉声应答。 瞬间百官们为之肃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你一言我一语,把早朝搞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陛下,臣有奏!” 郑戬站出来,先看向赵骏说道:“知院,御史纠察百官、肃正纲纪,职责所在,不算扰乱会场吧。” “嗯。” 赵骏便走到一边,没有说话。 接着郑戬就说道:“臣弹劾吕夷简、盛度、程琳、李章.与开封府小吏冯士元勾结,贪赃枉法、收藏禁书、卖官鬻爵.” 这下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这几天郑戬天天弹劾,但百官们显然都无视了他,都在谈论考成法的事情,搞得郑戬非常不高兴,趁着这次机会,立即站出来再发制人。 但这句话一出来,百官们便又都蠢蠢欲动,只是摄于赵骏威势,还不敢立即出言。 赵祯看向赵骏,问道:“汉龙以为该如何处置?” “我曾经三令五申说过,一个国家应该维持法制,坚持依法治国,若是涉及权贵,就轻拿轻放,那法律也不过是一纸空文,天下岂不是乱了套?此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赵骏望向吕夷简和盛度道:“堂堂宰相,不会想着包庇儿子和女婿吧。” 吕夷简和盛度脸色瞬间惨白。 程琳亦是睁大了眼睛,吕夷简和盛度毕竟是儿子犯事,不关他们的事情。而且入了政制院,往往就能获得疑罪从无的优待。 也就是说,以前御史台和谏官可以风闻奏事,拿一些捕风捉影,无凭无据,或者天灾异象之类的东西去弹劾宰相。 如果恰好皇帝也厌恶这个宰相,那顺势就用这个借口把宰相罢免,换一个人上来。 但如今政制院宰相却不会再如此,官职是恒定的五年任期,除非有确凿证据犯法了,否则就算是儿子出了事,大抵也不会影响到吕夷简和盛度。 可他程琳就不一样了。 程琳是自己参与到了与冯士元的勾结当中,被人抓住了犯罪证据,涉及到他本人。 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吕夷简和盛度反对新政以外,他也是最大的反对派。 现在赵骏这一句话,不就给他判了死刑? 当即程琳就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想问问,赵骏是皇帝还是陛下是皇帝?为何赵骏一言便可以定宰相生死,长此以往,陛下威严何在?” 这是诛心之言。 若是以往程琳绝不敢这样说,但涉及到自己的政治生涯,他只能如此了。 “你耳朵聋了?” 赵骏漠视着他道:“没听到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予本院处理?陛下自然是圣明天子,但宰相亦有辅政之权,如今天子授予,皇权特许,难道按照律法规定治伱的罪都不成?”
程琳不听不闻,依旧向赵祯说道:“陛下自该有自己的决断,有自己的公允,万不可听一些奸逆之辈胡乱,让臣子心寒。” 吕夷简张了张嘴,看向程琳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赵骏就抬起头看向赵祯,拱手道:“陛下,程琳说臣是奸逆之辈,陛下怎么决断?” “程琳犯法,证据确凿,按律处置!” 赵祯毫不犹豫地道:“汉龙身为政制院知院,百官宰辅,为国为民,朕决不能让汉龙寒心!” “那就按律处置,殿前司何在?” 赵骏大声问道。 “在!” 几个卫士站出来。 “拉下去!” 赵骏挥挥手:“先关入皇城司大牢,查查他还有没有别的案子。娘希匹,当官不想着为民做主,为圣上分忧,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贪赃枉法,该杀!” 在他们祖孙一唱一和之间,别说程琳脸色发白了。百官一个个都是骇然色变,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赵祯居然给了赵骏如此大的权势。 虽然谁都知道赵祯宠信赵骏,但在垂拱殿肆意决定一位仅在政制院之下,且还入了政制院候补同知,位比副相的高级大员生死,完全是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这也让所有人都惊惧地发现,赵骏的权势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以前他不发作只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利益,现在哪怕没有触及到他的利益,一旦发作起来,也犹如猛虎下山一般令人恐惧。 当即天章阁待制李章也连忙站出来说道:“陛下,切不可如此,赵骏权势滔天,行操、莽之事,动则对朝廷大员肆意杀伐,再这样下去,天下人只知赵骏,不知陛下也!” “这个人也是同伙吧。” 赵骏又挥挥手:“同案犯官员,不管官职大小,所居何位,既然犯法,就该处置,司卫何在?” “在!” “拉下去!” “是。” 如狼似虎的司卫们蜂拥而至,把人拖走。 其实赵骏在垂拱殿内直接叫侍卫抓人,显然越权,属于是典型的权臣行为。 但架不住开搞前赵祯和他打了配合,已经让司卫听从赵骏的指示。 这样一来,就不算是赵骏越过皇权勒令司卫抓人,而是听从皇帝的指令办事,属于皇权特许! 程序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否则要是没有这道程序,怕是百官们得炸锅,顷刻间朝堂上又是一团乱。 很快,那十多名犯事的官员,包括程琳李章等人在内,全都被逮捕,送到了皇城司监牢,等着审问定罪。 其余人则显然心中戚戚,一个个摄于这些人的下场,不敢说话。 毕竟情况完全不同。 以前他们可以忽悠皇帝,从而进行党争胜利。 但现在皇帝完全只听赵骏的话,而且做到了程序正义,那他们连指摘的地方都没有。 裁判、球证、旁证、主办、协办单位都是他的人,拿什么跟赵骏斗? “犯罪,就该被抓,不然国家威严扫地,朝廷威信扫地!” 赵骏看着这些人哀嚎着被拖出去,落井下石道:“传我命令,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发到报纸上,让百姓们看看朝廷对于处理这些犯法官员的决心!” “汉龙,这又何必呢?” 吕夷简脸色大变,诸多官员们同样是脸色大变。 当官的在乎名声,报纸如今已经是汴梁最大的喉舌,不仅辐射汴梁城,还辐射整个京畿路,甚至外地商人来往汴梁,多都会带上报纸离开,当作新闻轶事传播。 可以说如果登报的话,那程琳等人顷刻间声名尽毁,而且还可能会连累子孙,如此一来,他们家,乃至于家族都要完了。 “我不想赶尽杀绝,但你们让我太失望了。” 赵骏看向吕夷简他们,摇摇头道:“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团结一致的国家,看到的是大家一起努力,把这个国家建设好,让大宋强盛的朝廷。但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你们为了一己私利,互相勾心斗角,互相抨击不断,这样下去国家还能好了吗?”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百官们听,其实也是在对吕夷简和盛度说,大家之前都已经统一好了战线,为了国家强盛这个共同目标而奋斗。 现在呢? 就因为吕夷简的儿子犯罪了,他就急不可耐地要破坏新政的实施。 考成法对官场的破坏可比庆历新政低了许多。 即便如此他们都不能接受。 难道真就以为取消了新政,他们犯罪的事情就揭过吗? 没这个道理。 “知院,为官者见到不公,自当抨击,新政并非良政而是恶政,怎么能再继续下去?” 有吕党官员见此,立即站出来反驳。 “恶政?” 赵骏皱眉道:“规范官员的行为准则就是恶政?是不是该废除一切针对官员的监督,让你们肆意为非作歹,才算是对你们的良政啊?” “我” 那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朝廷每年花费千万贯养你们这群蠹虫,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朝廷?你们自己看看你们做的事情,哪一点对得起你们每年的俸禄,哪一点对得起养你们的民脂民膏?” 赵骏怒斥道:“就因为你们父母是权贵,能门荫入仕?又或者你们苦读多年诗书,一朝进士就自以为鲤鱼跃龙门?老子告诉你们,你们这群东西没有谁比谁高贵,一样是肩膀上抗个脑袋。你们把朝廷的根基毁了,百姓们揭竿而起,照样能把你们的脑袋剁下来当球踢!” “知院,此话言重了!” 有人立即又反驳道:“我等也是为了朝廷,新政之下,百官们日夜不敢懈怠,如此长久以往,必伤群臣之心。” “我伤你吗个头啊!” 赵骏咆哮道:“每天吃吃喝喝,在家搂着小妾,在城里逛着青楼,一天天正事不干,光拿着手里的那点权力耀武扬威去了,谁给你们的权力,谁给你们的胆子?陛下要的是满朝干实事的官员,不需要你们这群蠹虫!” 一席重语,如惊雷般划过,令百官们瑟瑟发抖。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宋药丸!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六章大宋药丸!赵骏的怒斥可谓是相当严厉。 因为他摆明了态度,显然是站在了革新派那一边,让反对派们心惊胆战不已。 范仲淹是范仲淹,赵骏是赵骏,二者的权势完全不能相比啊。 此时满朝肃穆,都在承受着赵骏的怒火。 可很快,所有人都又变得不同起来,反对派们发现赵骏也站在了革新派那一边,令他们惶恐难安。 这就意味着可能范仲淹的新政将继续施行下去,这怎么能行呢? 所以即便赵骏呵斥过后,依旧有人站出来说道:“知院,祖宗之法不可变,变则贻害四方。” “少扯什么祖宗之法!” 赵骏冷声道:“法也应该随着时局不断变化而变化。秦朝商鞅变法,让秦国有了一统天下的国力。杨炎改两税法,为唐朝续了半条命。时代在变,法也应该跟着变,因循守旧,商周时期还人殉,你爹死的时候怎么没让你跟着一起陪葬呢?” “你!知院,怎么如此粗鄙!” 那人大惊失色道:“而且这是太祖太宗之法,伱怎么敢这般蔑视?” “粗鄙都算好的了,TM的一帮吃饱了撑着的玩意儿,让你们好好干活不听,非得过来找骂。” 赵骏好整以暇道:“我没有蔑视太祖太宗,我只是想告诉你,太祖太宗那一套只适合当时,不适合眼下。时代在发展,要想国家强盛,就要着眼于未来。只盯着眼前,顾着自己那点利益,那朝廷就不需要你们这样鼠目寸光之辈。” “圣人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先不说这新法有没有利弊,单说百官们人心动荡,天下官员都顾不了自己了,谁还顾及百姓?” 有人反驳道:“私以为新法之下,便蕴含大乱,大乱成凶,知院担待得起这个责任吗?” “百官们人心动荡可以,只要天下百姓不动荡就行。官员们的职责,条条框框,你们应该完成的事情都已经给你们规划好,剩下的就是听从陛下的旨意。” 赵骏向着赵祯拱拱手,随后又道:“所谓的人心浮动,不过是你们拿出来反驳新政的借口。大可不必这么虚伪,一是一二是二。你们不就是想偷懒吗?我可以给你们这个选择,新政完成任务者,俸禄全额照发。没完成的,俸禄减十倍。” 他双手一摊道:“做多少事,拿多少钱,这是合理的吧。我不提倡人人都有奉献精神,提倡的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想不劳而获,每天躺在家里等钱来,对不起,在我这儿行不通!” “知院,朝廷官员俸禄皆有定额,你怎么能这样削减俸禄?” 那人目瞪口呆。 赵骏皱眉道:“怎么,你想不劳而获?要不你出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脸值不值得每天坐在那不干事就能拿那么多银钱。” “当今天下四处都是天灾异变,这岂不是上天在警示?臣等畏天,自不敢应法!” 又有人站出来拿天灾说事。 赵骏都乐了,说道:“拿天灾当挡箭牌是吧,我还想说天灾频繁,都是你们这群玩意儿在朝上胡说八道,扰乱朝纲所致呢。说到底,你们就是想要解释权,然后拿这事达成自己的目的。” 说完之后,赵骏又看向赵祯道:“陛下,臣想问问,下雨是怎么回事。” “水气凝结所致。” 赵祯那科普视频没白看,立即答道。 “那大旱是怎么回事?” 赵骏瞥向吕夷简,说道:“吕夷简,吕许公?要不你来解释一下?” 吕夷简面色已是相当哀伤,看向赵骏道:“汉龙.” “你儿子的事情待会政制院会议再说。” 赵骏雷厉风行道:“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干旱是怎么回事?” 吕夷简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道:“我国位于北半球,北半球的夏至日时,太阳直射在北回归线上,导致气温升高,蒸发了水蒸气,降雨量减少,引发了干旱。” “很好。” 赵骏扭过头看向群臣道:“蠢,就要多读书。洪涝干旱,本来就是天地间自然现象,是万事万物流动的产物。那些不明白的人就把这些当作上天的惩罚,这才叫愚不可及!” 刹那间,下面百官们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是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 古人其实也不乏对天文地理的探索,但这并不是主流认知。 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个世间存在超自然力量,有执掌天道运行的天庭以及各路掌管人间的仙佛。 同时如果发生灾难,就是上天对人间的惩罚,官员也常常拿这件事来规劝皇帝。 譬如在王安石变法和张居正改革当中,反对派的三板斧,一是祖宗之法,二是对主持新政的进行人身攻击和造谣污蔑,三是出现灾难都是因为改革变法触怒了神仙,上天降下惩罚。 现在赵骏直接否认了上天降下灾难的事情,还嘲笑官员们没文化。 最可怕的是,连皇帝和吕夷简都承认了这一点。 特别是吕党成员,一个个愣在那里。 好家伙。 自己抄家伙上了。 老大却先投了? 这还怎么打? “你们觉得不行,是因为你们认知有限,觉得事情就应该这样,但事实呢?并不是如此,跟天地间无垠的知识比起来,你们读的那几本经书,匮乏得可怜。” 赵骏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大家道:“知道为什么我是政制院知院,你们不是吗?因为我懂的比你们多,看的比你们多,明白该怎么治理国家,清楚该怎么打败辽国和西夏。” “你们以为大宋能有现在的平安是你们换来的?错了,是官家的信任,是天子的圣明,还有我与政制院诸多同僚在背后的努力以及大宋千千万万的将士们付出,跟你们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有的时候,人应该学会认清自己。知道自己是哪块料,就好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国家大事有主谋的人在策划,你们就好好听,好好学,好好看。跟着对的人走,别一步踏错了路就是万劫不复。”
一番话语下来,直接把百官们搞沉默。 想反驳。 却TM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听不懂啊。 最后实在受不了,有人问道:“既然知院说懂得比我们多,那请问“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当何解?”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问何解?论语意思告诉得你们明明白白,多责备自己少责备别人。我想反问你一句,知道为什么烟花能冲天而起吗?” 赵骏反问。 “知院知道?” “不仅我知道,陛下知道,诸多宰相也知道。” “因为火药处于封闭状态下,燃烧过程产生了推动力,将烟火升入高空然后炸开。” 赵祯直接给出答案。 “不错,这就涉及到物理相关的知识。” 赵骏摇摇头道:“一群迂腐的书呆子,就知道之乎者也,农事不关心,军事不在乎,经济不懂行,连最基本的治理都不晓得,官家指望你们兴邦立业,不如指望月亮上真的有嫦娥。” 有人不服气道:“这只是知院的一面之词,如何证明?” “证明很简单,我们准备一大盆烟花,把你扔到里面,点燃之后,看你是不是能够感受到这股推力!” 赵骏冷笑道。 那人登时就不说话了,讪笑着退回队伍里。 顷刻间满朝文武都闭嘴不言。 一是赵骏言语犀利,那一手辩证法辩论,完全让人招架不住。 二是他说的东西超纲了呀,这下雨和干旱,还有这烟花怎么上天,大家鬼才去研究这个东西。 偏偏官家和政制院诸多宰相们都知道,甚至深信不疑,以至于他们都没法回嘴。 不然你就是在否定官家,否定政制院那么多宰相。 一时间,在场官员摄于皇帝和宰相都没有出来反驳,就更加不敢随意造次。 “都安静了?不说话了?” 赵骏等场内安静了差不多半分钟,才又开口说道:“既然你们不说,那我来说两句!” 他环顾四周,长声道:“国有国法,军有军律,家有家规。当了皇帝,百官们可以劝说督促。你们千方百计地限制陛下的权力,千方百计地希望圣天子垂拱于堂,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去管。” “陛下是听了你们的,好好当他这个圣明天子。” “可是官员呢?” 赵骏双手一摊,则声问道:“天下的官员就可以官官相护,无人督促。有人在地方上为非作歹,肆意残害生民,你们站出来为百姓说过话吗?有人在朝廷中上下其手,贪污腐败,你们站出来指责过他们吗?” “没有。” “除了少数正直之辈以外,大多数都碌碌无为。” “你们就觉得,反正这个国家不是我的国家,是陛下的国家,是赵家的天下,百姓死活与我何干?只顾着自己大把捞钱,大把快活。” “却忘记了你们能够有今天,是朝廷对你们的器重,是官家对你们的信任,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养着你们。” “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 他抬起头,环顾着所有群臣们,然后又看向赵祯道:“陛下,臣想问一个问题。” 赵祯便说道:“汉龙请说。” “臣想问,一个士兵,享受着朝廷给予的俸禄,他不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上战场和敌人血战,而是贪生怕死,躲在同袍的身后,一见战事不利,就立即撒腿就跑,这是一个合格的士兵吗?” 赵骏问。 “自然不是,这是胆怯懦弱的逃卒,应该军法处置!” 赵祯毫不犹豫地道。 “那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每天不干好自己分内之事,一天天敷衍了事,不问政务,把事情都交给手下的吏员去做,让那些吏员上下其手,贪腐横行,这是对的吗?” 赵骏又问。 “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自己的职责,若是不履行,便是渎职!” 赵祯又道。 “所以臣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宋的道德败坏至此,朝议上满朝百官商量的不是如何建设国家,把国家变得更好。而是在商量,一个监督官员的政令是不是应该实施?” 赵骏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三天三夜。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底线会一步一步降低,对大家的要求愈发忍让,是因为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吗?我看不是,是因为人的贪欲永远不能满足。”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在庭前笃步,扫视着大家,语气沉重地说道:“看看那几个人吧,哪个不是朝廷的重臣,哪个不是官家关切之人,哪个不是朝廷的栋梁,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考上的进士!” “他们以前是否也曾立下大志,要为天下万民做主,要为朝廷圣上分忧。可是现在你们看看,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原来嘴上满是仁义道德,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斯文败类。” “再看看你们,虽然可能没有贪污腐败,没有违法乱纪。但你们站在这干岸上就真的那么干净吗?可能你们当中就有人比那些人还要腐败,还要猖狂,只是没有被人抓住把柄,抓到证据。” “但新法才实施几天呐?你们就嚷嚷着天下官员好累,被人监督着不舒服,会伤了百官们的心,可是你们却不想想,你们再苦再累,有在地里刨食的百姓们累?有天天勤政,通宵达旦批阅奏折的官家累?”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也总有个头啊。” “想来想去,我只能扪心自问,如果一个国家的官员只知道文恬武嬉,只知道醉生梦死,那这个国家还有没有得救。” “我的答案是没得救,灭亡是迟早的事情。” “再这样下去。” “只有四个字交代给大家。” 赵骏走到台阶下,望着下方诸臣,失望地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大宋要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公平律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七章公平律法清晨,朝阳升起。 十月底,初冬时节,虽未下雪,天气却已渐冷。 阳光惨白地照在大地上,驱不散这股冰寒,宛若凉霜。 冷风呼啸当中,就连这天地间都好像有种肃然的杀意在弥漫。 早朝在赵骏的痛斥下结束,诸多官员悻悻而归。 知院下令,考成法将务必严格贯彻、落实下去,再有阻挠者,严惩不贷。 一时间,从七月底新法查出不少官员开始,到现在这场持续了三个多月的骚乱,总算是结束。 崇政殿,坐落在庄严肃穆的大宋皇宫中心靠东北一角,位于垂拱殿东北,紫宸殿北面。 从垂拱殿下朝之后,往东回廊步入紫宸殿,再通过紫宸殿后阁穿过紫宸门,往东走不到五十步,就是崇政殿外。 吕夷简与盛度垂头丧气,面如死灰地步入殿内。 赵骏回来,他们最后搭救儿子女婿的机会也没有了,而且还很有可能遭受到惩罚,让他们充满了失落。 此刻殿内一片沉默,无人说话。 空气里的气氛好像凝结到了极致,以至于连中立派的蒋堂、李迪等人都觉得如坐针毡。 赵骏目光冷厉,似乎还在气头上,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祯眼见气氛变得僵硬,在屋子里只剩下沉默的第两分钟后,才打破了宁静,低声说道:“大孙,要不” “砰!” 赵骏狠狠地拍了一下旁边的茶几,怒视着吕夷简他们道:“你们要疯啊!靖康耻还在未来等着你们呢,黄河都还没开始修呢。是不是以为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自以为权势滔天,可以无视国家利益,肆意妄为了?” “对,我们是要疯!” 吕夷简红着眼睛,老头似乎存有一股紧绷着的力量,此刻宣泄出来,怒吼道:“不是你儿子出事,伱当然无所谓,肉没有割在你身上,你不觉得疼!” “怎么?犯罪还有理了?你儿子没有教育好,是谁的责任?他打着你的名义四处耀武扬威的时候,我就不信你没有耳闻!” 赵骏盛怒道:“我是真发现你们这群人越老越不要脸,无视法律,无视道德,公然包庇犯了罪的子嗣,你们的圣贤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是非都分不清楚了?啊?” “汉龙,我就这一个儿子了!” 盛度已是老泪纵横! “你儿子只是犯了罪,又不是死了,嚎什么嚎?” 赵骏气得牙痒痒道:“没了儿子,你那几个孙子呢?重孙都不止三个了吧!” 盛度有三个儿子,老大盛山甫,老二盛申甫,老三盛崇甫。 老大八岁早夭,无后。老三盛崇甫在前些年也病死了,不过有一个儿子盛邦彦。 现在膝下就只有盛申甫这一个儿子,已经五十岁了,有一子盛仲南,这盛仲南快三十岁,给盛度生了三个重孙。 所以虽然现在盛度确实就一个儿子,可又不是绝后。 只是盛度一想到儿子五十岁的人了,却要进监狱,真就悲从心来,哀伤道:“他已年至五十,却还要去坐监乃至流放,老夫怎么能不哀伤。” “大孙。” 赵祯不忍道:“盛申甫犯的只是收藏禁书的小罪,倒也不至于此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他坐牢和流放了?” 赵骏都纳闷。 收藏禁书在宋代其实是比较严重的,按情况有杖刑、徒刑、流刑等。 虽然没死刑,但被棍子打,坐牢加流放,那也吃不消啊。 所以吕夷简和盛度都以为儿子要被流放了。 但讲实话,至少在赵骏这个后世人眼里不是什么大事。 主要是宋代禁书其实都不算什么禁书,北宋早期只有天文、术数、宗教、兵书以及非官方印刻的经书是禁书。 如宝元二年,司天监奉旨制定出一份包括十四个门类的应禁图书的目录。 “《孙子》、历代史《天文》、《律历》、《五行》志,并《通典》所引诸家兵法外,余悉为禁书。” 这些东西放在后世算禁书吗? 推广还来不及呢。 古代实行文字狱那是为了给统治阶级服务,不允许百姓接触新思想,从而搞愚民政策。 在赵骏眼里,他如果将来要进行教育和思想改革传播,那文字狱恰恰是弊病,这都封建糟粕,当然不会支持。 传播小电影还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呢,要是真严格实施的话,无数给朋友分享过岛国诸多老师作品的人都得抓起来,全国监狱都蹲不下。 因此赵骏耐心解释道:“搞禁书兴文字狱是不可取的,思想这个东西应该正确引导,而不是只想着严令禁止。人心就是这样,越禁止越好奇,最后弹压不住,反倒起反作用,所以我从没觉得看禁书是什么大过。” 说着赵骏看向李迪道:“复古公,以后这条改一改,除非情节特别严重,比如盗版横行得论罪处置以外,普通的禁书就不应该那么严厉,法律这个东西,该严要严,该宽松要宽松。” 李迪是刑部尚书兼政制院同知,管理司法修正,现在的《宋刑统》正在全方面大幅度修改,听到赵骏的话,连忙应道:“是。” “这” 吕夷简和盛度睁大了眼睛,他们还以为儿子要完蛋了,哪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吕公绰,他的问题最严重。” 赵骏环顾众人,严肃说道:“其余三人收藏个禁书,罚俸即可,屁大点事。吕公绰这厮可就胆大包天,打着吕夷简的名义,四处给人活动升迁,贪权窃柄,卖官鬻爵,当严重处置。” 吕夷简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凉了半截,呆呆地看向赵骏道:“汉龙,看在老夫的这点薄面上,网开一面吧。” “复古公,吕公绰应该怎么判?” 赵骏不搭理他,问李迪。 李迪先是看了眼吕夷简,随后拱手道:“《宋刑统》,诸监临主司受财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 吕夷简只觉得心脏都被捏住。 但下一刻,李迪却又道:“只是本案复杂,或许应该商榷一二。” “哪里复杂了?” 赵骏不解。 “一来经过调查,吕公绰并不是为了钱财而帮人升迁,他家中本就有钱,因此并不在意钱财之物。主要是出于帮助亲朋故友,同年同窗,谋取私利,受贿程度不高,只是接受了一些礼品,” 李迪说道:“二来吕公绰数年前就辞掉了史馆修撰,并未担任各监司主官,也无实际调动官员的权力。他只是靠着是吕夷简长子的关系,交代审官院的官员替人磨勘升迁,他本人无实际滥用职权的行为,因而不好以受财而枉法定罪。” 吕公绰之前是史馆修撰,后来吕夷简总领国史修编任务,为了避嫌,吕公绰就辞掉了史馆修撰,历史上直到吕夷简死后才重新当官。 也就是说,现在的吕公绰其实并没有官职。 而他给人帮忙升迁的方式就是通过给父亲的门生故吏打招呼、请托说情、干预朝廷的磨勘升迁,所以吕公绰的罪名真研究起来,似乎确实不算受财而枉法。 就好像如果一个商人跟一个官员关系好,当掮客托人情去帮另外一名官员升迁的事情,你就很难说这个商人贪赃枉法一样。
不过在后世这个罪名是有确定的,叫做利用影响力受贿罪。 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较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 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本案中吕公绰基本就属于这个情况。 “那该怎么判?” 赵骏皱眉。 李迪想了想道:“该以渎职论处,徒一年。” “卖官鬻爵都这么轻吗?” 赵骏挠挠头道:“说实话,死刑确实重了一点,我个人认为只要不造成严重后果,死刑倒不至于。可买官卖官才坐一年牢,这有点不像话了吧。” “知院要是觉得不行,那就多加几年嘛。” 李迪笑道。 “此事再议,到时候再商量他的具体刑罚,反正不能轻饶就是了。” 赵骏摆摆手道:“不过吕夷简纵容儿子买卖官职,把国家权柄视为儿戏,该怎么罚?” 吕夷简的心顿时又提了上来。 李迪却道:“根据本案可查,此事吕夷简并不知情,都是吕公绰所为,只能算是教子无方。” “那就罚一年俸禄吧。” 赵骏沉声道:“吕公绰这件事算他运气好,不是现任官员,但大家还是要引以为戒,管好自己家里的子嗣,别给自己惹麻烦。” “好。” 赵祯拍手大笑道:“吕公弼、盛申甫、掌禹锡三人罚俸,吕公绰的刑罚事后再议,那就如此吧。” 这件事就算是定性了,涉案官员肯定不止吕公绰等人,不过追责到底,比如被吕公绰打招呼的那些官员,还有其它跟冯士元有勾结,或是藏禁书,或是买卖其余违禁物品,都要严查。 吕公弼、盛申甫、掌禹锡三人,以及另外几名涉案的高级官员还算好,只是收藏禁书,这事在赵骏眼里不算什么大事,就从轻处置。 但其余如程琳、李章、吕公绰等人则还有别的违法勾当,自然该从重处置。 罪责轻的轻轻处理,重的要从严惩治。 这也是赵骏的量刑标准。 并不会因为里面有吕夷简和盛度的儿子就要网开一面。 只是让赵骏没想到的是,由于吕公绰不是公职人员,不能算是贪赃枉法,所以只能从轻处罚。 这倒令人始料未及。 可卖官鬻爵坐牢一年也实在是太轻了,只能事后再找李迪商量一下具体量刑。 这也符合赵骏坚持的法律公平! 听到他的话,盛度不敢置信,自己儿子居然就只是罚俸? 连罢职都不至于? 而吕夷简虽然伤心于长子还是要坐牢,可保住次子也算是不错了。 他先是意外地看了眼李迪,随后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向赵祯拱手行礼道:“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盛度也连忙站起来行礼。 “好了,不用谢朕,谢汉龙吧。” 赵祯摇摇头。 要是以前他肯定当没事人一样了。 历史上郑戬抓了吕公绰这些人,不就很快就放出来了吗? 而且这些人后面还当了大官,一个个屁事没有。 但现在赵骏在,全都得按律处置。 只是赵骏个人认为看点禁书就要流放刑罚过重,公平了量刑标准,这才能轻拿轻放。 至于吕公绰,那肯定要从严了。 一码归一码。 看点文天历史之类的禁书不是大事,卖官鬻爵,利用影响力受贿,那肯定不能轻饶。 所以吕公弼、盛申甫、掌禹锡三人没事,还真要感谢赵骏把以前较为严苛的收藏禁书罪名宽松了,不然这三也得够呛。 “好了,我这一路奔波累得够呛,腿都快磨破了,就因为你这档子破事,路上连个安稳觉都没睡好。” 赵骏站起身,沉声说道:“我得先回去补个觉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吕夷简、盛度,我只能提醒你们,国家的发展是历史滚滚车轮,别TM老想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你们这把老骨头挡不住,我言尽于此,就这样吧。” 说着他向赵祯拱手道:“老哥,我确实有点扛不住了。这破烂摊子真让人头疼,一个个不让人省心,这帮老头子太腐朽了,早该换了,换点年轻人上来吧,我先回去了。” 当着众人面这样说,着实令人难堪。 但不怪赵骏说话难听,本来大宋的未来发展都摆明了告诉他们,他们却还要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来阻挠,丝毫没有一点为国为民的决心,纯纯的一己私欲,怎么能不让人愤怒? 而且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所以赵骏也懒得跟这群人装腔作势,直接算是三分之一威胁、三分之一羞辱、三分之一嘲讽的语气这么说。 终究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也算是在告诫这些人,若是以后再这样,就该滚出政制院了。 “那好,大孙你先去吧。” 赵祯忙道。 “臣送送知院。” 李迪就起身跟着赵骏出去。 两个人走到门外廊下,向着宫道而去。 等走出崇政殿数十米外,赵骏扭过头问李迪道:“老李,我是没想到,你不把吕夷简往死里整?” 李迪苦笑道:“我倒是想,可律法已经有了这样的规定。” “你猜我信吗?” 赵骏笑了笑,继续笃步道:“法律解释权在你手里,既然律法没有这种利用影响力滥权的行为,该怎么判还不是你说了算?” “是倒是,我若是想给吕公绰重判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觉得,至少官家和知院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李迪笑了笑道:“所以老朽也只能在这里面找罪责最轻的一项了。” “你啊,是会揣摩人心的。” 赵骏也笑了起来。 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里却只有惆怅。 跟吕夷简谈不上朋友,也谈不上敌人,最多算是政见不合。 若说包庇吕夷简也不至于。 不然也不会对罪责较为严重的吕公绰重判。 只是说到底,还是为了政制院安宁。 除非官家挥泪斩夷简,否则要真与吕夷简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 更重要的是。 赵骏在这世上也没亲人。 跟他关系最近的几个人,也就赵祯以及最早的吕夷简、晏殊、王曾、蔡齐、宋绶、王随、范仲淹、盛度这八人了。 现在王随死了,这八个人里走了一个,其余人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以后知道他底细的人会越来越少。 又何必对吕夷简和盛度赶尽杀绝呢? 所以为了法律公平,取缔禁书重罪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也确实不想走到那一步。 也幸好吕公绰不是公职人员,又并非以受贿为目的,只是利用影响力打招呼,而非自己担任主官受贿枉法。不然的话,他就真只能把吕公绰砍了,以正视听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给天下官员涨薪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八章给天下官员涨薪赵骏早朝训斥了满朝官员,回到崇政殿后又拍着桌子骂了吕夷简跟盛度他们一通,才算是勉强平息了这次事件。 这也让很多人看到了他的政治立场,才明白赵骏也支持新政改革。 一时间遭到了不少官员的嫉恨。 但有的时候也没办法,改革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遭人恨,再好的制度损害多数人的利益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小。 可艰难就不去做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本来就不是这么用的。 因为“道”作为真理,其实有时候并不掌握在多数人手上,而是在少数人手中。 若官员贪赃枉法,腐败无能,也算是道的话,那岂不是可笑? 所以不管怎么样,再艰难也得咬紧牙关做下去。 至少张居正的那十年改革是成功的,后来雍正改革也是成功的,历史已经证明新政行得通,就必须要坚持做下去。 唯一需要担心的问题就是张居正改革和雍正改革即便成功之后,也很快就人亡政息。 但这一点随着赵骏的年龄今年才刚满二十八岁,也能够弥补。 一来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培养接班人。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顺利的话,未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有政治强人通过铁腕手段把政策执行下去。 否则要是他穿越过来就垂垂老矣,没几年活头,他还真不愿意这么折腾。 并且还有一个情况就是新政的主持是范仲淹。 赵骏这边吸引的火力其实还是没老范那么大,大家就算针对,也是针对老范,关他一个支持者什么事情? 就算官员们恶向胆边生,找人把主政官员给刺杀掉,那也是范仲淹惨遭毒手。 送死和背锅老范去,他打打下手,搞搞幕后支持就足够了。 即便老范惨遭保守利益集团以及黑恶势力的毒手,赵骏也只能含泪为他报仇,然后再培养王安石继续干。 赵骏自然不会像崇祯那样甩锅和推卸责任,但需要有个人帮他顶在前面,他好做别的事情。 不然整天和这些官员扯些鸡毛蒜皮,勾心斗角,那其它振兴国家的事就不用做了。 中午,赵骏回家睡觉。 到了下午申时,休息了两个多时辰的赵骏这才起床,准备去政制院看看情况。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江大郎说范仲淹在门口等着。 他就先去让人把范仲淹叫进来。 赵骏的屋子就是间普通民宅,优点是离皇宫特别近,出了街就是西华门。 缺点也很明显,不够大,就一个前院,一个前厅,一个中庭,然后就是四合院一样的后院。 后院除了赵骏夫妇住主卧以外,就左右两间厢房。 一边住了曹苗芯带来的两个丫鬟,另外一间则住着宋彩送的三个日本女仆,书房则是在主卧后面。 这三个日本女仆颇为勤快,每天给院子里搞搞卫生,泡泡茶、打扫一下屋内。 反倒丫鬟颐指气使,指挥她们干活,比曹苗芯还像主人。 原本以为这几个日本贵族小姐受不了这个冤枉气,哪知道她们还挺高兴。经常跪坐着迎接男女主人,连丫鬟的地位都比她们高也不生气。 后来才知道虽然她们是日本贵族小姐,但一来日本女性地位低下,贵族小姐也就比平民女子强点。 二来日本民间特别慕宋,在他们眼中日本人天生就比宋国人矮一头,能长期生活在大宋都觉得是一种骄傲,根本没觉得耻辱。 所以即便过着好像下人的日子,竟觉得比在日本强得多。 “你这屋子也太小了些,以你如今的地位,怎么样也该搞一件大院吧。” 范仲淹踏进前院,看着院中虽然种着两颗参天杏树,但拢共估计也就不到三四百平,让住惯了大院落的人瞧着颇有些逼仄。 赵骏笑道:“小也有小的好处,有种家的感觉。屋子再大有什么用,人生最后的归宿也不过是那一个棺材。” “你这话说得倒挺有玄机。” 范仲淹笑了笑。 “这叫人生哲理。” 赵骏引着范仲淹进入前厅。 女仆把茶泡好,一个丫鬟端了上来。 两个人坐下之后,赵骏问道:“这么早就下班吗?不干到酉时?” “懒得看到吕夷简那张苦大仇深的老脸。” 范仲淹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夸赞道:“这茶泡得不错。” “当了宰相还早退,有点不称职了哈。” 赵骏笑道。 “其实是想问问伱,现在该怎么办?” 范仲淹放下茶杯苦笑道:“一个考成法就已经那么大反对声音,后面呢?” “当官难啊。” 赵骏摇摇头:“考成法已经算是最温和的了,又不要他们的命,只是监督他们好好干活,却还推三阻四。” “你应该说改革难,当官可不难。” 范仲淹反驳道:“若我不来碰这倒霉事,光打退西夏和辽国这两件事,够我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 “那你还是范仲淹吗?” 赵骏反问。 老范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两秒后就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了,我是历史上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啊,但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好累。” 范仲淹叹了口气,双手一摊道:“我以为吕夷简他们能够理解我了,可谁知道呢?” “没办法,这事总归是让人给逮住了,而且他教子无方,又想保住自己的儿子。扪心自问,你儿子范纯祐、范纯仁他们要是有被流放的危险,你急吗?” 赵骏问道。 “他们若是知法犯法,我亲手宰了他们!” 范仲淹咬牙切齿道。 范家家法还是比较严的,范纯仁虽然是后来王安石变法当中保守派的核心成员之一。 但他的品行高尚,为人平易忠恕,除了支持司马光把大宋四寨领地割让给西夏外,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道德污点,这跟范仲淹家教森严有很大关系。 “你家法严,不代表人人都像你这样。” 赵骏耸耸肩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吕夷简和盛度也只是犯了每个父亲都可能会犯的错误。在法理上,我反对他们。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我没法指责他们,吕公绰的事情,就算是给吕夷简一个教训吧。” “你打算怎么处置?” 范仲淹问。 赵骏想了想道:“还没想好,到时候再和李迪谈谈吧。” 吕公绰肯定不能轻饶,虽说法不溯既往,现有法律就该执行。那吕公绰就是轻罪,吕公弼、盛申甫、掌禹锡三人却是重罪,这显然是本末倒置,自然要进行纠正。 毕竟法不溯既往是后世提出的概念,在古代别说法不溯既往,就算是法律严格规定的事情,皇帝一声令下要改,那也得改。 如赵匡胤时期,就有不少官员贪赃枉法被他杀了,可也有官员干的事更严重,贪赃枉法都算轻的。 王继勋为人残暴,纵容手下在京城肆意劫掠,亲手杀死一百多个婢女,还把人杀了吃肉,却一直被赵匡胤包庇,直到赵光义上位才把他处死。 所以在古代谈法不溯既往本来就是一件不被世人接受和理解的事情。 赵骏做的很多事情,更多还是会尽量遵循古人可以理解的事物,如与范仲淹商量的新政,基本上都是历史上封建王朝改革的成功典范。 他还有很多屠龙术,完全不敢掏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阻力也已经相当大了,可见在宋朝改革的艰难程度有多大。 “嗯。” 范仲淹应了一声,随后问道:“接下来还继续施行别的新政吗?” “当然,这个要不遗余力地执行下去。” 赵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过我也考虑了一下,如果长时间严格执行考成法,对官员的积极性打击确实很大,所以我觉得可以转换一下思路。” “什么思路?” “增加奖励措施。” “奖赏吗?” 范仲淹想了想,现在确实只有惩罚措施,而无奖励措施。
如一个人干的好是应该的事情,但如果干的差了,没按时完成任务,可能要被罚奉,再出现纰漏,就可能要记过降职,最严重的就是罢官了。 目前全大宋倒是还没有出现因为没有完成考成法任务而被罢官的不称职官员,主要被罢职的是考成法下纠察出来的贪官污吏。 但继续长期这么严格执行下去,官员可能会懈怠,像明朝那样出现三分之一官员不合格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定好奖励措施,或许确实能提高官员的积极性。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官员其实就两种,一种是最上头的说了就能算,另外一种是最下头的说了就能干。反而中间的官员往往起一个传达的作用,但就是中间的官员容易坏事。把一个好政策传达成坏政策,造成不良的结果。” “嗯。” 范仲淹沉吟着赵骏的说法,片刻后点头赞同,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比如说他想实施一个政策,但这个政策会妨碍中间官员的利益,那么这些官员又压着最下面的底层执行官员。 他们就可以通过暗示、引导乃至压迫等多种方式让下面执行的官员往错误的执行方向去。 王安石变法就是个典型例子。 到时候对于中间传达的官员来说,他们可以把锅甩给底层执行官员。底层执行官员又太多了,法不责众,你就很难收场。 总不能把全大宋的各地县令、县丞、县尉全撤了吧? 所以这就是官场改革的现状,层层传达,层层递进。可中间环节一旦出了问题,那么整个执行过程全都要被带歪。 “这个问题其实就归根到底,还是官僚主义。” 赵骏继续说道:“这些官员们高高在上、自我膨胀、端“老爷”架子、工作敷衍、言行不一、选择性执行、欺上瞒下,是一群最坏的家伙。” “考成法不就是志在解决这个问题?” 范仲淹说道。 “但光靠考成法的监督和惩罚肯定不够,还得给官员奖励,以此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赵骏皱眉道:“只是大宋的俸禄已经是历朝历代之最,现在光搞个考成法监督他们,就已经闹翻天,再降工资,拿工资当绩效,肯定是不行的了。” 大宋的官员已经享受了太久的高额工资,赵骏之前砍了朝廷高级官员的工资没有多大阻力,那是人家真就瞧不上这点钱。 能当上三四品往上走的这些大员,哪个家里不是家财万贯? 就算是范仲淹这样家人不经商,纯靠死工资的人都能随随便便掏出两千多贯,买了一千多亩良田成立范氏义庄,可见高级官员多有钱。 但中下层官员不同。 大宋官员能经商,少说也得当个知州,掌握一州政权才能有经商的资本。 知州往下就不行了,全靠高额工资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要是砍他们的工资,那无异于砍他们半条命。 所以降工资,再通过完成考成法布置的任务当绩效,大抵是行不通。 “那还能拿什么给他们当奖励?” 范仲淹也犯难道:“升迁也有定额,越往上肯定越难升迁,总不能再开新部门和新职吧。” “这就算了,我改制之前,现任官两万四千多人,改制后,快四万人了。” 赵骏无语道:“那一万多闲散冗官我是解决了,可现任官是越来越多了,再开新职,那不闹吗?” 他思索再三,摸着下巴道:“还是得加薪,不过可以换个名目。” 范仲淹睁大了眼睛道:“冗官本来就已经严重,朝廷每年要付官员一千多万贯的支出,而且以后还要把吏员纳入公职,再加薪的话,怕是三冗要变成四冗了。” “笨啊,我都说了换个名目。” 赵骏翻了个白眼说道:“料钱本俸肯定不改,但我问你,添支、职钱、贴职钱、职田、绢布、粮食、恩赏、冰炭、香料等是恒定的吗?” “自然不是。” 范仲淹摇摇头道:“这些东西本来就受到物价波动,有的时候职田产出也不固定。朝廷也并非每年恩赏,若是香料、冰炭、柴米、油盐等价格上涨,朝廷补贴少也正常,并且多寡不均,曾有县尉月俸仅5贯950文,还曾作诗讽刺。” “那不就结了。” 赵骏笑道:“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做文章,以后每年的添支、职钱、贴职钱、职田、绢布、粮食、恩赏、冰炭、香料都年年下调,朝廷给出合理的解释就足够了,不是直接削减,而是正常波动,百官们或许有疑心,可又没有证据。与此同时,我们可以把考成法加入绩效,加入到料钱本俸当中。” “哦?” 范仲淹思索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拆东墙补西墙?” “错了。” 赵骏摇摇头道:“由于物价上涨,且职田产出不足,朝廷补贴只能变少,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常见。但为了给予天下官员激励,朝廷还是咬咬牙,给予他们奖赏,并且还让地方官员的收入变高,难道这不是朝廷圣明吗?” 简单来说,这就好像你是一个工资两万块钱的员工,但实际上这两万块钱只是平均工资。 你的固定工资每个月也就四五千块,其余的收入来源是公司给你发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物资,还有餐补、油钱、交通费、五险一金、津贴以及购物卡之类的东西。 受限于公司经营收益,这样的补助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所以虽然看似你的工资是两万,但有时是两万五,有时是一万五,有个上下波动。 在宋朝这样的波动尤为明显,因为生产力不足的原因,物价变动往往很快,如灾区的物价可能一夜之间涨几十倍。 如此一来,除了汴梁的官员收益比较稳定以外,地方官员的收入其实并不稳定。 一个七品小县县令每月十二贯,禄粟月五至三石,还有添支的职田,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 整体算下来,一个月收入大概在百贯左右。 可这种情况是不稳定的,只能说最好的情况下一个月收入百贯,却也有朝廷今年打仗,财政赤字,什么补贴都不发,只有基本工资,甚至连基本工资都降低乃至发不下来的时候。 所以才有县尉自嘲自己月入不到六贯。 赵骏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把原本朝廷给的补贴一个劲降,再把绩效纳入到考成法里,这样就相当于把降下来的补贴当作绩效发。 虽然工资没太大变化,可却能大幅度提高官员积极性。 而且补贴上下起伏波动是正常现象,只要朝廷不明令发通知说要削你们的补贴,那么补贴因为某些原因下降了,那就是合理的事情,百官也挑不出毛病。 甚至这样做对中下级官员来说还是个好消息,因为以往补贴往下波动,官员就只有每个月十多贯基本工资。 可现在纳入绩效后,如果把绩效算基本工资的两到三倍,那么即便某一年补贴发不下来,那么基本工资每个月还是有二三十贯。 加上补贴的话,旱涝保收,不至于出现某年补贴涨,月入百贯,某年补贴降,月入几贯的情况。 所以这个政策对于中下级官员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坏政策。 前两章有人说用康麻子的梗让人不舒服,我就给删了。主要其实我倒没想用,恰好书友发了,就干脆复制粘贴过来了玩玩梗。 另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细聊改革内容的章节水,我个人觉得这个还是很重要的。 因为本书其实主要讲的就是从上而下的改革。 虽然一路有蛮多人吵吵嚷嚷主角做不到,可能是我不习惯写爽文,没让主角太一帆风顺,让大家觉得宋朝改革难。 但不管怎么样,也得搞啊。 而且有人一直说从上而下的改革必定失败,但实际上商鞅变法,张居正改革,雍正改革,我国改革开放都是成功案例,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都有典范,真不至于一直闹着用你们的观点来左右我的判断。 我甚至都不敢拿我自己想的改革办法去实施,主角用的全都是历史上成功经验,用的办法也都是我找的所有改革当中成功了的办法,就是怕杠精。 结果还是闹个不停,真不知道我该写成什么样才能让他们满意。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夏竦的抉择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九章夏竦的抉择总设计师曾经说过,要实践中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的改革方法。 改革不能一蹴而就,但也不能胡乱瞎来,必须符合国情,也必须找到其中的最优解。 所以考成法虽然还只是第一步,初步实施,可也要在探索过程当中不断改进,不断积累经验,才能完善得更好。 政制院这边的闹腾最终解决,赵骏给出的方案只是严惩了吕公绰,最后和李迪商议,判徒三年,削其士籍,勒令他在这三年当中,反思悔过。 这个刑罚也差不多就是后世利用影响力受贿罪当中,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吕夷简提出反对,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争吵。 还是赵祯出面,改徒三年为圈禁三年,虽然还是坐牢,但生活条件要比在开封府监牢里强不少,还可以读书。 赵骏其实原本是想让吕公绰下乡当知青,干脆去乡里教书,改变一方贫困乡村的命运,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浪费他这么多年苦读积累的一身知识。 可吕夷简听到这话都快疯掉,坚决不同意,最后也只能折中坐牢圈禁,也算是各方妥协的结果。 毕竟这个年代下乡教书不比后世下乡插队当知青,后世下乡有火车、汽车,而且我党对基层治理也得心应手,各地村长支书都有思想觉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这年头下乡,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随着吕党偃旗息鼓,赵骏又拿程琳、吕公绰等人开刀,总算是压服了一切不满,并且范仲淹还宣布,添绩效纳入考成法,每个月考核通过者,积累绩效,发俸禄时多劳多得。 在原本考成法的惩罚措施下,一套大棒加胡萝卜战术,成功地把官员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也让这场闹剧算是落下帷幕,考成法算是坚定地执行了下来。 而就在这喧闹当中,十月底,正是傍晚散值之后,财政部左侍郎府邸,夏竦正在后院凉亭当中,静静地看着池塘内游弋的鲤鱼。 相比于赵骏那小门小院,汴梁哪个三四品往上走的高级大员不是豪宅别墅? 范仲淹那栋三进三出的大宅第都算是最普通的了,其余吕夷简家,豪宅连栋,琼楼玉宇,竟比皇宫。 晏殊家,庭院深深,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夏竦家也不差,整个院落占地数亩,亭台楼阁林立,犹如一片庄园。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大员基本都住在外城。 内城一是没那么大地方,二是价格实在是太昂贵了。 在外城花五万贯能搞栋占地三十余亩的大豪宅。 在内城赵骏那不到两千平的小院子得一万多贯,五万贯连大豪宅的后院都盖不了。 这还算好的,到北宋末年的时候,赵骏那套房子得涨到七八万贯,豪宅在外城也得数十万贯,在内城得百万贯以上。 欧阳修到现在都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只能在郊区租一套,还不是在外城,可见房价多贵。 此刻夏竦望着他那将近一亩大小的荷花池,手里捏了把鱼食扔出去。 刚才他送走了宝文阁侍讲姜吉,虽然姜吉只是个正七品,但夏竦还是非常高兴地接待了他,和他一起吃了晚餐。 原因是姜吉为天圣年间枢密副使姜遵的儿子,姜遵早年担任巡按使的时候,夏竦正知襄州。 恰逢当时襄州发生大饥荒,夏竦打开公仓,又四处调度粮食,救济了四十六万灾民,姜遵就把这个政绩往上报,宋真宗便给他赐书褒谕,还在襄州刻成石碑,永志不忘。 可以说夏竦一路走来,都离不开各种各样的贵人相助。 因此虽然曾经的贵人都一一离去,可对于贵人的子嗣他还是多有照拂,并没有人走茶凉。 这次姜吉过来,其实是来提前开香槟,庆祝夏竦高升。 因为夏竦的上司程琳事发了,已经被皇城司抓走,接下来就是三堂会审,由御史台、大理寺、审刑院,也就是公检法对他进行处理。 而目前各部侍郎分左右,宋代以左为尊,所以实际上夏竦就是财政部二把手,程琳倒台,他上位是大家都以为的事情。 只有夏竦自己知道,只要吕夷简和赵骏还在政制院,那他升迁的可能性就非常小。 因而此刻夏竦面沉如水地坐在池塘边,一言不发。 就连宠信的小妾过来,想陪他一起坐坐,都被他驱走,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夏竦在想一个问题。 自己该怎么样才能够获得升迁,真正进入政制院,成为一方大员? 最简单的办法那自然是得到官家的赏识,直接任命。 然而真有这么容易吗? 现在官家宠信赵骏,又权交政制院,内外治理,除军权还把持着以外,如今政制院可谓是大权独揽。 所以透过现象看本质,要想进政制院,就得赵骏和吕夷简点头。 甚至吕夷简都不用,赵骏就足以。 毕竟如今满朝谁都知道,李迪和吕夷简是死对头,可因为投靠了赵骏,如今已经升任宰相。 那他能不能让赵骏点头呢? 知院最喜欢实干家,不喜欢那些空谈者,论能力,夏竦自问是有的。 但当初他曾经“不小心”得罪过知院。 夏竦现在只恨自己当初嘴贱,干嘛要嫉妒心暴涨,忍不住掺和一下当初反对赵骏上位的事情呢? 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才能上位? 答案其实就一个。 去试探赵骏的态度,登门造访。 这些天来夏竦一直没有这么干,主要原因有两点。 第一,其实历史上夏竦并未和人结盟,也没有和吕夷简、贾昌朝那一派人组成朋党。 官家最忌讳朋党,夏竦就是靠着这一招把范仲淹那一波人给干下去,他自然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自己独善其身,不被人抓住把柄,才能在官场上长久。 所以夏竦不希望自己投靠某一方势力,或者自己组建一方势力,引得官家猜忌。 第二,他听说赵骏小心眼儿,谁得罪他都不好过,像刘元瑜那下场不用多说。他能够到现在还没倒台,真就纯粹靠没什么污点可以抓了。 毕竟夏竦从一介武官干到如今朝廷从正三品大员的位置,自然要小心翼翼,从不敢贪赃枉法,买豪宅过奢华生活的钱,也是跟吕夷简、王曾他们一样,靠家人经商所得。 他害怕自己登门造访,赵骏还是记仇,让他难堪,到时候指使御史台参他一个“挨风缉缝”“登龙钻营”那就完犊子了。 因此夏竦一直没敢去找赵骏抱大腿。 但在程琳倒台的节骨眼上,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之前他还寄希望于赵骏、吕夷简、范仲淹这群人内斗,看能不能让官家生气,把他们整下台去。 可没想到赵骏一回来,就立即以雷霆手段处理了这件事情,平息了新政骚乱。 这不得不让夏竦重新审视赵骏的能量以及他对官家的影响。 也就是说,在不能寄希望于赵骏和别人政治斗争,从而倒台的情况下,如果他不抓住这个机会,除非他暗杀赵骏,否则以赵骏二十多岁的年龄,他熬一辈子也不可能上位。 夏竦看着池塘里的鱼,又将手中的一把鱼食扔出去,顷刻间无数游鱼蜂拥而至,抢夺食物。 这一幕让沉思已久的夏竦忽然笑了起来。 ‘连鱼都知道争抢才能换来活下去的可能,我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想到这里,夏竦也就不再迟疑,将右手鱼食盒里的所有鱼食都倒了下去,随后把盒子放在了凉亭石桌上,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 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差不多是酉时末、戌时初,也就是晚上七点钟左右。 正直冬天,昼短夜长,此刻晚上灰蒙蒙的,已经进入了黑夜。 赵骏正在家里书房用笔记本搞工作,他的书房平时都是上锁的,不带笔记本出门的时候,笔记本也都是锁在行李箱里,藏在上锁的柜子中。 除了搞卫生的时候有人会进来,并且还被监督着以外,他在里面办公的时候,就连曹苗芯都不允许入内。 最近曹苗芯怀孕了,正在休养。原本以为将门老婆会比较凶悍,没想到娶回来后才发现,温顺得堪比小猫咪,又漂亮又温柔,他在家里简直是家庭帝位,舒服得飞起。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是赵骏的丫鬟春香,她轻声说道:“家君,有人来访。” “谁啊?” 赵骏纳闷,自己外头全是皇城司禁卫军,一般人可不能靠近过来,更没有资格通禀。 春香说道:“是财政部夏侍郎。” 夏竦? 赵骏刚开始有点发愣,自己和夏竦没什么交集,他过来找自己做什么。 但一秒后就想明白了。 应该是程琳的位置空出来,他来钻营了。 随后赵骏就沉吟了起来。 夏竦历史上是庆历新政的反对派,且还一手炮制了石介案,让庆历新政彻底流产。 再加上后来此人不择手段,不停用诬陷、造谣等手段继续迫害革新派,因此一直让赵骏不喜。 特别是当初自己上位的时候,夏竦虽然没跟着百官一起明着表态,可暗地里耍了小动作,更让他不高兴。 可等他想要找理由把夏竦给处理掉,翻阅夏竦的资料,过往政绩的时候,才发现此人完全没问题。 甚至让皇城司暗中调查,都没抓住把柄。 而且看他的政绩,赵骏都忍不住想给他升官了。 因为这货的政绩和才能确实出色,治理地方、治理河水、捣毁邪教,乃至于治军都相当不错。 只是想到这人人品太差,赵骏也只能不给他升,按在那里让他自生自灭。 没想到这个关口居然来找自己,颇有点来投奔之意。 ‘这在官场里应该是做选择,夏竦在选不选择来投靠我这个问题上,选择了过来。’ ‘而我的选择就是要不要接纳他。’ ‘不过他也可能不是来投奔我,说不好是来试探一下我的口风。’ ‘当然,这大晚上的,特意登门造访,选择像李迪那样,过来投靠我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 ‘那我该怎么搞?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赵骏沉吟片刻,最后下定决心,对门外的春香喊道:“去告诉他,我在处理要务,他若是愿意等,就等着。若是不愿意,就自己走。” 这球就又踢回到了夏竦手里。 此时夏竦站在门外,天色昏暗,冷风呼啸。周围皇城司禁卫军虎视眈眈,若非他亮明身份,恐怕连门都靠近不了。 位于皇宫西华门清泰街的这处宅院,防御森严程度,近乎堪比皇宫。 平日里街头街尾到处都是巡查士兵和暗探察子,连左右两处宅邸,都已经被赵祯派王守忠买了下来,让侍卫们居住。 片刻后春香打开门,探出头道:“家君说在处理要务,没时间接待你,你若是愿意等,就等着吧。不愿意的话,那就自己回去。” “谢姑娘。” 夏竦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就双手背负在身后,手里提的一卷礼物也拎在那里,站在赵骏家门口来回笃步。 赵骏的意思他懂,当初那件事得罪过知院,知院小心眼,想轻轻揭过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干脆就让他在门外头站街等着,刚好现在天气又冷,什么时候站到赵骏满意了,大抵也就能进去了。 而只要能进门,事至少得有八成能行。 于是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夏竦从最开始的百无聊赖,到最后已经是有点坐牢折磨,甚至蹲在门口的墙外,叼着一根地上拔来的草。 他今年都五十五岁了,可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点事感到羞耻。 能从在宋朝最不被人看重的一介武官爬到文官当中的正三品,除了能力过人心狠手辣以外,脸皮也得厚。 等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之后,差不多到晚上十点钟。 门才咯吱一声又打开,春香探头道:“家君事情做完了,让你进去。” “呼!” 夏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春香进门。 刚才在门外等着还算能沉得住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小年纪就已经颇有城府和手段的知院,夏竦不由得已经紧张起来。 此刻前庭内,赵骏已经坐好,他没有去迎接,基本上就已经摆明了不太友好的态度。 夏竦进来后,连忙走过来向赵骏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知院。” “夏侍郎坐。” 赵骏应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本院公务繁忙,倒是让侍郎久等了。” 夏竦忙不迭道:“知院替陛下分忧,为国为民,本就是国事要紧。倒是下官冒昧登门打扰,听说知院喜欢字画,因而取了两本书籍,不算什么名贵物,还请知院海涵恕罪。” 说着将礼物双手送到了赵骏桌案上。 “呵呵。” 赵骏顿时笑了起来。 这家伙真的很会说话,也很会办事,比柳永可强太多了。 难怪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呢。 非同一般啊。 “好了,坐下说吧。” 赵骏没有拒绝夏竦的礼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知道夏竦应该不会蠢到送那种名贵东西,最多也就是唐朝大儒留下的手抄本之类。 这种玩意儿在市场上几贯最多几十贯就能买到,谈不上多贵,可送出去也不丢脸,同样也不会被人留下什么把柄。 “谢知院。” 夏竦坐了下来。 赵骏明知故问道:“半夜三更,侍郎前来,所谓何事?” “下官是来告罪的。” 夏竦认真道。 “哦?” 赵骏似乎颇为不解地问道:“侍郎何罪之有?” “下官当初猪油蒙了心,也曾确实在廊下偶然遇见刘元瑜,他向下官诉苦,下官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当了真,下官悔不当初。” 夏竦抑制住略带着惶恐的心情,起身向赵骏拱手道:“因而下官登门致歉,还请知院宽宏雅量,不计下官之过失。” 赵骏就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夏竦依旧保持着鞠躬行礼的姿势,内心胆战不已。 若是赵骏不接受。 那他这辈子可就都完了。 然而.. 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 赵骏忽然就笑了起来,站起身将夏竦扶起道:“些许小事,我早就忘了,倒是让子乔公多心了。” 刹那间。 夏竦原本提着的心就放下。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事儿。 大抵是成了。 第二百六十章 cpu技术已然大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章CPU技术已然大成!亥时末,夏竦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赵骏的府邸。 双方经过几轮试探,最终在夏竦暗示以后愿唯知院马首是瞻之后,气氛就更加融洽许多。 虽然赵骏并没有明示这个财政部尚书以及政制院候补同知是他。 但夏竦还是从赵骏越来越和善的态度当中读懂了很多意思,因而最后告辞离开的时候,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 翌日,清晨。 早朝议会上,宰相李迪站出来上奏,提出财政部尚书位置空缺,应该有人递补,并且建议,按照序列,财政部左侍郎夏竦最合适。 赵祯当时有点纳闷,他知道李迪是赵骏的人,这就意味着推荐夏竦是赵骏的意思。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不过赵祯既然猜到是赵骏的意思,倒也没有阻拦,扭头见赵骏没有反对,就顺势答应下来,通过了这项决议。 自此,夏竦就升任从一品政制院候补同知兼财政部尚书,其中财政部尚书正常情况下是从二品,加观察同知衔为正二品,加候补同知衔为从一品,位比副相。 可以说夏竦也算是一步登天,连升数级,让满朝官员虽然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羡慕得不得了,散朝后一个个酸溜溜地去恭喜夏竦高升。 早朝过后没多久,赵祯倒是知道了原因。 曹修跟他报告,说昨晚上夏竦偷偷去了赵骏府邸,在门口一站就是三个多小时,之后赵骏总算是放他进去,两个人在里面谈了一个多小时,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赵祯倒是能隐约猜到他们在聊什么,无非就是夏竦学李迪,前来投靠。但赵祯还是很好奇,赵骏不是挺厌恶夏竦的吗?为什么会接纳夏竦? 所以在下午崇政殿日常会议当中,赵祯问了一句。 崇政殿外,正直仲冬子月,虽然还未下雪,可噼里啪啦下起了中雨,雨不是特别大,但也不小,乌云遮蔽了天空。 屋内起了炉子,赵骏三令五申,在烧煤炭的时候,一定要开窗通风,小心一氧化碳中毒,因此留了一扇窗子,虽然冷是冷了点,而且不时还有雨飘进来,可至少不闷。 众人坐定,正准备商议今日的议题,赵祯看向赵骏,好奇地开口问道:“大孙,夏竦是你举荐的?” “嗯。” 赵骏笑道:“他昨天晚上来找我了,要来投奔我,看在他能力的份上,最后还是接纳了他。” “哦。” 赵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赵骏见他那样子,就说道:“老哥,你以前最忌讳朋党,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结党营私之类?” “那倒不是,只是担心夏竦此人品行不端,会坏了大孙的事。” 赵祯忙道。 赵骏笑道:“其实伱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来问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所有国家当权者的第一忧虑是什么吗?” “政权的稳定!” 赵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错。” 赵骏环顾四周道:“对于掌权者来说,保住权力和生命是第一位。实现抱负才是第二位,利国乃至祸国其实都是附赠。而利国的本质,还是维持政权的安全!” 他指着自己,继续对赵祯说道:“我作为赵家人,现在既然答应了老哥要帮助你维持大宋的统治,那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哥你着想。” “难道我还能造反吗?我能够颠覆大宋的政权吗?手里没有军权,百官们也不会支持我,我没有任何颠覆的可能性。” 赵骏双手一摊道:“所以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你就没有任何猜忌我的理由,哪怕我想把你架空都不可能,在座这些人你说谁会答应?李迪是和我站一边,可问他愿意跟我造反吗?他会怎么回答?” 李迪脸色微微发白。 虽然进入政制院后,他已经习惯了赵骏在外面经常一副城府很深,打着官腔的高深莫测,在大家互相知道底细的人面前说话比较直白,没什么太多的隐瞒之处。 可这也太直白了呀,就差摁着赵祯的耳朵,拎起来告诉他,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TM可别猜忌老子。 属实是把李迪这样当过几次宰相的人都吓得不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就是赵骏CPU赵祯的手段,同时也是维护政制院平衡以及团结的最好办法。 简单来说,话说得越直白越透彻,大家反而相信,觉得很有道理。 若是话说得让人云里雾里,到最后大家互相怀疑猜忌,不知道赵骏到底心里想什么,反而坏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那才叫出大事了。 因此赵骏越是说话没什么顾忌,说得让人听得明白,让人听得懂,大家就会觉得赵骏的想法和观点都表达得很彻底,说得没什么毛病。 并且赵祯还就吃这一套。 毕竟赵骏说的是对的,话说开之后,就能想明白。 是了。 大孙就算组建自己的势力,也无非就是李迪和夏竦支持他。 然后呢? 没兵权,没赵家子嗣的正统继承权,没有大义名分。 估计就算是赵祯没有生出健康的子嗣,不想把皇位让给赵允让家,想让赵骏认祖归宗,当个皇太孙,估计满朝文武反对声音都得上天去。 而且赵祯能够容忍赵骏的为所欲为,本质上就是需要靠赵骏来帮他维持政权安全,防止几十年后靖康耻政权倾覆。 所以为了大宋江山能够长久持续下去,只要赵祯在不担心政权忧虑的情况下去猜忌赵骏,那么赵骏别说是招个马仔,就算是打他,揍他两拳都无所谓。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把话说开,自然也就无需要有别的担忧。 一时间,刚才因为夏竦的事情起的那么一点点小疑虑,也是立即抛之脑后,烟消云散。 赵祯连忙说道:“大孙,瞧你这话说的,朕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什么,这样搞得朕好像在猜忌你一样。” 轻松拿捏。 赵骏微微一笑,随后说道:“我当然也不是说老哥你在猜忌我,我只是想说的是,咱们作为想实现抱负,想维持政权安全和稳定的一群人,必须团结互助,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说着他还瞥了眼吕夷简,这两天吕夷简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许多。毕竟长子坐牢去了,虽然别的儿子没受到牵连,可那也是自己最心爱的长子啊。 “朕就是有些不解。” 赵祯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夏竦人品不太好,一直不喜欢他吗?他虽政绩出色,可几年都没有升迁,为什么会忽然轻易接纳他,召他做财政部尚书?” “这就是站队的重要性了,政治人物属于权力动物,正常情况下,其实不应该用简单的好人与坏人去判断。”
赵骏回答道:“虽然他人品确实不太好,但我确实没有找到把他弄下去的理由。如果做人没有底线一点,给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罢职就完事了,可我是有底线的,没有找到他犯罪证据,自然也就不好动手。” 他继续说道:“现在夏竦跑过来要跟我站队,那么我就必须要考虑用不用他。站在一个道德圣人的角度去看,觉得夏竦这么卑劣,是个小人,肯定是不用,但我是站在国家的角度。” “国家的角度,有什么不同吗?” 赵祯纳闷。 “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赵骏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言,掌权者第一担忧是政权稳定,那么权力人物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呢?” “权力人物?”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赵骏以前说过权力人物,其实就是指他们这些权力的参与者。 赵祯问道:“是什么?” “同样也是权力安全。” 赵骏指着众人道:“以前在政事堂的时候,这些宰相就会考虑,现在我当了宰相,被那么多人盯着,会不会得罪人,会不会被人弹劾,会不会被罢官?” “所以他们就没勇气改革,只是平时做着该做的事情,然后就等着以后被罢相,像老范这样有勇气的毕竟是少数。” 范仲淹挺起了胸膛,为了心中的理想和正义,不怕丢官,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现在大家都在政制院里,不用担心手中的权力会随时丢失,那么其实也是从侧面给了他们权力安全,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放下担忧,去思考抱负的问题。” 赵骏双手一摊,然后说道:“当然,这里还是要点名批判一下吕夷简和盛度,官家给了你们那么大的权力安全,你们不想着帮官家维持政权的稳定,积极推行新政改革,却在背后推波助澜,实在是不称职。” 吕夷简和盛度都快麻了,特别是吕夷简,搭上了一个儿子不说,现在还每天被赵骏点名批判,阴阳怪气,在政制院里抬不起头,简直是陈睿吃花椒——输麻了。 他忍不住咬牙说道:“别光顾盯着老夫,王孝先也参与了此事。” “吕老匹夫,你出卖我!” 王曾大怒。 他当然也参与了,但没有明着来,只是让下面的徒子徒孙叫嚣了几句。 毕竟他虽然也有徒子徒孙犯事被抓了,可总归不是自己亲儿子,所以思虑再三,本人的态度选择中立,下面的徒子徒孙找他希望他出面的时候,并没有拒绝,而是保持沉默并且暗示。 结果就是吕夷简那一派,盛度、张士逊那一派,再加上王曾下面的一些人先闹事,带动了大批不满新政折腾他们的官员,造成了这次政治风波。 但本来王曾还是隐藏得很好,却万万没想到被政敌出卖,让他颜面扫地。 “好家伙,又揪出个内鬼。” 赵骏看向王曾道:“老王,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来给官家添乱?” 赵祯也脸色不善地看向他。 王曾只好说道:“官家,是臣一时糊涂。当时他们来找臣,臣不好拒绝,但臣也没有答应,只是说了一句随便他们。” “这就是纵容啊。” 赵骏叹息道:“看看这群人,都是最高层政治人物,都是官家最倚重的人,却没一个看得透彻,自己家教不严,却要损害国家利益,真是让人失望。” “官家,赵骏在一步一步打击我们,抬高他在官家心目当中的地位,千万要小心啊。” 吕夷简瞧出了门道,连忙提醒赵祯。 “官家你看。” 赵骏手指着吕夷简,头扭向赵祯道:“他还在污蔑我,难道是我儿子犯事,我为了保住他反对新政,损害国家利益吗?事实摆在这里,这帮老家伙却还在狡辩,他们多么令人不能信任。” “好了。” 赵祯见吕夷简还想说点什么,只好双手下按,示意终止这个话题,又看向赵骏道:“大孙,还是继续说说为什么接纳夏竦吧。” “我刚才说到哪了?哦,权力中心的人最担心的是权力安全。” 赵骏继续说道:“但我不用担心,所以我就必须要维护政权稳定,思考的角度,就一定要以国家的利益出发,那么,一个有能力的小人,和一个无能的君子摆在我面前,我会用谁呢?” 赵祯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虽然夏竦品行不端,但他确实能力出众。相比于无能的君子可能会祸害国家,还不如用有能力的小人,反而会使国家变好。” “对了!” 赵骏大笑道:“其实作为最高权力人物,我们不需要亲力亲为去做一些事情,只需要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制定国家未来发展的方向,要有远大目光,所以后世现代化国家都有智库,有很多智囊团成员为国家元首出谋划策,规划国家以后的道路。” “所以我们也要组建智囊团吗?” 赵祯好奇问。 赵骏翻着白眼道:“就这群臭番茄烂鸟蛋能有个啥远见,我一个人就行了,将来就算我死了,我也得留下国家几百年后的发展蓝图,才能够让大宋持续不断地强盛下去。” “额” 赵祯一想也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愚蠢,就连忙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自然是挑选合适的人才,物尽其用。” 赵骏笑道:“当领导,就得学会用人。刘备就是个合适的领导,所以他才能白手起家,成就一番帝业。夏竦人品是差了点,但有的时候国家就需要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政策才能推行得下去。” “朕明白了。” 赵祯已是大彻大悟,连连点头道:“还是大孙高瞻远瞩,大宋的未来,全倚仗大孙了。” “那不行,国家除了要有制定计划的人,还要有像老哥你这样英明的统治者。” 赵骏连连摆手道:“正所谓孤木不成林,一人不成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诸葛亮遇不到刘备,他就做不到名垂千古。我若没有老哥,同样什么事都做不成,这说明咱们祖孙相辅相成,小手拉大手,才能建立起千秋功业!” 诸多宰相听着他们祖孙的自吹自擂,还有赵骏毫不害臊的骚话,只觉得浑身发酸,脚指头都立了起来。 赵祯却笑都快合不拢嘴,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大孙这番话,真是深得他心。 而看着赵祯哈哈大笑,赵骏也跟着笑了。 要不说官场锻炼人呢。 早年他还是个愣头青,CPU赵祯也只会连哄带骗。 现在。 已是浑然天成,都没丝毫痕迹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庆历新政,正式改革篇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一章庆历新政,正式改革篇赵骏在政制院打压异己,压制吕党和王党,又稳固了一波权力。 便在这整顿吏治的庆历新政第一项坚决完成下去的时候,庆历二年的新年也如约到来。 翌年春天,经过从去年二月份开始的考成法,如今一年过去,大棒加胡萝卜之下,中下层官员已经不再抵触。 原因很简单。 虽说考成法是让他们辛苦了点,累了点,但绩效奖金确实香。 还是那句话,虽然以前有各种补贴,可高级官员的补贴每年如实发放,中下层官员就不一定,经常被克扣,收入不稳定。 考成法的绩效下来后,虽然补贴是每个月下降得厉害,但绩效却如实发放,收入比以前稳定了太多。 所以在有实际利益好处的情况下,中下级官员反倒越来越接受考成法的存在。 相对应的,高级官员们反而有些难受。 因为绩效的奖金本质上就是削弱了以前的补贴,高级官员们的补贴最多,他们的收入自然也就下降得厉害,即便做完每个月任务,拿到绩效奖金,也比不上以前的收入多。 这也就意味着实际上的新政还是削弱了三四品以上的高级官员,薅他们的羊毛去补贴下级官吏,这对于国库来说不会消耗太多,但对他们来说却很伤。 因此不少高级官员颇有微词。 但高级官员毕竟只是少数,跟全大宋数万官员比起来,他们的声音太小,且受到政制院钳制,自然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随着新年洋洋洒洒的冬雪过去,公元1042年春,在范仲淹的主持下,开始了庆历新政第二个篇章。 首先在政治上,已经完成了整个框架的构建。 以政制院为中心,制定国家发展方向,统筹各个部门,下辖诸部,制定本部门的发展计划,并且督促下级机构执行。 地方上通过考成法,地方县令向州负责,州府太守向路负责,路府四司向朝廷负责。 层层递进,层层传达,提高了执行力,也提高了行政效率。 如此完成了整顿官僚制度,查出大量贪官污吏,处理了许多官场蛀虫,让政治在庆历元年开始,就愈发清明。 在农业上,取消大量苛捐杂税,减轻农民负担,并且轻徭役,主要的徭役工作由地方厢军和禁军来做,主体思想就是“厚农桑”“减徭役”。 在外交上,与辽国、西夏、高丽、RB、大理等国家保持良好的对外关系,沟通有无,互相不禁止贸易往来,大大促进了外贸的发展。 在社会制度上,先于北方开始,承认半封建制度下的家长管理地位,但必须按照朝廷的法律进行,不允许私自设立公堂,不得限制宗族人身自由,妾生子享受同样的地权、继承权以及教育权。 在科技上,建立发明院,驳斥发明创造无用理论,鼓励民间自主创新发明,一经发明局确定发明专利,得到朝廷的推广,还有大笔的奖赏银钱。 在文化上,提倡多元化,鼓励戏剧、、绘画、雕塑、陶瓷、诗词、歌赋等等创作,推广简单易学的河南官话,也就是俗称的北派通语作为普通话。 同时积极创新服饰、装饰、手工艺制造品,赵骏甚至还自己研发了麻布缝制里面塞棉花的棉大衣,夏天穿的丝绸短衣短袖等舒适衣物。 还有不禁锢女性思想,提倡女子可以读书,可以上街游玩,除了不能做官以外,其它事情与男子差不多,没太大的限制。 这在北宋本来就是被允许的事情,倒也不足为奇。 在教育上,正式开始在全国设立官学,分县、州、路三个级别的学校。 分别对应小学、初中以及高中。 每个学校的经费大概在100-200贯之间,免费招收通过考核的学生,对于家庭贫困者地方官府将给予贫困生优待,报销伙食费。 如果能够在路府学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还有可能直升今年教育部刚成立的汴梁大学。 汴梁大学就厉害了,里面的老师都是研究院的专家教授级别,享受官员待遇。像汴梁大学祭酒隶属于教育部,与国子监祭酒同样都是正四品。 其余老师也都是从四品到正七品的等级,如北宋数学家贾宪、炼丹家万直臣、天文学家燕肃等等。 经过几年发展,小学和初中数理化课程已经培养出大量的学生。 从景祐年赵骏出宫开始,政制院就已经在汴梁设立了几个学校,进行教育试点。 这些学校的培养方向只有两个,一个是正常的儒家文化教育,且以爱国、思想教育为主。 另外一个则是数理化教育,进行术数、物理和化学研究。 不止是赵骏带来的小学和部分初一数理化教材,还积极研究古代流传下来的数理化知识。 我们国家古时候的理科并不差,只是缺少中间论证部分以及总理归纳。 因此政制院成立研究院,召集很多术数、格物、冶金人才,进行系统性指导,把规律总结出来,形成完整的理论。 如《墨经》当中的光学、力学。《周髀算经》当中的勾股定理,几何学。《九章算术》当中的正负数、方程式、开平方等等。 以前官府朝廷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现在却很积极,在官府的大力推动下,人力物力集结,对于以前的科技成果考古研究,进展很快。 因而经过赵骏的梳理和归纳,最终完成了一套适合大宋孩子的基础教育。 小学还是六到十二岁,以学文字、数学为主。 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就是儒学和数理化,水平差不多就是后世小学到初二左右的水平,毕竟初三的知识赵骏不是不能教,完全没有教材。 其它高中和大学知识有。 如贾宪发明的“贾宪三角”就属于高阶等差级数求和问题,还有“增乘开方法”,属于高次方程数值解,都是高中大学水平。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基本数学就已经足够。 只要把数学教育普及开来,以后自然会有更多潜心研究数学的人,考入汴梁大学,专心研究数学理论,慢慢把后世的数学一一补齐。 在经济上,实行商业税递进制度。
也就是以后不再按货物的价值定税,而是按照商品的销售总额来收税,卖得多收的多,卖得少收得少。 这样做显然是为了保护中小型商人的利益,毕竟商品的价格波动,买进卖出的风险也很大。 一旦你囤积货物,卖不出去,或者市场价波动,售卖价格低于成本,亏本甩卖,那对于中小商人来说就是血亏。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就会造成偷税漏税的问题严重。 以前来往收税按商品总价值算的话,税务部门只需要在各个交通要道设卡收取税赋就行,简单粗暴且有效。 但现在谁知道你卖了多少,销售额是多少? 所以朝廷又在今年改革税制,农业税依旧是两税法,同时分国税和地税,税收上来后,按照比例划分一定税务交由地方,成为地税,其余上交国库,为国税。 地税作为地方财政,将用于地方发展,比如给吏员发工资,修建学校、道路、水利设施,建立本地产业,促进经济农业发展等等。 国税抽调部分禁军,组建税丁部队,由地方国税部门和中央国税部门协调,督促、严查、追缴偷税漏税现象。 如一个商人要买卖货物,除了要去工商局办理经营许可以外,还要去国税局登记货物价值,售卖结束之后,再去国税局按照比例缴纳税款。 沿途原来设卡的税务部门不再用于缴纳,而是用于查是否有国税局登记,货物价值是否与登记价值差不多。 这还不算完,货物售卖出去之后,税务部门要查账、核对并且最终确定税款等等。 整个流程基本上与后世差不多。 只是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越复杂的程序,越有操作的空间。 反倒是那种直接通过商品价值来算的税收不管从效率上还是执行力上,都比现在这套流程强得太多。 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以前的办法对于中小商人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一旦商品出现大幅度波动或者其它意外损失,那么商人就会破产,严重打击了商人积极性。 现在这套流程保护了中小商人利益,即便货物没有卖出去,至少不需要交额外的税收,总归是要比以前强得多。 所以新办法就更考验效率、执行力以及官员的清廉程度。 为此朝廷的新法律规定,税收与当地财政、税务人员的工资的挂钩,同时对于偷税漏税进行严厉处置,打击程度堪比后世霉帝国税局。 最后一个政策则关于审计。 审计部从今年开始,清查全国人口,丈量耕地,并且还将对各县衙门的公款花销进行审计核查。 地税改制之后,一个县就有了公款,这些公款的去向、审批都需要经过地方审计局和地方御史司,一旦发现贪污公款,或者去向不明,都要进行问罪。 这也算是防范于未然。 一时间,改革如火如荼发展。 只是等到庆历二年七月,夏税收上来之后,政制院这边就有点坐不住了。 因为今年改革之后,农业和商业税大幅度下降。 去年夏秋两季的农税收入为3632万贯,商税和征榷两者合计收入为5249万贯,外贸收入为1494贯,总收入为10375万贯。 结果今年夏季农业税暴跌至819万贯,商税和征榷跌到了1752万贯,只有外贸收入涨了不少,涨到了1129万贯。 而往往夏税比秋税较多一些,因为农业与商业活动也主要集中在春夏秋三个季节,所以按照财政部的估算,今年一年税收恐怕只有不到6000万贯。 这在目前三冗问题还未解决,反倒是财政日益花销巨大的情况下,显然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七月八日,崇政殿日常会议当中,吕夷简把这个问题上报给了赵祯。 正值夏末秋初,天气还未变冷,依旧有些炎热。 崇政殿内除了大门以外,窗子全都开着,赵祯书桌旁边窗子参天大树生长,一晚上的时间,竟然长进了屋内。 赵祯不忍心把这根树枝裁掉,所以干脆以后就让这扇窗子常常开着。 柔柔的阳光照进来,让屋子里充满了暖意。 吕夷简拿着今天财政部交上来的报告说道:“陛下,今年上半年财政支出达到了四千八百九十六万贯。” “其中禁军通一百一十八万余人,两千四百三十三万贯,俸禄支出八百七十四万贯。” “全国各地学校建设支出二百三十七万贯,各地修缮河道、道路、桥梁、黄河治理四百八十九万贯,皇室宫廷支出.” 他洋洋洒洒报了一大堆,最后说道:“这还只是上半年支出,下半年不会比这里少,资费糜烂,比以往更甚。而今年上半年收入却只有3700万贯,恐入不抵支。” 赵祯皱起眉头,看向赵骏道:“大孙,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妙啊。” “是太妙了。” 赵骏笑道:“我原本以为会更低,没想到居然还有3700万贯,这说明大宋的潜力更大啊。” 吕夷简不悦道:“已经入不抵支了,难道这是一件好事?” “其实也算好事,国家还是需要维持一定的财政赤字,否则那么多钱扔在国库里发霉吗?” 赵骏说道:“现在国库还有一亿多,都是民脂民膏,早点花出去才是正事。” 宋绶翻着白眼道:“合着朝廷就应该没钱?” “不是说朝廷没钱是好事,而是我想说的是,你们只看到了眼前收入降低了,却看不到大宋变得更好了。” 赵骏也从怀里掏出一本劄子说道:“官家,这是审计局和各地皇城司的报告,从今年开始,全国清查人口和土地,查出了大量隐户隐产,明年这些人也要纳税了。” “除此之外,地主和农民都积极响应,原来隐户隐产,也都愿意登记造册,是他们有奉献精神吗?不是,是朝廷降低了赋税,并且告诉他们,一旦被查出隐户隐产,就会被严惩。” 他继续说道:“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反正交出隐户隐产,税收比以前还大幅度降低,那自然要选择交代清楚,如此一来,大宋变得更加健康,未来前途也一片光明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先恢复,再谈发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二章先恢复,再谈发展经过一年吏治整顿,新政的第二轮正式开启。 这一次也依旧没太大反对声音。 原因很简单。 减赋税和徭役,农民和地主欢迎不欢迎? 当然欢迎。 所以农民和地主肯定会答应。 改革商业,取消原来的税收制度,商人欢不欢迎? 当然欢迎。 所以商人们也会答应。 那地税和国税变动,地方官府答应吗? 举双手赞成。 以前官员要想干点事情,做点政绩,比如修桥铺路,兴建水利设施,就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找朝廷要钱。 二则是找地方豪绅、地主筹集资金。 现在国税会按照比例给地方上留一些,成为地税,结果就是地方官府有公款用了,自然能搞点政绩出来。 而且原来吏员是没有工资的,但截留了地税后,官员就可以给吏员发工资,从而促进吏员与地方地主、豪绅切割,防止贪污腐败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可能杜绝,但只需要大幅度减少,那就是一个利大于弊的政策,也能极大地改善了以前官府告状,谁给的钱多判谁赢的情况。 因此第二轮新政可谓是整个社会各个阶层都成为了既得利益者,自然也就不存在大范围的反对。 稍微有点争议的就是在北方实行新的宗族法,这显然会让很多封建宗族不满。 但北方宗族力量实在是太弱了,跟南方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并且不满的主要力量是宗族嫡子那一系。 宗族大家长倒不一定反对。 因为这个办法其实跟推恩令有点像,大多数宗族大家长更宠爱年轻漂亮的小妾,吹吹枕头风,加上庶子也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也希望给庶子和小妾分点财产。 而且朝廷的政令也并没有要求平均分配,在新的继承法当中,嫡子一脉依旧继承主要财产,庶子会少分很多,以此平息这种不满。 所以宗族大家长并没有强烈反对这个政令。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虽然这个宗族法还是掀起了一定波澜,可反对的声音倒是不大,勉强算是顺利通过。 唯一受伤的就是朝廷。 今年的财政收入预计要比去年少了接近一半,去年上半年财政收入可是六千多万贯,今年才三千七百万贯,让吕夷简等人愁得。 所以听到赵骏的话,吕夷简非常不高兴地说道:“但这样长久以往下去,最终还是朝廷亏损,万一辽国和西夏趁此机会打过来,那我们就没有钱来支持打仗了。” “治病救人,治病救人,跟治理国家是一个道理。老吕你就是太着重于眼前的利益,而忽略了长久的发展。” 赵骏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说道:“我来给各位说说吧,我想问问你们,以前的大宋是一个怎么样的大宋,来,老吕,给你这个机会,好好谈谈,以前的大宋怎么样?” “我大宋有官家英明,祖宗保佑,自是强盛!” 吕夷简厚颜无耻地向赵祯拱了拱手,他现在也学会了,虽然在政制院里面,只要不犯法,基本上不用担心被罢相的情况。 但有的时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拍拍赵祯的马屁,总归不是坏事。 “别扯淡了。” 赵骏翻翻白眼道:“伱也是在政制院干了那么多年的宰相了,要我去把以前的公文给你调过来吗?” 李迪附和道:“不错,以前大宋各地乱象不断,光景祐四年起兵造反者就多达二十七起,外有辽国西夏寇略,内有官员腐败无能,百姓民不聊生,可谓是积贫积弱,动荡不止。” 吕夷简讪笑了一下。 “我就喜欢复古公这样爱说实话的人。” 赵骏笑道:“其实事情大家都清楚,以前的大宋积贫积弱,内忧外患严重,就像是一个生了重病的人,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用温和的办法去治理,要是下猛药,怕是直接就病死了。” “现在这个办法温和吗?再这样下去朝廷就无钱可用了。” 吕夷简摇摇头。 晏殊沉吟着,看向赵骏道:“汉龙,你是不是有别的办法?” “谈不上什么别的办法。” 赵骏笑道:“只是现在是阵痛期,以后慢慢走上正轨就会好很多。” 赵祯就问道:“大孙说说。” “很简单。” 赵骏环顾四周道:“大宋积贫积弱太久了,以前是地方向中央输血,造成了地方贫瘠,朝廷有钱。现在是该朝廷向地方输血,让地方慢慢恢复的时候。” “新的农业法改革下,取消了大量苛捐杂税,农税暴跌了一半,其中还有差不多三成左右被地方截留成为地税,所以去年夏税我们有两千多万贯,今年却只有八百多万贯。” 他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地方各县的农民和地方官府财政会稍微舒服许多。大量百姓从饿死的边缘,转变成破产的边缘。以前如果灾荒年月或者粮食歉收,直接要饿死。现在勉强能有点余粮过活,遇到灾荒年月,如果朝廷赈灾不及时,可能就是卖掉田地成为无地流民。” “可是这跟佃农有什么关系?” 吕夷简皱眉,双手一摊道:“我大宋最主要的还是无地流民太多。”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后世那句经典名言——这跟我月薪三千有什么关系一样。” 赵骏笑了笑道:“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吧,你可知道经过审计局的统计,大宋一边是地主拥有大量的土地,贫民无地可种。另外一边却是有大量的荒地无人开垦,你知道为什么吗?” “税、种子、农具与水源。” 吕夷简漠然地说道。 “对了,任何一个王朝初期,都鼓励百姓开荒,可到了王朝中后期,却有很多土地无人开垦,原因就在于此。” 赵骏指出问题关键所在:“现在开荒,粮食没收上来之前,还得先交一笔税。对于无地流民来说,穷得叮当响,能开垦的就只有水源不足的荒地,农具种子水源都是问题,拿什么开荒?” “所以汉龙减赋税、轻徭役,就是先与民休息,同时也让地方官府有钱修建水利设施,灌溉农田,以方便将来开垦新地?” 晏殊顿时明白了。 “对!” 赵骏敲了个响指道:“你不能国家喊喊口号,说我要多兴修水利,那没用的,你得让地方官府行动起来,下面才是执行人。所以农税看似少了大半,但把钱留在地方上,地方才能干活。” 这就是意义所在了,现在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必须要恢复民生。而要想恢复民生,就必须要把钱留在地方上发展,所以农税确实减少了,可对于大宋整体来说却健康了许多。 虽然收益者是有田地的自耕农和地主,但一来地主收成好了,降低了赋税,佃户作为他们的生产资料,没有人会希望自家的佃户越来越少,让自家的土地无人耕作,他们就可能会给佃户降租,让佃户过得舒服点,这才好有人继续给他们剥削。
二来整体民生稍微恢复一些后,地方官府就有相对的财政进行水利设施修建,充分利用河流、湖泊等水资源,大量挖建水渠,修整河道,从而鼓励无地百姓开垦荒地,让自耕农变多,佃户的数量变少。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猪养肥了才好杀。现在对自耕农和地主降低赋税,再过几年可以制定新的农业税收,继续降低自耕农的税,提高地主的税。 如此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农业税确实变低了。但只要坚持下去,未来发展会更好。 “那商税呢?” 吕夷简又问道:“今年的商税可是暴跌了如此之多,这恐怕并不符合你一步步降低农税,提高商税比例的预期吧。” 赵骏摇摇头道:“错了,正符合。” “哦?” 吕夷简皱眉:“哪里符合?” “首先,商税改制之后,经商环境会宽松许多,将促进商业发展。” 赵骏说道:“其次是现在正处于改制初期,商业税并不是减少了,而是暂时没有收上来,等以后走上正轨,就能越变越多。” “可这样似乎有太多的可以漏税的办法了,可以和国税局勾结,也可以做假账,还能与地方官吏沆瀣一气。” 王曾察觉到了关键点。 赵骏叹息道:“所以才要组建税军,严查税务,以后国税系统要慢慢从财政部剥离出来,成立国税部,这个部门不仅要有自己的法院,还要有自己的武装,让纳税深入人心,让大宋所有百姓都成为光荣的纳税人一员!” 商业税改制只是改变了收税方式,并不是减免了。 比如说,以前你带一万贯的商品上路,以20%的商业税来算,你还没开始卖,就已经要给2000贯的赋税。 再算上其它诸如人工、车马船路费、雇员吃喝拉撒等成本,销售资金回来之前,卖一万贯,你得先花上至少一万五千贯以上的支出。 但现在朝廷允许你带着这一万贯的商品到销售地,先把商品卖了之后,再缴纳这2000贯赋税。 一来一回看似差不多,实际上对于商人来说,最缺的不是商品有没有市场,也不是能不能打开销路,而是资金有没有周转期。 如果是以前,商品都还没有开始卖,就已经支出那么多成本的情况下,为了迅速回笼资金,即便是市场低迷的时候,商人就可能低价甩卖,造成亏损,从而破产。 现在如果商品卖不出去,就可以暂时囤积,等市场行情变好的时候再卖,从而避免破产。 而省下来的两千贯,就成为了周转资金。 并且在递进制的情况下,放宽了对小额贸易的税收,比如说你做个几贯钱的小本买卖,税收就可能非常少。 如果你做个十万贯的大买卖,利润达到了八万贯,那么可能其中四万贯得用于交税。 属于抓大放小,既防止资本剥削,又能促进小额贸易的蓬勃发展。 唯一的弊端还是偷税漏税。 所以赵骏才要组建税军,反正大宋真就是不缺人,不缺官,也不缺士兵。 徭役可以安排地方厢军和禁军去做,税军也可以这样,还能解决大量士兵每天无所事事,光躺在军营领俸禄的问题。 “这样说的话,以后税收还是会越来越多?” 赵祯问道。 “是的。” 赵骏点点头:“现在只是先下良药,让大宋这个病人的身体慢慢好转,等恢复健康之后,才能下猛药。而在下猛药之前,首先就是要勉力维持日益减少的财政收入,开源节流,这就是为什么我广开外贸的意义。” “现在还处于开源阶段,节流怎么办?” 赵祯又问。 赵骏看向老范,老范沉声道:“等国家好转,地方民生稍微恢复一些,就能正式着手三冗以及土地兼并之事了。” “为了三冗和土地兼并,我得先击败西夏辽国,再广开外贸,让RB白银大量流入,还得先整顿吏治,然后恢复民生治理,轻徭役减赋税,给商人减负,再把天下吏员纳入公务员体系。” 赵骏长叹一声道:“就为了解决大宋这个救命的毒药,我得先用别的药吊住大宋的这口气,经过多年的治理,最后才能拔除毒瘤,你们说,我容易吗?” 这声叹息真就是发自肺腑。 因为不管是第一阶段的吏治改革,还是第二阶段的全面改革,核心思想就一个。 先恢复,再谈发展。 吏治整顿官场,提高行政效率。 第二阶段全面改革,在牺牲朝廷大量赋税的情况下,促进农业、商业以及地方事务发展,让百姓能活下去,让商人能活下去,让地方官府有所作为。 特别是审计局已经开始全国丈量土地,清查隐户隐产。 在朝廷答应给地主们降低赋税的情况下,地方就能够清查出大量的多余土地。 等到将来就可以全面实施,如加耗归公、摊丁入亩、统一赋役、计亩征银、提高大地主和富人阶级税率等等政策。 从而将混乱的农业税制大幅度改善,又能减轻底层百姓的负担,缓解土地兼并的情况。 接着就是步步降低官员津贴,收入主要来源以月俸工资和绩效工资为主,并且严格控制官员数量,对不合格的官员坚决予以淘汰,从而缓解冗官支出。 之后就是控制朝廷经费花销,防止公款浪费,减少冗费支出。 最后一个才是大头。 那就是冗军。 军队大改革,裁减老弱,严查吃空饷,喝兵血。 以后军队俸禄不再由兵部和军队将领发放,而是直接由国库发放,让每一分钱都要流入士兵的口袋,而不是贪得无厌的将门手中。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都只是温和的改良。 甚至第二阶段还得牺牲朝廷自身的利益,让本来稍微有点起色的国库可能没过两年就要见底。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光从地方吸血,只会造成中央强而地方弱。 到时候百姓揭竿起义,宋朝朝廷是有钱有粮镇压起义,但国家虚弱贫困也是事实。 如此恶性循环,越镇压就越要吸地方血,越吸血越要起义,如此反复下去,就算没有外敌入侵,宋朝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到了第三阶段,这才是真正的大改革。 遇到的阻力,就难以想象。 如果没有处理好的话,稍有不慎,就是整个国家灭亡! 本书采纳的观点,政策,都来源于真实历史当中的较为成功的改革,如张居正改革,雍正改革,我军早期在根据地改革,我国初期改革等等,至于杠精可能会提到国情不同,明清和我国初期与宋朝不一样,我也已经考虑到过,并且都稍微进行过修改,符合大宋国情。所以如果有人觉得有问题,那请去质疑张居正,质疑雍正,质疑.杠精退散,退散,退散! 第二百六十三章 想想知院会怎么做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三章想想知院会怎么做宋庆历二年春,朝廷颁布新的政策,大量减免赋税,开始与民休息。 政令发布下来之后,全大宋各路地方官员连忙召集地方里正、户长等乡役,在县衙开会议事。 这就看出先整顿吏治的重要性了。 因为大宋前期,各州县的所有衙役,实行的是“色役”轮差民户法,又被称为差役法。 其中又有分为“乡役”和“吏役”两种。 乡役里的里正主要是负责催收赋税,而户长主要是接受官府公文的,类似会计、秘书、文书之职,协助里正催督赋税。 如果是以前,要是地方官吏没有做到位,那就很有可能不管不顾,将朝廷的新政抛之脑后。 这些乡役负责传达上面的政令,要是地方官不管事,唯一的结果就只有地方乡役与衙役该收的苛捐杂税照收,税则少交,剩余的就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如今吏治做到了位,且对于地方吏役给予政策补贴和工资,加上新政策颁布都要纳入考成法,每个月州里都有御史过来巡查。一旦查到政策没有通知或者出了纰漏,乌纱帽不保。 所以各地县衙的县令、县丞都在抓新政的事情。 江南东路,信州。 新任信州知州柳永,是今年初刚从浙江明州调任过来的。 他从景祐元年中进士,当了三年睦州团练推官,又做了三年余杭县令,于宝元二年担任定海盐监,已在地方为官九年,政绩出色。 因此今年吏部磨勘改官,柳永被选为上上品。正常情况下,应该先做六品州通判,但因在知院破除江南私盐案中立有功勋,再加上政绩确实好,所以破格越级提拔,进晋为从五品知州。 此刻柳永先是在信州治所上饶县的州府衙门召集各县县令,把朝廷的政策传达下去,等到了四月份,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后,便忽然乔装打扮,微服出巡,看看地方情况。 上饶作为治所,严格传达了朝廷的旨意,上饶县令不仅督促衙前里正和户长把消息传达下去,同时还自己亲自前往各乡田间,一遍一遍地说着这个喜事。 农民们得知今年的税收将大幅度下降,纷纷喜极而泣、奔走相告,田野里到处都能看到精神矍铄,连腰杆都挺直几分的农民。 柳永见到这个情况很高兴,赞赏了上饶县令一番,将他的功绩上报给了御史司,随后又前往其它县。 信州有六县,当地多山峦丘陵,因此很多村庄都是居于群山之间,要想传递消息殊为不易,有的时候,县城离下辖乡村,光走路可能都得走一两天的时间。 其中弋阳宝丰镇军阳山当中,崇山峻岭间就有数个村,名为青山乡,沿着青山河,也就是后世饶河支流双港河往南行七十余里就是。 宝丰镇离弋阳县城也才三十多里路,但这个乡却是宝丰镇最偏僻的乡,当地村民别说去县里,就算去镇上都少。 见到新政,眼瞅夏税要交,乡里地主就与里正动了歪脑筋,隐瞒了取消大量苛捐杂税的消息,催促农民们继续交税,其中不需要缴纳的赋税,几乎全都落入他们的腰包里。 到七月份,柳永就巡视了不少地方,大多数地方都基本完成了政令下达,农民们兴高采烈,整个州都洋溢在一片热火朝天,欢欣鼓舞当中。 “当今陛下素以仁德著称,以前是辽国和西夏逼得太苦,以至于冗兵甚重,国家不得不多纳税款以维持兵事,如今范公西败元昊,北破宗真,扬我大宋国威,自该轻徭役,减赋税,与民休息。” 青山乡山脚下,伪装成山货商人的柳永与信州通判江璩走在河边山道上,他们现在已经走了大半个信州,视察完宝丰镇之后,就要前往贵溪,那里是最后一个点。 柳永穿着普通的长衣大褂,江璩也是差不多的造型,两个人身边跟着七八个州府衙役组成的卫士,似一个个长随打扮。 虽然腰间个个鼓鼓囊囊,瞧着怪怪的,但不是懂行的人倒一般真难看出来。 江璩笑着说道:“太守所言极是,天子仁厚,爱民如子。且柳公亦又何尝不是?此番我们踏遍信州各地,就是为了探访地方百姓是否都已经享受到了朝廷的恩典。” “在职一方,就有牧土之责,朝廷看重民生,看重百姓,我等亦不敢懈怠啊。” 柳永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随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在向导的带领下,进入了深山。 便当他们走过一个小山梁的时候,前方却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挑着担子,担子两边各有一个箩筐,箩筐里坐着两个小孩。 见到柳永一大群人,那个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继续闷头往前走。 看到这一幕,柳永皱起眉头,便以问路为名走过去说道:“这位邑亲,请问前面是青山乡吗?” 邑亲在宋时差不多就是老乡、乡亲的意思。 那男人只回了句:“是。”就也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行。 柳永忙道:“邑亲,你这挑着里儿是去哪啊?” 男人脚下更快了,没有回应。 柳永见此,便嘱咐左右道:“把他抓起来。” 顷刻间几个衙役就上去把男人摁住,男人大惊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别抓我阿爷,别抓我阿爷!” 有个小女孩大喊。 柳永一时愣住,他还以为这男人行迹匆匆,颇为可疑,以为是偷小孩的人贩子。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这两个小女孩的父亲。 正准备上去盘问的时候,便在后面,有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还夹杂着呜咽声:“呜呜呜,当家的,伱快回来啊,那是你亲闺女!” 片刻功夫,道路尽头就连滚带爬,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妇人。 她穿着粗布麻衣,衣服缝缝补补,整个人也是面黄肌瘦,但此时脸上却是哀伤至极,嚎啕大哭。 见此情形,柳永更糊涂了,只好先让手下把男人放开。 也就是这功夫,妇人已经到了近前,先扑到两个孩子身边,一把把她们抱住,哭得像个泪人一样说道:“你自己亲闺女也要卖,你还是个人吗?” 男人也一下子泪崩,哭嚎道:“我能怎么办?今年又要那么多赋税,王管事连家里的锄头都抢走了,不卖她们,今年就要饿死。” 刹那间,柳永明白了,他脸色凝重地看向旁边江璩,江璩亦是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抓政绩,抓新政,在这个关口信州若是没有做到位,被御史抓住上报到朝廷,那他们的考核就算是彻底过不了关了。
绩效工资倒是小事,关键是他们都是进士出身。古代门荫入仕者往往很难升迁高位,所以比较看重实际点的绩效。 可进士出身文凭就比门荫入仕和同进士出身一类强得太多,在升迁方面也往往是朝廷优先考虑。 要是在这个关口出现考核没过,那无疑会让他们未来前途堪忧。 年轻的夫妻已是抱头痛哭。 江璩走了过去正要说话,后方又是一大群人过来。 为首的是个干瘦汉子,见到前方小山梁的林荫道间年轻的小夫妻,大喜道:“快,把他们抓回去。” “王管事,你们干什么?我只是想把自家的孩子卖掉,你们也不许吗?” 男人大惊道。 “谁许你下山去镇子里卖了?要卖就只能卖给我们家翁。” “可是你们家才出那么点钱,而且还要拿去抵债,根本不给我们钱粮,这样下去今年会饿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让你们欠了钱呢?” 那王管事冷笑道。 柳永此时已经扼制不住愤怒,仗义执言道:“尔等宵小,已经把人逼得妻离子散,还要欲意何为?难道非把人逼死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你这老厮好不讲理。” 王管事毕竟只是乡里一个地主富户家的管家,谈不上有什么眼力,见柳永等人都是粗衣货郎打扮,冷笑道:“他们欠我们家翁钱,就该拿孩子抵债,孩子抵不了,就拿老婆来!” 柳永盛怒至极,正准备让人抄家伙干。 旁边江璩倒是冷静下来,见对方人还挺多,有那么十来个,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向他低声说道:“太守,他们人多,不如先回去,召集人手再来。” 这句话点醒了柳永,要是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大抵就上了,但年纪越来越大,虽然以前多混迹在风月场所,被妓女们追捧。 可也正因如此,见惯了迎来笑往,见惯了人情世故,反倒是愈发老练成熟起来,没那股子狠劲。 他就只好先后退几步。 那王管事见此,得意的笑道:“你这老厮就做好你的货郎就是了,少多管闲事,把人抓回去。” “王管事,欠的钱我们自然会还上,你们” 年轻的夫妻哀嚎着。 但诸多打手全都冲了上去,将他们捆住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而此时柳永皱起眉头,他在想一件事。 难道真就眼睁睁地看着吗? 虽然江璩说得有道理,可就算是去弋阳县衙调人,一来一回都得两天时间,这年轻的夫妻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困难和折磨。 何况也难说这地主有没有与弋阳县令有牵扯。 不开玩笑的说,他是来微服私访的,如果是县城附近,哪怕是周围的山区村庄,亮出身份来都万事大吉。 但在这深山老林当中,人家把他们打死,随便找地方一埋,恐怕这辈子都无人知晓他在哪了。 所以柳永一时纠结。 ‘这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办呢?’ ‘若是回去调兵,恐怕来不及了,他们也有可能毁灭罪证。’ ‘这个时候抓人是最好的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抵赖!’ ‘但我现在人少。’ ‘对了,想想若是知院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做?’ ‘他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是了,可智取!’ 柳永顿时计上心头,随后对众人道:“诸位,我有一计,若是能成,必定大功一件啊,到时候今年胥考名额,或许有望。” 这个胥考就是胥吏考试,是今年跟两税分开之后进行的。 如此一来地方胥吏有了工资,又有了上升通道,就很有可能会让胥吏开始读书,追求上进,也能极大防止胥吏与人勾结,坏了法纪。 得知有功劳可以捞,还有机会参加胥吏考试,运气好通过考核以后还能当官,诸多衙役们个个都打了鸡血兴奋了起来。 “太守请说,纵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请太守放心,这些宵小之辈,我一刀一个,必不能让他们走脱!” “太守下令吧。” 众人纷纷从背包或者腰里掏出了武器。 柳永便定下了计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众人听完之后,便立即依计行事。 当下一行人迅速开始尾随过去。 其中柳永和江璩跟在那王管事的身后,忽然叫住了他们,说是有事要谈。 趁对方停住的功夫,周围已经钻入深山老林的衙役们,忽然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道路右侧是个一米多高的小坡,呼啦啦几人举着刀怒吼,说他们是州府衙役。 这阵仗显然把王管事他们吓了一跳,毕竟他们只是乡间的打手管家,遇到最多的也就是县里拿水火棍的衙役,哪见过拿刀的? 如果一开始柳永就和他们起冲突,说不准在对方本就警惕的情况下,哪怕亮出了身份,对方也有可能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也举着手里的棍子和他们搏斗。 但现在突然偷袭,又马上把刀架在众人脖子上,让这些人根本反应不及。 紧接着柳永迅速表明身份,在有个衙役一刀兜头砍倒了一名要逃跑的打手后,局面瞬间被控制住。 衙役们把他们十多个人捆绑起来,之后柳永松开了那对年轻夫妻,并且向他们表示准备前去抓捕那地主,只是对乡里情况不熟悉,希望他们帮忙。 年轻夫妻还在发愣,但听说柳永是知州老爷要来抓人,当时候就喜极而泣,表示愿意带路。 不过柳永也担心那地主反抗,便要求他找到村里被那地主压迫的人,召集起来,先不说什么事情,只是说看到山里有野兔、野鸡之类,让他们带好棍棒、武器前来捕猎。 柳永特别叮嘱,让他千万不要去找与地主勾结的人,一定要找被地主压迫,欠了债的人,而且必须要年轻胆气壮的精壮。 男子闻听,立即狂奔去村子里找人去了。 有了柳永做后台,他做事胆气也壮,很快召集了青山乡他所在的村子和附近两个村子认识的大概三十多个青壮过来。 等人都到齐后,柳永登高一呼,表明身份,随后众人拿着棍棒、锄头、扁担,向着地主家冲去。 顷刻间,青山乡的地主就被智取!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翁,知院罩的 第265章我翁,知院罩的 庆历二年三月,京西北路颍州汝阴县。 新任汝阴县令是今年年初过来任职,此人是今年考中的进士,名字叫李孝基,才二十一岁,做了大半年将作监丞观政,然后授予汝阴知县。 此刻他缓步于衙中,眉头紧锁。 汝阴不止是一个县,同时还是颍州治所,因此州府衙门这边能够直接管辖到他头上。 刚刚他去州府县衙开会。 会上当着前来巡视的京西北路巡查御史的面,颍州知州白志鹏义正言辞地表达了朝廷的新政,并且要求各县县令、县丞都必须严厉完成。 然而散会之后,白志鹏却找到了李孝基,暗示他一些事情。 或者说也谈不上暗示,就是一些官场较为常见的话术,颇有点敲打敲打的意思。 李孝基是个聪明人,他来前隐瞒了背景,也并没有四处张扬,所以世人都不知道他是李迪的孙子。 从白志鹏的话术当中,他能够听得出来,对方似乎是在暗示他要自己站队。 当时李孝基俨然一副官场新人的模样,唯唯诺诺,装傻充愣,好像完全听不懂对方的意思,算是这样糊弄过去了。 只是对方的态度却让李孝基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堂堂一地知州,州府的一把手,除了上级部门以外,连州府通判都不能与之抗衡,为什么要让人站队呢?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衙役来通知,说各地乡的里正、户长都已经到齐了。 想不明白李孝基索性就不想,先去做正事。 当下他就去下达新政命令。 三月份差不多平安无事,这一个月来李孝基走遍各地乡野,四处宣传朝廷新政,无数百姓为之欣喜若狂,德政遍布四方。 此次大量苛捐杂税取消下,农业税只有819万贯,比之去年的3632万贯直接减少了接近五分之四,按照两税改制,其中七成为国税送去中央,三成为地税留在地方。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实际农业税大概在1200万贯左右,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直接为农民减去了三分之二的负担。 因此一时可谓是百姓与地主的狂欢。 也让很多地主乐于与朝廷配合,在地方官府查隐户隐产的时候,主动如实交代。 哪怕有一些人能够意识到这样做很可能会为将来带来危机,比如朝廷在查清楚你的产业之后,突然提高税率,让你多交税。 但在朝廷近乎半威胁的情况下,大部分地主还是选择合作。 只有极少数地主选择干坏事,如一些偏远山区的地主,选择继续隐户隐产,不拿朝廷的政令当一回事,甚至还有和里正、户长隐瞒新政消息,搜刮百姓钱财者。 汝阴县地处于河南平原,自古以来就是产粮重地,有小汝水、颖水等几条河流途径县内,水资源丰富,农田数量也非常多。 由于不像江西、湖南、广州、广西、四川那么多山地,所以任务传达还是非常顺利。 很快全县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振奋人心。 等到五月份的时候,这一日李孝基正在衙门里办公,忽然就听到衙役来说,州府衙门叫他过去一趟。 李孝基纳闷,便也没有耽搁,出了府邸往州府衙门去了。 此时州府衙门当中,白志鹏正好整以暇地坐着,他的旁边坐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胖子,胖子说道:“大兄,这人会听话吗?” “放心,试探过几次,大抵就是个刚入官场的傻楞,连哄带骗,大抵也就没事了。” 白志鹏笑道:“何况你兄长要拿捏个县令还是轻松的。” “那就全靠兄长了。” 胖子笑道。 他叫白志远,是白志鹏的亲弟弟。 后世人以为宋朝官员个个都清正廉洁,靠着高工资高福利享乐。 但实际上高工资高福利不假,可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因此当时的大官往往都会安排亲属、仆从经商,谋取暴利。 只是有一点好处就是宋朝的官员、士绅都集体纳粮交税。 不至于像明清那样,只要考中了举人以上,就会免除一定税收,造成投献问题严重,使得大量农民把土地挂靠在举人进士名下,以此避税,造成税收不上来的情况。 然而今年的新商税就比较麻烦,由于是累进税,像白志远这样做生意一做就是十几万贯的大买卖,税率居然比以前还高了不少。 虽然好处也有,那就是不用提前交税。可看着比往年还要重的税纳出去,白志远当然有些不甘心。 而且往年他靠着兄长打点就经常偷税漏税,甚至还出现过依仗兄长权势,强买强卖的事情发生,只是恰好当年赵骏出巡的时候,白志鹏不在颍州任职,在四川做判官。 等赵骏去四川的时候,又运气非常好的遇到了吏部磨勘调任,把他从四川调到了赵骏才查过的淮南,去年又调到了京西北路,真就是撞上大运。 所以白志鹏兄弟虽然知道赵骏的厉害,可抱着侥幸心理,素来都是无法无天,依旧干着瞒天过海的事情,以为没有人发现。 不过有一说一,到现在为止确实还没人发现他们的违法行为。 毕竟即便是后世想抓到贪官也没那么容易,很多人干到退休,到后来发现问题被其它官员牵连才被查出来,由此可见想抓一些隐藏比较深的贪官,并非简单之事。 这白志鹏就没那么明目张胆,常常是以暗示的方式,让下属帮忙让白志远的货物轻松躲过检查,从而偷税漏税多年,一直无人察觉。 奈何最近两年朝廷严打吏治,增加了许多监管渠道,如皇城司、御史台,还有上级领导部门的检查等等。 虽然新政之下依旧有诸多操作空间,可白志远如果只在颍州他的地盘做生意,就必须要在汝阴县衙和州衙的国税局进行登记,否则一旦被抓住,捅到路府或者御史司那边,麻烦就大了。 州衙国税局还好说,白志鹏有办法解决,他已经和新任的州衙国税局知局打好了关系,两个人现在关系非常亲密。县衙和县国税局就比较麻烦,他只能一步步来。 就怕新上任的汝阴知县是个愣头青,那他也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两个人正说着。 外面奴仆进来说道:“家君,李知县来了。” “嗯,让他进来。” 白志鹏点点头,随后对白志远说道:“先回避一下。” “嗯。” 白志远就躲到了屏风后面。 片刻功夫,李孝基就进来了,看到白志鹏特意在州府府衙后院设宴,有些纳闷,但还是拱手道:“下官见过太守。” “哈哈哈。” 白志鹏站起来,走过去拉着李孝基的手笑道:“李县令年轻有为,本官甚是欣赏啊,快来坐。” “谢太守。” 李孝基就坐了过去。 其实这两个月也不是没有来汇报公务和完成考核的时候跟白志鹏见过面。 白志鹏常常说一些官腔,打一些哑谜,他听得烦不胜烦。 李孝基自幼出身官宦世家,当然懂官场规矩。 但他才懒得和白志鹏闲扯,或者说也想看看白志鹏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便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也许是最近看时机成熟,白志鹏才过来摊牌。
两个人坐下,白志鹏还亲自为李孝基斟酒,让李孝基不得不又装成受宠若惊的模样道:“太守抬爱了。” “县令二十岁就进士高登,可谓是前途无量啊。不像我,蹉跎几十年,三十五岁才中进士。” 白志鹏似乎是在诉苦,苦笑着说道:“我在县令上就蹉跎了六年,又做了六年通判,如今已年近五十,才担任一地知州,深感惭愧,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太守哪里的话,都是为国为民嘛。” 李孝基忙道。 “来来来,喝一杯。” 白志鹏举起酒杯。 李孝基就只好继续陪着。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喝了七八杯下肚,话匣子似乎打开了。 就见到白志鹏见感情联络得差不多,就举起筷子一边夹了一筷子,一边问道:“伯始啊。” 听到他忽然这么亲密地喊自己的字,李孝基有点反感,但还是应了一声道:“是。” “你说当官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江山社稷。” “那是自然,不过除此之外呢?” “这下官不知。” “自然是升官了。” 白志鹏笑着用筷子对天花板戳了戳,说道:“不升官,怎么治理更多的地方,怎么能入朝廷中央,为圣上效力呢?” 李孝基就一脸谦虚地说道:“太守说的是啊,只是下官也才刚刚被授予县令,新法之下,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哪里还敢奢望升迁?” “你年轻有为,又是进士高第,出身就好,未来是有大前途的,但有时候,还是要有一些机遇。” 白志鹏一副过来人模样似乎在指点。 李孝基就连忙说道:“下官愚钝,若太守能指点一二,下官必感激不尽。” 见他上道,白志鹏就又指了指上头说道:“俗话说,朝廷有人好办事,有的时候,还需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这个人要是关键的人,而且能在关键时刻,给你说关键的话,这才是升官的奥秘之处呀。” 李孝基挠挠头道:“可是下官并不认识朝中大员,即便有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年,他们都在各地任职,甚至有些职务比下官还低,这谁能给下官说得上话呢?” “你呀,怎么就不开窍呢?” 白志鹏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低声道:“这个月上面的御史前来考核,你的考核虽然是优等,但如今全州各县都积极完成考成任务,为什么唯独我要把你放在第一位呢?” 听到这句话,李孝基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片刻后,又似乎恍然大悟,向白志鹏拱手说道:“太守,下官感激不尽!” “这就对了嘛。” 白志鹏笑着说道:“年轻人还是不要总看着周围的人,也不要想着同年能帮你什么,往上面看,才会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李孝基立即说道:“以后太守之事,就是下官之事,太守嘱咐,下官定铭记于心。” “哈哈哈哈。” 白志鹏大笑着,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是是是。” 李孝基连忙应下。 又喝了两杯。 白志鹏才放下酒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说道:“伯始啊。” “是。” “你是不是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要找你?” “下官是有些疑惑。” 李孝基不解道:“太守吩咐,下官也是必定照办,但为何要特意如此呢?” “你呀,还是不明白上面有人的重要性。” 白志鹏笑道:“这个关节,有的时候是需要打通的,而打通关节,需要什么?” 说着他还搓了搓手。 李孝基试探性问道:“钱?” “错了。” 白志鹏摇摇头:“现在可不兴送这个,要送交子,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李孝基一脸惊恐道:“可是下官两袖清风,这可如何是好啊。” “志远!” 白志鹏就对里面喊了一句。 白志远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笑眯眯地对李孝基道:“草民白志远,见过李县令。” “这是?” 李孝基看向白志鹏。 白志鹏说道:“这是我亲弟弟。” “原来是白大官人。” 李孝基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见到他这么上道,白志鹏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当下三人坐下,白志鹏就干脆把其中关节给李孝基透露了一番。 李孝基这才明白缘由。 新政之下,商人上路就必须要有国税局的文书。 白志远在颍州收货,去外地贩卖,如果没有文书的话,就会被没收全部货物,还有牢狱之灾。 所以就必须打通州府和县里的国税局关节。 目前虽然大宋已经分出很多个部门,但如果地方上新成立那么多局,显然又要建很多房子,有巨大的财政支出。 再加上宋代一个县也就几万人,一个部门的人数其实也就两三个是有品级的官员,其余人都是吏员,办公场所基本上只要有几间屋子就行。 因此新设的部门依旧在县衙当中,或是稍微拓建一下,或是隔出几间屋子足以。 这使得县令对这些部门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特别是这些部门的事务也事关县令的政绩,如国税局那边若是没有清查到位,也影响县令的升迁,所以往往地方县令会比较严查税务问题。 白志鹏的意思就是让李孝基抬一手,白志远的税务文书就挂在汝阴县国税局下,要缴税的时候,做个假账糊弄过去就行。 李孝基当场打着包票给白志鹏做下了承诺,一时间宾主尽欢,整个宴会都到了高潮。 下午时分,宴会差不多结束。 李孝基带着白志远送的礼物,在白志鹏的带领下,从后门离开。 两个人站在后门门口,白志鹏因喝多了不少酒,红着酒槽鼻拍着李孝基的手说道:“伯始啊,记住,我们的上面一定要有人,而有钱,才能有人在上面护着我们,明白了吗?” “下官铭记于心。” “好了,去吧。” “谢太守!” 李孝基便告辞离去。 白志鹏乐呵呵地回去,今天喝了不少,该去好好睡一觉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李孝基回了县衙,就立即遣了家中带来的忠仆,带上白志远给的礼物和自己的一封书信往汴梁去了。 正常情况下,就算举报上级,也应该去路府。 但架不住京西北路横跨小半个河南。 最西北是河南府,最东南是颍州与蔡州。 而且京西北路的治所就在河南府洛阳。 这就意味着李孝基去洛阳举报,比去开封远得太多。 所以还不如直达天听去。 看着信使离去,李孝基目光一凌。 你上面有人。 我上面也有人。 我阿翁。 大宋宰相李迪! 知院罩的。 唬谁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宋会变得更好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五章大宋会变得更好六月,江南东路,广宁监。 知监苏洵是康定元年恩科进士,排名一甲第四位。 值得一提的是,北宋一甲不像明清时期那样只有三个人,而是有五人,所以才有章淳第二次考试,考中一甲第五名的情况。 而这一届恩科里,头名状元叫做王安石,榜眼叫做苏颂,探花叫做黄庶。 历史上他们都是庆历二年,也就是今年中进士。但历史上那是因为与西夏开战,大宋朝廷被迫停了几年科举,所以才耽误了他们。 现在与西夏的战事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加上朝廷现在新开了许多部门,反倒逐渐缺乏官员,因此特意加设恩科。 广宁监位于江州,就是后世江西九江市。这里产铜,成为了宋代主要产铜钱之所。 别看后世的九江市繁华热闹,但此时的广宁却颇为荒凉,除了江州县那边由于是重要的贸易区域,较为繁华以外,周围县城则荒凉偏僻。 原因在于周边区域湖泊丛生,陆地相对较少,可以说城池和百姓都居住在湓江低洼潮湿之处,自然也就难以发展。 苏洵住的地方环境也很差,他虽然是广宁监知监,监与县同级,应该住在监衙里,但当地监衙相当破败,跟草堂子差不多,办公时还经常漏雨,让人苦不堪言。 此刻苏洵正站在江宁码头上眺望。 码头算是稍微繁华点的地方,因为长江来往船只,加上广宁的钱币都要运出去,所以聚集了不少搬运苦力。 有人就自然有消费,因此开设了一些店铺,如饭店、茶铺、酒肆甚至还有赌坊、妓院。 只是听上去似乎不错,但实际上就是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街道,开设的店铺也都是搭个凉棚就能经营,妓院基本上就是半掩门的暗娼,谈不上有多高端奢华。 码头后方就是旷野荒地,四处坑坑洼洼,湖泊丛生,遥远的地平线上,还能看到夯土墙垒砌,墙高怕是不足七尺的广宁监城墙。 苏洵站的位置是在码头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夏日清凉的风吹拂,吹得他衣角翻飞,胡须随风而动。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艘大船缓缓地靠近过来,随后开始停船休息。 由于不知道妻子具体到的时间,只能通过来往信件推算,所以算到差不多日子,就过来等着看看,实在不行,也安排了仆从观望。 便在这个时候,远处大船徐徐走下来几个人,苏洵看到后惊喜不已,连忙撒丫子飞奔,跑下山坡迎了上去。 “夫人!” “夫君!” 程夫人也看到了苏洵,她正抱着三岁的苏辙,旁边还跟着五岁的苏轼。 苏洵上去把苏辙抱住,高兴道:“你们总算来了。” 古人当官有些会带家人,也有些不带。比如苏轼历史上就把王夫人带在身边,结果在他担任登闻鼓院判的时候于汴梁开封病逝。 虽然程夫人家是眉山富豪,他们苏家也是当地望族,但苏洵长时间没考上进士,又四处云游,家乡早有人说闲话。 如今一朝发迹,考上进士当了官,那自然要把妻子接到身边来,让家乡人看看他苏洵也是有出息的。 这一趟程夫人是跟着哥哥程濬过来的,早年程濬还看不起苏洵,现在见他已经登上恩科,传言还受到了知院赏识,酸溜溜地道:“妹婿这是鲤鱼跃龙门了哟。” “大兄说得哪里的话,快跟我去县衙吧。” 苏洵招了招手。 程濬指着身后连绵十几艘没有驶入码头的大船说道:“算了,我还要去江东售货,就算是过夜,也得去江州府,你这江宁码头可放不下那么多船。” 苏洵笑道:“去衙门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大兄不如先让管事的把船驶去江州府,晚间小弟亲自送大兄过去。” “是啊舅父,一起去吃个饭吧。” 五岁的苏轼说道。 此时苏程两家还未交恶,程濬也只是早年看不起苏洵浪荡子,一直鄙夷。 现在人家中了进士,那自然情况就不一样了。 见面子不好驳,程濬也只好答应。 众人往回走,苏轼四下扫视,看到这与四川截然不同的景象,好奇说道:“父亲,这里好破旧。” “现在是破旧了点,但以后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 “你看那边。” 苏洵指着远处。 苏轼看过去,就看到远处很多衣衫褴褛,穿着粗布短衣的农民,正在湖边开垦。 后世这一片其实就是九江市的城门山铜矿,一直处于开垦当中。 但在古代当时犹如岛一样,湖面积比后世大得多。 譬如后世的赛湖在当时是和长江相连的,九江市的城西港区有一些露出来,还有一些则在江水里泡着。 这使得当时这一片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除了铜矿产业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农业生产。 程濬好奇道:“这是在开垦农田吗?” “嗯。” 苏洵点点头:“如今朝廷免税,允许百姓开垦,且官府会借种子、农具给他们,无地百姓也有田了。” “为什么一定要种地呢?这山里铜那么多,多挖点矿,多造点钱不好吗?” 程濬纳闷。 “这自然是好的,但留不住人呀。” 苏洵苦笑道:“粮食要从外面买,也没什么人来经商。很多雇佣的工人挖了一段时间,就带着钱去江州城挥霍去了,长久以往,广宁永远都只是一个采铜的地方,连个镇子都不如。” “那不挺好的吗?” 程濬耸耸肩:“伱负责挖掘铜矿,铸造铜钱,又何必那么麻烦呢?” 苏洵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是你只能做商人,不能做官的缘故。眼里只盯着这点货物,如何能成大器?” “你!” 程濬气死了。 这好像是他以前说苏洵的话。 “好了好了。” 程夫人连忙打圆场道:“好不容易见面,何必又要争吵?” “知院说了,为官一方,不仅仅是值守一方安宁,还要造福百姓,建设乡野。” 苏洵得意地说道:“此番朝廷允许地方截留三成税务,虽然我们广宁监以前本来就无需交多少税,只需要每年给朝廷上交铜钱就是了,但知院说,舍得花钱兴建,才有更多的钱出来,若广宁监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兴旺,产铜也会更多,钱不也更多吗?” 这次赵骏算是对他寄予厚望,宋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对货币的需求量不断增大。即便朝廷置了四十多个铜币监区,依旧满足不了需求,所以必须要从海外进口。 现在不仅从日本进口铜,还进口银,都是为了满足社会发展。 而以前缺铜严重、管理混乱、立额过高等等问题困扰着宋朝朝廷,为此赵骏特意严选精明强干的官员担任地方知监,且不归州府管辖,直属于路,先降低定额,留存部分铜钱给地方,让他们进行发展。
很多监区都设在深山老林当中,除了采矿工人以外,几乎就没有其他人,赵骏告诉了他们发展方向,一是要修路,二是要开垦田。 有田有粮食,就能稳定当地物价,吸引人定居。路修好了来得人也多,并且还方便朝廷运送。如此慢慢发展,最终形成一个城镇居住地,挖矿工人越来越多,制造铜的工匠也会越来越多,不就能带动整个产业升级吗? 所以金银铜铁这种东西,并不是有矿你就能立即富裕,而是需要先把当地的配套设施做好,吸引更多的人,才能提升产量。 否则矿摆在那里,连挖出来都做不到,更别提富裕了。 “可是这里还是好破旧啊!” 苏轼看着远处的夯土破败的城墙,觉得这里与老家眉山比起来,差了很多。 “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苏洵远眺过去,旷野上已经有人在开垦田地,还有人正在修整道路,现在还没打算修整城池,先把基础设施弄好,让当地能产粮也能产铜,这才是长久之计。 . . 新政下达之后,各地州府县衙都在搞政绩。 信州知州柳永,在私访民间时,发现弋阳县有刘姓地主,仗着青山乡山高皇帝远,勾结里正和户长,中饱私囊。 他智取地主狗腿子,摸清楚了村里情况,随后发动百姓,当场将刘姓地主等一干人等擒拿。 汝阴县令李孝基发现上司白志鹏纵容弟弟白志远强买强卖,偷税漏税。 于是假意逢迎,实则抓住证据之后,立即举报。 八月份,随着全国新政下达,各地一片兴旺,农业耕作,商业繁荣,就连造反起义都少了几分。 汴梁城中,歌舞升平,从广州运来的棉花一经上市,迅速被抢购一空。 随着夏税大幅度减少,市面上能卖的粮食也暴增。 一时间粮价暴跌到了二百多文一石。 预计再过几年,恐怕回到宋真宗时期,四五十文一石都是迟早的事情。 在与民休息之下,整个国家都出现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八月六日,政制院内,赵骏看着各地公文。 柳永和李孝基的事情他已经处理过,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对罪犯严惩不贷。 但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特别是新政之下,很容易出现漏洞。 所以在监管力度特别严厉的时期,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上报,以至于最近大理寺和审官院都忙得不行。 “这新政,倒是揪出好多贪官哦。” 李谘摇着头说道。 他也刚刚处理了一起偷税漏税案子,作为工商部尚书,他必须承担起与财政部下面的税务部门严查商业问题。 现在造假贩假都算是小问题了,由于新政太容易偷税漏税,预计怕是今年商税又要大降。 “都是些给亲戚朋友偷税漏税的官,这还只是抓住的,没抓住的更多。” 赵骏摇摇头:“贪官是抓不完的呀。” “老夫早就说过,这个新的商税并不合理,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吕夷简叹了口气。 赵骏双手一摊道:“有什么办法呢,万事万物有利总有弊,只要利大于弊,那就是好办法,还记得我说过吗?要做大蛋糕。” 晏殊扭过头问道:“那现在蛋糕做大了吗?” “还不够大。” 赵骏摇摇头,说道:“这才刚刚开始,想做大蛋糕,还得过几年民间的商业才能更加繁荣。” “就怕过不了几年,两年国库就空了。” 王曾探头说道:“今年我们已经开始准备对黄河进行大修治,就按你说的,由官府出资雇佣百姓,挖建水渠,分流水量,以此避免决堤,但这样下去,花钱如流水啊。” “花钱如流水也得花嘛。” 蒋堂拿着公文走进来,笑着说道:“这是审计部和教育部刚又送过来的公文,现在全国每县基本上都已经建好了一所学校,老师也已经就位了。”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赵骏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我建议从明年开始,科举里增加数学和一定的物理化学知识,才能把科学的土壤培养起来。” 汴梁在这几年里开设学校,召集诸多专家教授,开始建立起中间缺失的验证体系。 而且还推广阿拉伯数字,宋朝的阿拉伯数字其实和后世有点不一样。比如2,像个Z,3像个反向的∑。比划比较直,没后世那么圆润。 赵骏也进行了改良,这样方便计算。 至于合同,朝廷规定契约合同还是以中文壹贰叁肆为主,阿拉伯数字只是方便日常生活,严谨的官方文书、交子、契约之类,自然不能马虎。 因此慢慢建立起缺失的数学体系,再加上考古研究之后,基本上宋朝的数学水平够一个高中知识还是没什么问题。 招收的学生几年下来顺利毕业,开始前往各地学校当校长,将理科知识慢慢深入人心。 “归根到底,还是缺钱。” 晏殊叹了口气。 “是啊,缺钱,但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更多的钱,首先就是得把病人身体调整好,先恢复健康,再谈其它。” 赵骏环顾四周认真道:“治病救人是个过程,开创盛世其实简单。只要休养生息,轻徭役减赋税,劝农桑慎刑罚,即便是有天灾人祸,也未尝不能做到,难的是怎么维持。” “因为这种盛世本身就很脆弱,像后来清朝那所谓的康乾盛世,中后期官员腐败猖獗,百姓流离失所,一旦吏治没有做好,官商勾结,苦的就是百姓。” “所以很多时候监督和吏治整顿就一定要维持下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官员该杀的杀,该罚的罚,一定不能姑息养奸。” “现在只是一个好的开始,过几年国内的民生真正稳定下来,才是真正的改革关键。” “大宋,会变得更好!” 赵骏目光坚定地说道。 上一章李孝基是李迪的孙子,其实也不算BUG,因为之前我说过,古代爹是爷爷,叫爷爷反而是叫爹。不过到了宋代,慢慢的有了变化,有些地方阿翁是爷爷,但有阿翁是喊父亲的,有爹是父亲,阿爷是爷爷的。还有喊爷爷叫爹爹,父亲叫阿爷的,反正各地风俗不同,叫法也不一样,不过现在看确实有点歧义,所以改了一下,因为宋朝叫阿翁为爷爷的还是多一点。 最近几章是过度章节,不知道算不算水,还是得描述一下新政改革后的现状嘛,为下面搞大的铺垫一下。毕竟现在真就是大的还没来,一旦要动真格的解决三冗,恐怕就要大开杀戒了,一步步走吧,总不能上手就杀七百多,老秦人不得炸了锅嘛。 第二百六十六章 庆历三年来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六章庆历三年来了庆历元年之后,大宋正式进入休养阶段。 朝廷轻徭役、减赋税,放宽了商业政策,解除了榷卖制度,让农业和商业得到了迅速发展。 同时朝廷大放血,允许地方截留三成赋税发展建设,并且还创办学校、没收犯法地主的土地租给百姓、废除铁钱,又广修河道、兴建水利设施等等。 如宝元二年,赵骏令荆湖南路转运使王遥与广南东路转运使范师道协作疏通、扩建灵渠,第一轮建设于康定元年完工。 这次竣工用民夫2000人,共用工6.085万个,用钱5万余贯。所有工料全由兴安、临桂、灵川3县差拨。采用“燎石以攻,既导既辟”的方法,清除渠内碍舟礁石,并将灵渠陡门增至36座。 庆历元年再次动工,朝廷这次拨款五十余万贯,动用民夫八千余人,用工达30余万个,扩展灵渠河道,加固沿岸一百余里堤坝,泄洪量以及航运量大大增加,沟通湖南与广东,为广东与湖南湖北商贸活动奠定基础。 另外还有康定元年,朝廷再次修汴河,发动沿河百姓参加,为了巩固堤防和利用汴水冲刷河中积沙,在汴河两岸下了600里木柱排桩,将汴河束窄到可以冲沙的地步,准备“束水攻沙”。 事实上虽然离黄河决堤还有七年时间,但宋朝政府早就开始了准备工作,从景祐四年开始,朝廷就陆陆续续拨款,先对黄河中下游两岸的支流进行清沙工作。 黄河的问题其实就是上游水土流失,导致水里含沙太多,各个支流慢慢堵塞,一旦遇到洪水,顷刻间黄河就会爆发,因淤泥堆积,水流冲破河道,从而蔓延泛滥,最终导致中下游地区变成一片泽国。 所以古代治理黄河素来有治河先治沙的说法。 目前赵骏打算三手抓,趁着如今因战事顺利,不像历史上那样打了五六年,导致大宋国库空虚,先对黄河中下游各个水渠进行梳理,把各个支脉疏通再说。 这个工作总归是要比清理黄河泥沙以及重新再挖几条泄水渠好做不少,而且清理出来的淤泥还能够做两岸田地的耕作泥土。 然后就是在汴河以及黄河两岸下游地区先装好木柱排桩,等到一个水流量较少的季节,对黄河和汴河等大型河流进行铸造堤坝,囤积水流,等堤坝筑好之后,再用火药炸开堤坝,陡然泄水冲沙。 最后一个办法自然就是挖建泄洪渠,这三个办法下去,三管齐下,保证黄河老老实实。 奈何要钱啊! 这三个办法已经是最省钱的了。 但按照财政部的预算估计,恐怕得发动民夫数十万,工程量巨大,恐怕要花费上千万贯。 虽然这点钱省点军费开支就有了,奈何“天下六分之物,五分养兵”。 就连赵骏都暂时还没有对冗军这个吞金兽下手,就更别说省点军费开支了。 所以目前还是像真正开始庆历新政之前那样,只做前期准备工作,先花点钱比较少的,再一步一步来。 至少现在黄河给他们留了七年时间,这七年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八月底,曹苗芯生了个大胖子小子。 赵祯很高兴,为其取名为赵昙,并且得到了赵骏的接纳。 这是个日字旁,与赵昉他们一样。 得到了取名认可之后,赵祯就更加高兴了,一高兴就有点得意忘形,居然在崇政殿日常会议上提出要收为义子,差点没惹得赵骏翻白眼。 好家伙。 自己的辈分估计在族谱上得矮三十多代去了,要是儿子被赵祯收为义子,那他就是跟宋英宗赵曙同辈,简直是倒反天罡。 后来赵祯在晏殊的提醒下才想起这事,连忙遗憾地表示看来收为义子是行不通了。 不过讲道理的话,赵骏的儿子是曹皇后的外甥,如此一来也成为了赵祯的外甥,无形中辈分还是有点乱套。 好在这外甥是堂的,但就算如此,也让赵祯非常兴奋,最后竟力排众议,封为祥符县侯,又是让满朝官员震惊不已,纷纷上书劝阻。 很多人以为宋代不封爵,实际上是封的,比如宰相和使相往往会封为国公,即便生前没有封,死后也多会追封,甚至还有追封为王的,比如曹琮的哥哥曹玘就被追封为吴王。 但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北宋不怎么封爵这倒是事实。大量封爵主要集中在北宋初年还有宋徽宗时期,宋仁宗时期也只有宰相才会封为爵位。 包括给赵骏封为宋国公都已经很让人震惊,虽然他是宰相之首,封国公也很正常。 可一来以前百官都不认识他,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二来这可是宋国公。 要是齐国公、魏国公之类的普通国公都还好想一点。 而普通官员和宗室一般都不会封爵位,像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之类,在宋徽宗之前几乎是绝迹的情况。 现在忽然给赵骏的儿子封爵位,那当然惹得大家反对。 虽说赵骏也当了五六年宰相之首,似乎积累了不少威望,但朝中不满他的大有人在,时常弹劾他的御史和谏官也不在少数,只是赵祯和赵骏都当耳边风而已。 如今只是又一波浪潮罢了。 他们都习惯了。 直接无视。 便在这股反对浪潮下,几乎翻不起什么风浪,赵昙成为了自开国将领以来,唯一被封的县侯。 而时间也慢慢地来到了庆历二年的年底。 从二月新政开始,到下半年秋税上来,让人意外的是,虽然农业税比之前还低,只有五百多万贯,可商业税却增加了许多,达到了3300多万贯,其中约1900万贯是商税和征榷,另外1600万贯是外贸。 要知道根据史料记载,南宋年间的外贸收入大概只占财政的百分之六,以南宋每年大概一亿到一点六亿贯的总收入来算,基本维持在六百万贯到一千万贯之间。 其中又以广州和泉州为主,加起来收入二百余万贯。 其余明州、杭州、温州、江阴、秀州等二十余个港口加起来收入也不过几百万贯,跟如今的北宋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远。 但二者其实完全不同。 一来南宋只算了港口贸易收入,没有算与金国、大理、西夏等国之间的陆上贸易收入。 二来南宋时期日本还没有发现银矿,也难以和大宋展开巨额贸易。
而如今大宋可不止做中亚的外贸生意,还同时与辽国、西夏、大理,五条贸易路线同时展开,又派使者前往中亚,多沟通中亚的阿拉伯商人,鼓励双方海贸。 所以从去年开始,海运贸易增长额就大幅度增长。 光广州和泉州收入就达到了三百余万贯,与日本之间年贸易额更是暴增至四千万两白银,是原来的八倍,也为朝廷带来了大概四百多万两白银的收入。 这样再算上其它市舶司港口,庆历二年一年海运贸易基本上有了接近千万贯的收入,达到了历史上南宋时期最高水平。 而且南宋没有加深与中亚的沟通,也没有发现日本白银矿,一千万贯收入就是极限。 现在可不是极限,随着贸易量增大,每年进出口上亿贯,光抽税就能达到一两千万贯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因此可以说现在的海洋贸易蒸蒸日上,未来可期。 而除了海贸以外,路上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以及辽宋、夏宋贸易同样暴增,去年光辽国就从大宋进口了八十万斤硫磺。 由于大宋在济州岛和对马岛设立贸易中转站,又鼓励商人多前往日本贸易,大宋的书籍、工艺品、瓷器、茶叶在日本都快抢疯了。 日本的硫磺、铜、铁也快被大宋商人抢疯了。 然后大宋商人干脆也不回宋国,在济州岛报备和补充了水与食物,直接驶向山东的密州市舶司,又在密州市舶司报备和补充了物资之后,拉到了乾符县。 乾符县也就是后世河北黄骅市,大宋在这里设置了港口,主要是用于与东北女真以及辽国之间的大宗贸易。 大宋商人把从日本带来的硫磺运到这里,再走陆路北上运到辽宋边境泥沽寨,大概是后世天津市一带,于双方边境互市地区,全都卖给了辽国。 这中间商赚得是盆满钵满,几乎是直接从日本产出,打上宋国的标签,拉到辽国边境去贩卖。 在这种情况下,大宋国内的农业和经济可以说是迅速好转,经济流通爆发式地增长,虽然审计局还没有给出增长数据,但光看税收就能明白商业增长有多快。 如此一来,大宋今年的秋税就达到了3900万贯,比今年的夏税还要高200多万贯,总税收约为7600万贯。 这个数字跟去年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少了约2500万贯,跟前几年比起来,更是少了大概三千多万贯。 因为从景祐四年开始,赵骏就一直在为朝廷搞创收。 打击贪腐、没收贪官污吏的全部财产、售卖国有资产、改革茶山、盐场等等。 特别是在后两者上,大量茶山、盐场私人化,让私商大量参股,杜绝以前国营榷场上下其手的贪腐行为,每年都给朝廷带去一千多万贯的收入。 但在全国农业税降低了三分之二的情况下,这显然已经是大大超出了预期。 赵骏最开始设想的五大贸易路线算是开始发力,今年总外贸收入约为2700万贯,海洋贸易接近南宋巅峰水平的1000万贯,陆地贸易达到了1700万贯,增长可谓是喜人。 国内商业虽然改制,造成更容易偷税漏税,可架不住税军凶猛。朝廷调集地方厢军以及禁军,全国约二十余万人,加上十多万皇城司联合组成执法部队。 几乎每个县的县衙、国税局、御史司都严抓税收,一旦抓住偷税漏税,轻则没收货物,并且罚款一定金额。重则没收全部财产,还有牢狱之灾。 一时间商人们风声鹤唳,除了少数铤而走险的以外,绝大多数商人都老实交税,成为了光荣的纳税人。 事实上赵骏这个时候都想把罪犯全都流放到台湾去,以此对台湾进行开拓。 虽然从三国东吴开始,我国就已经涉足台湾。 奈何当时台湾瘴气丛生,又森林茂密,需要大量人手砍伐树木,开拓平原才能渐渐适合人类生存。 而台湾的土著高山族大多数也都是从秦汉百越时期,慢慢迁徙过去,只是人数较少,又没有先进的生产经验,所以一直维持着茹毛饮血的部落生活。 因此直到南宋末年,蒙元逼近,大量汉人迁居台湾,带来先进的技术、生产工具、锻造技术等等,这才让台湾变得稍微有些人烟,最后被蒙元轻松接管,在此地设立宣抚司,纳入我国版图。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赵骏只要派一艘船过去,再派几个官员,宣布台湾成为我国不可分割的领土,基本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事实上不仅台湾,澳大利亚也是。 可你宣布没用啊。 上面得有人啊。 就一些原始部落土著,你宣布有啥用? 就像岭南也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发配岭南的罪犯开垦出来的一样,这个办法其实挺有效果。 但最终赵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主要是死亡率太高。 就怕发配出去十不存一,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结果却不是很好。 还不如等以后生产力提升上来,摊丁入亩,人口爆发式增长之后,再大量派人开拓,比现在拿人命去堆强得太多。 这一年,大宋谈不上风调雨顺,但因为新政存在,百姓生活过得好了许多。 这一年,放开了商业限制,更改了税收模式,让民间商业愈发繁荣,从事商业活动者与日俱增。 这一年,大宋内政外交稳定,与西夏、辽国、日本、高丽、吐蕃、大理,以及中亚各国商人贸易频繁,出口额大幅暴涨。 这一年,大宋在全国各地修建水渠,大兴土木,建学校,推广理科教育,对数理化进行小学到初中的基础奠定。 这一年,新任进士苏颂对研究院正在研究的蒸汽机非常感兴趣,主动要求调任研究院,加入到科研当中。 这一年,朝廷又铸造了二百多门铜炮,并且已经开始对铁炮、燧发枪等火器投入经费研发。 这一年,赵骏在河北邯郸市画了一个圈,要求在武安与洺水之间修一条运河,然后在这里建造一个钢铁厂,正式开始大炼钢实验。 这一年,由于交子铺已经在全国各大商业城市建立,大量商人把铜钱存入到交子铺里以方面贸易,而朝廷用从日本进口的银子作为锚定物,渐渐取代了铜钱,让市面上缺钱荒渐渐缓解。 虽然没完全解决,但好了许多,更促进商业发展。 便在这越来越好的喧闹中。 庆历三年来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年关到了,过个好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七章年关到了,过个好年庆历二年年底,赵祯在汴梁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从早上开始,城里就变得十分热闹。 西水门鱼街,辰时梆子敲响的时候,洪文从他那个破旧的小院里走出来,他还是一身长衫,衣服却是新的,走路一瘸一拐。 刚出门,就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一股鱼腥味,就像是浸泡在鱼池里。 街对面就是卖活鱼的人,用浅抱桶盛装,把鱼用柳叶间隔串起来,放在桶中,用清水浸养,或者沿街叫卖。 每日一早,单是东京城西侧的新郑门、西水门、万胜门,像这样的活鱼就有上万担运入城中。冬天,有从黄河等远处运来的客鱼,称作“车鱼”,每斤标价不到一百文钱。 见到洪文出来,卖鱼的邻居招招手笑道:“洪主事,新鲜的鱼,给你家老婆拿两条补补身子。” 洪文是个有老婆的人。 他早年孤身来汴梁考功名,虽然考中了举人,但在考进士的时候两次都没有中,一时羞愧觉得难以面对家人,于是没有回家,而是留在汴梁,想等两年再战。 结果他在街边摆摊维持生计的时候,得罪了梁门西大街义结社的把头刘逵喜,被打断了腿,这下算是彻底绝望,近乎自暴自弃。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皇城司招文书,寻常读书人都不愿意加入。洪文觉得皇城司为他报仇雪恨,加上确实需要一份生计活,于是就去皇城司试试,倒是没想到很容易就被接纳进去。 如今在皇城司干了多年,由于加入得较早,还是司里比较稀缺的读书人,因此步步晋升,还通过了考核,从书吏成为了南镇抚司从九品司士,现在又做到了从七品主事。 虽说皇城司的官员往往是不能外调,只能在司内流动,而且最近几年皇城司正在迅猛扩大,升迁之后很容易就被外派去地方当主官,被地方官员嫌弃和排挤。 不过洪文腿瘸了,倒是一直没有被外调出去,工资福利待遇又好,生活条件好了以后,就把老婆孩子接到汴梁来,在外城偏僻的鱼街租了个房子。 听到邻居的话,洪文笑着说道:“算了,昨天买了一些鸡鸭回去,贱内都说浪费那钱做什么,攒些银钱给孩子娶妻子才是正事。” “瞧你这话说的,送你!” 邻居豪爽说道。 “不了不了,司里有规定。” 洪文连忙摆手。 其实他现在也算是小有权力,在汴梁只手遮天那肯定做不到,但在一个街道上欺行霸市,大抵是没什么问题。 然而这些年他也见过太多同僚从刚开始的一心一意,到后来愈发膨胀,手中有了权力就从屠龙者变成了恶龙,其中不乏一些曾经的汴梁黑恶势力的受害者。 他们以前遭受过苦难,一朝发迹之后,就加倍还给别人,好似这些苦难都是那些无辜者给他们带来。 更有甚者在街上被人看一眼,就觉得遭受了冒犯,便把人抓回镇抚司衙门严刑拷打,肆意私罚。 以至于有段时间御史台和谏台疯狂攻击皇城司。 知司大为怒火,下令内部严查皇城司,处死了一百余人,流放了三百多人,这才算是又把司内的纪律重新整顿恢复。 若是洪文二十岁的时候被打断了腿,发迹之后,说不好也有可能像那些同僚们一样,心理扭曲。 但他快四十岁的人了,见了太多世态炎凉和起起落落,反倒看得开。 就算街上有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的瘸腿,洪文也早就习惯,甚至还会和人点头打招呼致意。 “几条鱼算什么呀,都是街坊邻居,过年图个热闹。” 邻居热情地用绳子从鱼鳃口串了两条大草鱼,走过来非要往洪文手里递。 “哎呀,大家做买卖也不容易。” 洪文推辞不过,只好从口袋里掏钱付款。 “就这两条鱼的事,别客气。” 邻居也不要。 两个人拉扯了一阵,邻居比他犟一点,没付成钱,便又先扭头回家把鱼送了,才又出门去。 出了鱼街,便是万胜门内大街,此时街上可谓是人山人海。 有街头贩卖的小贩,有挑担或者推着货车的人,还有卖药的、卖卦的、卖书的,都戴帽束带,衣冠整齐。香铺裹香的伙计吆喝着卖香俚歌,吃小食的举着手中盘盒器皿高声叫嚷。 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从人群当中走过,扛着扁担穿着略薄棉衣的农民进城售卖小菜和粮食,也有街边行乞的人规范位置,不敢懈怠,免得众人不容。 街头巷尾招牌林立,贩卖声、叫喊声、呼喝声、碰撞声各种声音不绝,鱼腥味、药香味、饭菜味混杂着汗水味扑鼻而来。 洪文穿过了万胜门内大街,往南行又百余步,看到位于外城顺天门内的十方静因寺正在供应斋饭,不少流民乞儿都要去寻一碗素面,他以前常去吃过,倒是殊为怀念。 从十字街口继续往南就是洪桥子大街,街右侧前年开了家纺织厂,里头招了不少女工,不过他倒是知道,这些女工其实都是以前无忧洞、鬼樊楼的受害者。 很多女子被掳走之后当作妓女贩卖,知司救出来很多,有不敢回家者,也有家人不知所踪者,更有甚者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却被家人嫌弃驱赶。 刚开始知司设置慈幼局,赡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童和女子,但随着救出来的人越多,花销越来越大,显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所以知司开设纺织厂,既能赚钱,也能养活她们。 用的纺纱机也是经过改良,比以前的纺纱机强了太多,最开始是纺麻布布,后来就纺纱布,近两年由于广州将棉花纳入税收,种棉花的人多起来,就开始纺棉花。 而且从辽国和西夏还进口了不少绵羊,虽然古代的绵羊并非后世西方那种白绵羊,产绵数量没后世那么多。 但西方白绵羊也是一代一代杂交育种出来,并非从古代就一直产那么多绵。 因此知司在陕西设立了畜牧司,专门利用陕西如今较为荒废的荒野草地养殖绵羊,并且指导杂交育种,产出的羊绵多运到汴梁加工成绵衣,保暖又舒适。 洪文继续往南走了快半个多时辰,他一瘸一拐地路过曲麦桥,能看到青楼丝绸飘带在风中摇曳,花魁舞动着袖子,大唱“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对岸的红楼也不甘示弱,回应了一曲:“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最近几年时间,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树人又创作了诸多诗词,有人说他是江浙人士,叫鲁迅,浙江一个叫周树地区的人。还有人说他就叫周树人,字鲁迅,生于西湖边,多有文采。 反正传了这么多年,汴梁人只闻其词,不闻其人。有时候也能在报纸上见他针砭时政,撰写过不少文章,堪称文采斐然,时常高呼让宋人发奋,是民间的主战派斗士。 过了太学没多远,就是南城粮市,官府规定大宗粮食并不在这里售卖,来这里贩卖的都是城外的农民,只收取一点点摊位费。 由于这里售卖价格新鲜,又比汴梁米行的稍微便宜一点,所以很多汴梁市民来这里购买。 洪文眺目看去,此时粮市人山人海,有脸上挂着笑脸的农民,但也有面色不好看的农民,有人叹息着摇摇头道:“粮价又低了。”,但也有人笑着说道:“比去年卖的钱多一些”。 宋代的农业税表面上是10抽1,实际上基本在10抽3-4左右。现在取消大量苛捐杂税,只保留基本农业税和人丁税,税率维持在了10抽1到10抽1.5之间。 也就是说,如果一户自耕农今年种30亩地,25亩种粮、5亩种麻,大米产出3470宋斤,合37.5石;麻布产出500尺,合12.5匹。 那么以前就要交10多石粮,约四匹麻布,才能补足田税、丁税、支移、脚钱、折变、头子等大量税务。 但如今只需要交4石粮,1.5匹布,就能满足纳税需求。 这样一来可供农民支配的财产就多了不少。 问题在于市场就是这样,供不应求就会涨价,供过于求就会跌价。 公元1038到1040与西夏、辽国打仗的这两年间,汴梁物价飞涨,最顶峰的时候粮价能涨到600文一石,这样农民在交完税后,剩余的二十多石粮食能卖15-18贯钱。 现在仗打完了,休养生息两年,供过于求的情况下,粮价已经跌破了平常年月350文一石的市场价,只有200多文一石。 看着是件好事,可仔细算算,就算是取消了苛捐杂税,手中的粮食也只能卖不到10贯钱。 当然。 账不是这么算的。 农民也要自己吃喝,大部分粮食只能用于生活开销,多余出来的粮食才能拿出去贩卖。 所以从实际情况来看,粮食价格跌是件好事。 比如原来20多石粮食,一户五口之家,一年吃800宋斤粮食,还要负担柴米油盐、肉食,至少得花1500宋斤。
能够拿出来卖的最多也就300-500宋斤,差不多后世384斤到640斤的样子。 按600文一石的价卖,能拿到2000-3000钱左右。 而现在可供支配的粮食增加了6石以上,能拿出来卖的粮食有10多石的样子,按目前260文的市场价,跟600文一石时期的收入其实差不多,也是在3000钱上下。 但别忘了粮价若是大幅度增长,柴米油盐之类的也会跟着涨价,生活成本也会变得特别高。 并且最高价是在打仗那会,从康定元年下半年,到去年庆历元年,随着战事结束,粮价也趋于稳定,已经从600文下降到了400多文。 所以林林总总下来,今年取消大量苛捐杂税之后,农民可支配的收入自然要比去年多了不少。 如去年粮食只能卖1900钱,今年却能卖2800钱。 生活成本还下降了不少。 在刨除掉所有开支之后,一年下来,也能存个几贯,置办点别的东西。 只不过维持在200多文一石是最好了。 要是再低的话,那农民收入反而会暴跌,“谷贱伤农”这句话可不是空话。 洪文穿过来来往往,贩卖粮食的农民群,又往东走了十多分钟,进崇明门外大街,就到了他上值的南镇抚司。 其实今天不上班。 毕竟到了年底,休年假了,上班的时间很少。 不过最近官家正在搞关爱贫困、孤寡、残障人群的活动。 开封府和皇城司负责调查登记全汴梁的贫困人口,由官家内帑拨款,挨家挨户发送油盐米面,所以临时需要加个班。 等洪文过来的时候,昨天还是小山一样堆积的南镇抚司衙门大院里的物资已经被发放了大半。 但恰好孟家商行的人又送了一批粮油过来。 这个孟家以前只是个中等卖粮的商人家族,可家中次子孟承起巴结上了知院,竟然获得了一定国营买卖,自此崛起。 此次活动也是官家从各个公私合营的商行当中低价购买的一批物资,交由开封府和皇城司发放。 皇城司的文书在门口登记出货的货物,吏员把货物装到车上送到指定的人家里去。 等回来的时候文书再进行登记,而且名册上都是有数的,一旦知司事后回访,发现东西没有送到指定的人家中,那谁都跑不了。 所以大家都尽心尽责,门口六个文书正奋笔疾书,几十个吏员搬运着货物上车马,按照家庭地址启程离开。 见洪文来上班,一大早就在那登记的一个下属抱怨道:“主事倒是悠闲,咱们忙了一上午了。” “没办法,走路慢。” 洪文属于是掐着点来上班,拍了拍大腿自嘲了一句,他跟下属的关系不错,亲密得像是朋友。 “主事来得正好,我得去出恭,快帮我替下值。” 另外一个下属招招手。 洪文就走过去接过毛笔开始登记,边写边问道:“如何了?” 那下属边往厕所跑边说道:“今天发了五百多石了,又送来了一千二百石。” 皇城司和开封府各司其职,南镇抚司主要是发南城贫困人口,而且不止是城里,还有城外,每天都要发一千多石。 算上北镇抚司和开封府,每天要发出去差不多四千石粮食,数百石油盐木柴,合计一天1400余贯。 搞笑的是赵骏由于在江浙地区入股了不少海外贸易的公司,这些钱都入了内帑,搞得现在赵祯的内帑存了两千多万贯的钱,他一次性就给了10万贯,都快够发到明年三月份了。 也就是汴梁贫困人口确实多,而且多居住在外城的城外,很多人在土地兼并的情况下,不得不进城打工,又付不起高昂的房租,只能在城外搭个木屋子。 这些人群以及城内的孤寡老人、乞丐、贫困人口就是发放物资的主要对象。 洪文就坐下来开始进行登记。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属下回来,又继续过来接替他。 正当洪文以为可以好好当他监督大家的主事官员的时候,外面擦着汗跑进来的刘主簿喊道:“还有没有人,快来点人。” 洪文纳闷,便过去问道:“怎么了?” “知司让我们在元夕前把所有名单上的都要发放下去,这怎么发得完哦,大家都快忙疯了。” 刘主簿看到洪文,眼睛一亮,一把拽过来道:“走走走,老洪,伱也来帮忙。” 洪文由于腿疾,经常摸鱼,现在也只好苦笑着跟着他出去。 他搬不了什么东西,就过去帮忙扶一下麻袋。 片刻功夫又装了一车,他认识字,就拿着要发放的名单跟车徐徐离开。 运货的马车跑得飞快,驾车的车夫那技术像是跟赵光义学的,一路穿过热闹繁华的大街,从南面的广利门出去。 蔡河两岸,建起了大量的民房。 这里是外城的城外,按理来说应该是荒郊野岭。 但又仿佛是新的城区。 一栋栋木屋建在河边,有些是砖瓦结构,大多数则是普通的木屋平房。 开封府对城外也重新进行了规划,各条街道鳞次栉比,虽然不如城内,但至少有了那么几分秩序。 马车在新民街停下,说是街,其实就是沿河边大概十多栋木屋房子,孩子们打着赤脚在夯土街上跑来跑去,身上打着补丁,面有菜色的人不时出来,有去打水的,有去城里上工的,还有坐在街角做着手艺活的。 “13号房张家” 洪文从马车上走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栋破旧的木屋前,屋子前有个老人正在做竹编品,他问道:“是张四家吗?” 老人抬起头,直到这个时候洪文才注意到,老人骨瘦如柴,右腿下面的裤子被截去了一半,里面空荡荡的,旁边的木墙上还放着一个拐杖。 “是,足下是?” 老人问道。 洪文忙道:“我们是皇城司来送米油的,官家嘱咐,今年要发放米面。” 说着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吏员拿东西。 吏员就从马车上拖下一麻袋的粮食,另外一个吏员又拿了一小袋油盐,还有一大袋柴火。 老人见到这个情况原本疑惑的脸上露出喜色,连连感激道:“谢,谢谢。” “阿忠,阿忠。” 他对外喊了几句,一个小孩匆匆跑了过来。 老人忙道:“快给客人沏茶。” “不了不了。” 洪文示意吏员把东西放在家里,又帮老人打开麻袋,将米倒入米缸之后,有些局促地摆摆手道:“我们还要去送下一家。” 末了又说了一句:“年关到了,过个好年。” 他没有问老人的家人去哪了,资料显示,这老人是澶州之战时的老卒,战场上断了一条腿。 妻子早些年病死,长子不学好,加入了汴梁一些黑帮,成天好勇斗狠,死在了一场帮会冲突中。 次子在四年前也死了,死在了与西夏的战斗中,一个儿媳病死,另外一个改嫁,现在只有三个孙儿。 洪文发现,跟老人比起来,或许自己还算幸运。 至少以前过过苦日子,但他读过书,也还能在街边赚点钱去酒店温碗酒,要一碟蚕豆。 送完了这家,又马不停蹄去下一家。 这户人家的处境跟张家差不多,命运自然不一样,但一样的贫困,一样的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户主是个快死了的女人,原来他们家也有那么几分地,可后来家里的男人摔断了腿,为了医药费就只能去找人借,这借可不是九出十三归,而是九出二十归。 结果腿是养好了,可那年县里出了灾祸,粮食颗粒无收,男人被迫把地卖给了地主,还是资不抵债,就只能带着妻子连夜逃难来汴梁做工。 没想到几年前在汴梁居然被债主发现了,带着人过来将男人活活打死,只剩下妻儿几人,为此女人不得不去做暗娼养活。 勉强养着孩子,却最终染上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绝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已经到了弥留的边缘。 洪文这一次连“年关到了,过个好年”都不敢说,只是从自己怀里又拿了一串钱,约莫有个一贯,放到了女子枕头下,便静静地退了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脸上只剩下复杂的情绪。 可以预见的是,今年年底,这家人的几个孩子怕是只能哭着过这个年,唯一幸运的是,长子已经十五岁,勉强能撑起这个家。 “主事心善,这女子是绝症,怕是活不了太久了,纵使给钱,亦是不能活命。” 一个见到洪文给钱的吏员感叹了一句。 “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这也是官家和知司希望的事情。” 洪文亦是叹息了一声。 这世上的穷人是救不完的。 但正如海边的男孩救鱼一样,这条鱼在乎,那条鱼也在乎。 如果不去救,那么谁会在乎他们呢? 他回过头,看着这破旧的木屋,只是低声说道:“年关到了,过个好年。” 第二百六十八章 工业的第一步,由此开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章工业的第一步,由此开始!汴梁的穷人很多,天下的穷人更多。 赵骏照顾不了所有人,他也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一些事情。 大宋还是太缺钱了。 但搞钱不是说一天两天就能搞到,国内的蛋糕就这么点大,做大蛋糕,把生意做到国外去才是正道。 然而古代的海贸和陆地贸易永远都受限于一个条件——交通。 在生产力提升之前,基本上泉州和广州那边往中亚做生意,每年有个几千万贯出口额就是极限。 现在唯一的大买家就是挖到银矿,陡然乍富的日本。 根据后世西方学者安德烈·贡德·弗兰克所写的《白银资本》当中记载,14世纪到16世纪这一百多年间,日本四岛除了石见银矿以外,还有其它存储量不算少的银矿。 其中以石见银矿存量最多,每年产银30吨,巅峰时期产银38吨,开采了400多年,预计总储备量达到1.2万吨,价值约3亿多两。 加上其它银矿,每年从日本生产和供应到明朝的白银达200吨左右。 只不过目前才刚刚开始,石见银矿虽然已经被发现,但开采量还是太低,去年一年也就采了15吨左右,哪怕大宋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可那边的发展也才刚刚起步,哪那么快建设起来? 所以实际上虽然发现了大型银矿,可宋朝这边每年的进口额其实主要还是以铜矿、硫磺为主。 白银加上其它原本就发现的产地,每年也就为大宋供应约50多吨,双方之间的白银流入额目前只有明朝的四分之一。 按照比例来算,差不多相当于每年一百三十多万两白银的样子。 黄金倒是有不少,根据日本学者森克己在《续日宋贸易之研究》中认为,从北宋到南宋,日本每年输入到中国的黄金在一万两以上。 现在日本那边又在宋彩的帮助下“发现”了佐渡金山,而且这个金山还有大量伴生的白银矿和青铜矿,发展起来的话,又能为大宋提供更多的黄金和白银。 如此金银铜铁、硫磺以及其它大量矿产,组成了大宋与日本还有高丽之间的贸易,双方贸易额差不多四千万贯。 历史上根据记载,仁宗时期明州市舶司入五十万贯,以海贸十抽一的税率,也就是当时宋日之间民间贸易额才五百万贯,要到南宋才能突破到一千万贯。 但从康定元年双方签订自贸协议开始,两年时间足足增长了八倍,就在于积极与日本沟通,帮助它们扩展了国内的金银矿产。 这样加上高丽那边的贸易,从康定元年到庆历三年,三年多时间里,已经为大宋带来四百多万白银。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贸易额只会继续增长,从而带动大量产业,让日本那边也技术升级,自然也就能持续扩大白银流入。 根据学者万明的《明代海外贸易数量研究》,明朝中后期平均每年有700万两白银流入到大明,其中日本流入达到了每年五百万两左右,另外一二百万两来自于美洲白银。 所以只要大宋持续把贸易做下去,将来大宋像明朝那样,贸易额到七千万两白银,年入七百万两白银就不再是梦。 只不过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月份,赵骏过二十九岁的生日,赵祯打算大操大办,好好庆祝一番。 但被赵骏拒绝。 他只是和家人一起吃了个饭,就继续开始处理国事。 二月份,研究院那边有好消息。 根据赵祯提供的硫酸铵肥料终于研制成功了。 这个东西属于化学方向了,赵骏是完全不知道,但他记得小时候爷爷自己做过。 他是农村的,小时候家里会养猪,猪圈和人的厕所是一间屋子,下面挖个大坑,上面铺上木板,旁边猪待在猪圈里,人和猪的粪便就从木板夹缝间掉到下面的大坑里去。 以前不懂这些,后来才想起来,爷爷还曾经往粪坑里倒过白色粉末,只是当时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也跟赵祯他们提过。 只是宋代像这样的沤肥技术其实已经普及,很多农村都是这样建,也就没有科普的必要。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那白色粉末是什么了。 结果意外的是,赵祯今年年初找赵骏要笔记本,居然在一本历史里找到了配方。 以人尿粪50斤、硫酸钙﹝熟石膏粉﹞5斤,加20斤水,搅拌混合均匀,放置10-15天即可。 也就是人尿粪,熟石膏粉和水以10比1比4的比例制作就行。 甚至那本历史里还有碳铵肥料配方,是以人尿粪或牛羊猪鸡粪加黄豆粉加熟石膏粉以100比1比8的比例制造。 赵骏这才明白,那粉末居然是石膏粉。 只是碳铵肥料配方需要黄豆粉,这东西在古代不仅人要吃,而且还是战略物资,给马用的豆料,成本太高,自然不能用。 所以硫酸铵肥料最好。 研究院那边在一月份把成品硫酸铵肥料制造出来,然后用生长周期比较短的“崧菜”,也就是小白菜进行实验。 二十多天之后,成熟的小白菜果然长得比没有用肥料的小白菜更好更茁壮,产量也提高了许多。 报纸马上进行跟进宣传,全国的进奏院都发动起来,纷纷把赵祯发明了新肥料的消息传遍全国,各配料比例也迅速传达下去,要求各地百姓自己制作施肥。 赵祯这段时间可谓是大出风采。 报纸和进奏院将他一顿猛吹,不止宣传官家发明的新肥料作用有多大,还鼓励百姓多开洞脑筋,自己研发,多搞发明创造,朝廷会有奖赏。 一时间全国都掀起了一场发明热,在未来几十年内,不少有用的东西被发明出来,上报到发明局申请到了专利。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赵祯平白无故地出了这么大的风头,高兴不已,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理由找赵骏要笔记本玩了。 朕只是想从历史里找更多的发明创造,朕有什么错? 惹得赵骏翻着白眼无言以对。 四月份,赵骏前往武安。 众所周知,后世我国河北省是钢铁重要基地,也是全国排名第一的产钢省份。 之所以如此,一来这里铁矿和煤矿极多,二来交通也最便利。 其中又以邯郸钢铁和唐山钢铁最出名。 但在宋代,唐山就算了。 那是辽国地盘。 可为什么赵骏没有选在后世著名的煤炭和高品位铁矿石产区邯郸呢? 因为交通。 宋代邯郸只有一些小河流,没有中大型河流。
最近的大河是四十公里外的滏水和洺水。 而武安同样也产煤矿和铁,但它离洺水的距离只有几公里,而且洺水连着漳水,漳水又连着永济渠。 所以此时的武安比邯郸更适合钢铁冶炼。 赵骏在汴梁就召集铁匠建设了小型钢铁工厂,经过几年实验,终于把贝斯韦空气炼钢法还有贝塞麦转炉炼钢法搞了出来。 那么兴办钢铁厂就势在必行。 从去年开始他就令人在武安和洺水之间修建水渠,并且扩展洺水河道,在武安东面,也就是后世九龙山矿区山脚开始修建厂房。 经过一年的努力,水渠修建好了,河道也扩展了,厂房也建得差不多,而且还准备了大量冶炼设备和工具。 四月六日,武安县县城外,武安县令韩公彦以及负责这次建造的技术官员蔡质早已经等候。 赵骏的徐徐到了近前。 大小一众官员连忙上去说道:“见过知院!” “嗯。” 赵骏下了马车,点点头道:“谁是蔡质。” “下官在。” 武安坑冶铸铁监知监蔡质连忙上前说道。 此人的曾祖父蔡绾曾经在宋初就是武安苑城三冶使,算是祖上专门负责冶炼制造。 “武安炼铁历史发展很长,但这一次是炼钢,你有没有信心啊?” 赵骏笑着问道。 “下官定万死不辞!” 蔡质忙道。 “嗯,介绍一下情况吧。” “是。” 众人就边走蔡质就边说。 武安炼铁历史能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当时以木炭为炼铁材料,后来鼓风机发明,就以煤炭炼铁。 只是煤炭含杂质颇多,主要是硫、磷,导致质量不佳,所以大宋的铁器质量不是很好,史料记载“极脆易折”。 贾昌朝就曾经说过“造之不精,多脆状”。 没办法,其实到宋朝以后,煤炭就已经成为了主要炼制方式,木炭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就必然会导致质量下降。 不过赵骏的贝斯韦空气炼钢法却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通过加入空气,将铁水中的硫和磷氧化成易于分离的氧化物,从而降低铁水里面的硫和磷,让铁变成钢。 事实上贝塞麦转炉炼钢法和贝斯韦空气炼钢法本就是相辅相成,一个是能大幅度提高炼钢效率,另外一个则降低生产成本,提高钢铁质量。 眼下赵骏通过几年的试验,已经制作出了适用于这两个办法的钢铁转炉,现在正是开始大幅度制造的时候。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钢铁厂,此时钢铁厂是建立在原来的冶炼厂上,受限于发展水平,肯定不是后世那种钢铁厂房,只是用夯土墙和砖头垒砌。 甚至还有一些高炉直接就在室外摆着,下雨天的时候也只能用棚子遮起来。 看着很粗糙很简陋,但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炼铁厂。 赵骏到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搭建好,他环顾看向四周,炼铁工艺依旧是宋代的高炉炼铁法,用耐火的黏土制作成高炉,在里面通过煤炭炼铁。 他之前用木炭炼出正常的铁,再用唐代的灌钢法弄出大批钢,然后再倒入模具当中,制作出转炉出来。 整个过程在宋代的工艺完全不成问题。 毕竟宋代的模具制造工艺别说是转炉,就算是几吨重的铁人都能制造,并且还栩栩如生。 而且贝塞麦转炉的工艺也并不复杂,其实就是一个大钢炉,两侧装上杠杆轮。 炼制的时候将熔融状态的铸铁从上方倒入转炉中,然后通过底部的特殊管道向内部注入加压的热空气。 热空气穿过铁水,燃烧掉铸铁中的碳和其他杂质,使其变成钢。 至于贝斯韦空气炼钢法就更简单了,把原来的黏土耐火砖加入石灰石就行,完全没什么技术难度,缺的是被人发现方法而已。 赵骏那么久才把东西搞出来,主要是他之前老早就离开了开封去地方巡视,于宝元二年年底才回到汴梁。 搞那个小钢铁厂只花了几个月时间就把原理和工具全都制造成功,完全没有难度。 此时一切准备就绪。 工厂里数百名工人都在外面夹道欢迎他。 赵骏四处扫视,觉得没什么问题,就问韩琦的侄子韩公彦道:“你们试过了吗?” “已经试过了。” 韩公彦兴奋地道:“如知院说的那样,只需要一刻钟左右,就能将铁水炼制成钢!” “嗯,开一炉试试。” 赵骏说道。 “开一炉!” 蔡质连忙下令。 顷刻间十多个工人就开始行动。 他们先来到一座高炉边,往里面开始加煤炭,然后拼命推动鼓风机。 大概30多分钟之后,工人们从高炉里将大量生铁扒出来。 实际上根据《天工开物》记载,从铁矿石炼出生铁的过程应该在6个小时左右。 但他们自然不敢让赵骏等那么久,所以在赵骏来之前,就已经先炼好了一炉生铁,等赵骏到了之后再加热就行。 大概几百斤的生铁被工人们用钢框架住,然后用钩索把钢框四个角勾住,再通过一个高大的架子,利用滑轮原理,拉到了一个转炉边。 众人再拼命拉动绳索,把钢框抬起来,顺利倒入转炉当中。 此时生铁温度非常高,接着旁边钢炉的工人开始不断拉动鼓风机,转炉上方就像是火山喷发了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火星子。 要不是拉鼓风机的工人头上与两边有钢板保护,恐怕都要被溅出来的火石给烫伤。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转炉完成了氧化过程。 随后两边的工人转动轮盘,巨大的转炉缓缓倒下,从中倒出犹如岩浆一般的钢水。 这些钢水暂时先用耐火砖做的模具里,以后不管要制造什么东西,只需要做模具就行,直接倒进去,甚至连刀剑或者大炮的模具都没问题。 而看着那钢水咕噜噜地流入模具,赵骏即便离着几十米,都能感觉到热浪扑鼻而来。 哪怕是见过这样的场景,他依旧能够震撼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伟大。 说实话。 这些技术并不困难。 难的是人们该怎么发现它们的存在。 曾经西方人找到了办法。 而现在。 也是时候轮到东方人屹立于工业的前沿了。 赵骏忍不住说道:“工业的第一步,由此开始!”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时机已到,准备起兵!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九章时机已到,准备起兵!五月初,赵骏在武安做了十多天的指导工作,把一切事务都安排好,这才回了汴梁。 如今自康定元年战事停下,年底奠定五大外贸基础。 然后庆历元年整顿吏治。 庆历二年全国减赋税,轻徭役,扩展外贸,四处搞建设。 到现在大宋已经休养生息两年半了。 汴梁的物价基本上稳定下来,粮食的价格维持在了240文一石,比贞观年间30-50文一石还差点意思。 但这是朝廷维持粮价的结果,减免了三分之二赋税,市面上的粮食将会暴增。 粮价暴跌只会伤农。 所以大宋朝廷勒令各地转运使衙门平价收购粮食,维持物价稳定,顺便扩充常平仓,以备灾荒年月使用。 至于陈粮则是按照惯例,制作成饲料喂养牲畜,多养猪牛羊,丰富宋人的餐桌。 这里面自然可能有人上下其手。 比如拿陈粮换新粮,以次充好,再把新粮倒手拿去卖掉。 为此全国御史司、皇城司都没闲着,四处纠察,且御史司政绩和绩效与严查贪腐挂钩。 甚至赵骏下令,如果能抓到一个贪官污吏,没收全部家产,其中十分之一,要拿给办案的御史司官员作为奖励,并且也是上升的政绩。 地方很多御史听说了这事之后,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四处纠察贪官污吏,不法商贩,开始为自己积累原始政治资本。 要知道很多御史司的新御史往往都是新科进士,这些人刚刚当官,先在朝廷当一年左右的将作监丞、大理评事观政,然后下放到地方做知县、推官、观察使之类。 若是政绩出色,就有可能调为地方留守御史、监税御史、纠察御史、刑名御史等等,职责颇有点像是后世韩国的检察官。 虽然地方御史司的品级在八品到四品之间,可权力非常大。 而且年轻御史往往都非常有冲劲,即便只是八品官员,也能纠察弹劾七品县令,五品知州。一旦怀疑,就有行驶调查的权力,可以说职责很广。 这些人年轻气盛,不畏权贵,虽然做事容易冲动,遇到那种官场老油条不太好对付,但朝廷怕的从来都不是御史查不出案子,而是怕的御史不去查,怕这些查的人与被查的人勾结。 所以吏治整顿这两年,就是不停地处理那些官员队伍里的腐败分子,不断地扫清隐藏在朝廷里、地方上,那些以朝廷的名义祸害百姓的害群之马。 哪怕天下的贪官抓不完,抓下去。就如同田里的野草一样,时时刻刻清除,才能保证庄稼茁壮成长。 赵骏顺着汴河南下,车队从码头回到了皇宫。 他去武安的时候走的陆路,回来的时候却是走的水路,为的是看看从洺水到漳水,再从永济渠入黄河回到汴梁的效率。 从目前来看,效率一般。 毕竟除了洺水以外,其它都是逆流,往往要纤夫拉才能拉动大船,效率自然谈不上快。 不过从汴梁去武安倒还行,基本都是顺流,效率还算可以。 此时正是中午,政制院内大家都在办事,赵骏回来之前也没有去政制院,听说赵祯在后苑,就直接过去找他。 在王守忠的带领下,他穿过花团锦簇的园林,到了观稼殿外。 殿外的田埂边,今年的新麦刚刚收割了,这旱田里种了占城稻的稻苗,旁边水田则种了早稻,等到六七月份早稻收割之后,又能种一茬晚稻。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都是赵祯自己亲自种的。 大宋皇室传统就是这样,每年季节皇帝都要亲自耕种,从赵祯他老爹宋真宗赵恒开始,就于观稼殿和亲蚕宫从事生产,皇帝种田,皇后养蚕,形成了惯例。 历史上赵祯早期的时候还遵守这些规矩,到中后期可能是因为无子的原因,逐渐堕落,生活奢靡,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不过现在还好,没怎么松懈过。赵骏看到赵祯正蹲在田间,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远处今年已经五岁的魏王赵昉正在玩水,用一个杯子从稻田里舀出来,自己挖了一个坑,倒进去之后把刚刚从稻田里捞的一个小鱼苗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干嘛呢老哥。” 赵骏走过去纳闷地道:“蹲在地里干什么。” 赵祯抬起头见他来了,顿时笑了起来:“大孙来得正好,你快看。” 说着指了指旁边菜地。 赵骏到近前才注意到那菜地里长了一株株蚕豆,他纳闷道:“老哥今年开始就神神秘秘的,这是在家种豆子呢。” “朕这是复刻孟德尔杂交实验,本来是想用豌豆的,但豌豆喜温湿润,不耐旱,最近几年北方温度越来越高,朕怕养不活,就用了同样是自传花粉,且稍微能抗点旱的蚕豆。” 赵祯指着蚕豆苗道:“看到没有,南方蚕豆株高不过两尺,只需要100天就能成熟,结种少,优点是生长快。而北方蚕豆株高四尺,结种多,可成熟往往要150天。朕用它们俩结合,互相授粉,形成两块试验田,万一能弄出100天成熟,结种多的蚕豆呢?” 赵骏无语道:“老哥你虽然长得没我帅,但是想得倒是挺美。虽然这个方向是没错,而且也是科学育种,可这玩意儿那都得几代几代地不断培养,慢慢摒弃掉缺点,留下优点才行,哪这么快能搞出来。” “那也得试试嘛。” 赵祯拿下嘴里的狗尾巴草道:“朕发现咱们汉人的传统水稻生长要五个多月,而占城稻只要三个月。只是占城稻产稻少,传统水稻产稻多,所以形成两季交替,要是能搞出只要三个月就能成熟,产稻还跟传统水稻一样多的稻子,那岂不是能种三季了?” “好家伙,未来世界粮食奖要是没有老哥你,我都不带去看的。” 赵骏竖起大拇指:“将来老哥伱的称呼要变一变了,以后就是大宋千古一帝,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生物学家、农业学家、现代遗传学之父,改革派先锋,大宋世界霸主地位的奠定者,王朝基业的开拓人!未来说起你,估计都说你是穿越者。” “哎呀,夸得朕都不好意思了。” 赵祯笑得合拢不嘴。 “不过这个东西还是要弄出系统的理论,比如隐性基因和显性基因,都要整理出来。” 赵骏说道。 “整理了呀,从你笔记本里翻到了一点初一生物知识。”
赵祯双手一摊道:“朕全抄下来了,到时候再把这个实验套进去,往报纸里一发就完事了。而且不止这个,朕还抄了在历史里翻到的大蒜素土法炼制,玻璃炼制法,肥皂炼制法都抄了下来,每过一段时间发表一次,造福全民百姓。” 赵骏当时就差点尿了,说道:“你怎么也能抄袭呢?得自己搞出东西来啊。” “瞧你这话说的。” 赵祯摆摆手:“小了,格局小了。你看,孟德尔是先搞实验,再弄出理论。朕先有理论,再做实验。但在这之前,世上谁手里还有理论?所以虽然蛋先生了鸡,可谁人又知道鸡先生了蛋呢?” “额” 赵骏满脑子都是鸡生蛋和蛋生鸡,一时间觉得赵祯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或许赵祯是对的。 他反正也是每天只能待在宫里的宅男,还不如多研究一下笔记本。 就连赵骏自己都只是下了很多资料在笔记本里,没时间去看,还不如让赵祯多研究研究,说不准弄出个大发明家呢? 也就在他脑子快短路的时候,曹修急匆匆地穿过田埂,来到二人身边,向他们拱手道:“陛下,知院。” “怎么了?” 赵祯问。 曹修激动地道:“宝元元年派出去的船队,回来了!” “什么?” 赵骏忙问道:“他们在哪?” “应该快到苏州,甚至可能已经到了。” 曹修回答道:“他们在上个月初到了对马岛,咱们设置在对马岛的海军都尉非常惊奇,问过才知道是咱们大宋的船队,便连忙派人先回来报信,他们船队臃肿,应该会慢许多。” 宝元元年,大宋花费了约一百万贯,招募了约六千名水手,总计五十多艘大船,由当时朝廷在明州市舶司,挑选了两名监市舶使臣官员,率队前往。 随船的不仅有经验丰富,多次往来于日本、高丽乃至中亚的水手,还有招募的数十名去过渤海的商人,阵容还是相当豪华。 只比后来郑和下西洋花费了四百多万两白银,带三万人,二百多艘大船阵容要差一些。 不过郑和毕竟是走的无数中亚商人走过的海上丝绸之路成熟路线,而大宋这次开拓的可是从未有过的北上先到俄罗斯,再穿过白令海峡,抵达美洲,最后还要南下前往南美。 所以不管从安全上,还是从距离上,都要比郑和下西洋危险得多,遥远得多。 即便有赵骏给的世界地图,也同样充满了风险。 船上的疾病、粮食淡水的补给、当地土著是否有敌意、海上的风浪、天气的变化、寒冷的因素等等都是意外。 从宝元元年到如今庆历三年,五年过去,杳无音讯。赵祯吕夷简他们甚至还以为船队早就全军覆没在了开拓的路上,没想到五年之后,居然回来了! “即便是只看舆图,那么遥远的距离,朕都只能感觉到恐惧,本来对他们都不抱有希望,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的能够回来!” 赵祯亦是大喜过望。 赵骏说道:“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中途遭遇挫折回来,还是已经抵达了美洲满载而归。” 曹修沉声道:“听对马岛那边上报,他们船队损失惨重,出发前五十多艘大船,如今只剩下二十多艘,人员也只有不到三千人。” “唉。” 赵骏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都是在拿人命去堆出来的路线啊。” 当初这样做,不是为了开拓美洲,而是为了先行一步。 有些事情,不管成与不成,都必须去做。 所以哪怕明知道派人出去,可能是劳民伤财,这些人可能都会送命,但他也只能如此。 这样即便他们中途被迫返回,至少积累了开拓经验,等到下一次再准备充足了继续出发,也许总有一次能够成功呢? “他们有没有说最远抵达过何处?” 赵祯又问。 曹修回答道:“说是到了一个叫美洲的地方,而且还带回来大量作物!” “太好了。” 赵骏激动地拍手道:“这下生产力又能大幅度提升了。” 赵祯亦是激动道:“朕一定要亲自种一种那些作物,看看它们的产量是不是真的能亩产千斤。” 玉米、番薯、豆薯、马铃薯、木薯、南瓜、花生、向日葵、辣椒、番茄、菜豆等等作物,既能丰富汉人的餐桌,也能够为大宋带来粮食产量的提升。 “你先下去吧。” 赵骏倏地挥挥手,示意曹修先离开。 曹修虽然有点纳闷,但立即走开了一些。 赵骏又看向附近的王守忠。 王守忠识趣地微微躬身,随后退至五十米开外。 见此情形,赵祯纳闷道:“大孙,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老哥,时机已到,准备起兵!” 赵骏右手狠狠地向下比划了一下,示意要挑起战事了。 赵祯震惊道:“又要和辽国打仗了吗?” “不是和辽国。” “西夏?” “也不是西夏。” “那是?” “我们自己!” 赵骏指了指赵祯又指了指自己道:“准备要开始第三轮改革了。” “第三轮改革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赵祯忙问道:“你和范卿神神秘秘的,连朕和吕夷简他们都不说。” “还能是什么,开始砍我们自己了。” 赵骏苦笑道:“淘汰官员、裁减冗官。缩减皇室、官府支出、减少冗费。改革军制、淘汰军中老弱、严查吃空饷喝兵血行径,甚至可能还要改变整个大宋的军队体制。这一刀砍下去,我都不敢保证我能不能活!” 顷刻间,赵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充满了肃穆。 这第三轮改革。 就真正地算是开始动真格了。 减少冗费,是砍在了皇室和官府支出的大动脉上。 减少冗官,是砍在天下数万名官员的头上。 减少冗兵,是砍在大宋一百多万将士们的头上。 稍有不慎,整个国家,都有倾覆的危险! 最近几章可能有点水,一是铺垫,二是回收伏笔,三是过渡剧情,大的要来了。大家说说,开杀多少人大家才满意。 第二百七十章 要裁军,先建军,做最坏打算。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章要裁军,先建军,做最坏打算。庆历三年,这是赵骏来到大宋的第七个年头。 在这七年时间里,他做了很多事情。 他扫清开封府顽疾,清除掉藏在汴梁地下阴沟里的老鼠,解决了百姓告状难的问题。 他走遍天下,深入基层,了解民间疾苦,知道了底层的世事艰难,从而在范仲淹身后,帮助他主持庆历新政改革,轻徭役减赋税,为百姓减轻负担。 他扩大御史台和皇城司职权,让监督范围更广,对官员的督促更具意义。 他还组织建立起多个职权部门机构,明确划分官员的职责,取消了县衙、州衙审案权,将公检法独立;并且对原来朝廷不是很重视的发明创造、文化宣传、教育发展做了巨大贡献。 除此之,他改良火药,指导大炮、火枪发明,建立钢铁厂、纺织厂、印刷厂,制造珍妮纺纱机,研发新的高效钢铁转炉,让大宋的冶炼技术达到质的飞跃。 他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情,让大宋数千万百姓受益。可却唯独没有对大宋一直以来的三大弊病——冗官、冗兵、冗费这三个问题下手。 因为正如他早年说过的那样,三冗问题不止是拖垮大宋的毒药,同时还是稳定大宋局势的一味良药。 就单拿冗兵来说。 宋朝把大量造反起义的农民、好勇斗狠的罪犯、社会上的游侠混混等不利于统治的人全都招安进军营里,极大地维护了地方的稳定。 像狄青、张玉、韩世忠等人,本质上来说都是乡镇里的小混混,喜欢打架斗殴,却最终成为一代名将。 而且冗兵虽然严重,可也让大宋能够有足够的兵力应付突如其来的危机。 辽国在庆历年见到大宋与西夏之间战斗连战连败,屯兵十余万在边境却最终没有大军南下,是因为真和宋国兄弟之盟,感情深厚所以好兄弟不内斗? 错了。 是因为大宋一边在西北调集数十万军队和西夏打仗,一边又调集了数十万军队在河北边境枕戈以待防备辽国。 辽国于是觉得虽然大宋那边连战连败,可宋军几十万部队横在那里,依旧是块难啃的骨头,最终获得了庆历增币的承诺,见好就收。 所以冗兵看似严重拖垮了大宋的财政,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勉强吊住了大宋的这口气,不至于让大宋早早地灭亡! 一旦赵骏穿越过来没多久,就急吼吼地嚷嚷,我要解决三冗,我要裁撤冗官、冗兵,要缩减一切费用开支。 恐怕要不了多久,外敌环绕,朝廷动荡,各地造反起义,大宋国内民不聊生。 到那个地步,即便赵祯和吕夷简他们知道赵骏是不可多得的穿越者,兴许也得如晁错一般,杀了他平息祸乱。 赵骏是个年轻气盛的人,也是个爱国的小愤青,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蠢。 心里有信仰,崇拜那位说人民万岁的伟人,所以他希望全大宋的百姓过得好,汉人强盛,可不代表他在得到权力之后,就能够立即肆无忌惮。 因为伟人也曾经说过,要做出适合自己国情特点的革新,而不能一拍脑袋,觉得既然这个是弊病,就用强力手段驱除。 那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 因此他来到这里之后,只做一些温良的改革。 遭遇的最大的抵抗,也就是庆历新政考成法之下,百官们不满自己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每天要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但如今,他终于觉得时机到来。 后苑内。 范仲淹刚刚在政制院办公。 忽然王守忠过来,告诉他官家找他有点事。 于是在吕夷简、王曾等人诧异的眼神当中,范仲淹就跟着王守忠出来。 此时他走在后苑小道上,远远地穿过远处田园,见到了正在观稼殿外来回笃步的赵祯。 旁边赵骏脸色严肃,双手背负在身后,目光抬起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官家,汉龙。” 范仲淹先向赵祯行礼,随后跟赵骏打了声招呼。 “范卿。” 赵祯应了一声,便说道:“先进去吧。” “是。” 范仲淹大抵是猜到什么事情了,顿时激动起来,跟着赵祯进观稼殿。 赵骏给王守忠使了个眼色,王守忠会意,过来便把门关上,然后挥手让周围站岗的侍卫离开,自己跟个门神似的拦在外面。 三人进殿,赵祯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主位上,随后招呼一声,让范仲淹和赵骏各自坐在他的左右手下方。 等人都齐了,坐好之后,范仲淹才探头开口问道:“官家,唤臣来是有何事?” “大孙,你来跟范卿说吧。” 赵祯看向赵骏。 赵骏沉声道:“我觉得第三轮改革,应该可以开始了。” “可以了吗?” 范仲淹精神一振。 说实话,前两轮改革。 第一轮考成法只是整顿吏治。 第二轮虽然涉及多个方面,但核心只是休养生息。 而范仲淹真正要做的,向来都是解决三冗。 历史上他庆历新政,革除弊病,不就是为了解决冗官冗费冗兵吗? 如今。 终于到了正式开始的时候了。 赵祯担忧问道:“大孙,真的已经到时候了吗?” “是啊。” 赵骏长叹道:“到了。” 他站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低头看着地面,在厅中来回笃步。 “如果我是在七年前,就要开始新政,那个时候的大宋,就像是个处于绝症当中的病人。” “三冗在那个时候,虽然在祸害这个病人的身体,可同样也在吊着他的一口命。” “冗官稳住天下读书人,冗兵能缓解社会矛盾,让西夏和辽国忌惮。冗费支出虽多,却让百官衣食无忧。” “这样即便当时的大宋内忧外患严重,起义遍地,在士人和军队的支持下,还能维持局势。” “如果我那个时候就要兴冲冲地搞改革,大宋的下场,只有一个结果。” 赵骏扭过头,看向二人,厉声说道:“死路一条!” “但现在。” 他吐了一口长气,指着门外认真道:“内忧外患暂时解除,大病谈不上痊愈,但也已经开始恢复,民生逐渐安稳,百官各司其职,三冗就变成了尾大不掉。” “非要这个时候开始吗?” 赵祯面色愁苦道:“此时国内才刚刚安稳不过两年,很多事情还未走上正轨,若是现在开始,朕怕又会引发新的动荡。” “唉。” 赵骏又叹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范仲淹就问道:“是什么契机,或者说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可以开始了?” “去美洲的船回来了。” 赵骏坚定且认真地说道:“新的作物一旦在大宋推广,势必能够让生产力再次暴增,此时正是裁军的好时机。” “可是为什么不再等等?” 赵祯劝道:“现在也只是听说他们回来了,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带回来我们需要的东西,并且就算带回来了,推广出去,恐怕没有三五年都是个问题。” “不能再拖了。” 赵骏叹息道:“老哥你也知道大宋一年军费、官员俸禄以及其它杂七杂八的开支多少,我们甚至都没有多少钱修缮治理,不能发展教育,基建交通,若是再不对三冗动手,只会让三冗继续把大宋拖垮!” 他虽然搞过很多创收,也国库在段时间内暴涨,但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假象。 因为赵骏来之前,贪官污吏遍地。所以他可以四处以查贪腐为名,搜刮这些贪官污吏的家产,将他们的钱财没收进国库。 因为大宋榷场制度由来已久,负责榷场经营的官吏上下其手,在里面捞了不知道多少钱财。 所以他可以改革国营榷场,把大量国营股份卖出去,换到现银。
但天下的官员不会越杀越多,如果把查贪腐常态化、精细化、长效化,那么腐败的官员只会越来越少,而且就算有,也远不如刚开始那么肥硕。 天下的国营榷场也是有数的,总有一天会卖完。到时候没有国营资产可以卖,那还能卖什么东西填充国库呢? 难道大量挪用银行交子铺里的钱? 这东西只能顶一时急需用,如果大量挪用的话,只会造成经济崩溃,物价暴涨,从而让国家处于崩溃边缘。 即便赵骏开拓了五大贸易路线,可在宋朝这个时间点,市场就那么大,蛋糕就那么大,生产力就那么大,更甚至还有交通限制。 和大宋贸易的50多个国家,除了周边西夏、辽国、大理、吐蕃、日本、高丽等国家以外,其余中东乃至非洲的那些国家,受限于交通,贸易额就这么点大。 而且市场总有饱和的一天。 因此有一点吕夷简说得没错,那就是长时间入不抵支,总有一天国库要完蛋,朝廷无钱可用,最终造成工资发不下去,国家濒临崩溃。 归根到底,哪怕这段时间国库还算有些存余,内帑也有不少存款,奈何大宋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发工资、建学校、修水渠、挖运河、做研究、搞治理、造火器都要钱。 长此以往,只会让中央不断羸弱。 这就好像脑袋里面长了颗瘤子,原来这颗瘤子不断地吸食人的营养,导致人越来越虚弱,虽然不致命,却让这个人长期处于病危状态。 而现在通过调养身体,让药物和食物多化作营养,既补充了这颗瘤子需要的养分,也慢慢让人的身体变得健康起来。 可这颗瘤子一直在这里,就一直是个隐患。 一旦这个人把买药和食物的钱花完,没有钱再治病的时候,这颗瘤子就会爆发,成为要伱命的绝症。 所以趁着手里还有钱,趁着现在身体稍微恢复不少,早点做手术,将这颗瘤子除掉。 这就是赵骏的打算。 原本他是想着再过几年,等国内的民生安稳下来,真正来到一个仁宗盛世的时候,再开始动手。 但没想到美洲的船只回来了。 虽然红薯、玉米、土豆、花生之类的作物并非刚开始就那么高产,然而它们的优点就是并不需要占用耕地。 像红薯、土豆和花生,野山坡、菜地边角料、田埂旁甚至是砂粘型土壤都能种植,只要浇点水,不去管它都能自己长起来。 哪怕这样不能保证产量和质量,可广而种植的话,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生产力提升。 如此一来,就能够保证国内在开始解决三冗问题的时候,不会因为其它问题而内乱。 万一在动军队利益的时候,引发军队叛乱的话,朝廷一来有钱有粮食可以安抚,二来不用担心大量的农民起义,造成军队和农民共同爆发,让国家左支右绌。 所以趁着生产力大幅度提升,百姓安居乐业,国内不稳定因素彻底解决的时候,对三冗问题动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此时船只尚未靠岸,即便带来了能提升生产力的东西,也要花时间推广下去吧。” 赵祯为难道:“是不是该缓缓。” “不,缓确实要缓,但缓的不是不做事,而是先做一些事情,边提升生产力,边为将来做好铺垫。” 赵骏对二人说道:“就如同我们能有现在,是先铺垫了打赢了辽国和西夏,老范仗着打了胜仗的威望,才能把考成法和新政推广下去一样,现在做好铺垫,就是为了将来对军队、对冗官和冗费动刀。” “什么铺垫?” 赵祯忙问。 “要裁减军队,就必须先建立军队!” 赵骏举起了一根手指头:“第一,我们必须先培养一支绝对忠诚于我们的部队,这支部队数量至少要几万人,而且都是精锐之士,统兵的将领必须常在军营里训练,必须是我们能够信任的人!” 赵祯顿时沉思起来。 军队其实一直在他手里,挑选一支数万人的精锐部队并不难。 从西北军当中抽调就是了。 但后者就难办了,这严重违背了宋朝将领非战时领兵的要求,恐怕一旦做了,百官们便马上弹劾不止。 “你有什么想法?” 赵祯问。 “老范、张亢、狄青、张玉、折继闵、郭遵、周美、张岊、王信、范恪、杨文广等等,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赵骏思索道:“我的想法是,这支部队就放在汴梁,让老范和张亢做主将和副主将,然后老范和张亢作为文官,平时就上朝,训练的时候也要去训练。” 他继续说道:“比如这支部队是五万人,分成十个部分,每个部分有一名信得过,能打仗的将领带五千人,将领常驻于营中,防止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问题,保证军队战斗力。” “而且这支部队还配备最好的新式武器,比如火炮、燧发枪,正好咱们的燧发枪已经设计投产,加上钢铁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火器装备将马上迎来冷兵器迭代。” 赵骏看着两个人,目光冷厉地说道:“未来裁军、淘汰老弱、严查吃空饷喝兵血,一旦有人鼓动军队造反,这支部队将迅速出击,平定一切祸患,哪怕辽国和西夏来犯,有一支已经建立起火器的强大军队,也不用担心安全。” “这” 赵祯刹那间就犹豫了起来。 这一刀果然先砍自己。 第一个动的就是他的利益啊。 若是如此,这就意味着这支军队将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虽然名义上肯定还是他下旨,枢密院发兵。 但那些将领常在军中的话,这些士兵将成为这些将领的私兵。 到时候一旦这些将领依靠自己平日威望,带士兵造反的话,恐怕又要重蹈五代十国的覆辙。 所以在大宋皇帝攥兵权攥在骨子里的情况下,这件事还真让赵祯犹豫不决。 “老哥,你在犹豫什么呢?” 赵骏皱眉道:“我不可能让人能掌握五万部队,老范和张亢平日里都上朝,要调兵也必须要有你的虎符,下面的将领只能掌握5000人,难道你还怕他们能造反吗?” 范仲淹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也劝道:“是啊官家,只要我们能掌握一批精锐的士兵,就再也不用担心内忧外患的问题了。” “老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做人还是要果断一点,想想秦始皇,想想汉武帝,想想李世民,你难道不希望自己成为千古一帝,成为新时代奠基人吗?” 赵骏再次劝道。 赵祯咬牙道:“好吧.朕自是信任大孙和范卿的,此事就全由你们去做!” “嗯。” 赵骏点点头,严肃地说道:“第一步控制自己的军队之后,那就真要开始搞大改革了。到时候大裁军、清查军队人数之类,都要动很多人的利益,就要看我们能不能顶住这个压力了。” 这也是为什么赵骏一定要等生产力提升上来,才能搞改革冗兵的缘故。 一旦大裁军,那么社会上就会立即多几十万士兵,这些人如果不给他们分发田地,或者给他们找一个生计,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不稳定因素。 但大宋荒地多的是,可哪那么多水利设施去搞灌溉? 庆历年间,蔡襄还上书,说汴河水利设施多年无人修缮,以至于京城以及河南府明明应该沃野千里,却是有数万倾荒地,白白浪费了土地。 所以赵骏认为,趁着现在朝廷还有钱,干脆就把大量的军队裁撤,要么雇佣他们去修水利设施,挖建运河,以工代赈。要么给他们一些土地,让他们去种植粮食,总比待在军队,继续躺着拿钱损害国家财政强。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在触动军队利益的情况下,他们手中有一支可以打仗的军队,来镇压一切可能存在的叛乱! 赵骏。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将他们碾进历史车轮里(元旦快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一章将他们碾进历史车轮里“砰砰砰砰砰砰砰!” 汴梁京城外,火器司,曾公亮看着五十步外被击穿的上百个枪靶,目光充满了平静。 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试验了。 火器的原理其实不用说赵骏,宋人就知道,《武经总要》有记载。 南宋发明的突火枪是枪械鼻祖不谈,北宋的震天雷,其实就是底部火药,一旦触发,通过爆炸将陶瓷碎片溅射出去。 所以宋人很早就明白,可以利用火药爆炸产生的力量,推进一些东西,然后利用推进出去的破片伤人。 但直到南宋才发明突火枪,而且枪管还是竹子,并不是后来明朝时期的铁器枪械。 不是因为宋人不够聪明,而是材料不过关。 北宋的铁器粗制滥造,即便精心打造的刀剑,在与敌人战斗的时候,也是脆得更纸一样,一个碰撞,很容易就被西夏和辽人的武器给打断。 因此别说制造枪炮,就算是制造刀枪都比较勉强,自然也就不可能把枪炮发明出来。 不过赵骏上台之后,狠抓铁器质量,虽然没有用焦炭炼铁,可直接弯道超车,在汴梁建设小型钢铁厂,制造质量更好的钢材出来。 而这些钢材,首要供应的就是火器司。 如此一来,火器司终于摒弃了造价昂贵的铜器,开始使用钢材制造大炮和枪械。 在曾公亮的主持下,他发明了线膛枪,并且还是直接跳过火绳枪,用的是燧石,最远有效射出大概是400米,不过最佳射程是180米。 枪膛用的模具,工匠先用钢铁打磨出一根约1.2厘米厚的钢柱,在钢柱上磨出凸出的波纹线,再在上面贴上隔热黏土,把钢柱放进套筒当中,最后将钢水灌入。 如此就能得到一根口径大概在16毫米,内部有螺旋膛线的枪膛。内部构造也由燧石夹、燧石、火镰、药池、火镰簧、弹簧、枪管、枪托组成。 整体枪械设计与明朝燧发枪以及明清同时代的西方燧发枪没太大区别,技术含量并不是很高,并且子弹还是专门设计的米尼弹。 根据多次试验。 燧发枪的威力喜人,搞定冷兵器没什么问题,而且由于有火镰盖,即便刮风和下雨也能使用,比火绳枪强太多。 但缺陷也很明显,燧石触发点火的几率不是很高,只有60%到70%左右,一千人一次射击,运气不好的时候,有大半可能发射不出去,要重新扣回燧石夹再次击发。 并且上弹速度较慢,一名经验丰富的枪手在每次燧石都成功地情况下,一分钟最多也就射击5到6次。正常情况下,出现燧石点火失败,就只能射3次。 另外就是射击70次左右,就得清洗火药池,哪怕赵骏发明的颗粒火药燃烧率已经很高了,可依旧还是有一点火药残渣,很容易堵塞枪管。 所以论起在火器当中的威力,燧发枪依旧排不上号。 然而在雷酸汞发明出来之前,燧发枪已经算是火器当中的王者,几乎完全可以替代冷兵器,对付西夏和辽人的骑兵,绰绰有余。 “报告知司,此次射击击发率已经达到了七成,三段射击的话,足以覆盖前方百步所有范围!” 新任火器营指挥使杨文广前来向曾公亮汇报情况。 他现在手底下有一千名火枪手,五十名大炮手,如今面对辽国骑兵,他有信心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曾公亮目光深沉,微微点头道:“嗯,做得很好,我会向官家上报你的功劳。” “多谢知司。” 杨文广大喜。 曾公亮随即回了自己营房,开始写报告。 五月份,在化学、力学、机械学、材料学等现代科学没有发展出来之前,火器研发几乎达到了封建社会的顶峰。 不仅仅是燧发枪,经过数年研究和发展,大炮也已经愈发精进,甚至还发明了开花弹。 炮弹外部包裹一层铁皮,内部是火药,引线非常长,点燃之后迅速放入炮筒里,再点燃大炮,将正处于燃烧状态的炮弹推出去。 一旦在人群里炸开,造成的威力非常可观。 只是开花弹实际杀伤力还是不如实心弹,因此目前大宋的火炮队伍里,还是以实心弹为主。 五月八日,张亢被调任为枢密院副使,由范仲淹主持,调狄青、张玉、折继闵、郭遵等十余名在宋夏战争、宋辽战争中功勋卓著的青年将领组成新军。 这支新军的军备将不再从原来的民间以及各个官营工坊采购,而是从河北武安县的钢铁厂采购。 那边如今除了钢铁厂以外,赵骏也已经下令让火器司成立下属国营火器制造公司,将会在武安设置火器制造坊,汴梁的一些工匠和作坊也要陆陆续续搬迁过去。 政制院内,在早朝结束之后,开启了新一轮政制院常例会议。赵骏依旧担任主持,在先说了今年国内治理指导方向之后。 贾昌朝才第一个问道:“知院?” “嗯?” 赵骏扭过头看向他道:“怎么了?黄河治理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吗?” 由于历史上贾昌朝提出的黄河治理办法是最靠谱的,所以在去年工部尚书韩琚忽然病逝之后,就从教育部尚书转了工部尚书职,以同知政制院,主持修汴河、黄河的工程。 目前他已经完成了不少小项目,而且还成功地挖建出了第一条分流河,将黄河与御河连接。下面的规划基本上已经做好,因此他也没在现场监督。 贾昌朝就问道:“今天早上官家忽然要组建新军,下官是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组建新军是正常的发展方向,有什么问题吗?” 赵骏反问。 “但是不是应该跟政制院沟通一下?” 吕夷简略有些不满地说道:“如此忽然行事,实在是让我等没有任何防备。” “这要什么防备。” 赵骏笑道:“兵权在官家手里,你还敢对官家指手画脚?” “额” 吕夷简一时噎住,随后说道:“那自然不是,只是这么大的事情,终究要大家商议一下才行。” 赵骏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火器升级,未来需要将冷兵器时代转化成火器时代,这是时代的发展,任何人都不能阻挡的滚滚车轮。” “清朝就是在火器时代处于落后,野蛮固执地认为骑射才是他们的根本,不再致力于发展,故步自封,最终才被时代抛弃。” “所以手榴弹和大炮还只是增加打仗胜算,火枪的出现才是划时代的产物,让热武器成为主流。”
“眼下这个东西已经完成了一切设计、制造、实验,在几年之内,我们达到了明朝巅峰水准,差不多也是非工业化时代的巅峰,完全能够做到碾压传统骑兵。” “但这些东西肯定是机密,一旦被辽国人知道了,必然会举全国之力南下。再加上刚刚才实行量产,军队又一直是官家控制,暂时先组建一支火器新军,进行秘密实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环顾众人说道:“此事是大宋最高的机密,尔等千万不能外传。若非大家都是政制院的同僚,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情轻易告诉大家。” 这个说辞显然是很合理合逻辑的事情。 众人也没有多想,吕夷简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火器时代终究是来了,未来恐怕不知道多少家汴梁的武器装备制造工坊要倒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赵骏说道:“不过他们也可以转民用,未来优质钢材肯定会越来越多,而在没有工业化、机械化的时代,手工匠人还是需要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挑战,同样也是机遇。” “只是如此,会不会引起朝野反对?” 王曾犹豫。 赵骏纳闷道:“朝野为啥要反对?” “因为里面有很多利益相关的人,包括你妻子的曹家。” 吕夷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曹家?” 赵骏不解道:“这跟曹家有什么关系?” 蔡齐说道:“曹家在汴梁有武器制造工坊三处,皆供应捧日、虎翼、马司等二十余营。” “前几年就有李家、王家、石家、高家、刘家等数个勋贵家族的人希望朝廷能够把火器司的手榴弹制作交给他们,当时伱正在南巡,被官家和我等拒绝了。” 宋绶也说道:“我们也知道火药是机密,必不能外泄。但随着火药出现,寻常的武器装备显然不再需要,这严重地侵害了他们的利益。” 赵骏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曹家供应二十余营,就是一万余人的武器装备制造,禁军一套武器装备少则二三十贯,多则上百贯,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你猜猜有多少?若是全面替换成火器,他们损失会多大?” 吕夷简看着他不由得露出微笑。 宋初时期,赵匡胤禁止地方打造武器装备,将大量手工艺匠人迁至汴梁,设立军器监,建立起官营武器打造体系。 这一举措一来可以集中产业规模,打造出整武器装备制造的上下游结构体系;二来也能够削弱地方上的武器制造,达到赵匡胤最初设定的“强干弱枝”战略。 但随着时间推移,官营打造的武器装备质量差、效率低、管理混乱等等问题凸显出来,使得朝廷的军队都不愿意使用这些武器,干脆从民间采办。 而且民间也逐渐放开了武器打造,就连一些禁用武器都可以私下生产。 这其中主要的经营者就是权贵和将门,他们从官营武器工坊当中大量招募熟练工匠,办私营武器工坊,慢慢成为朝廷的武器供应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有利的改革。 毕竟以前的官营工坊工匠们收入是恒定的,监管制度又差,使得很多工匠都敷衍了事,没有了制造好武器的动力。 私营化后,为了抢占市场,汴梁的大量私营制造工坊就必须要提高产品质量。 然而到了宋仁宗时期的北宋中期,又随着朝廷的武器供应慢慢被这些私营企业占据,蛋糕恒定下来,他们的资本家面目就暴露,产品质量开始下滑得严重。 宋夏战争当中甚至还出现过宋军的刀剑完全砍不破西夏人的甲胄,而西夏人的刀剑却能轻易砍折宋军的武器,刺破他们的铠甲这种现象。 以至于当时在夏竦帐下担任判官的田况非常震惊,表示“今贼甲皆冷锻而成,坚滑光莹,非劲弩可入”。 此事上报到朝廷,朝廷无奈之下,甚至只能打开仓库,将赵匡胤时期的甲胄发往西北。因为宋初的盔甲质量更高,将被岁月侵蚀的皮绳替换后依旧能用。 从这里就能看出赵匡胤时期到赵祯时期,八十年的历史,北宋的军备产业经历过先国营,国营烂,再私营,私营烂的四个阶段。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南宋初年,在见识到自家武器稀碎之后,赵构才给军队开绿灯,允许武将自己打造甲胄和武器,才算是勉强让宋军的武器装备能与金军抗衡。 但至少现在还正处于私营烂的情况,八十万禁军,拢共由殿司、马司、步司1927个营组成,每个营满编应该是500人,大抵缺额至少二十万。 二十万人的空饷先不谈,光这八十万人的武器装备又被将门勋贵的武器制造工坊瓜分,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可能达千万贯。 这就意味着赵骏还没开始大裁军呢,就已经先动起将门勋贵们的蛋糕了。 也难怪吕夷简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合着这一刀还真就先砍自己,虽然跟自己没什么利益瓜葛,可牵扯到了老婆家。 想到这里,赵骏不由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严肃起来,说道:“我没有调查过宋军的武器装备制造情况,看来确实要了解一下了。” “如果未来真要全面把冷兵器改成火器,各路既得利益者必然群起反对,你打算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吕夷简又问。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 赵骏长叹一声:“别说我不给他们机会,这是大势所趋,你们也应该明白。若是冥顽不灵,我也只能用晓之以氰,动之以理了。” “这反过来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纳闷。 “区别很大,晓之以氰,这个氰是毒药,动之以理,这个理是物理!” 赵骏右手比划了一下,狠狠地下划道:“如果他们不愿意跟着国家大势走,那就说明他们跟不上历史前进的脚步,也到了该淘汰的时候。” 刹那间。 所有人的身上,都不自觉地感受到了一股深寒。 未来。 若是那些利益既得者真要反对历史车轮,怕是要被碾进滚滚洪流当中了。 主角当然不是说开杀就开杀,肯定还是有策略和办法,不可能这么无脑。只有实在的顽固派份子,才会遭难,所以杀十万以上就别想了,又不是朱元璋为了稳固皇权,真没必要。 最后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远洋船队回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二章远洋船队回归滑膛枪时代,还谈不上火器为王。 但线膛枪大量增加了射程,精准射程已经在一百米左右。 霉帝南北战争时期,还曾经出现过线膛枪五百米开外爆掉敌人将军脑袋的事迹。 因此在已经通过模具制造,可以成批量生产线膛枪的情况下,未来宋军往火器时代发展势在必行。 只要大规模制造出火器,加上钢铁产业遍地开花,生产力大幅度提升的情况下,预计十年之后,就能全面走向蒸汽动力时代。 所以这是大势所趋,不容改变。 然而让赵骏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老婆家居然也涉及到了落后产业当中,在汴梁城中经营了几家手工武器制造作坊。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自然可能会反对。为此,他就必须要去找曹琮谈谈。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调查一下情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要对三冗问题入手,自然也要调查清楚里面涉及到哪些相关利益人员,才能制定出相应的战术。 一眨眼,时间就来到了八月份。 八月十四日早,汴河沿线就暂时开始停止行船,也不能说停止,只是官府下令,所有船只都必须在前方的码头停船,为后方的船只让路。 京杭大运河是个伟大的工程,但可惜它的平均宽度只有二十米,而且那水流速度,堪比乌龟拉磨。 所以船只航行,往往是靠木桨以及岸上的纤夫拉动。 清晨时分,由于从应天府过来的船只已经全部叫停了一天,虽然这样会造成商业的一定波动,但仅仅只是一天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就看到从大通门方向,悠扬地驶来不知道多少艘漕运船只,在至少数千名纤夫的拉扯下,徐徐驶入大通门,向着码头驶去。 汴梁南城商贸繁荣,除了本身大宋经济昌盛以外,最重要的是东南角便是汴渠入口,来往船只都会在此地卸货,因此仓库云集,有广济、广盈、富国、万盈等数个大仓库。 此时码头边人山人海,因为很多人都听说这是从海外回来的船队,而且是比去日本、高丽还要遥远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所有人都很好奇。 便在这个时候,开封府的衙役们徐徐打开一条通道,一辆马车在诸多皇城司禁卫军的保护下,顺着这条通道径直向着码头的方向而去。 谁都知道这是在汴梁为世人所称赞的赵知院的马车,因此大家纷纷让开道路,让马车顺利通行。 很快马车来到码头边。 赵骏下了马车,眺目向着码头方向看去。 粗略看去,运河上已经是无数船只,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就看到二百余艘漕运船只正在徐徐调度,鱼贯而入,陆陆续续驶入停泊船位。 由于远洋船队用的船只都是海运大船,虽然不像郑和那样用的航海宝船最大的能达到151.18米长,61.6米宽,却也绝对不小。 都是120米长,30多米宽的远洋大舰,光船上的桅杆就有六七个,代表了北宋乃至整个世界的航海船只最高水准。 这么大的船只是不可能进入运河的,因此到了明州的时候,他们就换成了漕运船,原来的二十多艘,换成二百多艘漕运船只,那得载多少东西啊。 赵骏正愣神观看间,曹修已经带着人过去了,最前面的那艘船只靠岸,将木板放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容沧桑,皮肤黝黑的官员。 他穿着崭新,却又在袖口打了一个补丁的官服,昂首挺胸地走了下来。 其实上个月船队自对马岛抵达明州的时候,明州市舶司当地官员就已经把情况上报了过来。 大宋派出去的船队是幸运的,他们拿着赵骏给的地图,用的是最新的航海福船,以翼轮和船桨作为动力,每船载重一千多吨粮食,上百吨茶叶,就这样浩荡北上。 他们在东海遇过险,在千岛群岛撞过礁石,也在西伯利亚搁过浅,横渡白令海峡的时候甚至还遇到了风暴,还遭遇过印第安人的袭击。 有船员葬身大海,有船只在风暴中消失,更有一些人在突如其来的战斗中丧生。 像这位叫做陈海忠的官员,出身于一个商人家庭,曾经跟随过父亲远洋高丽、日本做过贸易,后来科举入仕,考中第四甲同进士出身,成为市舶司的一个小官。 五年前,他被朝廷选为出海的官员,自此就代表了大宋朝廷的颜面,每次沿岸遇到当地人,都会把放在船舱箱子里妥善存放的官服取出来,代表大宋朝廷与当地土著交流。 而袖口的补丁,就是他在抵达美洲大陆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弓箭射中,万幸的是只是射穿了宽大的袖口,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但另外一位官员就没那么幸运,死在了一次疾病当中,严寒气温之下,高烧不退,最终病死。 陈海忠走下木板,赵骏缓缓走了过去。 曹修对他说道:“这是知院。” “下官见过知院!” 陈海忠拱手。 “陈监使,一路辛苦!” 赵骏面容严肃,拱手回了一礼。 他无法想象对方到底遭遇过多少次苦难,经历过多少次危险。 为了大宋开拓海外,船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或许这一切对于大宋来说都是值得的,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悲伤。 “这一路,确实不容易,我们失去了很多。” 陈海忠叹息了一声。 赵骏问道:“那这一路你是怎么走来的?” “下官只是在想,别数着失去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想想自己还剩下什么。” 陈海忠认真道:“下官还剩下朝廷的使命,还剩下两千余人,在路上也曾见过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模样,这便已经足够了。” 赵骏握住陈海忠粗糙的手,为之动容道:“这份豁达与智慧,也许这就是监使能披荆斩棘,一路平安归来的缘故。大宋有监使这样的官员,是大宋之幸!” “知院谬赞!” 陈海忠倒是真的豁达,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这五年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恐怕亦是人生最难忘的经历了。 “走吧,官家正在等你!” 赵骏说道。 身后的船只正在卸货,一箱箱土特产被搬了下来,引起了无数百姓的惊呼。 因为人们看到,那船上的箱子很多都没有盖盖子,一坨一坨的金子和银子就这样暴露在外面,满满地不知道多少箱。 后续的船只也陆陆续续靠岸,还传出来不少狗叫,很多水手下船的时候,都跟着几条狗。 赵骏听到叫声,纳闷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即瞳孔一缩。 他看到跟着水手们走下船的狗子们甚是眼熟,那黑白相间的毛发,不断哈气的大舌头以及那一双双充满智慧的眼神..
这TM不是二哈吗? 见赵骏盯着那些狗,陈海忠以为他好奇那些狗,便解释道:“海上漂泊辛苦,我们在过海峡的时候,遭遇冰川搁浅,在当地逗留了一年有余,才把船只修复好,很多船员见当地百姓养了这种狗,为排解寂寞,便也豢养了一些,没想到倒是越养越多了。” “额” 赵骏就只好说道:“养些狗也挺好。” 二哈学名叫西伯利亚雪橇犬,从几千年前开始,因纽特人就养来拉雪橇,倒是没想到被船员们带了回来。 不过这倒也正常,在后来的大航海时代,很多其它大陆没有特产,就是这样被带过去的,像美洲产的辣椒,不就是在明朝时期被欧洲商人从美洲带到明朝的吗? 所以船员们带点当地特产并不稀奇。 陈海忠被带去了皇宫见赵祯,水手们下了船,自然有人带着去找住所。 至于接下来他们是逛逛繁华的汴梁青楼,还是好好享受美食美酒,向旁人吹嘘一下海外经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反正这一趟水手们肯定是赚得盆满钵满,估计够他们这辈子花销。 连那些在航海当中遇难者也都有他们遗孀和家人的一份,这一趟大宋估计又得多几千个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很快一行人到了皇宫。 正是晌午时分,崇政殿内众人都已经到齐,赵祯高坐主位上,两侧政制院各同知皆已经做好。 在王守忠的引领下,赵骏带着陈海忠进入殿内。 见到皇帝,陈海忠原本平静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一抹激动,忙不迭上前拱手弯腰行礼道:“臣明州市舶司监使陈海忠,见过陛下!” “陈卿快起!” 赵祯连忙虚手上抬,示意他起身。 “谢陛下!” 陈海忠直起腰。 “赐座!” 赵祯对王守忠道。 王守忠便搬来一把椅子。 陈海忠又拱拱手,随即坐了下来。 “陈卿,海外如何?” 赵祯忙好奇询问。 他其实见过美国是什么样子。 毕竟电影里美国大片还是有不少。 但千年前宋朝的北美是什么模样,他却一无所知。 “有荒凉之处,也有富饶之所。” 陈海忠从怀里掏出那副皱巴巴的地图,这份地图可谓是全船人身家性命所在。 虽然他们临摹了数百份,每艘船上都有十多份,但这份最精致,也最详细,因此一直是他贴身所藏。 他取出地图展开说道:“陛下,臣这些年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也见识过太多风景秀丽之处,倒是不知道该说哪里是好。” “无妨,陈卿就不如说说这一路旅途吧。” 赵祯说道。 说着还让王守忠把一张大桌子搬过来,陈海忠就把地图摊在桌上,众人围拢过去,听他一一介绍。 “臣是沿着高丽、渤海、东海一路往北,在东海往东,穿过这些群岛,至地图上记载的堪察加半岛,随后继续北上,沿着这楚科奇半岛,渡过白令海峡,继续沿着海岸线到了美洲。” “在这个过程当中,臣遭遇过很多事情,如船只搁浅,耽误了行程。遭遇风暴,损失了十余条船只。还被当地人进攻过,艰难打退了他们的袭击。” “不过臣与张兄排除万难,继续沿着舆图进发,没有丝毫懈怠。怎料张兄都已经到了北美,却最终病倒,克死在异乡。” “臣只能带回他的尸骨,到明州之后,托人将他的骨灰送回乐清老家。” “犹记得张兄临终之前,都不忘托付臣必要完成使命。因而臣不敢怠慢,星夜疾驰,希望能尽快前往美洲,获取所需之物。” 陈海忠叹息道:“只是令臣惭愧的是,臣本来是想南下到达南美洲,奈何在到这个叫波特兰的地方时,遭遇当地土著忽然袭击,损失惨重,被迫返航,不能完成使命。” 赵祯亦是动容道:“你与张贤文都是大宋的栋梁之臣,当年朕筛选人才,伱们积极前往,就已经证明了你们将生死置之度外,都是好样的!” “没能前往南美带回朝廷要的东西,请陛下责罚!” 陈海忠颇为羞愧。 “朝廷不会责罚你,只会称赞你的智慧,奖励你的勇气!” 赵骏宽慰道:“你为大宋积累了宝贵的航海经验,我希望你能把这一路的旅程写下来,编造成书。” “谢知院,下官定竭尽所能。” 陈海忠拱拱手。 赵祯又问道:“你带回来了什么?” 说起这个,陈海忠精神一振道:“臣不辱使命,虽然橡胶、金鸡纳树臣并没有带回来,但臣跟一些当地友好的土著进行交换,拿我们大宋产的丝绸、美酒、瓷器、茶叶、铁器,换到了大量金银、玉米、红薯、土豆、辣椒、花生等当地蔬菜瓜果种子。” 说着他又意犹未尽道:“真不知道知院是哪里来的舆图,不仅图上标注的地点清晰,而且当地盛产什么都标注得明明白白,臣等去了之后才知道,果然与知院描述的一样,知院真乃神人也。” “太好了。” 赵骏却没心思去接受陈海忠的吹捧,而是激动了起来。 橡胶和金鸡纳树虽然没有得到。 但有了玉米、红薯、土豆、花生之类的产物,就已经很让人满足。 这下生产力将会大幅度提升,甚至可以考虑摊丁入亩,正式让大宋进入人口爆发期了。 接着在众人的询问下,陈海忠又说了一些他在海上的经历。 他前往北美是最危险的,一路上要披荆斩棘,甚至还出现过搁浅,二十多艘船只残破漏水,不得不靠岸修了一年多才能出发的经历。 从大宋前往北美,他就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回来反倒是快了许多,船员们归心似箭,仅仅一年多时间就到了。 若非路上所用的物资消耗了不少,他们必须每到一地,都与当地人想办法换取物资,或者自己捕鱼、打猎维持,恐怕回来的时间还要快,顶多半年就能到。 毕竟从大宋去北美看着遥远,实际上即便是这样沿着海岸走,也不过是一万一千公里左右,全速航行的话,大宋船只能每小时走三四十公里,一天走四五百公里绰绰有余。 刨除掉可能遇到的风险,最顺利的情况下,20天就能到北美了。 但可惜的是这种情况只存在理想当中,现实的遭遇能够让他们可能一年多的时间都不能存进,这也是开拓一个新世界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而大宋这次代价,其实已经很小很幸运了。 上个月更新了30.2933万字,每天至少8000字以上,平均日更9770字,高强度更新,希望新的一年,我能继续保持,大家继续追订!谢谢大家,大家元旦快乐!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有个新思路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三章我有个新思路政制院内,陈海忠讲述着他在远洋当中的遭遇。 从晌午一直到下午,大家即便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甚至都仿佛没有察觉。 听到惊险之处,众人会惊呼连连。听到有趣好玩之事,大家也会互相对视一眼,笑一笑,乐一乐,沉浸其中。 里面最好笑的就是在途径楚科奇岛的时候,他们遭遇了冰川,船只搁浅,在当地土著部落的帮助下,才顺利上岸,被迫在当地逗留了一年多。 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当地土著惊讶于宋人的武器装备极为先进,打猎效率比他们的快了太多。 以前他们面对北极熊龇牙,来部落偷抢食物,只能狼狈逃窜,敢怒不敢言。宋人的弓弩却能杀死强壮的北极熊,将它们的皮毛做成衣服。 一时间当地土著对远洋船队极感兴趣。 由于双方语言不通,虽然陈海忠他们为了感谢对方,送了对方一些武器。但对方的首领居然希望宋人能够留下来,加入他们的部落,成为他们部落的一份子。 原因在于那个部落之所以到更寒冷的海边以及北方,是被南面的部落打败,部落里的男人损失惨重,只有八百多个男人,女人却有两千多个。 见到忽然出现这么多人,而且和他们一样都是黄种人,又带了那么多足够部落吃好几年的粮食以及更厉害的武器、铠甲,当地土著首领自然希望将他们留下来,壮大他们的部落。 奈何陈海忠他们人多,武器装备也很好,用强的肯定不行,因此当地土著绞尽脑汁之后,居然还真让他们想了个主意,那就是美人计,派女人去勾引。 本来航海的时候水手们最难受的就是生理需求,这下送上门来,那自然是来者不拒,一时间几乎全部水手都沦陷进去。 等好不容易修好船,陈海忠他们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当地土著根本不想让他们离开。 一年多的时间里,都足够生娃了。 很多土著女人怀里抱着小孩,可怜兮兮地看着水手们,这下哪还受得了? 因此居然有数百名水手要求留下,不再继续航行。 其他数千名水手倒不是拔吊无情,而是一来当地土著居然是一妻多夫制度,有些让他们难以接受。 二来人都是思念故土。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实在是太冷了,哪怕他们有皮裘也有点顶不住。 所以大部分水手还是愿意离开。 双方就这样拉扯了十多天,到最后陈海忠和当时已经生病发烧的张贤文商议许久之后,才最终决定让那些愿意留下的留下,剩余的人自己偷偷开船溜了。 结果到了去年年底,他们回到楚科奇半岛的时候,那数百名水手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又把他们盼回来,实在是要求离开。 毕竟那时想留下也是一时冲动,再怎么样根还是在大宋老家,所以等陈海忠他们走后都后悔不已,如今陈海忠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个个都快哭了,跪着求着他们把自己带回去。 于是陈海忠他们就只好又带着这些水手,以及他们在当地成家的家人返航。虽说这几百人没有跟着去北美,却也走了大半航程,倒不算是偷懒。 而且他们在当地居住了将近三年,还教会了当地汉话,未来要是大宋的船只再去的话,想来也方便许多。 “陈海忠他们真的很不容易啊。” 傍晚时分,赵祯令御膳房准备了饭菜,大家干脆在政制院里吃了一顿饭,边吃饭边听陈海忠讲。 等吃完饭后,天快黑了,最终才以升陈海忠为越州知州结束了这次会面。 别看只是升从五品知州,可陈海忠之前的职务是从八品,他的官职全名叫监市舶使臣,在市舶司排在从六品市舶使、正七品市舶司通判、从七品市舶司监丞、正八品市舶司司尉之下。 这就意味着此次升迁,直接升了六级。 出去五年,一年一点二级,放在除赵骏以外的大宋其他任何官员身上,都是相当炸裂的事情。消息传出去,怕是朝廷再有下次活动,参加者不计其数了。 只是陈海忠的经历显然对得起这次升迁,而且这也是份巨大的政绩,将来只要大宋想要开拓海外,就必然会重用他。 所以赵祯也是十分感慨地说道:“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除了陈海忠以及幸存的船员都要奖赏以外。张贤文以及其他遇难者,都不能亏待,一定要重重嘉奖,朝廷也要负担他们的家人。” “这是自然。” 赵骏赞同道:“给个门荫也不为过了。” “三千多人,人人都给门荫?” 众人大惊。 “这是起千金买马骨,说明朝廷很重视对海外的开拓。” 赵骏说道:“当然不是人人都给门荫,必须有立功表现者。但这也说明朝廷对这件事的看重,而且你们是没看到,他们从船上搬下来多少金银,刚才陈海忠不是说了吗?金银得有十余万斤。” “这美洲真的如此富饶?” 赵祯忍不住说道:“可惜了,路程实在是太长了,若是再短一些,大宋不知道多少人会愿意去。” “其实也有短路程。” 赵骏指着地图上的阿留申群岛说道:“这一带有北太平洋洋流,顺着洋流的话,大概三四十天的时间就能到北美。” “那为什么不用?” 范仲淹皱眉道:“若是走这条路,我们怕是得少死很多人。” “相反,若是走这条路,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赵骏在地图上比划道:“你们看,从堪察加半岛到北美直线距离似乎只有四千公里,而且中间有一百多个岛屿可以休整。然而北太平洋暖流实际上是在阿留申群岛南面数百公里外,并不在群岛沿线上。 “跟着暖流这四千多公里沿途没有任何补给,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一旦遭遇风暴,或者暖寒流相遇形成的海雾,连搁浅的地方都没有,在茫茫大海里,几乎是十死无生。” “至于顺着阿留申群岛也是个问题,没有暖流带路,船速快不起来。且中间同样有大片没有岛屿的海域,哪怕我们有指南针,可万一遇到磁场或者海雾、大雨之类的恶劣天气,迷失方向,同样会让船队葬身大海。” “所以走北极虽然绕远路,可除了过千岛群岛的时候海岸线比较少以外,即便是过白令海峡,中间也有个迪奥梅德岛,只要一直沿着陆地走,那么就算遇到危险,也总比在大海当中强。”
他最后说道:“因而这条路看似绕远路,但从开拓的角度上来说,是最安全的道路。至少他们确实遇到了很多危险,可每次都能靠岸休整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原来如此。” 众人看着地图,确实如赵骏所言。 这条路线几乎九成九以上都是沿着海岸线走,跨海的路程几乎少得可怜。 哪怕遇到暴风雨,他们也可以在海岸线上找个避风港停船休整,确实要比在茫茫四周没有任何陆地的情况下遭遇极端天气要好太多。 所以远是远了点,但安全至上。即便是用了五年时间,来回两万多公里,能安全回来也是值得了。 “如今我大宋总算是走上正轨了,多年努力,亦是有了回报。” 赵祯感叹了一句,随后又看向赵骏,满怀真情说道:“这一切都是大孙的功劳啊。” 刚刚陈海忠向他们汇报了这次具体收获,除了各类瓜果蔬菜农作物种子品类数十种,每种数吨以外,还有大量金银、皮货、铜矿等等。 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粗略估计,金子有八千多宋斤,白银十多万宋斤,合计约75吨,价值三百多万两银子。 这还没算铜矿。 也就是陈海忠他们只是在沿岸探索,没有深入。不然据他们自己说,那边的金银等物品到处都是,继续深入贸易的话,收获绝对不止这一点。 事实上赵骏也相信他的话。 因为根据后世经济学家以及历史学家论证,1492年—1803年间,三百年的时间里,北美被欧洲殖民者掠夺走了大概16万吨金银,平均每年要被夺走500多吨。 而且当时北美原住民并不拿金银当作货币,而是拿贝克珠和毛皮当作货币,金银对于他们来说,往往就是制造艺术品的道具。 所以此时的北美可以说是一片蓝海,在没有欧洲殖民者们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之前,金银不能说是堆积如山吧,那也能算得上是随处可见,被土著当作石头一样乱扔。 这种情况下,一支数千人的大船队,带着无数货物过来与北美原住民交易他们所需要的粮食、酒、衣物等生活必需品,那自然是从者云集。 大量的土著带着他们不需要的金银珠宝过来换取食物和生活用品,陈海忠等人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利润何止百倍。 虽说五年时间,只带回来三百多万两银子,他们付出的成本都有一百多万贯了。 但这第一桶金最宝贵的可不是这些金银财富。 而是种子。 有了这些种子,大宋的生产力将再提升一个台阶,加上占城稻的帮助,至少在人口突破三四亿之前,百姓都不会饿肚子了。 “我只是指导了发展的方向,也是遵循了历史的规律,真正的功劳还是要靠老哥的英明领导。” 赵骏笑着说道。 “哦?朕真的有那么大功劳吗?” 赵祯睁大了眼睛。 “那自然是。” 赵骏毫不脸红地道:“老哥想想,当初我多年少轻狂,怼天怼地。换一个皇帝早把我砍了,也就只有老哥你有容人的雅量,才能换来今天大宋的强盛。” “哈哈哈哈哈,朕哪有这么好,其实还是咱们祖孙同心,其利断金。” 赵祯笑得合不拢嘴,当年他受了多少辱骂,受了多少委屈,最近两年总算是挽回来了。 真是不容易啊。 而赵骏也只是看着他笑,早就没了当初的年轻气盛,一言不合指着他们鼻子骂的坏脾气。 随着年龄越大,加上进入社会和官场,慢慢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在吕夷简身上学到了阴谋诡计,在王曾和晏殊身上学到了足智多谋,在盛度和王随身上学到了中庸之道,也在很多向他溜须拍马的人身上学到了奉承和吹捧。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嗤之以鼻,对阴谋诡计与阿谀奉承充满唾弃,但现在遇到这样一位优秀老师的时候,他只会拿出笔来记下。 很多时候冲劲要有,但必须用对地方,若是一味就知道蛮干,其实很多事情就一定成不了。 所以该拐弯拐弯,该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也要有自己的衡量。 见到他们祖孙又开始互相吹捧起来,众人又是感觉到一阵恶寒,晏殊连忙打断道:“对了汉龙,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政制院是不是应该有个新章程?” “要不就像西方大航海一样,开始开发新世界吧。我看那些西部电影还挺有意思的,到处都是挖金矿,美国不是有个旧金山吗?” 蔡齐说道。 “我觉得还是应该缓缓,现在才刚刚回来,而且还是九死一生。若是激起百姓都出去航海了,那国内的地就无人耕作了。” 宋绶有不同意见。 “现在红薯、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种子带了回来,还怕粮食不足吗?人口很快就会提上来。” “伱以为人是菜里的地说长就长?哪怕粮食充足,也得至少三十四年才能翻一番。” “以老夫之见,完全可以试一试,陈海忠的船队回来,就是最好的宣传效果,报纸、邸报再更进,必然能掀起全民浪潮,为大宋带回来更多的金银。” “做事不能操之过急,总该要把航线先摸熟摸透吧。沿线也最好要建立补给点,不然让百姓去,那无异于让他们去死。” “这倒是句实话,我赞同王相的意见。朝廷花了一百多万贯,准备了充足的物资,花了足足五年时间,这才能够抵达北美,让百姓去的话,怕是连高丽都到不了就得死在路上。” “陈海忠不是说在楚科奇半岛已经有据点了吗?而且他们还带回了当地土著的女人和孩子,汉人再去的话,那里想必也会欢迎我们,完全可以建立城镇。” “笑话,光一个城镇有什么用?我看沿线至少得几十上百个城镇才能维持得了。你们呀,真就只是一拍脑子,就不能目光放远点?” 吕党、王党加上中立派,十多个人七嘴八舌,互相说着,这海洋的利润,看得他们都觉得眼红。 “大孙,你怎么看?” 赵祯扭过头问赵骏。 赵骏摸着下巴,稍微思索了一下,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忽然抬起头环视众人。 众人一头雾水。 只见他微笑着说道:“诸位,我有个新思路。” 好想躺平啊,每天更那么多字好累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与将门利益交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四章与将门利益交换赵骏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其实也没有想到这次出海收获那么大。 除了那么多提高生产力的作物以外,居然还带了价值三百多万两的金银回来。 宋代白银很少,远不像明清那样,拥有超过十亿白银储备。 所以虽然官方定额是1贯等于1两白银,但由于官方的1贯是770文,可往往要1000文以上才能兑换到一两白银,因而实际比例更高。 也就是说这三百多万两白银换算成宋朝铜币的话,大概能价值五百多万贯,等于大宋去年十五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看着好像不多,而且花了一百多万贯的成本,五年时间才收入五百多万贯,相当于年赚八十万贯。 但广州一个市舶司一年累死累活也才收一百五十多万贯的税。 将门那些勋贵目前大概是吃了二十多万兵丁的空饷,由于上等兵和下等兵俸禄不同,算每人每年30贯平均数,一年下来就是贪了600万贯。 问题是这600万贯可不是一家人吃,而是大宋几十家开国将领的后代们吃,分到每家头上能有个几万贯十几万就不错了。 而海洋利润可比这个暴利得多。 赵骏之前没有想到海洋有那么大暴利,他站在朝廷的视角,觉得红薯、玉米、土豆之类的农作物作用更大。 可站在民众以及其他人的视角,那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才是迷人眼球。 如果把这些人忽悠着去出海,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因此赵骏一下子就觉得豁然开朗,陈海忠的远洋船队回来,给他打开了一片新思路。 果然。 在后世新时代,全球饱和的情况下,上升通道被封死,工厂打螺丝,再怎么努力也最多与父母齐平,普通人就完全没有了晋升通道。 可在这样一个全世界都是蓝海的时代,欧洲、东南亚、中亚、北美、南美、澳洲、非洲,多的是发财机会啊。 崇政殿内。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从今天中午大家一直听陈海忠讲述海外的事情,到如今才开始谈起政务。 赵骏环顾众人,告诉大家他有了一个新想法。 晏殊好奇道:“汉龙,什么想法?” “其实这件事一直没和你们说。” 赵骏看着大家说道:“本来我是想正式开始解决三冗问题,但怕你们反对,所以就先压着,没想到或许能顺手解决这个问题了。” “你倒是说啊。” 吕夷简急得翻白眼,三冗问题朝廷的士大夫其实不是不想解决,不然也不会有人提出来,并且找到解决的办法。 只是他们也都知道这样得罪的利益集团实在是太大,因此一直是个棘手问题难以处理。 若是能解决的话,当然最好。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只见赵骏好整以暇道:“是这样的,我原本是打算强硬裁军、淘汰官员、清查军队数量、简化官员队伍,但这些问题都是困难重重。” “伱们也知道,三冗问题一直是个扎根在南北两宋三百多年历史里的毒瘤,深深地影响了南北两宋的命脉,严重拖垮了朝廷财政,成为了三道锁在宋朝朝廷以及宋朝百姓头上的沉重锁链。”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在这个蛋糕还没那么容易做大的时代,只会不断地给朝廷带来负担。哪怕是现在蛋糕已经被我做大了一点,可三冗如果不及早解决,会拖慢前进脚步。” “比如说现在朝廷一年朝政是七千万贯收入,其中五千万贯要支付一百二十万人的军队开支,包括俸禄、马匹、武器装备等等,那么可供朝廷支配的钱,就只有不到两千万贯,还得拿去填冗费、冗官。” “那这样的话,今年一年朝廷就不能修水渠,不能建学校,社会得不到发展,我们裹足不前。即便我把蛋糕做大,明年财政收入变成一亿,可能支配的钱能有多少,能修多少水渠,建多少学校?” “所以这个问题,你们也应该明白,只有把三冗问题搞定,让军费开支和官员费用开支降下来,我们才有余钱去做别的事情,增加教育、经济、建设、科研等等投入,国家才能变得更好。” “这一点,我相信你们也是赞同我的吧。” 说到最后,赵骏看着众人问道。 这显然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每个人不管心里认不认同,道理是这个道理,无从反驳。 所以吕夷简、王曾、晏殊、范仲淹等人也是说道:“不错,是这样的。” “我们自然是赞同你的,可问题摆在这里,能怎么办呢?”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众人说道。 “那我先说裁军,这里面会遇到什么困难。” 赵骏说道:“首要困难自然是他们作为利益既得者,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部分利益。” “如果这些将门勋贵犯了法还好说,大家有个人来当恶人,比如老范,直接就找到罪名把他们处置了,自然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 他苦笑道:“你们也知道,这件事其实都是我那坑孙子的祖先行为,一招杯酒释兵权,把将门勋贵当猪一样养着,只有打仗了才会派他们去,弄得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这就是朝廷完全送给他们的利益,如果朝廷强制夺走的话,显然会对皇室造成很大的影响。” “光一个后宫不宁的问题就不好解决。”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都比较慎重,拖了七八年都没解决,主要也是一直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之前我是打算让他们入股一些公司,或者一起搞钢铁厂,建设兵团之类。” “但这些东西短期很难看到效益,他们不一定会答应。” “可现在的话” 说着赵骏看向众人,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微微一笑道:“这航海的利润,难道不丰富吗?” 北宋开国将领们好像不怎么知名,跟刘邦、李世民、朱元璋那群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们比起来,后世怕最多就知道一个曹彬,一个潘美。 就这潘美还是因恶名而来,其余除了专门学历史或者宋史爱好者以外,都不知道有哪些人物。 这些人难道毫无能力吗? 当然不是。 事实上北宋初年有不少厉害将领,如王审琦、石守信、高怀德、慕容延钊等等都是名将。 那为什么后世不知名呢?
因为本身赵匡胤继承的是五代第一明君周世宗柴荣的后周,等到这个时期后周国力非常强大,消灭剩余几个割据势力并不难。 其次是赵匡胤一招杯酒释兵权,这些开国将领几乎没打几年仗就很快退休了,个个都当起了富家翁。 因此导致北宋初期将领知名的不高。 而赵匡胤解决他们的手段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给他们奢华的生活。 这就导致将门勋贵做生意、吃空饷、喝兵血、占土地、有农庄、握特权,乃至让几百上千个小兵给他们当奴仆之类的都是合法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皇室默许,甚至是纵容他们这么干。 当然了。 皇室想翻脸还是很容易。 默许归默许,一旦皇权想把这些东西收上来,已经被收走兵权的将门想反抗也难。 可有一点比较尴尬,宋朝皇室其实跟勋贵将门纠缠很深。 比如皇后往往都出身于高级军事贵族家庭,只有极少数是出身于高级文官家族,平民出身的皇后屈指可数。 另外就是勋贵将门虽然不直接掌兵,可二代三代们往往担任三司中下级军官,一旦开战的时候,这些人就要被派往前线率领军队作战。 历史上仁宗时的西北军中,大半中下级军官,乃至中高层将领都来自于勋贵世家,如曹琮为曹彬子、葛怀敏为葛霸子、高继宣为高琼子、王凯为王全斌曾孙、刘沪为刘文质子等等。 这些人虽然平时没有直接军权,可对军队有一定影响力,再加上宋朝皇室本身就给了他们很大特权,又与他们利益深深捆绑在一起,使得双方之间处于互惠互利的状况。 因此赵骏才说,处理冗军问题,是砍向自己身上的一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确实是不希望和将门勋贵发生正面冲突,那样牵连太广,连老婆都要被连累。 但这些人把持军队,让军队士兵给他们当奴仆,还在军中经商,让军队帮忙运送货物去边境贩卖,又吃空饷喝兵血,俨然已经成为国家的蛀虫。 宋朝皇室要拉拢他们维护自己皇权稳定,可赵骏也想解决冗军问题,使大宋国家变强,如此一来,自然就要发生立场不同的情况。 之前赵骏虽然多次想解决这个问题,然而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特别是他老婆家还牵扯在里面,就更不好办了。 毕竟这件事情本很就是皇室默许,朝廷给予他们的特权,这玩意儿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啊。 所以赵骏其实蛮脑壳疼。 包括调选精锐之士,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最后被迫动手清理。 可万万没想到陈海忠带回来的利润颇高。 而且已经在汴梁掀起了波澜,估计到明天后天,整个汴梁谈论的事情就是陈海忠他们找到新大陆,带回来无数金银的消息。 这利润可比吃空饷喝兵血要高得太多,何况本身将门那些权贵也能调集个几百上千士兵给他们当奴仆。 要是忽悠他们去的话,既能开拓海外,又能解决三冗,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汉龙的意思是,正式开拓美洲吗?” 吕夷简作为支持开拓派,大喜过望。他弟弟从商,自然也对这个事情比较上心,这利润也太高了点。 “错了,我是支持权贵、富商去开拓,并不支持民间百姓去。” 赵骏摇摇头:“现在开拓的成本还是太高,民间百姓根本不可能负担起,只有那些有家底的人才能去。” “我明白了。” 晏殊恍然大悟:“前往一次海外,光成本就要几十万贯,朝廷可以让那些勋贵将门联合起来,以让他们放弃军队利益为代价,帮助他们前往海外经营美洲?” “正是。” 赵骏赞许道:“如此高的利润,不信他们不心动。但他们一来没航海地图,二来不熟悉沿线情况。如果他们想要这利润,要么只能找陈海忠,要么就找幸存下来的水手,但如何这些水手都被朝廷控制着呢?” “嗯。” 众人沉吟着。 晏殊思索道:“所以这就是利益交换,朝廷可以让那些水手帮助他们远去海外,但他们也必须不再吃空饷,不再负责军备销售,不再拥有一定私军?” 赵骏点点头道:“是的,想要获得更高的利益,自然就付出一些代价,否则朝廷凭什么帮你?” 不出意外,明天全汴梁都知道这事。 如果报纸和邸报再宣传一番,估计整个大宋很快就知道了陈海忠带回来三百多万两白银的消息。 要是朝廷再推波助澜一下,然后把绘制的地图卖出去,顺便允许那些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水手充当向导,估计最近几年,整个大宋都要掀起一股向着大海远航的热潮。 可现实与理想差别是很大的,理想中的远方,到处都是金银财富,一趟走船,顷刻间就能让一个穷小子变成万贯富豪,直接跨越阶级完成人生梦想。 但现实是长达一万多公里的海岸线,即便没有横跨太平洋那么危险,也是困难重重,普通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能力和成本完成这事。 将门勋贵以及富豪商人就不同了,他们有钱,可以雇佣更多的船只,更多的水手,买到更多的货物。 哪怕路上遇到风险,一有钱人出资五十万贯,雇佣二十多艘大船,三千多名水手,总不至于这二十多艘大船同时全军覆没吧。 即使只有一半到北美,带回来的钱都能血赚几倍。 所以还是那句话,有钱人抗风险能力比普通人强得太多,这件事情对于朝廷来说,一能扩展外贸,收税商税。二来也能扩展航线,将这条线路稳定下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忽悠将门勋贵们去,同样也能解决三冗问题,解放大量财政支出,缓解国库压力。 一举多得,朝廷要赚麻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上个月连续平均每天更新9700字左右,几乎日万,造成我精神内耗严重,而且剧情有时候稀碎,还为了水字数而水字数。所以我想这个月稍微放松一下,顺便好好打磨一下剧情。比如昨天更2章8000字,今天更4000字,15天两更,15天一更。我算过了,即便只维持刚好8000字和4000字,一个月也是18万字。而且不可能维持的,往往都要超过8000字和4000字,经常是一章5000-6000字的情况也有,所以就算是这样,一个月20万字,平均每天更7000字还是绰绰有余。 让我休息一下吧,求求大家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将门的多事之秋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五章将门的多事之秋翌日,从海外回来的船队事迹传遍整个汴梁。 开封府为之轰动。 在得知万里之外的地方,竟然有如此富饶之所,许多人纷纷打听去向。 整个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大的新闻就是谈论这件事情。 而几日之后,赵骏带着老婆孩子,亲自登门前往曹府。 “叔父!” 曹府门口,面对来迎接的曹琮,赵骏和曹苗芯都各自行礼。 “都是一家人,莫要这般生分。” 曹琮已经得到了曹修的通知,早就在门口迎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 如今两个侄女一个嫁给皇帝,一个嫁给知院,大宋一二号人物都是曹家女婿,曹家可谓是荣光满面。 作为曹氏目前的家主,曹琮自然也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曹家的体面,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骏笑了笑,就跟着曹琮进去。 娶了曹苗芯之后,他来曹府的次数其实不算少,逢年过节都要走动走动,以免让老婆伤心。 曹府的宅院非常大,主要是曹琮的几个兄长都死得早,二十多个侄子侄女都年幼,他就一直负责照顾后代。 一直到侄子侄女成年才会搬出去住,反正曹家家大业大,倒也不是养不起。 进了曹府,没有去正厅。 正厅是谈事的地方,为了显示一家人的亲近,自然要去后院。 如今曹府除了曹琮后妻以外,就只有幼子曹俌还住在里面,其余曹家子嗣基本都已经独立。 偌大曹府,虽有不少仆人,却略显空旷,除逢年过节以外,平日里并不热闹。 他们先吃了个饭,等饭后喝了几口茶,曹夫人看赵骏要和曹琮准备谈正事了,这才带着曹苗芯、曹俌和一岁大的赵昙去旁边屋里聊天。 此时屋内就只有赵骏和曹琮二人了。 曹琮这个时候才喝了一口茶,看向赵骏笑道:“汉龙,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 “嗯。” 赵骏点点头:“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必须先与叔父沟通一下。” “你说。” 曹琮示意。 “三冗之事,你们自己也知道,而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冗军。” 赵骏关注着曹琮的脸色,果然看到这句话出来,曹琮的脸上就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静等下文。 见此,赵骏就继续说道:“冗军问题必须要解决,这是国策不容有失。趁着现在与西夏辽国的战事全面停止,大宋要进行大范围裁军,淘汰老弱,只留下精锐之士。” “这是为了朝廷,自然是应该之事,只是” 曹琮吞吞吐吐道:“是不是应该缓一缓,现在西夏和辽国虽然战事停滞,但若是我们选择淘汰军士,恐他们又要来袭。” “我知道叔父在担心什么。” 赵骏笑道:“咱们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曹家现在其实全靠这点产业撑着,我说的对吗?” 曹琮就不说话了。 曹家算是吃相还算一般的,但即便如此,通过供应武器装备,吃空饷,然后让麾下厢军给他们种田、做生意之类,每年都要有几十万贯收入。 不然这一大家子怎么养? 习惯了这奢华生活之后,自然就很难再降下来。 赵骏继续说道:“对于这件事情,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现在这个年头,正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观念要向前看,而不是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我来给叔父说说。” “嗯,我洗耳恭听。” 曹琮应了一声。 “首先是裁减的老弱和不能打仗的士兵,朝廷这边预估怕是得数十万,这一百二十万人,最好是裁撤到八十万左右,虽然我觉得六十万就行,但地方上还是必须要有一定留守。” 赵骏说道:“叔父也知道,现在国内并不太平,地方很多不服王化的少数民族.嗯,我们称之为蛮夷,朝廷需要靠羁縻府来维持统治,可这些人也时常叛乱,因而留下一定数量的厢军还是必须要有。” 曹琮眉头就皱起来,眼睛里展露出一抹愁容,裁撤那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部分裁撤的人,朝廷也不能全部把他们安置起来。” 赵骏解释道:“但把他们放走又浪费人力,所以我就在想,以另外一种名义养着他们。将门勋贵成立几家私营商行,朝廷也会入股,朝廷会把裁撤的老弱安置归乡,分给他们田地,裁撤的青壮商行可以招募进来。” “这商行有何用?” 曹琮问。 “很简单,兴办钢铁厂、修建道路、驿站、水渠、河流都要人。” 赵骏说道:“由朝廷出资大搞建设,钱交给伱们,你们再分发下去,也省得士兵们在营中每日无所事事。除此之外,你听说陈海忠他们的事情吗?” “嗯,满汴梁都在传。” 曹琮点点头。 “这一趟朝廷出资一百余万贯,他们却带回来了价值五百余万贯的金银,以及二百多万贯的铜铁,获利可谓是七倍有余。” 赵骏笑着说道:“这商行最重要的,就是组建船队,由朝廷和你们共同出资,远航海外。相比于你们每年靠这点钱财度日,还不如赚上一笔大的,叔父以为如何?” “真的有这般暴利?” 曹琮惊讶道。 “那是自然,以曹家跟陛下与我的关系,我又怎么可能诓骗叔父呢?” 赵骏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曹琮想了想,微微点头道:“若是如此的话,我是赞成此事的。” “这就太好了,此事官家和我都希望大家都能够知道,冗军让朝廷的国库支出负担太重,朝廷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朝廷也不会亏待大家。” 赵骏说道:“可能刚开始起步会比较难一点,一旦走上正轨的话,情况就会好很多,希望叔父还有诸位勋贵能多担待。” “嗯。” 曹琮应了下来。 随后赵骏又与他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如他建议曹氏把现有的武器制造工坊进行改型,与武安钢铁厂那边对接,将生产方式从军工改为民用。 现在大宋全国各地农具都稀缺,钢铁产量提升上来之后,扩大农具生产也能提高生产力。 其次是可以承包地方官府的项目,修桥铺路,挖渠建坝之类。 虽然这可能造成官商勾结。 问题是目前大宋没有承包商,先把商行开起来,也算是半个国有企业,严抓一下质量,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其它还有一些赚钱的门路,也都一一说明,聊了一个多小时,赵骏才算是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赵昙还要跟表舅玩,曹苗芯拍了他一巴掌才算老实,扭过头见老公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纳闷道:“夫君,怎么了?”
“你出身将门,冗军的问题你是知道的。” 赵骏平静地说道:“我与叔父就是谈这件事,希望将门能够从军队里脱身出来,转到别的行业里去。” “叔父没有答应?” “答应了。” “那为什么?” “但我看他并没有多高兴。” “换我我肯定也不高兴。” “朝廷并没有把路堵死,而且也给了他们从事别的行业的门路,赚的只会比军队里多。” “哈,夫君,这就是你不懂了。” 曹苗芯笑了笑道。 “哦?” 赵骏不解道:“哪里不懂了。” “他们每年固定都能拿不少,现在让他们从事别的门路,谁会答应呢?” 曹苗芯摇摇头道:“人都是贪婪的,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新的门路在确定能赚到钱之前,谁会把旧的门路扔了?何况哪怕新门路确实赚钱,可为什么不能两个门路一起赚钱呢?” 刹那间,赵骏被点醒了。 他顿时明白,想忽悠将门勋贵们恐怕不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 赵骏脑子转得飞快,说道:“可以打造一个典型?” “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如果让他们看到新门路确实赚钱,或许会答应吧。” 曹苗芯回答道。 “嗯。” 赵骏微微点头道:“曹家就是这个典型。” 没有比曹家更合适的了。 马车徐徐离开,赵骏自以为只要把曹家这个典型造好,让将门勋贵们看到这其中的利润,就能万事大吉,和平解决三冗问题。 然而曹府内,在赵骏走后,曹琮的脸色也一直不是很好看。 陪着他一起送赵骏曹苗芯出门的后妻李夫人扭过头见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便纳闷道:“夫君,怎么了?” “唉,多事之秋了。” 曹琮摇摇头。 “到底是何事让夫君如此忧愁?” 李夫人不解。 “朝廷想要解除三冗之弊,其中冗军之事,与我将门有关。” 曹琮回答道。 李夫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而是北宋初年宰相李昉的重孙女。 宋代文官、勋贵、将门、宗室之间纠葛很深,互相联姻,早就把朝廷上布置成了一张大网。 而且他们还有很多门荫名额,范仲淹一个普通家庭出身,非宋初权贵,历史上搞庆历新政面对他们,自然是处处受到掣肘。 此刻李夫人听到朝廷要对冗军动手,亦是皱起眉头道:“今天外婿过来,就是说这件事情吗?” “嗯。” 曹琮背负着双手往后院慢慢笃步走。 院子很大,周围也有一些奴仆在打扫卫生或者修剪花草,他把声音放小一点说道:“政制院打算清查兵册,裁减冗军。” “这不是不给我们活路吗?” 李夫人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埋怨道:“官家和知院还是曹氏外婿,怎么能如此对我们?” “给了我们活路,你知道昨日远洋的船队回来了吧。” “自是知道的。” “他们去了五十多艘船,六千余人,花了约一百多万贯,带回来价值约七百万贯的金银铜。” “这么多?” “嗯,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也组建船队,前往海外。” 曹琮低着头走路,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色。 李夫人自然没有注意到曹琮脸上一点欣喜都没有,高兴道:“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这不是件大好事吗?” “错了,是坏事。” 曹琮摇摇头:“先不说海外危险,有倾覆的可能,就算顺利的话,也不如军队稳当,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很多事情是经不起查的,我怕很多人不愿意。” “到底什么事这么麻烦?” 李夫人就纳闷了。 他们曹氏自然也占了不少空饷名额,还供应武器装备。 但这一年下来能有个二十万贯就不错了。 毕竟份额就那么大,几十家将门一起瓜分,肯定不可能家家都几十上百万,那大宋一年财政都不够养他们的。 所以要是他们也能够出海,哪怕五年也一样换回七百万回来,七倍利润,凭什么不能做? 那不比现在强? 然而曹琮扭过头看向他,意味深长地道:“很多事情很难说。” “你到是说啊,夫妻之间还隐藏什么?” 李夫人有些不满。 曹琮只好说道:“空额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朝廷要裁到八十万人,他们预计能有个三四十万人被裁撤,但实际上,能有二十万就不错了。” “.” 李夫人虽然听说过将门混乱,没想到这么混乱。 她只好说道:“若是如此,只要大家诚心向官家认错,想必官家也是会原谅的。” “不止.” 曹琮无奈道:“很多军械要不是粗制滥造,要不甚至干脆就没有,每年都要虚报大量军械开支。” “这” 李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怪朝廷给他们开出那么大的条件,曹琮都心事重重。 一旦朝廷开始对冗军动手,必然要查清楚情况。 以前将门互相捂盖子,朝廷监管也不到位,几乎没什么人查,就随便他们了。 没想到将门在里面捞得也太狠了吧。 这也就是前几年大宋开发了新式火器手榴弹和大炮,不然的话,遇到西贼和辽军,就这武器装备和军队素质,岂不是必败无疑? “而且这些事情若是官家和汉龙知道了,兴许看在西北军和河北军打了胜仗的份上咬咬牙就放过了。” 曹琮淡淡地道:“但你可知道,有不少将门的人以前私自倒卖仓库军械给西夏和辽国,贩卖铜、铁、矾之类物品给敌人.且依仗手里卫队,欺行霸市、肆意妄为,甚至还有将人打死、抢强民女者?” 顷刻间,李夫人就明白丈夫为什么一脸糟心模样了。 不是朝廷开出的条件不好。 而是将门勋贵们以前干的坏事太多,一旦被查出来,以赵骏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情况,恐怕不少将门子弟都要被宰了。 她连忙问道:“那曹家有没有人牵连其中?” “自然是有的。” 曹琮抬起头看向天空,苦涩道:“多事之秋啊!” 说着脸上更加忧虑,已是愁容满面。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杯酒释冗军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六章杯酒释冗军赵骏显然不知道将门以前有多混乱。 由于朝廷的放纵,使得将门勋贵子弟肆意妄为。 从宋初开始,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以至于让将门勋贵奉旨敛财。 史料记载,石守信“累任节镇,专务聚敛,积财巨万”;王全斌“破蜀日,夺民家子女玉帛”,纵兵大掠蜀中。 王仁赡破蜀之日,“纳李廷珪妓女,开丰德库取金宝”;楚昭辅“颇吝啬,前后赐予万计,悉聚而畜之。 其余崔彦进、曹翰、张铎、田景咸、王晖、李汉超等宋初将领,个个都是捞得钵满盆满,满肚肥肠。 严格来说也不怪他们,是赵匡胤逼着他们这么干的,如王全斌杯酒释兵权之前挺好一个人,“轻财重士,不求声誉,宽厚容众,军旅乐为之用”。 杯酒释兵权后,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克蜀之日,竟自己带头,放纵部下大肆搜掠蜀中,“侵侮宪章,专杀降兵,擅开公帑,豪夺妇女,广纳货财,敛万民之怨嗟,致群盗之充斥。” 显然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自污求保,不得已而为之。 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宋初将门勋贵虽然没了兵权,却有了颇高的政治地位,十分嚣张跋扈,即便是干了坏事,赵匡胤和赵光义也往往会保下他们。 如此上行下效,不少将门勋贵子弟自然也不会太收敛,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甚至还有人随意杀人,吃人的一位将二代王继勋。 不过到了宋真宗宋仁宗时期这种情况就好了许多,初代武将基本上都被解除了兵权,兵权被皇帝牢牢住在手里。 再加上赵恒和赵祯又跟将门没那么深厚感情,基本上就不怎么包庇他们,反而开始重用文官,一旦御史、谏官之类的弹劾武将勋贵,往往就会严厉惩治他们。 所以到了这个时期,武将勋贵的二代三代们收敛不少,至少不敢明着再搞事。 也因此赵骏还以为武将勋贵们特别低调,却不知道他对军队内部情况不怎么了解,根本不知道武将勋贵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还是干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 还天真地以为将门勋贵们是对前景有所担忧,只要给他们树立典型,让曹家发家致富,其他家族也能顺利跟进,从而解决冗军的问题。 于是,在九月初政制院常例会议上,赵骏提出了庆历四年愿景计划,彻底解决三冗问题。 既,在军队上,淘汰大量老弱病残,给老弱分发田地。成立国营公司,让不能打仗的青壮参与修建河道、开挖水渠、水利设施等工程,甚至还可以参加海外航行。 目前暂时保留的军队数量大概在八十万即可,预计淘汰四十万人左右。剩下的八十万人当中,厢军占三十万,禁军占五十万。如果地方厢军老弱过多,将调拨部分禁军转为地方厢军。 在武器装备上火器先供应范仲淹率领的那五万精锐禁军,另外七十五万部队依旧以冷兵器为主,哪怕钢铁产能即将爆发式增长,但也需要时间,哪这么快的速度? 所以集中优先供应精锐,保证军队战斗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一番措施,也能解决被淘汰后的几十万士兵的生存问题,同时把原来的军费开支,转变成为了工部的建设开支,变相地削减军费,增加建设费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在官员上,强调官员优选优调,政绩出色的优先安排升职和调派,若是政绩不出色,甚至政绩很差,哪怕不贪不占,也得不到升迁,还要记过以及降职、罢官处理。 在冗费上,缩减政府开支,慢慢削减各级官员的福利,将这部分转移到绩效工资上。并且对皇室支出进行限制,防止出现内务府一个鸡蛋8两白银的情况。 北宋唯一一点好就是对宗室严格控制,五服内的宗室不准出京城,采取“厚养而不用”的政策,只给予工资俸禄以及封地食邑,不给官职兵权。 而且南北两宋的国祚都不长,只有一百多年,所以宗室数目不多。到宋仁宗时期,只是经历了赵匡胤、赵光义、赵桓、赵祯四代。 而赵匡胤、赵光义、赵廷美三兄弟,加起来一共24子,60个孙子,227个玄孙,到第四代,整个宗室子嗣只有1062人。 北宋末年的时候三兄弟的宗室数目都不到一万,金军南下,又大肆残杀宗室,因此南宋末年赵姓宗室人数都不到五万,跟历朝历代的宗室之患比起来,还是差距很大。 因此赵骏除了提议让外姓大宗正司丞,负责严加管理宗室以外,倒是没有对宗室支出下手,甚至还打算过几年等合适的时机,放开宗室管制,允许宗室中优秀的人才入仕、担任官员之类。 按照赵骏的计算,目前北宋一年开支能达到八千万贯以上,包括达五千万的军费开支,约一千六百万贯的官员俸禄开支,数百万贯冗费开支。 然后就是加起来才一千万贯左右的教育、建设、研发、补贴、收购、怃恤等等乱七八糟的花销。 如果能够把军队从目前大概一百二十多万的在册数量,裁减到八十万人的话,军费开支直接能减少三分之一,冗官和冗费那边再减个几百万贯,一年能节省大概两千万贯左右。 以汉代王景、明代潘季驯修黄河的花销来算,这笔钱要是投入到黄河治理当中,别说一个黄河,三四个黄河都修好了。 所以赵骏对于这件事情还是非常看重。 而为了打消将门的顾虑,赵骏一边向将门传达善意,一边拉着曹家组建了一支海贸船队。 这支船队自然不是前往北美,而是前往高丽和日本。虽然目前前往日本和高丽的船队余日增多,市场占有率渐渐趋于饱和,但架不住赵骏在日本有人啊。 从九月份船队组建,到十月份出发,先抵达高丽,再往日本。将船上的货物倾销之后,于十一月底返航,庆历四年一月初就抵达了通州口岸。 并且由于往来贸易都是硬通货,从日本带回来的硫磺、铜、铁基本上都是朝廷消化,直接出钱购入,所以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曹家出资十余万贯,最后分了二十多万贯,利润达到了一倍。 除此之外,赵骏还让曹家清理了他们之前直管的部分营兵约四千余人,组建工兵建设军团,把汴梁下游的几个修河工程包给了他们。 自九月份开工到来年一月份也基本完工,抛去给士兵修河的工钱,这一趟又是七八万贯的净利润收入。
曹家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本身曹琮完全没有拒绝朝廷的意思,只是他一家代表不了其他家的意见。 赵骏认为,只要曹家做了榜样,其他家也会很快跟进。 庆历四年一月十日,政制院常例会议上,赵骏坐在主位上,环顾看着众人。 因为明天就是赵骏三十岁的生日,所以他还是很高兴。 虽然过一次生日就大一岁,但总归是个喜庆日子,何况今天下午就是准备摊牌的时候。 “玉米、红薯、土豆等作物也已经在京畿路推广种植下去,产量倒是没那么夸张到亩产千斤,不过比稻麦稍微要高一点。” “而且还不占农田,这样的话,只要朝廷给予一定补贴,相信大量的百姓会愿意耕作这些作物。” “化肥的生产方式已经在全国推广开来,纳入了各地地方官府的政绩考量当中,缺点是石膏的价格日益暴涨,现在朝廷正在紧急开挖石膏矿,不过这东西倒是不缺,全国各地都有。” “武安钢铁厂通过扩大生产,达到了半年产量钢约四百万斤,换算成汉龙常说的吨,约两万多吨。堪比目前大宋一年产铁的八分之一了。” “其它还有些杂事,看去年一年工作总结,各项数据都有了大幅度提升,比如去年下半年海洋贸易收入,已经达到了一千九百万贯,比前年下半年增长了三百万贯,可喜可贺。” 范仲淹做着发言报告,笑着说道:“另外等今年的大裁军项目规划完成之后,我们就有足够的人手开始挖洺水到漳水之间的运河,就可以在邯郸建设钢铁厂,让我们的钢铁产量再次提升,都是好消息啊。” “只要在谷底,怎么样都是向上攀爬。” 赵骏也笑眯眯地说道:“大宋现在正是上升期,以前缺的只是走向未来的眼光而已。现在有政制院把控局面,只要坚定不移地跟着政制院走,国家会好起来,百年之内,我的东方一极战略,也必然会完成。” 吕夷简、王曾他们其实也已经知道了今年的规划,之前瞒着他们是因为没找到特别好的解决方法,造成他们严厉反对,但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办法,那自然就无所谓了。 反正他们在军队里倒没什么利益纠葛。 吕夷简咳嗽两声,今年开春以来,政制院几个老人的身体情况都不太好,历史上这些人都是在最近几年相继去世,能够还活着,纯粹靠赵骏带来的药保命。 他咳嗽完后,才沉声说道:“冗官和冗费的事情,下定决心,想想办法,其实也不是不能执行。但这冗军之事,老夫一直觉得,是不是该一步步来,每年裁撤个几万人就足以,何必一刀切?” “每年裁撤几万人,一百多万人那得多久?” 赵骏皱眉道:“现在正是大发展时期,可不能畏手畏脚。何况朝廷也给这些人找好了生计,前途未尝没有比在军营里强。” “还是那个问题,在军营里稳定,士兵们不一定会答应而且” 吕夷简犹豫了一下,没有说。 “而且什么?” “而且其实我们都听说,空额怕是不止二十万。” 王曾试探性说道:“缺口怕是很大。”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好歹做了那么多年宰相,自然也听说过一些耳闻。 “.” 赵骏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好吧,没太大关系,只要他们都同意,好好配合改革,空额大点也无妨吧。自己祖上造的孽,自己也得还啊。” 谁让自家祖上杯酒释兵权,让武将勋贵们奉旨敛财呢?这事要是追究得话,估计得把赵匡胤从墓里拉出来鞭尸。 所以赵骏也真没办法怪罪武将勋贵们,只能怨自家祖上给子孙后辈埋了雷。 “希望他们能够接受我们开出的条件吧。” 晏殊最后说道。 现在赵骏指明方向,大家自然也就一致还是支持解决三冗的毛病。 毕竟一不涉及自己利益,二来文官集团确实对三冗问题有些看法,所以在有部分支持者的情况下,众人还是愿意跟着赵骏走。 接着大家就又说了一下去年的收获总结以及今年的规划方向。 等到上午巳时初,也就是早上9点多钟才散会。 赵骏今天没有在政制院办公,他去年规划了不少事情,但主要还是为了解决三冗之弊,做了不少前期的处理工作。 比如加大监管和调查,组织生产建设,继续开拓水利设施,在汴梁周围以及河南地区,把原来无法利用的荒地修出水渠,多开发出了约八十多万亩农田。 宋真宗到宋仁宗时期耕地是爆发式增长时期,从宋初2.9亿亩,到宋仁宗初期有4.6亿亩,只是到宋仁宗晚期,又忽然下降到2.3亿亩。 这里面自然是因为大量的土地兼并,地主和有地官吏隐瞒田地少纳赋税导致。 现在其实土地兼并也严重,但朝廷在扼制这种现象,规模没有继续扩大。而且随着地方官府截留了部分税务,地方官府就能开拓水利设施,增加田亩数量。 因此这个时候正处于全国建设时期,每年的增长还是非常不错,光去年全国就增加了九百多万亩,有望在未来二十年内,达到北宋巅峰时期7.2亿亩的农田数量,让生产力爆发式增长。 眼看现在形势一片大好,赵骏自然也要着手准备完成三冗问题,他打算今年二月份就让老范主持改革三冗问题的新政。 这样从庆历元年开始,第一轮吏治,第二轮休养生息,第三轮革除弊病。 三轮新政。 整个大宋都会变得健康向上起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安抚既得利益群体的将门勋贵集团了。 所以上午他就让曹修去通知各大将门勋贵,以赵祯的名义,邀请大家一起中午吃个饭,商讨一下这个问题。 赵骏就没有在政制院办公,大概十点左右,他去了崇政殿,和赵祯谈了一下会上要说的事情。 这次也算是另类的一种杯酒释兵权,和他们好好谈一下,能和平解决问题最好。 等商量好了细节之后,到晌午时分,各路被当做猪一样养的将门勋贵纷纷拖家带口,被皇帝以宴会的名义召进宫中,参与会议。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还请缓缓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七章还请缓缓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是赵骏来大宋的第八个年头,也是即将满30岁的时候。 此时大宋经过八年的恢复,从上到下,不管是从制度还是发展方向,都已经极大改善,诸多弊端渐渐被消除,国家整体趋于向上趋势。 然而三冗问题依旧是大宋内部最不稳定的因素,特别是冗军,常年四五千万贯的军费开支,严重拖垮了大宋的财政。 为此,赵骏殚精竭虑,制定诸多计划,一面开垦新的土地、做开渠修河等工程,用来安置士兵。一面成立国有商行,给将门勋贵股份,以此消除他们的不满。 正常情况下,想来大概也能把他们安抚下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骏在几个月内,帮助曹家顺利完成了过渡,让曹琮家族交出了空饷名额,并且把下面的武器制造工坊完成了转型,赚得盆满钵满。 一月十日晌午时分,赵骏和赵祯在崇政殿商议着如何处理将门勋贵的事情,刚刚赵祯又给了赵骏另外一条思路。 因为赵祯在看另外一本历史的时候,居然找到了水泥的配方。 “没想到水泥制造居然这么简单,看来很多技术就是一个灵感咋现,说穿了就一毛不值,有了这东西,修城墙、修公路,那不是轻轻松松?” 赵骏听到赵祯把配方告诉他,颇为惊讶。 他在后世一些工地上倒也看过,工人自己就能把水泥造出来,用袋子里的灰加点水搅拌搅拌就糊上去了,但那灰是什么玩意儿他又不知道。 现在才明白那就是水泥灰,由石灰石、粘土以及铁矿粉按照比例磨细混合再经过煅烧而成,完全没什么技术难度。 赵祯得意地道:“那是,这可是我看了二十多部历史找到了,其它修真我都没去看。” 说着他又指责赵骏道:“你看人家那穿越者,什么都懂,再看看你。” “啊哈?” 赵骏双手一摊道:“那我走,你去找别人吧。” 说着就要走。 “我错了我错了。” 赵祯连忙上去抓住他的手道:“我的好大孙,伱是朕最好的大孙,别人穿越过来不造朕的反就不错了,就你愿意帮朕,你是朕的亲孙子,千万不能走啊!” “堂的!” 赵骏恼羞成怒道。 他是历史系的,又不是土木工程专业的,能从西方历史中找到贝斯韦空气炼钢法还有贝塞麦转炉炼钢法就不容易了,赵祯还嫌弃他不会造水泥,不会搞化肥,真是不能忍。 “大孙,这水泥你看,对咱们有什么帮助吗?” 赵祯讪笑着把赵骏往回拉,又转移话题道:“后世的现代建筑物,好像都用这个。” “那肯定有帮助,水泥厂造起来,修大坝、造河堤、建马路,那都是工程,反正这帮将门勋贵们也是躺在那搞钱,还不如让他们去当建筑公司老板。” 赵骏也就顺势给了赵祯个台阶下,又坐回了椅子上,边坐边说道:“给他们分配点利益吧,反正将来也是国营建设公司,抓好质量,防止偷工减料,严抓拖欠农民工工资之类,更好和他们谈判了。” “那就好。” 赵祯长呼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汴梁商业正处于相当活跃时期,随着海外贸易开发,手工制造业日益繁华,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 水泥发明出来之后,在本身不缺人手,生产力大幅度提升的情况下,开始建筑行业也是件好事。 如此一来,将门勋贵们的道路又多了一条,就不信他们还拽着军队不撒手。 “陛下,曹都指挥使他们来了。” 王守忠在门口说道。 “嗯,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赵骏就又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祯就与他一起出去。 宴会设在了景福殿,从崇政殿出来之后,往北走穿过两道宫门,一条宫道,再过了延和殿就到了。 此时屋内至少得有五六十人,坐了七八张那种大圆桌子,互相见礼问好。 宋初名将还是非常多,光受到赵匡胤和赵光义封赏的高级武将就有四五十个,其余中高级武将上百人,形成了庞大的勋贵集团。 这些人的后代不仅通过军队捞钱,同时还在三衙内担任虚职,又有武官勋阶,可以说是领了三份钱。 除开一些家族没落,没什么人才,或者犯罪被除掉了勋爵的一些武将以外,几乎所有宋初高级将领的后代几乎都在这里,控制着三衙中公事、虞侯、指挥使、都虞侯等职务。 别以为这些官职小,事实上目前三衙原来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以及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到太宗后就并不常设,主官为副职。 而三衙中这些公事、虞侯、指挥使、都虞侯就是仅次于三个副都指挥使的高级官员,虽然没有实际兵权,但地位还是很高。 如今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叫高化,跟郭承祐一样,是赵祯的“藩邸旧人”。 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叫李用和,是赵祯的亲舅舅。 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就是曹琮,是曹皇后的叔父。 这样整体三衙的构造就是赵祯的外戚加藩邸旧人团体,保证了他的安全。 其余武将勋贵子弟,基本上就是混混日子、领领工资混吃等死,少有像曹琮这样开国功勋后代还能上阵杀敌者。 此时殿内诸多开国将领后代云集,他们平日里其实也是各玩各的,有互相交好的,有互相看不惯的,到了宴会上,自然也组成了不同的圈子。 正说话间,就听到王守忠一声“陛下到,知院到!” 众人就连忙起身。 赵祯和赵骏从后殿进来,赵祯往主位方向去,赵骏则到了曹琮那一桌。 “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免礼!” “谢陛下!” “诸卿,今日邀大家来,一来是叙叙旧,二来也是有些事要谈。” 赵祯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坐下后,才说道:“上宴吧。” 王守忠向后方挥手示意。 片刻后就有诸多内侍举着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来。 只是众人都不敢动筷子。 其实最近他们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现在皇帝又让他们拖家带口进宫,把老婆孩子放在后苑那边宴会,实在是让他们难以心安。 不过倒也没有人怀疑赵祯要谋害他们,一来赵祯确实仁厚出了名,二来他们没兵权,也不可能威胁到皇权。 所以他们都只是看着饭菜,静等下文。 “都吃吧。” 赵祯笑道:“这件事情对于诸卿来说,也是件好事,咱们边吃饭边说。” 在他和赵骏看来,有曹家当了典型,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谢陛下!”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才开始动起了筷子。 只是基本上也就都动了几下,味如嚼蜡般吃了几口,就互相对视,没有再说别的话。 见大家都比较沉默和安静,赵骏以为众人是在害怕,就笑着站起来说道:“诸位,我先敬大家一杯!”
“知院有礼。” “知院客气了。” “我等也敬知院一杯。” 众人连忙也起身拿着酒杯回礼。 现在谁都知道赵骏位高权重,他们一群无权无势的勋贵,谁敢招惹他呢? 一杯酒下肚之后,赵骏才朗声说道:“诸位,今日来,我其实是与大家商谈要事,且来陈述利弊。” 大家知道正事来了,便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就看到赵骏放下手中的酒杯,缓步走到厅内,在几个桌子之间来回笃步,边走边说道。 “想来大家也清楚,大宋冗兵之患有多严重,每年朝廷支出至少得五千万贯,才能满足军队需求,负担日益增重,令朝廷喘不过气来。” 赵骏这句话说完之后,大家面色一变,虽然心里早就有猜测,但还是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 毕竟最近几年朝廷不少文官对于三冗问题也是持反对意见,认为三冗过重,导致朝廷无钱无粮,对三冗进行改革的话题也喧嚣尘上。 只是众人作为冗兵的利益受众,自然不敢说出来。现在赵骏提出,显然是要对三冗下手,因而个个面色凝重。 赵骏继续说道:“近些年朝中也不是没有官员对三冗之事颇有异议,但朝廷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改革,是因为知道在座诸位,乃至营中数十万士兵,衣食所系,皆在其中。” 他说完这话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暗交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赵骏却依旧在厅内来回笃步,双手背负在身后坦然说道:“当然,这事也不赖诸位。太祖曾言,“人生苦短,白驹过隙。众卿不若多积金宝,广置良田美宅,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如此,君臣之间再无嫌猜,可以两全”。” “可以说诸位父辈、翁辈如此,本就是太祖所允许的事情。然而时过境迁,当时军队数量并不算多,因而冗兵之事,只能是小患。但到了当今,已成大疾也,因而朝廷不得不为之着手置理。” 有人听完之后,立即就坐不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着富家翁模样,大腹便便地站起来,不迭问道:“敢问知院,朝廷打算如何置理?” “你是?” 赵骏看向他。 那人回答道:“下官侍卫亲军马军虞侯、内殿崇班、修武郎何昌龄。” 这三个官名里,第一个是统领官,类似于文官里的差遣官。第二个是阶官,类似于文官里的寄禄官。第三个则是职官,相当于文官里的散官。 赵骏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这胖模样还当骑兵,怕是连上马都喘气。 不过他也知道这人,宋初名将何继筠的孙子,还娶了齐王赵元佐的女儿,算是勋贵里混得不错的了。 “自然是要淘汰军中老弱,以及诸多不能打仗之士。” 赵骏回答道:“如今军中军纪败坏,很多人白天出营做买卖,晚上回营睡觉,根本不算是士兵,又领着朝廷的俸禄,怎么能如此呢?” “万万不可啊陛下!” 又有一人为刘廷翰之子刘赞元站出来,向赵祯拱手道:“陛下,如今西夏和辽国还在环伺,此时裁减军队,无异于自断一臂。” “好了。” 赵祯摆摆手:“听知院说完吧。” “行了。” 赵骏瞥了眼刘赞元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们难道觉得朝廷会弃你们于不顾吗?” 有人连忙问道:“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安置我们?” “你又是谁?” “下官散直都头、右班殿直、成忠郎楚鼎。” “原来是楚侍中的从孙。” 赵骏知道楚昭辅没有儿子,赵匡胤就让他的侄子继承了他的勋贵名额,便说道:“楚侍中当年说,“吾无汗马劳,徒以际会得此,吾为国家守尔,后当献于上。”现在,是该献于上的时候了。” 楚鼎刹那间脸色惨白。 “哈哈,适才相戏尔。” 赵骏笑着说道。 楚鼎便也只好讪笑了一声。 “其实很简单,朝廷需要把大量无所事事的士兵清理掉,以缓解国库支出。” 赵骏继续说道:“不过考虑到那么多人要吃饭,还有诸位开国元勋后裔,都赖以为生,因而势必不会亏待了诸位,否则今日也不会邀请诸位来详谈。” 他说着指着曹琮道:“大家最近想来也知道了,马帅最近几个月可是发了大财啊,这半年之内,怕是已经入了三四十万贯了,只比以前多,不比以前少。而这些门路,便是朝廷为诸位所留。” 众人看向曹琮,曹琮便站起来说道:“不错,去年朝廷前往海外的船队回来,带了价值七百余万贯的金银珠宝。朝廷组建船队,许我作价置股,光这一项,曹家赚二十余万贯。” “马帅其实就是我为大家做的榜样,这海外贸易虽有些风险,然线路基本都已经稳固安全。可以先往高丽、日本等国往来贸易,待时机成熟,便浩荡北去,直抵海外。” 赵骏环顾众人说道:“除此之外,朝廷也会组建商行,诸公也入股其中,到时候朝廷会发布一些工程,由商行包揽,如此那些被淘汰的士兵就能够通过修桥铺路、建水利设施、治理河流为生,而诸位也能分到其中利润。” “我算过了,往后至少五十年内,朝廷打算大搞基建,也就是修路、造桥、治河等等,每年至少要投入数百万贯乃至上千万贯,再加上海贸利润,以及将来还会让大家入股钢铁厂利润。” “林林总总下来,每家只要出资够多,分到的利润也会更多。即便你只出个十万、八万贯,也绝对要比现在躺在军营里更好。每年至少二十万贯以上。” “这样一来,朝廷节省了军费开支,把军费用于修建道路、治理河流之类。被淘汰的士兵有了活计,诸位包揽朝廷的工程能赚钱,参与朝廷经营的海洋贸易也能赚钱,此谓之一举多得也,又何必食古不化,继续躺在军中呢?” 到了最后,赵骏就微笑着看着众人。 赵祯也是如此。 他们觉得,这一把应该万无一失了。 不仅照顾到了这些勋贵们的利益,还照顾到了底层士兵们的利益。 绝对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不能说是从者云集吧,那也至少得是共襄盛举,大家纷纷响应才是。 然而赵骏一番慷慨激扬的话说完之后,场内近乎鸦雀无声,大部分人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人作声,也没有任何人起头答应。 就连曹琮都颇为尴尬地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几秒钟后,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的赵骏脸色微变,环顾四周,淡淡地问道:“怎么?难道诸位对朝廷的安置不满吗?难道诸位还嫌弃朝廷对你们不够好吗?” 这语气,已经有些重了。 因在西夏战争中立了功勋,被升为殿前公事兼引进使、中卫大夫的石元孙硬着头皮站出来道:“知院,此事,还请缓缓。” 刹那间,赵骏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朝廷给出了如此优待,他们居然说缓缓? 什么意思? 把朝廷的政策当儿戏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查查他们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章查查他们景福宫内,赵骏斜眼看着诸多将门勋贵,面如寒霜。 赵祯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他们以为给将门勋贵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就能够轻松打动他们。 哪料到他们居然拒绝,而且几乎大多数全都沉默不语。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将门勋贵并不接受朝廷的条件。 为什么会这样? 哪里出了问题? 赵骏想不明白。 换他在这个位置,一无兵权,二无实权,朝廷又不是不管他们,为什么不能接受? 这里面有事啊。 赵骏如今也不是刚出校园冲动的小年轻,早就有了城府。 因此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倒并没有太过急躁,目光在人群当中穿梭一阵,见众人纷纷不敢对视,便倏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说道:“诸位误会了,这件事情其实只是跟大家打个招呼,本身裁军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朝廷是希望跟大家商榷一二,拿出个章程来,倒不是马上就要做。” 说着他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摆摆手道:“大家都坐下好好吃吃喝喝吧,此事眼下暂且搁置,若是有什么建议,朝廷自然也会虚心采纳。” “知院。” 石守信的孙子石元孙怕赵祯和赵骏生气,便连忙找补道:“非我等阻挠朝廷革新,三冗之急,我等也是听说过,但此事事关大宋国家安危,辽国西夏环伺,稍有不慎,便是倾覆,还是应当慎重。” “是啊,并非我等顾及生计,朝廷在已帮我等找好门路之下,我等还反对本就是不识抬举。然就怕贸然裁军,引得军队动荡,辽国西夏趁虚而入,怕是不好。” “不错,下官也以为还是谨慎一些好。裁军之事不能急于一时,每年稍微裁撤一些,有个安置,这样才能让将士们安心。” “我等自然知道陛下和知院是想革除弊病,然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不可大意。” 众人纷纷劝说。 赵骏勉强挤出个笑容一一应下。 这场宴会也就在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当中很快结束。 下午诸多将门勋贵们便告辞离开,殿内就只剩下赵骏和赵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片刻还是赵祯提议先去崇政殿开会,跟大家聊聊,赵骏这才应了一声,与赵祯前往崇政殿。 他们一天的流程其实就是这样,每天清晨早朝,早朝并不是说国家大事,而是谈目前国家的情况。 比如政制院制定的修河项目进度,大理寺、审刑院和警察部这个月又处理了多少案子,财政部这几天有哪些支出和进项,工部在哪里规划了一条水渠,自然资源部又在哪里发现了新矿之类。 基本上早朝就是一个大型工作汇报会议。 上午政制院会召开一次常例会议,商讨国家大事和发展,制定方针让下面各个部门去处理。然后就是审核各个部门上报,如果发现问题就要及时进行调整和修改。 中午会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就在崇政殿继续召开会议,这个会议内容就轻松许多,什么都能聊,国家大事、家长里短,互相打趣开玩笑都行。 毕竟崇政殿会议就属于内部人员了,都知道赵骏的底细,从而进行思想统一,哪怕有些小心思,最后也还是能够在会上解决。 此时差不多已经是到下午开会的时间点,赵祯和赵骏先去了崇政殿,再让王守忠去通知诸位宰相过来。 一月中旬,天气还是有点冷,呼呼的北风吹拂,几个老头都穿着大棉袄进入屋内。 “官家!” 众人向赵祯行礼,随后赵祯让他们坐下。 等坐下后,范仲淹见赵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纳闷道:“汉龙,怎么了?” “老王。” 赵骏没有回答范仲淹,而是问王曾道:“之前你说他们空额有点大,到底有多大?” “不知道。” 王曾摇摇头:“只是隐约听说过,军队里的事情,谁敢插手?” 赵骏就只好看向赵祯。 赵祯双手一摊道:“别看朕啊,朕虽然控制着兵权,但只有调兵权,下面的事情主要还是枢密院与三衙在处理,所以也是两眼一抹黑。” 枢密院和三衙的关系总结来说,就是枢密使有发兵之权,而无统兵之重;三衙有统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 殿前司掌管殿前各班、直和步、骑各指挥的名籍,侍卫亲军马、步军司分掌马军、步军各指挥的名籍。并负责属下军队的管理、训练、戍守、升补、赏罚等政令。 这也就意味着三衙控制着军队的日常运转,包括发军饷、发军械、军事训练、升迁之类,而三衙的主要运作人员就是这些将门勋贵。 赵骏以为这些人贪是贪点,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给出足够利益就行了,哪料到他们居然拒绝。 显然这怕是不止是贪污。 “今天我和官家带着满满诚意与将门勋贵们商量冗军之事,没想到他们没几个同意,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赵骏环顾众人道:“我想了想,觉得这里面只有两个情况,才可能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哪两个情况?” 晏殊问。 在场都不笨,其实也隐约能猜到,但自然要让赵骏说出来。 “一,他们在冗军这件事上,捞得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完全超出了朝廷给他们的利润,所以他们才不答应。” 赵骏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二,是这帮东西估计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一旦大裁军,必然上下清查情况,事情抖露出来,估计要抄家灭族的那种,所以才想捂盖子。” “最怕的就是两种都有啊。” 晏殊皱眉道:“我也听说过将门有不少龌龊事情,只是自先帝朝开始就慢慢少了许多,但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谁也插不进手。” 吕夷简也说道:“每年军费开支都是有数的,以往朝廷招降纳叛,把各地造反的人纳入禁军和厢军当中,都会登记造册,使得禁军数量在几十年内暴增,自太祖时期三十七万人,到如今登记造册者已达125万9千。” “我记得历史上还会更多,顶峰时期有141万。”
赵骏提了一嘴。 “这些人一来不会清查,二来逃兵甚众,前些年南安军上报,有一营五百人,逃了三百七十四人。” 吕夷简继续道:“这种现象在全国各地都十分普遍,不过军队数量反而没有减少,却日益增多,光天禧年到如今,禁军数量就增加了四十余万众。” “天下失职犷悍之徒,悉收籍之。” 宋绶说道。 虽然逃兵多,可罪犯和失地农民也多,所以宋仁宗时期这些人全都被投入军队里,比如狄青就是因打架斗殴被收入军队的罪犯。 “所以这一边逃,一边登记造册,加上之前的士兵会老死、战死,又有监管不力等因素,造成了空额严重。” 赵骏皱眉道:“难怪宋徽宗时期名将李纲说:阙额三分之一,失于招填。这要是算起来,那TM都不用裁军了,估计全国军队具体总人数,大概也就八九十万,这TM的吃空饷得吃了三四十万人啊。” 原本以为吃空饷吃个十几二十万左右差不多了,哪知道将门勋贵纯纯的搁那把朝廷做宝搞。欺上瞒下,吃着大量空饷,喝着那么多兵血,估计也是想继续这样薅朝廷羊毛下去。 毕竟去外面做生意肯定是有风险的,而且朝廷还要他们出资入股,要是国家包出去的项目没做好得挨罚。海贸上,万一海上遇到风浪,那投资不是打了水漂? 估摸着他们也是希望每年能分到钱最好,甚至干脆就最好多拿多占,谁会希望这到手的营生就这样送出去? 赵骏显然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单纯以为将门勋贵们就是太贪了。 但他又不好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赵匡胤做的孽,他来背。 “大孙,有什么主意吗?” 赵祯问道。 “能有什么主意?先查清楚空额情况吧。” 赵骏苦笑道:“太祖埋的雷,咱们祖孙来踩,有什么办法呢?” “你打算怎么做?” 范仲淹问道。 “先把目前在军队任职的将门子弟全都调回来,然后把他们牵扯的相关人员,主要将领也调走,派朝廷的御史和官员去入驻各营慢慢清查人口吧。” 赵骏看向他道:“这事还得麻烦你了老范,伱在军队里有威望,这事你能推行得下去。” “嗯。” 范仲淹点点头。 “除了这些以外.” 赵骏忽然看向吕夷简、王曾他们,思索道:“军队的体制也要变一变了。” 赵祯睁大了眼睛道:“大孙,军制要改吗?” “嗯。” 赵骏笑道:“对老哥你有利,而且文官们也会帮忙。” “哦?” 赵祯连忙说道:“快说说。” 吕夷简王曾他们听到文官也会支持,一时纳闷,想看看赵骏说出点什么花样。 赵骏就说道:“军队之所以容易出现军阀,就是因为管理、训练、戍守、升补、赏罚等政令皆出自于将领,宋朝为了改变这一情况,因此成立了三衙,让将领远离军队,防止出现军阀诞生。” “但这显然有些矫枉过正了,如果将领都不参与日常的训练、军纪管理,只会造成军纪愈发败坏,训练不力。敌人来时,带着这样一群士兵打仗,必败无疑。” 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可以改变一下,将领参与日常管理、训练。而发饷、升补、赏罚则由其它部门完成,比如兵部。” “现在兵部的职权还是没有做好,军队调任上有枢密院,军队的其余活动则是三衙在管,兵部除了看看仓库、管理点兵籍以外,就没什么别的作用了,干脆来一招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众人互相对视,都是老狐狸了,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打算权归兵部?” 有人惊讶道。 “嗯。” 赵骏沉声道:“让三衙彻底成为摆设,这样枢密院和兵部制衡,兵权虽然会交到将领手里,可后勤、发兵、统帅、赏罚等等都在皇帝和文官手里,以此达成宋朝特有的文官钳制武将的传统。” “除此之外,还要成立宪兵,这支部队只属于政制院以及皇帝,宪兵与部队共同驻扎,但却又独立。长官与本部士兵长官同级,相互钳制,相互监督。” “以后士兵的纪律、士兵的训练、赏罚、升补都由宪兵记录,统一报告给上级,不再归三衙所辖。” “如此一来,就彻底把三衙架空,逼着他们求我们!” 说到最后,赵骏已是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不是打压军队,而是步步改革军制。现代军队也是如此,多重监督,多重管辖,就是防止军队哗变。特别是火器时代,一旦火器泛滥,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制度变化也要时刻跟进。” “唔” 赵祯想了想,这好像对自己确实没什么影响。 兵权还是在他手上。 只是把三衙的职权转移给了兵部,而且还多了一支直属宪兵部队,反正他跟那些将门勋贵也没什么感情,又何必要拒绝呢? 吕夷简他们当然也不会反对,文官钳制武将是大宋的传统艺能,这事传出去,以文官集团那不断打压王德用、狄青、岳飞等冒头将领的尿性,估计得乐疯了。 所以众人互相对视,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就这样。” 赵骏定下了章程。 当下众人又商量了一下其中的细节,然后又说了一些别的国家大事。 等傍晚接近天黑的时候散会。 赵骏和范仲淹两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沿着宫道一路往宫外的方向去。 “这事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范仲淹边走边说道:“如果只是吃空额的事情,既然是太祖允许的,朝廷也不能怪罪到他们头上,他们又何必拒绝?怕是里面还有别的事?” “往最坏的方向想吧,估计什么破事都有,什么倒卖军械,粗制滥造,乃至在军队中耀武扬威之类。” 赵骏抬起头看向天空,沉声道:“挑选好人,查查他们吧。” 一查到底。 他倒是要看看,将门勋贵们在搞什么名堂。 第二百六十九章 钦差遇刺,此事可解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九章钦差遇刺,此事可解翌日,赵骏三十岁的生日。 赵祯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政制院众人都纷纷参加,百官皆为他贺礼。 如今政制院在朝中的势力非同一般,可以说满朝皆是拥趸。 看似分成不同派系,实则已经拧成一股绳。 如吕党除了政制院中吕夷简、宋绶、贾昌朝以外,下面还有陈尧佐、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等人。 王党除了王曾、蔡齐以及病逝的韩琚以外,下面还有郑戬、叶清臣、宋祁、宋庠等人。 赵骏的党羽则有李迪和夏竦。 其余范仲淹、晏殊、盛度、张士逊、蒋堂等人也只是看似中立,实际上还是愿意跟着赵骏走。 另外各二三十多个部门尚书如杜衍、胡宿、李若谷等人只在本部门权大,在制定国家战略方面,他们也只能听从政制院的安排。 这样一来基本上只要吕党和王党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政策轻松能通过。 事实上平日里赵骏在政制院的反对者主要是吕夷简,王曾只是偶尔有些他认为不妥之处才会提出异议。 而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情况,赵骏说服了赵祯,吕夷简就没有一点办法阻挠,像考成法下,哪怕他儿子被抓了,赵骏一回来,他就得歇菜。 因此现在朝廷上下文官集团大部分还是已经接受了改革后的新官制,在政制院的领导下,开始走向蓬勃发展的道路。 生日过后,赵骏一边处理国事,一边开始让范仲淹准备釜底抽薪。 从一月份开始,朝廷陆陆续续,以各种名义将军队当中的勋贵将门子弟抽离,或调回汴梁,或转为闲职。 这其中就包括了葛怀敏,许怀德,折继闵,高继宣等历史上在宋夏战争中比较出名的将领。 宋初将门勋贵人数只有一二百人,但经过几十年的繁衍生息,到如今差不多有了三到四代,子孙早就成倍数增加,达数万人之众。 几万人当中,实际在军中的人数倒是不多,有不少家族没落者,甚至已经沦为叫花子。 比如《资治通鉴》记载,宋初名将曹翰在死后的三十年间,十个儿子迅速败光曹家的家产,孙子里就有不少人破落成乞丐。 不过就算不多,一两千人还是有。 这些人多在军中担任中下级军官,也有不少直接担任营指挥使,乃至更高级的军职,一般人就算是皇帝恐怕也不好轻易调动。 然而老范出面,却几乎毫无波折。 任你是骄兵悍将,还是将门勋贵子弟,都得乖乖听从调令,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归根到底,老范这几年败西夏、退辽国,在军中打下的威望非常高,已经高过了如今因战功从枢密副使升迁为枢密使的王德用。 甚至不少文官都觉得他虽是文官,却有功高盖主的嫌疑,时常弹劾他可能造反,可见他在军中名望多大。 他出马之后,大量中下级勋贵子弟被调走,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到了四月份,老范开始组建审查人员,原来的工部尚书韩琚病逝之后,由教育部尚书贾昌朝替代,而教育部尚书则改由富弼担任。 但朝廷重新进行调换,把富弼改为兵部尚书,原来的兵部尚书章德象换到了教育部,令富弼主持清查士兵人数。 富弼就又组建了一支专业团队,包括兵部左侍郎曾麟,兵部郎中孙抗,以及刚好满三年之期,从地方知县调回来的王安石、黄庶、苏洵等人。 这些新进进士跟当御史一个道理,年轻有冲劲,且刚好又是一个政绩,自然交给他们比较合适。 如此富弼从上到下,从地方磨勘回来的官员,人数不够,就从各部门抽调,足足搞了三百多人的团队,于庆历四年五月份出发,前往全国各地,清查士兵人数。 其实真要查人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现在各地士兵驻扎,除了地方厢军以外,大部分士兵都集中在汴梁、陕西路以及河北路。 让地方官府去干就行。 然而赵骏怀疑这里面不止有吃空额的问题,怕有其它内情,因此这支队伍相当于朝廷监察队,明面上是查人,暗地里其实是调查将门勋贵在军队中是否干了什么坏事。 他们的职责相当于御史,全国约两千个营,平均每人要查六到七个,入驻一营之后,不仅上级部门必须全力配合,且拥有这一营的指挥权。 这就意味着原来的营指挥使如果是被调走的勋贵子弟,将直接被监察队接受这一营。 如果不是的话,那营指挥使也要受到监察队的指挥,甚至可能要段时间内被隔离扣押,等调查清楚没问题之后,才能被放出来。 而为了防止这一段时间军队人心浮躁,内部动乱,导致西夏和辽国看到机会,可能会趁虚而入,朝廷又令枢密副使张亢率领四个火器军前往河北路,令王德用带三个火器军前往陕西路。 这样河北路和陕西路就有三万五千人的纯火器队伍,包括火枪手三万一千五百人,火炮手两千五百人,以及约一万五千押送大炮、手榴弹等火器的后勤部队。 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足以应对辽国和西夏骑兵的突然进攻。 六月四日。 最近这段时间朝廷正在清查全国军队人数,在百官间倒是没起什么波折。 一来这项政令是政制院通过,下面只管执行就是。 二来这并不涉及到百官们的利益。 朝廷清查军队人数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只是以前监管不利,再加上赵匡胤留下的军队潜规则,百官们都懒得去查,因此才疏于管理。 现在进行核查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在将门勋贵当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掀起巨大的波涛,让诸多将门勋贵的家主都惶恐不已。 这一日,数个平日里交情还算不错的将门勋贵家主聚在一起聊天。 正是盛夏时节,马府当中,有五人在后院喝酒,刚开始还正在正常推杯换盏,等差不多的时候,马府主人马正举抱怨道:“朝廷这是想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马正举是宋初名将马仁瑀的侄孙,马仁瑀的儿子早年犯罪被流放海南,在途中病死了。马仁瑀的哥哥早逝,把哥哥的儿子抚养长大。 这侄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仗着叔叔是马仁瑀,平日里胡作非为,有一天喝多了酒,无端把一个过路青年打死。 马仁瑀是宋初名将里品行极好的人,没有惯着侄子,让衙门依法办事,杀人偿命。 结果就是马仁瑀没有了后代,赵光义怜悯他,于是在他死后让他侄子的儿子继承了马家的勋贵职务,担任西京左藏库副使,享受国家奉养。 而另外几人也来头不小,有王审琦的孙子王世隆,杨光义的孙子杨仁德,赵彦徽的孙子赵开吉以及韩重赟的孙子韩允升。 王世隆以前混得还不错,当过皇城司副使,结果因迟到被赵骏给开除了,因此一直对赵骏怀恨在心。 他恶狠狠地道:“这都是那该死的赵骏所为!此人就该死!” “诶,王兄慎言。” 韩允升伸出手,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才低声道:“现在赵知院权重,得陛下信任,若是让外人听见了,怕是对你不利。”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 王世隆被韩允升提了这句,也稍微有些惊醒,才知道自己酒后说了胡话,连忙找补道:“自家兄弟总不会害我。”
“那倒是。” 赵开吉也不迭道:“今天这话自己人说说就是了,千万别传出去。” 勋贵家族的当家之主中,有些人是二代子弟,除曹琮这种曹彬晚年生出的儿子,现在才五十岁上下以外,其余人年龄都可能有六十岁往上。 而三代子弟则一般在三四十岁左右,大家互相玩不到一块。 因此他们这群将门三代子弟,往往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多年感情,其中杨仁德甚至小时候还和曹修的关系不错。 马正举就岔开话题,问杨仁德道:“老杨,你之前去曹修家,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唉。” 杨仁德叹息道:“老曹让我们听朝廷的话,莫要有什么顽抗之心。朝廷给我们找的活计比如今赚得更多,他反正是已经从军队里脱身了,他现在是皇城使,但他弟弟曹任如今已经是曹氏商社的社长了。” 王世隆得知之前的同僚现在完全放弃了军队营生,皱眉道:“他们曹家不可能就没龌龊事,难道一点想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人家家里出了位皇后,知院夫人,怕什么?” 赵开吉自嘲道:“像我等说是将门勋贵子弟,实际上无权无势,没有后台,一旦事发,朝廷不是想收拾我们就收拾我们?” “伱们说,如果向朝廷认错的话,朝廷会不会看在咱们父辈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韩允升迟疑道:“你们也看到了官家和知院的态度,愿意和我们商议,而不是直接开始动手,这就说明事情不是有回旋的余地吗?” “这” 另外几人互相看看,陷入沉吟,似乎在想这件事能否行得通。 “呵呵。” 王世隆冷笑道:“先不说其它事,单说你儿子当初在你磁州老家带着手下十多个亲军,看中人家女子,把人家丈夫打死,抢强回家的事情,要是那位知院也能网开一面的话,你尽管去说。” 韩允升就默然不语了。 “还有你,老杨,你家倒卖过不少军械给西夏和辽国吧,违禁物卖得不少吧?听说你连手榴弹都” “老马,你把军队里一些快老死的老卒偷偷杀掉,以此吃空额这件事,传出去你说是官家会放过你,还是那位知院会放过你?” “老赵,你也做过不少龌龊事,一旦被揭开,家里几条命可以抵上去?” “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要被查出来,谁也跑不了。” 王世隆一个一个地点道:“何况朝廷现在已经开始在清查军队人数了,难道不是已经开始直接动手了吗?省省吧,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死路一条!” 他说着还给自己倒了一壶酒,又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满是嘲弄的笑,似是已自暴自弃,坦然面对现实。 其余人则是低头不语,场间陷入沉默之中。 将门勋贵们在汴梁这块地方横不起来,那是因为在宋朝重文轻武的大环境下,文官集团比他们还横,御史和谏台的官员可不会惯着他们。 但在地方以及下属各营管理的军队当中,他们还是有些能量。 毕竟三衙虽然没有实际调兵权,可掌握着升迁、奖罚、日常训练、管理等工作,他们这些人在三衙任职,家中还有一些子弟在下面的各营担任指挥使、都虞侯之类的军官,自然能插手一定军队事务。 因此看上去在汴梁开封府还算老实的将门勋贵家族,在地方上,特别是普通百姓以及他们管理的那部分军队上,就属于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存在。 如同很多乡里的百姓根本不用去想皇帝和宰相,甚至是地方上的县令、县丞、县尉什么级别的大官,乡里的宗族族长、地主豪绅就已经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大人物一样。 他们对于另外一些特定人群,同样掌握着生杀大权。 所以他们可以通过一些常规的手段捞钱或者搞特权,贩卖违禁物品都属于将门勋贵的常规操作了,其余违法的勾当,自然也是数不胜数。 因而不是他们不愿意接受朝廷开的条件,而是一旦朝廷开始清理军队,对军队进行筛选严查的话,他们以前干过的破事一下子就能抖露出来,除非朝廷能够忍了,否则个个都得杀头。 要是赵骏没来之前,他们还真有可能答应。 毕竟本身他们也不具备反抗的能量,后来宋神宗和宋哲宗时期,都有过不同程度的裁军,虽然裁得不多,大概率没有涉及到将门勋贵的利益,但也没有太多阻力。 然而赵骏来了。 他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是全大宋都知道的事情。 比他们还位高权重的刘元瑜贩卖违禁物品虽然没杀头,可被判了几年,直接流放到海南去了。 韩家马家哪个不是宰相家族?犯的事甚至可能比他们还轻点,下场呢? 他们哪还敢让朝廷把盖子掀开。 一时间,众人的沉默让场间安静得像是毫无波澜的湖面。 便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投下一颗石子,就见到韩允升看向王世隆说道:“那照你老王的意思,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不,我倒是有个想法。” “哦?你说说。” “只是这想法是杀头的大罪,我可不敢乱说。” “都是自家兄弟,你怕什么?” “那我可说了。” 王世隆借着酒劲,环顾众人,低声说道:“我背后有个高人指点我,若是前去巡查的奉使遇刺,此事可解!” “什么?” 众人惊骇道:“你疯了?” “我没疯。” 王世隆摇摇头道:“你们想想,朝廷已经在查我们了,继续下去,我们必死无疑,但如果奉使遇刺,那这事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我们才能活。你死我活之间,你们自己选吧。” “呵。” 马正举冷笑道:“我看你是酒喝多了,谋刺奉使,视同造反,何况三百多人,你杀得过来?你想死,别带着我们。” “第一,三百多奉使,我们只顾调查我们自己那部分即可。” 王世隆沉声道:“第二,出门在外,总有可能发生个意外,谁知道呢?何况你们不敢做,那到时候最终还是大家一起死,为什么不敢搏一把?” 众人默然无声,没有人说话。 但这个想法,犹如一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不可遏制地泛起了涟漪。 是了。 现在的情况是任由钦差出动,去各地调查他们所辖的部队,老底可能都会被查出来。 以前犯的事一旦事发,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能跑掉。 如果谋杀掉钦差的话,或许能活下去。 “谋杀奉使最终的下下策,我看还是先试试能不能遮掩证据吧。” 到最后韩允升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很难,以前在军队扬武扬威惯了,涉案人员太多,根本不可能封住。 很多士兵都知道情况,一旦被钦差抓住,或者有人举报,顷刻间就要倒台。 所以捂盖子这事,难如登天啊。 第二百七十章 王安石查兵籍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章王安石查兵籍王安石今年二十三岁,他十九岁中进士,而且还是状元,当了半年的将作监观政,随后被授予鄞县知县。 在地方上勤勤恳恳,虽然二十年纪,却把考成法上要求完成的任务做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要出色,打击违法的地主豪强,没收地主土地,当作官田低价租赁给佃户。 同时又大修水利、推广教育,曾经多次前往朝廷在县里修的学校讲述学习的重要性,虽然之前没学过数理化,却还亲身钻研,如今对数学物理颇有研究。 因此在这样出色的政绩下,三年一次的吏部磨勘当中,两浙路将他排在了县一级的县令评选第一名,获得了前往汴梁审官院待选升迁的机会。 恰逢今年朝廷要清查全国军队人数,王安石正在等着朝廷把他派往新地方任职的时候,被兵部尚书富弼抓了壮丁,成为驻营钦差。 临出发前,知院赵骏亲自到了兵部一趟,一一交代好各个前往军营的使者,告诉他们务必查清楚军队情况,保证军队纪律,其中若有问题,可以立即采取行动,抓捕犯事人员。 如果对方反抗的话,可以不经过朝廷,先斩后奏,只是事后必须说明详细情况,把调查报告原原本本交上来,并且还需要经过政制院的亲自询问,防止误伤。 这是王安石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知院,当时知院在会上发言勉力他们,他在下面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大宋二号人物,对他既是崇拜,又是憧憬。 因为他听说范仲淹能够击败西夏和辽国,背后都是有知院在支持。 而且这几年改革下来,各地改变多能看得见,也是知院在帮助范仲淹,可以说新政如今能如火如荼地改变大宋,知院至少得占一半功劳。 因此很多年轻的进士都把他当作楷模,认为男儿大丈夫,就应该像知院这般,执掌全国政务,有改革破旧的勇气。 王安石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带着赵骏的嘱托,带着十多人的钦差卫队,向着河北路进发而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大名府。 大宋接近两千个禁军营,其中有638个是东京营,其余1300多个就粮营。不过前些年打仗,军队调动频繁,战事结束之后,有些军队调回汴梁,还有些继续在地方留守。 因此加上厢军的话,在外地驻扎的军队达1900多个营,除开东京营那边由富弼主持审查,三百多名巡查钦差,每人要负责6到7个营,还是非常辛苦。 其中王安石负责的是大名府骁武军团7个骑兵营。 大宋最离谱的地方是,一个军团的几十个营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如骁武军团20个就粮营,北京大名府七个、定州六个、真定府三个、相州、邢州、怀州、洺州各一个。 整个军队体制的设计可以说是杂乱无章,完全不成体系。 正值盛夏,王安石的队伍几乎刚出汴梁,还未到封丘的时候,人数就已经又多了十余人,赵骏下令让全国皇城司配合钦差卫队,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京畿路的皇城司士兵最多,全开封以及京畿路的皇城司司卫会护送他们离开京畿路,再由地方皇城司接送。 除此之外,地方御史司也要配合行动。 如钦差入驻一营的时候,御史司的地方御史会把营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副都头等中下级军官带走,由钦差直接与士兵沟通。 整个行动十分严谨,且多部门配合,务必保证各路钦差顺利完成任务。 等王安石出了滑州,在白马渡口准备渡过黄河的时候,他远眺东方,看到在渡口下游两岸,不知道多少民夫正在沿岸修筑河道堤坝。 “那是鱼池埽。” 滑州皇城司副指挥使薛甘见王安石盯着那边,笑着说道:“这两年朝廷一直在修整大河,多建堤坝,说是要蓄水冲沙,以缓大河泛滥之急。” 王安石点点头道:“自汉王景修河以来,大河已平静八百余年,然自唐始就愈发泛滥多灾,也是该好好修缮的时候。” 最近几年朝廷的政策都趋于治理,这是一件好事,民生也安稳了许多,让他非常欣慰于朝廷的变化。 “王使君,过了大河就到了黎阳,黎阳皇城司那边会接应你,我就送到这了。” 薛甘拱拱手。 “多谢!” 王安石回了一礼,随后带着卫队上船。 船只缓缓驶离码头。 薛甘带着手下就站在岸边看着,等船只渡河才离开。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大概四五个拿着哨棒,腰间揣着牛耳尖刀的汉子从道间走来。 这群人眺望着远处,为首者皱眉道:“这钦差也不知道到哪了,能不能追得上,一路过来,大抵是已经过河了。” 钦差都是秘密出京,沿途地方官府和皇城司接到了政制院的政令,要求他们接待,住的地方也都是接待朝廷官员的驿站,还有皇城司士兵保护。 现在这年头又不是后世信息时代,有个手机给你开定位。 就将门勋贵那点能量,还没资格拿到钦差们的出行路线,即便有几个勾结地方官府,知道路线的,也没那能力在皇城司士兵保护下冲击驿站。 因此他们只能用笨办法。 一路先往自己下属要被调查的营里去,遇到了就看看在路上有没有合适的时机,没遇到就去军营附近等着,守株待兔。 虽然营指挥使一类军官被调走,可下面还是有些散直、班头之类的小军官能使唤。 只要调查清楚钦差住的地方,未尝没有可趁之机。 “不管了,先走吧。” 另外一人道:“这差事九死一生,但大家都是跟着衙内们出生入死的,衙内倒了,咱们也死路一条,只能如此了。” 说着一挥手,众人立即跟上去,在渡口边雇了一艘船只,也浩浩荡荡地渡河了。 到六月十一日,王安石就已经过黎阳,进入了大名府。 内黄县的县令和皇城司指挥使前来迎接,之后他在内黄官驿住了一晚上,到六月十二日的时候再次启程前往大名城。 大名府南城外马陵道口,此时黄河还未发生商胡口决堤,依旧是走的东汉故道,因而此时的大名府是处于平原之上,并没有被改道之后的黄河给淹没。 广阔的平原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有些甚至已经接近沙漠化,卫河两岸朝廷正在组织百姓修建水渠,灌溉土地,制造新的耕地面积。 马陵道口一带,二十余个军营沿卫河西岸并排修建在旷野上,外围用栅栏层层圈着,里面都是用木头搭建制造的营房。 附近便是集镇,离大名城也就那么几公里远,隐约能看到周围有一条街道,倒是与繁华热闹沾得上边。 王安石的队伍在内黄的时候,内黄皇城司就已经通知了大名府皇城司,大名府作为北京重地,有一个皇城司千户所,下辖整个大名府以及城内二百余众。
指挥使姚斌、留守御史王腾云与大名县令宋惠过来迎接,这趟差事虽然是政制院看重的大任务,但王安石的级别还不值得大名府知府、河北东路经略使、转运使等正四品高官过来。 “使君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三位也辛苦。” 双方行礼过后,自我介绍了一番。 随后宋惠热情地道:“使君不如先进城去驿馆休息一晚上,明日入营。” 王安石苦笑道:“职责所在,没有什么办法,二位还需要接待其他使者,只需要送我入营即可。” 三百多个使者自然不是一起出发,有前有后,各地官府可能几天就接待一波,确实比较忙碌,他也不想打扰到地方官吏。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送使君入营。” 宋惠没有多做纠缠,对方既然不愿意入城去吃饭,那刚好也能省一笔经费开支。 当下众人一路前往营中。 此时各军营早就人数集结,哼哼哈哈地开始搞起了训练。 虽然底层士兵们没什么门路,但常年混迹于此,白天在外面做活、干买卖或者出去玩,晚上回营睡觉,自然也认识了不少本地吏员。 这些吏员消息灵通,上面的差事交代下来,他们也很快知道了,于是结合上司最近被调走,也知道有钦差下来,自然要做假把式。 只是这显然有点搞笑,大宋地方军队什么德性谁都知道。 姚斌看到远处马兵营尘烟滚滚,似乎在训练,笑骂道:“这帮家伙,使君来了倒是开始训练起来了。” “全国各地的驻军都一个样,我们临川周围有建昌军和临江军,我出州游学的时候见过,白天军营空无一人,晚上才回去睡觉。” 王安石苦笑着摇摇头:“怪不得知院这次要大力整顿一下军队,这冗兵本来就甚,军纪还如此散漫,若非当年范相公自己训练出了一支好军队,怕是派他们去上阵,大宋危矣。” 宋惠笑道:“有一点好就是这帮人还算老实,就算入城也少有惹是生非者。” “哦?他们这么听话?” “不听话的话,被开除出去,上官不就有贪渎冒领的空额拿了吗?” “哈哈哈哈哈。” 王安石都快被逗乐了,没想到这也能算得上为当地治安做贡献。 不过这也是当时世人都知道的事情。 从真宗朝开始,朝廷就有文官经常上书说“兵籍不实”“揭去旧数而不存按检”,以致“兵数皆无籍可考”“虚费将窠请受”等等问题。 因此真宗景德年间曾经查过一次军队具体人数。 但到了如今圣上,军队数量增长实在是太快了,短短二三十年间,禁军暴增了一倍,从四十多万变成了八十多万。 再加上兵籍混乱、监管不力、逃兵众多等因素,造成吃空额数量暴涨。 这次朝廷也是为了严查这件事才派他们来。 几个人边走边聊。 片刻后就到了军营当中。 此时营中的军官都被调走,只有一些散值、小队长们还在。 王安石就与负责监督的留守御史王腾云带着十多个卫士留下,入驻了原来的营指挥使营房,开始检查。 其余人则又回去。 刚好已经是下午申时,大概三点多钟,王安石打量着军营。 作为一营驻地,住宿的地方并不大,但校场却占地十余亩。因为这是骑兵营,后方还有马厩。 过来的散值和班头之类的小队长们一个个点头哈腰地接待。 他们皮肤黝黑,面容粗糙,露出讨好的笑容,带着一股市井气息,不像是打仗的士兵,反而像市井小民。 看着他们一个个惶恐的面容,王安石笑着说道:“大家也不用惊慌,这次朝廷清查人数,也是为了改革弊端,不会让大家丢了生计。” “是是是。” 众人一边应下,一边露出苦涩的笑容。 虽然空饷他们吃的不多,但总归有那么一两个上头指缝间露下来的残渣,现在朝廷要清查兵籍,对于他们来说也要命啊。 “好了,先进营房吧。” 王安石说道。 一行人就进入了营指挥使营房。 营指挥使营房分里外两层,像个小院子似的,还有办公的前屋。 他让卫士们先在前院站岗,又让营中书吏把兵籍拿来。 兵籍分两份,一份在兵部,另外一份在营中。 王安石从兵部拿了他需要查的兵营兵籍,眼下就和实际情况进行对照。 不过这份工作他本人并没有立即做,而是先召来那十多个散值、班头问话。 问题也简单,就是如今营中具体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装备,库存有没有数据。 除此之外,还问问上官有没有克扣饷银,有没有虐待之类。 这些人似乎被统一了口径,回答得差不多。 王安石没有意外,之后就开始对照兵籍,查两边缺漏之处。 没过多久问题就突显了。 两边兵籍人数是一样的,但里面的内容不同,营里的有涂改过的痕迹。 因为古代登记造册,不仅是记载身份信息,还要记载相貌。 兵部的兵籍与营里的兵籍在这一点上完全不同。 王安石招来一散值问,那人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兵部记载是之前的事情,后来人长相有了变化所致。 王安石笑了笑没有戳破对方的谎言,吃空饷这事算是大宋上下默认的事情,太祖的锅没办法,就没有继续深究,他只需要做好调查,写好报告就是了。 当下便也没在过问,只是宽慰了对方一句,便继续看起了军中存放的文书,查一查里面各项资料有没有缺漏之处。 那散值惴惴不安地离开,刚一出去众人便问他什么情况,他说道:“使君人还是挺好的,还宽慰了我们,说朝廷不会追究空额之事,可能还会有新的营生,这是件好事。”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众人心里石头落地,这才各自散去。 然而当天夜里,就有人潜入军营当中,找到那名散值。 军营本来应该是防备重地,但大宋的军营军纪实在是太差了,而且对方还颇为熟悉营中环境。 那人散值也认识,以前也是军中同僚,后来被上司调走当家中奴仆去了。 见到他来,散值很是不解。 可听到对方要他做的事情,吓得魂飞魄散,近乎恍惚地回到了营中。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王安石的警觉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一章王安石的警觉翌日,清晨时分。 指挥使姚斌那边还在接待其他使者。 不过早上又从大名府调了十多个皇城司士兵过来供王安石差遣。 王安石谢过了姚斌就正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整个骑兵营满额应该是四百人,对应的马匹数量也应该是四百。 他视察了马厩,马厩里只有三十多匹瘦马或者老马。 这其实也不正常。 大宋虽然马匹数量少,但在籍的骑兵有二十多万众,而且还每年从青塘进口数万匹战马,不可能就这么点。 不过王安石只是把这些事情都记录下来,到时候再问。 兵籍人数倒是有三百八十四,王安石就让士兵们一个一个过来接受他的询问。 基本上每个士兵都给了10-20分钟时间,问题还是老问题。 刚开始还算是正常,底层士兵是被剥削的对象,但到了小队长职务,总归是有点汤汤水水可以捞。 因此作为既得利益群体,他们肯定也会配合上司的要求,严令麾下几名大头兵统一口径。 等到中午吃了卫士从外面带进来的午饭,下午继续展开工作的时候,就开始离谱。 指挥使营房内,王安石看着眼前这个“壮汉”,哭笑不得地对王腾云说道:“他们是把我当傻子了不成。” 站在他们面前的“壮汉”确实身高比较雄壮,但面下无须,体态魁梧,说话粗犷归粗犷,可却是个女声,显然是个女巨汉假扮的。 王腾云也低头看了眼兵籍上“胸阔雄厚”的记载,抬起头面色严厉道:“你是自己招还是本官大刑伺候?” 这下把对面的女汉子吓坏了,连忙说道:“俺什么都不知道啊,俺是镇上卖肉的,有一膀子力气,刘散值说要俺来营里当几天兵,就给俺三贯钱。” 北宋时期,“俺”就出现在河北与河南地区成为方言,这一点在宋金时期的《刘知远诸宫调》与《西厢记诸宫调》多有记载。 听到对方虽然身高体壮,可吓得“花枝乱颤”的模样,王安石只好无语道:“好了,不会对你动刑的。” 说罢他对手下吩咐道:“把刘散值叫进来。” “使君.” 片刻后刘散值进来,见到露馅了,脸色煞白,站在那里诺诺不敢言。 王安石就说道:“我说了很多次,这次朝廷只是暂时先清查军中人数,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具体空额多少,都老实说吧。伱自己交代清楚,那就不会有事。若是本官查出来,那” 刘散值只好哭丧着脸道:“小人都招,本营应有384人,实际上只有126人。” “那马呢?” “马” “你们指挥使卖了?” “额” “钱分了点给你们没有?” 王安石循循善诱。 刘散值讪笑了一声,不敢作答。 “好了。” 王安石摇摇头,示意让他们出去。 等人都走后,王腾云不高兴道:“这些狡贼,到了现在还在试图掩盖。” “不要难为底层士兵,他们也是受害者。” 王安石劝道:“知院说了,如果有办法的话,他们也不想这样。” 军营就是这样,层层压榨,上面干了坏事,下面就可能背黑锅,所以一个个都讳莫如深,不敢乱讲话。 王安石刚过来也不可能直接和他们形成对立面,因此只能想办法安抚,先与他们套近乎。 只要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一步步问出东西来,那自然也就能够找到事情的本末。 接下来的几日。 王安石继续与营中士兵交谈,不停沟通。 暂时查出了一些贪腐案子,如军中器械和马匹被倒卖的事情。 他没有责罚士兵们,只是宽慰众人,说朝廷自然有公论,除非亲自参与了犯罪,否则也不会惩处他们。 而王腾云则负责吓唬士兵,说如果他们隐瞒的话,朝廷就会将他们下狱判罚,甚至砍头。 一时间在这种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情况下,不少士兵被唬得竹筒倒豆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 其实依旧是老生常谈的一些问题,吃空额、倒卖军械、军纪败坏等等,别说朝廷,就算是镇子外面的百姓都知道,现在朝廷也只是打算先记录下来,进行大范围整治。 这一日,到了夜晚时分,王安石正在营房内奋笔疾书,把查到的情况写成公文,准备交上去。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卫士来报,说有个散值来找。 王安石并不奇怪,想了想,本来是打算去叫王腾云的,因为各地留守御史也必须陪同他们,一起互相监督,但考虑到王腾云已经睡下,就没有打扰,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使君!” 那散值进来,脸上惴惴不安。 王安石笑道:“怎么了,半夜来找我。” 散值叹道:“小人知道使君是个好人,也知道朝廷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所以小人这才来告知使君。” “你说吧。” 王安石说道。 这些天他已经把朝廷的意思传达下去了。 介于士兵也是吃空饷的受害者,且又是赵匡胤放任那些将门勋贵吃空饷,对于吃空饷朝廷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里面牵扯到其它犯罪就不一定了,根据这几日王安石的调查,营中确实有一些犯罪。 不过基本上都是营指挥使以及其余将门勋贵子弟干的,与底层士兵无关。 毕竟他们也没那权力和能量把军中的战马跟军械拿出去贩卖,但他们却是被上级指使去倒卖者,甚至还分了一些赃款。 对此王安石也宽慰了他们,表示朝廷可能会追究责任,然而他们是受上级指示,罪责不在他们,因此让他们放宽心,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即可。 也正是这样靠着比较宽容的态度,王安石让这些底层士兵们感觉到安心,抵触情绪倒是少了许多。 那散值便说道:“使君,其实这营中的腌臜事你也都知道了,钱和东西都是上面拿了,还时常克扣饷钱,下面的弟兄们也有怨气,还有不少逃卒,此次朝廷惩戒,也是惩戒他们吧。” “嗯。” 王安石见对方开诚布公,便一边让卫士去叫王腾云,一边应道:“不错,朝廷确实有可能会惩戒他们,就要看他们犯了多少事了。” 散值说道:“咱们营的指挥使一直是杨家人担任,小人也看出来了,使君是来为我们做主的,因而也斗胆豁出性命,把这些年他们做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很好。” 王安石高兴道:“给他搬个椅子,慢慢说吧。” “谢使君。” 那散值便接过椅子坐了下来。 片刻后王腾云来了,两个人就在房中,在几名卫士的保护下,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朝廷这次把营级以上的军官全部调走,自然是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本身将门勋贵对底层士兵的操控又不强,想要发动兵变都不可能,杀朝廷天使,死路一条,没有人会跟着他们走。 刚开始大家都不敢说,只是摄于上级离开前的叮嘱和威胁,加上一些小班头也参与其中。 然而总有人不甘,愿意说点东西出来。
这散值亦是如此,因为他之前有个待他不错的军头被活活打死,所以才大着胆子过来检举。 原来这营中除了吃空额以外,果然还有其它内情。 如吃剩员。 剩员制度是赵匡胤所创。 凡满六十岁或者残疾士兵,并不退役,而是转入剩员籍。 待遇是以前的一半,不过如果死在军中,或者主动要求退伍,朝廷会给一笔安葬费或者安家费。 这笔钱非常丰厚,大概是两年的正常俸禄以及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粮食,并且回乡之后,还能免除租税丁役,官府还会给一头耕牛。 可正是太丰厚了遭到了一些人的觊觎,由于这笔钱是三衙发放,所以那些人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这笔钱给贪墨下来。 有人去要,就会遭到他们的殴打。底层老卒能有什么势力?上告无门,大多数也只能忍气吞声,含泪回乡。 这散值就有个照顾他多年的老卒,气不过找上级理论,结果就被人活活打死,还让他们多赚了笔安葬费。如此才促使这散值冒险揭发,将事情抖露出来。 王安石和王腾云非常高兴,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包括这些人如何贩卖违禁物品,如何在军中倒卖器械,以及打死人、欺压士卒、吃剩员、没兵籍、搞赌博等等一系列违法行径。 归根到底,底层士兵跟他们并不一条心。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很快时间到了深夜,就在二人依旧记录的时候。 忽然外面传来大喊:“走水了!” 刹那间营房好像都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吵闹声音,有救火的,有喊人的,还有噼里啪啦各种碰撞响动。 王安石一惊道:“怎么忽然失火了?” 那散值却道:“失火是常有的事,可能是料房那边,打翻了烛火之类,应该没什么大碍。” “出去看看吧。” 王腾云提议。 “嗯。” 当下王安石与众人一起出了营房。 从营房出来之后,就能看到远处存放马料的料房果然失火。 骑兵军团料房失火也是常有的事情,没钱了就放一把火,谎称给马的饲料烧掉了,再找朝廷要钱。 不过料房毕竟放了蛮多草料,偶尔真失一把火也正常,因此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士兵们纷纷出营前去舀水救火。 王安石见此,便也打算过去,便在此时白天看到的另外一个散值满头大汗,神情紧张的跑过来禀报道:“使君,料房着火了。” “看到了,去看看。” “火势危险,还请使君就在此,我们很快就能熄灭。” 散值连忙劝道。 “那” 王安石正犹豫间。 忽然那散值指向身后指挥使营房道:“怎么这边也着火了。” 众人回头去看,就看到指挥使后院也燃起了火焰。 火势居然还挺凶猛。 见此情形,王腾云连忙说道:“快,快去救火。” 周围卫士以及姚斌派来协同他们办案的皇城司士兵正打算一窝蜂冲向营房。 电光火石间,王安石忽然察觉到不对,喝道:“慢着!” 众人便停下看向他。 王安石则看向那跑过来的散值,目光一凝,此人太可疑了,于是厉声喝道:“把他拿下!” 大家正愣神间,那散值先是目露惊恐,但似乎有想起了什么,额头汗如雨下,随即咬牙从腰间摸出把牛角刀,狠狠地向着王安石刺去。 幸好旁边侍卫没有走,立即左右就有人一刀间斩断了他刺向王安石的手臂,另外一人则将他刺死。 “怎么杀了?” 王安石皱眉。 旁边侍卫无奈道:“卑职也没办法,怕伤到使君。” 还真不是他当内应杀人灭口,毕竟派出来保护使者的几千人都是从汴梁禁军中挑选的可靠精锐之士。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也没办法。 王安石正思考眼,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黑暗当中,另外几名穿着士兵服装的人正鬼鬼祟祟往营外跑,便喝道:“抓住那些人。” 当下立即众人便立即冲过去,那几人见事情败露,便也只好撒丫子跑,但架不住禁军精锐,迅速被追上。 双方缠斗之后,有两人当场被格杀,另外三人被俘虏。 王安石马上安排分开审讯。 到第二天的时候,事情也已经调查清楚。 这五人就是杨家派出来的死士。 勋贵子弟在营中作威作福,自然不是靠自己,而是豢养了一批忠诚的打手。 这些人的来源往往是他们在营中的亲近手下,替他们干些诸如倒卖军械、贩卖违禁物品,乃至杀人的脏活。 在宋代,这是比较常见的情况。史料记载,夏竦当主将的时候,就让手下的士兵去边境贩卖商品谋取暴利。孙沔也是调动军队,给他当运货的伙计。 只是大部分商品是合法的,所以包括夏竦在内军中主将大部分都没有受到牵连。除开贩卖违禁物品的,往往都被朝廷默许承认。 毕竟法律只禁止官员本人经商,没有禁止官员派手下士兵去经商,法无禁止皆可为,连赵骏当初想处理夏竦的时候,都没办法拿这一点做文章。 但让手下士兵干正经买卖是一回事,干违法的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杀人越货、处理尸体、倒卖军械、组织军营赌博、吃空额等等行径,基本上都是这些上级军官的亲信所为。 这次也是如此。 他们被派来袭击王安石。 由于一路上王安石都有地方官府和皇城司护送,他们没有机会下手。 进入军营里,他们也不可能调集士兵进攻钦差。 士兵们虽然摄于他们威势,不敢说出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也不是傻子。 隐瞒下来只能算是被逼无奈,可要是袭击钦差,那就是灭族死罪,自然没有人会跟着他们走。 但他们利用军中还是有一两个亲信,利用他们熟悉军营情况,先放火制造混乱,让士兵们去距离远的料房救火。 等那亲信散值过来汇报的时候,再在后院放火,吸引钦差以及皇城司的卫士。 此时钦差身边最多也就两三个人,他们再从后院里跑出来,与那亲信散值汇合,假装是营中士兵走过来,突然袭击钦差,杀了就跑。 至于那亲信散值,大概率要被灭口。但他也没办法,家人都被控制起来,即便知道是死罪,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好狠的计策!” 翌日,一夜没睡的王腾云顶着熊猫眼把审讯结果告诉王安石,感叹道:“若非介甫贤弟机智,恐怕我俩都成为刀下之鬼了!” “敢袭击奉使,他们好大的胆子。” 王安石面色凝重,望向门外的天空道:“此事,必须尽快上报给知院,我担心别的奉使也会遭到袭击。” “嗯,立即快马回报!” 王腾云点点头。 当下。 两个人都立即写了公文,盖上了他们的印章,发加急文书,走大名府皇城司、御史司的渠道。 让两个部门专门送公文的吏员,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汴梁!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平叛只需要坐标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二章平叛只需要坐标京畿路,开封府,东京汴梁城。 六月上旬,约莫半夜时分,某座大宅第内,后院亭舍下。 王世隆是趁着夜黑风高进的这座府邸。 白天进来太招摇,现在满城四处都是皇城司的探子,一旦被发现,可能有风险。 半夜就安全得多,从偏僻小巷侧门进去,只要乔装打扮好,再看看两边巷口无人,除非专门有人盯梢,否则也无人察觉。 亭舍旁边有一颗颇大的樱花树,这个时候早就过了樱花绽放的季节,廊下掉落了几片绿叶,一个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威严地盘坐在廊下。 王世隆走了过来,向他拱手行礼道:“大” “好了。” 中年男人隐藏在黑暗当中,摆摆手道:“无需多礼,你也坐下吧。” “是。” 王世隆就坐在旁边,也跟他一样盘膝坐着。 “情况怎么样了?” 男人问。 “他们已经派出刺客了。” “你觉得他们可能会成功吗?” “希望渺茫吧。” “为什么?” “听说那赵骏沿途让地方官府和皇城司护卫,几乎没有下手的时机。” “但他们却不得不去。” “是啊,其实我还以为他们会检举我呢。” “呵呵,检举你这点功劳,还不足以弥补他们干的坏事,除非是那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先引诱他们袭击奉使的缘故吧。” 王世隆笑道。 引诱他们袭击钦差使者,就算是马正举他们举报,那大不了就是王世隆一死。 问题是马正举他们就真的能因为检举而被从轻发落? 将门勋贵子弟干的坏事有轻有重,王世隆专门挑他们几个人忽悠,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来他们干的坏事比较严重,都是死罪的那种,而且不止是他们本人,下面还有那么多子弟,光靠检举王世隆,怎么能保得住那么多人?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骏的名声实在传得太广,他们可不敢去赌赵骏会不会在见到他们干的事后选择网开一面。 本身赵骏不畏权贵,即便是文官集团,位至副宰相,说杀就杀了,里面甚至还有赵祯的“藩邸旧人”。 连赵祯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他人。 因此在横竖都是死,且即便检举王世隆都不一定保下他们的情况下,那还不如搏一搏。 除非是那件事就另当别论。 “想来袭击奉使失败的消息传回来,必然让他们惊恐难安吧。” 中年男人说道。 “此事是夷族的死罪,那必然如此。” “嗯,伱继续打探消息,一旦有消息,马上告诉他们,加重他们的惊慌。” “是。” “到时候一定要力劝他们,务必要让他们参与此事。这杨家的杨怀敏,马家的外甥邓保吉,全都在宫里做内卫副都头。” “是。” “成败在此一举了。” “小人明白。” 王世隆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拱手道:“大宗正,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去吧。” 男人同样抬起头。 恰逢乌云散去,明亮的月光洒落,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赵允让的脸。 王世隆便躬身离开。 他没有选择。 赵骏以前就有开除他的仇恨。 如今朝廷又要对将门勋贵动手,他们干的违法事情,死罪肯定是没得跑。 而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有人站出来帮他谋划了一场泼天富贵。 一旦成功的话,江山改朝换代,那他也是从龙之臣了。 为了富贵,只能冒险一搏。 等王世隆走后,赵允让眼睛眯起来,看向天空。 他同样没得选择。 赵祯自十三岁登基,长达十四年的时间无子。 结果在景祐四年,忽然生下健康的皇长子赵昉,并且将他的儿子赵宗实送出皇宫。 这下赵允让家两代帝王梦,彻底碎裂。 那么如何才能挽回局势呢? 只有赵祯、赵昉、赵骏三人一起死了! 赵允让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赵恒,这是你一家欠我的!” . . 六月下旬,第一批出发各地清查兵籍的人员已经有所收获,向政制院进行了汇报。 这么快回报的基本上都是周围路,包括开封府的东京营。 其余偏远的地方,估计得小半年。 二十四日一大早,赵骏跟众人开完常例会议之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掌权人,宰相们的事务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不只是安排以后的事情,还要批阅各地上来的奏折,以及查阅各部门的工作情况。 这大大增加了政制院的工作任务,也幸好如今政制院扩增,十二个宰相,大概三十多个部门,平均每人分管两到三个,大抵能处理好。 今日下起了中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打在屋檐上,打在窗台上,打在屋外的榕树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婆娑响声。 两只圆滚滚的狸奴顺着木廊走进了屋内,它们先是进来躲雨,甩了甩身子,然后在屋里来回笃步,也不怕人,黄黄的眼珠子四下扫视,最终盯住了吕夷简的桌子,一跃而上,蹲在了小瓷碟边。 吕夷简、王曾这帮老头已经六七十岁了。 历史上这个时候他们都快长坟头草,能吊住命一来不向历史上那样,被贬后各地调任知州,四处奔波,二来有抗生素治疗一下病情。 只要不是什么必死的绝症,普通的炎症,包括肺炎之类的病基本上都死不了。 不过老了之后胃口变得很差,平日里吃饭只能吃一点点,变得少食多餐,桌上会放一些糕点、肉脯之类的小点心。 宫里的狸奴向来都是被允许养着的,用来抓老鼠,上哪都被宠着,早就惯坏了,伸爪子扒拉了一块肉脯,也没有咬住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吃,就大摇大摆地趴在碟子上啃起来。 “他奶奶的!” 赵骏刚看完了今天钦差们送上来第一批的公文,就觉得肝火大旺,正欲拍案而起,抬起头,正看到旁边桌上两只狸奴正看着他。 它们前身趴在碟子上,两只前爪还抱着肉脯,脑袋却看向赵骏这边,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见此赵骏也就只好放下正准备拍桌子的手,将原本的怒气咽回去。 “嗖!” 两个肥仔各自咬住一块肉脯,嗖地跳下桌案,从侧门溜走了。 周围办公的几个宰相目光看了过来。 晏殊停下了正在批阅的笔,问道:“怎么了汉龙?” “京畿路和开封的禁军核查干净了,这是兵部刚刚送来的劄子,这帮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赵骏把手中的公文扔到桌上。 兵籍的事情由兵部处理,所以正常非紧急奏报,先交到兵部,再呈到政制院。 富弼这几天陆陆续续把收集到的东西进行了整理归纳。 赵骏今天看完之后,鼻子差点没气歪。 王曾向旁边几个办事的吏员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等人都走后,众人就围了过来。 吕夷简拿了那公文翻开随便看了几页,之后就传给诸多宰相们看。 李迪皱眉道:“这将门勋贵怎么这么多龌龊事情?” “不止是将门勋贵,普通的将领也是。” “但大头还是他们做的。”
“好家伙,吃那么多空额,不怕把他们撑死?” “这还算少的了,你再看看这个,把咱们大宋的武器装备倒卖到西夏去了。” “就咱们这易折的武器装备,他们还能卖出什么高价?” “总有好的,好的武器装备卖了,坏的留给咱们士兵,也亏得咱们有火器,不然前次与辽夏之间的大战,岂不是坏了?” “手榴弹他们也敢卖呢!朝廷给士兵发的布帛也被他们克扣,以前只是厢军衣衫褴褛,现在禁军” “这个更令人发指,坑杀剩员,冒领安家费和安葬费的事情,真是可恶至极!” 几名宰相看完浑身发抖。 其实宰相们对剩员还是非常在意。 因为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大宋对于那些残疾、年满六十岁以上的转为剩员者除了生活照顾以外,还有其它工作安排。 大部分都会被安排成为朝廷权贵的仪仗队、奴仆、家丁、马夫、轿夫之类。 特别是当了宰相之后,家里大部分下人都是这样的剩员,虽然老是老了点,但干活还是很勤快麻利,所以宰相们都对这些奴仆照顾有加。 结果万万没想到,军中竟然还有这般恐怖之事。哪怕发生的次数很少,可这也代表了朝廷的失职,而且这还只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开会吧!” 赵骏环顾四周,随后站起来向会议室走去。 他原本以为就吃空饷那点事。 结果越查越揪心。 军中吃空饷、打骂士卒、欺上瞒下那都只能算是小事了。 连军械、布匹、马匹、粮食他们都敢拿去卖。 甚至还闹出人命。 真就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整个大宋的军队从下到上都快烂完了,除了老范在西北训练的精锐部队以外,就没几个好的。 这也就意味着全大宋能打仗的就是老范在西北主持训练的那二十来万士兵。 其余登记在册的一百万左右人。 其中光京畿路和开封府六百多个禁军营以及二百多个厢军营,四十余万人,缺额就达到了九万之多。 这还是大宋首都汴梁。 地方上更甚。 按照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的缺额算都不为过。 恐怕那在册一百多万人,实际上有个七十万左右都算多了。 真不知道等全国范围的调查结束,又能给赵骏带来什么样的类人群星闪耀时。 “早知道大宋禁军厢军化,厢军奴隶化,今天算是见识了。” 赵骏进入会议室后,第一句话就已经压制不住愤怒:“大宋的军队真就是烂到根,这样还怎么打仗?” “历史上三战三败,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继续说道:“本来厢军的俸禄就很低了,一个月才五百文,发两石米,一点盐,还得养一家老小,他们连这点钱都贪,是不是已经疯了?” “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吕夷简也苦笑着摇头道:“每年朝廷是发了足额的俸禄的,奈何下面居然是这样” “还杀人冒领,最早的时候居然从太祖时期就开始了。” 赵骏皱眉道:“大宋这么久的弊端,你们居然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亏你们一个个还当的什么宰相。” 众人被骂了也不敢吱声,只是低头不语。 开玩笑。 大宋的兵权一直都在皇帝手里。 将门勋贵被养成这样也是皇帝纵容的,他们作为文官,要做的是帮助皇帝钳制武将,哪里敢插手兵权啊。 “好了。” 王曾说道:“汉龙,大宋的事情你也该明白,我们以前根本不可能插手军队的事情,即便是枢密院也没有查兵籍和发响的权力。” “咳咳咳。” 赵骏瞅了眼众人,咳嗽两声道:“那还是你们的问题,官家日理万机,你们就不会提醒一下吗?好了,先谈正事吧。” 说着他扭过看向吕夷简道:“老吕头,你说怎么处理吧。” “涉案人员一律法办。” 吕夷简挑了挑眉道:“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绝不姑息。” “哟,这次倒是那么果断了。” 赵骏扭头看向李迪,指着吕夷简嘲笑道:“复古公,瞧瞧,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是舍得下手。” “他是这样的。” 李迪笑眯眯地应了句。 吕夷简早就习惯了赵骏对他的冷嘲热讽,双方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隐隐敌对又隐隐合作,只是淡淡地道:“老夫也只是做了公断。” “唉,我之前还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没想到他们终究是逼我动手。” 赵骏摇摇头道:“复古公,你们刑部和大理寺、审刑院这次联合审查吧。下午我们上报给官家,先把目前查出来的人抓了再说,之后继续深挖。” “嗯。” 李迪点点头,他是宰相兼刑部尚书,虽然目前刑部只是法律制定者,但他作为宰相自然有牵头组织三堂会审的权力。 赵骏继续说道:“三冗改革的事情国家应该坚定不移地推行,原本我都打算今年二月份开始,被这些将门勋贵们弄得现在还拖着,他们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说着他又道:“此次冗兵的问题,我做出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是对违法犯罪份子,一律不能轻放,必须严惩不贷,还军队一个朗朗晴天。第二个要求是做好善后事宜,包括受害者家属、军队军纪整顿、裁军事宜,都要做好。万不能懈怠,听到了吗?” “嗯。” 众人都应了一声。 这确实是大事,事关整个政制院的要推行的政策。 “好了,那就暂时散会,复古公。” 赵骏看向李迪道:“这事就拜托你了,你今天就去处理了吧。” “我知道了。” 李迪点点头。 当下正准备散会。 便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赵骏看向门口。 有政制院下级办事官员进来,向赵骏拱手道:“知院,大名府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辽国打过来了?” 赵骏一头雾水。 他接过官员递来的公文,打开扫视一眼,顷刻间脸色已是铁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众人见他脸色不太好,范仲淹忙上去问道:“难道辽国真的打过来了?” 要是这事,他怕就要出马了。 然而赵骏摇摇头,合上公文,沉声道:“兵部派出去的使者遭到了劫杀,是王安石!” “王安石死了?” 众人大惊,他们都知道了王安石是后来的改革派宰相。 “没有,被他识破了。” 赵骏面容严肃地看向众人道:“对方这是要狗急跳墙了,居然连朝廷的天使都敢劫杀,简直是目无法纪,与造反何异,我看也不用先审了,直接动手抓人吧,先把可能牵扯到的所有将门勋贵控制起来。” “可能涉事的将门勋贵都控制起来?” 盛度纳闷道:“可是目前查出来的东西好像还不多,没有证据之前,无端抓人,会不会不太好?” “反腐才需要证据,扫黑才需要名单,而平叛,只需要坐标。” 赵骏说道:“立即去上报官家,先抓了再说!” 如果说之前将门勋贵们饭的事,还只是贪污腐败或者黑恶势力,那现在劫杀天使,形同造反了。 事情性质不同,大家自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下也不再先处理国事,而是立即前往中宫,找赵祯上奏此事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杀生为护生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三章杀生为护生几乎就在王安石八百里加急,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汴梁马正举家中,此时亦是愁云惨淡。 到下午时分,屋外的中雨已经转为小雨,雨声滴滴作响。 几个人没有在之前的亭中,而是在屋内,奴仆都被赶了出去,一个个喝着闷酒。 杨仁德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狠狠地灌了一口,惨笑道:“完了,什么都完了,我杨家就算是彻底败在了我的手里。” 刺杀王安石的事情在军营里传开了,而且当时派出去的刺客在外面还有一个人准备了马匹做接应,在营外亲眼目睹整个他们刺杀失败的过程。 所以王安石那边第二天早上八百里加急派人送信回来,杨仁德的人则是连夜赶路,星夜疾驰,也差不多的时间在今天上午把信送到。 这样一来,杨仁德也知道自己死定了,被俘虏的人是死士,会不会把他卖出来另说,可朝廷必然会继续深挖,顺藤摸瓜之下,他最有动机,迟早有一天会被揪出来。 “王世隆,我被你害死了!” 杨仁德忽然把酒杯一摔,猛地扑向王世隆,掐着他的脖子,眼睛通红地吼道:“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老杨,老杨!” 其他人连忙手忙脚乱把他拉开。 王世隆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冷笑道:“杨仁德,你自己说说,这事能怪到我头上?大家谁不清楚,就算我没出这主意,在座的各位还能活多久?”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今天上午可是有人去贿赂使者,结果呢?反被告发,大理寺和审刑院已经去拿人去了。” 杨仁德喘着粗气,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已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将门勋贵们最近也看出来了,赵骏有点不讲武德,他们拒绝了朝廷的提议之后,居然直接派人去清查军队的情况,这不是要他们老命吗? 所以已经有人开始行动。 有人去托关系,希望能说说情。 有人犯事没那么严重,就连忙找到曹家,表示愿意接受朝廷的条件。 还有人干脆准备了很多钱财和礼物去贿赂正在调查的使者,希望让使者把他们在军中干的破事隐瞒下去。 然而先不说朝廷派出去的使者办案的时候都有地方御史司以及皇城司派的士兵陪同,很难受贿。 单说这些派出去的人往往都是最近几年新进的进士,还没有被官场染黑,且又是政绩。 一旦差事顺利办完,功劳簿上记一笔,以后升迁也方便。 真就犯不着为了将门勋贵给的钱,哪怕很多,多到几万贯甚至十几万贯,也不能在御史和皇城司卫士面前自断了前程。 因而在遇到贿赂的时候,那些使者立即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又是一笔功劳到手,简直美滋滋。 一时间这几天已经有一些控制京畿路和汴梁东京营的将门勋贵落马。 主要也是赵骏给了兵部便宜行事的权力。 加上大理寺、审刑院以及皇城司都插手进去,甚至都没报到政制院,下面就已经开始拿人。 最近两天汴梁将门勋贵都开始风声鹤唳起来。 “死吧,大家都死吧。” 杨仁德仿佛已经彻底放弃,惨笑一声,躺在地上说道:“反正咱们哥几个谁都跑不了。” “唉。” 韩允升、马正举、赵开吉三人亦是面如死灰,唉声叹气。 他们派出去的刺客虽然还没有回音,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依旧是个蠢招。 成功了,朝廷必然大怒,严查到底。 失败了,也还是会严查到底。 到最后依旧跑不掉。 可当时他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要有好主意的话,谁会铤而走险呢? “也不尽然。” 王世隆忽然摇摇头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别出伱那馊主意了。” 杨仁德冷笑道:“害我们还不够惨吗?” “反正都死路一条,不如说说?” 马正举三人看向他。 王世隆看着三人,露出诡异的笑容:“谁让我们死,我们就不让他们活。他们死了,我们才能活!” “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允升皱眉道:“如今是朝廷要我们死,官家要我们死,政制院要我们死,你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不错,正是如此!” 王世隆说道:“只有陛下、赵骏死了,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你要造反?” 众人大惊。 王世隆说道:“谁说我要造反?我们手头上有兵吗?” “这与造反何异?” “其中区别可大了,造反必死无疑,然而我们只要他们死就行。” “呵呵,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骏每次出巡,身边都数十名卫士,周围还有数百皇城司暗探,杀宰相都比他好杀。” 赵开吉摇摇头:“至于官家,宫里多少侍卫?枉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出了个馊主意,没想到你是直接疯了呀,还不如让杨仁德把你揍一顿,清醒一点也好。” “我没疯。” “那你说的什么胡话。” “这可不是什么胡话,而是救我们的最后一个办法。” “还说不是胡话,就算成功了,皇长子继承大统,哪怕只有七岁,皇后临朝听政,还会放过我们吗?” “那如果新皇登基之后,宽赦我等呢?” “你什么意思?” 马正举等人睁大了眼睛。 王世隆淡淡地道:“陛下、赵骏、皇长子、皇次子死于宫乱,你们说,谁该继承大统?” 赵祯的长子赵昉是在他锻炼身体加戒色半年之后,与曹皇后在景祐四年所生。 之后他慢慢调养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沉迷女色,并且只与成年的母体生崽,因此在康定元年之前,赵祯都只生了皇长子赵昉和长公主赵清晗。 但在康定元年的时候,也就是公元1040年,俞德妃已经年满19岁。 于是在那一年,赵祯又与俞德妃辛勤开垦,在庆历元年,生下了皇次子赵昕。 也就是说,现在赵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正常情况下,赵祯驾崩了,那肯定是赵昉登基,曹皇后临朝听政,赵骏、吕夷简、王曾等政制院辅佐政事。 可如果他们都死了的话,那. 众人互相对视,脑子里几乎闪过一个快被人遗忘的名字:大宗正之子! “莫非是!” 他们都睁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们自己以为是那样就那样吧。” 王世隆微笑道。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 有人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要不要举报。 然而下一秒,王世隆淡淡地道:“诸位就不要想着检举我了,袭击天使,罪同谋反,检举我,大家都得死。” “你早就在算计我们了?” 韩允升大吃一惊道:“让我们袭击天使,让我们无路可退?” 这下大家才明白,为什么王世隆撺掇他们派杀手去杀那些被派到地方上查案的使者。 原来是在算计他们。 因为如果最开始王世隆就和他们商量要刺杀皇帝一家,那结果就一定是被他的四个“好兄弟”出卖。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出卖一起谋杀皇帝的案子,甚至还牵连大宗正,那功劳可就大了。 说不好以前干的坏事,功过抵消,最后可能还有赏赐。 但出卖谋杀使者的案子,那就功劳小了太多。 牵扯的人最多也就是王世隆一个本来就死定了的小虾米,朝廷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所以权衡之下,他们也只能选择殊死一搏。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正中王世隆下怀。 王世隆就是要一步一步提高他们的罪名,拉着他们一起下水。 最开始的罪名是死罪,刺杀使者案就已经算是谋逆,再想举报的话,恐怕也为时已晚。
现在。 他们也只能被迫走进赵允让这艘船里去了。 “呵呵。” 王世隆冷笑道:“这怎么能说是我算计诸位兄弟,应该说我在为大家找条活路。难道除了这个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外,你们还有别的活路?” 这下众人又沉默了。 不管是在刺杀使者前还是刺杀使者后,他们也确实没有别的活路。 一个个都是拖家带口,又养尊处优多年,要他们乔装打扮,偷偷带着一些钱财,偷偷逃出汴梁,难如登天。 先不说能逃到哪里去,他们的门路也不支持他们逃得更远。 单说这个年代如果没有护卫保护的话,身上带着钱,就妻儿几个人,怕是没走出多远,就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什么地方上的车匪路霸,山里有强盗,有的地方甚至干脆整个村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特别是一些偏远山区,一村子的人在山道里埋伏,白天干农活,晚上出来杀人越货,那都是常有的事情,普通人很难长途跋涉。 不走偏僻小道,走运河或者人来人往的官道倒是安全一点,可沿线那么多官府查税的,一旦发通缉令下来,跑得掉? 所以携款潜逃非常困难。 “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沉默许久之后,赵开吉算是想明白了,第一个说道:“算计我们,必有所图吧。” “不错,确实需要你们帮忙。” 王世隆点点头。 马正举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何况我们怕是连宫里都进不去,陛下的面都还没有靠近就已经死了。” 王世隆露出诡异的笑容道:“不错,表面上确实是这样,但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宫里有我们的人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允升不解。 王世隆笑道:“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宫里自然有人会帮忙,若是成功了,万事大吉,纵使失败了也无妨,有人会帮我们把刺客灭口,查无踪迹!” “那有什么用?失败了我们还不是会死?” 杨仁德说道。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王世隆对他们说道:“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 众人默然。 大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 . . 崇政殿内,到下午时分,雨势越来越小了。 只是天空乌云密布,显然可能这两天还是会下雨。 赵祯换了一双新鞋,随后才踏入殿中。 他现在住在后苑,刚刚从后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坑,鞋湿了。 “参见陛下。” 赵祯进来的时候,众人起身行礼。 “朕来晚了,刚才朕在后苑带两个皇儿,听说有事,就急忙赶来,没想到踩到了水洼,袜子都湿了。” 赵祯连连道歉,其实他刚开始是想直接就过来的,以他的为人是这样。 但王守忠极力劝阻,也没什么办法。 “官家龙体要紧。” 吕夷简连忙说道:“我等稍微久等些也无妨。” “嗯。” 赵祯应了声,随后坐到了书桌后,问道:“怎么了?” “朝廷派去清查兵籍的使者被刺杀了。” 赵骏坐在椅子上,看向赵祯道:“王安石上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刺客倒是挺硬气,审了一晚上都没说出幕后主使,应该是死士,不过我怀疑跟杨仁德家族有关系。” “有确凿的证据吗?” 赵祯问。 “暂时没有。” 赵骏摇摇头。 死士那边倒是没开口,这是个麻烦。 赵祯皱眉道:“那该如何处置。” “谋杀使者如同谋反,不管跟他们有没有关系,我觉得先抓起来再说。” 赵骏说道。 赵祯想了想,便先问道:“这次查兵籍查得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 王曾叹道:“光京畿路和汴梁的军队就烂了大片,上下一片腐败,军纪涣散,逃兵、吃空额、卖军械者甚众,甚至还有闹出人命者。” “这些又该如何处置?” “杀!” 赵骏恶狠狠地道:“该杀了。” “这要杀多少人?” 赵祯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道,现在还在查着,可能有几万人吧。” 赵骏摇摇头。 别看涉事的将门勋贵才几十家,可几十家下面子弟不知道多少。 虽然不是人人都恶贯满盈,但这数万人的勋贵子弟,凑个两三千该杀的恶徒还是没什么问题。 除了这些人以外,军队还有很多蛀虫,包括各级军官,乃至中上级将领都有腐败分子。 整个军队烂成一团,俨然是不知道多少蠹虫当道,里面又不知掺杂了多少黑恶。 所以至少目前来说,赵骏预计杀那么多人,大抵是有的。 然而站在赵骏的角度来看,纵使庞大又臃肿的军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亦是要奋力撕开它的陈旧,改革换新。 可站在赵祯的角度来看,一百多万的军队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涉及那么多人,无数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可能还造成巨大的动荡。 一时间他有些惊恐地道:“真的要杀那么多人吗?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么多人呢?只处理一些首恶不就好了吗?” “老哥。” 见赵祯被吓住,赵骏劝道:“你是不知道他们做的有多过分,多少军士受到他们的欺压,乃至还有人干脆杀死剩员,谋夺他们的安家费与安葬费。这些人死不足惜,老哥又何必在意?” “这” 赵祯苦涩道:“这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被他们害的人就不是人命了吗?他们倒卖大宋军械,倒卖大宋粮食,克扣饷银、布匹和粮食,让底层士兵挨饿受冻,那就是他们该做的吗?” 赵骏怒道:“老哥,你怎么回事?你对他们仁,就是对底层士兵不仁。跟百万士兵们比起来,这些蠹虫杀了有什么错?何况他们今天还阻拦了大宋改革的道路,难道你想大宋军队,永远都是这般破败不堪吗?” “朕” 赵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颓然道:“少造些杀戮,流放了也好啊。” “好,我可以酌情少杀些人,流放到台湾去。” 赵骏最后说道:“但我希望老哥你能明白,大宋现在正在走一条正确的道路,就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千万不能觉得已经够好了,就停下脚步,那样只会让我们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而对于那些阻拦我们道路的人,就必须一律清除。哪怕是在座的各位,包括吕夷简、王曾、范仲淹、晏殊、蔡齐、宋绶、盛度!” 他每点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不自然地挑了挑眉头。 到了最后,他甚至指了指自己道:“包括我自己,还有老哥你,若有一天我阻了大宋的路,先从我们祖孙俩开始杀,咱们两条命跟大宋的国家命运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这才是国家至上,这才是国家的根本!” “朕知道了。” 赵祯长呼了一口气,最后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道:“朕明白,大宋的国家利益至上,若是能让大宋强盛千年,朕有何惜一死?” “呼。” 赵骏同样长呼了一口气,宽慰地点点头道:“老哥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就好,我其实知道你什么都明白,只是耳根子软,心里软。但杀生为护生,杀了这些人,保护了更多人,这才是真正的仁义!” “嗯。” 赵祯就说道:“那好,就交由大孙你来办吧。但三日后就是皇后生辰,你看” “那行,三日后再动手吧。” 赵骏点点头。 刚好多收集一点证据,来个一网打尽! 另外还给点时间,探探那件事情。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后苑惊变,引蛇出洞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四章后苑惊变,引蛇出洞六月下旬,整个汴梁都笼罩在烟雨朦胧里。 雨下了七八天,虽然不是什么大雨,只是中雨或者小雨,却也让汴河的水涨高了几分。 汴河自然不止这点吞吐量,不过最近下游正在拓宽河道,建造堤坝拦水,修建分渠,灌溉农田,所以才让水位涨高了一些。 滚滚的河水里,黄沙上下翻涌,作为黄河的支流,汴河的河水中显然也携带了大量的泥沙,以至于浑浊不清。 开封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唯一的好消息是自从知院清除了地下的无忧洞、鬼樊楼等黑恶势力后,后继的开封府一直在致力于对下水道的重建工作。 如今的下水道系统在砸下重金雇佣汴梁底层百姓以及部分厢军修缮的情况下,比以前宽阔了许多,基本上普通的洪水很难彻底把城池淹没。 唯一的后果就是这几年朝廷四处大兴土木,不断花钱导致国库日益空虚,使得连给曹皇后办二十六岁生日宴会的规格都小了许多。 宴会就在后苑举办。 皇后平时住的地方在坤宁殿,通过后门就到了后苑。 由于担心宫里的有毒建筑物害了皇室身体,赵祯就在后苑亲蚕宫西侧又修了几栋木制殿宇。 常例会议从后苑转到崇政殿后,他就带着皇室住到了此地。 这次没有放什么朱砂、水银、铅之类的重金属防虫蛀,应该安全不少。 因外面下着小雨,且赵骏正在削减皇室开支,所以没有大办特办,就是普通的家宴,在亲蚕宫旁边的一宸明楼里。 楼内就摆了三桌,除了赵祯夫妇和赵骏夫妇以外,还有以前的俞御侍,现在的俞贵妃带着赵昕。 然后就是政制院诸多宰相,加上赵祯的舅舅李用和以及曹琮、曹修、曹任等曹家人。 “最近国库的开支有些大啊,再这样下去,最快明年可能就要出现财政赤字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台一些新的政策缓解财政?” 楼内宴会还没开始,赵祯和赵骏夫妇尚没有到之前,众人已经先到了,三三两两各自聊着天。 宋绶对旁边的晏殊说道:“上午夏竦把今年上半年的花销送了过来,除开本来的军费开支以外,又大幅度增加了建设开支,地方上又有灾情,还要赈灾,国库的情况不是很好。” “嗯,没办法,汉龙也说了现在是阵痛期,原来的国库存余大部分都是售卖国有资产来的,这种方式肯定不长久,不过官家的内帑银子倒是挺多。” 晏殊摸了摸下颌胡须,打起了赵祯的主意。 国库的钱是卖茶山、盐场、矿山等国有资产来的,赵祯内帑的钱则主要来源于赵骏早期大肆处理贪官污吏的收缴。 宋代不像明代那样国库和内帑分得清,皇帝经常从内帑拨款到国库是常有的事情。 如景祐二年淮南大旱,赵祯从内帑拨二十万绢帛到国库帮淮南抵税,这样就免除了淮南的赋税。 所以如果国库没了,确实可以向赵祯请求调拨内帑。 “今天京东路的报告也送上来了,军队的现象让人担忧啊。长期存在底层士兵被殴打、克扣军饷、被上级调任当劳役,乃至残杀的现象,比京畿路的情况还要严重。” 另外一边蔡齐跟蒋堂也在说着话。 蒋堂叹息道:“这是朝廷的失职,没有做好这些工作。好在知院很重视这件事情,此次也必须要大力整改,弊病太久,无怪乎后来大宋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 “现象还是太普遍了,想段时间内解决还是没那么容易。这段时间恐怕要加班加点,将军队的事务都处理好。” 旁边王曾搭了句腔。 右边那桌子盛度和张士逊也在说话。 他们聊的是今年税收的情况。 农业税已经从庆历二年到如今降了两年,国内民生恢复得不错,朝廷也一直在收购粮食,将粮价维持在二百多文一石的水准。 只是目前有点入不敷出,他们在谈是不是该提高一下海关的关税,把原来的百分之十,提高到赵匡胤时期的百分之十五,这样的话每年就又能多大概一千万贯左右的海贸税收了。 众人正三三两两的说话间,王守忠进门大喊了一句。 “陛下到!皇后到!贵妃到!” 赵祯夫妇率先从楼梯上到二楼,身后还跟着俞贵妃拉着皇次子,以及赵骏夫妇。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众人连忙拱手行礼。 “免礼,众卿都坐吧。” 赵祯从楼梯口一边走向自己的桌子,一边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 众人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三张桌子呈现三角形摆放,赵祯和赵骏他们夫妻孩子以及俞贵妃坐在主坐。 其余人分两边坐下。 赵祯笑着环顾四周道:“今天是家宴,庆贺皇后寿诞,就不聊国事了,谈谈家事。” 他刚才在门外听到宰相们的谈论了,虽然时时刻刻聊国事挺好,证明他们确实在处理国家政务,但毕竟是寿宴,还是说点别的。 说着他看向赵骏道:“汉龙,听说你特意为皇后准备了寿诞礼物?” “谈不上什么好礼物,就一个生日蛋糕。” 赵骏笑着说道。 生日蛋糕不难做,就是牛奶、鸡蛋、面粉。 他上大学的时候在糕点店打过工,虽然是服务员不是糕点师,但基础流程也稍微学了一点。 “哦?” 赵祯听到传闻中的生日蛋糕,惊讶道:“汉龙还有这门手艺,怎么以前不做给朕吃?” “.” 赵骏翻了个白眼。 心道就自己以前对你那态度,心里没点逼数吗? 刚开始自己得费多少劲CPU你,伱才能舍得放点权力下来? 就你这样扣扣索索,也配吃爷给你做的蛋糕? 不过想到最近两年他和赵祯祖孙关系大为改善,赵骏就找了个借口道:“以前那不是忙嘛,到处都是事情要处理,现在国家算是走上了正轨,也能稍微有点闲心做点别的东西了。” 赵祯不疑有他,笑着说道:“那快拿上来让朕尝尝。” “老王,上菜!” 赵骏向王守忠招了招手。 宫里的饮食都是严格把控的,他虽然从宫外把东西带进来,但也得经过王守忠的审查,这样自然就能防止人下毒。 菜其实早就做好了,宫里的御厨在做饭期间不仅要被监视,还要自己以及内侍省的人先尝过。 做好之后就得由内侍省的人守着,如果确定没毒发身亡,才能热一热再上桌。
所以古代皇帝有时候也挺可怜的,为了防止被人下毒,经常得吃凉菜。也难怪溥仪自传里说自己当皇帝的时候,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尝到过。 饭菜很快上齐。 都冷得差不多了,赵骏做了三个大蛋糕,而且还有奶油,就是用猪皮熬制的明胶,加上牛奶和糖做的,很简单。 三个蛋糕都被切了一块,王守忠的嘴角还有一点奶油没擦干净,他作为赵祯的忠心大奴仆,那自然是第一个要奉献,尝尝蛋糕里有没有毒。 “真的是蛋糕。” 赵祯伸出头,见到那生日蛋糕虽然做的粗糙,但跟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不由得高兴地用筷子夹住上面的一片奶油放进嘴里。 顿时一股软油的甜味就涌上来,让他浑身都觉得舒坦。 “皇后,爱妃,快尝尝。” 他赞不绝口道:“很甜的,真好吃。” “父皇,我要吃我要吃。” 三岁的赵昕吵嚷着。 “好,父皇给你夹一块。” 赵祯笑嘻嘻地拿筷子帮他夹了一块。 相比于一板一眼,当皇帝培养的皇长子赵昉,他更喜欢皇次子赵昕。 旁边赵昉羡慕地看了一眼,赵骏就对曹苗芯耳边说了一句,曹苗芯就夹了一筷子递给外甥道:“来昉儿,你也吃。” 赵昉偷偷看了眼曹皇后,见到曹皇后微微点头许可,这才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蛋糕吃了起来。 皇室的家宴谈不上多温馨,而且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规矩,比如皇长女赵清晗和她的母亲张美人就没办法过来。 但总归也就那么一会儿。 何况赵骏也没办法插手皇家内部的事情,只能给赵祯提提意见,至于怎么教育孩子,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不过曹皇后那边倒是教的还算严厉,打算过一段时间,等赵骏国事忙得差不多,就让孩子拜在赵骏门下,这样也方便以后成长。 宴会开始之后,众人就专心于饭菜,偶尔互相小声说两句,宴会上都是窸窸窣窣的响声。 而就在家宴举行的时候。 此刻迎阳门外,走来了大概十多人的禁军。 迎阳门的守门禁军纳闷,呵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陛下在观稼殿宴会吗?” 内侍省副都知杨怀敏上前拿出宫牌道:“陛下让我等换防。” “是!” 守门禁军没有多做计较,便排成队列离开。 他们一走,杨怀敏便向身后招招手。 顷刻间从景福宫方向的宫道右侧又钻出一百多人的禁军。 这些人有的面色紧张,有的面容严肃,还有的浑身颤抖,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 但不变的是人人都拿上了武器。 “走!” 为首的杨怀敏、邓保吉、颜秀、郭逵、王胜、孙利等人立即冲进了后苑。 后苑也有很多士兵,但他早就摸清楚了他们的巡逻轨迹,因此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后苑的山丘、树林、池塘间穿梭,已经靠近到了远处观稼殿外。 “杀!” 杨怀敏等人看到观稼殿外只有二三十多个侍卫,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现在隐藏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观稼殿外围是一片田野开阔地,只要他们穿过树林就一定会被发现,所以还不如直接开始发起冲锋。 观稼殿外的侍卫果然察觉到了他们,大家先是一愣,见到对方人多,便呼喝着吵闹着四散逃跑。 “哈哈哈哈哈哈。” 见此情形,杨坏敏大喜,随后一路跑到了观稼殿外,一脚踹开了大门。 出乎意料的是,殿内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 “在二楼。” “走,上去。” 杨怀敏邓保吉等人立即抄起武器上楼。 可二楼也空无一人。 “为什么没有人?” 这下杨怀敏他们慌了。 邓保吉喊道:“可能在亲蚕宫,去那边看看。” “走!” 众人当下连忙下楼。 “外面怎么了?” 宸明楼这边,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众人都纳闷。 赵骏和赵祯对视一眼,赵祯眼中露出骇然,而赵骏则是一脸平静。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应该是有人造反了。” 赵骏扒拉了一口饭,淡淡地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曹皇后和曹苗芯如被踩到的猫尾巴一样,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 随后两人几乎都是一个动作,从旁边的侍卫腰间拔出刀来。 一个拉扯着赵昉,护在赵祯身边。另外一个拉扯着赵昙,护在赵骏身边。 “官家,跟在臣妾身后。” “夫君,走!下楼!” 两个人情况不同,曹皇后是想守在楼梯口。 因为她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人,只能先占据有利地形,等到援军到来。 而曹苗芯则是想带着赵骏跑出去。 其余人都吓得不知所措,俞贵妃更是花容失色。 只有范仲淹等人第一时间走到二楼栏杆上,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但此时赵祯和赵骏居然颇为淡定,赵祯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曹皇后的手道:“皇后别担心,汉龙有安排。” 赵骏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道:“这防贼千日,还是有点用处,我也没想到这次真能把人吊出来。”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了栏杆边,探头往外去看。 就看到外面的叛军一百多人,已经呼呼啦啦向着亲蚕宫的方向而来。 有人看到宸明楼二楼栏杆上有人正眺望着他们,便呼喝着道:“他们在那边,杀啊!” “杀啊!” 叛军毫不犹豫地向着此间方向。 “汉龙,你早有预料?” 此时众人也都聚集在栏杆边上,见到叛军杀来,唯有范仲淹还算镇定。 “嗯。” 赵骏点点头,随后拿出怀里的哨子,猛地吹一口:“嘟嘟嘟嘟嘟!” “杀啊!!!” 亲蚕宫大门以及旁边几栋殿宇楼房的门全都猛地打开。 连宸明楼门都开了。 顷刻间楼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卫士,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别觉得剧情有问题啊,这是正史记载的东西。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场大清洗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五章一场大清洗亲蚕宫周围数栋宫殿里,还有宸明楼西面的几栋殿宇,包括赵祯和皇后妃子们的十多座寝宫当中,冲出不知道多少卫士。 顷刻间叛乱者被团团包围。 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交战声音,夹杂着惊慌、求饶、怒吼、惨叫、哀嚎等等响动。 混乱几乎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十人被当场格杀,四十多人被俘虏。 众人在二楼栏杆上,看着这一惊险一幕,都震惊不已。 谁也没有想到,在皇帝举行家宴的时候,会突然有刺客过来行刺。 而且还杀到了近前,离他们最近的时候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 这要是赵骏没有在旁边几栋殿宇里设下埋伏,恐怕大宋君臣,最高首脑集团,要被一锅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夷简瞪大了眼睛,看到下面事情平息后,忍不住说道:“汉龙,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待会再说。” 赵骏摆摆手,随后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曹琮曹修等人道:“曹修。” “卑职在。” 曹修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向赵骏拱手。 “让全城的皇城司士兵动起来,干活了,所有的将门勋贵,在三衙任职的,一个都别放过。” 赵骏平静地说道:“另外审审这些人,把幕后主使找到,然后即刻去捉拿,虽然我已经猜到是谁了。算了.你先去把大宗正赵允让的宅子给围了,等招供了再抓人吧。” “是。” “陛下,请即刻写调令一封,让左右二厢禁军发兵。” “好” “老范,陛下给了调令,你现在去枢密院找王德用和张亢,让他们出一道枢密院调令,然后伱带着他们去左右二厢军营,令他们立刻领兵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 “我知道了。” “曹琮、李用和。” “在。” “你们马上去三衙,控制住局面。” “是。” “皇后、贵妃、皇子,请你们在后苑休息,王守忠。” “奴婢在。” “你率领卫士保护好皇后他们。” “是。” “官家,我们走吧。” 赵骏指挥若定,把所有人的任务安排好,连皇帝都听从他调遣,几乎无人反对。 这场惊变好像早在他的意料当中,因此也没有人插手他的指挥。 等安排好任务后,赵骏才带着众人下楼。 外面早就已经平定,俘虏的人已经被抓捕,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被俘虏者有的还在骂骂咧咧,有的已经嚎哭不止,更多的则是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 赵骏走在最前面,只是扫视了一眼这些人。 已经被调回开封的禁军侍卫统领张玉走了过来向他拱手道:“知院,犯上作乱者总计一百一十四人,四十三人被捉拿,另外七十一人全部格杀。” 目前汴梁开封的勋贵子弟,包括折继闵等在宋夏、宋辽战争中大放光彩的人,基本上都被调走。 只有狄青、张玉、郭遵、刘贺、姚宝、刘平等非将门勋贵出身还在担任要职。 历史上这里面大部分都牺牲在宋夏战争中,可以说是满门忠烈,朝廷因此对他们的子嗣进行门荫。 如郭逵、刘昌祚、姚兕姚麟兄弟、刘兼济、王光祖等就是这些人的子嗣,在宋神宗时期对西夏战争中同样屡建功勋。 这些非勋贵子弟出身的人得到了赵祯和赵骏的信任,现在由他们主要负责皇帝的安全。 “嗯,分开审讯。” 赵骏扭头对曹修说道:“一旦审讯出结果,马上抓人,不管有没有别的证据,不管是不是攀咬,先抓了再说。” “是。” 曹修连忙拱手应下。 随后赵骏也不管那些被抓的俘虏,在一堆卫士的簇拥下,与赵祯、吕夷简等人从侧面离开,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 很快大家就来到了崇政殿。 殿内一切如常。 外面禁卫军们把大宋最高首脑们全部团团围起来保护住。 还未坐下,张士逊就已经惊魂未定道:“汉龙,你早已知道此事?” “不,我不知道。” 赵骏一边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一边摇摇头:“他们密谋的事情,我上哪知道去。” “那今日到底是什么情况?” 晏殊探过头问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安排的伏兵?” “对啊,你早就知道了,要跟我们说啊。” 吕夷简埋怨道:“当时老夫差点魂都吓没了,还以为今日死定了呢。” 赵骏双手一摊,无语道:“我说了呀,我也不知道啊。这事都防范了好几年了,我只是猜到可能今天有,又不是确定。”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齐纳闷道:“防范好几年了,你几年前就知道有叛乱?” “差不多吧。” 赵骏看了眼已经坐到了椅子上的赵祯,就说道:“你们还记得很久以前,我提醒过老哥,让他小心注意赵昉的安全吗?” “好像有这事。” 吕夷简记性不太好,回想了一会儿,倒是晏殊跟王曾他们倒是记起来过。 当初赵祯也是在崇政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皇后诞下龙子。 那时候赵骏就提醒过赵祯,要他一定要注意保护赵昉,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刚开始大家还在想,是怕赵昉也像历史上的赵昉一样早夭,赵骏是在提醒赵祯,不要让赵昉待在毒皇宫里之类的事情。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别的缘由。 就看到赵骏沉声道:“历史上宋仁宗时期,遭遇过一场叛乱。但我只是在选修课上听老师偶尔提起过一嘴,都没怎么学过《宋史》,所以具体情况我并不知道。为此,我只能防贼千日,谨慎安排。” “你是指这些年宫里的禁卫都是由王守忠和曹修安排的事情?” 王曾问道。 “嗯。” 赵骏点点头:“这事是我让王守忠和曹修做的,我对禁卫不了解,不可能亲自来做。就让他们挑选可靠的卫士,时刻守护在老哥及皇子身边,没想到这次居然还真能钓到鱼。” “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会发动袭击?” “我不确定,但老哥不是说要我等皇后生日后再动手吗?原本我是不打算这样的,可忽然想到了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所以你就故意留出了三天时间让他们密谋,从而钻进你这个早就设下好的圈套里?” 众人惊讶,难怪当时赵骏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那时大家还觉得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没想到这都是套路。 “也谈不上圈套。” 赵骏解释道:“刚才也说了,整个事情的逻辑是我早就知道历史上皇宫有过一场叛乱,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和哪些人干的,皇宫禁卫军几千上万人,我不可能全清洗一遍,就只能挑选可靠的人保护老哥和皇子。” “至于这件事情,其实只是我在想,皇宫禁卫军应该有不少和将门勋贵有联系,可人太多,他们私下联系,我又不知道具体是谁,我不是神仙,算不到每个人都和哪些人有牵扯。” 他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在猜,会不会有人趁机与将门勋贵勾结,谋害皇帝。并且我和大家也都在谋害名单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控制局面。” “你们想想,如果在军队无法出动,将门勋贵又与宫中一些侍卫有牵连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可以调动少量人员,杀死皇帝和我们,然后在大家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拥立一个新的皇帝上位?” 赵骏环顾四周道:“那样只要得到了将门勋贵的支持,再加上与他们牵连的一批朝臣支持,说不好他们就会得逞,毕竟新皇帝也必然是有一定的合法继承权的人,你们说呢?”
顷刻间,众人悟了。 从最开始景祐三年赵骏过来的时候,后苑以及赵祯的贴身禁军就已经换了不少。 最早的时候那一批禁军是长期守在后苑的禁军,这些人知道赵骏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的来历,平时也都不允许出去。 到后来赵骏眼睛复明,可以出宫的时候,这批禁军才被放出去。 等到赵祯生下儿子,赵骏才想起来,历史上赵祯好像被刺杀过。如果他有了儿子,那会不会让利益受损者铤而走险? 所以他就提醒过赵祯,让他把身边的护卫都换成可靠人士。 王守忠和曹修不一样,王守忠是赵祯的“藩邸旧人”,忠心耿耿。 而曹家有曹皇后,还有曹苗芯嫁给赵骏,三家利益完全捆绑在了一起。 让他们两个人挑选可靠的卫士最合适。 这些卫士都是家世查得干干净净,确定不是出自任何势力,并且还在西北打过仗,战斗力得到保证。 因此最近几年,一直都是这一批卫士时刻保护在赵祯以及他的家人左右。 此次赵骏查到了将门勋贵头上。 某一天他忽然想起了历史上赵祯皇宫出现叛乱的事情。 就在想历史上的叛乱,会不会跟勋贵有关? 答案是大概率可能是。 因为皇宫的禁卫很多都是勋贵子弟,普通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要突然袭击皇帝。 所以很可能是当时赵祯干了什么事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从而遭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骏于是干脆答应了赵祯等曹皇后生日之后再动手的提议,就在于他认为对方很可能与赵允让有所牵扯,那说不好就想把他们一锅端。 毕竟如果只是赵祯死的话,那赵昉乃至赵昕都有可能登基,之后曹皇后临朝,赵骏吕夷简他们支持,依旧没他们什么事儿。 所以那些人唯一能上位的可能就是把皇帝、皇后以及皇帝的儿子和政制院的人全部清除干净。 这样他们才能通过三衙控制的少量在禁军担任下级军官的勋贵子弟那点部队,立即控制皇宫,再以最合适的继承人的身份,登上皇位,从而掌控整个局面。 历史上李世民玄武门、李隆基神龙政变等等,都是这样做的。只是架不住赵骏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皇宫政变,从而提前有了防备。 因此整个事件的全部过程很简单,那就是赵骏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发动政变,可他知道历史上有过皇宫叛乱。 而恰好最近他又在整治勋贵,因此他就觉得可能会不会有人趁机与勋贵作乱,发动历史上的这场政变。 于是就试试水,带着政制院众人过来和赵祯吃个家宴,看看有没有人真跳出来找死。 如果没人就皆大欢喜。 赵骏开始清洗勋贵将门,完成冗军改革。 如果有就更好了。 刚好借着这次谋反,发动更大规模的清洗,把一切反对势力拔除。 就像朱元璋把谋反的罪名扣在胡惟庸头上,随后发动大清洗,将大部分开国将领们清除干净一样。 赵骏说到最后,看向神情复杂的赵祯道:“你看老哥,有的时候太仁是没什么用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对他们仁,他们可未必对你仁。” “朕” 赵祯面容憔悴,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朕错了。” “好了,通过这场政变,看到这群利益既得者以及腐败分子的真面目也是件好事。” 赵骏看着众人道:“帝国现在才刚有点起色,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因为这点事情而被绊住,有的时候该下定决心还是得下,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发动大清洗吧。” “你打算怎么做?” 吕夷简问道。 “首先,主犯以及涉及谋逆的勋贵家族必须要夷族!” 赵骏咬咬牙道:“虽然夷族可能会牵连到无辜者,而且我们后世的法律也没有株连这个说法,但这是在古代,不这样做难以震慑其余宵小。” “嗯。” 众人微微点头,在这件事上文官集团的利益肯定一致的。 一来可以压制武将勋贵集团,二来趁机把三衙的职权拿到兵部去,何乐而不为呢? “其次是对于那些没有参与到谋逆,但还是犯了重罪的勋贵家庭,只诛犯罪者,无辜者可以不牵连。” 赵骏继续道:“否则曹家、折家、葛家、刘家、高家、王家等家族有不少忠心耿耿在军中奋力死战的子弟,若是受到牵连,岂不是有功还要被杀头?” 他指的是曹彬、折御卿、葛霸、刘文质、高琼、王全斌等人的后代,这些人在宋夏与宋辽战争中拼命死战,为朝廷出生入死,如果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就有点不公了。 “嗯。” 众人互相对视,同样没有异议。 “最后就是对那些犯了轻罪,比如只是普通的吃空饷、倒卖军械、贪污索贿这些当年太祖默许的事情” 赵骏又道:“如果是平时我肯定拿他们下狱了,但这是太祖允许他们干的,那就只能既往不咎。可以后不许再如此,朝廷会给他们安排新的门路和营生。” “没什么问题,这样安排挺好。” 大家一致认同赵骏的处理方式令人满意。 他并没有一刀切,趁着这次机会把所有的将门子弟全处理掉。 毕竟这里面牵扯太广,很多都是在宋夏与宋辽战争中大放光彩的将门子弟。 要是都处理了,不仅容易寒了军心,也会让其余那些非将门出身的将领担惊受怕,怀疑朝廷要搞死他们。 那样的话只会让恐慌蔓延。 因此这样处理一批谋逆犯人,打压一批犯重罪的家族,最后安抚一批愿意向朝廷靠拢,愿意接受朝廷的安排的家族,如此才能做到军队的稳定。 “老哥,我这样处理没问题吧。” 赵骏最后又看向赵祯。 虽然是问问他的意见,其实谁都知道,赵祯还能有什么意见? 他觉得赵骏清洗将门勋贵太残忍了,想发发慈悲。 结果呢? 人家反手就来一场造反。 狠狠地打他的脸。 这也让赵祯无地自容,只能说道:“大孙的处理并无不妥之处,就按照大孙的意思办吧。” “那好,干活了!” 赵骏起身道:“你们立即行动起来,让各部门协调,准备一下,我也要亲自去前面看看,开始大清理了。” 说着便向赵祯拱拱手道:“老哥,我先去了。” “嗯。” 赵祯没有再说什么希望他仁慈一点的话。 这场谋逆也让他明白过来。 有些时候,该果断一点还是必须要果断。 否则若是一直对什么事情都能够宽容,那么谁都能骑到他脑袋上拉屎。 更何况反正发动清洗的是大孙,他心善见不得血,那就躲在这深宫里,权当听不见,看不见吧。 而赵骏对此事做完了定性之后,就与诸多宰相们起身,向赵祯告辞离开。 仁宗天团们出了崇政殿,殿内只剩下赵祯自怨自艾。 众人站在门口。 最近这段时间的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了,天气阴沉沉的,地面还透着一点湿润。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人长叹道:“又不知道死多少人哦。” “谋逆就该死。” 这话不是赵骏说的,是吕夷简说的。 “我知道,只是感叹一下。” “好了,走吧。” 赵骏挥挥手道:“大家各司其职,这一次牵扯的可不止汴梁,还有全天下的军队,一波清洗下,可能数万中下级军官要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还得填补,有的忙了。” 众人便摇摇头,各自分散离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咱家没那个命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六章咱家没那个命六月二十七日,午时。 皇帝为庆贺皇后寿诞,在后苑举行家宴,邀诸多宰相赴宴。 下午,一场谋逆大案的消息,传遍整个汴梁。 几乎是在案发后的两刻钟之内,范仲淹带着赵祯的圣旨以及枢密院的调令,前往左右二厢禁军营调动了两万多人,控制了整个汴梁各城门。 城门全都关上,各个街道全都是巡逻以及严查的士兵,赵祯被人刺杀的消息也迅速扩散了出去。 与此同时,皇城司在汴梁的数千司卫亦马上展开了行动。 马府当中,马正举正焦急地等待消息。宋代三衙往往是权贵子弟集中地,没有什么实权,因此常常被称为衙内。 他们没有实权,自然进不了宫门。但他们有人脉关系,家族中有些亲属、子辈、朋友在禁军乃至皇宫宿卫中担任职务,所以他们可以影响到宫里的卫士。 赵允让和他的儿子做了两代备胎,随着赵祯的长子和次子都相继出生,并且健康长大,他家的皇帝梦彻底破碎,也让赵允让陷入了疯狂。 恰逢朝廷正在解决冗军,严重损害了这些将门勋贵子弟的利益。他就找到这些人,一起构建了一个可怕而又大胆的计划。 那些卫士全都是各大勋贵家族的人,与家族利益捆绑,一旦家族败落,他们也将落入深渊,因而哪怕各大勋贵家族没有实权,也只能放手一搏。 现在正是等消息的时候。 “怎么还没消息?” 马正举在屋内焦急地走来走去,整个人神情激动到了极点,额头大汗淋漓。 旁边韩允升都快被他晃晕了,说道:“你先坐下,急有什么用?” “能不急吗?” 马正举快步走到茶几旁,咕噜噜灌了两口茶,瞥了眼旁边居然还有闲心看书的王世隆,不由得皱眉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看书?你平时是看书的人?” “书还是要看的,赢了岂不是显得我镇定自若。” 王世隆其实也在发抖,是手控制不住地在抖,为此他不得不抓点什么缓解一下情绪。 “要是输了呢?” “败了就满盘皆输,反正死要死的,临死前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情也算是不留遗憾。” “合着伱不学无术,到了这个关口反而开始自欺欺人起来了?” 马正举嘲讽了一句。 赵开吉站在大厅,看向门外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今天过后,我们是死是活?”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看天意吧,反正什么都不做,必死无疑。” 杨仁德淡淡地道。 到了这个时间点,剩下的真就只能看天意了。 如果顺利的话,皇宫的部队突袭了赵祯等人,把人都杀了后,就会从拱宸门逃出去。 那里有他们接应的人。 消息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然后他们就会马上联络所有的将门勋贵子弟,一起拥立大宗正赵允让之子赵宗实登基为帝。 由于赵宗实今年才十二岁,自然由大宗正摄政,到时候他一声令下,赦免所有人的罪过。 那么不管是他们在军队里干的事儿,还是谋刺钦差,以及造反,到最后只需要推出几个替罪羊,杀几个死士,事情就能尘埃落定。 每个人都希望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的道路将不再交汇,但从来都不顺利。 就在众人焦急地等待消息的时候,数百名皇城司卫队的士兵,第一时间冲进了街头,把马府的前门和后门给堵住。 “砰!” 随着大铁锤重重地砸破大门,围墙上搭上十多架梯子,不知道多少士兵冲杀进来。 马府下人都被这个场面震惊住了,连滚带爬往院子里跑。 “家君,家君,皇城司杀进来了!” 他们大喊着。 皇城司的士兵穿着就和普通禁军士兵不同,汴梁人人人都认识他们。 院子中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马正举双腿一软,下半身竟直接开始湿润。杨仁德直接摊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韩允升坐在椅子上,忽然痛哭起来。赵开吉愣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唯有王世隆把手中的书扔了,从腰间拔出刀,深呼吸一口,向着门外走去。 . . 今日对于整个汴梁的将门勋贵家族来说,都是一场巨大大灾难。 西大街龟儿寺外,茶摊边。 这几年随着朝廷大放血,放宽了商业、农业,民间小商品经济愈发繁荣,老百姓手里有了钱,花销自然也就提了上来。 汴梁的改变是最大的,赵骏促进民间文化发展,推广戏曲、、刊物等发展,让汴梁印刷业再上一层楼。 百姓们平时除了喝茶以外,在茶摊可以读报纸、看刊物。在樊楼、瓦舍、勾当之类的地方,还能听戏剧、听说书人讲书,就差相声和京剧了。 此时茶摊边几名茶客正闲着无数看看上期的报纸,聊聊最近这段时间朝廷的新闻。 “天使都被刺杀,朝廷怎么还没有动静?” “你要啥动静?” “动静自然是越大越好。” “听说军营里抓了不少人呢。” “抓这点人有什么用,傻子都知道这背后有人主使。” “哟,瞧不出来,张兄还是个有见识的。” “那是。” “那你说说,背后都是谁?” “能是谁?” 其中一名年轻茶客望向街角对面。 那是王家勋贵,号称九院王氏,在寸土寸金的汴梁,有九座占地数十亩的豪宅。 “张兄胆子挺肥啊,就不怕人家找借口拿你下狱?” “李兄,咱们以茶会友已有半年了吧。” “是啊。” “倒是咱们君子之交淡如水,却是没告诉过你一件事。” “什么事。” “家父张二河。” “原来是都察御史家的公子。” 那李姓茶客肃然起敬。 “诶,都是虚名。” 张茶客摆摆手。 “张兄是不怕他们,我等升斗小民却是怕。” 李茶客摇摇头道。 “要我说,朝廷就应该重拳出击,狠狠地处理了他们!” 张茶客拍案道。 “可是天使被刺杀的消息都传到汴梁两三天了,说不准里面有内因。” “什么内因?” “我可不敢说,张兄自己猜去吧。” “曹” “嘘八药命了?” “唉,恨不得剁下这些勋贵狗头!”
张茶客非常愤怒。 这几天朝廷派出去清查兵籍的使者被刺杀的消息也传遍了。 结果人们发现朝廷却没有丝毫动静。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有内幕的说法喧嚣尘上,汴梁百姓无不群情激愤。 但也就是在周围茶客们议论纷纷,诉说着朝廷的不公时。 忽然间,大街上一下子涌来不知道多少皇城司卫兵。 茶客们都惊呆了。 有人拍着大腿道:“坏了,来抓咱们来了。” “叫你们平时少说点朝廷坏话,现在看好了吧。” “怕什么,随便他们抓,我问心无愧。” 诸多茶客们有的连忙作鸟兽散,有的腿肚子还在发抖。 由于赵骏兴办报纸,百姓茶余饭后,经常针砭时政,嘴政的人不在少数。 以前都说朝廷大度,只要不太明显往往不会乱抓人,可谁也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要抓他们了。 一时间茶摊上乱作一团。 然而就在诸多嘴政客狼狈逃窜之际,那些皇城司的卫兵却对他们仿佛视而不见,直接冲到了王家宅邸。 “包围起来。” “知院说了,一个都不许放过。” “快快快,全都抓回去。” 蜂拥而至的禁卫军们将王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随后冲进去拿人。 不只是各家府邸,还有在汴梁各处青楼、酒楼肆意享乐的勋贵子弟们,全城四处通缉,满城的军队沿街搜捕,霎时间整个汴梁都鸡飞狗跳。 茶摊上的茶客们都看懵了。 过了许久,他们才看到禁卫军把王家家主如拖死狗一样拖出来,很多人才明白,这次朝廷终于要动真格了。 “刚才谁说朝廷没有动静的?这不是把人都抓了吗?” “怎么现在才抓啊?” “那不是得找人,找证据吗?像你一样,一拍脑袋,就说是谁谁谁干的,诬陷了好人怎么办?” “好吧.” 诸多嘴政客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而除了汴梁大大小小的街道以及各个勋贵将门府邸四处穿梭着皇城司禁卫军,以及范仲淹从左右二厢调来的精锐士卒以外。 外城景龙门大街东侧,原十王宫,如今的睦亲宅,此时不知道多少士兵汹涌而来。 睦亲宅虽是在外城,可因为靠近内城,十分繁华。 整个地方说是宅,实际上犹如宫殿,南北长六百余米,东西宽一千一百二十五米,差不多八九百亩地,占了足足一个里坊市的面积。 这里住了大量五服内的近亲宗室,其中大宗正赵允让家的宅邸最为奢华,前后连绵围墙,宫殿林立。 突如其来的大军围困,让睦亲宅的宗室们这个时候都快吓尿了。 很多宗室几乎本能地把门窗紧闭,不少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用梯子架在围墙上,探出脑袋去看外面的人。 但让他们稍微松口气的是,并不是冲他们而来。 卫士们一窝蜂冲到了赵允让家宅邸外,至少数千人,把整座宅邸全都包围了起来,完全是密不透风。 “怎么回事?” 有宗室看到这一幕,不解道:“怎么那么多贼配军跑到咱们府外来了?” “这谁知道去?”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咱们跟官家可是连着亲呢。” “好像不是冲咱们来的,是冲大宗正家去了。” “这快看看。” 诸多宗室们一个个都看着外面的情况。 而赵允让家早就乱作一团。 赵允让本人盘膝坐在后院,院中供着一座寺庙,他手里捏着盘珠,旁边还跪坐着赵宗实。 那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他今年才十二岁,什么都不懂。 只是听父亲说,今天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候,所以过来和父亲一起拜拜菩萨。 就在这个时候,赵允让的长子赵宗懿带着哭腔跑进来说道:“父亲,外面皇城司禁军把我们家围住了。” “啪!” 手中的盘珠顷刻间掉落一地。 “父亲.” 赵宗实抬起头看向赵允让。 赵宗懿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居然看到父亲在那一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如同被抽干了一般。 一个人上一秒和下一秒,仿佛变成了两个人,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我知道了。” 赵允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父亲,怎么办,外面全是人。” 赵宗懿焦急道。 “我说我知道了。” 赵允让缓缓站起身说道:“你们就在自己宅子里等着吧,是生是死,自有天命。宗实,跟父亲来。” “是。” 赵宗实不明白,但还是跟着他起身走。 赵允让摇摇晃晃,近乎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中布置很朴素,朴素得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掌管全汴梁宗室的大宗正的房间。 外面是个书房,摆了一些书籍,没有任何名贵古董字画,也没有其它装饰品,只有几个书架,以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有文房四宝。 赵允让让赵宗实坐到了书桌后面,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宗实。” “父亲?” “成王败寇,咱们家没那个命啊。” “孩儿不懂。” “你不懂就好,不懂就好。” 赵允让点点头,对他说道:“就坐在这里吧,不要动。” “是。” 赵宗实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赵允让就走入了里屋。 里屋陈设同样简单,赵允让有三个正妻,前两个都病逝了。 最后一个是赵宗实的生母任氏,此时就坐在里屋中。 她看到赵允让进来,浑身颤抖了起来。 “夫妻本就是一体。” 赵允让叹息道:“我先去了,你随后来吧。” 他走到了屋里的桌子边,那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瓷瓶。 没有任何犹豫,赵允让拿着小瓷瓶揭开上面的红布,然后往嘴里塞。 那是瓶毒药。 但毒性并没有那么快发作。 他坐了下来,目光平静而又柔和地看向任氏。 任氏惨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向房梁。 那房梁上,早就挂上了一条白绫,窗边徐徐清风进来,吹得白绫轻轻摇晃.. 目前更了6.7万字,10天时间,也就是每天6700字。 之前状态不错的,还能保持个两更,结果昨天应该是支原体又感染了,头晕晕的,又咳嗽,状态很差,难受。 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帝终究是老虎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七章皇帝终究是老虎当赵骏抵达睦亲宅大宗正府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赵允让夫妇的尸体。 年轻的赵宗实只是乖乖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他不知道。 他的父母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里屋的房间。 他还懵懵懂懂,只是看着大批皇城司禁卫军,冲入他家的宅邸,便手足无措,局促地坐在那里。 直到大批皇城司禁卫冲入了宗正府宅邸,把他的所有家人都带走,把他父母的尸体带出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赵宗实哭嚎着冲了上去,然后被士兵们拉开,犹如疯魔了一样,整个府邸都好像能听到他的哭声。 “知院。” 曹修站在一旁,看到满府哀嚎,不忍道:“该如何处置?” “先抓起来吧。” “然后呢?” “然后就是关押着。” “就只是关着吗?” “那能怎么办,都宰了?” “好吧。” 曹修只好应下。 赵骏目光在府中被抓走的赵允让子嗣间穿梭。 他其实也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们。 他是赵匡胤那一脉,论关系跟赵宗实属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超级远方堂祖宗。 反正又不是直系亲属,按道理来说,赵允让一家子造反,与他无关,在古代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但赵宗实好歹也是宋哲宗的爷爷,哲宗赵骏还是很喜欢的,也是北宋最后一个明君,就这样没了也实在太可惜了点。 虽然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在蝴蝶效应下,说不好哲宗就有可能不存在了。 不过看在哲宗的面上,他倒没有直接下死手。 让赵祯去头疼吧。 反正关他蛋蛋事,杀不杀与自己无关。 当下他下令抄了赵宗实的家,随后又离开,前往三衙去了。 下午时分。 赵祯被刺杀的消息传遍整个汴梁。 紧接着军队开始大扫荡。 四处抓捕勋贵。 勋贵子弟们当然不止在自家府邸里。 这部分人反倒是偏少数。 大部分人在这个时间点,要么在街上当街溜子,要么在青楼、酒楼或者赌坊纸醉金迷。 结果就是各大青楼和赌坊还以为官府在扫黄禁赌,一时间鸡飞狗跳。 直到此时汴梁百姓才明白为什么朝廷忽然动手。 后苑的那场宫变也让百官心惊,文官集团们迅速开始站边,上书讨伐将门勋贵集团,一下子弄得将门勋贵集团人人喊打。 大宋文武分治太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虽是孤证,不足为正史。 但历史上文官集团拼命打压武将集团也是事实。 包括对马知节、王德用、张耆、狄青等大量武将出身的枢密院高官弹劾。 甚至还能编造莫须有,如御史中丞孔道辅曾弹劾王德用相貌不凡,有可能造反之类离谱的罪名。 因此这次可谓是勋贵落水,人人喊打。 倒是朝廷反而开始担心一旦对将门勋贵下手太狠,让军中人人自危,因而连忙下达政制院政令,表示只处置犯重法者,其余不会牵连。 于是接下来几日,汴梁到处都是被抓捕的勋贵子弟,即便运气好逃出汴梁,也很快就被通缉。 上百家将门勋贵子弟,除了十多家见机早,也没犯什么重罪,马上让曹家转达了表示愿意听从朝廷话的以外,光汴梁就抓了一万多人。 并且各地还在调查在地方任职的将门勋贵子弟。 如果加上与将门勋贵有牵连的普通中下级军官,恐怕至少要抓三万人以上。 这还没算军队当中这些人的士兵狗腿子。 皇城司监狱人满为患,不得不借用开封府的监狱,才把这些人给关押了进去。 到七月十七日。 这场风波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 各地大部分奉使调查兵籍的使者基本上都已经完成了任务。 除了南方一些偏远地方的厢军以外,其余奉使都已经把情况写成奏折,交回了兵部。 富弼把数据进行统筹了一下,汇总又重新写成了奏折交到了政制院。 下午崇政殿。 七月初,正是初秋时节,但温度却没有降下来。 所谓秋老虎,便是说秋天剧烈升高的气温像老虎一样猛烈。 阳光炽热,骄阳似火,每个人都穿着清凉的丝绸短衣,有点像后世那种丝绸唐装。 赵祯和赵骏则干脆穿着T恤和大裤衩。 说起来赵骏也是四月份去的四川,当时眼看就要夏天了,因此行李箱带的衣服基本上都是T恤、亚麻长裤、沙滩裤以及马裤之类。 八年过去,这些衣服倒是没怎么穿过了,因为怕磨损,只能珍藏起来留个念想,所以现在穿的都是自己设计。 下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阳光透过纸窗透进来,照得整个崇政殿异常光明。 大家还是老样子。 赵祯坐在书桌后面,正对着书桌两侧各摆着六张椅子。 赵骏坐在赵祯的左手边下方第一个座位,他的对面则是吕夷简,旁边是王曾和范仲淹。 此刻赵祯的桌案上摆着今天上午富弼送到政制院的劄子。 “兵籍一百二十五万九千,我以为吃空饷有个二十万差不多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赵骏摇摇头,竖起四根手指头道:“四十万啊,三分之一啊,现在禁军数量才六十多万,厢军才二十多万,空额差这么大!” 吕夷简叹道:“这就意味着每年高达五六千万万的军费开支,除了用于器械、装备以及粮食补给以外,光俸禄这一块,将门勋贵们每年要从军队吃将近一千万贯的军饷,真是触目惊心。” “是啊,以前我们估算五六百万贯差不多了,以为将门勋贵们不至于太过分。因此为了安抚他们,对他们做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万没想到啊。” “果然,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查才能搞明白,不然永远都是被蒙在鼓里。” “终究是从前我们对他们太纵容所致,若是严查兵籍,每年惩罚一批过火的将门勋贵,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众人也是没想到军队糜烂到这个地步,纷纷感叹不已。 仁宗时期上等禁军实发到手的钱是每月一贯,一年十二贯。但这是纯工资,还有各类补贴、津职、粮食、薪柴、布匹之类。 加起来上等禁军一年约五十贯,中等一年大概三十贯,下等和厢军一年在二十到十贯之间。 除了下等禁军和厢军待遇差点,中上等禁军的待遇都不错。 即便是取平均值,约四十万空额,几乎每年朝廷有差不多一千万贯的财政被各大将门勋贵瓜分,每家每年能分到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这还没算上贪墨军械、倒卖物资、吃的剩员等等。 若是全算上,恐怕大宋每年五六千万贯军费,至少三分之一落入他们手中。 难怪赵骏给出了条件他们没答应。 毕竟除了他们干了不少违法的事情怕查出来以外,相比于去海外经商可能有风险的情况,又怎么比得了这样每年几十万贯稳赚不赔的固定收益呢? “唉,以前碍于皆是太祖太宗对将门勋贵们的赏赐,朕和父皇都没有插手过军队的事情,结果谁能想到.” 赵祯颇为自责,苦笑着摇摇头。 赵骏说道:“还好也算是查出来了,而且在宋夏和宋辽战争中,我们依靠火器取胜,否则的话,要是没把火器搞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怕是老范去都未必能胜。” 范仲淹沉声道:“现在也不晚,若是之前就开始这样,怕是即便有火器,也难以抵挡辽夏一起进攻,如今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 “嗯。” 赵骏点点头,然后看向赵祯道:“老哥看到没,你这仁宗盛世底下,藏着多少污秽。” 先是无忧洞、鬼樊楼等黑恶势力。 然后是遍布大宋的贪官污吏。 接着又是烂到根子的军队。 这还没算上全国各地那些吸着底层百姓血的地主豪强呢。
赵祯羞愧道:“幸好有大孙,否则朕那所谓仁宗盛世,当真是令人蒙羞。” “老哥也不必自责,现在盘子小,全国才不到一亿人,船小好调头,好好整改,还是大有希望。” 赵骏很满意赵祯的态度,就希望他软绵绵,老老实实不敢跟自己顶嘴的模样。 “那现在我们应该如何?” 赵祯问道。 “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开始大规模整治吧。” 赵骏环顾四周道:“空额全部查出来,里面的肮脏事情也查出来了。虽然不一定能全部搂干净,但只要把九成以上处理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压迫在底层士兵头上吸血鬼处理完,总归是能让底层士兵看到希望,也能大幅度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兵部那边要把军队法庭、军队发响、升迁等等事情处理好,以后这些事情就不再归将领管,由兵部管,军队也可以常设将领保证军队训练。” 他说道:“第二个问题是裁减军队的问题,没想到有那么多缺口,那么原计划保留八十万军队就不太靠谱了,必须要有新的军队规划才行。” “如何规划?” 众人看向他。 赵骏想了想道:“军队应该再次进行精简,保留五十万禁军即可。老弱淘汰掉,朝廷进行安置。有缺额就募兵,厢军则转为建设兵团,提高他们的待遇,这样在整体上就是七十万总部队。” 兵籍上有一百二十五万,结果空额四十万,那么实际兵员数量大概在八十五万左右,这是加上了地方厢军,如果不算的话,那么禁军数量只有六十多万。 赵骏的意思再裁撤十多万老弱,保留五十万精锐之士,常设将领,开始大幅提高军队战斗力,并且过渡到火器时代。 目前整个军队中只有五万人拥有火器,五年之内,赵骏打算让大部分军队都必须有一个火器营。 比如一军是五营两千五百人,那么至少得有五百人是火器营,配合步卒战斗,这样才能在正面战场击溃西夏辽国骑兵。 “嗯。” 赵祯觉得没什么问题。 见他同意,范仲淹说道:“那我让富弼拿个章程出来,算算这样做朝廷每年要花销多少。” “让夏竦和他对接一下,除了军队以外,后勤部门也要进行整改。” 赵骏继续道:“三衙与兵部合并了,这帮勋贵子弟,该处理的处理,该宣判的宣判,剩余的人.” 他想了想,说道:“就挂个武将虚职,让他们养老去吧。” “如今各地都在抓人,很多营军官缺额非常大,若是短时间内不能调集人员递补的话,万一辽国和西夏打来可就麻烦了。” 范仲淹提出了问题。 现在朝廷抓了不少人,包括各地钦差奉使也抓了很多人,全国各地加起来现在在牢里的估摸着有那么两万多了。 如今还处于收集证据阶段,大理寺、审刑院以及警察部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在审查公文。 唯一被处理的就是谋逆案,在翌日就被当庭审判,诸多参与者死刑,大量涉案人员的家属遭到株连,如马家、杨家、韩家、赵家以及王家。 估计未来几个月有得忙了。 而且这么多人被抓,他们的缺口暂时没人补上,这又得调集大量人手。 “宋夏和宋辽战争中涌现出那么多优秀勇敢的士兵,朝廷对他们的英勇表现做出赞赏,提拔为军官也很合理。” 赵骏想了想道:“老范这事你让兵部去处理,跟富弼商量个章程,把你之前训练的优秀士兵补上去。” 赵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还是老范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说道:“这事我就不去管了,而且我觉得也不适合由兵部来处理,让枢密院拟定吧。” “为啥?” 赵骏正纳闷间,忽然瞥见了赵祯,便恍然大悟道:“哦,那就让枢密院来吧。” 兵部尚书富弼是范仲淹的盟友,本身老范在军队里威望已经很高了。 如果整个禁军的中下级军官全都是他在西北训练出来的精锐士兵,那万一以后他登高一呼,大宋全军岂不是都要来到他的麾下? 那赵祯这个皇帝还当什么? 让给范仲淹算了。 所以虽然赵祯知道不能猜忌范仲淹,可这个东西就像猎杀本能一样,作为皇帝他没办法答应让全军到处都是范仲淹的人。 “那就让枢密院拟定。” 赵祯听到范仲淹的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枢密使王德用还是比较忠心的,之前跟老范也只是搭档关系,不存在上下级,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就先这样吧,先抓人,该判的判了,该流放的流放了,然后再立即补充军官,把大宋禁军的战斗力给训练上来。” 赵骏环顾四周说道:“现在还是比较担心辽国和西夏那边的情况,如果他们趁着这个时候出兵也比较麻烦,不过我们现在的火力今非昔比,他们来也是送菜。”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王曾说道:“先加紧把国内的军务做好吧,这冗军一事,也拖了很久了。” “嗯。” 赵祯和赵骏都应了一声。 从去年开始打算裁撤冗军,到现在也拖了快一年。 是时候开始按照原定计划处理三冗了。 到最后赵骏总结道:“那么今年下半年的任务,就是彻底整顿好军队情况,明年二月,在全国开启第三次新政,把三冗彻底完善好吧。” “散会!” 赵祯见没什么事了,就宣布会议结束。 众人告辞离开。 不过赵骏却没有什么动静。 见他没有走,赵祯瞄了眼今天刚要到的笔记本,问道:“大孙,怎么了?” “是想问问伱赵允让家那些人该怎么处置?” 赵骏笑道:“如果按谋逆罪的话,诛九族跟我没什么关系,老哥你倒是在里面。所以诛他家就行,就看你诛不诛了。” 古代诛九族其实跟夷三族是同一个意思,夷三族是指父族、母族、妻族,三个宗族五服之内所有人。 直到明朝开始,诛九族才变成了诛杀一切有关联的人,把朋友、师生之类的也都算上。 赵骏跟赵允让别说出五服了,怕是十服都出了,那自然没什么关系。 但赵祯可不一样,赵允让和他是一个爷爷。 虽然赵允让他爹赵元份和赵祯他爹赵恒并非一母同胞,可也算是他的亲叔叔,所以赵允让与他处于三服之内。 按九族处理的话,那赵祯乃至整个北宋宗室都别想跑了,全都要被咔嚓。 因此赵骏的建议是只诛杀他家,不牵连一族。 既把赵允让的儿子和老婆全处理就完事了,别把范围弄得太广,到时候赵祯反而下不来台。 赵祯哭笑不得道:“朕什么时候打算让他以谋逆罪论处了?” “咋地,心软了?” 赵骏问。 “那倒也不至于,他.” 赵祯面色复杂地道:“终究是犯了谋逆罪。” “那老哥怎么说嘛。” 赵骏又问。 “家丑不可外扬啊” 赵祯摇摇头道:“只对外宣称是勋贵子弟做的就行,大宗正那边的话.就说暴毙而亡,给他们夫妻一个体面吧。” “我随便你,我只是担心斩草不除根,以后你有麻烦,万一他们家的人长大了报复怎么办?” 赵骏拍了拍屁股起来道:“不过这件事我也不好做主,我还是挺喜欢宋哲宗的,所以就没有自作主张把他们家人给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嗯,放心吧,从这件事以后,朕会严加看管宗室,必不能让他们再弄出什么事来。” 赵祯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北宋对于宗室的管理还是非常严格,不仅禁止出汴梁,还把他们圈禁起来。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那他自然也会知道该怎么做。 皇帝终究是老虎。 哪怕赵祯这个老虎平时吃素,可该吃肉的时候也不会嘴软!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让李元昊去试试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八章让李元昊去试试水从庆历四年六月中旬开始,朝廷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军队清查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扣押、调离、抓捕一些营都级中下级军官,不管有没有犯罪,先与军队隔离开,再进行深入调查。 如果危害不深,且受到士兵们的爱戴,这样的军官往往不会有事。 甚至还可能会因军官短缺而得到升迁。 但若是犯法,不止是吃空额、喝兵血、拿军辎等历史遗留问题,还有贩卖违禁物、虐待、殴打、体罚乃至杀戮士兵者,一律要严惩不怠。 结果就是大批指挥使、副指挥使、虞侯之类的中下级军官落马。 都没有直接上报到朝廷,钦差使者与当地皇城司、御史司联合执法,就把犯法的人先扣押处理掉,接着将证据上交,再由朝廷进行审判。 证据之类的东西也实在是好找,在把中下级军官和底层士兵隔离之后,没过多久,大量士卒就进行举报。 并且各种账目、文书、兵籍等都可以作为证据,连抵赖的空间都没有。 不止是古代,后世中央派出督导组去地方巡查的时候,扫黑除恶、打击贪腐,也往往都是靠群众举报。 这一招可谓是百试百灵,再狡猾的贪官污吏也很难逃脱。 毕竟一个地方的官员贪不贪,有没有做事实。一个军队的军官好不好,有没有吃空饷喝兵。当地百姓和底层士兵最清楚,也最明白。 因而在这种情况下,很多营都级别的军官遭到了逮捕、停职,被牵连的底层士兵也不在少数。 一时间,各地军队人心惶惶。 边境一些犯法的军官,为避免被抓走,甚至干脆叛投到西夏和辽国去。 在这段时间内,整个军队也达到了战斗力最低点。 因为大宋的军制分都、营、军、厢。其中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三至五军为一厢。 但上面的各军、厢的将官是不常设的,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派遣。 所以非打仗时候,大宋直接领兵的最高直接军事统帅就是营都级的单位。 这么多营级的大大小小军官被清洗,那显然只会让军队的基本战力大打折扣。 当然。 大宋的基本战力也就那样,再打折扣,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就在大宋从五月份开始对军队进行清查,六月份爆发了谋逆案,七八月份朝廷对全国军队展开清理的时候。 北方的辽国和西夏,也通过他们在大宋的间谍,知道了这一情况。 七月中旬,辽国中京道大定府。 自从康定元年辽军南下,在河北被范仲淹一顿暴打之后,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就常居于中京。 这几年耶律宗真在张俭的辅佐下励精图治,做出了不少重大改革。 如大力整顿到此时已经渐渐有些腐败涣散的皮室军,规定三日小训,五日大训,天天要出操,训练骑射。 又打压了一批国内豪强贵族,安抚辽东女真,出兵攻打叛乱的北方部落,镇压各地起义。 同时大力发展国内工商业,积极与宋国进行贸易往来,促使国内商贸繁荣。 辽国在经济、军事等各个方面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措施,让原本日益衰败的大辽颇有些起死回生,重回巅峰的趋势。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辽国也是搭上了大宋经济飞速增长的快车。 双方取消贸易壁垒,正常情况下,肯定是经济更强大的那个国家占便宜,很容易出现贸易顺差。 但实际上辽国的商业也不是特别弱,本身国内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手工制造能力。 再加上两个国家都是农业国,又不是工业国,很难达到倾销的目的。 因此大宋这边的书籍、工艺品、瓷器、茶叶、犀牛角、香料在辽国畅销的同时。 辽国那边的人参、兽皮、金银器、辽瓷、牛羊、丝绸、羊毛衣等商品在宋朝也很受欢迎。 甚至很多如马匹、皮裘之类的商品本身就是辽国官方在卖。 这为辽国带来了大量的收入。 耶律宗真手里头有了钱,可以对国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并且还从宋朝军队那里买到了手榴弹、大炮,再从宋国商人那购入硫磺,进行火器仿制。 而除了上述这些以外,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耶律宗真取消了四季捺钵。 四季捺钵是很有政治意义的,辽国国土面积太大,且大多数都是平原区,如蒙古草原,东北平原等等。 为此辽国皇帝四处游走,一来可以震慑诸多部落,二来也是为了保持游牧民族“秋冬讳寒,春夏避暑”,随水草畜牧的生活习俗引入到政治管理中。 这样辽国皇帝就可以亲身示范,教育其族众不忘立国之资的铁马骏骑本色,保持一支能纵横驰骋的劲健骑兵,与中原王朝相抗衡。 但这个习惯虽然保证了军队的战斗力却非常耗费国力。 因为皇帝到处走,会带上所有的大臣以及三十万军队,这些军队走到哪吃到哪,粮食补给不是靠后勤,而是靠地方的各个部落进贡。 结果就造成了地方各个部落持续衰弱,到辽国中后期,大量地方部落不满被辽国剥削,揭竿而起,造成辽国崩塌。 所以本质上来说,四季捺钵就是辽国削弱女真、蒙兀、渤海、室韦、奚人、阻卜等其余各非契丹族部落的政治管理,同时还能带动一定的军事发展,对契丹族来说是大有益处。 可如今随着辽国大败,国内政治局势非常不稳定,如果继续对国内的各个部落采取镇压的方式,很有可能形成反弹,甚至联合宋国对辽国进行反扑也说不定。 因此耶律宗真不得不听从张俭的建议,一改之前对各个部落的一味索取、压榨,改为休养生息,减免他们的赋税,安抚他们的民生。 不过这并不代表辽国就要放任其余部落壮大,耶律宗真如今常驻于中京,除了把重心放在宋国身上以外,更重要的是中京更靠近辽阳东京府,方便对东北面的渤海、女真等部落进行管控。 此时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正在校场上。 远处校场上正在爆发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响声,有手榴弹的爆炸,也有大炮的轰鸣,泥土飞溅,沙尘四起,整个校场轰鸣声音震天。 耶律宗真远眺北面,看到这个样子并没有觉得多高兴,而是面色沉重地对身边的北府宰相,同知元帅府事兼北枢密使萧惠说道:“我大辽的火器已经钻研了数年,却始终没有到宋人的那般威力啊。” 萧惠回答道:“宋人的火器配方机密,极为严苛,我们的内应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只探听到秘方只有硝石、木炭以及硫磺,但配比多年,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批了。” “唉。” 耶律宗真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朕何时才能拥有宋国的这般火器。” “陛下也莫急,内应还会继续打探消息。” 萧惠笑道:“何况他们即便研发了新式火器,宋国的将领也都会倒卖给我们,这手榴弹和大炮,不就被我们仿制出来了吗?” “呵呵。” 说起这个,耶律宗真就笑了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经过辽国火器工匠的摸索,他们的火药已经差不多达到了赵骏提供的纯黑火药的比例。 如果赵骏的黑火药威力是10,那么他们的能达到8-9分。 然而这临门一脚在于鸡蛋,鸡蛋把黑火药变颗粒状,威力成倍增加,这才造成了在直观方面辽国的火器比大宋的火器差了许多。 他们没搞清楚这一点的原因是颗粒状黑火药只早期囤积了不少,打完宋夏和宋辽战争之后就没造了。 两次战争打完,把颗粒状黑火药基本上消耗得差不多。 和平时期到来,朝廷就没再收购鸡蛋。 倒不是马放南山、兵器入库。 而是实在是造不起。 汴梁的鸡蛋在那段时间暴涨,比米价还疯狂。 再造下去汴梁都没鸡蛋了。 所以宋国朝廷那边不得不停止颗粒状黑火药的生产,改为普通火药,平日里火器制造,也都是如此。 造成辽国的间谍几年渗透,最后也只是得到了普通黑火药的配料。 “朕听说南人正在清查军队?” 耶律宗真问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萧惠回答道:“之前听内应说,宋人派了许多使者前往军营清查兵籍。” “这几年宋人动作颇大,国力日益强盛,让朕心忧啊。” 耶律宗真叹了口气。
宋朝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最明显的就是边境的城池上大炮数量越来越多。 根据他们潜入范阳城池的内应来报,光范阳城头就部署了二十多门大炮,其余火器不计其数,令人担忧啊。 “陛下,即便我们的火炮威力不如他们,但防守还是有余,倒也无需担忧。” 萧惠说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那火枪,宋人调集那么多人马每日训练,恐怕这火枪的威力也不会小。” “唔” 耶律宗真沉吟说道:“传出话去,让宋人军队里那些将领搞点火枪来,朕会花高价收购。” “是。” 萧惠应下。 大宋那边火枪研发成功之后,光测试就搞了大半年。 之后又调集五万精锐之士成立火器军,每天在郊外靶场训练,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辽国探子知道。 奈何火器军一直是大宋的机密,朝廷把这些士兵的家属集中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立的内部王国,连靶场都被划为了军事禁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因此辽国探子在外围虽然常能听到枪炮声响,可具体火枪是什么就不得而知,完全没办法查到,哪怕花再多的钱都不行。 这让耶律宗真颇为遗憾。 不过好在大宋军队很烂,什么都敢倒卖,耶律宗真认为再过不久,火枪也会被宋军卖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升为三司使的刘六符面色凝重地来到他们身边。 “陛下!” 刘六符拱手说道。 “怎么了?” 耶律宗真问。 “宋人那边出大事了,太师希望陛下能回去商议。” 刘六符说道。 张俭还是比较长寿,历史上活了九十一岁,距离他病逝还有九年时间。 但他毕竟八十多岁的人,身子骨确实不太行,不能过来找耶律宗真,就只能请耶律宗真回去。 听到是张俭要他回去,耶律宗真连忙说道:“走,边走边说。” 他立即摆驾回宫。 在路上,刘六符就把大宋那边进行军队整顿的消息跟他说了一下。 耶律宗真脸色就同样凝重起来。 他不蠢。 宋人那边整顿军队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这就意味着军中大量蛀虫被剔除,以后卖他火器的人恐怕就很难找到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大宋把军队整饬完,出来一大批精锐的宋人士兵,他再南下寇略大宋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说不好整个国家都有倾覆的危险。 所以耶律宗真听到此事自然也是非常着急,急急忙忙回到宫中。 大定府皇帝行宫内,除开目前在南京府屯兵的耶律重元、萧孝穆以及在东京府驻扎的萧英以外,张俭、耶律仁先、萧孝友等重臣都在。 耶律宗真疾步走入殿中,众人起身拱手行礼,他让大家坐下之后,才立即对张俭道:“尚父,消息准确否?” 张俭点点头:“虽然宋人多虚虚实实,弄一些假消息欺骗我们,但此次我以为是真事。” “宋皇正是利用了此次被刺杀的事情,彻底清洗军队。” 刘六符说道:“这样下去,宋人的军队会重新精简,战力恐怕非同小可。” “但这是不是也是我们的机会?” 耶律仁先说道:“宋人此番清洗,军中必定动荡,且大量营都指挥使以及将领被抓,军中指挥失调,臣以为这是南下的时机。” 南下的时机? 耶律宗真摸着下巴,顿时沉思了起来。 这几年他整治国内,初有成效,而且军队实力也大增,虽然没有火枪,但有了手榴弹和大炮,感觉不是不能和宋军掰掰手腕。 然而就在他思考这件事的事情,张俭摇摇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需要慎重。” “尚父请说。” 耶律宗真忙道,对于张俭的意见他还是非常重视。 “陛下不要忘记了宋人的火枪军。” 张俭说道:“宋人将两万火枪军调来河北,这必定是他们清洗军队的依仗,这说明在宋军眼中,光凭河北以及这两万火枪军,就能抵挡大辽的进攻。” 耶律仁先不服气道:“太师,当年孙皓也自持有大江天险,以为可以抵挡晋国的进攻,可最后呢?这种东西,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但试一试的后果难以预料。” 张俭摇摇头道:“诸位想想,我们好不容易争取了几年安宁,国内日益强盛,也有了手榴弹和大炮,一旦擅自撕毁签署的契约,那按照条约,宋国将开始对辽国进行长期进攻。战胜了宋军还好,若是不胜的话.” “不胜会如何?” 耶律宗真没有细想,只是追问。 刘六符说道:“若是不胜,宋国会与我们断绝商贸,虽然大辽地大物博,倒也不至于因这点商贸而出现特别多的问题,可陛下不要忘了,硫磺!” 耶律宗真恍然大悟。 一旦南下没有获取胜利,即便只是悻悻而归,而不是大败而归,那么大宋那边就会断绝与辽国的商贸往来。 辽国现在有火器来源于宋军倒卖,虽然有了手榴弹、大炮以及其它宋军早些年发明的火器,可问题是火器的原材料硫磺完全要靠从宋国进口。 没有了硫磺,辽国火器用完就没得了,到时候还是得拿刀枪跟宋军的火器硬拼。 所以眼下的辽国其实跟后世二战后期的鬼子处境一样。 硬着头皮和宋军打,打赢了还好说,一旦打输了就没有了退路。 因此张俭才认为不能轻易开战。 “除非我们有绝对把握攻下河北的宋军,否则战事决不能轻易开启。” 张俭最后说道。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军完成军队整治?” 萧孝友是主战派,双手一摊道:“现在打还有机会,一旦他们搞完,就彻底没机会了。” “这就是我们的两难处境啊。” 张俭叹息道:“不过很多事情也不好说,万一这是宋军的虚张声势,我们也确实会白白错过机会。” “唉” 耶律宗真亦是叹了口气。 “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 刘六符忽然说道。 “哦?” 耶律宗真连忙道:“卿有何良策?” 刘六符就笑着说道:“陛下,我们确实不好妄自挑动战事,但西夏可以。” “西夏?” 耶律宗真摇摇头道:“元昊已经被吓破了胆,还指望他再进攻宋军吗?” “不是进攻宋军。” “不是进攻宋军?” “对。” “那是?” “青塘!” 青塘? 众人一下子恍然大悟。 是了。 可以鼓动西夏是打青塘啊。 青塘和宋军是盟友关系,一旦青塘与西夏交战,宋军很有可能插手。 到时候即便元昊战败了,他也可以狡辩称因与青塘是宿仇,所以才出兵攻打。 他们签署的是宋国与西夏之间的和平条约,却不是与青塘之间的条约。 如此一来就不算是西夏主动挑起和大宋之间的战事,战败了的话也有挽回的余地。 更重要的是可以试试火器军的威力,如果威力强悍的话,那么辽国南下出兵的想法自然也要掂量掂量。 只是. “只是元昊恐怕不容易出兵吧。” 耶律宗真摇摇头。 李元昊屡战屡败,损失惨重。 虽然经过几年休养,他应该也恢复了点元气。 可面对强大的宋军,他不一定敢冒险出兵。 “元昊不一定会让本部人马出兵,这几年他屡次进攻西域,进攻西州回鹘,降服不少回鹘部落,可以让回鹘部落去试试。” 刘六符说道:“何况我们也可以给他一些好处,比如一些牛马、赏赐之类,想信他也想试探一下宋军是否强盛。” “嗯,此计我看可行。” 张俭抚须微微点头道:“国家大事应该慎重,该有的试探还是必不可少。我们与元昊结盟,让他去试试也好。” “那就这样,朕立即遣使去西夏!” 耶律宗真便应了下来。 随后他令使者备好礼物,即刻前往西夏与李元昊相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试试就试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九章试试就试试八月初,塞北秋风起。 徐徐的北风拂过辖甘斯大平原,飘过斡朗改贝加尔湖,穿过大辽西北路招讨司,来到了银川兴庆府。 茫茫平原上,风吹草地见牛羊,成群结队的党项人驱赶着牲畜,向着东南夏州而去。 中秋时节水草丰茂,是牛羊长膘的季节,也是牛羊最肥最值钱的时候。 如果到了冬天,牛羊因为食物变少而开始瘦,或者天气太寒冷导致牲畜冻死,那它们就不值钱了,也没人会买。 所以兴庆府的牧民们会在这个月份开始逐渐将牛羊往东南方向赶,差不多到九月时就能到宋夏边境。 现在宋人就在边境高价收购。 他们会把活的牛羊驱赶着带回陕西路,再通过黄河船运送去汴梁,把羊毛送到宋人的身上当衣物,羊肉和牛肉摆上宋人的餐桌。 对于大宋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 数年休养生息,减赋税、轻徭役,物价稳定,工资稳定,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市面上的商品种类也愈发丰富。 对于西夏人和辽人来说,眼下的时光同样是最好的时代。 和平发展下,双方互相贸易。 西夏和辽人卖了牛羊,同样会从大宋购置很多粮食、茶叶、锅碗瓢盆乃至书籍、工艺品来丰富他们的生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有一天大厦崩塌。 兴庆府西夏王国当中,李元昊因为战败而又自削为国王,他穿着王服,站在王宫外远眺东方。 虽然他也可以厚着脸皮,对外称国王,对内继续当皇帝。 但人都是要脸的。 李元昊不想这么名不正言不顺,被人私底下当笑话。 所以他干脆做回了西夏人的王,以王的名义统治着这块土地,带领着族人们继续向前迈步。 自从战败之后,李元昊同样不甘心于西夏的衰败,和宋国保持贸易的同时,他也积极进攻西域,降服诸多西州回鹘,连通丝绸之路。 这样西域商人不想绕远路前往河湟走廊,就又会重新回到河西走廊。西夏将西域商人的商品买下来,再卖给大宋。 在这场东亚贸易当中,辽人还需要自产外销,他们却是干起了中间商的买卖,同样也赚得盆满钵满。 大家都赚了,那么谁亏了呢? 除了青塘那边因为被西夏抢走了部分西域商人的利益以外,其实大家谁都没有亏。 因为西夏和辽国同样在把自己国内的手工制造业商品卖到宋国来,两边都有对对方需求的商品贸易。 区别只是在于大宋购入的原材料会比其它国家稍微多一点。 总体来说,除非三国有哪个国家忽然变成工业国,以工业国强大的生产力打商品倾销战,将另外两国的金银铜矿掏空。 否则在这个农业国时代,还不至于出现压倒性的商业竞争。 西夏国小,经济发展就快,又控制着河西走廊,在宋夏辽三国全面放开互市管制之下,恢复得也最快。 并且李元昊又在银川平原继续发展农业,于休战期发动百姓和士兵,在黄河两岸挖建大量水渠,引入占城稻和麦子,秋季沃野千里,犹如塞上江南。 一时间西夏不管是在经济还是在农业上,都有不俗的成就。 唯一落后的就是军事了。 最近几年大宋在发展火器,辽国在发展火器,西夏同样也在进步。 谈不上军队竞赛,但这玩意儿大宋和辽国有,他们不能没有,不然就处于被动。 可问题是辽国能够从宋国商人那大量购买硫磺,西夏却很难搞。 辽国有渤海湾,宋国商人从日本购入硫磺后,转手把船驶入渤海湾,就能够无缝衔接做中间商买卖。 而西夏是内陆国,没有港口,要想买到硫磺,需要跨越山东、河南、陕西多地,才能运过来。 虽然理论上有黄河直达,问题是黄河逆流而上那成本可就太大了,西夏根本买不起。 因此他们也只能高价购买从四川等地挖掘出来的少量硫磺,或者从三道贩子辽国手里买点大宋商人从日本买来,卖给辽国的原材料。 哪怕辽国给他们火药配方都无法大规模造,目前也只有极少数储备,让李元昊忧心忡忡,感觉到了一股悲凉。 此刻他站在贺兰山脚王宫往东看去,能见到的是茫茫草原上无数牛羊如密集的云朵般遍布。 牧人驱赶着它们,整个草原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大王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夏国力昌盛,皆因大王英明啊。” 大臣杨素拍着马屁说道。 “山脚下牛羊成群,我大夏不仅恢复往日风光,甚至更上一层楼。” “长此以往,大王称雄西北,君临天下,指日可待。” “这都是大王多年英明神武的结果呀。” 几名文臣同样吹嘘。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李元昊为人猜忌心重,多吹吹他总不是坏事。 说起来也讽刺。 历史上李元昊战胜了,却因为宋国断绝互市,导致国内民生凋敝,民不聊生,连党项人都差点造反把他拉下马。 结果如今因为战败了,又与大宋签订自贸协议,反而国力得到了发展,比开战之前还要强。 这固然是因为西夏横在了河西走廊上,控制了“陆地丝绸之路”这一交通要道。 但根本原因又何尝不是战败了导致大宋并没有继续与他断绝贸易呢?
因而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难以捉摸。 可李元昊却不满足于此。 他毕生心愿就是称皇做帝,即便国内强盛,又如何比得上他的野心? 所以听到众人的吹捧,李元昊也只是淡淡地道:“国力再如何强盛,还是比不得宋国,我心中甚忧啊。” “大王。” 旁边张元立即说道:“辽使之言,或许不无道理。” 刚才他们在殿中接见了辽国使者。 只是当时李元昊并未表态,此时辽国使者已经送下去休息,一行人没在殿中商议,而是走到殿外来。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下落,绚烂的火烧云宛若遮蔽了整个西方天际,织出漫天霞彩。 李元昊双手背负在身后,望着远方说道:“耶律宗真是想拿我做先锋军啊。” “辽国不敢与宋国轻易开战,所以只能想办法试探。” 张元分析道:“给我们一些好处,让我们去进攻青塘,看看宋国的反应,或许就是最好的办法。” “呵呵。” 李元昊冷笑道:“他要去试探,怎么不去找高丽?高丽向辽称臣,又向宋称臣,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借口吗?”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辽国强大,我大夏不能与之抗衡,因而才欺压我等。” 野利遇乞嚷嚷道。 历史上他这个时候骨灰都凉了,不过如今休战之后,种世衡没有千方百计设下反间计,野利兄弟没有被杀,倒是算又改变了历史。 “但这确实是一个试探大宋的好办法,而且此计可行可退。” 张元说道:“我们与青塘是世仇,我们与大宋签订的是夏宋契约,这里面可不包括青塘,大王进攻青塘,有理有据,即便事后不能敌,亦可从容撤退。” “大王,我觉得此事还是需要慎重一点,连辽人都不敢擅自挑起战事,我们与辽国国力相差甚远,远不应该再与大宋开战。” 野利旺荣相对理智一些,劝道:“若是宋人借此进犯我大夏,恐辽国那边也不一定会来驰援。” “呵,宋国愈发强大,辽国愈发内心不安,他们怎么可能不来救?” 张元反驳道:“何况打都没有打,将军就言要败,这恐怕并非为将者的担当吧。” “哼!” 野利旺荣冷哼道:“你这汉人狡诈,莫不是想拖着我们大夏送死不成?” 张元说道:“如今正是宋人军队自乱之时,诸位想想,现在不趁着他乱试一试,那将来等宋人平定了内乱,整饬了军队,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你!” 野利旺荣皱起眉头,他有点说不过张元。 “好了。” 李元昊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西夏国内和辽国那边的情况反过来。 辽国那边是诸多契丹贵族嚷嚷着要给大宋一个教训,成为了主战派。而文臣汉人则相对冷静一些,客观看待问题,劝耶律宗真小心为上。 西夏这边则是张元等文臣主战,一直希望与辽国联合,对大宋展开进攻。 反倒是下面的党项贵族在之前的宋夏战争当中,被宋人的火器打出了心理阴影,一直比较反战,希望与大宋和平相处。 这与两国国力以及历史地位有关。 辽国向来都稳压大宋一头,契丹贵族已经习惯了在大宋头上扬武扬威,结果大宋忽然雄起,他们自然难以接受。 而西夏一直是辽国和大宋的附庸,党项几代都奉辽宋为宗主国,受到两国同时册封。 因此党项贵族远不像契丹贵族那样高高在上,摆不正心态。 于是这才出现其中差异。 至于张元,那自然是不死心,他想报复大宋,肯定是希望挑起战事。 所以总的来说,辽国国内的主战派势力其实更强大,只是暂时被冷静的耶律宗真给震慑住。 那李元昊是什么想法呢? 他想打。 做梦都想击败大宋。 而眼下,确实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以西夏的国力,经济和民生可以追上来,可火器能追得上来吗? 军事力量一旦落后,那就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最终西夏也将被宋国吞并! 李元昊抬起头看向远方天空,喃喃自语道:“是了,若是再不打,等宋人整饬了军队,训练出一批精锐,我大夏永远都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大王!” 野利旺荣睁大了眼睛。 “好了。” 李元昊平静地道:“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去告诉使者,辽皇的条件我答应了!” 说着一挥手,身后披风招展,转过身,向着大殿右侧离开。 张元大喜,拱手道:“大王英明!” 他抬起头,同样望向遥远的东方,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宋人欺他太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如今是最后的机会。 辽国既然给了善意,给予他们大量火器以及其余物资支持,那他们有何不乏拼一把的勇气! 耶律宗真让他们试一试,那便试试就试试吧! 这两天确实有点生病了,一般如果晚上更的话,就是白天拼命写了一天写的,那就只有一章。如果早上更新的话,就说明是加班加点写的,那么晚上肯定还有一章,这章白天更新,晚上还有。 第二百八十章 他有大铁炮,我有小钢炮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章他有大铁炮,我有小钢炮八月中旬,辽阔的塞北草原上。 无数骑士犹如小溪汇聚成河流那样,向着贺兰山进发。 党项人的王又召集他勇敢的将士们聚集在一起,进攻他们的敌人了。 从宝元年李元昊大败而归,到康定年与宋国签订契约之后,李元昊多次召集部队。 不过不是和宋国打仗,而是与占据了小半个西域的西州回鹘,以及海西走廊的黄头回纥、草头达靼等部落交战。 李元昊控制了河西走廊,如果想跟青塘占据的河湟走廊抢生意,就必须把源头打好。 因此他多次进攻西域,就是为了抢夺商人来源,防止他们再走河湟走廊去青塘。 这样的效果是显著的,大量西域商人重新回到河西走廊,西夏因此而昌盛。 几次进攻下,海西走廊辅道很多回鹘、回纥、达靼小部落被西夏吞并,李元昊的实力再次有所涨幅。 此次李元昊向诸多部落宣称要打青塘,为当年复仇,诸多部落党项贵族首领听说之后,便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带兵过来。 只要不去打大宋,党项贵族们还是很好理解他们大夏国王的英明决定。 哪怕其中也有小部分还算聪明的贵族有些担忧青塘和大宋的关系这么好,如果进攻青塘的话,会引来大宋的军队。 但青塘和西夏作为世仇,仇恨已经蒙蔽了大部分人的眼睛,他们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 从白天到傍晚,不知道多少西夏骑士赶来,一直到八月二十四日,李元昊总算是汇聚了大概八万骑兵,在他亲自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向青塘进发。 大概半个月的时间聚集八万人,这个速度算是快的。 游牧民族的士兵来源于莽莽大草原,往往需要去各个部落临时通知,但一个部落可能散落在方圆数百平方公里。 因而如今李元昊能在段时间内聚集国内接近一半的力量,可以说是西夏综合国力提升的体现。 数年过去,也有些党项少年长到了可以打仗的年纪。 并且李元昊还征集了部分回鹘、回纥、达靼小部落,凑了大概六万多党项士兵,一万多其余小部落联军,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几日后,西夏西凉府,青塘与西夏边境,卓啰城。 此地乃唐代广武县,处于后世甘肃省永登县以南的大同镇到红城镇一带,为元昊建国初设置的卓啰和南军司驻地。 这样加上本地驻军的两万人,元昊就聚集了十万大军,要对青塘动手。 实际上卓啰城靠近宋军的地盘更近一点。 因为此地就是后世兰州市以北,东南方向过了青塘控制的兰州城就是宋国与青塘还有西夏的边境,那里有个宋军的军寨,叫做古渭寨。 听名字就知道,就是后世甘肃的通渭县,位于兰州市与天水市之间,也是青塘与宋国贸易的重要交通枢纽。 如果李元昊直接从凉州进攻青塘,不仅要翻过祁连山脉,还得小心在他翻山越岭的时候遭到宋军袭击,显然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虽然景祐二年的时候,李元昊就翻过一次祁连山脉突袭了青塘的猫牛城,也就是后世青海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 但代价就是后勤补给很难跟上,在吃完了缴获的物资,准备撤军回去的时候,被唃厮啰抓到机会,在湟水被唃厮啰杀得大败。 所以为了防止再次发生后勤跟不上这种事情,李元昊就只能绕开祁连山脉,从宋夏青塘的边境进攻。 此刻寅时末卯时初,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天色还未大亮。 卓啰城的大门打开。 无数密密麻麻的马匹徐徐走出来,向着南方而去。 这是李元昊的先头部队,由向他投降归顺的各西州回鹘、黄头回纥、草头达靼部落士兵组成。 他的大部队目前则位于西北面的盖朱城。 等到卯时三刻,等探路的先锋军出发之后,李元昊才率领着主力开始南下。 其实让这些人做先锋炮灰不理智,因为投降归顺者往往战斗力不高,万一被敌人击溃,很容易发生倒卷,连累全军。 不过古代既然经常有什么奴隶军、死囚军、投降军做先锋,那自然是有手段。 比如拿他们的家人威胁。 这些部落投靠过来之后,部落生死就被李元昊控制,所以他才能够这么大胆地用这些人。 浩浩荡荡的先锋军一路向南,接着就是李元昊的前军、中军以及后军。 军队连绵数十里,沿着庄浪河向兰州而去。 事实上景祐三年的时候,李元昊就击败过唃厮啰,占据了兰州。 但后来他不是被老范暴揍了一顿吗? 当时老范联合了唃厮啰一起对西夏发动了总攻,将李元昊揍得找不着北。 虽然唃厮啰那边碰了个硬钉子,被野利旺荣击败。 然而等野利旺荣回援兴庆府的时候,他就再次卷土重来,又把兰州抢了回去。 因而此时青塘大抵是一个盘踞在后世青海西宁到甘肃兰州市一带,属于河湟走廊最东端这样的一个政权。 此刻兰州因地处青塘与大宋交界,随着赵骏的五路贸易国策展开而兴旺,这里的吐蕃人说汉语,用汉字,穿汉服,拿宋朝铜币买卖交易。 整个经济几乎全被汉人控制,甚至在兰州城外大宋还驻扎了约两千人左右的一军,用于双方边境互市治安和贸易维护。 一大早兰州城的吐蕃唃厮啰部将安子罗就从府邸里起床,穿上宋朝的丝绸长袍,带上宋朝赐予他的官帽、玉带,犹如大宋一个七品县令一样走出了府邸。 不止是他被宋朝封赏,唃厮啰也被宋朝赐为鄯州刺史、保顺河西军节度使及鄯、河、湟、廓、兰等五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 随着大宋击败辽国,似乎重新有问鼎亚洲一哥的趋势,周围各个国家都开始与大宋重新建交。而在大宋击败辽国之前,就极为亲宋的唃厮啰政权自然优先得到了好处。 此刻安子罗穿上绫罗绸缎,打算跟往日一样,先在城里巡查一番。然后找家宋人开的酒楼吃个热锅炒菜,再去宋人开的茶楼喝口热茶,听听今年从汴梁那边传来的说书人讲故事。最后再去青楼妓院,享受一下西域那些金发碧眼的美女们安排。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府的时候,西城头上“呜呜呜呜”的号角声音陡然响起。 数骑疾驰而来,边进城边焦急大喊道:“西夏人打过来了,西夏人打过来了!” 随着这声音不断扩散,原本胡汉云集的兰州城顿时一片哗然,人群乱作一团,四下奔跑。 安子罗这两年虽然有些懒散,但当初正是他作为唃厮啰的先锋大将,突袭了李元昊的军队,让李元昊惨遭宗哥河大败。 因此他还算镇定,得知此事之后,一边连忙让手下把马牵来,一边立即令人前往宋军营地求援。 过了大概不到一刻钟,安子罗就已经穿戴好盔甲上了城墙。 此刻兰州城各城门都已经关上,等斥候把消息传到城内的时候,又过了约一个多时辰,先是看到漫天尘土从西北面而来,接着道路尽头就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唯一的好消息是古代兰州城处于湟水南岸,在骆罗川,也就是庄浪河与黄河之间有一道关名字叫做东玉关,卡在了黄河渡口。 西夏军队显然不敢轻易尝试渡河,而是选择沿着黄河北岸往东向兰州方向而来,从兰州西面渡河。 这里也是片平原区,差不多就是后世兰州市的西固区到七里河区一带。 至少西夏军队没有从上游渡河,然后突然出现在西城。 否则的话,恐怕根本没有时间让安子罗从容准备。 但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安子罗看着远处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骑兵正缓缓顺着西北面的平原区靠近,不由得露出愁色。 唃厮啰治下的吐蕃部落总人口有二三十万之众,青壮兵力大概在六万左右。 但架不住承平数年,突然遭到袭击,不可能集结那么多人马。
整个兰州城就只有五千多士兵,加上宋军那边,总共也就七千多人。而对方光这先锋军,怕就有一两万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王副部都监来了。” 一名士兵向他汇报。 “快请。” 安子罗连忙说道。 过了片刻,古渭寨副部都监王士允匆匆而来。 他作为宋军驻扎在当地保护贸易的将领,自然跟安子罗认识,便直接问道:“安将军,情况如何?” “王将军,你来得正好,夏军打来了。” 安子罗指着外面说道:“我们的斥候回报,光他们的先锋军就有一两万人,我怕他们大部队就在后面。” “我已经派人前往古渭寨报信了,刘将军会很快带人来驰援,我们必须将他们先击退!” 王士允看着外面的情况迅速分析了一波。 如果让敌人立即猛攻城池,他们恐怕绝对遭受不住进攻,一旦兰州城破,西夏倚仗城池,就算宋军援兵过来也不一定能攻下。 到时候西夏主力立即往西直扑青塘,那大宋一直扶持的唃厮啰政权可就危在旦夕了。 所以他们必须要争取时间。 至少要击败敌人的先锋军,将他们阻拦在兰州城外。 “有什么办法吗?” 安子罗问道:“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要不然就立即在城里征兵?” “不用,现在征兵也没那么多武器装备。” 王士允想了想,四处扫视,目光注意到了兰州城南面的高山皋兰山,就指着后方大山说道:“你们先守住城池,在元昊主力尚未到来之前,一定不能被敌人击败,等我两个时辰的时间。” “你要做什么?” “上山安炮!” 王士允就说了这句话,也没再说别的,扭头就走了,留下安子罗一头雾水。 这是军事机密,虽然青塘跟他们关系好,但也不能说出去。 事实上如今大宋的火炮技术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得益于赵骏在武安设立钢铁厂,通过两门后世的炼钢技术,让钢铁产量大大增加,实现了弯道超车,直接做钢炮。 明清时期红衣大炮和火枪很容易炸膛,那是因为当时的枪炮都是熟铁制,远不如钢材坚硬。 而现在有了钢材,那就直接可以做钢铁枪炮,稳定性大大提升。 所以不只是两千多斤,能打好十几里地的超级大炮,宋军如今也做那种小型炮。 其中就有种叫做威远炮,高二尺八寸,底至火门高五寸,火门至腹高三寸二分,炮口径过二寸二分,重百二十斤。 宋代120斤,相当于后世150斤。也就是说,这炮总重量就一个人大,两三个人抬着就能走。 古渭寨并非新军,没资格装备超大威力火炮。 但作为与西夏近距离随时可能作战的边军,朝廷优先供应了一大批这类类似于迫击炮的小炮,古渭寨就有三十门,其中十门就在王士允手里。 只是这种炮威力肯定不能跟大炮比,射程也只有三四里左右,不像如今那两千多斤的大炮,一炮能轰出十几里外。 因此王士允就打算抢占制高点,通过在高处视野开阔,又能提高射程,给西夏一个大惊喜。 很快王士允就立即回到东城外的宋军营寨,让全军两千多将士带着十门小钢炮以及数百颗大大小小的弹药,开始向上爬山。 与此同时,十余里外的西夏军队,也慢慢从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越来越近。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们终于缓慢走到了兰州城外,在西夏将领的指挥下,开始准备攻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不是直接向前冲杀。 而是在四五里地外开始列阵。 紧接着西夏军队当中,缓缓拉出十多门大炮,黑漆漆的炮口,瞄准了城墙! 山上观望的王士允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 西夏人悄无声息地,居然也造了大炮,这是怎么回事? 还好他们没有在城头装炮,人家的大炮能射出十多里,他们的小炮只能射三四里,射程上大大劣势,要是他没有选择上山的话,恐怕危在旦夕。 便在这愣神间,西夏人的大炮猛地开始发射。 “砰砰砰砰!” 十多门大炮炮口顿时爆发出火焰。 黑色的弹药在天空划过一个弧度,重重地砸向了兰州城大门,大部分炮弹都打歪了,打在城墙上,城墙纹丝不动。 然而有一颗炮弹居然神奇地砸进了城门洞,城门轰然破开。 “他娘的,西贼也有炮!” 王士允暗骂了一句,随后喝道:“炮装好了没有。” “装好了。” 炮手喊道。 “瞄准他们的炮阵,给我轰!” “是!” “等会,用开花弹!” 王士允大喊。 宋军已经研发出了开花弹。 虽然实际杀伤力不如实弹,但打这种炮阵还是很有用。 即便不能把敌人的炮损毁,也能杀伤大炮周围的炮手,防止敌人再次射击。 当下十名炮手马上调整炮口,通过准心以及高度测量,估摸着经验的情况下,纷纷点燃了小炮。 就看到距离城池至少得十多里外的皋兰山半山腰悬崖上,猛地爆发出十多道声响。 紧接着十个黑影同样划破虚空,向着城外飞来。 “砰砰砰砰!” 十颗开花弹顷刻间爆炸。 有的没控制好火药引线时间,半空中就炸开。 有的根本没有落到敌人阵营,在两军中间炸开,还有的炮口调太高,虽然炸到了敌人,却没有炸到敌人炮阵。 这种超远距离放炮对于炮手的精准把握要求还是太高,除非覆盖式轰炸,否则不可能这么精确。 可绕是如此,开花弹巨大的声响还是把西夏人吓了一大跳,整个军阵立即引发骚乱。 “再来!” 王士允见到有效果,立即下令继续。 “砰砰砰砰!” 又是第二轮小炮发射,利用制高点的优势,射程大大提高。 且宋军小炮射速极快,几乎能达到每分钟十发,比大炮每分钟只能三四发快了太多。 那边西夏军还在填弹,紧接着宋军的第二轮炮击就又来了。 一阵轰炸,居然刚好有枚炮弹落在了敌人炮阵,虽然没炸到对方的大炮,却把周围几个炮手和填弹手给炸死。 这下西夏军彻底慌了。 然后几秒钟之后,又是第三轮炮击射来。 开花弹在人群当中爆发出巨大的爆炸,泥土四溅,尘土飞扬,甚至有人被高高炸起。 这给了西夏人极大的冲击力。 特别是那些没见识过火器威力的其余部落士兵,哪怕李元昊控制了他们部落,也有些抵挡不住,竟然有些溃败之势。 “杀啊!” 又是几轮炮击下去,最终李元昊的先锋军坚持不住,开始溃散。 城内的安子罗见此大喜,竟然大喊道:“杀出去!” “杀啊!” 城内五千多吐蕃士兵同样士气大震,打开城门,纵马一窝蜂地向前冲杀。 只是西夏人原本是想靠着远距离大炮先把他们城门轰开再突袭,因此距离有点远,一时间没有追上。 不过阵地上还残存了十多门大炮,却是被安子罗给缴获了。 而山上王士允擦了擦额头的汗,大笑着说道:“西贼不过如此,他有大炮,我有小炮,却是不如我们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开花弹存货可不多了,就那么几十枚,好在敌人崩溃了,不然光靠实心弹可难以碰运气把敌人的大炮给摧毁。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宋有枪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一章大宋有枪庆历四年八月下旬,西夏提大军十万突袭青塘。 他们的先锋军还带了十多门火炮。 康定元年,宋军的火炮第一次出现在宋辽战场,大放光彩。 之后宋辽、宋夏相继签订条约,辽国和西夏都开始不遗余力想弄到火炮与手榴弹。 手榴弹还好,康定元年不管是战场上遗留的哑弹,还是后来偷偷从宋国军方采购,辽夏两国都能够弄到不少。 但火炮就不行。 因为从康定元年战事结束,到庆历二年之前的两年时间里,大宋的火炮总共也才二百多门。 且都是铜炮,每一门都价格昂贵,只供给特殊精锐部队,这些部队受到严格管控,几乎不可能偷卖出来。 事情的转机从庆历二年开始,赵骏建钢铁厂,以转炉炼钢,让钢铁产量大幅度增加。钢材应用之后,大炮喷井式制造。 光那一年下半年,大宋就造了四百多门钢炮。 等到庆历三年就更夸张,造了一千多门,到庆历四年初的时候,几乎整个河北路和陕西路边境各城池都堆满了大炮,吓死个人。 如此大规模制造火炮,自然就有漏洞可钻。那个时候赵骏又没有整顿军队,因此私下贩卖军械的事情不在少数。 辽国和西夏当时就从大宋军方弄了不少火炮,只是碍于他们搞不出钢材,只能制造熟铁炮而已。 辽国还好,仿制了黑火药、手榴弹以及大炮,现在也算是有了一定的火器实力。 西夏就难受了。 缺少原材料硫磺,目前手中的大炮除了从大宋军队那偷买进来的几门钢炮以外,就只有五十多门熟铁炮。 不是西夏缺铁,事实上西夏的冶炼工艺和锻造技术不算差,不然历史上也不会记载大宋在与西夏的交战中,大宋的刀枪刺不破西夏人的铠甲。 实在是那点硫磺制造出来的黑火药根本不够用,手榴弹的库存才几万枚,就可以知道西夏的硫磺原材料到底有多稀缺。 也就是辽国这次下了血本,不仅拿出大量的钱财,还给了很多硫磺,李元昊都不一定敢出兵。 不过硫磺确实已经在运的路上,还没有送到。又担心宋国那边会尽快整顿完军事,李元昊也是想趁着大宋军队正处于虚弱期,立即出兵,拿下青塘。 青塘的情况李元昊早就已经摸透。 大宋根本就没有卖给唃厮啰一门火炮,连手榴弹都没有卖,显然是要让唃厮啰对大宋形成依赖,将青塘政权彻底绑在大宋战车上。 秦凤路那边,只有秦州,也就是后世天水市储备了三十多门。 其余大炮要么在范仲淹的那支火器军手里,要么布置在河北以及陕西路边境各城池上,兰州城不可能有大炮。 所以李元昊才放心大胆地出兵。 在他看来,兰州城拿下不是问题,等拿下兰州之后,他在兰州布置防线,然后立即往西突袭西宁。 若宋国大军来袭,他抵挡不住,就立即撤兵。 然后按照原定退路,以西夏只与大宋签订和平契约为由,说出兵青塘名正言顺,再绵里夹针指责大宋率先发难是在撕毁条约。 想来赵祯是要脸面的人,大抵也拿他没办法。 若宋国大军来袭,他不仅抵挡住了,而且还大败宋军,那就有意思了。 这就说明此次宋军整顿军治出了大问题,军队战斗力低下,那么李元昊摸清楚大宋虚实,立即可以联合辽国,南下吞并大宋。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兰州城南的皋兰山上,忽然多出了几十门火炮。 光看那发射频率,李元昊就判断至少得有三十门以上。 这吓了他一大跳。 上午辰时末,经过两天的奔波,西夏人先是在昨天中午抵达了东玉关以北。 随后沿着黄河北岸往东,于后世兰州西固区一带渡河。 在今天上午开始对兰州发起袭击。 然而兰州城中守军顽强,并且还有大炮,将他的先锋军打得七零八落。 若非兰州西城是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区,地方宽敞,恐怕他的前军和中间都有可能遭到先锋军的倒卷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炮声?” 位于兰州西城外大概十多里地,西夏的前军当中,李元昊陡然听到诸多炮响,震惊不已。 他这次五十多门炮自然全带上了,可问题是先锋军只带了十二门。 光听声响,正面战场上怕是得有四五十门。 哪这么多大炮? “大王!”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将领派回来的斥候急急忙忙来报道:“敌人在山上部署了三十门大炮,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不可能!” 李元昊愕然道:“兰州城根本就没有大炮。” “他们肯定是放在了山上。” 旁边部将说道:“大王,大炮最怕近战,我们立即绕过去突袭!” “好!” 李元昊应了下来,他现在也必须要去看看战场形势。 当下大军继续前进。 结果才刚走了十多分钟,离兰州城还有七八里地,离他的先锋军还有大概三四里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前方连绵爆炸不断发生。 紧接着先锋军终于招架不住,开始撤退。 这个时候就别想进攻了,他立即下令拦截溃败的先锋军,将他们重新组织成队形。 “跑啊!” “神威天发怒了。” “这是天神惩罚我们!” 诸多回鹘、回纥、达靼小部落士兵惊恐地喊着,纵马发足狂奔。 不止是他们,连在军队里控制他们的党项军官都扛不住,同样惊慌失措地跟着他们四处乱跑。 没办法。 一来他们的大炮打不到人家山上。 二来王士允他们的小钢炮在平地上没法跟人家比距离比威力,可在山上有射程弥补之后,射速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以前不管是枪还是炮,都是前膛设计,子弹和炮弹都要从枪管炮管往里面塞,用铣管往里面捅。 但大炮需要增加威力和射程,炮管非常长,所以造成了填弹速度非常慢。 一分钟能发射三到五发就不错了。 而小钢炮的炮管比大炮短,往里面塞炮弹,一下子就能见底,射速自然快得多。 不断轰炸之下,那些士气本来就不高的回鹘、回纥、达靼部落根本扛不住。别说人了,马匹都先四下逃散,难以招架。 李元昊见此极为焦急,但急也没有用,他只能命令手下将领和军官立即前去重新组织起部队。 而他自己则是四下扫视,目光最终放在了远处皋兰山上。 山高林密,隐隐约约能够见到半山腰悬崖边有银光闪烁,好像还能见到一些几乎看不清的黑点正望向这边。 双方的距离离得实在是太远了,至少得十多里,甚至二十里地,哪怕平原区视野开阔,没有望远镜,也完全看不到那边到底有什么东西。 “大王,我带人绕过去杀奔那山上吧,末将不信那山里还藏有多少兵马。” 有将领也注意到了,立即向李元昊请命。 李元昊没有立即答应,目光露出深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兰州城大门打开,不知道多少吐蕃士兵冲杀了出来。 这下就让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见此李元昊担心城中有埋伏,只能说道:“快撤!” “快撤!” 周围将领们也是连忙大喊。 一时间双方一追一逃,都没怎么厮杀,很快李元昊大军如潮水般撤去,连先锋军带去的大炮都被缴获。 西夏军撤退三十多里地,差不多就是后世兰州市西固区到城关区的距离。 接近夜幕降临,数万大军被迫安营扎寨。 这一次李元昊带了五万人来,十万大军其中两万驻扎在卓啰城做后备军,另外三万在河口,防止短时间内没有拿下兰州,后方唃厮啰前来驰援。 结果万万没想到,根据假扮成商人混入兰州城的细作回报,本应该只有五千守军,没有火器,没有大炮的兰州,居然有如此强大的火力。 并且敌人还敢于出城作战,这让多疑的李元昊不得不撤退回来,惊疑不定。 晚上旷野平原上,帐篷林立。 中间的大帐篷当中,李元昊与众人展开军事会议。 帐篷内点燃了蜡烛,西夏虽然国小,有些资源比较缺少,不过石蜡矿倒是有。 宋代常用树脂、石蜡做蜡烛,虽然味道有点难闻,但对于他们这些权贵来说,在材料里加点香料并不是难事。 屋内蜡烛明暗不定,让李元昊微微低着头的脸也隐藏在了黑暗当中,令人感觉到一丝不安与恐惧。 他默然许久,才压抑着愤怒说道:“谁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斥候不是来报,城里只有五千守军,没有大炮的吗?” “这” 将领房当丘斛犹豫道:“可是进城的所有斥候都是这样,会不会是这段时间唃厮啰从宋军那买到了大炮?” “我看不像,这其中必定有诈。” 另外一名将领费听沽细说道:“安子罗如何得知我们会前来?他又怎么敢出城鏖战?末将怀疑.” 他说着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元道:“怀疑军中有细作。” 李元昊顿时狐疑地看向张元。 张元苦笑一声,随即说道:“大王,臣反倒认为并无细作。” “哦?” 李元昊不置可否地道:“你说说。” “若有细作,我们能这样平安渡河?人家只需要把大炮架在河口,半渡而击,我军就损失惨重了。” 张元耐心解释道:“何况若大王大败敌人,也同样会趁胜追击,所以安子罗出城鏖战,想要追杀我们并无不妥之处。”
“那这大炮又作何解释?” 李元昊问。 “大王莫忘了宋军。” “你是说兰州城外的宋军?” “不错。” 张元说道:“之前我们细作探察他们只有两千余人,且并无大炮,但若是恰好在细作查探之后就有大炮送来呢?如今大宋火炮何止上千,今年多做几门,送到军寨也是有可能之事。” “我” 李元昊一时无语。 一想也是。 他的斥候确实查探过王士允部。 然而他不敢直接对宋军出手。 怕走漏任何一个宋军斥候,等待他的就是宋国指责他撕毁盟约,然后大军主力直接杀往西夏。 所以就只能进攻兰州。 说不好王士允部之前没有大炮,现在又装备上了呢? 真要这样,就不知道上哪说理去了。 “就算是如此,那如今兰州城也有火炮,我们该如何是好?” 费听沽细说道。 张元正色道:“大王,臣觉得兰州城其实就只有五千人,最多加上两千宋军。我们攻打青塘,宋军既然主动进攻我们,就属于宋国撕毁契约,将来宋国责问,理也站在我们这边,无需担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破城之法。” “你有什么主意吗?” 李元昊问道。 “臣今天看了一下,他们是在兰州城南面的山上往西打,我们从西往东进攻自然在他们射程范围,但如果我们从北往南进攻呢?” 张元说道。 “哦?” 李元昊稍稍思量,顿时大喜道:“还是军师有才智,如今新败,士气低落,待休整一日,便从北城进攻。” “那为什么我们不进攻那山,把山上的大炮打下来?” 有人问道。 张元耐心解释道:“山势陡峭,我们逆行攻山,人家在山上往下放炮,我们会吃大亏,因而只需要从北往南攻,他们的火炮就无用武之地。” 古代兰州城并非在黄河边,而是在距离黄河大概十多里的皋兰山脚下,生活饮用水靠阿干河,也就是后世兰州的雷坛河。 所以如果由北往南进攻的话,兰州并没有黄河天险,北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区,非常好打。 西夏军从西面进攻,处于南面的皋兰山火炮就不需要越过兰州城,直接从西北面的旷野上飞过去,打到他们阵地。 可若是从北往南打,那么炮弹就要越过兰州城的上空,不仅可能会误伤到兰州城,而且距离更远。 从兰州到皋兰山数里,兰州城南北数里,再加上西夏军必然是在数里外开跑。 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得有二十多里路。 宋军的火炮再厉害,总不能射出二十多里地吧。 因而从北往南进攻,确实更好打。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当下李元昊就确定先休整一下,后天就对兰州发动总攻。 而就在西夏军分析情况的时候,宋军这边也在分析。 兰州城内,王士允和安子罗商议对策。 “援军何时才能到?” 安子罗焦虑问道。 “兰州到军寨得有二百余里,不过沿途都有我们的烽火台,我们早就点燃了烽火,想来最迟后日就能到。” 王士允回答道。 历史上神宗时期,慢慢吞并青塘政权,在边境修筑大量堡垒。 但此时还没有,最近的也只有古渭寨,离兰州三百余里。 不过范仲淹采取了赵骏的建议,在边境大量修筑烽火台,迅速传递消息。 这玩意儿可比骑马传信快得多,几乎这边战事刚刚开打,王士允就让人点燃了烽火台。 塞北地形开阔,多丘陵山地,烽火台建在丘陵之上,只要不下雨,青烟能在二三十里外都能看见。 所以几乎一个时辰左右,靠着烽火台传信,古渭寨那边就已经得知了消息,古渭寨部都监将第一时间率领人马来援。 “就怕明日西贼就来袭啊。” 安子罗叹息道。 最近的援军就是宋军了,不过古渭寨那边人手也不多,就三个军,大概七千多人,其中还有一个军在兰州由王士允掌控。 而唃厮啰那边又在数百里外的青塘,更不可能第一时间来援,现在他们就是几千人困守孤城了。 王士允安慰道:“不用担心,西贼今日惨败,军心涣散,李元昊应该不会急于进攻。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从北城袭击,这样就危险了。” “为何?” 安子罗不解。 “今日我在山上看过了,离北城太远,若西贼还有大炮,我们的炮布置在山上打不到,且容易误伤城里,若是布置在城墙上,同样打不到他们。” 王士允解释了一句道:“他们的大炮能射出十余里,我们的炮只能打三四里,除非像今天这样,他们继续从西城进攻。” 安子罗忙道:“今日我们缴获了他们九门大炮,还有很多炮弹。” “先安置在城上,我再想想办法吧。” 王士允陷入沉思。 夜幕降临,很快就是一日过去。 到了第二天傍晚,兰州城东面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快快快!” 数千匹战马疾驰,为首者是个精壮的大胡子,此人便是古渭寨部都监孙光义。 远处兰州城上的守军见到是宋军旗帜,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直到王士允在城头见到了孙光义,才马上下令开城,一大队士兵们涌了进来。 “孙将军。” 王士允和安子罗迎了上去。 孙光义笑道:“没来晚吧。” “来得正好。” 王士允笑了笑,随后不解道:“将军,伱来得这么快,大炮也带了吗?” 他是昨天中午发的消息,到今天下午,过去了大概十五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三十个小时。 三百里的路程,如果昼夜不停地赶路,骑兵一晚上赶来倒是很正常,如曹操派虎豹骑追刘备,一昼夜三百余里。 问题在于小钢炮得带上啊。 这样的话速度就慢了许多,因此王士允这才推测他们明天才到。 哪知道这么快。 “要什么大炮,你知道我在路上捡到了什么吗?” 孙光义笑道。 “什么?” 王士允纳闷。 孙光义就指了指身后两名年轻军官道:“捡到了他们。” 年轻军官拱手道:“龙猛军团东京火器第三营指挥使曾勇见过将军!” 另外一人也拱手道:“龙猛军团东京火器第四营指挥使张文武见过将军!” 火器营? 即便王士允在边境也知道对方的名声。 事实上王士允和孙光义上个月才被汴梁派来的使者查完结束。 他们二人都没有作奸犯科,也没有里通敌国,因此那位奉使非常满意,不仅和颜悦色,还跟他们说了不少东京的事情。 据说这火器营是去年由范相公和张相公组织建设,抽调军中精锐五万,分十个军团,每个军团五千人,战斗力强悍,乃是大宋的镇国神器。 这次全军大整顿,各地都派出使者严查军队,整饬军纪,为了防止西夏和辽国进犯,朝廷特意派了火器营三万五千人戍边。其中两万人在河北路,一万五千人在陕西路。 没想到这次竟然能遇到两营一千人。 孙光义介绍道:“他们二人是奉命北上前往会宁镇守,路过古渭寨,我又恰好看到了你发的烽火,于是就马上请他们过来驰援。” “你们带了多少大炮?” 王士允连忙问道。 大炮? 曾勇和张文武对视一眼,笑道:“没有一门。” “没有大炮?那可如何是好。” 王士允忧心忡忡道:“西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做了大炮,虽然不如我们的炮,可他们的射程比我们远了太多。” “无妨。” 张文武从身后掏出一细长物,拍了拍道:“我们有枪!” “枪?” 王士允上下打量道:“这也算枪?” 火枪虽然早在两年前就制作成功,但一直是机密,从制造好到正式量产,一直只有火器营才有。 曾勇说道:“将军不信,来日西贼来犯,我们自然会让他们知道厉害。” “先进城吧。” 安子罗连忙招呼他们。 当下王士允带着孙光义等人就先入城内。 进城之后,众人齐聚城主府。 他们把目前的形势简单地说给了几人听。 眼下的兵力对比非常悬殊,哪怕有孙光义他们过来,青塘与宋国联军也就一万多人,而敌人却有十万。 所以王士允建议把缴获的西夏大炮安装在山上,这样大炮加上高山的射程,就能射到敌人阵地。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带一百多斤的小炮上山容易,可带两千多斤的大炮就难了。 本来山路就崎岖难行,这大炮很难带得上去。 然而张文武和曾勇却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他们建议就把大炮摆在城墙上,与敌人对炮,他们会在开战之后,从侧翼发起突袭。 由于大炮转向比较难,更何况对方一定会把大炮摆在阵前远射,只要他们从侧面或者后方突袭,侧面与后方都是西夏军队,敌人就不可能用大炮打他们。 到时候张文武和曾勇会让西夏军尝尝火枪的厉害。 王士允和安子罗都觉得他们有点盲目自信了,可见他们自信满满,又觉得朝廷既然建了火器营就不会无的放矢,最后经过商议,决定还是按照他们的办法实施。 于是到了翌日,青塘与大宋联军,便开始严正以待。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堪一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二章不堪一击九月二日,上午辰时末,天地苍茫。 兰州城外旷野辽阔,遥远的西方平原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徐徐向着城池进发。 城外栖息的百姓早就逃散,有的拖家带口往南逃入了山里,有的急急忙忙躲入了城中,还有的干脆背井离乡,往东逃入了宋国境内。 西夏人趁着宋军在内部整顿,自顾不暇。又趁着青塘久经商事,疏于军事训练,想一举拿下兰州,随后西取河湟。 宋军虽然遣了火器军一万五千人到了西北边境,然而消息短时间内送不出去,尚未有宋军来援。 但幸运的是,恰好有两营火器军奉命前往大宋最西北的边境线会宁驻扎,路过古渭寨的时候,被当地将领孙光义给拉了过来。 他们本来就是来边境驻守打仗的,听说有仗要打,火器营的两个指挥使曾勇和孙光义,自然要过来帮帮场子。 大宋与青塘之间,可是签订了宋青战略互助契约的,朝廷也常说要对青塘的唃厮啰多有帮扶。 所以众人跃跃欲试。 深秋九月,塞北天气已经在慢慢变寒。 虽然草还尚未变黄,可旷野之上,已是一片褐绿交嵌。 兰州城一直都是吐蕃人、回鹘以及汉人常住地,这里很多少数民族都学会了耕作,游牧与耕作并存,成为了极罕见的游耕民族。 但此刻城外的农田早就已无人耕作,村庄在几日间同样是空无一人,只剩下被遗弃的狗子嘤嘤狂吠。 大队西夏士兵绕过村庄,从北面的旷野上向着兰州城北的方向而去。 不是他们有素质不破坏村庄不践踏农田,纯粹就是怕耽误时间。走有障碍的村庄田地还不如走大路,尽早前往战场上列阵。 但即便如此,也有很多马匹没有跟在队伍当中,四散走入麦田里,咀嚼着刚刚种下的冬小麦麦苗,让那些栖息在城外的胡汉百姓遭到重大损失。 等到巳时初的时候,无数西夏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兰州城北,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在旷野外分成不知道多少个军团,阵型列得很开,并不是传统的集阵,这是为了防止大炮。 他们距离兰州城池大概七八里,随着西夏将领不断怒吼,四十门大炮拉了上来。 这些大炮与宋人的大炮有巨大的差别,最显著的就是上面有铁箍防止炸膛,哪怕西夏人的冶炼技术不错,战甲都比宋人战甲好,可熟铁终究是熟铁,比不得钢。 “发射!” 西夏指挥的将领用党项话高声喊着。 “砰砰砰砰砰砰!” 大炮发出巨大的火星,铅弹瞬间飞溅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向着兰州城砸去。 片刻后,城墙、城楼乃至城内,到处都是巨大的响声。 兰州城墙上也不甘示弱,吐蕃人不会用大炮,但宋人士兵会,他们就用缴获的九门大炮进行回击,对着城外同样不断发射炮火。 双方你来我往,隔着超远距离对轰,哪怕命中率低得可怜。 可西夏人只要运气好当任何一发炮弹击中北城门,将城门击破,那么他们完全可以顶着城上的炮火,一路冲杀到城里去。 而就在双方热火朝天之际,在这一片混乱中,谁都没去留意东方十几里外的山坡上,正有一千人的骑兵,正在丘陵山头,远远地眺望着西面浩浩荡荡,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西夏大军。 赵骏并没有发明望远镜,事实上赵祯看的历史里,倒有提过关于如何制造玻璃,然后制造望远镜的事情。 赵祯兴冲冲地去实验。 结果被打脸。 TM的。 他发现有很多历史胡编乱造啊。 按照里的方法根本没用。 直到后来又看了一本叫做《三国之谋伐》的才知道缘由。 原来受限于烧制技术和原材料,中国本土的玻璃烧制方式会让原材料沙子中含有铅与钡,因此烧出来的就是铅钡玻璃,而不是透明的钠钙玻璃。 很多历史根本不查资料,直接就一拍脑袋写,真实干起来才发现里面有很大问题。 而根据那本描述,要想烧出钠钙玻璃,就必须要用特殊的办法处理掉沙子里的铅钡,然后才能正常地烧制出钠钙玻璃。 倒是记载了方法,那就是在制作过程当中加入碳酸钠,也就是苏打即可。 听上去好像挺简单。 然而在1861年比利时人欧内斯特·索尔维发明索尔维制碱法,以及后来我国著名化学家侯德榜先生发明侯氏制碱法之前,苏打几乎不可能制造。 那本当中只是说了主角会制取方法,但具体方式却没有写明,因此赵祯相当难受。 又错失了一个剽窃创意,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生物学家、农业学家、现代遗传学之父,改革派先锋,大宋世界霸主地位的奠定者,王朝基业的开拓人等一系列称呼,遗憾地要少一个化学家了。 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曾勇他们就只能通过肉眼远远地观望,他们看到在外围有大量的西夏铁鹞子骑兵游弋,这对于他们来说,显然也是个威胁。 “走!” 曾勇挥挥手,身后骑兵们顿时向前疾驰。 张文武不甘示弱,同样催动马匹。 一千人的骑兵团分出左右两翼,排列出整齐的队形向前方跑去。 大概过了几分钟不到,距离城池至少十余里外的铁鹞子斥候兵们迅速发现了他们,登时各种号角、哨声不断。 有斥候迅速向李元昊汇报,得知只是一千左右的宋国骑兵来袭,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派出三千铁鹞子重骑兵去拦截即可,目光依旧放在远处的城池。 由于他的火炮占优势,此时兰州城显然落入下风,就连城楼都被轰塌,上面的守军已是心惊胆战,反击的频率也小了许多。 而这边曾勇他们继续向前进发,离西夏人本部军阵还有大概六里位置,三千铁鹞子围拢而来。 “杀!” 他们都穿着重型铠甲,手中举着弯刀,嘴里发出狼嚎般的声音。 双方都没有冲锋,只是让马匹徐徐前进。 因为马擅长短途爆发力,如果一开始就冲锋,会严重浪费马力,特别是西夏重甲骑兵,一轮冲锋其实跑不了几百米。 可是让西夏人没有想到的是,距离他们不过二百步处,敌人却忽然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们。 虽然有些疑惑,但西夏人不会停,他们继续往前缓缓笃步。 只要到一百步,也就是一百四十米左右,他们就会正式发起冲锋,向前犹如轰鸣的钢铁军团一样,将前方的一切碾压成齑粉。 “举枪!” 曾勇和张文武都高声呐喊。 几乎所有宋军士兵都从背后把火枪拿了下来。 “填弹!” 他们继续大喊。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把米尼弹塞入枪膛当中。 而此时西夏人离他们还有二百多米。 “准备!” 等过了十秒钟,两个指挥使又喊。 所有士兵都举起了枪。 “发射!” “砰砰砰砰砰砰!” 白烟从枪管中瞬间冒出来。 无数细小的铅弹在火药和膛线的推力下,以极快的速度出膛,撕裂虚空,射向敌阵。 “啪啪啪啪啪!” 大量子弹射穿了西夏人的铁甲,顿时成片的铁鹞子倒下。 “嘶!” 活着的铁鹞子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知道宋人举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长管对准他们。 一阵“砰砰砰砰”的响声之后,队伍最前面的骑兵们如中邪了般从马上衰落,地上大部分人都没有当场死去,还在痛苦中哀嚎。 这让其余西夏骑兵一阵踌躇,个个都忍不住拉着马绳,畏惧不前。 后方一个将领见前方畏缩,用党项话大骂了几句,再次催促士兵们向前移动,只要到百步,他们就可以催动马匹发起让对手死亡的冲锋了! 可仅仅过了二十多秒,那死亡的“砰砰砰砰”声音再次袭来,前方又是大片士兵倒下,仅仅一个照面,他们就损失了数百人。 “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在见到眼前的队友莫名惨死后,忍不住大叫了一句,随后调转马头逃跑。 这下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其余两千余残存的铁鹞子,纷纷向后方逃窜而去。 “追!” 曾勇和张文武高声大喊。 诸多宋军骑兵立即收枪,催促着马匹向前追击。 他们的装备是这样的,身上穿着宋军秋季军服,右侧腰间悬环首直刀。 左侧腰间则挂着一个小包,包里有三颗手榴弹。 马匹两侧还悬挂着两个大布袋,布袋里有很多小布袋,每个布袋都有一颗米尼弹和一包定量火药。 每次射击结束,士兵们都得花至少二十秒左右的时间来清理火药匣以及装填弹药。 因此发射效率还是比较低,每分钟只能射2-3发,远不如小钢炮快。 但小钢炮有四个人分工协作,一个人装火绳,两个人填弹药,最后那个人点燃火绳发射,且必须熟练操作才能做到大概6-7秒钟一发。
这是因为钢材在黑火药时代炸膛率比较低,黑火药的威力还是不如黄火药,很难将结构以及坚固程度更高的钢炮炸开。 要是熟铁炮的话,还得有个人用沾水的刷子冷却炮管,等炮管完全冷却才能继续发射。 而且每分钟2-3发的炮弹也只是在初期能用几次,到后面都必须保持1分钟1发,乃至2分钟1发,否则就要炸膛。 而宋军的枪械虽然也是钢材制造,炸膛率同样较低,可士兵需要一个人完成清理火药匣、装火药、填子弹三个步骤,效率自然比钢炮慢得多。 因此单论射速来讲,火枪还是不如火炮。但在近距离单兵作战能力上,火枪甩了火炮好几条街。 骑兵们继续浩浩荡荡向前压进。 很快远处的西夏军团们就注意到了铁鹞子军被击溃,有斥候向李元昊报告。 李元昊这个时候正因为急功近利,在初期射了1-2分钟后,没有停下来等炮管冷却,导致好几门大炮炸膛而烦躁。 听到斥候来报,也没有太在意一千人的进攻,只是又增派了五千人继续来围攻。 可他显然有些低估了这批宋军的厉害。 并且李元昊不知道的是,在这些宋军徐徐推进的时候,后方王士允拉着他自己的那十多门小钢炮也抵达了战场。 小钢炮还是比较轻便,即便不用马,一百多斤的重量两个人抬都能抬着走。 他们到了大概四五里开外,开始布置炮台。 公元18世纪拿破仑时代,在没有膛线的情况下,12磅拿破仑炮最远射程就已经能达到2.5到3公里。 到19世纪初,有了线膛炮之后,这个射程直接加到了3到5公里,也就是十里的距离。 如今赵骏的火炮都是有膛线的火炮,西夏和辽国人仿制的火炮同样有膛线。 两国没有冶炼钢铁的工艺,制作方法虽然不像宋国采取的模具,但也简单粗暴,用最原始的刮刀法就行。 他们的大炮都重达一千至两千斤左右,口径非常大,仰角射击,通过膛线的加持,最远射程大概在10里左右,如果在高处,距离更远。 小钢炮口径小,装填的火药量也小。 虽然有膛线加持,但平地射程也就四五里,因而他们必须要靠火枪兵保护推进才能靠前。 当然了。 从敌人炮兵阵地侧翼靠过去也没事。 因为人家的大炮转向和机动性太差了,很难威胁到小钢炮阵地。 可架不住人家的骑兵突袭。 所以火枪军阵地,其实就是为了保护炮兵阵地。 外围的西夏人已经能够看到大概两千多宋军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随着李元昊军令下达,又有数千骑兵围拢过来。 此时后方还在装填小钢炮,曾勇和张文武就下令原地驻守,以三段射击的方式,阻击来犯之敌。 结果就是四面八方的敌人来一个死一个,大批西夏人被射得屁滚尿流。 很多人也尝试用弓箭射击,可西夏人都是骑兵,用的骑兵弓,那射程跟火枪比起来,突出一个惨不忍睹。 一时间后方的西夏人根本无法突破枪林弹雨,王士允这边几乎毫无压力。 “好了!” 过了大概几分钟后,王士允这边终于装好了小钢炮。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守着他们的曾勇等人,怒喝道:“把炮弹都给我打出去,一个不留,就算炸膛也在所不惜!” “是!” 数十名炮手应声回复。 钢炮虽然比熟铁炮和青铜炮坚固,但也不是不炸膛,如果高频率使用,也有可能出现炸膛的情况。 可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他们以少数兵力对付人家西夏五万大军,必须全力以赴。 炮弹手们迅速各司其职,填火药的填火药,装炮弹的装炮弹,在短短的6-7秒钟之内,众人就完成了全部步骤。 “发射!” 王士允大喊道。 “砰砰砰砰!” 炮口喷出火焰。 枪膛仿佛火山喷涌一样。 硝烟直冒。 几秒钟之后,数里外的西夏人阵地。 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十多颗榴弹炮在他们密集的人群里炸开,泥土飞溅,石头四射。 “怎么回事?” 陡然听到后方有巨大的爆炸声,李元昊连忙回过头去看。 但身后都是密密麻麻的骑兵人头,根本看不清楚情况。 他四下扫视,注意到右前方有一个高三四米的小坡,于是连忙纵马上去。 等到小坡上,他才注意到后方极远的地方,远到甚至只能看到一些小黑点的方向,正有个炮兵阵地。 李元昊大怒道:“怎么让敌人摸到身后来了,传来下去,快去清剿了那些火炮!” “是!” 身边传令兵立即去后方传达军令。 然而此时后方已是大乱。 宋军现在是有什么炮弹用什么,加快速率,完全不顾炸膛危险,开足马力放炮。 也是赵骏搞出的钢材质量真就是不错,在保持每分钟8-10发的速率下,居然一门钢炮都没有炸膛,这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毕竟所谓每分钟8-10发,基本上也就能持续个2-3分钟就不错了,正常情况下,还是应该每分钟3-4发最好。 在小钢炮们的狂轰滥炸下,西夏人的后军溃不成军,已经有好几个军团直接溃败,四散而逃。 此时从遥远的西面,射程之外的地方,李元昊调集的人马才姗姗来迟。 大概一万多人,从三个方向将阵地包围。 可当他们要进行突破的时候,前方一千人的火枪军,保持着持续不断的射击速度。 曾勇和张文武不断下令发射,每次都有三百多人射出子弹,在前方二百米内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几乎无人能够突破。 一个个西夏士兵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胸口一疼,随后就如遭雷击,坠落下马。 这一幕显然把其他西夏士兵震慑住,几轮过后,他们就损失了数千人,可却都没有推进到地方阵地百步处。 即便是纵马驰骋,也有很多战马被巨大的枪炮声音吓得四处乱窜,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冲锋阵型。 一时间西夏后方东北方向的阵地乱作一团,至少一两万人被火枪以及火炮打得到处乱窜,近乎是溃不成军。 很快这种情况就席卷了西夏人整个军队,大量的溃逃士兵冲散了一部分军阵,导致西夏军队后方防线接近崩溃,完全无法成军。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在西夏军的东北后方一角,由炮兵和火枪手组成了一个宋军小型阵地,对西夏军东北角的部分军团进行猛烈进攻。 这部分军队人数其实也就那么一万余人,可根本顶不住宋军火力,马匹跟是被吓得惊慌失措到处乱跑。 榴弹炮威力不如实心弹,但对付骑兵真就有奇效。 因为落地后会爆炸,产生巨大的声音,马匹听到后如炸锅一样根本不听骑士的指挥,导致在短短两三分钟之内,这里就沦陷了。 紧接着开始倒卷整个西夏部队。 刹那间兵败如山倒。 李元昊站在山坡上眺望,就看到他的部队莫名其妙地就溃逃了,整个军团都遭到了冲击,随后大败。 一时间他愕然不已,连忙下令说道:“快,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可还没等他敲响铜钲,远处兰州城门大开。 所有吐蕃士兵都杀了出来。 接着后方宋军也发起了冲锋,如猎人驱赶着猎物一样追击。 李元昊完全来不及收拢部队,五万大军全都四散逃命,毫无队形可言,很多人甚至干脆在拥挤当中被踩死,落马摔死。 这个时候李元昊也没办法控制人马了,他也被裹挟着不得不纵马向西逃窜。 后方王士允看着溃败的西夏军队,看着曾勇和张文武他们收起了长枪,从腰间拔出环首直刀呼喝着冲了上去,嘴角一咧,不屑说道:“不堪一击!” “砰!” 下一刻,右侧距离他三十多米外的一门小钢炮终于不堪重负炸膛,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有朋友说大炮射程不对,估计这位朋友漏看了,书里的大炮都是线膛炮,射程比滑膛炮远一倍。之前也有人说膛线不可能手工打造,但事实上15世纪就有膛线了,手工打造的办法有很多,查到的资料里不仅有模具,有刀刻,甚至还有原始车床打造。 枪械射程和射速也跟原始燧发枪不同,是因为直接搞了米尼弹,有了米尼弹后就从燧发滑膛枪变成了燧发线膛枪,射速和射程那可不就不同吗? 而小钢炮的射速也是合理的,每分钟10发是最高射速,18世纪英法战争有记载青铜滑膛小口径炮最快能达到每分钟7-8发,只是这样会很容易炸膛。 钢制的话炸膛率就低了,加快射速也正常。 米尼弹和膛线都非工业时代产物,基本上都是在18世纪前后英法就已经有了,所以书里数据基本上是合理的,请大家放心。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国家建设与出大事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三章国家建设与出大事了当辽国观望着局势,鼓动西夏来试探大宋军队实力的时候,大宋正在做什么? 此时大宋在做很多事情。 改革军队这事自然不用多说,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一百多万大军,要抓那么多犯罪军官,要抽调精锐填补空缺,还要淘汰老弱,重新整列兵马。 甚至干脆很多个厢、军、营的番号都要取消,把三衙的两千多个营变为一千多个。 这不管是对于兵部亦或者其余协助兵部的部门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挑战。 不过任务已经交代下去,上层的阻碍已经被处理,剩下的就是由各地的使者联合御史司、皇城司执行,然后由枢密院选派即可,不需要政制院关心。 还是那句话,政制院负责的是改革大方向,并且督促执行落地、落实。下面具体的实行方针,那自然是由执行者们去做。 九月十四日,西夏进攻青塘的十二天后。已至深秋,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 虽未下雪,可外面呼呼的北风吹拂,带来了一种仿佛能刺骨的严寒。 政制院内,诸多宰相都穿着棉衣,烤着火盆,一个个翻阅着下面的公文,有的在查最近一月的考成账目,有的在看归属各部门的公文,还有的在用毛笔进行批阅。 十二名宰相又少了一位,盛度最近生病了,历史上他死于庆历元年,也就是公元1041年,如今算是延寿了三年,可终究已经七十六岁。 这一病倒就是一个多月没有上朝,没有来政制院当值,意味着在政制院先有王随病逝之后,他将成为第二位。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当宰相都寿命短,历史上包括蔡齐、宋绶、王曾等人,基本上都死于宝元到庆历年间,也就是公元1039-1041年。 他们的年龄其实不大,蔡齐宋绶到现在也才五十多岁,比如蔡齐56岁,宋绶53岁,王曾则是66岁。 可人的际遇就是这样,或许真的就是影响寿命。 历史上他们遭到贬谪,心情忧愁,又被调来调去,四处奔波,最终早早病逝。 如今倒是体态健康,除了赵骏带来的药物作用以外,更重要的是心境完全不同,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汉龙,你看看,这是今年上半年大河治理工程的项目报告,我已经批示过了,按照工期进度,在1048年大河决堤之前,我们就能彻底解决河患。” 目前负责黄河治理的贾昌朝把公文拿了过来给赵骏过目,赵骏是政制院最忙的,小事情还不用他操心,大项目都需要他点头。 赵骏就接过贾昌朝的公文迅速浏览了起来,黄河如今三管齐下,动用河北河南沿岸民夫三十余万,从洛阳一直到下游的滨州渤海,大大小小的项目总计达五十多个。 有疏通沿线支流水道,有开挖新的河渠,还有在黄河当中修建堤坝,束水冲沙等等,泄、堵、疏等等办法全都实施,虽然不像直接开挖黄河工程量那么大,但花费以及整个治理修整工作绝对不轻松。 “嗯,现在朝廷已经兴办起了水泥厂,但不管是钢铁厂还是水泥厂,技术问题已经解决,其余的问题就是道路的问题了,未来几十年内,大宋的全国性大方针就是大搞基础修建。” 赵骏看完了公文,说道:“目前水泥还无法大规模生产用于黄河治理,现在先用原始方法做着,等以后水泥厂的交通问题解决,咱们再用水泥给黄河上上强度。” 跟钢铁厂需要铁矿、煤矿以及道路一样,水泥厂同样需要铁矿、石灰矿、黏土矿以及道路。 不是说你能找到水泥配方就立即可以投产。 三种矿如果分布不均匀,走陆路运输成本会非常大,就只能学武安一样,挖一个运河出来,先搞内陆船运,才能保证交通运输。 一时间赵骏对蒸汽机无比充满期待,扭头看向分管科学院的张士逊问道:“邓国公,蒸汽机研发如何了?” “那个叫苏颂的新科进士确实是天纵之才,他已经解决了之前蒸汽机遇到的很多问题。” 张士逊说道:“不过虽然陛下从历史里找到了蒸汽机的原理和瓦特蒸汽机的制造方法,但制出来的蒸汽机效率总是不够,或许还有些其它小问题。” “嗯,历史上很多发明缺的就是灵光乍现,技术这方面说穿了就不值一提,我能够做的就是弥补这一点,可我也不是全能的,蒸汽机这玩意儿我也只知道原理,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摸索了。” 赵骏叹了口气,随后一边给贾昌朝签字,一边说道:“今年又要开始筹备出海了,将门那些人该处理的处理,该归心的归心。我们也势必要做出姿态,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还是跟以前一样先跑跑日本和高丽吗?” 王曾问。 “日本和高丽的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了,他们就算挖到金山银山,市场就这么点大,人口就这么多,而且他们自己都吃不饱饭,只有上层权贵才有购买力,买那么多大宋的工艺品做什么。” 赵骏摇摇头道:“要想继续开拓日本和高丽的市场,只有帮他们把自己的生产力提升上来才行。可我大宋现在才刚刚有个起色,还帮不到他们,以后再说。” “那你是指去海外?” “不错,北美现在可是一片蓝海,虽然印第安人生产力也不高,可那边连市场都没有出现,我们可以用粮食、瓷器、茶叶、丝绸去换他们的金银铜。” “马上就要入冬了,要是过白令海峡的时候冻住了怎么办?” 吕夷简挠挠头。 随着年龄越大,他最近也有点老糊涂了,思维下降得厉害。 赵骏没有嘲讽他,只是说道:“现在是筹备嘛,又不是马上出发,何况即便是冬季出发,等到了白令海峡的时候也已经春天了。” “也是。” 吕夷简这才醒悟过来。 “知院,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要签,是开封府那边最近判的公文,要是没什么问题就依次判决。” 蒋堂也拿了份公文过来,其实开封府判的案子如今都大部分都属于民事诉讼,刑事诉讼都转交给大理寺和审刑院,开封府只负责抓人就行。 不过赵骏也是要求开封府把每年判的一些经典以及特殊案例上交过来,因为从这里面他能够看到一些民生问题。 比如上个月就发生了一起民间金融借贷案,目前朝廷的交子银行只限于大客户,已经开展了存款、借贷等多项业务,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朝廷并不会给予他们借贷服务。 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哪怕是后世那个信息发达的年代,银行借贷业务全面铺开的情况下,也依然会出现难以监管,容易暴雷等多方面情况。 要是在古代大范围这么做,结果就可能是像青苗法那样,由于监管不利等等因素,朝廷去放贷,官商勾结,给朝廷带来损失。 所以现在暂时不开放这项业务,交子铺也没有在全国各地开设,等到大宋再从贸易当中赚了足够的钱,拥有称霸世界的武力,对内的治理达到了鼎盛时期的时候,再开放以全面促进经济发展。 但朝廷不开封金融借贷,民间大宋的借贷业务完全没有停止过。去年就有个汴梁商人,就以去日本做生意为由,用高利率吸引了大量百姓把钱借给他,而且找了人担保。 结果那人直接卷款跑路,到了日本就不回来了。眼看还款期限到来,百姓们纷纷告到开封府,开封府难以抉择,就只能上报政制院。 赵骏一看,这不妥妥的非法集资吗?
随后立即修改法律,把这种问题定性为非法集资,然后把担保人捉拿下狱,全国通缉那个捐款跑路的商人,让日本那边拿人。 至于百姓那边怎么交代,没办法交代。朝廷有钱可以赔给他们,但朝廷不会赔。 一来这是民间借贷,不关朝廷的事情。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民间借贷朝廷赔款了,那是否就说明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朝廷继续赔下去? 到时候不仅会造成非法集资泛滥,反正有朝廷兜底,甚至还有人故意这么搞,故意卷款逃跑骗钱。 所以朝廷不会管这种事情,只能出台相关法律限制非法集资,并且捉拿逃跑的犯人。 运气好抓回来,且卷走的款项财产还在,那就好说。 要是运气不好,百姓只能认栽。 这个月又上来一批新的特殊案件判决公文,赵骏随意翻了两页,目光注意到里面一件案子,笑道:“没想到大宋遥遥领先啊。” “怎么了?” 蒋堂纳闷道。 “这典房制度有点意思啊。” 赵骏指着这桩案子道:“让我想起了后世韩国的全租房。” 这个案子是一个百姓花了房价的60%租了一套房子,按照契约,三年后房东应该把钱还给他,结果房东做生意失败,没钱还了。 开封府于是判决,这名百姓再添大概32%的房价,把这套房子从房东那过户给他,算是以92%的房价把房子买下来。 “全租房是什么?” “跟这个典房制度一个意思。” “韩国也缴纳大笔款项租房?那他们为啥不干脆买房?” “因为买不起嘛,这大笔款项还是找银行贷的。” “哦。” 蒋堂点点头:“那确实跟这典房很像,也是借来的。” 《水浒传》中说武大郎在县城租了一套宅院,他一个卖烧饼的怎么有钱租一套不错的小院子? 就是靠类似于全租房的形势,以房屋总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租来,大概两三年后,房东会把这笔钱还给他,形成了大宋独有的典房制度。 至于武大郎租房的钱哪里的呢?一是靠借贷,二是靠老婆潘金莲的嫁妆首饰。 史料记载,这种方式在北宋非常流行。 因为北宋的形势跟韩国有点像,由于经济发达,百姓都进城务工,除了首都开封以外,其余三京以及很多二三线城市也都聚集了大量务工人员。 这就造成房价暴涨。 到宋徽宗年间,汴梁的房价那简直是扶摇直上,普通汴梁打工人按每天100文收入来算,一个月就是3-4贯。 可当时汴梁外城最普通的一间民宅都价值三四千贯,贵一点的八九千贯。稍微上点档子的宅子都要好几万贯,内城豪宅更是涨破天际,数十万乃至上百万贯的都有。 苏轼为了买房卖了很多字画,还找弟弟借钱,才勉强凑足了买房款。他弟弟苏辙当了宰相,一直到七十岁都还在租房子住。 显而易见,即便是最普通最外围的民宅,普通人也要不吃不喝上百年才能买到。 由此就催生了租房业务的繁荣。 这典房制度就来源于此,后世韩国的全租房业务似乎是全球首创,实际上在大宋早就出现过。 赵骏说道:“现在咱们大宋的情况跟韩国有点像,都是汴梁集中了主要工商业,经济繁荣,百姓大量云集,租房困难啊。” “这倒是,如今很多官员都在外城,乃至城外租房住,不上朝的还好,要是需要上朝的可就难受咯。” 李迪说了一句。 赵骏想了想道:“未来汴梁肯定要重新规划,军队建设好了,要城墙有锤子用,留一部分当旅游景点就行。不过就算推倒重新建设,也还是以后再说,还没学会走就要跑可不行,先搞搞廉租房吧。” “何为廉租房?” “就是咱们店宅务管理的公宅。” “多建公宅吗?可城里哪还有地建公宅啊。” “那就在城外建。” 赵骏说道:“明年开始,把官府建设的工坊全都搬迁到城外去,再通过廉价地租,把城里的私营工坊也吸引到城外去,将城乡结合部搞出来,这样人口就会往城外流动,也能缓解城内的租房压力。” 这建设一个国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高屋建瓴,有未来的发展可以照抄照学。但毕竟是古代社会,不管从发达程度还是体制程度与后世还是不一样。 所以每一步的建设都要小心谨慎,按部就班,不能一蹴而就。 现在的情况就是,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赵骏哪怕领先那么多时代,也无法提前预知问题,在源头上解决。 或者说他能够预知问题,可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他是人不是AI,不可能什么事情他都提前做好。 因而也只能一步步来。 蒋堂担忧道:“城外的建设很差,各种设施也跟不上,贸然把工坊都迁过去,会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不会的。” 赵骏笑道:“工坊最大的需求是什么?是交通,汴渠又不止城里有,西城外,东城外,南城外都有河流用于交通,工坊把商品做出来,通过河流把商品运走,就是他们最大的需求。而其余配套设施则需要的是工坊,工坊到哪,他们自然也会跟着去哪。” “原来如此。” 蒋堂一想也是,工坊制造需要的是原材料以及商品成品售卖,这两样都要交通,只要在运河边上,不就都能解决了吗? 赵骏又沉吟道:“这典房制度和全租房一样,房价一直在攀升的时候,这个问题不明显,也不会给百姓造成什么麻烦。一旦房价下跌,会出现韩国那样暴雷,以后麻烦就大了。” “汉龙的意思是现在整改?” 晏殊连忙关心询问,他手底下房产可多了,史料记载这厮甚至有很多家店面,而且大多数都以这种形式租赁出去,要是整改的话,那他就损失大了。 赵骏想了想道:“暂时先不整改吧,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汴梁的房价估计还能涨个百来年,大面积暴雷估计是不会出现。但我们也不能把雷埋给后人,法律上不禁止典房,可必须要从政策上扼制。” “如何扼制?” 众人也都很关心,他们这帮宰相个个非富即贵,除了少数几个如蒋堂这样的以外,哪家没多几套房子? “首先是建立各部门家属院吧。” 赵骏说道:“官员就别在外面租房住了,有能力的自己买房,没能力的就住家属楼。其次是刚才说的把人口往城外迁徙,扼制城中房价。接着就是城市化扩张,把岳台、清城纳入开封府。最后就是继续增大廉租房建设,几轮下来,平抑房价,自然也就能扼制典房制度。” 人口都流向城外去了,房价就会降低,能租的房子以及廉租房多了,自然能让租金下降,租金和房价降了下来,典房制度就会变得不太划算,那选择这个制度的人就会越来越少,雷当然也不至于埋到以后去。 “嗯。” 众人听了也没说什么。 虽然这样做会一定损失他们自己的利益,但这毕竟是对国家发展有好处的政策,谁敢阻挠啊。 当下他们就开始商量了一会儿细节。 而到了上午巳时末,眼看就要吃中饭的时候,外面范仲淹急匆匆进来道:“出大事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规矩要改一改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四章规矩要改一改了范仲淹虽然也是宰相,但最近并不常在政制院。 因为他在负责军队改制的一些问题,所以常要与兵部和枢密院那边沟通,打造整个军队的新体制。 按照赵骏的策划,首先是把军队的腐败份子和老弱淘汰,把常备禁军人数保持在四十万,地方负责维持对少数民族威慑的厢军保持在二十万足矣。 这样明面上兵籍一百二十五万九千,实际上只有八十多万的大宋军队人数,就只有六十万,其余人退伍的退伍,再就业的再就业。 接着再改革上下级,设一都一百人,五都一营,五营一校,三到五校为一军。各级又常设都长、营长、校尉、将军。 整体改革趋向于汉朝军制,同样也是宋代的军改校,厢改军。如此一来,一军的人数就有7500-12500人不等,由将领负责维持日常训练,枢密院负责调兵,兵部负责升迁、奖罚、后勤。 待打仗的时候,再临时设立集团军大将军,类似于军司令,指挥三到五个军作战。再在集团军大将军上设立经略使,可以理解为元帅,负责整个战区的作战指挥。 如果现在辽国再来河北开战的话,范仲淹继续主持战局,他就相当于主战的元帅,张亢就相当于下面的集团军司令,狄青相当于一军的军长。 这样范仲淹手底下要是有二十万大军的话,那就相当于指挥五六个集团军,二十个军团的样子。 如此一来,不仅方便协调指挥,更容易作战。还能让军队的将领常在军中操练士卒,不至于再出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 但规划是规划,实际操作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整个军队体系重新打造,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因此范仲淹必须要时刻主持大局,他最近就在兵部、枢密院、汴梁守军军营之间不断来回跑动。 然而今天却忽然跑回政制院,还说出大事了。 这让众人心中一紧。 “辽人又打过来了吗?” 吕夷简忙问。 这段时间军制改革,宰相们最担心的就是辽人打过来。 毕竟现在确实是大宋最孱弱的时候。 如果火器军不能阻挡辽人的话,那么凭现在正在改制,缺少大量中下级军官的普通宋军队伍,那麻烦就大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河北路大炮众多,且多堆积在城墙上,辽人即便打过来,也无需担心河北失守。 “不是。” 范仲淹摇摇头道:“是西夏人打过来了。” 赵骏拍案道:“李元昊真是好胆,上次是没打疼他是吧,现在居然又敢犯边。” “那倒不是。” 范仲淹笑道:“他没有侵犯我们的边境。” 众人翻起白眼,晏殊委婉劝道:“希文,下次有事就直接说全,别一惊一乍的。” “好吧。” 范仲淹就立即把情况说了一下。 末了又道:“我分析了一下,西夏应该是想借进攻青塘,试探一下我们的情况,如果我们不能出兵相助,并且击败他们的话,恐怕辽国也会南下了。” “嗯,这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问题,甚至可能这次西夏来袭,就是辽国在后面怂恿,看看我们的军队实力。” 赵骏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就马上说道:“现在我们最新的消息还只是得知西夏人来袭,但这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现在西北那边的情况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但为了防止意外,我们必须马上做好准备措施。” “做好与辽国和西夏同时开战的打算吧。” 吕夷简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如果可以的话,真不希望开打啊。” 西夏来势汹汹,他们虽然在陕西路布置了很多兵马,可临时防御肯定来不及,必须立即做好指挥调度工作。 现在的情况是大宋军队正处于虚弱期,如果边军那边没有及时做出应对,让西夏把兰州等地攻下来,对青塘展开围攻的话,那唃厮啰这个盟友就要出事了。 所以大宋必须救。 这样也是为了防止西夏探出虚实,到时候联合辽国大举南下。 和平才四年不到,战事又要打响,这对于大宋刚刚有点起色的国内经济以及治理来说,又是个老大难题。 “没办法,人家要打那就打,既然他们敢撕毁契约,就要承担好撕毁契约的代价。” 赵骏沉吟了一下,说道:“老范,立刻进行战争动员吧。下午我们去请示官家,你先把整顿好的军队带去河北,准备和辽国打。西夏那边,继续让庞籍去。” “你怎么想?” 范仲淹问道。 “西夏那边战斗力不如辽国,朝廷肯定要把主力调到河北去,那么西夏就以防守为主。” 赵骏说道:“等击退了辽国,再回头收拾西夏,这次务必把西夏给灭了。” “打灭国战争吗?” “那不然呢,这家伙都跳到我们头上来了。” 赵骏眼神闪过一丝冷厉。 其实他不希望现在就开战。 因为大宋这几年发展的速度很快。 特别是在红薯、土豆、玉米、花生等作物引入之后,生产力爆发性增长。 北宋时期,通过占城稻的引进,即便粮食分配不均匀,但占城稻提高的生产力太大了,养活一两亿人不成问题。 而红薯、土豆、玉米、花生这些算是锦上添花,除非大宋解除丁口税,摊丁入亩,造成人口大规模增长,否则的话,这些作物不太会成为百姓的主食。 但这些东西的引进还是会大大增加农民的粮食产量,即便不能用来做主食,也可以丰富餐桌,甚至拿来做牲畜食物,喂鸡、猪、牛、羊等。 花生还能榨油。 所以整体社会发展和百姓生活肯定是提高了,解决了大量百姓的温饱,能够让百姓端起饭碗,不至于饿肚子。 剩下的就是整体富裕,把大宋富裕程度从金字塔结构,变成一个菱形结构。 这个方向在后世真不容易做到。 那么在古代大宋呢? 顺利的话,大宋就能成为后世的霉帝,甚至比霉帝更强。 只要再给大宋十多年的时间,持续对外贸易源源不断地吸纳全世界的原材料,加工成商品对外出售,积累原始资本,建设国内全方面提升。 到时候大宋军队人人都手里有枪,各个军队都有火炮,蒸汽机火车建设,道路建设,基础设施持续不断地涌现。 李元昊和耶律宗真见到大宋的火枪火炮,还有马克沁机枪,得叫赵祯做爸爸。 可惜人家不给他们发展的时间啊。 不过即便是这样,赵骏也有信心把西夏和辽国处理掉,辽国难以平定,但目前大宋的钢铁产量暴增,灭了西夏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他环顾四周说道:“马上给河北那边传信,现在钢铁的主要用来制造火枪火炮,还有民用菜刀、锄头等物品以提高生产力,这些都歇一歇,让他们马上转头制造铠甲、大刀和长枪。” “不造火器了吗?” 王曾问。 “火器受限于原材料,一旦火药少了火器就是根棍子,所以目前还是以冷兵器加热武器过渡为主,整个军队改革成热武器,至少得十多年积累火药才行。” 赵骏指出问题所在道:“钢制冷兵器和铠甲就已经能让我们领先西夏和辽国一大截,除了火器营以外,其余部队就先用钢制武器,今年就先打防守反击战吧。我的要求很简单,明年必须把西夏给灭了。”
“嗯。” 众人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纷纷点头。 当下赵骏他们就开始商议起具体方案,下午的时候就要去找赵祯确定好。 这样下属提出问题又能解决问题,赵祯这个老板就轻松许多,只需要发号施令,让范仲淹领兵去河北就行。 然而等到午时三刻,也就是中午12点的时候,他们饭都还没有吃,继续聊着对外打仗策略之时,门外枢密院副枢密使张亢又急匆匆地跑进来道:“报!” 他还是保留着军中习惯。 范仲淹瞥了眼门口道:“出什么事情了?” “六百里加急,西夏被打退了。” 张亢走进来说道。 李元昊是在八月三十日进攻兰州,被王士允用小钢炮击退。 接着在九月二日再来犯,又被曾勇和张文武带着火器营火枪队,保护着王士允的小钢炮,击败了西夏军后军,导致西夏全面崩溃大败。 正常情况下,兰州到开封一千一百多公里,如果八百里加急,也就是每天四百公里,大概需要两三天时间就到了。 只是古渭寨的情况并不是直接从古渭寨发到汴梁,而是需要先从古渭寨把情况上报到秦凤路。 层层上交,到秦凤路经略使手里就已经好几天过去,他又必须立即派人去查清楚情况,一来一回,自然就又耽误了几天时间。 于是消息确凿后,秦凤路那边一边要调兵遣将,一边马上写报告送来汴梁,这就造成了汴梁十二天后才得知消息。 不过开打与击败中间隔了两天,基本上也就前后脚的事情,这与古渭寨那边报信速度有关,所以秦凤路那边刚刚才把开打的消息上报,古渭寨马上又传来击败的事情,不得已又只能发新的公文。 “具体什么情况?” 听到张亢说已经把西夏击退了,众人顿时好奇。 西夏进攻的可是兰州,他们在兰州边境没布置什么兵马,怎么这么顺利把西夏击败了? 张亢笑道:“是古渭寨部都监孙光义去领兵援救兰州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两个前往会宁驻防的火器营,就一起拉了过去参战,没想到有奇效。” 说着他就把火器营如何掩护小钢炮小队,宋军通过小钢炮轰烂了西夏军的后防线,结果造成西夏军队大规模溃败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吕夷简大笑道:“元昊真是不堪一击,数万大军,居然就被几千人给击败了。” “汉龙常说孙权是孙十万,张辽是张八百,看来元昊跟孙权无异,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八百嘛。” “此战真是扬我大宋国威,战事之后,恐怕辽国和西夏再也不敢来进犯了。” “那我们现在还调兵遣将吗?” 众人一个个乐不可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以几千人的部队,几乎没有太大损失的情况下,大败西夏,让李元昊铩羽而归? 这要是传出去,不仅能振奋国内军心民意,恐怕四周国家,都要再次对大宋的实力高看不已。 甚至恢复到汉唐鼎盛时期,也犹未可知了。 然而赵骏却沉吟了片刻,说道:“大家也别高兴地太早,这一战充满了偶然性,对西夏和辽国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 “哦?这不是火器大胜吗?” 王曾纳闷。 “也谈不上大胜,偶然因素更大一点,还是应该清醒一下头脑。” 赵骏说道。 他听完了张亢的讲述之后,跳过大胜的框架去看问题,就会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其实整个过程并不是火枪队强大,火枪队哪怕是三段式射击,形成的火力网也不能让他们以一千人对付一万骑兵。 问题在于他们对付的并不是悍不畏死的骑兵,而是一支畏惧死亡的普通军队。 是人都会怕。 身边的战友不断诡异地倒下,再怎么悍不畏死,也该害怕了。 所以曾勇和张文武先是阻拦了敌人的围攻。 接着就是王士允展开了死亡式炮击,在炸膛了一门小钢炮,报废了六门的持续火力射击下,将西夏军打败。 因而整个过程其实充满了偶然性,如果李元昊对后方重视一点,又或者西夏的围剿部队悍不畏死,恐怕此时的兰州城早就已经易手了。 所以赵骏没觉得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该小心翼翼还是该小心一些。 “那对于西夏的此次行为,我们该如何反制?” 范仲淹问道。 “这样吧,老范先不去河北,让张亢去。” 赵骏想了想道:“先防范一下辽国,西夏那边,暂时先按兵不动,看西夏那边的反应。如果他们不上表致歉,我们明年就整兵,以此次事件为借口,灭了西夏。如果他们上表致歉.” “怎么说?” “那就狠狠地薅他们一波,让他们上缴岁币,不答应明年继续灭了他们。” “让西夏交岁币?这倒是闻所未闻啊。” 众人互相对视。 以前就大宋给别人岁币了,哪怕有外国来使,上贡一些东西,大宋还得回赐更丰厚的礼物。 现在却反过来了。 “以后规矩还是要改一改了。” 赵骏眯起眼睛道:“也就是现在军队还在改制期,以后改制完成了还需要好好训练,不然今年我就想灭了西夏了。” 现在还是不方便动武,毕竟内部改革整顿还没结束,贸然出兵只会打乱原本的计划。 而且最主要的是。 一旦对西夏全面动手,那么辽国也会下场。 现在大宋还没有能力把辽国吞并,双方全面开战,很大概率就是大宋可能把西夏灭亡,但却会陷入与辽国的长久战事当中。 大战打个几年,哪怕只打个一两年时间,对于国内原本有所起色的民生来说,都是一件坏事。 因此目前整体政策还是以发展为主。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等再过几年,大宋更强了再说。 而如今既然已经击败了西夏,那就看看西夏那边的反应。 要是对方什么都不做就简单了,明年等军队改革完成,上下训练、指挥、战斗力都大大提升的情况下,顺势用今年西夏来袭,撕毁契约为借口灭了他们。 哪怕西夏没有进攻大宋的疆域,但大宋只要说他们与青塘签订了条约,有这个借口就行。 反正契约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用来违反的。 到时候灭了西夏,唯一的对手就是辽国,双方大不了陷入旷日持久的大战。 而如果西夏那边忙不迭上表致歉,希望大宋宽恕,那大宋在优先发展国内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的道歉。 可道歉也必须拿出诚意,给个战争赔款不过分吧。 让西夏赔个几年款,把这些款拿来做军费,继续加强军队实力,等过几年大宋强盛到能彻底消灭西夏和辽国的地步,就彻底开启灭夏灭辽战役。 这样一来,首先是不伤民生,其次是把握更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宋需要时间内部培养人才,以便将来消化辽夏的地盘。 一旦灭了西夏和辽国,就相当于从原来的三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一跃拥有近千万平方公里土地。 光消化都得很多年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李元昊绷不住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五章李元昊绷不住了大宋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9月,西夏十万大军入侵青塘,被宋军勇敢击退。 李元昊退兵至河口,整顿好兵马之后,撤回卓啰城。 他没办法再继续进攻青塘了。 首先是兰州城大败,虽然损失其实没多少,就被火枪和大炮杀了几千人,可士气军心跌落至谷底。 其次是由于没有尽快拿下兰州城,导致消息已经传出去,唃厮啰和大宋都知道了情况。 秦凤路以前的转运使是文彦博,如今新任转运使则是以前的转运副使杨偕。 北宋初年全国十五路,其中整个西北就只有一路,就是陕西路。 宋夏战争时期,朝廷把原来的陕西路分为秦凤、鄜延、环庆、泾原、永兴军五路。 同时设立五路转运使、安抚使、招讨使,由陕西路经略使范仲淹统一指挥。 其中鄜延、环庆、泾原三路就是后世延安以西,固原以东这一大片。 秦凤路则是后世兰州东南,宝鸡西北,包含了天水市、定西市、通渭县、会宁县等地,与青塘政权控制的兰州接壤。 由于秦凤路地理位置偏西,宋夏开战之时,并未成为李元昊的进攻点,因此一直比较和平。 参战的只有鄜延、环庆、泾原三路。 杨偕之前没有机会打仗,早就想建功立业,听说西夏再次开启战事,当机立断,马上调兵遣将驰援。 没想到军队还没出发,就听到了下面来报胜利的消息。 这让他愕然不已。 不过都已经要开战了,那肯定是不能怂。 当即他亲自领兵三万余人,从治所秦州,也就是后世天水市往西抵达了西市镇,也就是后世兰州下辖的榆中县一带。 同时唃厮啰也得知了兰州遭到袭击的事情,同样召集了五万人手,顺着湟水往东抵达了河口。 这河口在宋代叫喀罗川,后世就是永登县庄浪河,是庄浪河与黄河交汇处。 大宋和青塘政权一东一西,从东南与西南两个方向对北面卓啰城,也就是永登县方向的李元昊形成了钳形攻势。 让处于新败的李元昊雪上加霜。 虽然联军加起来人数大概八万,即便算上兰州城的一万多人,也差不多十万不到,与李元昊目前兵力想当。 问题是兰州城那一战把李元昊给打懵了,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完全不敢再战。 因此只能龟缩在城中。 九月八日,从兰州败退回卓啰城后,李元昊的心情就已经非常差。 他很想暴怒地砍人,但他知道在这个军心涣散的时候随意发怒,只会让上下离心,所以只能强忍着。 卓啰城中,李元昊的脸色阴沉地像是能滴出水来,场内房当、费听等氏族将领并不在,他开会的时候只会跟几个心腹谋士还有野利氏商议。 城主府邸里,众人齐聚厅堂,每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然沉默。 他们其实能够预料到如果宋军大规模来袭,是有可能战败的。 毕竟宋军敢于这样大张旗鼓地改革,那肯定是手中有依仗。 火器营就是他们的依仗。 李元昊之所以袭击青塘,其实就是想试试那支神秘的火器营实力。 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们输得居然这么惨。 五万人围攻兰州,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 若非李元昊在河口又布置了三万人接应,在卓啰城还有两万人镇守。怕是就前线的溃败程度,恐怕已经被宋军和唃厮啰消灭。 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王.” 沉默了许久之后,张元才嘶哑着声音说道:“至少这一战,我们确实探出了火器营的虚实,他们不过寥寥千人,就能阻挡我们上万骑兵的围攻。” “是啊,幸好我们没有直接进攻宋国,否则面对他们那么多火器营,我们的骑兵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他们的火器营能隔着一二百步杀人,虽然不如火炮那么距离远,可我们的大炮转向极为困难,一旦他们是在后方进攻,大炮对他们根本毫无作用。” “这样的武器我们也必须想办法弄到才行,不然的话,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大宋了。” 话匣子打开之后,杨素、野利旺荣、野利遇乞等人纷纷开口。 本质上来说,这场战斗就是来试探火器营虚实。 如果见势不妙就立即撤退,如果发现能打就通知辽国一起锤大宋。 只是让李元昊崩溃的是,他们原本以为最多就是打不过撤退,没想到直接被人一两千人干碎了。 输得太快太窝囊,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但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大宋的火器营确实强悍,如果他们没有火枪的话,与大宋硬拼显然是一件非常不理智的事情。 “呼呼。” 李元昊深呼了几口气,扭过头问野利遇乞道:“下面的将士们看清楚了他们用的到底是什么吗?” “是一根长管,管中能射出东西来,我怀疑这东西就是小型火炮。” 野利遇乞比划了一下说道:“工匠说过,火炮就是火药燃烧后能把炮弹打出去,如果把火炮缩小到人都能拿在手里的地步,将炮弹也缩小许多,应该就是这样。” 火枪的原理跟火炮是一样的,火器营打仗的时候,手中的钢枪射击时一样会产生大量硝烟,以至于白烟浓密时,甚至能把整个火器营给淹没。 所以西夏军队就只会看到隔着一二百步外,一片白烟笼罩当中,不时有砰砰的声音作响,然后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这与炮兵阵地发射大炮时的情景非常像,大炮也是会散发出很多浓雾,区别在于人家手中的是一个小钢管。 因而当下面的士兵把情况层层上报后,这些人其实都能够想到火枪是什么原理。 “你的意思是,那东西是缩小的火炮?” 李元昊震惊不已。 “是。” 野利遇乞点点头。 李元昊顿时脑中飞速思索起来。 火炮作为野战之王,自问世就被西夏和辽国人仿制。 由于大宋军队贪腐严重,还真让他们买到不少,经过工匠拆卸,研究得很透彻。 现在看来,大宋又已经走在了他们前面啊。 “如果只是跟火炮一样的话,那意味着是否我们也能够仿制出来呢?” 李元昊忙问。 杨素说道:“若是给工匠们一点时间,应该可行。” “嗯。” 李元昊听了微微点头道:“若我大夏有这般火器,那也不惧宋国了。” 张元提醒道:“大王,火器的事情还是需要回去再商议。如今辽国给了我们很多硫磺,不管是大炮还是这新式长管,我们以后都能做,现在的问题是眼下。” “唔” 李元昊沉吟起来,眼下的问题是青塘唃厮啰和大宋那边都已经派兵来了。 这可不是他撤兵回去就能解决的事情。
因为人家马上就要进攻卓啰城了,会不会放他回去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造火器。 虽然李元昊自忖人家野战有长管厉害,可他把剩余的大炮架在卓啰城上,敌人应该打不进来。可问题是惹怒了大宋,火器营全方面从边境进攻怎么办? 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平息大宋的怒火。 这就是外交斡旋了。 李元昊立即说道:“那我即刻派人向宋皇上表,表示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大王。” 张元苦笑道:“若我军只是小败,或许他们还会忌惮,可.” “可什么?” “可我们都被一两千人打败了,大宋绝对会将我们看扁,到时候再上表的话,宋国那边必然会提各种条件。” “你的意思是?” 李元昊目光阴沉地看着他,虽然自己也想出兵,可都怪张元的怂恿。 张元没有注意到李元昊的目光,低头陷入沉思。 这其实就是个主动权的问题。 要是他们先上表的话,那么主动权就在大宋手里,到时候大宋必然会拿捏他们。 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宋先下旨申饬他们,这样就能摸清楚大宋的态度,主动权就在西夏手里,西夏这边就能够用措辞进行回应。 哪怕把自己姿态摆低一点都无所谓,最怕的就是大宋武力威胁。 所以张元沉思过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臣以为暂时先派人与秦凤路转运使杨偕接触,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希望他能先退兵离开。至于唃厮啰,没有大宋撑腰,也不敢进攻我们大夏。” “是这样吗?” 李元昊问。 “是的。” 张元点点头。 “嗯。” 李元昊说道:“那就如此吧。” 当下他就立即派使者前往西市镇,希望与杨偕进行沟通。 杨偕那边暂时还没有接到朝廷的旨意,不敢擅自做主,因而没有立即回信,而是上报朝廷。 这跟将领愿不愿意打仗无关。 纯粹就是大宋朝廷向来都不会给前线将领擅作主张的机会。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至少在大宋行不通。 目前为止,唯一有这样便利,不需要通过朝廷商议就能够做主的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今的政制院同知范仲淹。 所以面对李元昊希望沟通的意思,他直接回绝,继续屯兵在西市,并且还与其它几路转运使沟通。 陕西路经略使是个临时职务,范仲淹回来之后就已无人担任,五路转运使平级。 赵骏以为这次辽夏又要来袭,本来是打算让庞籍去的,不过现在看形势好像打不起来了,就暂时先观望一下,因此杨偕的上级就是朝廷。 但没过多久杨偕就不用纠结了,政制院的命令很快就下达了过来,跟他现在选择的一样,不理会李元昊,继续对峙。 等到了九月下旬,眼看杨偕那边没有丝毫动静,大宋朝廷那边也没有主动下旨过来申饬,俨然一副继续打到底的模样,李元昊顿时急躁了起来。 大宋国力强盛,可以一直保持军事对峙下去。 他可不行。 哪怕这几年稍微富裕了点,可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青壮不回去放牧,长此以往,国力必然衰败。 因而李元昊就只能听从张元的意思,马上又派使者前往辽国求助。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何况火器营的威力已经展现了出来,辽国那边只要不蠢就不可能下场,最多最多就是帮忙调停一下。 所以此时李元昊也颇有点骑虎难下。 主要还是摸不清楚大宋朝廷的态度。 说打吧。 对方似乎也没有调集大军屯兵边境。 说不打吧。 可又没有退兵的意思。 也不和他沟通。 这让李元昊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得已,他只能继续派人去和杨偕沟通,措辞一次比一次卑微。 从最开始只是说是个误会,希望大宋不要放在心上。 到如今甚至隐隐有低三下气道歉的意思。 可惜杨偕始终秉承着不理睬,不拒绝,不答应,不交流,不见面的态度,丝毫不给李元昊面子。 现在攻守易形了。 以前大宋必须笼络西夏,以制衡辽国。 所以早期宋真宗和赵祯都必须对西夏和颜悦色,怕他们与辽国勾结。 如今大宋上下发现,别说你一个小小的西夏,就算是辽国,也得在我大宋军神范仲淹面前乖乖割地赔款,不敢称雄。 再加上报纸和邸报的宣传,自澶州之战开始,大宋掉落的自信心一步一步又被拾取起来。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信心大增,战意高昂。 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很多人认为如今的大宋早就已经强势到能轻松对付西夏和辽国,开战灭辽和灭西夏的声音喧嚣尘上。 要不是赵骏这两年是打算等把军队彻底改革,让军队战斗力大幅度提升之后再发动灭夏和灭辽战争,恐怕他很有可能顺应民意,开启大战了。 因此西北军面对西夏的时候,态度颇为趾高气昂,杨偕也完全没有把李元昊放在眼里,继续按照朝廷的旨意,把李元昊就这么晾着。 这种情况直到两个月后,庆历四年十二月,在又一次军事会议结束之后,李元昊不得不开始思忖正式向赵祯上表致歉的方案。 因为在这次军事会议上,房当、费听等各部将领纷纷向他诉苦。 这些将领说是手下将军,实际上都是各个部落的酋长,比如房当丘斛是党项房当部落的首领,费听沽细是费听部落的首领。 李元昊所谓的大军其实就是以他党项嵬名部落为首,带领其余各个党项氏族部落烧杀抢掠的军事行动。 如果打仗顺利的话,这些部落自然言听计从,听从李元昊的领导。 若是不顺利的话,那自然各有异心。 所以这次诉苦说是诉苦,实际上还是向他施压。 毕竟党项部落的首领在已经与大宋几番战败之后,就已经不愿意再和大宋交战。 这次出来也是以为仅仅与青塘作战而已。 现在大宋牵扯进来,加上长时间对峙,只会造成严重内耗,他们跟大宋的国力可耗不起,各个部落的牛羊还得售卖给大宋呢。 一旦大宋发怒断绝互市,今年各部落就得喝西北风去了。因此每个人都希望停战,不愿意再打下去。 李元昊本就骑虎难下,现在成这样那自然也快绷不住了,只能放弃主动权,直接派人向杨偕表达了希望能与赵祯沟通的意见。 并且表示希望能与大宋朝廷诚心交流沟通。 去外地有点事,坐了6个多小时的车,更新晚了,我今晚多码点,希望明天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难受。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拿张元当替罪羊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六章拿张元当替罪羊庆历四年十二月八日。 汴梁下起了大雪,开封府各个街道组织起大扫雪工作。 由官府出资,在外城以每天90文的价格,雇佣一些没有工作的老人、青壮进行积雪清除打理。 这个工资肯定不算高。 因为在庆历年之前,汴梁的日工资水平就达到了百文以上。 根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当时码头搬运工日赚二三百文,街口一个杀鸡的每天一百五十文,茶铺的伙计月入4.5贯,一天约一百二十文。 基本上平均用人薪资在一百文左右,除了每天平均日薪只有五十文的厢军以外,普通百姓的工资水平维持在百文。 而现在普通人的薪资水平又略微涨了一些,平均大概在一百二十文,比以前涨了约二十文上下。 这是因为自从庆历元年大改革以来,大宋的经商环境日益变好。 商品经济更上一层楼,并且由于商品通过五大贸易路线,不仅销往周边国家,甚至远销到中亚,被阿拉伯商人卖到欧洲去。 经济环境和经商环境好了起来,工商部那边每年注册的新商行,也就是公司不计其数,城内城外工坊每天都在开设。 不只是纺织厂,还有各类造纸厂、茶叶加工厂、铁器加工厂、农具厂等等数不尽的工坊,资本开始逐渐萌芽。 工坊建立后那自然要大规模招人,但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社会,汴梁能够吸引的基本上也就是京畿路以及周边的务工人员,不可能出现很远的人来汴梁打工。 像河北人要进城务工肯定优先选择大名府,淮南以及部分靠近应天府的河南人肯定优先去应天府,以此类推,造成了汴梁务工人员紧缺。 这属于市场的正常波动,工资正常上涨,且持续涨下去是朝廷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因为这必然会让工坊继续外迁。 以后蒸汽机时代,大量工厂搬迁到沿海城市去,也能带动广州、广西、福建等沿海城市的发展。 所以朝廷也会想办法市场调控,倒逼着用人单位涨工资。 不过开封府雇佣的都是没有工作或者缺乏工作能力的人,这个薪资基本上也属于正常薪资水准,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对贫困人员的照顾。 而组织人员则是开封府下辖的街道办。 如今大宋要走向城镇化,开封府作为一个官府机构,就必须要对基层有一定的掌控力。 所以朝廷正式建设起街道办,除了街道办主任是从九品官员以外,其余办事员都是吏员,主要管理的事务也都是户籍、卫生、社区管理等工作。 比如朝廷今年要慰问孤寡老人,要把米、油、粮发下去,以后就不是由开封府、皇城司来办,而是由街道办来处理。 上级领导主要是监督落实工作,确定各种粮油物资发下去,并且朝廷现在在建廉租房,以后也会由街道办落实贫困户,优先入住廉租房当中。 里面肯定会由贪污腐败的事情发生,比如街道办不认真落实工作,或者中饱私囊,把廉租房、物资发放给有钱人乃至于自己的亲属,而不是有需要的穷人。 因而赵骏又勒令开封府作为上级领导部门监督,又让皇城司秘密暗访,时刻调查,实时追责,算是双重监督。 现在就先这样办着。 哪怕以后出了问题再整改,至少现在街道办的设立后,开封府的工作压力也会减少很多。 在开封府的号召下,全府大扫除。 赵骏上午就在包拯的陪同下,视察了内城、外城,乃至城外的清除工作。 开远门,也就是西水门外。这里是汴河的入口处,由于运河从北方带回来大量钢铁、牛羊皮毛以及其它原材料,因此这里汇聚辽很多工坊。 朝廷现在正陆陆续续地把城内的官属工坊迁移到城外,比如纺织厂、锻造厂、铁器加工厂等等,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迁移。 官属工坊又带动了很多私人工坊转移,预计到后年,汴梁里大部分工坊都要转移到城外,形成城乡结合部。 所以这里的地价也慢慢地有所上升,这对于栖息在城外贫民窟的百姓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因为朝廷现在的户籍工作是允许百姓落户汴梁,并且允许他们购买他们现在在城外居住的土地和房屋。 或许几十年后,最早一批来汴梁打工的打工人,摇身一变,通过在城外城中村拥有房产,成为了正红旗老开封。 不过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至少目前城外的地价还是比较低,且基本上都是在朝廷手里,也进行了限卖,不允许有心人大规模囤积。 赵骏打算等过两年完成了军队改制,把厢军纳入建设兵团,就成立国有建设企业,把城外的房地产开发都交给他们来做。 到时候大宋对外吸血哦不,贸易。对内搞大基础建设,加上房地产刺激经济,允许银行业和金融业发展,在全国开设交子铺,允许民间借贷。 四管齐下,这经济还不飞上天了? 甚至通货膨胀都不用考虑,大宋只需要无脑印钱就行。 因为到时候大宋的铜钱就像美元一样成为全球硬通货,把国外的铜矿买进来,再制成铜钱出去买铜矿,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离谱。 当然。 那还是以后的事情。 至少现在大宋虽然蒸蒸日上,可依旧没有超脱古代封建社会的秩序。 还需要生产力和科技水平更上一层楼,需要蒸汽机时代到来,才能完成更大的内部改革。 “知院,这雪下了十多天,把道路都掩埋,河面都结冰,开封府出资,雇佣了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四人,每日耗资约两千贯,花费了六日时间,将全城大雪清除,将冰面破开。” 开远门外汴河边上,开封府通判包拯向赵骏介绍着最近城里的建设活动。 国税和地税改制之后,开封府作为首都官府也拥有了一定财政权,汴梁商业活动以及城市管理产生的费用都会缴纳到开封府,由此产生了税务经费。 虽然这让朝廷的税收严重下降,但让地方政府有了钱,那就能办不少事情,比如这扫雪工作,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雇佣了一万多人?那每人每天薪资看来还不错嘛。” 赵骏笑着说道。 他环顾着远处,西北方汴河船只徐徐而来,比春夏秋时期少了许多,但这可是冬天,以往冬天漕运是彻底停船了的。 现在看来黄河治理工作以及破冰行动还是做得可以,至少能保证汴梁通航。 “说来惭愧,每天只有90文。” 包拯摇摇头道。 “每天90文?是少了点,那多出来的三百多贯是什么情况?” 赵骏纳闷,难道这么快就开始上下其手了? 这也太快了吧。 “是用来购置工具了。” 包拯说道:“这些工具怕是用完就得存起来。” 赵骏想了想道:“那就放在街道办,你们开封府要设立环卫部门,长期雇佣环卫工人打扫卫生,做到城市干净、整洁。” “嗯。” 包拯点点头:“这事我会向刘知府禀报知院的意思。” “除了卫生工作以外,还有街道规划、基础设施、城市道路、绿化环境、经营环境、商铺整顿等等,都是开封府的职责,你的担子不小啊。” “下官不会辜负朝廷众望。” “这就好,老包,好好干,这开封府尹的位置我是留给你的,我很看好伱。” 赵骏拍了拍包拯的肩膀,笑着说道。 现在开封府尹的位置流动性还是比较大,主要用于安置一些即将往各部尚书、侍郎升迁的官员。 府里的具体事务都是包拯在处理,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潜规则。 谁都知道这其实是知院为了给包拯做政治资历积累,加上他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所以历任开封府知府都把工作交给他来做。 主官反倒会参与各个部门的日常事务,以便将来入部。 不过饶是如此,老包也已经算是在坐火箭了,从景祐四年一个从八品到现在从五品,升迁速度基本上就是每年一级。 赵骏打算等过两年老包积累得差不多,就把开封府的政治地位自正四品提到从二品,相当于副部级。 并且兼任正二品政制院候补同知,这样就把开封府的政治地位上调到高官,也把开封府尹的重要程度提高,让他能参与到国家事务管理当中去。 毕竟开封府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如果级别还只是正四品,那在权贵满地走的开封还是难以服众,管理上也会加大难度。 “知院。” 就在赵骏视察开封府最近发展情况的时候,不远处一对皇宫侍卫急匆匆而来,向他报告道:“陛下请知院回一趟宫中。” “哦?” 赵骏扭过头,来到那侍卫的身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说是西贼上书请降。” “哈哈,李元昊坚持不住了。” 赵骏笑了笑,对包拯说道:“好了,老包你先搞好城市管理工作,我先回去一趟。” “是。” 包拯早已经习惯从赵骏嘴里说出一些听得懂,又听不太懂的词汇,拱手行礼。 当下赵骏就坐回了自己的马车里,仪仗队浩浩荡荡回宫。 他从当上知院开始就有自己的仪仗队了,妥妥的宰相规格,马队开道,举着牌子“肃静”“回避”。 加上皇城司的保护,周围每时每刻都有几百人跟着,汴梁人都知道他的队伍。 甚至还曾经有人拦轿喊冤,都被赵骏一一解决,让百姓交口称赞。 很快赵骏就回到了皇宫,一路去了崇政殿。 众人已经到齐。 他先给赵祯行礼,随后坐回自己位置上。 “汉龙,你看看,这是元昊上表。” 赵祯敲了敲桌子上的公文,崇政殿会议是不许人进来的,连王守忠都只能在门外守着,所以赵骏就只能自己走过去拿。
他拿起公文扫视了一眼,笑着说道:“预料之中,李元昊这一战败得我都没想到,他肯定绷不住。”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元昊已经松嘴。但要想让他付出代价可不容易,万一他拒绝呢?” 赵祯问道。 “拒绝也简单。” 赵骏笑道:“虽然目前全国军队改制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大部分的害群之马已经剔除,也挑选了精锐填补,基本战斗力还是能保持,那就打吧,正好灭辽西夏。” 不是不能灭西夏,而是目前灭起来比较麻烦。 就好像你明明可以等几年,让战斗力变成120的时候再去消灭一个20战斗力加50战斗力的敌人。 偏偏要在战斗力80的时候,同时对付辽国和西夏这两个加起来70战斗力的对手。 哪怕大宋实力比他们强,可军队没改制前战斗力还是差点。 需要等完全改制完成,剔除老弱,军队训练提上日程,还有把钢制冷兵器、盔甲普及,让冷兵器与火器营的热武器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战力。 到时候打辽国和西夏都会轻松许多。 但李元昊率先挑衅,若是不回击的话大宋颜面何在? 所以必须给他点教训。 要么就割地赔款,每年缴纳岁贡。 要么大宋西北军队出动,打得他割地赔款。 甚至可能有亡国风险。 看他自己怎么选了。 “那好,就按照原定计划,让他赔款。” 赵祯也硬气了一回,这事早就商议过,可以给对方回应了。 自从九月份开战以来,最近三个月大宋也不是吃干饭的。 虽然没有大规模调兵遣将,但战争机器运转,河北钢铁厂每天造出成吨的武器。 钢制武器开始发放下去,哪怕还未普及全军,但有个几万人先用着,配合火器营足以应付辽军。 到时候再全力输出西夏,不把李元昊头都打歪? 所以满朝强硬派也是占据上风。 这与赵骏的态度有关。 很快大家商议好细节,便立即派遣人手去给杨偕下达了指示。 到十二月中旬,杨偕就知道了朝廷的意思,于是马上招来了李元昊的使者,向他明里暗里表达了朝廷需要诚意的意思。 他没有直接说大宋朝廷要李元昊赔款,因为这样目的性太强,到时候互相拉扯、讨价还价不好谈判。 谈判的最高境界就是由对方主动提出,这样他这边才好狮子大开口,一步步谈条件。 过几日后,李元昊就接到了使者的回信。 卓啰城中。 最近这些天李元昊的日子不太好过。 党项贵族们受益于宋夏之间的贸易,其实都不想得罪大宋,因此联手向他施压。 文官集团则因为战败的事情而缄默其口,因此停战派占据上风。 虽然李元昊自己是个主战派,可架不住下面力量大,光凭他以及他背后的嵬名部落还是不能镇压得住。 所以他必须笼络一批听话的贵族,稳住他们的心情。 这一日恰好正是他与费听、房当、细封、颇超等几个国内大部落首领议会的时候。 “大王,这么下去真不是办法,宋人强大,与他们为敌绝非好事。” “是啊,早点做出决定最好,再拖下去于国家不利。” “今年过冬的粮食都是从宋国买来的,虽然宋国还没有取消互市,可一旦他们取消互市,我们怎么办啊。” “要我说,大王就不该听那张元的,此人必定是大宋派来祸害我大夏的内应。” “不错,自从此人来后,我大夏屡战屡败。之前我们不与宋国开战,我们每年只需要进供几百头牛马,就能得到无数赏赐,他来后呢?” “大王,把此人杀了送给宋国,想必能得到宋国的欢心,到时候我们也不需要再开战了。” “正是。” 几个人纷纷用党项话劝说着,还有人嚷嚷着要杀张元。 李元昊不得不安抚道:“我已经派人去与宋皇商议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暂时还不希望张元死,毕竟他自己是个主战派,如果张元死了,那国内主战派势力就没了,以后谁还鼓动他与大宋为敌呢? “哎,希望如此吧。” 有人叹道。 历史上宋夏战争,大宋取消互市,西夏国内经济崩溃,民不聊生。 现在倒不至于此,但他们尝到了太久的互市甜头,牛羊卖给大宋,再把西域人的商品转卖给大宋,又从大宋买入茶叶卖给西域商人,换取丰厚的利润。 中间商赚差价的同时,他们自己也能通过买卖贸易,赚得盆满钵满,还能从大宋购入粮食、茶叶、铁器维持部落发展,一举三得。 所以虽然现在西夏国内情况还不错,可没有人希望事情发展到最坏的地步,反正党项人又不像契丹人一直称王称霸,继续在契丹与汉人之间周旋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士兵来报道:“使者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李元昊连忙说道。 “是。” 士兵出去。 片刻后一直在西市等消息的使者进来,向李元昊用党项礼弯腰说道:“大王。” “怎么样?” “臣幸不辱命,已经拿到了宋皇的回旨。” “太好了,他说什么?” 李元昊精神一振。 使者说道:“宋皇的意思是,他们也不想大动刀兵,大宋一直主张和平治世,与周边国家化干戈为玉帛。但大夏妄自进攻青塘,挑起与大宋之间的战争,此事不可饶恕。” 李元昊大惊道:“你没有跟他们说我们只是与唃厮啰交战,并未想与大宋为敌吗?” “说了,臣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使者苦笑道:“可是大宋一直以与青塘签订互相攻守同盟协议为由,指责我大夏进攻青塘就是进攻大宋盟友,是意图主动挑起战事。” “这可如何是好。” 房当丘斛拍着两腿,苦涩道:“大宋兵强马壮,如何能敌啊。” 众人也是一脸愁苦。 谁也没想到进攻青塘,就招惹了如今强盛的大宋。 若是以前还好,大宋有手榴弹和火炮,他们咬咬牙,有辽国的支持,也不是不能多造个几百上千门。 可现在大宋又有了火枪,而且这样的部队在西北有一万多人,加上大宋本来就有的大炮和手榴弹,他们哪里还能抵挡得住哦。 “不过事情也有转机。” 使者连忙说道。 “快说。” 李元昊压着怒意。 使者说道:“杨司帅的意思是,宋国可以停战,但我大夏必须拿出诚意来赔偿大宋这次的损失。” 赔偿? 众人一下子露出茫然的情绪。 正常情况下,大家伙应该都能想到战争赔款之类的事情了。 但那是宋人能想到的事情。 对于他们党项、契丹之类的游牧民族来说,可不兴这一套。 被打败了就跑,跑到塞北去。 难不成宋人还能追到塞北? 等宋人走了他们再回来就是。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歉意不够。 有人马上说道:“大王不若再像以前那样,每年进贡数百头牛马,向大宋称臣,换取大宋的赏赐。” “这样也挺好。” “不错,大王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大宋的怒火。” “我看不尽然。” 费听沽细说道:“大宋最恨奸逆,当年开战后,大宋就在边界榷市悬赏张元人头,恐怕唯有拿张元才能换取大宋不动刀兵。” 李元昊的眼睛顿时咪了起来。 他其实能够听明白大宋的意思。 毕竟他的眼光跟手底下这些人不同。 作为一个试图从游牧民族部落制度,转变为封建制度的雄心君主,李元昊自然有超出常人的眼界。 所以他明白,大宋其实不是想要张元人头,而是想要西夏割地赔款。 具体款项肯定不是一两次使者谈判就能商榷好,必然要经过长时间的拉扯,就像当初宋辽签署协议一样。 但李元昊其实不太想赔款。 一来赔款肯定伤及他在国内的威望。 二来也损耗西夏国力。 本来西夏就弱,哪怕这些年利用丝绸之路赚了不少,可跟大宋的国力还是天壤之别。 因此能不赔钱肯定是不想赔。 问题是大宋那边一定会死咬着不松口,就是要让他赔款。 该怎么做呢? 装傻充愣可糊弄不过去。 到时候真打起来,他又打不过可就难受了。 那么最好的选择是推个替罪羊出去。 大宋那边就挺恨张元的。 国内各部落贵族首领也很烦他。 如果把张元宰了,不仅能安抚国内,还能平息大宋的怒火,给大宋一个交代,那就太好了。 而且大宋不是要诚意吗? 那就把西夏军师推出去当诚意,这还不够? 到时候即便大宋挑明了要赔偿,张元都交给他们了,赔款也好意思多要吗? 或许眼下正是需要张元的时候了。 虽然以后没了张元,很多谋略不好制定,且缺少了主战派核心。 但有的时候,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李元昊叹了口气。 目光露出了一抹阴狠。 张元。 怪不得我了。 只能怪这些年大夏不能胜宋国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李元昊自愿上供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七章李元昊自愿上供西市镇,后世的榆中县。 因处于青塘和大宋的边境,日益成为一座商业重镇。 在西夏开放河西走廊,成为大宋与西域之间的中间商之前,西域很多商人都要绕远路走河湟走廊过来。 而过了河湟走廊,就是兰州。 所以青塘政权所在的西宁以及兰州城,就成为了商人云集之所。 西市镇连带着这股繁荣,慢慢兴盛。 特别是最近几年,大宋更加热衷于对外贸易,自此西市也就成为了连接西域商业的重要交通枢纽。 此刻小镇外,连绵的帐篷仿佛一眼望不到头,清水河岸左岸,距离小镇不到一里的距离,密密麻麻的大小十多座营盘构筑成一片堡垒。 西北水土流失严重,草木日益稀少,杨偕因此就地取材,用泥土浇灌水,垒砌成寨墙,依靠着西面的丘陵山坡而建造。 在山顶上还有几处营寨,上头明晃晃地摆着数十门钢铁大炮,银亮的色彩在冬日残阳下,发出璀璨的光。 下方主营寨内,杨偕此刻有些哭笑不得地将手中文书扔掉道:“这赵元昊在搞什么。” 他刚刚在前营会见了李元昊的使者,使者除了带来了李元昊的书信,还有一个匣子,匣子里装了一个人的人头,打开后还能看到那人死不瞑目。 杨偕十分无语,只好先让使者先下去,自己在后营与手下的诸多部将商议一下。 他刚刚看完了李元昊的书信,环顾着左右两侧坐在椅子上的部将们说道:“他把张元的人头送过来,说是给大宋的诚意,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秦凤路兼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任福挠挠头道:“会不会是司帅没有说清楚?让他们误以为拿张元的人头就能平息朝廷的怒火?” “胡说八道。” 杨偕翻着白眼道:“本帅都已经快明示了,赵元昊再不懂,就蠢到家了。” 说着他摸了摸下颌山羊须,眯起眼睛道:“依我看,这李元昊是在不懂装懂啊,以为拿个张元的脑袋来,就想糊弄本帅。” 任福想了想道:“不如直接去和使者说,你西夏如此狷狂,袭扰我大宋,朝廷震怒。尔等如此不知好歹,若是不出银钱赔偿,我大宋的天军势必要让你们知道厉害。” “你这榆木疙瘩。” 杨偕恨铁不成钢道:“我泱泱中华乃礼仪之邦,向来以德化服人。怎么能巧取豪夺,肆意妄为呢?” 任福瞪着一对充满智慧的眼神,露出茫然的目光看着他,不明所以。 还是旁边进士出身,因功升为秦凤路副转运使兼兵马总管的景泰低声说道:“伱不懂,这事得讲究个名正言顺,不能让外邦觉得我泱泱华夏仗势欺人。” “额” 任福还是不懂。 他们谁也没有在乎张元的脑袋。 每个人都在想完成赵骏交代下来的任务——如何敲诈西夏一笔。 可却不好明着来。 这其实就是中式思维和西式思维的不同之处。 西式思维属于强盗逻辑,打赢了你,我就可以掠夺、抢劫、烧杀等等为所欲为。 但中国古代儒家思想讲究个仁义处世,以德服人。 就算是我比你强大,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欺负你,只会用合适的理由。 如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这叫师出有名。 虽然西夏寇边,可李元昊一直强调并不是与大宋为敌,而是与青塘唃厮啰为世仇,他们进攻青塘合情合理。 大宋依照与青塘的盟友关系帮助一下倒是无可厚非,可很难用这个借口进攻西夏。 毕竟西夏已经把面子摆足,并没有给太多的口实。 事实上包括赵骏要求西夏打了败仗进行赔偿,朝廷内部都有不少人觉得这不太合理。 大中华即便是打赢了,教训教训就行了,又何必要逼着人家给朝廷上供呢? 就算要上供,那也是他们主动来上供,万邦来朝,周边国家上供一些地方土特产,朝廷还会给予丰厚回赐。 如此才能彰显朝廷的大度。 听上去朝廷这些官员很离谱,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毕竟从现实和利益的角度来说,中国古代这样的朝贡体系形势,颇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意思。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这样的体系构建了一套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东亚价值观。 就如同后世霉帝四处宣扬它那套皿煮、滋油的价值观一样。 正因为有这套价值观的存在,才能维持住华夏帝国在东亚的核心地位。 不然辽国以及后来的金国也不会致力于在正统上跟大宋竞争。 可以说如果大宋转变思路,开始学习西方思维,当强盗打败了敌人就马上展开掠夺的方式。 那么势必会让东亚其它一直把大宋奉为天朝上国的国家不满,同时也会让信仰崩塌。 这样非常不利于未来构建共同价值观,然后完成谋夺整个东亚的东方一极战略。 所以赵骏也在给杨偕的书信里提过,尽可能让李元昊主动提出给予战争赔偿,这样就不算是大宋在硬逼着周边国家上供,而是西夏主动赔偿。 “看来是本帅还是太要脸皮了一些,让元昊误以为本帅可欺。” 杨偕环顾四周道:“当初范相公经略西北,泾原路、环庆路、麟延路,哪怕是永兴军路都承担着后方粮草重担,唯我秦凤路一直没什么机会施展拳脚,现在正是时候。” 景泰问道:“司帅是?” “敲打敲打元昊。” 杨偕沉吟片刻,在桌案的舆图上扫视,随后说道:“去派人跟唃厮啰说一下,我们要大举前进,至河口与他汇合。” 他们现在还屯兵在青塘以及大宋的边境,不是说不能进军,而是不能不跟唃厮啰打招呼就过去。 如今正是大宋和青塘的蜜月期,如果大宋做得太强硬,太冒失,都跟唃厮啰没有任何商量,就直接闯入他们的地盘,很有可能引起唃厮啰的反感。 只有对待盟友如春风化雨,对待敌人如秋风落叶,才能树立起周边国际威信,让周围国家都觉得大宋是最可靠的盟友。 至于将来会不会吞并他们的事情,那也是将来再说,反正经济、文化之类全面入侵,以后也不过是找个借口的事情,就像后来哲宗取青唐一样。 秦州兵马钤辖贾逵是个年轻小将,今年才三十五岁,五年前作为拱圣军殿前班副都知被调往西北与西夏作战,因军功慢慢升到了一州的从六品兵马钤辖,算是中级武将。 他听到杨偕准备敲打敲打李元昊,连忙说道:“司帅,末将之前曾经去过兰州,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直插卓啰城,若是大军兵临城下,相信元昊必然会从!” “哦?” 杨偕得知这件事情,稍微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嗯,好,那我令你为先锋,领八千人,自小路绕袭敌后!” “是!” 贾逵大喜。 他说的小路其实就是后世京藏高速兰州到兰州中川国际机场那一段,属于兰州新区中川镇。 往西有大片丘陵山峦,过了这片丘陵便是永登县,也就是现在的卓啰城。 当下杨偕一边调兵遣将,一边与唃厮啰那边沟通。 大概到了十二月下旬,杨偕又从后方调集了大概三万多人,整个军队数量达到了五万,加上会宁守军,大概有六万多宋军开始对李元昊部进行围剿。 如今的宋军可以说是边打仗边在搞军事改革,淘汰了大量老弱之后,原本西北与河北抛除了至少二十多万的兵籍人口。 目前在西北五路只有十八万人,在河北也只有约二十四万,其余禁军数量则分布在汴梁周围。 所以杨偕这次算是调动了整个西北三分之一的兵力与李元昊作战。 看上去不多,可别忘了还有唃厮啰。 青唐地盘小,全民皆兵的情况下也能凑出个六七万人来,从九月开战都过去那么久,足够唃厮啰动员兵马了。 这样双方联军十余万人,杨偕在河口与唃厮啰汇合之后,就率领大军北上,压向卓啰城。 十二月二十六日,西北万里荒野,簌簌的雪花纷飞,淹没了整个世界。 将士们都穿着棉衣,眺望着北方。 在漫天飞雪当中,卓啰城坐落于河岸边上,西面是滔滔河岸,对岸山峦耸立。 东侧倒是有大片平原,差不多就是后世永登县的县城区域,可十里外平原尽头,高山林立,一片白雪皑皑覆盖着山顶,美如画卷。 在西侧山顶,约为后世永登县以西的卧牛山上,李元昊占据山势险要,安营扎寨,在山顶上还树立着一些大炮。
宋军不敢靠得太近,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并且也开始占据附近山岭。 城头上李元昊目光泛着忧愁地看着城外,使者来报,即便拿了张元人头过去,杨偕也拒绝了西夏议和的事情,而是义正言辞地批判西夏的行为。 就拿这个考验大宋? 显然大宋已经根本不在乎张元一个叛贼汉奸的死,他们要的是西夏必须在这件事情上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已。 “大王,宋国到底是要我们怎么样?张元的脑袋都送过去了,他们还不满意吗?” 陪着李元昊在城头巡视的费听沽细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们哪知道大宋要什么? 李元昊没有明说,他现在也很纠结,大宋明显是要给他点教训,使者那边已经算是听明白了杨偕的意思,也传达给了他,就看他自己的抉择了。 可让游牧民族割地赔款,那显然有点让人不甘心,他当初起兵攻宋的时候,可是打算吞并大宋整个陕西路的。 再不济也得让大宋像对待辽国那样给岁币吧。 怎么能这样窝囊呢? 可形势比人强,李元昊如今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眺目望着远方,正思索面对宋军与唃厮啰的联合,要不要继续负隅顽抗下去的时候。 旁边房当丘斛忽然指着远处惊骇道:“大王,快看那边。” “怎么了?” 李元昊心中一惊,连忙扭过头看向东面。 就看到东面的山顶上,在冬日飞雪当中,隐隐约约出现了无数道身影。 虽然看不清楚那边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必然是宋军已经占据了山顶,可能在安装大炮。 “怎么会这样,宋军是怎么去的那边山上?” 李元昊震惊不已。 宋军绕道的话不可能的,东面上百里全是山,没有路给他们走。 至于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往东山去,那更不可能。 “宋军难道是有天兵不成?” 其余诸将也大惊。 他们哪知道贾逵是从兰州北面的小道绕了上百公里过来的。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远处山上,贾逵对周围炮兵们说道:“准备好了吗?” “将军,已经安装好了。” “给他娘一炮。” “是!” 当下立即就有组炮兵小队开始装填弹药。 接着点火发射。 “砰!” 一发巨响。 隔着十多里外,山峦之上,一枚黑色的铁蛋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仅仅数秒钟不到,就落了下来,径直向着卓啰东城门而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炮弹砸在城墙上,顷刻间城墙虽然没有倒塌,但整个东城门仿佛都地震了一样,上面的士兵能够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感。 而那颗炮弹,则是镶嵌进了城墙里! 整个城内的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城中鸦雀无声。 唯有李元昊原本就铁青的脸色已是青到发紫,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道:“叫阿陀来。” 阿陀出自米擒氏,是李元昊宫廷内侍副总管,也是这次出使的使者。 他急急忙忙而来。 李元昊驱散了周围将领,单独对他说道:“出城去宋营,告诉杨偕,大夏愿意每年出三千头牛,五千只羊,八百匹战马,一千头橐驼换取大宋退兵。” “是。” 米擒阿陀连忙拱手应下。 当下南城门打开,米擒阿陀作为使者带着使节团再次前往宋营当中。 大宋军队此时已经在南城外安营扎寨,帐篷林立。 米擒阿陀的使节团在寨外风雪当中等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才被允许进去。 宋营主将帐篷内,杨偕见到了他,淡淡地道:“让夏使久等了,老夫公务繁忙,正在调兵遣将,准备攻打城池,倒是怠慢了夏使。” 这话夹枪带棒,可米擒阿陀哪里敢挑刺,连忙说道:“不久等,不久等,司帅公务繁忙,是小人打扰。” “呵呵。” 杨偕见他态度恭敬,便笑着说道:“夏使再来,是有何意啊?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西夏寇边,若是不能给你们点教训,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米擒阿陀立即拱手说道:“司帅,我们大王一直都未想犯大宋边境,这是个误会。为了平息大宋怒火,大王愿意出八百头牛,两千只羊,三百匹战马,五百头橐驼换取大宋退兵。” “哦?” 杨偕眼皮子抬了抬道:“就这点东西也想换取大宋退兵?” “那自然不是。” 米擒阿陀忙道:“是每年向大宋上供。” 这些东西看着好像不多,但按照价格来算,其实也不少了。 宋朝一头牛的价格一般在5-7贯左右,战马会贵很多,到仁宗朝已经达到了一两百贯一匹。 羊和橐驼的价值分别在1-3贯,20-40贯之间,所以林林总总加起来,李元昊给出的条件已经差不多是每年二十万贯的岁贡。 不过这种东西自然要讨价还价,主要也是当初西夏战败后,李元昊签订的契约当中就有上供一千只羊,五百头牛,五百匹战马,三百头橐驼的协议。 只是赵祯碍于必须要维持朝贡体系,所以李元昊给多少,他也多多少少回赐了点东西。 现在则属于战争赔偿,自然是不会回赠的,米擒阿陀作为使者,那自然是要尽量把价格压低一些,也好给大夏挽回一点损失。 “哼!” 杨偕听完之后,大怒拍案道:“打发叫花子呢,尔等寇边,让我大宋军费开支如此庞大,不想赔偿是吧?那就打得你西夏赔偿!” “司帅息怒,司帅息怒!” 米擒阿陀连连拱手行礼道:“司帅也知道,我西夏国小积贫,远不及大宋富有四海,如何能给得起高价?还请司帅看在我小国寡民的份上,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他也是读过书的,不然也不会被李元昊派来当使者。 见他连连作揖,杨偕装作平息怒意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尔等既小国寡民,就该安分守己,万不该肆意妄动刀兵,岂不闻“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是是是。” 米擒阿陀恭敬道:“只要大宋愿意退兵,大王必定以后再也不敢妄动刀兵。” “那就这样吧。” 杨偕想了想道:“每年五千头牛,一万只羊,三千匹战马,五千头橐驼。” “司帅,司帅,使不得啊。” 米擒阿陀泪如雨下道:“我西夏贫弱,如果出得起那么多牲畜,而且传扬出去,大宋岂不是要落得欺压弱小之名?还请司帅三思,司帅三思。” 杨偕本就是狮子大开口,这一系列东西要出来,价值都超过三十万贯了。 不是人人都是大宋,哪怕西夏依靠丝绸之路这几年赚了不少,可总量摆在那里,每年他们的利润其实也就那么十几二十万贯上下。 这么拿真就是要了西夏半条命。 所以见他可怜,杨偕就顺坡下驴道:“那依照使者之见,最多如何?” “我西夏最多只能给一千二百头牛,三千只羊,五百匹马,五百头橐驼,请司帅看在我西夏多年侍奉大宋为宗主的份上,绕过我西夏吧。” 米擒阿陀可怜巴巴地说道。 杨偕眯起眼睛。 这些东西价值也不少了,大概值十万贯左右。 但杨偕还是不满足,当下说道:“牛要三千头,羊要五千只。” 多要点牛是为了带回陕西当耕牛用。 “是。” 米擒阿陀装作为难的样子,最后咬牙道:“西夏国贫,也只能倾国之力来讨大宋之心。” 相比于牛羊,战马的价格最贵,橐驼次之,能省下三百匹战马,五百头橐驼,相当于少给四万多贯,算是能回去给大王交差了。 杨偕淡淡地说道:“什么倾国之力讨我大宋欢心?说的好像我大宋恃强凌弱一样,这明明是你西夏自愿上供给我大宋的礼品,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呢?你说是不是。” 米擒阿陀含泪道:“是,是我西夏“自愿”送给大宋的礼品。” “好了,那就如此吧。” 杨偕挥挥手,向身边景泰道:“写好契约,还是要有白字黑字才成。” 当下大宋签订契约,让使者回去给李元昊签字。 李元昊自此每年要给大宋缴纳十多万贯的岁币,这一战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与辽国军备竞赛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八章与辽国军备竞赛庆历五年,随着李元昊这场耻辱性的大败,辽国的试探算是落下帷幕。 耶律宗真震惊于宋人火枪的厉害,最终不敢轻举妄动。 实际上火枪早期并不优于冷兵器,早期滑膛火绳枪拥有射速慢、射程近、易炸膛、精度差等等缺点。 但架不住赵骏是知道早期滑膛火绳枪的缺陷,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奔着这玩意儿去,而是直接奔着黑火药时代,最好的火枪,线膛燧发枪去。 有了定装米尼弹,加上稳定子弹的膛线,这样的设计已经达到了火枪时代的巅峰,在发明雷汞火帽,让火枪变成步枪之前,线膛燧发枪就代表了目前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准。 拿破仑时代燧发枪并没有压制住重骑兵,特别是法国,步兵集团基本已经普及了燧发枪,而且还有火炮,但拿破仑的军队里,依旧有大量的重骑兵存在。 然而那是因为拿破仑时代他们的骑兵都经过专门的训练,不仅会有爆炸训练,防止马匹因巨大的声音受惊,还有火光训练,防止马匹看见火枪喷出的火焰而惊慌失措。 实在没时间或者没训练好的骑兵也有办法,那就是给马匹蒙上眼睛。 这样成队列的重骑兵方阵,在冲锋的时候依旧能够给没有完全形成火力压制的火枪队方阵造成威胁。 除此之外当时拿破仑时期的枪械也并非使用米尼弹的线膛燧发枪,而是滑膛燧发枪,米尼弹一直到拿破仑死后的第三年才被英国人发明出来。 所以综合上述,骑兵也不是不能与火枪一战。一直要到一战时期,装甲汽车加马克沁的普及,才彻底把骑兵消灭。 只不过至少耶律宗真肯定没有对付大宋火枪的办法。 他没有为了防止马匹受惊,给骑兵进行防火、防爆的训练。也没有组织一批专门针对火枪的重骑兵——他麾下的皮室军依旧是以皮甲为主,这并不能阻止子弹的穿透。 这就造成用轻骑兵跟大宋的火枪队作战,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李元昊就是个例子。 他的铁鹞子其实也是一支重骑兵部队,可并非拿破仑时代的全身甲,而是只上身带甲胄,马匹也没有铠甲。 结果遭遇到宋军的千人火枪小队,三千人的铁鹞子军加上一万人左右的普通轻骑兵,被打得落花流水,炮弹加上火枪喷出的火焰,还没等骑兵靠近,马匹就受惊四处乱窜了。 因而见到李元昊的惨败,耶律宗真知道,至少在找到如何防备宋人火枪的办法,或者自己也搞出一批火枪之前,现在南下对大宋动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过李元昊那边虽然损失惨重,却也不算太亏。因为为了让他出兵,辽国还是给了他不少东西,也算是能够弥补这一次出兵加上赔偿的损失。 相比于辽宋的庞大,西夏的体量还是太小。辽国和大宋从指缝间流出点东西就够西夏用的了,倒也不至于因这次而伤筋动骨。 但这对于西夏的政治和军事打击是非常大的。 本身党项部落从李继迁时代就已经习惯了当大辽和大宋的藩属国,又被大宋连续击败几次,心气神就已经先天矮宋人一头,贵族首领们都不愿意与大宋再打仗。 主战派张元又被宰了当平息大宋怒火的礼物,这下整个国内都没什么主战派的人,李元昊再想主动挑起对大宋的进攻,怕是很难了。 当然。 这都是李元昊的事情,与大宋无关。 庆历五年新年刚过,汴梁就热闹了起来。 去年腊月开封府结冰,官府雇佣百姓开展清扫积雪、破除坚冰的工作。 汴河重新通渠,刚刚开春,才一月光景,就已经有很多商船往来。 最近几年,汴梁最头疼的问题不是日益增多的打工人给城市各方面管理造成困难。 而是汴河、蔡河、广济河、金水等几条河流的承载量不够了,每到春夏时节,商品贸易最繁盛的时候,河道堵塞的事情就屡次发生。 这显然严重阻碍了经济发展。 所以赵骏打算在城外新修一条运河水渠,从滑州挖到开封,直线距离为一百公里左右,动用民夫怕是得超过十万人了。 一月十四日,政制院内,新年刚过没多久,明天就又是元宵节,官府才上几天班没多久就马上又要休沐,因此政制院内外的官吏们个个都没什么太大干劲,就想着明天放假去哪玩。 赵骏却没躺平,他现在已经是实质性的大宋第一权力人,赵祯都得看他脸色,要想躺平过奢侈生活的话,不说生活多姿多彩,那也能算是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但他颇有点工作狂的架势,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强盛大宋的事情,如今来到大宋已经快九年,也做了很多事情,但他还是觉得不能满足,依旧奋斗在工作的第一线上。 主要也是在他眼中,大宋的发展还是太慢了。 除了军事上和炼钢上比较先进,达到了工业革命初期水准以外,其它方面惨不忍睹。 比如科学体系,实验原理,公式设立,工业标准化、流水线都没有。 可以说整体进度非常慢,都已经九年了还没搞出蒸汽机。 但这也没办法。 很多东西不是知道原理就能做出来。 科学需要体系,需要不断实验和摸索,并不是知道原理就能马上产出。 不过火苗已经种下。 大宋如今在全国各地开设现代化学校,教授小学和初中数理化知识,并且从去年开始,数学又再次被纳入到了科举当中,成为进士试里比较关键的一门课程。 只要再耐心等几年,等其它物理化学知识生根发芽,将来再把物理和化学纳入科举里,想信属于大宋的完整科学体系在未来十几年内就能诞生。 “汉龙,在看什么呢?” 上午辰时,早朝结束后,诸多宰相都各自回家先休息一会儿,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到辰时末,早上九点钟的就又来上班。 晏殊算是精力比较旺盛的,第一个到,其余吕夷简、王曾他们身体不适,迟到早退是常有的事情了。 盛度还是没有挺过去年冬天,在年底病逝了。 如今赵祯也体恤这帮老臣,允许他们多休息一会儿,甚至让他们可以不上早朝,所以有的时候经常是赵骏一个人在政制院干活。 “今天早上朝议不是聊了汴河堵塞的问题吗?我就在想,如果从滑州挖一条水渠直通汴梁该多好。” 赵骏看着舆图说道。 晏殊走了过来,纳闷道:“又挖一条河通汴梁吗?现在城里可经不起这么大的工程。” “直接挖通城里肯定不行,那样得征收多少地哦。” 赵骏指着地图道:“从滑州挖到开封东城外就行了,以后城市要扩张,东城外肯定会大规模发展,滑州往南挖条运河,一来可以给黄河分流,减少黄河水流压力。二来以后从大名府来的船,就不用绕远路先去汴口了。” 宋代黄河跟后世黄河差别很大,后世黄河直接就是在开封市旁边了,但在宋代却是在距离汴梁一百公里外的新乡市南面。途径滑县、濮阳、聊城、商河,最终在无棣县与滨州沾化区之间入海。 即便是宋代三易回河,改道的位置也并非是在开封,而是在下游的濮阳。 这种情况一直到明清时期,黄河几次泛滥改道,最终于明朝潘季驯治河之后,黄河从郑州市西北的广武镇到济惠区一带,正式开始往南移,流经郑州、开封、兰考再往北流。 接着光头炸了花园口,再次大改道,形成了后世今天的黄河。 所以说宋代的黄河距离后世的开封市非常远,中间也没有任何运河,双方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汴河。
这就造成了河北大名府的船运要想到汴梁,就必须要先从永济渠驶入黄河,逆流而上一百多公里,再从后世河南荥阳市汜水镇的板渚渡口驶入汴河往汴梁去,大大增加了航程。 等到元朝的时候,由郭守敬大规模主持运河修建,才又挖了济州、会通、通惠等河渠,把运河改成直线,连通南北,比隋朝大运河航程短了900多公里。 但元代是为了让政治中心北京与经济中心杭州迅速连通起来才修建了南北运河,宋代的经济和政治中心都在开封,开封已经与杭州有运河,自然不用像元代那样修一条从北京直通杭州的河流。 只是目前随着河北钢铁工业逐步建设,加强大名府与开封府的经济政治联系势在必行,因此从滑州重新开辟一条航运过来,对于两地的经济发展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 晏殊看着舆图上的标识,稍微思索后微微点头道:“嗯,若是修一条运河,确实对大宋很有裨益,以后即便辽国打来,我们也能迅速做出应对。” “待会让贾昌朝找工部的人出个规划书给我,具体要用到多少人,挖哪里合适,方方面面,都要做好详细的前期准备工作。” 赵骏放下手中的毛笔,刚才他在舆图上稍微画了几下,但这种随意涂鸦肯定不行,还是得实地考察。 不过他本人不用去,这种事情交代下面,让工部的人去做就足够了。 “好。” 晏殊应了一声。 刚说完,李迪就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公文,脸色露出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复古公?” 赵骏看向他。 李迪把手中公文扔在桌案上,摇摇头道:“这些商人太大胆了,居然绕过我大宋的边市,直接把货送到了辽国的润州。” “避税嘛,很正常。” 赵骏笑了笑道:“让海军盯着点,发现一律处理掉。” 李迪翻着白眼道:“海军早就发现了,但他们收了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是这次军队改制,海军也整顿了一下,恐怕朝廷还不知道被瞒到什么地步。” “我看看。” 赵骏立即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拿过公文开始看了起来。 大宋其实有海军,或者叫做水师更贴切一点,因为所谓的海军其实没有什么舰队,也疏于训练,实力非常差。 所以纵观整个北宋,海军几乎都没什么出场,除了平海军在海上之盟的时候出现过以外。 赵骏发展日本高丽贸易之后,就开始筹备组建海军力量,于山东东莱、淮南通州、河北沧州建造了三支海军,分别为山东平海军,淮南镇海军,河北定海军。 现在的海军可不是以前那种样子货,除了水军士兵以外,船上都装备了大炮的,就像加勒比海里那种两侧舷炮,甚至还有正面的主炮。 这样就让海军的战斗力大大提升,在辽国几乎毫无海军实力的情况下,大宋的这三支舰队几乎在渤海、黄河、东海以及日本海横行霸道,无人抗衡。 赵骏的下一步是打算在南海再建一支舰队,以保证海上丝绸之路的航运安全。 可是现在居然出现了大量商人规避税务,不从大宋位于沧州的边市把东西卖给辽国,而是直接从日本高丽拉了货物就往辽国跑,且海上舰队还出现了贪污腐败,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 这意味着舰队腐化,战斗力变低,那对于称霸海洋就是个重要威胁,赵骏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看完了公文,面容严肃道:“这个问题还是非常严重,海上的监管力量还是不到位,船只出海之后就与国内失去联系,一旦整条船都沆瀣一气,在外面大捞特捞,朝廷也管不到他们。” “是啊。” 李迪摇摇头道:“为此朝廷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赋税哦。” “可惜啊,还是得尽快把科学体系建好,这样就能把电磁搞出来,以后想办法发电报就好了。” 赵骏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还是太忙了,而且从发明电力,再到有线电报,最后弄无线电波,怕是得用漫长的时间去研究,我没办法这么一心一意去做。” “万事开头难,大宋缺的是整个科学体系,等以后数学物理化学的基础知识在大宋普及,形成完整的体系后,这些事情也会容易很多。” 晏殊宽慰了一句。 “嗯。” 赵骏应了一声,随后又忽然说道:“这公文里说,日本往辽国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硫磺?” “是啊。” 李迪说道:“从去年年底开始,辽国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开始高价大批收购硫磺,硫磺价格日益高涨,运回我们国内的硫磺都少了许多。” 赵骏摸着下巴,倏地笑道:“这是好事啊。” “这还好事?” 晏殊无语道:“咱们自己的火药都快用不起了。” “安排个人,把完整的黑火药配方高价卖给他们,让辽国继续收购硫磺去。” 赵骏笑道。 “啊?” 李迪大惊道:“汉龙,这怎么能行呢?” “行。” 赵骏解释道:“这是在消耗辽国的国力,军备竞赛嘛,他们倾国之力搞火器去了,国力可不就下降了吗?我们大宋却是蒸蒸日上,此消彼长,将来灭辽又多了几分可能。” 晏殊倒是听他说过以后火药配方可以卖给辽国,但李迪不知道。 他纳闷道:“若是辽国也发展出跟我们一样的火器,那我们岂不是无法与他们再战了?” “谁说的?” 赵骏笑道:“军备竞赛比的是谁先发展出更好的武器,问题是,他们有合格的钢材吗?有米尼弹吗?有颗粒化火药吗?他们的火器永远都比大宋差,等他们搞完这些,说不准大宋都搞出黄火药了,还用怕他们做什么?” 工业时代就是通过科学先进碾压农业时代,而哪怕是工业也有高下之分。 现在大宋已经算是初步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赵骏的两个划时代的钢铁冶炼技术让他们有了超快的炼钢效率。 这样一来大宋就会爆发式地出现钢铁增长,辽国那边却还是农业时代,就算有了黑火药完整配方,有了火枪大炮,质量、射程、威力、数量与大宋的比起来,天壤之别。 所以赵骏从来都不怕辽国也发展火器,反而希望辽国如此。 因为只有宋辽进入军备竞赛时期,辽国的国力也就会大量消耗在军事上,于民生无补。 而大宋的科技只要一直踩在辽国头上,那么民生、经济、军事等等全面综合发展,永远都稳压辽国,辽国就不可能在军事上强过大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骏算是在逼着辽国把重心放在军事上。 他们不放不行,如果不放的话,大宋的军事只会继续强盛,辽国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冷兵器打发,迟早有一天会被大宋的火炮、手榴弹、火枪炸飞天。 因此这也算是个阳谋,削弱辽国的一个最好办法。 如今辽国也慢慢摸索出了接近完整黑火药的配方,因而不如趁着现在,利益最大化,把完整黑火药配方高价卖给辽国,榨取它最后的利益。 反正完整黑火药也不是最大威力,还可以加鸡蛋清颗粒化黑火药。 到时候趁着这几年大宋发展好一点,民生上有了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玩意儿可以多养鸡鸭,就多收购点鸡鸭蛋,囤积颗粒黑火药,大量生产钢制的火炮、火枪。 辽国依旧要完球。 第二百八十九章 政制院工作报告以及新的规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九章政制院工作报告以及新的规划三人正说话间,外面范仲淹、宋绶、蔡齐、蒋堂、张士逊、贾昌朝等宰相也都进来了。 最近天气寒冷,王曾和吕夷简都生病了,在家里养病。 盛度又病死。 政制院一下子少了三人,倒是冷清了许多。 大门打开,屋外冷风吹进来。 老范进来后见到赵骏,愣了一下道:“汉龙,早朝后没回去休息一下吗?” 早朝是四点钟开始,不过现在早朝主要是各部门汇报工作,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菜市场吵架,所以效率快了很多,一般五六点就结束了。 政制院大家都辰时末刻来上班,也就是早上九点钟的样子,中间就给了这些宰相们约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回去稍微眯一下,以前就算是赵骏也不例外,没想到今天这么早。 “年后工作有些懈怠了,以后我早朝就不回去休息了。” 赵骏不自觉摸了摸右鬓,自从景祐四年游历天下开始,他就已生白发,日益操劳,最近两年已经减少了白发生,但今年开始又长了许多。 就连有时候他躺在曹苗芯怀里,妻子都会唉声叹气,帮他从发间把白发一根根拔出来,劝他平日里多休息,少熬夜。 毕竟他今年其实已经是三十一岁的人了。 “还是该多休息一下。” 范仲淹说道。 “算了,现在老吕和老王在家里休息,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懈怠不得。” 赵骏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说道:“都到齐了就开会吧。” 每天的常例会议。 众人就各自从紧了紧衣裳,关上了政制院大门,随后跟着赵骏到了后面的会议室。 会议室内侍从给每个宰相都泡好了茶,就出去把门关紧,屋中一片寂静。 跟后世机关开会容易烟雾缭绕不同,此时没有烟草,大家各自攥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暖暖身子。 “先常例汇报一下国内的情况吧。” 赵骏先开口说道。 他扭过头看向范仲淹。 十二个宰相除了赵骏本人什么部门都能管以外,其他宰相基本上都有侧重的部门,以此作为分管方向。 如原来财政部尚书是程琳,兵部尚书是章得象,御史中丞是范讽的时候,吕夷简就分管财政部、兵部以及御史台。 而作为补偿,吏部、礼部和谏台当时就归王曾管,算是和吕夷简分庭抗礼。 现在财政部尚书变成了夏竦,兵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也早就换人了,因此各个宰相的分管部门也有所变化。 如范仲淹现在就主管兵部,主持军事改革大局。 老范见他看向自己,就说道:“今天早上富弼在朝议上也简单说了一下,那我就在这里详细谈谈。” “如今军队改制已经基本完成,全军淘汰了老弱二十余万,又征募了三万多人,让禁军规模达到了四十二万三千人。” “禁军营从原来的两千三百六十九营,现在是一千一百四十三营,其中陕西五路分有三百零六营,河北路分有四百二十三营,汴梁” “除此之外,还有厢军原来兵籍有四十余万,实际在册人数约三十万。裁减了十一万左右,又新招募了两万人,包括各地失地流民、青壮乞丐、轻罪罪犯,都暂时纳入厢军当中,总计二十一万八千人。” “这样加上厢军,大宋原本一百二十五万九千人的在籍数目,如今只有六十四万一千人,实际裁减了大概三十三万人,空饷额大概在三十五万上下,如今已经全部查了出来。” “根据财政部和统计部的报告,去年上半年我们的军费开支还在两千九百七十五万贯,这中间包括了大炮以及火枪、手榴弹的制造军费。但到了下半年,我们的开支就已经缩减到了一千四百一十九万贯。” “这还是汉龙给厢军的俸禄提高到了下等禁军一个水准,可以预见的是,从明年开始,大宋的军费开支就会从原来的每年五六千万贯,下降到每年最多三千万贯。” 说到最后,范仲淹面露喜色道:“这对于冗军来说,已经大大改善了。” 大宋一开始的兵籍数量是一百二十万九千人,根据兵部派出去的使者查探,最后汇报总数,实际有的人数大概只有九十万。 其中厢军约三十万,禁军约六十万。而且里面至少三分之一是老弱病残。 这就意味着被吃空饷的人数达到了三十五六万,接近四十万人只在兵籍上有名字,实际上查无此人。或是逃走,或是死亡,或是消失不知所踪。 而这三十五六万人,每年大宋就要为他们支出大概700-900万贯的俸禄开支,最后全都落入了军队将领或者将门勋贵的口袋。 除此之外,就是军队的日常损耗,包括武器装备、粮食器具、战马物资等,朝廷每年也要支付一千多万贯。 即便只有其中三分之一乃至一半被贪墨、倒卖、销毁,每年就有数百万贯的财政流失。 加上裁撤的三十三万人,还要大概支付700-900万贯左右的俸禄,那么军队改制前和改制后明显的对比就是,一年下来,能够省下大概两千多万贯的国库支出。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赵骏为了改变冗军的局面,动了多少人的蛋糕,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也无怪乎那些人甚至敢造反了。 也就是他现在地位稳固,且老范在西北和河北打了胜仗,干翻了西夏和辽国,不然的话。如果他穿越过来就立即改革三冗,怕是坟头草都三尺高。 “好啊。” 赵骏带头鼓掌,笑着说道:“从去年五月份开始,到今年一月份,这次全国军队大改制,总算是完成了,效果喜人啊。” 众人也都纷纷鼓起了掌,李迪也笑道:“就是这段时间,大理寺和审刑院有得忙咯。” 之前各军贪腐案查出来的罪犯、不合格的将领、老弱残兵现在彻底剔除,老弱残兵要么转为剩员,要么转为建设兵团,要么发放安家费、土地回家耕种。 其余犯罪的犯人则都移交给了大理寺和审刑院,由兵部主持三堂会审,所以现在大理寺和审刑院那边,确实忙得团团转。 光今年审理的军队案子就不知道多少起,每天都要判案,杀头、流放、坐牢着不计其数。 “忙点是好事,忙完了这一阵子,天下的贪官污吏、军队里的蛀虫蠹虫也都少了许多,咱们军队的战斗力才能得到保证,国家才能稳定。” 赵骏笑了笑,随后对范仲淹道:“兵部也得立即接管起责任,以后军队犯法的事情,还是内部以军事法庭为主,大理寺和审刑院就主管民事和刑事就行。这样赏罚出于兵部,也能让军队独立于事外。” “嗯,军事法庭已经在建设了,以后会从专管刑事的官员当中挑选一部分过来,组建成军事法庭。” 范仲淹说道:“目前是打算在河北、陕西、开封三地先开设,这样就不用把犯事的士兵将领送回开封,等到以后重新划分军区,再做新的部门建设。” “嗯。”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非常好。” 说着他又看向蔡齐。 王曾现在还是管着吏部,但他最近身体有恙,现在是蔡齐帮忙分管。 蔡齐就说道:“今年全国官员数量再次增多,皆因吏考又录取了三百多名官员,加上科举进士和门荫,每年产生的官员数量在一千人左右,比以前多了很多,不过官员的岗位增多了,倒是不至于出现官员闲置的问题。” “看来冗官的问题是解决了。” 赵骏双手一摊。 你就说解没解决吧。 虽然官员数量还是那么多。 甚至还有增加。 但他们以前至少一万多人无所事事,每天领俸禄不干活。 现在他们总归有活干,而且还都是有明确任务的各职能部门,都在为大宋干活呀。 可比以前强了太多。 蔡齐哭笑不得道:“但官员俸禄支出上还是没有削减,虽然跟以前差不多,可这与我们最初要解决的冗官问题产生了违背。” 北宋每年门荫官员平均在五百多人,加上一百多人的进士官员,基本维持在每年六百人左右。 现在加了吏考,地方吏员也能考试当官了,官员人数就更多了。 而且薪资水平也没什么变化,赵骏把乱七八糟的福利、津贴、职田等等收入全部砍了一遍,却又都加进了绩效当中,导致该给多少俸禄还是得给多少。 之所以支出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每年维持在一千多万贯左右,是因为赵骏把上级官员的俸禄给砍了。 朝廷中央加上地方的从四品以上的高官到国家级官员林林总总得有三四百人。 地方上四司加御史司老大,中央五十多个部门尚书、侍郎,枢密院以及政制院十多个枢相、宰相,其余还有什么龙图阁、天章阁、宝文阁、翰林院的学士之流。 这些人的工资以前每年都是一两万贯往上走,光他们一年支出就能达到数百万贯,属于官场的顶流收入。 赵骏直接给他们对半砍,又把正五品到从六品之间的中级官员的收入也稍微降低了一点,用来补贴给正七品以下的低级官员,这才让支出没有超过原来水平。 可这在大家眼里似乎还是违背了解决冗官的本质。 但赵骏却摇摇头道:“错了,冗官的问题不在于官员数量多,而是在于官员数量多,且每年只领工资不干事的多,真正干实事的少。现在四万多名官员都在干活,那么这就不是冗官,而是在建设美好的大宋未来!” “好吧。” 蔡齐只好说道:“在冗费方面,全国各地都精简开支,各地财政局都把每一笔花销记录在案,与各地御史司、皇城司对账,减少了不必要的支出。并且取消了皇室大量祭祀、庆典等活动,今年也省下了二百四十多万贯。” “其中主要支出在哪里?” 赵骏问。 “在皇室支出上。” 蔡齐尴尬地说了一句。 北宋冗费主要财政就是皇室支出。 这一点很少有人敢提啊。
也就赵骏胆子大,连皇后过生日的庆典都取消了,直接改在后苑吃个便饭。 “嗯,这是官家爱民勤政啊。” 赵骏向着北面崇政殿的方向拱拱手,让正在那玩电脑的赵祯打了个喷嚏。 “官家能够体恤天下万民,这是大宋的福气。” 赵骏继续说道:“我等也应该向官家学习,少搞奢靡之风,除了必要开支以外,政府的财政支出能缩减就尽量缩减。” “好的。”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有几个真心,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 接着赵骏又看向蒋堂道:“民生如何?” 政制院下面总共有五十多个部门,不过级别上分三档。 第一档的一级机构有财政部、工商部、警察部、教育部、税务部、谏台、御史台,以及礼、吏、兵、刑、户、工等传统六部。 在取消了政制院候补观察同知衔之后,这十三个部门的部长都被冠以政制院候补同知衔,级别依旧是正二品。 接着就是民政部、税务部、农业部、大理寺、审刑院、自然资源部、交通部、进奏院、统计部、交子部、地质部、外交部等普通部门。 这些部门是部长是正三品,权重相比于上述第一档部门稍微轻一些,不过这些部门却更关注民生。 像蒋堂目前就分管着民政部、税务部、农业部等好几个大部门就事关百姓生活。 见到赵骏问他,蒋堂便说道:“农业部从前年八月,玉米、土豆、番薯、花生等作物来到我大宋之后,就在城外皇庄农田试验种植,仅仅四个月的时间,施肥之后,就能做到亩产一至三石。” “一至三石大概也就二百斤左右,虽然不像汉龙说的能达到亩产千斤乃至数千斤,但这是秋冬耕作。从去年年初我们就进行了春天耕作,半年之后,亩产达到了四至五石,产量最多的一亩达七百多斤。” “所以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政制院就已经把推广红薯、玉米、土豆、花生之类的作物纳入到考成法当中,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全国各地的第一批红薯、玉米之类作物,基本上都已经收获。” “从产量上来看,这些东西也就比咱们平时吃的稻麦高那么一点点,咱们的稻麦产量基本在两到四石之间,不过优点很明显,它们的生存能力极强,只要浇水就能活,如果施肥的话,产量会高不少,大大提高了我们的生产力。” “统计局、农业部以及民政部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在全国各县、州进行调研汇总。现在市面上已经开始出现红薯、土豆、玉米、花生的买卖交易,价格比粮食低不少,不过普通人吃得不多,很多都是给猪吃。” 说到最后,蒋堂也有些哭笑不得。 占城稻的出现其实完全能够满足现在大宋的人口需求,红薯土豆玉米之类的东西诞生,能让清朝爆出四亿人口,就足见现在再推广这些东西的话,粮食产量完全超出了人们的需求。 要不是朝廷每年都在花钱购置粮食放入常平仓里作为救灾储备粮,而且还出口到西夏、辽国、高丽、日本去,恐怕现在的粮食价格已经低得不能看了。 所以新作物的出现并不能改变什么,除非政策上调整,鼓励多生多育,让人口出现爆发性增长,才能缓解产粮增多的问题。 “但我听说还是有很多贫民吃这些东西,虽然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当粮食吃的,可大部分百姓的生活习惯很难在段时间内改变过来,如果有米面的话,没有人会选择吃红薯和土豆。” 范仲淹提出异议道:“这似乎说明了一些根本性问题。” “是啊。” 蒋堂感叹道:“这几年虽然朝廷轻徭役、减赋税,但贫困百姓还是非常多,特别是那些山区当中,即便粮食产量够养数倍于大宋丁口,可还是有相当多的百姓挣扎在生死边缘。” 赵骏想了想道:“这是社会财富分配不均匀的问题,从今年开始,朝廷还是要继续施行新政,各类政策以后要常进行改变,不能墨守成规。” “你有什么想法?” 晏殊问道。 “要确切地改善贫困人口问题。” 赵骏指出:“很多山区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而且宗族势力强大,古板守旧,即便有好的政策也很难传达出去,必须加大对基层的宣传工作。” 现在粮食是完全够人吃的,很多平原区百姓,比如河南、河北的华北平原,即便家里再困难,也很容易获得渠道和信息。 他们可以就近去河南府、开封府、大名府、应天府等地打工,所获的报酬养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 而且随着经济发达,手工制造业愈加繁荣,各类工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用工短缺的问题逐渐暴露,商人开始和地主们抢人,造成了地主阶级被迫降地租来挽回佃户人口。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肯定是一种良性循环,不管是地主降低地租,还是老板提高薪资,对于农民和打工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这也仅限于河北、河南、四川、江浙等经济农业发达的地区,像湖南、广西、江西、福建、贵州等多偏远山区情况就没那么好,很多山里依旧维持着以前的生态,贫民生活并不能得到改善。 或许唯一的变化就是红薯、玉米、土豆、花生之类作物普及之后,原本他们挣扎在生死的边缘,现在哪怕在山区被收高额的地租,至少还能有口吃的,饿死的事情会变少许多。 赵骏又强调道:“真正改善民生的最好办法还是基础设施的建设,朝廷只能督促各地地方官府努力改善民生,把贫困百姓从生死线上拉到贫困线上,要想实现富裕,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范仲淹问道:“汉龙,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 “做个规划吧。” 赵骏说道:“大家都知道,去年年底为了安抚归顺的将门勋贵,朝廷已经又组建了新的远航船队出发,预计明年他们就应该回来了,这次我给他们的目标是带回橡胶树和金鸡纳树。” “目前蒸汽机面临的问题是密封性一直得不到解决,所以没办法量产,但整体构造和功率上已经完全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几乎建成就能投入生产。” “蒸汽机投入使用的话,水泥厂就能实现自动搅拌,火车也能够建设,到时候就是大宋全国性地开展基础建设时期。” “预计五年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大基建,需要的人口会非常多,所以我认为从今年开始,就要提前进行规划,把该打的仗打完,该改革的事项做好,以此让大宋进入高速发展时期。” 赵祯从历史里就找到了完整的瓦特改良蒸汽机的说明,包括科学院那边其实就造了好几台原型机,燃烧效率、蒸汽压力、排气系统、活塞桥梁等等都已经完善。 但至今为止,都没有投入量产,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单纯的没有橡胶作为材料。 很多人以为蒸汽机没有橡胶一样能用,并非一定需要橡胶,这其实就是对蒸汽机的结构以及它的发展历史了解程度不够产生的误解。 实际上在没有橡胶之前,蒸汽机的作用极为有限,基本上只能用于汲水。 因为没有橡胶垫的话,以前的铅环密封不严,导致大量蒸汽泄漏,功率效率不高,也容易引起蒸汽发生爆炸。 而瓦特改良蒸汽机当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把原来的密封圈从铅环改成了橡胶垫,从而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和安全性,使得蒸汽机能出现在火车、汽车上。 如果现在赵骏在没有橡胶的情况下量产蒸汽机的话,那么造成的唯一后果就是,蒸汽机工厂各种爆炸,火车站“砰砰砰”的爆炸不绝。 所以虽然蒸汽机的原理简单,甚至赵祯干脆就找到了蒸汽机的制作办法,可没有橡胶,就没办法完成蒸汽机量产。 最后也不能一步步发展出蒸汽工业,再进步到油气工业以及电气工业时代。 毕竟工业这个体系必须要按部就班。 它是一个整体性的东西,不能一拍脑袋说,既然蒸汽时代那么差,我直接跳过发展到油气时代就行。 那是不可能的。 很多时候,从一到十很容易,可从零到一却难如登天。 像我国建国初期,跳过蒸汽时代直接进入油气和电气时代,那是因为全世界都有现成的油气和电气工业,老大哥帮忙加上自己引进,总归能摸索出道路。 可在全世界都是封建农业社会的情况下,伱想进入油气和电气时代,你哪来的工业基础?哪来的材料?哪来的技术和体系? 光一个从石油橡胶里提炼出化合物,就需要基础的化学工业能力以及无数的实验、原理探究等等。 因此赵骏只能先发展出蒸汽工业,有了蒸汽工业做为基础,以后的道路就会顺畅许多,他有生之年或许能见识到人类进入到第二次工业革命。 “怎么,今年又要开始新政了吗?” 范仲淹跃跃欲试。 “嗯,是该好好规划一下了。” 赵骏点点头道:“最难的路是第三次庆历新政,但总算是挺了过来,即便是宫廷刺杀,我们也都顶住了压力,以后会越来越好。” “你打算怎么做?” “开始第四次新政规划吧。” “具体内容呢?” “我会在这两天做好,大家再商量就是。” “嗯。” 范仲淹应了一声,非常激动。 从赵骏景祐改制开始,他们的新政就已经开始实施。 先是庆历元年考成法,整顿官场和吏治。 接着庆历二年全国大减负,轻徭役、减赋税,鼓励商业,安稳民生。 再到庆历四年五月,全国性军队改制,然后是去冗费、裁军队、搞发展、重科学。 整个国家从上到下,从官场到军队,从民间到朝廷,几乎焕然一新。 而目前唯一还没有完成的改革,就是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了。 这个东西也是个大雷,一旦处理不好,全国地主大规模抗议乃至起兵造反都有可能。 所以赵骏跟处理冗军一样,都没有立即动手。 现在。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二百九十章 搞个长久计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章搞个长久计划接下来的会议赵骏又与众人聊了一下关于其它规划。 比如开新河渠的事情。 还有除了武安以外,还应该在其它地方建立钢铁厂。 第二个钢铁厂赵骏打算设立在南阳盆地。 南阳盆地铁矿、煤矿资源丰富,南连汉水长江,北连河南,陆地交通方便。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条河叫白河,虽然没有运河直接到汴梁,可水运的话往南就是襄阳,通过长江西连四川,东达浙江,南通湖广。 这样一来南方就有了钢铁生产能力,万一,也是万一位于河北前线的武安钢铁生产基地出了问题,发生被辽国人袭击之类的情况,南方也有足够的钢铁产能支撑。 并且南阳有了钢铁厂后,再继续往南铺设钢铁制造,等将来有一天广东有了钢铁厂之后,国内的钢铁产业基本上就已经完全铺开,各地开花了。 而且差不多那个时期蒸汽机早就投入量产,全国钢铁产业开花,伴随着蒸汽机民用,那么火车、蒸汽轮船乃至汽车都能制造。 所以现在开始布局钢铁产业,也是为了等过几年橡胶在广东、海南等地生根发芽,早早地做好铺设。 接着又是一些其它关于各个部门的琐事,会议从上午辰时末一直开到巳时末,足足聊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连很多公务都还没有完成,这才散会先去处理政事。 等到晌午午时三刻,中午十二点钟左右,大家就又去吃饭。 中午是休息时间,要到下午未时三刻,也就是两点钟才继续上班,干活到五点钟左右去赵祯那边的崇政殿开会,基本就是一天流程。 宰相们有的干脆就在政制院解决,让御膳房那边送点吃的,继续埋头干活,或者在政制院后面的房间休息一下。 有的则要回家吃中饭,还有的干脆就去外面的馆子里,比如赵骏最近就特别喜欢去樊楼吃饭。 原因是自从前年八月份远洋船队带回来辣椒之后,辣椒作为做菜佐料,被农业部在城外皇庄大批种植,随后开始供应给城内的一些餐馆饭店。 可惜这玩意儿不合北方人胃口,开封百姓不太喜欢。 但赵骏是湖南人,早就吃不惯宋代饮食,现在辣椒出现,自然不能放过。 只是他刚出政制院,正准备去樊楼美美地吃一顿,老范如同跟屁虫一样鬼鬼祟祟地跟了过来。 “干嘛?” 正是农历一月中旬,明天就是元宵节,天气还是非常寒冷。 外面虽然没有下雪,可呼呼的寒风吹拂,老范穿着大棉袄,双手笼在袖子里,样子颇为猥琐。 赵骏警惕地看着他道:“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想干坏事是吧。” 老范擦了擦冻出来的鼻涕,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大黄牙——宋代有牙刷,但没有牙膏,只能用盐或者一点皂角水刷,效果不是特别好。 他笑呵呵地说道:“跟你去蹭顿饭。” “有事吧。” 范仲淹祖籍关中,户籍江苏,长在山东,没一个地方跟吃辣有关系,赵骏便猜中了他的心思,笑道:“想来找我问问下一步新政?” “是啊,反正推行新政的是我,我挡在前面背锅,我总该要知道一点内幕吧。” 范仲淹也不遮掩,坦然说道。 他们之前每次推行新政其实都是私底下先商量好,瞒着赵祯吕夷简他们,等确定好了方程之后,才会公布。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新政还未开始,就遭遇新政改革方向的阻力。 可即便是这样,也是困难重重。 这几年为了新政,赵骏先是拉拢中下层官员,又是让利给利益集团,最后还清除了很多反对派官员、将门勋贵,甚至还遭到过刺杀,可以说是阻力不断。 但好在大家也是熬过来了,虽然中间也发生过吕夷简、王曾等政制院的立场对立,不过最终大家还是圆满解决了很多事情,又站在了一起。 只是改革这种东西还是要先把方案做出来才行,还得照顾多方利益,所以先瞒着他们为好,没想到老范还是偷偷摸摸跟了过来。 “行吧。” 赵骏一想也没必要瞒着老范,他是改革派大将,还得给自己背黑锅,于是就说道:“待会吃饭边吃边说吧。” 两个人就结伴出了皇宫,皇宫外就有接他们的马车,马车夫就像司机一样天天等着。 出了东华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林立的招牌在风中摇曳,无数士子、游人、过客、商贩在其中肆意穿梭,构建出了仁宗盛世之景。 事实上这两年已经有百官纷纷称赞在赵祯的执政下,有了唐朝贞观、开元盛世的景象。 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上下秩序稳定,各地起义近乎灭绝。除了开封房价有点贵以外,其它的粮价、物价以及地方房价都很低。 普通的打工人在汴梁打几年工,攒个几十贯钱,回老家置办点房产、田地绰绰有余。 即便是乞丐的数量也少了许多,因为朝廷建立了慈幼局、孤老院、福田院、居养院等福利机构,专门收纳这些乞丐流民。 如果是那种有手有脚,好吃懒做的乞丐,朝廷会查明他的户籍,看看有没有犯罪。 没有犯罪的话,直接扔到厢军里去。 有犯罪者,是犯事后逃亡来的,就依据罪责大小判罚。 罪责大的坐牢、流放乃至杀头套餐。罪责小的,还是扔厢军里改造。 而那些断手断脚,实在无力工作的乞丐,就安置在这些福利机构里。能稍微做点活的就安排点活干,实在没办法干活的朝廷就养着。 所以街头巷尾的乞丐都近乎绝迹。 除此之外,地方上轻徭役减赋税,底层百姓、贫民的生存压力骤减,整个社会情况趋于活跃,不再像以前那般死气沉沉。 赵骏的马车相当有辨识度,在数百名卫士的保护下,一路过了马行街,踏进了樊楼当中。 两位位高权重的宰相来吃饭,樊楼自然准备了最好的雅间。 在樊楼老板的亲自接待下,赵骏和范仲淹进入了雅间内,雅间就像是个大阁楼,不仅有客厅、内室,还有阳台,能在三楼上直接看到汴梁的风景。 老范透过阳台看到下面街道来来往往士子无数,不由得感慨道:“又是一年春闱马上就到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怀念以前当士子的时候?” “不是,怀念我在东华门外唱名的时候。” “果然,人就只会怀念自己最风光之时,不会怀念受苦之时。” 赵骏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圆桌上。 几乎是他刚上楼的时候菜就已经端了上来,因为他出宫门的时候,就立即会有人来樊楼报信。 尊客肯定不能等着上菜,所以往往是他们才落座的时候,菜就已经上齐。 里面有辣椒炒肉、辣子鸡、小炒牛肉、豆腐炒肉等等。 特别是他喜欢吃的辣椒炒肉和豆腐炒肉,这几道菜樊楼厨子天天往死里学,硬生生给抄出了他家乡的味道。 菜上齐后人都撤了出去,雅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士,但房间内就只有赵骏和范仲淹两人。 老范也从阳台边过来坐下,赵骏看着桌上的湖南菜,一边拿筷子一边笑着说道:“我们后世的辣椒经过各种培育和改良,种类繁多,现在带回来的就差了一些,多是普通青椒和红椒,不过也还行。” 青椒原来产于美洲,很早的时候就被印第安人带到了墨西哥以及北美,后来从红色演变成青色,辣度也变淡了许多。好在里面还有红椒,不然让赵骏有些不尽兴。 范仲淹看着赵骏把青椒塞嘴里直接吃,就不自觉地能感觉到身上有股火辣触感,额头竟落下了一滴汗,举起筷子迟疑不定。 “吃啊,为什么不吃?” 赵骏边咀嚼边用筷子指了指那几道菜道:“这辣子鸡十分的美味,不来两口?” “行吧。” 老范视死如归,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登时差点没把他辣死。 显然什么吃一口当地特产就觉得是美味只能出现在故事里。 现实就是不能吃辣的人整一口,那酸爽能让人想哭。 反正老范就给整出眼泪了,含泪把那块满是辣子的鸡肉吞下去,随后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先说正事吧。”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赵骏放下筷子,想了想道:“该做个长久规划了。” 范仲淹好奇问道:“细说。” “搞个五年计划吧。” 赵骏给自己舀了一碗汤,说道:“蒸汽机需要橡胶,明年顺利的话,橡胶回来,就开始在广州、海南等地广为种植,而且金鸡纳树非常重要,有金鸡纳霜,缠绕了岭南上千年的瘴气就迎刃而解了。” 古代岭南并不适合居住,所以成为了流放犯人的地方。究其原因,就是疟疾肆虐,古代把它称之为瘴气。 虽然中国本土的黄花蒿能提出青蒿素治疗疟疾,问题是想提取青蒿素可不是说把黄花蒿捣碎取汁就行的,需要进行严格的化学实验以及复杂的提取过程才能做到。 一来赵骏不是化学专业,没那本事。
二来就算他有那本事,大宋也没有那实验室的条件啊。 反观金鸡纳霜就简单多了,就是金鸡纳树的树皮晒干后捣碎成粉末物,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 所以有了金鸡纳霜,以后广东福建等岭南地区,乃至如今瘴气肆虐的台湾,都再也没有任何阻碍,汉人的足迹踏遍整个东南亚都不成问题。 “你是想开发岭南吗?” 范仲淹问。 “不止,这个计划还是比较庞大和宏伟,一时半会跟伱说不清楚。” 赵骏喝了一口汤,随后放下碗道:“先说点简单的吧。橡胶流入我国之后,蒸汽机的密封性问题将彻底解决,蒸汽机可以实现量产,你觉得应该干嘛?” “火车!轮船!” 范仲淹精神一振,他看过西部片,西部片里就经常有火车和轮船,那些东西不仅让他向往,整个政制院的人都向往。 “错了。” 赵骏摇摇头道:“可以实现量产,不代表立即就能量产。我们的玉米土豆红薯花生带了几万斤种子回来,可要实现推广全国,还得农业部大规模在城外种植,种了两个季度,产出数百万斤种子才能分发下去,橡胶树能做到吗?” “额。” 范仲淹一想也是,橡胶树是树,树的生长周期可比农作物慢了许多,怕是得要好几年了。 “即便他们在船上搞了很多树苗乃至成品树木,在船上用土壤种植,减少了一定生长周期,但移植到南方去,还有很多问题和麻烦要解决。” 赵骏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先不谈成活率问题,单说即便都能活下来,结出很多种子,可真正广为种植,至少也得几年乃至十几年后去了,所以在这段时间,我们就必须做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规划。” “嗯,有道理。” 老范也是听明白了,主要他对橡胶树又不了解,这才闹了个乌龙。 赵骏说道:“因而真正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不仅仅是搞几个钢铁厂就能完成,还要提高生产力和生产效率。蒸汽机普及开来,我预计至少得十年后,而这十年间,我们需要做哪些准备?” “你说说吧,这些事情你在行。” 范仲淹也懒得自己瞎猜了,反正以他的能力没办法想到。 “首先是人口,工业时代到来势必需要大量的人口进工厂干活,现在大宋的生产力和粮食养活一两亿人没问题,只要再让红薯等作物继续扩大种植面积,到三四亿人都绰绰有余,那为什么我们的人口没有爆发性增长呢?” 赵骏反问。 “摊丁入亩吗?” 范仲淹试探性问道。 “这只是其中一条,摊丁入亩确实能激起百姓生育,但同样也有很多隐户。” 赵骏说道:“上次人口普查,有部分隐户愿意出来,那是因为朝廷给他们减免税收,且分发土地。可大部分隐户依旧愿意过着黑户生活,这就意味着很多隐户其实还是被隐瞒了起来。” “唔” 范仲淹沉吟着点点头。 “除此之外就是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 赵骏继续说道:“土地被大量集中在地主手里,百姓贫困,养育不了更多的孩子,人口自然不会大爆发,所以只有从这两方面下手,那么未来几年内大宋就会有一波婴儿潮,二十年后刚好赶上大宋大发展时期,为国家建设出一份力。”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范仲淹的情绪有些激动,拍案道:“汉龙,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摊丁入亩肯定是要有的。” 赵骏露出凝重的神色,“至于土地兼并问题.我有三个办法。” “说说?” “这” 范仲淹大惊道:“全国土地主恐怕都会造反了吧。” “是啊,这条太激进。” “第二呢?” “第二条是禁止土地买卖。” 赵骏继续道:“只允许朝廷回购土地,然后各地官府开始大修建,修路、修水渠、修运河、挖矿产,把每个县的那些地主手里的佃户们招走,让他们无人可以耕作。” 范仲淹皱眉道:“里面恐怕有很多问题吧,光我能想到的就有财政支出肯定要爆。且佃户们都被地主用契约合同控制,没办法走。” “这种大范围基建财政肯定是要爆的,但不是刚解决了三冗问题吗?目前我们的财政收入稳步上升,虽然还没有达到减免赋税之前年入一亿多贯的水准,可贸易吞吐量暴涨,国内经济刺激也很大,未来几年内每年财政收入超过一亿贯是迟早的事情。” 赵骏笑道:“扣除一年军费大概三千万贯,官员支出以及乱七八糟的杂费支出接近两千万贯,朝廷还剩下三四千万贯,还有各地本来就有地税收入,每年几千万贯撒下去,疯狂地搞工程,既能更刺激经济,又能搞走青壮劳动力。” “至于契约合同的问题嘛。” 他摸着下巴道:“朝廷应该颁布法律,规定多少利息属于高利贷,一旦敢搞高利贷,坐牢、流放、没收财产、杀头一条龙服务,且不允许限制人身自由,严厉打击任何奴隶制度。给各地官府下死命令。” “这是要把地主们往死里整啊。” 范仲淹听着这套组合拳也是相当震惊。 这么搞下去虽然没有明面上收走他们的地,但却把他们手里的佃户和青壮搞走了。那土地就无人耕作,他们守着这些地也没用,荒芜了,可不最后必须被迫卖给官府了吗? “至少我给了他们卖给官府的权力。” 赵骏双手一摊道:“其实这里面还有个套路,那就是有地契的地承认是地主和私人所有,以后禁止私人开垦耕地,由官府组织人手修建水渠,自己开垦出地,然后把这些地当作官田租给佃户,并且还是那一套打击奴隶制度以及契约合同。” “好家伙,那样地主的地怕是连卖给官府的权力都没有了。” 范仲淹更加震惊。 赵骏黑啊。 手是真的黑。 这一套下去,全国的地主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没办法,总得拿主意想办法把这些地主手里的地给收回来。何况我也没让他们吃亏,各地官府拿真金白银和财政买来的。” 赵骏摇摇头。 为了防止地主造反,他没有明抢就算不错了,花钱把地主手里的大部分闲置土地收归,那么以后这些佃户就变成官方佃户,土地兼并的问题也能大幅度缓解。 能用这个办法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大宋手里是真有钱,特别是最近几年外贸做得风生水起,日本每年数百万两白银流入。 辽国更是夸张。 为了搞火器,每年都是上百万斤硫磺地买,光这一项就能为大宋带来数万贯的财政税收。 加上海上丝绸之路,陆地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等等多条贸易路线火爆,民间在进行中等额度贸易的时候,也渐渐开始使用银子,而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要带好几贯,几千枚铜钱出门。 所以赵骏也给了大宋这些地主们最后一丝体面,那就是倒逼着他们把手里的地平价卖给各地官府,把他们手里的佃户解放出来,至少还能换些钱币。 不然的话。 他们要是不想体面,朝廷恐怕就要直接帮他们体面了。 “那最后一条呢?” 范仲淹又问。 “最后一条就是顺其自然。” 赵骏耸耸肩道:“等工业正式开启后,大量青壮就会进城打工,让地主没有人耕作,被迫让他们要么卖地,要么转型成工厂主、商人,土地自然也就慢慢收回了。” 范仲淹想了想道:“这好像就是你最初说的办法。” “是啊。” 赵骏说道:“这也是后世工业革命初期先发国家普遍的办法,毕竟他们肯定也看不到未来方向,不能做出正确判断。而且这个办法肯定还有顽固分子,但比较温和,不会造成大规模反对。唯一的弊端就是时间太长,且未必能让人口红利赶上大发展时代。” 最后这个办法典型的就是英国羊吃人事件,工业革命到来后,羊毛原材料短缺,贵族地主们一看有利可图,就马上把土地改为牧场羊绵羊,结果就是圈地运动,大量农民失去土地,被迫入城打工,反而促进了工业增长。 现在大宋就是这样,一旦工业革命到来,虽然以大宋的体量,不至于出现大量土地改为牧场的现象。可入城打工的收入比种地高,必然会主动吸引人口入城,农村就无人耕作。 结果就是大宋的地主们要么主动,要么被迫把田地出售,引入机器,成为资本家或者商人,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土地兼并的问题。 然而这样做拖的时间就太久,而且不能根除弊端。 赵骏真正的目的还是收回大量私有土地,免得像后世印度那样,修条高铁,沿途的地主纷纷反对,修了十几年都修不了,严重阻碍国家发展。 趁着现在大宋的体量还不算特别大,地盘只有不到三百万公里,人口没有十几亿那么复杂的时候完成改制,那么接下来不管是修火车还是建公路,都能畅通无阻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釜底抽薪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一章釜底抽薪“这第一条太激进,第三条太漫长,第二条还算合适,只是也有许多问题啊。” 樊楼内,范仲淹听着赵骏的想法,提出了异议。 赵骏一边夹菜一边说道:“我也认为第二条最合适,具体有哪些问题,你先说出来看看,这种事情本来也是一步步来,遇到问题就解决嘛。” “里面最不合理的就是禁止土地买卖,这一条出来,恐怕全国各地的地主都要群起反对了,怕是行不通哦。” 范仲淹摇摇头道。 大宋之所以土地兼并严重,就是从建国初期就没有对土地兼并有过限制。以前各朝各代的办法,都是建国初期禁止土地交易。 譬如西周开始的井田制,西汉时期的屯田制,晋朝实行的占田制以及南北朝到唐朝初期的均田制都是如此。 只不过一般也就刚开始这样,等到后面时过境迁,到王朝的中后期,制度就会被打破,各种贵族、官员、地主、豪强纷纷占有田土,从而形成了王朝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的事实。 反倒宋朝真就是奇葩,一开始就不禁止买卖,让王朝初期就土地兼并严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北两宋居然还能活那么三百多年,也算是奇迹当中的奇迹了。 “就大宋屁事多,以前哪个王朝初期不禁止土地买卖?王莽时期甚至还敢搞全国土地国有化呢,要是老赵算了,这次就不骂他了。” 赵骏本来想骂骂赵匡胤和赵光义兄弟,但想到赵光义能骂,赵匡胤是自己直系祖先,最终就只能闭上嘴巴。 谁让祖宗不争气呢? 明明建国初期,赵匡胤是有能力进行土地改制,把土地兼并的局面改善过来。 可他为了重文轻武这个国策,首先是让手底下的大量武将勋贵把兵权交出来,回家置办田地养老。又抬高文人地位,允许他们合法占有田土。 一时间文臣武将大肆瓜分土地,由于朝廷不能阻止他们瓜分田土,引带着他们的亲属、利益集团也开始效仿,第二次瓜分。 结果过了不到百年时间,各路豪强纷纷效仿,三次瓜分之后,全国自耕农已经所剩无几,土地兼并严重。 归根到底,还是赵匡胤认为五代十国武将们太可怕,为了安抚他们先做出了让步,导致开了这个口子和先河,朝廷也就没有再管土地兼并的事情,让民间出现了圈地狂欢。 所以赵匡胤有赵匡胤的难处,赵骏则不太想理解他的难处。 但辱骂旁系祖先赵光义还好,可辱骂直系祖先对于崇尚祖先的汉人来说,还是有点违背祖宗了属于是,终究没有开口抨击。 “先想想解决的办法吧。” 范仲淹道。 “你有什么主意?” 赵骏反问。 范仲淹想了想道:“取消禁止土地买卖这一条吧。” “取消后那他们可不一定卖给官府。” “但官府的收购价格高一点,他们不就能买了吗?” “你怕是想全国各地大搞权钱交易,官商勾结,让朝廷花高价买土地哦。” 赵骏摇摇头道:“这可不是简单监管就能解决的问题。” 本来禁止土地买卖,官府回购也肯定会发生贪污腐败的事情,但还算可控。 因为上一次全国人口普查和丈量土地的时候,各路御史、统计局就已经把土地清查过,登记造册了。 土地有优、良、劣三种划分,回购的时候可以直接按照品质加上当时市价进行交易。 一旦取消禁止买卖这一条,那么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就非常大。 比如找人抬价,或者大地主之间继续购买土地,把全县土地攥在手里,哄抬地价,逼着官府花高价买。 就跟买房子一样,明明一个小区没多少人入住,可炒房团把整个小区买了,把价格炒上去,受苦的不还是老百姓吗? 所以禁止土地买卖这一项,就跟限房令是一个概念,逼着地主只能把土地平价卖给官府。 要真按照范仲淹所说,才叫坏事。 然而范大将军也有理由的,反对道:“我觉得改革还是要在现有框架内做布置,伱自己说的,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直接禁止土地交易,那不是逼着那些地主们造反吗?” “唔脑壳疼,螺蛳壳里做道场啊。那这样的话,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赵骏揉了揉太阳穴。 范仲淹纳闷道:“什么办法?” “杀人咯。” 赵骏耸耸肩:“还能有什么办法。” “又杀人?” 范仲淹无语道:“你杀人杀上瘾了?” 别看赵骏这些年好像没带兵打仗,但实际上他手头的人命只比范仲淹多,不比他少。 首先是还没上台就扫黑除恶,开封府无忧洞、鬼樊楼等黑恶势力,那是扫清了不知道多少,在东城外砍的头没有一万估计也得有八千。 其次是他全国巡查,见到贪官污吏一个就处决一个,下手毫不手软,光在淮南赈灾款贪腐案中就杀了上百名涉案官员。 最后就是去年的军中贪腐案,数百家将门勋贵里,几乎被他搞死了一半。然后就是清洗军队,数千名中下级军官,以及上万名涉案士兵,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 可以说,赵骏从扫黑除恶,到打击贪腐,再到清理军队,弄死个三四万人,流放坐牢的十几万人估计都有,可以说比范仲淹在战场上杀敌还要多很多。 那为什么影响力没那么大呢? 因为赵骏做的这一切,都合理合法,处于正常的框架范围之内。 历朝历代都打击贪污腐败,赵匡胤还处决过几千名贪官,把他们的家人流放,弄死的人也有几万,也没看到后世有人拿这点说事。 所以除非像明初四大案那样有政治目的,非正常的案件才会受世人关注以外,普通的扫黑除恶,打击贪腐,那不是历朝历代常有英明君主干的事情吗?又何必大书特书呢? 因此总结来说,就是赵骏逮住的就是合法合规,再加上有赵祯和政制院为代表的主要部分的文官集团支持,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样编写史书的人也就没什么好指摘的地方。 如果赵骏别有用心地以政治目的搞牵连杀人的话,恐怕也会进入史料中被大书特书。 “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赵骏摇摇头道:“但如果按照你给的限制,可不就只能杀人来解决吗?” “为什么?说说看。” 范仲淹忙问道。 “我来问你,不得限制人身自由,不得买卖人口,完全废除奴隶制度,是不是大宋的法律?” 赵骏反问道。 “是。” 范仲淹点点头。 这一点毋庸置疑,唐朝承认奴隶制。 《唐律疏议》强调奴婢卑下,在法律地位上与畜产无异,良贱之间也被禁止通婚。 但到了宋朝,从宋仁宗景祐元年开始,就下诏彻底取消奴隶制。连称呼都变了,以前的奴隶被称为奴和婢,后来改为人力和女使。
当时规定取消良贱制度,商人、佃农、奴婢等传统意义上的贱民均为编户齐民,合同契约不再是卖身契约,而是雇佣契约,所有被雇佣者都是自由民,享受随时辞职的权力。 在唐代一个主人随意处罚一个奴婢,没有任何后果。无故打死一个奴婢,惩罚性地劳动一年,而且还可以交钱了事。如果事出有因,甚至连惩罚都没有。 这就造成了由于犯罪成本实在过低,从而引发大量主杀奴的私刑案件。 而到了宋代,宋初是杀无罪奴婢流放三千里。 宋真宗时期进一步大幅加重,改为即使私自杀害有罪人力、女使,严重者也会被官衙判处死刑。 到南宋时期,擅杀人力、女使,无论对方有罪与否,杀人者都是死罪一条。 当然。 官员权贵除外。 陈执中杀死婢女,只是被罢相。 宋英宗时,官员刘注用刀划伤了仆人的脸,只是被罢官。 但权贵只是享受不死刑,一旦被发现,往往也会被罢官,由此可见宋朝基本上短暂地消除了奴隶制度。 一直到元朝又恢复了这玩意儿,最后到我国建国之后,收复西藏,废除农奴制,才算是把困扰了中华几千年根深蒂固的顽疾给驱除掉。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宋朝在法律意义上是有规定的,只是底层百姓其实不懂法,加上又被地主拿着契约合同限制着,生存环境依旧跟唐朝之前的奴隶没什么区别。 赵骏说道:“既然我不能颁布新的法律来处理土地兼并的问题,那我严格遵守以前的法律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怎么个遵守法?” 范仲淹问。 “从今年开始,就给我把地主们的佃户全给我搞过来,要么修水渠,建官田,把佃户安置到官田去,要么去修路修大坝修水库,就是让地主田里没有人。” 赵骏笑道:“地主们想拿契约限制佃户,不好意思,大宋不允许限制人身自由。如果有存在这样的现象,那就是官府的问题了。我得拿刀子逼着下面那些当官的,那些当官的,就得拿刀子和地主们拼命,这是合法的吧。” “是合法的,算你狠。” 范仲淹无话可说,这还真是合法的范畴内,朝廷有钱,雇佣百姓去干活,而且法律规定任何人都是自由民,契约合同可以中止,不能限制人身自由,那官府确实可以把人都抽走去搞基建。 “另外就是要给百姓减轻负担,我认为从今年开始,既然官府征召百姓去干活,那就是服徭役,服徭役是为国家做事,不能耽误了百姓自己生活。” 赵骏摸着下巴道:“所以官府规定,服徭役期间,任何欠的债务都可以停止算利息,这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那这不是损害了地主们的利益,他们能干?” 范仲淹提出异议。 “那这样,任何愿意参与官府基建的人员,官府都会为他们偿还债务,但必须把合同契约转交给官府,这算是官府征召百姓,以后他们就成为官府的佃户,且地租比地主的低很多。” 赵骏又有了奇思妙想。 其实这事也不算他首创,因为北宋时期,各地天灾不绝,加上高额税收,导致老百姓纷纷破产,被迫把地买给地主,主动自愿成为地主的奴隶。 可朝廷又不允许奴隶制度,所以甚至有朝廷和地方官府从地主手里把人给赎买回来的事情发生。 比如淳化二年七月,赵光义下令“诏陕西缘边诸州饥民鬻男女入近界部落者,官赎之。”还有大中祥符三年,宋真宗亦下诏:“前岁陕西民饥,有鬻子者,官为购赎还其家”。 其它的明道元年,庆历八年,南宋隆兴元年等等,一旦出现大规模天灾,导致百姓破产给富户当奴隶,就有官府把他们赎买回来的多次史料记载。 只是以前这种只出现在少量受灾区域,现在如果全大宋都赎买奴隶,帮佃户、奴隶还债的话,恐怕财政支出会非常大。 范仲淹担忧道:“这全国各地,不知道多少奴仆佃户,官府有那么多钱赎买回来吗?” “一步步来吧。” 赵骏说道:“官府把他们搞过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们自由,而是为了让他们干活,修水渠、修水库,就能多开垦农田。官府的田多了,有人干活。地主的田还是那么多,无人干活,最后话语权还不是得回到官府手里?”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把佃户们的债务转移到官府身上,佃户们以后就得干活给官府还债,而不是给原来的地主还债,地主们虽然占据了好田,可官府在想办法把他们的田地荒废?” “不错,大宋全国各地有的是荒芜土地。只是碍于水利设施不到位,不能让千里荒地变成千里良田而已。他们土地兼并,那咱们另起炉灶,重新搞出大量耕地。” “这是个好办法,但这花销不知道多少哦。” 范仲淹苦笑了一声。 明明地主们手里集中了大宋最好的土地,他们却要想尽办法重新修建大量设施,开垦出新的土地出来,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好像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也没别的主意,毕竟如果明抢的话,只会造成地主们纷纷造反。 而这样做的话,地主们可想不到这是官府在跟他们抢人手。 毕竟官府要征徭役是他们无法抗拒的事情,甚至地主们还得花钱给自己平徭役,所以朝廷这么做合情合理,他们挑不出毛病。 等到温水煮青蛙,他们发现人手不足,手下的青壮都被官府征走不还给他们,下面的田地无人耕作的时候,想反悔也已经晚了,到时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自己手里土地烂掉的事实,然后低价卖给官府。 “这一招就叫做釜底抽薪。” 赵骏笑道:“也就是现在大宋有钱有粮能够做到,换别的王朝,比如明末那种没钱没粮的情况,就只能动刀子下大屠杀令了。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估计也得杀不少人。比如土地买卖和人口交换下,势必会出现大量贪官污吏,以及不愿意交人的地主。” “这些人你就打算杀?” “是啊。” “估计要杀不少。” “跟大屠杀比起来,算是少了。” “也是。” 范仲淹扭过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一家人哭,总比一路人哭强啊。” 最近几天一更,不过一更的字数还是挺多的,主要是感冒了,变天太厉害了,状态不是很好。有朋友说我这主线支线混乱,我倒是没觉得。因为主线一直就是改革变法,主角都已经经历了四次改革了,第一次改革官场制度,第二次考成法整顿吏治,第三次轻徭役减赋税休养生息,第四次处理三冗问题,其它的都是支线和为改革的铺垫过程。 现在已经是第五次改革,解决土地兼并,开始催生人口。 未来还有第六次,第七次。 这破大宋真就夸张,别的朝代估计就一两次能解决的问题,主角还得殚精竭虑地搞那么多次,一步一步,真的艰难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灭了越李朝 第303章灭了越李朝 樊楼内,赵骏大快朵颐。 范仲淹却食不知味――给他辣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完善今年准备发行的新政。 历史上庆历新政是一次性发布,且持续时间很短,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但如今的新政是慢慢发布,每次都只发一部分,等改变了这部分后,再继续换别的政策。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大宋病的太久,顽疾在身,想要一朝根除,难如登天。 所以需要一步步来,就像一个浑身都是恶疾的病人,你需要做的是第一步,把能够致命的病稳住,清除。 随后再把其余不致命,却可能发展到致命的重病治好,接着才能去管那些慢性病以及小病。 而且治病还只是个开始,病治好了,还得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令病人逐渐康复。 等康复之后,才能谈发展以及让身心如何继续保持长久健康的问题。 目前的情况就是,赵骏经过几轮改革,已经算是把致命的病刚刚清除掉,但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完全治好。 所以他必须趁现在把这些重病顽疾给除去,再开始着手布局未来长远发展的问题。 等到国内安稳,病症全部治好之后,就是大约数年的休息期。 基本上等到橡胶、金鸡纳霜之类的东西在大宋生根发芽,大宋就会迎来高速发展。 而这土地兼并问题,就是重病恶疾之一。 赵骏完全禁止土地买卖的政策还是太激进,范仲淹表示强烈反对。 不过他也没有和范仲淹争吵,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激进,所以他能够心平气和地与老范共同商量办法。 而除了搜刮走地主富户的佃农,让他们无人可以耕作田地以外,赵骏认为还有别的办法。 “可以正式开始提高地主富户的税收了。” 赵骏用毛巾擦了擦嘴,桌上已是只剩下残羹冷炙,就好像它们便是国家里的某个群体。 但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盘踞在底层百姓头上的吸血鬼。 “嗯,不过说到税收,既然不能禁止土地买卖,为什么不收土地交易税呢?这样他们左手倒右手,想抬高地价,不就亏了吗?” 范仲淹忽然想到了一点。 “哟。” 赵骏眼前一亮道:“咱们两个臭皮匠,果然顶个诸葛亮啊。有时候还是得多动脑筋,集思广益,光靠我一个人确实还不太行。” 说着他又一时犹豫起来,在考虑要不要叫上自己的两个小弟李迪和夏竦一起来商议,他们的脑子也灵活。 但想想还是算了。 之所以瞒着政制院,就是因为大家虽然政治目的相同,可利益并不一致,很容易出现分歧。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就出自地主阶级,让他们打击自己,那不是闹吗? 而跟老范一起谈,是因为老范与他的利益一致。 老范出身小官僚家庭,但家道中落,年轻时不得不划粥断齑而食,日子过得不比平民百姓强。 所以在掌权之后,他们都想打击贪官污吏,打击军队腐败,打击地主豪强,维护平民百姓的利益,不会出现利益不一致而闹得不愉快。 因此至少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跟老范都有很长的一段合作要走,两个人一起商量这些东西,才没那么多顾虑和争吵。 “除了税收的变动以外,还应该有其它改变。现在正是小冰河时期退却期,全球回暖,生态渐渐复苏。” 赵骏想了想道:“不止是广东那边,江浙地区日照也会更加充足,我认为棉花这种经济作物可以在江浙地区推广了,以后纳入税收体系,全国都广为种植。” 范仲淹担忧道:“你之前说过,元朝时期全国推广棉花,直到朱元璋时期才强行推广下去。这是否意味着真正小冰河结束,要到明初去了,现在就推广的话,会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唔” 赵骏沉吟道:“先试试吧。这小冰河时期想一天两天彻底结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现在的棉花产量还是太少,不能御寒。以后要开垦东北,棉花可少不了啊。” “我知道了。” “对了,咱们不是跟青塘关系好吗?我们从北美带回来的美洲棉花产量提起来之后,让人送到西域去种。” “送带西域去?现在西夏控制了不少西州回鹘的区域,这岂不是资敌?” 范仲淹皱眉。 当初北美之行,不止带回来了农作物,还有大量北美棉花。 棉花按照种类分亚洲绵和美洲绵,赵骏最早从西域带回来的棉花就是从印度传过来的亚洲草绵,产量比较低,优点是生长周期短,130天左右就能长出棉花。 而美洲棉也属于草绵,可生长周期很长,在充足光照和水资源的情况下,也要200多天时间。如果生长需求没达到,要一年时间才能产绵。 不过美洲棉的优点也很明显,产量高、质量好,是区别于亚洲短绒绵的长绒棉,后世我国新疆地区就大面积种植这种棉花。 如今船队从北美带回来后,朝廷已经令人在广州等日照和热量充足的地区种下,就等产量提上来。 而相比于广州,西域那边显然更适合种植。只是如今西域有很大一部分面积被李元昊控制,如果让他得到了北美棉花,那不就更让他发展出来了吗? “这就不懂了。” 赵骏笑道:“我这叫有好事大家一起分享,将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范仲淹一点就透,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利用他们帮你在西域推广这种棉花,等将来推广成功,且成熟之后,你就灭了西夏,收复西域,纳为己有?” “说话别这么难听嘛。” 赵骏正色道:“我再重申一次啊,西域、东北、青藏高原、台湾,自古以来都是我国不可分割的领土,我收回我们汉人自己的土地,有什么错。而且党项族后世本就是我国自古以来的五十六个中华大家庭一员,我是在让他们认祖归宗。” “啊对对对,还有契丹人、大理人、吐蕃人。将来是不是高丽人、日本人,也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大家庭一员啊?” 范仲淹调笑了一句。 “他们要是想来,我欢迎嘛,东亚是一个儒家文化的整体圈,咱们共同富裕,共同发展,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下,一起组建一个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的大家庭,岂不美哉?” 赵骏双手一摊,把吞并日本、高丽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确实没什么问题。 因为这个时代本来就不是后世一个国际秩序已经确定的时代,至少这个时代的大宋即便收复了涿州,也不过三百万平方公里,连后世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到达。 元朝全盛时期还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呢。 趁着这个时期的秩序还未确定,疆域面积依旧处于谁征服,谁占有的时代。 赵骏先下手为强,利用大宋积累起来的先发优势,灭辽国破西夏,夺大理取西域,再将东北、蒙古草原、高丽、日本乃至越南纳入大宋的版图当中,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是目前大宋也只是有击败辽国,吞并西夏的国力,而没有消灭辽国吞并辽国的国力。所以还需要发展一段时间,变得更强才行。 “你之前说长远计划还没说完呢。” 范仲淹看着桌上的剩饭剩菜,又扭头看了眼窗外,现在依旧是午休时间,天气还冷,可汴梁城中的春柳已经在风中摇曳。 “搞定土地兼并还只是第一步,为的是将来蒸汽机量产以后,可以全国铺设铁轨,发展火车。” 赵骏说道:“除此之外就是保证农业耕地的基本红线,不能让个人拥有太多的土地形成地主阶级,他们就算是变成资产阶级在这个时期都算是对国家有利的,地主阶级就太毒瘤了,印度就是没把地主阶级铲除干净造成后世那个局面。”
“嗯,然后呢?” “第二步当然是等橡胶、金鸡纳霜过来之后,就正式开始第一次工业革命,橡胶用于蒸汽机量产,工厂大量建设,开发岭南、台湾、海南等地,加强出口贸易。” “这步子迈这么大?” 范仲淹惊讶道。 前一脚还只是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后一脚就直接工业革命了? “这只是大战略。” 赵骏摇摇头道:“而战术执行层面,光一个土地兼并,朝廷就不知道要用多少政策,用多少钱和人力才能解决。” “这倒也是。” 范仲淹点点头。 “第一步的整体规划的话,我认为有三个方向,一是处理土地兼并,二是全国大基建,三是为将来做准备。” 赵骏说道:“这第一个方向我已经跟你说了,第二个也聊了,那第三个的话,我就明说了。” 他看着老范,轻轻地敲击桌面道:“我们必须把越南拿下来。” “越南?” “不错,至少要把河内平原搞定。” “理由是什么?” 范仲淹不解。 越南屡次侵犯大宋边境,大宋一直没处理,不是没有这个国力,而是实在是天高皇帝远。 广西地区土司众多,宋代一直采取羁縻统治,少有的权力架构也只处于县城或者州府,比如邕州,也就是后世南宁市,为大宋的知州府衙。 但出了邕州城,知州的命令就会弱化许多,只能管到城池周边的汉人,山里的少数民族名义上服从,可听多少就不一定了。 而且那边山多林密,出兵的成本可攻打辽国和西夏还要高,历史上宋仁宗遇到侬智高叛乱,在狄青出马之前,侬智高就屡战屡胜,宋军山地作战、后勤补给、战术打法都是问题。 就算狄青出马,也是带了二十万大军,花费了上百万贯,才把这货平定。可见西南并不是人多人少就能解决,而是单纯的地形、疾病等等因素困扰。 如果想要把西南搞定的话,前提条件可能是需要金鸡纳霜。可金鸡纳树又需要在东南亚热带雨林种植,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粮食、金鸡纳树、橡胶!” 赵骏坦言道:“很多疾病都是由蚊子吸血传播,特别是疟疾。但南方蚊子太多了,根本清除不了,只能依靠金鸡纳霜。这玩意儿和橡胶一样,长在热带雨林,需要在云南、台湾、海南、东南亚地区种植,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好让它们生存的土壤。” “但攻打西南的话,可不比攻打辽国和西夏,打辽国西夏我有信心取胜,打西南敌人可能就不是越南,而是各种疾病了。” 范仲淹皱起眉头。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无需出动大队人马,让火器营去一两万人差不多了,给我把越南平推掉,至于普通士兵嘛。” 赵骏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道:“当地就有部分驻扎的士兵,实在不行,还有侬智高。” “侬智高不是叛乱逆贼吗?这些年若不是朝廷在屡次对西夏和辽国用兵,恐怕早就已经派人将他灭了。” 范仲淹不解。 “他要叛乱也是以后再叛乱,这事大宋做得理亏,是我大宋没有顾及自己的领土,一直被外国索取压榨,这是我们自己的耻辱,不关他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接纳他?” “那不然呢?” “可如今侬智高已经自立为国,万一他只是想利用我们击败越南,然后在西南称霸可如何是好?”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怪不得我大宋假道伐虢,顺手也给他灭了。” 赵骏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侬智高谈不上好,但也谈不上有多坏。 因为本质上来说,他是为了对抗越南李朝的欺压,所以一直想要归附大宋。 但历史上那个时期大宋正处于与西夏的交战当中,实在无力顾及西南,因此无视了他的要求。 于是侬智高愤而发动叛乱,起义造反,想要占据广西广东,最终被狄青给消灭。 从这里看,有点类似于“缅北军阀在与缅甸政府军交战中失利,多次请求我国接收,我国严词拒绝。于是某侬姓军阀愤而率军攻入云南,被我军消灭。” 然而区别在于缅北军阀那是缅甸内政,我们不好干涉。 而侬智高所在的广源州其实是大宋的地盘,属于大宋雍州的四十四个羁縻州之一。 这种羁縻州虽然不是大宋实际控制地盘,有点像是少数民族自治州,但也不是像高丽琉球那样的番国,而是名义归属于大宋。 因而这就勉强算是大宋的内政,他的起义,也被大宋朝廷定性为自己国内的叛乱,站在大宋朝廷的立场来说,自然不能说侬智高好,《宋史》多有记载他的恶行。 只是作为大宋的地盘,越南却实质性地占领,而且不断压榨,逼着当地百姓缴纳高额赋税,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据记载,仅在1039年夏,广源州一次就被迫“献”给交趾一块重达112两的生金,史料中说:“交趾赋敛无厌,州人苦之。” 因此侬智高作为当地少数民族首领,掀起反抗越南的大旗,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大宋就很理亏。 自己的地盘却被别人压榨,自己却不管。当地人起义反抗,又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出兵相助,朝廷依旧不搭理。 于是当地人非常愤怒,开始进攻朝廷,朝廷就出兵把这股反抗力量给消灭。 最终的结果也就是越南更加肆无忌惮而已。 所以本质上来说,大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好看。属于是自己边境都不能管好,连被越南欺负都只能把牙打落肚里自己吞。 只不过从整体上大宋理亏,侬智高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本性凶残,十三岁就杀了养父,起兵后就四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另外站在宋朝的立场看,侬智高建国称帝,对于皇权来说极为不能容忍,所以才将他定性为造反贼獠。 只是赵骏作为后世人,也没有完全信《宋史》把侬智高定性为坏蛋。 毕竟从客观角度看,他实实在在地维护了国家统一,让西南边境没有被外国敌人侵占。 所以赵骏打算给侬智高一个机会。 他对范仲淹说道:“庆历初侬智高就上书希望归附,这几年他也一直在写信,朝廷由于忙着对付辽国和西夏,暂时没有给出决议,只是安抚了他,现在我们处理了西夏和辽国,也是时候处理越南的问题了。” “越南屡次挑衅我大宋,不仅时常派兵寇略西南,还侵占我们的宋土,逼我们的宋人子民缴纳高额赋税,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前李朝阳奉阴违,表面上不断上书给大宋遣使供奉,暗地里却骚扰边境。我大宋要面对辽国和西夏,且进攻越南的成本过高,暂时搁浅,但现在火器装备之下,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河内平原这块地方就很不错,不管是发展农业还是经济作物都非常好。而且这里还有北部湾出海口,我认为等有了金鸡纳霜之后,在广西、河内、海南建立起出海贸易口就很不错。” “侬智高诚心上书,且我们也有攻打越南的理由和借口,那就顺势而为,把越南给灭了,至少也得把他们往南边赶,越南北部就像汉朝一样,重新回到华夏的怀抱。” “之后侬智高要是老老实实的话,就给他个西南节度使,先自己治理自己的少数民族就行,我们只求发展,等将来再追求民族大融合。” “但如果侬智高并非诚心,只是想借用大宋的兵力自立为王,那就把他也灭掉就是,大宋需要的是一条心跟着大宋走的小弟,这样大宋也会给他们带来好处。但如果三心二意,那就不必留着了。” “至于越南这种白眼狼。” 说到最后,赵骏眼眸中杀意迸发:“灭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第一个八年计划 第304章第一个八年计划 赵骏和范仲淹商量了好几天的新政内容,不过关于对越南李朝出兵的事情,却当天就在下午的崇政殿常例会议当中提出。 灭李朝并非只是为了拿他们的地,而是有多方面的诉求。 首先是可以震慑西南,像东南亚地区,当时越南还是非常强大,特别是李越时期。 虽然李越朝仅仅只是占据了越南北部,可李氏南讨占城,北攻大理,西平真腊,东取宋国,可以说四面都在打仗。 而且在宋神宗熙宁战争之前,李越都是战胜者那一方。 如李太祖顺天五年与大理的金华步一战,斩首万余,俘获大量士卒及马匹。 李太宗明道三年,与占婆国五蒲江南岸一战,占婆国王阵亡,军队战死者三万余人,被俘五千余,战象死者六十头。 并且越南军进至占婆国都佛逝,大肆掠夺王宫而回,导致占婆第八王朝终结,几乎灭了占婆国。 至于真腊双方爆发战事较少,但《宋史》记载,真腊常年受到李越的袭扰,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因此后来熙宁战争时,真腊、占婆都出兵帮助宋朝。 也正是李越王朝在当时四面树敌,却四面都能打赢,才给了他们不时侵略宋朝西南边境,甚至妄图染指大宋广西广东的底气和野心。 所以如果大宋把李越消灭了的话,那么依照李越打服了周边几个东南亚小国,而大宋又灭了李越,彰显了大宋强大的形势,恐怕这些东南亚小国马上就会奉大宋为主,也方便大宋在东南亚布局。 其次是越南有出海口,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宋都要为橡胶树和金鸡纳树的种植做打算,那么通过越南、广东的出海口,控制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等整个东南亚区就顺理成章。 这些地方不止粮食产量丰富、矿产资源非常多,同时也适合种植橡胶、金鸡纳树、水果,甚至连石油和天然气都有,未来会为大宋带来源源不断,数不尽的资源财富。 因而基于多方面考量,又恰好有这样的借口的情况下,消灭越南李朝就势在必行。 崇政殿内,点燃着炭火。 虽然一月开春,可天气依旧寒冷,雪都没化几天,冷风嗖嗖地能钻进脖子。 倒是范仲淹汗流浃背,没吃过辣椒的人,确实顶不住辣味袭击。 赵祯见他不时擦额头的汗,奇道:“希文公这是?” “辣椒.很辣。” 范仲淹到现在嘴里还有股火辣辣的味道。 “这么辣?下次朕试试。” 赵祯无比好奇。 赵骏笑道:“那下次我给官家打包一份回来。” “还是说正事吧。” 老范说道。 由于吕夷简王曾他们没在场,节奏就被赵骏掌控着。 他让李迪和蒋堂把去年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末了才说道:“去年一年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国家富强了许多,总算有了一个盛世的样子。” “不过也不能太骄傲自满,去年年底我们敲打了李元昊,虽然大扬国威,高丽和大理也第一时间上表庆贺,但辽国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骏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他们必然会想办法也研制出火枪来,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继续保持先发优势,进行国内国外的大整合,否则一旦军事落后于辽国,还是会有危险。” “我们现在还不能战胜辽国吗?” 赵祯担忧道。 “战胜是能战胜,但赢得也很勉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赵骏解释道:“我们的军中有内鬼,辽国得到了内鬼卖出去的大炮进行了仿制,现在的形势跟明末与后金相似。只是我们比明末强大,辽国也比后金强大。” “那趁着他们还没有研发出火枪的时候,我们立即开战的话,是不是就能对他们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赵祯问道。 “真是个有魄力的决定啊。” 赵骏笑了起来。 “是吗?朕也觉得很有魄力,这可是跟辽国开战啊。” 赵祯顿觉意外,随后沾沾自喜。 “到时候我们与辽国展开拉锯战,物价高涨,经济崩溃,即便是打赢了最后,大宋也要面临即将灭亡的危险。” 赵骏一同连唬带吓,把赵祯慌得够呛。 他连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火枪只有野战有效,人家在燕云那么多城池当中布置了那么多火炮,射程跟我们的差不多,还有城墙优势,怎么打?” 赵骏双手一摊道:“我们的火炮没有绝对碾压的形势,火枪攻城战用处不大,到时候最多就是打围城持久战。” “那是否意味着一旦打起来,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李迪问道。 “是的。” 赵骏点点头:“不仅分不出胜负,我们的伤亡会非常大。所以科技要进步,把技术碾压贯彻到底,才能持续压制辽国。” 其实现在大宋的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超辽国,只需要把普通火药换成颗粒火药就行。 但赵骏可不会说实话,只会对赵祯连哄带骗一同忽悠。 并且他把辽国现在拥有火炮归咎于宋朝军队,但事实上他也能够隐约猜到军队败坏,未来可能会造成辽国得到火炮技术,从而让辽国也拥有火炮这门大杀器。 不过赵骏一来当时无力阻止,在需要打仗期间,不能对军队下手。二来隐约也是故意为之,与辽国进行军备竞赛,消耗辽国实力,增长大宋国力。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辽国的军事能力,也能够让赵祯以及政制院充满危机感,从而被赵骏一直牵着鼻子走。 总的来说,这一套话术其实也是后世西方渲染大毛熊威胁论的说调。 实际上以大毛熊的能力,已经很难突破北约,然而西方媒体需要忽悠民众,加大这种危机感,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骏这些年也成长了许多,深知政治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想要彻底掌权,达到他未来深层次的想法,那就千万不要明说出来,而是用各种手段驱使,就像现在这样。 果然。 赵祯听说他们对辽国的军事优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顿时偃旗息鼓,担忧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需要和平一段时间进行高速发展,这段时间正好合适。” 赵骏说道:“今年我们的船队做足了充足准备工作,我们为了这一趟花费了三百多万贯,是当年的三倍,明年把橡胶、金鸡纳霜带回来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 “等到橡胶和金鸡纳霜来了之后,蒸汽机动力提供了强大的生产力,先解决内需,再对外扩张,渐渐形成一个东亚一极的霸主级强盛帝国。” “当然,到那个地步还很遥远,光解决内需我估计就得几十年的时间。搞大基建,搞公路、铁路,没有三十年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必须考虑开始为未来的发展做准备了。” 他环顾四周定下基调道:“我打算做一个八年计划,大家都听一听,说说自己的想法。” “八年计划?” 赵祯纳闷道:“为什么是八年?之前不是说都五年计划吗?” “五年以未来的生产力实现和达到绰绰有余,但这是在古代,八年都短了,可能十年内能不能完成都不一定。”
赵骏摇摇头。 “好吧,那大孙说说看。” 赵祯说道。 “首先是基础建设。” 赵骏看着场上范仲淹、晏殊、宋绶、蔡齐、蒋堂、张士逊、贾昌朝等人,缓缓开口道:“道路、桥梁、水渠、运河全方面建设,在未来十年内,我要大宋遍地都进入建设阶段。” “这花费不小吧。” 蔡齐皱眉道:“全面建设的情况下,朝廷怕是每年要花不知道多少钱。” “关于预算肯定是很高的,到时候让财政部核算一下。” 赵骏说道:“不过现在咱们军队改制之后,国防预算降低了大半,再加上冗费减少,每年能省出三千万贯,这笔钱应该是够的。” 大宋一贯钱可不是一文钱,购买力还是相当惊人,以此时大宋粮价日益低廉,仅需要二百一十文左右一石来算,一贯770文钱,差不多能买3.6石,折合为349.2公斤米麦。 按后世2元1斤的大米价格,差不多一贯钱等于1400元,一文钱的购买力约等于1.8块钱。 这样来看,三千万贯就相当于420亿,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价格了。 只不过生产力不同,还是难以比较。 毕竟宋代也有35文钱一斤猪肉的时候,后世就不可能出现63块钱一斤猪肉。所以这个比较仅限于维持基本生存的必需品,如米价、麦价、盐价、食油价等等。 但总体来说,宋代一贯钱满足一个平民一年基本需求还是没什么问题,即便是征召三十万民夫修京杭大运河这样的大工程,以每天120文的基础工资,加上其它开销来算,一年下来,也不过才花两千万贯。 何况京杭大运河的整体工程基本上在隋唐时期就已经完成,宋代又不需要像元代那样重新修一条连接北京到杭州的运河,只需要多修几条其它重要经济区域往汴梁的运河就行,工程量少了很多。 因此总结下来,大宋朝廷这三千万贯,足以每年雇佣五十万民夫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干活了。 而且现在大宋可是地方和国家财政分开,每年大概有30%左右的税被地方截留当作发展,另外就是地方的工资可能没有汴梁那么高,花销也没有那么大,由国家支持,地方主持,修路修渠之类,就又是一笔地方财政投入进去。 到时候每年受到官府雇佣的百姓将达到上百万人,并且朝廷还会规定,必须只能雇佣贫困佃户,那种本身有固定工作的,有田地的自耕农,或者在贫困线上的就不会雇佣。 未来十年之内,全大宋的地主们佃户,将被清除干净,成为朝廷的打工人或者佃户,那么土地收回来,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 不过这里面深层次的计划赵骏并没有说,只是聊了表面计划,也就是大基建。 而大基建是为了从地主手里抢人,然后把土地回收这个想法,他打算隐藏起来,当作隐藏任务来完成,不能明面上告知大家。 否则传出去,地主们都知道了朝廷的阴险计谋,那自然会想方设法规避,反而不太好。 “嗯,这钱太多了也不是好事,必须要花出去才行。” 这一点大家都同意。 最近几年大宋的财政收入总体来说是下降趋势。 因为从庆历二年开始,全国大减负,不管是商业税还是农业税,收上来都少了很多。 但随着贸易展开之后,税收也逐年上涨,如今也涨到了八千多万贯。 且随着贸易吞吐量提高,这个数字在未来两三年内突破一亿贯是迟早的事情。 听上去是件好事。 然而去年大宋军队改制,范仲淹又主持了对冗费的清理,每年光军费就省下了两千多万贯。 冗费那边主要是赵祯宫廷支出,以前广东、福建一文钱可以买两只大闸蟹,但赵祯的宫廷预算里,却是一千文一只。 虽然有运费的考虑,成本会提高,但这夸张到两千倍也非常不合理。 最后被范仲淹从皇宫里揪出不少巨贪,甚至还牵连到了王守忠头上,只是王守忠毕竟忠心耿耿,贪点就贪点,被赵祯给保了下来。 所以改革之后,光去年一下子国库就剩了四千多万贯,加上以前的堆积,还有目前钢铁、纺织、海运贸易等国有企业每年向赵祯内帑的利润,国库加上赵祯内帑,还有接近两亿贯钱。 当然不全都是铜钱,什么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名贵珍稀样样都有。 但即便只算铜钱,一亿来贯还是有的。 这么多钱扔在国库里只会烂掉,发挥不出它们应有的价值。 后世的国家财政观念里,最健康的财政支出,是每年最好有一定比例的财政赤字,否则消费不足,产能过剩,导致通货紧缩来袭,经济持续下降,陷入恶性循环。 因此钱太多其实还是一件坏事。 这一点道理赵骏已经跟众人说过,听到赵骏要大量花钱,他们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见大家都同意,赵祯就点点头道:“嗯,那好,今年就搞大基建。” “除了大基建以外,地主富户们的税收也该提一提了,这些人赚了钱就存起来,或者大量买土地,只会对国家造成危害。” 赵骏建议道:“应该提高他们的税收比例,并且加大土地买卖交易税,要让他们把钱都花出去,否则大家都存着钱不花,国家就会通货紧缩,再搞生产力建设也没用。” “那就提一提。” 赵祯丝毫没有意见,甚至跃跃欲试道:“提到以前的比例怎么样?” “不愧是祖孙,老哥你比我狠啊。” 赵骏感叹。 要是在明朝,提起收地主富户的税,上到皇帝下到群臣,那都得吵翻天。 但在宋朝不会。 因为宋朝向来都很公平――管你是富户地主还是贫民百姓,朝廷必须把你们的口袋掏空。 那刮地三尺的税收别说百姓了,地主富户都扛不住。 所以提税在皇帝和大臣面前几乎没什么阻力,反正他们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还有什么计划吗?” 赵祯又问。 他没有在意大基建和提高税收的深层次问题,这种事情可不是想想就能想到,而是需要细致分析,赵骏不分析,他们谁都不会考虑到后果。 “那自然是为将来布局,橡胶和金鸡纳树只能种植在热带和亚热带,东南亚就是最好的地方。” 赵骏说道:“我认为可以攻打越南了,把李越朝消灭掉,我们把河内平原给霸占了,在那里组织农业生产,将来橡胶和金鸡纳树在越南、广西、广东、海南等地生根发芽,才能为我们提供资源。” “为什么一定要打越南?” “因为我们必须占据越南,辐射整个东南亚。大宋的战略应该是先控制住东南亚,积极图发展,把海洋贸易做到中东、非洲和欧洲去,而航线的重要程度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好!” 赵祯拍案道:“朕早就看不惯李朝狼子野心了,大宋,发兵攻打越南吧。” “明白!” 赵骏拱拱手,笑了起来。 这次两个要求,基本上都满足了,也没什么阻力,新的改革,八年计划,也要开始了。 感冒发烧,我自己都觉得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东西了,不过接下来就又是新的改革和打仗了,已经吃了药,希望这两天恢复过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侬智高归顺 第305章侬智高归顺 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一月二十日,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因为这是每年各个部门进行上报总计的时候。 不管是各个部门内部的计算以及统计部的大数据,都要上交到政制院。 其中财政部上报,去年税收相较于前年增长了7%,主要原因是辽国加大了贸易量,且大宋严厉打击海贸偷税漏税的问题。 另外就是新的工商业税每年都在稳步增长,虽然不像原来的商业税那样刮地三尺,但新的商税极大地改善了商业活动,加大了商业贸易,如今的商业繁荣程度比以前高了至少30%以上。 而除了财政以外,统计部的大数据增长尤为明显。 人口、农业发展、经济发展、教育、军事乃至于文化发展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特别是农业当中的耕地面积。 根据国家统计部的计算,去年一年的时间,又新增耕地面积达九百八十多万亩,比宋太宗开宝九年,到宋真宗天禧五年的数据翻倍。 赵光义开宝九年,全国统计耕地面积为2.95亿亩。而赵恒天禧五年,耕地面积达到了5.25亿亩。 也就是说,这四十五年的时间,每年耕地增长为511万亩。 然而那是赵匡胤和赵光义刚刚开国初期,战乱平定之后,大量荒废的耕地重新得到了开垦,这才能够造成大规模增长。 等到赵祯时期,全国耕地面积基本上就已经稳定,其余的耕地最多也就是隐户隐产的问题。 比如天禧五年的时候是5.25亿亩,等到了四十二年后的宋英宗治平三年,耕地面积反而下降到了4.4亿亩,至少有八千万亩田地在这四十年间不知去向。 接着到宋神宗元丰年间,王安石变法清查全国耕地,大量隐户隐产隐田浮出水面,这才发现大宋耕地面积居然有七亿亩。 可见当时隐户隐产的问题有多严重。 而前些年赵骏进行全国普查,清查出来的田地数量大概在6亿亩左右。 当时他用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全国大范围降低农业税,但每一亩田都要纳入到官府的统计当中。 各地县衙都必须将此事当成任务纳入考成法,严格查清楚自己本县到底有多少田产。 隐户隐产以往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没有报备的话,那么官府就有权把没有产权的田地没收,成为地方官田。 一时间大量地主豪强被迫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田地报备出来,造成了当时耕地田亩数量爆发性的增长。 并且在朝廷降低赋税之前,其实还是有很多荒地出现。因为当时税务太重,有不少百姓直接放弃耕地,跑到城里去打工。 所以除了地主豪强们的隐户隐产以外,地方官府也清查除了不少无主荒地,变成官田招募佃户来耕作。 这差不多七千多万亩新出来的田地每年产生的税收也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朝廷降低赋税带来的财政亏空,也同时为地方财政带来了不少收益。 但宋初到现在属于高速发展时期,每年能增长五百万亩也很正常,可到了中后期就难了。 如天禧五年5.25亿亩,元丰三年7亿亩,中间相差了足足60年时间,也就是说这60年间,大宋每年增长的耕地不到三百万亩。 现在一年增长到了九百万亩,是天禧五年之前的两倍,天禧五年之后的三倍,每年都有一千万亩左右,让如今全国总耕地面积达到了6.4亿亩,增长速度奇快无比。 之所以这样,首先是因为休养生息政策下,官府鼓励百姓多开荒,多开垦新地。 其次是耕地需要有生产资料,比如水、农具等。 朝廷这些年让地方官府用地方财政多修水渠,纳入政绩,同时建设钢铁厂,大量产出钢铁材质的农具,保证了百姓有足够的生产资料开荒。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梯田、淤田、沙田、架田、湖田等特殊田地就大面积出现于宋代,再加上赵祯找到了土法肥料,耕地面积与粮食产量,那自然是大大地提升。 耕地面积与粮食产量暴涨,粮价那自然暴跌,同时暴跌的还有猪、鸡、鸭、羊等牲畜肉价格。 特别是猪肉,从前些年的27文一斤,跌到了如今15文一斤。 回到宋真宗时期5文钱一斤指日可待。 毕竟宋代的猪往往都吃猪草,但这样肯定长不快也长不大,吃米麦就不一样了,米麦本来就是猪饲料之一,提供的碳水更充足,长得也快。 赵祯还广发圣谕,要求各地官府教授百姓阉猪技术,让猪专心干饭,生长周期和肥胖速度飙升。 粮价低了,喂猪吃米麦的就多了,猪肉自然也多了。 唯一比较坚挺的就是牛肉价格,宋朝是明文禁止杀牛的,牛要拿来耕地,只有老死或者意外死的才能吃,才导致价格居高不下。 基本维持生存的物价低,进城打工的工资高,就显然造成了大宋的整体经济形势在往一个极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说在封建农业社会有发达国家的话,那么如今的大宋,应该是全球唯一的发达国家。 除此之外各个部门的上报工作也同样让人满意。 大宋的基础教育事业已经开展了四年了,虽然还没有第一批成功毕业的学生,但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多,未来理工科人才也会越来越多。 赵骏不仅一手打造了数理化的理科体系,同时还打造了一定工业体系。 比如火炮、火枪的制造都有严格规定,火炮长度、材质厚度,火枪定量、射击方式等等,进行了系统化规格。 未来蒸汽机量产后,流水线作业也将同步出现。 而商业增长也喜人,商业改革后,商业繁荣程度日益增长,国内商品经济流通迅速,运河承载量大幅度增加,堵塞的事情屡屡发生。 为此朝廷又广拨银钱,让地方官府对自己境内那段的运河进行疏浚扩展工作,又再一次大大提升了运河的承载量。 严格来说,未来物流首先发展方向肯定是火车。运河这样落后的运输方式,其实不应该再关注。 但赵骏经过分析之后发现,运河至少目前还没有到淘汰的地步。 毕竟想要全国通火车在短时间内肯定难以做到,后世霉帝用了不知道多少华工的血水,才在1860到1910的五十年间修了超过50万公里铁路。 而我们后世2021年的时候,铁路总里程也不过16万公里。 所以赵骏认为,运河至少还有五十年的作用。 等到五十年后,铁路估计才能覆盖全国各地,因而现在继续修建运河,并不算是一件目光短浅的事情。 除了各地发展以外,军事上的爆发性增长尤为关键。 一百二十多万人,淘汰到只剩下六十多万人,将领日常待在军营训练,极大地增强了士兵的战斗力。 另外按照政制院的指示,在去年下半年,军队进行整改之后,又挑选了一批精锐之士,约三万人,开始装备火器,已经训练了两个多月,颇具规模。 如此一来,大宋的军队情况就很明显。 其中八万火器部队,以一军五千人为例,拥有三个炮兵营,每个炮兵营拥有重型火炮十门,每门炮要配备二十人,小钢炮六十门,每门炮配备五人。 这样全军就有四十八个炮兵营,重型火炮四百八十门,小钢炮接近三千门。同时还有五万六千人的火枪部队,火力相当充足。 唯一的缺点就是火炮实在是太重,需要用大马车拉着,二十个炮组成员分工协作,才能够运作大火炮。
但即便如此,野战的时候,基本上无敌。 一个五千人的火器军一旦排出阵势,由三千五百的火枪队掩护后面火炮阵地,占据有利地形的情况下,阻拦个几万骑兵队伍冲锋还是没任何问题。 而除了这八万火器部队以外,剩下的四十多万人也是精锐的冷兵器队伍,用的武器都是钢制武器,盔甲也重新进行了打造。 可以说现在大宋的军队无论是火器还是冷兵器,在面对辽国和西夏的时候,装备优势已经非常明显。 唯一的缺陷还是骑兵比较少,整个六十多万人的部队,目前在职的骑兵只有十二万人,其中16个火器军有4个骑兵军,在马上射击,其它都是步兵火器军。 这还是最近几年大宋可以和辽国西夏进行马匹贸易的结果,不然的话,以军队改制之前那军中物资都被倒卖的情况,骑兵数量只会更少。 便在这大宋整体实力全方面大幅度提升的情况下,政制院于一月底,向远在广南西路安德州的侬智高,发出了一封回信。 当这封信到达侬智高手里的时候,其实已经快到二月底。 这个时候的大宋正在轰轰烈烈地准备开始搞新一轮的庆历新政,这已经是第四轮了。 前面几轮新政做了很多铺垫,只有第三轮和第四轮新政较为凶险,一个是对付冗军,一个是对付土地兼并。 不过此时具体方针倒是还未做出来,虽然赵骏与范仲淹商量出了初稿,但还处于政制院讨论范畴,估计正式下达的话,可能要到三四月份。 而在这个时候,侬智高就欢天喜地的接到了大宋的消息。 安德州。 所谓的南天国国王宫殿当中,今年才刚满二十岁的侬智高正在于手下心腹高黄玮、黄师宓、侬建侯、侬智忠等人商议。 王宫非常简陋,其实就是侬智高占据当地富户的宅子。 而且此地四面环山,遍地丘陵,虽然都是小山坡,却林子极为茂密,处于广袤的原始丛林包裹当中,这里说是州,更像个大一点的镇子。 因为后世这里就是个镇,叫安德镇,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靖西市西北,那坡县东南。 而在宋代,它属于广南西路的四十八个羁縻州之一。 宋代的边境羁縻州不像本土的州那样面积稍微大一点,下辖几个县,行政级别像后世的市。而是紧挨着,犹如村落一样分布在边境线上。 所以不管从形式还是区域大小乃至人口分布上,这些羁縻州更像后世的某个镇、某个乡,甚至干脆就是某个村。 不过这些羁縻州有大有小,最大最繁华的几个,就可以类比于县了。 其中就有广源州以及安德州。 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侬智高就是仅凭手里的几个县几十个乡村,人口可能不到二十万人,去对付拥有数百万人口的越南,最后甚至造反跟拥有近亿人口的大宋交战,也是个奇迹了。 “大王。” 黄玮等人来后,便询问道:“召我等来是有何事?” 侬智高说道:“静之兄、琮甫兄,你们来得正好。” 说着他把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道:“朝廷终于回信了。” “回信了吗?” 黄玮与黄师宓顿时激动了起来。 侬智高点点头:“朝廷说西南偏远,这些年因要与辽国西夏打仗,无暇顾及西南,如今击败辽国西夏,腾出手来,就要消灭越朝。” “消灭越朝?” 几个人都大惊,没想到朝廷这次居然要动真格的了,直接要把越朝灭国。 黄玮接过书信马上扫视了一眼。 信里的内容其实很简单,首先是肯定了这些年侬智高在西南与越朝的抗争,但同时也批判了侬智高擅自建国的野心,政制院的第一要求就是立即撤销国号,回归大宋旗帜。 这一点其实不难,因为侬智高建国本来就是为了对抗越朝,需要在西南树立起旗帜,拉拢那些受越朝欺压的少数民族抱团取暖。 他在之前几次给朝廷写信,都是要求归附回去。所以对于朝廷的要求,并不难实现。 其次是朝廷赐侬智高同进士出身,任邕州同知。 现任的邕州知州王初被调离,朝廷新派了一名知州,原高州同知赵文佐担任。 另外就是广南西路转运使也换人了,变成了原监察御史杨察。 信中朝廷也说明了原因。 王初等人因为害怕越朝寇边的事情上报到朝廷,影响他们的政绩,所以侬智高大部分上奏朝廷的书信都被他们扣了下来。 若不是广南西路有皇城司在,恐怕这件事情朝廷甚至都不知道。 这一点不止是王初,他的继任者邕州知州陈拱也是这么做的,陈拱对侬智高非常厌恶,后来侬智高一怒之下叛乱,杀了陈拱才知道自己的书信从未送到过朝廷。 最后就是朝廷正式下发通告,说西南将要改羁縻州归大宋领土,以后他们这些少数民族首领将会担任地方官员,要服从朝廷的调遣云云。 而且不止是侬智高,黄玮等人也被授予了县令、防御使等职务。 黄玮与黄师宓这对族兄弟是进士出身,他们与侬智高相识是在汴梁一起赶考的时候,他们二人侥幸考中进士榜尾,侬智高则落榜了。 所以侬智高依旧是一个豪杰辈出的职业――不第秀才。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见识与能力跟普通人比起来高了许多,黄玮第一时间看出了门道,沉声说道:“朝廷这是要把越朝吞并,要将广西、越朝彻底变成大宋的领土。”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侬智高点点头道:“看来这次朝廷的决心很大啊,信中说越人杀汉人一人,则灭越人十人,侵吞汉土一分,则灭越朝一国!” 侬建侯说道:“大王,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撤销国家,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做国王了?” “那自然是。” 侬智高瞥了他一眼道:“咱们以后就是大宋的官员,跟那些当官的一样了。” 侬智忠不满道:“当朝廷的官有什么好,还不如我们自己建国自在。何况他们以前就不怎么管我们,我们又何必搭理他们?” “糊涂!” 侬智高对两个族兄拍案道:“如今大宋强盛,北败辽国,西破夏贼,正是鼎盛之时,我们私自建国,已经让朝廷不满。且朝廷这是打算吞并越朝,还会放任在边境有一个蕞尔小国吗?若是不听从诏令,怕是须臾间就被消灭了。” 这个时候的侬智高实力还是非常弱小,历史上他建起国家,竖起大旗,将周围各个部落的少数民族聚集在一起,这才勉强凑足了几万人,掀起了浩浩荡荡抗击越朝,叛乱大宋的攻势。 但此时侬智高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地盘就广源州、归化州、安德州等几个羁縻州,族人数万,兵力也就几千人,跟大宋比起来,天壤之别。 所以他完全没有反叛的心思,反而因为得到了朝廷的官职任命而非常高兴。 他环顾四周对黄师宓与黄玮说道:“静之、琮甫,朝廷任命你们武缘县令,邕州防御使,让我们即刻前往邕州,等待新任广南西路转运使和邕州知州来,你们怎么看?” 黄师宓笑道:“大王刚及弱冠就已经是一地同知,且在新任邕州知州来前,大王执掌邕州,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走走走,马上去邕州上任。” 侬智高一想也是。 顿时激动起来。 现在他暂时是邕州老大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坏消息,只来一万人,将领叫狄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五章坏消息,只来一万人,将领叫狄青庆历五年二月底,邕州知州王初的调令就已经到了邕州,他因为知情不报,被降职为福建武平县令。 只是在新任知州到来之前,他还得进行交接工作,暂时不能离开。 所以当他看到侬智高趾高气扬地进入了邕州城,带着黄家兄弟笑呵呵地称呼他一句“王县里”的时候,鼻子都差点没给气歪了。 但又没办法。 这事被皇城司查到了,恰好朝廷处理了西夏和辽国,腾出手来准备消灭越朝,结果就发现了这摊事,他不降职谁降职? 侬智高进城之后就成为了邕州同知,在新任邕州知州没来之前,成为了暂时的一把手。 他没有立即做出任何布置,而是就待在自己同知府等着。 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也得为自己的仕途着想。万一在新任广南西路转运使和邕州知州来前随意乱搞,惹怒了上官,那就出大问题了,对仕途不利。 过了几天,原高州知州赵文佐先一步到任,与王初顺利交接之后,邕州的知州和同知就算是到齐。 侬智高开始与他接触,两个人一起共事了十多天。 赵文佐之所以上任不仅是在临近州担任同知,熟悉邕州当地情况的原因,还有他本人政绩出色,且对边区少数民族十分了解的优势。 朝廷给赵文佐发过密文,要他与侬智高搞好同事关系,并且也表示了朝廷这次对收复西南,痛打越南的决心。 得知朝廷的意思,他便在这段时间与侬智高一同进出,即便遇到事情,也往往要与对方共同商议,如此一来,两个人之间很快建立起初步友谊,关系日益亲密。 等到了三月上旬,广南西路转运使杨察终于到了。 他当初任宿州同知,被赵骏欣赏,屡次升迁,先升颍州知州,后又调寿州知州,接着升龙图阁待制兼监察御史,去年还任翰林学士兼权知开封府。 现在开封府基本上由开封府同知包拯在管,而且今年包拯也正式升任,所以之前开封府知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开封知府是个过度官员,当个一两个月,往往就能升入各部门做侍郎。 但杨察去年年底做了开封知府之后,眼看就要升各部之时,却忽然被委派到了广南西路做转运使,虽然还是一路大员,但终究不如一部侍郎前途光亮,一时间朝中不少人还以为他是得罪了谁,被外放了出去。 唯有杨察本人知道,这是朝廷对他委以重任,要他组织领导西南兵力,将南面的越朝给彻底消灭掉。 所以他到了广西南路,并没有停留在广西治所桂州,而是直接奔向邕州而去。 三月九日,邕州城外。 作为后世广西省会南宁市的古时期,邕州的地理环境还是相当不错。 邕江从当中穿过,灌溉了南北一片平原区,再加上丘陵较少,森林密集,木材资源丰富,偏于西南亚热带地区,适合开垦以及人类居住。 杨察骑在马背上,在转运使卫队的簇拥下,远处已经能够看到坐落在邕江江岸边的那座邕州城池。 城池并不算高大,附近平原上田园密布,有一些村庄繁衍。但更多的却是附近无数密密麻麻,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森林海洋。 这广西南路,果然是丛林遍布,也无怪乎瘴气丛生。 虽然这几年朝廷已经把瘴气是蚊子传播的事情广而告之,让南方百姓掀起灭蚊虫大战,但看到这无尽亚热带林海,杨察还是觉得有些畏惧。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终于抵达了城下。 赵文佐和侬智高以及城中其余大小官员纷纷走了过来,向他行礼问好。 “下官赵文佐、侬智高、黄玮、黄师宓见过司帅。” 众人拱手弯腰。 “嗯,都免礼,进城再说吧。” 杨察微微点头。 诸多官员纷纷偷偷打量着他。 发现他年龄不大,今年也不过三十四岁,不太显老的脸上已是颇为成熟。 众人看得颇为惊讶,混在人群当中的新任武缘县令黄玮低声问旁边的宣化县令道:“张兄,司帅这般年轻吗?” 宣化县令笑道:“黄兄有所不知,司帅可谓年轻有为,景祐元年就中了一甲进士,虽没有中一甲前三,却也是第四名。而且政绩出色,得知院赏识,一路前途无量,自然官运亨通。” 世人只知一甲只有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却不知道那是明清时期。在此之前的宋代一甲有五人,只是唯有前三有专属称谓,第四第五名没有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能中一甲者,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五,在仕途上都是非常顺利,特别是杨察,历史上从刚入仕到成为转运使仅花了七年。 现在已经十一年过去,他本来应该上到各部做侍郎去了,又回到地方上做正四品转运使,已经算是仕途不顺的了。 听到宣化县令的话,黄玮一时间羡慕不已。 他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却是第四甲榜尾进士,起点特别低,又没有关系,一直处于选调状态,选调不上,才加入侬智高团队。 跟杨察这样的天之骄子比起来,差距还是太遥远了呀。 一行人很快入城。 赵文佐早就在城里的酒楼设宴。 杨察一路风尘仆仆,也确实饿了,而且很多话也需要在饭桌上谈起,便也没拒绝。 邕州的酒楼跟汴梁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最豪华的酒楼也不过是两层高,放眼望去,满城都是平房,连两层楼都屈指可数。 赵文佐招待着杨察,愧疚道:“司帅,西南偏远,不比京城繁华,还请多多担待啊。” “无妨。” 杨察微微点头,随后入座说道:“都坐下吧。” “是。” 众人都纷纷入座。 等上菜的功夫,杨察沉声说道:“邕州同知何在?” 侬智高忙道:“下官在。” 杨察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对方居然才二十上下,颇为惊讶道:“不知同知年岁几何?” “回司帅,下官今年刚满二十。” 侬智高有些惴惴不安,他怕对方因为自己年龄小而轻视他。 “同知年少有为啊。” 杨察笑道:“听说早在四五年前,同知就不堪越朝贪索无度,举兵反抗,岂不是说,那时同知不过十五六岁?” 侬智高苦笑道:“广源州本是朝廷境土,李越却勒索边民,剽掠百姓,下官亦是忍无可忍。” “好。” 杨察赞道:“大宋正需要同知这样的少年郎。”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道:“知院已经点名了同知,说他有这般胆气,可谓是大宋将来的栋梁之才也。” “我早就看出同知不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哈哈哈,能入知院法眼,侬同知必定一帆风顺,以后若是高升了,可不要忘记我等呀。” “原来同知十五岁就起兵,真是少年之胆魄,此番成事,功不可没。” 众人见到杨察对侬智高颇为看重,便也连忙纷纷吹捧。 官场就是这样,有上面的人褒奖,那下面的人除了羡慕嫉妒恨以外,就只剩下巴结。
侬智高果然被吹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礼。宋代他们这些边民的地位可不高,像黄玮和黄师宓还是进士出身呢。 就因为边民的身份一直得不到看重,连选调的时候都派遣不到他们头上,只能做个冗散闲官。 他一个落榜的举人,连进士都不是,那自然在邕州官场上被人瞧不起。 现在一下子有了这样的对待,就感觉像活在梦里。 杨察见到他受宠若惊的模样,笑了笑,赵骏让他安抚一下侬智高,毕竟在此之前,大宋是有些亏待了他。 明明侬智高多次上书请求归附,结果因为邕州知州的一己私欲而让朝廷都得不到消息。 不仅让边民寒心,同时也让大宋被宵小侵略而不得知,简直是耻辱。 但片刻后杨察又摆正脸色道:“不过侬同知,知院来前,有一句话让我提醒你。” 侬智高忙不迭道:“请司帅训斥。” “知院说,大宋是一个包纳四海的国家。不管是何等民族,是汉人,还是夷人,既然愿意做我大宋子民,那就是一视同仁,不会区别对待。” 杨察正色道:“你既然愿意归附大宋,成为大宋的官员,就应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像你父亲那样,妄自建国,僭越称帝的事情,就千万不可以去做,明白了吗?” 侬智高这次能得到原谅,一来他屡次上书,阐述了建国的缘故。二来也多次表示归附之心,并没有试图僭越称帝。 他建国是为了竖起大旗,号召边境少数民族归附在他的这杆大旗之下。 目前也就是建立王国。 一直要到历史上他叛乱起义,攻破邕州,才建立大南国,自号为帝。 所以从行为来看,至少目前的侬智高就有点像是一个一心归附宋朝的李元昊,还没有像后来那样举兵叛乱,试图自立的情况。 如今他势力也不强大,手下也就几千人,野心也没有随着势力的增长而膨胀,朝廷给他个同进士出身以及邕州同知,就已经让侬智高兴奋不已,哪还敢有什么僭越? 因此听到杨察的话,侬智高吓得连忙起身连连拱手道:“司帅,朝廷一定要明察。下官建国都是为了让边民归附,号召边民一同抗击李越。否则李越侵略边境,言称那是李越之土,边民若无国家庇佑,哪还敢与他们相斗?” “好了,朝廷自然是知晓,若非如此,伱能安然坐在这里吗?那自然是陛下明察,知院明察。” 杨察向北方拱拱手,随后笑道:“同知也无需惊慌,朝廷也是念你功劳,才会赏赐于你。此番你只需要尽心尽责,配合朝廷一同将李越消灭,那自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说着他又看向周围其余官员道:“朝廷是不会忘了有功之臣,有功必赏,有过则罚,是政制院定下的规矩,这规矩也同样适用于大家。所以本官在这里表个态,只要此番能有功勋者,我将如实上报,诸位都有厚赐。” “多谢司帅!”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坐下吧。” 杨察双手下按示意大家坐好。 等侬智高坐下的时候,后背已经是被汗水浸透。 杨察先给个枣又打了一棍子,一番敲打,已经是让他惶恐不安。 不过后面的话,还是让他心安不已。 因为杨察的话里透露出一个意思——那就是如果能在此次灭越战争中立功,那他未来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正在此时,饭菜终于开始上来。 杨察也没有立即说正事,而是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吃饭吃菜。 有了刚才一番话,气氛就迅速热络了起来。 大家对于消灭李越朝的动力也提高了几分,纷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主要也是这几年朝廷的兵马太强盛,辽国、西夏皆败于北方。 越南李朝跟辽国西夏比起来,那就真是一个小国了。 哪怕李朝人口有两三百万之众,辽国才不到一千万,西夏更是才八十万。 但论起战斗力,李朝那边只能用稀碎来形容。 因为山高林密,道路阻塞的原因,越南的汉化程度连日本高丽都比不上,信息极为封闭。 这就导致当时越南的冶炼技术水平相当落后,武器装备、兵马训练、后勤补给都非常差,别说跟辽国比,西夏都能吊打他们。 像隋朝时期,隋炀帝就把越南轻松消灭,纳入中国版图当中。 所以他们这些从外地临时调过来,把邕州本地官大洗牌的官员,其实对消灭越朝还是相当有信心。 唯独侬智高清楚即便大宋派天兵过来,也不一定真就把越朝消灭。 因为水土不服,易生疾病等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 哪怕隋炀帝随手就把越国灭了,可之后呢? 还不是隋朝灭亡,就马上又独立出来了。 所以这才是个麻烦事。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朝廷以后消灭越南,自己表现好点,朝廷把越南交给自己打理? 以自己对越南的熟悉程度,说不准也能在那里混混当个小国王了。 想到这里,侬智高顿时又兴奋起来,饭后他立即向杨察询问道:“司帅,边民久堪越朝袭扰,早就满腔怒火,就等朝廷一声令下。不知道朝廷大军何时到来,我等也好早做准备。” 杨察笑道:“尔等宽心,朝廷兵马已经启程,不日就会抵达广西。” “哦?” 侬智高高兴道:“不知有多少兵马?主帅又是否为范相公?下官与赵太守也好做准备,调集一些粮草之类。” “蕞尔小国,又何须范相公大动干戈?” 杨察摇摇头。 李朝还真不值得范仲淹出马。 听到居然不是大宋战神范仲淹,侬智高有点小失望。 但又马上道:“莫非是王相公或者张相公?” 如果范仲淹不来的话,王德用和张亢两个人来也不错。 早有人说,除了范仲淹以外,大宋就枢密使王德用以及枢密副使张亢用兵如神。 特别是张亢,如今已是声名在外,深入数百里袭击西夏腹地,拦截撤退的辽国主力大军斩获无数,立下不世战勋。 要是这两人其中来一个,应该都能吊打越朝了吧。 “也不是。” 可没想到杨察摆摆手,说道:“杀鸡焉用牛刀?” “那是?” 侬智高震惊不已。 虽然李朝在大宋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不值一提,那也不能如此轻视吧。 怎么样也该派一个大将来。 然而就听到杨察说道:“朝廷这次打算出兵一万,由侍卫步军殿前都虞候狄将领率领。” “一万?” 侬智高当时就差点崩溃了。 朝廷。 居然只打算出一万? 而且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步军殿前都虞候? 那一瞬间。 侬智高只感觉到了这次朝廷灭越大计,仿佛是个笑话。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宋的大缺大德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六章大宋的大缺大德杨察前往广西比较快,他先走陆路到湖北,然后坐船南下,走湘江以及灵渠,顺利抵达了广西南路治所桂州,也就是后世桂林。 而狄青那边出发地比较晚,毕竟他要带一万大军,而且还不是带骑兵,都是步卒。 加上各种火器、火炮、小钢炮、火药物资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光辎重车辆就载了满满几千辆马车,自然是慢。 临行那天,赵祯、赵骏以及范仲淹召见了狄青,一来是鼓励他一番,二来也是面授机宜,告诉他怎么消灭李朝,并且在消灭李朝之后,治理李朝的办法。 三月上旬,几乎是在杨察刚刚抵达广西南路,开始为准备打仗做筹备工作的时候,狄青率领着火器营也已经完成了整装待发,今日就打算启程。 崇政殿内,三月春暖花开。 屋外暖暖的阳光洒落进来,晒在人身上,给人一种慵懒舒适,空气里好像都带着沁人心脾,舒畅温和的感觉。 几个人坐在崇政殿。 这不是狄青第一次来,倒也没那么拘谨,站在殿内正中央,向着上面的赵祯以及左右两侧的赵骏范仲淹拱手行礼。 “免礼,狄卿。” 赵祯笑着说道:“你是朕的亲卫出身,又屡立战功,让朕欣慰的同时,也让朕颜面有光啊。” 狄青连忙说道:“陛下谬赞,臣既是大宋士兵,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好。” 赵祯满意地点点头,又勉力了几句,接着最后才道:“你兵马备齐,即将出征在即,今日唤你过来,除了例行的叮嘱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请陛下明示。” 狄青说道。 赵祯就道:“让知院跟伱说吧。” 狄青扭过头看向赵骏。 赵骏沉声道:“此番出征,消灭李越并不难,你只需要记住以下几点。” 狄青就拱手等着赵骏的指示。 赵骏说道:“一,只可走大路不可走小路,西南山高林密,极易设伏。小路大炮不好施展,一旦中伏就不好打了。” “是。” 狄青应了一句。 “第二,当地的水必须烧开了喝,不可喝生水,以防疫病。” “是。” “第三,春夏之时,蚊虫变多,一定要注意预防蚊虫叮咬,军营带上驱蚊的草药,每日安营扎寨,在帐篷内熏燃驱除蚊虫。” “是。” “第四,你们的任务是消灭李朝的有生力量,打击他们的主力即可,至于他们麾下各部落袭扰军队,莫要理会,不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骚扰就让他们骚扰,如果他们不正面决战,你们便直接打进升龙!” “是。” “第五.” 赵骏一口气说了十多条注意事项,颇有点光头远程遥控的意思。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干预狄青的战术打法,只是告诉他一些问题的解决办法以及他们的战略目的,具体作战方式和现场布置,还是由狄青自己处理。 等说完这些注意事项之后,赵骏才最后说道:“汉臣。” “知院。” 狄青认真听着。 “这些事项注意到位,消灭李朝并不困难。” “卑职相信知院。” “消灭不难,难的是如何治理。” “请知院告知。” “很简单,你消灭了李朝之后,可以采取分而治之。” “分而治之?” “不错。” 赵骏点点头:“你此行的目的,是彻底消灭李朝的王室,将他们的社会结构打散,变成各个部落制,扶持当地人数较少的少数民族上位,打压他们人数较多的民族。” “但末将听说那边的情况如大宋一般,只有他们本地安南人,其余人极少。” 狄青挠挠头。 他既然要攻打越南,那自然要对那边有所了解,因此这段时间查阅了大量资料。 赵骏笑道:“极少也可以扶持,哪怕是他们本地的安南人,也可以分而治之。如住在海边的,给他们一个新称呼。住在山里的,也可以给个新称呼。反正让他们自己相信自己与其他安南人不同即可。” 别看越南屁大点地方,以大宋的国力,想吞并轻而易举。但实际上越南易战难治,几乎很难被中原王朝吞并。 事实上不止是越南,唐宋之时,即便是广西、广东、福建这些很多人以为的中华传统区域,古人治理起来都很困难。 这种情况直到南宋衣冠南渡,大幅度开发岭南才得到改善,明清的时候,南方沿岸诸省,才算治理好。 究其原因,第一是越南实在是太偏远,且这个地方又穷又乱。 从经济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一个地方的叛乱并不可怕,朝廷只需派兵镇压即可。 但如果这个地方老是叛乱,中央就需要派重兵镇守,且这个地方又穷距离中央又十分遥远,出兵成本极高。 那么并非核心统治区域的赔钱地方,中原王朝放弃也很正常。 第二是越南是多民族国家,他们的民族构成跟汉人很像,主体民族京族占据了绝大多数人口。 其余少数民族比例极少,而且多是边境地区过来的其它国家民族,如汉人、傣族、壮族等等,在民族构建和认同上,京族占据着绝对的话语权。 一旦越南的主要民族进行反抗,那么很容易就带动整个越南的反抗,中央朝廷在当地的统治就会被瓦解,从而无法进行有效治理。 综合这两点,就是历史上越南虽然多次被纳入我国版图,并且甚至他们也用汉字,会汉语,却始终不能融入中华的缘故。 而赵骏告诉狄青的办法,那就不得不说提起“大缺大德”的欧洲殖民者了。
发明的这一手可以说是对付当地少数民族的利器,甚至别说是有少数民族,就算是只有一个主体民族的国家,他们都能给分成两分。 如卢旺达大屠杀当中的两个主角胡图族与图西族,原本就是一个民族。但欧洲殖民者到了当地之后,强行把他们两个种族分开,并且扶持人数较少的图西族做统治阶级。 结果造成了双方开始决裂,本来一个民族,却内斗不止,互相内耗之下,反而让那些外来殖民者从中渔利。 大宋自然也可以这么做。 反正越南自秦汉时期就并入中华的版图,只是打得下来守不住而已。 现在赵骏的做法虽然也大缺大德,但你就说守没守住吧。 狄青听了之后虽然没太明白里面的深意,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既然是知院吩咐的,那就照办。 于是拱手说道:“是。” “好了。” 赵骏就说道:“这些事情你牢记在心,与杨察好好配合,争取今年就让越南改旗易帜。” “是。” 狄青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担任赵骏的护卫,早就已经习惯性言听计从。 “老范,送送汉臣。” 赵骏对范仲淹道。 范仲淹应该也有些事情要交代给狄青,关于军事上的,那就让他们去说吧。 老范点点头,就起身道:“汉臣,我送你出宫吧。” “多谢相公。” 狄青应了一声,随后向赵祯赵骏请辞,这才与范仲淹离开。 等他们走后,赵祯老毛病又犯了,担忧道:“汉龙,这不是带嘤大缺大德的办法吗?会不会不太人道?” 笔记本里有不少死耗子的视频,赵祯看了很多,早就已经对西方殖民者的套路了然于胸。 赵骏笑道:“带嘤的套路确实不人道,但不得不说确实好用。” 赵祯无语道:“这会不会引起当地人强烈反抗?” “方法得当的话应该是无碍的。” 赵骏沉思道:“而且我也不认为我们用他们的方式就是不人道,因为我们的方法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哦?” 赵祯来了兴趣,问道:“这是何解。” “很简单。” 赵骏笑道:“带嘤是只管杀,不管埋,只玩套路,最后闹得当地人互相残杀,他们则只从中渔利,而我们.”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我们是管杀又管埋,为什么我说大宋最后顶多顶多只能在东亚做一极霸主呢?就是因为我们自己有一个儒家文化圈,而越南,也勉强算是里面的一个小老弟。” “我们先用西方殖民者的套路,把他们分而治之。随后再大肆推动我们的儒家文化,宣传一个思想,那就是安南人也是汉人,是先秦时期通过战乱去南方避难的汉人。” “这一点我们有《汉书》为证,在秦汉以及隋朝都是汉人的领土,并且他们安南人也把大宋称呼为北人,又人人都说汉话,讲汉字,过春节,都是证据。” “只要我们在当地推广教育,编写教材,把他们就是汉人,大宋是他们母国的思想根深蒂固,就能实现民族融合,从而合法占有越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把他们的民族意识构架给打碎,让他们的民族意识融入到汉人的民族意识当中。” “汉人的特点就是包容,一旦他们本地的安南百姓开始认同自己汉人的身份,并且我们的统治与当地本土王朝的统治没什么区别,那么就会对大宋朝廷不再生出抵触心理。” “现在就是吞并他们最好的时候,因为目前越朝的民族意识还未独立,甚至都还没有构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和什么人。” “如果有一天一群跟他们说一样的话,用一样文字的人站出来告诉他们,你们是跟我们同种身份。那么在接受汉文化长达千年之久的安南人心中,就很容易接受以及认同这些观点。” 赵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笑容。 越南直到二十世纪初期,社会各阶层都普遍使用汉语、汉字。 在那之前,连越南话和越南文字都没有。 还是明末时期,由西方的传教士在越南通过罗马音的方式,帮越南完成了文字和语言的改造,然后等二十世纪越南建国后,才被胡志明定为官方语言。 所以严格来说,此时的越南跟当时东南亚很多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一样,说汉语,用汉字,连封建体制也是仿照的中原王朝。 如李朝目前的官制很有意思,宰相为平章军国事,枢密使以及太尉,除了太尉外,其余跟宋朝没什么区别。 基于这几种原因,如果真按照赵骏的方法办,把安南人的民族意识构架彻底打碎,让他们的民族意识还未觉醒之前,就率先把他们的身份编织成从北方逃难到南方去的汉人。 那么他们确实很容易就被同化。 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赵骏要的是越南北部,也就是红河三角洲。越南南部他没什么兴趣,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更加容易实现他的想法。 因为越南北部从汉代以来大部分时间就是中国领土,汉代是交趾郡。南北朝时是南朝的宋平郡,隋朝时期又变成交趾郡,到唐朝则成为了交州总管府以及安南都护府。 整个越南北部一直到公元939年唐朝末期,五代十国初期中原王朝四分五裂,到处打仗才真正开始独立出去。 也就是说,越南北部正式独立到现在为止,也不过短短百年时间。 所以不管是历史还是从文化上,大宋都有吞并越南北部的理由和契机。 这里。 本就是汉人自古以来的领土!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惹怒大宋的下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七章惹怒大宋的下场庆历五年上半年,杨察到西南之后,就立即开始整合资源。 首先是集中广南西路的当地驻守厢军,人不多,只有一万余人,基本上是整个广南西路所有的兵力。 历史上广西要么被越南攻破,要么被侬智高叛军攻破,并不是他们有多强,而是广西很弱。 邕州城里也就几千人,加上这两年朝廷又大肆裁减老弱,广西的兵力就进一步减少。 这点兵力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杨察又让侬智高立即去联系边境时常受到越人骚扰的边民首领,邀请他们共同出兵。 一时间广西路大量兵力集结,从广东、湖南等临近省份,通过灵渠也大肆运来粮草,邕州府库堆积如山。 与此同时,狄青浩浩荡荡的大军也离开汴梁,同样是先走陆路穿过南阳盆地,抵达襄阳,再坐船一路南下,走汉水、长江、湘江转入灵渠。 多亏早年赵骏就拨下不少银钱,对灵渠进行大范围修缮工作,不然的话一万大军虽不多,可随身带的武器、粮草、火器、帐篷等军械物资多达数千吨之重,还真不一定能顺利抵达。 历史上侬智高皇祐四年四月起步,五月就攻破了邕州。 朝廷得到消息立即派遣狄青前去,但狄青一直到年底才抵达邕州,就可见从侬智高叛乱,到朝廷整顿兵马出征,再到抵达广西的时间,至少也得用半年的时间。 没办法,路途遥远,只能这样。 而广西那边的大动作也迅速引来了交趾那边的注意,一来交趾在广西多有内应,朝廷那么大的动作不可能没有让他们察觉。 二来侬智高一直和他们打仗交战,他忽然被召为邕州同知,这就意味着大宋朝廷注意到了广西这边。 以前越南李朝屡次有小动作,主要仗的就是地处西南偏远地区,大宋朝廷对他们的关注程度远低于辽国西夏,甚至连日本高丽的重要程度都要远强于他们。 只要他们闹得不太过分,大张旗鼓地进攻大宋的领土广西,在边境上劫掠一番,考虑到对交趾用兵成本的问题,大宋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但如今广西这边不仅在囤积大量物资,甚至还在征召当地少数民族,聚集兵马,似乎要对交趾这边有用兵的意图。 一时间越南李朝也有些慌。 最近几年大宋可强盛不少,不止国内物资充沛,粮食丰收,就连在国际舞台上,随着几次败西夏和辽国,都大放光彩。 所以要是在宋朝孱弱之时,以前那点小动作大宋还能忍着,现在或许真就是要兴师问罪了。 想到在黎朝建立之前,交趾就一直被中原王朝占据,即便偶尔有叛乱自立门户,没多久也很快又被中原王朝随手灭掉,李朝太宗李佛玛就有点慌。 越南历史上李佛玛算是能拿得出手的英明君主之一了,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李越时期的强盛基本都是由他奠定。 但再怎么样李越的体量摆在这里,跟大宋还是天壤之别。 因此他与太尉郭盛溢、太保陶处中、枢密使黎奉晓,其余文武大臣李征显、黎再严、杜庆、梁茂才、冯智能、班师用和、班杜兴如等数十人商议过后,决定遣使送大宋白象。 这么多年李佛玛就是这么干的,从赵恒时期开始,李朝就多次遣使上供。每次边境有问题,宋朝发书责备,他们就马上遣大臣前往宋国结好。 像这些文武大臣当中,就有多人屡次前往大宋当过使者。都是朝中的重臣,如枢密副使、殿前指挥使、三公三师等。 只是面子照顾到大宋,里子该怎么侵略还是怎么侵略。 每次遣使修好后没两年,又开始骚扰边境,有时候是挪动边境线,侵占大宋领土。有时候是越境掳劫边民,烧杀抢掠。 眼看今年好像大宋要动真格了,李佛玛自然又想故技重施。 反正在他们看来,李朝地处偏远,大宋大张旗鼓地进攻得不偿失,只要面子照顾到了大宋,应该能让他们偃旗息鼓。 很快到了六月份,在狄青抵达广西桂林,即将前往邕州的时候,李朝的国书也迅速发到了汴梁。 六月初,正直暮夏时节,天气一点要凉快的意思都没有。 小冰河时期过去之后,全球开始回暖,夏天没有空调简直是折磨人,特别是河南河北地区,今年五月还出现了河南干旱。 要不是朝廷赈灾及时,且趁着这个机会朝廷马上拨下银两,把当地青壮雇佣起来修缮水利,怕是要饿死不少人。 政制院内,本该是享受晌午悠闲时光的这一刻,却是非常匆忙。 屋内屋外,诸多吏员以及政制院的其余官员进进出出,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这几年堆积如山的公文太多了。 趁着夏日的时候赵骏让人进行清理筛查,有用的继续存起来,放在院子里晒一晒。没用的扔库房去,先在档案库房保存着。 炽烈的阳光晒着,屋中闷热,虽然门窗都打开着四面通风,却还是让人心烦意乱,场间十多个宰相,只有赵骏、范仲淹、晏殊、蒋堂、蔡齐、宋绶在。 他们的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下,身子骨硬朗,还算年富力强,虽然酷热却还是能够坚持得住。 其余宰相都六七十岁了,确实有点扛不住。 如吕夷简和王曾二人这段时间也算是陆陆续续恢复了身体健康,虽然苍老了不少,但又很快回到了工作岗位继续办公,不过因天气太热,回家休息。 “总算是整理好了,今年咱们又该有大动作了。”范仲淹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手中的公文从码齐,准备下午交由赵祯最后审核。 经过小半年的商议,从最开始他与赵骏一起谈好今年改革内容,最后又几次删减增幅,确定不会引起政制院诸多宰相的反对之后,才拿出来与大家一起商讨。 但即便是如此,大家也各有意见。有人认为现在才刚过两年好日子,就搞那么大的动作,全国性范围的调动,会不会引起财政枯竭,国家动荡。 也有人认为未来既然是蒸汽动力,而且水泥厂、砖厂等厂子也在大范围扩建,将来的道路就应该是水泥路,再不济也应该是砖石路,而不是现在继续修夯土路。 等将来大范围休整土路之后,又马上开始修砖石路水泥路之类,会不会导致财政反复,不断地投资难以回本,最终造成浪费的情况。 为此赵骏只能耐心解释。 首先经过财政部的预算,每年调拨的大基建费用在三千万贯左右,这些钱都是原来军费冗费省下来的,不会伤及国库根本。 其次是砖石路和水泥路的问题,这些东西包括火车,由于橡胶生长需要八年,赵骏认为至少也应该是要十年以后才能发力建设,二到三十年后才能彻底普及。
毕竟水泥路的主要作用还是供应汽车使用,马车走水泥路还是太奢侈了点。在蒸汽机还无法量产,蒸汽动力不能大幅度建设的情况下,就像运河一样,保证古代社会基础建设问题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在未来至少还能用三十年的情况下,先建设普通的夯土路,等将来蒸汽机普及,甚至通过蒸汽动力研发出了电力以及内燃机,开启第二次工业革命,再建设砖石路和水泥路也不迟。 于是三四个月下来,最后政制院终于统一了意见,做出了从政治、军事、经济、农业、教育、科技、医疗、外交、文化、基建乃至自然资源等等重大事项的改革与相关措施。 这份改革意见应该是大宋从农业国家过度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初级工业国家的最后一次改革了,涉及方方面面,整个社会秩序,都会因此而产生巨大的变化。 “怎么了,这么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赵骏从外面进来,看到范仲淹面露喜色,不由得好奇。 范仲淹笑道:“今天上午开会不是确定下来了吗?我把会议内容以及所有事情都整理归纳好了,下午给官家最终确定,盖上玉玺,就能正式发布。” “嗯,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赵骏说着来到自己位置上,稍微收拾收拾就要离开。 见此晏殊纳闷道:“汉龙,你要去哪啊?” “刚才我去了一趟官家那里吃饭,回来的路上科学院上报,我就准备去视察一下。” 赵骏说道。 “哦?” 范仲淹、蔡齐、宋绶、蒋堂等人全都看了过来。 晏殊笑道:“科学院又有惊喜?” 这几年科学院的惊喜不断,有数学的发展,有物理的研究,乃至化学实验都在进行。 他们甚至在赵祯的指示下,研制出了大蒜素土法炼制,玻璃炼制法以及肥皂炼制法,一时间赵祯大发明家的名头在民间愈演愈烈。 最重要的是赵祯还帮他们建设了相对科学的体系,数学方面赵祯摸不着头脑,但化学和物理,赵祯建立了元素周期表,发明了赵氏力学、赵氏光学、赵氏第一定律等等。 以至于科学院的那帮专心于研究科学的学者都惊呆了,纷纷称赞赵祯乃是神人降世,把他当作学术大佬一般顶礼膜拜,差点没当场刻个木雕给他供起来。 赵骏说道:“官家今年年初不是在研究电磁力吗?他自己搞了特斯拉线圈,取名叫赵氏线圈,科学院那边已经搞出来了,让我去看看呢。” “厉害啊,不愧是官家。” “我大宋有如此英明神武的皇帝,真乃天之大福也。” “老夫真想有一天看看这电力的发展啊。” 几名宰相一时间感慨万分。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赵骏带来的电脑里搞的,但赵骏自己也没时间去搞。 反而赵祯每天呆在皇宫里无所事事,有时间去瞎捉摸。 结果赵骏在帮他治国,赵祯一个非穿越者却搞起了发明创造,也算是一件离谱的事情。 但也没办法。 赵骏自己很多东西也不知道弄,或者说即便是知道怎么弄,他也没那么多时间。 相比于发明创造,治理国家肯定会重要一点。 要是赵骏专心去搞发明去了,让赵祯吕夷简王曾这帮外行去治理国家,那大宋不完犊子了吗? “好了,我先去科学院看看。” 赵骏笑了笑。 正准备扭身出去的时候,外面却急匆匆进来一人汇报道:“报,交趾国书。” “哦?” 赵骏停下了,扭过头对范仲淹等人道:“看来朝廷在广西那边的大动作引起李朝的人警觉,又开始上贡求和了。” “拿来看看。” 范仲淹示意汇报的人把国书拿来。 按理说这东西是国书,对等的肯定要给赵祯先看。 但政制院如今总揽全国政务,赵祯现在也就每天下午常例会议名义上控制着政制院,那自然政制院先把关。 东西递过来,老范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李佛玛先是对大宋这几年的神文圣武一通吹捧,对大宋接连大败西夏辽国的事情表示庆贺。 接着话锋一转,说前些年交趾“不小心”侵犯宋境,其中都是误会。有些是边境将领擅自做主,有些是缉拿罪犯的时候不小心误入云云。 他希望大宋不要因为这些“误会”而对交趾产生嫌隙,所以愿意遣使者向大宋上贡,奉上白象一对,以表示对大宋的深深歉意。 “什么玩意儿。” 赵骏看完,无语道:“还是以前那德性,把大宋当叫花子打发。” “这白象倒是珍贵,以前交趾可舍不得奉上。” 晏殊笑着说道:“看来这次交趾也算是感觉到了畏惧,打算奉上珍宝平息朝廷的怒火。” “白象珍贵是珍贵,但他们是把我们当傻子,几次入侵都是误会?” 范仲淹怒道:“此战朝廷是非打即可,李朝也必须消灭。” “嗯。” 赵骏微微点头。 严格意义上来说,中原王朝的朝贡体系虽然属于藩国上贡,中原王朝再厚赐。 但往往中原王朝的赐予也是通过藩国上贡的价值衡量。 你上贡的多,中原王朝赐予的也多。 所以古代经常有倾尽整个国家向中原王朝上供,以此获得更加丰厚回报的情况。 如琉球就是如此。 每次琉球上贡,都能获得中原王朝的几倍回赠。 因此琉球最热衷于遣使供奉。 像明初时期,他们每年都要上贡个五六次,搞得朱棣烦不胜烦,最后规定琉球不允许这么上贡,每两年一次。 越南这对白象即便是放在后世都是极为珍贵的品种,在古代更是如此。 越朝、暹罗、高棉、吴哥、占婆等与北宋同时期的东南亚国家,都把白象当作国宝对待。 因而越南的行为可以理解为就像后世我国送给友国一对大熊猫一样,还是很有诚意。 但这都提刀上马了,你来个悔改有什么用? 大宋正要灭了伱越南李朝,将红河三角洲发展成为橡胶、金鸡纳树的种植基地呢。 所以再道歉也没意义了。 赵骏顺势说道:“正好,朝廷还未发明文通知,不教而诛谓之虐,不戒责成谓之暴。交趾屡教不改,把他们的罪责公布,告知四方,这就是惹怒大宋的下场!” “好!” 范仲淹掷地有声,立即写下公文,只要赵祯盖玺,这就是讨越檄文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历史性的一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八章历史性的一刻范仲淹别看有的时候像愣头青,其实文笔极好,历史上他与富弼、欧阳修就经常写诏书。 所以三下五除二,就写下了一篇措辞严厉的文书,在场诸多宰相纷纷签名,等到下午召开常例会议的时候,在赵祯那通过,便能正式下达。 不过那也是下午的事情,中午赵骏签了字后,没有继续留在政制院办公,而是出了皇宫,一路去了皇宫北门外的科学院。 科学院占地可大了,是北青城改的。很多人不知道北青城,这是宋初赵匡胤建给赵家宗室子弟的文武学校。 后来宋徽宗赵佶就在这里就读,结果他十四岁就被封为端王,恬不知耻地跑到这里来做校长,于北青城中建端王府,所以此地也就是后来宋徽宗赵佶的端王府所在地。 既然是文武学校,那肯定要有校场和马场,而且后来宋徽宗还能修建庞大的端王府,就可以知道这里占地面积有多大,完全能够容纳科学界进行科学实验。 此时的北青城自然没有修筑得像后来的端王府那样豪华,从玄武门出来,两侧街道都是宗室子弟居所,东侧十王宅还曾经是大宗正赵允让居所。 只是此刻早就已物是人非,赵允让夫妻自尽,树倒猢狲散,直系子嗣被圈禁,旁支早就不见踪迹,宅邸也被皇室收回。 赵骏的马车驶过宗室们居住的街道,径直进了科学院,科学院大部分地盘全都被各个科学研究部门占据,现在宗室子弟上学都不在这上了,都是去城里新开的学校。 不过科学院也自己开设了一个学校,就在科学院旁边,但能够进入里面的即便是宗室子弟,那也得必须是最聪明的,身份尊贵都没什么用。 毕竟赵祯和赵骏都非常重视科学发展,可不希望有宗室纨绔子弟进去,不学无术,搞得里面乌烟瘴气,所以严格把关。 当赵骏抵达科学院大门外的时候,物理学院的院长郭谘带着几名教授就已经在门外等着。 提起北宋物理学家或者大发明家,肯定离不开毕昇、苏颂、沈括等人,但他们只是更加出名,在史料记载当中,还是有挺多不怎么出名的人才。 比如这个郭谘,进士出身,对数学、物理都多有研究,曾经设计军用器械,利用杠杆原理修筑河堤,兴建水利设施等等,被吕夷简推荐入物理学院,专心攻力学,对大炮的设计多有帮助。 虽然他屡次觉得在官家赵祯面前,就像是一个物理学的小人物,仰望着大山一样,可并不妨碍他醉心于物理,最近正在对赵祯提出来的万有引力定律进行深入多方面研究。 “下官见过知院!” 赵骏的马车缓缓停在科学院门口,郭谘与众人连忙上来迎接。 科学院的大佬们不少都是进士出身,而且他们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光科学院的院长就与普通部长齐平,为正三品,而分院院长与普通侍郎齐平,为从三品,地位绝对不低。 “嗯。” 赵骏点点头道:“诸位辛苦,官家刚刚跟我谈起,说你们研究出了电力,我就马不停蹄地过来看看了。” 郭谘羞愧道:“说来也惭愧,世人早知磁能招铁,却不知道它能发出电。还是官家神人也,居然能够用磁铁把电招来,还需要官家教我们原理,我等愧对朝廷厚报。” “术业有专攻,官家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有的时候这些东西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临门一脚想到关键的节点,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就行。” 赵骏笑了笑,他可不会说赵祯都是从里抄来的,而他那个仿造特斯拉线圈的赵氏线圈,其实都谈不上特斯拉线圈。 因为没有变压器。 纯粹就是先摸索出了几个法拉第电磁感应铜盘,上面缠绕了一些线圈铜丝,等电流产生后,用铁片刮一下能产生电火花,跟金属碰撞产生的火花都没什么区别,他就扬言发明了电力。 所以有时候科学这种东西,就真就是谁先发明谁先占有。哪怕只是简单的原理发明,根本没有进行严格的实验,赵祯就敢自居为电力之父了。 “真不知道这电能做些什么,若是我们可以让它的威力再大一些,是不是就能用这样的东西唤来雷电,劈死敌人?” 郭谘不愧是原来做军械的,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军用。 不过很多东西的发明最初就是为了军队打仗服务,比如GPS最初就是给军用,后来民用就成为了导航。 赵骏说道:“它的作用可不是这些,以后再说吧。” “知院请。” 郭谘连忙请赵骏进去。 在众人的簇拥下,赵骏一路到达了物理学院。 物理学院由于要进行大规模实验,比如拿蒸汽机拉东西,占地面积非常大,直接就有个校场。 校场上乱七八糟堆了很多东西,有自行车、有水车、有农具、有机械。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十多个块头巨大的蒸汽机。 这些蒸汽机各有作用,有的用来做功率抽水,有的用来装在轮子上当发动机,还有的可以反复做功,用来磨粉、纺纱、织布、锻压等等。 基本上蒸汽机涵盖的交通运输、能源生产、冶金冶炼都已经能够实现,唯一的问题还是需要橡胶出现,取代铜环、铅环,推动像瓦特改良蒸汽机那样,做到密封性完整,让它的功率最大化。 接着赵骏又在大家带领下,一路穿过各种各样的院子,有些院子是搞实用物理学,发明创造各种东西。有些则是搞理论物理学,对力学、光学、机械学等进行深入研究。 以目前的大宋物理学,其实还是初中到高中的知识水平。而且很多物理公式都没有研发出来,全靠赵祯抄书,抄完了书他自己搞出公式让研究院实验。 毕竟抄总比自己研发要快得多,哪怕赵骏会指导下发研究方向,也帮助他们建立起体系,却也不是那么两三个月就能成型的事情。 所以总结来说,大宋物理学进步,全靠赵祯当文抄公。 很快赵骏就被引到了一个内院房子里,屋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铜线、铜盘、磁铁之类的杂物,居中的实验台上,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在调试。 那年轻人回过头见到赵骏等人过来,便拱手说道:“下官苏颂,见过知院。” 赵骏以前来科学院视察的时候见过他,最近得知苏颂简直是天纵之才,蒸汽机完善就出自于他手,也因功升为科学院博士,为正五品。 他笑着说道:“苏博士有礼,此物就是你发明的?” “颂不敢居功。” 苏颂连忙说道:“是依照官家的指示制作,相比于官家,下官万不能及一也。” “没想到官家被诸位如此崇尚,不过官家提倡科学治国,科学能提高大宋的发展,科学才是国家强盛的第一利器,政制院也坚决维护官家对科学的崇敬。” 赵骏笑着环顾四周道:“诸位都是儒学大家,科举进士出身,但实际上不管是儒学还是科学,本质上都是对天地万物的探索和理解。儒学与科学并不矛盾,它们都是同一种学问。” “是。” 郭谘连连点头,促进儒学与科学的融合本来就是朝廷目前在做的事情。 赵骏其实并不排斥儒家文化,排斥的是里面的糟粕。 后世政治书上都讲究对儒家文化的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至少在明清之前,儒家的文化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 像苏颂、张载、沈括等人不仅是进士出身,儒家文化的代表,同时也都是科学家。其中张载作为儒家理学创始人,对于天文学的研究和发展,都影响深远。 “此物给我演示一下吧。” 赵骏目光看向那铜盘。 铜盘装置很原始,就是一个指南针加上一些铜线、磁铁组成。 苏颂把其中一根线接到了指南针上,指南针顿时来回摆动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磁场干扰一样。 这就是最初的法拉第电磁感应实验。 “嗯。” 赵骏点点头道:“很好,官家跟我说过,磁铁与铜线之间会产生电流,通过线连接磁铁正负两极,就能把电流引出来。”
“就是现在还不知道此物有什么用。” 郭谘挠挠头。 “可以发光,官家今天上午在宫中已经实验,成功地让碳丝发光,只是持续时间不久,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材料或许能让它一直光,那么将来晚上照明,或许就不再需要蜡烛和火把。” 赵骏做出重要指示道:“你们可以沿着这个方向,找到合适的材料,钨石或许可以试试。另外就是继续研究电力,做到电力可控,可发展,可持续。” “是。” 众人听了顿时觉得找到了方向,纷纷应下。 如今科学院缺的不是人手,而是缺那种灵光一现的天才,只要有人指明了方向,以他们的智慧不是不能弄出科研成果。 看了历史上第二台发电机之后,赵骏就又视察了化学院、生物学院、农学院。 目前科技水平还不算高,基本上跟明清同时期的西方差不多,但也够了。毕竟科学只要打好基础,那么未来一两百年内,必然会出现技术大爆发时期。 现在基础打得差不多,基础化学、基础物理学、基础生物学都慢慢在铺开,以后十年内就要全大宋进行科学教育,教育普及之后,就会爆发出各种各样的科研人才,五十年内达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水平或许不是梦。 下午申时,照例开启崇政殿会议,这个时间点凉快一些,那帮白发苍苍的老登们一个个早就就位,赵祯在自己书桌上摆弄着一个大铜盘,周围缠绕着四五个磁铁线圈,还有根线连着一个灯泡。 虽然由于苏打制造方法的缺失不能大规模制造玻璃,但自然界是存在天然碱的,只是需要一些办法祛除杂质,赵祯作为皇帝想办法弄到一些天然碱制作透明玻璃还是容易。 所以他让工匠把透明玻璃烧成灯泡的样子,在灯泡下面装了铜底座,上面装了碳丝,用电线连着铜底座,传导到碳丝上,很快发出了一点点亮光。 老登们围在书桌边好奇地看着,等灯泡居然真的发出亮光之后,一个个啧啧称奇,称赞不已。 “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居然真能见到电灯的出现。” “这还是多亏了官家啊,若没有官家潜心研究,恐怕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官家真乃圣明天子,如今海内昌盛,国泰民安,本都是官家的功劳。官家却不辞辛苦,日日钻研发明,令天下百姓都从中受益。” 众人纷纷说着。 赵骏凑了过来,见到他来了,赵祯得意洋洋道:“大孙,怎么样?这东西好玩吧。” “老哥伱在我面前说灯泡好玩,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赵骏都无语了。 别说就这最原始的碳丝灯,就算是LED灯他都见过,这有啥有趣的? “害,朕一时激动给忘了。” 赵祯一拍脑袋道:“不过你那么多年未见过此物,难道不想吗?” “其实都习惯了。” 赵骏笑道:“刚开始肯定不适应,没有后世现代科技,但后来认命之后,也就没那么多念头。” “现在大宋正坚定不移地走向科学发展的道路,未来还会更好的。” 赵祯放下手中的铜线。 虽然坚持科学发展是赵骏提出来的口号,但他却大力支持,甚至还在邸报和开封周报上自己亲手撰写过文章,表面坚持科学发展的立场。 一时间全国上下都掀起了一股学习数理化的风潮,再加上前几年朝廷就把数学重新纳入科举,又在最近几年放出风声,还会把物理和化学也纳入科举,顿时学习数理化的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官家,科学的事情就让它慢慢发展,还是应该先做好当下。” 范仲淹见赵祯已经炫耀完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就立即拿出自己写的公文道:“交趾送来道歉国书,臣等觉得他们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因而写下驳斥战书,请官家过目。” “哦?” 赵祯接过来,见老头们还围在自己桌案边,便笑着说道:“那大家就坐下谈吧。” “谢官家。” 众人回到自己座位上。 赵祯拿出公文扫视了一眼,点点头道:“嗯,范卿写的很好,正要彰显我大宋威严。” “若官家觉得没有问题,臣请盖上玉玺,发回李朝,正式宣战!” 范仲淹说道。 “嗯,好!” 赵祯就拿出玉玺盖上。 汉代开始,两国互相遣使就有了一定流程规范。 到唐代时,流程逐渐演变成一套礼仪。 根据史书记载,唐朝时期,两国互相遣使,有三个步骤。 分别是国书制度、使节派遣与使节归国后的处理。 第一步就是先给你发一封书信,告知对方我大唐要出使你们国家,你们要做好接待工作。 等对方回信之后,才是使节正式派遣。 最后则是使节各自归国,把对方国家的善意表达给大唐皇帝。 其它国家要出使大唐的时候,亦是如此。 除日本以外,其余陆地国家需要先提前告知大唐,让大唐做好接待使节的准备工作,才能够正式派出使节。 宋袭唐制,所以宋代的使节制度,也基本上就是这个流程。 只不过宋朝军事羸弱,外交上建树也乏善可陈,以往只要有国家遣使,往往是来者不拒,不会拒绝对方。 因此李朝还天真以为,只要继续出使大宋,献上珍贵的白象,或许就能平息大宋的怒火。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大宋这次打算彻底消灭越朝的决心。 见到李朝递来的国书,赵祯直接拒绝对方继续派遣使者,这就意味着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直接开战就是。 赵祯盖上玉玺,基本就是对李朝宣战了,可以说是决定了一个周边国家的生死。 “李朝势在必得,此事也议论过,不是什么大事。” 他盖完玉玺就把公文放在一边,下午会让进奏院发布出去,随后看向众人道:“今日有什么事情吗?” “官家,还有今年的改革章程已经全部做完了,只需要盖上印玺,便能正式下达。” 范仲淹又将厚厚的一叠公文送了上来。 其实这些东西大家这段时间大家每天都已经讨论过,基本上也就是个盖章流程。 赵祯粗略看了一眼,抬起头看向四周,见大家都没有了反对,便微微点头道:“好,那朕就正式盖章,正式开始今年新政。” 说着他就把传国玉玺盖了下去,现在他都快变成一个无情的盖章机器了。 玉玺盖好。 大宋王朝就会迎来农业时代的最后一次改革。 众人目光都看向那玉玺。 其实这次改革他们也有很多意见,比如提高富户税收,同样也有些触动他们自己的利益。 但这事最容易通过,毕竟大宋皇帝要收富户的税,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好不容易都减少了他们纳税的支出,现在又回到以前,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啊。 “啪!” 印章盖下,最后一次改革成了定局。 “啪啪啪啪!” 赵骏第一个站起身鼓掌,然后环顾众人道:“诸位,这次改革之后,就标注着大宋正式即将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始了,全国性的钢铁建设正式开始,我们就算是迈入工业时期的初级阶段!” “啪啪啪啪啪!” 众人也跟着站起身鼓掌,这也算是从影视剧当中学到的庆贺方式。 “呼!” 赵祯长呼了一口气,随后露出笑容道:“看来朕这一盖,还真是充满了历史性的一刻啊!” 这次全面改革,钢铁厂将遍地开花,一个崭新的大宋即将迎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白话文运动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九章白话文运动六月十日早朝,当昨天下午政制院的政令发布到进奏院,要求进奏院立即分发给各部按照政令落实的时候,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早上各个部门尚书、侍郎乌压压上百人。 原本是向皇帝与政制院汇报日常工作,今日却变成了朝议大会。 垂拱殿内,辰时三刻,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百官们便依次入宫,开始今日的早朝。 以前的早朝主要是大家一起讨论事情,但景祐改制之后,早朝就变成了工作汇报,本质上来说,就是给赵祯抓政制院以及各个部门权力的时候。 赵祯通过每天的早朝,可以在各部门汇报工作的时候指手画脚。也通过下午的政制院常例会议,对政事提出自己的意见。 再加上他手中握着枢密院这张大牌,有了全国军队的调配权,在中央集权上,甚至达到了巅峰。 颇有点清朝皇帝通过军机处掌握全国军政大事的意思。 只是跟清朝皇帝不同之处在于,清朝除了雍正设立军机处干了不少实事以外,其余皇帝都是又菜又爱玩,执政水平不高,却又喜欢指手画脚,虽然中央权力高度集中,对国家没什么用处。 而赵祯知道自己菜,所以平日里的政务放由政制院实施,他只要有控制权在就行。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泰国,自己少插手政务,但却又有实权。 因此本质上来说,早朝就变成了赵祯集权的手段之一。 只是在早朝不再是议事而是单纯的汇报工作之后,再早上三四点钟上朝就有点不人道了。 毕竟汇报工作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就行。因而现在推迟了一个时辰,从寅时三刻改到了辰时,也就是早上六点钟。 这样差不多早朝结束,就到了上午八九点钟上班的时间,干到中午十二点午休两个小时,下午继续上班到傍晚五六点,差不多就是一天工作十小时左右,比起以前早上四点钟开始上班,舒服许多。 清晨上朝还有另外一个好处,蜡烛就不用点那么多了,也算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解决了一点冗费的问题。毕竟以前赵祯不止螃蟹一千文一只,蜡烛那也是几百文一支,挺离谱的。 “陛下到!” 随着王守忠一声呐喊,赵祯从后方走出来,坐到了高处龙椅上。 “参见陛下!” 百官们齐齐在下方拱手行礼。 “平身!” 赵祯双手虚抬。 “谢陛下!”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王守忠又一声大喊。 按照往常惯例,就是各部门出列,把最近安排的政务工作汇报一下。 比如工部最近在修的一些工程进度,财政部之前拨款用于哪些地方,大理寺这几天又判了多少案子等等。 但今天却没有立即这样,而是首先就是税务部尚书胡宿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政制院最新的关于推广教育,普及文化的政令,是不是有失妥当。” “臣也以为不妥,这口语怎么能在书面上呢?另外除了这一条以外,还有这农村标语,四处张写,用石灰粉刷,着实有些不雅观。” “民间俚语以及口语过于粗俗,朝廷公文和政令肯定要严肃对待,臣觉得这几条政令,还是万万不能实行下去最好。” “而且政令里说,必须要用百姓能理解的话去告知他们。让堂堂进士,四处喊话,会不会斯文扫地?” 诸多官员纷纷表达了不满。 其实虽然政制院拟定的政策涵盖了十多项,数百条,但实行起来,肯定是要依次实施,不能一蹴而就。 所以今年开始的第一条政令,就是白话文运动。 注意。 这个白话文运动跟后世的还是不一样。 可以理解为宋朝的白话文运动,但宋朝的白话和清末民初的白话还是有很大差别。 最直观的就是宋朝的白话更贴近于文言文的简化版本,而清末民初的白话,其实已经跟后世的普通话非常接近。 诏令规定,以后书面语要尽量口语化,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写晦涩难懂的繁体字文言文,而是用简体字口语文来书写,写给民间百姓看的,更要如此。 因此你以为的白话文运动,“吾未杀汝,汝何擒我?勿诬我也。”应该翻译为“我没有杀你,你为什么抓我?伱不可以随意诬赖我。” 实际上的白话文运动,“吾未杀汝,汝何擒我?勿诬我也。”就是“洒家又不曾杀你,你如何拿住洒家,休要妄指平人。” 跟《水浒传》《红楼梦》对话台词很类似,这个过程并不是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而是民间白话,用民间比较常用的语言表达,所以情况不一样,阻力也不一样。 “你们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赵骏站出来问。 百官们互相对视,有人摇头道:“还请知院解惑。” “很简单,为的是高效传达上面的政令,一级一级地传达下去,让百姓都清楚朝廷是什么意思。” 赵骏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百官们说道:“咱们平日里说的白话从隋唐时期开始就盛行,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说白话,这样就能更容易理解对方想表达的含义。” 他继续说道:“但在书面用语当中,朝廷还是以文言为主,这严重妨碍了政令下达。若是改为白话,朝廷就能更好地向基层传达政令,更好地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不像现在这样,一道政令下去,百姓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是.” 有人提出质疑道:“这样做真的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吗?以前的字只需要寥寥数十个字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花上百个甚至数百个字呢?” “因为文字需要简体化,意思也需要透明化。不然一个字好几层意思,百姓的文化水平本来就不高,如何能理解?” “地方自有县令,皆进士出身,朝廷的政令传达下去,地方县令、知州自会给百姓解释。”
“想多了,下面歪曲上面的政令,肆意妄为的地方官员还少吗?光去年就有一百多个不称职的县令被降职、罢官,里面就有不少借着百姓看不懂政令,巧取豪夺,凌虐百姓。” 赵骏摇摇头道:“归根到底,这是个解释权的问题。你们想把朝廷的政令解释权攥在自己手里,但朝廷想让天下百姓人人都理解,从此不再被官府、地主、豪强肆意欺压,让他们明白,朝廷对他们充满了善意。” 一时间,场内颇有些骚乱。 大家纷纷听着赵骏的话,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 因为赵骏很直白地说出了解释权的问题,不管有没有人想到这个问题,大家就都忽然明白,似乎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用文言文书写的话,那一个字就好几层意思,有的时候往往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所以朝廷如果想把书面语进行口语化,大家理解起来就快很多。 比如“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换成“师长,是教授你学识的人”,是不是就通俗易懂许多? 以前其实有不少人没想过这个问题,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书写起来太麻烦,毕竟如果换成文言文的话,以前几个字能解决,现在要多写几个字,肯定有人不乐意。 但仔细想想,如果站在通俗易懂的角度上来看的话,似乎这样做确实很有道理。而且宋代白话又不是普通话,书写无非也就多几个字,不至于太麻烦。 “我知道对于士大夫们来说,这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文字的解释权就在你们手里,比如你们在一县之地做县令,一道政令下去,你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就能掌握百姓的生杀大权。” 赵骏话锋一转,又说道:“但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大员了,平日里即便是舞文弄墨,想要咬文嚼字谋取利益,有政制院和陛下的监督,也很难做到,又何必拘泥于此呢?” “知院这话说的,倒是显得我们像是贪官污吏了。” 吏部尚书李若谷略微有些不满,但片刻后就又说道:“不过知院说的也确实在理,改为白话文,确实会让下面的人更明白事理。” 毕竟这白话文只是简化版的文言文,无非就是多谢几个字,阐明一些难懂字的意思,倒也还算好。 可又有人提出来道:“知院,在民间四处粉刷标语,实在有碍雅观。” “朝廷提倡实用主义。” 赵骏右手指了指天上道:“我大宋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更应该以实用为主。” “对,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抓到老鼠,那就是好猫。” 赵祯也赞同道:“在民间粉刷标语,就是为了让百姓都知道朝廷的意思,防止政令被歪曲,被下面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败坏。” “不错,最近几年考成法整顿吏治,已经有些效果。然还是有不少奸诈官吏,欺负百姓不懂朝廷政令,以骗、瞒、蒙等方式,压榨百姓,窃取百姓私产,真是罪无可赦。” “可气的是有不少百姓被这样的官员逼得家破人亡,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要去地方御史司和皇城司检举,大量无辜的百姓遭受劫难,可见这政令下达不畅之害。” “也就是考成法颇有成效,约束了不少官员,否则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到这种官员与地方大户勾结的权钱交易,沦为他们的奴仆,因而我等政制院宰相都以为,向百姓普及,势在必行。” 几名政制院宰相也纷纷站出来声援,这样加上他们的背后的势力,见情况都朝着政令应该下达的方向发展,便也都站出来拥戴,一时间满朝都是赞通的声音。 少数几个反对的声音见此,也就只好退下,这道政令就顺其自然地通过了。 这也是目前朝廷政令的常态。 基本上只要政制院能够通过,那么下面的反对声音再大也没用。 因为政制院十多个宰相就代表了十多个势力,满朝主要执政官员就是五十多个部门的尚书和侍郎,这几百人成为大宋的高层执行者。 而作为高层决策者,宰相们基本上都在这些执行者当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和势力,势必会让小半朝臣能统一战线。 其余朝臣战线不能统一,再加上赵祯支持,那么最后的结果也就是政制院政令通畅地传下去。 这里面除了这些政令都是赵骏和范仲淹经过深思熟虑,再加上等商量成熟,由政制院统一商议之后再发下去,确定不会引起大规模反对,才会实施这个原因之外。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骏统一了政制院的思想,把一个不同党派、不同意见、不同思想的阵营,硬生生凝聚到了一起,自然就好许多。 于是在官方推动下,宋代版的白话文运动顺利铺开。之后公文的形式,将从原来的文言文形势,改为简化版文言文,更易理解。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它政策。比如开放民间报纸业发展,允许私人商贾参与到新闻行业里来。这样全国各地都有新的报纸刊物,那么朝廷政令自然也就能迅速传播出去。 而且开放报纸业也更容易让朝廷掌握舆论。 因为以前也有民间杭州商人见汴梁周报在京畿路爆火,回到杭州之后,就去找毕昇搞了一套活字印刷术,自己搞报纸,结果迅速被查了水表,查抄了印刷厂。 现在开放之后,朝廷自然要组建新闻出版部,对新闻进行一定程度的影响和控制,防止造谣生事、学新闻学的等情况发生。 所以总体来说,今年新政的第一步很简单,开放舆论,强调白话文。不敢说让政令下达到村一级的基层,至少也得让各个县、州城市里的百姓,开始看得懂政策,明白今年朝廷想做什么。 这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能做到的事情。 但只要坚持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大宋接近一亿的人口,有个十分之一会看报纸,看朝廷新政,那就已经是极大胜利! 第三百章 汴梁的变化有多大? 第311章汴梁的变化有多大? 庆历五年六月下旬,眼看八月秋闱在即,两年一次的科举大戏即将再次上演,汴梁又变得十分热闹起来。 大通门外,车水马龙。水门处不知道多少船只,顺着运河飘摇进了城池。 码头边人山人海,招牌林立。成群结队的码头工人来来往往,将船上的货物搬到富国仓、万盈仓、广济仓、广盈仓等数个大型仓库里。 这些仓库聚集了全汴梁百姓,乃至要发往河北、陕西诸路的粮食、茶叶、铁器、布匹,可谓是一国之命脉所在。 晌午时分,几艘大船徐徐靠岸,船上一名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下了甲板。 青年站在码头四处观望,见到这热闹与繁华,不由自主地道:“爹,孩儿数年没来东京,怎么东京变成眼下这样,倒是让孩儿觉得陌生。” 中年男子笑道:“如今汴梁早就变了模样,外城现在都快变成内城了。刚才你来的路上没见到吗?城外如今也都是人与街道。” 青年男子挠挠头,有些惊讶地道:“这短短不过九年时间,没想到开封人更多了,街道也变得更挤了,等会.” 他忽然目光一转,望向河对岸的一处空地,失声道:“那是什么?” 中年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那边是汴水以北,大通门东大街,玉仙观的南面空地位置。 大量工人正在搭建钢筋,砌出砖瓦,涂上水泥,修出一栋五层高的楼房。 “好像是东藏库的衙署在修建吧。他们用的东西叫做水泥,是官家前几年发明出来的,现在全汴梁的衙署、公宅都用这个建,可以修五六层楼高。” 中年男人解释了一句,随后又道:“为父也曾经托人打听过这水泥怎么做,若是用来修缮房屋岂不是更好?然这东西要矿,即便是朝廷也只能小规模制造,难以大量研制,殊为可惜。” 开封水泥厂就建在西城外,但开封没有铁矿、石灰石以及黏土矿,需要从外地搞原材料进来,然后人工搅拌临时现场制作。 这样不仅效率低,而且产量也不高,只能用来做这点房屋建设。 没办法,要找到这三种矿物恰好在一起,同时又得满足交通便利,运输容易的问题实在是太难。 毕竟水泥这玩意儿,你做好之后,如果不用很快就会凝固。 所以最好是三种矿产地离得不远,把原材料集中之后,将它们混在一起打成水泥粉,等用的时候再加水就行。 否则光靠从各地把原材料运过来再在厂里制作,成本还是高了点,导致暂时无法量产。 不过以后蒸汽机普及,出现火车让交通更加便利之后会好很多。 到时候就可以通过拉原材料的方式集中在水泥厂,再把原材料放一起,用蒸汽机锻压成粉末,往麻袋里一装,发往各地,就成为了水泥。 不得不说,科技真就是第一次生产力。如果没有工业动力的话,即便数理化知识再丰富,也终究是个农业社会而已。 年轻人一脸茫然地看着那边正在热火朝天建房子的工地,喃喃自语道:“大宋真跟以前不同了。” “那是,当今的官家圣明,知院杀伐果断,镇压宵小。范相公用兵如神,又能治国有方。而咱们的官家更了不得,简直是神人在世。” 旁边有个路人听到父子俩对话,见他们是外地来的,笑着指着远处一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道:“看到那女子手里的东西了吗?那叫肥皂,比以前的皂角好用多了,那就是官家发明的。” “那也是官家发明的?” 年轻人大惊。 他听到父亲说官家发明了水泥还很惊讶,毕竟聪明人爱琢磨,发明一两样东西倒也正常,但若是很多东西都是那人发明,那简直是天纵之才了。 “不止呢,还有新的沤肥法、医馆用的那什么大蒜素、牛痘防天花、白糖、蜂窝煤” 那路人掰着手指头数道:“特别是那蜂窝煤,真的很好用,现在家里烧水都用这个,比以前省了不少柴火。其它的我也不知道了,若是小郎想知道的话,就去找几份以前的报纸看看。” 得益于赵骏笔记本电脑里有不少穿越历史小说,赵祯就以在穿越小说里找发明为由,要走了笔记本电脑。 他现在每天只干五件事――上早朝,上午看看小说,玩玩笔记本电脑。下午崇政殿常例开个会,然后去后苑搞实验,晚上和妃嫔敦伦。 就这样几年下来,还真让他在历史小说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除了玻璃缺乏苏打不能造以外,元朝出现的白砂糖黄泥水淋脱色法,十八世纪出现的牛痘防天花法,甚至连蜂窝煤配方都搞出来。 连赵骏都不知道蜂窝煤怎么搞,他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偶然翻到了一本小说里居然有记载。得知了完整的蜂窝煤制造配方之后,赵祯如获至宝,迅速在后苑自己开始进行实验。 除开前两天花时间做了一个蜂窝煤模具以外,剩下的仅仅只用了一天时间,他就通过加入各种原材料,按照比例分配,成功地研制出了蜂窝煤。 于是朝廷在五月份就兴办起了蜂窝煤厂,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正是夏天,蜂窝煤作用不如冬天大。 但就算是这样,也引起了很多百姓购买。 毕竟随着汴梁人越来越多,城外的森林都快被砍伐一空了,柴价和炭价越来越贵,往往需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柴进来才能满足百姓的需求。 有价格低廉且耐烧的蜂窝煤,还有附带的煤炉卖,又有报纸宣传,百姓自然愿意尝试一番,看看效果。 只是说是价格低廉,其实也只是跟柴火比起来稍微便宜那么一点点。 汴梁的生活成本还是太高,柴炭价本来就贵。 主要在于汴梁也不产煤炭,还需要从外地运来,因此想要大范围生产蜂窝煤,继续降低价格,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可能真正普及的话,大抵要到年底去了。 并且柴炭也是很多打柴人、烧炭翁的衣食所系,朝廷也不能一刀切,只能先一步一步地规划过度,不可能马上就大规模生产。 但即便如此,路人的话也让年轻人震惊不已。 现在东京的变化确实让人难以想象,跟九年前的汴梁完全是两个地方,不仅城市规模扩大了很多,就连街道布局,城市建设也变了太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当今的官家,还真是神人啊。 青年人感叹了一声,随后与父亲一起踏入了这车水马龙之中。 暮夏的阳光照在街道上,明明炽热的天气却丝毫挡不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鳞次栉比的街道比以前更加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各坊市间挂着丝带在风中摇曳。 “小食勒,凉食勒,便宜又好吃哦。” “新鲜的米糕,新鲜的米糕,客官要尝一尝吗?” “冰糖葫芦,有好吃的冰糖葫芦。” “西域来的香料咯,快来看一看,都是各色的好料子。” “今年最好的夏茶,刚采摘的夏茶,还嫩着呢。才刚炒出来,来闻一闻这茶香。” 小贩们卖力吆喝着,各种各样的饭香、茶香、香料以及其它不知道混杂了什么香臭的味道扑鼻而来,给人一种杂乱的感觉。 父子二人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差不多到了饭点,距离他们的店铺还有点远,中年男人问道:“当世,饿了么。” 他话刚说完,附近一个店小二立即凑了上来,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客官,远道而来,若是饿了,小店有茶水、糕点、饭食,应有尽有,还有海外来的新胡椒炒菜哦,知院最喜欢吃这个。” “胡椒炒菜?” 年轻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来了兴趣,闻着饭铺里传来的香味,就说道:“父亲,我刚好也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吧。” “好嘞,客官里面请,是一楼大堂还是二楼靠窗?” “二楼吧。” “掌柜的,客官两位。” 店小二呐喊着。 饭店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店外摊贩林立,人潮涌动。 父子二人被引到了二楼靠窗边。 点完菜后,年轻人望向窗外,在高处更能看清楚此时汴梁的风景。 他看到在北面有一栋高楼正在竖起,约有五层楼高,除了七层的繁台寺塔以外,这已经是最高的砖楼了。 而且它外面涂了红漆,造型并非方方正正,而是圆形筒子楼设计,上面还有斗拱飞檐,打眼一看,还以为是相国寺的庙堂,可又完全不一样。 “当世,看那边。” 中年男人忽然指着远处连排数栋的高楼,感慨道:“是樊楼,当年为父还带着你来过,却又很快走了。” “是啊,当时孩儿差点酿成大祸。” 年轻人感慨。 他正是冯京,时隔九年,再次回到汴梁。 中年人便是冯式,他说道:“此番回东京是为了参加科考,这段时间可以在家中的店铺读书,也可以出去游玩找找同窗,但切记谨言慎行。” “是。” 冯京应了一声。 当年他被父亲带着离开开封,回到老家广西滕州之后,就开始发奋读书。 过了几年冯氏的生意有所变动,就落籍去了湖北鄂州。 他在鄂州继续读书,准备科举考试。 结果冯式打听到朝廷最近几年大力发展科学教育,已经在科举当中加入数学,而且有风声会加入化学与物理。 但冯京之前并没有读朝廷开设的公办学校学习数理化知识,这显然可能会造成以后他考不上进士。 所以原本冯式是想让冯京再沉淀几年,把学识弄得扎实一些再考科举,现在也不得不提前参加科举,免得将来科举加入化学和物理,他考试失败。 幸好作为商人家庭出身,冯京对数学颇有研究,因此哪怕现在科举又加入数学,以他目前的学识水平,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父子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其它的事情,冯式是做茶叶生意,每年往返于开封和鄂州,倒是习以为常。 冯京则是十分好奇,感叹于这短短九年时间,开封府如此大的变化。 正在这个时候,楼下蹬蹬蹬上来个孩子,身上背着背包,手里摇晃着一张叠起来的大纸,喊道:“卖报卖报,朝廷又有新政了,朝廷又有新政了。” “什么新政,快给我拿一张。” “我也要。” “来,给你五个铜板。” 二楼的顾客们听到报纸,马上就纷纷购买起来。 最近几年报纸的价格也下降了不少,从最开始的十多文,现在只要五文钱一份。 目前不说京畿路,整个河南都是报纸的覆盖范围,开封周报如今也变成了大宋日报,在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都有分部。 百姓们看报的热忱很高,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时常会买一份。有人关心国家大事,有人喜欢看里面的小笑话,还有人喜欢看里面的诗词歌赋,以及连载小说。 等报纸允许私人开设之后,这个行业将遍地开花,迅速向全国发展。 “拿一份来。” 在小孩路过冯家父子桌旁的时候,冯式要了一份。 附近其他桌的客人已经看了起来。 “哟,今天的报纸内容改了,这些字怎么都变成了咱们平日说的白话了?” “上面不是说了吗?知院要全面实行白话文改制,各类官府出台的公文、政策,都要用简单易懂的方式告诉百姓。” “这有啥用,很多百姓大字不识一个,就算写成白话文,该不懂还是不懂。” “也是,反正不关咱们的事。” “哪不关啊,咱们好歹认识一些字。但有时候一些古文也不识全,这变成白话不就简单多了?” “好像有点道理哈。” 诸多食客议论纷纷,觉得这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因此倒是没有多做在意。 唯有冯京这边,看了今天的报纸,露出深深的思索。 冯式知道自己的儿子向来聪明,便问道:“当世,你又瞧出什么了?” “朝廷要有大动作了。” 冯京放下手中的报纸,扭过头看向窗外,平静地说道:“这白话文改制,怕就是个开始吧。” 第三百零一章 出雍鸡关,直取升龙 第312章出雍鸡关,直取升龙 普通人看不出白话文改制之后的影响和用处,冯京作为高智商人才,自然能瞧出里面的门道。 很简单一个道理,百姓的知识水平是参差不齐的,有些人完全不识字,有些认识一点字,但不多,还有些认识常用字,晦涩难懂的字就不知道了。 所以有的时候朝廷出台政策,发布到下面的县里去的时候,即便在官府以及城门口甚至各村口张贴公告,百姓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这个时候他们要么请教村里的秀才举人,要么找那些认识字的地主豪绅。靠他们自己,很难理解新颁布政策是什么意思。 如此又衍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认识字的人太少,地主豪绅就可以通过拉拢那些认识字的秀才举人,达成知识以及文字解释的垄断权。 比如朝廷今年要下调一部分税收,地主豪绅们和乡村认识字的知识分子联合起来,向百姓解释朝廷今年要正常收税,希望大家提前准备好要缴纳的税款。 而当时各县的人手不足,税收的制度属于层层递进式。 县衙的官老爷吩咐吏员去催税,吏员就会去乡镇村庄找到当地宗族、地主、富户,让他们组织百姓缴纳税款,同时吏员也会与这些地方豪绅勾结。 三方一起看似互相监督,实际上互相勾结,这就形成了北宋初期的差役法,欺上瞒下,对底层进行可持续竭泽而渔。 因此别看朝廷掌握地方的方式很简单,中央大员控制着各路,各路管辖着各州,各州又对各县负起责任,最后再由各县的官吏治理基层,达到层层管辖的目的。 但实际上基层的治理权并不在县衙官员手里,他们与普通百姓之间,还隔着当地宗族、地主、富户以及差役。 只要这几方联合起来,想要架空一个地方县令还是没什么问题。 现在考成法下,只是治理好了官员,吏员现在也有官府发工资,又有上升渠道,情况也稍微有所改善。朝廷却一直拿基层的宗族、地主、富户没什么办法。 所以冯京立即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朝廷先进行白话文改制,深层次的含义其实就是要打破那些地方势力对知识和文字解释的垄断权。 虽然完全不识字的人还是看不懂,可这样就照顾了大量稍微认识一点字,以及认识常用字的百姓。 通过白话文,这些认识常用字的百姓读出来,更方便不认识字的百姓理解。 这无疑是一次重大改革。 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朝廷会忽然这么做呢? 当然是有更重要的改革放在后面,估计等过两个月,白话文的要求传遍整个大宋的时候,新的政策就会接踵而至了。 冯京眼珠子转了转。 说不好。 这次科举当中,就有朝廷对这次时政的解读。 若是能答好,得知院青睐的话。 也许青云直上也不一定。 . . 六月底,大宋发生了很多大事。 其中重要的很多,比如今年五月由于气温升高,六月份陕西路发生大旱,朝廷积极赈灾。 六月初琼州爆发土著叛乱,朝廷派遣镇守在广东的厢军前去镇压。 月中高丽遣使供奉,朝廷回赐了更丰厚的礼品。 还有各地治理也大大小小的全国性公务,都要一一处置,让中央朝廷这个机器一直保持着高效运转。 但这些其实只能说是正常的国事。 琼州在宋代属于化为之地了,跟台湾一样,区别只是琼州稍微有些开发,但地方土著屡次叛乱不止。 所以后来神宗时期,对越南用兵的时候,干脆在琼州置朱崖军、昌化军、万安军三军,一边从海上对越南袭扰,一边镇压地方土著。 而藩国遣使供奉的问题虽然让赵骏颇有微词,人家拿一点礼品过来,大宋就回赐好几倍的礼品,属实有点打肿脸充胖子。 然而这却是古代中华文明极为重要的朝贡体系,里面不仅仅是小弟上供,老大给他们点赏赐的含义。还有更深层次的确定上下关系,有结盟属性以及完整的礼仪文化。 中华文明通过这样的方式确定天朝上国的地位,然后向周边国家输出儒家思想,将他们的文化渐渐趋同,从而造成了整个东亚文明都受到中华文明的影响。 因此朝贡体系虽然让大宋损失不小,每年都要打发不少东西回赐给小弟们,但同样也给了这些小弟们相当多的文化输出,扩大了中华文明的影响力,让周围国家百姓对汉人崇拜,也算是双赢的局面。 所以总的来说,这些都是每年都在发生的事情,倒也谈不上有什么变革。 真正的大变动,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朝廷准备白话文改革,要求各地往来公文,不再用文言的形式,而是民间白话的形式。 第二件事,自然是对越李朝用兵。 杨察到广西之后,在狄青还没来之前,立即开始进行布置。 除了内部粮草、集中兵马、武器装备以外。 他还积极联络周边国家,希望包括大理、占婆、吴哥、南奔以及蒲甘等东亚王国一起出兵。 只是收效甚微,除了大理积极响应以外,其余东南亚国家基本都没有回应。 主要是虽然这些国家都与李朝打过仗,但他们这些国家基本上都被长山山脉与李朝分割,与宋朝更是距离遥远。 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不理外事,关起门来在自家小圈子里玩,也很少会向中原王朝进贡。 大理就不一样。 本身他们积极与宋朝保持良好的关系,又和越南李朝有世仇,听说大宋准备对越朝用兵,那自然是要痛打落水狗,跟在大哥身后狠狠地出一口当年金华步战役惨败的恶气。 到六月份,狄青率领着数万人马,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邕州。 杨察带着广南西路大小官员前去迎接。 正是傍晚时分,夏日时节天色却没有暗,西方太阳还挂在山头,东边的月亮就已经升起来,此时差不多是晚上六点钟到七点钟的样子。 绚烂的晚霞美如画,火烧云下,成群结队的暮鸦在空中盘旋,随后飞回了山林当中,引得林中发出婆娑声响。 徐徐微风拂过山岗,邕州城外茂密的丛林间,一条官道上若隐若现的出现无数黑点。
等过了差不多两三刻钟的时间,太阳完全落山,天地间灰蒙蒙的,侬智高等人眺望,就见到一支军容整齐的队伍,排着长龙,步步到了近前。 最前面的将领骑着马匹,大概三十来岁,面容刚毅,正目视着前方。 见到杨察,他徐徐策马过来,到十米开外就勒马停住,然后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向杨察拱手道:“见过司帅。” “狄将军有礼。” 杨察回了一礼,他是转运使不是经略使,没有像范仲淹那样统筹全路军队的权力。 而且这次狄青出来,除了自身带的官职以外,还被临时授予了广南西路兵马都总管,也就是一路的军队最高长官,与杨察平级,所以杨察才会亲自出来迎接他。 这次朝廷对越南出兵,意思也很明白。杨察负责后勤、统筹,狄青负责主要军事战略、战术。两个人一文一武,分工协作,共同对付李朝。 “将军一路旅途劳累奔波,却是辛苦,还请先入城再叙。” “好。” 狄青点点头。 当下他勒令士兵在城外安营扎寨,自己带了几个亲卫入城。 侬智高目光则扫向城外的朝廷天兵。 数万大军。 其中正规军只有一万人。 其余都是民夫。 唐代规定一万人出兵,要配备十到八匹马骡,携带大量粮草辎重。 宋代也基本上差不多,所以一万人出动,至少也要有两三万的民夫帮忙押运粮草军械。 这些民夫并非从开封而来,而是朝廷下达公文,调拨钱财,由诸路雇佣民夫,帮忙押运到路边境,再由其它路转运。 所以外面的队伍看似人数众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实际能打的,也就那些衣着整齐的正规军而已。 只是. 侬智高看到那些士兵,背后都背着一根长杆,腰间悬着环首短刀,身上无甲胄,也没有骑兵。 在狄青下达军令之后,便三三两两地去城外一片空地上准备安扎帐篷。 虽然军容挺整齐的。 然而浑身上下就一把环首短刀。 这样的一支部队,真的能够轻松消灭越李朝吗? 侬智高心中只剩下疑问。 此间杨察领着狄青进城,去了城内唯一的酒楼吃饭。 双方相谈甚欢,等酒宴过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本来杨察的意思是让狄青休息一天,等明天再开始谈正事。 但狄青显然很有兴致,拒绝了杨察的提议,希望能尽快商量出兵事宜。 见到他坚持,杨察也没有反对,便留下赵文佐和侬智高,四个人一起在州府衙门后院内商议起来。 后院屋内,杨察坐在主位上,狄青坐在下方第一个位置,赵文佐和侬智高依次坐着。 屋里点上了蜡烛,等侍从上了浓茶,关上房门之后,狄青才开口说道:“司帅,此番朝廷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不知道局势如何?” “这段时间我统筹了一些兵马,储备了一些粮草,并且还派探子前往了边境查探情况,摸索出了两条可以进攻的路线。” 杨察摊开地图,对狄青说道:“自从今年朝廷异动以来,想必李朝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边境布置了大量兵马,由他们的太尉郭盛溢率领,驻扎于谅州一带。” 他指着地图上的点道:“从大宋去交趾的道路崎岖难行,即便是最好的大道也不好走,这雍鸡关古道就是唯一大道。但除了雍鸡关以外,还有这条从思陵州往南,过思明州、禄州,可直取李朝北江!” 狄青在舆图上扫视,雍鸡关就是后世友谊关,明代称为镇南关。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出兵越南的最好道路,汉灭交趾,隋灭交趾,都是走的这条路。 但可以预见的是,既然这条路是最好走的大道,那么在李朝已经有警惕的情况下,必然会选择大军驻守此地。 “将军。” 杨察又道:“我以为,李朝必定把守雍鸡关古道,我们虽然控制着雍鸡关,然而出兵南下,必为交趾兵马所伏,因而我想的是,佯攻此处,精锐从小道南下。” 狄青想了想,扭过头看向侬智高说道:“侬同知,听说你熟悉本地道路,且多次往返于交趾和广西,对此你怎么看?” 刚才饭桌上大家都自我介绍过,因此现在大家互相都认识。 听到狄青的问话,侬智高连忙回答道:“回将军,也认为最好是如此。这大道都非常崎岖难走,若是中伏恐怕凶多吉少。唯有选一批能翻山越岭的精锐之士,绕开雍鸡关古道方可。” “我不这么看。” 狄青摇摇头道:“这是灭国之战,而不是仅仅南下对交趾敲打一番。若是绕开大道,粮草如何补给?一旦对方驻守城池,我大军如何还能常驻于交趾?所以唯有打通这条大道,源源不断的补给才能过来,才能让我们能够长驱直入,攻克升龙!” “这” 大家互相对视,这个问题众人也考虑过。 这小道不比蜀道差,侬智高手底下的士兵本来就是住在山里的少数民族,翻山越岭肯定不在话下。 问题在于走小道去了交趾怎么办? 要想翻山越岭,肯定要轻装出行,马车过不去,唯一的结果就是只能打打骚扰,一旦随身携带的粮草吃完,依旧得撤回去,不能对交趾造成太大威胁。 所以要想灭亡李朝,还是得打通大路。 只是侬智高设想要想打通大路,朝廷最少也得派二十万大军过来,哪知道就派了一万人,这还怎么打? 因此他只能委婉地说道:“将军,非我等不想打通雍鸡关古道,而是兵马太少。” “现在手头上有多少兵力?” “广南西路厢军八千余人,加上边境愿意出兵的诸多部落,也不过才两三万.大理倒是愿意出兵三万,但他们肯定不会冲锋在前。” “够了。” 狄青淡淡一笑,指着雍鸡关道:“出雍鸡关,横扫敌人谅州,随后南下便是北江府,我来前查阅过文书,知道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到了此地,大军便能一路南下,直取升龙!” 第三百零二章 大宋天军! 第313章大宋天军! 走大路直取谅州,然后强行攻破有重兵把守的雍鸡关古道,最后再强行奔袭李朝的都城升龙? 听完狄青的话,侬智高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两眼迷糊,有些发蒙。 见过狂妄的,没见过这么狂妄的。 要知道李朝可不比打西夏跟辽国,或许在战力上上李朝跟他们有些差距,但在地形上,李越占据了绝对优势。 他忍不住对狄青说道:“将军,这会不会太冒失了一些。” 说着侬智高指着舆图,在雍鸡关外围一带划了一条线道:“这边出雍鸡关后,为我大宋边陲门州,后方有门州关,为交趾把控,一条道路直通谅州,可此路虽还算通畅,却是两侧高山山峦,中间一条直道。” “我们在当地也并非没有内应探马,根据他们的回报,李朝太尉郭盛溢已经在此有重兵把守。若要强行扣关,他们只需要在两侧山峦上布下伏击,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打西夏跟辽国地形平坦,双方也没有多少地利可言。甚至宋国有城池,在非野外战争当中,可能还更占便宜一点。 而李朝这边全是山岭,虽然过了红河三角洲北部山峦,就是一望无际的红河平原。 然而就是这山峦难过。 毕竟自古以来,只有一条道的绝道都是非常险要的。 这种道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需要占据咽喉要道,便能够以少量兵马,将千军万马都给阻拦在外面。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姜维占据剑门关,关外钟会十多万大军寸步不能行。若非邓艾率领五千人马偷渡阴平小道,直取成都,恐怕再来十万人季汉都难以灭亡。 这雍鸡关古道也是如此。 虽然李朝的兵马战斗力不一定高,可有这样的险要地形,除非大军南下,否则在兵力没有多大优势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强行攻破这样的绝道呢? 但狄青也有理由的,现在的打仗可不是像以前那样冷兵器作战,敌人占据山岭就占据山岭,一路上这么多山,都能占据吗? 只要在对面山上架起大炮,甭管敌人建造多少营垒,关口有么险峻,对方有多少人马,那都是一炮轰平。 所以狄青只是笑了笑说道:“同知有所不知,别看我们人数只有一万,却战力非同一般。而且更能山地作战,他们喜欢在山里,我们就能打得他们无处藏身。” “额” 侬智高更加不解了,但见狄青颇为自信,也不敢与他争辩,只好说道:“还是请将军不要大意才是。” “放心,我自有攻略之计。” 狄青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只是虽有攻敌之策,但还是要实际观测一番地形,同知熟悉敌人情况,希望同知明日带我去看看。” “明日就去吗?” 杨察忍不住道:“邕州离雍鸡关尚有四百里,将军一路过来奔波,是不是要先休整一番?” “无妨,我们可以先行一步,驻扎于关中,等我观测好了地形,便能正式出兵。陛下和知院的意思都是要我速战速决,我也不想拖太久的时间。” 狄青摆摆手。 眼下六月正是广西炎热的时候,而且蚊虫非常多,就怕军中出现疫病,所以能迅速解决最好,他也不想拖下去。 见狄青坚持,杨察也无奈,只好应道:“希望将军大局为重,不要轻易涉险。” “那是自然。” 狄青应了一句,随后大家又聊了一些事情,这才散会。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各心情不同。 杨察是知道火器厉害,但他没有亲眼在战场上见过,所以也不知道这一万火器军到底能不能发挥作用。 而侬智高则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西南交通不便,消息闭塞,特别是他以前都不是朝廷官员,只是一个边境少数民族首领,就更加不可能知道火器的存在。 因而见到朝廷只来了一万人,不免对这次出征有些悲观。 只是狄青似乎信心满满,似乎觉得光凭广西这几万人,加上大理那点人手,就能够平灭掉拥有数万大军把守的交趾重要关隘。 让侬智高难免在心里给他评价一个骄傲自大。 “也好。” “这狄青自以为大宋击败了辽国和西夏,就如此目中无人,让他去碰个头破血流,就知道厉害。” “到时候上报到朝廷,我既然已经劝阻过,那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之后朝廷见到光凭一万人不能破交趾,兴许更加大怒,遣重兵二十万来也说不定。如此一来,才能够彻底把交趾灭亡。” 出了州府衙门,在回自己同知衙门的时候,侬智高心里想着。 于是乎,大家各怀心思,便是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狄青就带着三百人轻装上路,在侬智高的带领下,向着凭祥洞的方向而去。 凭祥洞就是后世凭祥市。 在宋越边境线上,这一带羁縻州相当多,达十余个,其中门州就是后世越南的同登镇。 跟大理一样,宋国和越南之间并不直接相连,而是中间有大量的少数民族部落,这些部落形成的集镇在名义上归属于大宋,实际上都是自治。 李朝对这些边境部落采取拉拢、分化、压榨等等策略,以至于当地部民十分厌恶,纷纷举兵反抗,这才让侬智高崛起。 只是说来也有些惭愧。 这些区域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领土,但雍鸡关这样重要的关隘把守者却不是宋军,而是边境的少数民族。 他们处于两个国家的夹缝当中,无力阻拦李朝的进攻,导致边境频频失守。 在历史上李朝攻破邕州之前,李朝就多次派兵袭扰边境关卡,劫掠门州、冻州、下石、凭祥、西州、上石、西平州等大宋的边境羁縻州,给边民造成严重威胁。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侬智高振臂一呼,一呼百应,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区区数千人的部队,发展出数万人。 都是被李朝压迫而奋起反抗的边境少数民族。 侬智高如今在边境的威望其实一般般,历史上需要他多次反抗李朝,多次招兵买马,实力越来越强大之后,才被周围侬姓、黄姓等边境各部落推崇。 此时他还没有到后来那样的地步。 不过他爹侬全福威望很高,以前是边境地区最大的少数民族势力,带领各部落反抗李越。 所以侬智高与边境很多部落首领都认识,看在他死去老爹的份上,那些诸洞诸部落的首领基本都会卖他个面子。 有他带路,一路就非常顺畅。 狄青从邕州出来,走了大概十多天的时间,过古万、太平、思明等大州,最后终于抵达了距离凭祥洞十余里外的西州。 这一路上其实都是大路,而且有不少平原区。如太平州和思明州就是平原众多,土壤肥沃之地,有诸多部落在此生存,甚至还有很多汉人百姓,与这些边境民族形成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态势。 但狄青还是走了十多天,并非道路不好走。而是森林太多,加上每到一地,侬智高都要给他介绍当地首领,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 不得不说,虽然是平原区,可林木也太多了一些。后世宁明3705平方公里面积,其中大多数都是平原。但在此时大多数地区都是森林,一望无际的林海,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怪不得古代向朝廷进献木料,都要从西南的广西运过去,这木材资源的丰富程度,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狄青出身于山西汾州,16岁就打架斗殴被编入汴梁禁军,哪见过这样无边无际的林海,一路上都是啧啧称奇。却又把这样奇特的地形记在心里,思忖着若是他来这里打仗,应该如何调兵遣将。 等到七月上旬,他与侬智高就到了西州。 光听边境某某洞某某洞,还以为这些少数民族部落都居住在山洞里。 但实际上洞也可以说是峒,属于当地的行政名称,对应的话有点像是大宋的乡镇,规模跟镇子没什么区别。
西州就是一条街道作为镇子,当地乡民都居于山间耕作。而西州少数民族首领,州主黄应文不能说是少数民族首领,反而更像一个当地的地主。 他穿着汉人穿的绫罗绸缎,居住着汉人富豪住的大宅第,行事作派,说话方式,都与汉人无异。 这也是西南边境少数民族首领常态。 除了还居住在深山里,还过着传统生活的少数民族以外,下山的少数民族基本汉化的厉害,到了后世很多西南的黄姓汉人,祖上其实就都是这些少数民族。 黄应文热情地招待了狄青和侬智高,随后亲自带着他们前往凭祥洞,与凭祥洞的洞主覃大福会面,给他们介绍了当地情况。 七月九日,上午辰时。雍鸡关以北的官道上,一行千余人的队伍,骑着马匹,缓缓地向前行进。 狄青抬起头看着四周山梁,周围的山其实都不高,也就几十米最高不到百米的小丘陵,但林木茂盛如海,路边杂草丛生,官道虽宽阔,却起伏不定,行走还是非常困难。 宋越边境也时常能够看到骡马商队,谈不上多繁华。 然而在大宋全面开放贸易,鼓励商业发展的情况下,还是有很多广西商人去越南进购香料、象牙、首饰回国贩卖。 这一队骑着战马的宋军出现在边境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只是狄青作为大将,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地毫无准备。身边外围是由侬智高的本地部队防御,内圈则由火枪队时刻保持警惕。 一旦发生战斗,除非侬智高忽然叛变,否则只要外面的部队拖延个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上弹的火枪队就会第一时间开枪,足够应付除李朝主力之外的任何势力了。 侬智高现在得到了朝廷的赏赐,成为地方官吏,那就自然不可能也不肯叛变――当叛贼哪有当朝廷命官舒服? 所以狄青非常安全。 当地土著也没有攻击他们,反而与他们相处极为融洽。 他们巡视了雍鸡关,狄青看到了破败的关隘,虽然城墙还在,却已经斑驳开裂,很多地方干脆就失去了屏障,沦为了一片废墟。 狄青的注意力全在地形上,在接下来的几日,他不断观察地形,描绘舆图,确定了对李朝的主攻方向。 与此同时,杨察也开始调动兵马,联络诸部,让他们派遣兵力,云集于西州。 火器军的主力亦开始向西南移动。 只是雍鸡关关隘附近来了一支小规模宋军驻扎,自然是引起了位于谅州的郭盛溢的注意。 边境毕竟人来人往,也有不少越南人去大宋做生意,因此很快消息通报到了谅州。 得知边境来了一支宋军,并且宋国境内同样有大量的兵马调动,这让郭盛溢非常惊讶,难道陛下向宋国皇帝进献贡品,并没有让宋国皇帝息怒? 他一时迟疑。 犹豫之后,决定煽动边境依附于李朝的少数民族叛乱,袭击那支宋军小队,试试敌人的情况。 七月十九日,下午酉时,凭祥洞北面一处丘陵山坡上,后世凭祥市炮台景区地,狄青的小队就驻扎于此。 他们在当地安营之后,每个军营都用蚊帐密封起来,夜晚睡觉的时候都要用艾草、蒿草点燃用烟雾驱蚊,或者撒藿香、薄荷防止蚊虫叮咬。 但即便如此,这丛林当中的蚊子有时候能多得把人抬走。在帐篷里睡觉的时候勉强还好,出了营帐简直是要命。 傍晚时分,营寨内几个士兵正在点燃艾草,有人一边挠痒一边说道:“西南的蚊虫也太多了些,我昨天抬起头,看到头上一团蚊云,差点没给我吓死。” “报纸上说,疫病就是由这些蚊虫叮咬所发,这大热天的我们还必须把身上的每一处都捂好,怕是没被蚊子咬死也要热死了。” “西南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他们正抱怨着。 外面却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各种各样喊杀声遍天。 众人连忙跑到营口去看。 就看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来成百上千名穿着当地土著服饰的人,见人就砍,四处乱杀。 侬智高的土著部队就驻扎在外围保护他们,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侬智高本人正在指挥部队防守,同时有人急匆匆过来高喊道:“狄将军,狄将军,敌人杀来了。” “嘟嘟嘟嘟嘟!” 几乎是刹那间,整个营寨内哨声大响。 紧接着狄青快步走出营帐,喝道:“列队!” 很快宋军三百士兵便在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在营寨口排列出队形。 他们以一百人为基础,最下面蹲一百人,中间站一百人,后面还有一百人,排出一个方形阵将寨口堵住。 随后狄青又勒令道:“给侬同知传信,让他向两边撤退,将敌人放进来。” “是。” 马上就有士兵出去传令。 片刻后正陷于苦战的侬智高得到命令,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狄青哪来的自信,但他的部队损失惨重,只好听令向两翼撤离。 随着他们离开,通往小坡的道路就一下子空了,乌压压何止千人喊叫着开始往小山坡上冲锋。 山坡其实并不陡峭,说是山坡,也就是一个长长的斜角陡坡而已。 而且由于就在洞口附近,当地百姓把山里的树木砍了不少,导致视野相当开阔,除了草木极为旺盛以外,并不能阻碍他们的视线。 至少一两千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坡上冲锋,他们嘴里发出野狼般的嚎叫,似乎要将前方的一切都给吞噬。 “射击!” 几乎是在对方离寨口不足百步之时,狄青下达了命令。 “砰砰砰砰!” 枪口喷出火焰,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下一秒第一排的士兵退到后面开始装弹,第二排的士兵蹲下继续发射,紧接着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枪声不断响起,形成了一个密集的火力网,前方所有冲过来的敌人纷纷中弹倒下,哀嚎遍野。 仅仅过了一分钟不到,他们百步外就已经没有站着的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或者受伤的敌方士兵,剩下的人愕然不已,随后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惨叫着往后逃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没有想到,宋军甚至都没有与敌人近身肉搏,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就全都倒下,少有生还者。 两侧草丛间的侬智高部队都愣了,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他们就见到响声不断,随后宋军阵地被白雾笼罩,烟雾缭绕中,敌人就这样倒下,完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犹如仙术般令人恐惧。 “这” 侬智高都傻眼了,甚至在剩余的敌人逃跑之后,都忘记了下达命令追击。 还是山底下传来的打斗声将他惊醒过来。 那是凭祥洞洞主覃大福得知有人来袭,连忙带着本部人马过来帮忙,与敌人交战在了一起。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覃大福押着一批俘虏上山,向狄青禀报了情况。 原来这些都是附近七源州的土著,七源州就是后世越南境内的文朗县一带,被越南李朝控制,听说边境来了宋军,被李朝派来探探虚实。 得知此事,狄青大怒道:“没想到还有边民为交趾充当走狗,七源州本是大宋领土,却叛国投敌,此族可灭矣!我当发兵,剿灭这些叛贼,交趾李朝,也必须要为此身死国灭!” “将军威武!” 覃大福连连高喊,他们早就受够了李朝的气。 唯有亲眼见到火器厉害的侬智高此事才算是回过神来,忙问狄青道:“将军,我大宋天军都有这般厉害吗?” “那是自然。” 狄青咧嘴一笑,目光看向北方:“比这还厉害的东西都有!” 火炮一出。 管你是十万大军还是百万大军。 都给我烟消云散! 第三百零三章 给我轰! 第314章给我轰! 崇山峻岭之间,无数人影幢幢,顺着不算宽阔的官道徐徐向前。 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艰难地走着,有的时候遇到车马陷入道间不能行动,就可能耽误后方大部队的进程。 这已经是大宋境内比较好的道路,古道在隋唐时期修缮过,能够通行车马,保证物资畅通。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让宋军走得很难受,往往一天才能走二三十里路。 从邕州到凭祥洞不过区区四百里,他们却走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而如果进入越南李朝境内,这样的道路恐怕更加难行。 杨察骑在马背上,四处张望,他看到两侧山峦茂密,山势虽然不高,林木深得却像是处于海洋当中。 而这样的情况却是时时刻刻能看到。 远远的就有士兵过来汇报:“司帅,前方二十里就到凭祥洞了。” “狄将军呢?” “将军正在过来的路上。” “好,再探。” “是。” 探马又再次离开队伍。 过了两个多时辰,狄青就过来迎接大部队的到来。 他出发离开邕州前来视察地形没多久,大部队就已经出发,但他们的速度却很慢。 没办法。 交通就这条件,地面不只是坑坑洼洼的问题,还有起伏不定的坡度,石头遍地,很不平整。 杨察得一边赶路一边派人在前方修路,把碍事的石头清理,把不平整的地方用夯土填平,这样的情况下能走得快才叫怪事。 前方队伍旁边,几个骑士逆着大部队徐徐而来,到杨察近前就翻身下马行礼道:“司帅。” 杨察也下马回礼道:“狄将军。” 说着他略微有些歉意道:“道路难行,却是耽搁了几天,我还以为不肖半月就能过来。” “司帅无需自责,我听说司帅到任之后就已经修缮过道路,但即便是这样道路还是难走,就可以知道以前的路到底有多差。” 狄青笑了笑。 杨察双手背负在身后,跟他一起步行向前,摇摇头道:“以前的邕州官员对道路修缮根本不上心,甚至还觉得道路越差越好,因为这样就能阻碍叛乱的边民或者李朝的侵袭。” “正如知院所说,邕州的官员个个都怕事,怕境内出什么乱子,导致自己仕途不保,所以欺上瞒下,能瞒就瞒,能骗就骗,让朝廷根本就没有想到西南的情况。” 他很是不满地说道:“若非知院设皇城司,遣明暗司卫于各地暗访,清查地方官府是否有瞒报。李朝不时寇略边境之事,恐怕朝廷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是啊。” 狄青感叹道:“纵使知院已经时时刻刻在惩处大宋的很多不法官吏,但还是有很多官员不贪不占,却懒惰怠政,这也是知院常叹国家艰难的缘故。” “好了,不说这些了。” 杨察精神一振,随后说道:“陛下有诏书,还有政制院的一份手令。” 狄青忙道:“不知陛下是何旨意?” “陛下让我们大胆地进攻,不要有所顾虑,李朝多次寇略边境,罪不容诛。” 杨察说道:“何况此次他们派人袭击你,就已经是犯了死罪,大宋出师有名,务必要让交趾覆灭。” “是。” 狄青应了一声,心里就更加了几分底气。 两个人边走边聊着。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队伍总算是到了凭祥洞。 此时的凭祥洞变得极为热闹起来,广西厢军大概有八千人,侬智高四处奔走,在各个部落召集的人手约有三万。 再加上朝廷派遣的正规军一万人,总兵力大概在四万八千人,不到五万人的样子。 而为了这次进攻交趾,朝廷还拨款了五十万贯,除了筹集粮草以外,还雇佣了大量本地民夫,负责帮忙运送粮草。 光马车就多达三万余辆,浩浩荡荡,前方的部队已经在凭祥洞安营扎寨,后方的马车还距离此数十里,整个对西南的用人规模,已经达到了十余万之众。 宋军大规模抵达了宋越边境,越南这边自然是迅速得到了消息,郭盛溢连忙派人把这件事迅速快马传回升龙,向李朝太宗李佛玛禀报。 只是谅州到升龙还是有二百多公里距离,而且道路崎岖,需要出了谅山山道进入红河平原才能提速,因此一来一回,光在路上的时间就至少得三四天,自然不可能及时通禀到位。 所以郭盛溢就只能严格把控官道,封锁两侧山峦,卡住咽喉,严阵以待。 并且连忙派遣信使前往宋营,一边以较低的姿态,询问宋军到访不知道有何贵干。一边又隐隐威胁,说他们安南陈兵七八万,希望宋军不要不识好歹。 这一番软硬兼施的策略不差,若是正常情况下,宋军人数不够,见到对方有警觉,或许要掂量掂量。 但现在只会是把狄青他们给逗笑了。 杨察亲自写了一封回信,痛斥李朝这些年的过错,表示朝廷大怒,要消灭李朝,随后就让李朝信使给带了回去。 郭盛溢见到回信,面如死灰,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严加封锁。 一时间双方边境剑拔弩张起来。 七月二十六日上午清晨,这是宋军主力抵达凭祥洞的第三天,后方陆陆续续的粮草基本上都已经就位。 士兵们也已经休整完毕,趁着最近已经进入中秋时节,天气温度略微有所下降,没有六月份那么酷热的时候,狄青准备正式进军。 一大早将士们都纷纷出营,民夫们开始收拢起营寨,把帐篷都拔起来,重新安装上车马。 狄青骑在马背上,旁边杨察、赵文佐、侬智高等官员陪同。 这次杨察和赵文佐将负责后勤,驻扎在凭祥洞,为前线的狄青运输粮草。 而侬智高则作为副将,率领着少数民族士兵,与狄青一起作战。 “汉臣,此番出征,切莫大意。” 杨察叮嘱道:“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辜负了朝廷的期待。” “请司帅安心!” 狄青拱拱手,随后说道:“我出发了。” “好。” 杨察点点头。 随着狄青一声令下,大部队正式开始启程。 跟大宋一同进军的还有大理军队。 早在数日前,杨察就已经派人去通知大理,要求他们迅速出兵。 不过大理军队并非是在广西进攻,而是从大理国的秀山郡出发,也就是后世个旧市一带,顺红河南下,走铁容、阿月,直取交趾。 路线差不多就是从后世个旧市、蒙自市等地出发,一路走元江至河口瑶族自治县,进攻越南的老街市这样。 所以宋军与大理一个走雍鸡关古道南下,另外一个走红河古道去东南,对交趾展开钳形攻势。 宋军浩浩荡荡出雍鸡关,顺着古道进入了门州。 这里名义上依旧是宋境,是大宋四十八个羁縻州之一,却被交趾人占据。 得知宋军到来,当地交趾百姓早就一哄而散,四散逃跑。 宋军顺利占据了门州,也就是后世我国凭祥市口岸对面的越南同登镇。 此地地形相对开阔,不适合打阻击,李朝军队自然不会驻扎于此。因此占据门州之后,宋军继续南下。 从这里就有两条分叉,一条是往西,走后世越南的文关县、北山县,进入越南太原省。 另外一条自然是南下走谅州,穿过谅州直接进入红河平原。 西侧道路是历史上宋越交战时期宋军将领郭逵走的路线,此地可以穿过李朝宣化抵达如月江,双方在这里爆发过几次战役。 之所以走西道,自然是因为南道被交趾军队重兵把持,只能绕远路奇袭。 然而狄青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南道。 大军继续南下,侬智高命令那些能够翻山越岭的边境少数民族士兵在前方探路,以每日三十里的路程,缓步向前压进。
到了七月底,三十日晌午时分,大军还在向前行进的时候,探马来报:“报!” “何事?” 狄青问。 “前方已至交趾关隘,他们在道口修筑寨墙。” “领我去看看。” “是。” 探马便带着狄青往前去找侬智高。 当狄青来到侬智高身边的时候,侬智高正在一处小山坡上眺望。 他的少数民族部队在前方充作先锋,但人数并不多。 因为真正的作战主力是宋军的火枪队以及炮兵队,如果他们在前面布置太多人马,李朝突然发动袭击,他们抵挡不住,就有可能倒卷回去。 所以整个宋军的布置是有策划的,由侬智高率领五千最精锐的士兵在前面探路,火器军在前面做前军,之后就是两万多普通士兵在中间当中军,炮兵在后面与民夫一起拉着大炮跟随。 此刻宋军处于狭小的山道间,左右两侧山峦茂密,林深如海。 前方的五千士卒有不少都钻进了林中,四处查探是否有交趾探马,他们甚至还在林中展开过激战。 交趾主力在后方,面对宋军主力的袭击,林中的交趾探马不敌,最后都败退了回去,因而此地还算颇为安全,唯有远处山峦上旗帜高耸。 晌午时分太阳高悬,空气里有些闷热,火器军们即便人人都携带了驱蚊香囊,蚊虫亦是犹如乌云一般挥之不去。 森森林木重峦叠嶂,百年老树随处可见,山虽不高,可灌木丛生,野草蓬蒿比人还高。 侬智高的小山坡就在道路右侧,是山峦下的一个小坡地,他骑在马背上,正在远远地眺望着什么。 “同知,你在看什么?” 狄青过来问道。 侬智高指着西南面山峦道:“将军,交织人在山南修建了营寨。” 狄青看过去,隐约能看见山峦上有旗帜飘荡。 他四处张望,随后说道:“这里有没有更高的地形,可以纵观整个远处?” “有是有,但山势陡峭,不易攀爬。” “无妨,先让大军原地休整,我们上山看看情况。” “是。” 侬智高应了一声。 随后大军停下,他亲自带着狄青上山。 山林实在是太茂密,而且几乎没有道路,只能披荆斩棘开辟一条出来。 也就是这次狄青带了大量少数民族士兵,不然如果光靠他们火器军的话,恐怕就算是上个山都费劲。 这些少数民族士兵本来就常居于山中,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因此迅速开辟出一条道路。 即便如此狄青也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攀爬到了一座不过五六十丈高的小山上――这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山,他们在山顶开阔处四下眺望。 就看到远处山雾浓密,在群山当中道路的尽头交趾人修建了一处关隘,关隘右侧山峦上都有营寨分布,后方更是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营垒,将整个交通要道全给堵塞住。 显然如果正面强攻的话,宋军不仅会在敌人正面关隘处碰得头破血流,还会被两侧山峦的敌人进攻,不管是用弓箭还是用滚石檑木,都会让他们无法展开攻势。 但狄青只是一眼就看出了薄弱处,那就是敌人虽然占据了两侧山峦,可附近其它山峦根本无人把守,特别是距离关隘大概几公里范围内,有一座地势颇高的山岭,若是占据那里,便能居高临下对关隘进行打击。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指向那边道:“传来下去,在那处山脚扎营!” “将军,那山会不会离敌人太近了?” 侬智高诧异。 虽然那座高山距离关隘应该还有个三四公里,但古代扎营往往会选择地势更好的地方,比如水源边,或者离敌人稍微远点,那样敌人有所动作他们也能立即反应过来。 三四公里看似很远,实际上如果交趾人从两侧山峦里绕过来偷袭的话,他们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没事,就在那里。” 狄青笑了笑道:“只要占据那座高山,敌人弹指可破!” “是。” 侬智高已经见识过火枪的厉害,也不再反驳,而是执行军令。 很快大军继续向前,来到了距离交趾军队寨墙外约四公里除的山脚,这里其实并不能直接看到道路尽头。 道路不是直的,而是弯弯扭扭,但双方都在山峦上有人眺望,自然也就迅速看到了这个情况。 交趾探马把消息回禀给郭盛溢,郭盛溢昨天其实就已经得到了李佛玛要求他死守谅山,李佛玛已经亲自率领援军在路上的消息。 所以他非常自信,亲自爬上营寨右侧山峦上监视着宋军一举一动。 他看到宋军整个下午都在远处山脚处安营,大量民夫开始进山砍伐树木,便也没放在心上,对方的位置还威胁不到他们。 特别是宋军的地方还没有水源。 要知道此地是郭盛溢精心挑选,两侧山峦的水源都被他们占据,山泉的水全被他们引入自己营寨。 距离宋军最近的水源确实是他们驻扎的那座山,但也就是个小水泉,根本满足不了数万人的用水需求,其余山峦的水源地又远。 所以郭盛溢丝毫没有在意宋军,只要他能够多坚守几日,等宋军的水用尽,就只能退回去了。 当下郭盛溢就继续观察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狄青根本就没有与他打持久战的意思。 此时狄青在随后的数日里,一边修筑营垒,一边派民夫砍伐树木,从山脚开始修一条小道往山上。 等到八月六日,大量被拆卸的炮架被运到了山顶,光这一项就动用了一万多民夫。 六日清晨开始,宋军就在山顶开始组装炮台,两千斤的钢铁大炮抬了二十门上去,小钢炮则放了二百四十架。 要知道宋军火器营一万人有两个军,共计六个炮兵营,重型大炮六十门,小钢炮三百六十门。 这就意味着上山的炮兵差不多是宋军接近一半的火力。 也就是山顶地方不够宽敞,而且林木实在太多,花费大量的时间清理杂草和树木,不然狄青都想把大炮全部放上去,对整个交趾营地进行地毯式轰炸。 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 就算是在西夏和辽国战争,大宋的炮兵都没有发挥过真正威力。 毕竟当时大宋的火炮还没有建造那么多,连火枪都没有,只能用手榴弹给西夏和辽国整点乐子。 现在大宋的火炮无论从技术还是钢铁产量都有了质的提升,自然也就带动了量的升华。 二百多门大大小小的炮在山顶上组成了可怕的炮兵阵地。 等到晌午时分,狄青站在山顶上眺望着,身边侬智高正好奇地打量着附近的炮兵阵地,周围的树木和杂草全部清除干净,也让山顶的视野更加开阔了几分。 “将军,这些大炮真的能够打十里远吗?” 侬智高还是不敢置信地问。 这里距离敌人的阵地可离着十多里,即便狄青告诉过他,他依旧不愿相信。 狄青笑道:“这是自然,你不知道,当初大炮第一次逞威,就是在与辽国的战争中,隔着数里,一炮轰杀了辽国大将耶律敌鲁古。” “真是天威也。” 侬智高忍不住说了一句。 “将军!” 便在此时,副将邕州指挥使亓上来说道:“大炮已全部组装。” “好!” 狄青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抬起头望向远处交趾阵地,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远方道:“给我轰!” 顷刻间,整个宋军炮兵阵地,立即响起了高昂的哨声。 这是大炮发射的命令! 第三百零四章 地毯式轰炸,直取升龙 第315章地毯式轰炸,直取升龙 雍鸡关古道过后,便是谅山古道。 谅山古道并不长,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而且弯曲的地方不多,几近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路。 但为什么宋越熙宁战争的时候,郭逵宁愿绕远路也不走这里呢? 因为它处于两座山脉中间,犹如一线天。越军在中间修筑寨垒,占据两侧山峦,别说几万人,怕是二十万人也打不破。 犹如蜀道一样艰难。 所以自古以来,雍鸡关以及谅山道便是中原王朝与越南王朝的交界线,越南占据这个天险,从而避免亡国的风险。 但此刻.时代变了呀小老弟。 谅山古道中间区域,一座地势约有三四百米的高山上,这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山梁。 山顶被清理除一片平地,杂草和树木都被砍伐一空,距离崖边三四米处,一列列大大小小的炮管,在八月秋日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几乎是在刚刚组装好炮台,炮手只是把炮口对准了李朝的谅山关方向,都没怎么校准,狄青就一声令下,向敌人开火。 “开炮!” 他不明所以,只好继续看下去。 “嘟嘟嘟嘟嘟!” 什么情况? 郭盛溢只觉得满脑子问号,难道对面宋军将领是个傻子? 他们难道要开始进攻了? 几乎是在口哨声响起的瞬间,不管是大炮还是小炮的炮组成员,瞬间就开始行动。 咦? 那是什么? 郭盛溢呆呆地看着。 何况山路尽头全是李朝的营寨,也不需要瞄准,只要方向对了,基本上随便开火,便能打到越军。 不过想不明白也无所谓,郭盛溢觉得,既然宋军这么愚蠢,选择这种撞南墙的方式,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宋军走那边,兴许还有点机会。而走这边,别说宋军只有区区几万人,即便是二十万大军,也得折戟沉沙。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明明宋军攻不破他们的关隘,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如果他是宋军的话,肯定会选择绕远路走北府,虽然那边他们也布置了重兵,然而北府那边岔道很多,有些甚至能直通如月江。 那是镜子吗? 宋军那边的情况他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他喝道:“轰!” 巨大的声浪传来,远处山上,白烟直冒。 咦? 宋军怎么出营了? 郭盛溢看到远处关隘外的宋军呼呼啦啦涌出很多人,在营外开始排列阵势。 攻打重兵把守的关隘。 白烟缭绕。 还在山顶上装镜子?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水源较少的地方安营。 “开炮!” “开炮!” 数个传令兵发出高昂的喊声。 不过郭盛溢也没有马上安排人马准备防守。 轰鸣声顿时响彻整个天地。 于是他站在山顶的一处高台上继续眺望着,目光在宋军的营寨以及对方占据的山顶上梭巡。 因为敌人离那么远,过来至少得半时辰,倒也不急,继续观望一番。 整个阵地都充斥着口哨刺耳尖锐的破空音。 真是想不明白宋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精准打击才需要校射,地毯式覆盖只需要方向。 下一秒,炮组组长一声点火,最先发射的是小钢炮炮组,他们的炮管短,发射速度极快,正常情况下一分钟能发射四五发,极限输出下,一分钟能发射十发,非常恐怖。 几秒钟后。 他想着。 因此狄青也懒得耽误时间。 咦? 我怎么看到宋军占的山上有白光闪烁? 郭盛溢一头雾水。 炮口火焰迸发而出。 紧接着,上百颗黑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度,向着关隘的越军砸来。 有塞炮弹的塞炮弹,有拿搋子往里捅的往里捅,有取出火镰,点燃一根随身携带的小火把的点火把,顷刻间大家就已经装填完毕。 接着哨声大响。 此时的谅山关关隘右侧上方山岭上,郭盛溢照旧在山顶上观望,想看看沉寂了几日的宋军在干什么。 对方表现的好像就不懂军事。 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闪过。 可仅仅过了两三秒钟,郭盛溢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砰砰砰砰!” 那些黑球落入关隘后方的越军营寨内,顿时轰然爆开。 大量李朝士兵都还在午睡休息,睡梦中只听到巨大的轰鸣声震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 “快跑啊,快跑啊。” 各种各样的汉语夹杂着安南交趾本地京语乃至不知道什么语言。 但所有的语言当中都透露出一个意思――惊恐。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从声音上判断,就仿佛地震了一样,让每个大越李朝士兵都充满了慌乱与恐惧。 他们很多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慌慌张张地跑出营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觉得周围四处尘烟缭绕,灰雾弥漫,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少人跑出营寨四处张望,察觉到脚下并没有发生剧烈抖动,似乎没有地震发生。正疑惑间,几秒钟之后,有人指着天上惊恐道:“那是什么?” 一些人抬起头,就看到大量黑球向着他们席卷而来。 可他们又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因为火炮出膛的速度非常快,四五公里距离,只需要几秒钟就能飞到,几乎是在他们看到黑球的瞬间,那些黑球就已经落了下来,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砰砰砰砰!” 开花弹落地后爆炸,有帐篷被掀飞,有木塔被炸毁,还有的人处于爆炸中心,直接四分五裂,血水变成了雨,挥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一名越军士兵呆呆地站在原地,距离他十多米外,他的一名战友不见了踪迹,一条腿飞到半空中,落到了他的身前。 血沾满了他的脸,那不是他的血,但那种温润的感觉接触到他的皮肤,耳边的轰鸣声音让他短暂失神,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他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几秒钟之后,他艰难地回过神来,双腿打着颤,随即惨叫一声,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开始往后跑。
边跑他边用颤抖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道:“天神发怒了,天神发怒了!” 他这一喊顿时连锁反应。 “呜呜呜呜,天神不要惩罚我,天神不要惩罚我,我不想来打仗的。” “是我们冒犯了上国,天神降下怒火。” “快跑啊。” “我不想死,不想死!谁来救救我,我的腿没了。” 他们高喊着,哭嚎着。每个人或是用汉话,用李朝本土京语,祈求着上苍饶恕。 李朝正处于越南本土文化发展时期,他们的第一本民族神话《岭南摭怪列传》就成书于此时,因此此时越南民间对于鬼神极为信奉。 火炮恐怖的威力让很多底层士兵都以为是天神发怒,降下惩罚,导致此时人人都恐惧不已。 有些人双腿发软,几乎走不动道。 有些还能强撑着,状若疯魔,四处乱跑。 还有的干脆双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接被吓昏过去。 然而他们再如何祈求上苍都没有用,爆炸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恐怖的氛围仍然笼罩在他们头上。 即便二百多门火炮覆盖式打击,真正每次射击能杀死的人也不是很多,最多也就几百人,但却让李朝五六万大军几乎崩溃。 关隘内的营地里乱作一团,烟雾缭绕当中,大量的士兵四处逃散,像是猴子一样乱窜。 山顶的郭盛溢更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两三分钟之后,宋军的火炮已经发射了十多轮,整个谅山关都已经是一片狼藉,他才醒悟过来,哆哆嗦嗦地喊道:“退退兵!” 可此时营寨乱成一锅粥,别说行军打仗常用的锣鼓、铜钲、号角、口哨完全传不出去,就连旗语也彻底失效。 整个指挥系统在没有受到任何打击的情况下,就因为下面的混乱而完全起不了作用了。 对面的山梁上宋军依旧在炮火式覆盖。 这次他们用的开花弹,开花弹威力不尽如人意,好处却也明显。那就是爆炸声威慑力非常大,对付没见过火器的猴子们非常有用。 在短短的三十分钟时间内,宋军倾泻了大概两万枚炮弹,平均每门大炮每分钟发射两到三次,整个山道几乎被摧毁,地面坑坑洼洼,断裂的树木、破败的帐篷、散乱的器械随处可见。 还有很多具倒霉蛋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运气好的只是被炮弹溅射出去的铁片划伤,重伤倒在地上还能发出呻吟,运气差的直接四分五裂,尸体不成人形。 也就是古代打仗讲究抱团,道路又狭小。否则在热武器时代,士兵们都是各自散开,不会聚集在一起,地毯式轰炸反而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但这种战术能够成功用一次就不错了,就已经是奠定了整个战场的胜局。 随着谅山关被二百六十门火炮洗地,山道一片狼藉,狄青终于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 宋军的火炮阵地此时都快被白烟淹没了,山梁都快变成了天宫,在这样天朗气清的天气,能见度居然变得很低。 “全军出击!” 狄青站在高处,只能透过被风吹薄一点的硝烟当中,隐约见到了已经彻底崩溃的李朝阵地,便下达了军令。 登时就有传令兵走到山崖边,向着山下不断地挥舞着旗帜。 由于山顶离山下大概四五百米,普通的锣鼓、号角之类的东西已经很难传递下去,基本上都是用旗语。 山下带队的是狄青的几名副将,除了两个火器军的都指挥使以外,还有张玉作为他的副都兵马总管,以及有广西南路钤辖、邕州厢都指挥使等地方将领。 张玉率领着火枪队和厢军在前面压阵,见到山顶上狄青发了信号,就高呼道:“敌人已经败了,兄弟们杀啊!” “杀啊!” 宋军顿时士气高昂。 这仗也太好打了,都还没开始近身交战,敌人就已经崩溃,功劳跟白捡的一样。 乌泱泱的宋军如潮水一般向着谅山关的方向涌去。 等张玉抵达谅山关的时候,关内都几乎没几个活人,只剩下一片惨烈的景象。 两万多枚开花弹地毯式覆盖的结果就是弹坑遍地,新鲜的泥土四溅,道路两侧原本茂盛的树林几乎毁了小半。 到处都是尸体、木屑、土坑以及越军破烂的帐篷军械,关外的寨墙完好无损,关里面却已经是满地狼藉,在火炮的攻势下,李朝溃不成军。 张玉站在关上也是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这其实是火炮第一次大规模在战场上用,以前要么是只有少量火炮,要么是仅用于威慑,数百门大炮组成的炮兵阵地居然如此恐怖,亦是让他这样经历过宋夏、宋辽战争的老兵都骇然不已。 二百多门大炮就已经这般恐怖,朝廷可是在宋辽和宋夏边境布置了上万门。要是西夏和辽国军队再来,这次恐怕要被轰成渣了吧。 而即便是张玉都震惊不已,更别说地方厢军以及哪些少数民族士兵。 一个个都目露骇然之色,恐惧地看着这一切。 还是张玉迅速回过神来,喝道:“传令下去,不许发愣了,给我追,追出敌人三百里,直取他们的首都升龙府!” “是!” 周围副将也是慌忙应下。 随即早有准备的宋军便浩浩荡荡,也懒得清扫战场,直接越过谅山关,一路向着败退的越军展开追击。 直到此时狄青才下山,主力部队都去追人了,他这个主将还在后方。 他与侬智高一起下山,在命令炮兵各组开始等待炮管冷却,拆解了大炮下山回营之后,他就与侬智高一同进入了谅山关内。 关中这阵势同样让狄青也颇为惊讶,火炮大阵真的可怕。 而侬智高更是战战兢兢,不断喃喃自语道:“这便是上国天威,这便是上国天威啊.” 说着他竟然不自觉忽然自豪起来,又喃喃自语道:“我是上国天官,我是上国天官。朝廷赐我邕州同知,我是朝廷的人。” 他在这一刻庆幸自己在抗击李朝的同时,始终保持着对大宋的忠诚,一直上表请求归附。 不然若是学李元昊自立为王,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同知,此地就交给你了。” 狄青扫视周围,随后叮嘱道:“你让民夫们清扫战场,把尸体都拿去掩埋或者焚烧掉,若是不管会引发疫病。再带着炮兵以及后方军械物资赶来,我先带着人马前去冲杀。” “是是是。” 这次侬智高再也不敢质疑狄青的任何命令,连忙应下。 下达指令之后,狄青便带着亲卫,开始追前面的大部队,他打算一杆子直接捅到升龙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李朝亡国! 第三百零五章 当令安南改朝换代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零五章当令安南改朝换代兵贵神速。 狄青认为面临突如其来的进攻,郭盛溢不会不求援。 所以他猜到敌人的援军很有可能在来的路上。 如果宋军不追击的话,那么李朝溃军就可能与援军兵合一处,退守升龙。 虽然狄青并不认为敌人对方退守升龙就能抵挡得住他们的攻势,但若是能野外直接把李朝灭了,又何乐而不为? 毕竟,以后大宋还需要在升龙对红河三角洲进行统治,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用大炮把升龙填平。 郭盛溢大军从谅山古道败退,完全没时间入凉州城,身后的宋军如附骨之疽,时刻尾随。 他不得不跟着撤退的大部队一起往南逃,经过一天一夜的亡命逃跑,他们总算是到了红河三角洲的门户——支棱关。 此时碰巧李佛玛也亲自带着援军抵达了支棱关。 支棱关自古以来就是越朝的重要关隘,比谅山关还要重要,因为它的地形比谅山古道还要险要,并且过了此关就是红河三角洲,素有越朝首府升龙屏障之称。 便见左右两侧山岭高耸入云,崇山峻岭当中云雾缭绕,下方草木极为旺盛,林木森然。道路似乎被天神用巨斧,劈开了一条恐怖沟壑。 最夸张的是地势,支棱关隘位于小山坡上方,若想破关,就必须要向上仰冲。关上只需要准备要弓弩,无人能破。 历史上明军曾在此关被越军击败,这是中华王朝最后一次失去直属越南,越南从此独立。 由此可见这里易守难攻之势。 关隘上李佛玛昨夜在支棱关休整一夜,正准备继续前往谅州增援郭盛溢。 便在他准备下令三军清晨起来生火做饭,吃了饭后继续出发的时候,几名溃散而逃的越军斥候飞一般地抵达了关内。 “什么?” 关中李佛玛营帐内,得知消息的李佛玛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郭盛溢败了,而且败得这么惨。 五六万大军,顷刻间崩溃。 更恐怖的是,宋军甚至都没有与他们短兵相接,直接在十余里外,就能击溃他们的营寨。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佛玛满脸震惊,然后焦急问道:“宋军到底是用的什么东西?” “陛下,我等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山上忽然发出巨响,接着有黑球从天而降,随后在营中四处爆炸,很多人被炸得四分五裂。” 斥候脸上依旧带着惊恐的表情,他们跑了很久,连觉都不敢睡,只要闭眼就能想起昨日的惨状。 那噩梦般的爆炸声音,那恐怖的硝烟尘土,以及战友们的尸骸。 充斥在他们的脑海里,已化作可怖梦魇。 “火器,定是火器。” 越朝枢密使黎奉晓皱起眉头道:“据北人商贾说,宋国就是用这火器击败的西夏和辽国。” “火器有如此大的威力?” 中书侍郎廖嘉真道:“以前宋人的火器跟烟花爆竹一般,绝不可能撼动关隘。” “兴许他们造出威力更大的火器了,不然你如何解释?” 黎奉晓争辩道。 左参知政事黎再严道:“陛下,现在不是管宋军是否有火器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怎么办?” 李佛玛顿时迟疑了起来。 他此番亲自出征,留下太子李日尊、太保陶处中、右参知政事李征显等人监国,自己率领大军来援,为的是把宋军阻拦在谅山关外。 现在的问题是谅州已经失守,再继续前军没有意义。那么如今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守支棱关,二是退守升龙。 然而这两个选择都极为被动,面临跟郭盛溢一样的局面,被动挨打。他们在关上和城里,人家在外面架起火器,对他们实行轰炸,那结局依旧是死路一条。 所以好像这守哪里都一个结果。 李佛玛不由得面露愁色,把情况跟大家说了一下,末了又道:“如今已到大越生死存亡之际,朕不想做亡国之君,诸位也不愿做亡国之臣,还请务必死战。” “陛下放心,臣等必定死战。” 众人连忙应下。 接着金吾卫大臣梁茂才说道:“陛下,臣觉得只能死守支棱关。” “梁卿快说说缘由。” 李佛玛连忙说道。 梁茂才说道:“其一,支棱关地势险峻,死守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退回升龙,城外一片坦途,宋军只需要在城外用投石车把那可以爆炸的黑球扔进城里,城中必定死伤惨重。” “嗯。” 李佛玛微微点头,交趾实在是太偏远,信息也不发达,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宋军的火炮,还以为是投石车之类的东西。 梁茂才又道:“其二,宋军兵马强盛,装备精良,我等不可与他们在城外鏖战,且又有火器为依仗,守城肯定是我们吃亏。若是守住支棱关就不一样,这里地势险要,正适合伏击。” “可是郭太尉不也是驻守地势险要的关隘,却被宋人击破了吗?” 有人提出异议。 “不一样。” 梁茂才摇摇头道:“郭盛溢败在不知变通,只知道把守关隘,却不知道应局势而变,任由宋人摆布,我们何不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就有不少人明悟。 是了。 如果宋人是依靠投石车把黑球扔进关中爆炸的,那说明宋人本来就行动不便,机动性非常差。 郭盛溢自己傻乎乎地以为守在关中就行,给宋军充足的组装投石车时间。 正如探马回报的那样。 宋军明明在关外驻扎了五六天,为上山清扫林木以及运送组装投石车做准备,他却一点都没有动静。 虽然这里面最大的原因还是郭盛溢不知道宋军有如此利器,想要稳扎稳打一点,凭借着险要关隘与宋军周旋,不愿意放弃地利去关外与敌人鏖战的缘故。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郭盛溢不知道变动,不明白在敌人准备阶段,至少也该派一支军队出去骚扰一下,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而他们在看破这一点之后,自然就有了办法,他们大越李朝并非毫无胜算。 越军士兵最擅长的就是山林蛰伏。 如果在宋军准备阶段,他们从两侧山林里忽然冲杀出去,不给敌人远程释放黑球的机会,直接跟对方近身交战,是不是能够取得胜利呢? 想到这里,大家顿时大悟,有人说道:“不错,宋军依仗的不过是火器之利,若我们设伏,必然让他们溃败。” “这两侧山林茂密,我们的人藏匿期间,他们根本找不到,一旦开战,忽然杀出,宋军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组装投石车,肯定要为我军击溃。” “只是目前还是需要收拢前方太尉的溃卒,免得关隘遭到冲击才是。” “嗯,那就如此。”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李佛玛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下达了两个命令:“死守支棱关,再遣人出去,收拢溃卒。” “是!” 众人立即听令行事。 当下越军便不再出关驰援郭盛溢,而是继续占据关隘。 等到中午时分,陆陆续续就有大量越军溃卒向着支棱关跑来,被李佛玛派出去的人给收拢回关内。 而且外围也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宋军,不过并非狄青的火器军,而是少数民族部队。 现在的追击形势是这样的,狄青的火器军在中间,广西的厢军在末尾,少数民族的队伍冲在最前面,他们斩获的溃卒最多,达一两千人之众。 没办法。 西南那交通道路可以说是一言难尽,狄青的火炮那纯粹都不是马车拉来的,很多时候炮管都要靠人力硬生生抬着走。
不仅仅是道路崎岖,还有上下起伏的坡度,有的时候道路差甚至能达到四五米,需要爬坡才能上去。 而李朝的士兵身手确实矫健,打仗不太行,跑起来跟猴子一样四处乱窜,有些慌不择路甚至直接逃进深山老林里,狄青的火器军和广西厢军完全拿他们没办法。 只有边境的少数民族士兵跟他们一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才能追得上。 这就导致宋军前后其实有些脱节,少数民族士兵们已经追出百多里了,宋军主力还在后面紧赶慢赶,距离前方还有三四十里路程。 李佛玛得知这個情况后,就派黎奉晓领兵主动出击,拦截追杀的敌人,并且迅速将溃卒保护着回到关内。 他倒是想过趁着敌人脱节的时候干脆杀出去,但奈何本来道路就狭小,又拥挤了不少他们的溃卒,而从两侧山峦里绕过去段时间内又行不通,便只能作罢。 那边追击的少数民族士兵们也发现了李朝主力,便从支棱关退了回去,向后方谅州的方向离开。 此时谅州已经被宋军占领,当地百姓非常惊恐,四处逃散。 历史上大明在朱棣手里控制了越南,然而越南自北宋初年独立以来,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意识,反抗情绪非常高涨,造成起义不断,最终很快又击败明军,脱离中原王朝掌控。 现在自公元968年越南第一个王朝丁朝建立之后,已经过了前黎朝、李朝三个王朝,越南百姓也开始习惯于不再接受中原王朝的统治。 因此面对大宋天军,当地百姓以惊恐为主,即便大宋秋毫无犯,也阻止不了百姓惶恐不安。 狄青率先入城。 谅州城因宋越商贸而兴盛,但说是谅州州府,实则勉强与大宋一个偏僻县城差不多。 外面城墙高不过一丈余,老旧斑驳,爬满了爬山虎。 城中房屋都是粗糙的木质,整个街道只有横竖两条大街,因战乱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铺纷纷关闭,充斥着荒凉与破败。 狄青骑在马背上四处张望,对身边的副将张玉说道:“进城的时候有百姓来迎接我们吗?” 张玉摇摇头道:“并无。” 狄青想了想,随后说道:“你去找一些当地望族长者过来与我议事。” “是。” 张玉应了一声。 狄青随后就沉然着脸色,徐徐骑着马匹,踩在那冰冷的石板上,徐徐向着谅州府衙而去。 越南李朝的全名其实叫做大越帝国李朝,宋人把他们称为交趾或者安南。 安南于七十七年前脱离中原王朝掌控,平日里他们接受大宋册封为交趾郡王,实际上对内自称皇帝,史称外王内帝。 其中李朝在35年前,由李太祖李公蕴篡位建立。 所以在目前的丁朝、前黎朝以及李朝当中,李朝建立的时间最久,加上李太祖和李太宗都是不错的君主,因此在越朝百姓心中,他们的威望还是非常高。 显然,经过77年的耕耘,交趾百姓已经不再把中原王朝奉为正统。在交趾百姓心中,也早已经只认李朝这一个皇帝。 幸好来前知院已经交代过,此次出兵虽然是实际上的占领,但决不能名义占领。 他们一定要打好口号才行。 很快下午时分,狄青就在谅州城府衙内见到了一些当地望族长者。 他们有的是地方族长,有的是部落首领,还有的干脆就是城中控制了一些店铺、资产的大商贾。 这些人基本上就控制着谅州本地的人口、财产和资源。 所以即便大宋朝廷打过来,他们也不敢放弃谅州逃跑,面对狄青的召唤,也只能一个个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 府衙内并不大,依照大宋的府衙厅堂建制,狄青坐在主位上,两侧十多个当地首领云集。 “将军,小人是谅州黎竹部落的首领黎原义。” “将军,小人是谅州武宁部落的首领阮明。” “小人是” 诸多各部首领、族长、地主纷纷自我介绍。 狄青笑着打了声招呼,见到下面众人在卫士们的注视下惴惴不安,便立即说道:“诸位,朝廷并不是想占据安南。” 这话一出来,并没有让大家觉得心安,一个个都是继续望着狄青,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谁都不是傻子,不可能狄青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狄青自然也知道,所以他继续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李氏父子蛮横无礼,时常寇略我天朝上邦,此为无礼而侮大邻,可亡也。” “但大宋并未有侵吞安南之心,只是必须要对李氏进行惩戒,以彰显我大宋上国不可辱。” “所以我此行出来,天子陛下就已经对我说过,只消灭亡李氏即可,不可侵吞其国,然国若灭,我大宋退兵又该如何呢?” 说着他双手一摊,看着众人道:“诸位以为,李氏灭亡之后,安南该如何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 这还没出结果呢,就让他们表态,那他们该怎么办? 万一宋国打输了,他们这边投诚,李佛玛会放过他们才怪。 所以一个个也是讷讷不敢言语,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狄青笑道:“诸位无需担忧,朝廷自有决断。只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此次安南必灭,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城中大小事务,还请诸位先安抚民心,我将招贴安民告示,向安南百姓告知我大宋并无侵占之心。” 这话说完之后,大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逼他们站队就行。 当下一个个也是立即说道:“将军仁义,不迁怒百姓,真乃上邦天军也。” “大宋天威,小人亦是敬畏之。” “我等谨遵将军之令,会昭告百姓,使大家安心。” 众人纷纷保证。 狄青也就没再啰嗦,把他的意思传递出去就行了。 他已经给过谅州士族机会,他们自己不把握住,那也怪不得谁。 来前知院说过,覆灭李朝之后,为了防止李朝得民心而再次立国,可以立黎朝或者丁朝的后裔为傀儡皇帝。 大宋会在升龙以及海边驻军,扶持国内的亲宋大臣上位,以此间接把持越南朝政。 如果在这个时候投靠宋军的话,未来自然会得到宋军扶持。 可惜这些人目光短浅,不懂得及时改换门庭,错失了一个充当大宋走狗的机会。 不过现在稳住这些谅州士族,不让他们在后面拖后腿就行。 要是抱着消灭安南,侵吞安南的目的,说不好会让他们狗急跳墙,组织民兵不断骚扰他们的辎重,这也得不偿失。 因此现在这样也挺好。 等以后灭了李朝,大势所趋,多的是安南士族过来投靠。 当下狄青在谅州城里留下了一千接应后面的侬智高,自己则正准备率领火器军继续追击郭盛溢。 但他才刚出城,就有斥候探马来报:“报!” 探马飞奔而来,向他单膝下跪道:“敌人援军已经在支棱关布下重兵,前方黄将军、侬将军、赵将军已经领本部人马先撤了回来。” “哦?” 狄青立即问道:“可查清楚敌人有多少兵力,来的是什么人?” 探马说道:“我们远远的看到那关上插着“李”字大旗,看那颜色,好像是安南皇室,也许是他们的皇帝或者皇子一类,具体人数尚不得知。” 安南皇室? 狄青目光森然地看向南方,小小安南,也敢自立为皇? 今日。 便叫你们安南改朝换代! 想罢。 他下令道:“让前方的士卒们先集结起来,不要再继续追击,待我到来再进攻。” “是!” 探马立即前去传达军令。 第三百零六章 一炮轰杀大越皇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零六章一炮轰杀大越皇帝八月上旬,宋军一路势如破竹,仅仅花了几天时间,在谅山关外布置炮兵阵地,将越军轰得一败涂地。 之后宋军占据谅州城,集结主力约四万余众,浩浩荡荡,再次南下,直取支棱关。 此时李佛玛收拢了郭盛溢的溃卒,屯兵约八万余众把守关隘。 支棱关谈不上高耸入云,却极为险要,处于两山夹缝之间,看地形的话,颇有点类似于我国的著名关隘娄山关。 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山峦层峦叠嶂,满山原本翠绿几近黑绿的颜色,到如今也愈发的黄褐交接,落叶纷飞,将本就不太宽敞的道路铺满。 大宋的斥候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落叶当中,两侧深山老林里不时传来各种各样的鸟叫、哨声,提醒着他们,附近没有敌人。 这些斥候军都是狄青挑选最精锐的少数民族部队,负责前方的侦查和预警工作。 其实古时候越南北面,也就是红河三角洲地区的民族成分并不复杂,主要由西南地区的壮瑶苗汉等民族组成。 他们擅长山林作战,但狄青征召的广西少数民族部队跟他们同出一源,一样擅长山林作战。双方可谓是针尖对麦芒,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交战。 有他们的帮助,越军在道路上挖的陷阱,在山林里布置的埋伏,藏匿在附近的侦查岗哨,几乎都被轻而易举地扫荡一空。 此刻狄青坐镇于中军,中军的队伍由七千火枪兵组成,大炮还在后方,由侬智高押送着过来。 没办法。 相比于火枪,动则数百公斤乃至上千公斤的大炮还是机动性太差,特别是这样的丛林山区作战,只能一步步挪动。 狄青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地前行着,今日已经是行军的第二十一天,距离支棱关不过十余里地。 他四处观望着山势,寻找合适的大炮安装地点,准备再次炮轰越军雄关。 过了十多分钟之后,探马来报,先锋军已经抵达了关外。 狄青随即下令在关外开始安营扎寨。 没过多久,火器军也抵达了关外,与前面的先锋军汇合到了一起。 由于民夫和炮兵都在后方,目前的军队都是少数民族部队以及火器军,因此由火器军在营外列阵警惕,少数民族部队则开始砍伐树木,建造营垒。 狄青四处查看地势,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两山之间的山坳当中。支棱关古道虽狭窄,却也不是那种山道不过数米的绝道。 东西两山之间,多有斜坡、草地、树林,能安营扎寨的地方还是不少,只需要把野草蓬蒿除去即可。 但正值入秋,秋叶纷飞,想要清理处大片空地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立即清出一片空地。” “先安排各部士兵轮流前往斥候找到的山泉补充消耗的水壶。” “无需挖建壕沟,先把栅栏和帐篷立起来。” “生火造饭时小心些,虽然此地几乎难以生出大火,但也要小心火药被点燃。” “今晚上先正常入营,各部安排好岗哨,不要让敌人有机可乘。” 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狄青随后准备进山观察地形。 他不担心越军会纵火。 因为临来前知院跟他说过,说什么安南处于热带季风和热带雨林气候,除非用什么凝固汽油弹,否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火灾。 但火药物资非常重要,一旦有一点火星,也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让宋军蒙受巨大损失。 所以每到一地,火药等物资防火都是重中之重。 至于水源比较少也不担心,他没打算打持久战,基本上每到一地,找一处水源把水壶打满,然后命令全军士兵喝水的时候都是烧水喝。 火器军现在的装备还是比较先进,身上除了火枪以外,还有火药背包、钢制水壶以及腰间配着的钢刀。 这水壶是钢铁厂制造的,方便士兵取水后原地生火把水煮开了携带着喝。 唯一的问题是侬智高的少数民族联军部队并没有大宋火器军的制式装备,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喝生水的问题闹肚子而脱离战斗序列。 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打仗主力,倒也无需担心,只要火器军没有大面积感染疫病就不会对军事行动产生太大的威胁。 狄青在斥候的带领下与几名副将一起上了附近一座坡度较矮,视野还算不错的小山。 张玉则在山下指挥士兵安营扎寨。 这山约三四十丈高,也就是百来米的样子,跟四周较远的山林林木森森,大树遮天蔽日不同,这山几乎没有什么树木,只有无数野草蓬蒿。 站在坡上,狄青眺望着远处,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秋风轻轻拂过山岗,树叶秋草婆娑作响。 李朝士兵都龟缩在支棱关中,没有任何打算出来的动向。 火器军都指挥使李义隐隐约约见到了远处关隘,好奇道:“将军,交趾人是傻的吗?上次就已经吃过大亏了,这次为什么还敢据守关隘?” “要我说,他们不是傻,是无计可施。面对我大宋天军,他们又如何能负隅顽抗?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 另外一名都指挥使刘庆笑着说道。 “别小看了他们。” 狄青双手背负在身后,白色的披风在风中摇曳,摇摇头道:“打仗不是儿戏,不能把任何敌人当作傻子般愚弄。” “那他们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李义不解道:“若是我的话,恐怕早就出关,再怎么样也该试探性攻击了。” “这只能说明两件事。” “两件事?” “一,敌人刚经历大败,士气低落,不敢立即出兵。二,他们正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狄青平静地说道。 广西南路钤辖张茂挠挠头道:“将军,他们会酝酿什么阴谋?” “要学会站在敌人的那一边想问题。” 狄青低下头思索着。 如果是他在敌人将领那边,面对宋军的火器,恐怕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或许能以已之长攻敌之短。 那么越军的长处是什么呢? 自然是长栖于山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相比之下宋军只有少数民族部队能做到,火器军很勉强。 所以若他是越军,就很有可能利用这一点,趁着他们组装大炮的时候,派遣大量士兵从山林里对宋军进行攻击。 毕竟宋军的大炮最好是放在山上,那样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 但.. 他们显然还不知道火枪的厉害。 想到这里,狄青也差不多就有了对策,只需要提防住越军最擅长的东西就行。 天色渐晚。 关外的宋军已经修筑起几座简易营盘,外面用栅栏圈起来,里面是帐篷。 没有任何防御工事,也没有拒马、铁蒺藜之类的东西。 而两侧左右的山林当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双眼睛,隔着老远,目光死死地盯向宋军点了火把的营垒。 风嗖嗖地吹拂,夜晚火器军值夜班的士兵抬起头,偶尔能听到隔着这边数里外的大山深处,时不时能听到各种惨叫的声音在回荡。 双方的斥候在山林里发生殊死搏斗,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两边如果在山里相遇,互相都发现了对方,若是对不上暗号,顷刻间就是弓弩、吹箭,乃至刀枪棍棒齐上。 这样惨烈的厮杀犹如黑暗丛林法则。 特别是有时对方不慎被敌人察觉,那么不管他们是不是自己人,经常会第一时间下黑手,造成队友误伤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靠着少数民族士兵们的厮杀,宋军慢慢在关外立足,营寨修到了大概距离支棱关约四里外的地方。 两侧的大小山峦也基本被宋军占据,而付出的代价则是数百人的伤亡。 不过越军那边也谈不上胜利,他们同样死了不少人。 过了五六日,侬智高带领着民夫以及炮兵小队终于抵达了支棱关前线。 由于支棱关是一个上坡,直接在关外仰射开炮的话大部分炮弹估计都只能打到支棱关的城墙上,所以还是要上山。 侬智高抵达之后,狄青就立即下令让民夫在右面他们早就选好的一处山峦上,砍伐树木,开辟进山的道路。 而这个情报迅速被附近山岭隐藏起来的越军斥候发现,回到关中向李佛玛禀报。 此时李佛玛正在关上视察敌情,关外浩荡如烟,他们的右侧山峦其实并不高,大概就是三十四丈高的丘陵,而且还有部分平坦的平原区。
后世越南的支棱县就在这附近,从山峦当中有一条小河徐徐流淌而出,草木旺盛,犹如旷野的草原般辽阔。 左侧则是谅山支脉,因此山势高了许多,百丈山岭比比皆是,道路也极为崎岖难行。 狄青他们开辟的山路就在李佛玛他们的左侧。 “报!” 斥候回来,急急忙忙跑到关上,向李佛玛单膝跪下道:“陛下,敌人已经在开始开辟山道。” “嗯,朕知道了。” 李佛玛点点头,目光深沉地看向西北方向,那里山势陡峭,有悬崖峭壁,他似乎能够察觉到,或许敌人真能在数里外,就把黑球投射进关中。 等斥候走后,李佛玛回过头看向身边几名将领道:“诸位,敌人又想故技重施,投黑球入关击败我们,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陛下,下命令吧,臣等必定死战。” “此时我大军即刻深入林中,突然杀出,将他们开辟道路的民夫全部杀死,他们就无计可施了。” “论起在这山林作战,我大越士兵,比之他们宋军强了何止百倍!” 黎奉晓、杜庆、班师用和、班杜兴如等将领纷纷说道。 “好。” 李佛玛到了这个关口也就不再犹豫,立即喝道:“传来,枢相你领两万人,即刻从关左入山,绕道进攻。” “是!” 黎奉晓应下。 李佛玛又道:“杜将军,你领一万人,从关右绕道,骚扰他们的营地。” “是。” 杜庆应下。 “其余人,一旦厮杀开启,与朕出关和敌人鏖战!” “是!” 众人纷纷暴喝。 此时已是大越生死关头,只能死战了。 很快,到了晌午时分,宋军的民夫从斜坡上开辟了一条大道进山,不断有树木被砍伐,杂草被清理。 大自然雄阔伟岸,但人力也并非毫无用处,至少上万民夫聚集起来的力量同样不算渺小。 有民夫砍下树木,将木材推倒滚下山去。 有民夫将砍掉的杂草铺在地上,往山上铺成一条道路。 还有民夫挖着夯土,将陡峭几乎没有路的山中硬生生填出一条斜坡来。 大家在将领的指挥下,各司其职,效率惊人的快。 不过也正常。 毕竟只是开一条能容纳炮兵上去的道路,又不是开辟一条高速公路,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仅仅半天的功夫,他们就搞出了一条约七八十丈长,宽一丈左右的泥土路来,推车不一定上得去,但民夫可以扛着炮管上去。 大抵下午时分,这条预计二百丈长,也就是六百多米的陡坡路就能修好,满足炮兵上山安装大炮的需求。 很快到了申时,道路逐渐畅通,狄青一声令下,炮组成员纷纷带着小钢炮开始上山。 但也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远处山林当中,群鸟惊飞,林叶婆娑作响。 紧接着刺耳的哨声响彻天地。 “将军,敌袭!” 一個少数民族首领向狄青惊慌喊道。 “无妨。” 狄青默然地看着那边。 跟他预料的一样,敌人选择从树木浓密的山岭里发动袭击。 但对方显然不知道的是,其实如果只是修一条普通的上山道路,根本就用不了上万人。 那他为什么还要派那么多人去呢? 因为他们的作用是把上山的道路西侧百米内的草木全部清空。 用斧头砍,用刀割,务必要让这段不过五六百米长的斜坡西侧的百米留出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区域出来。 此刻山上,约数千名火器军护卫着炮车开始向山上前行,附近林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 有惨叫声、有哨声、有号角声。 片刻功夫就有不少被派出去潜伏于山林的宋军斥候跑出来,边跑还边喊道:“快走,敌人来了。” 然而火器军充耳不闻,张玉目光淡然地看着他们,只是喊道:“传令,让他们往山下跑。” “是。” 立即就有数十名士兵跑出去,接应那些跑出来的斥候,勒令他们向山下逃去。 而他们身后此时林中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于耳。 无数穿着各色服饰的越军士兵隐隐约约从里面冒了出来,见到林外远处正在抬炮管的宋军,叽里呱啦用着他们的语言喝道:“是宋军,杀啊!” “杀啊!” 林中爆发出惊天怒吼。 张玉仅仅只是道:“准备!” “嗖嗖嗖!” 上千支火枪排成一条斜坡长队,护卫着身后的炮兵,枪口指向远处的越军。 一名炮兵小队队长与他的炮组成员扛着一百多公斤的小钢炮炮管累死累活地往山上一步步挪着,恰好遇到一个熟人。 他不由得羡慕地跟那名火枪兵打招呼道:“老王,还是你们轻松,火枪就这么点重。” “打仗呢,严肃点,别打扰我。” 那老王是第三排的枪兵,虽然没有在前面开枪,但必须要准备第三段射击,都不敢回头跟熟人说话,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 “好吧。” 那炮兵小队长隐约见到前面好像有督战官望过来,只好闭上嘴,又换了个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山上爬。 “开火!” 张玉高声怒吼。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的火枪声音响彻天际,紧接着白烟直冒,无数铅弹从枪管里射出去。 顷刻间跑出森林的越军就有二三百人中弹,如遭重击,猛地倒下。 周围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情况,他们只知道埋头冲锋,就听到前面一声声巨响,然后烟雾饶辽。 纳闷间就只能继续往前奔跑。 可下一秒第二排的火器兵接踵而至,继续发射。 然后第一排回去填弹,第三排发射。 再第一排出来开枪,第二排准备,第三排填弹,依此类推。 狄青在山道上布置了五千名火枪兵,火力密集到把这长坡完全覆盖住,几乎没有任何漏网之处。 无数越军士兵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倒下,直到短短的几息时间过去,还没有冲到宋军面前,前面跑得最快的上千越军纷纷中弹倒地,后面的人才察觉到不对。 此时林外已经是满地哀嚎,很多人中弹后都没有立即死亡,而是痛苦地惨叫着,鲜血顿时流了一地,灌溉了周围没有清除干净的杂草。 “这是什么情况,宋军有妖术,这是宋军的妖术。” “神啊,他们会隔空杀人。” “跑啊!” 大量越军士兵终于崩溃了,纷纷撒丫子逃跑。 宋军也不追击,就这么看着。 与此同时,山下的营地也被越军突袭,狄青留守了两千多火器军,轻易将他们击退。 但由于营地离关隘较远,且战斗处于山上,关上倒是没看清楚情况。 李佛玛此时还在焦急地观望着外面,他只看到外面一片混乱,特别是宋军营地那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宋军士兵来回奔波。 “他们定是得手了。” 梁茂才喊道。 离得太远加上被高山遮蔽,确实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至少已经成功地让宋军处于混乱当中。 “好,出关,随朕杀敌!” 李佛玛知道战机耽误不得,虽然不知道外面是输是赢,但万一正处于输的边缘,就差临门一脚呢? 所以有的时候该决断还是要决断,相比于赵祯,李佛玛其实算是个比较果决的人。 当下他立即下令,打开关隘,大军全军出击,向着宋军营寨杀去。 一刻钟后,支棱关大门打开,乌压压无数越军蜂拥而出。 “砰砰砰砰砰!” 但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声恐怖的巨响。 火枪在大山里,还隔着四五里距离,他们听不到,但那火炮的声音,却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一般。 顷刻间,很多人抬起头,他们看到那天空之上,无数黑漆漆的黑球向他们袭来。 其中李佛玛骑在马背上,正御驾亲征,却抬起头看到,一个黑球,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正好对准了他的方向! “砰!” 不等李佛玛反应,他与他的马,瞬间消失在了轰鸣声中。 第三百零七章 李朝覆灭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零七章李朝覆灭支棱关外彻底乱作一团。 数百枚炮弹袭来,到处都是爆炸与土石迸溅。 尘烟缭绕,无数越军士兵四散奔逃。 实在是太巧了。 恰好这边火枪队掩护了炮兵上到了山上,搭建好炮台发射,那边越军就全军出击。 结果就是数万越军士兵蜂拥出了支棱关,向着关外的战场冲杀而来。 然后满天的炮弹就落入了他们的阵型,顿时人仰马翻。 最重要的是有一枚炮弹又刚好落在了大越皇帝李佛玛身边,把他以及身边的几名大臣给炸死。 顷刻间越军的指挥系统就直接瘫痪。 在失去了最高层的指挥之后,其余中下级将领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队形,所有士兵都作鸟兽散。 被自己人推倒者,被踩踏而死者,被炮弹炸死者,不计其数。 整个支棱关外这方圆几公里的平坦区域,乌压压数万越军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特别是往关隘大门方向的人,拥挤得水泄不通。 偶尔一颗炮弹落在关隘大门口,瞬间就是数十人丧命。整个战场都处于崩溃以及混乱当中,越军死伤惨重。 远处狄青也看不清楚越军的具体情况,但几十轮炮击之后,什么情况已经不用去看了。 等炮击结束,他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火器军并没有动,侬智高的少数民族队伍,就如同洪水一般向着越军淹没而去。 这一战大越皇帝和几名重要大臣被炸死,数千名越军被炸死,而更多的越军则死于各种各样的事故。 宋军大获全胜,斩敌两万余众,俘虏三万余众,整个越国的大半兵力折损。 到八月中旬,得知情况的升龙府那边,李佛玛的儿子李日尊在留守大臣们的簇拥下仓促继位,号召全国抵御宋军袭击。 但勤王军队哪这么快集结? 他们只能立即从附近的州府抽调所有的兵马,堪堪凑了个三万人死守富良江。 历史上宋越熙宁战争宋军就打到了这里,在顶着军中疫病蔓延的情况下,一战击溃越军,连越军的太子和皇子都被斩杀。 只是此战之后宋军也难以继续围攻升龙府,宋军瘴疠横行,伤亡逾半数,军粮也用尽,导致虽然仅仅隔着一条大河,就能覆灭越国,却已是寸步难行,不得不答应越军和谈。 但此时大宋出动的兵马不多,虽军中确实感染了疫病,可主要对象还是地方厢军以及边境少数民族士兵。 火器军严格遵守烧水、驱蚊等军令,伤病并不严重。 所以虽天气酷热难耐,道路崎岖难行,而且蚂蟥、蚊虫遍地,但他们倒也勉强还能够行军。 八月下旬,宋军就抵达了富良江畔。 此江便是后世红河。 越军与宋军隔江相望,江上除了越军的几十艘战船以外,江对岸还有数百匹大象组成的象兵。 这已经是安南最后的底牌。 之前之所以不动用是因为不管是谅州还是支棱关,地形不开阔,不方便象兵出动。 但宋军已经杀入红河平原,广袤的平原富饶安宁,适合大象驰骋。 然而在宋军的火器面前,象兵显然极为变得可笑。 大炮轰鸣,大象四处逃窜,被践踏死的越军不计其数。江上的战船也被轰塌,越军再次退守升龙城。 九月初,宋军包围升龙,升龙城中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向宋军投降。 狄青也顺势广发告示,言称大宋无意吞并安南,只是李朝目无尊上,屡次寇犯大宋边境,上国之威不可侵犯,因而降下惩罚,势必要颠覆李朝。 同时他派人搜罗前朝贵族后裔,准备扶持为新的安南皇帝。 事实上这也是赵骏特意嘱咐。 目前越南的三個朝代当中,丁朝是开创者,在民众心里威望还不错。 李朝则在治理上让国内很太平,使得当时安南百姓非常认可李朝的统治,又颇为同情丁朝的遭遇。 唯有黎朝不仅篡位,且黎氏父子倒行逆施,十分残暴,就连越南史官吴士连都把他们比作中国古代的夏桀、商纣,认为“其促亡也岂无所自哉”。 由此可见黎朝在三个朝代当中并不得民心。 扶持黎朝上位,大宋的借口是扶持前代王朝。而黎朝本身不得民心的情况下,就必须倚仗大宋来维持他们的统治。 如此一来,大宋就间接控制了越南,为他们驻军安南,维护自身利益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 只是越人自然不懂。 很多人都以为是李朝皇帝多次袭扰大宋的广南西路,惹怒了天朝上国,才有现在的刀兵之祸。 所以虽然李朝治理不错,颇得人心,却也不免被那些王公贵族给埋怨。 好好地经营自己的越国不好吗?非要去作死。 现在好了吧。 人家都打到了首都来,大越灭国在即。 九月八日,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但交趾天气依旧十分炎热。 准确来说是很闷热。 空气里十分潮湿,衣服仿佛都能拧出水来。 大越帝国首都升龙府,城池颇大,比大宋广南西路的邕州城稍微大殿,在西南偏远地方,算是第一的城池。 但跟大宋首都开封府比起来,犹如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城外旷野上田地无数,道路间长满了芭蕉树,密密麻麻的水田遍布,郁郁葱葱的稻子在风中摇曳。 跟大宋大多数地方最多也就一年两熟不同,越南得天独厚的气候让他们能做到一年三熟。 要知道同时期的辽国拥有接近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人口才九百万。西夏拥有八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只有一百八十多万。 而李朝占据的越南北部面积才十多万平方公里,人口却有二三百万,到南宋时期更是达到了五百万,光为了抗击蒙古入侵动员的兵力就超过了五十万。 由此可见这里产粮有多丰厚。 所以困扰越南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粮食,而是瘟疫和疾病。 如果金鸡纳霜到位的话,那么瘟疫当中最主要的疟疾就能解决,出产的粮食、橡胶、木料、香料将成为大宋主要原材料产地。 眼下肥沃的红河三角洲上,宽阔的河流两岸,一眼看过去不知道多少村庄林立,很多人远望眺目看着。 城外的宋军已经砍伐了树木,建造起营垒,寨墙上,狄青正在观察着城池。 他没有下令炮击升龙。 未来以后大宋还需要在这里驻军,不到万不得已,狄青并不想毁了这座城市。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心里给了李朝一个最后的期限。 若是继续负隅顽抗。 死路一条。 而城中则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早在宋军击破南岸的越军开始渡河之后,城中就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该跑的跑了,留下来的也被关在了城里出不去。 家家户户闭门,商铺店面歇业,街道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士卒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人。 此时新任皇帝李日尊正在城头上组织兵马调动,日日夜夜防备宋军。
越南小国寡民,跟大宋不能比。所以一旦开战,皇帝往往都要亲自领军,特别是越南传统就是权臣篡位,对兵权的控制也很深。 而就在宋越于升龙城内外进行对峙的关口,此刻右金吾卫大臣冯智能刚刚从东城墙上下来,回府邸稍微休息一下。 他昨夜守了一晚上的城墙,之前提出可以趁夜突袭宋军,遭到了李日尊的训斥,眼下身心已极为疲惫。 回到府邸之后,两名心腹将领求见。冯智能就让他们进来,在后院的小厅内跟他们交谈。 三个人坐着互相抱怨。 “陶处中和李征显只会让陛下派出使者求和,但大宋摆明了就是来灭我大越的,怎么可能会答应?” “现在人家把城池都包围起来,虽然还未发射那黑球,可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 “唉,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宋军强大,我当初就跟先帝说过,让他不要屡次骚扰宋国边境。现在人家击退了西夏和辽国,腾出手来就要灭我大越了。” 几个人长吁短嘘,对眼下越国遭受的困境极为悲观。 事实上不止他们。 城内其余王公贵族同样如此。 宋军势如破竹,他们大越国十多万大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已经有不少王公贵族对越国的前景充满了担忧。 再这样下去,恐怕只有四个字留给他们。 大越要完! “将军,我听说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冯智能的心腹将领阮旦说道。 “什么事?” 冯智能问。 阮旦道:“我听说宋国并不想吞并我大越,只是因为先帝和太祖多次袭扰大宋边境,才让他们发下雷霆怒火。”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现在宋军天天在城外宣扬此事呢。” 另外一名将领也说道。 “嗯。” 冯智能眯起眼睛,微微点头:“此事我也有过耳闻,你的意思是?” 阮旦沉声道:“此事本来就是太祖和先帝引起,而且陛下遣使人家不答应,看这架势,宋军不灭我大越肯定是不行了,若是将军.” 冯智能不置可否,依旧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见他无动于衷,阮旦继续劝说道:“将军想想,宋国灭了李朝后就退兵回去,那我大越又该谁做主?如果将军趁机起兵,兴许.” 另一名将领也劝道:“将军,不要再犹豫了,等陛下巡视东城的时候,我们一拥而上,将他擒住,送去城外,立如此大的功劳,宋军必然不会亏待我们。” “即便是没有抓到李日尊,我们也可以把东城门打开放宋军进来。我大越偏远,宋朝不一定真想侵吞我们,未来这大越岂不是将军的天下?” 阮旦再次游说。 “唔” 冯智能沉吟片刻,他其实也在犹豫。 按理来说到了这个份上,有这样的一份机遇,或许可以搏一搏。 但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肯定也会稍微思量一二。 不过也没有想太久。 作为武将,冯智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当下喝道:“好,就这么办。” 于是他们也没有继续商量的心思,很快布置了对策。 李日尊每天都会在城楼上巡视以稳定军心,他们那边的对策很简单,就是死守城池。 一来是希望与宋军和谈。 二来是希望拖延时间,等待宋军粮尽。 三来则是想等各地勤王的援军抵达。 所以李日尊必须要在城墙上站着,好让军心安稳。 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扛不住做内鬼,偷偷打开城门把敌人带进来。 下午时分。 冯智能再次到了东城门上。 升龙府东面没多远就是富良江,由于靠江太近不适合大规模进攻,因此这边只有宋军的小股部队。 而宋军主力在北城门外,那里也是李日尊重要防守区域。 不过既然宋军在东城门外也有布置,李日尊自然也需要时时刻刻关注这边,因此常来巡视。 到下午酉时,天色依旧大亮着,太阳好像没有落山的意思,斜阳高照,整个大地都变成了一片黄昏的橘红色,映照着冯智能略带紧张的脸。 东城门上一列列越军时时刻刻巡逻,冯智能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宋军,宋军并未在营外列阵,却也一直在关注着城中的事情,就好像他们也在等待城里有内鬼开门一样。 “陛下到!” 就在这时,随着内侍省太监高昂的一声呐喊,城头上顿时跪倒大片。 一个穿着越朝龙袍的年轻人缓缓走了过来。 冯智能连忙一溜小跑过去迎接。 “参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城外如何了?” 那年轻人正是李日尊,也是历史上越南李朝的李圣宗。 越南李朝也算是他们历史当中比较辉煌的朝代。 经过李太祖李公蕴、李太宗李佛玛、李圣宗李日尊、李仁宗李乾德四代耕耘,让当时的李朝竟然达到了相当昌盛的地步。 以至于李朝时常把自己比作天朝上邦,欲与宋国比肩。并且积极对外扩张,时时刻刻不忘记侵犯大宋边境。 最终在几十年后的宋越熙宁战争当中被一记大逼兜打醒,才明白了与真正天朝上邦的差距。 只是这次想来也已经没有李日尊和他儿子李乾德创造鼎盛李朝的时候了。 冯智能回答道:“还是跟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李日尊点点头道:“嗯,时刻要保持警惕。” “是。” 冯智能应了一声,随后猛然间抽出腰间的刀,一刀劈向了李日尊身边的侍卫,并且怒喝道:“动手!” 周围冯智能的几名部将以及心腹士兵登时开始进攻,围剿李日尊带的侍从。 李日尊大惊失色。 一时间,东城门上一片混乱。 而这样的混乱其实根本没有持续太久。 冯智能是东城门的守将,这里多是他的心腹将领和兵马。 李日尊根本没有想到部将会叛乱,很快身边带的百余名侍卫就被杀光,自己也被生擒住。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动静与乱象也惊动了城外的宋军,顿时宋营就有数百人出来。 “打开城门!” 冯智能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擒住了李日尊之后,下达了命令。 随即他狞笑地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李日尊,说道:“陛下,对不住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太祖和先帝要寇略宋国,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臣可不想陪着你们李氏一起死!” 李日尊犹自大骂道:“冯智能,你这卑鄙的畜生,即便刀斧加我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留下力气去跟宋军说吧。” 冯智能挥挥手。 很快东城门便大开,冯智能押着李日尊出城向宋军投降。 大量宋军从东城门进入,整个升龙府顷刻间沦陷。 这持续了三十余年的李朝,便就此破灭。 第三百零八章 摊丁入亩与杀猪过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零八章摊丁入亩与杀猪过年八月初,就在狄青攻打交趾,势如破竹的时候,此时的大宋民间,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景祐四年官员改制,到如今庆历五年,九年时间,朝廷已经进行了五轮新政。 每一轮新政都如同对症下药一样,一点一点地开始祛除身体顽疾。 今年的最后一次新政,针对的是大宋方方面面。 而且持续时间将会非常长,可能各类政策发布,需要一两年之久,不像之前新政,都是一次性发布。 从第一个新政内容,宋代版本的文言简化运动开始,如今已经是第二个内容——摊丁入亩。 汴梁城外,广袤的农田沃野千里,自从朝廷这些年大力修缮水利设施以来,很多荒芜的土地逐渐变成耕田,大宋耕田数量进一步剧增。 赤仓镇位于开封以南四十余里处,东面便是陈留县,因在蔡河沿岸,南来北往的船只颇多,消息也是最为灵通。 此刻三名县衙的捕快带上了一叠叠纸,一桶浆糊,来到镇口的告示牌前,开始张贴告示。 “又有新公事了,快来看看。” “役兄,朝廷又有什么新告示了?能跟咱们说说吗?” “这告示简单易懂,你们自己看就是了,我们还得去另外几个村子呢。” “好吧。” 等衙役们离开,周围百姓们顿时涌上来。 “告示上说了什么?” “朱秀才来了。” “咦?我好像看得懂这告示。” “我也看得懂。” “那你们倒是快说说啊。” 不等朱秀才过来,大多数不识字的百姓就对那几个看得懂的百姓催促道。 还是那句话,古代学识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学富五车,各种典故倒背如流,有的基本文言文能够看懂,还有的则勉强认字。 而大多数人则完全不识字,至少在后世我国开启全国性大规模扫盲班之前,古代的识字率一直处于很低的状况。 那些勉强认得几個字的很难看得懂文言文,但此时他们却发现自己看得懂公告了。 因为现在写的公告都是白话,也称为民间俚语。 从六月份开始,朝廷规定一切公文都必须以白话形式书写,这两个月来虽然地方官府偶尔也会发布一些地方性政策,但实际上并未普及。 毕竟朝廷没有大范围发公告,因此还是有很多地方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今天朝廷再次发布全国性公告才得知公文形式变了。 “上面说,朝廷决定正式取消丁税,摊丁入亩,以后按照个人名下拥有的土地稍微多增加一点赋税,就算是丁税了,以后丁口再也无需交税。” 很快就有人把公文念了出来。 登时引起一片热议。 “这是啥意思啊?” “笨啊,意思是你每年就不要为你家那几个孩子纳赋税了,你自己也不用纳了。” “不用纳税了?这太好了。” “不是什么都不纳,是丁口税不纳,你的田税还要继续纳。” “哦。” “这上面还说统计局和户口局要全县普查人口,所有隐瞒的人口和土地需要主动上报,一旦被查出来,将有一定处罚。” “那这样的话,我得去我孩子小姨家把孩子接回来,为了避开丁税,我藏了四个孩子。” “.你厉害。” “但这摊丁入亩,是不是把丁税放在田亩税里了?田亩税会提高多少?” “上面说提高的不多,按照每家丁口计算,最高到十成。” “那还不高?” “这不是总税,是你原来交税的十成。意思是伱以后不管生多少孩子,也就高十成而已,以前你家有两个孩子,光丁税都比这个多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有的立即回去奔走相告,把无需再纳丁税的消息告知远近亲邻。 有的在那计算自家丁口每年要纳多少税,看看新税是否划算。 还有的则马上行动起来,把藏匿的孩子带出来准备上报给统计局,然后到户口局上户口。 而人群当中亦有富户的奴仆,迅速把消息传了回去。 摊丁入亩对于底层百姓和自耕农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因为他们人多地少,减少了摊派的税务,以后就不用再为丁口税收发愁。 可对于富户来说就不同了。 一家富户算你十房太太,生儿子三十个,丁税又能交多少? 然而他们的土地动则数千亩,数万亩。 以前朝廷采取休养生息政策,取消了大量苛捐杂税,地税的税率也基本只维持在十抽一的情况。 也就是如果你有一万亩土地,按照宋代平均每亩年产六到七石,取最小值六石来算,一年下来,年产六万石粮食,税只要交六千石。 现在呢? 直接翻倍,税率就达到了20%。 反观自耕农那边,如果一户自耕农耕种四十亩田地,不管他有几个子女,每年最高也不过是纳税四十八石。 按以前丁口税的比例,要是生两个子女以上,一家人光丁口税就远远多于这个数字了。 并且这还是最高十成,如果你生的子女少于五人,税率还会更低。要是你孩子只有一两人,甚至直接就没有丁税的负担,只需要缴纳二十四石的正常田税就行。 当然。 这只是大概的意思。 实际税收是有一定波动和不确定性的,只是举个简单的例子。 但不管怎么样,富户地主的利益将会严重受损。 因为即便是大宋税收最高的时候,苛捐杂税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农税每年约30%。 并且地主不止是缴纳田税那么简单,他们的粮食如果要卖出去,还要一定的商税,这样总税率其实比想象中的要高不少。 现在地主们已经享受了好几年的低利率税收,再让他们回到当初那种高额赋税,那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 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地主富户们都对这道新的政策产生了严重的抵触情绪。 八月下旬,新政策实行了半个多月之后。 汴梁开封府,皇宫崇政殿内,正是下午时分,秋高气爽。 徐徐秋风吹拂,太阳斜挂在偏西一点的天空,让皇宫内外都充满了一股暖意。 北方的汴梁跟西南的交趾比起来,温度更让人感觉到舒适。 窗外的大树树叶已经泛黄,在风中婆娑作响。 赵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下面依旧是政制院的诸位宰相。 吕夷简正在向赵祯禀报着今天的国事,等事情说完之后,他才舔了舔舌头说道:“官家,新政百官反对,长此以往,并非好事。” “再反对,也要坚决实行下去。” 赵祯面色严厉道:“这事也是诸位商议过的,大家也都同意了,政制院和朕确定的事情,轮得到他们反对吗?他们的职责是认真贯彻落实,而不是来反对新政!” “是。” 吕夷简应了一声,不敢违背。 最近这几个月官家是越来越严厉了,究其原因,在于赵骏一直在渲染新政是否能够正式让大宋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 要知道第一次工业革命一直是包括赵祯以及诸多宰相在内,所有人都满怀期待以及憧憬的事情。 包括吕夷简和王曾,由于今年开始他们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隐隐约约间让他们觉得好像自己寿元将近,时不待我,因此做梦都想看看那传闻中的火车、轮船。 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制院为了加速工业革命的发展,哪怕出台了不少针对地主富户的政策,他们也顺利通过,没有任何想阻碍的心思。 而百官那边则是朝廷发布什么,他们就反对什么。 因为朝廷制定政策可不会跟他们商量,各个部门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贯彻落实政制院下达的政令。 所以八月初发布了摊丁入亩的政策下去之后,全国各地富户们集体反对,怂恿在朝廷当官的亲友开始向上施压,希望能够撤销这道损害他们利益的政策。
毕竟满朝官员同样也是利益受损者,他们名下拥有大量的田土、商业,一旦增加田税和商税,对于他们来说,一样会造成利益受损。 但很显然这段时间百官们的反对声音又遭到了镇压。 政制院的政治集团实在是太大了,包括了吕党、王党、赵党几个大集团。而且政制院还有调动官员的权力,一直作死反对,那就把你无限调成知州,各地来回奔波,弄不死你。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朝廷的反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可政制院却岿然不动,犹如浪潮扑向的巍峨高山,丝毫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反倒是下面一些激进的反对派官员已经有不少被调走,慢慢的也已经有一些官员开始萌生退意。 “今年的任务还是坚决贯彻落实摊丁入亩为主。” 赵骏环顾四周,沉声说道:“要想工业革命,不是有了橡胶和蒸汽机就能完成。西方通过殖民剥削,搞了多少年才让整个欧洲进行工业化。大宋要想富强,短时间内走完这条西方有了几百年做完的路,内外手段都不可少。” 王曾好奇道:“汉龙,我们到现在其实还对于工业革命一直没什么概念,你能讲讲,到底我们怎么样才能做到那一步吗?” “很简单!” 赵骏竖起一根手指头:“要想完成工业革命,技术和原材料是其次的,最关键的因素只有一个。” “什么?” “钱!” “钱?” “不错!” 赵骏点点头:“工业革命其实就是一个大规模撒钱的革命,建钢铁厂要钱,建工厂要钱,建船只、火车要钱,什么都要钱,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众人都看着他。 赵骏双手一摊道:“自古以来,完成工业革命的路子就只有两条。一条是对外殖民扩张,满世界抢劫,比如带嘤。第二条就是疯狂内卷,压榨内部,如毛熊老大哥,以及小日子脚盆鸡,当时苏联和日本完成的工业化,就是苏联与日本农民的血泪史。” “那么,大宋在有技术和原材料支撑的情况下,能够完成工业化改革吗?” 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能吗?” 赵祯等人都是紧张地看向他。 赵骏咧嘴一笑道:“能。” 说着他走到赵祯的书桌边,用毛笔在纸上开始计算道:“得益于现在生产力再次暴涨,庆历二年我们的农业税才1500多万贯,到去年在税率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涨到了2400万贯,这说明百姓耕作的地更多了,生产力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那么以正常10%波动税率来计算,我们大宋的农业生产总值为2.4亿贯,从购买力来算,这个总值应该是前几年的三倍左右。因为前几年粮价是目前的三倍,现在的粮食总产量也比前几年多了不少。” “再算算商税,以目前商税约3-5%来算,去年商税总值为5800万贯,取中间值4%来算,那么非农业GDP的总值达到了23.2亿贯,国内总生产总值就达到了25.6亿贯。” “这还只是国内,去年对外贸易的税收有3100万贯。其中出口税达2300万贯,进口关税为800万贯。我们调低了出口税,只有5%,那么我们出口的总值为1.15亿贯。进口关税还是10%,进口总值就是8000万贯。” “也就是我们每年的贸易顺差达到了3150万贯,出口以瓷器、茶叶、丝绸、手工制造品为主。进口以铜矿、香料、牲畜、皮毛等原材料为主。进出口的总值为3.1亿贯。” “粗略估计,国内的生产总值就达到了30亿贯左右。目前米价持续下跌,一贯基本上能买4石大米。按照购买力计算,1贯就相当于后世我们700元了。这也就意味着大宋目前的生产总值,相当于2.1万亿元,而我穿越前,中国GDP是126万亿。” “以2.1万亿元的生产总值能不能完成工业革命呢?” 赵骏把手中的毛笔又放回了笔架上,随后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我给出的答案是能,因为眼下大宋的GDP,基本上已经超过了一战前西方很多列强的GDP。虽然GDP不能代表什么,因为清朝的GDP即便没有工业化,也比西方列强强太多,但这说明我们有足够的钱来进行第一次工业化改革了。” 这些话说完之后,全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范仲淹感叹道:“不容易啊。” “是啊,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这一刻。” “总算是能看到希望了。” “有一天,老夫能看到火车和轮船了吗?不用再在电影上看了。” 他们一个个亦是老泪纵横。 自从赵骏出现以来,就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憧憬。 基本上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不用再担心宰相之位被撸下去,权力得到保障之后,那么想的就已经不再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而是如何青史留名,完成自己的政治野心。 特别是赵骏还给了他们能够实现的梦想,比如以蒸汽动力为基础的火车,让人们能够实现短短数日之内,跨越千里路程,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风餐露宿数月之久。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想见识一番,如今王随和盛度带着遗憾离开,吕夷简王曾张士逊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头也一个个觉得身体不适,叹息于可能命不久矣,那就更加迫切地希望见到那一天。 只是赵骏还是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说道:“大家也不要高兴地太早。” “啊?” 晏殊诧异道:“此话怎讲。” “国内生产总值到了这个高度,不一定说明我们能够成功,关键还是在于朝廷手里是不是有钱去做事,朝廷没钱,藏富于民,那都是空谈。明朝赋税已经被那些地主富户搞得举人不用交税了,民间地主富户家财万贯者比比皆是,社会有进步吗?” 赵骏说道:“现在咱们大宋从景祐年开始,朝廷的收入就维持在8000-9000万贯之间,庆历新政改革之后,补贴了农业税,就下降到了5000多万贯,还是靠着外贸才勉强提到7000万贯。”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咱们广建水利设施,大力开垦新的农田,又从海外引进高产作物,再次提高生产力,也仅仅只是恢复到从前的水准。” 他环顾着众人,继续说道:“区别在于以前是通过剥削,现在则是把蛋糕做大了,又削减了军费、冗费,才让我们不用再剥削百姓来维持朝廷的开支,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点钱能够维持得了我们长久的工业计划。” “是啊。” 范仲淹叹道:“明年不是要全国大基建了吗?每年这部分的建设,怕是就得四五千万贯,基本上能跟以前庞大的军费开支持平了。” “除了基础建设以外,我们还要推广教育、建立学校、培养工人,再加上兴办钢铁厂,兴办纺织厂,除非我们再次扩大外贸,不然的话光靠内需,可能要很长的时间弥补。” 赵骏说道:“所以要想短时间内完成,或者说做出成效,就必须要有大笔的资金。” “那么.” 他看着众人,问出了灵魂话语:“钱从哪里来呢?” 吕夷简深沉的目光闪烁,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对!” 赵骏同样目光深沉,微笑着说道:“大宋养这些地主富户数年,也该富得流油了,是该宰的时候。” 摊丁入亩还只是增加地主富户一定税收,之后再把名下田地多的提个5%,又从地主富户手里抢佃户,逼着他们提高地租,林林总总下来,地主富户就该遭重。 但从庆历二年大幅度降低田税,取消大量苛捐杂税开始,地主和富户就已经享受到了极低的税务,每年要省下来不知道多少钱粮。 现在。 也该是时候还给朝廷了。 猪。 还是得养几年,让它们变得更肥,更胖,才好杀啊。 第三百零九章 赵骏只会更狠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零九章赵骏只会更狠赵骏推行的第五轮新政是全方面的,包括了经济、教育、军事、科技、文化、建设、交通等等多方面各个领域。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通过政府加大公共开支来拉动经济,也就是他的大基建方案。 这个方案在后世有一个学名,叫做凯恩斯主义。 跟这套主义类似的有罗斯福新政,还有后世大毛通过政府加大军工开支拉动经济。 大毛的军工岗位就增加了52万个。 许多劳动力都被军工业抢走,而为了防止劳动力被抢走,大毛国内的其它行业又不得不增加薪酬以留住更多的人。 所以只要政府加大公共建设,扩大基础投资,对于国内的经济拉动是显著的。 这一点包括后世我国也是如此。 但这里有個前提条件,那就是国库财政必须有钱。 罗斯福是通过财政赤字加上剥削犹太富人加大量发行国债加打击垄断巨头回笼资金,最终达成了他的目的。 大毛则是坐拥丰富的石油加天然气资源,欧美不买有的是人买,不愁手里硬通货卖不出去。 我国则是改开以后,经济腾飞,商品卖到全世界,收获了大量的美元外汇。 那么大宋有那么多钱完成赵骏的计划吗? 答案是有,但不多。 目前财政去掉开支,每年只够完成一定指标。 比如建设钢铁厂、水泥厂、建学校。 至于造火车、火车站、轮船和船厂,那就别想了。 而且钢铁厂和水泥厂还得配备配套的交通设施,各种建设循序渐进,估计得二三十年后才有效果。 那为什么不能一次性完成呢? 因为一次性完成需要的钱实在是太多,需要的不是几千万贯,而是几十亿贯。 以如今的财政状况,每年只能投资两三千万贯就是极限。 并且这还有可能随着物价波动出现问题。 景祐年间,大宋的财政收入维持在八千万贯左右。 如景祐元年有七千八百多万贯,庆历八年更是达到了一亿贯。 如今庆历新政几轮下来,财政收入依旧维持在八九千万贯,没什么变化,甚至在刚刚改革初期,收入还大幅度减少。 减少的原因有多种。 首先自然是取消了大量苛捐杂税,少了很多收入。 其次是粮价下跌,导致物价贬值。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物价贬值那不是好事吗? 收入提高了,物价低了,百姓的生活岂不是就更好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也不一样。 至少对于大宋朝廷来说,物价疯狂贬值必然是个噩耗。 理由很简单。 北宋时期财政动则几千万贯乃至上亿贯,并不是单纯指有那么多钱,而是通过收上来的粮食进行折算过的。 比如说你今年农业税收了三千多万贯上来,实际上这并不是钱,而是相当于今年粮食平均价格达到了三千多万贯的粮食。 并且不止是粮食,还有布匹、金银、香料、木材、铜铁等等,都算是税收的一部分。 如现在广州就允许百姓缴纳一定的棉花作为赋税。 所以北宋的财政收入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实际的铜钱,而是等价物品。在军费开支上,这些等价物品也算是冗军的一部分。 如果是在战争时期,粮价飞涨,那么这价值三千多万贯的粮食甚至可能会变成六千万贯的价值,计算到朝廷的财政总收入里,瞬间就能突破一亿多贯。 可粮价如果暴跌,那么收上来的这价值三千多万贯粮食,就会贬值成两千来万贯。那朝廷的财政总收入也会应声下跌,收入暴减。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大宋这些年来一直想办法提高粮食价格,不允许粮价一路下跌到几十文钱一石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实际的现金数量就比较有限,每年收上来的现金也就三千万贯左右。 包括给官员、士兵发工资,往往都是要靠铜钱、米、绢帛一起发放,譬如现在的俸禄往往都是米和绢帛,绩效才是铜钱,以此激励官员干事的积极性。 如果刨除掉给士兵、官员以及其它政府开支,那么林林总总能够用于建设的资金,自然就只剩下那么两千万贯。 能干点啥呢? 只能做点有限的工业建设。 而赵祯、吕夷简他们是希望段时间内看见成果。 他们想明年就看到火车和火车站。 明年就看到蒸汽轮船。 明年就让大宋的钢铁厂、纺织厂、学校遍地。 这其实也不是不能办到。 因为如今炼钢和蒸汽机技术已经达标,原材料也在来的路上。 虽然橡胶可能要过几年才能长大。 可船队完全可以在南美收割大批橡胶带回来,制作个几百上千个蒸汽机没什么问题。 而大宋的人力资源是目前整个世界最丰富的,有一亿的人口。 在技术、原材料、人口达标的情况下,他们想要看到这一切,并不难实现。 唯一的问题,就是钱。 这就跟游戏一个道理,游戏做出来了,你人物帐号建好了,剩下的就只有两种变强的方式。 一种是慢慢肝,一种是氪金。 因此为了加快进度,赵骏也是时候开始拿地主富户开刀。 新政实施下去之后,朝廷多次派出巡查御史,联合地方御史以及皇城司,督促地方官府迅速完成摊丁入亩的指标任务。 一时间大宋各地贫民百姓欢欣鼓舞。 而地主富户则是怨声载道,以至于不少人打算出售田土,降低成本。 正常情况下,产量越大,成本就会摊的越薄。 但这是指工业产品。 非工业化的传统农业成本摆在那里。 别看朝廷这次只提高了一倍税收,让税率达到20%,再加上售出的商税,基本就在20%到25%之间浮动。 然而剩下的75%-80%并不意味着就是纯利润,还有地租、运输、用人等等成本。 另外粮价持续下跌,对他们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害。 光一个地租就可能要去30%到50%,再加上收获的粮食你还得拿去卖,雇佣长工短工搬运,到了最后别说赚钱,不赔钱都算不错的了。 所以那些收佃户较低地租的良心地主首先就受不了,只能售卖土地。 官府就趁机收购,把它们变成官田。 而那些地租收得比较高的黑心地主也许还能扛一扛,可佃户们很快就不干了。 因为官府收了官田之后,就再次降低了地租,比如把地租降低到三至四成,比地主那边收的五到七成低了不少。 并且官府还会提供一定的生产资料,如种子、农具等等,吸引大量的青壮劳动力为官府做事。 地方官府又会按照朝廷的指令,雇佣这些青壮劳动力在农忙的时候耕地,农闲的时候去修缮水利工程,开垦河渠、修建池塘、大坝、水库之类的水资源调节设施。 在国家宏观调控下,等到十月份的时候,新政出台了仅仅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有大量的地主佃户离开,投入到官府的怀抱。 要是在东汉到隋唐时期,门阀世家当道的年代,这些佃户就是门阀世家的奴隶,根本跑不掉。 然而大宋严厉打击奴隶制度,不允许限制人身自由,甚至都不允许提“奴”这个字,导致如果有佃户想要离开,地主不仅无法阻拦,甚至不敢阻拦。 因为以前的官府是站在地主那一边,佃户想逃走官府会派人去捉,而且地主手底下也有狗腿子,对佃户进行人身伤害以及圈禁乃至摧残。 但到了宋朝,经历了赵匡胤、赵光义、赵恒、赵祯四代废除努力制度,别说你对佃户进行殴打,就算是圈禁,也会被官府判刑。 特别是最近这些年赵骏更加强调人身自由的权力,严格督促地方官府严查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 一旦知情不报,帮地主富户隐瞒,或者辖区发生比较严重的事故,丢官帽子都算是轻的。 这就导致地方官吏不敢在这件事上马虎,不再维护地主富户的利益,而是转而开始维护佃户们的利益。
若是有佃户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只需要报官,那地主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坐牢流放,这一笔笔都能算是官员的政绩。 所以在新政下,面对佃户的大规模流失,很多地主都亏空严重。 要么把名下的土地转移给子孙,以此减少摊丁入亩的税务缴纳。要么被迫卖地,以至于田产日益减少。 十月上旬,苏州吴县木渎镇,镇西北姑苏山遥望,镇西南围绕着太湖东畔,良田千里,晚稻收割之时,金黄的麦穗在秋风中轻轻摇曳。 镇北有一座巨大的庄园,乃是吴县一大家族龚氏大地主龚旭宅邸。 吴县龚氏乃是当地望族,北宋年近出过七个进士,南宋时期也有不少官员子孙,如祖父移居苏州昆山的南宋官员龚明之祖上就是吴县。 不过当地望族归望族,并不代表每个人族人就过得好,龚氏家族内部田地被族中长者以及主脉族长等人占据。 其余支脉、庶出日子就不好过,比如龚明之的祖父就是被迫离开家乡,自立门户。 有不少底层族人就成为了主家的农奴、佃户、仆人之类。 龚旭大概五十上下,生得富态,穿着绫罗绸缎,他今天刚刚从城里回来,才下马车,就又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又有几家佃户脱离了他们家,跑去城里官府的招聘处选择了成为官府的佃户。 这令龚旭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便在他回到家中,稍稍歇息喝碗茶的功夫,忽然就听到了仆人过来禀报,说潘氏、王氏、张氏三个大家族族长过来求见。 龚旭就只好请他们进来。 “龚兄!” 三人进屋向他拱手。 “潘兄,王兄,张兄,你们怎么来了?” 龚旭起身回礼。 “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潘家族长叫潘识,表情一脸无奈。 “坐下说吧。” 龚旭说道。 四人便坐下来。 奴仆一一给他们上茶。 等人走后,厅中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龚兄,听说你上午去了城里,县衙那边怎么说?” 王氏族长王玮问道。 “唉。” 龚旭叹了口气道:“这是朝廷的死命令,县衙的熟人也不管用。” “呸!” 潘识倏地呸了一口道:“那范仲淹还是咱们吴县的人,就这么祸祸咱们。” “你们有没有去找范氏宗族?” “找了,范仲淹自己出钱给他们贫困的宗族子弟买田土,他们又怎么会帮我们说话?” “倒是没想到他们范家忽然就这么发迹了,若是早早结交就好。” “谁能预料到这个呢?” “算了,还是谈谈该怎么办吧。今年的秋税,我家这一下子得多交三万多石粮米。” “我家也得多交两万余石,而且不止是粮米,还走了人,上个月已经走了十七户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走光了。” “可不是吗?这四个月以来,光我这边就走了四十多户。” “谁不是呢。” 几个人互相长嘘短吁。 这些大宗族大地主,个个都身家巨富,拥有良田数万,乃至十余万亩。 朝廷一道新政下来,分摊到他们头上,顷刻间多出几万石税。 这谁受得了? 而且不止是税,还有人。 虽然严格来说,他们手底下走的人还真不算多。 因为南方宗族规定还是比较严格,受限于宗族制度,很多家庭情况稍微好点的青壮并没有离开。 只有那些特别贫困,贫困到几乎快活不下去的家庭才会选择孤注一掷,脱离宗族自立。 这种现象在南方实在太常见了。 后世我军于苏区展开一定改革规划的时候就出现过,南方很多青壮就被宗族约束,不能参军也无法脱离宗族单独从事生产。 反倒是北方就无所谓,北方的宗族约束力在五胡乱华、五代十国等多次冲击下,早就形同虚设,几近于无。 所以赵骏前些年出台的宗族改革方案在北方畅通无阻,在南方嘛完全没有实施。 但手底下人走得不多不代表他们的利益没有受损。 摊丁入亩后他们要缴纳的税就变多了,这让这些动则拥有数万亩田地的大地主们顶不住了,纷纷商量办法。 “龚兄,上午你去县衙,就没打探到点什么吗?” 张氏族长张若海问道。 龚旭说道:“县衙那边倒是给了指点,说是让我们把手底下的田地卖给朝廷,让我们去兴办什么水泥厂、钢铁厂、纺织厂。” “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不解。 “鬼知道呢。” 龚旭挠挠头道:“何况这玩意儿能不能赚还难说,我也稍微打听了,光前期的投入就巨大,万一不赚钱,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那算了,这地是祖上留下来的,打死我都不会卖。” 其他人摇摇头。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得拿个章程出来,县衙那边也没法子,州府、御史司、皇城司到处在查。” 王玮双手一摊说道:“若是查到县尊包庇,那就是要削官罢职的,人家可不会为了我们与朝廷作对,送再多的银钱都无用啊。” “如今朝廷这是要把我们逼死不成?” 潘识很是愤怒。 其实前些年朝廷的税比现在还高,最高的时候达到了30%,但当时他们虽然也被剥削严重,却勉强还能生活下去。 原因在于当时的粮价比较高,特别是和西夏辽国打仗时期,哪怕税收高点,他们依旧靠着手里剩余的粮食,通过高额的粮价仍然赚得盆满钵满。 庆历二年就是最好的时代了,仗刚刚打完没多久,粮价下跌得不算多,甚至比平常年岁好高些,朝廷又大幅度削减农业税。他们再继续压榨佃户,三头通吃,可谓是赚足了利润。 直到去年和今年,粮价从平常年份的三百多文一石,跌到了现在二百多文一石,可因为税收下降了,他们还是有充足的利润空间,饿死谁都不会饿死他们这些大地主。 但在粮价下跌,朝廷又加大税收的情况下,那他们就有点难受了。虽然税率依旧没有达到最高点,可过惯了好日子,谁又希望回到从前那样被收高额税呢? 所以一个个愁眉苦脸,上蹿下跳。 其实这个时候朝廷已经给了他们选择,那就是逼着他们从事商人行列,投资钢铁厂、纺织厂、水泥厂,加入到时代的风口上去。 在此时如果投身其中,正赶上赵骏改革的关键时候,那就一头猪站在风口上都能起飞。 可架不住总有目光短浅之辈,错过这次机遇。 甚至还走错了路。 就听到张若海忽然说道:“诸位,再这样下去,我等都要卖田卖地。为今之计,我看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众人看向他。 张若海沉声道:“我们所有的田也不过是苏州一隅,偌大太湖,偌大江浙,不知道多少富户因此而破落。若是我们能够将他们联合起来,向朝廷抗议,或许能让朝廷收回成名。” “伱疯了?” 王玮惊讶道:“难道不怕朝廷把你抓起来治罪?” “诸位不要忘了,法不责众。” 张若海说道:“若是一个两个,朝廷必定重拳。若是千个万个呢?受害的士绅富户岂止我们几家,若是串联起来,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法不责众? 几个人互相对视,若有所思。 对啊。 如果他们一起联合起来,也许真的会让朝廷退一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后世雍正四年,江浙士绅在浙江巡抚衙门抗议摊丁入亩,被当时的浙江巡抚李卫强力镇压。 而赵骏。 自是会比李卫更狠。 第三百一十章 让子弹先飞一会儿(祝大家新年快乐!)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章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庆历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已是初冬时节,天气早已转冷,虽未下雪,却已结霜。 然汴梁开封,依旧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上午辰时末刻,也就是早上九点钟的时候,赵骏等宰相正在办公,他们都各自看着分管部门这几天上报过来的文件。 屋内大门紧闭,窗子只开了一条缝,屋子里的布局早就有了新的变化,最直观的就是供暖桌。 这种桌子是普通的八仙桌,又有点像麻将桌,区别在于它是全钢铁制作,并且上面有一个盖,打开之后可以放入燃烧的蜂窝煤。 而且下面还有一根钢铁管道连接着室外,让一氧化碳排到室外去,防止煤气中毒的事情发生。 这种供暖桌制造并不难,难的是里面的蜂窝煤,但赵祯找到了蜂窝煤的配方,朝廷又在郊外建设蜂窝煤厂之后,供暖桌和煤炉便逐渐流行起来。 此刻一堆老头们围坐在这铁桌边说着最近几天的公务。 “这是今年各院新进进士的实习报告,这个叫冯京的不愧是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在税务部观政,表现还是不错的,拿到了较高的评价。” “这个叫贾黯的也不错,就是性格有点刚直,被点评为榜眼,不然若是在平常年份,应该也是状元之才啊。” “比较优秀的挑出来,明年年初磨勘的时候,就先让他们去各地担任县令,看看政绩吧。实习期间表现好,不代表在地方上表现就好,还是要磨砺一下。” 赵骏埋在公文里,头也不抬地说道。 最近几年虽然科举进士依旧是含金量最高的官场入场券,但从后年开始,他就打算正式开始纳入一定的物理和生物知识。 儒家经书不会教你当官的道理,数理化也不会。可官员必须什么都懂点,基本的理科知识还是要有。 否则的话思想不能开拓,就可能出现那种保守派抵制科学,视科学为奇技淫巧的现象,沉浸在以前的落后思想里出不来。 所以最近这两年的科举竞争压力还是很大的,很多人都听说了这件事,不得不提前参加科举。比如冯京历史上是庆历八年,贾黯历史上是庆历六年,现在都提前科举了。 不过他们的水平还是够硬,分别包揽了状元和榜眼,显然也没有辱没他们在历史上的能力。 “汉龙,这是今天工商部上的劄子,你看看。” 旁边的晏殊把公文递到赵骏旁边。 赵骏接过来扫了几眼,笑道:“果然还是得利益催动,商人们才会纷纷跟着走啊。” “也是汉龙这一招确实灵,现在全城到处都在动工,开拓河渠的开拓河渠,新修房屋的新修房屋,那些商人们见了,自然也会来问问。” 李迪停下手中的文书,扭过头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匹。 “钢筋水泥造的房子还是更加坚固,虽然不一定美观,可在防火上比木屋强太多。这汴梁要是出一场大火,不知道死多少人哦。” “不错,我若是商人们也想问问这房子该怎么造。商人都是逐利的,有新鲜玩意儿出现,他们也会跟风。” “这是不是汉龙说的那样,朝廷先做出表率,那么手握资本的那些人,也会闻风而至?” 吕夷简、王曾等几個人纷纷说着。 赵骏点点头笑道:“是,资本就是这样。只要明年放出风去,说以后朝廷会大量收购钢筋水泥来修筑河堤、城墙,要不了多久,钢铁厂、水泥厂和砖瓦厂就会到处遍布。”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有国家的引导才行。” 众人纷纷称赞。 以前他们还不能理解,汴梁没有合适的铁矿、煤矿、石灰石矿。 黏土矿倒是有,但要想造钢铁和水泥,每次都必须从外地运来,费时费力,硬要建厂子做什么。 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赵骏的深谋远虑。 厂子建好之后,刚好朝廷为了解决日益高涨的房价,需要大量建造公房,于是一栋栋类似于筒子楼的廉租房拔地而起。 又恰好汴梁人口暴增,城市开始对外扩张,城外的郊区也渐渐纳入到城市体系范围,就更需要大量建设。 结果就是建好的钢铁厂和水泥厂派上了用途,光修建官邸、建造官员宿舍、翻修宫殿等等,就用掉了汴梁水泥厂和钢铁厂的全部产能,同时还养活了几家砖瓦厂。 商人们一看,这钢铁厂和水泥厂好像蛮赚钱的,就有不少与官员熟稔的大商人来询问。包括工商部扶持的那几个巨头大贾,也都想过来掺和一脚。 赵骏自然是明白光靠朝廷肯定是不能那么快把工业体系建设出来,还得依靠资本的主观能动性,因此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那就刚刚好,今年年底,咱们拟定一份关于推动民间钢铁厂、水泥厂、纺织厂、砖厂的建设章程文件出来,让工商部那边多组织国内的大商人谈谈,在各地主要城市建立起一定工业体系。” 赵骏想了想说到:“比如成都、广州、浙江、大名府、河南府、应天府之类的地方。还有让自然资源部那边实地考察一下,有没有离运河较近,资源充足之地。” “嗯,这事我会去留意。” 晏殊负责与工商部那边对接,所以点点头表示明白。 赵骏又扭头看向吕夷简道:“老吕,各地御史司和路州县的公文报告怎么样了?年底能够统计好吗?” “这方面的数据还在统计当中,不过京畿路的人口已经普查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吕夷简抬起头说到。 “看看吧。” “给。” “新增了多少人口?” 赵骏一边接过来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两万一千六百四十二户。” “嚯。” 赵骏手一抖,差点没把公文给掉地上。 史料记载,宋仁宗宝元年间人口为1017万户,其中男丁人口达到了2059.53万人。 按照一户平均五口来计算,总人数大概在五千万左右,到宋仁宗末期,人口才增长到了1246万户,男丁人口2642万人。 但这显然只是记录了一个大概数字,因为古代不仅户籍资料难以统计,还有很多不想纳税的黑户,所以这个数字基本上只供参考,实际数字绝对不止这么多。 最典型的就是一户人家远不止五人。 宋代禁止父母在的时候分家,如果父母都没有离世或者还有一人在世,那么兄弟之间就必须继续待在户口本上。 哪怕几个兄弟都各自娶了老婆,生了子女,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即便是这个家族有十几二十人,只要父母还在,那他们便依旧算一户,而不是各自分出几户小家庭。 另外男丁人数统计也有一定迷惑性,因为宋朝人口统计很多方面都是参考的纳税人的人数来做的统计。 而宋代只会统计15岁到60岁之间交丁税的成年男子。 当时15岁以前是不用交丁口税的,15岁以后才开始交,所以宋代就有“15成丁”的说法。而60岁就为老,老人也不需要交,自然就不会存在于纳税统计上。 甚至家中如果有一个80岁以上的老人,或者年满三十无子、父母年老无人赡养等原因都可以免除丁税,以此就不需要被税务记录在案。
因此综合种种,很容易得出,在这些官方统计之下,还隐藏着庞大没有被统计进来的人口。 庆历二年的时候,赵骏让统计部和户部一起联合做了以此人口普查,当时朝廷出台新的政策,已经比较利于人口出现,所以那个时候普查结果就已经有1200万户,总人口约7000多万。 但赵骏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年摊丁入亩之后,光一个京畿路就忽然冒出两万多户,也就是十多万人出来。按照这个比例放在全国,得不知道冒出多少人哦。 “京畿路不大,之前的人口统计也才180多万人,主要人口也多聚集在汴梁。天子脚下,居然有这么多黑户隐藏,让人意想不到啊。” 赵骏感慨了一句,随后看向众人笑道:“不过这也说明了咱们大宋的人口资源还是很丰富的,我预计这次人口普查之后,全国即便没有一亿,至少也有八九千万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着他把手中刚刚扫视过的公文放在桌案上,对众人说道:“这说明了大宋已经基本具备了工业化的基础,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钱一到位,咱们就能立马开干了。” “多久才能造出火车和轮船?” 吕夷简问出了他关心的事情,他一直想看一看不用人力就能驱动的机器。 赵骏想了想道:“明年应该可以做出个样板了吧。” “什么样板?” 王曾也来了兴趣。 “到时候可以先建造一段从汴梁到尉氏的火车,开封四通八达,去哪都好,唯独往南没有运河,去南阳还得走陆路。” 赵骏笑道:“如果能够开通京荆火车路线,四川、湖南、广州的货物就能在湖北转运火车到开封,而不需要先通过长江到浙江,再从浙江走运河向西北来汴梁。” “这是谋国之见啊。” 众人纷纷点头。 现在开封往西有汴河连着黄河,可以沟通陕西。 北面的运河也已经开凿,很快从河北来汴梁就不再需要先从黄河逆流一段时间,再走汴河过来。 而往东则走汴河去大名府,然后前往淮南、江苏最后流入长江。 这样全国大部分区域都能流通。 唯一的问题是从四川去汴梁,按理来说在湖北停船,然后往北来开封更近。 可因为是船运的关系,四川商人必须先到浙江,再从运河北上去汴梁,这就导致多走了一大段冤枉路。 所以如果从汴梁修一条铁路到湖北,那就方便许多。 后世张之洞之所以要修平汉铁路,其意义和原因也基本在此,为当时武汉、郑州以及北平带来极大空前繁荣。 虽然橡胶运回来后不能大规模生产蒸汽机,可带回一定橡胶原材料,造个几百上千台没什么问题。 到时候先造一小段铁轨试试,之后则举国之力开始修建铁路,希望在老登们死之前,完成他们的愿望吧。 几个宰相正说着,外面门忽然打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政制院宰相们也不是时时刻刻在,有些宰相需要去各部巡视,有些则要去处理事务,比如老范今天上午就去兵部过问了一下军队的事情。 门打开之后,老范风尘仆仆进来,一进来就嚷嚷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先说好的吧。” 赵骏抬起头看着他。 老范扬了扬手里的公文说道:“我刚刚在兵部,安南那边有公文过来,狄青于九月顺利灭掉了安南,扶持了前黎朝遗留的后代上位。” “哦?” 赵骏笑道:“他三月出发,六月才到邕州,九月就灭了安南?” 范仲淹得意洋洋道:“那可是我的爱将。” “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他之前一直听我讲兵法,那是我培养起来的。” 赵骏不乐意了。 哪个后世热血青年没有一个金戈铁马、封狼居胥的梦? 但可惜赵骏却身居要职,没办法亲自领兵。 当然。 他的军事理论也就存在于理论。 虽然熟读伟人兵书,奈何实际操作估计拉垮得狠,自己也不敢真上阵。 可狄青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那怎么能让老范领功呢? “你这话说的,你教兵法有什么用,还得我带着他出去打仗才能成长起来。” “说的好像你多厉害一样,人家岳飞都快收复山河了,我都告诉伱敌人是谁,敌人该怎么打我们了,你都没把西夏和辽国灭掉。” “你说的轻松” “好了,你们俩就别争功了。” 吕夷简咳嗽一声说道:“还是说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 老范过来坐下,把手中的公文扔在桌上,手摸进铁桌里烤火说道:“刚才来的路上,遇到进奏院有个新过来的劄子,拿过来瞧瞧,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赵骏翻着白眼。 范仲淹笑道:“我看到江浙路司台上的折子,说有不少地主正在串联,打算向朝廷一起抗议新政的事情,江浙路转运使问我们该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弹压足矣了。” 王曾淡淡地道:“现在全国很多青壮都被吸引,要么被朝廷招募修葺水渠,要么开垦荒地,纳入官田,些许地主,手下能有多少人?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那好,我待会就批个回文,让江浙路那边派人弹压!” 范仲淹随口说道。 本来这件事虽然是坏消息,可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起义也需要各种原因的,老百姓要是生活富足安康,有口饭吃,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造反? 所以越是生产力足,人人吃得饱饭的时候,就越不可能出现造反起义的事情发生。 几年庆历新政下来,生产力如今大大提升,即便全国各地有灾祸,朝廷也有能力第一时间进行赈灾,不至于出现饿死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地主虽然握有不少粮食和人口,可也得手底下的人愿意跟着他们造反才行啊。 然而就在范仲淹准备批了劄子,这么进行回应的时候。 赵骏却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道:“不!” “不什么?” 众人纳闷地看向他。 “不派人弹压!” 赵骏看向老范道:“这劄子我待会来批。” “你想干嘛?” 吕夷简嗅出了味道,警惕地看向他道:“汉龙,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 “能有什么大动作?” 赵骏淡然一笑道:“我只是让江浙路那边不去管而已。” 不去管? 众人皱起眉头。 这什么意思? 不去管岂不是闹得越闹越大? 等会。 越闹越大? 所有人的目光向赵骏看齐,若有所思。 汉龙。 还是一如既往地狠辣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双刃剑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一章双刃剑翌日,上午辰时。 赵骏就给两浙路转运使杜杞写了封回信。 信的内容其实不多,除了一些叮嘱和吩咐以外,最后面就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先礼后兵。 “把这份回执公文交给杜杞。” 信写完之后,赵骏看了一遍,然后召来政制院值班的官吏,吩咐道:“让进奏院那边快些。” “是。” 吏员把信拿走。 旁边晏殊探过头道:“汉龙,上任转运使王雍刚病逝,杜杞才接任就把这么难的任务交给他,行不行啊。” 他在一旁瞅着赵骏写信,内容都看清楚了。 本来政制院回执公文都是要其他宰相过目的,路部级以上的事情处理至少得五个宰相以上看了签字才行,州级需要两个宰相商议,只有县以下,宰相才能独立做主。 这也是防止宰相滥用职权,私自调动各部门,从而引发国家性质的变动。 但赵骏是个例外,他可以不经过其他宰相直接以知院身份强制下达执行命令,从路部级到州府级乃至县镇级,甚至很多重要公文必须要有他签字才行。 所以有的时候经常是赵骏乾纲独断,一些大事就直接個人拍板,比以前的吕夷简还过分。 可老登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毕竟皇权特许。 君不见赵祯都被赵骏以“你一个皇帝懂个锤子治理国家为由”,天天窝在崇政殿当摆设吗? 因此面对赵骏的蛮横,吕夷简王曾他们也不得不忍让。 不过晏殊和赵骏关系好,位置也离得近,所以赵骏自己写政令的时候,晏殊经常偷看。 倒不是为了打小报告之类,而是单纯好奇。 反正赵骏这么多年政务早就熟稔,并且主导的改革大事也没有出过什么差子,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 就是该好奇也好奇,想看看赵骏又做了哪些布置,有什么用意之类。 赵骏也习惯晏殊偷看,笑着说道:“这任务说难难,说不难也不难,就要看个人魄力。要是杜杞没那魄力,我要他做什么?两浙路也该换人了。” “就怕这事万一没处理好,闹成全国性大事件就麻烦了。” 晏殊摇摇头。 周围正在办公的几个宰相抬起头,吕夷简问道:“怎么,光处理两浙的地主还不够,又想闹到全国?” “那倒不至于,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到要把全国的地主都杀了。” 赵骏摇摇头:“这事还是得看杜杞的能力,如果拖得太久,才会引发全国性骚乱。” 全国性骚乱? 众人顿时手中的毛笔顿住,批阅劄子都停了下来。 之前是两浙路上的公文,他们原本是想直接镇压,但赵骏却又想放任他们。 他们还以为赵骏是要杀鸡儆猴,拿两浙路的一些地主做个榜样。 可没想到赵骏似乎在下一盘大棋啊。 众人坐不住了。 王曾连忙说道:“你先把事情说清楚。” “别一惊一乍的。” 赵骏翻了个白眼,怎么这帮人老盯着自己干嘛。 吕夷简瞥了他一眼道:“全国性骚乱,这事闹得有多大你心里不清楚?” “对啊,既然能早点按下去,又何必放任不管呢?” 王曾附和了一句。 这俩老登以前经常内斗,可自从赵骏一家独大之后,反倒除了偶尔互呛以外,倒是少有政见相左。 毕竟跟赵骏的很多政策比起来,他们提出来的政策那都算是保守的,不值一提。 “我的意思很简单,朝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算是给他们一个协商的空间,让杜杞自己把握。如果拖得太久,最后朝廷还是能够出面,抓人抄家,不会闹得全国发生动乱。” 赵骏随口说了一句就想敷衍过去。 但吕夷简不依不饶道:“到底什么协商空间,这事你必须在会议上说明白。” “行吧。” 赵骏挠挠头,其实这事本来是打算年底说的,但既然遇上了,就正好做个铺垫,他站起身道:“那就临时开个会。” 当下众人就起身,此时政制院只有六位宰相值班,其余人或巡视或外出办公去了。 随着盛度病死,如今政制院宰相剩下十一个,目前在场的有赵骏、晏殊、吕夷简、王曾、张士逊、李迪。 而宋绶、蔡齐、范仲淹、蒋堂、贾昌朝五人则每天上午需要去各部门督查,以彰显政制院对于落实考成法监督的重要意义。 这样政制院监督中央各部,在宰相们的监督下,各部又只好监督下面的各个部门,如此层层传递,才能持续落实维持数年的考成法。 至于为什么一直是他们五个人。 谁让他们年轻呢? 常值班的赵骏需要过问大事,其余基本上都六七十岁了,身子骨也不是很好,最近两年老登们生了不少病。 不像范仲淹等人,年龄在五六十岁之间,还算是年富力强,他们不去谁去? 所以眼下确实不能凑齐整个政制院会议。 不过在场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傅,除了晏殊以外,基本上都是之前的平章军国事的宰相出身。 宋绶蔡齐等人之前最多也就是参知政事的副相,因此他们还是能够确定大事。 众人进会议室落座。 才刚坐下,王曾就开口说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打算让杜杞软处理。” 赵骏说道。 “软处理?” “嗯。” “怎么个处理法?” “协商,不管他们喊了多少地主,事情闹得怎么样,都先协商为主。” “具体内容呢?” “很简单,只要他们答应朝廷下达的新政,老老实实纳粮,一切就都还好说。” “要是不答应呢?” “继续协商。” “还是不答应呢?” “加大协商力度。” “那事情可就愈演愈烈了。” “那就动刀了。” “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早点动手就行了,非得继续磨蹭干嘛?” 众人一下子没搞明白赵骏什么意思。 其实这些年来赵骏杀了蛮多人。 扫黑除恶,黑恶势力搞死了不少。 查处军队,将门勋贵搞死了不少。 搞死最少的就是官员了。 也杀了至少得一千多人,流放了好几千。 再加上坐赃的从属,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十万也有六七八万了。 所以现在赵骏又开始对地主动刀,众人倒是不意外。 地主的死活大家并不关心。 因为宋代的地主阶级跟明代不同。 明清时期,举人和进士都是免税的,导致很多百姓都会把田地放在他们名下,这个过程叫做“投献”。 所以明清的官员都的地主,朝廷想收地主的税,那明清的官员怎么可能不反对? 宋朝就不一样,官员也都要纳税,从根本上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因此在这件事上,政制院其实没多大阻力。 毕竟他们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只是大家没想明白。 既然要对地主下手,他们闹腾的时候出兵不就行了? 非得先跟他们协商? 这么拖下去,万一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浙江的地主都听说朝廷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那还不翻天? 最重要的是浙江作为长江下游,运河重要枢纽,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全国去。
如果不能第一时间雷霆手段镇压,杀鸡儆猴,这么搞下去,还真有可能造成全国性的骚乱。 所以大家也没弄明白。 既然赵骏是想放任事情先发展发展,那就放任就是了,官府先不搭理,等对方聚集到一定程度再出手就行。 又何必亲自下场去跟这些地主解释、商量、谈判呢? 如此朝廷的威严何在? “你们不懂。” 赵骏摇摇头:“我并不是要对全国地主赶尽杀绝,而是最好希望良性引导,杀人其实是不得已的手段,下下策。” “我当初为什么扫黑除恶杀得多?那是乱世要用重典,维护治安必须严打。” 他双手一摊,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杀贪官污吏也是为了在民间树立起朝廷整顿吏治的决心和形象,同时为了让考成法顺利地实施下去。勋贵那边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和他们好好商量吗?他们自己不上道,那能怪谁?” 众人一听,好像挺有道理。 他之前给过将门勋贵们机会,但对方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朝廷动刀了。 只是吕夷简还是疑惑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解决土地兼并的事情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想对地主赶尽杀绝呢?” “因为确实需要一定的资本推动。” 赵骏坦然道:“大宋的体量不是带嘤,我们是目前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看似也是最富裕的国家,但又是最穷的国家,要想真正发展起来,光靠朝廷还不够。” “又是最穷的国家?为何?” 众人纳闷。 “别看大宋富裕,可富并不在民间。最近几年也只是让百姓从生死边缘挣扎拉回到了贫困线上,饿不死,但却没有什么钱。” 赵骏说道:“大宋真正富裕的是大商人、大地主、大官员,跟百姓无关。不过大商人又往往和大官员绑定,很多官员家里就是巨贾,你们在座的应该都很清楚吧。”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资本都逐利,朝廷的钢铁厂、水泥厂、纺织厂办的风风火火,眼光毒辣的商人一眼能看出未来几十年它们的存在价值,已经有不少人想参与其中。” 赵骏继续说道:“但地主却有它的保守性质,很多地主根本不在乎商人多挣钱,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靠剥削农民赚钱,赚到了钱继续买地,继续剥削农民,无限循环,让自己名下拥有数不尽的土地。” “因为在他们看来,经商有极大的风险。而土地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大地主对于工业革命一定是有抵触情绪,不愿意参与,也不希望把土地用于这方面,他们更愿意把钱埋进土里。” 赵骏沉声道:“这样下去对于国家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肯定是不利的,我们就必须把地主口袋里的钱和手里的地拿回来。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大幅度降低粮价,直接冲击地主的根本利益,让地主持有的土地不仅持续贬值,还要亏损。” “但那样做也会伤害到自耕农的利益,损害到朝廷的利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这么做。那其它方法呢?工业化后生产力再次提升,海上贸易,完全可以从交趾运输粮草回来,农业势必会有所下降。” “可这样也会形成一个悖论,那就是如果不先用农业补贴工业,工业就不能发展。工业不能发展,那就不能用工业补贴农业。所以在工业化未实施之前,还是不能撼动地主的利益。” “如此朝廷最希望的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动那些地主,让他们把自己的钱拿出来,投资一些利于国家建设的事业,促进工业的发展。不然即便是动刀动枪,把他们杀了,财产收为国有,依旧会少很多资本出现。” “何况很多地主都是大宗族族长,如果把他们都处理了,族群部落就会面临分散。农业体系也有可能造成巨大的动荡,这对需要维护国家稳定的大宋朝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的赵骏也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喷大宋的愣头青。 虽然大宋确实需要剪除国内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以此尽量削减地主的数量。 但这就并不意味着要把地主全部铲除。 原因有多方面。 首先是大地主财产丰厚,别看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可不动产加上存储的资金,很多名下拥有数万亩田地的大地主,不能说是富可敌国,那也能称得上家财万贯。 如果朝廷引导让他们把钱拿出来投资工业建设,显然要比直接杀了他们,杀鸡取卵要强得多。 其次是很多地主,特别是南方的地主往往都是一个大宗族的族长、官员近亲家属或者庞大族群的话事人。 他们的权力往往能够决定一个族群成员的生死,宗族虽然是糟粕,可很多事情也不能全看一面。至少在生产力上,宗族还是有凝聚力。经常农具共用,互相帮扶,提高农业发展。 要是一次性全都打碎,让族群成员全部变成自耕农,那么不管是在凝聚力上还是个人主观能动性上都会差很多。 而且古代农民生产工具往往都比较缺乏,打散之后没有宗族帮衬给予,底层自耕农很难借到农具。 这一点我国建国初期是有过这方面的困扰,所以在吸取教训的情况下,赵骏并没有全盘否定大宗族的意思,只是慢慢化解,一步步过度到工业时代,让他们自然消亡。 如此一来,既能维持住了面前的局势,还能等以后生产力上来之后,就不用担心宗族这个阻碍社会进步的毒瘤依旧存在。 因此在面对地主的安置上,他主要有两点。 一点是希望地主顺从,乖乖让利,朝廷允许他们继续当大地主,只是利润要比以前少一些。 二是如果不接受利润减少,那朝廷也会帮助他们进行工业化建设,扶持他们兴办钢铁厂、水泥厂、纺纱厂、砖头厂。 这样双管齐下,保住了农业基本盘的同时,还能催动工业振兴,属于一举两得。 但若是这两点都不能接受的话。 那么就怪不得他了。 机会以后给过了,只能怪那些大地主们不珍惜。 “那为什么要拖这么久呢?” 吕夷简不解。 “因为这事本身就需要循序渐进,要向地主们解释,同时也要让他们看到效果。” 赵骏说道:“所以朝廷的手段就是能拖就拖,拖到明年,新政下达,各路商人都会涌入工业这块大蛋糕,要让地主们看到有人在抢夺,看到这一块的利润丰厚,他们就不会再犹豫,到时候全国性资本涌入进工业,整个工业体系的进程将大大加快。” “难怪伱之前说拖下去会引发全国性骚乱,你是打算拖个一年半载啊。”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 如果只想放长线钓大鱼,其实推波助澜一下,几个月就行了。 到时候两浙路那边的地主消息传出去,见朝廷对他们的抗议没什么太大动作,很容易在几个月内引发两浙路不少地主的大规模抗议。 那样朝廷再忽然以雷霆之势,皇城司、地方厢军以及地方衙门一起动手,该杀头杀头,该流放流放。 一通操作下来,迅速像割韭菜一样,杀鸡儆猴震慑全国地主就完事了。 但赵骏显然是还想拖得更久一点,希望把全国的地主调动起来,让他们从土地当中脱身,把他们的财富投入到工业当中,加速工业化的进程。 不过这也是条走钢丝的路子,要是地主们不答应,继续闹大了,就真是全国性规模了。 虽然现在由于生产力提升,没有大规模饿殍遍地的情况,地主和百姓都没有太多造反的土壤,但那样下去显然对国家不利,对稳定发展不利。 所以这个办法是双刃剑,搞好了,能解决很多事情。要是搞差了,那全国上下就得死不少人。 是大建设还是大屠杀,基本上也就这一次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宋发展与国债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二章大宋发展与国债庆历五年十一月,两浙路转运使杜杞得到了赵骏的回信,便按照他的吩咐,开始与地主们进行沟通。 但显然效果不是很理想,地主们并不接受朝廷的建议。 杜杞刚开始还算是有耐心,将带头的十多名大地主请在杭州延定坊东的春风楼,亲自和他们详谈。 然而这些地主表面上对杜杞恭恭敬敬,可一说起朝廷的政策就吱吱唔唔,推三阻四。只是各种说自然是支持朝廷,却又希望朝廷缓缓,以后再说。 这种事情谈了几次,眼看没有下文,杜杞便失去了耐心。 没有继续跟他们商量,自己下乡去,前往各州县,视察乡野,丈量土地,严厉督促地方官员推行朝廷摊丁入亩的政策。 其实很多地方官员对这件事也有抵触,主要原因在于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 虽然这些年朝廷已经在想办法削弱这些大地主的影响力,比如给吏员发工资,给吏员上升通道,严查地方官员的贪腐行为,打击官商勾结等等。 可一来赵骏只是打击官员腐败,并没有打击这些大地主以及全国那么多地方吏员。 他们在地方上经营那么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并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朱元璋杀那么多贪官,可他在世的时候贪官就一直是屡禁不绝,死后更是层出不穷。 即便赵骏这些年依旧严打,还出台了多项监督办法,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今贪官们不仅贪污手段更隐蔽,连朝廷派下去的监管都有可能受到腐蚀。 如庆历五年这一年的时间里,朝廷查处的地方御史、皇城司、州府、路台等多项监管单位官员、副职官员多达86人。 这还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还不知道多少。 所以很多地方面对朝廷摊丁入亩的新政,上个到州府官员,下到县衙官吏,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愿意。 不过再怎么不乐意,政制院正盯着这件事情,压力给到了各路转运使、按察使等四司。 路一级的官员也不敢怠慢,在本路持续推行政策,又迫使州衙和县衙履行义务,严厉督促下面今年缴纳秋税的事情。 就这样从六月份传达下去的政令,基本上到十一月秋税缴纳上来的时候,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到十二月,已近年关,就是一年当中最繁忙之时。 目前朝廷统计数据是要求各部门把去年十二个月的数据要在来年二月份之前完成。 但官员们要回家过年,春节时期除了过年长假以外,还有元宵节长假。 一月份长达大半个月的休假时间里,根本不可能上班解决。 这样就迫使所有的部门必须要在十一月和十二月这两个月内把去年一月到十月份的数据统计完,等到来年再算上去年十一月和十二月。 所以最近包括政制院在内,都在忙碌着数据的事情。 十二月十四日,天色越来越寒冷,汴梁也下起了风雪。但风雪仅仅只下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就开晴,雪很快就化去。 城外的山岭郁郁葱葱,虽然有些光秃秃的落叶树煞风景,可常青树的存在亦让世间不至于充满了枯寂。 赵骏上午去了一趟统计部,要求统计部部长吴育从明年开始,又新增一些数据统计。 除了人口、出生率、死亡率、经济、就业、教育、卫生、文化等原来要求的数据以外,还要新增钢铁产量、纺织品产量、粮食总产量等数据要求。 很多时候,数据治国不一定对,但数据一定是治理国家的一個重要衡量手段。 而数据又很容易造假,吴育这个人性格比较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干了好几年统计部部长了,也确实做得不错,让人放心。 回到政制院后,就又得检查起上个月的数据报告。 下午崇政殿常例会议。 赵祯现在越来越少玩电脑,主要是电脑损耗的问题。 虽然笔记本只要不玩大型3A游戏,损耗不会太大,但CPU硅脂是个大问题,大宋可产不出硅脂来。 所以为了笔记本的安全着想,除非是必要的情况下,否则能少用还是尽量少用。 今日赵祯上午在书房看昨天政制院处理好的劄子,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见,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下午就要对事情进行商讨。 屋内也改了煤炉铁桌,上面用棉布包了一层,众人围着大铁桌子把脚踩在暖烘烘的踏板上,近距离展开工作。 “陛下,这是上个月的数据报告,十一月份自新政实施以来,下半年的农业税就暴涨,达到了两千七百四十三万贯,较去年增长了足足40%。” 吕夷简摸了摸老花镜,自从赵祯发明高纯度玻璃之后,随着天然碱的应用,朝廷也开了一个小型玻璃厂。 主要是生产玻璃制品,比如放大镜、眼镜、望远镜等等,专供权贵使用。 没办法。 高纯度玻璃需要苏打,可没人合成苏打,只有自然界的天然苏打用,自然没办法大规模产出透明玻璃。 至于水晶,自然界没有一丝杂质的高纯度水晶是非常少的,也不能满足需求。 所以现在就暂时这样,等以后合成碱问世才能普及。 不过少量玻璃出现,自然也就够赵骏大展拳脚,利用初中物理知识,很容易就能发明出这些东西。 倒是让吕夷简、王曾、李迪、张士逊这些眼睛不好的老头沾光。 此刻吕夷简继续汇报道:“这样算的话,加上上半年的夏税,今年的农业税已经能够达到差不多四千万贯。商税、征榷和外贸税还没统计上来,但根据往年推算,今年的税收应该能超过一亿贯了。” “大孙,这不算是剥削百姓吧。” 赵祯看向赵骏。 赵骏笑道:“生产力提升上来,税收慢慢跟上来也是正常的事情,这说明咱们做大了蛋糕,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百姓刮地三尺,导致只有财政收入好看,民间却是一塌糊涂。” “这就好,这就好。” 赵祯放下心来,笑着对大家说道:“朕一直担心新政会损害百姓利益,如此朕便安心了。” “现在大家就明白做大蛋糕的好处了吧。” 赵骏环顾众人。 “可是朕还是觉得好慢。” 赵祯叹息了一声道:“朕好希望不久之后,就有火车、飞机、轮船乃至高铁、手机、电脑。” “慢慢来吧。” 赵骏安抚了一句。 从景祐三年开始,到如今马上庆历六年,已经刚好满十年。 十年对于一个国家的改革进程毋庸置疑,变化是巨大的。 后世我国从90年代到2020年,三个十年,就是改天换地般的不同。 但赵骏还是对现状不是很满意,因为除了生产力有所提升以外,工业变革也仅仅只是个起步。 想要达到后世那样的丰功伟业,怕是至少还得十个十年,甚至二十个十年也说不定。
不过不管怎么样,从一无所有的农业社会,到什么都有的工业社会,最重要的就是打好基础。 后世我们有这样的成就,其实离不开全世界已经有过几轮工业革命,可以摸着前人经验过河,迅速成长起来。 可在大宋不行,他必须要一步一步,完成从无到有的过程,这显然是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 “除了今年的税收以外,从六月份开始,摊丁入亩新统计的人数大部分地区也汇报了上来,除了广西、广州、福建等偏远地区以外。” 吕夷简继续道:“摊丁入亩前,于庆历二年的人口普查,大宋的人口为1219万户,人口71926493人。而新政之后,除去三地之外,增加了173万户,935万人,如今大宋总人口突破到八千万了。” “这是个好消息啊。” 赵骏说道:“看今年这形势,明年总人口统计上来,8000多万人绰绰有余。摊丁入亩之后,老百姓会放心大胆地生孩子,未来十年内突破一亿人应该是没问题的,而接下来从庆历六年之后的十年,将进入大宋的高速发展时期,正需要庞大的人口。” “嗯。” 赵祯微微点头,随后问道:“大孙,朕之前看一篇里,说是工业化之后,往往需要倾销产地。带嘤就是四处开发殖民地,往殖民地倾销谋取暴利,我们就算是进入工业时代,有殖民地吗?” 赵骏笑道:“带嘤小国寡民很容易市场饱和,自然只能对外扩张。大宋人口多地盘大,而且未来吞并西夏、辽国、大理、安南等周边国家会提上日程,完全可以先进行内循环,让大宋的老百姓日子变得更好。” “那原材料怎么办?” “周边国家不是有吗?而且还可以从海上丝绸之路买,有了轮船怕什么?” “这倒也是。” “等咱们国家的市场饱和还遥遥无期呢,这太长远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从国外大量引进原材料,反正这个时代的国家估计也不懂贸易壁垒和关税的东西,给点好处就能卖了。” “那咱们看一下组数据报告。” 赵祯说道。 吕夷简就继续汇报。 现在大宋蒸蒸日上,蛋糕做大之后,不能保证每个百姓都丰衣足食,但至少大部分百姓还是生活得更好。 数据显示,今年也不过才统计了一到十月份的大部分数据,但国内生产总值就已经超过了去年,达到了33亿贯,增长达到了9%,全年增长突破12%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然。 现在生产总值每年暴增是靠着从几年前就大幅度推广红薯、土豆、玉米等高产农作物,再加上大幅度降低农税,大量开垦新的土地所值,这让百姓生产的积极性提高了很多。 而且这样的增长速度估计还会持续好几年,可这毕竟是农业生产力在爆发。如果工业没有提上来,还是无法改变农业看天吃饭的本质。 所以目前赵骏的意思很简单,趁着农业势头猛,先用农业补贴工业,把工业生产力提上来再说。 而除了生产总值以外,其它数据也变化很大。 军事上大幅度裁员,大宋如今只保持了六十多万的常备军,从今年开始也在慢慢训练新的火器队伍,按照赵骏的话,明年开始要将六十多万常备军替换成一半是冷兵器,一半是火器。 三年之内,全军都要以热武器为主,冷兵器虽然还保留,但也仅仅只是腰间配上一把环首直刀就足以,以此让整个大宋的军队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经济上工商部汇报,注册的公司越来越多,光汴梁几个工商局注册了三万多家,而注册店铺的也是比比皆是,在庆历二年较为宽松的商业政策下,商业繁荣程度与日俱增。 其它教育、文化、科技也有所提升,像科技那边,化学院和物理学院每天都有新的突破,特别是化学院,朝廷的玻璃厂优先供应给他们设备,有了设备之后,各种元素的提取也方便许多。 综合种种,目前大宋的整体形势虽然提升得不多,谈不上第一次工业革命水准,但也已经迈开了坚实的步子,预计下一个十年,将正式迈入工业化。 “各项数据增长都很喜人啊。” 赵祯听完报告,非常高兴,今年这一年的增长比去年多了太多,而明年又会增加,年年暴涨,年年提升,大宋的未来指日可待矣。 “看现在这个数据确实提升不菲,我有一个想法。” 赵骏摸着下巴说道。 “什么想法?” “我觉得可以发行国债了。” “现在就开始发行吗?” “嗯,为了明年做准备,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不对普通百姓发国债,只给大地主们发。” “大地主们?” 众人一头雾水,现在全国的大地主都在抵制摊丁入亩呢,人家会愿意? “这也是给他们一条新活路嘛。” 赵骏笑道:“他们不愿意接受高额税收,不愿意卖地投资工业,可以投资国债啊,稳定给他们利息,虽然利息不高,可胜在安稳,也能弥补一部分税收的亏空。” “唔。” 众人顿时就明白了。 这是打一棍子给个枣,而且还能让国库更有钱,属于双赢的办法。 “除此之外,得想办法让商业更加活跃。” 赵骏想了想道:“这样,取消交子务存款保管费,从明年开始,存钱就不用再给银行钱了。” “那银行怎么盈利?靠后世那样放贷?可大宋目前国家还没有房贷的打算,这不管是从监管还是从操作上都比较有困难吧。” 赵祯提出异议。 赵骏笑道:“不是有国债吗?由交子务承办吧。买的国债有部分作为交子务运营经费,等在交子务存钱的越来越多,将来也国家也该放贷了。比如农业贷款、商业贷款,这样也能压下民间高额的利息。” 国家放贷是必须要做的事情,王安石变法的本质就是国家放贷。 这样由于国家的利息低,百姓自然愿意找朝廷贷款,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地主富户以极高的利率剥削。 所以不管是国债还是放贷虽然都有一定问题,如监管、贪腐、烂账之类,但这些于整个国家的金融体系良好运作相比,利是远远大于弊的。 不然后世全世界的国家银行也不至于都有放贷业务,这必然是一个进步的过程。 “嗯。” 赵祯见赵骏态度坚决,便也没反对道:“好,那就听大孙的,反正王安石变法也是这样,现在吏治搞好了,应该也不会出他那样的岔子。” “那好,明年将又正式继续扩大发展规模,我务必要让大家在明年年底,或者后年的时候,见到火车的运行!” 赵骏打下了包票,亦是让在场诸多宰相们动容。 他们。 真的想死前看一看这从未见过的盛世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巡视黄河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三章巡视黄河大宋庆历五年在最后一场窸窸窣窣的大雪之后,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年底狄青班师回朝,带回来了黎朝的使者和国书。 安南李氏破灭之后,狄青便按照赵骏的吩咐,扶持一位前黎朝十二岁的子孙后裔上台。 由于前黎朝并不得民心,因而前黎朝就必须依附于大宋统治。 那个被扶持起来的小孩不懂,可黎氏家族的其他大人懂。所以黎氏再度掌权之后,对狄青可谓是谄媚到了极点。 对内他们立即扶持自己的势力,残酷镇压反对派。对外将大宋奉为父母,不仅上表将赵祯比作父国,还自降安南国王,不再像以前那样外王内帝,颇有点赵构那味儿。 如今整个国家权力基本上都在狄青手里,一时间狄青成为了安南太上皇,风头一时无两。 不过狄青并未在安南待多久,因为朝廷不可能让一名高级将领长时间领兵在外,因此满朝文武都在上奏,赵祯就把他召回来。 狄青便让广西路转运使杨察暂时分管安南,之后就在升龙府和江南府,也就是后世越南河内市和海防市留下了一批军队,自己带着安南新国王的使者和国书回国。 杨察作为广南西路转运使,实际上就是被赵骏派来处理这件事情,对于这件事自然要放在心上。 如今朝廷把广南西路治所从桂州迁到了邕州,相当于从桂林迁到了南宁。 一来是邕州发展确实要比桂州好,二来可以就近发展与安南之间的关系,控制安南的情况。 只是邕州离安南近不假,可毕竟那边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大宋也不可能亲自下场吞并安南,杨察自然不可能常在升龙。 所以他就让侬智高留在安南代为大宋驻安南节度使,掌管大宋驻扎在安南的军队。 侬智高还有点不乐意。 开玩笑。 他好不容易成为大宋本土官员,还幻想着加官进爵,被调往汴梁。 鬼才想去那鸟不拉屎,又气候十分炎热的安南。 但杨察让他去安南也是有理由的。 首先是侬智高对安南的情况比较熟悉,利于掌控局势。 其次是侬智高作为边境少数民族首领,可以妥善处理好安南与大宋边境少数民族的问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侬智高以及他的部落与安南是世仇关系,安南人也不可能接受他,这就完全杜绝了大宋外派的官员仗着朝廷鞭长莫及,自立为王的打算。 因此基于这三个原因,杨察就让侬智高先驻扎在安南,并且承诺会把他的功劳上报给朝廷,这才让侬智高不情不愿地留在安南当小太上皇。 这样一来,整个安南的大宋军队将由广西和广东进行船运驻防,让交趾彻底处于大宋的军队控制之下。 不过还是那句话,此次大军出动,名义上还是因为越南李朝多次犯大宋边境,所以上国以雷霆手段灭亡李氏,并非吞并安南。 安南人还是自己统治,只是自然不能再像李朝一样外王内帝,而是自称安南国王,正式建立大宋安南附属国。 这样也算是给安南贴了一块遮羞布。 至于这背后的掌权者是谁,只能说懂的都懂。 而除了安南以外,其余辽国、西夏、大理、高丽、日本等周边国家,也是纷纷遣使者来庆贺。 尤其是辽国和西夏,得知偌大安南在两個月就被消灭,李氏改朝换代,亦是震惊不已。 除了辽国不痛不痒地阴阳怪气了两句,暗地里指责大宋行事作风霸道以外,其余国家都是纷纷大宋的英明果决。 毕竟大宋这次出兵也是师出有名,算是跟各国打过招呼,再加上这次出兵的结果也让周边各个国家感觉到惊惧,所以也没有人敢来指手画脚。 年关到来,赵祯处理了外交的事宜,接见外国使节,举行各种庆典,同时也派了使者出去向各个国家表示庆贺。 东亚圈子都过农历年,所以年关也是东亚圈子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交流最频繁的时候。 今年除了周边的主要国家以外,连西域、中亚、中东的很多国家都早早地遣使,经过商贸的繁荣,大宋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严格来说西域、中亚和中东的那些国家跟大宋没什么关系,除了商贸往来以外,并没有国际政治的牵连。 但架不住赵骏提前布局,早年巡回全国的时候,就已经叮嘱广州、浙江、陕西等地方官员,要他们主动派人出去,了解国外的风貌,促进交流合作。 再加上大宋手工业繁荣,商品深受中东、欧洲喜欢,导致中东那些白袍子君主国家极为看重。 现在的中东正处于阿拔斯王朝晚期,这个曾经于怛罗斯之战中打败过大唐的强盛帝国此时内部却正面临着严重的分裂。 从八世纪开始,大大小小分裂出去的独立王国多达七八个,在没有石油体系的年代,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游牧体系下他们同样需要经商才能维持得了生存。 虽然由于十字军东侵,让他们与欧洲的关系很差。可这并不妨碍这些白袍子君主国家从大宋购置茶叶、瓷器、丝绸贩卖到中世纪欧洲去,再从欧洲、非洲等地方购买矿石、香料等原材料运到大宋来。 在这样的前置条件下,大宋就成为了中东阿拉伯商人们的工厂和市场,不管是出口的商品,还是从欧洲、中东、非洲进口的商品,都必须往来于大宋。 因此阿拉伯世界自然要与大宋搞好关系,免得大宋拒绝他们的原材料,不给他们出口商品。 一时间。 自大唐之后,大宋居然又隐隐有了万邦来朝的感觉。 年底了各个部门放假,政制院也清闲下来。 十一月份基本上各部门数据统计上交,交由政制院宰相们审批核查,十二月到一月基本上朝廷就属于休几天,上几天班,再休几天,再上几天班的状态。 赵骏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又有点坐不住。 他想着这几年一直在修缮河堤,而庆历八年黄河泛滥,马上还有两年就要发生了,不知道这些年具体工程怎么样了,于是就决定巡视一下。 让曹修跟赵祯打了声招呼之后,他就颇为低调地离开汴梁。 结果才刚出城,贾昌朝就跟了过来。 黄河修渠工程毕竟是他在主持,赵骏既然要巡视黄河,他自然要跟着陪同。 他们先巡视的是从开封向北挖掘的运河段,这个是赵骏今年年初就定下来的项目,上半年由财政部拨款,工部组织建造,贾昌朝也时常在盯着。 正值晚冬,但眼看就要入春的时候,北方下起了大雪。簌簌的雪花铺满了大地,虽不像东北那般苦寒,却也令人觉得刺骨。 赵骏和贾昌朝这次出行比较低调,两个人坐在马车里,一边烤着火,一边商量着两年后运河改道的事情。 “去年一年开挖,我们动用了十二万民夫,现在河渠主要段落基本都已经完工,差不多到明年上半年,这条运河就可以正式通行了。”
贾昌朝在车里介绍起这条新运河的情况。 “嗯,这是件好事。” 赵骏说道:“新运河的产生不仅能够带动沿线经济,同时还能泄洪防水,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多运河,一旦黄河发大水,汴渠加上新运河,容易把汴梁给淹了,所以水渠就必须从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过去。” 贾昌朝又道:“现在咱们的经济还没有发展到城外,刚开始还是有些交通不便,如果在运河岸建码头,恐怕要一段陆路才能送到城里。” “那也没办法,三易回河危害极大,虽然在过去的十年内,我们已经多次对黄河进行过治理工程,但能不能改变这个历史还犹未可知,所以还是得加把劲,必须要把黄河治理好。至于经济的问题,等明年我们会把城池扩建出去。” 赵骏撩起窗帘,看向窗外。 窗外银装素裹,官道上稀疏着几乎没什么人影。在东面此时已经挖掘出一条巨大的沟壑,只是工地上却没什么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不过运河沿线似乎已经建设起来,有不少工棚、房屋,附近的村镇也跟着热闹。 这对于建设来说是件好事。 因为汴梁的运河只有东西两段,南北没有。 所以运河西面的河南府,东面的应天府商业就非常繁华。而北面的封丘、长垣、胙城,还有南面的颍昌、汝州之类的地方就没什么太大的发展。 如果能够把汴梁北上到黄河段,南下到南阳段的运河修一条出来,那么不仅能够大大连通南北,还能为将来做打算。 后世南水北调工程,就是这样的一条路线。 只是汴梁运河太多,发大水就得倒霉了,因此汴梁周围的泄洪防洪工程还是得做好,除了运河以外,还得挖建大量沟渠和水库,来达到调节水资源的目的。 “是。” 贾昌朝点点头,随后也看向窗外道:“知院,就要到封丘了。” “嗯。” 赵骏应了一声,随口又问道:“我上个月问了一下夏竦,最近几年为了修河,朝廷已经拨下了差不多七八千万贯,其中有没有贪腐的事情发生?” 贾昌朝心里咯噔一声,贪腐有没有他确实不知道,因为他对于修河的工程其实也就每个月去看那么一两次。 毕竟作为宰相不可能天天往工地上跑,下面的人有没有欺上瞒下,他也不清楚。 但现在领导问起来,如果说不清楚那显然会出问题,所以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贪腐的事情肯定还是有的,但数额都不算大,就没有禀报给知院。” “唔” 赵骏微微点头道:“朝廷拨下来的款是为了河堤的质量,运河与河堤加固做得好,就是一项千年大工程。少许贪腐不算什么,处理好就行。但如果出现大规模贪腐,影响了河堤质量,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你就要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贾昌朝顿时捏了一把虚汗,忙不迭说道:“在这一项下官会把好关,势必不能让人在其中钻了空档。” 他决定从明年开始,亲自前往各处修河堤的工地开始查账。以前修好的也要查,甭管有没有贪腐,有没有出现亏空,都必须查个干净,为工程的质量做好保证。 “嗯,像这样的大工程以后国家每年都要做很多,质量至上的严格要求一定要传达下去。如果出现任何一项因为质量问题而导致的决堤、毁坏、倒塌,那么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赵骏语气严厉了不少。 “是。” 贾昌朝又应了一声。 车队继续前行。 风雪早就已经停下,外面暖暖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 他们早上出发,晌午的时候准备到封丘吃饭,然后晚上抵达长垣,预计明天就能到滑州视察黄河工程情况了。 但距离封丘还不足十里,前方道路坡后就忽然冒出乌压压三四百来人,将车队团团围住。 “混账,你们想干什么?” “砰砰!” 两声枪响,外面顿时一片混乱。 赵骏和贾昌朝脸色微变,撩起窗帘向外瞟去。 这是官道边上,左侧是个小山坡,高不过十多米,外围有一二百人个个拿斧头、刀具,山坡上居然有十多人,举着枪对准他们。 虽然他们的侍卫也有一百多人,也个个有枪,但此刻却不敢回击,领头的将领被逼得步步后退。 旁边侍卫惊慌地来到窗边说道:“知院、贾相,外面有人拦车劫财,还杀了我们两个弟兄,他们手里有枪。” “你们的枪呢?是烧火棍吗?” 贾昌朝大怒。 “他们躲在山后射击,我们却不敢回击。” 侍卫说道。 一开枪回击麻烦就大了。 因为人家有丘陵作为掩体,他们就直接在大道上。 加上路上有积雪,马车不好奔跑以及转向,一旦事态扩大,他们死了事小,车里的两个怎么办? “把身上的财物给他们,带上死了的士兵尸体,我们退回去。” 赵骏沉声说道。 “是。” 侍卫应了一声。 随后身上揣着银两、铜钱的侍从就把身上的袋子打开,露出明晃晃的钱财,一把撒在地上。 赵骏出行一百多人,不仅有马车,还有一百多匹马,人吃马嚼,花费自然不是由地方财政买单,而是他自己出钱,所以带了不少钱出门,由亲近侍卫带着,怕是得数万贯。 那么多钱扔在地上,顿时让那些人眼冒绿光,若不是忌惮对方手里也有枪,恐怕早就一窝蜂冲上去抢了。 车队一边撒钱,一边徐徐后退。 马车夫艰难地把马车转个向,其余将士们则下马拉着马匹回头,最前面的二十多个将士组成防御阵型,等钱撒光了,车队转向成功了,这才勒转马匹,跟上队伍。 此时地上全都是钱,等他们走远一些,乌压压数百人就一窝蜂地冲了出来,欢天喜地地开始在地上捡钱。 山坡上一个拿长枪的青年男子看着下面的情况,担忧地对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道:“团头,那帮人都有枪,而且身上带这么多钱出来,怕是个什么大官。” “大官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抓到咱们不成?到时候衣服一脱,混迹在修河的河工队伍里,他们才找不到呢。” 那男人大笑着,然后说道:“这次发大财了,必须好好庆祝,今晚就去春风楼,姑娘们随便挑。” “好哦。” “哈哈哈,还是跟着团头有钱赚。” “那是,咱们团头多厉害,修河的河工里谁不服咱团头。” “今晚快活咯。” 这些人欢声笑语着,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而此刻。 已经远离这里的车队当中,赵骏闭着眼睛倚靠在车板上。 他的脸色。 已是铁青。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全国性扫黑除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四章全国性扫黑除恶“砰!” 屋内响起巨大的拍案声。 这里是政制院后阁西挟,位于政制院西侧。 自从大庆殿后阁改为政制院之后,政制院也经历过几轮扩张修建。 前院与大庆殿相连,改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左右两侧有拱门通道,连着朝廷各部。 后院则有储藏室、会议室、休息厅、东西二挟等等诸多宰相会议、休息的地方。 此刻在赵骏和贾昌朝下面,御史台的老大郑戬,皇城司的老大曹修、兵部老大富弼以及警察部尚书杜衍站在台下。 贾昌朝拍打着桌子,情绪激动地呵斥道:“朝廷知院,两位宰相,巡视黄河的路上,被数百人拦路抢劫,天子脚下,还有王法吗?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口水都快喷到几个人脸上,让下面被训斥的几个人都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毕竟以前贾昌朝可是跟他们一个级别,而且哪怕不是一個级别,宋朝文人可不管你官大还是官小,说喷就喷。 贾昌朝这一下子进了政制院,好像就骑在他们头上一样,对他们如此颐指气使,自然让人不爽。 杜衍不忿道:“警察部虽管着全国县衙差役,可封丘毕竟是一县,警察部主要管的还是各路警察分部,这一层层没有上报,我等又怎么知道呢?” 郑戬也皱眉道:“御史台主要负责的也是地方官吏有没有贪腐,又逢朝廷正在修缮河堤,御史台的工作便放在了与工部官员一起监督河堤上,亦是难以监察地方。” 富弼瞥了眼贾昌朝,不咸不淡地噎了回去:“贾相这有火也别朝着我们兵部发,地方上即便有这样拦路抢劫的匪徒,也无关兵部的事情,兵部是为了保家卫国,总不能为了几百人,出动大军吧。” 四人当中,唯有曹修没有说话,老老实实地站在。 一来他知道赵骏的脾气,在赵骏面前找借口就是找死。二来也是他确实没什么理由可以找。 拿杜衍来说。 如今公检法独立之后,地方上的县衙吏员就已经拆分开来,有归属于县衙的孔目房,归属于警察部的衙役,归属于户部的户房,归属于大理寺的刑房等等。 杜衍作为警察部尚书,怎么可能接触得到一个县的县衙事情。即便当地有土匪恶霸出现,也肯定是归当地的县尉管。 如果县尉管不了,或者县尉包庇,那就是上一级的州府管,甚至上面还有一级路司,怎么样也不可能越过那么多级,送到杜衍这个警察部尚书面前? 郑戬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京畿路是没有地方御史司的,由中央御史台监督地方,但御史台在县一级并没有机构,最高是州一级御史案。 所以即便层层上报,也得经过州御史案、路御史司,最后才能到他手里。 可全国那么多事,不可能样样都能监管到位。 有些是官匪勾结,欺上瞒下。有些是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消息封闭并未引起重视。还有的就是官员即便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干脆装作没看见。 富弼就更不用多说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叫到这里来挨骂。 因此三人本能选择推卸责任,也不是没有道理。 “砰!” 然而赵骏却缓缓地抬起头,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手中的茶杯就好像是滑落了一样,摔在地上又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次郑戬、杜衍和富弼就不敢说话了。 赵骏坐镇政制院已经九年,从最开始的人人不服,到如今百官们俱震慑于他的威望。 倒不是说他现在让每个人都服气,而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不管你怎么弹劾赵骏,皇帝和政制院的宰相们始终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与他作对,没有任何胜算,用以卵击石螳臂当车来形容都算是给他们自己脸上贴金。 而赵骏的做事风格也已经体现出来,甭管你是清官还是贪官,只要业务能力没有达标,别说你是个以清廉著称的好官,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他也能把你给一撸到底,甚至罢职削官。 任何敢跟他对着干的清廉官员现在都回家种红薯去了,任何敢出现在他面前的贪官污吏,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所以哪怕三人不贪不占,自认为没有把柄,但在赵骏面前,只要他们还想继续当官,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那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 “我看你们还是没有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赵骏目视着他们,缓缓站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绕着他们徐徐房中笃步,边走到他们身后,边说道:“天子脚下,居然能出现数百人拦路抢劫,汴梁尚且如此,那全天下该是什么样?伱警察部一点责任都没有?” 杜衍默不作声。 接着赵骏再看向郑戬道:“御史按照惯例,每月必须要去各县巡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出现数百人的规模,绝非段时间内形成,巡查御史都是死的吗?看不到街上那么多匪徒,听不见民间百姓的声音?” 郑戬面露无奈。 最后赵骏又盯着富弼,上下打量,把富弼惊得毛骨悚然。 只是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便挺直了腰杆。 然而接下来赵骏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匪徒手里有枪!” 赵骏平静的语气里透露出一抹杀意:“现在明白为什么叫你兵部尚书来了吗?” 富弼刹那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大宋自从火枪出现之后,就属于严格管控的东西,平时部队里训练,士兵是拿不到火枪的,只有射击训练的时候才能分发配枪,射击结束就得放回军械库。 而火枪在锻造的时候,几乎不可能外泄。 因为火器司并不与外界接触,工匠、家属都住在单独建立的坊市里,里面有学校、家属楼、各种生活配套设施,犹如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外面还有军队保护。 可以说火器锻造过程跟被圈禁起来没什么区别,虽然允许放假的时候外出,可外出就不可能把东西带出去。 所以火器能够外流,只有后勤配发、士兵手里、军械储存等几个方面出问题。 勋贵原本控制的三衙被赵骏废了之后,兵部接管了他们的职能,自此大宋的军队就是由枢密院负责调兵遣将,兵部负责中下级军官升迁、后勤物资调配、军事法庭奖励惩罚等等。 其中如果枪械是从士兵手里流出去,那么受到惩罚的自然是负责那部分士兵的将领。如果是从后勤配给以及军械储存方面,兵部自然难辞其咎。 因而听到赵骏的话,富弼立即沉声道:“下官定会严查此事,给知院一个交代。” “你们是要查查此事,不是给我一个交代,而是给全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天子脚下这些人就已经如此猖狂,其它地方还得了?” 赵骏瞥着眼看着他们道:“此事我还没有禀报给陛下,如果报到陛下那边,你们应该知道后果。今天是我与贾相叫你们到这里来,而不是让你们去崇政殿,当着官家和诸多宰相的面,那就是给你们机会,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听到没有!” “是!” 四人已是汗流浃背,冷汗直冒。 “好了,就这样吧。” 赵骏径直走出西挟,也没了再继续出城前往滑州视察黄河河道的心情。 贾昌朝路过四人旁边,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说道:“也就是知院仁厚能给你们这次机会,换了老夫的话,哼。” 说着拂袖离去。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便默不作声地离开,各自回各自的部门找下属发火去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汴梁到封丘才三十来公里,赵骏是早上出发的,离封丘县还有差不多十里路,来回也就走了四个时辰,因此现在正处于崇政殿开会时间。 诸多宰相并不在政制院,赵骏和贾昌朝回到政制院里,看着空荡荡的堂屋,最后想了想,反正没什么事做,干脆就去崇政殿开会算了。 “年底的主要任务还是以清查各部门数据为主,在明年的施政方针上进行比较,务必要让明年的生产总值大涨。” 此刻崇政殿内,晏殊侃侃而谈道:“目前要落实的还是自然资源部上报的各地铁矿位置,大炼钢还是离不开铁矿,煤矿和铁矿按照汉龙的意思,由国家的钢铁厂和煤矿厂经营,但可以将一些小矿承包给私人老板。” “嗯。” 赵祯听了点点头道:“大孙来大宋已经十年,从明年开始咱们就正式要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摆脱农业国的帽子,迈步走向新的台阶,这件事务必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马虎,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机会。”
“请官家放心。” 吕夷简微微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工商部已经准备好了文件,政制院签署了,从明年二月份开始,允许各路按照自己境内的自然资源组建国企部门,兴办钢铁厂、水泥厂、纺织厂、砖厂。中央朝廷也会建立起全国性的大型央企,直属于政制院。” “嗯,跟国营盐场、茶场、酒场一样吧。” 赵祯说道。 “是。” 众人应了一声。 大宋虽然开放原来的榷卖,允许私人参与进盐铁、茶酒等原来朝廷管控的专营买卖当中。 但这就并不意味着全面私有化,而是允许民间商人进来,国营榷卖依旧存在,并且直属于政制院。 部门的主事者级别与普通三级部门机构一样,根据规模大小分为正四品或者从四品,相当于省级或者副省级。 而且除了原来的专营榷卖以外,大宋还建立了海贸船运集团。同样是央企,每年组织船队前往日本、高丽进行贸易,规模极大,为大宋国库赚取大量的利润。 所以现在的形势大宋朝廷肯定还是以中央企业与国营企业为主,带动私人公司经营,再慢慢放开商业管制,加大商业繁荣程度。 众人正商量着明年要新颁布的政策,便在此时,王守忠敲了敲门,随即走进来汇报道:“陛下,知院和贾相回来了。” “哦?” 赵祯纳闷,看到赵骏和贾昌朝已经进来,便问道:“汉龙、子明公,你们不是巡视黄河去了吗?” 贾昌朝走过来先向赵祯行礼,欲言又止。 赵骏则回答了一句:“走到半路上忽然又不想去了,就回来了。” “哦,那就坐下一起聊吧。” 赵祯没想那么多,让他们一起坐下继续商量政务。 两个人就坐下。 “那就继续聊,接下来是谈明年科举改革的问题.” 吕夷简说道。 今年摊丁入亩还只是改革的一部分。 为了明年正式进入工业化,朝廷就必须做好应对工业化的准备。 比如明年的大基建项目;筹备交通轨道规划;开放全国报业;允许私商进入新兴领域;科举改革加入理科,培养更多的理工科人才等等。 基本上每年年底了就要开始为明年的方向做打算,这也是赵骏提倡的目光要放长远,不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会议又进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在这个时候,王守忠再次敲了敲门,打断了会议。 赵祯就让他进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王守忠看了眼赵骏和贾昌朝,便急急地走到赵祯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什么?” 赵祯大惊,然后看向赵骏道:“汉龙,你们在路上被人袭击了?” “被人袭击?” 这话一出来,顿时让崇政殿的诸多宰相大惊失色。 范仲淹连忙道:“怎么回事?” 晏殊亦是说道:“谁胆子如此大,居然敢袭击当朝宰相?” “莫非是又有什么利益集团在背后作祟?” “陛下,当彻查此事!” “臣请即刻发兵,务必要将背后主谋一扫而空!”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看到赵骏和贾昌朝无事,最主要的是赵骏没事,便也还没那么激动。 但一个个也是义愤填膺,立即表示要对这件事严查。 赵祯的脸色能够肉眼可见地从震惊到震怒,随后说道:“曹修呢,让他过来。” 赵骏就苦笑道:“算了官家,我不太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耽误明年进程,所以就没有跟大家说。” “到底怎么回事?” 赵祯怒不可遏地看向贾昌朝。 贾昌朝就立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下,随后道:“知院还是心善,看只是一群地痞流氓,就没想大动干戈,不过臣却是看不过去。” “砰!” 赵祯拍案道:“让曹修、杜衍、郑戬、富弼滚过来!” “算了。” 赵骏对王守忠道:“你先下去吧,这事我来和官家说。” 王守忠看了眼赵祯,见赵祯没有说话,就微微弯腰,倒退着离开崇政殿。 等他出去之后,赵祯才看向赵骏道:“大孙,连你的马车都敢拦枪,甚至还动用了火枪,难道这事还不算大吗?” “大,但没有大到天上去。” 赵骏摇摇头道:“其实坐到了这个位置我才明白,真正的国家大事还是以发展为主。比如让上亿人吃饱饭,让上亿人穿得暖,让全天下的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好。” “全国出现大量黑恶势力,地痞流氓,影响了社会治安和稳定,肯定是全国性的问题,但相比于全国百姓的民生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 “这些问题可以放在政制院,让政制院下达全国严打,扫黑除恶的命令,却无需要让老哥这位皇帝大动干戈。” “就好像我以前学历史时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古时候朝廷对于一些民间冤屈不闻不问,等事情越来越大,最后闹到朝廷皇帝耳朵里,最终才被解决一样。” “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不闻不问,而是上面的重心放在了整个国家发展的大战略身上,不可能任何事情事无巨细地关注,只有继续发酵,民意汹涌的时候,才察觉到问题。” “这就是立场了,在百姓视角里,他们希望获得公平的待遇。可在皇帝视角里,他没办法照顾到每个受冤屈的百姓,他要照顾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 “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谋与这个位置相关的事情。全国治安问题,可以由政制院提出,警察部去执行,官家作为皇帝,要考虑的是国家的未来,实在是没有必要因此而担忧我的安危。” 听上去好像赵骏似乎隐忍了,居然没有找赵祯诉苦,然后拿到权柄之后立即发飙,带兵去把封丘的劫匪给剿灭。 但实际上是因为他成熟了,明白坐在这个位置,哪个事情的重要性是有先后顺序的。 简单来说,就是坐的位置不同了,考虑的问题自然也不同了。 如果赵骏是一个县令,那么他要考虑的除了一县的民生问题,发展问题,教育问题以外,还要考虑的是治安问题。 那么他这个县令就必须要做好治安,对全县的黑恶势力进行清除工作,不能让本县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同理也放在一个知州、路司身上。 那放在大宋皇帝以及政制院宰相身上行不行得通呢? 行得通。 因为他们也要考虑全国治安问题。 但不管任何问题都有优先级。 他们的最高优先级,就是为大宋谋发展,谋进步,让整个国家从农业社会转变成工业社会,让国家走得更好更远。 治安问题就属于次一级的问题,这个问题的主要责任人不是皇帝和宰相,而是警察部。 警察部管着全国治安,如果全国治安有问题,那就是警察部的事。 另外监管也没有到位,御史台和皇城司都有责任。 所以这件事的定性其实就属于治安和监管不利,与皇帝宰相们要研究的举国高速发展无关。 那么赵骏既然遇到了这件事情,自然是打算派人处理了封丘这伙黑恶势力之后,明年就要进行全国严打,举国范围内扫黑除恶。 也就无需要再拿到政制院这个商讨国家发展道路的地方诉苦,那样反而显得他小题大做了一样。 “当然了,我还有一点私心,那就是保住那四个人吧。” 赵骏最后淡淡地道:“如果我直接上报到老哥这里,曹修他们几个作为主要责任人,估计少不了责罚,以老哥的性格,怕是要被撸了。这几个人工作做得还算行,事情责任方面,等调查清楚了再看吧,我主要是担心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老哥就直接处罚他们。” “行,既然大孙这么说,那朕也就不过问这件事的责任人在谁,但此事务必不能就此轻描淡写地过去,凡事参与者,必定要抄家灭族!” 赵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随后看向范仲淹道:“希文公,这件事情就由你彻查吧。” “是。” 范仲淹连忙应下。 当下众人也没有了继续会议的心思。 毕竟赵骏的安危实在是太重要了,在他们心中,比国家发展还要重要。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可脱离百姓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五章不可脱离百姓听到赵骏和贾昌朝的话后,曹修等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当天就开始彻查。 范仲淹受了赵祯的命令,主持整个调查工作。 当天夜里,无数皇城司司卫以及士兵就调往封丘,控制了县衙和官府,随后在本地胥吏的指引下,挨家挨户地搜寻。 翌日,仅仅一天的功夫,拦截赵骏车队的匪徒就被抓了大半。 也亏得是现在临近年关,大部分修河的河工都回去过年了。否则的话,若是这些人往十多万的民夫团队里一躲,还真不好找。 很快经过审讯得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本地被雇佣修河的民夫。 因为这些年朝廷大力整顿黄河,修葺河渠,让黄河沿岸聚集的民夫超过了四十万众。 特别是开封到滑州这一段运河修建工作,由于是开新运河,需要的人力比修缮加固以前的河流要多得多。 大宋朝廷对修河的民夫待遇还是不错的,不仅管吃管住,还有每日超过150文的挖渠俸禄,收入在地方州县算是比较高的。 这些人发了钱,势必要在封丘、长垣、胙城、滑州等沿线城市消费,就又使得沿线城池诞生大量妓院、酒馆、赌博坊、酒楼,吸引很多人前去。 那么在这么多社会闲杂人员聚集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呢? 自然是打架斗殴。 而要想开妓院、酒馆、赌坊和酒楼,那肯定必须要有黑白背景。 所以就有不少人开始抱团取暖,形成大大小小很多个势力,社会不稳定因素就此诞生。 其中抢劫赵骏车队的人就是当地的黑恶团伙,他们成员大部分都是封丘本地人,成立了一个社团帮派,叫封丘短刀会。 他们以前在河边修渠,后来发现修渠来钱太慢,慢慢地开市打架斗殴、欺行霸市、勒索民夫、强奸女子、抢劫过往商人,可以说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而在他们的团头带领下,团伙势力越来越大,渐渐成为了封丘当地最大的黑恶势力,核心成员有五十多人,总成员达四百余众。 然而经过御史台和皇城司调查,背后的保护伞甚至都不是县令和县丞,而是封丘县尉以及下面的诸多衙役。 但封丘相关责任人员显然是倒了大霉。 虽然他们没有察觉的最主要客观因素是当地一下子涌来大量人口,造成了管理上的困难。 可让短刀会迅速壮大,却没有及时发现也是一个重大的职责缺失。 所以当地没有涉案的官员全被撸到底,不管有没有政治资源,全都回家种红薯去。至于涉案的官吏,以同罪论处。 在特事特办的情况下,不到五天功夫,四百多人全被抓获,连带着当地其余黑恶势力也被一网打尽。 “一個区区八品的县尉,就能让一个如此庞大的黑恶势力只手遮天,真让人讽刺。” 十二月二十八日,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办公了。 政制院内,赵骏正在签署关于警察部联合皇城司开展的明年全国扫黑除恶的专项工作文书。 他签字之后恰好杜衍、郑戬、富弼、曹修等人把调查报告送了上来。 赵骏看过之后,嗤笑道:“虽然以前我就亲自办理了天子脚下的无忧洞、鬼樊楼等黑恶势力,但我以为大规模已经被扫除,却没想到短短几年呐,就又开始滋生了。” 说着他把手中的文书签字,示意抓获的大概一千余人黑恶势力团伙全部死刑处决,随后抬起头看向富弼道:“他们的火器是哪里来的?” “是偷的。” 富弼苦笑道:“朝廷以前不是在城北郊区有火器军营地吗?当时管理没那么严格,并非统一锁在军械库,而是按照班为单位锁在班务室中,被他们偷走了十多支火枪,五百多发子弹。” “责任人呢?” 赵骏皱起眉头,东西被偷了肯定有责任的,首先是营地戒备不严,居然让人偷到军营里来。其次是枪被偷了这么大事,居然没有上报。 富弼说道:“已经抓住了,那三个班的士兵上报给了营指挥使,可指挥使害怕担责,就隐瞒了下来,火器上报损坏。原本损坏的枪支是要交回后勤处的,但他贿赂了军需官,就这么瞒了过去。” “哼,这等欺上瞒下,造成如此严重后果之辈,死不足惜!” 赵骏冷哼一声,随即想了想就又说道:“士兵既然上报了那就不是他们的责任,军营的防备松散,涉事人员一律清退。至于欺上瞒下的军官,军法处置。” “是。” 富弼应了一声。 “本地皇城司视而不见,要他们何用?封丘县皇城司上到指挥使下到司卫,全都给我以玩忽职守罪下狱论处!” 赵骏又道。 “是。” 曹修忙不迭应下。 “还有京北巡查的御史,降三级。” “是。” “京畿路的问题在于地方县直属于朝廷,上面没有州衙监督,而开封府又管不到他们,这中间就缺失了一层监管,这是我与政制院的疏忽。” 赵骏双手揉搓者太阳穴说道:“此事我以后会重新勘定京畿路各县监管职责,务必做到监管到位,你们走吧。” “是。” 几个人便离开了政制院。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是今年最后一次政制院常例会议了。 其实该说的基本上都已经说完了。 这次会议也就是说一些年关到来的琐事,比如今年的汴梁盛会,皇宫聚餐,百官福利之类的东西。 会议室内大家将琐事说得差不多,吕夷简四下扫视,说道:“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今年的年底安排就这样,应该可以散会了。” “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赵骏忽然说道:“我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事情要说。” “何事?” 众人就围坐在会议桌边,疑惑地扭过头看向赵骏。 赵骏环顾众人,敲了敲桌子说道:“这件事就是关于治安、刑名,我认为政制院或许应该严肃看待这个问题。” “可是汉龙不是你说,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别要低于国家发展重心吗?” 晏殊纳闷道:“如今大宋进步迅速,生产力提升的情况下,全国百姓有了更多的食物,吃得饱穿得暖,这难道不更重要吗?” “是,这件事确实最重要。但我的意思是无需上升到官家那边,政制院还是要关心治安和刑名问题。” 赵骏坦然说道:“不能因为只顾及大方向的发展,而忽略了个体的感受。何况这些个体还不是少数目,加起来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是我们不能忽视的一个重要人群。” “最重要的是现在如果我们不管的话,那么以后还会有更多类似的问题。比如我们明年就要大量开启铁矿、煤矿,进入大炼钢时代。那么以后就不可避免的会出现铁霸、煤霸、地产以暴力垄断产业。” 说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扭过头看向两侧的众人道:“我记得因为古代化粪池需要清理挑去城外卖给农民耕作,所以古时候一直就有挑粪工这个职务。而有些不法之徒就控制了这个产业,成为粪霸赵构就是南宋最大的粪霸。” “额”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完颜构除了卖国以外,居然还有这个爱好? 真是千古奇谈。 “可是这些事情自然有地方官府处理,全国那么多事情,政制院如果事事都参与的话,那咱们这几个宰相就算分成八瓣也做不到啊。” 吕夷简双手一摊道。 这是大实话。 赵骏摇摇头说道:“你们还是没弄懂最核心的问题在哪里。” “问题在哪里?” “就是我们忽视了百姓。”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听一听民间百姓的话?”
王曾说道。 “不错。” 赵骏点点头:“民间到我们有多远,你们以为百姓头上就是县衙,是县令?县令上面是州衙,是知州?知州上面是路台,是转运使?错了。” 他用食指点了点桌子道:“大错特错!” “百姓平日里,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县令,村长、乡吏就可能是他们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而县令上面虽然还有机会接触到州衙,可一层一层,如山越般隔阂。” “你们不知道,在我们后世有几部反响不错的扫黑除恶、反腐倡廉的电视剧,分别叫《狂飙》,《扫黑风暴》以及《人民的名义》。 “在这几部电视剧当中,《狂飙》里的黑恶势力,不过是在一个市称霸,背后的保护伞不过是一个市厅。” “而《扫黑风暴》里,背后的保护伞也不过是个副省。除了《人民的名义》里涉及到的是省级以外,下面的很多黑恶势力,保护伞就是在县处级、市厅级之间。” “你们现在也应该知道,大宋的行政规划,一个州基本等同于我们后世一个市,一个路基本等同于我们后世一个省。” “也就是说,如果对应到咱们大宋的话,县里的几个官员,就完全掌握着全县百姓的生杀大权。州里的几个官员就能扶持出一股盘踞在州府的强横黑恶势力,以此盘剥、虐待、苛刻百姓。” “虽然公检法独立之后,官员很难明着来。可若是滥用职权,帮助黑恶份子掩盖罪恶,却是轻而易举。” “所以他们也就是换了一个方式来欺压百姓而已,为什么说古代有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说法?就是因为百姓的声音被他们捂住,他们的恶行被层层包围,让我们上面的人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也许你们会说现在有很多的监管。” “可不管是御史台还是皇城司,都有玩忽职守、敷衍了事,甚至干脆跟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官官相护的时候。” “我们不能忽视每一个百姓的声音,也不能寄希望于所有罪恶都像前几日那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是黑恶势力壮大,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受到他们的暴力胁迫,受到他们的屈辱欺压的时候。” “那样即便是将来朝廷发现了这一行径,立即做出应对,也只能算是迟来的正义。” “所以为了防微杜渐,我们就必须加大监管力度,除了本身御史台、皇城司以及地方上的监管以外,我们还要提供百姓上诉的渠道,以及专门对接的人员。不止是百姓,还有很多心存正义的官吏,也要给他们直达天听的权力。” 赵骏最后道:“虽然这样也不一定能彻底解决问题,但至少百姓有了伸冤的地方,相信还是能很大程度改善现在伸冤无门的窘境。” 大宋朝廷离大宋民间看似很近,实际上还是太遥远。 百姓如果受到黑恶势力欺辱,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一旦本县负责这方面的县尉不管事,甚至充当黑恶势力的后台,那么百姓基本上就没有了任何上诉的权力,可为是求告无门。 虽然皇城司和御史存在,可就像封丘这样,皇城司玩忽职守,御史台又主要关注修河工程去了,民间人一多就混乱,地方县令县丞也没有做到位,以至于黑恶势力滋生,不知道多少人成为受害者。 要不是赵骏去巡视黄河的路上遭遇这些黑恶势力拦车,恐怕他们还不知道要盘踞在这里多久,祸害多少百姓才能被连根拔除。 所以赵骏认为,政制院已经忽视了底层百姓。 或者说,古代的封建王朝基本上就没有扎根于群众,深入到基层百姓当中去。 为此他就必须要向后世那样,给百姓发声的渠道,给民间上达天听的土壤,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宰相们听一听民间的声音,如此才能真正地治理好百姓,治理好这个国家。 众人听后互相对视,这个建议并没有损害他们的利益。而且这也是赵骏的意思,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因而稍微思量之后,晏殊问道:“那该设立一个什么样的部门,设置哪些岗位呢?” “这样,一层一层地来。先设立大宋全国巡查钦差小组吧。” 赵骏想了想,说道:“以前各部门的侍郎、尚书提拔之前,都放去了四京做府尹,这都快成为了惯例,以至于各府同知成为了主事官,这肯定是不成。将来有功绩的路一级官员在上调的时候,就委任为巡查小组组长,比各路转运使高半级,每年入驻一路,监察各地情况。” 大宋的官员制度跟后世有些类似,但也不一样。 后世基本上就是乡科级、县处级、市厅级、高官以及国家级这样划分,但大宋除了县、州、路和朝廷的划分以外,中间还有各部级。 简单来说,后世一省与各部平级,而大宋一路的主官并不跟各部同级。 如正常情况下一路除开临时设立的正三品经略使以外,其它的转运司、安抚司、提举邢狱司、常平司等传统四司主官都是正四品。 而中央各部级,政制院下面的十三个一级机构主官都是加政制院候补同知的正二品,二级机构主官为普通各部的正三品,只有三级机构的主官才与各路的主官平级。 所以这就出现高官并未平级的情况,像财政部尚书夏竦的级别就一定要比广南西路转运使杨察高得太多。 之前各部门侍郎的选拔其实就多在朝廷各部的下级机构以及各路的四司主官当中选拔,但中间一般都会有个过渡,这个过渡职位就是正四品的开封、应天、河南、大名四京府尹。 赵骏正打算提高四京地位,把这些四京府尹提到正二品来,那么干脆就顺水推舟,打破过渡惯例,让这些因政绩出色,而被提拔的人员去巡查地方。 如此一来,他们就成为了政制院的眼睛,代替政制院进入民间,让民间百姓有了可以找他们申诉的渠道。 “可全国若此庞大,即便每年都派出大量钦差官员,又能解决多少问题?” 王曾提出异议道。 “所以还是得多增加下级与上面的沟通渠道。” 赵骏思量着,然后说道:“刚好明年开始,也该组建全国邮政渠道了,以后各县、州、路都要建立邮政局。那就设立检举箱,建立各级检举机构,与皇城司、御史台共同监管。” “唔” 众人互相对视,范仲淹微微点头道:“我觉得没问题,这样就有多个给百姓提供举报的渠道,我们也不至于再像现在这样,跟聋子,瞎子一样,看不见民间的情况。” “除了官方监督机构以外,民间的监督也不能少,刚好明年我们要开放私人报业,允许媒体进行监督,鼓励一线调查记者寻找证据。” 赵骏继续道:“这样多方面齐下,想来以后再出现地方性黑恶势力,也不至于那么久才会被发现。” 黑恶势力就像是毒瘤一样扎根于民间。 可政制院又高高在上,离民间太远。 所以就必须要给民间百姓提供沟通渠道,让他们把民间有哪些黑恶势力上报给朝廷知道。 这一点后世也是这样做的,各乡村、县市里,各种打击黑恶份子的横幅时刻提醒着人们,我们国家对于扫黑除恶的决心有多大。 而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赵骏自然不可能对眼下大宋越发猖獗的民间黑恶势力放任不管。 因此他决定抄后世的作业。 和百姓进行沟通,希望百姓告诉朝廷,哪里有黑恶势力,哪些是黑恶份子。 毕竟作为百姓来说,黑恶势力的危害对象,首当其冲就是他们。 谁是黑恶势力,谁对他们进行了暴力胁迫,没有不比受害者更清楚。 所以这一次,他要全面打击罪恶,务必要让大宋全面进入工业化时代之前,让民间处于一片安宁祥和之中! 第三百一十六章 第五轮庆历新政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六章第五轮庆历新政庆历六年的新年刚过,正月大宋百姓还沉浸在新年喜悦的时候。 一份关于《大宋扫黑除恶》的专项公文,便由政制院发往了警察部、皇城司以及御史台。 其中里面内容提到,对于地方上的黑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上不封顶,下不保底。大老虎要打,小苍蝇也要拍。 几个部门的老大不敢怠慢,连忙开始着手推进。 各种各样的文件传达下去,从朝廷到路,再从各路到州,各地路台衙门,州府衙门,县衙门,闻风而动,四处抓人。 而且各路御史司也四处派人监察巡视,地方皇城司有明卫和暗卫,暗卫就像是便衣,融入民间。 在他们四处探访当中,大量黑恶势力以及背后撑腰者,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不过一道政令下达之后也不是立竿见影,特别是对于一个庞大的国家来说,自然需要一段时间来发酵。 这个时间可能是几个月,半年,乃至一两年。 所以除了京畿路已经正式由警察部牵头,开始对全京畿路十八個县开始行动以外,其余路也仅仅只是即将展开工作。 而就在这个过程当中,庆历六年二月,朝廷再次发布了一大批新的政策。 这次新政,就正式属于第五轮庆历新政了。 从庆历元年开始到如今,五轮下来,大大小小的政策不下百条。 这次新政,同样涵盖了方方面面,有对以前政策的补充,也有全新的政策指导。 比如在官方层面,朝廷允许诸路自行建立国有企业,对本路的钢铁、煤炭、水泥、纺织、烧砖产业进行建设,具体建设方法由武安钢铁厂派人指导。 允许私人商贾参与承包煤矿、铁矿,建立水泥厂、纺纱厂、砖厂、报纸等行业,进一步放开商业管制。 建立邮政体系,设立邮政部,把原来的驿站体系纳入邮政体系里,从此写信、托送就不再是官员的专属,而是所有百姓都可以传递书信、寄送物品。 教育上正式开始设立小学、初中、高中。 小学和初中在各州县皆有分布,而高中只有每路治所才有一所。 至于大学。 目前还处于筹备阶段。 不要以为在这个时候建立大学很让人疑惑。 事实上世界上第一所大学就建立于四十二年后,为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 而牛津大学则于1096年开始有人在此授课读书,于公元1167年正式成立,离此时公元1046年不过121年的时间。 所以在大宋建立起一个相对完整的科学体系的情况下,不管将来设立的大学是否能有后世那样的高度,但至少将给无数学生提供一个钻研与进步的场所。 医疗上推动医学建设,创立卫生部,建立汴梁医院以及附属医学院,召集全国经营丰富,水平高超的大夫担任专家教授,培育学生。 除了宣扬中医以外,西医的发展也不能少,朝廷会给判处死刑的犯人一次做大体老师的机会,如果自愿捐献遗体,家属将得到一份国家补偿资金,让医学院可以进行人体解剖。 还有牛痘接种、疫病防范手册、煮沸水理论等等,相信不久的将来,后世基本上也没什么中医和西医之争了,因为全都是中医。 科技上加大数理化的研究投入,对科学人才的培养和重视,科研水平和成果发现给予积极保护,并且还创立了科技学刊,在汴梁小范围内发行,慢慢加大百姓对科学的认识与了解。 另外官场体制、军事国防、经济发展、农业建设等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动。 不过总体改动不大,因为这些东西基本上在前几轮的改革当中就已经变得差不多,没有必要再进行大刀阔斧。 而除了这些方面以外,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就是今年的大基建项目了。 由朝廷拨款,加上各路、州、县自己的府库存余,开启全国性基础建设,对本县的官道、河渠、荒田进行大规模修葺工作。 本来大基础建设肯定是要设计方案和图纸,比如你修一条路,总归是要把从哪修,修到哪的方案做好? 但这次基建并不是要修新路,而是把原来的老路重新打理一下,让它能够发挥出作用。 毕竟你想建厂就得先修路,先有夯土路才能建水泥厂,有了水泥厂才能修水泥路,有了水泥路才能修钢铁厂,有了钢铁厂就能修高速公路。 一环扣一环,不可能直接从夯土路跃迁到高速公路,那是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林林总总下来,各方面的建设其实都在慢慢给大宋进入工业化发展建立一个雏形,就相当于起一个地基,正式从封建社会,转变为科学社会。 也幸好此时封建礼教还没有发展到后世明清那样的程度,整个社会风气依旧处于唐宋相对开放的时代。 如女子不许为婢,可以出门,可以改嫁,可以离婚。男子不允许为奴,商人可以参加科举,乐户、娼妓、乞丐、疍户等传统贱籍也不存在,都属于自由民范畴。 因此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只要调整好改革的方向,在改革难度上,其实宋代大背景改革,难度要低于明清。 不然光一个允许人体解剖,就属于大逆不道,为世人所不容了。 三月初,汴梁。 正是孟春时,春日阳光正好,暖暖的撒在大地上,让世间满是生机勃勃。 此时的大宋东京早就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模样。 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一排排树荫随风飘荡,河上画舫轻摇。 在满是二三层楼的木制房屋世界,这些五六层的钢筋水泥楼房显得格外耀眼。 但这种好似现代与古典的结合并没有一点违和感,因为这些建筑都充满了柔和的线条以及优美的东方元素。 白墙灰瓦之间,彰显出一抹抹靓丽的风采。 纵横交错的街道来来往往,一列列招牌在风中摇曳,由于天气回暖,温度升高,贩夫走卒们擦着汗水从街上走过。 “香料勒,香料勒,西域来的香料哦,物美价廉。” “来哦,刚出锅的馄饨,好吃勒。” “走一走看一看啊,上好的杭州丝缎,一匹只要两贯钱,只要两贯钱啊!” 各种叫卖的声音,各种香臭的味道,各色模样的人群犹如鱼群随着河流涌入了大海,充满了激荡。 内城小纸坊街口,几名士子正在旁边的状元楼吃饭。 他们是汴梁书院的学生。 从景佑四年开始,朝廷就在汴梁兴办学校,取名为汴梁书院。 区别于太学,这里除了教儒学以外,还教理科。 招收的学生不看家庭条件,唯独看学习能力、人品道德以及是否能吃苦耐劳。 简单来说,这所学校就是大宋刚进行理科教育的试点学校,也是除了赵骏最开始教的那批学生以外,第一批接触理科的孩子。 当年赵骏从后世带来的《物理有趣小实验》《化学基础反应》《小学数学》等课外书,也成为了这里的教科书。 九年过去,这里不少学生都已经顺利毕业,并且参加了去年的科举。 今年二月春闱,由于朝廷在今年正式把数理化纳入到科举当中,汴梁书院就成为了最大受益者,二百多名进士,有一百二十多人出自汴梁书院。 一时间汴梁书院名动京师,让这个原本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基本没什么名气的学校,一夜之间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此刻状元楼内,几人互相敬酒。 “诸位,这次春闱高中,一雪前耻,再也无人敢说我们学的科学无用了。” “是啊,多年努力,也算是有了回报。” “考中进士之后,就要被选官磨勘。王兄、李兄、张兄,你们以后是什么打算?” “我想入科学院,你们呢?” “王兄你也是?” “巧了,我也是。” “校长说过,科学才是未来之道,当官有什么好?科学院的院士在外行走,谁不尊敬?” “额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当官?” 几个一起中进士的同学互相说着,大部分人居然都想进科学院搞科研,这也算是一件奇事。 不过目前科学院的门槛确实很高,除了必须要有专业的素养之外,还要有学术水平和进士出身。除非前两者能力过硬,朝廷赐同进士出身,否则很难进去。 没办法,现在科学院还是跟官员品级挂钩,可以理解为科学院并非是一个科研机构,而是朝廷下面的一个研究科学的官邸。 里面的高级专家教授都是正五品往上走,科学院院长更是正三品。 虽然现在科学院院长由赵祯挂名,平日里由贾宪、万直臣、燕肃三位副院长主持工作,但随着朝廷重视科学,他们的地位可比普通尚书侍郎高,待遇也更丰厚。
“卖报咯,卖报咯。朝廷又有新政了,快看看,这次又是大改革,关乎我们每一个老百姓哦。” 就在这个时候,卖报的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走了进来。 有人连忙说道:“快来一张。” “我这边也要。” “小哥,给我这边来两张。” “好嘞。” 报童来来回回地卖报,很快兜里的报纸就少了十多份。 “朝廷要全面建设科学学校了,各州县都要有小学和初中,路有一所高中。” “太好了,咱们的科学之道就又有不知道多少学子踏入其中了。”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教育部。” “刘兄怎么想去教育部了?” “现在全国各地都要兴办科学学校,教学方面肯定缺人,我想去参加。” “刘兄要去做先生?这不知道待遇是否丰厚啊。” “额那确实是需要问一问。” 那名有志进入教育界的刘姓进士也犹豫起来。 他贫困出身,但自幼好学,苦读九年才一朝中进士。 虽然他自知没有背景,无人提携,进官场肯定是寸步难行,不如另辟蹊径,找一条更好的路子。 比如去教育部,将来下放到地方教育局,或者去哪所高中当校长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可也担心朝廷待遇不好,有没有像当官这样,不仅分房还发高额薪水。 不过片刻后他就笃定道:“朝廷现在对科学如此重视,肯定不会苛待教育人士,我进士出身投身教育,想必直接就是校长起步,待遇不会太差的。” “那就祝刘兄桃李满天下了。” 众人都纷纷给予祝福。 事实上没过多久,教育部就发了新通知。 对于新晋进士有愿意前往各路的,确实都是各地小学初中副校长起步,都是从七品级别,与当地县丞级别相当。 而一路高中的校长就不是新晋进士,而是从科学院选拔的一批博士,级别为正五品。 在眼下这个科学刚刚启蒙的时候,教新学的小学初中校长,文凭至少得是科举同进士,老师也得是举人,就可以知道朝廷对于教育的看重。 此刻酒楼当中。 除了几个新进进士以外,酒楼里多有商人,他们其实也很关心朝廷政策,纷纷购买报纸看起来。 邻桌就有一桌,刚好汴梁做纸的马家正在宴请做粮油生意的孟家,马家老大今年三十来岁,与孟家老大差不多年纪,正是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 孟老大看到报纸上说朝廷开放钢铁、水泥、纺织等产业,顿时激动道:“马兄,朝廷终于允许咱们经营钢铁和水泥了。” 马老大纳闷道:“孟兄,以你们家和知院的关系,这事你还是看报纸才知道?” 汴梁商圈很多人都清楚,孟家原来不过是个中等粮商家庭,后来就是抱上了知院大腿,入股了国营商行,这才一朝发迹,挤进了最上层圈子。 孟老大摇摇头道:“知院素来刚正,我二叔也不是善于钻营的人,只知道朝廷只要让我们出力,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帮上忙,这才能得到朝廷青睐,怎么可能会被提前给内部消息呢?” 马老大敬佩道:“孟叔真乃当代孟尝君也。” “这钢铁厂和水泥厂既然是朝廷希望大家兴办的,那咱们孟家肯定不能落后,我打算自己注册一家商行,响应朝廷号召。” 孟老大义正言辞地说道。 马老大想了想,便也说道:“孟兄敢为人先,让兄弟十分钦佩,贤兄既然有如此心情,愚弟自然也不能干看着,愿意与兄长一同作股,你看如何?” “那感情好。” 孟老大连连点头。 其实别看已经有不少商人在打探钢铁厂和水泥厂的事情,但观望的还是居多。 钢铁厂大家都能看到利润,民间用钢需求大,未来不缺销量。 可兴办这样的厂子成本也不知道多少,普通商人肯定办不起,只有那些巨贾才有资格。 而水泥厂则是不知道未来是否有市场,是否会亏本。 不过商人做买卖本身就有风险,朝廷已经给出了水泥厂未来的发展方向,那自然也不乏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很快消息出来之后,汴梁就有不少商人打算前往工商局,询问兴办这几个厂子的问题。 教育界和商界都引发了不小的地震。 而相比于不少读科学出身的进士和看重钢铁水泥的商人们来说,民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汴梁真正看报的其实没有多少底层百姓,看报的受众多是汴梁市民。 这些汴梁市民就跟后世北京市民一样,在当地有房产,有产业,都是小有家资,所以能够认识字,看得懂报纸,识字率也高。 可底层百姓是看不懂的,他们大部分人都不住在内城,连外城都不住,而是住在城外。 此刻城外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荒野。 这几年汴梁大兴土木,城外东西郊区,如今早就修建出大批房屋,住满了百姓。 房价最低的是东郊,东郊离城近,离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河等运河码头近,走路到码头去可谓近在咫尺,按理来说应该是最抢手的地方。 但新曹门外的房价低至一月租金不到三百文,比官府修建的公房还便宜一百多文,跟外城靠近新曹门的房租比,更是差了五倍。 朝阳门和大通门外的房租稍微贵一点,大概五百文一个月,差不多是现在码头工人两到三天左右的工资。不过与靠近朝阳门和大通门的城内房子比,还是非常便宜。 之所以东郊房租低廉,除了这些房子大多数都是朝廷修建,供给城外百姓居住的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东城外死了数以万计的人。 赵骏当初处理无忧洞和鬼樊楼,还有清查整个开封的污秽,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黑恶势力,纷纷抓起来关入皇城司和开封府大牢,牢中在一段时间人满为患,一间六平米的牢房里,关了十多个犯人。 然后经过皇城司的审讯,一批一批的犯人被押到东城外处决,连砍了得有大半年,东城外当时还是野荒地,一度那里的草都变成红色,那里的小山坡都变成了乱葬岗。 结果短短不过七八年时间,汴梁的城市圈开始向城外扩张,东城外的乱葬岗也被铲平,摇身一变变成了新城区,大量楼房拔地而起。 因此东郊无论从地理、环境以及离工作单位距离,都远胜西郊,可西郊的房价就是比东郊贵。 这谁说理去? 此时相比于城中正处于楼房与平房变革时代,东城外就简单许多。 犹如一个纵横交错的镇子,沿着新曹门出城,过桥之后,就踏入了河边马路,马路一侧是围绕着汴梁外城的护城河,另外一侧则是街道。 有三四层的房子,有四五层的房子,也有二三层的房子——它们的共同点在于,基本上已经不是木制,而是钢筋水泥房。 原来东郊有不少木屋,现在都被朝廷征收拆除,按照规划,建造出了一个向城外延伸达一里长的集镇。 镇子虽然不如城中繁华,却也一应俱全,各类门店铺面经营,丝毫不比城中差多少。 而在各个路口以及城外的一些官署衙门外,都有告示。 东郊归开封府管,在通往新曹门、大通门和朝阳门,过桥进城的路口处,几个衙役拿着告示和米浆走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周围的百姓顿时停住,有附近商铺的店主不再看店,有进城要上工的工人选择迟到,就连附近没有上学光脚跑的孩子,都围拢过来凑热闹。 “又有告示了。” “快看看朝廷又有什么新政了?” “好消息啊,朝廷这次要大规模招工,修建道路和水渠了。” “真的吗?现在城里很多地方都招满了,我家就老大找了工作,老二和老三每天无所事事,我都快愁死了。” “这上面说了,如果要去的直接到当地官府报名,是去修路和水渠的,待遇丰厚。” “那太好了。” 诸多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 这些年汴梁因为日益兴旺,经济越发发达,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前来打工。 问题是在非工业化时代,哪怕伱经济高速发展,哪那么多工作岗位? 所以随着最近几年人越来越多,汴梁的工作反而越来越不好找。 虽然这个问题将来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铺开之后轻松解决,但至少眼下还是非常缺劳动力。 现在朝廷又开始招工,对于汴梁过剩的劳动力来说,肯定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一时间,民间百姓奔走相告,开封府衙和负责招工的工部衙门外,挤满了长龙,都是来报名参与的百姓。 第三百一十七章 饿不死,但很穷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七章饿不死,但很穷庆历六年三月,新政先是在汴梁发酵,随后迅速扩散至整个京畿路以及周围的京东路,京西路。 到五月份的时候,基本上河北、河南、山东、淮南、浙江、四川等几个离得近,或者依靠水运网络较为发达的区域,就已经完成了消息的传递。 杭州钱唐县,新任转运副使柳永原来是从五品信州知州,他于宝元二年完成了官场第九年的磨勘,随后在年末前往信州。 今年年初二月份,三年期满之后,吏部经过磨勘,把他从信州升为了正五品的两浙路转运副使。 虽然官员一般是三年一届,但正常情况下,干满三年知州其实是很难得到升迁的,往往会调到别地继续做知州,连续两三届政绩出色,才会继续往上升。 因为从五品跨越到正五品,就有点像是后世市厅级跨越到副省级一样,到了正五品这个级别,就属于大宋的中高级官员,再往上升一步,就是一路正四品转运使,有资格调任中央当各部侍郎。 全国各地从五品和正六品的知州加上通判有四百余人,可转运使、副使;发运使、副使;提刑官、通判;常平使、通判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却只有寥寥七八十人,便可知道升迁多难。 所以在竞争极为激烈的情况下,柳永能够不需要再多当几年知州,便直接升任到一路为转运副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政绩特别出色,另外一种,则是上面有大人物提携。 而柳永则属于两种都占了。 今年年初他去汴梁吏部磨勘的时候,还见到了赵骏,当时赵骏给了他一些嘱咐,让他时刻铭记在心。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五月四日,钱塘江上,一艘中等客船漂泊在江面,在微风细雨当中,缓缓向着河对岸的西行镇驶去。 柳永今日和两浙路提点铸钱兼转运判官赵晓之一起前往会稽办公。 客船随着江波飘荡而摇晃,窗外下起了连绵小雨,屋内柳永正拿着一副短令小词欣赏。 赵晓之走了进来,对他说道:“副帅,前面就是萧山了.咦?副帅竟然又写了一副新词?这我可得好好欣赏一番。” 宋代一路主官正常情况下其实只有三个人转运使、提刑官以及常平使。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四個,因为运河沿线的路会多一个发运使,少数民族或者边境的路有一个安抚使。 所以一般把北宋一路主官称为四司,他们分别是帅司、漕司、宪司、仓司。 其中转运使负责财政,安抚使负责治安,发运使负责漕运,提刑官负责邢狱,常平使负责仓储。而一路的政务最开始并不归他们管,每州知州负责本州治理。 等到真宗仁宗时期,转运使地位渐高,不仅管财政,还主管地方政务,权力变大。到政制院成立之后,正式把转运使设为主政官员。 因此就像知州平时被称为太守,转运使被称为司帅一样,副转运使作为老二,同样也有一个副帅的雅称。 听到赵晓之的话,柳永却小心翼翼地把纸收起来,笑着说道:“这可不能乱看,这词也不是我写的,我得拿回去好好装裱起来,以后得当传家的宝贝。” “别啊副帅。” 赵晓之连忙阻止道:“我就看一眼。” “那就一眼。” 见对方很好奇,柳永只好又摊开。 赵晓之看完后啧啧称奇道:“还不是司帅写的,这词风颇像啊。” “我也纳闷,那位也说这词既然送给我了,那就对外说是我写的就行,可这词确实不是我写的啊。” 柳永挠挠头,随后指着右下角道:“你看这落款。” “周树人?” 赵晓之大惊失色道:“居然是这位先生!” “额” 柳永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想到知院不允许对外透露他的身份,就只好说道:“是他。” “厉害,不愧是副帅。传闻这位周先生素来是只听其词,不闻其人,我去汴梁数次,想探寻一番都一直找不到他,他却愿意见副帅。想来也是副帅词写的好,让他心心相惜所故。” 赵晓之连忙问道:“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他” 柳永有点头皮发麻,只好含糊其辞道:“大抵五十上下,但面容颇为英俊,想望风褱,可谓天人之姿也。” “当得副帅如此夸赞,那确实是人中龙凤!” 赵晓之笑道:“我曾经拜读这位先生的文章,字字珠玑,令人难以忘怀啊。” 周树人如今已经是活跃在大宋文坛的一位奇人了。 除了写词以外,他还会针砭时政。 比如他曾经撰文为科学发声,说科学才是未来,大宋要积极发扬科学。 他还写文章表示人格平等,不应有贵贱之分,抨击了奴隶制度,表示坚决拥护大宋的废奴法律。 除此之外他也写过不少关于对底层百姓、官场现状的探究和意见,言语间令人深思。 由于他写的很多文章颇有深意,且经常与朝廷的政策不谋而合,导致他在民间受人膜拜,官场上不少官员都看他的文章来判断朝廷未来风向。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周树人探讨过地主和官僚主义,直言地主和官僚主义就是阻碍社会进步的障碍,让不少官员和地主痛恨他。 不过因为周树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模样,即便有人想找他麻烦,也从未实现过。所以他一直很安全,倒是成为报纸、杂志、刊物的常客。 “周先生自是一位高人,他的文章还是要多读才是。” 柳永随口应了一句,便打算转移话题。 就在此时,外面却是忽然一片杂乱的声音传来,声音最开始还很远,但很快越来越大,也愈发清晰。 好像是有人齐齐高喊着什么,各种口号满天飞,让柳永和赵晓之的眉头都是一皱。 两个人拉开了船上的窗帘,此时船只早就顺着运河飘到了萧山县,运河穿萧山县而过,两侧就是沿河木屋,前方则是一架拱桥。 东侧街道上人来人往,很多穿着绫罗绸缎的人举着牌子。 有人大声高喊道:“我们要求废除摊丁入亩,朝廷不该与民争利,巧取豪夺!” “废除摊丁入亩,朝廷不该与民争利,巧取豪夺!” 那人喊一句,周围人应一句。 接着又有人喊道:“害国恶法,损民肥私。暴政当废,决不能留!” “害国恶法,损民肥私。暴政当废,决不能留!” 周围人再次高喊。 柳永放下窗帘,赵晓之叹道:“愈演愈烈了。” “这些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穿着华丽,皆是地主豪民,家财万贯之辈,他们有什么资格说朝廷与民争利?” 柳永冷笑一声。 赵晓之愁眉苦脸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帅司那边已经跟他们谈了很多次,却没有任何成效。朝廷也没有个章程下来,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街市都不能营业了。” “无妨。” 柳永闭上了眼睛,在船间休息,淡淡地道:“朝廷会出手的。” 准确来说。 应该是知院会出手的。 他没有再继续关注窗外,静静地休息。 船只颠簸,向着会稽进发。 . . 从四五月份开始,两浙路地主抗议去年摊丁入亩的新政愈演愈烈。 其实去年年底就有了,但当时规模不大,只是以苏州几个大地主为首的一些人,聚集了数十名地主前往转运使衙门门口抗议。 当时两浙路转运使杜杞邀请他们入衙门一叙,好言详谈,虽然那次没谈出结果,却也让他们消停了一阵。 不过从庆历六年三月份开始,两浙路的地主们就又躁动了气来,先是一百多名地主联名找杜杞情愿,在杜杞再次与他们协商无果之后,就已经有人在杭州聚众游行。 到四五月份,事态就从杭州蔓延开来,苏州、秀州、湖州、常州几个太湖流域附近的州就出现了大规模抗议活动。 如今连钱塘江南面的越州也开始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席卷整个江浙路。
没办法。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地主们就被收割了一次秋税,当时捏着鼻子认了。 眼下又是夏税开始,又得交一次税。 那肯定要抗议啊。 特别是作为太湖流域这种产粮主要地区的大地主们,受损最严重的就是他们。 所以风暴也就渐渐蔓延开来。 不过目前事态还算可控,地主和官府都相对较为克制,并没有发生直接冲突。 只是地主们示威游行,闹得街道鸡飞狗跳,影响街市繁荣。 想来以后朝廷会出面解决。 而就在江浙地区地主们闹事的时候,民间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衢州开化县马金镇丰源村,这里位于后世开化县北面,因为依靠马金河而得名,处于群山环绕当中。 古代的浙江地区跟后世的广东很像,后世广东除了珠三角地区以外,其它地方特别是山区都不算富裕,古代的浙江也是如此。 除了长江三角洲以及太湖流域以外,东南丘陵的山区在古时候一直都相对贫困,甚至在三国东吴时期,这里干脆就是百越部落的居住地,与东吴政权多次交战。 此刻群山环绕之间,一栋栋木制房屋错落分布在山里,如果凑近了看,还隐约能够看到在那些房屋墙上,用石灰抹着各种各样的字。 ‘多种地,多修路,多攒粮,能致富。’ ‘永不加赋是国策,任何人敢多收村民一分税,那就是国家的敌人。’ ‘有困难就找官府,官府不能解决困难就上报御史司。’ ‘村邻友好,应当互相帮扶。’ ‘摊丁入亩让百姓少缴税,多生孩子,多种红薯、土豆、玉米。’ 在山林间开垦出一片片菜地、梯田,百姓从溪水里挑水种地,原本贫瘠近乎难以生存的村子,日益有了温饱。 正是五月份,交夏税的日子,村子里并不热闹,太阳高高悬在空中,就像是能把人都晒晕过去。 新任衢州通判章庶从山下的镇子艰难进了山中,他是景佑年进士,为官九年,为人刚正,听闻村中百姓艰难,特意过来巡视。 “这一路上,别的地方百姓都风调雨顺,积极纳粮,唯独山中的几个村庄却是一片惨淡。并非他们不想,实在是山中今年忽然干旱无水,池塘干涸,颗粒无收啊。” 带着章庶进山的当地保正向他介绍情况。 章庶微微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后悔今天穿着长袍出门,应该穿短衣的,却是没想到这村庄竟然在这深山老林间,实在是难以攀爬。 他们边说着边继续往上,等过了狭窄的山道,远远的就已经看到在竹林映衬间,见到了第一栋房屋。 那是栋老旧的夯土屋子,屋外的田间有一个老妇人正躬在田里翻找着什么,保正见此,就又道:“村民不得已,现在只能找些红薯、土豆子果腹。” “有没有饿死人?” 章庶立即问道。 “这倒是没有。” 保正忙道:“村里青壮都下山去给别人做短工维持生计去了,家中不耗粮食,留了些存余吃食。” 章庶走进了村子,村子在山间,有凹凸不平的田野,如村口道路一侧就是个低谷,下面有三四层梯田,每层约两米高的田埂,杂草丛生,树木较多。 目光所及,有不少老人小孩顶着烈日在山谷附近寻找野菜、土豆、红薯之类的作物。 这些东西平日里他们不吃,经常随手种了喂牲畜,但恰逢遇灾,稻米歉收,人都没得吃了自然也不至于嫌弃。 “刘大保,通判来了。” 保正见到村口不远处的田里有个中年汉子正在锄地,就向他喊了一句。 那汉子听到声音,回过头去,见到一行人,连忙扔下锄头小步跑来,向章庶连连拱手作揖道:“小人刘四见过通判。” 宋代村庄虽然已经有了村镇乡概念,但不设村长、镇长和乡长,而是以户为单位设保甲、大保、都保、保正。 其中十户为一保,由保甲为主。而每五十户设一大保,设大保长。所以如果一个村子只有十户人甲,那村长就是保甲,超过五十户,就是大保。 丰源村是山里超过五十户的大村子,附近十多座山头,方圆得四五公里都是一个村。虽然村民分散得厉害,村头走到村尾得走一两天,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山区里的村子人员分散的厉害,有的时候一个山头就一两户人家,总不能按照山头来划分,显然有点不合适。 大保刘四刚好就住在村口附近,下面的梯田当中就有他的几块地,正在田里挖红薯。 章庶就拉着他问了一下情况。 原来夏天东南丘陵的山区干旱缺水是常有的事情。 唐代不是有首诗吗?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即便不是灾荒年月,山下有水,山上就不一定有水。 从山下的小镇进山走山路都得一两个时辰,稻田要的水非常多,就几乎不可能挑水进来。 所以山里时常闹灾。 这种现象要到后世有了自来水,可以走管道从山下的河流里抽水上山来解决。 而在古代,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只能靠天吃饭。如果运气好下那么一两场雨,通过挖的池塘、水井蓄水,就能解决。 但可惜今年运气不佳,从四月份到五月份一个月山里都没有下雨,导致稻田干旱死了,只能捡点土豆维生。 “今年算是好的了,最近几年朝廷推广这红薯土豆子,不要多少水就能养活,在山里还有那么几眼泉水,虽然不能用来种田,可浇地自己喝还是够了。” 刘四双手叉腰,田埂间摇着头道:“但可惜的是雨一点都没下,村民们也就够自己吃的,怕是今年的税纳不上去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朝廷对于灾情的地方自然有免税的政策,上报申请了赈灾粮吗?” “上报了,县里昨天派人来调查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到。” “嗯,此事我会关注。” 章庶双手背负在身后,目光看到远处挑水的队伍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下艰难地挑水上来,可这些人都是四五十岁以上,有些甚至是老人,于是问道:“现在有多少青壮?” 刘四说道:“咱们丰源村其实就是附近十多座山里的百姓居住地,有村民三百余人,青壮将近百人。” “他们如今在何处?” “在山下打短工,帮人割点稻谷,赚点吃食。” “每日多少文?” 章庶追问。 刘四挠挠头道:“不给钱,就给点吃的。” “唔” 章庶抬起头看向四方。 山林茂密,林间绿荫森森,光看景色,却是不错。 但空气里燥热,村庄仿佛没有人烟,村民地里翻找着红薯,小孩和老人在山里挖着野菜,犹如没有生机,只有死寂。 可即便是如此,比往年也好了许多。 如果没有朝廷赈灾,没有红薯土豆,按照以前,怕是会死不少人。 在这一刻,就连章庶这样的官员都不由得感觉到朝廷这几年的变化,让天下百姓都受益。 谁能做到这样深山老林里在发生旱灾的时候不死人呢? 可这还远远不够。 章庶步入村子里,沿着田埂间走着,双手背负在身后,向刘四了解着村子里的情况。 衢州山区很多,除了丰源村以外,还有一些山里的村庄也是如此。 山里出不了大地主,最多就是几个土财主,灾年的时候连土财主都自身难保,所以哪怕能生存下去,最多也就是勉强生存。 有几口红薯土豆吃,不至于让人饿死,可若是生病了就要等死,这就是目前大宋最贫困村庄的现状。 “走吧!” 章庶最后又看了眼这深山,随后说道:“回去好好合计合计,朝廷要招募村壮,想办法在山里修一座储存水的大水库,兴许以后就常年有水了。” 现在正是朝廷颁布政策全国大基建的问题,水库就包含在其中,但水库需要水泥厂,而朝廷二月新政后,衢州官府就已经根据上面的指示在筹备水泥厂和砖厂,也许这件事情会有着落。 第三百一十八章 说曹操,曹操到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八章说曹操,曹操到饿不死,但很穷。 这基本上就是大宋目前大多数贫困区域的现状。 但这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 要是换了十年前,山里干旱的情况下,家里的老人很大可能要饿死。 如今至少赋税低,遭灾又有免税和赈灾粮,加上红薯、土豆不像水稻那样农业用水少,偶尔浇点水就能活,倒也勉强可以生存。 可基本上就仅限于此,若说生活幸福美满,那肯定是不现实。万一遭遇到疾病,还是会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因此大宋的发展,还是任重而道远。 夏税交过之后,到了六月份,各地乡村的墙上就又刷上了新的标语。 “坚决铲除黑恶势力,让黑恶势力无处可藏。” 血液飞溅人头落地,当地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很快行刑结束,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家属哭丧着过来收敛尸体。 “扫黑除恶,弘扬正道,维护大宋公平与正义!” 但现在不一样了。 班头笑道:“估计是这样,小周、小林、三郎,你们几个面生,跟过去看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长沙县的黑恶势力这几年也略显猖獗,超过百人的帮派就有七八个,其中三个帮会成员有二百余众,作奸犯科、偷蒙拐骗、强奸抢劫等事情无恶不作。 “这是跑了的人又回来了,给他们的团首操办后事,葬礼送行呢吧。” “是。” 而作为十二三岁的孩童,周武肯定没能力自己耕作田地。 最近朝廷正再严打扫黑除恶,平日里长沙县这些欺行霸市的小混混就遭了殃,被抓了二百多人,其他的作鸟兽散,今天就要处决三十余个社团份子。 便在这个时候,衙门的一名班头忽然叫住了周武以及另外几个年轻皂吏,招呼他们在旁边一侧躲了起来。 周武就是其中被官府重点照顾的对象,不仅每个月有约一百多文钱的补贴,还有一部分米粮物资。 班头指了指外围方向。 然后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向着城里而去。 这里面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黑帮老大,犯了杀人罪的黑帮打手,以及罪行累累,有强奸、抢劫、暴力等行为,数罪并罚的普通黑帮成员。 一行几个人便躲在了刑场附近的小树林里,有人纳闷道:“怎么了班头?” 只是以前官府要抓人的话需要讲证据,黑恶团伙又互相包庇。而且很多案子甚至都没有报案人,因为受害者畏惧于他们,根本不敢报案。 就看到人群散去之后,有二三十多个青壮过来帮家属收敛尸首。 严打之下就不需要证据,直接先把人抓了,分开审讯,不老实就一套大记忆恢复术,那么多人总能撬开嘴。 官府也准备收拾现场离开。 但幸运的是潭州当时的官员不错,长沙县的县令叫陈希亮,又恰好政制院知院赵骏巡查地方,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若是受到黑恶势力欺压,不要惧怕,勇敢向官府举报。” 各种各样的农村标语出现在大宋各地的乡村里,大量的街头混混,社团帮会都被一网打尽。 不过抓的这些也是官府平日里的黑名单,上报到提刑司,御史台和提刑司以及当地监察院都审议核查过,没有异议就行刑。 所以虽然从年初就确定了扫黑除恶方针,但包括确定哪些是黑恶份子,抓人再到提刑司审查,还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 “你们看。” 官府就帮他把田地租赁出去,每年也能收一点地租。还帮他弄了一些红薯、土豆种子,让他自己种点菜。 正常情况下,像他这样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亲人的十二三岁孤儿,等待他的只有饿死这一条路走。 京畿路,光上半年抓的黑恶势力团伙就多达三千多人,全国各地总计逮捕了五六余万,判死刑的就有两千多。 知院亲自指挥,挽救了很多百姓于水火当中,并且事后拦截税款赈灾,对于受到灾祸的家庭予以补偿和救助。 所以潭州作为荆湖南路的治所,治安一度非常差,特别是灾后重建,以及经济高速发展的这几年,让当地官员都颇为头疼。 六月中旬,荆湖南路潭州长沙县,周武站在山坡上,正默然地看着下方的刑场。 朝廷在这次扫黑除恶当中还算是温和的了,并没有一刀切,只要是黑恶份子就斩首示众,而是要看罪责来判断,且死刑也要经过本路提刑司的裁决。 随着长沙县令的一声呐喊,刽子手当即举起了手中的大刀,一刀剁了下去,血液顿时溅射而出。 这就跟拔萝卜带出泥一样,有人张嘴自然就有更多的人张嘴,恶行自然也迅速公布于众。 不过基本上只要提刑司核查结束,那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给这些黑恶份子多活的机会。 周武脑袋灵活,立即就想到了这一点。 “午时已到,行刑!” 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好,不过村里也有人稍微帮扶一下,也算是吃食无忧,艰难成长。如今已经二十岁,接替了一名无儿无女,时常照顾他的衙门老吏进了衙署。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继续抓人,可惜有不少听到风声逃窜了。 他在八年前是一个孤儿,一场洪水将家中的一切摧毁,只剩下几亩田和一点边角料的菜地,几乎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 如今一个個都没了往日的气场,在周围围观的人群面前,面如死灰,两腿发软,有的甚至还被吓出尿来。 被点到的几个应了一声,随即装成路人跟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跟着那群人进了城,果然如班头所料,在那几个黑老大被抬进城后,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里,又迅速冒出来不少人,招摇过市,向着黑老大家里而去。 长沙城如今也扩建了,由于赵骏疏通了灵渠,让广州与湖南连接往来茂密,船运畅通,经济也发展了起来,导致各路牛鬼蛇神聚集。 这些黑老大有人控制了码头经营,有人开设赌场赌坊,有人做青楼妓院买卖,还有的甚至是乞霸和粪霸。 他们以非法手段谋取暴力,又上下打点,以至于势力猖獗。 要不是这次朝廷严打,别说这些人,连背后的保护伞都连根拔起,恐怕他们还不知道要继续盘踞在长沙多久,成为祸害当地的毒瘤。 此刻周武等人跟着抬棺队伍,一路从南城进去,到了东城,东城是扩建出来的,没有城墙,大概在后世长沙雨花区一带。 在东城外的小山下有一座巨大的庄园宅邸,正是其中一位黑帮老大的居所,大量黑帮成员正在向着这边赶来。 周武等人就混迹在其中,反正人那么多大家不一定互相认识,就这样居然顺利混了进去。 此时屋内屋外灵堂布置,各路人马聚齐,乌压压怕是得有一二百人。 那黑老大的家属堂而皇之地设宴摆席。 其中长子站在灵前对着屋外跟小广场似的庭院里百余帮众说道:“诸位,大家也知道,家父不幸罹难,闻此噩耗,我悲痛万分。” “然而我等结社,自是为了共同帮扶,携手并进。所谓龙无头不行,家父虽走,社团不能散。” “所以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就要商议新的团首人选,诸位有什么提议?” 他环顾四周。 有人说道:“团子为长子,自该继承家业。” “哼,我们红棍三郎为社团出过力,流过血,现在团首死了,也应该他当团首了。” “你们红棍三郎厉害,我们红棍难道就不行吗?我看应该让我们红棍来。” “依我之见,团子继承家业理所当然。” “谁说的。”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各派系争权夺利。 宋代黑恶势力就颇具规模。 因为当时结社之风盛行,所以很多黑社会也结成所谓社团。 而后世黑社会打手的什么红棍、白纸扇之类也在当时就有,《史料》记载,里面的称呼五花八门。
有红竿子、蓝竿子、黄竿子、掌刀、掌鞭、掌棍、团首、甲头、头牌、掌门等等不一而足。 因此造就了一个小小黑社会团队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小势力,争权夺利起来,跟后世香港电影里演的居然颇有点想象。 看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周武不由得对身边的同伴感叹道:“真是人才啊。” 随即他们趁着混乱,派了一人出去报信。 大概两刻钟后,驻扎在城外的厢军乌压压进城,将这个庄园包围起来,来参加聚会的黑社会成员一网打尽。 自此长沙治安迅速好转,街头上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少了许多惹是生非的帮派成员。 而像这样的情况,在目前大宋各地都一一上演。 截止到庆历六年年底,整个大宋不到一亿人口,光黑恶势力就抓了十三万多人,判死刑的将近一万人,效果显著。 这个成绩虽然不能跟后世严打相比,但也算是收获颇丰。 而且也并非今年,赵骏认为扫黑除恶工作将会是个长期工作,没有只满足于这一次就收手。 十月初,东京汴梁,正是初冬之时,天气愈发阴冷。城中下起了冬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在这雨水笼罩下,整个汴梁都好像充满了湿气,雾色渐起,烟雨朦胧。 政制院内,上午警察部、御史台和皇城司把各自的文件送了过来,赵骏坐在暖炉桌边翻阅着。 “两浙路今年抓了一万三千余人,都已经核查过,无误。” “当地官府收缴了这些黑恶势力的产业,现在路台已经上报了过来,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自然应该上缴国库吧。” “我看不妥,要上缴国库也不能全缴,不如留一部分在地方。” “你就这么放心下面的人?不怕被贪墨了?” “朝廷盯着,谁敢啊。” 几名宰相商议着。 这次扫黑除恶成绩不错,抓了那么多人,自然也收缴了大批财产。 而且还不少,因为那些黑恶势力都是靠暴力垄断起家,所以往往都是搞了当时最赚钱的生意,自然家产颇厚。 现在官府收缴之后,林林总总统计下来,光两浙路就没收了二百多万贯财产,全大宋加起来,估计一两千万贯可能有,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诸多宰相都认为上缴国库。 只是大家这么说,却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赵骏。 这事还得他做主。 听到众人争论,赵骏放下公文,笑着说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黑恶势力既然都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那就留在地方给地方做发展吧。” “唔” 他又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些土地、房屋等固定财产就由当地官府拍卖,现金则用于地方财政,给当地官府批示一下,此次抓获罪犯多的地方或者办案比较辛苦的官吏,都纳入绩效考核,这笔钱就当发奖金了。” 这么做可能也会造成不少地方中饱私囊,如即便没有参与办案,也被纳入到奖赏范围。但这种事情是难免的,不能直接取消寒了那么多认真办案的差役们的心,所以该有的奖赏还是要有。 何况这笔钱奖励给他们,最后也终究会流向市场,促进当地经济发展。也总比被那些黑恶势力攥在手中,不断勒索、欺压当地百姓,鱼肉乡里积累财富强得多。 “那就这么办吧。” 众人见他这么处置,也没什么异议。 “对了,眼看又要纳秋税,两浙路那边昨天又发了公文过来,那边的地主士绅还在闹。” 晏殊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大家都快忘了。 因为地主士绅们居然没有采取暴力手段,就是招摇过市表达抗议。 而且闹事时间还很固定,只是要纳夏税和秋税的时候才会闹大,平时居然动静很一般,所以大家竟然都快忘了这事。 范仲淹看向赵骏,笑着说道:“汉龙,看来你也有预估错误的时候,当初你放任那些人不管,是希望他们把事情闹大,你好有借口弄死他们,结果他们居然不给伱口实。” “我觉得不是预估错误,而是刚好撞到了扫黑除恶这个枪口上。” 赵骏挠挠头道:“我要是那帮地主,看到朝廷四处在抓黑恶势力,估计也得犯愁。要是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朝廷顺势把他们也宰了,那不是白给了吗?” “也对,这些地主可不像那些黑恶势力,一个个都是耕读传家,而且有不少当官的亲戚,他们可比那些黑恶势力更容易得到朝廷的风向变动。” 王曾也比较赞同这个说法。 “那这事怎么办?” 吕夷简说道:“这帮人只抗议,又不闹事,没什么好借口处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把人杀了吧。” “额” 赵骏一时也犯难。 现在僵持住了。 地主那边不愿意接受朝廷的方案。 朝廷放任他们,他们却又自己没有把事情闹大,控制在了一个范围内,让朝廷也没什么借口弄死他们。 两边就这样处于对峙阶段。 唯一的好消息是朝廷强制要纳税,地主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该交的税不敢不交,以免让朝廷得到口实。 可该抗议还是继续抗议,主打的就是一个税照交,议照抗的一个局面。 其实要是抗议没什么影响也就算了,但每次抗议都弄得街市鸡飞狗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赵骏想了想,忽然问道:“出海的船只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 旁边李迪说道:“江浙路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情,星岛和对马岛我大宋的海军基地也一直没有传回来远洋船队的消息。” “快两年了,正常来说,如果只是从江浙去南美打个来回的话,两万多公里,哪怕每天只航行个二百公里,最多半年的时间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赵骏沉吟着说道:“即便他们需要带的东西很多,或者要等一些季节才能收获当地的作物,但不应该去那么久啊。” “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宋绶道:“也许是风暴,也许是结冰,也许是当地碰到了敌人,谁又说得准呢?” “唉。” 赵骏摇摇头。 船队其实是去年年初出发的,前面处理将门勋贵的时候,是寄希望于让他们也参与其中,所以积极筹备。 没想到勋贵们不识趣,最后闹到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步。 现在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已经一年零八个月,差不多快两年了,虽然第一次花了四年多,但有了经验之后应该更快了才是,这船队是乌龟在爬吗? 不过就在赵骏感叹于船队速度慢的时候,外面忽然进来一名吏员,说道:“报,两浙路急文。” “哦?出什么事了?” 众人顿时看过去,难道是两浙路的地主们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吏员道:“远洋船队回来了。” “哦,到哪了?” “已经到对马岛,不日就将返航至通州。” “好!” 刹那间。 赵骏原本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扭过头看向众人,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两浙路的地主们有事做了。” 除了可以忽悠他们下海或者经商以外,还可以把他们手下的人掏空。 船队回来带来了橡胶,橡胶种植需要生长周期,可出发前赵骏叮嘱过,让船队带一批成品橡胶回来。 这样就能先行建造一批蒸汽机,然后开始修铁路。 修铁路和大基建要人。 等地主们手底下的人都被官府抢光之后,恐怕就已经不止是闹着反抗摊丁入亩,而是看着无人耕作的土地,欲哭无泪了。 到了那个时候,卖不卖地,就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朝廷说了算!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它比金银更值钱!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九章它比金银更值钱!大宋庆历六年,公元1046年。 此时距离历史上黄河改道还有两年,距离赵骏穿越到大宋,已有十年时间。 这十年时间大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典型的就是民间百姓的生存状况比以前好了许多,谈不上穿暖,却勉强能吃饱饭,不至于大规模饿死。 其次是官员腐败降低率、治安情况、教育水平以及经济发展都有显著提升。 最后就是科学体系和科技发展完善也效果明显。 像这些年来由于朝廷鼓励发明创造,在农具方面有智慧的百姓就发明了高效率的榨油机,可以用于榨豆、花生、葵花籽、菜籽等油,还能产出油饼。 其余用于脱谷壳的打风车,用于军事的连珠铳,用于看得更远的望远镜也都纷纷出现,甚至还有个逆天的大神,发明了自行车。 它的样式跟后世自行车基本一致,由于钢铁产量提升,所以用的是钢架打造,铁链连接。坐垫用的是绵垫,轮胎用的是木头那人也打造了一副皮毛缝制的轮胎,可惜被碎石头刺破了。 一时间全国各地都处于一片热火朝天之中。 “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政制院,不想死在床上,死在家里,也许在这儿坐着才能活久点,回去了反倒死得更快。” 只是古代发明自行车容易,量产却很难。用木制轮胎,管你坐垫是棉花还是海绵,就算是换一床棉被上去,该颠还是得颠,除非屁股不要了,否则也没人生产这玩意儿。 昨天晚上的时候应天府就有公文过来,说船队已经抵达了应天府,今天就应该能到汴梁,所以院内现在都非常激动,等待着船队的消息。 “景佑初,岁入7070万贯,其中农业的两税收入达到2162万贯,占比30%,工商税收入达4911万贯,占比70%。” 除此之外,各路按照朝廷的意思,纷纷从民间雇佣百姓,修葺道路,修缮河渠,兴建各种水利设施。 如今在没有大量剥削百姓的情况下,居然正式破亿贯收入,就足以说明蛋糕确实已经做大了。 赵骏微微点头道:“光外贸每年就占比两千多万贯,去年一度逼近三千万贯,再加上生产力这么大提升,农业和商业繁荣昌盛,再不破亿的话,咱们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庆历六年十一月,汴梁市场上的粮价有所回暖,从年初的二百文一石,涨到了二百八十文一石,颇有点物价飙升的意思。 虽然对于老登喜欢玩阴谋诡计很是不爽,但毕竟在一起共事那么久,如果忽然某一天老登挂了,他还是很难过。 赵骏摇摇头道:“皇城司上报,一旦灾荒年月,很多地方百姓只能以红薯、土豆果腹。如果出现疾病,基本上就要等死。要想让大宋大部分百姓进入健康的生活状态,我们的路还很远。” “这大宋的担子自然有陛下和我抗在肩上,老吕你要是身体不行了,就回家好好休养休养我不是阴阳你,这是真话。” “那看样子今年应该是正式破亿了。” 倒不是和吕夷简王曾他们关系多好,事实上赵骏也就跟范仲淹、晏殊、李迪三个人关系最好。 就连最近正在后苑搞一些化学实验的赵祯都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时不时就派人过来询问船队到哪里了。 反倒是赵骏心平气和了起来,正在整理今年上报到政制院的两税收入以及财政开支。 王曾感叹道。 结果就造成耕地的人少了,从官府那拿工钱干活的工人多了。粮食产出变少,而官府又发钱,让市场上的钱变多,自然就会顺理成章让粮价涨上一些。 北宋虽然都说年年破亿,但实际上北宋前中期基本都在几千万徘徊,最高也就是八千万贯,直到北宋后期才破亿。 赵骏看向吕夷简,说实话,在一起共事十年了。 随着大宋全面开放钢铁厂建造,各路也不甘落后,纷纷成立了自己的国营钢铁厂,在自己本路选择钢铁和煤炭产量较近的区域,建造厂房,从武安钢铁厂招揽工人,正式开始钢铁冶炼。 “终于回来了。” “还远远不够。” “咳咳咳” 众人顿时动容,心思一下子飞到了汴河边上。 赵骏翻着白眼道:“把对权力欲望看得重说得倒清醒脱俗,不过你既然这么打算那就随便你吧。” 吕夷简扭过头来说道。 所以虽然很有新意的发明创造不少,可受限于这个时代,有不少东西只能说未来有用,但现在却没什么用,只能静等将来才有它们大展拳脚的时期。 “哈哈哈哈哈。” “好啊,大宋越来越好了。” 十一月十六日,政制院内。 赵骏笑着说道:“今年农业税已经收上来了,达3973万贯,商税虽然还没有完全统计上来,但去年都六千四百万贯了,今年总不能比去年少吧。” 吕夷简咳嗽几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道:“这两年老夫已经日益感觉到力不从心,也许死之将至,这一日怕是看不到了,未来只能希望汉龙你能够做到。” 可这就像是习惯了某个事物,要是这個事物突然不见了,总归是有些不适应。 正说话间,外面就有人进来,向他们禀报道:“报,船队回来了。” 原因很简单,二月份政制院发布今年新政,各路各州各县就开始在本地招收民夫搞大基础建设。 吕夷简苦笑着摆摆手。 政制院内顿时一片笑声,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之所以没有飙升,是因为官府本来就平常年月存储粮食,各路都有大量的常平仓库,由本地的提举常平司管理。 如果市场上的粮食大量减少,常平司就会开仓卖粮食,重新把发下去的钱收拢回来,等明年百姓回归农业,再低价买粮食,这一来一回,基本上就能够抵消不少朝廷的支出。 而民间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武安钢铁厂作为大宋第一家钢铁厂,培养出了大量技术娴熟的钢铁工人和技术骨干。 “让他们先靠码头卸货,我去看看吧。” 赵骏说着站起身。 范仲淹道:“我也去吧。” “不用,这点事去那么多宰相做什么,显得不好,去告知官家就行,我待会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宫里来。” 赵骏摇摇头道。 “行吧。” 范仲淹就也没说什么。 政制院诸多宰相,最年轻的范仲淹都57岁了。 从宫里去城外码头还得十多公里路,确实没必要那么多宰相大张旗鼓地去。 赵骏从宫里出来,坐上了马车徐徐离开。 他从南门的宣德门出去,就是笔直一条长长的御街,街道宽阔,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招牌林立当中,无数车马滚滚,有一些轿子也在其中,缓慢前行。 北宋其实不流行坐轿子,《清明上河图》当中只有八顶,也并非花桥,就是普通的轿子,可见当时轿子属于少数交通工具。 不过最近几年却是流行起来,一来是如今汴梁确实人流量太大,坐轿子比坐马车更方便。 二来有的时候赵骏和吕夷简这些上了年纪不喜马车颠簸的宰相也会坐轿子,在他们的身体力行之下,轿子渐渐开始普及。 主要也是当时士大夫讲究不以人为畜,所以不喜。 可赵骏却不认为这是人为畜,就像泰山、重庆的轿夫一样,靠自己力气吃饭,没什么不妥之处。 只要工钱给到位,抬轿子跟在码头上扛货物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抬重物,而且这样还能解决一定的就业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街道上轿子多了起来。 此时赵骏由于是正式出宫,用的是宰相仪仗队。 浩浩荡荡一百多人的队伍前后骑兵簇拥,前面还有人开道,驱散人群,让本来就拥挤的街道略显混乱。 不过赵骏不喜欢强行硬闯,所以每次出去,都会让前面的开道人员指挥交通,先行让行人规避之后再通行,因而虽然慢了一些,可还算有秩序地前进。 御街最宽敞,也很轻易地穿了过去。出了朱雀门就到了外城,此时车队就转道保康门横街,一路向东,向着汴河的方向继续行驶。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他们终于从大通门出了城。 这个时候的东城早就不是以前那样的荒野,原来用于砍头的郊区草地现在都不见了,变成了一排排木屋和水泥楼房。 靠护城河的这边基本上就已经拆迁完毕,修筑了不少廉租楼房,类似于那种以前的老式筒子楼。 外围的地方还没有建设,主要是缺水泥和钢铁,毕竟汴梁不产水泥、铁矿和煤矿,所以原材料都要从外地过来,每次开工前都要准备好这些才能建造,自然不现实满城到处拆迁造房子。 此刻东城外护城河与汴河的交汇口码头处,东南方向一艘艘运河船只一眼望不到头。 这次航运船只的投资是上次的四倍,足足二百多艘大船,人员达三万余众,回来之后运河不能走海船,所以改成运河船只之后,数量达到了三千多艘。 从上个月中旬远洋船队进入通州码头卸货开始,朝廷就下达了交错使用运河的通知。 也就是当远洋船队换上运河商船即将从长江进入运河的前三天,运河位于真州的闸门将关闭,禁止商船入内,等远洋船队驶入运河的三天之后,商船才能放行。 为此大量商船堵在了真州码头上,耽误了足足六天的经济贸易,损失还是不小。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远洋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汴梁,在船队到的时候,码头的船只基本上都已经清空,两天前就已经全部卸货,如今空荡荡的码头,就是为了迎接船队的到来。 “听说了吗?这次去海外的船队又回来了。” “在哪呢?” “东城外的码头呢。” “那得去看看。” “号外号外,船队又回来了,这次不知道带了多少黄金。” “这么快就又回来了吗?听说上次去了四年多,这次也就不到两年就回来了?” “走,快去码头啊,见识一下有什么新玩意儿没有!” “汪汪汪!” 大通门附近这个时候已经是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连狗都蜂拥而至,其中甚至还有几条上次船队带回来的二哈。 当赵骏的马车艰难穿过人群,抵达码头之时,码头外围已经被皇城司士兵隔开,大量码头工人正在卸货。 此次出海的领队依旧是陈海忠,相比于上次,他显得老练许多,正在码头从容镇定指挥。 赵骏下了马车,走到码头上,陈海忠以及其余随船官员还有负责押运货物、组织现场秩序的诸多官员都连忙走了过来,向他拱手行礼。 “见过知院。” 人群当中为首的是如今升为开封知府的包拯,旁边就是陈海忠。 “免礼!” 赵骏挥挥手,随后看向陈海忠道:“陈通判,辛苦了。” 陈海忠又升官了,升为市舶总监通判。 原来大宋只有二十多个港口,分别由广州市舶司、杭州市舶司、明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密州市舶司五个市舶司管辖。 但随着大宋海运日益发达,开放的港口日益增多。 如河北为了与辽国贸易,就有后世天津一带的泥沽港口,滨州黄河下游方便与高丽贸易,设置了招安县永丰港口等等。 港口增多之后,光靠这几个市舶司肯定是不行,机构必须升级,直属于政制院管理。 所以在庆历五年,赵骏把目前大宋开放的三十多个港口从地方脱离,又重新合并出六个市舶司。 分别为河北、山东、淮南、浙江、福建、广东市舶司,品级从原来的从六品提高到正五品,由中央市舶总监直管。 中央市舶总监属于二级机构,知监为正三品,又设左右从四品副知监以及三名正五品通判。 本质上来说,这些港口都是海关,因此像后世一样,将这些贸易海关从地方上脱离出去,设立海关总署也是必然的事情。 而陈海忠上一次出海就自从八品监市舶使臣提到了从五品越州知州,连升六级。 出海前又提到了正五品市舶总监通判。 此次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带回来赵骏要的东西的话,那么功劳又是不小,怕是又要连升几级,至少得正四品,甚至正三品也说不好。 短短七八年时间,一路由从八品这么往上升,连升十多级,坐火箭都不为过了。 不过陈海忠相比于上次,又仿佛憔悴了许多,一路奔波,脸上充满了疲倦,向赵骏拱手说道:“为朝廷效力,下官甘愿死而后已。” 赵骏动容道:“通判真乃大宋栋梁之才也,正因为有通判,国家才能昌盛。” “知院谬赞,下官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陈海忠说着,又扭过头指着船队道:“幸不辱命,下官抵达了舆图上所指的南美洲,带回来了知院要的东西。” “快带我去看看。” 赵骏忙道。 陈海忠便带着他们下了码头,登上了一艘船。 船上密密麻麻摆满了货物。 有一箩一箩筐的金银,有成箱成箱的珠宝,甚至还有大量的奇特珍宝,比如钻石、红宝石、蓝宝石。 每看到那箱子里的东西,都让跟着的码头官员们阵阵惊呼。 就连包拯都忍不住说道:“这海外竟是如此富裕,金银珠宝都是一船一船的运,若是每年多走几趟,我大宋何愁不富拥四海?” 然而赵骏却丝毫没有在意船上的这些宝贝,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甲板上用木箱种起来的大树。 木箱很大,占地怕是得有三四平方米,运河商船本来就不比海船,宽不过三四米,长不过十米,甲板大部分地区都被这些树给占据,一眼看过去,仿佛运河上飘了一座森林。 而这些树被种在这些木箱当中,大部分都是树苗。但还有一些成年的树木,树上用刀切割出了一条条口子,滴出乳白色液体,下面用绳子绑了一些碗接住。 陈海忠叹道:“本来这次顺风顺水,应该最多一年就能来回。可没想到路上大部分时间,都被这些树给耽误了。” “是水吧。” 赵骏立即想明白了原因。 “是啊。” 陈海忠说道:“即便我们准备了大量淡水,可那么多人要用,还加上那么多树要浇,这使得我们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随时停靠在岸边取水,这让我们的行程慢了太多。” 说着他就走到一颗橡胶树旁边,在那种着橡胶树的木箱一侧拖出一片晒干后泛黄的大橡胶片说道:“知院请看,为了这些东西,我们在路上又被迫扔了不少货物,其中还有一些金银铜,囤积大量的水,才最终把它们带了回来!” “无妨!” 赵骏扭过头看了眼从船舱里还在往外搬运的金银,随即走了过去,拿起那片橡胶摸了摸,感受到那橡胶胶体带来的质感,他回过头举着这片橡胶笑着说道:“它可比金银值钱,这一趟,我大宋就此崛起,再无人可阻也!” 刹那间,满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三百二十章 大化学家赵祯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章大化学家赵祯“这就是橡胶?” 崇政殿内,赵祯看着这块泛黄的胶状体,满是疑惑道:“为什么电影里看着汽车轮胎都是黑色的?” 上午运船抵达码头,赵骏第一时间前往码头迎接,随后带回来橡胶。 众人就齐聚崇政殿内开会研究这个东西。 所有人都看着桌案上的那块胶状体,这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玩意儿,有点像是以前见过的黄珊瑚,却又不同。 又感叹于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块,居然东西,就是改变大宋未来国运的事物。 可模样却完全不同。 众人也很是纳闷,远洋船队带回来的橡胶,跟他们在电影里见到的好像不一样啊。 电影里都是黑乎乎的,可这带回来晒干后却是黄橙橙一坨。 唯有赵骏笑道:“因为那些橡胶都加了炭黑粉,本身橡胶只需要用火熬煮,然后固定成型足以。但那样强度不够,加入炭黑能保证强度。” 原来炭黑就是这玩意儿啊。 大宋的“炱”产量就非常高。 早在殷商时期就有记载,西晋时期制造松烟炭黑的手工业生产已相当普遍。 此时的后苑变化还是很大,原来的山林、假山、池塘之类的倒是没多大改变,甚至因为没怎么修葺而略显粗犷。 不过加热实验也确实是化学的基本操作实验之一,至少对于赵祯这个初学者来说,喜欢这么弄就让他这么弄吧。 赵祯大喜道:“那这样我们是不是就能立即制作橡胶了?” 赵祯站起身道:“那咱们就拿去后院,熬煮以下试试。” “走吧。” 所以大宋确实不缺炭黑,也无需要担心橡胶强度不够的问题了。 赵祯脸色一滞,不由得用哀怨的表情看着赵骏。 赵骏劝道。 赵骏说着,又咂咂嘴道:“就是我知道这东西,以前在网上看到过,可具体多少比例我不清楚。” “巧了,这玩意儿我们还真能造。” “额” “额” 赵祯就又道:“那这橡胶没毒吧。” 赵祯又好奇道。 “反正别乱搞,危险的东西就让下面的人去做,老哥你也不想万一某天搞个研究,把皇宫都炸没了吧。” 因为在古代它是用来制作墨汁和黑色颜料用的。 只是赵骏叮嘱道:“老哥,我得提醒你。化学这东西还是很危险的,爆炸、毒气、有害气体都有可能产生,很多知名化学家就死在了这条路上,还是别瞎搞。” 首先是观稼殿前面的田,以前只是两块赵祯和他爹干农会的田,每年也就是农桑活动的时候,才会亲自下地锄两锄头,现在则变成了农业试验田。 唯有以原来的观稼殿、亲蚕宫为核心的周边区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动。 “天然橡胶肯定是没毒的,不过以后化工方向发展,有合成橡胶,还有硫化橡胶,都有一定毒性。” 从崇政殿往西走穿过宫门就道了甬道,再往北就是后苑的迎阳门,离后苑非常近。 赵祯环顾众人,笑着说道:“无非就是把一些东西加热,不管是矿物质还是自然界的东西,都能通过加热进行分离,产生各种液体、气体或者纯净物。” 赵骏想了想,他本来想反驳赵祯的话,毕竟化学是一门研究物质的组成、结构、性质、以及变化规律的严谨科学,不能简单归类于烧火就完事了。 “太好了。” “嗯,只要加入适量炭黑就行。” 那可不巧了吗? “无妨,包在朕身上,最近朕一直在做化学试验,其实我发现化学也不是很难。” 赵骏大笑道:“因为它的名字叫做“炱”,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赵骏解释道:“所以咱们现在用天然橡胶做实验,非常的安全。” “那就好,后院就有现成的设备。” “不是,是用油或者天然气制造出来的东西。” “好吧。” “原来如此,这炭黑又是何物,是木炭灰吗?” 炱? 众人互相对视,一下子就乐了起来。 众人也非常好奇。 当下赵祯出了崇政殿,吩咐王守忠从库房取一批炱粉来。 赵骏不早说,他最近研究数理化入魔了,到处拿各种化学物质去煮,用蒸馏法收集各类物质,鬼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毒哦。 “那我们能造吗?” 里面有一些红薯、土豆、玉米、辣椒,赵祯会把它们进行精选耕作,即每次种出来后,都选个大好吃的良种培育,改善基因。 其次是观稼殿和亲蚕宫两侧的房屋,除了赵骏以前住的木屋一直保留着原样以外,周围的大多数建筑都已经被拆除,重新用钢筋水泥砖墙铸造了新的宫殿。 殿外刷着白漆,上面房梁依旧是木制,还盖着灰瓦,四角有斗拱飞檐,下面挂着铃铛。可里面的内核却已经是现代化钢筋水泥,不再是木头房子。 除此之外以前观稼殿附近的那块他们经常一起在外面坐着开会的草地,现在也开辟出了几個菜地,用于培养和实验海外带回来的蔬菜。 正值十一月,田地和菜地里还剩了一些老蔬果,叶子都已经泛黄,但在天气还未完全寒冷之前,倒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这一片田都是玉米,他们从北美带回来的野玉米粒还是太小,朕现在正在尝试改良让它更大。” “这一片田是红薯,红薯的个头也小,不过烤着吃确实不错,甜甜的。” “那一片是土豆,那帮人不知道怎么弄的,搞了几个品种出来。北美野土豆个头巨小,不过毒素也小,这是他们当地人代代培育的结果。还有种大土豆个头大,毒素也大。我正在想办法给它们杂交。” “那是化学宫,朕在那做化学实验。那边是物理宫.” 赵祯带着众人进入后院,热情地介绍起新起的田地以及造的房子用途。 里面有部分房子是他拿来做物理实验的,比如其中一座像是四合院一样的房子,中间是一个占地近一亩的小操场,里面有各种发明器具。 另外一些房子是他拿来做化学实验的,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炼丹炉,跟他爹一样拿那些乱七八糟的重金属烧锻。 虽然作为一个皇帝,赵祯每天搞些这玩意儿,颇有些不务正业。 放在后世,他作为有实权的国家元首,除了要参与国家发展以外,还可能要出国访问、出席各种盛大会议、会见外国政要、参与各种峰会等等,必然忙得脚不沾地。 但在一个封建社会,没有太多的外交、没有太多的合作峰会,也必须要保证他安全的情况下,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毕竟历史上他可是四十多年没出过皇宫。 这也就意味着他每天只能呆在宫里处理政务,或者去后宫找妹妹玩。 然而现在政务上基本由政制院包揽,他的任务就是上午早朝结束之后,批阅一下政制院批示过的劄子。 没有问题他就盖上印玺,以他的名义发布。 下午崇政殿开次会议,和大家商讨一下国家大事。然后就没事干了,生活都固定了下来。 要是以前他上午还能玩玩笔记本电脑。
可现在那台笔记本电脑都已经十二年寿命了,虽然保存得当加上运气不错,不管是太阳能电板还是笔记本都没有坏。 但谁也不知道长时间高频率地使用会不会导致它某一天损坏。 所以赵骏也限制了赵祯用电脑,基本上每三天开一次机,用两三个小时,保证一下它能正常使用以外,平时都好好保存。 这也让赵祯的生活愈发枯燥,只能干点别的。 把乐趣放在化学物理这种事情或许对于后世学生来说,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可放在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生活无趣的古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因此现在赵祯还是非常乐忠于研究除数学以外的理科。 赵骏也是很久没来后苑了,很惊讶于后苑的变化。 毕竟后苑除了赵祯以外,他的那些后宫妃嫔也住在西面的宫殿里,为了避嫌肯定不可能经常过来。 他不由得赞道:“官家能够以身作则,崇尚科学,势必能带动大宋上下一心,向着科学发展的道路一骑绝尘,让大宋国力更昌盛。” “哪里的话,这都是朕应该做的。” 得到了大孙的夸赞,赵祯乐得合不拢嘴,带着他们走入了化学宫内。 这化学宫就是一处平房,里面有一间间屋子,有些屋子里摆着各种化学仪器,有些屋子摆着各类器皿,还有些屋子甚至放着炼丹炉。 不过说是仪器,其实就是一些玻璃制品,比如试管、烧杯、托盘、蒸馏瓶、漏斗之类,并不是什么精密仪器。 那些摆着器皿的房间似乎在培育着什么,看样子是一些菌类,里面就有发霉的橘子皮。 赵祯带着东西推开其中一扇门,进入里面就是一间烧火的屋子,有大锅、炉灶、柴火,看着像农村很普遍的厨房。 “这是平时用来熬煮的房间,朕之前用来熬煮草木灰和猪油,制造肥皂用的,朕看那些穿越里都有这个步骤,就试了试,确实能造,但成本也确实高,味道很大。” 赵祯挥了挥手,里面还有残存的猪油味。 “那都是虚构的,本身肥皂还得加入大量香料才能用来洗澡,成本非常大,供给也只能给少数权贵用,需要到工业化时期才能普及。” 赵骏说道:“在非工业化时期做肥皂,我对于能不能靠它发家致富,还是持怀疑态度。” “反正也就试试。” 赵祯笑了笑,随后唤来王守忠,给锅里加入清水准备实验。 每次赵祯实验房间都是经过打扫了的,倒也还算干净,只是里面的味道比较大而已。 内侍取来水桶,将锅里倒入清水,随后赵祯指挥他们开始生柴火,等水开之后就将那一大块橡胶放入其中。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赵骏瞠目结舌。 好家伙。 赵祯这化学家当的。 真就纯理论呗。 实际操作全靠手下来完成。 不过仔细想想他作为皇帝,也确实没必要干这些苦力活。 只需要做好理论工作就足以。 赵祯和诸多宰相们就站在一旁,看着橡胶放入开水里后,迅速软化,但完全没有溶解的意思。 内侍搅动起一根棍子,试图把里面的橡胶加速溶解,可并没有什么用处。 “好像溶解不了。” 赵祯皱眉。 赵骏想了想道:“正常,要是能溶解的话,那它还怎么用于工业呢?蒸汽不就把它溶解了吗?” “那咋办,要是不能溶解的话,还怎么倒模具?难道只能每次取天然橡胶汁倾倒?” “应该是需要溶解剂。” “需要什么?” “我想想,硫化物?等会.有石油没有。” 赵骏忽然想起来了。 他以前偶尔在B站上看到过,石油也是溶解剂。 很多工业产品都会掺入石油。 “那肯定有,朕之前还蒸馏过石油。” 赵祯忙道。 “倒点石油进去试试。” “王守忠,去把朕熬煮的石漆拿来。” “是。” 王守忠连忙去隔壁房间取石油。 片刻功夫他就提了一桶来。 赵祯就下令让他先倒半桶进去试试水。 王守忠就逛逛往里倾倒,一股刺鼻的石油味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个实验环境还是非常危险。 也就是他是往水里加石油,要是不小心倒进下面的炉子,大宋最高政治圈瞬间全没了。 很快石油倒了进去,没过多久里面橡胶原脂果然开始溶解。 “有效果了。” 赵祯大喜,随后说道:“放炱。” 一名内侍随后就拿着存放炭黑的容具,开始向大锅里倾倒黑乎乎的粉末。 另外一名侍从将橡胶、石油以及炱搅拌在一起。 很快锅里的橡胶液体就变得乌漆嘛黑,散发着难闻刺鼻气味的同时,模样也很丑,像是被附魔了一样,犹如一锅黑暗料理。 “果然变黑了。” “废话,炱本来就是用来制作墨汁的,这就像往水里倒墨汁一样,不变黑才怪。” “就是要看看冷却固定下来,是否能有用。” “天然橡胶解决橡胶圈不是什么问题,现在要摸索的就是石油和炭黑的比例,之后就是做模具,把东西倒入模具冷却就行。” 赵骏看着里面的东西说道。 橡胶加入炭黑之后耐热度更好,虽然没有经过硫化处理,但如果只用于蒸汽机的话,这样的橡胶就足够了。 只是目前唯一的问题是第一次试验,石油和炭黑的比例都是随便加的,没有经过完善。 搞出来的橡胶强度还不知道,只有一次次实验,一次次改善,才能达到它最好的效果,从而真正将它用于工业之上。 “这交给朕吧。” 赵祯笑道:“十天之内,朕一定要做出最好的橡胶,一个月之内,朕要看到火车开始运行起来!” “老哥不愧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化学家,以为政治圈、历史圈、化学圈、物理圈,谁不得提你是一位丰功伟绩的伟人,以后牛顿都要站在你的肩膀上了!” 赵骏竖起大拇指,狠狠地夸赞。 赵祯顿时乐不可支道:“放心交给朕,不过大孙,建造铁轨的事情你还是得上上心。” “那肯定的,我先在京郊建一段铁轨,一个月后必然要看到成效。” 赵骏拍着胸脯保证,然后说道:“到时候先试运行,等确定能够运行之后,咱们再举办一次盛典,到时候老哥你也出城观礼,出宫去看一看。这是举国欢庆的大事,要邀请四周国家的使者前来!” “万邦来朝!” 众人互相对视,顿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大宋窝囊得太久。 如今终于能够做到工业发展。 而在工业化进程完善之后,军事能力也将高速发展。 从此扬眉吐气。 他们将屹立于世界之巅。 这一次。 大宋真正要向世人宣布。 他们站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耶律宗真的忧愁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一章耶律宗真的忧愁庆历六年十一月,远洋船队回来,带回来大量的东西。 事实上带到汴梁的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因为一是汴梁用于载重的客船实在是太小,跟动则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长的海船比起来,云泥之别,装不下那么多货物。 二是因为气候问题。 海运船队带回来的很多都是橡胶树、金鸡纳树等南美热带雨林的作物。 他们绕行楚科奇半岛,选择的是今年五六月份,天气最炎热的时候穿过处于北极圈附近的白令海峡。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橡胶树和金鸡纳树在途中死去。 所以到了杭州之后,赵骏就立即让他们把大部分树木带去南方,移植到同样处于热带雨林气候的海南、广西等地。 带到汴梁的大部分东西自然就是当地其余产物,如金银珠宝、水晶玛瑙、钻石香料、珊瑚珍珠等珍贵物品。 这种抱团取暖如果是在平常时候,肯定很松散形成不了强有力的同盟联系。 像孔道辅诬陷王德用的事情,一个进士出身的正四品文官甚至能用长相羞辱武将出身的从一品枢密使,就足以见得文官对于武将的压迫有多大。 但这样显然会严重阻碍那些契丹贵族们的利益,造成国内反对的声音络绎不绝。 当然。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得到皇帝跟文官集团的支持,改革军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辽国虽然强盛许多,可随着火器时代到来,他们的骑兵作用越来越小,战斗力也愈发落后,自然而然会感觉到威胁将近。 可惜事与愿违。 所以大宋在开封新闻管制之后,新闻媒体行业迅速在这些城市得道发展,报纸行业也开始走向千家万户。 辽国的问题在于他们的上层权贵掌握的实权很大,各契丹部落的首领同样也是各辽国权贵人物。 一时间海外寸土寸金之事传遍全国。 以前辽国时不时就以武力威胁大宋,逼迫大宋签订各种各样不平等的条约。 如耶律氏、萧氏就是其中最强大的两支,掌管了很多契丹各部落的兵力和财力。 并且大宋的军队体制在文官面前就是个笑话。 就好像三国时期,除了孙权目光短视,发动了偷袭荆州之战,造成了夷陵之战的后果以外。其余之后吴国和季汉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争,而是联盟共同对抗曹魏。 而且这个消息也是迅速扩散了出去。 所以自从大宋崛起之后,耶律宗真也非常勤劳,试图勤政壮大国力,以抗衡愈发强盛的宋国。 事实上他除了一边暗暗积蓄力量,大力发展火器以外,还早就暗中与西夏结盟,形成了辽夏同盟关系,约定一方与大宋全面开战,另外一方也必须要一起出兵支援。 但谁都知道,随着大宋的崛起,最感到不安的就是他们。 现在名义上是友好的“兄弟之国”。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一箱箱的金银搬下来的时候,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此时距离辽国建国140年,最早的那一批契丹兵马早就开始腐化堕落,军队的实力也堪忧。 此刻他正在皇宫书房里批阅奏折,非常苦恼地看着手中的公文。 赵骏能够完成军队整顿,是因为他在赵祯和那些宰相面前是明牌穿越者的身份,能够以未来先知的身份换取他们的强力支持。 最关注大宋情况的是那些人? 除了高丽、大理这样跟着大宋走的铁杆小弟以外,自然就只有西夏和辽国这两个敌对国家。 可现在随着辽宋之间大战惨败收场,加上辽宋签订贸易协定,虽然协定对辽国不乏有益,可双边贸易下,大宋作为原材料主要进口方,收益一定远超辽国。 特别是开封、应天、河南、大名四京,以及成都、杭州、扬州、江陵、越州、明州、泉州、广州等地区。 在报纸的推动下,大宋很多城市地区人口迅速知道了这件事情。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三角关系当中,当任何一方处于绝对领先优势的时候,那么另外两方弱者为了防止被吞并,就势必会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十二月中旬,辽国中京的行营皇宫内,现在每年大部分时间里,辽国皇帝耶律宗真都居住在这里。 从年初开始,朝廷放宽了新闻管制,民间大量的报业、杂志行业诞生。 而且辽国的体制也让耶律宗真很难办。 虽然他们的大部分联合行动,都因为孙权被阻拦在合肥而宣布失败告终。 因此眼看着南边的“兄弟”国家崛起的道路势不可挡,辽国皇帝耶律宗真自然也十分着急。 同样也传到国外。 辽国可没有一位穿越者过来帮他革除弊端,扫除旧障。 事实上耶律宗真并非一個没有危机感的皇帝,相反,他历史上还是很希望做出一些成绩,属于比较有理想有抱负的君主,不然庙号也不会是辽兴宗。 为此耶律宗真就必须要考虑好好整顿一下军队,肃清军队当中的贪腐、空额,以及让军队重新训练有素的问题。 整个汴梁这几天爆炸性的新闻都是远洋船队从海外归来,再次带回无数金银财宝的消息。 因为这些地方的特点就是大宋传统政治、商贸中心。而且一般都处于交通发达,运河沿线。不管是消息还是经商环境,都非常不错。 西夏不用多说,本来国小民少,旁边的邻居越强大,他们就越只会感觉到危机扑面而来。 可一旦他们同时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严重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时候,那么这种同盟关系就势必会比较紧密。 可辽国不行啊。 辽国的武将是压着文官。 张俭这样的三朝元老在耶律和萧氏贵族面前都得不到尊重,就更别说其他文官了。 如果光靠耶律宗真以及汉人文官集团想动契丹贵族们的利益,恐怕说不好会闹得这些契丹贵族们举兵抗争,到时候辽国反倒先内乱。 所以耶律宗真就没办法像大宋那样清除军队里的毒瘤,进行大规模军队改制。只能先慢慢解决契丹军队日益懒散,疏于训练的问题,把战斗力稍稍提升上来一点。 而除了契丹内部腐化堕落以外,外部压力也不少。 最典型的就是其它民族各部落。 要知道辽国近千万人口,契丹族仅仅只占据了其中约八分之一。 在主体民族没有占据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会造成国内的其它民族对契丹族的统治表示不满。 这一点元朝和清朝也是如此,元朝造反次数达二百多次,清朝的话除了清末那特殊的几年多达一千多次的造反以外,平时从顺治到道光也有一百多次。 所以除开带宋这刮地三尺的税收让起义次数高达400余次的奇葩朝代以外,少数民族执政的朝代,往往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起义。 辽国也是如此。 虽然四季捺体制取消之后,大大减少了辽国内部的财政支出,以及减少了对其余民族的负担。 但也同样减少了对其余民族的控制,让其余民族逐渐发展了起来。
比如北方草原蒙兀奇源部落,东北生女真石显部落,不断吞并周围小部落,势力渐渐强大,对辽国也不是很尊敬,让耶律宗真很是恼火。 因此总结来说,辽国最近十年来,虽然耶律宗真试图改变,并且也有不小的成效,让辽国的国力有了不少的提升。 可治标不治本,不像大宋一样,大量处死过官员、勋贵、黑恶势力,未来可能还会处理地主。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官场腐败、军队黑暗以及地方治安差等等问题。 根本上辽国的内忧外患还依旧存在,只是暂时被耶律宗真这个裱糊匠给压制住,没有集中爆发而已。 所以虽然辽国国力也有一定增长,可与大宋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越拉越远。 “唉。” 看着手中的公文,耶律宗真叹了一口气。 这份公文说的其实是石显部落叛乱的事情,这个石显部落是生女真部落的一支,实力强大,这几年发展迅猛,最近居然断绝了海东鹰路,公然挑衅辽国。 “陛下。” 张俭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耶律宗真扔下手中的公文说道:“海东鹰路被石显部落的人给断绝了,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会造成极大的波澜。” “唔” 张俭微微点头道:“鹰路对于我大辽来说至关重要,诸多贵族极为喜爱海东青,断绝鹰路他们必然会勃然大怒。臣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哦?” 耶律宗真连忙说道:“相父请说。” 张俭说道:“出兵辽东,一来可以练兵,二来也是震慑诸部,三来则趁机收拢兵权。” “唔” 耶律宗真沉吟了片刻,就明白了张俭的意思。 现在新军虽然装备了火器,可训练居多,并未实战,还尚不知道实际战斗中的战斗力怎么样,所以拿生女真练练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次是如今随着辽国对各个部落的控制力减弱,势必会造成诸多部落蠢蠢欲动。 一旦这件事没处理好,其它部落看到辽国连一个生女真部落都搞不定,就有可能认为大辽衰败,趁机造反起义也说不定。 所以直接出兵将石显部落解决,就能让其余部落的野心再降下去。 最后则是一旦开战,原本归属于各个契丹部落的士兵就由辽国皇帝指挥,这样耶律宗真也许就能削弱那些契丹贵族的兵权。 这是一举三得的办法。 “好。” 耶律宗真短暂思索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头答应。 “陛下,这里还有一份公文。” 旁边负责检阅公文的刘六符说道:“是完颜乌古乃上报的,说石显鼓动其余女真部落,拒绝归还我大辽逃人,而且他们似乎隐约还与宋国勾结。” “竟与宋人勾结,看来出兵势在必行了。” 耶律宗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后又道:“这个完颜乌古乃是何人?” “是完颜部落的,与石显部落有仇怨。” “那好,封赏他,并且让他为内应,帮我们攻打石显部落。” “是。” 刘六符就把事情记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完颜乌古乃正是完颜阿骨打的爷爷。 完颜乌古乃就是凭借着背刺同为生女真的同族石显,得到了辽国的扶持,四处吞并其余女真部落,渐渐壮大。 等到了完颜阿骨打的时期,完颜部落已经非常强盛,并最终誓师伐辽,建立金国,成为金太祖。 “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侍从进来道:“陛下,外面有我们在宋国的内应急报。” “立即传进来。” “是。” 侍从出去唤人。 过了片刻,一名内应迅速进入,向耶律宗真行礼。 此人是辽国安插在大宋涿州的探子。 自宋真宗时期,宋人发现辽国乔装打扮成乞丐的探子内应后,辽国就建立了更完善的间谍网络。 当时内应暴露主要是没有“公验”。 宋国有相对健全的户籍资料,出门必须有“公验”。 这玩意儿在明朝叫路引,在后世叫做身份证。 如果一个人长途跋涉出远门,哪怕是乞丐没有“公验”也会被抓起来。 所以辽国之后建立的间谍网络就是一环扣一环,层层传递。比如汴梁的探子把消息传到封丘,封丘传到滑州,滑州传到大名之类。 这样做的好处是距离近,内应就不需要出太远的门,减少出门在外因没有身份证而容易暴露的风险。 坏处则是消息传递速度比较慢,有的时候可能要一个月才能把消息传回去。 这次就是这样。 内应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大宋朝廷的远洋船队回来,带回很多金银珠宝的事情,并且还有宋国开始在东郊修建奇特道路的事情。 但这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由此可见因为宋真宗时期抓了不少辽国间谍,对辽国的间谍网络造成多大的影响。 耶律宗真听完了从涿州跑回来的内应汇报,脸色就愈发沉重。 大宋国力又一次得到提升了。 “相父。” 等内应走后,耶律宗真看向张俭道:“宋国远洋海外,带回金银无数,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与宋国差距越来越大,我们是不是也组建船队,出海寻宝?” “这” 张俭一时迟疑,组建远洋船队? 辽国航海技术能否去那么遥远,远洋船只技术能否让船只走那么远,是否有完整地图,都是个未知数。 这能组建吗? 而且需要的资金也不计其数,现在辽国国力确实增长不少,可本身大部分财力都像以前的大宋一样,投资在火器和军队里。 现在又搞船队的话,辽国经得起这样的花销? 所以他犹豫片刻,还是劝道:“陛下,臣听闻上一次宋国出海,花费就已经超过百万贯,这次只会比上次多,不会比上次少。并且他们出海一次就数年之久,海上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船毁人亡,让钱打了水漂,这事还是要慎重。”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大辽与宋国的国力越拉越大吗?” 耶律宗真也很是气恼。 人家大宋一次出海就能带回来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据说价值数千万贯,而如今辽国一年收入都不到一千万贯,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张俭思索片刻,就说道:“要不还是先想办法从宋国招募船队工匠和水手,再看能不能拿到他们远航的舆图,否则即便是组建了船队,无人领航,没有舆图,最后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唉” 耶律宗真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忧愁地看向宫外,说道:“那就先如此吧。” 说着他缓缓从书桌后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双手背负在身后,遥望着远方天际,目光哀愁不已:“我大辽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 与大宋的差距越来越大,在丧失了骑兵优势之后,辽国,最后也只是沦为宋国周边的一个普通国家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转换思路,发明橡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二章转换思路,发明橡胶“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庆历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远洋船队回来的八天后,大宋首都开封府皇宫后苑当中。 大宋皇帝赵祯,正沮丧地看着内侍手中的橡胶成品。 他按照倒入石油和炭黑的比例,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制作了数百片橡胶。 这些橡胶经过不同比例分类之后,倒入模具当中形成橡胶制品,随后会用于各类摩擦、撕扯、摔碰、蒸煮等测试。 最终赵祯在数百片橡胶当中,将挑选出最合适的比例,找到了最耐用、最有摩擦力、最适合的成品。 但很可惜的是,虽然他已经很勤奋努力地在制作,可得到的成品却一直没达到他的要求。 有些耐磨程度达标了,可长时间用蒸汽和温度较高的铁上会迅速软化。有些能耐高温了,却不耐磨,在地上摩擦几次很快就磨光了。 虽然做蒸汽机只要耐高温就行,但赵祯想一劳永逸,直接解决轮胎的问题。 王守忠无可奈何,只好又去库房把部分材料取来,众人就退出了房间。 赵祯颓然地坐在旁边椅子上,他经常下农田做生物试验,也进行过物理实验,动手能力倒是没问题。 几个内侍正在一旁待命,房间里摆了各种各样的原材料。 赵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所及,满地都是做好的橡胶成品随意丢弃,十多件长条形的模具里,还有一些黑色的橡胶残留。 赵祯长呼了一口气,又站起身说道:“朕说了十天内必须拿出成品,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橡胶在摩擦的过程当中迅速被磨掉了一层,蒸汽试验里,放入蒸笼也很快软化。 “官家,所谓欲速则不达,不可急功近利。”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在后宫当中就寝。 这次他决定亲自试试。 在屋子正中间则放着用于熬煮橡胶的锅子。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赵祯再次拿起倒入模具冷却后的橡胶进行试验。 让赵祯脑壳痛。 锅子里还残留不少橡胶制品。 “是” 赵祯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内侍上。 为此赵祯已经推掉了几天的早朝工作,让百官向知院汇报。 “到底是怎么了?历史我都看完了,里面也没有完整的橡胶成品配方,只能自己摸索,可试了那么多次,就是没成功。” 难道是别的地方出了岔子? 算了。 内侍们毕竟没有经过数理化教育,放东西的时候他虽然在旁边看着,可说不好就有比例没有调配好的问题。 几万名大宋士兵,骑着自行车,身后背着长枪,追赶着前方正在骑马的辽国士兵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赵祯可太希望有这样的画面出现,所以干脆就一直试图造出完美比例的橡胶出来。 可偏偏怎么就一直没成功呢? 这让赵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研究数理化的天赋。 他看了片刻,疲惫地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休息,双手揉搓着太阳穴,在想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 可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再试试。 乌云遮蔽了月光,让世间处于一片漆黑之中。 一旁王守忠委婉地劝道:“如今天色已晚,要不然今天就” “好了,再拿材料过来,你们先出去,朕自己试试。” 此次效果还不如之前。 想象一下。 但似乎有些屏障在眼前,实验迟迟找不到突破口,让人十分沮丧。 然而最近几天却常常工作到子时,可他两个时辰之后的寅时还得去上早朝。 化学院内点满了蜡烛。 也就是船队这次回来带了好几船,估摸着数十吨的橡胶原材料,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被折腾。 “不行。” 可即便如此,还是做不出来。 此刻已经到了晚上亥时初,天色早就黑了。 此时已经快到子时。 唯有化学院还点满了蜡烛,满屋光亮。 还是按照之前的工序那样,先倒水煮沸,再放入橡胶和石油,等橡胶彻底溶解之后,再倒入一定比例的黑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橡胶味道,地上也到处有各种黑色的橡胶污斑。 就在赵祯准备新一轮实验的时候,外面王守忠忽然敲了敲门,打开一条缝,对里面低声道:“陛下,苗贵妃和张贵妃求见。” 苗贵妃就是之前的苗御侍,去年为赵祯生了皇三子赵曦,便升为了贵妃。 张贵妃则是之前的张才人,也就是后来的温成张皇后,这几年也为赵祯生了两個女儿,升为了贵妃。 当年赵骏刚刚穿越过来,赵祯二十七岁,那时候老婆都比较年轻,好几个都是十来岁的年纪,其中年纪最小的是十一岁的冯修容。 其次是十二岁的张才人和十三岁的苗贵妃,如今十年过去,她们都在二十二三岁左右,正是最美的年纪。 因此受到赵祯的宠爱。 只是赵祯正沉迷于实验当中,不想搞颜色,就随口说道:“不见。” “是。” 王守忠见此就回院外跟两位贵妃说。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 “官家。” “官家,见一见嘛。” 门外很快传来两个软糯女子的声音。 虽然她们被拦在院外,可内侍和宫女们哪里敢阻拦她们? 很快她们就闯了进来。 紧接着赵祯所在的实验室房门被推开,张贵妃绝美的容颜探了进去。 苗贵妃则推开王守忠,两个人强行挤进屋内,向着赵祯扑过来。 王守忠没有办法,只能退开,然后门就关了上来。 自从景佑三年开始,赵祯就已经不再纳后宫,因此后宫的妃嫔数量基本上就已经成型。 其中张才人和苗御侍由于年轻漂亮的缘故,非常受到赵祯的宠爱。 除了曹皇后以外,她们二人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王守忠可惹不起她们。 “官家,你就这么不想见到臣妾吗?” “是啊官家,这都九天了,臣妾都算着日子呢。” 二女穿着宽大的丝绸宫袍长裙,走进来后就一左一右扑入了赵祯的怀抱。
赵祯感受到她们身上的香气扑鼻,实验顿时抛之脑后,笑嘻嘻道:“爱妃自是要见的。” 说着又有些气馁道:“唉,可惜朕这段时间一直想把这橡胶做出来,你们也知道,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苗贵妃笑道:“官家做事不能只想急于求成,也许哪一天就能做出来呢。之前官家不是一直想做那黑丝吗?官家你看看。” 说着她撩开下摆的长裙,露出修长的大腿。 那大腿上,居然穿上了一条黑色的丝袜,上面还有吊带。 而张贵妃则微微一笑,同样露出大长腿,显现出一条白色的丝袜来。 赵祯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自从看片之后,他就一直琢磨着发明出让他魂牵梦萦的黑丝和白丝。 奈何一条简单的尼龙丝袜,可工序极为复杂,涉及到化工、机械等多方面工程,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搞出来的东西。 所以赵祯之后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蚕丝来制作。 可蚕丝没有弹性,且想用纯手工达到后世机械那种紧密程度也不现实,只能通过手织来做,效果不如人意。 最后他也就是弄出了一些渔网袜。 这批网袜很快就成为了后宫妃嫔们的专属,甚至还有不少宫女偷偷学会制作穿着想勾引皇帝。 本身北宋并未被理学女子禁锢思想毒害,再加上丝袜就像是肚兜一样属于贴身衣物,因此没有被后宫妃嫔排斥。 除了曹皇后以外,为了讨赵祯欢心,大多数妃嫔都会在服侍赵祯的时候穿上。 唯独丝袜的款式让赵祯不喜欢。 没想到他的两个贵妃居然就私底下偷偷进行了研发,真的搞出来了两条丝袜。 虽然是吊带袜,但也足够让赵祯血脉喷张,差点喷出鼻血。 仅仅两三秒钟,赵祯当时就绷不住了,呼吸变的极为急促起来,两只手颤抖着摸了过去。 感受着那股丝滑,什么橡胶试验全都抛之脑后。 赵祯迅速嬉笑着,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两只手又不老实地向上摸,环着两个贵妃的腰,嘴里说着:“两位爱妃有心了,夜深了,快随朕去寝宫歇息吧。” 说着搂着亲着她们,推开实验室的门,在一群无稽之谈的内侍太监们的注视下,离开化学院,一路上嬉笑打闹向寝宫而去。 因为害怕宫里的建筑有毒,所以现在赵祯的寝宫就在后苑西侧。 他们很快回到寝宫内。 又过了大概两三刻钟,不到半个小时的样子。 寝宫内,一番不能细说的爱的鼓掌之后,赵祯大汗淋漓,左右抱着得到充分满足的两个妙龄贵妃,气喘吁吁。 说实话,作为老色皮,历史上这个时期的赵祯腰子估计早就坏了,一直生不出儿子。 也算是幸运,赵骏的出现让他学会了强行节制,还经常吃补肾药。 再加上又帮助他培养兴趣爱好,能够分心于国家大事以及数理化研究当中,让赵祯不至于整天只想着搞颜色,因此现在腰子还算健康。 但老色皮的本质还在,快乐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旖旎的香味。 赵祯享受着余温,手也不老实地摸在两个贵妃的大腿上,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黑丝和白丝真丝滑,朕以前就一直想做出来,但宫中的织女却怎么也做不好,做不到这么密。” 赵祯好奇问道:“两位爱妃是去哪里找来的织女?竟是比宫中的织女还要厉害?” 苗贵妃和张贵妃对视一眼,随即捂嘴笑道:“官家,这并非是织女做的,是我们拿梭子先捋出来,然后再套用一个跟我们的腿相似的圆形滚筒上编织出来的。” “梭子和滚筒?” “是啊。” 张贵妃也道:“臣妾以前见官家只想用手工织造,但手做出来却不甚密合。后来就想,既然织布机能够那么容易梭出严丝合缝的丝来,那为什么不能拿来织绸子?” “织布机吗?可是朕以前也用过啊。” “一般的织布机做出来确实跟官家以前做出来的那样太粗糙,所以臣妾与苗姐姐就只是采用了织布机的办法,线一条条地按照秩序缠到滚筒上编。”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顷刻间,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将赵祯疑惑解开。 他犹如醍醐灌顶,嘴中喃喃自语。 这道工序其实跟后世丝袜工厂的原理差不多,用八条丝线缠绕在圆筒上,然后顺着脉络向上编织。 区别只是在于一个手工一个机器生产而已。 而如果放在橡胶上。 是啊。 本身橡胶工艺程序肯定是非常复杂的,绝不止是溶解然后加入炭黑那么简单。 大孙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他就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做。 既水煮橡胶原材料,倒入石油溶解,然后加入炭黑。 可后世的橡胶真的那么简单吗? 答案显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还要拘泥于这几个步骤? 就好像炒菜一样。 只放油,鸡蛋,那就只能煎出几个煎蛋。 但如果放油、鸡蛋、米饭、葱花、酱油、盐,那就是一锅蛋炒饭。 既然摩擦力不够,就放点加摩擦力的东西,比如沙子石粉。 既然弹性不够,那就放点加弹性的东西,比如树脂。 甚至还可以加入一些糯米、木屑、胶水、石蜡等等东西,都可以进行实验啊。 想到这里,赵祯不由得恍然大悟,高兴地说道:“两位爱妃,真是帮了朕大忙,让朕豁然开朗。” 说着他一人亲了一口,然后打算起身道:“朕还得去化学院。” “官家,不嘛,好不容易休息一下。” “既然官家有了主意,那明天再说嘛。今天休息休息,免得累坏了身子。” 两个年轻的贵妃正是欲求不满的年纪,自然不愿意放赵祯走。 赵祯本来想去的,但两腿一软感觉走不动,就只好又躺了回去,继续搂着两个妃子道:“行行行,那就明天再说。” 说着又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又开始了不可细说的亲亲和抱抱。 “成了,朕终于成了。” 两日后清晨,皇宫化学院内,随着一声兴奋的呐喊,质量相对较好的橡胶终于出炉。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将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三章将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庆历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上午王守忠就来到政制院,向大家报告了橡胶做好的喜讯。 赵骏大喜过望,与诸多宰相前往后苑去观摩成品。 赵祯给大家介绍,说出来的成品是由他加工过,其中比例90%都是橡胶原材料。 之后他加入了大概0.5%的鸡蛋清,1.5%的树脂,8%的石油、炭黑、陶土、石粉、沙子、胶水等作为填充物。 通过将诸多材料混合搅拌,冷却之后终于制造出了又耐用又坚固又耐热又有摩擦力的橡胶。 众人看完了各种实验,对赵祯的大发明赞不绝口。 虽然赵骏认为其质量还是跟后世橡胶轮胎有一定差距,但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没有机械化,没有化工能力,没有专业知识,科学体系才刚刚完善不久的古代社会。 赵祯一顿操作猛如虎,无异于是在黑暗中探索出一条道路出来,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至少眼下的橡胶,已经比历史上刚刚应用于工业的橡胶要强了许多。 赵骏就带着吕夷简等人走了进去。 “见过知院、同知。” 由此可见瓦特改良蒸汽机的意义有多大。 当下赵骏立即派人把橡胶送往物理研究院,同时又把赵祯配出来的配方送去化学研究院,看他们那边能不能在这个基础上完善得更好。 其中有物理学院的一些博士、教习、院士。也有一些负责给他们打下手的新入院的进士、吏员或者杂役。 他们看到校场上此时离三层外三层,围了大概二百多人。 铅垫也会如此,并且还会因为压力不均而导致泄漏,甚至爆炸的可能。 此时校场的铁轨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蒸汽机,蒸汽机后面还拉着五個铁皮车厢。 他有些累了,回去睡觉。 但蒸汽火车是1814年发明,刚发明的时候也才只能跑每小时8公里。 而下午的时候赵骏则带着宰相们前往皇宫北面的物理研究院,想看看他们那边的进度。 人群外有人高喊。 而即便是在1785年,瓦特的蒸汽机基本上都已经完善后,当时英国也并没有普及。 甚至校场上还有一段很长的轨道,现在已经被拆除了部分用于做样品送去郊外修建即将展示用的铁轨。 所以初期使用铜环和铅垫的蒸汽机安全性并不算可靠,密封性和动力也严重不足。 包括蒸汽机之前就在这个校场上实验过。 直到1860年之后,瓦特的蒸汽机才彻底在英国流行开来,从最初的五百多台,上升到全国已经有七千多台机器。 上午赵祯给大家展示了自己的新发明后,没多久就散场。 铁轨和铁皮车厢并不难制作,车厢就不用多说,铁轨就是先造出火车车轮的模具,再把铁轨的模具造出来,让车轮和铁轨能够严丝合缝卡在一起就行。 之前物理研究院就做过实验,如果用铜环、铅垫做密封的话,密封性严重不足,产生的动力不够。 后来到1769年、1776年、1782年、1785年多次改善之后,蒸汽机的效率才达到了最高,比以前的效率提升了三倍。 “都让一让,让一让,知院、同知来了。” 接着下面铺上枕木,上面再把一节一节的铁轨用铁钉钉起来,将枕木和铁轨相连,铺设在地面上,就成为了轨道。 制造蒸汽火车的难点在于前面拉车的蒸汽机能不能提供足够的动力。 因为瓦特虽然于公元1765年就改良了蒸汽机,但他最初的改良效果比较一般。 众人把校场中心的轨道给围拢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实验能否达标。 直到1825年,用瓦特改良后的蒸汽机,时速达到了25公里每小时。到1840年,更是能达到每小时40-60公里。 听到宰相们来了,诸多研究型官吏连忙让开一条路。 他抬起头看向场内。 如今物理研究院的改良已经彻底完善,有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安全阀等等。 这与历史上刚开始的蒸汽火车速度是一样的。 赵骏摆摆手。 物理研究院那边拿到了成品橡胶之后,迅速开始对橡胶进行切割和打磨,然后制造出橡胶圈来充当蒸汽机的密封环。 可跑一段时间后,铜环长时间处于高温蒸汽环境下,热胀冷缩,表面会出现大量的裂缝使得蒸汽机漏气严重。 在里面正在调试的郭谘、苏颂等官员立即走了过来行礼。 研究院非常大,之前就是十王府宅邸,有一个巨大的校场,本身是用于实验各种发明创造的地方。 此时物理研究院内相当热闹,很多研究人员听说终于找到了完美解决密封性的材料,纷纷放下手头的研究跑出去看热闹。 当赵骏带着诸多宰相过来的时候,院长郭谘正带着人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效率提升上来了,所以刚开始跑的时候,蒸汽机能够达到瓦特改良之后的蒸汽机速度。 刚开始能达到每小时30多公里的速度,但时间久了,速度就会降下来。只能拉着铁皮车厢每小时跑七八公里,跟人小跑的速度没什么区别。 “免礼,你们继续,不用在意。” 哪怕你把蒸汽机内部构造提升上去,但密封性这个致命问题摆在这里,就导致蒸汽机无法量产投入使用。 除非就像赛车那样,火车每跑一段路,到下一个火车站的时候,蒸汽机就换一次铜环和铅垫。 但那样成本和花费的时间还不如坐马车,所以在瓦特改良之前,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现在橡胶终于来到了大宋,密封性这个无解的问题终于有了解。 此刻郭谘带着苏颂等人拆了蒸汽机外壳,将蒸汽机里除了高压锅炉以外的其余铜环铅垫取下来,装上切割打磨的橡胶环和橡胶垫。 之所以除了高压锅炉以外,是因为高压锅炉的温度能达到200度以上,橡胶耐不住容易老化,所以里面还是需要铜环支撑,在外面用橡胶垫就行。 这样即便是铜环受热胀冷缩的影响而表面出现裂缝,橡胶垫也能够保证里面的蒸汽跑不出去,依旧处于内部循环当中。
直到这个时候赵骏和诸多宰相们才看清楚了蒸汽机内部的构造。 它的体型极为庞大,光一个车头就达到了两吨多重,里面主体部件有往复式蒸汽机、高压锅炉、节气阀、离心调速器等几个大部件组成。 其余各种各样的管道、缸泵、铁链不知道多少,整个结构极为复杂,看上去眼花缭乱,非高校理科专业水准完全看不懂。 这也让包括赵骏在内的诸多宰相震撼于工业的厉害,亦让他们对物理学院的这帮研究人员充满了敬佩之心。 虽然朝廷对于学院的支持不遗余力,基本上他们要多少钱朝廷就给多少钱,什么铁、铜、铅之类的原材料更是堆积如山地给。 甚至赵祯还直接在历史里找到了蒸汽机的构造和制作方法,大大节省了他们研究的时间。 但这就好像后世,毛熊老大哥的专家撤离之前,留下了不少图纸。可没有专家们的解读,我们的专家甚至都看不懂这些图纸是什么意思一样。 并不是说从历史里找到了构造和制作方法就能够复原出来,这需要极大的智慧以及无数次的尝试。 短短十年间,物理研究院的学者们就近乎将完整的蒸汽机给复刻了出来,足以说明古人的智慧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们只是见识不如后世人而已。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们终于将整个机械重新安装了起来。 诸多技术型官员也不顾身上的油污或者灰黑,从梯子上爬下去,只是简单地擦了擦,就又有几个人爬到了火车车头里开始工作。 约二十多分钟后。 “轰隆隆!” 随着大量的煤炭被掺入火炉中,锅炉里的热水很快开始沸腾,然后蒸汽四溢。 “嘟嘟嘟嘟嘟嘟。” 有点像是拖拉机发出的轰鸣,紧接着下方的十多个铁轮胎,在机械杆的推动下,开始徐徐转动,火车头也慢慢地启动了起来。 “好啊!” “又启动了。” “每一次看都让人震撼。” 周围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物理学院由于需要经常调试蒸汽机的性能,所以经常会启动火车进行实验。 但每一次看,他们都依旧觉得无比震撼。 那钢铁铸造的恐怖巨兽,上面的烟囱冒出灰白色的滚滚浓烟,刹车时铁轮在轨道上迸溅出的金属火花,还有那巨大的噪音,都深深地让人迷醉。 即便是赵骏这样出身在后世,见惯了能达到三百多公里每小时和谐号的人来说,见到这古典的蒸汽朋克,依旧让人感动。 中学时期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第一次工业革命,1765年珍妮纺纱机、1785年瓦特完成蒸汽机的全部改良。 当时没太大感觉,觉得只是历史而已嘛,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了。 当在现实中看到这种动力仍然可以运行的时候,真让人产生极大的触动。科技的每一次飞跃真的好震撼,创造出这些科技的千千万万亿个人民更伟大。 那些王侯将相不过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和历史的主体。 “啪啪啪啪!” 赵骏带头开始鼓掌。 这种形式在外界不流行,只在政制院内出现。 但他鼓掌,宰相们也开始鼓掌。 紧接着周围的围观人群,纷纷开始拍起手来,掌声雷鸣。 火车头徐徐带动身后的车厢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从最开始的每小时七八公里,很快攀升到了每小时三四十公里,甚至还有往上涨的趋势。 校场已经非常大了,火车越跑越远,很快就开出了一两公里,然后再慢慢减速,转弯,随着悠扬的笛声,再缓缓向左前方驶去。 火车不能急转弯,因此轨道铺设都是斜向,慢慢地转动,最后在经过长达一公里的区域后,才总算是调动往回驶。 “咕咚咕咚”的车轮滚滚声音先由近向远,再由远及近,嗡嗡的汽笛仿佛像是个忽远忽近的长笛。 “嗖!” 等火车回来,又从赵骏等人面前经过,此时在笔直的道路上,它已经能达到功率的极限,几乎有四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 也就是朝廷批给物理研究院的场地足够大,估计有十几个足球场大小,特别是长度得有三四公里,宽也有那么一两公里,总长十二公里。 否则的话,还真不能给火车一个可以施展拳脚的地方。 火车依旧在开。 因为这个实验是要测试橡胶圈和橡胶垫在长时间工作下能否保证密封性,因此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停下。 赵骏等人看了好一会儿,他扭过头看向吕夷简他们,他们仍然盯着远去的火车出神。 “走吧。” 赵骏说道:“下午还有公务要办。” “走吧。” 吕夷简擦了擦眼角说道。 李迪见此,调笑道:“吕许公还有哭的一天?” “老夫是感动于这经天纬地的大业。” 吕夷简正色道。 说着他又颇为感慨,眺目看向远方的轰鸣,轻声说道:“唯有亲眼见到这般,才能体会到工业的伟大与震撼啊。” “是呀。” 旁边王曾罕见地没有给老对手落井下石,而是感叹地赞同道:“谁能想到,我们也有亲眼见证这日行千里的一天呢?” “至少在我们死前见到这般震撼,就足以了。” 张士逊亦是感叹。 如今的蒸汽火车几乎接近完善,如果直达的话,每小时四十公里,二十四小时就能走将近一千公里。 别说日行千里了,就算是两千里,也已经能够做到。 这就是工业的伟大之处。 也是历史发展的伟大证明。 众人在护卫们的保护下,走出人群。 身后轰鸣的火车还在响动。 赵骏在即将离开物理研究院的时候又回过头,看向了远方。 “呜呜呜”的轰鸣声音还在继续。 这次实验如果成功。 那么大宋的工业将正式启航,并且一骑绝尘,将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 第三百二十四章 自此南北通渠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四章自此南北通渠庆历六年十一月,朝廷征召了一些民夫,在京城郊南,修建了一些轨道。 等到十二月份的时候,轨道就已经修出了二十公里长。 汴梁就有个小型钢铁厂,现在正在疯狂供应铁轨,上万民民夫,于沿线不断铺设道路,一直向南延伸。 这条轨道在赵骏的设计当中,自然不是什么奇观,而是南北铁路的一部分。 之前说过,汴梁东西运河非常方便,唯独南北沟通却非常难受。 如果要走运河的话,就必须要绕一段远路从黄河渡口进入汴口才行。 所以赵骏就一直计划把南北打通,让河北、河南、南阳等地的经济连通起来。 但可惜的是受限于条件,他没办法挖一条运河。 主要原因在于成本、空间、地势等等因素。 虽然像元朝那样,强行挖一条沟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也不是不行。 可以说赵骏不仅仅是拥有后世的知识,这些地图,笔记本里存放的很多知识,都成为他的资本。 完全可以从武汉转道汉水,在襄阳卸货,转火车一路运到汴梁去。 “我不这么认为。” “至于之前老范说应该在陕西与河北分别修一条铁路,这样将来跟辽国西夏打仗的时候,就能迅速派兵进攻。” 如此一来南阳盆地这个产煤、产铁的大矿区就能与汴梁连接在一起。 同时长江水运的一部分货物就不需要再从下游扬州入运河,再转道淮南、京东路,最后到汴梁来。 “因为说句难听点的话,现在我们要想消灭西夏和辽国很难吗?一点都不难。” 这地图可不是大宋的地图,而是赵骏从后世带来的地图,是地理书里的图册。 如此就能全国性的铁路大发展,大宋国力就真正开始扶摇直上了。 一番操作之后,不仅从四川、湖南、广东等地的货物将大大减少运输的时间,同时也让河北与汴梁的联系更加紧密。 工业化发展之后,各地钢铁、纺织行业将大大发展。 因此元朝只能花费巨大的代价修河渠。 他双手一摊,表示反对范仲淹先修河北与陕西铁路的提议。 它们不是白被烧,如今已经成为了赵骏的政治筹码。 “所以至少目前我认为应该先发展经济为主,把大宋的国力再提升一个档次。这样消灭西夏和辽国就更有把握,火车修建之后,也更利于我们控制遥远地区。” “因为这些地方都是产煤和产铁的重要区域,比如河南平顶山就是产煤大市,南阳盆地煤矿和铁矿资源极为丰富。河北就不用多说,后世我国第一大钢铁产区。” 说句难听点的话。 此时外面下着大雨,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冷,气候也经常古怪,有的时候晴朗几天,居然还很炎热。有的时候忽然一夜之间降温十几度,甚至还下起了冻雨和大雪。 赵骏摇摇头道:“难的是打下来怎么治理,即便是把辽国和西夏消灭,这些党项族、契丹族、女真族、蒙古族就会服我们?会融入我们?我看没那么简单,融入进来,也得很多年。” 赵骏的意思很简单。 之后再向陕西、山西、江浙、广东、湖南、福建、四川等地形较为复杂的地区扩展。 “先把汴梁城市圈发展起来,再慢慢辐射到整个河北、河南的平原区。” 就算赵祯今天暴毙了,九岁的赵昉登基上位,被奸人蒙蔽,说要把赵骏拉出去砍了,政制院这些人都得联手把赵昉废掉,换皇次子赵昕上来。 有了这些东西,赵骏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最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赵骏认为应该运河加铁路两管齐下,同时进行。 可一来元朝把首都定在了北京,元朝统治阶级需要一条贯通南北的运河来连通经济和政治中心。 因此赵骏其实根本没必要像元朝那样费时费力费财地挖河流。 虽然地理书被赵骏给烧了,不过图片却被他用笔记本电脑保存了起来,之后又经过他的绘画重新出现。 “汴梁作为天下中枢,自然是首先发展起来的城市圈,就像英国伦敦一样。” 十二月中旬,距离船队归来接近大半个月后,政制院内,赵骏正在会议室的桌案上的地图进行绘画标记。 另外就是如今的大宋正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即将正式迈入工业化。 而南方的话,可以先从汴梁修一条铁路,穿过河南、南阳盆地到荆湖北路的襄阳。 大宋首都在汴梁,燕云之地甚至都不是国土,连通南北无需直接修河到北京去,只要连通河北就行。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完全可以让辽国和西夏充当咱们的原材料提供国和商品倾销国,要是把他们灭了,我们上哪去搞材料和卖东西呢?” 而大宋则不一样。 先把汴梁到南阳的铁路修好,之后再在河北、河南、山东、淮南等平原区修出密集的铁道网络。 汴梁往北修到黄河白马渡口,这样就把河北的运河连通,以后河北就不需要再逆流黄河上游,转道汴河。 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就尤为明显,气温嗖嗖地往下掉。政制院内的诸多宰相们一個个都穿上了厚实的棉大衣,听着赵骏讲解战略规划。 又恰好蒸汽火车完善,橡胶成为了这个布局的最后一环。 “钢铁是工业的第一步,接着才能全国性地开始修铁路,造船厂,蒸汽轮船远航全世界。” 二来元朝依旧是古代封建王朝,唯一的沟通南北方式也就只有运河。 至于灭辽国和西夏,也许就是以后顺便的事情,但现在赵骏表示可以先不灭。 灭了的话大宋还得消化,还得拿钱治理。 还不如让辽国和西夏先充当大宋的原材料生产国跟商品倾销国,以此做到利益最大化。 毕竟到赵骏这个位置,就必须要考虑国家的利益至上。如果像元朝那样只打不治,最后也无非就是个短命的大王朝而已。 “这一点老夫倒是赞同,反正到了老夫这个年纪,估计也看不到将来覆灭辽国和西夏的场景,还不如迟些。” 吕夷简说道:“只是依汉龙之见,我们多久才能建设好国家,对外正式出兵宣战?” 他们也很好奇,谁又想等太久呢? “不会太久。” 赵骏笑道:“年关到了,依照惯例,各国都要遣使来大宋见礼,当我们展示火车的时候,未来三到五年,就是辽国和西夏被一顿胖揍的时候。” “这” 众人惊讶。 王曾和晏殊若有所思。 李迪和张士逊年纪大了,反应不过来。 张士逊纳闷道:“为何?” “因为那样只会让辽国和西夏看到他们与大宋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再不想办法,就将彻底灭亡,所以他们在未来三五年内,必须要有所动作。”
赵骏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他们有任何动作,大宋都可以拿来当借口出兵,到时候他们想存活下去都难,只是要看那时我大宋要不要灭亡他们。” “有道理。” 王曾赞同道:“若我是耶律宗真与赵元昊,看到大宋的强盛,只会愈发肝胆俱裂,又如何不会担忧呢?再拖下去,恐怕将来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这就好像原来辽国、大宋、西夏之间,战斗力把辽国比作100,西夏比作90,大宋比作80的话,之前西夏和辽国都能摁着大宋打。 但如今辽国和西夏国力有所提升,一个战斗力达到了120,一个达到了110,看上去好像都变强了,可回头一看,原来80战斗力的大宋那就不是国力提升了,那都属于坐火箭了,战斗力飙到200往上走。 而且这个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拉越大,换了任何人当西夏和辽国皇帝,都得忧虑难安。 所以赵骏才预测未来几年,辽国和西夏很有可能再次主动挑起战事。 一旦他们再次挑起战事,大宋这一次就可以考虑是消灭他们,还是只击败他们,然后像安南那样扶持伪政权先半殖民。 毕竟打下来确实是痛快了,可治理依旧是个老大难题。 还是需要一步步来。 比如先把燕云十六州夺回来,然后再步步夺回东北。 蒙古大草原的话,等将来铁路修过去再取也不迟。 众人正做着未来铁路规划的时候。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赵骏就说道:“进来。” 一名政制院秘书进来道:“报,工部刚刚派人来报,说铁路已经在今天早上正式竣工。” “哦?” 赵骏惊讶道:“这么快就修到了尉氏?” 秘书回答道:“是大雨导致修河那边停工,工部就把人都转移到了铁路这边。” 现在大宋已经有点用人荒了。 到处都在搞建设。 朝廷在汴梁四处招募工人,才凑了一万人,要在一个月内修一条四十公里长,到尉氏县的两段路,工期非常赶。 历史上后来美国修太平洋铁路的时候,九年修了三千多公里,平均每月也只能修三十公里左右。 不过铁路的难点在于开凿隧道,太平洋铁路很多地方要凿隧道耽误工期,平原区就没这么麻烦,一路铺设枕木和铁轨就行,速度会比较快。 原本赵骏是打算一万人一个月内就完成,没想到这才二十来天就搞定了,这是打算提前一千年上演中国速度吗? “那我去看看。” 赵骏站起身,随后看这众人说道:“今天就先散会,外面那么大的雨,你们就别去了,我去看看。” “额” 众人虽然也想去瞅瞅,可赵骏说的也确实对。 最近天气越发寒冷,又是暴雨倾盆,这些宰相们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身子骨顶不住,就只能算了。 范仲淹张了张嘴本来想去,但他下午兵部那边还有事,最后也就只能没去了。 赵骏出了政制院,现在才是中午,可外面天空几乎是灰色的,无数白色的线条滴落。 侍从打着伞,送赵骏一路到了宣德门外,然后护着他坐上了马车。 马车浩浩荡荡,周围百来护卫,向城南而去。 此刻城南距离汴梁约五六公里外,一座简陋的车站拔地而起,里面有一条笔直的道路直通南方。 道路上铺设了两条轨道,基座不是水泥,就是一些沙石上面铺了枕木和轨道。 没办法,如果要用水泥当基座的话,工程量和成本就太大了。 不过轨道只要拼接在一起,就非常牢固。除非人为破坏,否则的话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当赵骏的马车抵达火车站的时候,工部右侍郎苏舜元连忙过来迎接。 这次工程就是他主持修建。 “见过知院。” 苏舜元上前拱手行礼。 “嗯,修得如何了?” 赵骏走下马车,披着厚实的棉衣和棉披风。 外面风雨飘打,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让他略微有些睁不开眼睛。 等稍微适应过来,就看到荒野上,烟雨当中,一群群民夫穿着蓑衣,从南方的铁道尽头缓缓回来。 “这是工人们回来了。” 苏舜元眺目看着远方说道:“此修至尉氏七十里,我们选择的是从两方同时开始修,如此就能加快工期,今天早上正式竣工。” 赵骏奇道:“这样修的话,就不怕修到一起对不齐吗?” “不会的。” 苏舜元笑道:“在修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道路,铺上碎石子,规定铁轨距离,工人只需要按照碎石子上面的标注钉入枕木和铁轨就行。” “工部人才辈出啊。” 赵骏叹了声古人的智慧确实不容小觑。 风雨当中至少两三千名民夫回到了汴梁,工部组织人手开始发放工钱。 赵骏在诸多官员的陪同下,视察了铁路沿线大概四五公里,到下午才又返回火车站。 这个火车站简陋得像是几间平房,外围也只是用栅栏圈起来,连检票口都没有。 但在这个火车刚刚问世的年代,工业还未真正发展壮大,能修建出一条三四十公里长的铁路就已经是个奇迹,倒也无需在意火车是否简陋。 回到车站后,赵骏做出指示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铁轨建好不代表就能通行。唯有真正通行,才算是检验合格。” “是。” 苏舜元说道:“明日工部就会与物理研究院将一台蒸汽机在铁轨上组装好,进行试运行。” “嗯。” 赵骏说道:“年关将至,按照惯例,周边诸国将遣使者来大宋向陛下庆贺新年。陛下此次准备在新年初始,邀请万邦使者观礼,以彰显大宋国威,切不可出乱子。” 苏舜元正色道:“请陛下和知院放心,下官定会不负嘱托。” “好。” 赵骏称赞道:“我大宋未来可期,一骑绝尘,自明年始!” 众人看向外面的车站。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但所有人都已经在憧憬,那一列列火车在上面行驶的风景。 从明年开始,至少汴梁到尉氏的火车将通车。 顺利的话,之后尉氏、鄢陵、临颍、舞阳、方城、南阳等沿线将很快铺设好铁路。 自此南北通渠,汴梁以北有运河直通河北,南方则有铁路抵达南阳。 四川、湖南、湖北、广东、广西的货物,将再也不用先由长江运到浙江,再从浙江返航来汴梁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点工业革命的小小震撼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五章一点工业革命的小小震撼庆历六年年关,便在这淅淅沥沥的大雨没多久后就到来了。 今年的年关老天爷倒是给面子,河北下雪,河南倒是只下了一场冻雨。 更南的湖北、湖南、浙江等地区则风和日丽,广东更不用多说,温度能让人穿短袖。 这也算是第三次小冰河时期过去之后,气候慢慢回暖的明证。 至少到明朝中后期第四次小冰河时期到来之前,大宋拥有长达三四百年的风调雨顺,没有特别大灾难的发展时期。 雨停后没多久,新年就到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雨虽然停了,可天气却灰蒙蒙的,即便是白天正午的时候也是阴天,直到大年三十才稍微放晴了一点点。 大宋皇帝赵祯在三十这一天举行了隆重的祭祀活动。 本来按照惯例,年关这几天宋朝的安排是新年前几天是举国欢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共迎新春。 接着在年三十的时候于城楼设置烟火,与民同乐,满城爆竹声响,热热闹闹过新年。 倒不是反对火车试运行,而是反对赵祯出宫观礼。 上午辰时初,也就是早上七点钟左右,天色刚刚亮,王守忠就过来向赵祯汇报。 说是蒸汽火车总算是正式可以通行了,官家对此事极为重视,因此决定在正月初一试运行时,亲自出宫观礼。 除了他以外,曹皇后也披上了芙蓉冠,凤钗、步摇钗,身穿大袖襦裙的皇后服饰。 而且他历史上四十多年没有离开过宫里,被牢牢禁锢在这深墙大院里,寸步不能离开。 庆历七年大年初一的早上四点钟,赵祯就早早地起床开始梳妆打扮。 但今年不同,祭祀改在了三十这一天,大年初一这一天就是另外的安排。 其实平常倒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更何况今天是大年初一休沐的时候,并不需要上早朝。 史料记载他出生之后,就被父亲赵恒下令从生母李宸妃那里离开,交由刘皇后抚养。 但今天赵祯却特意好好打理,宫女和内侍们来来回回捯饬,把他弄得干干净净。 至于朝堂上,年前就有反对的声音提出来。 不得不说。 本身年初一其实就是各方礼节向大宋皇帝道贺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祭祀活动结束之时,都有各方来使向天子贺喜。 上个早朝而已,早朝的时候天还是黑色的,屋内点了蜡烛,仰面看皇帝看得不清楚,无需这么天天梳洗。 不少官员都说天子乃是国之重鼎,需要镇守宫中以安天下,不可擅自离开皇宫。 这套说辞放历史上赵祯就信了。 只是对于赵祯自己来说,他认为今天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不管是出城,还是火车对于大宋的重要性。 没想到今年却改变了流程,直接参与另外一件事,也让诸多外国使者诧异。 现在宰相都换边站了呀,底下那群高级官僚也大部分替换成了宰相的人。 但眼下谁也拦不住他。 一個皇帝几十年的时间都蹉跎在那小小的宫殿里,从未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从别人嘴里听说百姓的生活,亦未免有些令人心酸。 因为以前都是以宰相为首的这帮官僚劝阻。 因为年前几天朝廷外交部的官员就已经告知了他们,要他们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前来参加。 再到大年初一之时就是隆重的祭祖,包括祭祀天地,祭祀祖先等等活动。 此时赵祯也刚刚梳洗打扮好,换上了隆重的火红色龙袍。 当然。 这个消息不仅满朝内外都知道,就连其他国家的使者也纷纷知晓。 便在这滚滚洪流当中,庆历七年到来。 但他们也没有能力改变,只能接受。 光把头发梳洗一番,再擦拭干净,戴上帽子,就需要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 特别是当皇帝当成赵祯这样,就更加悲哀了。 后来即便是刘娥病逝,他继位之后,也从来没有出过皇宫。 有的时候当皇帝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不止是因为要去亲眼看看大宋蒸汽火车的诞生,还因为这是赵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本来拉帮结派,各自为营的朝廷阵型有的时候也会变成铁板一块,少数几个反对的声音,自然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朝廷最近也有风声传出去。 站在后世人立场,倒也不必替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帝觉得可怜。 “官家,百官们都已经到了。” 赵骏这些年每年都要参加,跟着皇帝以及文武百官给赵家列祖列宗上香,也算是老赵家后世子孙没有失了这份孝心。 不要以为皇帝不好好打理,事实上作为皇帝更注重形象,所以每天都要穿戴整齐,一丝不苟。 “走吧。” 赵祯听到王守忠的话,深呼了一口气,与曹皇后一起从后苑新修的寝宫走了出来。 下雨已经是前几天的事情了,地上倒是干了,唯有早上后苑草丛里的露水还显得有些湿漉漉。 夫妻二人离开后苑,来到前宫的大庆殿,大庆殿一直是宋代举行庆典、会见外宾的地方。 但如今原本宽阔的大庆殿前面的大广场少了小半截,因为赵骏扩张了各部门之后,就又需要安排一些官署。 他见大庆殿前面的校场还挺宽阔的,就占用了一部分,作为其余部门的官邸。 不过大庆殿前面的校场本来就大,以前为了显气派得留出了几十亩的空地,现在即便被占用一部分,依旧还是可以举行仪式。 只是今天却不是在这里举行,随着赵祯出现在大庆殿后,百官和诸多使者行礼,接着赵祯一声令下——出宫! 百官和使节们就顺着秩序,浩浩荡荡从大庆门往南离开,接着出了宣德门。 宣德门外就是宽阔的御街。 此刻街道上早就被肃清,一辆巨大的马车摆在宫门口,各类伞盖、宫牌高举,上千护卫左右开道。 赵祯和曹皇后登上马车,左右两侧骑马的护卫离三层外三层地把马车保护起来。 “官家出宫了。” “那就是官家的仪仗队啊。” “真是威风凛凛。” 御街两侧的行人们已经被几乎挤到了铺面边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伸长了脖子去看。 如果是宋真宗时期,百姓们还有机会瞧瞧皇帝出宫是什么样子。 毕竟赵恒也出过几次宫,比如去澶州“御驾亲征”,去山东“泰山封禅”。 然而赵祯自继位二十四年来,还从未出过宫,甚至他没继位,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没有出过宫。 汴梁百姓已经几十年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了,所有一个个都想瞅瞅。 但可惜离得太远,隐约只见到了两个穿着红色大袍的人登上了马车,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你们瞧着官家的模样了吗?” “没瞧着。” “也是,官家是何等神人?怎么瞧得见哦。” “这些年来,官家在宫中运筹帷幄,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真是天降圣人啊。” “可不是吗?如今咱们大宋国家昌盛,连辽国和西贼都不敢小觑我们,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澶州的仇。” 百姓们议论纷纷。 天子脚下的百姓可跟普通地方县里乡里的百姓不同。 即便是在报纸没有出现之前,市井小道消息遍布,而且朝野各种事情传播得也非常灵通。 茶余饭后之间百姓们什么都敢谈,什么都敢议论。 甚至当初烛影斧声之后,民间还有人传赵光义搞死赵匡胤的事情,弄得赵光义让武德卒打探消息,到处抓捕试图让天下人闭嘴。 结果最后惹得朝野上下天怒民怨,百官纷纷群起而攻,才逼得赵光义收回了武德卒的权柄。 如今赵祯形象早就不是当初那样刘太后的傀儡皇帝。 从最初大力扶持赵骏的杀伐果断,让民间都认为赵祯是一个有决心有毅力大搞改革的好皇帝。
到后来赵祯发明了肥料、水泥、玻璃、杂交蚕豆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后,风口就又不一样,有人说他不务正业,有人说他为国为民,反正众口不一。 等最近几年范仲淹在赵祯的支持下,五次庆历新政,口碑瞬间飙升到了极点。 特别是赵骏和范仲淹经常把政绩推到赵祯头上,结果就是天下百姓无不感恩戴德,民间对于赵祯的评价可谓是有加无已,不少地方都有人为他立生祠。 归根到底,百姓心里有杆秤。这些年来范仲淹的改革不一定惠及天下所有人,但一定能惠及天下大部分人。 大部分都能够感受到生活的变化。 从前苛捐杂税严重,生活贫困潦倒。如今赋税减少,生活蒸蒸日上。不一定很富裕,总要比以前饿死人强了太多。 因此这种改变大部分百姓都看在心里。 正如后世那样。 为百姓服务,从来都不是一句空洞的话。也不是让当官的,去给百姓端茶送水,送温暖。 而是需要你拿出足够的魄力和智慧,去改变,去造福! 实实在在地改变普罗大众的生活。 你做到了,你的威望就会增加,你的名字,就会被黎民百姓所牢记。 正如伟人和总设计师的高瞻远瞩。 此刻。 赵祯夫妇在百姓们的注视下,马车徐徐向南而行。 百官也各有马车,数千护卫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汴梁城。 御驾车中,赵祯好奇地拉开车窗帘向外张望。 曹皇后本想阻止。 因为皇帝得保持威严,如果让百姓看到他偷偷摸摸地撩开窗帘探出半张脸向外窥视,也不像个样子。 但想到官家从未出过皇宫,也不忍心这样做,就没有说什么。 还是过了片刻,赵祯主动放下车帘说道:“没想到城中竟然是这幅景象,” “官家是觉得有些失望?” 曹皇后问道。 “不,朕是欣慰于如今大宋的变化。” 赵祯摇摇头。 他久在宫中不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就像张择端一样,宫里也有画师会把宫外的场景画下来给他看。 但如今汴梁日新月异太快了,甚至有的时候站在宫里都能看见宫外的水泥高楼以及不断建设的新式建筑。 这已经与他印象里的汴梁截然不同了。 曹皇后罕见地夸赞了一句道:“这截是因为官家造福于万民百姓。” “是啊,纵观历史,又有几个皇帝有朕这般魄力。” 赵祯倒是毫不推功。 因为他确实没必要推功。 舍得放权又掌握实权的皇帝有,比如刘禅。 但刘禅终究没有成功。 而他成功了。 并且未来还很有可能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 这就足够青史留名,为世人所称赞了。 毕竟要是换了别的皇帝,赵骏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在地肆意改革。 车队徐徐离开了汴梁城。 身后此时已经有了一个庞大的队伍。 除了文武百官以及御林护卫之外,还有四方来使,各国宾客。 接着就是汴梁看热闹的百姓。 呼呼啦啦怕是得有数万人,犹如人潮汹涌的海洋一般,来到了南城郊外。 郊外此时早就设立了看台,火车站周围也拉上了围栏。 赵祯的车队抵达之后,就被引导到了看台上去,百官们纷纷到了台上,眺望着不远处的车站。 就看到此时车站里已经装上了一台全新的蒸汽火车,它外表由银黑色的钢铁组成,仿佛一头狰狞的巨兽,令人只感觉到愕然与震撼。 谁也没有想到这头钢铁巨兽是怎么样诞生的,它在那里做什么,只知道它好像长着深渊巨口,似乎要将所有人吞噬。 “天呐,这是什么?” “好大的一头巨兽,它是不是就是年兽?”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一个东西?” 别说汴梁百姓,就连文武百官们都愕然不已,惊讶地看着它的存在。 蒸汽火车虽然不算特别保密,但也仅限于一个小圈子。 政制院、工部、物理研究院这三个地方。 就连施工铺设铁路轨道的工人们都不知道这些铁路有什么用处。 所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存在。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各国使者更是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时间不管是看台上,还是左右看热闹的百姓都是议论纷纷,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便在此时,工部侍郎苏舜元跑过来向赵祯汇报道:“陛下,火车已经检测完毕,可以正式发车。” 赵祯早就想亲眼看看火车通行了,便立即说道:“发车!” “是!” 苏舜元就举起了手中的小旗。 远处观旗手见状,同样挥舞了小旗,接着发车员便吹哨挥旗道:“发车!” “发车!” 负责开火车的物理学院的官员就开始铲煤、烧火。 现在火车也就刚刚试运行,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允许买票,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铁道部以及火车司机。 包括现场指挥调度都是工部,火车发车都是物理学院研究蒸汽机的学者官员在做。 其中苏颂现在就是发车司机,正再拉响汽笛。 “呜呜呜呜呜!” 随着锅炉里的火越烧越旺,过了十多分钟,蒸腾的白烟就从烟囱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怪声音?” “它还冒白烟咧。” “太可怕了。” 围观的诸多百姓震惊不已,与清朝时期火车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情况何其相似。 那时的人们也同样不知道这头怪兽是什么,甚至还连最高统治阶级老佛爷都觉得它非常可怕,会损害大清龙脉,于是不允许用蒸汽车头,而是选择马拉列车。 就在这个时候,等锅炉里的蒸汽终于达到一定压力,苏颂拉开了发动机阀门,下面的车轮便顿时开始徐徐转动起来,向着前方缓缓移动。 这下围观百姓们都骇然色变,有的甚至连连后退,以为这怪兽复活了要四处开始吃人。 就连剃着地中海头型,两侧留下两个小辫子的辽国使者都吓得面无人色。周围其他国家的使者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以震惊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宋国这是造出了一只巨大的怪兽吗?” “一定要禀报给陛下,立即禀报。” “我们要尽快跟国主说,大宋的强大已经不能阻挡了。” 辽国和西夏的使者都私底下低声说着。 高丽使者则是大着胆子来到赵祯台下,拱手说道:“下国小臣金作仁见过大宋皇帝陛下。” “使者有何事?” 赵祯问。 金作仁忙道:“小臣是想问这是何物?” 赵祯大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虚抬,望着下方远处蒸腾白烟当中,滚滚向前的火车,激动地说道:“此乃我大宋重器,蒸汽火车!此物可日行千里,一个时辰便可以往来于汴梁和尉氏!” “此乃神物也,大宋万岁!大宋皇帝陛下万岁!” 金作仁听到这话,居然比旁人还要激动,同样高高举起双手,向赵祯下跪拜服。 谁都知道,如今高丽重新与大宋结盟。 大宋只要更加昌盛,那么高丽面对辽国的威胁,便能稳如泰山。 而下方其余国家的使者,则各有色变。 特别是西夏和辽国使者。 已是脸色惨白。 而随着金作仁的话后,百官齐齐高呼:“大宋万岁!官家万岁!” 一时间山呼海啸,蔚为壮观!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以汴梁为核心打造经济圈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六章以汴梁为核心打造经济圈“没想到这高丽使者还挺上道,在那个关口竟然如此称赞朕。” 上午观礼结束之后,在百官和万民百姓的簇拥下,赵祯回到了皇宫当中,与政制院诸多宰相又开起了会议。 此刻他面色潮红,情绪非常激动。亲眼见到这工业奇迹的诞生,亦是让他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毕竟对于他来说,即便火车的研发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不管是具体设计还是实验运行,他都没有参与,只能在皇宫里臆想,今日终于见到,自然很高兴。 赵骏笑着说道:“高丽、大理属于墙头草,谁赢他们就帮谁。日本远在海外,不一定搭理我们。交趾被我们控制,只有西夏和辽国恨我们入骨,可在那个关口,谁又敢得罪我大宋呢?” “要是以前,他们肯定就敢。当年辽人何其猖狂,使者来时,不仅要我们大张旗鼓地迎接,走街过巷,亦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如今再看看。” 范仲淹笑着环视众人道:“现在辽使再来汴梁,不仅无人迎接,若是敢欺压百姓,顷刻间就要被捉拿下狱。犹如过街老鼠一般,普通百姓都敢肆意挑衅他们,只能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畅快的笑容,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得不说,至少在康定元年辽宋签订盟约之前,大宋这口气憋得实在是太久,从高粱河之战,再到澶州之战,大宋永远都处于弱势地位。 赵骏就说道:“辽国和西夏那边先不去管他们,消息传回他们那边,急的是李元昊跟耶律宗真。我们只搞我们的发展,未来的道路在我们自己手里,很多事情等国力提升上去了,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嗯,汉龙的意思是早做准备?” 另外就是清除军队毒瘤之后,军纪也焕然一新。或许还谈不上跟历朝历代开国时期的那一批精兵强将,但有了火枪大炮加持,即便是李世民带着大唐开国精锐来,也得铩羽而归。 就在这个时候,赵骏却忽然泼了盆冷水道:“蒸汽火车的出现,标志着大宋即将正式进入工业化时代。辽人虽然不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一定知道大宋的国力已经越来越强大,他们心里就只会越来越不安。” “好吧。” 弱国无外交。 所以还不如暂时维持现在的秩序,让辽国和西夏充当大宋的原材料产区。 现在正是大宋要钱积极发展的时候,在做大蛋糕的上升期,把钱都投入到军费里去,会严重阻碍国家的发展,甚至会让国家陷入停滞。 但庆历二年之后,大宋的军事能力扶摇直上。 这样得不偿失。 赵骏又道:“不是我胃口小,而是在现有生产力的情况下,你就算打下那么多江山,想守住也非常不容易。通讯、交通、地缘政治、民族融合等等都是问题,除非大宋疯了想四面树敌,不然很多时候还是要缓图之。” “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吕夷简问。 “唔” 要知道辽国和西夏赵骏是打算让他们承担原材料提供地以及商品倾销地的作用。一旦开战的话,那么辽国和西夏肯定会停止原材料提供。 在西夏和辽国这件事上赵骏也没打算再做多少精力和纠缠,可以说在庆历二年之前,那俩加起来也许还能给大宋带来点麻烦。 赵骏改革军队改的可不止是装备,还有军制,如今将领是常待在军营训练士兵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赵骏点点头道:“现在正在全国军队大换装时期,换上了火器的军队也还需要进行训练,不能掉以轻心。不过辽人如果真敢来,那我们也不能胆怯。就算眼下不太想直接灭了辽国和西夏,但收回燕云十六州还是没什么问题。” 因此赵骏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如果现在大宋忽然整顿兵马,开始对西夏和辽国全面开战,能不能消灭掉这两個国家。 “我做东方一极战略的时候就是做的百年计划,一代人做一代事,我这一代想做的,是收回后世我们国家960万平方公里面积足矣。” 他不同意现在就灭了辽国和西夏,不是担心打不过。而是担心现在大宋刚刚工业化发展启程,正要花钱的时候。如果把辽国和西夏灭了,就需要国内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消化。 赵骏笑道:“在国际社会当中,并不是地盘越大,扩张速度越快就一定会国家强盛,所谓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元朝够大吧,但百年就分崩离析。有多大胃口就吃多少饭,不能一蹴而就。” 并且辽国使者到了大宋都城,除了在皇宫稍微好点以外,在礼宾院住宿,在街道上逛街,在大宋居住的这段时间,态度可谓是异常嚣张,违法的事情经常干,大宋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赵祯颇有点失望地问。 大宋一朝,燕云十六州一直让人心痛。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书桌面前,开始摊开河南本地舆图。 如果说以前宋军是依托答辩的话,那么现在可以说是洗净铅华,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 朝廷不仅不能得到好处,还有可能需要大量的花销去镇压。 “是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宋史》记载,辽国使者每次过来,大宋都得至少花三万贯以上的接待费用,可见其接待规格有多大。 历史上宋徽宗扬言谁收回燕云,就给谁封王。 这里不单单是指火器,还指大宋的军队情况以及战斗力有没有提升。 之后就算把辽国和西夏灭了,东北和蒙古地区汉人根基比较薄弱,很有可能就会造成造反起义不断。 只不过打仗毕竟是在打钱。 “当然不止,我的意思是现阶段收回燕云十六州就行。” “只收回燕云十六州吗?” 晏殊赞同道:“这一点我赞同汉龙的意见。” 火器时代比冷兵器时代更加烧钱,虽然消灭这俩国家不费事,但打仗的投入再加上消化这两个国家地盘的投入,大宋很有可能要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 如今攻守易型之后,辽国使者再也没有当初的猖狂,这就足以说明耶律宗真在那一次河北战场上已经被大宋打破了胆。 赵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而此时的赵祯早就不满足于此,在如今这样的大宋,吞并四周国家难道不行吗? 所以赵骏才没有对西夏和辽国动杀心,只要他们先乖乖地做大宋原材料产区和商品倾销地,像日本那样先养着倒也无妨。 当然。 如果西夏和辽国主动伸爪子,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个时候先收点利息,把燕云十六州这块有汉人基础的地盘先拿回来,也不是不行。 赵骏摊开地图,在地图上几个地方点了点,说道:“大家来看看。” 众人就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桌子旁边围观。 赵骏指着地图上说道:“现在咱们不需要去管外部势力怎么样,因为论武力,我大宋已经是全球第一,所以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我大宋更加强大。” “大孙有什么想法?” 赵祯问。 “我做的规划很简单,先实现国内产业升级,再开始外部发掘。” “哦?这是何意?” “很简单,总结来说,其实就是内部发展,外部商业扩张。” 赵骏笑道:“咱们大宋自己国内的生产力已经提高了许多,按照目前趋势,养活个两三亿人问题不大,如果经营好东南亚,可能在不需要杂交水稻的情况下,养活七八亿都轻轻松松。”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必须要考虑内部如何发展。人口的提升势必就造成工作岗位的短缺,那么就必须大力发展商业,先搞定我们的内部商业循环。”
他继续说道:“但内部循环消耗的终究是我们国内的原材料,像金银铜这样广泛定于钱币的产物,作为贵金属它们不可能会丧失金钱的定位,可消耗越多,我们的储备就越少,所以外部商业就一定要有。” “嗯。” 王曾说道:“这是很现实的事情,我们觉得没什么问题。” “汉龙的意思是蒸汽轮船吗?” 晏殊立即想到了一点。 “是的,现在我们的外部商业还是太少,一年进出口贸易额也不过两亿贯,不说跟我们后世比起来,就算是跟晚清时期都有差距。” 赵骏笑道:“带嘤为什么跟我们打鸦片战争?是因为他们的商品我们不需要,我们的商品却是他们急需,造成他们国内的白银全都流入带清,带嘤长时间贸易逆差,玩不起就掀桌子,这就是强盗逻辑。” 高中历史教科书里就提过,清朝中后期英国工业革命,接着在短短的一百年时间,全世界到处殖民,成为了日不落帝国。 但东方一直都是带嘤的痛苦面具。 因为东方产的茶叶、丝绸和瓷器是西方的刚需品,而带嘤的工业产品却在东方打不开销路。 归根到底还是带清确实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另外就是清朝统治阶级对西方并不感兴趣,或者说他们更愿意维持现状,便闭关锁国,关闭国门不允许西方产品进入。 结果造成东方产品不断出口,西方产品进不来,颇有点外贸壁垒的意思。 两相叠加之下,带嘤眼见大量他们从殖民地刮地三尺搞来的白银跟流水似的流入带清,自然就受不了了,于是发动了鸦片战争。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带嘤属实是大缺大德。 “大孙的意思是,我们将来也可以这样?” 赵祯睁大了眼睛,难道他们也要走带嘤的老路子? “那倒不一定。” 赵骏摇头说道:“对于西方世界来说,东方的产品是必需品。茶叶、瓷器、丝绸,都是他们想要的东西。而西方的产品嘛.啥也不是,哪怕是到了工业时代,现在我们也是处于领先地位。” “这就意味着后世西方工业时代的产品,东方特有的产品我们都有。那么我们就不存在任何成为对方商品销售地的可能,只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生产,再给他们生产。” “如此一来,我们能用商品打开他们的国门,他们却没法倾销商品到东方来,从一开始这场商贸交易就不对等,大宋也绝不止满足于东方世界。” “所以只要蒸汽轮船出现,能够替代木头船让大宋的商船走遍全世界,那么全世界很快就会都成为我们的商品倾销地。除非他们选择不要必需品,关起国门来不跟我们进行贸易往来。” 他笑着说道:“不过到了那个就基本由不得他们,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宋只需要完成工业升级,依靠第一次工业革命对封建社会的贸易,完成原始积累,那么未来恐怕一千年来,东方将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不可动摇。”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众人激动不已。 “当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基础打好比什么都强。” 赵骏再次点了点地图道:“先发展国内,我的第一步就是修一条铁路直达南阳,第二步就是从四川修一条铁路去陕西。” “修一条路去南阳还能理解,为什么要修一条路从四川到陕西?” 众人纳闷。 “很简单,完成整个大经济循环。” 赵骏解释道:“你们看,我们国内的整个经济框架和路线,基本上就锁死在长江、黄河、淮河以及大运河沿线,但陕西和四川,河南跟荆襄,明明近在咫尺,却犹如天涯相隔。” 大家不用看地图就微微点头,这个道理自古就是如此,因为巴蜀之地是长江发源地,所以完全可以走长江,水运路线非常快。 正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正常情况下,从巴蜀前往浙江将近两千公里,居然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不到,如果没有天气因素,快的话只要十多天就行,可以说算是非常快了。 而四川和陕西之间明明离得很近,却只能走陆路,成都到长安七百公里,得足足走两三个月。 除非是像唐玄宗给杨贵妃快马送荔枝。 否则天差地远。 因此自古以来四川和陕西的交流就受到很大的阻碍。 河南跟湖北也一样,中间有南阳盆地,长达几百公里的路段都是陆路。 古代走陆路的成本非常高,所以交通十分不便。 反观如今不管是河北还是广东,都有运河可以沟通,河北不用多说,有永济渠,而广东有灵渠。 那么只需要打通河南跟湖北,四川与陕西的交通,这些经济区域将会大大促进交流。 “河南与湖北如果要走水运,需要绕行浙江,从河南走运河先去淮南,再从淮南走长江向上到汉口转道汉水才能到襄阳。” “同理四川和陕西也是,四川与陕西之间就更远,还得从黄河运输,所以两地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水运交流,只有陆地行走。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交流成本有多大你们也知道。” “等这两条铁路修完之后,下一步棋就是把山西、河北和汴梁连在一起,将工业中心转移到河北去,汴梁暂时保留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 “基本上只要这三条铁路打通,那么四川、山西、陕西、湖北、湖南、广东、淮南、浙江、河南、河北、山东,我们的主要经济以及发展中心将迅速活络起来,以汴梁为中心四周各路联合在一起将变成一个大板块。” “按照我粗略估计,未来五年内把三条铁路修好,能够保证将来至少二十年的高速发展期。以后大宋就能迅速提高国力,把铁路修得到处都是。” “唯三还处于板块之外的就是福建、江西和广西了,但也没办法。只能等第三条铁路山西连通好,将煤炭资源运往河北,将河北打造成工业重区之后,才能考虑福建、江西和广西地区。” 赵骏最后亦是无奈地点了点福建广西和江西三个地方。 不是他厚此薄彼,实在是地缘因素。 看宋代的经济城市分布就知道了,十个经济最发达的城市,除了福建的福州和广东的广州是靠海贸起家的以外,其余八个全在运河沿线。 铁路建设之后对当地的经济发展肯定是飞速提升,那么他就必须首先考虑以汴梁为核心的四周先进行建设。 大宋的首都不是在北京,那么就不会造成政治中心在北方而经济中心在南方的现象。 但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宋代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偏偏都在汴梁。 除非赵骏选择迁都。 可迁都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燕云十六州即便收回来,至少眼下北京还不适合做大宋首都。 其它地方就更比不上汴梁,不是地理问题,纯粹就是一旦迁都,如今汴梁的发展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又得重起炉灶再发展出另外一座帝都出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因此赵骏就必须考虑以汴梁为中心向四周辐射,铁路延伸也同样是以汴梁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将来肯定是先修河南到湖北的铁路,之后再连通四川和陕西,再把山西与河北、汴梁打通,那么从地图上看,汴梁东南西北两千公里以内,基本上就彻底连接在一起。 以后从四川到汴梁来,就再也不需要两三个月,船运到襄阳,再走火车运输北上,二十天就行。或者先走火车去长安,走黄河到汴梁也足以。 这就意味着汴梁这两千公里范围内的一切货物运输时间,将减少两三倍以上,大大提高了物流运输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大宋还发展不起来,那才叫鬼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李元昊的惆怅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七章李元昊的惆怅大宋未来十年之内的发展方向赵骏做出了部署,那么接下来,政制院的方针,就正式朝着这个方向而去。 但对于其它国家来说,庆历六年新年的这一天,是他们永远忘不了的噩梦。 各国使者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向赵祯恭贺新年祝福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回程,向国内汇报这个消息。 由于跟大宋的关系不同,各国的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日本那边今年以偏远为由根本就没有派使者来庆祝,所以甚至都不知道这事,毕竟日本官方现在其实也挺讨厌大宋的,不太想和大宋深入交往。 原因在于石见银矿以及佐渡金矿的发现确实让日本颇为富有,每年产银和金多了几十吨,可以在大宋尽情买买买。 但大宋每年要从日本购入大量的铜、硫磺等原材料,还要出口各种商品,把他们的金银夺走,而回报则是大宋的铜钱,这严重冲击了日本本国的货币。 现在大宋的铜钱就跟后世美金一样,成为了日本国内的硬通货,民间百姓交易都拿大宋铜钱买卖。 这样下去日本本国的货币就失效了,虽然在封建社会他们不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本能都会感受到一股威胁和不舒服。 因此日本官方颇有点抵制大宋的意味。 事实上南宋时期,平安世代的平氏以及后来镰仓幕府的源氏执政的时候就出现过这样的烦恼。 随着南宋和日本交流愈发频繁,日本本国货币直接被南宋货币给冲击得快销声匿迹,日本国内市面上只剩下南宋货币,弄得当时的执政者不得不想方设法阻拦大宋铜钱流入。 而现在日本甚至都不敢阻拦,因为大宋在日本的对马岛,高丽的星岛都有驻军。 以日本现在国内甚至都不算统一,各地高度自治,日本天皇实权不多的状况下得罪大宋,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日本官方现在就属于摆烂躺平的情况,对大宋的崛起当作视而不见,采取不搭理、不接触、不交流、多推诿、看不见、装鸵鸟等原则,继续只耕耘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反倒是日本民间在与大宋的交流上增加了十倍不止,这些年来跑到大宋做生意的日本人不计其数,汴梁和杭州城的倭人也正在飞速增加。 而高丽和大理这边自然是另外一副态度。 高丽那边当然很高兴,他们直接要面对辽国的威胁,不得已甚至在边境修长城,大宋越强他们就越安全。 大理则是高兴中带了点忧愁,毕竟大理跟大宋关系一直挺好,可架不住大理离大宋太近了点。高丽那边还隔着海呢,大理则直接有陆路连通。 只是这种担忧在大势面前没有任何作为,大理还必须继续向大宋保持进贡来维持双方之间的关系,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事实。 相比之下有不少来观礼的中亚阿拉伯国家使者则更直接一些,很多人已经开始询问工商部那边看大宋愿不愿意售卖蒸汽火车。 之前说过,由于中亚那块地方在石油没有用途之前,可以说是穷得鸟不拉屎,阿拉伯人必须经商来维持生活。 南宋时期甚至还有阿拉伯商人成为大宋官员,那人叫做蒲罗辛。同时蒲氏家族后来还有一位蒲寿庚,一度福建广东招抚使兼统海舶,在广东福建一带权势极大。 因此很多阿拉伯商人纷纷跑到大宋来经商,主要盘踞在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带,汴梁也有不少,他们与目前名义上的阿拔斯王朝关系紧密。 但实际上阿拔斯王朝已经四分五裂,统治区域已经仅限于巴格达及其周围地区,帝国名存实亡。 如今阿拔斯王朝内部土地也由哈姆丹王朝、萨曼王朝、白益王朝、伽色尼王朝、塞尔柱帝国、阿尤布王朝等诸多大小王国瓜分。 因而这些阿拉伯使者基本上都是这些王朝的代言人。 自古以来阿拉伯商人都对中原王朝的科技很感兴趣,四大发明也是由阿拉伯商人传播到西方世界,为西方带来了相当大的科技提升。 大宋如今的火器、蒸汽设备愈发先进,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试图想要购入。 要是以前估计可能就泄密了。 但现在不管是火器还是蒸汽机,都是大宋最高机密,怎么可能对外贩卖? 因此驳回了这些请求,让阿拉伯使者们相当遗憾。 除此之外,东南亚、西域很多国家也都遣使者过来,对于大宋的强盛震惊不已,纷纷回国禀报,希望当地掌权者重视与大宋的关系。 基本上这些国家也代表了与大宋之间的国际交往形势。 关系好的欢欣鼓舞,关系一般的希望关系更进一步,没什么太大交情只有商业往来的,眼里就只看到了利益。 唯独西夏和辽国,则充满了担忧。 一月中,最先得到消息的并非耶律宗真,而是李元昊。 西夏的首都兴庆府是后世银川市,到汴梁开封的距离大概一千公里。 辽国耶律宗真目前居住的中京大定府在后世内蒙赤峰市,也离汴梁是一千公里。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辽国人爱玩鹰,喜欢海东青。西夏人则喜欢玩鸽子,经常用信鸽来传递情报。 这一点在《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夏国列传》以及《西夏书事》中有记载,好水川之战,李元昊就是靠信鸽击败了任福。 只是西夏使者在开封府肯定没法放信鸽。 信鸽传书主要靠归巢本能,放飞后肯定是往西夏家的方向飞,可距离太远容易出意外,并且那个时候汴梁天气不太好。 为此他们只能等回到了陕西之后才放飞信鸽,让李元昊在十多天之后就得到了这個消息。 一月十六日,西夏兴庆府大夏王宫当中,李元昊风尘仆仆地从贺兰山中回来,他去年年中往西攻打了西州回鹘,俘虏了大量回鹘人,充当西夏奴隶。 年底班师回朝,最近一段时间又是年关。受汉文化影响,党项人自然也是过年的,所以他犒赏三军,带着将士们在贺兰山狩猎,将俘虏的奴隶,缴获的物资,发放给作战勇敢者。 最近这段时间李元昊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原因不仅在于军事在西线取得了一定战果,西夏开疆拓土,正有兵出瓜州,将伊州,也就是后世哈密市一带的打算。 同时西夏的火器得到了辽国的扶持,大炮的数量正在迅速增长。虽然没有火枪,但有了火炮之后,对付西州回鹘也已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简单。 唯一让他忧愁的是大宋在西北边境的火炮数量那已经不叫迅速增长了,而是成倍提升,边境的城池里,密密麻麻的炮口让他害怕。 十六日西北的天气还是十分寒冷,李元昊穿着裘皮大衣,站在宫殿外,高处俯瞰着整个兴庆府城池。 经过多年发展,山下的城池街道纵横交错,西域往来的商贸密集,不止有吐蕃人、回鹘人、黑汗人,还有塞尔柱人、沙希人、慈尼人、吉斯人、乌古斯突厥人、花刺子模人等等。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后世新疆、阿富汗、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等地的民族,远的甚至还有靠近地中海的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 作为丝绸之路的重点中转站,虽然他们全都是冲着大宋的商品而来,希望购买的也是精美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但这并不妨碍西夏因此而昌盛。 李元昊的王宫坐落在靠近贺兰山的西北面,地势较高,站在这里能看到城池全貌。 所以他特别喜欢在这里看。 看着这座城池在他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兴旺,看着他父亲、爷爷两代人都没有完成的壮举,都让他感觉到一股浓浓的自豪感。 唯独当他看向东南方的时候,才会在眼眸当中偶尔露出一抹忧愁——那是大宋皇朝的方向。 “大王,天冷了。” 近臣野利旺荣过来劝道:“回宫里先歇息歇息吧。” 上午狩猎也乏了,不过李元昊却也不累,便笑道:“无妨,去把他们都叫来,商讨一下过西关的事情。” “是。” 野利旺荣就应了下来,便去叫人。 西关便是连接河西走廊与河湟走廊之间的通道,大概位置在西夏宣化府,也就是后世张掖市以西,肃南裕固自治县一带。 因为早年西夏断绝了丝绸之路,所以西域商人就改道不走河西走廊,而是选择了河湟走廊与宋朝交流。 虽然如今西夏开放边境,欢迎西域商人。可宋朝对河湟谷地扶持力度更大,导致西域商人还是有不少会选择这边,让唃厮啰赚得盆满钵满。 李元昊早就想吞并唃厮啰,然而走兰州进攻行不通,那边又是宋国与唃厮啰青塘政权的交界处,一旦他从这里出兵,势必会让大宋也出兵驰援,让他难以招架。 因此李元昊又生出奸计,就是走西关过祁连山,横插进日月山西北的湟源地区,攻下栖息在这里的草头达靼,随后从河湟谷地的背面突袭青塘。 这个计谋不可谓不毒辣,即便没有成功,至少也能断了河湟走廊,逼着西域商人改走河西走廊,让青塘的经济陷入停滞乃至崩溃。
但问题也很明显。 那就是不管是青藏高原还是周边的祁连山脉,河湟谷地的落差达到了两千米以上。 也就是说,西夏如果想完成这样的壮举,需要翻阅祁连山先攻打处于后世青海第二大湖哈拉湖附近的草头达靼部落,才能绕后突袭到河湟谷地去。 因此无论是后勤补给还是作战难度都非常大,想要达成这样的条件并不容易。 不过事在人为。 李元昊觉得就算是没有消灭唃厮啰,先把后方的河湟走廊入口攥在手里也挺好。 当下他回到殿内,等待诸多大臣过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亲信们基本都到场,场间野利遇乞、野利旺荣、杨素、嵬名从顺、房当丘斛、费听沽细、以及弟弟委哥宁令等人过来。 历史上这个时期李元昊已经杀了野利兄弟,霸占了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氏,并提拔没藏氏的兄长没藏讹庞为国相。 而且就在明年,也就是公元1048年的时候,便被嫡长子宁令哥入宫行刺而死。 自此没藏讹庞权倾朝野,把持西夏朝政。 但如今因为他屡战屡败,大宋那边也没有施展反间计借李元昊之手除掉野利兄弟,导致他们依旧还在,没藏讹庞自然也没有登上历史舞台,自然也不会唆使宁令哥刺杀。 所以眼下李元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他的位上,很有可能会建立起一个庞大的西夏帝国。 现在他就在为这个帝国做打算。 众人来后,李元昊便坐在椅子上环视众人道:“我大夏要想强盛,势必就不能只偏安一隅。西域太远,也荒凉。北方是辽人土地,东南是宋人国土,唯有西南的青塘,才是我们要攻取的地方。” 杨素明白李元昊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又已经开始对青塘做图谋,若是张元在的时候,一定会对李元昊的这个举动欢欣鼓舞。 因为一旦青塘和大宋已经有了攻守同盟,一旦双方开战,大宋就会下场。而西夏又和辽国勾肩搭背,西夏与大宋开战,辽国也会马上展开攻势,这是张元最想看到的盛世。 可惜张元现在坟头草怕是都三尺高了。 虽然杨素并非宋国那边叛投过来的汉人,而是甘肃本地汉人,但同为汉人他还是为张元感到惋惜。 想到这里,杨素说道:“青塘现在确实是我们唯一可以攻打的地方,可一旦进攻青塘的话,宋国一定会出兵,恐怕打下来不太容易啊。” 李元昊笑道:“孤自然不想直接与宋国交战,因而孤决定出兵西关。” 西关? 众人颇为惊讶。 野利兄弟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便没有说话。 委哥宁令是李元昊的弟弟,就说道:“大兄,走西关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些?” “那也没有办法,何况那些西域商人能跨越河湟谷地,孤不能吗?” 李元昊反问。 “额” 委哥宁令想了想就道:“就怕粮草跟不上。” 这话比较委婉。 西域商人跟他们可不同,西域商人走河湟走廊并不是走甘肃,而是走肃北的龙勒、海西一带。 也就是走后世党河流域,顺着河水抵达哈拉湖附近,抵达西海吐谷浑伏俟城。 这里就是后世青海天峻县一带,如今正处于唃厮啰政权辖区。 所以西域商人其实不像西夏人一样要翻山越岭,虽然路程比较长,可沿途都有河水补给,食物方面还能找当地草头鞑靼、黄头回纥换取。 而他们呢? 祁连山海拔比较高,天气也寒冷,周围部落较少。有的时候他们翻过一座山,爬了四五百丈,山低却有七八百丈,折磨死人。 粮草补给方面纯靠人马拉动,损耗非常大。关键在于火炮也不好运输,让人很是担忧。 不过显然李元昊并没有听进去。 或者说他明白这些道理,只是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可西域那边太远了,以西夏的国力还没法把势力扩张到那边。 辽国和大宋又谁都惹不起。 唯有青塘近在咫尺不说,还是膏腴之地,自然引得他垂涎三尺。 “粮草方面无需担忧,到地方想办法劫掠,实在不行让士兵背上干粮,后方会有车马跟上。” 李元昊沉声道:“我大夏积攒数年,粮草充足,就不信翻不过天山。” “是。” 委哥宁令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就这样,孤做一下部署,野利遇乞你先带.” 李元昊正打算做一下布置。 先派野利遇乞前往肃州屯兵,调查一下当地情况,他再准备粮草和补给,等今年三四月份,天气回暖的时候就可以实施计划。 但就在此时,外面却忽然急急忙忙进来一名李元昊的亲信侍从,向他禀报道:“大王,使者飞书。” “使者?是派去宋朝的使者吗?” 李元昊皱起眉头。 如果没有大事,使者怎么可能会飞鸽传书? “是的。” “给孤看看。” “是。” 侍从连忙把书信上交了过来。 李元昊就将卷成一团的小纸条打开,上面的字数不多,但却全都是关键信息。 众人就看着李元昊的表情从本来的凝重,眉头已经开始深锁。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后野利旺荣才大着胆子问道:“大王,发生了何事?” “宋人发明了一种利器,名叫蒸汽火车,可载人日行千里,从汴梁到陕西,不过一日的路程。” 李元昊将手中的纸团撕碎,坐在椅子上,长吐了口气。 众人则是睁大了眼睛。 因为这句话的意义很清楚,一旦宋夏再次开战,那么大宋的援军在一天之内就能抵达。 这太可怕了。 杨素连忙问道:“不知此物能载多少人?” “尚未得知。” 李元昊摇摇头:“但宋国既然敢拿出来,就不会少于万人。”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能够让上万人一天走千里路程的东西,在眼下这个时期,简直是颠覆人的三观。 而且如果用于军事的话,那么西夏就岌岌可危了。 这就意味着人家随时都能派遣几十万大军出现在宋夏边境,甚至都得考虑他们能不能有时间布防。 “那这可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绕行取青塘,宋人来不及反应,可若是如此,我们还能攻取青塘吗?” “这”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李元昊沉声说道:“倒也无需如此惊惧,此物需要修建一条叫铁轨的东西,汴梁和陕西之间并未修建,现在他们还做不到。但怕是未来数年内,宋国就能成事了。” 这就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几年了。 委哥宁令就试探问道:“那我们还攻打青塘吗?” “.” 李元昊沉默了许久。 场内的气氛变得相当压抑了起来。 若是张元在,肯定能想到办法。 即便野利兄弟,也就是战术打法上颇为厉害。 但张元死了,西夏这边论起战略,或许也就李元昊还算聪明。 他沉默片刻后,长舒了一口气道:“打!但孤怕是得立即和辽国那边联系了。” 原本他是想着即便不能打下青塘,也可以先断了河湟走廊,让青塘发展陷入停滞,然后对青塘步步蚕食。 那么样的话宋国也不好出兵进攻,除非宋国要掀起三国大战。 然而现在就麻烦了。 哪怕他能够断了河湟走廊,人家铁路修过来,很有可能对西夏处于反包围的趋势,那样对西夏就十分不利。 因此李元昊就必须要考虑,干脆趁着这次机会,与辽国联手做它一票,直接把青塘消灭掉。 大宋的发展太快,他们已经完全跟不上,若是再不想办法,等到大宋把他们越甩越远的时候,就是宋国轻松将西夏与辽国消灭的时候。 所以为了西夏和辽国,他与耶律宗真就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是坐以待毙。 还是在之后的几年内,在大宋的铁路四处修建好之前,完成彻底消灭宋国的计划。 而以他对耶律宗真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洗颈就戮,等待灭亡。 因此也许未来几年内,他们就被迫要与宋国决战,真正决定三国的生死存亡了。 李元昊看着宫外,目光中已满是惆怅。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庆历六年新的规划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八章庆历六年新的规划庆历六年一月底,耶律宗真也得到了消息。 闻知大宋有能一日千里的利器,亦是让他心中骇然不已,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李元昊来说,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多。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宋似乎完全没有与夏辽交恶的意思,年关不仅他们向大宋派去使者,大宋向他们也进行了回馈。 为此耶律宗真想起了月初他还询问大宋使者,说如今他大宋只在河北驻兵不到十万,就不怕他大辽铁骑? 当时宋国使者只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大宋秉承着与辽国友好的关系,不会派重兵把守。 现在看来。 这句话显然只是客套话。 也许是因为人家根本不需要再在河北派重兵。 二月份,李元昊的使者也到了中京。 双方交谈之后,耶律宗真决定在三月份以西狩为名,前往云内州,也就是后世包头市。 说是西狩,其实就是前往辽夏边境与李元昊进行会盟。 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双方派使者沟通就能做好,必须要亲自见面才能商谈的了。 而就在西夏与辽国之间哥俩好的时候,大宋这边则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自己的计划与变革。 庆历六年二月的时候,去年各项数据都已经出炉,年初就要准备开始进行今年的计划了。 二月二日,中和节。 这个节日始自唐朝,也是后来的龙抬头。 不过如今这个节日并不是重要的大节日,也不会放假,所以大家该上班还是上班。 今日天朗气清,政制院内满是一股慵懒的气息。 这个年过得确实容易让人懒散。 毕竟后世除夕不放假,而大宋不仅放假,假期还非常多。 从冬至日到来年元宵节,中间有好几个节日加上赵匡胤父亲祭日、赵祯母亲生日以及赵恒天庆日,加起来三十三天。 十二月初到一月底,两個月的时间有一半都在假期,上班的时间就很少,想不让人懒都难。 这正月十五元宵节的七天假刚刚放完,政制院里上班也才没几天功夫。 此刻屋内诸多宰相除了蒋堂和蔡齐以外都在。 因为假期都需要两名宰相值班,赵祯体恤老臣,像张士逊、李迪、吕夷简、王曾等几名上了岁数的老臣不用值守。 其余人则轮流值班,元宵节的时候是蒋堂跟蔡齐,所以元宵节过后就得给他们补几天假。 等时间差不多,各部的公文都汇报上来,众人就前往会议室开会。 “这是今年统计部上交的去年国内生产总值报告,这是财政部上交的去年税收报告,这是工商部上交的去年商业报告,这是农业部上交的去年农业报告” 晏殊把今年早上各部门统计上交的公文放在了桌案上,环顾四周,笑着说道:“我刚才初略看了一下,增长非常喜人呀。” 吕夷简看向赵祯,垂垂老态亦是笑着说道:“此情此景,汉龙觉得大宋去年成绩如何?” “还需要努力呀,跟我们后世比起来,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赵骏说道。 “什么话?” 众人好奇。 “需要一个大宋笑话鞭策一下。” “免了免了。” 大家连连摆手,这东西容易让人血压高。 赵骏笑了笑。 最近几年来他好久没说大宋笑话了。 一是没什么地方好讽刺,二是大宋笑话存货已经不多了。 特别是赵光义的段子,说得太多反而显得太啰嗦,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 开个玩笑之后赵骏也随手翻了翻这些公文。 去年财政总收入是近几年来最高的了,达到了1.3925亿贯。 其中农业税在摊丁入亩之后不降反升,从庆历四年的2400万贯提到了3973万贯,商税增加了700万贯,为6506万贯,外贸增加了300万贯,为3446万贯。 庆历四年的时候农税是2400万贯,商税为5800万贯,外贸税是3100万贯,总计应该为1.13亿贯。 但实际上其中30%左右的商税和农税要被截留在地方用于大基建建设,而外贸税也有约20%要留存在各大港口做地方支出。 因此算上外贸,去年商税实际收入为6500万贯,农税为1680万贯,总计8180万贯。 到了今年去掉地方截留的话,那么朝廷国库的收入就算是正式破亿,达到了1.00921亿贯。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吕夷简说去年财政收入可能破亿的缘故。 “这个成绩不错,如果算国内生产总值的话,就是农业总值约4亿贯,商税总值约16.2亿贯,外贸总值4.9亿贯,去年总值为25.1亿贯,比前年22.3亿贯提高了12%。” 赵骏拿出毛笔在纸上用公式计算了一遍,国内生产总值以每年12%的速度增长,这已经非常夸张了。 但他放下笔后就又说道:“不过这个税率波动还只是初略估计,毕竟去年农税提升是因为摊丁入亩,我开始给地主杀猪放血,让地主多交了至少8%以上的税,所以总值应该没那么高,大概在24亿贯左右吧。” “那也很好了。” “是啊,我记得汉龙说过,后世很多国家每年能增长个位数就很不错了。” “老夫对这个增速还是很满意。” 大家说着。 如今数据为王,赵骏也把数据纳入了考量当中。 GDP虽然不能完全代表国家的发展,却也代表了大部分发展速度,光从去年数据看,三项增速都尤为明显,特别是农税。 不过赵骏却知道农业税的增长是怎么回事,完全是靠摊丁入亩把税收摊派给地主才造成了这一结果。 如果正常年岁下,从2400万贯,增长到2800万贯就算是不错的了。 但摊丁入亩之后拥有全国大量土地的地主纳税要比以前多交一倍,那自然是增长明显。 “去年这个发展水平如果在古代那自然是非常不错,但我们的目标不是在古代社会提升,而是要向前看,向工业时代进步。”
赵骏沉吟片刻,然后想了想道:“统计部并没有统计去年国内的钢铁产量,这是我的疏忽,以后必须要加上这一条,如此才能衡量一个国家的钢铁水平。” “去年虽然放开了政策,全国各地兴办钢铁厂和水泥厂,但从寻找资源到挑选地方,还要修路和修河,现在全国大部分地方的钢铁厂和水泥厂可能还处于建设阶段,并没有正式投入生产。 晏殊说道:“所以咱们现在的钢铁厂产量还是主要依靠武安钢铁以及原有的其它冶炼厂,要统计这个数据应该不难,我待会去跟吴育说说,让他派人去查一查。” “嗯。” 赵骏说道:“这些钢铁厂今年就应该走上正轨,今年政制院的重心应该调整一下,开始大炼钢时代,我要在五年之内,让大宋钢铁产量达到世界钢铁产量的90%以上,让大宋正式步入工业革命的第一阶段。” “啊?” 众人傻眼。 宋绶哑然道:“这可能吗?岂不是说大宋一年产钢铁要达到以前的百倍以上?” “怎么不可能?” 赵骏笑道:“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1850年,钢铁产量为250万吨每年,占世界钢铁产量的一半。当时世界的生产力已经提高不少,但全世界的年产量也不过五百万吨。在如今这个时期,世界年产量怕是十万吨都没有。” 这并非夸大其词,而是事实。 后世网上有人说宋朝元丰年间钢铁产量就已经达到了15万吨。但这其实是宋粉捏造的虚假消息,实际按《宋史》记载,应该在年产约一万多吨的样子。 要知道根据后世考古学者李京华先生的研究,整个西汉时期的总钢铁产量也才四万多吨。 直到东汉出现炒钢法,接着唐朝出现灌钢法,一年的产量也才达到三千多吨,大宋就算有黑科技,也不至于夸张到年产十五万的程度。 所以按照《宋史》记载,大宋年产一万多吨才是正常的现象。 而当时的大宋已经是全球经济、科技、文化、生产力最高的国家。连大宋年产量都才一万多吨钢铁,全世界其它国家加起来钢铁产量能有个五万吨都是个未知数。 因此一旦全国各地钢铁厂兴办起来,只需要让钢铁产量达到每年百万吨,就能够实现目标。 即便每年百万吨跟后世我们年产10亿吨比起来不过是个零头,可在大宋这个时期,五年内做到全球第一,总揽超过90%的钢铁产量,还真就不是在胡说八道。 “唔” 众人互相对视,这才明白什么叫工业社会。 一旦工业化开始,那么以前的任何数据跟工业时代比起来,那都是无数倍的差距。 “工业化时代之后,先是钢铁产量提升,接着就是钢铁应用于各行各业,带动其它产业的发展。” 赵骏说道:“铁路、工厂、船厂这些都是蒸汽机和钢铁产业的大头,归根到底,工业发展离不开衣食住行这四样,所以明年的首要任务是把钢铁产量提上来,同时推进全国招商引资,开办各类工厂的事项。” “嗯。” 大家纷纷拿纸笔记录下来。 几轮庆历新政改革之后,国家的弊端也慢慢在除掉。 虽然还有一些患处,但已经好了许多。 现在的主要发展重心,确实应该放在工业革命的生产上了。 “京西南路那边的钢铁厂从前年就已经在建设,去年年底正式投产,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朝廷再拨些款下去,他们想自建铁路。” 李迪说道。 “地方官府有主观能动性是好事,这事我会派人去视察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批了。” “好的。” “说起来既然进入工业化之后,我们又该成立新的部门了。” 赵骏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今年开始组建工业部和铁道部吧,以后这样的事情就由工业部和铁道部对接,不然地方上什么事情都要等政制院批示的话,那效率也太慢了点。” 以后像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多。 政制院就这么点人手,主攻方向肯定也是国家发展战略,不能地方上申请汇报还要他们批示,还是应该有直属部门管辖。 “那筹备这两个部门的建设让老夫来吧,老夫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也想为国家发挥点余热。” 吕夷简一点都不想放过抓权的机会。 赵骏瞥了眼就说道:“王相也是国家栋梁之才,这事就交由吕相和王相一同协办。” 他可不想让吕夷简多掺沙子。 由于吕夷简以前就管人事,大宋五十多个部门里,他的门生故吏可不少。虽然基本上等吕老登挂了,人走茶凉这权力就少了大半。 可吕夷简的次子吕公弼已经是河北路转运使,三子吕公著也已经是知制诰,升迁速度很快。 老吕头这哪是发挥余热,显然是想给儿子铺路。 “嗯。” 老吕头只是应了一声,也没有反对。 现在这形势,能拿点权就算不错了,毕竟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那今天的会就先这样,接下来让各部筹划一下今年他们自己的发展计划交由政制院批示,收入是越来越高了,但还是有很多固定支出,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才行。” 赵骏站起来散会。 别看去年财政收入一亿,但教育部建学校,推广教学体系。工部修河渠、修道路,还有地方上兴修水利和道路建设,都要朝廷大撒币。 再加上官员俸禄、军队支出,每年固定支出还是要个五六千万贯,剩下的一半,就能用于其它投入建设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挺不错了,至少比以前大宋六分之五的财政投入到军费里强,剩下的六分之一由官员俸禄和其它冗费支出占用,国家完全就没有建设资金,彻底歇菜。 当下政制院就在新的一年做出指示,要各部门上交自己本部门今年规划,比如教育部今年要招多少老师建多少学校,工部要修多少河渠、开辟多少道路等等。 规划交上来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政制院才会让财政部批款作为经费。 如此种种。 庆历六年,大宋就又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他们以为朝廷是讲道理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二十九章他们以为朝廷是讲道理的庆历六年二月四日,苏州吴县龚家庄园当中,龚旭、潘识、王玮、张若海四人齐聚。 这次除了四大家族以外,又增加了十多家的家主。 他们都是苏州本地的大家族,拥有的田亩土地几乎每家都超过三万亩以上。 封建社会的乡贤就是地主,他们掌握着主要财富。 区别于资本主义的财富,地主阶级的财富概念就是土地以及当官,所以他们讲究耕读传家。 种地赚钱,有钱读书,读书当官,做官贪钱,贪钱买地,买地种粮。 如此形成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从而掌握的土地越多,拥有的社会财富以及“钱”就越多。 后世“钱”是一个一般等价物,是一个交换品。但在古代社会,钱不仅是交换品,它本身也是一种商品。 因为钱是贵金属的一种,存在它的价值。而封建社会的官僚主义与资本核心玩的其实就是土地,贵金属与土地越多,钱就越多。 因此本质上来说,封建时期的最大资本家,就是这些地主阶级。 但他们的存在又跟资本家不同。 资本虽然蕴育罪恶,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可也会推动社会进步,很多新兴技术与产业革命就是由资本家推动和发明。 比如爱迪生就是個彻头彻尾的资本家,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发明影响和改变了整个世界。 由此资本家的存在会提高生产力,扩大蛋糕,哪怕大部分蛋糕都被资本家吃了,可总归还是能留点汤水给下面人喝。 而地主阶级就不一样,土地就这么多,蛋糕就这么点大。一旦土地都被地主阶级兼并,那么没有土地的贫民就成为了造反起义的主力军,造成了社会不稳定因素。 所以归根到底,资本家可恶归可恶,却能让社会进步。地主就只剩下可恶,哪怕是良心地主,却也在这个过程当中间接造成了土地兼并,害苦了贫民。 毕竟对于失去土地的贫民来说,不是他们不努力耕作,而是天灾人祸,一场大旱,一场洪水,或者官府和地主勾结,都能让他们一贫如洗。 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就在于此。 赵骏要想改变大宋,就势必要摧毁地主阶级,即便不能像后世那样把它完全消灭,也必须要让它元气大伤,无法再撼动国家根基。 因此从庆历五年初开始,就已经在推动政策,从显性和隐性几个方面,不断打压地主,损害他们的利益。 此刻屋内龚旭、潘识、王玮、张若海四大家族齐聚,其余苏州十多家地主也在。 屋里飘逸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却也满是沉默。 过了许久张若海才忽然开口道:“去年一年的时间,我田庄的佃户就走了小半,全被官府征走修河去了。” 他这话一出来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其余人也纷纷诉苦道。 “你这才小半,我田庄原来有六百多户,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户了,这还是我降了地租才留下来。” “谁家不是呢?咱们哪家不是有田数百顷,浮客上千人?现在还能剩下多少?” “再这样下去,咱们的田都快变成荒田,地都变成荒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极为无奈的表情。 宋代对于佃户的保护还是比较到位的,除了一些比较偏远的地区,如四川、贵州、广西、福建一些深山老林以外。 这些地方像以夔州路为中心的川峡诸路,人口稀少,生产落后,不少地方还实行着刀耕火种。 造成客户在总户数中所占比例很高,豪族大姓役使“旁户”“地客”往往多达几百户以至几千户。 此些“旁户”“地客”不但要交纳实物地租,而且要提供力役。他们“相承数世”,被“视以奴仆”。 南宋时夔州路的地主不但役使佃客本人,还役使其家属,甚至干涉其妻女的婚嫁,使得这些佃客实际上处于农奴地位。 但江浙地区就不同了,作为宋代的农业和经济中心,江浙地区一直被朝廷牢牢控制,官府的掌控力度更大,法律方面自然也更健全和完善。 这里的佃户并不依附于地主,不是地主的附属品,佃户与地主之间的关系仅仅是简单的租赁关系。 除此以外,统治阶级也承认佃户的法律地位,在法律上,地主并没有比佃户拥有多少特权,地主不允许也不可能会干预佃户自身的行为。 所以在朝廷显性和隐性两方面打击下,江浙地区的地主损失非常大。 显性方面不用多说,摊丁入亩之下,他们要承担的税务比普通农民要高得多。隐性方面则是朝廷把他们的佃户都搞走了,让他们无人耕作土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浙地区的地主可谓是苦不堪言,现在非常难受。 “朝廷这是要把我们逼死才高兴啊。” 龚旭叹息一句说道。 “龚兄,得想个办法啊,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众人一脸无奈。 他们不是没想过辙,曾经去转运使衙门口抗议。 也去找过相熟的官员以及利益相关者。 甚至还想策划大规模骚乱。 但抗议的时候人家转运使杜杞刚开始还算客气,后来直接不管不顾。 找相熟的官员,乃至朝廷里说得上话的。 早朝上几个官员正义正言辞地提出摊丁入亩的危害,第二天就因为右脚先迈入垂拱殿就被赵祯下令革职查办。 然后政制院光速通过诏书,中书省一点要驳回的意思都没有,稀里糊涂就这样给丢官了。 后来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帮他们说话。 最后就是策划骚乱。 结果恰好遇到赵骏正扫黑除恶呢,苏州城、杭州城的本地黑恶势力抓的抓,杀的杀。 连他们几个好友都被拉走砍了,名下的财产土地全都没收。 毕竟对于古代地主来说,想不涉黑肯定是不现实,手底下自然会豢养打手,甚至有几个亡命徒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这边刚还在组织人手,策划骚乱的空档,那边就四处抓人,搞得鸡飞狗跳。 看到原本称兄道弟的一些地主被冠以黑恶势力头目拉赴刑场,一刀砍头,原本准备策划的骚乱自然也就偃旗息鼓。 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那不纯粹送人头? 他们是想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还没有蠢到直接把自己全家送到断头台上。
“唉,能想什么办法,该想的都想了。” 龚旭无可奈何地道:“我现在连隐瞒租子,少纳点税都不敢,乡里的税丁都盯着呢。” “没有打点一二吗?” “以前还算好,打点一下他们的头目就行,下面的那些税吏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算。可现在?打点他们头目,他们眨眼间就能举报到县衙乃至州衙去。” “是啊,如今就不是一家在盯着我们,要想打点的话,县衙、县税局、皇城司、御史台乃至州府,一番打点下来,还不如纳税呢。” 众人都耷拉着脑袋叹息着。 以前他们纳税就只归县衙管,所以上只要和县衙的几个官员打好交情,县令、主簿、县尉,下面就打发点钱给那些负责收税的吏员就行,成本并不大。 现在呢? 税务虽然已经从县衙里拨出去,如今归地税局和国税局管,但纳税也是县衙的一项政绩,如果有偷税漏税行为,县衙也会盯着。 同时皇城司和御史台还监视着地方的诸多部门,一旦任何一个税务部门成员发现上司帮人隐瞒税收,告到皇城司和御史台去,那是一告一个准。 归根到底,现在地方吏员是有工资的,地方财政收入很大程度影响他们的工资收入。并且像这种检举揭发有功,记录在案的话,是允许被推荐成为吏举人的。 成为吏举人虽然也没什么特权,但这就像读书人乡试中举成为举人一样,有资格参加吏考,一旦考过了吏考,就相当于进士出身,正式成为官员。 因此天下吏员那是做梦都想被推荐成为吏举人,不仅工作努力上进,发现身边有贪腐也会马上检举揭发,很大程度提高了他们的积极性。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想行贿都难。 “诸位。” 潘识忽然对众人说道:“现在朝廷只给我们两条路,一条是把土地卖给官府,我们自己当个富家翁,但坐吃山空,没有田土,已经哪还有进项?” “倒是还可以去做生意,我有个同年,曾一起参加甲戌科科举,虽然都没有中,但交情还是颇深。” 有人说道:“他几次不第之后,安心在家中经营商业,如今在扬州已经有十多家铺子,身家数十万贯,过得不比我们差。” “呵呵。” 王玮冷笑道:“商贾终究是贱业,何况经商有多险诸位也知道,稍有不慎,就是倾家荡产。” “可朝廷现在还是在推广商业,扶持工商,颇有不少优惠朝政。” “那又如何?大家想想,咱们手中有田土,只要有人耕作,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又何必去操持贱业呢?” “这倒也是。” “的确如此,换了我,我也不想冒着风险去经商。” “刘兄若是想去经商,尽管去便是,反正我是不会去的,你们说呢?” “不错,当商人朝不保夕,哪有像咱们这样自在?” “额那当我没说。” 那个提出可以去经商的地主被群起而攻,自是哑口无言。 归根到底,大宋虽然取缔了贱籍和奴籍,但阶级还在,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特别是自古以来都重农抑商,他们地主阶级主要从事农业,自然歧视商业。 何况正所谓钱难挣,屎难吃。 经商要冒风险很大,遇到行情不好,赔得倾家荡产也是时有的事情。 而他们这些地主就不一样,虽然也有天灾,但只要土地这个根本还在,那就是旱涝保收,无非是多赚点和少赚点的事情。 “但现在朝廷第二条路就是让我们去当商人,说是允许我们去投资什么钢铁厂、水泥厂。” 潘识双手一摊说道:“这不是可笑吗?” “反正两条路我都不想选,大家不如拿个章程出来,想想办法。” 有人说道。 “依我之见,也不是没有法子。” 龚旭看了眼潘识、王玮、张若海三人,这是四人早就商量好的计划。 “哦?” 其余家主都看了过来,有人忙道:“龚兄,若有对策,不如早上。” “我以为,这件事情延续到现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们的要求并未得到官府和朝廷的重视。” 龚旭沉声说道:“之前我们也去抗议,可结果呢?他们不闻不问,甚至派人驱赶、抓捕,以至于我们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但当时我们的力量并不强大,很多豪族大姓并未连接在一起,让官府小觑了我们的力量。” 他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如今那摊丁入亩已经在整个江浙推广,且官府还想尽办法夺走我们的佃户、地客。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彻底只剩下一片荒田。我相信,我们能看到,江浙那么多豪族大姓不会没有察觉。” “龚兄的意思是?” 有人诧异道:“联合诸多豪族大姓,一起向官府朝廷施压?” “正是。” 龚旭点点头:“只有让朝廷看到我们有多少人,看到我们的力量,才会真正考虑到摊丁入亩对我们的危害有多大。” “这” 有人迟疑道:“万一朝廷给我们按一个造反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无妨。” 张若海笑道:“一者法不责众,二者我们并未起兵,只是去杭州府城抗议示威。朝廷也要讲点道理嘛,不然天下人岂不人人自危?” “不错,也确实该如此,若是仅仅我们站在街头抗议,他们就随便抓人,那法理何在?公理何在?” “我就不信江浙豪族大姓成千上万,而且还有江淮那么多人,他们就真会赶尽杀绝。我也赞成龚兄的意见,现在咱们就四处联络人手?” “诸位不用慌,我其实就已经联络了不少人,大家各自回去,下个月带上家中佃户,前往杭州集合,届时闹个天翻地覆。” “好,有龚兄主持公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众人纷纷赞同。 一来他们其实也抗议过,但朝廷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让他们觉得朝廷还是讲道理的。 二来有人牵头,万一朝廷翻脸,大不了就把牵头的人推出去嘛。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何况江浙地主成千上万,难道朝廷真要把那么多人杀光吗? 不现实。 当下众人也不再犹豫。 听从了龚识的话,连连应承,决定回去召集人手,前往杭州府城闹一次大的。 第三百三十章 事情闹大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章事情闹大了苏州几家最大的地主刚开始就想着策划一场骚乱,但恰逢赵骏正在扫黑除恶,被迫中止。 可经过一年的时间,他们最终还是又决定掀起巨大波澜。 原因在于他们当时的势力其实还不算强大,仅靠苏州这些地主,掀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当时官府四处抓人,所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经过一年时间观察,不少人发现官府还真就在扫黑除恶。只要成立社团,在城市里横行霸道,四处欺压良善者都会被抓走。 乡间虽然也有乡匪路霸,比如很多村庄都有村霸乡霸之类,但在大部分南方乡村里还是比较少。 原因在于南方的宗族观念比较重,上面有族长以及族老等德高望重之辈压着,下面就算有横行霸道的人往往也不敢欺压同姓同村同乡的人。 至于族长族老之类的人欺负本村本家人的行为也确实不多,因为南方宗族往往讲究诗礼传家,做族长族老都要讲究公平公正才能保持威望,否则下面的族人就会不服他。 所以即便有些举动,他们也必须用较为公平的手段处理。最多就是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明着欺压抢夺、无故殴打、暴力胁迫等黑恶行为倒是不会发生。 因此在这样的秩序维持下,南方乡里的黑恶势力并没有多少。或者说有,但由于宗族观念再加上同族包庇,举报的人不会多。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不管任何时候都是这个道理。哪怕这些地主们家里有一些打手,可平日里都是伪装成奴仆,乡人碍于他们财大势大,自然也就三缄其口。 而那些被朝廷抓走的地主,也基本上都是收纳亡命之徒才被一同治罪。大多数地主安然无恙,并没有在这场风波中遭殃。 这也给了那些地主们勇气。 苏州作为鱼米之乡,宋代产粮最丰厚的地方,当地地主的利益损失最大。 以龚旭等四大家族为首的地主就觉得,既然朝廷还算公事公办,没有牵连他们,那是否就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合理追求自己的诉求。 并且以前是他们的力量太小。 但如今经过一年时间的发酵,摊丁入亩已经席卷了整个大宋,严重损害了整个江浙地主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振臂一呼,相信有不少地主会选择与他们站在一起。 于是龚旭等地主先与苏州其他大地主商议,再扩展人脉,又与湖州、常州、秀州、杭州、润州、江宁府等多地地主取得联系。 等到三月份的时候,就有很多地方的地主响应,他们约定带着人马,一同前往杭州转运使府衙抗议。 三月初,天朗气清。 经过一个月的筹备,诸多地主纷纷行事。 以龚旭为首的江浙地主决定来個先礼后兵,他们联名向转运使衙门请愿,要求取消摊丁入亩。 光家中有上万亩田地的大地主就有三百多人,其余数千亩到千亩的中小地主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是有两千余众,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要知道两浙路总计也才七千万亩,其中苏州、湖州、常州、秀州、杭州、润州、江宁府等地加起来就有四千多万亩。 剩下的台州、温州、睦州、衢州等十四州因为山区较多,田亩数量较少,因而合计才两千多万亩。 而这次闹事的地主们土地加起来恐怕就已经达到一千多万亩。 若是按照土地兼并的二八分来算,江浙路从几百亩到几万亩的大小地主们拥有差不多三千万亩土地,此次响应的地主基本上就已经是整个江浙路三分之一的地主在搞事了。 他们密密麻麻两三千个名字签在上面,都是各地很有分量的地主,那种只有几百亩的小地主,甚至都没有资格在上面签名。 江浙路转运使杜杞接到这份请愿书之后,原本是想着再邀请为首的那些地主好好谈谈。 但一想自己堂堂转运使,一路封疆大吏,数次与那些人好言相商,他们却当做耳旁风,实在是让自己没面子,于是置之不理,只是派人转达说摊丁入亩乃是朝廷国策,不可动摇,让他们好自为之。 消息传了回去,江浙路地主们非常愤怒。他们觉得朝廷实在是太傲慢了,如此损害他们的利益,却一直不管不顾,还采取了各种办法,把他们手底下的佃户夺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从三月十日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大量的地主带着人手,浩浩荡荡奔赴杭州府城。 他们在各转运司、安抚司、提举司、常平司、御史司衙门外呼喝着请愿,到三月十五日的时候,杭州城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呼呼啦啦竟是有上万之众。 十六日上午清晨,抗议的队伍就从北面的余杭门入城,随后各个街道的人流如潮水一般涌来,把整条街道都拥堵在一起。 辰时末刻,大量的人群就跑到了大瓦子街道,交通一时堵塞,除了各水门的船只运行还算通畅以外,其余地方的街市已经是水泄不通,来往的人根本难以通行。 “摊丁入亩害国害民,此等恶政,早该废除!” “朝廷无道,令我妻离子散。” “说好永不加赋,却摊派在我等头上,还夺走我们的地客,我等苦不堪言!” 各类口号震天响。 不要以为古代没有游行示威,事实上北宋时期还挺多。 比如景佑三年,朝廷要裁撤三司五百多名吏员,这些吏员就跑去吕夷简和王曾家门口闹事,还跑到御史中丞杜衍家门口破口大骂,乱扔瓦块石头,进行抗议。 嘉祐二年欧阳修因为太学体的事情罢黜了上千名学子,导致他们纠集数千人在汴梁游行示威,围堵欧阳修的宅邸和他的官轿。 靖康元年金军围城,汴梁数万百姓游行示威,让宋钦宗被迫启用主战派宰相李纲。过程当中甚至还有二百多名太监被打死,整个汴梁乱成一锅粥。 所以自古以来游行示威并不算少数,即便是清朝雍正推行摊丁入亩的时候,也有大量地主前往浙江衙门找李卫抗议示威。 此时由于朝廷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地主们抗议的事情,经过一年时间发酵,事情越闹越大,已经有数千地主带着他们的奴仆闯入了杭州城,弄得杭州城内外交通几近瘫痪。 这还算好的。 民国时期上海和广州地区挑粪工罢工那才叫厉害,满城污秽,香飘十里。 两浙路转运使衙门位于丰豫门内的府署当中,临近西湖。 西湖东侧游街白墙灰瓦,杨柳依依,湖上画舫连绵,湖畔青楼连栋,正是游人踏青看遍美景的时候。 结果大量抗议者涌入,西湖东岸一下子人山人海,甚至还发生了踩踏事故,骚乱不止。 转运使衙门外更是人群不计其数,呼喝着要求朝廷停止摊丁入亩政策。 “砰!” 此刻衙署内,两浙路转运使杜杞听到消息,勃然大怒,拍案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下面小吏连忙说道:“司帅,城里来了至少上万人,拥堵街道,四处呼喝,以至闹市停罢,百姓纷纷回家躲避,不迟疑者还被踩踏致伤。” “这帮混账。” 杜杞从桌案上站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立即思索起来。 最近也一直在闹,但他却不管不顾。 这是朝廷的意思,按知院的话来说,这也算是给这些两浙路地主们最后的一次机会。 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和平渡过这个时期,那么以后一切都好说。 但显然他们并不希望如此。 居然把事情越闹越大,以前最多也就一两千人,现在居然聚集了上万人,这是想干什么,要造反啊? 杜杞当时就想派兵镇压,可转头一想他是没有兵权的,只能调集府衙衙役。 衙役那点人手杯水车薪,恐怕镇压不住场面。 他迟疑片刻,就说道:“先派人出去维持一下街道秩序,免得再有因践踏而伤者。” “是。” 吏员就出去了。 今日衙署办公,杜杞本来是在处理其余事情,因而刚好转运副使任茂成也在。 听到杜杞的话,任茂成犹豫道:“司帅,不管一下吗?” “怎么管?” 杜杞双手一摊道:“要想镇压住就必须派兵,我们手头上有兵吗?” “那” 任茂成说道:“是不是马上派人前往京师向知院汇报?” “唔” 杜杞眯起眼睛,深深思索起来。 正常情况下,要是任内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压下去,还要上报的话,肯定会受到责罚。 历史上侬智高之所以屡次向朝廷上书无人回应,都在于邕州知州将信件拦截。 毕竟如果让朝廷知道交趾人时常寇略他们大宋边境,邕州却没办法处理的话,那么朝廷只会觉得邕州知州无能,影响他们的仕途。 所以很多时候,官员往往会把这样影响比较大的事情弹压下去,不许流传出去,防止上报到朝廷知道。 但现在这件事情显然不能怪在杜杞头上,因为他早就想处理地主们,只是赵骏给了他密令,让他放任事态的发展,这才酿成现在的情况。 知院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杜杞不蠢,隐约也能猜到一二。 无非两点。 一来是像知院表面上说的,给地主们一次机会,希望他们把他们的财富投入到钢铁、水泥、砖厂等行业,为工业发展添砖加瓦。 二来嘛.. 杜杞抬起头,看向任茂成道:“这件事情先不要急着上报。” “为何?” 任茂成愕然道:“司帅,事情闹得如此大,我们不报的话,其它四司也会报,还有皇城司呢.” “他们报不报随便他们,反正我们不报。” 杜杞摇摇头。 “这万一朝廷怪罪下来?” 任茂成犹豫。 杜杞笑道:“不会的,这事,我们不报有功。” “有功?这这这.” 任茂成都傻眼了,这知情不报还有功了? 怎么可能嘛。 然而杜杞却神秘一笑道:“听说今年朝廷要在开封到南阳修一条铁路,铁路沿线大部分都是荒地,但也有部分农田,你知道朝廷是怎么解决的吗?” 任茂成想了想道:“听说是买下来的。” “江浙这边全是土地,运输基本靠船运,那铁路多快啊,据闻它能一日千里,数日工夫就能从江浙到蜀中。” 杜杞淡淡地说道:“可我们找他们买地,他们给吗?” “司帅的意思是?” “其实朝廷早想动他们,一来他们土地众多,富者千家豪栋,贫者无立锥之地,让百姓苦不堪言。二者我观这些年知院动向,怕是在想收回土地。” 杜杞说道:“你看前几年朝政下达,都是要求各地官府想办法把土地回购,作为官田佃给贫者耕作。而两浙路的这些人呢?” “哦哦哦哦。” 任茂成顿时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睛道:“所以知院是故意放任他们,这样就找到借口” “好了,转运使衙门公务繁忙,咱们还得继续办公呢。” 杜杞平静地说道。 “是是是。” 任茂成笑了起来。 能做到一路长官的都不是蠢蛋。 朝廷这几年政策变向其实都能看得清楚。 比如摊丁入亩是为了什么,赎买官田是为了什么,减轻徭役赋税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缓解日益尖锐的土地矛盾和贫富差距巨大的问题。 早在西汉时期大臣师丹就看出了土地兼并的坏处,历朝历代也一直想在解决这个问题,却一直无法得到根除。 如今朝廷现在要动真格的了,他们这些封疆大吏自然清楚得很。 那么他们的立场是什么呢? 自然得站在朝廷这边。 因为没有站在朝廷这边的大员,都已经被知院给撸下去了。 所以该怎么选边站,自然得门清。 看来。 知院要再次挥起屠刀了。 杜杞用毛笔沾了沾墨水,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开始办公批示公文。 很快,转运使衙门这边的态度就传递了出去。 依旧是不闻不问。 这反而激起杭州府百姓的怒气,因为这严重干扰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因此不少百姓也在晚上等游行示威的人散去后,跑到衙门去怒骂。 杜杞权当没听见。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要想把事情闹大,就必须要把事情闹得更大,朝廷才好方便出兵。 于是在数日后。 示威游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刚开始大家还有所克制,但等到三月二十日,杭州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将近两万多人涌进来抗议。 而且这一日事情彻底闹大了,眼见这些日子转运使衙门一直闭门不出,原本只是抗议的人群,竟然开始扔起了石头、砖瓦。 接着有人呼喝一声,居然冲击府衙。后来被府衙派人用弓弩逼了回去,他们就散去了街道,连日来积累的愤怒得不到宣泄,他们横冲直撞,四处打砸。 一时间杭州更加混乱,治安迅速下降。随着第一个死者,第一家店铺被砸,乃至有人举起火把之后,性质顿时就变了。 直到此时转运使衙门才终于有所动静,与其他四司衙门,联合皇城司、杭州州府,所有的衙役出动,抓捕打砸抢烧者,熄灭火焰,救治伤者。 数日后,转运使衙门的劄子,以极快的速度转达去了汴梁。 第三百三十一章 用好手里的刀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一章用好手里的刀“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地主抗议了,必须重拳出击!” 三月二十五日,两浙路转运使衙门利用接力的形式,换马换人,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抛去人吃饭上厕所稍微休息的时间,四天跑了一千公里把公文送到汴梁。 大运河虽然方便,可速度还是太慢了,正常情况下,需要一个月才能抵达,因此这种三百里加急对于官府来说已经是最快的方式。 此刻汴梁政制院内,赵骏看着手中的公文,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他们是觉得朝廷软弱可欺吗?” “额” 屋内众人环顾四周,心道这不是你想看见的吗? 这么愤怒干嘛? 今日吕夷简和王曾都不在。 而且不止他们,贾昌朝、范仲淹二人也并不在此。 老吕和老王是身体原因告假了,最近他们二人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特别是王曾。 毕竟这俩人在历史上这个时期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一个已经病逝八年,一个病逝两年,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 而贾昌朝则是因为兼任工部尚书的缘故,今年开春以后,黄河的水流量就剧增,历史上两年后就泛滥发潮,引得黄河改道,他自然要去监督一下河道施工。 范仲淹是上午会议结束之后去火器司视察去了,火器司最近这几年也没闲着,在研究了前装线膛枪炮之后就已经在开始研究后装线膛枪炮。 历史上线膛枪和大炮都是最开始前装,如前装线膛枪的普及是尼米弹的发明。前装线膛炮则一直不算主流,因为它的装填比较困难,还是火器司效仿尼米弹用大号铅弹才解决。 但最方便的还是后装枪炮。 这样对于大炮和枪械的射速将飞跃般的提升。 而历史上最早的后装枪叫做“德莱赛步枪”,结构其实很简单。 就是用纸壳包住黑火药制作定装子弹,后面用弹簧固定一根扣发的指针,扣动扳机让指针刺入弹壳引燃火药射出子弹。 如今钢铁不缺的情况下,火器司进行大量研发,已经制造出了这种较为先进的步枪,现在正处于实验阶段。 所以范仲淹这段时间经常往火器司跑,看看他们那边的实验效果比现在的火枪优劣有没有改进。 可以说如今大宋的发展速度还是非常快。 特别是武器制造方面。 唯一欠缺的就是化工水平还没有达到,如果以后再能发明雷汞火药的话,那么基本上就能达到现代枪械水平。 此刻政制院内只有晏殊、宋绶、蔡齐、李迪、张士逊、蒋堂加上赵骏总共七人。 说起来李迪和张士逊的年龄比吕夷简和王曾都大,都已经七老八十,特别是张士逊,今年都八十二了,但二人身体比王吕二人都好。 历史上他们俩一個活到了七十七岁,一个活到了八十六岁,在古代都属于比较长寿的了。 见到赵骏大怒,晏殊奇道:“汉龙,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演的,当初就说直接出兵,你又不许,这不是你默认地想让事情闹大,将他们一锅端掉吗?” “没,我是真生气。” 赵骏摇摇头:“我气的是怒其不争。” “怒其不争?你不是一直说地主阶级是腐朽落后的阶级吗?怎么还指望他们?” “任何事情都要辩证地看待,跟奴隶社会比起来,只收地租而非将耕作的农民当中奴隶看待随意打杀的地主已经算是进步了。” “所以你希望他们更进一步?” “是啊,地主如果能转变成资产阶级,推动社会的改革和发展,至少在眼下这个阶段,就属于是进步。 “但你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他们自己不珍惜。” “唉,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希望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毕竟这也会让国家出现动荡。” “不破不立,有的时候该下狠心还是得下狠心。” 晏殊反倒劝起他来。 按道理来说,古代官僚集团应该是站在地主那一边才是。 可恰好宋代是个奇葩。 因为官僚阶级很多人都经商去了,利用权力谋取暴利,直接官商结合,使得地主阶级在官僚阶级里面的势力没有明代那么强大。 本身宋代朝廷对于地主阶级的搜刮不比对普通百姓轻,很多官员就干脆捏造罪名把商人、地主弄得家破人亡,然后直接夺取他们的财产,并没有把地主和商人当自己人看待。 或许地主阶级也有朝廷的代言人,但一定不是政制院里这一群最顶级的宰相,因此宋代是罕见的少数官僚阶级不怎么站地主阶级那一边的朝代。 听到晏殊的话,赵骏点点头,说道:“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机会我已经给过他们,现在他们选择了下策,我也只好选择下策。”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门外,门外阳春三月,天朗气清,感叹道:“唉,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告诉那些地主们,何必死守着土地呢?世界那么大,到处都可以闯一闯,哪怕把土地卖给朝廷,拿钱组建船队出海,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啊。” “总是会有人做的,朝廷会逼着他们去。” 李迪淡淡地道。 “那就逼一逼他们吧。” 赵骏微微点头,随后敲了敲桌子上的铜铃。 “知院。” 外面值守的政制院属官走进来。 “去请一下王内侍。” “是。” 属官就离开了。 “你打算调两浙路禁军过去?” 见到要请王守忠,蒋堂就转过头来询问。 “嗯,该见见血了。” 赵骏目光深沉,随后略微皱眉。 他想起一件事。 江浙地区是有厢军的,他自己就有调动厢军的权力。 政制院也能调动,如果不需要派禁军去的话,其实不用去让赵祯下诏书。 但这次他打算动真格的,杀他一批人震慑一下天下地主,那么就必须要动用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 比如两浙路就有禁军广德军团。 可广德军团作为外派的就粮营名义上有十个,实际上有三个营在汴梁,另外五个营在西京河南府,孟州和沧州各一个,广德军本地就一个营。 这些年军队改制之后,广德军团就缩减到了六个营,目前有四个在汴梁,一个在河北,剩下一个在广德。 广德军这一个营五百人主要应对东南丘陵的叛乱。 从秦汉时期开始,很多汉人就逃进了东南丘陵当中,也就是后世以安徽黄山为中心往南扩散到福建山区的这部分区域。 三国东吴攻打的山越人就常年居住于此,其实他们都是逃入深山躲避战乱或者不愿意纳税的汉人。 到宋代的时候山越人几乎已经绝迹,被东吴、东晋两个偏安江东的朝代攻打下来,山越人自此也成为历史,这里也慢慢变成了汉人固有的领土。 可北宋时期税收残酷,因此很多江南百姓再次纷纷逃入深山中躲避税收,甚至还武力抗争,还有杀人逃犯跑进去,所以江浙地区除了本地厢军以外,还布置有广德军、南康军两个军制规划。 另外还有忠节军团、宣毅军团、威果军团三个军团总计十多个就粮营分布在各州轮流就粮。 也就是说,两浙路常驻的有广德军和南康军两个营一千人,轮流驻扎的就粮营十多个,要想调动五六千禁军还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这些士兵互不统属,又不可能把兵权交给地方官员。 一者南方诸路是不设经略使的,转运使没有兵权,掌军机乃是大忌。 二者谁也说不好江浙路官员和地主有没有牵扯,万一达不到他要的效果呢? 所以还是得派个人去。 得找个狠人。 赵骏想了想,狄青杀外敌挺猛的,但镇压地主不一定下得了狠心。 他这次要的可是两浙路血流成河呀。 “你们想想谁能领兵去?说实话,要是实在没人就我亲自去了。” 赵骏环视众人询问。 他杀汴梁黑恶势力,杀贪官污吏,杀勋贵将门,死在他手里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 不过以前是为了争权,为了肃清官场,为了解决冗军之患。
而且杀黑恶势力和勋贵将门都在汴梁直接动手,杀贪官污吏也是巡视天下的时候见到就顺手宰了。 这次还专门跑到浙江去,属实是有点浪费时间。 他可是日理万机得很。 “狄青不能去吗?” 晏殊问。 “说实话,这点小事真用不到他。” 赵骏摇摇头。 “让枢密院随便派个将领去就是了,如今大宋将星云集,还怕找不到人手吗?” 张士逊笑道。 “不行,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我怕那些人不懂我的意思。” 赵骏说道。 怎么杀,杀到什么地步,最后怎么处理,都是有学问的。 不能说派个人去,见到是杀汉人就心慈手软,或者不管不顾,先屠个干净再说,那显然会有问题。 因此必须要有分寸。 这就造成去的将领得智慧,不能没脑子。 李迪想了想,忽然笑道:“汉龙,谁说领兵出征,就必须武将。” “哦?” 赵骏看向他道:“复古公的意思是?” “我看夏悚就很合适。” 李迪淡淡地道:“他武将出身,又为文官,文武兼备,伱看如何。” “哦,是了,那就夏悚吧。” 赵骏顷刻间就明白了。 除了夏悚为人狠辣凶悍,且素有谋略能听得懂他的话以外。 最重要的是夏悚如今早已经成为赵骏门下走狗。 而他成为财政部尚书已经有五年了。 从庆历元年爆发的冯士元案,造成财政部尚书程琳落马开始,夏悚就立即抓住机会,投靠赵骏。 正常情况下,政制院最早的那一批人,除了晏殊和范仲淹是五年前才从候补同知调进去的以外,其余吕夷简、王曾、宋绶、蔡齐、王随、盛度等当时的三相三参,都该退下来了。 而王随和盛度已经病逝,那么今年下半年,吕夷简王曾宋绶和蔡齐四人就得退居二线,可能弄个其它太师、太傅、太保之类的闲职养着。 不过赵祯还是比较念旧,宋绶和蔡齐年龄也不算太老,一个五十六岁,一个五十八岁。如果赵骏不反对的话,很大可能还是会留在政制院,继续发挥他们的余热。 但吕夷简和王曾就不行了。 他们的身体确实出了大问题,病退的概率非常高。 这种情况下,五年前政制院的十二个宰相,很可能就会只剩下赵骏、晏殊、范仲淹、宋绶、蔡齐、张士逊、李迪、蒋堂、贾昌朝九人。 吕夷简、王曾加上病逝的盛度,减少了三个。 现在天下各地事务非常多,随着经济、军事、人口、教育、文化等多方面发展,政制院要处理的事情也非常多。 而且张士逊和李迪都上了年纪,平日里大事主要还是赵骏晏殊范仲淹等人在处理。 因此这一次大概率又要扩充人员。 此次章得象、杜衍、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等各部有才干的尚书呼声很高。 至于夏悚,他为人不怎么结交,历史上跟反对派也并非朋友,就是立场上反对范仲淹而已,朝内并没有多少支持者。 但作为赵骏的小弟,又怎么可能会不照顾一下呢? 毕竟以后要还有这样要动刀子的事情,总不能老是让赵骏亲自操刀,总归要有个黑手套吧。 “知院。” 就在此时,王守忠过来了,向他微微拱手。 赵骏点点头,然后拿出一道他刚刚写的调令道:“老王,你去一趟后苑,向官家请示一下。” “是。” 王守忠就接过调令,也没有多问就走了。 说是请示,其实就是盖章。 赵祯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情的盖章机器,毕竟这事要速战速决,等下午开会或者去后苑找他也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盖了。 没过多久赵祯那边就同意了枢密院调兵的事情,赵骏也派人前往枢密院拿另外一张调令。 这样皇帝调令加枢密院的调令,才能发兵。 等到中午的时候,还在财政部上班的夏悚就接到了紧急通知,前往政制院去一趟。 赵骏在政制院会议室见了他。 政制院如今的办公区分为外面大厅以及里面宰相办公区,宰相是没有单独房间的,所以只能选个地方独处。 “知院!” 夏悚进来就弯着腰,露出讨好的笑容道。 “坐吧。” 赵骏轻点下颌,然后说道:“今年下半年政制院又要改选的事情你知道吧。” 夏悚心中狂喜,脸上压抑住表情,平静地道:“自是知道的。” “嗯。” 赵骏说道:“但你也知道,如今朝野都说你是攀附了我的关系才当了财政部尚书,很多人都说今年你不能进来。” 夏悚心中一惊,可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只是说道:“卑职听从陛下和知院的安排,服从院里任何调配。” “呵呵。” 赵骏笑了笑,这话很有艺术,就跟后世官员都说一切服从组织决定一个道理。 他随即说道:“我自然是想让你进来的,你使得顺手,能力也很好,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说着又道:“不过你虽然这几年在财政部干得不错,颇有建树。可财政部本身就不是个能立大功的地方,你的政绩跟那些同僚比起来,并没有出色多少。” 宋代的财政部是原来三司改组而来,但三司被分权了,现在只剩下财政权。 但如今的财政部跟后世的财政部又有不同。 后世的财政部可以审查地方直辖市、省级的财政申请报告,然后决定是否拨款,而且还管了很多央企,所以手头的权力还是很大。 而如今的财政部没有下属央企,拨款权又在政制院,因此实际权力已经比原来的三司小了太多。 夏悚论起政绩自然是比不上别的同僚。 “是,卑职亦是尽心尽责,只要国家财政不出岔子,就已经心满意足。” 夏悚说道,这句话的潜台词就很明显,那就是他已经很努力了,而且这些年国家财政一直管理得很好,就是财政管理得再好,总归你没法立什么大功呀。 不像工部,修个大黄河,只要不出水患那就是妥妥的政绩。还有教育部修多少学校,培养了多少人才,那也都是政绩。 至于财政部,总归不能计算一下支出和收入,把钱币按照政制院的指示拨款下去也算政绩吧。 所以不是他无能,纯粹是有能力没法施展。 “所以你还是得拿出点成绩出来。” 赵骏笑着说道:“我这里正好就有个事要你去办,事情办妥了,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卑职静听知院吩咐。” 夏悚认真听着。 赵骏就继续道:“两浙路的豪族富户聚众闹事,我打算派兵处理一下,但这件事的分寸得拿捏住,不能全杀了,那就变成没有底线的大屠杀了。可也不能轻拿轻放,这中间有个度,派武将去我不放心,所以我打算让你去。” 夏悚略微皱眉,不过转瞬即逝。 皱眉的原因在于这事是得罪人的差事,那么多地主,不乏跟朝中有关系,比如同族亲属或者知交好友,杀不少人,肯定也会得罪不少人。 只是片刻后他就明白,他是武官出身,能够转文职全靠揣摩上意,在朝中也没有根基,不结党营私,上司才能放心用他。 所以他就是上司手里的一把刀,他升迁与否跟别人无关,纯粹就是知院的心意。 因此只要做好了知院手里的这把刀,那么又何必在乎他人想法? “请知院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了。” 想到这里,夏悚连连应下,表示愿意做好知院的马前卒。 “嗯,这就好,你准备准备,我已经去让陛下和枢密院发了调令,你拿着调令去两浙路调集当地禁军和厢军。” 赵骏站起身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中间的度怎么拿捏好,好好想想,三思而后行。” “是。” 夏悚也站起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全城搜捕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二章全城搜捕当天下午夏悚就坐上了前往两浙路的船只。 他虽是武官出身,但毕竟已经六十岁了,经不起这样的颠簸,只能走船过去。 而江浙那边到三月二十日的当天打砸就上升到了巅峰,但各司衙门反应迅速,抓人的抓人,驱逐的驱逐,骚乱持续了两天终于平息。 各路地主眼见事情闹大,有的开始打退堂鼓,有的见朝廷只是抓了打砸抢烧者,并没有大面积肆意抓人就放下心来。 三月二十三日,在骚乱持续的第三天后,杭州城西南富阳县东面钱塘江的一栋酒楼内,龚旭、潘识、王玮、张若海等苏州坐拥土地最多的四大家族齐聚。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湖州、常州、秀州、杭州、润州、江宁府等多地四十余名地主豪绅云集,而且还是大地主,可以说能够坐在这里的人,至少名下也要有三万亩以上的田产。 酒楼楼高三层,楼顶上能俯瞰整个钱塘江,风景极为优美。江边杂乱丛生,野草蓬蒿、杨柳依依,在阳春三月里随风飘荡。聆听江畔涛声,充满了闲暇惬意之感。 但此时的各大家族族长们却对楼外的美景没有丝毫触动,每个人的脸上或是忧愁或是惊惧或是迟疑或是无所畏惧,大家各有心思,自然无法欣赏景色。 他们把整个三楼包了下来,屋中嘈杂窃窃私语,相熟的几个朋友各自坐一桌,目光主要还是放在了以龚旭、潘识为首的苏州大地主身上。 毕竟这事是他们挑的头,现在事情闹大了,一旦朝廷追究下来,说不得必须要把他们推到前台去,当那么個替死鬼了。 而龚旭、潘识、王玮、张若海四人的脸色其实也非常不好看。 这可是在大宋。 造反起义在大宋是掀不起什么风波的。 所以他们根本没想造反,就只是想积蓄力量,在城中抗议,给朝廷施压而已。 结果万万没想到人一多,就无法维持秩序,特别是有些冲动的人,见官府一直不闻不问,愤怒挤压,竟开始打砸抢烧,甚至闹出人命。 这是他们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正如宋钦宗时期,刚开始只是三百多个太学生抗议,转眼间汴梁数万百姓走上街头,打死二百多个太监一样。 一旦人群多了,愤怒传染出去,那自然也就很容易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咳咳咳” 见此时楼内众人惴惴不安,龚旭不得不站出来稳定军心道:“诸位,大家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相信大家也明白,朝廷一日不废除摊丁入亩和征召地客,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如果在这里就前功尽弃,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要纳的税越来越多,帮我们耕作的地客却越来越少。长久以往,破家灭族,就不远矣。” 他环顾众人,继续说道:“因而我们不能就此罢休,还是要继续和官府相持下去,决不能就此离开。” 今日在场众人已经有不少萌生退意者。 龚旭等人必须把他们留住,因为除了龚旭说的诉求得不到回应以外,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家都退了,潮水退去朝廷发现他们这几个人在裸泳,那不抓他们做典型就鬼来了。 所以为了留住那“法不责众”的一线生机,他必须把人团结起来,否则过一段时间朝廷秋后算账,那他们才叫真正的遭殃。 然而人心散了队伍可不好带。 有人马上说道:“说得好听,现在出了大事,打死了人,还烧了不少铺子,你说说这事官府会善了吗?” 龚旭立即沉声道:“打死了人,自然要把打死人的人交出去抵罪。还有赔偿也不能少,务必不能让朝廷抓到痛脚,此事本身就是为了我们大家,难道诸位什么都不做,我们还能安然无恙吗?” “这”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被他说到了痛点上。 不得不说,苏州这几个大地主还是有两把刷子,迅速把大家关心的事情当成了筹码。毕竟他们已经上了贼船,而且不管是现在走还是继续留下,诉求达不到就难以脱身。 因为从显性的摊丁入亩上,他们承担的税务只会越来越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隐性的更不用多说,佃户都被抢走了,谁还帮他们种地啊。 再这样下去他们数万亩田土就要变成荒地,朝廷那边则可以利用佃户开垦新田,大修田地,完全不用担心农耕问题。 归根到底,农业社会缺的不是土地,而是人。 这数百万平方公里面积,多的是田土,只要有人有钱,朝廷完全可以修水渠重新灌溉田地出来,直接不带他们这些地主玩,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偏偏如果是以前地主们不担心,因为朝廷没钱,大部分财政都要放在三冗里,哪来的钱去修水利设施? 现在不一样了。 三冗问题解决,外贸收入大涨,商业繁荣,国家财政收入与日俱增,有的是钱,他们这些地主再怎么样也没法跟整个国家抗衡啊。 “那按照龚兄的意思是,我们继续抗议下去?” 有人试探问道。 “不错。” “可若是朝廷怪罪下来呢?” “刚才不是说了吗?交人、赔钱!” “但我总觉得朝廷要的是一个借口,现在就有这个借口。” “.” 龚旭沉默了。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但片刻后潘识说道:“大家也不用担心,所谓法不责众,我们这么多人,也没有,难道朝廷还真会把我们屠光不成?” “唉,也就只能这么去想了,如今我等也是骑虎难下了,不抗争,家财慢慢败光,抗争,心惊胆战。” “那又能如何呢?我听说已经有不少人被迫走了朝廷给的路子,甚至还有人把家中的田地低价卖给了官府,现在正在组织船队出海。” “呵呵,船队出海,九死一生。别看那什么远洋船队带了多少金银回来,可人们总是看不见他们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 “这事.算老夫胆小,就不掺和了。唉,谁能想到忙活了几代,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份家业,就要毁于我手?” 下面有人叹息,有人默认,还有极少数人最后决定退出,带着自己的人手离开杭州,回到老家去。
一来这事闹得太大,他们也害怕会出什么岔子。 二来他们深感无力,即便事情闹得如此大,朝廷依旧没有松口,亦是让人感觉到朝廷的决心有多大。 所以最终还是有那么几人离开。 他们的下场也无非两种,要么慢慢被朝廷征走他们名下的佃户,然后又背上高额赋税,最后倾家荡产。又或者早做决定,把土地卖掉,进入商业。 这显然需要极大的勇气。 毕竟以他们的累世家财,瘦死骆驼比马大,就算把土地卖了坐吃山空,只要家主不沾赌博,基本上几代人都不愁吃喝。 而经商就风险太大了,特别是出海。 别看远洋船队官员陈海忠短短七八年间,由从八品现在升到了从三品同知市舶总监。 但这中间付出的代价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江浙人却都知晓,毕竟陈海忠每次出海和归来都在这边。 光他那两次出海,因为疾病、海浪、风雨、失踪等情况损失的人手就多达数千人之众,这还没算有多少船毁人亡的事情。 另外就是江浙地区去日本、高丽经商的人也非常多,这些人同样伤亡惨重。 因此相比于安安稳稳种地,有这个稳定的铁饭碗收入在,谁又希望自己卖光了土地,跑去外面风餐露宿,甚至冒着船毁人亡的风险去经营呢? 可现在.. 那些离开的人摇头叹息地离开,只能希望剩余的人最后取得胜利,让朝廷放弃摊丁入亩以及征召他们的佃农。 这些人走后,场内还留了三十多名大地主,最后决定破釜沉舟,再跟龚旭他们拼一把。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他们再次开始组织起抗议队伍,在城内城外四处游行,只是没有了前几日的声势,却是相对低调了许多。 然而到了四月初,一切都变了。 四月六日,坐客船日夜疾驰,换船夫不换船,航行了一千多公里的夏悚拖着略微疲惫的身躯入了杭州城。 进城后他迅速在城内四处巡视了一番,他只带了几个家仆,看到城内秩序勉强恢复了许多。 但城内各地还是有林林散散,加起来数千人在不断游行示威,让他皱起眉头。 最主要的是他看到一些经过打砸的店铺还没有修缮,被烧毁的房子残垣断壁仍然在风中摇曳,可见当时市面上有多混乱。 等到午时,夏悚便终于走进了转运使衙。 府衙中杜杞、任茂成等人听说夏悚过来,连忙出去迎接,将他请进了后堂屋内。 “见过计相。” 两浙路转运使后堂里,转运使、副转运使、通判、度支判官等官员向他行礼。 虽然财政部已经不再是三司,但名义上还是政制院下第一部,因此大家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称呼财政部尚书为计相。 “哼。” 夏悚冷哼一声,双手背负在身后,坐到了主位上,随后沉声道:“外面现在这副样子,你们难道没一点感想?” 杜杞一愣,便苦笑道:“计相,此事并非下官等人不作为,而是知院” “额” 夏悚一拍脑袋心道糊涂了,这事赵骏来之前跟他说过。 两浙路的地主们之所以闹腾的事情那么大,基本上都是他放任的。 但因为一路疲惫,加上看到城里这副样子,又是六十岁年纪,一时间就给忘了。 于是转头说道:“知院的指示自然是对的,不过还是不能让他们太猖獗,以免影响了杭州城里百姓才是。” “计相说得是,是下官疏忽。” 杜杞连忙说道。 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上官是不是会轻轻揭过。 显然有知院背书,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嗯,把眼下的形势跟我说说吧。” “是。” 众人就把情况稍微讲了一下。 末了任茂成道:“计相,二十日他们大闹杭州城后,这段时间他们消停不少,已经有一些人回去了,如今城里城外应该只有数千人。” “冥顽不灵!” 夏悚冷笑道:“朝廷旨在为万民百姓谋福祉,且又不是不给他们生路,却还死抱着田土不放,真当朝廷不敢杀他们不成。” “请计相吩咐。” 杜杞立即说道,这段时间他也受够了气,早就想发泄了。 “去把其余四司主官叫来议事。” 夏悚说道:“知院的意思我明白,有些该杀,但也不能全杀,否则一来难以服众,二者人心惶惶以致国家动荡。因而必须查出罪名,尔等再传我命令,即刻招各州禁军来杭州。” 说着他拿出了手中的皇帝诏令以及枢密院调令,有这两份调令他才能调动军队。 “是!” 见到夏竦带来了军令,众人立即兴奋起来。 现在地主们人多,光靠他们手里的人马确实没什么办法,禁军来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当下转运使衙门立即运转起来。 有人通知其余衙门的人来开会,有人快马去各地军营调兵,还有的封锁消息,除了他们几个主官以外,下面的属官属吏,都不能知晓内情。 数日之后,周边各州禁军都迅速开赴杭州。 夏悚与六司主官开会,定下了要抓哪些人,怎么抓,怎么审问,如何前往他们家调查情况。 抓大放小,怎么判决等等都谈得差不多,等到了四月九日,基本上就已经理清楚。 这还要感谢龚旭他们先礼后兵的请愿书,那不名单都给他们整理好了,现在就是按名单抓人的时候。 九日上午辰时,转运使衙署内,夏悚坐在厅中主位,俯瞰着下方,冷声说道:“传我命令,各司衙役,加上禁军,全城搜捕抓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下面转运使、安抚使、常平使、提举使、御史司、皇城司等诸多主官大声应下。 随后顷刻间满城一万多衙役和士兵,开始四处抓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网打尽,注意影响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三章一网打尽,注意影响杭州城外,道路泥泞,乡野辽阔,绿油油的早稻在风中摇曳。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雨停后空气都仿佛是清新的,河畔杨柳依依,惠风和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然而在这美景当中,道间却有数十人狼狈地跑出城。争先恐后之下,还时不时有人摔倒。 这些人为首的几个衣着华丽,其余随从也都是丝服织履,看似都是富贵人士。 但此刻众人却累得气喘吁吁,出了城后见到一个小船运码头,顾不得脏,连滚带爬一般跑到了码头边,蹿上了一艘客船。 在跟船老板谈好去哪里,连价格都没有问之后,众人钻进了船舱内,大口喘着粗气,这才有功夫稍微歇息一会儿。 “周兄,幸好你有个从兄在衙门里当差,不然咱们这次肯定是要出大事。” “是啊,谁也没有想到朝廷忽然开始抓人。而且上面消息都瞒住了,我那兄弟也是早上临时接到的消息,冒死送信给我。” “完了完了,现在城里还有很多人没有逃出来。我们出来的时候衙门已经开始四处搜捕,他们”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保住我们自己的小命要紧。” 几个地主长嘘短吁着。 他们是常州一带的大地主,不仅累世家业,连在常州城都有不少门面店铺。 但此刻这些大富豪却带着随从十分狼狈地逃出杭州。 只因为早上他们在客栈准备今天的抗议活动时,那周姓地主的从兄忽然跑来告诉他一個天大的坏消息——朝廷要抓人了。 陡然得知这个消息,他们赶忙从住的客栈的里跑出来,急匆匆刚出城,就看到无数士兵从各个城门涌来,所有的城门、水门全部开始关闭,朝廷显然要关门打狗。 这让他们惊恐万分,又庆幸自己居然运气极好,早早地得知消息逃跑。 “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正惊魂未定间,有人对外面叫喊了一句:“艄公,怎么回事。” “几位官人,怎么了这是。” 就听到外面艄公也没有回答船舱里的人话,而是隐约对旁人在说。 船舱里的人顿时骚乱,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就有人撩开门帘向船舱里扫视了一圈,随后咧嘴笑道:“奉计相令,全城封锁,许进不许出。” 里面所有人脸色都惨白,已是面无人色。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周姓地主连忙从兜里取出一小袋银子,颤抖地递过去道:“官人,行个方便。” 那差役脸色微变,本能想拿。 可下意识手又缩了回去,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拿了,跟兄弟们分了银子,大家你好我好一起好。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对于他们这些胥吏来说,立功就能参加吏考。 一旦手下兄弟们有个上进心比较重的,表面上和他们分了银子,转头就去转运使或者御史台衙门举报。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那不是给兄弟送前程? 而且最主要的是如今胥吏们的工资已经跟绩效挂钩,而功劳又能增加绩效。 因此这次行动如果抓的人多,那功劳肯定大大的有,虽然达到一等功有资格参加吏考显然不太可能,但混个集体二三等功,长点工资也不错。 哪怕那点工资跟眼前的这些银子比起来差了太远,可总比贪污受贿,被手下的兄弟举报从胥吏变成阶下囚强得多。 所以他脸色阴晴不定了数息时间,考虑清楚利弊之后,便拍掉了周地主手中的银子,喝道:“果然是朝廷要抓的人,兄弟们把船围上。” 顷刻间周围的衙役们就将船只团团围住,在刀枪逼迫下,船上的人也被迫出来,被绳子捆起来,送往衙门。 而此时的杭州城已经乱作一团。 夏悚计划还是比较周密,城池所有的城门全都关闭,包括几座水门也不许出入。 原本钱塘门、丰豫、钱湖门外就是西湖。 西面城墙旁边甚至还有西湖一条街,但为了防止有人坐船逃跑,现在也是把城内各条河流都封锁起来,城内外到处都是差役。 本身抗议的地主只剩下数千人,而夏悚调集了两浙路各州的禁军厢军足足一万余众,加上城内各衙署的差役数千人,差不多一万五千人,在城内四处搜捕抓人。 便门瓦市街道上,大量的差役士兵快步跑着。 “快,这边。” “走走走!” “别撞了我的摊子。” “砰!” “我的摊子啊!” “官人,他们往那边跑了。” “追!” 前面几十个地主和他们的随从因为慌不择路地逃跑,撞翻了十多个摊位,弄得街道上已是满地狼藉。 原本的摊贩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出来摆摊了。 但此刻狼狈逃窜的地主与他们的随从,让一些要养糊口,被迫出来赚钱的摊贩们欲哭无泪。 因为这些人四处逃窜,弄得城内城外一片鸡飞狗跳。 特别是随着朝廷正在满城搜捕的消息传开,地主们彻底慌了神,满脑子想着逃跑。 有的跑到亲戚家去,有的在城内购置了产业,藏去了自家宅邸,还有的在城内没有亲属没有房产,就只能想办法藏匿。 然而很快大量的地主以及他们的随从被逮捕起来,因为这些天杭州城的百姓也受够了他们,听到朝廷终于要抓人,顿时欢欣鼓舞,给差役们带路抓人。 被撞翻摊位的小摊摊主,被之前打砸抢烧的铺子房东,被这些人闹得不敢上街的市民,纷纷帮差役人指路。 那些地主们哪有杭州本地人门清? 结果就是短短两天不到,城内的六千余人悉数到案,除了极少数见风声不对以外,九成九以上,全都关进了杭州城大牢和皇城司牢狱里。 一时间弄得牢里人满为患,几平米的小间往往关押着十多个犯人,让那些养尊处优的地主遭了老罪。 “冤枉啊,我不是啊,你们抓错人了。” “我没有造反,我们只是来城里逛逛,看他们在闹事就跟着看热闹,朝廷不能诬陷好人啊。” “官人,放我们出去吧。小人猪油蒙了心,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我们根本没有犯法,朝廷不能胡乱无故抓人。” “是啊,难道在街上抗议朝廷的暴政也有错吗?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如此了?先前还有吏员砸了宰相家都不了了之,朝廷就这样对我们的吗?”
牢房内各自喊冤的,装纯路人的,悔不当初的,还有比较硬气的,固执地认为自己根本没有犯法。 然而不管怎么喊都没有用。 因为喊冤和装纯路人的,自然有名单伺候。 后悔的要是后悔就能平息任何事情,那还要官府差役做什么? 至于那些硬气的,自然有大记忆恢复术。 夏竦随后让两浙路提举邢狱公事马询负责审理,主要是审问人员、谁策划密谋以及这些天他们干了什么事。 基本上想撒谎都撒不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打砸抢烧的那部分,自然有太多目击者。 特别是伤人乃至致死案中,都不用朝廷抓,地主们都已经把人自己给交了出来。 毕竟这事牵扯太大,如果不交人,恐怕大家都要遭殃。 因此在连夜审讯后,过了约数日之后,马询向夏悚汇报了这几日来抓捕、审查的情况。 “计相,此次通过城内大力搜捕,共抓获骚乱份子六千一百三十四人,名单中的豪族抓了一千多人,其余都是他们的随从。” “而根据他们的供述,至少有一半人在上个月二十日的那场骚乱之后离开了杭州,也就是说名单上还有差不多一千余人没有抓捕到案。” 提刑司衙署办公室内,马询把情况诉说了一下,继续道:“伤人的参与者达一百三十余人,伤者六十多。有些是被打伤,有些是被踩踏而伤,都已经处置。” “那三个死者是什么情况?” “都是可怜的摊贩主,当时那群豪族领着门客在转运使衙门口呐喊,甚至还扔沙石向衙门,杜司并未行动,见转运使衙门没有动静,他们愤怒之下砸了沿街摊贩,烧毁铺子,若非官府应对及时.” “我知道了。” 夏悚微微点头,随后说道:“杭州那几家报纸有没有乱说?” “都是在说这些豪族肆意妄为之事。” 马询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却也有两家报纸,说朝廷不作为,这些天都没有动作。” “嗯,你先去吧。” 夏悚想了想,随即站起身离开提刑司衙署,前往转运使衙署。 没过多久,他就到了杜杞那里。 杜杞出来迎接,现在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五司主官也忙得团团转。 要安抚百姓,还要追捕逃走的人,也是一刻空闲都不多。 夏悚过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跟他说要求道:“现在朝廷都在关注这事,此事务必要快刀斩乱麻,不可拖太久。” “是。” 杜杞回答道。 “你即刻下发公文,让各州州衙、县衙、御史台与皇城司联合办案,把名单上剩余的人全部抓来。” “是。” “再在城里招贴安民榜,安抚城内百姓。” “是。” “再去跟各家报社打一下招呼,不给说的别乱说,等官府发通文,官府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是。” “嗯,我还得去一趟皇城司,就不久留了。” 夏悚也就在转运司衙门坐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离开。 赵骏的意思他其实也明白。 那就是要注意影响和分寸,不要乱开杀戒。 如今朝廷允许各地民间兴办报纸,以增加新闻传播渠道。 目的自然不止是为了让百姓们能够报纸看,让朝廷的政策和风向可以普及开来。 同时还有点监督地方官府,防止地方官府胡作为非,欺上瞒下的意味。 因此实际上朝廷对新闻这一方面有一些管控,但不多。甚至新闻署那边还允许他们发文抨击地方官府。 如此一来地方官府受到舆论的监督,也会收敛许多。 但同样的朝廷要想在公众面前树立起公平公正的形象,首先就是要保证自己公平公正地处理事情。 所以像这一次。 有些地主是该杀的,比如名声比较差,或者以前压榨佃户地客比较狠的,这些人不得当地民心,杀了更容易为朝廷带来声望。 可有些地主其实还算不错,让佃户地客交的地租比较低,而且常常乐善好施,在乡野的民声比较好。 虽然杀了就杀了,百姓不太可能为了几个对他们还算友善的地主而激烈抗议引起民变。然而这样做很容易给当地百姓一个朝廷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好人的印象。 到时候报纸刊登出来,总归是造成不好的影响。 因而为了减少这方面的负面影响,并且给百姓一个朝廷公平公正的观念,就必须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杀他们要么有正当合适的理由,要么查出他们以前犯了什么事,因此显然这份工作并不轻松,即便特事特办,尽快处理,恐怕也至少得好几个月才能出结果。 夏悚在几个衙门之间来回折腾,转运使衙门负责协调各地州府,让各地州府捉拿名单上剩余的人。 安抚使衙门与转运使衙门就联合起来,安抚百姓民众,防止恐慌情绪蔓延。 提刑司、御史台以及皇城司衙门就得负责调查这些地主的情况,把那些是好地主,哪些是坏地主分得干净。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好调查的。 因为一个地主的口碑好坏,在家乡自然有人清楚。 至于是不是表面上维持着大善人的形象,私底下是坏人,也简单。 以前抓这种人是需要证据的,也不能吵架,必须调查到确凿实据,才能够动手抓人。 但现在。 名单上的人全部先抓起来,审问同伙,供出一个算一个,也都抓起来再说。 人抓了之后就抄家,先看看干没干坏事。 在家里发现干了坏事,比如奴仆、婢女口供,又有实际证据,那就简单多了。 要是确定是个好地主,只是朝廷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才被迫上街,没有在街上打砸抢烧,也没有做别的坏事,这才能轻拿轻放。 但即便是这样,大抵经过这几轮折腾,好地主们也要被折腾的够呛。 至于坏地主们就遭了殃,这次事情加上以前干的事情,该判什么罪名就判什么罪名,家产该充公充公,该罚就罚,总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这次也是要立个典型,务必要让江浙地主们要么把土地吐出来,要么就转行干起商业,或者继续在高额税收下死撑着。 反正不管这三个结局怎么样,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夏悚这次过来,就是干这个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真正厉害的是他!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四章真正厉害的是他!宋庆历六年,辽重熙十五年三月。 阴山山脉高耸入云,上天如同在年初从天上撒下了无数草籽,令大地勃勃生机,满是春色。 可三月入春之后,天气并没有转热,反而依旧维持着冷意。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不断地袭扰着北方的大草原,漠南的春风跟江南的春风比起来,就好像是锐利的刀与温柔的手。 在呼啸的北风中,野蛮生长的杂草随风飘荡,像是要被冷厉的大风席卷而去,飘扬地向天空飞去。 有的时候,如果遇到极寒气流,漠北草原甚至可能在六月份还能下起茫茫飞雪。 不过这风虽然大,但温度倒不至于低到十度以下,只有夜晚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阴寒。白天太阳暖暖地洒落下来,夹杂着那剧烈的北风,都让人不知道是冷还是热。 东胜州的草原上,此刻一支庞大的队伍正从东面方向缓缓驶来,一路往南,过了榆林县,向着西南的方向而去。 这东胜州并非东胜神州,而是辽国最西南的一个州。 它的大概位于后世内蒙鄂尔多斯市一带,在此时与大宋和西夏两个国家接壤,南边是大宋河东路的丰州、府州、火山军,西面就是西夏的河南府。 是的。 西夏也有个河南府,地处后世鄂尔多斯西南,因是黄河上游以南而得名。 而车队所在的位置便处于辽夏边境,具体位置基本上在后世鄂尔多斯市一带。 这里最出名的除了鄂尔多斯曾经是个煤炭资源丰富的地方以外,就是成吉思汗陵。 此刻年轻的耶律宗真骑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辽阔的草原。 三十岁的他还不知道,在更南的方向,过了黄河距这里约五六十公里外,181年之后,会有一位比他还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的大人物埋葬于此。 与此同时,远处黄河西南岸,距离黄河可能二十多几公里的平原上,同样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这里。 西夏和辽国之间的边境其实并不是以黄河为界,而是以辽国侵占的土地为界,为此辽国在这里还设置了河清、金肃两支大军,防备西夏与宋国。 但辽宋战争之后,辽国就稍微缩紧了一下边区的兵力,特别是河清军和金肃军,转移到了南边宁边州,以主要应对大宋。 所以这片地方就一时成了三不管地带,有一些牧民会来这边放牧,或者西夏辽国的牧民来交换贸易。 不过由于这里名义上还是辽国领土,耶律宗真还是渡过了黄河,继续往西南方向又走了约十多公里,差不多是后世鄂尔多斯市区,这才抵达了双方约定的地点。 茫茫草原辽阔,西南有大片不高的丘陵起起伏伏,在一片小山峦上,耶律宗真驻足停下,他身后辽国的军队则稍微远一些,隔了有一两里路程。 而前方西夏那边的队伍则在三四公里外停下,接着数十骑越众而出,向着他所在的这個小山坡上飞速疾驰而来。 这是双方约定好的事项。 既然要来会盟,肯定有会盟的礼仪。 如果李元昊按照历史上那样,接连打败大宋和辽国,那么肯定就不是李元昊来见耶律宗真,而是双方同时会晤。 但如今李元昊三战三败,被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哪还有什么资格以皇帝自居? 因此他被迫才刚登上帝位,就又被自削国王,再次向辽国和大宋两面称臣,这次双方首领见面,那自然只有李元昊去见耶律宗真的份。 山峦上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晃,马蹄践踏着泥土,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一股青草的芬芳。 李元昊徐徐来到山坡下,先是抬起头仰视着看了眼山上正俯瞰着的耶律宗真,眼中闪过那么一抹恨意,随后又深埋进心底,深呼了几口气,翻身下马走到坡下以辽礼鞠躬道:“见过大辽皇帝陛下。” 他说的辽语,李家从他祖父开始就在辽国和大宋之间左右逢源,所以他们家都会辽语跟宋语。 “夏国王,免礼!” 耶律宗真双手虚抬,同样以辽礼回应。 李元昊抬起头。 耶律宗真此时已经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亲切地拉着他的手笑道:“夏国王,咱们辽夏之间向来都互通有无,而且你还是我辽国驸马都尉,自是亲上加亲。” “谢辽国皇帝陛下抬爱。” 李元昊微微把头低下来,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悦。 他一直素有野心,自然不止是想称帝,而是想要于辽国和宋国之间成立第三方的强大帝国,甚至想要吞并宋国的陕西路。 为此他在进攻大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将来与辽国同样发生战事的准备。 毕竟西夏除了与大宋有摩擦以外,在边境因为争夺牧民、夹山部呆儿族、兴平公主、山南党项各部等等问题与辽国那边同样早有间隙。 只是碍于宋国愈发强大,最终这些原本可能会引发辽夏大战的摩擦,也因为大宋的威胁而最后不了了之,让双方被迫联合在一起,成为了紧密的盟友关系。 但这并不代表李元昊就真心与耶律宗真结盟。 就好像吴蜀一同与魏国敌对,可这并不代表之前吴国偷袭荆州,以及后来夷陵之战的仇恨就这样消解一样。 如果历史改变,丞相成功出祁山收回雍凉地区,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那么在消灭魏国之后,恐怕丞相下一个要灭亡的,就必然是江东,为关羽以及先主刘备报仇雪恨了。 “夏国王,坐下谈吧。” 耶律宗真拉着李元昊的手,一起坐到了山坡上。 此时坡上已经摆上了一张大地毯,就像野餐布一样,上面还放了干牛羊肉以及各类美酒、茶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盘膝坐下,李元昊举起酒杯道:“臣先向陛下敬一杯。” “夏国王多礼。” 耶律宗真笑了笑,也举起一杯酒。 双方饮过之后,这才对视一笑,随后李元昊才开始说起了正事道:“陛下也知道了那事吧。” “嗯。” 耶律宗真拿着小刀开始切肉,边切边皱眉道:“宋国在这短短十年间不到,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日行千里之物,若是出现,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李元昊左手摸在自己盘膝的膝盖上,右手把玩着酒杯,沉吟说道:“一旦开战,一两日之间,宋国大军就能抵达边境。” “唔。” 耶律宗真把一块切好的牛肉放在李元昊面前,随后说道:“看来你也知道了,而且不止是军队,最可怕的还是他们运送的辎重。” “是啊,打仗打的就是辎重,手中粮草多,才能和敌人拼杀到底。宋国须臾之间就能凑齐数十万大军的粮草,甚至还可以直达我夏国,还有陛下的大辽边境,这十分可怕。” 李元昊叹息道:“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边境与我们长久作战,而我们的辎重却要从很远的地方运送过来,不管是僵持还是打下去,对我们都非常不利。” “天不佑我们,却佑大宋啊。” 耶律宗真亦是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刀子一扔,用一块布擦了擦手。 “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哦?怎么说?” “自从这些年大宋有所变化之后,臣就一直想办法买通宋人皇宫的内侍。” “有结果吗?” “之前一直没什么结果,那些宋人内侍,不管是宫女还是宦官都不会离开皇宫,直到去年我才想办法找到了回家省亲的宫女,花了重金买了消息。” “什么消息?” “这些事情,恐怕与如今大宋政制院知院赵骏有关。” 李元昊笃定道。 “赵骏?” 耶律宗真皱起眉头道:“此人朕知道,但据说是赵家宗室,除了查贪官污吏,整顿朝纲以外,倒没其它特别的地方。” 赵骏这些年其实一直隐藏的极好。 如果抛开赵祯以及政制院那些知道内情的宰相,放在外人视角去看他,就会发现他其实非常低调。 首先是在军事上,没有人知道颗粒状火药是他发明的。 毕竟火药这东西宋代就有,火器像火枪、大炮,宋代就已经有了最初的原型,并非什么外来产物。 行军打仗也是范仲淹在做,至少在辽国和西夏看来,范仲淹的名气可比赵骏大得多。 其次是发明创造上。 赵骏头上可没什么大发明家的头衔,如今大宋第一发明家是赵祯。 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都是赵祯传播出去的,几乎与赵骏没有任何关联。 最后就是改革上。 主力先锋自然是范仲淹,然后才是以赵骏为首的政制院以及大宋皇帝赵祯在全力支持。 所以在外人看来,大宋各种改革和军事都强在范仲淹一人。 发明创造以及推广科技、数理化教育,都是赵祯这个皇帝在做。 这些事情跟赵骏完全没什么关系。 那赵骏在做什么? 他在以知院权柄,整顿朝纲,肃清毒瘤,查贪官污吏,扫黑除恶,维护地方治安,又全力支持范仲淹改革。 这些事情古代任何一个贤明的宰相都能做到,甚至让吕夷简王曾来做都没一点问题。 因而他除了年轻一些,上位方式比较奇怪了一点以外,在大宋民间的人气以及声望上,其实还不如赵祯跟范仲淹,目前排名第三。 即便是排名第三的人气,也是因为他扫清开封府毒瘤,又巡视天下,干了很多让民间百姓拍手称快的事情,常人都把他当成青天大老爷,几近取代了包拯的地位。 如果后世没有把真相揭露的话,那么未来仁宗这一朝最耀眼的一定是赵祯以及范仲淹这对君臣。 赵祯是最贤明的君主,推广数理化,崇尚科技,带领大宋走向科技强国的道路。 而范仲淹不仅军事能力强大,还能主持改革,革除弊端,完成对大宋体制的变化,在全方面让大宋焕然一新,变成与从前大宋不同的两个国家! 后世人甚至可能还会奇怪,为什么是赵骏做知院,而不是范仲淹做。 所以综合来说,西夏和辽国这些年都被赵祯和范仲淹吸引,他们都以为最大的敌人是他们两个。 可此时李元昊却说赵骏才是那个最恐怖的人,自然让耶律宗真感觉到奇怪。 然而李元昊却摇头说道:“根据我买通的宫女告诉我的消息,此人十年前忽然出现在皇宫,赵祯以及当时的宰相每日与他在后苑交谈,这难道不是一件奇事。” “是倒是,也许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如诸葛在世,让他们觉得诧异呢?又或者他本身就是赵家宗室,就如传闻中赵恒遗腹子一样。” “可是陛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事?” 耶律宗真问。 “十年前,乃至更久之前的大宋与如今的大宋有什么变化?” “那自然是翻天覆地。” “可那赵骏就是十年前才出现在大宋的,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人。” “你的意思是?” “范仲淹在十年前与普通的大宋高官有什么区别?赵祯在十年前又与原来的大宋皇帝有什么区别?” 李元昊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自从赵骏来了之后,他们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大宋的武器装备焕然一新,国家改革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连赵祯这个人都会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陛下不觉得有异样吗?” 他这话说完,顿时让耶律宗真恍然大悟。 是了。 他们以前都被赵祯和范仲淹的变化吸引,却忽略了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观测到的事物只能通过外表来看,无法得知本质。 而李元昊却最终通过买通了宫女,发现了十年前赵骏莫名其妙出现在皇宫,并且他一出现,大宋就开始有了不同起来。 这其中若没有任何联系的话,那才叫鬼来了。 “夏国王提醒朕才察觉,不错,正是他出现之后,宋国才有了这样翻天覆地,此人身上必定有大秘密!” 耶律宗真脸色沉吟了起来,难怪那人一出来就是政制院知院,能够统领百官。 以前全被赵祯跟范仲淹给迷惑了,却不知道真正厉害的是他! 第三百三十五章 辽夏声东击西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五章辽夏声东击西北风拂过大草原上,轻轻吹过耶律宗真和李元昊的身边,带起了他们的衣角和披风轻扬。 这时正是傍晚时分,远处太阳高悬,残阳照着晚霞,日暮下绚烂的火烧云彩挂在半边天空,有大雁好像从南方过冬回来,在遥远的天际如黑点般划过。 夕阳下西夏与辽国的两位主人正盘膝坐着,一边吃着风干的牛羊肉,一边喝着辽国产的羊奶酒,谈论着南方宋国正在发生的事情。 李元昊手中依旧把玩着酒杯,抬起头问耶律宗真道:“陛下觉得此人来自何处?” “听说宋国多次远航海外,怕是来自遥远的国家。” 耶律宗真说道。 “嗯,臣也是这样想的。” 李元昊皱起眉头道:“只是臣与见过很多国外之人,却发现他们与汉人不同。” “也没听说那赵骏是不是汉人,或许就是其它国家之人也说不准。” 耶律宗真说道:“何况自先秦开始,就流传海外有长生不老药,引得多少人出海,海外流落一些汉人也正常。” “这倒也是,不过海外之国,有如此强大吗?” 李元昊还是很诧异。 “谁知道呢?” 耶律宗真耸耸肩:“至少宋国是一直在出海,兴许与这个有关。” 他们谁也没有去想赵骏来自未来。 这毕竟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宁愿相信赵骏是神仙下凡,都不可能想到赵骏来自千年之后。 “可惜啊,当初并未对此人太过重视,不然的话,趁他巡视天下的时候派刺客前去,或许能够将他斩杀,也不至于让今日我与陛下如此费神。” 李元昊摇摇头,当初赵骏巡视天下的时候或许是最好杀他的时候,但如今就别想了,想在汴梁城里刺杀赵骏,可谓是难如登天。 据说他出行的时候不仅有数百护卫在左右保护着,甚至还有大量的暗探死士跟在身边,乔装成百姓藏匿在附近。 一旦有任何举动,顷刻间就有上千护卫。另外皇城司、左右二厢禁军也会第一时间赶来驰援。 可以说要想在汴梁刺杀赵骏,除非有几万人马。否则区区那么几个刺客,不管是靠近到赵骏身边,亦或者是想半夜去他家里,那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算了,不管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导致宋国变得如此强盛,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想怎么对付宋国。” 耶律宗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扯太多。 但李元昊却道:“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有推敲。陛下想想,若是赵骏来自海外,海外有强盛的器具,如果我们也能出海的话” “你是想让朕也组织远洋船队?” 耶律宗真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不错,以辽国的强盛,也许可以做到,如果能寻回一个像赵骏这样的人” “这事怕是行不通。” “为何?” 李元昊不解,他们西夏在内陆,别说海,连大一点的湖都没几座,所以组建船队出海是不现实了。 所以他只能指望耶律宗真,毕竟辽国同样拥有庞大漫长的海岸线。 但耶律宗真却说道:“自七八年前起,宋人的船队就横行渤海,我也不是没有组建过船队,但出海之后,便杳无音讯啊。” 说着他抬起头叹息了起来。 大宋与高丽、日本之间的海贸做得有声有色,辽国的硫磺全靠大宋商人从日本买来再转手卖给他们,为此他们必须承受高昂的费用。 耶律宗真怎么可能不眼馋这個贸易利润? 哪怕不是为了赚钱,光与日本直接交易,让那些宋人中间商赚不到差价,那也是省去了大笔国防开支。 可到了如今耶律宗真才发现自己天真了,宋人早就已经在海洋上建立起了强大的势力,不管是军事势力还是民间势力,都不是辽国能够抗衡。 光船只技术就远不如人家,大宋能够制造出庞大的海船,船上大炮都有三四十多座,而辽国的海船就小了许多,火炮威力也比不上。 所以耶律宗真曾经费尽心思组建的一支船队,试图穿过渤海和东海前往日本,却最终失踪在了海上,连一个消息都没传回来。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组建的船队很有可能被宋国消灭了。 只是这个年代又没有远程通讯能力,到底是不是宋国消灭的他也不知道。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是派人去责问宋国,人家宋国只需要回一句海上风险大,遇到风浪可能全船队覆灭都有可能,他就无话可说了。 因而耶律宗真在这件事上吃了个哑巴亏,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组建过船队。 “怕是宋国派人害的。” 李元昊立即说道。 “朕也不是不这么想,可又没有证据。” 耶律宗真无奈道。 “宋人真是阴险,如此他们牢牢控制住了海上,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 李元昊随即说道:“但这是否也更加说明,海外不仅有无数金银财宝,还有像赵骏这样厉害的人物?” “也许是,可宋国已经彻底掌控了海洋,朕已经无能为力。” 耶律宗真很不想承认辽国在海上的失败,可他又不可能真答应李元昊派人出海,哪怕是假装答应都做不到。 毕竟如果李元昊把希望全寄托在他出海寻找像赵骏这样奇人的事上,那么李元昊就很有可能不再和他联手直接和大宋开战,每天幻想着来一个赵骏这样的人帮助他们强大。 但耶律宗真是知道他做不到的,如此他们就只能慢性死亡,到最后大宋国力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恐怖,然后轻而易举地消灭他们大辽。 所以耶律宗真只能回绝了李元昊,让他彻底失去对海外的兴趣,才能让他们把主要精力用来对付宋国。 “好了,不谈这些了,先说正事吧。” 耶律宗真正色道:“你也知道,再这样拖下去,宋国只会更强,我们虽然也在变强,可国力跟宋国比起来,差距有多大,你应该也有所体会。” “是啊,我们的国力虽然也有所变化,但那都是宋国手里捞的一点残羹冷炙,又如何能跟他们宋国比拟?” 李元昊亦是感慨道:“我曾经派人偷偷去宋国边境的营垒查看,他们营寨上摆的大炮不知道多少,光边境外围那几十座军寨的火炮数量就比我大夏一国还多,更别说他们后方的城池了。” “河北亦是如此,朕也在燕云布置了很多火炮,可数量远不及宋国。特别是他们的火枪,可谓是野战利器。百丈外就能杀人,连普通铠甲都抵挡不住。”
耶律宗真说道:“朕听闻他们如今的火枪愈发厉害,而朕仿制的火枪.” “陛下仿制了火枪?” 李元昊眼睛一亮,这东西上次的战斗可是让他吃尽苦头,如果辽国能仿制出来,那他也不用惧怕和宋国野外鏖战了。 然而耶律宗真的话却让他失望了。 就听到耶律宗真叹息道:“朕仿制出来的火枪跟宋人的火枪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不仅装弹速度慢,而且还很容易炸膛,还不如刀枪好使。” 这也正常。 因为耶律宗真不知道的是,火枪不仅是技术,同样也是材料学进步带来的产物。 工业革命以前,钢铁产量不足,火器就只能用熟铁打造。 但熟铁的坚固和耐用性远不如钢材,明清时期火炮跟火枪的炸膛率可以说是居高不下,以至于明清士兵宁愿用冷兵器也不愿意用这些东西。 而西方从英国工业革命开始,有了成熟的炼钢技术之后,钢材产量大大提升,用来做火枪和火炮的原材料就可靠坚固许多,炸膛率自然也就降了下来,带动了火枪跟火炮的技术发展。 可以说很多科技产物其实还是因材料的变动而发生改变,同样一把枪,哪怕不管是内部构造还是外部造型都一模一样,塑料做的和钢材做的完全就是两个威力。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说材料学能够改变世界的原因,如果《三体》里汪淼研发的纳米材料真能实现的话,也许未来太空电梯都不是梦了。 辽国和西夏都没有赵骏提供的炼钢法,自然就不存在钢铁,跟大宋钢铁打造的火枪火炮比起来,差了何止一个档次。 因而赵骏向来都不隐瞒火药计数,甚至还把完整的火药配方卖出去。因为只有这样辽国和西夏才会大量购入宋国弄来的硫磺,间接为大宋的经济发展添砖加瓦。 “唉。” 李元昊亦是叹息了一声。 “火枪怕是终究不如宋国,不过火炮也不会差太多。” 耶律宗真沉声道:“如果能够集中起来,打宋国一个出其不意,或许我们能够把他们击败。” “陛下是打算与宋国决战了吗?” 李元昊问。 “嗯。” 耶律宗真微微点头,闭上眼睛,仰天长叹道:“若是可以的话,谁又希望赌上这不可捉摸的国运呢?” 如果不全面开战,双方差距越来越大,特别是当宋国的铁路修到宋夏与宋辽边境的时候,那基本上也就是西夏跟辽国彻底完蛋的时候。 一旦大宋想对他们开战,一两天工夫人家几十万大军和能够供应军队的辎重就已经运到。 而他们的部队还在后方赶来,物资还得押送很久。 除非他们把全国大部分兵力全都集中在边境。 可那样的话国内怎么办? 要知道辽国因为庞大的地域而时常饱受着内部其他民族起义的压力,女真人就不提了,草原上的蒙兀族、东北的渤海族、西北的金乌族等等。 国内一百多个民族,大大的小小成千上万个部落,很多人都对辽国的统治不满,想要掀翻他们统治的少数民族不在少数。 所以耶律宗真没有办法把大量的兵力集中在宋辽边境,甚至全面开战都得留一部分兵力在国内。 这让耶律宗真非常难受。 但这也是无奈的地方,地盘越大,看似国力强盛,可也同时要付出地盘广阔的代价。 李元昊自然也有同样的烦恼。 西夏内部的部落虽然不像辽国那么多,但也有很多其它民族。 甚至不止是党项、回鹘、吐蕃等部落,连西域汉人都有,一旦西夏兵力不能镇压,那么他就一定会遭到反噬。 因此二人可谓同病相怜。 此刻听到耶律宗真的话,李元昊深有同感道:“是啊,再拖下去,我们将万劫不复矣。” “此番我们在此会盟,就是要约定一个共同进退的章程,怎么攻打,如何攻打,必须要商量出一个对策,不然也不至于朕亲至于此。” 耶律宗真说道。 李元昊道:“臣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 耶律宗真说道:“说来听听。” “宋人强盛,但他们却也不怎么主动进攻我们。” 李元昊说道:“我当初进攻青塘,在宋军已经大获全胜,而我国内空虚的情况下,他们并未趁虚而入,这说明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灭亡我们。” “嗯。” 耶律宗真微微点头,当初辽国也是被宋军大败,但范仲淹也只是收复了涿州,却没有趁胜追击拿下整个燕云,或许宋国目前也只是表面强大,实际上对上辽夏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因而臣以为他们现在肯定不会与我们全面开战,甚至我怀疑他们应该是在等待国力更加强盛的时候,再出兵灭亡我们,眼下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李元昊说道。 这是他们自己的思维,以为大宋是没有十足把握灭亡他们才不敢主动进攻,却不知道是赵骏故意留着他们另有打算。 但这也很正常。 古人的思维有一定局限性,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商品倾销地以及原材料生产国。 若是知道的话,估计也就得视为奇耻大辱了。 “但我们若是主动进攻的话,还是得碰一碰宋国边境的硬钉子。” 耶律宗真说道。 “所以臣吸取了进攻青塘的教训,不直接进攻宋国,而是声东击西。” “哦?如何声东击西?” “我以为,宋跟青塘、高丽签订条约,势必就得遵守,否则如何能服众?” 李元昊说道:“看上次我与青塘之间战争就知道,他们西北主力都出动了,势必要保住青塘,若是我们同时攻打青塘和高丽,宋国肯定会驰援,特别是高丽,宋国肯定会从海上出兵。” “唔。” 耶律宗真微微沉吟着点头。 李元昊趁机继续道:“我们虚晃一枪,明面上是大举进攻青塘与高丽,实则在边境陈兵。一旦他们在我们边境的兵马被调走,他们那蒸汽火车还未修建,开封的兵马短时间过不来,我们便能直接攻下他们的陕西与河北诸路,只需要缴获他们在边境的物资,拿他们的火枪火炮,未尝不能与他们开封禁军一战。” “唔” 耶律宗真眯起了眼睛。 这个策略。 好像有点意思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枭雄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六章枭雄李元昊错误地判断了大宋的军事实力,认为大宋没有吞并西夏和辽国的能力,这才在国力强盛下,没有主动进攻西夏和辽国。 但实际上并非大宋没有吞并西夏和辽国的能力,而是单纯地赵骏认为现在吞并有点不是时候。 一来大宋正是国力上升期,一旦开战,各方面发展就会陷入停滞。 二来大宋只会越来越强盛。 在大宋二百点战斗力对付一个八十点战斗力的辽国加一个五十点战斗力的西夏,与大宋一千点战斗力对付一个一百点战斗力加一个六十点战斗力的西夏,完全是两個概念。 前者能灭,但自身也会受到不少损失。 后者的话,跟大人欺负两三岁小孩一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吊打。 特别是如今大宋正在研发后装火炮跟后装线膛枪,一旦研发成功,那大宋军队的战斗力将再次提几个台阶。 所以大宋最聪明的做法本身就应该是等实力提升上来轻松消灭这些国家。 而不是眼看自己能够打过了,就兴冲冲地去打。最后闹得跟汉武帝一样,赢了匈奴,自己国内经济也快给打废,落得个穷兵黩武的坏名声。 虽然汉武帝那个时候是没得选择,已经是最无奈之举。但如今的大宋是有选择的,根本没有必要强行出兵。 因而大宋眼下静静发展,伺机而动的策略,才是最上等的策略。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元昊虽然错误地判断了大宋的军事实力,可有一点确实没说错。 那就是大宋确实不会主动进攻辽国和西夏,还得靠他们发展经济。 所以李元昊认为。 在如今大宋没有主动进攻意图下,很有可能会在西夏辽国进攻大宋盟友青塘与高丽的时候,选择去支援。 而不是直接进攻西夏和辽国的腹地,选择用这种围魏救赵的方式与辽夏进行全面开战。 何况即便是大宋这样进行,反正他们进攻青塘跟高丽也不是主力大军。 他们做这样的安排,主力肯定会在边境防备或者等宋国去驰援的时候进攻宋国,到时候哪怕宋国并未驰援,他们也有足够兵力防守。 甚至那时还能在这一点上指责大宋违背盟约,擅自挑起战事,从而占据舆论与大义名分上的上风。 毕竟西夏跟辽国都有出兵的正当理由,青塘与西夏是世仇,不可能因为青塘与大宋结盟就让西夏放弃对青塘的攻势。 至于辽国这边。 高丽作为向辽国称臣纳贡的属国,最近几年抱上了大宋的大腿,就开始愈发不尊敬辽国,不仅在边境修长城,连上贡都少了许多,同样也是开战的借口。 所以总得来说,不管大宋是出兵进攻还是出兵驰援,他们都有后手,并且还能占据大义名分,属于一箭双雕的事情。 耶律宗真觉得这个策略挺不错的。 他的想法更深层次一点,因为在他看来,现在大宋有点摸不透具体实力,特别是人家在边境还有那么多火炮跟兵马,强行打过去,肯定是碰钢板。 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李元昊那样,充分调动大宋的军队,虚虚实实,避开对方主力发动突袭。 就算没有让敌人去援助高丽,那么也要把大宋吸引到自己地盘来,这样对方是进攻自己是防守,天然就占据了地利。 大宋的火炮是强,可他在燕云布置的那么多火炮也不是吃素的。 “嗯。” 考虑到这一点,耶律宗真非常赞同地点点头道:“夏国王这个计策确实非常高明,令宋军疲于奔命,最不济也让他们进攻我们本土,我们有火炮城池,防守他们应该是无碍。” 见耶律宗真同意,李元昊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定下策略,那就谈谈具体发兵时间。臣以为这件事还是越早越好,万一宋国的火车修到了河北” “嗯。” 耶律宗真再次点头表示同意。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宋国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修出了一条接近百里的铁路,要是按照这个速度的话,从大名府修到涿州,也就一年时间就能修成。 这对于辽国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一旦铁路修建成功,一旦辽宋开战的话,那么宋军将拥有极大的先发优势。 事实上这已经算是慢的。 像历史上美国修太平洋铁路的时候有一段1100公里的路程,由1.4万华工修了4年完成。 这就意味着这1.4万华工,平均每个月要修23公里。 看上去不多,可这1100公里并不是平坦的平原区,而是加州的内华达山脉区。 光最初的40英里都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必须建设50座桥梁和10多条隧道,可见修建的难度多大。 等到了后来的平原区,修建速度就快了许多,不仅达到每月50-60公里,甚至一度有12小时铺轨约合16.41公里的世界纪录。 还有太平洋铁路修好的四十年后,清朝开始修京汉铁路的时候,河北河南段仅仅两年时间不到就修好,之后没有钱加上武汉山区太多,才陆陆续续又花了五年全线通车。 如果大宋这边不往南方山区修,先顾着北方平原区,那么一月修四十多公里的速度还真不算什么,最多大半年时间,就能给河北修一条直通的铁路出来。 因此辽国已经算是小觑了大宋修路的速度。 不过耶律宗真他们算是应对很及时了,他考虑到那夸张的修路速度之后,就当机立断道:“必须今年就出兵。” “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元昊道。 “今年夏秋之时就是好时候,朕可以东狩。” 耶律宗真眯起眼睛道:“以东狩之名,忽然对高丽展开攻势。” 他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长白山那一块女真也不安分,趁着这个机会可以顺手镇服。 只是李元昊是外人,他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国内不稳定的因素暴露出去。 “那好,我也在此时对青塘发起攻势。” 李元昊说道。 “不妥。” 耶律宗真想了想道:“若我们同时展开攻势,宋国那边必然警觉,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这一点。” “陛下的意思是?” “听说你前段时间国内一直都在整顿兵马,筹措粮草?”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李元昊苦笑道。 他之前是准备偷袭青塘的,结果忽然知道了大宋那边出现了蒸汽火车,这才停止行动,跑来跟耶律宗真会盟。 不然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翻越了祁山,正准备进攻青塘了。 “朕知道,宋人也可能知道。” 耶律宗真淡淡地道:“夏国王这一次恐怕要小心一些,就怕你再像上一次出兵,他们就会马上行动。” “不会的,他们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再像上次拦截我了。” 李元昊笑着说道:“此次我打算翻越祁山,绕到青塘的背后,先消灭青塘,再突袭兰州,只要控制住兰州城这要道,宋人就打不过来。” “哦?” 耶律宗真诧异地看了李元昊一眼,随后说道:“夏国王真是好胆识,但也确实是个好计策。” 绕远路虽然艰难了一些,可就好像邓艾偷渡阴平一样,能发挥出奇效。 这样即便青塘与大宋知道西夏在厉兵秣马,可能有大动作,那么也很大可能会只防御正面,而忽视了身后,从而给李元昊可趁之机。 “既然如此,那夏国王可以即刻行动,待宋国关注西北之时,朕再忽然对高丽进军,打宋国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宗真说道。 “好。” 李元昊应承了下来。 虽然他先动手,压力可能会稍微大一点。 但李元昊很清楚,他必须承担这部分压力,才能让辽国给予大宋致命一击。 否则他的攻击力弱了许多,如果大宋主攻辽国而防备西夏,那么他不一定打得进去,因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计划便就此敲定,此番春夏交际之时,夏国王对青塘用兵,约三四个月,入秋之后,朕对高丽用兵。” 耶律宗真微微沉吟,随后说道:“只是我辽国国内也必然有宋人的内应,此番调兵遣将,朕怕瞒不过宋人,因而还得另外想想办法。” “陛下想来自有妙计。” 李元昊说道。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各凭本事。 反正他的办法还是比较简单,宋夏之间的领地多是荒野草原,他的军队可以布置在腹地,骑兵来去如风,随时都能进攻或者防守。 耶律宗真这边就比较尴尬。 因为他的防区是燕云十六州,原本就是汉人的领土,城池非常多。 在边境布置军队,士兵进出城池就势必会让汉人探子警觉,所以确实需要想个办法瞒天过海,让大宋那边没有察觉到他的主力并不在攻打高丽,而是在宋辽边境。 “这点朕自然有决断。” 耶律宗真思量片刻,不去想这些,而是忽然说道:“夏国王此次用兵,就不担心若是有败,则万劫不复吗?” 李元昊抬起头看向天空,此刻天色终于黑了,接近傍晚时分,太阳落山,夜空明亮,那晚风都好像轻柔了许多,不像白天那么狂躁。 他淡淡地道:“若是不战,长久下去,西夏与辽国,焉能尚存?” “既是如此,当血战到底!” 耶律宗真不由得用欣赏的目光看向他,至少双方的远见一致。 或者说。 只要聪明人都能看出来。 再这样下去,大家的国家,最终也只有覆灭一条道路可以走。 还不如拼一拼。 夜幕降临。 耶律宗真与李元昊的人马也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在山周围搭建起了帐篷,布置了密密麻麻的营垒。 两边都稍微修建了一点防御工事。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除非对方蠢到没极限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内斗,不然的话就不存在任何开战的可能。 所以基本上也就象征性地修了一点。 之后耶律宗真又举行了晚宴,与自己的几个部将加上李元昊和他的几个部将一起参与。 宴会宾主尽欢,一直喝到子时才算是结束。 辽阔的草原夜晚明亮,皎洁的月光若银河般洒落下来,让人的视野看得很是开阔。 碧空群星点点,耶律宗真喝得微醺,倚坐在小山峦上,举着酒杯,抬起头略微仰视着西北方的夜空,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夜空何其浩瀚?” 旁边李元昊亦是微醺,笑着回了一句:“纵使浩瀚,人亦有言,日月如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哦?” 耶律宗真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夏国王也喜欢汉人的诗词。” “五柳先生的诗词我自是喜欢的,何况这些年宋人就喜欢往我夏国卖书籍,我不胜其烦,却又不能禁止。” 李元昊摇摇头。 他们与大宋互开边市,而且都不许禁止贸易,处于痛并快乐的情况。 快乐的是大宋不限购不禁售,他们就可以尽情购买他们需要的茶叶、铁器乃至兵书。 痛苦的是大宋实在是体量太大,各种商品一窝蜂地往西夏销售,而他们能卖的却很少,导致双方贸易极为不平等。 可能今年西夏从大宋赚个一千万贯,人家就能从你身上薅两千万贯。哪怕西夏有西域商人输血,但这么搞下去最终还是西夏吃亏。 “多读读汉人的书也挺好,而且他们的佛法高深,朕就很喜欢汉人的佛经。” 耶律宗真笑了笑,他可不反对国内儒家化。 说着他又看向李元昊,不觉得有点心心相惜,于是说道:“说起来朕与夏国王神交久矣,但如今却是第一次见面。” “陛下英姿伟岸,让臣佩服。” 李元昊回了一句。 他以为耶律宗真是在说自己的相貌。 然而耶律宗真却说道:“此次过后,想来将来也不容易再见面了,朕只是有些感慨,跟夏国王一见如故,以后又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如今日这般饮酒畅谈。” 说着又遥望向远方的星空。 李元昊略微一愣,他为人阴狠,从不在意什么亲情友谊,倒是很难有人会如此真心与他相说。 所以他稍稍沉默后,亦是看向星空,淡淡地道:“待大宋灭亡之时,再与陛下把酒言欢!” 只是到那时,气氛恐怕就不是像今日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奇怪的商队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七章奇怪的商队庆历六年四月,李元昊在与耶律宗真会盟之后,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辽夏边境,回到了银川兴庆府。 耶律宗真毕竟是大辽皇帝,一言一行有无数人看着,所以出行必须要有正当理由。 而辽国皇帝又特别喜欢四处狩猎,往漠南草原西狩就是最好的名义。 李元昊就不同,作为西夏国王虽然同样是一方巨擘,可西夏国小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经常带兵出去打仗或者狩猎。 因此偶尔有那么一两天离开兴庆府,去别的地方四处巡视一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离开银川,就能甩开大部队,带少量骑兵飞奔至边境,低调行事,快去快回,从而避免被宋人的探子察觉,发现他们双方密谋的事情。 因而李元昊稍微失踪那么一两天,并未引起大宋在西夏国内的探马怀疑,他们的会盟也顺利地结束。 商定计策之后,李元昊很快开始行动。 四月底,他开始率领一部分军队,带着所需物资,向着巍峨高大的祁山进发。 他在年初就已经准备好了对青塘动手,武器装备、粮草辎重、路线规划之类的事情也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就可以行动。 唯一的问题是由于要翻越高山,他们的大炮带不动,因此只能选择冷兵器,硬生生靠马以及双腿爬山。 辽阔的祁山雄伟浩瀚,山岭高耸入云,即便已经转春入夏,巍峨的高山上还有白雪皑皑。 西夏的将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了西关,顺着陡峭的山道往下,大概位置就是后世G213肃南县到祁连县这一段,路况在古时候非常差。 不过李元昊这一次是打算偷袭青塘,将青塘彻底覆灭,所以带的军队也都是精锐之士,竟然还真让他顺利地翻越了祁山。 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伤亡,比如摔死、跌伤乃至穿越高海拔地区造成的缺氧等因素让士兵出现各种反应,但经过接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他们总算是下了山梁。 翻越祁山最难的点其实不是爬到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山梁上去,而是从陡峭的山崖走下去,下到了山底便是一片空旷的谷地,放眼望去,青草遍布的一片丘陵绿原。 正值五月仲夏时节,辽阔的草原上野牛群、野马群肆意奔跑,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狼群窥探,在青草摇曳当中,似是一片无人耕耘的丰美乐土。 唯有李元昊知道,这里看似是乐土,但实际上充满了危险。一年四季,也就夏天稍微安全一些。其它时间,犹如地狱般恐怖。 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后世青海格尔木市以南昆仑山脉北坡的沟壑,往西北方向叫做野牛沟,东南方向有个野牛沟乡,因常见野牛而得名。 此地海拔三千多米,气候极其恶劣,即便是盛夏时期也常常下起大雪,因此自古至今,都属于人迹罕至之地。 而且这里除了海拔高,气候不好以外,丘陵丛生,野兽遍地。放在后世这里是风景优美的旅游胜地,但在落后的古代社会,这里是危机四伏的青藏高原。 李元昊好不容易翻过了祁山,没有继续逗留,趁着今年天气还不错,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虽然往东南方就是祁连县,但宋代可没有G213国道,东南方此时是连绵的丘陵高山,道路崎岖难行,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 反倒是往西南方不到一百公里就是后世青海第二大湖哈拉湖,在这附近栖息着一个少数民族,叫做草头达靼。并且这里还是河湟走廊,也称古吐谷浑道的必经之地。 吐谷浑道是丝绸之路的南路,又称“河南道”,具体路线有两条。 一条是从敦煌往南,穿过肃北蒙古族自治县,然后往东南方过哈拉湖,抵达青海湖西岸的伏俟城,也就是后世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一带。 另外一条道路则是从若羌县穿过阿尔金山,迈入后世海西蒙古藏族自治州的茫茫戈壁,同样也是最后抵达青海湖畔伏俟城。 河湟走廊因魏晋南北朝时期河西走廊堵塞而兴盛,但到了隋唐时期河西走廊再次打通又渐渐荒废。 直到宋代西夏崛起,西夏不允许大宋与西域贸易,因此又一次断绝了河西走廊。于是西域商人被迫重新拾起了十分危险的河湟走廊,选择从西域穿过青藏高原去青塘跟宋朝交易。 此刻浩瀚的旷野之上,一队队骆驼带着大量的物资和贸易商品行走在绿草覆盖的戈壁滩上。远处还有一個草头达靼的小部落,正在与这个商队进行贸易。 贸易的东西自然是草原民族常见的牛羊马制品,现在战马卖到大宋的价格已经跌了不少。可宋人非常喜欢干牛羊肉和羊毛,低价从草原民族手里买过来,再去青塘或者兰州等地卖给宋人是最好的选择。 双方的贸易非常顺利,草头达靼也需要西域商人从宋朝把茶叶、铁器带回来,所以他们之间一直秉承着友好互助的关系。他们帮西域商人带路、补充物资。商人帮他们带回所需的商品。 就在这支商队跟熟悉的草头达靼部落互换物资重新启程的时候,他们忽然注意到远处旷野之上,一支乌压压的军队犹如黑云一般,向着他们的方向涌来。 戈壁滩有许多丘陵,遮蔽了视野。但达靼部落都会在山顶放置眺望台,以避免狼群袭击牧民,或者出现敌人攻打他们的部落。 再加上奔腾的马蹄,让这里的迅速得到了一个信息——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飞速靠近。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响彻半边天空。 勇猛的达靼部落纷纷跨上了马匹,准备列阵迎敌。 就连商队的商人们也纷纷从货车上抽出武器——自古以来,商队从来都不是善茬,甚至有的时候商队也是匪队,遇到落单或者人数较少的肥羊,顺手宰了抢夺财物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来犯的敌人有多强大,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多时辰,这个拥有五千人的达靼部落以及四百多人的庞大商队,就很快变成了满地的尸体。 李元昊骑在马背上,白色的披风在风中飘荡,站在山坡上看着下方战事已经平定,十分满意自己麾下士兵的效率。 随即他大手一挥,喝道:“传令下去,穿上商队的衣服,假扮成商贾。”
“是。” 手下传令兵立即前去传达军令。 如今由于河西走廊重新开放,河南道的商人繁茂程度不能说一落千丈,但少了许多曾经的繁华。 毕竟相比于走玉门关前往西凉府的传统丝绸之路,河湟走廊不仅绕远路,而且危险许多。 不过还是有很多商人继续走这条道路。 原因很简单。 走河南道一是少了一层西夏的盘剥,不需要在西夏这边纳税。 二也是最直接的理由,那就是西夏这边不允许西域商人直接与宋人交易,而是只能在西夏兴庆府买卖。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西域商人只能在西夏购买茶叶、瓷器、丝绸与铁器,商品也只能低价卖给西夏商人。中间多了个中间商,少了许多利润,让西域商人颇有点不满。 反观走青塘的话,宋人也在西宁、湟州、兰州等地经商,他们可以直接跟宋人商贩做买卖,每次交易只需要给唃厮啰缴纳一点税就行。 所以在利润的考量下,继续冒着危险走河湟古道的商人还是有不少,以此奠定了青塘的商业繁盛。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李元昊又劫杀了数支商队,每次杀完都留几个活口,询问他们商队的来历以及贩卖的物品,随后伪装成商贾,陆续开赴青塘。 等到六月份的时候,李元昊就已经派了差不多六支队伍,在青塘城中有了三千多内应。 六月三日,青塘城。 作为后世的西宁市,青塘城建立在山谷之间,四面都是最高不过几百米的小丘陵,浩瀚湟水从城池东岸流淌而过,养育了一方吐蕃儿女。 这座城池极为壮阔,乃是景佑元年,也就是公元1034年唃厮啰建造,占地方圆二十里,从后世发掘的遗址可知,外城为青砖石结构,犹如长城一般,中间还有隔墙,分为东西两城。 西城为唃厮啰政权的居所,有唃厮啰的居住的宫殿,有吐蕃各部落贵族房屋,也有各式纵横交错的街道民居。来往吐蕃百姓,皆穿宋人服饰,仿佛已与汉人无异。 而东城则为商业繁荣之地,有西域来的商贾,也有大宋来的汉人。甚至连中亚的阿拉伯商人、巴基斯坦的加湿弥罗商人、阿富汗的吉慈尼商人都有。 城外沃野繁茂,不仅有广阔的牧场,在河边还有密集的农田,形成了一个以游牧与农耕结合的奇特文化。 此刻青塘之主唃厮啰正在城中巡视,今年四十九岁的唃厮啰在前半生一直过着被人操纵充当傀儡的生涯,一直到宋明道元年,也就是公元1032年才终于夺回了权力。 亲政之后,在青塘经营十四年,唃厮啰采取亲宋抗夏的政策,得到了宋朝的扶持,终于在宗哥河之役中大败西夏,从此让青塘政权兴旺起来。 而且这些年托大宋愈发强盛的福,大宋也非常满意唃厮啰亲宋的态度,因此对唃厮啰的扶持就没有停过,甚至城中还有三十多门大炮,全都是宋朝赠送给他们的。 “父亲,这大炮真是雄伟。” 唃厮啰十五岁的三子董毡跟着父亲巡视了城池,站在城头上抚摸着钢铁制造的火炮,欣喜不已。 他曾经试射过几次,威力让他这个青塘未来的继承人都感觉到惊惧。 “可惜啊,宋人只给我们五十门,而且还是父亲苦苦哀求才得来。这让我们只能在兰州和湟州布置不到十门,如何能抵御得了西夏的进攻?” 欣喜过后,董毡就是不满。 他不满宋人的小气,又对父亲向宋人靠得那么拢甚至到卑躬屈膝的地步更加不满,这让他骄傲的吐蕃赞普后裔之心而感觉到不悦。 然而唃厮啰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董毡,不许再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父亲!” 董毡说话没什么顾忌,冲着唃厮啰顶嘴。 唃厮啰觉得头疼,只能说道:“你知道这一门火炮要多少钱吗?” “多少?” 董毡随口问道。 “光打造这门炮就要五百多贯,而且还不算别的费用,加上弹药、运到青塘来,一门炮价值千贯!” 唃厮啰耐心地说道:“宋人能给我们五十门,就相当于白送了我们五万贯,如此大的友谊,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反正宋人有钱,多送几门何妨。” 董毡嘀咕了一声。 唃厮啰看着这儿子,差点气不打一出来,本想甩他一耳光,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没办法,虽然董毡是老三,可他就这一个儿子在身边了。 唃厮啰的三个儿子,老大瞎毡是前妻李氏所生,李氏的父亲之前是吐蕃论逋李立遵,论逋就是吐蕃宰相的意思,李立遵一直把唃厮啰当成傀儡。 因此后来唃厮啰慢慢掌握权力,就与李氏决裂,李氏就带着唃厮啰的长子瞎毡离开河湟,带着部落去了居龛谷,也就是后世甘肃兰州市榆中县,归附了宋朝,现在是宋朝的登州团练使。 次子磨毡角也是李立遵之女所生,唃厮啰被迫娶了李立遵的两个女儿,大李氏生瞎毡,小李氏生磨毡角。其中小李氏曾经被唃厮啰幽禁,被磨毡角救出,带着部众也离开了河湟。 所以长子和次子由于母亲的关系都跟唃厮啰关系很差,自然就不可能继承青塘,三子董毡是现任妻子乔氏所生,也是唃厮啰身边唯一的儿子,成为青塘之主是必然的事情。 这就造成了唃厮啰没办法用打骂教育,他现在十五岁正是叛逆期,万一打骂下也跟两个哥哥一样跑出青塘,那唃厮啰就没继承人了,他就只能忍一忍。 只是唃厮啰一定想不到的是,正因为他没有好好教育好董毡,导致他历史上后来推翻了他亲宋政策,与大宋交恶,最后爆发战争。 不过那是原本历史上的事情了。 此刻历史大变。 便在他们父子二人相争之时,忽然间就听到远处不知道何时又走来了一个商队,沿着西北方向的古道,徐徐向着青塘城的方向而来。 唃厮啰站在西城北面的城墙上眺望,原本商队出现在西北方向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他看着这队商队,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队伍。 大得有些不同寻常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青塘城破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八章青塘城破青塘城上。 唃厮啰看到远处是一支庞大的商队。 这商队怕是有三千人以上,光骆驼和马匹,就有一万多匹。 密密麻麻的牲畜行走在道间,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唃厮啰经营青塘已经十余年,来往商队一般是什么规模自然十分清楚。 西域商人通常也就两三百人,最多也就那么七八百人的样子,能有四五百人就已经是非常大的商队了。 而河西走廊倒是人多一点,但大规模商队也就那么一千来人,三四千匹骆驼,很少有超过三千人,带着上万匹骆驼与马。 毕竟这样的队伍一路花销非常大,沿途一路很难支撑起那么多人和牲畜的补给,同时整个西域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支撑起如此庞大的商队。 特别是河南道,由于路途遥远,一般也就是小规模商队较多。少的数十人,多者数百人,能达到千人规模屈指可数。 像《周书·吐谷浑传》记载吐谷浑使团通使北齐,西魏伏击了这支使团。 “获其仆射乞伏触扳,将军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驼骡六百匹,杂彩丝绢以万计“。 当时队伍就是走的吐谷浑道,而这就是河湟走廊商队规模的直接例子,包括二百四十名商人,驼骡六百匹。 所以远方忽然出现一支三千人以上的队伍,显然是一件让人感觉奇怪的事情。 不过也有例外。 那就是恰好商队在路上遇到其他相熟的队伍,领头互相认识,就有可能结伴而行。 只是这种情况极少,唃厮啰还是心生警惕,对身边的一名部将说道:“去,派人拦截他们,盘查一下他们。” “是。” 那部将便亲自率领数百人骑士,浩荡出了北门,向着城外而去。 远处的商队正是李元昊派人假扮。 李元昊先分批派了小股商队潜入城内,随后又派遣伪装成大商贾的队伍出发。 他经营河西走廊,自然也知道商队规模。 可他就是在赌唃厮啰那边没有警觉,毕竟如果人派少了就起不到里应外合的效果,这也是无奈之举。 此刻见到唃厮啰派人出来拦截,大抵也就知道瞒不过去了。 不是说他们伪装得不够好,而是既然能派出来拦截询问的,就必然是精锐的斥候骑士。 斥候吃的是观察敌情这碗饭,双方都是战场厮杀的士兵,身上的那股气质是不是商人,眼光毒辣的斥候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想要瞒过去可能性很小。 李元昊不动声色,一直到唃厮啰派过来的斥候到了近前,向他们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几乎是刹那间,这些斥候见到商队,迅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些人身上的气质就不是那种长年漂泊在外的行商,虽然一个个都穿着纱巾围脖,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骗不了人。 他们的眼眸一个個凶厉异常,若是一个两个还正常,可全是如此,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情——他们并非商人。 “站住!” 为首的百人将厉声呵斥,随后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号角。 自春秋战国开始,西北的羌氐就已经开始善于使用号角作为传讯工具,在秦汉时期传到中原,汉末三国就广泛用于军队打仗。 但几乎是在他摸向腰间号角瞬间,一支弩箭就射了过来,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噗嗤!” 百人将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随后从马上跌落下去。 这惊变一幕顿时让出来的斥候们大惊失色。 两边近乎同时动手,但很快李元昊的队伍就占据,短短数分钟不到,斥候们就被杀散。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先一步响彻苍穹,那是西夏军的号角声音。 后方隐藏起来的西夏大部队,足足有数万之众,犹如乌压压的潮水一样向着青塘席卷而来,后方扬起的土尘像是要遮蔽天地。 城头上唃厮啰面沉如水,冷静应对,迅速下令关闭城门,城外他的斥候虽进不来,但可以从左右逃向它处。 这也算是舍小保大。 接着他命令城头打起战鼓,调集军队,将弹药运送到城头上,准备启动大炮。 “夏贼来了,都动起来。” “快快快。” “别磨磨蹭蹭,快把东西搬上去。” 北城上顷刻间乱成一锅粥。 城内也是骚乱不止。 大量商人一窝蜂想从南城门跑出去。 但各城门都开始关闭,城内街道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混乱。 唃厮啰已经顾不得城内,他只想把城门守住。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大炮打击越来越近的西夏人时,身后的城门口附近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大量带着刀兵的商贾。
他们一个个反应迅速,猛地冲到了城门口,四处砍杀,让精神紧绷只关注城外的青塘士兵猝不及防。 “不好!” 唃厮啰大惊失色,跑到城门口上面往下探视,见到敌人已经控制住了城门,连忙喝道:“来人,跟我杀下去。”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就冲到了城下开始与敌人作战。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城门已经被内应打开。 城外的西夏军见到远处城门大开,大喜过望,纷纷呼喝着马匹疾驰。 青塘乱作一团,城上董毡还是有点能力的,父亲下城去作战后,他便指挥士兵开始发射大炮。 “砰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震动天地,火炮喷出绚烂的烟火。 随着十余枚炮弹出膛,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战场射去,顷刻间远处人仰马翻,实心弹竟然穿人而过,人马俱碎,莫不能挡。 仅仅十多枚炮弹就让密集的西夏阵型死伤惨重,至少两三百人被恐怖的弹药带走,每枚能杀二三十人。 西夏这边也是攻势为之一滞,但城头上的大炮射速比较慢,将士们还是继续硬着头皮冲锋,基本上就是看运气,这种重器下打到谁就只能怪谁运气差。 很快在董毡的指挥下,第二轮炮火再次袭来。 但他们手头上的大炮,不是宋军那种小钢炮,射速还是比较慢的。等到他们第三轮射完的时候,西夏大军就已经杀到了城下。 此刻城下也正在陷入惨烈的城门争夺战,青塘实力其实不弱,如果整顿兵马的话,应该能聚齐六七万大军。 可架不住李元昊居然绕过祁山从背后突袭,让唃厮啰有些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 导致唃厮啰仓促之间没有聚集起兵马,被偷袭成功。 北城门附近根本没有多少兵力,而且一部分还在城楼上,城下也就两三千人,双方僵持在了一起。 等到西夏大军杀到近前,溃败就无法挽回。 “走!” 唃厮啰也算是果决。 见敌人冲了过来,目龇欲裂的同时,亦是悍然拼杀,且战且退。 他的浑身肌肉虬结,浴血奋战,试图集结军队展开巷战。 可城内乱作一团,青塘军束手束脚,反观西夏军见人就杀,让场面就变得更加混乱。 城池里惨烈的厮杀持续了数个时辰,南城门和东城门早就打开,大量的城内百姓、商贾以及唃厮啰残军败退撤离。 到天黑的时候李元昊就已经彻底控制了青塘城。 此刻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四溢,浸染了城头的青砖,偌大的城池好似只剩下各种惨叫。 古代为了激励士气,攻入城内,允许士兵不封刀,随意抢劫、强奸、杀戮。 因而城中到处都是劫掠的士兵,将士们抢得盆满钵满。 李元昊略微皱眉。 他原本是想趁胜追击,趁势继续进攻,拿下湟州和兰州。 但眼下却只能被迫休整,两日后再出发。 原因在于将士们翻越高山,又跨越大片戈壁,最终攻下城池,非常疲惫,不适合继续。 其次则是青塘城乃是青塘最富庶的城池,如果不允许将士们劫掠,继续追击的话,那么显然会让军心不振,士兵们心有不满。 所以停留在青塘也是无奈之举。 希望宋军那边反应再慢一点,等我过两日剿灭了唃厮啰才出兵驰援吧。 李元昊心里想着。 而唃厮啰这边却是惨败,各部四散奔逃,连唃厮啰的儿子董毡也不见身影。 唃厮啰本人在乱战中被砍了几刀,身负重伤,被部将抬着跑出城中。 他看着身边只有数百残部,远处夜幕下青塘城有不少地方燃起烈火,还不知道有多少残兵没逃出去在城内鏖战。 一时间心情跌落至谷底,胸中好似有一股怒意得不到发泄,不断地喘着粗气,恨意滔天道:“赵元昊,吾誓杀汝!” “赞普,还是先收拢溃卒吧。” 身边部将连忙说道。 “快收拢步卒,我们前往湟州!另外,立即以快马向西市镇的宋军求援!” 得到部将提醒,唃厮啰也只能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身边各种号角声音响起。 远处西夏外围的斥候奔驰,与一些青塘残部血战。 方圆数公里内的战场上,到处都有跑出来的青塘人,西域、汉人商贾。 还有不少西夏士兵在追杀着他们,抢夺他们从城中带出来的钱财。 趁着这一片混乱,唃厮啰收拢了约三四千溃散的部族,顺着湟水往东,向他另外一座城池湟州邈川城逃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赵昉小色批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九章赵昉小色批六月中旬,盛夏时节,天气愈发炎热。 大宋首都开封府汴梁城,城池相比于从前,又扩大了整整一圈。 如果把以前的皇宫看作是一环,内城是二环,外城是三环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有四环乃至五环。 四环便是原来城外的郊区,垒砌起了不少房屋,鳞次栉比的街道吸引着来往的行人驻足。 城内城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城中依旧是古香古色的很多木制建筑,偶尔才有那么几栋钢筋水泥建造起来的五六层高楼。 城外则多是砖瓦水泥房子,自从朝廷开放水泥厂、钢铁厂之后,陆陆续续各地都开始兴建,厂子数量也多起来。 光汴梁就有好几家水泥厂,都是从城外郊区采集黏土沙石,混入铁粉打造而成,搅拌机也是花高价从科学院下辖的国营企业买来的蒸汽机。 现在蒸汽机已经可以批量制造,按照化学院那边估计,陈海忠从海外带回来的成品橡胶能够制造数以万台蒸汽机。 毕竟蒸汽机的主要结构还是钢铁,橡胶应用的区域很少,只有几处需要密封的地方使用。 所以供应蒸汽机制造还是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以后需要研究橡胶制品,比如橡胶鞋、轮胎、胶布、减震圈等等东西,用量就会大了起来。 不过等到那个时候,南方的橡胶业基本也就种植起来,倒也无需担心。 此刻城西的一间水泥工厂内,蒸汽机的发动机轰鸣作响,巨大的水泥罐里,蒸汽机的杠杆来回扭动,带动巨大的搅拌叶旋转。 没过多久水泥就被搅拌出来,随后再经过一系列晒干,打粉等操作,用麻袋装起来,运到外面堆积如山。 赵骏今天正在这间工厂巡视,朝廷如今成立了大批国营企业,比如盐业有盐业公司,粮油有粮油公司,钢铁和水泥行业自然也有国家在其中经营。 而且还是占据大头。 因为很多东西毕竟是新兴产业,私营商人不一定能搞得懂,所以就需要赵骏来指导国营公司走上正轨,理清楚产业链,然后就能传播给私企。 钢铁、水泥、砖瓦是最简单的建造领域行业,而蒸汽机作为发动机又能够极大效率地提升钢铁和水泥的产量。 一旦整个产业链形成,那么大宋的建筑业以及制造业将迅速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知院,如今水泥是制造出来了,而且产量不低,但现在都是朝廷的订单,民间要水泥的不多,我就怕到时候经营亏损啊。” 水泥厂的厂长穿着八品官服,跟着赵骏走出了工厂厂房,有些担忧地说道。 赵骏笑了笑道:“没事,现在朝廷需要的水泥很多,各地都在修缮道路、河堤,先满足朝廷的需求,以后民间的需要自然也会跟上来。” “是。” 厂长微微点头。 赵骏钻入了马车,徐徐消失在了街道。 像这样办厂子的事情他会经常各处去跑跑,去看看,指导一下工作和意见。 这样等技术和管理都熟稔起来,其它各路要自己兴办的时候,就能从汴梁的国企厂挖人,或者干脆就去地方办分厂。 眼下毕竟不是后世那個任何一个县都工厂遍地的时代,很多东西都是从零起步,都需要赵骏去事事操办。 从水泥厂回皇宫之后,赵骏就去了政制院,稍微处理了一下公务,看了看时间,便往后宫去。 此时的后宫已经不再是禁地,因为以前后宫是赵祯妃嫔住的地方,所以过了福宁殿、宝慈宫、延福宫等地,外臣就不允许入内。 但如今妃嫔全都搬去后苑去了,怕宫里的毒建筑影响到妃嫔的身体,导致她们生不出孩子。 因而后宫基本上算是空了出来,现在改为一些存放书籍之地。 不过也正因如此,平日里赵祯的几个子女都会在这边读书,特别是长子赵昉,今年已经十岁了,赵祯格外关注他的教育。 所以特意会在后宫中开辟一个学堂,平日里赵昉上午接受各位大儒的儒家学说,下午由赵骏亲自授课。 现在赵骏一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清晨早朝,上午政制院,中午稍微有点空闲时间,可能会去城里或者各个衙门看看,又或者在政制院午睡一下。 到下午一点钟左右,就会到睿思殿教导赵昉两个小时读书,然后三点钟回到政制院整理一下今天开会内容,四点到五六点间是下午宰相们与赵祯在崇政殿议事的时间,之后就下班回家。 睿思殿是新修的,历史上为宋神宗所修,但皇宫建筑多是毒皇宫,重新推翻了再建需要大笔财政,赵祯觉得在没那么多钱之前,就不推倒重建,只稍微修几间殿宇就行。 因此特意建了这处学堂,方便孩子们上课,毕竟总不能让那些授课的老师跑到妃嫔们住的后苑来吧。 赵骏穿过睿思门,正面就是睿思殿,是一座高大的殿宇,外墙用红砖水泥砌成,涂抹白漆,下面地基则用的钢筋水泥浇灌,完全摒弃了以前的木制结果。 唯一不变的是上面仍然用的灰瓦、斗拱、飞檐等古典特色建筑形式。 当赵骏过来的时候,负责赵昉日常生活的内侍宦官江德明忽然咳嗽了几声,随后赔着笑脸跑了过来道:“小人见过知院。” “你在这儿做什么?” 赵骏一边向前走一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平日里江德明应该寸步不能离开赵昉,今天怎么在外面? 江德明忙站在前面似若有若无地挡在赵骏面前说道:“太子今天来得早,在里面看书,小人不敢打扰。” “哦。” 赵骏脚步不慢,反倒加快了几分速度,迅速越过江德明,猛地推开睿思殿大门。 屋内赵昉正老老实实坐在桌椅上,低头看着一本书,抬起头见赵骏过来,连忙站起身道:“姨父。” 赵昉的亲生母亲是曹皇后,赵骏的老婆是曹皇后的妹妹,所以别看赵骏是赵家三四十代以后的子孙,可论起关系,还是赵昉的长辈。 赵骏点点头,随意扫了眼,便盘坐在他的对面,问道:“昨日教你的分数和小数做得怎么样?” “做完了。” 赵昉乖巧地拿出作业本递过来。 赵骏随意翻了翻,接着忽然看向他腰间,目露惊恐道:“昉儿,快站起来,你身上有只蜘蛛。” “蜘蛛?” 赵昉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搜一下从椅子上跳起,然后不断往身上拍打。 可蜘蛛没掉下来,衣服袖子里却掉出一本小册子。
“啪!” 小册子落到地上,赵昉呆滞了几秒钟,随后本能地想要弯腰去捡。 然而赵骏却快人一步,先一步捡起。 “姨父!” 赵昉面露惊恐。 赵骏翻看了一眼,目光一滞。 这小册子居然是.. 目光再看向赵昉,露出玩味的眼神。 这TM是十岁孩子该干的事儿? 随即赵骏扬了扬小册子道:“哪儿来的?” “孤我.” 赵昉瞬间脸色绯红,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说说吧。” 赵骏又坐到了他的对面。 赵昉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模样,低声说道:“捡的。” “哦?” 赵骏问道:“你确定?” “真的。” 赵昉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这东西还真就是他捡的,毕竟后宫很多宫女太监都有,虽然藏的比较严实,可保不齐就有哪些人揣身上,不小心掉出来。 江德明也劝过他,但赵昉就是好奇。反正江德明也管不到他头上,又更加不敢管,所以一有机会就看。 可惜的是平日里他的作息和时间都安排得很紧,上午父皇和母后都要陪他吃早餐,然后是诸多先生们教他儒学。 下午放课后就得回后苑母后身边,住也是跟曹皇后住一起。只有中午吃完午餐才有借口说来学堂,趁赵骏未到之前研究一下。 没想到今天才刚拿出来观摩了一会儿,就被赵骏逮了个正着。 “行吧。” 赵骏将小册子放入自己袖子里,说道:“没收了。” 说着又道:“坐下做题。” “是” 赵昉乖乖地坐下,表情比哭还难看。 赵骏倒是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赵昉的桌子上就泡了一壶他平时喝水的茶。 赵昉一边拿着毛笔在纸上不知道该做什么,一边观察着赵骏的表情。 那模样颇为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下一秒赵骏会暴怒质问。 但好在赵骏似乎一直都保持着这样不温不火的状态,手里捏着茶杯,只是催促道:“别傻愣着,来,零点五乘以八等于多少。” 赵昉就只好开始计算,可越是计算,就越心乱如麻,在纸上画了半边,然后才哭丧着脸道:“我做不出来。” “这道题难度不大,零点五就是一半,那么就可以算做八除以二。或者也可以先用五乘以八,随后再把小数点往后移一位,从而得到四这个结果。” 赵骏笑着说道:“你加减乘除学得不错,挺聪明的,昨天还能计算出三点六乘以四,今天怎么就算不出零点五乘以八呢?” “我” 赵昉就只好埋头继续做题,勉强收复了一下心神之后,这才做了出来。 “嗯。”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赵骏就耐心的开始对他进行教导。 但可惜的是赵昉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今日的教学成功不太行,一直到后半段赵昉才算是走上正轨。 好不容易挨到教学时间结束,赵昉是知道赵骏下午要去崇政殿的,起身之后,面露难色。 赵骏正打算离开,见他扭捏模样,就说道:“这东西别想了,以后不准碰。” “姨父,能别告诉父皇和母后吗?” 赵昉露出哀求的眼神说道:“求求你了姨父。” “嗯,好。” 赵骏点点头。 “啊?” 赵昉原本以为赵骏会拒绝,没想到赵骏答应的很干脆。 随后就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姨父对我最好了。” “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这个年纪少看点不健康的书,以后也别和宫女在一起,身边就只准有太监。” 赵骏笑了笑道。 “为什么,宫女姐姐身上香香的。” 赵昉又差点哭了。 赵骏坚决摇头道:“要是伱以后不想跟你爹.额,不想早衰的话,就听姨父的话,这关乎你的寿命。” 黄色影不影响寿命还不知道,但肯定容易生不出孩子。 历史上的赵祯,还有后来的末代皇帝溥仪,都是因为接触得太早,把身体搞虚,始终生不出子嗣来。 所以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禁止,慢慢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可以有好奇心,但一定不能无节制。 “好吧.” 赵昉只好应下。 接着又看赵骏脸色如常,似乎没什么不对,就试探性问道:“姨父,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种事情就应该生气呀。” “难道就应该生气吗?” 赵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虽然是十三岁才开始接触,比赵昉大三岁。 但由于过早接触频繁用手,导致年纪轻轻就肾虚,包里常备六味地黄丸,属实一把鼻涕一把泪。 都是过来人,又何必苛责呢? “可是.” 赵昉不解道:“如果是父皇的话,肯定会雷霆大怒的吧。” “你呀。” 赵骏哈哈大笑道:“听说过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吗?” 赵昉一愣,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骏双手背负在身后。 心道。 你父皇玩得可比你花。 出了睿思殿,赵骏扭过头看向旁边的江德明。 江德明卑躬屈膝,弯着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赵骏和太子之间的对话他也隐约听到了一点。 若是被曹皇后知道的话,恐怕他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把太子身边的宫女都调走,十五岁之前不允许他接触宫女。” 赵骏淡淡地道:“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江德明冷汗直冒,连连应下。 等赵骏走后,才擦着额头的汗,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知院年轻,可被他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就犹如一座大山扑面压来,让人难以呼吸啊。 第三百四十章 出大事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章出大事了从睿思殿出来之后,赵骏就准备回政制院。 并非去处理政务,而是到了这个时间点就该去崇政殿了,得去把今天要论的话题整理好,在会上阐述一下。 其实到了如今这个岁月,崇政殿的常例会议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多好说的了。 毕竟已经说了快十一年,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 包括对未来发展的战略规划,数理化科学普及,甚至对赵祯吕夷简他们的冷嘲热讽,都已经没有什么可聊的。 至于大宋笑话,到了他这个位置,再多对大宋的恨铁不成钢,也早已经慢慢消散。 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早就成为过去式。总不可能在赵祯他们及时改正,愿意支持他推动改革的情况下,还时常出言挖苦辱骂吧。 那不太现实。 所以现在大家聚在一起能说的,差不多也就是目前大宋的发展情况,以及未来政策的延伸预测。 甚至这些都算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大家能够每天有时间在一起聚一聚。 因为谁都知道,随着王随、盛度先后逝去,吕夷简和王曾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最多也就近一两年的事,乃至更短也有可能。即便没病逝,也该退休。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党争、仇怨基本也就散得差不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总归是有那么一丝怀念。 踏入院内,屋子里只有吕夷简、范仲淹、晏殊、张士逊、李迪在。 王曾最近又请病假了,是消炎药治不好的病,太医那边的意思是如果好好休养,也许能抗到明年,但若是再操劳的话.. 吕夷简这边也只是在强撑着身体。 蒋堂、贾昌朝、蔡齐、宋绶几人各自有别的事情,估计待会才能回来。有的去各部开会,有的去拿今天会议的文件,还有的干脆就是上厕所去了。 赵骏跟屋内的几個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到自己办公桌上,把今天准备跟赵祯报告的公文稍微整理一下,等众人到齐就准备前往后苑。 上厕所的宋绶先回来,也回到自己桌上整理文件。接着是去礼部拿公文的蔡齐——如今已经是六月,马上八月就要秋闱,礼部和教育部现在正在着手今年科举的事情。 正在这时,刑部侍郎范镇来到政制院,向李迪上交了一批公文。 李迪兼职刑部尚书,刑部是司法部,负责制定法律,但同时名义上也是法律事务中最高部门。 所以像全国各种死刑判决都要李迪过目,如果发现有问题或者案情不清晰不确凿的地方的话,就要大理寺和检察院发还重审。 想来今天的公文大抵就是核准最近一批的死刑名单。 李迪接过公文扫了一眼,笑着对赵骏道:“汉龙,猜猜这一批是什么?” “能是什么,夏竦那边有结果了?” 赵骏反问。 既然是刑部的公文,那大抵就是核查死刑公文。 而能让李迪问自己的核查,除了这件事以外基本就没别的案子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迪打趣了一声,就把公文递给他道:“经过两个多月的探察,夏子乔拟定了第一批证据确凿的名单,达五百多人。” 赵骏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道:“夏子乔还是靠谱的,行事雷厉风行。” 犯上作乱者一万多人,但赵骏要求依法办事,抓大放小,惩处那些作恶的地主,放过那些没怎么作恶,还算良心的地主。 这个工作量肯定不小,得一家一家查。 夏竦亲自操办,在两浙路到处走访调查,通过搜集的罪证加上这些人有煽动作乱的嫌疑,数罪并罚,光地主就要被执行约八十余人。 其他四百多人是犯案的随从,有些是手里人命案子,有些是仗着地主家的势力鱼肉乡里为非作歹,还有些是在杭州骚乱事件当中纵火抢掠伤人,予以重处。 这些就是第一批上报过来进行死刑审核的犯人,之后肯定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再加上其余坐监、流放、杖责、没收财产等等,最轻都是罚款。作乱的一万多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此一来彰显朝廷摊丁入亩的决心,二来也能够向世人表达朝廷依法办事、依法治国的态度,不至于不根据他们所犯罪行,一律处死,惹得民间非议。 虽然很难通过一件事情就能改变人们心里的印象,因为树立好的形象往往需要很多年的努力,而好形象的崩塌却只需要一件错误的判决。 但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否则如果百姓都不相信朝廷公正,那么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又能去相信谁? “看样子今年年底之前两浙路的风波就能平息了,江浙地区的地主最是刺头,其次就是川蜀的豪族。” 赵骏沉声说道:“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出来,想必天下地主们也该安分一些。摊丁入亩和征召劳力的决心还是要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这是强国的国策,决不能更改。” 说着他又对众人道:“我听说川蜀的豪族还依旧维持着原来奴隶制度那一套?不仅随意打骂家中佃户、地客,甚至还插手干涉他们家中的嫁娶丧事?如此下去,朝廷的威严何在,法度何在?” 来了来了。 刚开始对江浙地主杀头,又要对川蜀豪族下手。 众人互相对视,不过这里也没有蜀中人,跟川蜀豪族也没什么瓜葛,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范仲淹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主要还是巴西与巴东之地较多,那些地方群山环绕,道路交通难行,朝廷的法度不到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唔” 赵骏一想也是,道路确实是个老大难题。 巴西和巴东就是后世四川达州到巫山那一带,位于巴山西侧和东侧,典型的山多地少,交通在后世都是个大问题,更别说古代。 当地百姓与世隔绝,被地方豪族控制,地位堪比农奴,朝廷想要解放他们,难如登天。 “那这件事就先暂放吧,等以后再说。” 赵骏摇摇头说道:“不能一拍脑袋做决定,为难地方官府。”
众人就没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贾昌朝也从工部回来了,他进门就对赵骏笑着说道:“汉龙,晌午去看了水泥厂,怎么样?” “还行,有了蒸汽机后,产量和效率都提上来了。” 赵骏笑着回应道:“刘厂长还担心现在产量提得这么多,民间又没有人对水泥感兴趣,一旦朝廷不再给他们订单,厂子恐怕也要倒闭呢。” “呵呵呵呵。” 众人都笑了起来,作为对后世有认知的人,他们自然知道眼下的情况只是暂时的,一旦真正建设起来,水泥厂恐怕需求远超现在百倍千倍万倍。 到时候这国营水泥厂的订单恐怕得接到手软,那厂子的眼光还是债了点。 这时晏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他说道:“汉龙,你开放了蒸汽机贸易,允许民间商贾购买,会不会被辽人.” “不会的。” 赵骏摇摇头:“现在能买得起蒸汽机的,哪个不是大宋最顶尖的富豪,这些蒸汽机都是有数的,他们敢转卖到辽国去,怕是没过过抄家灭族的瘾。” 说着他又笑道:“而且你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技术壁垒吧。先不说这玩意儿对没认知的人技术难度有多大,单说橡胶就只有咱们有,他们哪怕能想办法搞到一台蒸汽机,突破技术壁垒,也没有原材料啊。” 关于蒸汽机流入民间赵骏并不担心,事实上他必须要推动蒸汽机走入民间。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民间商业主观能动性,让民间的商贾大量兴办工厂,让资金流入到动力科研中来。 否则光凭国营企业在推动,蒸汽机就会被国营垄断。 而国营的缺点就是这样,一旦垄断的话就会变得僵化、不思进取,到最后就彻底陷入到那种守旧不愿意发展的路径依赖中去。 所以需要民营企业这条鲶鱼来推动科技的发展。 至于辽国会不会趁机想办法弄到一台蒸汽机,从而进行研发,这一点赵骏自然也早就考虑过。 首先是原材料问题,辽国没有技术和原材料。 其次就是蒸汽机本身。 现在卖出去的机器都是有数的,只有大宋最顶尖的商贾才有资格购置。 何况蒸汽机动则数吨重,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船运出海送到辽国,但先不说能不能运出海,就算是出海了,以大宋在海上的力量也基本不可能抵达辽国境内。 因而赵骏丝毫不担心这些。 “咦,差不多也到时间了,马上要去崇政殿开会了,蒋堂怎么还没回来?” 范仲淹不由得纳闷。 蒋堂为人刚正,最是守时,这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范仲淹话音刚落,那边门外蒋堂就跨步进来,非常严肃地说道:“诸位,出大事了。” “什么事?”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 能放在政制院称为大事的,要么是像两浙路地主闹事那样的大案,要么是全国性大范围天灾,亦或者哪里出现造反起义,最后就是辽国和西夏打过来了。 蒋堂肃然说道:“刚才我来的路上,遇到了进奏院六百里加急公文,十余天前,李元昊突袭了青塘,唃厮啰重伤,生死未卜。”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晏殊诧异道:“李元昊是怎么突破到青塘的?” 正常情况下,到青塘最好的道路就是走卓啰城,但走卓啰城南下东面是兰州,西面是湟州,怎么样也不可能直接杀到青塘啊。 “是翻越祁山过去的,他们忽然出现在了青塘北面,唃厮啰猝不及防,被打得大败。” 蒋堂沉声道。 顷刻间所有人的眉头都紧皱起来。 青塘一直是大宋最坚定的盟友,虽然赵骏一直想吞并青塘,顺势再夺回青藏高原,在自己有生之年完成后世我国版图。 然后在到下一代成就中华秋叶海棠归于一统。 但毕竟不是眼下。 因为青塘坚定地站在大宋这边,让大宋是没理由对盟友下手。再加上以如今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还很难完成对青藏高原的收纳。 所以这件事可以延缓很多年,也许要到赵骏年老,青塘之主已经不再是唃厮啰,是他儿子董毡的养子阿里骨的时候。 阿里骨是个反骨仔,他暗杀养父董毡的亲生儿子,夺取青塘政权,然后彻底与宋朝交恶,联合西夏攻宋。 到了那时大宋就有理由和借口处理他。 当然那个时候西夏还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很大概率西夏都已经没了。 但只要阿里骨敢暗杀董毡亲儿子篡位,大宋就有理由出兵,当时候不承认他青塘之主的地位,从而顺势将青塘收纳,这样就不算背弃盟友。 可没想到此时青塘就几近覆灭了,就连唃厮啰都受了重伤,不知道是死是活。 “汉龙,你觉得呢?” 吕夷简忽然问赵骏。 赵骏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道:“现在并不是夺取青塘的好时机,但形势如此,只能顺势而为。” “你的意思是?” “看看唃厮啰的情况吧,若是死了的话,就为他报仇。若是没死,当立即医治,先走一步看一步。而且还要看看现在青塘的形势,如果李元昊已经彻底覆灭青塘.” “嗯,知道了。” 吕夷简点点头。 他们的意思其实大家都明白。 范仲淹眯起眼睛道:“李元昊这是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候对青塘忽然出兵,难道就不怕?” “别忘记我跟你们说过的,他们只会越早动刀兵,除非辽国和西夏的高层都是傻子,否则就不会看不出来大宋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会随着时间而越拉越大。” 赵骏从桌子后站起身,也没再管今天的其它文件,说道:“走吧,先去官家那。这次我怀疑李元昊突然行动,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众人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都站起身出来,向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 相比于向官家汇报每天的政务,显然这件事情重要得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出兵西北,派韩琦张亢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一章出兵西北,派韩琦张亢一行人来到崇政殿,赵祯还没有过来。 众人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见到赵祯推门而入,面带笑容说道:“朕来晚了。” 见他很是高兴,晏殊好奇道:“官家今日似乎有什么喜事?” “还是瞒不过同叔公。” 赵祯笑呵呵地道:“朕最近正在研究直流电发电机,成功地做出了一个手摇发电机。” “发电机?” “天呐,这么快就已经开始有电了吗?” “简直是不敢想象。”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这才刚开始蒸汽动力,转眼间就要电力革命了? “没那么夸张。” 赵祯连连摆手道:“电磁感应本来就很简单,就需要一块磁铁、几圈铜线,在外面做个摇把,转动磁铁,那不就产生电了吗?” “是的,这东西确实比较简单,电磁感应、磁通、发电机、电容电阻,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实际上最原始的发电机本身就很简陋,没什么新奇的。” 赵骏笑道:“只要稍微学过初中物理,买一点铜线、磁铁、电容器、整流桥、电线之类的玩意儿,基本上就能够自己手动做一个,上面装个灯,摇动几下就能给灯发电。” “我们后世很多末日类型的游戏里,主角随身带的手电筒往往就是这种装置,比如《美国末日》,没电了就摇一摇,结构并不复杂。” 说着他又继续道:“目前电力的难点在于发明储存电的电池,如果电池能够发明出来,就可以依照发电机的原理,制造大型水力发电机,把电力储存起来,如此才能把电力应用于生活当中。” “当然,官家现在做的事情在后世属于我们初中物理水平,但放在大宋,不管是大宋国内,还是同时期的整個世界,都是无与伦比的创新之举。” 赵骏双手好像环抱一样上下挥动着,颇有些激动地道:“这是能够载入史册的事情,也许大宋电网就在此奠定基础!” “哦嚯嚯嚯.” 赵祯笑得合不拢嘴道:“有这么夸张吗?” “那当然。” 赵骏笑道:“就好像地球引力从古至今就存在,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万事万物的客观规律就摆在那里,哪怕它的存在非常简单,却几千年来无人去探索。而一旦有一个人开了头,即便再简单的事物,那也是掀起了一场革命。” 这还真不是赵骏在吹捧赵祯。 人类利用火焰已经几千年了,可直到18世纪才开始用蒸汽做动力。到19世纪才研究出了电,但蒸汽每天煮饭都能看到,发电明明只要一圈铜线和一个磁铁,却一直无人探究。 有的时候科学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缺的不是搞科研的时候需要有多少材料需要有多少钱,而是一个能捅破这个窗户纸的人。 可投入科研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赵骏没那么多时间去,有赵祯在,很多事情就会方便许多。 “嗯。” 赵祯非常高兴,坐到了椅子上正准备说他接下来打算开始投入电池的研究。 但此时吕夷简却说道:“陛下,发电机的出现是很让人高兴,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有另外一件事。” “何事?” 赵祯问。 他现在还不知道西北的事情。 “元昊举兵绕过祁山,偷袭了青塘,唃厮啰现在生死未卜。” 吕夷简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赵祯睁大了眼睛,随即怒意上涌,拍案道:“好大的狗胆。” 虽然大宋有青塘之意,但也不是现在。 如今经过十一年的拼搏,大宋终于崛起,打出了威名,先破西夏,又败辽国,最后灭了安南,坐稳了东亚一哥的位置。 只是以前大宋怂得太久,周围小弟离心离德,全都拜了辽国的码头,现在才刚刚归附,还需要继续稳住威望。 结果眨眼间西夏就偷袭了大宋的盟友,那大宋的脸面何在?让高丽、大理这些忠诚的小弟怎么看待? 所以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西夏进攻青塘的问题,而是事关大宋颜面的问题。 “陛下,臣觉得此时不简单。” 晏殊说道:“之前汉龙说过,西夏和辽国不会接受大宋越来越强,他们越来越弱的事实。此番想来,就是征兆。” “你的意思是,赵元昊此举,就是意在挑衅大宋,挑起全面战争?” 赵祯问道。 “恐怕不止是西夏,辽国也参与其中。” 赵骏说道。 赵祯惊讶道:“辽国也要出兵吗?” “是的。” 众人互相看看,都认可了这个答案。 并不是他们站在上帝视角或者已经知道李元昊跟耶律宗真会晤结盟的事情,而是简单的换位思考。 如果他们在李元昊和耶律宗真那个位置,看到大宋短短十年时间,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呈现出飞跃般的增长,他们害不害怕? 关键要是这些东西还只是流于古代社会也就罢了,毕竟大宋的体量是辽国的多少倍,以前还不是被辽国打得满地找牙? 但他们发现大宋好像已经不再跟他们玩在一起,搞什么冷兵器作战了,武器方面开始大力发展热武器,以前那些比鞭炮威力大不了多少的火器现在能轰塌城门。 之后居然还研发了火车,能够在不借助马和船的情况下,日行千里。 这还得了? 如此一来,无论是从武器装备还是后勤保障上,西夏跟辽国都要被大宋甩到不知道多远去了。 他们原本的骑兵优势将荡然无存。 更过分的是以前西夏和辽国还能在士兵素质以及军队将领能力上占优,可现在大宋屡次整顿兵马,淘汰老弱,训练士卒,军队素质正在飞速提升。 这样下去到最后西夏和辽国将不会再有任何优势,再加上大宋的国力,兵马数量,吞并他们两个国家也是迟早的事情。 因而这种情况下,只要李元昊跟耶律宗真不是蠢材,就必须要未雨绸缪,趁着大宋还没有全方面完成超越之前,抢先一步下手,挑起战事,试图将大宋扼杀于摇篮之中。 “西夏进攻青塘,肯定是想要挑起和大宋之间的战事,吸引我们在西北的兵力。甚至看能不能调动中央禁军驰援,趁着中央空虚,辽国大举入侵河北。” 赵骏沉思着说道。 “奇怪,辽国即便举国之力南下,以如今我们在河北的防御能力,他们能突破吗?是什么给了他们自信?” 范仲淹挠挠头,他对于河北的军事力量了如指掌,那里布置的火炮多如牛毛。 辽国有那突破河北的能力吗? “不管他们能不能突破,我们都见招拆招就是了。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赵骏说道。 他们当然不可能判断到辽国和西夏的所有计划,但如今的大宋已经有了不虚任何来犯之敌的底气,管你来多少人,我自一力降十会。 说着赵骏就又兴奋起来道:“既然西夏和辽国送上门,那我们也不能客气。” 赵祯也兴奋道:“大孙是想趁着这次吞并西夏和辽国吗?” “那倒不是,现在咱们国内正是上升期,吞并西夏和辽国那么大的土地,一下子就能让大宋领土达到九百万平方公里,胃口太大容易撑着。” 赵骏摇摇头道:“慢慢吞慢慢消化才是王道,这次就先收点利息,我看燕云十六州与卓啰和南就很不错。” 燕云十六州是哪里就不用多说了,卓啰和南就是后世兰州以北的皋兰、白银、永登、靖远、天祝藏族自治县、景泰等地,目前是西夏跟青塘、大宋之间的三角地带。 卓啰和南大概十万平方公里,加上燕云十六州的话,那么大宋二百八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基本上就能突破到三百万平方公里左右。 看似没怎么多少,但对于大宋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开疆拓土。除非大宋正式开始对西夏和辽国的灭国之战,不然的话想大范围增加国土面积,还是有点难度。 “唉,朕总觉得既然大宋恢复强盛,就应该趁胜追击,至少在朕在位的时候,也想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啊。” 听到赵骏的话,赵祯叹息了一声。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 赵骏笑道:“这次如果再次打败西夏跟辽国,我们在努力发展,他们就越会心惊胆战,到最后他们要么自我灭亡,要么孤注一掷,又何必急于一时?” “是啊,若我是元昊与耶律宗真,也只会急于与大宋决战,因为再拖下去,谁都知道摆在他们面前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晏殊说道:“因而我们都觉得即便这次我们不灭亡西夏跟辽国,未来三五年,也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若是如此就太好了。” 赵祯高兴不已,要知道这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堪比历代开国皇帝之功了。 如果大宋在他的手里能够吞并西夏与辽国,怕是历史上李世民的地位都要不保,历代帝王排行榜里,争一争前三都没什么问题。 “那以汉龙的意思,这次元昊来袭,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按兵不动,等青塘覆灭之后再动手,顺势吞并青塘,还是立即出兵,打元昊一个措手不及?” 吕夷简看向赵骏。 赵骏微微沉吟,前者吞并青塘就合情合理许多,让李元昊帮他们清理障碍,再顺势夺取,但这显然违背道义。 后者不违背道义,却有可能让唃厮啰政权依旧存在,那么他们就不好吞并青塘。 虽然政治是肮脏的,国家利益面前无需要道义,然而这会开一个坏头,让大宋周围的盟友国家从此对大宋埋下不信任的种子,不利于团结。 哪怕大宋最终目的是吞并他们,可至少不是眼下。那是一个未来长远的计划,可以循序渐进,也可以待时而动,不能急躁。 想到这里,赵骏就说道:“立即出兵吧,这是一个信号,告诉周围盟国,大宋一定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好。” 赵祯点点头。 “那派谁去?” 众人看向范仲淹。 范仲淹之前任陕西路与河北路经略使,这是个临时设立的官职。 他回来做宰相之后,陕西路跟河北路就没有主官了。 主要官员为陕西四路与河北两路转运使。 转运使显然担当不起国战大任,因此还是需要一个主要统筹官员。 而如今范仲淹大宋军神的名誉满天下,不管是在天下人眼里还是在敌国眼里,他都已经是大宋最能打的人。 “杀鸡焉用牛刀?” 赵骏笑道:“打个西夏都要老范去,那没必要。” “那让谁去?张亢吗?” 赵祯问。 除了老范以外,张亢就是进士出身里文官第二能打的,至于让狄青去的话,就怕陕西路那些转运使不服一个武将骑在他们头上。 “让韩琦去吧。” 赵骏说道:“以前韩琦不行那是大宋不行,现在大宋行了,韩琦应该也行了。” 韩琦资历老,二十年前就是榜眼,如今担任监察院知院,与公检法一起行事监督权,去年赵骏提了开封府政治地位,把开封知府提到了正二品,顺便也把监察院和大理寺提了上来。 这样警察部、监察院和大理寺,就成为了后世公安部、最高检察院、最高法院三大公检法的地位。目前相当于政制院下一级机构,主官也兼任政制院候补同知。 当年第一次宋夏战争的时候,赵祯启用范仲淹为西北主官,那是因为当时的大宋只能用范仲淹的龟缩战术,引诱李元昊过来打仗,采取防守反击。 现在不同了,大宋强了,韩琦作为力主出兵决战的人,就可以采用他的对策。 “韩琦打仗不是不行吗?” 赵祯诧异道:“他在各部主政还算不错,但历史上他那打仗水平。” “他打仗确实不行,不过不是我吹啊,现在优势在我,西北就算是拴条狗都能赢。” 赵骏笑着说道:“主要我是看中了他的主政能力还算不错,打赢了之后让他好好经略一下陕西,安抚好民众,别出什么岔子就足够了。” 说着他稍微想了想,又道:“再派张方平辅佐一下,再派几个得力大将,应该也就没什么差错了。要是这样都能输,那直接告诉韩琦,自己麻溜上吊,省得上军事法庭被枪毙。” “嗯,那就这样吧。” 赵祯其实有点不置可否,历史上的韩琦其实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也十分反对李元昊庆历和谈的勒索,还上书陈述救弊,之后也认同范仲淹的防守反击战术,颇有建树。 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他打仗确实不太行的能力,所以赵祯不太想让他去,安安心心当个政务官就行。 不过赵骏似乎想让他把陕西路治理好,毕竟韩琦打仗不太行,但治理地方和政务确实还可以,这一点不能黑。 只是赵祯觉得赵骏有点托大了,就算要治理,也等一个大将拿下西夏再治理啊,没必要开战前上一个打仗不太行的人去。 唯有赵骏笑道:“老哥还是担心。” 说着沉吟片刻后就道:“若是实在担心的话,那就让张亢也一并去吧。其实我没有考虑失败的情况,毕竟现在西夏跟我们大宋实力差距太大了,真就是栓条狗都赢。我还是考虑韩琦坚定主战,能鼓舞士气。另外就是既然盯上了西夏那么大的土地,还是要选一个靠谱的人去治理才行。” “嗯,让张亢去也好。” 赵祯这下就放心了,如此一来就算是万无一失。 第三百四十二章 乌古乃定计,辽国南侵高丽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二章乌古乃定计,辽国南侵高丽宋庆历六年六月,随着第一封情报送来,之后就又是源源不断的回信。 秦凤路转运使杨偕五天之内连写七封公文,讲述了一下青塘那边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秦凤路这边的部署情况。 李元昊占据青塘,劫掠三日,之后南下湟州,对湟州城展开猛烈进攻,湟州城岌岌可危。 唃厮啰重伤未愈,本部兵马也多溃散且士气低下,不得不退往兰州。 杨偕派遣贾逵领五千人先往兰州,又跟副转运使兼兵马总管景泰商量了一下,便开始聚集本路兵力,随时进驻兰州和李元昊开战。 这是朝廷赋予秦凤路转运使的权力。 政制院也给杨偕发了回信,之后正式任命韩琦为陕西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张方平为陕西路副经略使,张亢为陕西路兵马总管。 在庆历改革之前,经略使是临时官职,且跟转运使同级,都是正四品,只不过名义上经略使是上级,但地方转运使以及经略副使都有较大的主权。 如历史上夏竦为陕西路经略使的时候,韩琦和范仲淹都与他意见不同,地方转运使也有抗命不尊的现象。 显然这依旧是宋朝传统,对于有军权的封疆大吏,都必须有人钳制防备。 不过如今改革之后,经略使为正二品,副使和兵马总管为从二品。基本上经略使就已经是大权在握,主管了一地军政大权,可谓是权力很大。 赵祯其实有点不放心,还是大宋皇帝对于兵权过于看重。 然而赵骏却告诉他,在现有体制下封疆大吏是不可能造反的。一是韩琦临时才被调去,没有威望,想造反不能服众。二是张亢也在,他拿什么造反? 除非张亢造反,张亢因景佑年与西夏辽国的战争中屡建功勋,在军中威望仅次于范仲淹和王德用,他造反才稍微有点看头。 可士兵家人都在汴梁,且范仲淹和王德用出马的话,信不信跟着张亢的那些士兵很快就会投降? 所以当皇帝有的时候还是要放宽心一些,不要过于杞人忧天。 在赵骏的劝说下,赵祯才打消了顾虑,乃令韩琦跟张亢率领汴梁禁军三万开赴西北,这样再加上陕西路约十二万兵力,足以跟西夏一决雌雄。 秦凤路那边先一步派人进驻兰州之后,又立即派人谴责李元昊,说他攻打大宋的盟友,这是肆意挑起与大宋的战争。 李元昊则回应说这是他们与青塘之间的旧怨,与大宋无关。 如果大宋派兵的话,那大宋才是撕毁双方之间和谈的责任方,罪责都在大宋这边。 两边开始打口水仗。 这种口水仗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意义,但实际上用意很大,就是为了争夺大义名分。 大宋这边指责西夏先挑起战事,占理的是他们这一方。 西夏则说他们并未攻打大宋,只是青塘与西夏为世仇,他们跟仇人打仗合情合理,如果大宋出兵,那就是大宋先挑起战事。 别看这种大义名分好像没什么卵用,毕竟打仗打的是谁兵强马壮,并不是说谁占理谁就能获得优势。 然而看上去好像是这样,可实际上有的时候,大义名分却是获得胜利的至关因素。 因为谁占理,士兵的心态就不同。 曹操手中有大义名分,他就可以不断宣称是奉天子诏令,四处讨伐不臣,底下的士兵就会甘愿服从,心安理得,士气高昂,让他屡战屡胜。 努尔哈赤一个《七大恨》,充分调动了士兵的怨气,如此满人打仗凶狠无比,对待汉人像是对待仇人一样拼命厮杀。 毕竟对于底层士兵来说,谁都不想打仗,谁都不希望自己战死沙场,那么在打仗之时就可能退缩。 但如果给他们一个理由,告诉他们敌人是怎么怎么欺负我们,又或者我们是占理的那一方,我们顺从天命在作战,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 这样一来士兵肯定就会士气提升,死战到底,从而让战事顺利。 所以在古代大义名分绝对是个重要条件。 甚至不止是古代,在后世也一样。就如同抗战士气川军“内战如虫,外战如龙”一般。 国仇家恨,本身就是最大的大义名分。从而让他们悍不畏死,扛着一杆“死”字大旗,拿着最简陋最差的武器,也敢与倭寇决一死战。 大宋和西夏就在互相争夺这种大义名分,以此给底下士兵们一个开战的理由。 双方互相指责,却都不妨碍两边继续动员战争。 韩琦、张方平和张亢很快就抵达了陕西,开始调集整個陕西路的兵马。 由于秦凤路的军队入驻兰州,李元昊打下湟州之后,就占据了河口,也就是湟水与黄河的交界处,坐观大宋这边的反应。 因为李元昊知道,现在摆在大宋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西进打湟州,一条是北进玩围魏救赵。 不管是哪条路,都会落入李元昊的陷阱与圈套,所以他并不担心。 而就在双方紧锣密鼓地准备开始打仗的时候,此刻远在东北的辽国国内,则是另外一番情况。 耶律宗真忽然东狩,抵达了辽国东京沈阳府。 沈阳府行宫内,耶律宗真戴着毡帽,一身宽大的皮裘大袍,显得雍容华贵。 七月入秋之后,东北的气温就开始下降了许多,夜晚变得颇为寒冷,因而他也舍弃了夏天穿的宋朝丝绸大衣,选择了辽人常穿的皮裘大衣。 在耶律宗真面前还站着几个高大的身影,这几人模样颇为古怪,他们头上全部剃光,唯独两侧和前额的鬓角留着头发,扎成两条长长的辫子留了下来,跟辽人传统发型有点像,但没辽人辫子那么粗。 最前面的那人也戴了个小毡帽,上身是外套白色麻布,里贴绒皮的大领袍衣,下身是黑色绑裤腿的绒裤,脚蹬圆靴。整个人浑身透露着一股凶悍的气质,穿着打扮也颇为干练。 他向着耶律宗真用辽礼弯腰鞠躬道:“臣乌古乃参见陛下!”
此人正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爷爷完颜乌古乃,他如今八岁的次子完颜劾里钵便是完颜阿骨打的父亲,女真人能够崛起,便是从他手里日益壮大。 耶律宗真自然不知道未来完颜乌古乃的孙子会覆灭他的大辽,所以见到完颜乌古乃,微微点头道:“嗯,都坐下吧。” 他对完颜乌古乃态度不错,因为如今生女真各部落都依附于完颜石显,与他们辽国敌对。唯有完颜乌古乃投靠辽国,让他颇为欢喜,所以这次东狩,就立即召他过来见面。 完颜乌古乃与他部落几个高层就坐到了一边,随后完颜乌古乃还略微有些紧张地说道:“臣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亲自过来,让臣受宠若惊。” “呵呵。” 耶律宗真自然不会告诉他,如果只是生女真小叛乱,他最多就是派兵降服,这次过来为的是高丽。 所以他只是笑笑,随后说道:“此次完颜石显断绝鹰路,让国内诸多不满,朕自然要亲至,倒是要看看这完颜石显有多大能耐,居然敢与朕作对!” 完颜乌古乃连忙说道:“陛下亲至,完颜石显自然乖乖束手就擒,不过臣以为,些许小患,其实无需陛下大动干戈。” “哦?” 耶律宗真来了兴趣,笑问道:“此人嚣张跋扈,朕自是打算亲征以震慑诸部,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有什么办法可以很快解决?” “也谈不上解决,只是臣在想,石显乖张,但毕竟不敢与大辽作对,因而臣有一计,特别是陛下亲至之后,臣觉得有很大把握,可以不用打仗就能处理他。” “说来听听。” “臣觉得,陛下既然亲至东京,不如勒令石显立即前来沈阳府向陛下解释,到时候陛下直接将其擒拿,或杀或流,皆由陛下决断,自此女直可服。” “他会乖乖听从?” “他若是不听从,陛下大军进发,必让诸部惊恐难安。” 完颜乌古乃立即说道:“何况臣在女直当中还是略有声望,若臣再在其中施以离间,则大事可定。” “好。” 耶律宗真听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说道:“若是真如此,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擒拿石显,朕便赐你为女直节度使!” “多谢陛下!” 完颜乌古乃心花怒放。 生女真部落各自为政,他父亲的部落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由于完颜乌古乃的父亲完颜石鲁一直信奉亲辽政策,所以被辽国封为大惕隐,以此成为女真各部落名义上的酋长。 然而女真各部落向来都是“无书契、无约束、无规章可循、居处绝远、不相统属、自相残杀、各争雄长”,因而对完颜石鲁根本不服从,甚至还差点把完颜石鲁坑杀。 之后完颜石鲁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四处征战,讨伐各方不臣的部落,导致很多女真部落对他愈发不满。 其中完颜石显就跟完颜石鲁有仇,在完颜石鲁死后尸体就被完颜石显派人夺走,为此完颜乌古乃恨他入骨,但因为完颜石显势大而一直不敢有所动作。 如今辽国愿意支持他,完颜乌古乃一可以背靠辽国势力为父报仇,二则是借助辽国强大而壮大自身势力,一旦吞并了完颜石显的乌林答部,那么他的部落将一跃成为女真最强部落。 如此他的部落自此强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实上也是如此。 历史中完颜乌古乃设计让石显被辽国流放,吞并了石显的部落。 这导致虽然他背叛女真的事情让各女真部落更加厌恶,可由于他吞并了完颜石显的乌林答部,实力强盛起来。 再加上女真各部落各自为战,根本不团结在一起,导致完颜乌古乃以及他的继承者完颜劾里钵两代不断吞并其余女真部落,等到完颜阿骨打时期,女真基本完成了统一。 自此这才让完颜阿骨打拥有了消灭辽国,最终建立强盛一时的金朝的底蕴。 当下耶律宗真按照完颜乌古乃的计策,派人立即去勒令石显来东京,而完颜乌古乃回去之后,石显以及女真各部落首领果然在开会商议这件事情。 女真各部主要有亲辽和叛辽两个阵营,完颜乌古乃就是亲辽阵营首领,石显则是叛辽阵营老大。 叛辽阵营很强大,因为女真各部落都无拘无束,也不想被辽国奴役,所以面对辽国多年的勒索,一直都是反抗不断,各种起义频繁。 但辽国最近几年军事力量得到了增强,除了女真以外,很多其余民族,像蒙兀、渤海、室韦等部落叛乱,都迅速被辽人平定,因而女真内部还是对强盛的辽国充满敬畏。 此次耶律宗真亲至,再加上完颜乌古乃在里面挑拨离间,诸多女真部落都以为,只要石显过去解释一番,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应该就可以蒙混过关。 于是大家都纷纷同意让石显前往沈阳府亲自觐见耶律宗真,毕竟去辽国的人不是各部落酋长,跟他们没关系,肯定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石显虽然不想答应,可碍于大家都赞同,自己独木难支,最终也只能勉为其难应下。在他想来,反正自己只是断绝鹰路,又没有公然叛乱,辽国那边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让石显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到沈阳府之后,他就立即被拿下,然后被流放到了辽国西北的蒙古去了,自此消失得杳无音讯。 他一不见,乌林答部群龙无首,辽国又册封完颜乌古乃为女直部落节度使,职务还在大惕隐之上,即便在辽国都属于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完颜乌古乃顺势吞并乌林答部。 这下女真各部落就立即意识到石显是遭到了完颜乌古乃的算计,对于他赤裸裸地背叛女真部落,背叛自己的民族,各部落一时间群情激愤,对他充满鄙夷。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各部落也不敢与辽国为敌,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便在这纷扰当中,辽国整顿好了兵马,在八月份,又征召了完颜各部落一部分士兵,由完颜乌古乃统领,正式南下,开始向高丽逼近。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后装枪炮,王曾病逝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三章后装枪炮,王曾病逝庆历六年对于大宋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不仅仅在于西夏忽然对青塘动手,导致大宋被迫参战,调兵遣将前往西北,与西夏敌对。 还在于从今年开始,大宋的工业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全国性地开始铺设。 最先开工的是南阳钢铁厂,建于邓州南阳县,也就是后世南阳市,早在庆历四年就开始筹备,于庆历五年投入生产。 接着在庆历六年,各路钢铁厂如雨后春笋般开始冒,基本上都是去年年初政制院文件下发之后,各路转运使就开始响应国家号召,于本路正式建设钢铁生产线。 为此武安钢铁厂停止了军工建造,转而开始大量制造钢铁生产炉,并且不断培养各种熟练工人,先为南阳钢铁厂输送人才,随后向全国派遣指导。 如果说后世东北是共和国长子,是我国的重工业生产基地的话,那么如今武安钢铁成为了大宋的长子,开始帮助弟弟妹妹们茁壮成长。 也是怪西夏和辽国倒霉,如果他们早两年动手的话,全国各地的钢铁厂还没有铺设。光靠一个武安钢铁厂,还不足以供应全国那么多军队的火器,使得当时的火器建造还没那么充分完善。 但如今大宋六十多万军队,已经彻底实现了全面火器迭代。冷兵器除了腰间还会佩带一把环首刀以外,就只剩下物理学院研发的步枪前端可用于装卸的刺刀了。 此刻七月初,汴梁北郊的禁军校场,赵骏跟范仲淹站在台上,正看着远处的校场中轰鸣声音作响,“砰砰砰”的爆炸声音就没有停过。 在一片尘烟当中,一座大概四五米高的土质小山坡轰然倒塌,溅起无数尘土。 赵骏前面的炮兵阵地里,十多个炮手正在从大炮的后方装填弹药,清理掉弹药匣里的残存火药,然后将炮弹塞入炮膛内,再次点火发射,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就发射了三枚。 这其实就是古代前装炮弹的极限装填速度,一个经验丰富的炮组成员,可以在发射之后迅速完成清理、装填、发射的任务,从而达到每分钟2-3发的程度。 但之前也说过,这样做会极限消耗大炮的寿命。 所以在拿破仑时期,除非特别紧急的情况下,否则一般都会再增加一個冷却的项目,既每分钟一发或者两分钟一发的射速来完成炮击任务。 而后装炮弹虽然也有炸膛方面的担忧,不过在装填速度上就比前装炮弹快得多,步骤虽然一样,也是清理和装填,可装填部分不需要用搋子把炮弹往里捅,大大增加了射速。 不计较炸膛和寿命的极限情况下,他们甚至能达到每分钟七八发的程度,如果有个几百门炮,那就能彻底完成炮火覆盖式轰炸,可以说是无比强横了。 看完了后装大炮实验,赵骏与范仲淹又去视察了后装火枪的试射情况。 相比于原来用尼米弹与定装弹药,现在后装火枪的射速又上一层楼,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达到了火药时代的最强技术和战斗力。 “不错,倒是没想到物理学院这么厉害,前年告诉他们怎么设计,怎么制造,去年就已经把设计搞好,今年三月份差不多就完工,又经过几个月的改良,效果喜人呀。” 范仲淹看完了试射,满意地点点头。 他三月份的时候就去物理学院那边看过,物理学院已经完工,到现在已经改良了好几个月,基本已经达到可以量产的程度了。 赵骏笑道:“能有这么快的效率离不开两个条件,一是钢铁厂出现,工业诞生让钢铁产量大增。二是培养出科学土壤,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人从事科研探索,自然就能蕴育出奇迹。” “这一点你都做到了。” 范仲淹说道。 “是啊,这十一年的功夫没有白费。” 赵骏淡淡地道。 以前看历史,别的穿越者刚过来,就手搓蒸汽机,很快就能开启工业革命。 唯有他知道这一路有多艰辛。 工业革命绝不是会造个蒸汽机就能完成,而是要有一整套体系。 不然的话可能光里面一个螺丝,一个杠杆,甚至一个密封性的问题就能难倒一片。 这十一年的时间,前几年赵骏最多也就是在大宋本身拥有火器的基础上,完善了火药配方,让大宋能造手榴弹和火炮。 其它的时候都是在培养各种人才,推广基础的初中数理化教育,并且给像苏颂、张载、贾宪、万直臣、燕肃等这些对科学感兴趣的人才提供一个研究的平台。 如此双管齐下,才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正好西夏和辽国要对我们图谋,正式让军工厂那边开始生产的话,应该能送往前线投入战斗了吧。” 范仲淹说道。 “嗯,下午让兵部拟个劄子,先造一批让汴梁的禁军换上新装备。” 赵骏说道:“如今大宋已经全部装上了遂发火枪,全部换后装火枪的话成本太大,冗军问题才刚刚解决,总不能马上就又开始提高那么多军费吧。” “这倒也是,看来武器装备升级的更新换代速度快也不是件好事,也许前脚刚把新装备换上,后脚又研发了更好的,成本骤升。” “现在大宋发展速度还是快了许多,也许应该放慢一下脚步,先沉淀一下蒸汽工业时代,三五十年之后再慢慢更迭到电气化时代,那个时候会更好。” “嗯,走一步先看一步。对了,昨天化学院的万院长上报,说是化学院在研究硝与硫时又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造成了一死三伤。” 范仲淹挠挠头道:“这化学有这么危险吗?” “有。” 赵骏叹了一口气,看向远方道:“不止是化学,生物学也一样。一旦防护没有做到位,擅自研究某些危险的细菌,说不好就会出现大面积瘟疫感染。” “看来化学和生物都要是慎重啊。” 范仲淹一时惊愕。 “是要慎重,但有的时候也很无奈,像诺贝尔死里逃生多少次,被炸得体无完肤才发明了硝化甘油,要想进步,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赵骏亦是无奈,虽然炸药给人类带来很大灾难,可大宋要想制霸,就必须要走这一条路。 不然大宋不研究炸药,别的人会研究。也许大宋化学就停滞在火药,几百年后西方研究出了炸药,那么又是一轮殖民也说不定。 为此他只能让大宋在发展的道路上一直向前,不可能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时候。 回到宫中之后,下午他们向赵祯禀报了上午视察的结果,于是政制院打算先量产大概一两万把后装式步枪,给汴梁禁军用着。 这种枪的优点很明显,装弹速度奇快。而且由于是通过撞针点燃子弹里的火药达到推进作用,也不需要像燧发枪那样,每次扣动扳机都有大概30%的几率无法引燃。
但既然子弹的发射推动是靠黑火药而不是雷汞或者其它无烟火药,那么势必就会继承黑火药的缺点。 比如每次射击,枪械里面会有火药残留,需要时时刻刻清理。而且后膛的气密性很差,泻出的火药烟尘和气体会干扰射手瞄准,严重的甚至会灼伤皮肤。 虽然气密性的问题物理学院通过橡胶垫勉强解决,但火药残留就没办法了。 毕竟历史上在雷汞以及其它无烟火药发明之前,无论是后装枪械还是大炮,都有这样的困扰,比如历史上第一款后装步枪——德莱赛步枪就有这样的缺陷。 这是历史进程问题,除非大宋弯道超车,化工技术突飞猛进,提前发明雷汞与无烟火药,否则他们也必须经历,没有什么办法。 下午崇政殿向赵祯报告了这一情况,赵祯非常高兴,开完会基本上就到了下班的时候。 但此时王守忠却过来传给众人一个噩耗——王曾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什么?” 赵祯愣在原地,久久不愿相信。 众人亦是面露悲伤。 王随、盛度,如今又是王曾,最初的三相三参,加上晏殊和范仲淹,已经走了快三人了。 “唉,我们去看看吧。” 赵骏站起身,叹息了一句。 赵祯苦笑道:“守忠,替朕去看望一下孝先公。” “是。” 王守忠微微躬身。 赵祯是不可能亲自出宫的,历史上吕夷简病逝,他都只能在后苑中为其服丧发哀,并辍朝三日。 所以往往只能由内侍宦官代替他去看看。 众人离开崇政殿,从东华门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向着王曾府邸而去。 王曾做官数十年,家资丰厚,宅邸坐落在内城家子巷,从东华门出去之后,往东过惠和坊、竹竿市,再往北过榆林巷就到了家子巷。 在内城寸土寸金之地,他的房子靠近外城旧曹门,算是处于内城与外城交界处,宅院豪华,林园森森。 诸多宰相在王府宅邸门口停下,门外的门房连忙进去叫人,片刻后王曾的长子,担任礼部尚书郎中的王简率领几个弟弟出来行礼迎接,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悲伤。 根据富弼为其所写年谱《王文正公曾行状》记载,王曾有四子三女,分别为长子王简、次子王珪、三子王严、四子王甫。 但可惜的是王曾的子嗣不像王曾天资聪颖,以状元及第之身,最后做到了宰相。也不像吕夷简的三子吕公著那样,自小好学,以至于废寝忘食,虽恩补却又进士及第,未来亦是平章军国事。 子嗣不出色对于一个政治家族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也因此王氏家族不能兴旺,最终子孙后人,也就沦为寂寂无名,不似吕氏将来还能兴盛。 在王家子嗣的带领下,诸多宰相来到王府后宅,还未进门,走进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正是七月时,院中紫薇、石榴、月季花香扑鼻,混杂着药香,令人精神恍惚。 大门敞开着,浓郁的药香就是从房屋里飘荡出来。 “父亲,知院他们来了。” 王简走入屋内,向王曾禀报了一声。 众人随即进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王孝先。 王曾艰难地扭过头,此时大家才看到他的脸色。 就看到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曾消瘦得就极快,原本就清攫的脸更加干瘦,形如枯骨,两眼浑浊,露出茫然的神色。 所有人都面露不忍,在一起共事多年,有些昔日虽有间隙,如今早就消弭,就只剩下惆怅与哀伤。 蔡齐作为王曾的坚定盟友,疾步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悲伤道:“王公。” 赵骏也来到身边,蹲在地上看着他。 王曾浑浊的眼珠子四下扫视了一圈,片刻后似乎又好像清醒过来,艰难开口道:“诸位,我大限怕是已经到了。” 蔡齐忙道:“不会的,公还是需要多休养休养身体,国家大事,还需要公来做主。” 王曾苦笑一声,随后问道:“不知西北战事如何了?” “韩琦整顿兵马之后,正待出边关进攻西夏腹地,这些事情倒也无需担忧,哪怕不能灭了西夏,重创他们还是轻而易举。” 赵骏安慰道。 “尔等先出去吧。” 王曾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 王简等人便退出屋外,把门关了起来。 屋中就只剩下诸多宰相。 随后王曾长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说着他看向赵骏道:“汉龙,我记得你说过,此诗是南宋末年宰相文天祥所做吧。” “是。” 赵骏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说道:“王公多年奉公守节,当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就算了,我也不图这些虚名。” 王曾摇摇头道:“奈何天意如此,该到了我离去之时,什么事情都已经放下,现在唯独担忧两事。” “你说。” “一者国家大事,军事、民事、国事。” “此皆安好,公请放心。” “二者我这些不成器的子嗣,他们无才,却还算是有德,这些年倒未给我惹过什么乱子,望诸位老友照拂一二。” “公有德于社稷,陛下当恩补于子孙,这些事情朝廷自有安排,王公且宽心。” 赵骏没有给出自己的承诺。 但王曾在宰相位置做了二十多年,赵祯又怎么可能吝啬,家中几个儿子都有恩补,只是升官这个东西,不能全靠背景。 吕夷简的几个儿子除了老三以外,其他人都水平一般,所以也基本都泯然众人。 这也是北宋政治圈的常态。 即便你是宰相,如果子嗣不出色,也难以继续上位,如此才能杜绝世家的诞生。 只是就算如此,王曾也已经很高兴了,勉强露出个笑容,颤颤巍巍道:“若是如此,我无忧矣。” 随后吕夷简、晏殊、范仲淹、宋绶、李迪、张士逊等人陆续上前来慰问。 大家都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也就那么十多二十来分钟的样子,王曾却已经疲惫不堪,在跟蒋堂聊了没两句,就歪着脑袋躺下。 这一幕吓了众人一跳,好在唤来医生才知晓,王曾只是因疲倦而睡去,暂时还活着,这才让人心安。 如此大家也就不再叨扰,各自回去。 两日后。 王曾一睡不起。 这位为大宋鞠躬尽瘁多年的宰辅,就这般病逝。 第三百四十四章 韩琦改性,稳健为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四章韩琦改性,稳健为主王曾的葬礼由赵祯下令,政制院亲自主持操办。 除了吕夷简因为身体问题以外,众人都出席了葬礼,表达了对王曾的哀悼。 张士逊和李迪都七十多岁快八十岁了,吕夷简今年其实才六十八。 但历史上他现在都死了三年了,坟头草估计都得三尺高。 这足以说明吕夷简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现在也仅仅只是因为常年呆在京师,不像历史上那样被罢相之后,四处被调任各地当知州,身体奔波而很快病逝。 可他的身体还是不容乐观,王曾病逝之后,吕夷简也再次病休,政制院又缺了一名宰相。 一时间朝堂内部风起云涌,各部尚书,特别是政制院下面那些一级机构的尚书们,一个个都是暗流涌动,纷纷活跃了起来。 甚至不止是他们,连远在西北的韩琦,听到王曾病逝,吕夷简重病缠身的消息,都有些蠢蠢欲动。 七月下旬,西北烈阳高悬,秦州治所成纪县,城中原本的秦凤路转运使府邸内,监察院知院兼陕西路经略使韩琦正坐在后院亭中。 阳光暖暖地洒落下来,照耀在他的桌案上。院子里的石桌此时摆着大量的陕西路边境的舆图,其中最多的就是会州、西安州、怀德州、环州等地的边境军情报告。 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此人是签书秦州军事判官韩瑞,同时他也是韩琦伯父的幼子,因为韩琦伯父早逝,韩瑞就托付给韩琦的父亲韩国华照顾,因而从小韩瑞就是韩琦的跟屁虫。 只是韩瑞没有考中进士,靠着早逝的父亲恩补入仕,这么多年也只是在中下层官员里打磨,这次韩琦调来西北,恰好韩瑞也在秦州做判官,两兄弟便因此聚在了一起。 院中韩瑞见韩琦盯着桌上的舆图发呆,便纳闷问道:“十一兄,你怎么还在看这些?” “不看这些看什么?” 韩琦头也不抬地道。 韩瑞急道:“刚才我的话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 “那你难道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呢?” 韩琦淡淡地道。 “这还不急啊。” 韩瑞无语道:“王相公病逝,吕公病休。今年十月,又是一次政制院大选,按照知院定下的同知五年一届,最多十年,宋相和蔡相也你难道.” 韩琦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舆图,不时拿出一张四下扫视。 刚才韩瑞急急忙忙过来,告诉他一个天大的消息,王曾病逝了,并且吕夷简也病休,政制院如今只剩下九人。 也就是赵骏、宋绶、蔡齐、范仲淹、晏殊、张士逊、李迪、蒋堂、贾昌朝。 从政制院成立开始,赵骏这個知院就定下了政制院同知不能一直担任,基本上五年一届,如果干得不好的话,需要由官家、知院以及诸多同知投票决议,是否支持连任。 虽然到现在为止最初的三相三参都继续连任了,甚至按照官家那比较念旧的思想,蔡齐和宋绶很大可能还是会打破知院制定的规则,继续连任下去。 但这并不妨碍政制院已经出现了极大的人员空缺。 按照上一届十二人的规模来看,这一次至少也要增补三人,那么财政部、传统六部、教育部、谏台、御史台等一级机构的主官,就能顺理成章了。 这也算是如今的官场升迁规则秩序,即你如果想当一级机构的主官,就必须经历过各类二级三级机构。 而要想入政制院,就必须担任一级机构的主官,兼任政制院候补同知才可以。 那些像民政部、税务部、农业部、自然资源部、交通部、进奏院、统计部、交子部、地质部、外交部等二级机构,就不可能直接跳过这一层进政制院。 若是以前韩琦肯定没机会,因为以前的大理寺和审刑院,也就是监察院的前身都是二级机构,权重稍微低一点。 后来赵骏提高了开封府的权重,顺便也把大理寺和监察院提了上来,如此包括开封府在内,这些机构全都变成了一级机构,主官都加候补同知衔。 如此一来,韩琦就有机会了。 可韩瑞一番话显然让他抛之脑后,好像一点都没有想法,这让韩瑞更急了,又说道:“十一兄,你就不想更进一步?入政制院为宰相?” “呼。” 韩琦长呼了一口气,扭过头看了眼自己这堂弟。 他在自己家里排老六,头上有五个哥哥,不过在家族排序当中排十一,所以他与自己这个排名十四的弟弟感情还是很好。 只是可惜了。 自己这个弟弟空有三十多岁的年纪,政治智慧却差了自己不止一筹,否则的话,又怎么为官多年,还是一州从七品军事判官呢? 想到这里,韩琦摇摇头道:“我确实想更进一步,但我思来想去,很可能并不是现在。” “为何?” “我今年不过三十九岁,担任监察院知院就已经很是不易,你觉得我还能如此轻易进政制院吗?” “这” 韩瑞一时语塞,随后又道:“有志不在年高,当年寇公三十二岁为参知政事,四十一岁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一兄之才,不比寇公差。” “呵呵。” 韩琦笑了笑,随后说道:“那你觉得为何独独是我经略西北?” “那自然是官家看重。” “不,这恰恰说明我很难进政制院了。” “为何?” 韩瑞十分不解。 韩琦解释道:“战事并非一日两日就能平定,西北偏远,光行军打仗都可能数月之久,何论赵元昊并非蠢夫,站着不动任伱打,一旦旷日持久,恐怕政制院早就已经改选结束。” “这” 韩瑞一时又愣住,随后颓然说道:“那看来今年是不得进了。” “倒也未必。” “十一兄难道?” “宰相谁不想当?何况还是政制院同知这般大权在握的宰相,我自然也有此心。” 韩琦抬起头看向韩瑞,轻笑着说道:“只是十四弟,有的时候,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 韩瑞一头雾水。 啥意思? 韩琦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的家族通过联姻的方式,与王曾家族、吕夷简家族、贾昌朝家族早就已经是儿女亲家。 比如韩琦的长子娶了吕夷简的孙女,同母兄韩璩的独子则娶了王曾的孙女,早逝的长兄次子娶的是贾昌朝的堂兄弟贾昌符的女儿。
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打算动用这些关系,也没有丝毫要疏通门路,被宰相们举荐的意思。 要知道上一次选举,就是靠宰相们提名。虽然蒋堂就属于中立派进了政制院,可他的进去属于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所以汴梁很多一级机构的主官,都要拜入各位宰相的门下,以此获得关键的那一步。 然而韩琦虽然与他们是儿女亲家,可在政见上常与吕夷简等人相左,最近几年都是支持的范仲淹改革。 如此一来他似乎就只有被范仲淹提名的可能了。 可到了这个层次,官场就不是说你支持谁就是谁的人,他只是对事不对人,认为范仲淹改革有利于国家,因此在私交上倒是与范仲淹一般。 那么韩琦就可以自己看到,虽然与三位宰相是亲家,但政治意见不同。虽然与范仲淹政治意见相同,可跟范仲淹关系就这样,能不能得到他的提名还是未知数。 因此韩琦明白,除非自己亲自登门拜访现在还健在的吕夷简,或者托人求关系到贾昌朝跟范仲淹那里去,否则能不能获得提名还难说。 在这种情况下,韩琦就不能主动出击。他选择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一切顺利,该是他的肯定也跑不了。 下午时分,韩琦召杨偕、张亢、张方平等副手前来开会议事。 没过多久众人就到齐。 此时府衙后院的屋内,大家分列而坐。 韩琦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大量的军情公文以及各地舆图。 等大家都到齐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诸位,我们来西北已经一月有余,此次出发之时,政制院的文件大家也都看过。” “政制院这次布置的战略任务并不是要我们灭亡西夏,而是要我们将赵元昊赶出青塘和卓啰司南,足以见得朝廷还并不想吞并西夏,或者说朝廷应该是不想陷入大规模开战里。” 杨偕说道。 “嗯。” 韩琦点点头:“如今我大宋蒸蒸日上,遥遥领先。国力昌盛远强于辽夏是迟早的事情,没必要在此时与他们纠缠。” 张方平道:“那这样的话,是否就意味着我们无需举全陕西之力,打入西夏?” “我觉得不是,既然朝廷布置了任务,那我们肯定要完成的,而且还是要超额完成才行。” 张亢急了,连忙说道:“相公,我以为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就此罢休,至少要把西夏打残,才能让天下人知道强宋不可犯。” 韩琦笑了笑,张亢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晋升靠的是行军打仗,现在也是任枢密副使,肯定更想打仗立功。 可以说张亢作为文官,现在代表的却是军方的利益,肯定会主张大举进攻西夏的策略。 这一点与他不谋而合。 因为至少目前还没有人知道,韩琦其实也是个坚定的主战派,所以他肯定是站在张亢这一边。 不过倾向肯定不能太明显,因而韩琦沉吟片刻说道:“二位说的都有道理,即不能灭亡西夏,也不能就此罢休。既是如此,可兵分两路。” “哦?” 众人忙道:“相公有何妙策?” “可一路佯攻西夏兴庆府,围魏救赵。另外一路大举攻入青塘与卓啰和南,将元昊兵马赶出去。” 韩琦说道。 张亢眼珠子转了转,这与当初范仲淹定下的计策很像啊。 当初李元昊大举南下,范仲淹在西面以防守为主,而在东面派遣他轻骑直奔兴庆府,一路杀烧抢掠,令西夏损失惨重。 只是同样的招数会不会有用呢? 想到这里,张亢就说道:“相公,当初我亲自率领八千铁骑,直取兴庆府,我怕元昊不会再这样轻易中计。” 韩琦笑道:“你放心,我们的内应已经查到,元昊率领本部大军攻打青塘,现在大多数兵力都在湟州等地,西贼国内兵力不多。” “这” 众人互相对视,都觉得有问题。 李元昊不会蠢到国内那么空虚吧,他难道就不怕大宋直取西夏? 见众人这般反应,韩琦也明白他们的想法,就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们的顾虑,你们是怕元昊设下计谋,引我们入彀?” “是的。” 众人点点头。 韩琦说道:“因而我才打算兵分两路,一路佯攻,一路实攻。” 大家这才明白韩琦的策略。 是了。 朝廷既然让他们完成基本任务,那么韩琦稳扎稳打的话,只需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行。 所以西面是实攻,北面是佯攻。如此就算李元昊设套,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佯攻的队伍见势不妙,立即撤回来就是了。 想到这里,杨偕和张方平都称赞韩琦策略稳重。 唯有张亢略有不满,他其实是想北面实攻,与西夏决一死战。 哪怕是陷阱,张亢也不觉得大宋的主力跟西夏的主力相遇,会落入下风。 但既然韩琦想稳扎稳打,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稳健一点没什么大错。 见众人都不反对,韩琦算是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最初的想法就是和张亢一样,直接一路莽出去。 因为历史上他就是这样做的,结果惨遭好水川之战的惨败。 可如今韩琦一来年长了几岁,不像历史上是三十一岁被任命为陕西路安抚使,现在性格沉稳了一点。 二来政制院选举在即,莽出去风险太大。 虽然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战功越大,他被上面赞赏的可能性就更大一点,但如果是年轻七八岁,他就真这么做了。 可惜啊。 韩琦想起来了来时知院的话。 知院的意思很简单。 你来陕西路,主要是负责当地民生治理工作。 其次是收回青塘和卓啰司南。 做到了这两件事,那你韩琦的功劳就是最大的。 至于其它。 除非你把西夏灭国,否则就算是正面击败了西夏军队也就那样。 反而如果你出了差错,导致大宋军队战败或者即便是胜利也是损失惨重,那么一样有过无功。 正因为这些警告的话,才扼制住了韩琦想要莽过去的冲动。 国家大事无儿戏。 朝廷既然现在还没有灭亡西夏的心思,那他们作为前线的主帅,还是要听从朝廷的安排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野人一拳,莽过去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五章野人一拳,莽过去此时陕西路的形势并不算太复杂。 简单来说,元昊五月份翻越祁连山,五月底六月初攻破青塘城和邈川城。 大宋这边反应很快,秦凤路转运使杨偕立即出兵进驻兰州。 朝廷这边又马上派遣韩琦率领大军赶来。 大股军队不像散人,从开封到西北骑马数日就能抵达,因此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到。 韩琦是七月初到的陕西路,刚过来没有马上出兵,而是摸清楚双边动向。 否则他连自己兵马的布置情况都没有调查清楚,就贸贸然发动对西夏的进攻,无异于是让大宋的军队去送死。 而经过大概半个多月的侦察,韩琦已经了解了大概的一个敌我形势,因此打算做出出兵的决断。 他在舆图上将侦察到的西夏薄弱处,以及双方犬牙交错的势力情况进行了讲解和分析,最后定下了西侧主力力求与元昊主力决战,东侧佯攻西夏边境的策略。 杨偕、张方平、张亢三个副手都没有其它意见,认可了韩琦的方案。于是韩琦便正式决定,下发文书,开始了整個大布局的排兵布阵。 首先是秦凤路的主力军队,除了秦凤路本身约两万多人以外,又加上了韩琦从汴梁禁军中带来的三万人,总共约五万余众,乃令枢密副使兼陕西路兵马总管张亢率领这五万人出秦州取湟州。 其次是派遣泾原路副都部署兼安抚使高继宣领兵两万出泾原路取西夏的西寿保台军司。 至于五万人走后秦凤路是否空虚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因为秦凤路就是后世兰州市东南的定西市到天水市再到宝鸡市这一带,而它的北面在宋代叫做泾原路。 也就是说,秦凤路处于腹地,李元昊要想南下袭击秦凤路,就必须闯过重兵把守的泾原路,过高继宣这关。 并且韩琦还召如今已经升为环庆路副都部署的赵振率领八千人过来防守,又令因功升为环庆路兵马总管的种世衡忘西北至会州,与张亢、景泰、高继宣、葛怀敏、王珪、刘沪等周围将领展开协同作战。 这样整个秦凤路的地形加上从外地调拨了一部分军队,足够保证秦凤路的安全。除非李元昊的军队有翅膀能飞过来,否则基本上就万无一失。 而最后东路佯攻的任务韩琦交给了任福。 倒不是历史偏移到了它本来应该的位置,而是任福以前是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之前宋夏交战时,因战功升为鄜延路副都部署。 之前说过,宋代将领级别混乱,上下指挥不明确,但总体上以都部署、副都部署、部署、副部署、钤辖、监押、都监这样的上下分级。 而一般情况下,都部署只有进士出身的文官才能担任。所以副都部署已经是一路最高级别的将领,韩琦要实行东出计划,那自然只能交给鄜延路最高将领任福。 如此一来,韩琦的计划实际上是兵分三路,只不过高继宣那一部实际还是策应景泰,一起夹击李元昊的主力,试图将西夏的卓啰和南司占据。 七月底八月初,整个陕西路的军队都充分调动了起来。边境四处都是敌我斥候探马,侦察着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情报。 李元昊那边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了大宋这边的行动。 他反正也不主动进攻,因为他知道主动进攻的结果就是跟大宋那密密麻麻的军寨、堡垒、城池硬碰硬,吃他们火炮的炮弹。 所以他稳坐钓鱼台,静待大宋这边主动出击,如此才能防守反击,打一场类似于当年范仲淹的仗。 张亢率领大军出征之后,先令秦凤路兵马总管景泰为先锋领一万进驻兰州。 景泰作为秦凤路副转运使,同时也兼任秦凤路最高军事将领,乃是文臣进士出身。但他其实也很能打,历史上李元昊三战三胜,唯一一场大败仗就输在他手里。 此次领军出征,景泰于八月上旬率领大军抵达了兰州城,此刻城里的军事主将为秦州兵马钤辖贾逵,还有唃厮啰手下头号大将安子罗。 唃厮啰本人其实现在不在青塘,他重伤之后,兰州的医生就为他医治,可伤口似乎感染了,一直发烧昏迷不见得好。 于是韩琦就给他安排去了长安,本来是想送去汴梁的,毕竟汴梁的医疗水平肯定是全国最好。只是唃厮啰现在确实经不起颠簸,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如今青塘政权的情况很糟糕。 唃厮啰重伤昏迷,儿子董毡在突围时与父亲分散,被李元昊的人俘虏。 一时间青塘人心涣散,甚至有不少人投降了李元昊,青塘各部加起来七八万大军,此刻七零八落,只剩下兰州还有那么一万余人马。 景泰到兰州之后,立即开启了军事会议,召集城中大小十余将领,包括青塘政权的将领安子罗、厮铎支、阿御丹等。 此刻屋内气氛比较凝重,宋朝将领这边倒是还好,主要还是青塘政权的这些将领,神色不一。 有的面容严肃,有的眼珠子乱转,还有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如今青塘政权人心惶惶,有不少小部落首领已经带着本部脱离了青塘,往西南离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不让唃厮啰手下的这些高级将领们生出异心。 倒不是说他们就要叛变或者投敌,大宋如今的强盛摆在这里,只是唃厮啰一倒青塘颇有点分崩离析的意味,现在全靠大宋在背后撑腰。 若是这次大宋不出兵的话,怕是他们也得背起行囊,带上自己各部落的财产和人马,离开这片土地,前往别的地方了。 “我知道自河西军节度使重伤之后,诸位都多有担忧,害怕元昊大军来袭,青塘不能阻挡。” 景泰看会上的气氛比较凝重,刚才他说了几句战事分析也没有人接茬,就说道:“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的是,只要大宋在,元昊就绝不可能攻占青塘!” 他这话说完,安子罗勉强露出个笑容道:“我等自然知道大宋天威,唉.” 说着又叹息道:“奈何现在赞普生死未知,我等群龙无首。” “唔” 景泰沉声道:“这些诸位无需心忧,韩相公已经奏请朝廷,让朝廷派同州防御使前来。” 同州防御使就是唃厮啰的长子瞎毡,他脱离青塘之后就归附了大宋。 历史上他只是带领自己的部落居住于兰州东南的榆林县一带,被授予登州团练使,离兰州没多远,一直到他的儿子木征才彻底归附,被赐姓为赵。 不过今年年初瞎毡向朝廷进贡,表达了彻底依附朝廷之心。愿意带领自己的部落纳入大宋,成为大宋的子民。 赵祯当时非常高兴,就赐予了他赵姓,名叫赵有禄,授予同州防御使。 这属于大宋王朝对内附的少数民族首领常规操作,比如李元昊的叔祖父李继捧,就被赐名赵保吉,授予夏州刺史、定难节度使。
赵保吉的子孙后人,也都进入三班衙役,成为勋贵子弟。 所以基本上愿意内附的少数民族大宋一般都不会亏待,除了顶多被大宋派太监监军监视以外,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却是无忧,生活过得还是很潇洒。 然而众人听到景泰的这句话,脸色都微微有些变动。 此次唃厮啰政权陡然生出大变故,瞎毡归附了大宋朝廷,本身已经失去了青塘的继承权,现在又忽然回来,这. 莫非以后青塘要变天了? 见到众人反应,景泰笑了笑,就没在这方面过多透露,而是说道:“好了,先来聊聊正事吧。” “此次元昊南侵,这是挑衅大宋的行为。我大宋与青塘早为一体,荣辱与共。进攻青塘,就是进攻大宋,我大宋天军,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他继续道:“元昊抢占青塘城、邈川城之后,又于河口构筑营垒,修建寨堡,北面卓啰城,亦有大军南下,似有两路对兰州进行包抄之势,张相公令我先行,并非入驻兰州,而是进军寨下,诸位怎么看?” 贾逵立即说道:“副帅,末将以为,当兵贵神速。” “说说理由。” “他们的斥候肯定也已经告知了他们我们的行动,但他们必然会觉得我们会等主力到来之前,再慢慢地抵达他们的寨外,两军对垒而战。若是我们突然袭击,或许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 另外一名将领德顺军监押钟宝材说道:“这样做太鲁莽了,如果他们在途中设伏,或者早有应对,那岂不是会出现意外?” “我不这么看。” 贾逵说道。 “你来谈谈吧。” 景泰道。 贾逵便分析道:“副帅,末将是这样认为的,首先是咱们的武器与敌人差别极大,他们必须近战,而我们可以远攻,想要伏击我们,难上加难。” “嗯。” 景泰微微点头,这确实是实话。 最近几年全国军队已经完成了彻底器械大变动,由原来的冷兵器全都替换成了火器。 别看如今这个时代的火器从射速和威力上还是不能跟后世枪械比。 可看过冷兵器作战的电影就都知道,冷兵器打仗实际上就是聚集在一起,排列出阵型然后一窝蜂向前猛冲。 如果在冲锋的过程还能保持相对完好的阵型,那这个将领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名将了。 阵型稳固则军队不会倒,冲杀当中,把敌人的阵型冲溃,这样阵型比较严密的一方就会占据优势,敌人一旦阵型溃败,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所以冷兵器作战,基本上都是抱团在一起。 而火器的优势就是远程射击,再加上训练过三段式,可以进行无限火力覆盖。基本上六千人排列出阵势的话,阻拦个几万人都不是问题。 若是山区可能还有被伏击的危险,但西北辽阔,很多都是莽莽草原区,即便有山也多是丘陵,草多树少。 在这种情况下冷兵器想要伏击一支火器军队,难度还是非常大。 “其次是末将认为此番攻势,就是让元昊觉得我们鲁莽。如此他才会敢来与我们交战,否则的话,若是他龟缩城池当中,我们还真不好轻易攻破。” 贾逵又说了自己另外一个理由。 景泰觉得很有道理,赞同道:“嗯,有理。我们这么贸然出兵,只会出现两个结果。一个是元昊有所顾虑,怕是我们的计策,便龟缩城池。一个是他小觑我们,乃领兵与我们交战,这两个结果好像对我们都不算失利。” 想到这里,他拍板道:“好,那就这样办。张相让我为先锋,正该直取湟州,主力大军便在身后,我们也无需忧心,贾逵何在?” “末将在!” 贾逵心头一喜,站了出来。 “令你领三千为先锋,今日出发,直奔河口!” “是。” “周耀武何在?” “末将在。” “令你领一千人在贾逵身旁策应。” “是。” “钟宝材何在” 景泰有条不紊地布置了军队战术。 韩琦那边布置的是战略。 分兵两路,一路主攻一路佯攻,是为了完成朝廷给予取青塘和卓啰和南的战略任务。 而景泰这边就得布置战术。 张亢率领主力五万大军,他这边带了一万人,加上兰州城本来就有的三千人,就属于主力大军的前军部队。 前军又有先锋,如此整个军队就形成了前后相连,井井有条的步骤。 但实际操作还是要看主将布置,否则一旦前后距离太远,来不及驰援,那就属于前后脱节,是军机大忌。 之后景泰又安排青塘政权的兵马担任后勤工作,他们的部众充当粮草补给的护卫军,配合后方主力部队,为前方的前军输送粮草。 战术布置完成,贾逵便出了兰州城,回答自己城外的军营,一声令下,便正式开始启程,浩浩荡荡向西进发。 士兵们都骑在马背上,如今大宋已经不缺马,普通战马的价格甚至都已经跌到了九十到一百二十贯钱一匹,比当年景佑年间便宜了接近一半。 没办法。 当初辽国和西夏都对大宋实行了战马禁运,大宋唯一的战马来源就是青塘。 如今辽国和西夏被迫打开国门,放国内的战马出去,再加上大宋在陕西路也设置了不少马场,战马供大于求,自然也就价格开始大跌。 以前陕西路二十多万军队,骑兵只有两三万人,后来范仲淹到西北经营数年才把精锐骑兵的人数提高到了五万。 但现在陕西路十多万大军,几乎已经做到了战马自由,人人都能纵马疾驰。 无数西北汉子背着长枪,腰间悬着环首刀,马腹两侧都各种放着一个行囊,一个行囊里装着定装弹药。另外一个行囊里装了一些粗饼、水壶之类的用具。 三千轻骑出城,仅仅两个时辰不到,就抵达了远处河口,此地便是后世兰州西侧的河口古镇,距离兰州城约三十五公里。 贾逵举目眺望,远处河口南岸密密麻麻扎着数百顶帐篷,根据斥候来报,李元昊在这里驻扎了一万余人马,其余西夏军队则是在西面的邈川城和北面的卓啰城。 远处旷野上数十名西夏骑兵在小山坡丘陵上远远地看着他们,其中有人吹响了号角,苍凉的号角声音传遍荒野。 “杀!” 贾逵拔出腰间的刀,直指远处河口南岸的西夏营地。 身后千骑卷平冈,尘烟四起缭绕! 第三百四十六章 河口之战,轻松获胜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六章河口之战,轻松获胜河口南岸,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冲出来的数千西夏军留下一地尸体,就仓皇西逃,连他们的辎重物品都不要了。 北岸的西夏军亲眼看到了他们在南面各营垒、寨堡守军惨败的一幕。 李元昊火炮数量不多,这次突袭青塘要翻越祁山,自然是一座都没有带,之后从卓啰城临时调配了一批,再加上从青塘城缴获的一批,总共才五十多门。 这些火炮都统一安排在了湟州邈川城,因为李元昊自己也知道,他实行的计策如果成功的话,那么宋军就一定会认为西面是他的主力。 如此宋军主力攻打西面,他则把主力调配到东面。那么不管宋军是选择进攻还是防守,东面的主力部队都能见机行事。 整个李元昊的战略任务其实很简单,他自知不可能一战而消灭宋军的西北军,所以必须西守东攻,双方互相拼刺刀,争取在东侧完成战略胜利,策应辽国那边大举南下。 而要想完成这个战略,李元昊就必须把有限的火炮用于防守城池,这样宋军在进攻邈川城的时候,就会遭遇到五十多门火炮的阻击。 所以在河口地带的守军跟象征性地拦截没什么区别,没有重火炮,面对宋军的火器,如砍瓜切菜。 他们英勇倒是十分英勇,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嘴里发出野狼般的嚎叫,纵马向着宋军疾驰而来,仿佛一切阻拦在他们面前的人,都将被撕裂成齑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宋军骑在马上,几次轮流射击,成片的西夏骑兵就这样倒下去,死得悄无声息,离得五十丈开外,就忽然如遭重击跌落马背。 这显然吓了其余西夏军一跳,随即他们纷纷勒转马头,脸色惊恐嘴里呼喝着什么,仓皇逃离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贾逵往马下吐了口口水,将刚刚飞入嘴巴里的灰尘吐去,随即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漫天飞扬的尘土,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堪一击。” “将军,你看。” 旁边亲卫指了指远处。 贾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湟水北岸,无数西夏军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呵呵。” 贾逵笑了笑,策马走到了湟水边上,眯起眼睛打量着对岸。 对岸顿时一阵骚乱。 很多北岸的西夏士兵脸上同样都露出面带惊恐的表情,眼睛睁大嘴巴微张,那模样似乎是在说——你不要过来啊! “他们营地肯定有船只,给我搜,有个几艘小船,我就把北面的也扫空。” 贾逵随即对身后的士兵喝道。 “是。” 士兵冲入南岸的营地。 跟贾逵猜得不错,南岸的营地确实有几艘船只,用于和北岸互相来往通信。 很快他们就把六艘小船从营地拖到了旁边的河水里。 “上上上!” 贾逵亲自带队,每艘小船上二十多个人,大概一百余人到了船上。 湟水并不算湍急,一行人迅速游了过去。 还在半路上北岸就又是骚乱阵阵,但片刻后有一名西夏将军高声用西夏语呼喝着什么。 紧接着那些西夏士兵纷纷从马腹取下弓弩,开始弯弓搭箭,静静地等待敌人进入他们的弓弩射程范围之内。 “停船,快停船。” 贾逵喊了一句,他们在上船的时候就用绳子绑了几块上百斤重的大石头充当船锚。 由于此时不是湟水汛期,船只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对岸的西夏士兵见他们停住,以为他们怕了,纷纷呼喊着发出声音,脸上也由之前的惊恐而转变为阵阵怪笑与怪叫,似乎在嘲弄宋军的胆小。 然而贾逵眯起眼睛,测算了一下距离,随后说道:“开火!” “开火!” 船上的士兵们便纷纷或蹲或站在船头、船舷侧,开始向着对岸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上百支枪枪口同时喷出火焰和白烟,紧接着对岸就有零星十余人倒下。 到此时对岸的西夏士兵才察觉到不对劲。 敌人离自己这边至少距离有七八十丈,也就是差不多二百来米,这是弓弩射程之外,可敌人却能打到他们。 虽然准头比较差,可架不住大量西夏士兵站在河边排成一字长蛇阵,河堤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子弹再飘忽不定,想要射到他们还是很容易。特别是他们还骑在战马上,目标鲜明。 很多西夏士兵甚至都不是中弹,而是马匹遭重,有的马匹吃痛倒地,有的受惊逃跑,还有的干脆就直接跳到了河里,把人淹了個半死。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西夏士兵才慌了,纷纷开始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然后他们一退,宋军就可以前进,反正敌人后退多少,他们前进多少,永远保持在弓弩射程之外,不断射击骚扰。 说实话。 南岸的西夏士兵遭到重创是因为宋军可以进行火力覆盖,精准度差没关系,编造火力网看你怎么躲。 但想射中北岸的西夏士兵就不容易了,他们船上带了大量的定装子弹,估计得射了一千多发,真正射中敌人的寥寥无几,也就十几个倒霉蛋。 可架不住西夏人马恐惧,特别是马匹。 哪怕现在李元昊已经学聪明了,学会给马匹塞耳朵防止巨响,可很难用眼罩把眼睛也给蒙上。 不管是成本还是此刻并非蒙眼猛冲,都只能让马匹暴露在枪火之下。 十几轮射击后西夏骑兵作鸟兽散,贾逵便率领着士兵们抵达了滩头,一百多如组织起了火力网,逼得周围西夏士兵不敢越雷池半步。 紧接着船只开始回头继续去接人。 此时如果西夏军那边趁机不计伤亡猛冲,一百多人组织起来的火力网即便射死一二百人,要拿下他们还是没什么问题。 西夏这边的守将并非蠢人,竟然明白这一点,开始不断呼喊着要求各部士兵迅速完成集结。 然而人数少了只是去送死,可大部分西夏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受惊的马匹四处乱窜,想重新组织起人员发动攻势非常不容易,急需要时间。 双方争分夺秒,差不多一刻钟之后,西夏这边总算是勉强组织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排列出阵势,打算发起死亡冲锋。 可他们还未开始,就陷入到了绝望。因为宋军下一波士兵已经划着小船飞速靠岸,也在排列出火枪阵。 以现在这架势,恐怕即便是冲过去胜利,最多也就是惨胜了。 西夏军将领咬咬牙,用西夏语高声喝道:“我族的勇士们,雄鹰不会向任何人低下高傲的头颅,哪怕是死,也撼动不了我们的荣誉,杀!”
“杀!” 跟着李元昊打江山的这批也算是西夏精锐,竟是如此悍不畏死,发动了死亡一般的冲锋。 远处在岸边构筑起防线的贾逵见此,冷笑一声喝道:“掏家伙。” 立即就有士兵走到了船上,开始搬运起手榴弹。 虽然火枪跟火炮大面积装备,但这玩意儿宋军一直有储备,毕竟是火器打冷兵器,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预备点? 宋军人手腰间挂两三颗,第二次过河的时候,贾逵就让人把大量的手榴弹也搬到了船上来。 此刻大概三十多人放弃了枪械,将手榴弹搬到了他们的阵地前面。 其余二百余人则继续组建三段射击阵型,将枪口瞄准了北面平原上正在向他们发起冲锋的西夏骑兵。 “射击!” 在骑兵们距离一百多丈,也就是差不多三百来米的距离,贾逵就放声大喊。 米尼弹装填虽然不如后装步枪方便简洁,但射程已经不遑多让。 后世南北战争时期,南方军狙击手格雷恩军士还创造过在900米开外用惠特沃斯步枪一枪射杀了北方军将领约翰·塞奇威克的奇迹。 而这种步枪构造甚至还不如眼下大宋的火枪。 因为当时惠特沃斯步枪前期设计是没有米尼弹的,使用的也是硬弹丸,造成装填时枪口很容易被子弹卡住,从而无法射击。 一直到后期才开始使用米尼弹,并且气密性不足导致燃烧不充分从而让里面残留的问题极为严重。 而如今大宋的武器制造都是朝廷大力研究,不像十八十九世纪西方往往是民间工匠或者枪械师自己进行改装和设计,尼米弹最早广泛使用,气密性也降到最低。 一个国家的力量,一个个人的力量,设计出来的枪械完成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大宋的火器要比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火器还要先进,甚至要比1880年清末光绪年间还强。 基本上已经摸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门槛,也就是在1886年法国发明无烟火药,从1890年后全世界摒弃黑火药,开始大力发展现代步枪之前的时代。 此刻敌人的骑兵重新集结,再次向着河边发起攻势。数十名火枪手立即射击,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仿佛没有尽头般不断重复。 前方的西夏骑兵如收割麦子般倒下,让同样跟着队伍在冲锋的那名西夏将领已经是汗流浃背,心里生出一股恐惧的情绪。 但他不敢有任何放慢脚步或者脱离战场的想法。 行军打仗有的时候全靠那么一股子气势,一旦气势没有打出来,或者泄气的话,那就真正兵败入手倒了。 因此西夏这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前冲,祈求着老天爷保佑自己,子弹不降临在他们头上。 一百丈短短三百米的距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于西夏士兵来说,却仿佛过去了大半个世纪,那么的漫长以及令人惊恐。 但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之后,剩余的两千余人总算是杀到了近前,让那名幸存下来的西夏军将领即兴奋又紧张。 兴奋的是幸运之神果然眷顾自己,让自己活了下来。紧张的是他亲眼见到,即将靠近到三十丈时,宋军忽然掏出了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手榴弹。 这东西对于西夏人来说可太熟悉了。 还未等西夏士兵们做出反应,就听到宋军那边已经大喊:“投弹手准备!” “扔!” 三十丈就是九十多米,这个距离投弹手们使出吃奶的劲都扔不到。 但这属于预判性攻击。 宋军从掏出手榴弹,拉响引线,再扔出去,估计得需要几秒钟时间。 而这几秒钟,足够西夏骑兵跑到五六十米开外了。 “砰砰砰!” 第一轮手榴弹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杀伤力。 因为能扔到五十米都寥寥无几,大多数手榴弹在三十米左右就落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也造成了马匹受惊,以及西夏士兵本能恐惧而下意识勒住马绳,减缓攻势的效果。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手榴弹不断爆炸,炸得冲入烟尘的西夏士兵人仰马翻。 而火枪队还在不断地收割着生命。 等到十多秒后,只有寥寥不到百人零散的西夏士兵冲到了他们面前。 “杀啊!” 战场上乱做一团,有的在枪头接了刺刀准备白刃战,有的继续扔手榴弹混乱敌人阵型,还有的依旧保持着射击姿势。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有不少西夏骑兵靠近了过来,双方激战在一起,总算是开始冷兵器交战。 然而此时宋军越打越多,西夏军却是越打越少。 因为六条小船在不断往返运送着宋军,从西夏人组织军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刻钟的样子,足够小船三四个来回。 很快宋军的人数就已经突破了五百人,西夏军节节败退,整个北岸的西夏军散乱一团,连那名西夏军将领都没有第二次幸运,吃到了一颗手榴弹被当场炸死。 “哼!” 贾逵将手中的刺刀从一名西夏军的尸体上拔出来,冷哼一声。 周围烟尘四起,硝烟弥漫。 各种马匹嘶鸣声、士兵呐喊声、敌人惨叫声以及零星枪械、手榴弹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战场大概一公里范围内,四处都是狼狈逃窜的敌人。 自己这边虽有伤亡,但并不是很多,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死了,然后就是二三十名挂彩受伤的士兵。 大部分士兵精神抖擞,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还在往前冲,只是双脚比不得战马,很多西夏士兵都没有靠近过来就纷纷勒马逃跑,只留给他们一个远去的背影。 “呸!一群胆怯西贼。” 贾逵又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打仗费口水是真的,除了西北风大沙尘大以外,扔手榴弹造成的灰尘也漫天都是,甚至很多士兵身上全是尘土。 “将军,怎么办?我们追不上。” 有士兵向他汇报。 “占领他们的营地,再向副帅汇报,我们已经拿下河口!” “是。” 士兵回去了。 此战仅仅三千宋军,就击溃了河口北岸和南岸加起来一万多西夏军。 而且杀死杀伤数千人,自身伤亡几乎忽略不计,可谓轻松获胜! 第三百四十七章 高丽叫父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七章高丽叫父八月初,朔风呼啸,西北辽阔,在一片烽火狼烟之中,宋军势如破竹。 六日,大宋前军抵达兰州城。 同日,前军主将景泰遣先锋贾逵破河口,连番突袭,夺夏军十一处营寨,三十三座堡垒,破敌一万余众,斩获辎重不计其数。 诸多西夏守军损失惨重,一万多人仅剩下约六千多残余部分,他们或北逃往卓啰城,或西去往邈川寨。 而宋军在占据河口之后,就原地安营扎寨,住着西夏人的帐篷,用着他们的物资,甚至连北岸都被他们霸占,控制住了庄浪河与黄河的交界之处。 可以说宋军嚣张至极。 到了七日,景泰所在的大宋前军抵达了河口。 而张亢率领的主力部队也进驻了兰州,宋军的行动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李元昊布置的阻拦宋军脚步的布置,没有起到一丝作用。 但李元昊本来也没有指望河口的西夏军队能阻拦宋军多久,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半天啊。 在他的计划当中,怎么样也该阻拦个三四天吧。 太离谱了。 邈川城中,李元昊面无表情地听着先一步逃回来的斥候汇报着情况,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可他的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仅仅三千人,甚至宋军后方的前军主力都还没有赶到,他在河口布置的一万多人就被击溃。 这样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因为在李元昊的认知当中,宋军再厉害,也总归要把火炮运来才行吧。 哪怕不是大型火炮,而是那种二百多斤的小钢炮。 可对方根本没有动用火炮,靠着那种以前他见过的火枪,就完全将西夏士兵压制,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 西夏不像辽国那样已经开始研究火枪,他们火炮都还没完全研究明白,更别说枪械了。 虽然他们见识过火枪的威力,也知道宋军有这样的东西。 然而西夏的国力就这么点大,没有能力去深入了解火枪,以至于李元昊大大低估了火枪的战斗力。 或者说应该是低估了宋军研制火器的进度。 毕竟当初火枪第一次亮相的时候,当时的火枪还没有现在这样设计完善,射程和威力也比现在小一点。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李元昊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布置有多么不堪一击。 “大王,我们在河口布置如此多的兵马,是寄希望于先阻拦一下宋军的攻势,至少也得拦个数日,然后在城下进行阻击,可现在看来恐怕.” 旁边将领野利旺荣犹豫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安置在山上的军寨撤回来,全都集中在城里?” 湟州邈川城其实就是后世海东市的乐都区,这里地形相对平坦,南北两面的高山都距离在十几公里以上,宋军就算在山上布置火炮,也打不进城里。 唯独在北面有一片小型丘陵地带,位置差不多是在后世乐都区北面的北门路附近,距离城池大概在一公里左右。 如果是以前这里肯定没什么价值,但火炮时代,若宋军在山上布置火炮的话,对城里威胁很大,因此李元昊早早地在这里布置军寨,与城池内达到互为钳制的作用。 按理来说野利旺荣也是老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却明白,以宋军野战表现出来的架势,这片军寨很有可能根本无法发挥出它的作用。 甚至很可能迅速就被宋军消灭。 所以野利旺荣认为没必要做无畏的伤亡,把力量集中在城里更好。 至于宋军会不会占据这片丘陵对城内轰炸的问题。 别忘了他们也有火炮。 “不行,若是把城外的人马撤回来,那我们的依仗就只剩下城池,对我们不利。” 李元昊沉吟片刻,说道:“让退回来的残部也全都去北山寨中防守,再把城池一半的火炮集中在北城墙上。” “这” 野利旺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城外如果没有守军的话,那宋军就会直接把邈川城围起来打。 虽然他们城内有火炮,可不管是数量还是性能跟宋军的比起来,天差地远。 但城外有军队的话就不一样,宋军为防止受到夹击,必然会先把城外的钉子给拔除再攻城。 城里就可以先用火炮进攻宋军进攻城外军寨的队伍。 如此一来,肯定能拖不少时间。 可这就意味着城外的军队成为了弃子,到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 这让野利旺荣有些犹豫。 李元昊见他迟疑,发出灵魂反问道:“慈不掌兵,这是汉人千年前就明白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是。” 野利旺荣作为大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收了收心神表示知道了。 “此地就交予你了,我给你的任务是一月。” 李元昊淡淡地道:“坚守住一月,随后撤出邈川,前往青塘,知晓了吗?” “是,臣必定万死不退,哪怕身死亦绝不退让半分。” 野利旺荣坚定地点点头。 他知道现在大王要在做一件大事。 宋国太强大了。 他们没办法也不可能南下进攻得到大宋的本土。 所以只能选择声东击西,避实就虚。 而为了这个计划,哪怕是有所牺牲,亦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否则终有一日,强盛的宋国,将轻而易举地踏平西夏,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纳为己有。 下午,李元昊只带了数百轻骑就离开了邈川城,往北穿过祁连山要回西夏。 自古以来这里就有小道,历史上景祐元年哥宗河之战,就是李元昊带大军翻越这一带山脉,差点将青塘覆灭,为唃厮啰找到机会大败。 而后世这条小道便成为了扎碾公路,连通着G341国道,也就是岗青公路直达天祝县。 李元昊之后会通过这条小道回到西夏,然后前往东部,率领他的主力军队,与宋军的佯攻部队展开决战。 哪怕只是一次小胜利也好。 只要打破这几年宋军愈发强盛的军事神话,那么他还是能够振奋起大夏军心,从而配合辽国在边境与大宋殊死决战。 “耶律宗真这個时候应该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他不蠢的话就应该明白,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宋国已经越来越强盛,以前边境发生冲突之时,每每都是我大夏占优,我族仅仅数十名勇士,就能追着数百名宋军跑。” “现在他们仅仅两三千人,就可以把我族一万多勇士杀得七零八落。” “在那之前,连原本强大的辽国都已经打了败仗。再这样僵持下去,迟早有一天宋国会把我们辽夏全都吞并。” “所以我们都明白,殊死一搏,就在今年!” 李元昊骑在马背上,身后白色的披风招展,站在一处丘陵小山坡上。回过头看向南面遥远的邈川城,面色木然,随即勒转马头,向北而去。 西夏是生是死,就看此战了。 而就在李元昊这边按部就班实行自己计划的时候。 此刻远在东北,辽国土地之上,耶律宗真同样正在调拨起大军。 跟西夏军队主要以党项族居多不同,辽国是以契丹族为骨干,然后胁迫大量其他族裔组成先锋军充当炮灰。 金朝的女真人,蒙古的蒙兀人,最早都是辽国的下属部落,强盛之后才崛起噬主。 这套战术一直沿用至今。 耶律宗真抵达辽国东京辽阳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震慑辽东。 他重用完颜阿骨打的爷爷完颜乌古乃,利用他提供的计策,除掉了女真部落的反对派首领完颜石显,平定了可能存在的女真内乱。 而且他还发现完颜乌古乃的计策挺好用,于是用同样的方法,逼迫各渤海、室韦、濊貊、靺鞨等等部落首领觐见。 这些各民族大小部落成百上千,辽国采取的是控制各民族大部落,再通过大部落控制中小部落。 诸多大部落首领被迫前往辽阳府,在辽国威势面前,最后也不得不继续选择臣服。 如此一来,耶律宗真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再次镇压了原本有些蠢蠢欲动,对于辽国略微产生不满和叛乱的东北地区。
暂时平定了辽东之后,耶律宗真便开始组织起军队南下入侵高丽。 他命令以女真、濊貊、渤海等各部组成的军队作为先头部队,开始对高丽进行攻击,自己则率领主力大军,带上粮草辎重,从后方启程。 八月中旬,辽国大将东京辽阳府留守萧英率领各部落杂牌部队抵达了保州,也就是后世朝鲜的新义州一带。 因为宋时辽国与高丽边境并非以鸭绿江为界,而是从新义州往东到朝鲜安州市、咸兴市等地,因此高丽天然失去一道屏障。 不过也正因如此,高丽这些年来才在边境修筑长城,一边向辽国遣使供奉,一边暗暗防备。 所以当辽国大军南下的时候,双方在边境的当宛、盐州等地爆发激烈战斗。 初始高丽勉强打退辽国几次试探性进攻,可随着战斗扩大,大量边境各部涌入,边境的守军就开始抵挡不住,慢慢退到了龟州。 龟州地形复杂,城高墙厚,早年辽国征伐高丽,高丽军在西北面行营都统使姜邯赞的指挥下取得龟州大捷,重创契丹军,因而姜邯赞也被视为高丽民族英雄。 但可惜的是姜邯赞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病逝,此时的高丽正处于相当尴尬的时期。 由于最后一次与辽国交战已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情,高丽承平太久,以至于军队战斗力低下。 再加上国内恰好遇到高丽靖宗王亨病逝,新的高丽国王,也就是后来的高丽文宗王徽才继位不到三个月,正是政权跌宕之时。 虽然王徽乃是一带明主,创造了高丽一时太平盛世。 可毕竟才刚刚继位不久,威望不足。国内还有不少人希望亲辽而远宋,因此一时间内部政局还是颇为动荡。 不过王徽并非少主,而是前任国王的亲弟弟,今年二十七岁,还是有些魄力,决定力排众议,亲自率领大军,北上迎击来犯之敌。 如此一来,也可以奠定他的威望,从而摆脱刚刚继位,威望不足的窘境。 龟州、涟州、渭州,差不多是后世朝鲜平安北道龟城、价川市、宁边郡一带,这里已经是高丽与辽国之间的唯一通道。 辽国南下入侵,必走此地。 王徽抵达渭州,遣大将崔遵俭、李顗、金宣用,分三部北上,驰援龟州、殷山、郭州等地。 八月下旬,萧英虽然带着大军发起猛攻,其余各部也分头南下,但却遭到了高丽军顽强阻击,不断利用地形骚扰和奇袭。 很快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帮助下,辽国前军都各自吃了败仗,退往当宛,盐州等地。 得知这个消息,王徽非常高兴,于九月初来到了龟州,犒赏三军的同时,站在城头上眺望着远方。 九月二日,正是晚秋时节,王徽器宇轩昂地立于城上。 他听说敌人吃了败仗之后,就退了回去,又重新整顿了兵马,又开始向着龟州来袭。 城头上大臣崔忠恭、李子渊、朴齐颜、徐维杰、金元冲等人跟随在左右。 “陛下,北人又来了,王驾还是先离开龟州是好。” 李子渊劝道。 “无妨,些许小患,无需担忧。” 王徽笑着说道,随即又扭头看向几位大臣道:“辽人想要敲打朕,那就该做好被朕反戈一击的准备,不然他们还以为朕好欺负。” 到现在为止,王徽还以为这是辽国在不满这些年来高丽逐渐亲宋的态度,想要借着高丽换国王的时期敲打他。 倒不是他们蠢,而是确实很难想到辽国居然会大举南下。 毕竟他们在外面的斥候只是查探到了派来袭击的都是北边辽国附属的部落,辽国本部军队都没有来,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陛下,依臣之见,还是应该上书与辽国修好才是。” 崔忠恭说道:“宋国虽强盛,可毕竟隔着大海,而且陛下不要忘了,是当初宋人抛弃了我们。” “好了,朕自然知道,待击退来犯之敌后,朕自然会上书辽国。” 王徽摆摆手。 那能怎么办呢? 小国不就只能在大国之间摇摆吗? 一旦选边站,那就是万劫不复。 虽然摇摆也不好,可两个大国都担心把他们逼向另外一方,因此也不会逼得太紧。 这也是小国的生存之道。 “陛下,不好了,敌人又来了!” 就在此时,守城将领康成治急急忙忙来报。 “哼!” 王徽冷哼道:“让他来无妨。” 正是晌午时分,秋风呼啸,城外不知道何时响起了无数战马奔腾的声音。 城北辽阔的平原上,出现了大量密密麻麻的黑点。 他们迅速移动,靠近到了数里之外,似乎开始排兵布阵,没有一点要安营扎寨,围攻城池的意思。 “奇怪。” 城头上众人看着城外,十分不解。 敌人远道而来,居然直接打算攻城,没有要停下来歇息几日,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等准备充分再攻城的吗? 但等到下午时分,城外辽军的动向就给予了他们答案。 就看到这些辽军后方出现大量辎重马车,这些马车艰难地拉着沉重的货物,然后被拖到了阵前。 在阵前辽国的工匠开始组装。 由于距离太远,城头上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些小黑点似乎在忙碌着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 “陛下,敌人来时匆忙,必定疲惫,要不要趁机发动奇袭?” “先看看再说。” “是。” 城头上众人眺望着。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远处辽国的炮兵阵线终于组装完成。 说句实话,辽国东京辽阳府到高丽龟州也就二百公里,可这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全都用在拉炮车上了。 大炮又重又麻烦,再加上地形道路崎岖,沼泽、山地、河流,重重阻碍,让大炮部队每日行军不过十多里,能到城下已经是非常艰难。 然而耶律宗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大炮的威力足够让他的期待化为现实,不会辜负他的任何期待。 此时耶律宗真骑在马背上,立于一处小山丘上,身后披风在秋风中飘荡,远眺着南面数里外的龟州城池。 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在这里折戟沉沙,在南征高丽的时候,遭遇惨败,最终退了回去,放弃了吞并高丽之心,承认了高丽依旧占据三韩半岛的地位。 但此时此刻,是该一雪前耻,为父亲正名的时候了。 “陛下,炮兵已就绪!” 瞭望手向他禀报道。 “开炮!” “开炮!” “开炮!” 瞭望手高声怒吼。 一声声呐喊迅速向下传递。 紧接着炮兵阵地里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嘟嘟嘟嘟嘟!” 这是辽国炮兵军队开炮的命令。 接受到命令之后,所有炮手全都开始了行动。 他们迅速塞入火药,推进炮弹,随后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砰砰砰砰!” 上百枚沉重的铅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朝鲜君臣和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目光当中,猛地落入了龟州城中。 顷刻间,轰鸣作响,沉重的铅弹有的砸入城墙上,让城墙凹陷进去。有的轰中了城楼,把偌大的城楼轰塌,还有的竟然击中了几个倒霉蛋,霎时间血肉横飞,四分五裂。 “陛下,快走!” 王徽身边的大臣眼疾手快,慌忙拉着他往城中跑。 城头上乱作一团。 灰尘四起,各种各样的惊恐嚎叫不断。 城外则是高呼声音连绵,冲天的呐喊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快去请上国大宋出兵!” 王徽在逃离龟州之前,扭过头看了眼城中烟尘,发出了仓皇失措的呐喊。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好二儿要凉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八章好二儿要凉了?九月下旬,凌厉的秋风拂过河北平原,吹到了汴梁城下。 城中繁华依旧,甚至更加兴盛。 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战事好像一点都没有影响到这里,除了粮价每石略微涨了十几文以外。 不过这都是正常的波动,原因是运河发生了一次事故,导致运粮船比原定日期晚了半个多月才到开封,谈不上是受到了战事的波及。 今天早上朝会关于宋夏战争的议题除了兵部和枢密院报告了一下昨日又发了一批物资前往陕西,以及向朝廷汇报了一下前线情况以外,甚至都没有过多占用议论的时间。 因为宋军已经赢麻了,前不久战报传来,宋军主力自从攻破河口之后,就开始分兵,一路由景泰率领,北上进攻卓啰城。一路往西去,继续进攻湟州。 昨天刚刚发过来的消息是景泰配合泾原路的宋军,已经对西夏的卓啰和南地区采取了合围的形式,卓啰城已经处于摇摇欲坠的态势。 而西线也进展非常顺利,宋军主力抵达了邈川城外,现在正在拔掉城外李元昊布置的钉子,一旦处理了城外的西夏军,那么围攻邈川城,把整个青塘握在手中,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总得来说,开战到现在不足两个月,宋军正式出发不到一个月,西夏军就连战连败,损失了数千人马,战略地点和防守区域接连丢失,可以说一败涂地。 这就导致大宋朝野上下对于此战的结果非常乐观,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边境一场不大不小的普通战役,还不如国内的事务要紧。 因而除了兵部和枢密院日常汇报一下情况以外,别的部门也最对偶尔提一嘴,也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实在不值得为了一场必胜的战斗而天天挂在嘴边。 “我说过吧,西北那边栓条狗都能赢,我们与西夏之间的国力差距已经非常大了,他们就算全民皆兵,全都押上,也就是来送人头而已。” 回到政制院后,诸多宰相开启了常例会议,赵骏看着桌案上关于西北战事的公文,笑了笑对众人说道:“我看去西北的汴梁禁军,回来过年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嗯,西北那边战事确实比较顺利,不过先不谈这個了,先谈谈今天的议题吧。” 晏殊此时的脸色比较严肃。 因为今天的议题还是比较重要,除了国内一些其它琐事以外,最大的议题就是十月份政制院改组的问题。 自从七月份王曾病逝之后,吕夷简这边也基本处于病休退居二线状态。 对于吕夷简这样对权力欲望把控极大的人来说,一周只有一两天时间来政制院坐坐,有时候就坐一会儿便坚持不住,回家休息,可见病情严重。 所以十月改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各部尚书都在盯着这个位置,朝野内外对于十月改组的事情关注度可比西北大得多。 听到晏殊的话,赵骏点点头,说道:“那就先说说吧。” “自然资源部和工部、铁道部对长成铁路沿线的考察已经做好,报告今天早上提了上来,我简单看了一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怕是困难重重,最大的问题还是道路情况复杂,山地太多做不到那么平整。” 晏殊说道:“这条铁路是不是先搁置起来,等以后再说?” 长成铁路就是赵骏规划的第二条铁路,第一条铁路是汴南铁路,汴梁到南阳,目前已经修到了许昌,进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而为了完成赵骏提出来的经济循环,第二条铁路就必须连通陕西的长安和四川的成都。 但显然四川与陕西之间的道路.. “搁置是不能搁置的,其实你们应该也明白,我规划这条铁路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经济内循环,同时也是为了加强川蜀地区的控制,为以后拿回云南做铺垫。” 赵骏双手交叉放在鼻下,沉吟着说道:“它的战略意义对于国家来说非常重要,而且即便不考虑以后,也得考虑当下,如今巴东、巴中地区豪强林立,当地社会几乎与奴隶制没什么区别,朝廷要想改善这个情况,铁路建设势在必行。” “那道路的问题?” “秦惠王为了开蜀道,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修出栈道南下吞并蜀国,加强了国力,现在我们的生产力比秦国时期强了不知道多少,还怕不能开蜀道吗?到时逢山开山,用火药炸开就行。” “好,那我到时候知会一下沿线的官府,让他们每地都各自估算一下铁路经过他们区域的时候需要的花销和各自投入成本。” 晏殊就把这件事情记下。 现在倒不是要直接开始修第二条铁路,而是处于规划和研究阶段。 对于国家发展来说,有些事情是需要立即就开始行动的,因为可能一耽误就会错失良机。 可对于另外一些事情来说,就不能太急,也不能一拍脑袋做了决定就必须马上要钱做,还得经过各种研究和规划。 不然像铁路这样,如果一说要建就马上建,万一没修好,那就涉及的是投入打水漂、实际建设当中遇到各自阻碍困难以及各项安全的问题。 所以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就必须要慎重。 “接下来就是物理学院今天早上也把蒸汽轮船的设计图交了上来,他们与船舶案那边组成的专家小组,将一台蒸汽机用于轮船实验。” 晏殊换下一条国务道:“经过多次试验和研究改装,他们认为可以建造一艘超过十丈的钢铁蒸汽轮船先试一试。” “十丈,差不多三十来米,我记得历史上第一条蒸汽轮船“克莱蒙特”号是四十五米,在美国哈德逊河上试航,以每小时6.4公里速度,航行91.4公里,标志着蒸汽轮船的诞生。” 赵骏沉思片刻,然后说道:“轮船我觉得可以不需要这么保守,大宋以后是要开拓世界的,航海业必须支撑起来,船只就是重中之重。给物理学院那边说了一下,我欣赏他们开拓的精神,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要有什么顾虑,国家会支持他们。” “嗯,好。” 晏殊点点头。 接着李迪也推了推眼镜。 自从透明玻璃出现之后,慢慢也开始应用于生活当中。 像眼镜、望远镜、显微镜等产物,自然也被物理学院一直用来研究。 于是汴梁去年就出现了眼镜店,给近视眼、老花眼、远视眼等等眼疾患者带来极大的福音。 李迪说道:“今年刑部打算推动一项司法改革,是关于国际犯罪的原则问题。” “已经立法了吗?” “立了,根据汉龙你的意见,目前确定属地、属人、保护、普遍四项原则。” “嗯,随着我们国际贸易加深,与周边各个国家的交易往来频繁,像这样的犯罪之后就逃往国外,或者在国外犯罪的,还是要严格立法要求。” 赵骏说道。 最近几年出国热的潮流已经起来了。 特别是往日本和高丽那边的颇多,随着日本诸多金银矿山发现,很多人出海前往日本淘金。 但也因此犯罪率飙升。 不少人在国内犯罪潜逃,就偷渡到日本高丽,在当地为非作歹,形成了庞大的黑恶势力。 日本那边烦不胜烦,却又忌惮大宋在对马岛驻军,所以就上书大宋这边,希望大宋能够给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赵骏这才想起了以后随着蒸汽轮船的出现,国际贸易势必会更加兴盛,这样的犯罪问题也会不断发生,于是开始着手这方面的立法,现在刑部已经做好了法案。
“那我就批了,明年就正式颁布。” 李迪道。 “嗯。” 赵骏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贾昌朝、张士逊、蒋堂等人也各自说了一下分管部门的一些重大议题。 教育部今年又要组织科举考试,按照政制院的要求,今年关于数理化的内容要提高到20%,这让教育部和礼部那边有些为难。 庆历四年教育改革,先纳入的是数学,毕竟数学在唐代就是科举考试的内容之一,而且宋代由于商品经济发达,明显学习数学之风比较流行,因此这一点倒是无人反对。 但从去年开始,就纳入物理跟化学了,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很多秀才抗议这项改革,朝野内外也有不少利益相关的朝臣上书请求,希望朝廷可以暂缓。 只是这项政令还是被赵骏强行推动了下去,不过刚开始数理化的内容还不算多,大概占据整个考试内容的10%左右。 今年又要提升比例,教育部和礼部表示反对。 可惜反对无效。 没办法。 这段时间肯定是阵痛期。 损害了大量以前只关注儒家经典的秀才利益。 但这些事情总归要去做,否则就无法提高人们学习数理化的积极性。 考科举当官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如果不把数理化纳入科举当中,想要迅速推广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众人一一把各部门的主要事情都谈完后,气氛才终于到了最后的临界点。 “好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项事情了。” 赵骏轻轻扬了扬手中的公文道:“这是吕许公今天早上向官家递交的辞呈,他说老病不堪,想要颐养天年,官家虽不忍,但一来吕公确实病重,二来十年任期到了,也就只能如此。下个月,政制院就又要改选了。” 他这话说出来,宋授和蔡齐都紧张了起来。 吕夷简是个权力欲望很重的人,从前几年开始,他的病情就一直不太稳定,时好时坏。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不愿意病退,甚至连赵祯给他放病假,他都坚持要带病工作,只要身体好转,就一定要跑到政制院来刷一刷存在感。 是他热爱工作,愿意为国为民奉献身躯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政制院的权力表面上来自于赵祯,实际上是来自于他们人坐在政制院里,拥有批阅奏折和影响人事调动的权力。 除了国家大事以外,各部门的人事变动,官员的升迁、贬谪都由诸多宰相把持。 这就意味着只要吕夷简还在政制院一天,那他依旧还能把持着权力,为他那一派的徒子徒孙提供可以向上升迁的“政治资源”。 特别是他还需要坐在那里,为他的几个儿子保驾护航。 一旦他没了,那人走茶凉,他那一派不管是遇到政治对手的打压,或者遭遇到一些其它事情,都有可能让派系完蛋。 所以他只能强撑着。 但现在显然已经撑不下去,特别是王曾死后,吕夷简的身体情况也是每况日下,据说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能不能撑过今年都难说。 因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就只能选择松开手中的权力。 他那边是走了,宋授和蔡齐就麻烦了,历史上他们俩个人属于早死类型,五十岁左右就挂了。 但现在倒是还算安然无恙,看情况再干十年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赵骏以十年任期为借口,他们两个就必须退下,让习惯了权力的人放开权柄,恐怕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关于十年任期这件事情,我有些提议。” 贾昌朝忽然开口。 赵骏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道:“什么提议。” “蔡相和宋相劳苦功高,且年岁并不高,早早地退离是国家的损失,我觉得若是没有其它因素,还是应该留任比较好。” 贾昌朝说道。 “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赵骏看向众人。 “这个建议我是比较认同的,毕竟都是为国家操劳了半辈子,治理经验还是比较丰富,早早退下实在是太浪费了。” “我赞同。” “我也赞同。” 众人都赞同,甚至连范仲淹都没有反对,举手同意。 “那到时候向官家汇报一下吧。” 赵骏说道。 “呼。” 蔡齐和宋授这才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知道众人赞同并不是为了他们俩,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毕竟都是权力最顶端的人,谁又希望自己早早退下呢?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只要开了这个头,那么他们以后也就有理由继续留下了。 而对于赵骏来说就比较无所谓,一来这几个人还算听话,使着顺手,不像吕夷简和王曾,老闹幺蛾子。 二来他虽然定下了最多十年的任期,可如果是皇帝挽留,不允许致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叫老干部发挥余热,不算破坏赵骏定下的规矩。 如果以后遇到那种不听话的,干个几年任期一到,要是赵骏不满意,那直接让赵祯不挽留,不就正常退休了吗? 所以政治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其实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 “那就这样,你们下周把要举荐的人列个名单出来,等下个月朝会的时候就可以正式提交名单了。” 赵骏敲了敲桌子道:“名单我希望大家慎重一点,宰相不仅仅是位高权重的位置,同时也是为国为民的位置,以后如果出现问题,举荐人可是要被我纠责的。” 这里指的问题不仅仅是处理能力的问题,还要有私德品质的问题。万一以后查出宰相是贪官污吏,那政制院的脸面可就丢大了,所以宰相要求高一点是很合理之事。 众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好,散会吧。” 赵骏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文件就准备出去办公。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敲了几下门。 “进来。” 赵骏已经站起来了,扭头看下门口。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是政制院今日当值的官员,进来先拱手一礼。 “什么事?” 赵骏问。 那官员急匆匆走到赵骏身边,弯腰低声道:“知院,辽国进攻高丽,十万火急!” 辽国进攻高丽? 赵骏当时就楞了一下,随即不由自主地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辽国已经攻破了高丽北部防线,高丽国王退往高丽西京,就怕辽军继续进攻,开京都守不住。” 官员说道:“高丽国王遣使者向我们求援,数日前抵达了登州,登州太守知道情况危急,便立即派六百里加急送来朝廷,刚刚才到。” “他们的攻势居然这么快?” 赵骏皱起眉头。 高丽到大宋虽然有船直达,可船只过来,再从海边传信到汴梁,最快估计也得大半个月。 这么久的时间,高丽已经被人打到了西京,恐怕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难道高丽这个好二儿,要马上就要凉凉了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布局深远,只为今日 如今大宋刚刚崛起,还远没有恢复到当年大唐万邦来朝,成为东亚共主的时候。

从宋初到如今,周边原本大唐的小弟,纷纷离大宋而去。

日本闭关锁国,官方不与大宋来往。

高丽被辽国攻打,又遭到宋国的抛弃,被迫向辽国俯首称臣,成为了辽国的附属国。

安南交趾表面上奉大宋为宗主,实则阳奉阴违,不时在宋越边境挑衅。

西域三十六国则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逐渐灭亡。

靺鞨、室韦、回鹘、党项等国家或者民族要么附属于辽国,要么就断绝与大宋的一切往来,要么甚至自立国家与大宋为敌。

剩余还坚定站在大宋身边的盟友国家,就只有继承了唐朝时期南诏国地盘的大理国了。

所以大理国是从宋初到现在为止,大宋唯一的好大儿。

至于青塘的话,毕竟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拥有两三座城池的边境小地区,还谈不上是大宋的藩属国。

而自从大宋重新崛起之后,东亚各国除了日本官方继续装死,闭关锁国不与大宋往来以外,其余国家都有了各自的外交变化。

首先是大理依旧没有改变亲宋的态度,甚至更加崇敬大宋,不仅敞开国门与大宋加强经济合作,商业往来紧密,同时多次遣使表达对大宋仰慕之心。

接着高丽早就受够了辽国的欺负,在大宋击败辽国后,马不停蹄地赶来抱大腿,不止迅速换年号接受大宋的册封,还让大宋在国内星岛驻军,成为了大宋的好二儿。

好三儿则是安南,安南原本桀骜不驯,表面恭敬实则两面三刀,背后偷袭大宋边境。但经过与大宋一通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乖乖成为三儿子。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宋的附属国了。

因为像西域三十六国已经灭亡,自从公元1004年最后一个西域古国于阗国被消灭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喀喇汗王朝和西州回鹘国。

他们虽然也在大宋击败西夏和辽国之后遣使进贡,可毕竟离得太远,又被西夏阻隔,不是周边国家,除了商贸往来的联系之外,政治和军事联系却是不多,因此不能算是大宋的好儿。

而青藏高原上的吐蕃诸部现在正处于分裂状态,没有形成国家也没有任何政权。名义上的共主就是青塘唃厮啰,实际上各自为战,除少数部落向大宋进贡过以外,完全没有一个整体,自然也就谈不上是大宋的附属。

所以总结来说,目前大宋周边接壤或者非常近的国家,西夏和辽国与大宋属于敌对关系,大理、高丽、安南亲宋,而且只有大理一直亲宋,高丽是大宋击败辽国才回头,安南是被大宋灭亡才转变风向。

这就是大宋如今外交现状。

此刻政制院会议室内,诸多宰相的神色颇为凝重,会议桌上摆着一张地图。

倒不是赵骏带来的世界地图,而是根据世界地图绘画出来的眼下大宋周边国家的现状,包括皇城司如今多年对外调查以及跟那些来使的使者谈话所得。

这张地图虽然不能完全准确地把周围国家的情况和边境线画出来,但基本上还是有了一个大概雏形,能够让人更直观看到周边情况。

“西夏和辽国几乎同时对我们的盟友和附属政权发动袭击,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事我是不信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骏看着地图上的情况问道。

范仲淹摸着下颌胡须,皱眉道:“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哦?细说。”

赵骏道。

范仲淹指着西夏和辽国的地盘说道:“我们在边境布置大量火炮,若是他们主动进攻,能胜吗?”

“自是不能。”

赵骏都还没说,其他人就纷纷否定。

因为大宋的国力跃升,基本上已经迈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哪怕如此,与农业国之间的差距也是显着体现。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用血肉之躯骑马打仗的民族,去硬憾城池加火炮加火枪的民族,无异于取死。

所以别说辽夏主动进攻大宋,就算是野外遇到,跑得慢一点恐怕也要丢半条命。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范仲淹笑道:“所以他们已经不敢进攻大宋的本土,就希望我们露出破绽,比如主动出击,让他们处于防守地位,从而获得地利的优势。”

“原来如此,他们两国在边境也跟我们一样布置大量火炮,若我们出兵救青塘和高丽,就正中他们西贼和辽贼奸计了。”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就说明我们不能主动进攻?青塘那边还好,可高丽的话,就要落入辽国的手中了?”

“当年辽国也曾经打下高丽的开京,但后来呢?他们在当地没有百姓支持,到处都是高丽军队在山里伏击,我看辽国这次也是这个下场。”

“那不好说,以前辽国没有火器,虽然高丽正面不能与之抗衡,却能游而击之。现在火炮一出,他们的胆略都要碎了吧。”

诸多宰相议论纷纷,虽然看穿了辽国和西夏的计谋,但好像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辽国现在也发展起来了火器,主动进攻辽国边境,只会是自讨苦吃。何况这么做也是顺势落入辽夏圈套,恐怕背后还有阴谋。

“汉龙,你怎么看?”

范仲淹看向赵骏。

赵骏笑道:“我的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辽国和西夏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哦?”

众人看向他。

晏殊不解道:“汉龙觉得可以破解?”

“轻松破解。”

赵骏摆摆手,指着渤海湾道:“当我把舰队开到渤海湾,不知道辽国又该如何应对呢?”

“额”

众人一看,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渤海湾扼制住了山海关,往西可以打辽国南京析津府,往东北可以直取辽国东京辽阳府,从战术上讲,可谓占尽先机。

“可即便是如此,辽国武力还是强盛的,我们要是主动出击的话,最多也就是帮助高丽击退辽国。”

蒋堂摇摇头。

“为什么?”

赵骏反问。

“辽国在海岸线有大炮。”

蒋堂解释道:“我们的船只怕是不能靠近。”

他做过淮南东路转运使,对于船只海运还是颇为了解,知道现在的船只都已经装备了火炮。

可问题是人家海岸线上也有大炮,论起射程,海岸线的大炮可比船上的远得多。

“当年老佛爷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大沽口炮台击沉六艘战舰,让八国联军死伤惨重,但结果呢?”

赵骏双手一摊道:“海岸线是很长的,光靠那几门火炮真的能守住吗?只要上岸野战,有火枪列阵,辽军实际上就是活靶子。”

“哦?”

众人一惊,李迪惊讶道:“汉龙是打算攻灭辽国了吗?”

“我看过《孙子兵法》,但也看过《战争论》,《战争论》里那句“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深得我心。”

赵骏指了指燕云之地道:“辽国的想法我们都猜到了,无非就是攻打高丽,逼着我们去救援,让我们的分兵前往朝鲜半岛,同时主动进攻重兵把守的燕云,从而让我们露出破绽,找到他们战胜我们的办法。”

“嗯。”

对于这一点大家都赞同。

蒋堂道:“照汉龙的意思,我们也是要寻求主动出击?岂不是正中辽国下怀?”

“正中下怀就正中下怀呗,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各有战略。”

赵骏笑道:“我说实话,就跟西夏一样,我没看中西夏整个领土,只看中了青塘和卓啰和南,辽国这边则看中了燕云,先把燕云收回来。至于灭辽的事情嘛,现在不谈,三五年之内吧。”

“还是三五年内吗?”

众人颇有些失望,赵骏其实以前就说过,最多三五年之内就能灭西夏和辽国,但他们作为宰相,这等丰功伟业,谁又不想沾点光呢?

如果在他们的任期内完成这一点,恐怕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虽说赵骏也说了是三五年,处于他们的任期内,可打仗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准备?万一三五年后开战,又要打个一两年,岂不是就出了任期?

最难受的万一下一届宰相恰好遇到了这种没事,刚上任没多久大宋就灭了西夏和辽国,白白捡了一个开疆拓土的功劳,那显然是能让他们血亏到姥姥家去,怕是个个得吐血。

所以不止是赵祯,政制院诸多宰相也慢慢地认同起大宋实力提升上来,拥有可以灭亡西夏和辽国的能力,唯独赵骏却一直压着,让他们感觉到费解。

难道一个原材料生产地区,还比不上直接把那个原材料产区吞并来得利益大吗?

“是三五年内。”

赵骏强调道:“三五年内,我要让西夏和辽国国内经济崩溃,民不聊生,大宋轻而易举地占据他们,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减少很多伤亡。”

“啊?”

众人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赵骏,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话。

唯有赵骏笑而不语。

见他不说话,众人有些不高兴,晏殊埋怨道:“汉龙,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什么说法就赶紧告诉我们啊。”

“好吧。”

赵骏见大家都被吊足了胃口,也不隐瞒了,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当初放任辽国火器发展吗?”

“不是他们推测出了火药配比,已经自己研制出了接近我们八九成威力的火药吗?”

宋绶不解地问:“难道这里面还有其它因素?”

“当然有,我后来不是把十成威力的完整火药配方还卖给他们,其实就是在他们自己花费巨大代价之后,再推波助澜一把。”

赵骏笑了笑。

“那你说说原因吧。”

众人自然知道这件事。

“我这么做原因有两点,一是让西夏和辽国跟我们进行军备竞赛,不断消耗他们的国力。”

赵骏就说道:“二是让西夏跟辽国对我们的贸易产生巨大依赖,从而最终走向我们的贸易陷阱,走向灭亡之路。”

“第一条我能理解,第二条是什么原因?”

范仲淹问。

“你们难道没发现,西夏和辽国民间百姓的生存,几乎全都要倚仗我大宋吗?”

赵骏笑了笑道:“若是大宋以辽国西夏对大宋盟友出兵为借口,忽然断掉了一切外贸,对他们进行粮食封锁和经济制裁,你们猜猜这两个国家会怎么样?”

粮食封锁和经济制裁?

众人互相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迷茫。

只有赵骏依旧保持着微笑。

其实这些年来,皇城司派到西夏跟辽国的内应,早就打探好了两个国家的情报。

西夏和辽国这些年蓬勃发展,看似国力提升,甚至大力发展军队,把国库里的钱几乎八九成以上用于军费开支,走上了以前大宋的老路子。

但实际上经济和粮食严重依赖大宋出口。

毕竟这两个国家以前都是靠畜牧业和一定农耕业维持,根本没有那么多钱用于发展火药,光进口硫磺就能把国库掏空。

为此大宋“好心”地从他们那里进口大量西夏跟辽国特产,为他们输送了许多钱币,从而让这两个国家维持国内的经济状况,并且还有余钱购置硫磺,开始发展军工。

可显然维持火器军工发展就已经几乎掏空了西夏和辽国全部国库,民间发展基本上靠民间百姓自己,为此两国国民往往需要靠售卖各种产品来维持生计。

比如西夏和辽国的牧民就会经常把牛羊马卖到大宋来,还有各种皮毛、矿产、药材也都是大宋收购的对象,从而让两国民间经济能保持得住。

而一旦大宋对西夏和辽国进行经济制裁,各种物资禁运,那么瞬间两个国家都会陷入粮食匮乏、经济崩溃的局面。

不要以为这不现实。

历史上西夏与大宋之间爆发战争,大宋取消榷场互市,西夏经济一夜之间陷入绝境,国内民不聊生,牧民损失惨重,要不是李元昊打了胜仗,最后靠着大宋赔偿岁币续命,恐怕西夏早灭亡了。

因此可以说从很久之前,赵骏就已经开始布局。

为的,自然是今日。

第三百五十章 战略部署,夺回燕云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章战略部署,夺回燕云“在后世的国际交往当中,衡量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不仅仅是GDP,同时还有粮食产量的问题,也就是伟人说过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粮食作为一个国家的命脉,不能被他人掌握在手里,这是血的教训,比如爱尔兰、阿根廷、巴西、乌克兰。” “这些在我们后世都是产粮大区,可他们本国的农业却被国外操纵,产的粮食绝大多数都用于出口,反而导致本国的粮食短缺,经济衰退,这就是命脉被别人把握的下场。” “我们懂得这些道理,是曾经血与泪的教训。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才努力发展农业,又有大量像袁老那样的农业科研人员付出,才让我们端住了饭碗。” “很可惜的是西夏和辽国还没有懂这些道理,大量的国家开支都用于军费。而且随着国防花销越来越大,就越需要扶持商业以维持他们的军工产业发展。” “根据我的调查,他们国内的农业和畜牧业人口显著下降。西夏那边当西域二道贩子的商人居多,辽国那边也更热衷于手工业和资源输出行业。” “相比于辛辛苦苦种地,去东北挖颗野人参,逮点野货把皮毛卖到大宋来,或者在边境从事贸易,收益远远大于耕作。” “而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了七八年之久,整个西夏与辽国的经济和农业都严重依赖大宋。被我们用粮食从他们那里换来铜矿,再铸造成铜币,去他们那里买其它的资源。” “说起来真是讽刺,以前嘲笑霉帝印钞收割全世界韭菜。现在大宋也变成印钞机收割全世界韭菜,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感觉,真TM的爽。” 政制院会议室内,关于讨论这一次西夏辽国忽然对大宋盟友出兵的议题上,赵骏侃侃而谈,笑容满面。 以前其实有些人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完整火药配方卖给辽国,为什么要支持大宋商人从日本买入硫磺之后,再中途转运卖到辽国去。 可他们不会想想,西夏和辽国全都大力发展火器去了,国内的民生怎么办?经济和农业发展怎么办?毛熊老大哥的例子就摆在前面,这么粗浅的道理难道还让人想不明白? 不止是粮食和经济,一旦大宋真正开始下死手,彻底封锁边境,断绝互市,那么海上贸易也将结束,火药的原材料瞬间就被中断,想想二战时期小鬼子结局就该知道,工业原材料被断绝是什么下场。 所以赵骏早早地下了一步大棋,一步能够死死扼住西夏与辽国喉咙的神之一手。 “仔细想想,我记得汉龙说过,历史上咱们与西夏交战,断绝了他们的互市,差点让西夏国内陷入崩溃,莫非那个时候你就想到了这個?” 范仲淹睁大了眼睛。 “嗯。” 赵骏点点头道:“大宋立国之后,只跟辽国发生两次大规模冲突,但因为战败了而一直无法取消互市。并且辽国盘子大,即便是取消互市,一定程度上能够自给自足,你们当然想不到这一点。” “后来虽然宋夏战争打了几年,取消互市后把西夏国内弄得一团乱麻,可尴尬的是大宋又打输了,给人家赔了岁币,硬生生给西夏续了一波命,那就更让人无语。” “所以我干脆将计就计,知道未来始终还是会灭亡西夏和辽国,那就来一波经济和政治战,让辽国和西夏掉入我们的陷阱不可自拔。”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环顾四周道:“你们还不知道,这个时候燕云的汉人,都在想要认祖归宗了吧。” “还有这回事吗?” 晏殊惊讶道:“不是说燕云汉人都厌恶大宋?”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赵骏指了指地图上的高丽道:“后世高丽被一分为二,北面叫朝鲜,南面叫韩国。由于二十世纪末,霉帝成为全球唯一霸主,在它的打压与扶持下,朝鲜和韩国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朝鲜较为贫困,韩国却非常富裕,最后迈入了发达国家的行列。于是在那之后,就有大批朝鲜人逃入韩国,却几乎少有韩国人跑到朝鲜去,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用脚指头想都明白,那必然是韩国的生活更好。” 众人笑了笑,自是不言而喻。 “是的。” 赵骏点点头:“同一个民族被分开之后,自然有对比之心。以前大宋苛捐杂税严重,辽国汉人肯定不想回来成为大宋汉人被压迫的对象。但现在大宋发展好了,大宋境内的汉人富裕了,辽国境内的汉人自然就想回来。” “人都逐利呀。” 李迪感叹了一句。 “这很正常,也不能指责他们动机不纯。毕竟无条件爱国的都是有崇高理想的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家奋斗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没有那样的觉悟。” 赵骏笑了笑道:“或许换到你我在那个位置,看到大宋现在赋税低,百姓生活好,也想要回来不是吗?” “嗯,既然他们想回家,那作为同胞,我们自然是要欢迎的。” 李迪迅速调整好了心态,笑着说道。 这番政治话术,顿时引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露出会心一笑。 虽然都知道燕云汉人想回来是因为自身利益,但大家总归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以汉人的身份重新回归母国,不正是最好的理由吗? “嗯,好了,这件事情的具体分析我也说了,大家也讨论了,西夏人、辽国人想做什么,现在大抵也都已经明白。” 赵骏说道:“他们是想进攻我们的盟友,主动挑起战事,从而让我们下场参战。我们下场的话,就势必可能会进攻他们的本土,或者去盟友地盘打仗,从而露出破绽,让他们有可趁之机。” “唔。” 众人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这是政制院众人都认可的事情。 作为大宋最高决策机构,能够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从官场底层一路杀上来的精英? 政治智慧和手段都不会缺失。 何况他们现在还开了全图,把一张完整的周边国家地图摆在他们面前。 这样通过各种思考,迅速判断出辽国和西夏的处境。 那么在替换到敌人视角的情况下,这种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以及引蛇出洞的战略,就已经是最优解了。 辽国和西夏把大宋的主力部队引入青塘和高丽,剩下就是两种选择。
一种是大宋出兵辽夏腹地,他们打防守战。第二种自然是大宋继续苟着,只支援盟友不出兵。 “那是否意味着只要我们不主动进攻西夏和辽国本土,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晏殊问道。 “是这样,但我不是说了吗?他们既然敢来挑衅,就得留下一块肉。” 赵骏摁住地图道:“西夏那边我看中的是青塘与卓啰和南,那就算李元昊运气好,我让韩琦主要以打下这两片地方为主。辽国可就不会那么幸运了,我得打到他本土去。” “燕云十六州?” 众人眼睛一亮。 “嗯。” 赵骏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道:“我打算海军一部分运送士兵前往高丽,帮高丽抵御辽国。另外一部分从渤海湾进攻,配合陆军,闪电奇袭燕云,务必要让辽国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样吗?” 蔡齐皱眉道:“汉龙以前不是说过,将来大宋要吞并高丽、日本以及周边国家,成为东亚一极,那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 “但我也说过,这是个很长远的计划,我这一代大概做不到,可能要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 赵骏摆摆手道:“所以就目前的处境,大宋还需要这些盟友。不是我要做道德标杆,本来国家利益至上,政客需要用厚颜无耻的手段巧取豪夺。毕竟泱泱华夏那么大的土地可不是靠礼仪廉耻换来的,而是靠真刀真枪打下来的。” “可同时我们也必须要明白,西方能够通过血腥掠夺靠的是武力,是封建社会对原始社会的压制。同样是封建社会,明朝时期的西方殖民者就拿大明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在明末被我们一个海盗给吊打。”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要考虑到的是,大宋目前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连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都没有,以现有的能力,是没办法对辽国、西夏、高丽、日本这些国家采取殖民掠夺手段,也没有办法占领那么大的土地。” “蒙古的地盘够大吧,可最后他们也被迫分为四个汗国,而且起义不断,没过多久各个汗国就陆续被推翻。我们也一样,大唐灭亡的只是高句丽,可最后他们还是形成了今天的高丽,国家笼罩了整个朝鲜半岛。” “所以文明仅仅依靠征服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强大的武力以及文化渗透。让东亚各国的百姓和民众认同我们的思想和文化,才能在攻占他们的国家之后,把他们变成我们的子民。” “否则就像前些年辽国进攻高丽,哪怕攻占了他们的国都,可他们的国王和大臣在外面带领百姓打游击,却还是能够把辽国击退,最终复国一样。” “归根到底,想要彻底融合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没有一些人想的那么简单。” “民族主义一旦觉醒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日本在二战前奴役了朝鲜长达三十多年,试图从文化、语言、思想上灭亡朝鲜,可最后成功了吗?” “我们在做的事情说难听点是在亡人家的国,灭人家的种。把所谓的其它国家民族,如朝鲜族、蒙古族、女真族、渤海族、契丹族、党项族、吐蕃族等等,变成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而趁着这个时代还没有民族主义这个概念,我们可以影响其他民族,让这些民族被我们包容、同化。最终慢慢让他们认同我们,成为我们。” “而不是与我们敌对,反抗,就像二战后全世界闹独立一样,最终双方弄成一个鱼死网破的地步。” “现在。”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可劲地往国外卖儒家书籍的缘故了吧。” 赵骏环顾四周,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而其中最厉害的就属于包容。 大唐时期,外国人以成为大唐子民为荣。 很多高句丽、日本人都润到大唐来,想要获得大唐的户口。 甚至在后世人都瞧不起的带宋,都有日本人为了搞到汉人血统,而弄出一个“度种”计划。 由此可见儒家文化的同化能力有多强。 众人一时间了然。 很多对于赵骏一些操作不太理解的人,也顿时有了明悟。 “原来汉龙自始至终,在下一盘大棋啊。” “这样想来,东亚一极战略,果然是一个宏伟而又漫长的计划啊。” “汉龙目光之长远,非我等能考虑得到的。” 众人一时称赞。 因为他们觉得仔细想想,赵骏的计划还挺靠谱。 以前更多的是觉得云里雾里,觉得大宋真的能拥有如此广阔的地盘吗? 现在看来,似乎这一切并非不能实现。 “好了,接下来说正题吧。” 赵骏轻轻敲击了桌面道:“还是那句话,既然辽国和西夏主动送地盘来,那我们也没有理由不收。这是我的计划,兵分两路,一路驰援高丽,一路围攻燕云,你们的意见呢?” 众人都看向范仲淹,这里论起打仗,还是他更有经验。 “我没意见,以我大宋如今的国力,想要做到这一点倒是不难,哪怕与辽国和西夏同时开战。” 范仲淹微微点头道:“何况既然汉龙是提出战略任务的人,那么我们也该无条件信任,而接下来我们就得为达成夺回燕云做战术规划了。” “既然如此,那老范,你和狄青走一趟吧。” 赵骏说道:“能不能夺回燕云十六州,就看伱的能力了,别让我和官家失望。” “嗯。” 范仲淹点点头没有推辞。 对付一个小小的西夏,韩琦足够了。 但辽国这边的话,还是得靠他。 毕竟辽国的国力跟西夏还是不可同日而语,需要一个主心骨。 所以赵骏拍板,让他出马。 或者说,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一来在军队威望不够,起不到范仲淹那种让所有人无条件信服的效果。 二来范仲淹虽然真实能力不一定特别强,可他的判断力还是不差,至少也是个中上级别的统帅。 再加上有狄青冲锋陷阵,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要是老范这还不能搞定,那就干脆找块豆腐自己给自己撞死算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中华文明,将愈发璀璨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一章中华文明,将愈发璀璨大宋庆历六年九月,西北战事如火如荼。 韩琦派张亢景泰等人西击元昊,包围了邈川城,又进攻卓啰城,战事顺利。 如今邈川城外的西夏军已经被全部肃空,宋军正在轰击城池。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辽国忽然进犯高丽,在高丽龟州一战,高丽被打得落花流水,仓皇南逃。 后世的平壤并非高丽的国都,而是高丽的西京。 高丽国王王徽南逃到西京之后,就留下大将康成治驻守,自己则逃往了开京,也就是后世朝鲜开城去了。 虽然辽国曾经攻破过开城,并且占据过一段时间,但王徽决定死守开京。 因为这里被两条河流包夹,分别为浿水、泥河,且西面就是渤海,地势极为险要,方便宋军海军来援。 而更南的区域虽然也是高丽的地盘,如后来的汉城为高丽南京,大邱市东面为高丽东京,但南方几近无险可守。 所以为了国家不被灭亡,高丽国王也只能孤注一掷,选择在开京与辽国决一死战,守住自家的国都。 几乎是在政制院会议结束的中午,诸多宰相商议之后,就立即前往后苑找赵祯商谈。 赵祯得知了情况,又听说这一战能把青塘、卓啰和南以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当时就差点没乐死,美滋滋地发兵。 有宋一朝对于燕云十六州充满了执念,北宋末年宋徽宗还扬言谁能收回来,就封谁为异性王,就足以见得宋王朝对于这块土地的重视。 归根到底,燕云十六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没了燕云就没有了对北方游牧民族的防守要地,如此随时要面对他们的进攻压力,为了守护国土又不得不重兵把守,以至于军费开支众多,国库糜烂。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能够收回来的机会,赵祯不乐死才怪。 九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时。 昨天下午赵祯光速签署了调兵令,枢密院也光速通过,随即兵部和枢密院迅速开始抽调汴梁禁军。 如今大宋六十余万军队,除开陕西路、河北路加起来约三十万,以及地方上分散的二十余万以外,汴梁还剩下二百来个营,也就是差不多十万左右。 与军队改制之前,汴梁聚集接近四十万禁军,总计六百三十余个东京营相比,此时的禁军显得更加精炼,也更加强大得多。 剔除掉了军中老弱以及混日子的沙子,只留下敢打敢拼的精锐之士。再加上每十营为一军,每军都有一名将领担任军指挥使,管理日常训练和军队纪律,大大提升了战斗力。 此刻范仲淹刚刚去了枢密院拿到了调令,等他从枢密院出来的时候,赵祯就已经在等他了。 自枢密院出宫最近的道路是往南从端礼门出去,但范仲淹今天要出发就要从西华门出去先去汴梁禁军营,把士兵领走,所以他走的是北面文德殿后门,再从复道往西面的西华门去。 垂拱殿门外,赵祯从北宫出来,赵骏等宰相则从大庆殿后门出来到了紫宸殿门外,两边汇合之后,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范仲淹从文德典后门出来。 在宫里范仲淹的行动自然都被他们掌握,见大家都在复道上等着他,范仲淹忙不迭地走过去向赵祯行礼道:“官家。” “嗯,朕与汉龙他们一起送送希文公。” 赵祯双手背负在身后,脸色略有些潮红,显然情绪还是颇为激动,毕竟这可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事。 赵骏已经跟他说过,有宋一朝都只有北宋末年短暂收回来,而且还是靠买回来的,又很快被人击退,甚至因此而让大宋沦为后世的笑柄。而这样的壮举却即将在他手里发生,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臣万死,劳动陛下大驾。” 范仲淹连忙回道。 “呵呵。” 赵祯摆摆手,随后先向西华门迈步而去,边走边说道:“此战不比之前,之前与西夏辽国的大战虽然重要,奠定了我大宋如今地位,但燕云十六州一直是我大宋的心病,朕亦是极为重视。” “是啊,燕云十六州,太祖、太宗亦是多次想拿回来,可惜总是功败垂成。若是此战能夺回,我大宋才算是真正重新回到了曾经盛唐时期的强盛。” 旁边晏殊也感叹了一句。 众人每個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神彩,不夺回燕云,它就永远是大宋头上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令人心痛。 “臣必当竭尽所能,让燕云重归汉土。” 范仲淹严肃说道。 几个人并排走着,赵祯走在做前面,赵骏在他的左手边,范仲淹在他的右手边。 接着是两侧以及身后诸多宰相,一个个缓步向西华门而去。 赵骏的双手也背负在身后,抬起头看了眼晚秋时节略有些苍白的暖阳,笑着说道:“其实老范你也别太有心理压力,以目前大宋的体量,打赢辽国还是没多大问题,只是我们不想立即吞并偌大辽国而已。” “嗯。” 范仲淹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宋也才三百万平方公里左右,辽国接近六百万平方公里,想一次性吞掉两倍于自身的国土,现在对我们来说还是很吃力。” 赵骏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但这一次,我就要给辽国种下衰败和灭亡的种子,失去燕云之地,耶律宗真恐怕就要如芒刺背,更加疯狂地举国之力发展火器军工,从而让他的国力愈发衰败吧。” “看样子朕灭亡辽国,收取东北,达到连盛唐都达不到的庞大疆域,指日可待矣。” 赵祯脸上抑制不住笑容。 盛唐虽然强大,拥有将近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实际上很大一部分面积都来自于羁縻州,如安西、安北、安南、安东等都护府。 羁縻州确实可以纳入地图疆域里,因为羁縻州属于实际控制区域,羁縻只是控制手段,与当地首领或统治者合作,共同管理,只是相对于中原地方控制力稍弱,并不代表羁縻州就不属于唐朝。 可大宋要做的并不是羁縻州,而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些地盘纳入到他们的版图里。将来会利用火车、轮船充当交通工具,从而真正实现地方控制,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天高皇帝远,一旦中原王朝有风吹草动,远方边陲羁縻州立即就能造反独立。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大宋能够把西域、东北、漠北等地方正式收回来,也就是把西夏辽国以及黑汗王朝、西州回鹘等地方消灭,不再设置羁縻州,而是真正纳入版图,那么大宋就确实要比唐朝鼎盛时期还要更强了。 毕竟一个是羁縻统治,一个是实际控制,不可同日而语。 “是指日可待,但老哥也别高兴得太早。” 赵骏泼了一盆冷水道:“地盘越大,治理就越困难。我们后世那样发达的程度,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的毛熊老大哥,一夜之间就能分崩离析。除非我们丧心病狂到把所有人都屠光,然后让汉人去占据这片广袤土地,否则民族冲突问题不可避免。” “是,朕自然知道。” 赵祯从刚刚的兴奋当中稍微冷静了一些,点点头赞同赵骏的意见道:“朕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朕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急于一时。” “嗯,我就一直担心老哥你看到我大宋强盛了,就一拍脑袋说要去大下一片大大的疆域。” 赵骏很欣慰于赵祯有自知之明,但又怕打击他,于是接着道:“不过老哥你也别太担心,封建社会的统治根基其实还是生产力,只要生产力上来,人们能吃得起饭,穿得起衣,动荡就会小很多,反抗力也会小很多,剩下的自然就是统治和教化的手段。” 清朝就是这样,满清才多少人入关,可只要他们打赢了,之后建立起清朝,又赶上明末小冰河结束,红薯土豆等产物传入,生产力爆发性增长,那么百姓造反的动力就小了。
虽然满清统治时期造反次数非常多,但动摇他们统治的却很少,而且多集中在清朝后期,前中期的造反并不多,就可以知道大宋如果占领了那广袤的土地,只要能提供足够的生产力,养育得起那么多人口,那么统治根基还是会非常牢固。 之后就只需要完成教育和思想改造,把周围民族合理地打造成中华民族之一,是五十六个不可分割的一家人,那么说不好那些民族内部,都会有大贤主动来为汉人辩经,老老实实地让他们成为高贵的大宋子民。 就像高句丽、日本、新罗的百姓,做梦都想成为大唐子民一样。 几个人边走边聊着,没过多久就到了西华门,西华门外有一支小型队伍在等着了,他们约有二百余人,排列出整齐的队伍,全副武装,如一群钢铁一般的战士矗立在原地。 狄青骑在马背上,更远的地方如清泰街、西华门街、启圣院街外,很多百姓围在附近,对这支站在西华门外的军队评头论足。 “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军队,好生威武雄壮。话说,他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没看报纸?” “没呢,今天上午做工去了,哪有时间看。” “辽国进攻高丽,官家要为高丽出头呢,打算派人去救援。” “又要打仗了吗?” “怕什么,现在咱们大宋你看谁还敢招惹,连辽国都只能欺负高丽了。” “也是,有了如此强盛的军队,我大宋已是无敌手了。” 百姓们纷纷说着。 这就是一支强盛军队能给人们带来的自信力。 本身古时候汉人就是这世上最自信的民族,有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呐喊。 远不像后世某些人只信奉外国的月亮最圆,即便不能投胎到国外去,也要冒着生命和被老墨撅的风险润到异国他乡去吃甜甜圈。 虽然到了大宋这种自信力被稍稍击溃了一些,可也就是官方层面,民间这种自豪感依旧还在,远远没有衰败。 因此大宋民间向来都武德充沛,不惧怕敌人,更不畏惧战争。 现在别说大宋已经击败西夏和辽国,重新登顶亚洲一哥的宝座。即便没有击败,恐怕民间百姓也是期盼着大宋再次崛起,狠狠地扇一次李元昊和耶律宗真的耳光。 此刻众人已经走到了西华门口,赵祯不便出宫,就停在了原地,外面嘈杂声音涌来,虽然听不清楚百姓在说什么,却总能猜到那么几分。 “黎民百姓在看着,想来他们也在期盼着朕能夺回燕云,让那里的汉人重归故土,让大宋再次强盛!” 赵祯从宫门洞里远眺看到了宫外连栋酒楼中,不知道多少人正趴在栏杆上说着话,于是扭过头对着范仲淹,不由得感慨道:“希文公,此战,全赖你了。” “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负万民百姓所托!” 范仲淹认真拱手一礼。 “此去小心,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赵祯想起了王曾前不久病逝,吕夷简现在还卧病在床,恐怕没多久可活,不由得关切地握住了范仲淹的手说道:“辽东天寒,切不可以身犯险。” “是,臣知道了。” 范仲淹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道:“天色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告辞离开。 赵骏忽然说道:“先等一等,我有话说。” “怎么了?” 范仲淹不解。 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赵骏眼珠子转了转,倏地笑道:“本来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不过我觉得还是用大宋笑话说给你听更发人深省一点。” 听到这句话,大家脸色微变,倒是赵祯饶有兴趣道:“大孙说来听听。” 不是赵祯免疫了或者已经摆烂,而是自从大宋击败辽国和西夏之后,赵祯的自信力也提了上来。 以前大宋的自信力被击溃,并不是民间被击溃,而是上面的权贵被击溃。 从大臣到皇帝,对辽国惧怕得要死。 赵光义时期一次驴车漂移,摧毁了大半宋朝上层权贵的自信心。即便到了宋真宗赵恒时期,若非寇准的话,恐怕赵恒早就迁都跑路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宋真正的强大起来,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面对曾经怕得要死的辽国。 就好像以前你瘦弱不堪,总是被欺负,那自然只会越来越自卑。 可伱在健身房苦练两年,一身肌肉,轻轻一推就能把曾经欺负霸凌你的人推出三五米,这个时候你就只剩下蓬勃的自信力。 所以赵祯对于以前令他十分难堪的大宋笑话态度也慢慢有了改观。 大宋笑话本身就是在讽刺大宋。 可你讽刺的是以前的大宋,跟我现在的大宋有什么关系? 唯有晏殊、蔡齐、宋绶等人对大宋笑话还是抗拒。 不是他们自信力没提上来,而是这毕竟是封建社会,他们得考虑皇帝的感受。 当着皇帝面骂他,总归是一件作死的事。 有时候官家听了你对他的讽刺,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追究,那就是大度。 可一旦官家动怒,那讽刺就成为了罪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伴君如伴虎呀。 但好消息是这个皇帝是赵祯,更好的消息是赵骏已经把赵祯轻松拿捏。 就看到赵骏稍微沉思后说道:“宋军收回燕京后,一个幽州汉人老太观看童贯的入城式时,指着他就说像自己的外甥。 别人训斥她:“瞎说什么,这是广阳郡王!” 老太太:“他干了什么能封王?” 别人回答:“他赶跑了契丹人。” 老太急切地问:“他能不能把宋人也赶跑啊?” “怎么样,有没有从这个笑话里听出点我想表达的意思?” 赵骏看向范仲淹道。 范仲淹略微沉吟,随即说道:“我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最好能编成简单易学的歌曲,在军中传播。” 赵骏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让幽州汉人心悦诚服地回归他们的祖国!” 范仲淹面色严肃。 燕云汉人已经离开他们的祖国太久。 如今也是该回来的时候。 而既然是接同胞回家,那自然也该有对待同胞的态度。 若是打下燕云,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换来的,就必定是离心离德。 届时燕云汉人,也只会说一句“还不如不回来。” 所以赵骏一直强调的就只有一个——做好军队纪律,欢迎同胞回家! “好了,我走了!官家,臣告辞!” 范仲淹再次向赵祯拱手一礼,随即扭过头走出宫门,翻身上马,看向宫门最后一眼,便要往北,直入燕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祯以及政制院诸多宰相都久久不愿意离开。 这一次范仲淹承载的是他们期盼燕云故土回归的希望,也是大宋数十年来,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伤疤。 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期待着燕云回来的那一天。 而这一天。 总算是即将到来了。 “走吧。” 赵骏摆摆手,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道:“咱们大宋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不仅仅是燕云,以后还有更多更广袤的土地,都会是大宋的领土,我中华之文明,将愈发璀璨!”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宋海军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二章大宋海军辽国重熙十五年九月底,耶律宗真从东京辽阳府回来,向南京析津府而去。 攻打高丽只是个幌子,辽国真正的目标是大宋。 大宋若是驰援高丽,势必造成河北路空虚,他就可以审时度势,选择主动进攻或者从旁骚扰牵制。 大宋若是北上进攻辽国,围魏救赵,他也可以重兵抵御,打一个防守反击战。 辽国和西夏进攻大宋的盟友,本身就是为了把大宋的军队调动起来,也应了《孙子兵法》里那句“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这种策略在我们那个时期也可以理解为运动战的一种,东打一枪西打一枪,让敌人疲于奔命,最后露出破绽被一击致命。 不得不说,这个策略是比较高明的。 毕竟辽国和西夏军队的机动性还是强过大宋,哪怕大宋这些年买了很多马,弥补了一定缺陷,却终究不是产马国,马匹数量和质量依旧不能和两国相比。 所以两国在机动性上还是占据一定优势。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辽国和西夏恐惧大宋的蒸汽火车的缘故。 一旦蒸汽火车修到陕西与河北,那么辽国和西夏仅存的这点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以后彻底就被沦为挨打的对象。 因而他们才被迫开启三国国战。 十月初,耶律宗真就从沈阳府到了析津府,同时辽国在宋国的内应也掌握到了一定军情动向。 范仲淹从汴梁带走了三万禁军,大张旗鼓地往河北路而去。 此刻析津府辽国皇宫内,耶律宗真与自己带来的几名心腹大臣正在商议着要事。 辽国皇帝属于皇帝去哪,文武百官就跟着去哪的类型。不会出现那种皇帝御驾亲征,文武百官留在京城处理国务。 但因为怕宋国的内应发现他的踪迹,到时候察觉到他们的计划,所以是秘密前来,文武百官如今还在辽阳府,此时身边只有一些重要的臣子。 除了萧英、萧惠、萧孝友、萧孝穆、张俭、刘六符、耶律仁先等人以外,还有耶律宗愿、耶律别古特、耶律屠鲁昆等重要宗室。 这些宗室多是辽圣宗子嗣或者兄弟之子,历史上都主要担任上京大将军,负责辽国最核心的安全问题,但此刻出动,基本上就意味着已经到了辽国生死存亡之际。 会议并不是在大殿开,而是在后院的书房内,耶律宗真坐在桌案后,其余人分两排就坐,最前面的就是张俭,他的对面则是坐着耶律宗真的六哥耶律宗愿。 虽然史书记载耶律宗真是长子,但实际上应该是嫡长子。只有母亲是后族萧氏的才能算是耶律家的亲儿子,其余人既没有继承资格,也没有太大权力。 不过耶律宗愿是個例外,此人今年四十岁,骁勇善战,在辽圣宗晚年,刚满二十岁的耶律宗愿就跟随辽国大将耶律野平定叛乱的女真和阻卜,因此被封为左骁卫大将军。 如今为饶乐郡王、北院大王,上京留守,是辽国驻守在上京的军事统帅。这次也已经把辽国最精锐的三万皮室军带来,为的就是此次与大宋决一死战。 屋内耶律宗真举起手中的公文对众人说道:“宋国数日前派政制院同知范仲淹为河北路经略使,统筹河北兵马,此事你们怎么看?” “宋国中计了,他们现在肯定是要来进攻我们,我们只需要以逸待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南京留守萧孝友高兴不已地说道。 “陛下妙计,此时宋国陈兵边境,势必是要逼迫我们从高丽退兵,却不知道我们早就已经在南京设伏,就等着他们钻入圈套。” “相比于我们主动进攻宋国,自然是宋国主动进攻我们更有胜算,陛下如此就轻易让我们占据优势。” “当年宋国有火炮轰杀我们儿郎的时候还历历在目,那时我就只能感觉到绝望,好在陛下力排众议大力发展火器,如今也是时候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这样的绝望了。” 下面几名曾经参与过宋辽战争的将领议论纷纷,特别是萧惠,当初就是他派耶律敌鲁古上去鏖战,结果宋军不讲武德,一炮给耶律敌鲁古轰杀,每每回想起化成碎肉的敌鲁古,都让他感觉到噩梦。 但时过境迁,虽然谈不上攻守易型。可辽国也在边境布置出了大量的火炮,哪怕代价十分沉重,辽人卖了无数马匹、皮货、药材、矿产给宋国,才换来那么多的火器原材料。 然而他们都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至少如今的辽国军事武力强盛到了极点,已经远远不是当初的辽国,即便面对大宋,他们自信也能够一举将他们击败。 “好了,也不要小觑宋国。他们不仅有火炮、手榴弹,而且新发明了那种火枪,在野战的时候乃为利器,不可不防。” 耶律宗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虽然火炮他们赶上来了,可人家又有了火枪,还有那种小钢炮。在野外作战的时候他们的大炮两千多斤重,人家的火枪几斤重,小钢炮二百多斤,灵活性远不能比。 给大家浇了盆冷水之后,耶律宗真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多久,而是继续说道:“既然宋国已经入彀,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布防以及防守反击的问题了。” 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些舆图,是燕云以及河北周边的地形图,辽宋之间的边境态势犬牙交错,互相镶嵌。 比如因为上次辽宋战争他们失去了涿州以南的土地,导致宋军在他们的地盘处凸显出了一块。而蔚州和武清一带还在辽国手里,如此地形就变成了一个凹型,颇有点两面夹击宋国涿州的意思。 不过耶律宗真知道,说是两面夹击,实则中间开花。因为涿州是极为重要的战略位置,离他们的析津府太近了,一旦开战,人家可以直接从范阳城直取析津,一剑封喉。 看着舆图上面的敌我态势情况,耶律宗真沉吟了片刻,先看向下面的众人说道:“宋国在范阳的军队太致命了,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为今之计,只能选择在析津府周边布防。” 萧孝友作为南京留守,在析津府周边最久,自然也知道情况,他说道:“以前我大辽野战无敌,宋国铸造城池只能龟缩城中。如今.” 说着他就有点面色尴尬,但片刻后又继续道:“如今宋国野战稍微占据了点上风,而析津府周边过于辽阔,没有可以防守的地形,几乎全是平坦的平原区,野外相遇,我们胜算不大,所以集中力量守住析津才是上策。” “唔” 耶律宗真沉吟着点点头。
其余将领也纷纷说道:“确实是这个理,南京一马平川,没有燕山阻隔,宋国现在也有很多骑兵。” “他们不仅有骑兵,在野外还有那种小火炮,我大辽一直想仿制这种小火炮,但我们铸造出来却经常炸膛,听说他们用的铁器是百炼钢,我大辽哪来的百炼钢。” “唉,时过境迁,没想到我们大辽竟然也有今日的遭遇。” 谁能想到曾经野战无敌的大辽军队,现在却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赶超,甚至还远远甩开在身后? 这其实也是辽宋地位发生两极反转的根本因素。 毕竟野战无敌才是真正无敌,守城无敌其实是无奈之举,人家只要把城池一围困,粮食吃尽最后也无非是城破的下场。 所以辽国这些将领们亦是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压抑,远不像当初那般,自觉天下无敌,畅快淋漓。 “好了,那就这样吧。” 耶律宗真沉声道:“朕这次亲自布防,务必要让宋国来犯之时,狠狠地碰上一个钉子。” “是。” 众人应下了。 会议随即结束,诸多将领前去布置防御的事情。 耶律宗真本来也打算起身离开,但忽然瞥见张俭依旧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就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于是留在原地。 等大家都走之后,他才开口道:“相父,是朕的布置哪里出了问题吗?” “陛下做得没什么错处。” 张俭微微摇头。 “那是?” “只是老臣心中总有些不安。” “哦?” 耶律宗真问道:“相父觉得哪里令你觉得不安?” “说不上来。” 张俭皱起眉头。 这次计划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 应该说是目前辽国和西夏困境的最优解。 辽国和西夏困境在于他们的追赶远远比不上大宋的发展。 等大宋的国力跃升到一个恐怖的地步,那么辽国和西夏灭国就不远了。 可即便是现在,辽国和西夏哪怕是倾国之力,面对边境密密麻麻竖起无数炮口的大宋,他们胜算依旧渺茫。 所以才会选择先攻击大宋的盟友,充分调动大宋的军队,或是让大宋驰援盟友,或是引诱大宋来攻打自己,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敌人的短处。 但张俭不认为宋国会看不出来。 毕竟这其实也算是阳谋,宋国朝堂上不缺聪明人,又怎么可能不察觉到这一点。 可范仲淹却还是如此大张旗鼓,不加掩饰,这也太奇怪了。 “臣在想,宋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攻我们。” 张俭说道。 “什么样的方式?” 耶律宗真被问得有些不解,说道:“还能以什么样的方式,自然是从涿州出兵了。” “那如果宋国从海上来袭呢?” 张俭站起身,来到耶律宗真的桌案边上,指着舆图道:“若我是宋国,从登州派遣船队北上,往北可以封锁渝关,切断我们东南两京的连接通道,往西能在平州登岸,偷袭我析津后方。” 海上? 耶律宗真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他们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原因在于辽国完全不知道宋军在海上是个什么情况。 毕竟派出去的船只去一艘沉一艘,而在宋国的内应也只是听说大宋在河北、山东、浙江各有一个海军军事基地。 至于里面是什么情况,宋军有多少艘海船,有多少海军士兵,他们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清楚。 倒不是内应无能,而是宋军的军事基地都建立在避风港里,避风港往往是那种凹型港,两侧都是丘陵高山,宋军在外围把山给围起来了,不准人上去。 这样内应就很难通过站在山顶远眺军事基地,数里面的船只来判断海军的实力。 不过纵观宋朝军队,海军基本上属于可有可无的东西,辽国人也没有见识过大宋海军什么样,所以在潜意识里就没有把它当回事。 但现在张俭既然提起来,耶律宗真就认真地考虑起来。 “即便宋军有海军,但火炮若是布置在山顶,往往可以打数十里,山越高距离就越远,或许可以在海边的山顶放置一些火炮应对。” 耶律宗真说道。 张俭苦笑道:“来州、平州、析津,海岸线将近七八百里,恐怕我们所有的火炮用上都不一定够。” 耶律宗真笑道:“这些地方往往地广人稀,届时坚壁清野,朕就不信宋国的真会派那么多人过来,最多也就小股骚扰部队而已,太师多虑了。”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张俭摇摇头。 他总觉得神秘莫测的大宋海军,会成为他们巨大的隐患。 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会议结束之后,耶律宗真亲自去布防。 此次南下,他做足了准备,为了防止被宋国内应察觉,辽国表面上大股人马都往东京辽阳府去了,实则只是虚晃一枪。 主力部队分批悄然南下,这个时候的辽国南京已经拥有二十余万部队,甚至数量还在继续往上涨。 而且不止是南京,在前年耶律宗真又设立西京道,大同府为治所,在边境也陈兵十余万,如此可以说辽国大半的兵力都已经出现在了宋辽边境。 而就在耶律宗真排兵布阵,准备抵御来犯的宋军时。 此刻宋国京东东路登州,呼啸的海风吹拂,令船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山峦环绕的避风港中,数十艘巨大的船只扬起了风帆。 船舱无数水手猛蹬铁镫子,哗啦啦的铁链声音作响,在人力催动下,船只两侧船轮开始徐徐滚动,带动船只前行。 这种行船方式原理跟自行车差不多,但古代钢铁技术不发达,很难做得出能承受住如此大力量的铁链。并且在技术上也不太容易实现。 不过现在大宋已经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钢铁产量剧增,自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辽国运气不错,选择的时间节点是此时蒸汽动力才刚刚使用的阶段,而不是普及阶段。否则现在出海的就不是几十艘木制远洋帆船,而是铁甲舰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追出二百里,令夏人不敢寇边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三章追出二百里,令夏人不敢寇边十月四日,范仲淹抵达了宋国北京大名府,随即开始调动整个河北路的军队,把平时驻扎在河北路各州的禁军集中起来,向边境开赴。 狄青秘密前往河北渤海县,调集河北滨州海军、山东登州海军,两支海军舰队总共三万余人,扬帆出海。 与此同时,早在九月底,西北方向的宋夏战争,也已经接近白热化阶段。 九月下旬,大宋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攻城略地,杀到了西夏占据的邈川城下,以及西夏本土地盘的卓啰城外。 卓啰城外景泰眺望着远方,西北到了晚秋初冬时节居然下起了小雪,雪中夹杂着小冰雹簌簌地扑面而来,打在人的脸上又很快化去,变成了丝丝缕缕的雨滴。 明明是中午时分,天色却宛如傍晚黄昏之时,阴沉沉的看向远端却犹如在看一片灰蒙蒙的烟雾。 位于后世甘肃永登县以南柳树镇一带的卓啰城被两侧高山夹在其中,山岭西侧离东侧约五公里,这就意味着宋军在两侧山峦上架起大炮,就能威胁整个城池。 不过西夏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在两侧山峦上同样布置了防卫力量,而且西夏本土也有火炮,导致宋军忌惮,一时间没有莽撞进攻。 然而最终西夏人在山峦是的布置却很快沦陷,宋军派小股部队迂回入山,从后面偷袭了西夏人的营地,取得了胜利。 此时的宋军几乎已经野战无敌,火炮在山上虽然很有威力,可丘陵山峦里有大量的丛林,宋军侦察好地形之后,直接潜入山里,开始向着山峦发起了猛烈攻势。 西夏军的大炮瞄准的方向是南方的宋军营地,然而他们没有宋军的那种小钢炮,导致两千多斤的大炮转向极为困难,灵活度大大降低。 一旦敌人从身后来袭,炮兵阵地就变成了一个活靶子,很快就被宋军一路穷追猛打,连破数座山顶的营垒。 山峦上的西夏军被击破之后,城中的西夏军就变成了困兽之斗,此刻景泰骑在马背上,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不是那种黑色或者绿色麻布套着的衣裳,而是外面裹着丝绸绒服,身后还有披风招展。 他的背后乌压压同样骑着战马的将士们,此时的宋军无论是军制还是军队服饰都有了大变样,原来是红色军服外套铁甲,头上还戴一顶笠子,就是林冲那样的造型。 但眼下宋军冬季服装统一穿红色麻布棉衣,头戴一顶绒笠子,身上也无甲胄——火器时代铁甲几乎也没什么作用,穿与不穿没区别。 他们的背上统一背了火枪,马腹两侧吊着子弹袋,左侧腰间悬了一把环首刀,右侧腰间有一个枪套,枪套里面装的是手枪,也就是明清时期火铳,属于步枪的改良版,适用于近距离射击。 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宋军的队伍徐徐向前,距离卓啰城已经不足三公里,在这個位置基本上就属于火炮在城池上射击的极限距离,若是平地则约一公里即可。 “副帅,山顶上已经插上了我们的旗帜。” 景泰站的位置是卓啰城东面的一个小山坡,山坡上瞭望手用望远镜正在向两侧山峦观望。 他看到那山顶已经插上了宋军的红色军旗,眼下正在不断挥舞向这边示意。 “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即把威远炮运到山上安装起来。” “是。” 旁边执旗手同样开始有节奏地挥舞旗子。 距离太遥远,远程传信只能通过双方瞭望手用望远镜观察旗帜的变化而执行命令。 远处山峦上,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的宋军将领王士允看到了这一幕。 他以前是古渭寨副部都监王士允,后来因为兰州城一役有功如今已经升为巩州兵马监押,此刻为大军先锋军。 “炮运上来了没有?” 王士允回头问。 “快了,已经到半山腰了。” “再快些,多派点人手过去运。” “是,不过监押,咱们为什么不用西夏人的火炮?” 传令兵随口问了一句。 王士允一愣,随即指着那传令兵乐道:“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快,调转西夏人的火炮炮口。” “是。” 传令兵连忙去传达命令。 宋军的威远炮就是那种二百多斤的小钢炮,因为口径问题,平地射程肯定不如火炮,也就那么一里多一点。 但如果装在山上的话,射程会大大增加,打个几公里绰绰有余。 可再是小钢炮也得二百多斤重,爬到几百米高的山上简直是想让人死,宋军累个够呛才在半山腰。 既然如此那何不用西夏人的火炮呢? 虽然他们的火炮质量是差了点,而且容易炸膛,可毕竟也是火炮,总归也能打几炮吧。 想到这里,王士允回头扫了眼山顶。 山顶上到处都是西夏人的尸体,被冲上来的宋军用子弹打成了筛子。 而在一片血泊当中,营垒附近坐落着十多个炮台,被西夏人用镶嵌的办法,将炮座埋在了地里,以减少发射用的后坐力。 但此时西夏人还没有用上,倒是便宜了宋军。 王士允让执旗手往回传达了火炮已经安装就绪的命令,山下的景泰得知这事,还颇有点纳闷。 “怎么这么快就按好了?” “应该是用的西夏人的火炮,东山那边也传信回来说按好了。” “这帮兔崽子还挺聪明,那就让他们开火吧。” “是。” 传令兵就传达了他的指令。 很快山顶上的火炮就开始艰难地调整方向。 虽然灵活性很差,可总比从山下往山上运送火炮要快得多。 大概七八分钟后,随着西山的火炮轰鸣作响,大宋打响了对卓啰城的第一炮。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轰鸣的火炮声音震天。 白色的烟雾从两侧山峦噌噌直冒,山峦上十余枚铅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线,落入了城内城外。 有些炮弹打偏了,没有打入卓啰城里,有些则直接撞在了城墙上,其中小部分落入城中,引得一阵鸡飞狗跳,惊吓不已。 说实话,远程火炮想打中人非常困难。除非敌人数万大军排列出无边无沿的阵型,闭着眼睛随便打也能打到。
但古代城池占地往往在两三平方公里以上,目标那么大的情况下,想打中人的概率不亚于买彩票。 然而这十余枚炮弹虽然几乎没有造成伤亡,可吓人啊。 太TM吓人了。 看着城中房倒屋塌,看着炮弹镶嵌进城墙里,看着近在咫尺的死亡,城内的所有西夏军都忍不住两腿战战。 很多人抬起头看着炮弹落入城内,都慌不择路抱头鼠窜,生怕炮弹落到自己身上。 剩余还算镇定的人也尽量躲在女墙后面,祈祷自己是幸运的人。 然而这还只是第一轮。 紧接着在一分多钟后,宋军第二轮火炮来袭。 之后就是第三轮,第四轮。 趁着火炮压制敌人的时候,宋军的骑兵开始向前挪动,慢慢地已经到了城池外约一公里处。 “监押,炮管太烫了,弟兄们怕炸膛。” 等五六轮火炮之后,负责开炮的炮组成员表示为难。 他们作为经验丰富的炮兵,在校场上什么火炮都训练过。 从最开始的铜炮到后来的钢炮,大宋的火炮其实都尽量以安全为主。 熟铁炮生产成本低,可炸膛率太高,特别是宋代铁器含硫过多,导致炸膛率比明代松锦之战25%的比例还高。 为此炮组成员已经不太敢继续放炮。 王士允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西夏军的铁火炮道:“这破炮,射速那么慢,还那么危险,西夏人也就只能造点破铜烂铁了。” “对面也停了,估计跟我们遇到的问题一样。” 瞭望手看到对面山上也停了下来。 “炮送上来了没有?” “快了,已经到山顶了,估计半刻钟就到。” “那就再打两炮。” “是。” 炮组成员耐心等了一会儿,稍微冷却之后就又放了一炮。 西夏人的火炮技术还是差的太远。 不管是做工还是原材料,跟大宋的火炮没可比性。 如果说西夏人的火炮还停留在明朝时期的水准,大宋的火炮已经处于一战前的地步。 甚至目前后装火枪和火炮已经出现,只是因为替代成本比较大,而且才刚刚发明没有多久,所以并没有立即推广到全军。 此时山下景泰见山顶的火炮压制似乎已经有些懈怠,大抵也知道情况,就说道:“继续向前压进。” “是。” 传令兵立即从腰间取出号角,呜呜吹响起来。 紧接着原本匀速向前的宋军随即开始向左右两侧分散,上万人骑着马匹,完全没有任何阵型,而是分开向前迅速移动。 后世对于步炮协同有句口号叫:“炮兵轰、炮兵轰,炮兵轰完了步兵冲;步兵冲、步兵冲,步兵冲不上炮兵轰”说的就是标准的步兵和炮兵之间的战术关系。 宋军的炮兵火力对城内已经进行了压制,卓啰城上的西夏军被轰得抬不起头,正是骑兵靠近的时候。 但此刻宋军炮兵停下,如果继续站在原地,就只能挨打,所以干脆冲锋。 战马先是徐徐往前,随后最前面的骑兵开始加大马力,催动战马加速度,将士们一路向前猛冲,他们分散在广阔的平原土地上,周围数公里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名骑兵紧挨着。 冷兵器时代才要抱团,火器时代抱团就是找死。 果然趁着山上宋军炮兵暂时哑火的阶段,西夏人仓惶组织起反抗,城头的火炮开始进行反击,向着城外轰鸣发射。 但宋军分得太开,除了几个倒霉蛋以外,伤亡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 而西夏军仅仅发射了两轮,造成了百余伤亡,山头的宋军炮兵就再次开始射击,猛烈程度比刚才还要夸张数倍。 因为西夏国力弱小的缘故,即便举国之力也只造了二百多门火炮,毕竟一门火炮光造价就得五百多贯,再加上其余杂七杂八的费用总计成本接近一千贯。 李元昊砸锅卖铁都弄不出来那么多,而且大部分都要放置在宋夏边境,所以卓啰城也不过三十多门火炮,两侧山梁各放了七八门,城里有十多门,完全形成不了太大的火力威胁。 可宋军的小钢炮属于野战炮,造价成本比较低,因此一军五千人就有六十门,景泰带了一万多大军过来,小钢炮就有一百多门,足够形成火力压制。 这个时代的火炮没有什么远程瞄准仪器和高机动性的牵引车辆,但用于攻城就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数十门被好不容易抬上山的小钢炮齐齐发力,迅速压制了城内。 等到宋军骑兵靠近到城池不足百丈的时候,宋军炮兵就开始停火,随着苍凉的号角声音响彻天际,宋军加快速度,冲到了卓啰城下。 “砰砰砰砰!” 城下的宋军马上开始举枪对城上再次进行火力压制。 西夏人的远程射击停留在火炮和弓弩阶段,但弓箭手完全不敢钻出女墙射击,造成城下非常安全。 然后宋军通过马匹牵引的小钢炮又开始在城外组装,随着巨大的炮声响起,南城门首先被轰塌,大量的宋军涌入进去,与西夏人展开毫无悬念的城池争夺战。 城内各处枪声四起,等到下午申时的时候,从开始进攻到入城,仅仅过去了一个半时辰,西夏的卓啰城就已经易主,插上了宋军的旗帜。 火枪和火炮在与冷兵器为主的西夏人面前,确实是占尽优势。 很多西夏人已经被火炮压制得抬不起头,城头上的阻力几近于无,宋军骑兵可以轻松到达城下,不管是用梯子爬上去,还是炮击城门,都能轻松破城。 当景泰入城的时候,城内就只剩下零星的枪响,很多西夏人从北城门逃走了,城内就只剩下一片狼藉。 “报,敌人北逃!” 斥候过来向景泰报告道:“城内的西夏人几乎没有多少抵抗,他们全都逃走了。” 景泰眯起眼睛,这一战他算是轻松获胜。 光消灭的西夏军就有上千人。 然而这显然不够。 因为知院要的是整个卓啰和南司,北面和东面还有大片地方他没有占领呢。 “追,追出二百里,我要让西夏永不敢寇边。” “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千炮瞄城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四章千炮瞄城火器时代打冷兵器时代总是这么没有悬念。 火枪不算什么,因为清朝有火枪。火炮也不算什么,因为清朝也有火炮。 但就是在同样有火枪火炮的情况下,四十八万清军却败给了只有三万余众的侵华八国联军。 现在更别说西夏连火枪都没有,火炮也只是最原始的火炮,与大宋的火器无论是技术还是训练上,都有巨大的差距。 在这样的情况下,景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卓啰城,甚至纵兵驰骋,继续一路追杀西夏残兵,北上长驱直入,打到了西夏济桑城去。 济桑城便是后世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往东二百余里,是为西夏零波山,附近为后世皋兰县、白银市、靖远县等地,此时是西夏党项一些部落的牧场,栖息着诸多牧民。 辽阔的丘陵高原此起彼伏,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西北雄壮辽阔,可在大宋的铁骑之下,无数党项牧民惊慌失措的四散逃跑,以为死期将至。 然而宋人也仅仅只是从旁如惊鸿般掠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有人留下一句话——此地从此归大宋所有! 他们便留下面面相觑的党项牧民们,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自此,宣告了从唐末开始离开汉人一百余年的河西走廊靠祁山一侧,再次归于汉人的领土。 而且在不久的将来,整个河西走廊,乃至整个西域,也将重新回到汉人的怀抱。 便在这喧闹当中,宋军开始威逼西夏腹地。 宋军好似势如破竹。 不过相比于卓啰城迅速沦陷,邈川城那边却是没那么轻松。 原因在于邈川城的地里位置更加优越,卓啰城虽然是座城池,可东西两侧山峦离城里太近,放置炮台轻松就能轰击城内。 但邈川城南北纵向却有十余公里,而且周围山峦并不是很高,最高峰也不过三十余丈,张亢派炮兵上去侦察过,即便是在最高点架炮台,也很难打到城内。 这就造成了炮兵几乎难以做到像攻打卓啰城那样,通过山峦上的火炮压制,骑兵快速冲到城下,然后抢占城池的方式。 此刻邈川城南方山峦上,距离城池约五公里左右,张亢用望远镜俯瞰着下方的邈川城。 城池其实并不大,虽然作为青塘政权的第二大城市,但在唐朝它本身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县城,名字叫做湟水县,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并不算突出。 因此邈川城跟很多宋国边境的县城差不多大,也就那么一两平方公里的面积,坐落于湟水河畔,两岸枯黄一片,已是晚秋之景。 跟卓啰城那边下起小雪加冰雹不同,由于北面山峦阻隔,北方的冷空气暂时还没有吹过来,河湟谷地气候不算寒冷,只是昨日下了一点小雨,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湿润。 “督帅,他们还在往北面的山峦炮击,我们的大炮很难摆放上去。如果地面部队强行冲击的话,没有炮兵提供火力支援,还是会有不少的损失。” 贾逵同样眺目看向远方的城池,来到邈川城之后他们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而是已经把城外的据点拔除。 李元昊走之前,让野利旺荣把河口退回来的残兵全部填补到了邈川城北面小山上去。 这片山丘是邈川城附近唯一的制高点了,宋军通过从这山峦的北面强行佯攻杀了过去,把这片至关重要的区域拿在了手里。 然而这山峦的地形犹如饺子一样,下方约有四道连绵土梁,第五道山才是最高峰,也不过二三十丈高,虽然地势能俯瞰城池,可城池的火炮也能打到这山梁上。 如此导致宋军很难顶着西夏人的炮火在山上安装火炮,自然也就无法施展向攻打卓啰城那样的战术。 “唃厮啰真是,当初朝廷架不住他的要求,给了他一些火炮,没想到却被赵元昊夺取,反过来对付我们。他自己现在还重伤未愈,生死不知,却是害苦了我大宋。” 张亢略微有些不满。 邈川城上的火炮可都是大宋的火炮,不仅十分精良,而且都是用钢材打造,非常耐用。 寻常的火炮连续发射个十几次就可能让炮膛高温,乃至炸膛。 大宋的钢材打造的火炮则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即便是高温,也能通过浇水的方式物理降温,不像铁炮那样,浇水降温会让炮管出现裂纹。 这就使得宋军哪怕想通过炮击的间隙上去也很难办到,因为人家有五十多门炮,可以轮流放。 “要不晚上趁着最近阴天,看不见的时候上去?” 贾逵建议道。 “那山太小了,上面的地方不够,很容易被敌人的炮火集中,加之离城池又近,晚上他们完全可以偷偷派人出城侦察,一旦我们上去安装大炮,他们会立即炮火覆盖。” 张亢摇摇头表示不行,这个办法他当然想过,可如果用望远镜俯瞰地形的话就会发现很难实现。 主要原因还是那座小山实在是太小,山顶东西纵向可能不到一里,大概也就那么個三四百米的样子,而且有些地方还不适合安装炮座,山顶平地面积更少。 这样一来西夏军的炮口只需要对着那些地方,都不用太过于瞄准,就能够轻松将整个山顶覆盖,给宋军造成巨大伤亡。 并且由于地形狭窄,西夏军的炮火更容易击中目标,因此导致宋军大炮很不容易上去。 “那等他们炮弹耗尽呢?” 贾逵又问。 张亢说道:“当初唃厮啰从我们那买走了数万枚炮弹,何时能打完?”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贾逵皱起眉头。 “也许,我们应该跳脱出这一点,不再拘泥于那座小山。” 张亢的目光依旧在附近山峦和地形上扫视。 贾逵不解道:“督帅的意思是?” “那座小山确实是我们炮击邈川城最好的地方,我们知道,西夏人也知道,所以他们一定会死死地盯着那里。” 张亢放下望远镜,然后指着北面小山丘说道:“若我们双方一直围绕着这片山峦打敌我攻防战,也许最后可能会成功,但我们的伤亡也一定不会小。” “督帅是说,我们可以不去管他们?从别的地方进攻?” 贾逵有点明悟了。 “嗯。” 张亢点点头:“现在我们进攻邈川城的上策其实就是围城,把城里粮食耗光,西夏人自然无计可施,最后也就是败亡一条路可以选择。”
“但这样耗费日久,我回西北之后寸功未立,景泰那边很有可能已经拿下卓啰城,我又怎么能甘于落后?” “因而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下,我必须另辟蹊径,不能把自己圈死在那座小山上。” “唯有跳出双方争夺这片小山的想法,才能够从中找寻到办法。” 围城肯定是最好的办法,西夏人长途跋涉而来,在外面也没有补给,只能靠城里的粮食度日。 虽说西夏人抢劫了青塘城和邈川城两座城池的粮草,加上城内本来就贸易发达,肯定有很多牛羊之类的牲畜,青塘产盐完全可以杀了做成腌制肉,能够吃很久的时间。 但城里可是有数万人,粮食再多也撑不了多久,最多最多就是一年的时间。 可张亢的性格是比较激进的,历史上他多次主动出击进攻西夏,在草原上与西夏人展开血战,每次斩获颇丰,足以说明他的冲劲。 要是让他耐性子围城一年以上,可不是他的风范。 “那督帅觉得从何处下手最好?” 贾逵问。 张亢眯起眼睛,再抬起头看了眼晚秋初冬时阴沉的天气,倏地笑道:“不急,再等等,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而在这之前,我们需要表现得急切想要把炮台往那山丘上放的模样。” 西北的天气就这点不好,经常万里无云,天朗气清。哪怕是下雨的时候,晚上的月光也皎洁明亮,眼力好的人,方圆几里都能看得清楚。 但既然已经到了火器时代,本身远程武器就已经不需要被拘泥于制高点了。 那小山确实是附近最好的炮击城池的地方,可野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月黑风高的时候,靠近到城池一里处安装火炮,轰击城池,就不怕大军进攻不到城内。 当下张亢就回去进行了部署。 接下来的数日宋军依旧表现得对那片小山坡极为感兴趣的模样,几次有小规模士兵出现在山头,似乎是要观察城内的情况,准备安装炮台。 城里的西夏军也不客气,利用从唃厮啰那缴获的火炮对山顶进行轰击,吓得那些侦察的宋军士兵狼狈逃窜,让城里的西夏人哈哈大笑,纷纷嘲笑着宋军也有被火炮吓破胆的一天。 便也在这西夏人以为宋军只想占据那小山,对城里进行火力压制的时候,七八天后,宋军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雨如期而至,造成火炮无法使用。 火炮虽然威力大,可弊端也不小。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炮口进去,容易打湿火药,造成不能点燃,还可能会让炮膛潮湿,造成哑炮。 其次是大雨天气不适合观察和瞄准,虽然白天可以校准好炮位,瞄准好那个方向就行,但万一敌人没有在那个位置呢? 最后就是雨天也会影响炮弹的飞行稳定性和安全性,因此不止是西夏人,连大宋在雨天也不会进行炮击。 不过西夏人也已经有所准备,他们想办法给各个城上的炮台搭建了一个个雨棚,为的就是防止宋人趁着大雨天气偷偷上山,在山上搭建炮兵阵地。 对于这片距离城池不过一里的小山丘来说,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一旦失去,就会让整个邈川城处于被动当中。 不得不说,城内的西夏将领野利旺荣已经把能够考虑到的事情都已经考虑到,几乎已经尽力了。 然而在这漆黑的夜中,北城外宋军悄然靠近。 在夜色和大雨的掩护下,一辆辆牵引车艰难地把火炮向着邈川北城外运送。 大宋的火炮同样搭建了防水用具,用的是羊皮缝制的棚子,上万宋军四散在城外,发出的动静非常大。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距离比较远,加之风雨太大,哪怕有惊雷也让人视野看不到一里外,因此邈川城上的西夏守军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事情。 反倒是东城方向炮火连天,西夏人发现东城外的小山坡有宋军在活动,野利旺荣怀疑宋军要冒雨占据山岭,因此下达了炮击的命令。 城头炮火连天,城外也是热火朝天。 宋军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要不是担心靠得太近被城头上的西夏人发现,而雨天又不利于火枪的射击,张亢甚至想直接杀到城下搭梯子冲上去了。 时间很快一分一秒地过去。 张亢穿着蓑衣,站在邈川城北城外的一座两三米高的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 这一看就是一夜。 “报告督帅,我军炮兵小组已经就绪,火炮全部装好。” “报告督帅,炮兵进行了校准,都瞄准了城门和城墙上方,保证能压制敌人的火力。” “报告督帅,有几座火炮进水了,可能会出现意外。” “报告督帅.” 一晚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发生。 但除了一些诸如由于地形限制,土地泥泞导致牵引车卡住,或者火炮进水的情况以外,大部分火炮都已经安装好。 要知道宋军一个军5000人,有三个炮兵营,三十门重型火炮,小钢炮一百八十门。 拿破仑打俄国才两千多门火炮,就可以知道现在大宋的强悍。 不过也正常。 拿破仑一来法国的国力肯定比不得大宋。 二来他是长途跋涉,很难带那么多火炮,这才导致火力不足。 而大宋在边境有很多大炮,不用担心长途跋涉的问题。 此刻张亢有四万多部队,火炮数量重型火炮约一百八十门,威远野战炮八百多门,大部分全都拉了过来。 等到翌日清晨的时候,雨势总算是小了许多。 城头上一名西夏军从城楼里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走到了女墙边上准备去尿一泡。 雨那么大西夏人又缺乏雨具,当然不可能一直守在城墙边上看着外面。只能通过每过一刻钟出去巡逻一次的方式观察,很容易遗漏。 不过到了早上的时候视野好了许多,本来按照排班他应该是再过几分钟后才会出来去巡视城防,但尿意有些憋不住。 “滋滋滋滋!” 一泡尿下去,那西夏兵抖了两下,随即不经意地往城外瞥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差点没把这人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他看到,天亮之后,蒙蒙晨雾之中,在距离邈川城约一里的位置,站着无数宋军。 而在宋军身前,将近一千门火炮瞄准了邈川城池,黑洞洞的炮口,令人不寒而栗。 第三百五十五章 收复青塘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五章收复青塘“轰隆!”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 但还是有那么一声秋雷炸响,声势震天。 伴随着这声秋雷,邈川城北城外,火炮迸溅出绚烂火焰。 哪怕炮组成员达二十人,牵引车也能够卸力,可恐怖的后坐力还是让车轮向后倾斜,泥土飞溅。 成百上千枚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远方的城头打过去,落进了城内城外。 宋军的国力太强,加之工业革命后,钢铁厂如雨后春笋般冒,钢铁不缺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缺火炮和训练的弹药。 因此大宋的炮组成员都经验非常丰富,校准能力也要远远优于缺乏有效训练,缺乏实弹训练的西夏炮兵。 没办法,西夏贫瘠,火药的原材料都需要从辽国进口,而辽国到手都已经是二手货了,大宋先从日本进口,再转卖给辽国,漏到李元昊手里已经非常少。 这就导致李元昊虽然砸锅卖铁弄了一些火炮,但训练起来也必须节衣缩食,连训练出一个稍微好点的炮组队员都非常艰难,更别说优秀。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夏的炮兵能够熟练地把炮弹打出去就算不错了,误差率非常高。 反观大宋炮兵,误差率就低了许多。 他们瞄准的方向要么是城门楼,要么是下面城门,大量的炮弹轰击城门,城门很快就被打出了很多个大洞,已经摇摇欲坠,一推就倒。 城头上的西夏军吓坏了,上面乱作一团,有的急忙吹哨,有的四处找掩体,还有的直接抱头鼠窜。 偏偏雨势虽然变小,可雷声还在,那一声秋雷,掩盖了很多东西。 但这掩盖也没有掩盖多久,野利旺荣昨天晚上没有睡得太死,他本人就住在了北城门的城楼上,誓死要与宋军在北面那处山峦死磕到底。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宋军唯一的突破口,哪怕他把城里的弹药打光,哪怕城里的火炮全部炸膛,他也得守住这块阵地。 北城门的城门楼内,野利旺荣盘坐在席上,面色略微有些憔悴,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桌案上的舆图,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喜欢把周围的地形记下来。 “宋军一贯的策略就是占据山峦,在山上通过提高地势增加火炮的射程,最远甚至能够射出十余里。” “只要我把北面的山峦控制住,不让宋军把火炮装上去,对我们形成居高临下的炮击优势,那么他们就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惜了,当初大王就应该把人全都撤回城里,虽然在山上安营确实阻挡了宋军两日,却也根本阻挡不住,白白折损了那么多人马,要想抵御宋军,还是得靠火炮。” “不过这大宋的火炮确实比我们大夏的强太多,不止做工精良,而且居然全都是用百炼钢打造,承受火药的力量比我们用熟铁打造的火炮强得太多。” “唉,若是大王早年没有跟宋国交恶该多好。我大夏本来就国力贫瘠,又连年征战下,就怕要不了多少时间,国内又是一片民不聊生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野利旺荣正一边观察着地图,想着该怎么阻拦宋军上山。一边自怨自艾,担忧西夏前景的时候。 忽然他就感觉到盘膝坐着的席上传来一股股微弱的震动声音,让他颇为诧异。 外面惊雷还在炸响,身下震动不停,野利旺荣忍不住对身边的副将说道:“去外面看看,是他们擅自放了火炮吗?” 火炮后坐力大,放炮的时候让地面略微有些震动倒也正常。而且雷声也掩盖了炮声,谁也分不清楚邈川城上是不是有人在向着远处山峦开炮。 但野利旺荣已经吩咐过,如果发现山头有宋军活动,必须通知他去观察一下。 毕竟一旦山头出现几个宋军他们这边就放炮,那多搞几次火炮的消耗就会非常大。为了防止宋军有骗炮的可能,他每次都要亲自确认才能够向山头发射炮弹。 若是擅自发射,肯定是要受到他军法处置。 副将从城门楼里走出去,四下扫视,两侧炮台都没有人动。虽然他们都设置了棚子来遮雨,可大雨还是对他们造成了影响,没有人敢擅自开火。 但就在副将诧异的功夫,他扭过头看向南方。距离他约一点五公里外的南城门方向,似乎尘烟四起,即便下雨也无法阻隔这烟尘。 而且那边乱作一团,许多士兵正在四处逃窜,,让北城门上的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砰砰砰砰!” 隐约间南城门方向又是一阵轰鸣声音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副将已经听了出来,这是火炮的声音。 他顿时感觉到不妙,连忙跑回了城楼内向野利旺荣报告道:“不好了天都大王,宋军好像在南城门外用火炮轰击城池。” “什么?” 野利旺荣大惊失色,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急忙忙冲出了城楼。 他也迅速观察到了南城门方向的变化。 隐隐绰绰的轰鸣声音不断响起,每听到一分,就让他的心情下沉一分。 “快,立即集合队伍,往南城门方向驰援。” 野利旺荣知道宋军一旦破城,肯定会冲入城里厮杀,他们也只能被迫打巷战。 城内只有不到三万守军,跟城外超过四万,而且手握火枪的宋军打肯定是打不了,因此一定要把城门附近守住才行。 然而从北城门去南城门,显然距离更远。 特别是还要临时集结队伍。 等野利旺荣带着仓促集结来的一万多人马往南城门赶的时候,南城早就沦陷,大批宋军冲入城内,正在四处开火。 “砰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音不绝于耳。 雨天是不能用火枪的,不过宋军的设计有防水盖,而且打火装置是靠燧石,不是火绳,自然就没那么多限制。 在一声声枪响下,西夏士兵溃不成军,特别是在紧凑的巷子里,人一扎堆简直变成活靶子。 宋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西夏军根本不能阻挡,乱战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個时辰,大量西夏溃卒就从西城门的方向逃窜出去。 “督帅,敌人已经溃败。” 还未到晌午,差不多是上午辰时末,巳时初的时候,经过一个半时辰的战斗,西夏军终于崩溃。 斥候飞速前来向张亢禀报着战果。 张亢眯起眼睛问道:“现在城内的形势如何?” “敌人在南城门的防守崩溃,现在正在往西门方向逃窜。” “放他们离开。”
“是” 斥候兵有些诧异,但还是听从了命令。 旁边秦凤路副都总管范恪对张亢的命令很是不解,问道:“督帅,为什么要放了他们?” 张亢看了范恪一眼,问道:“还记得我们的任务目标吗?” 范恪答道:“破灭西夏,收复青塘。” “收复青塘,是为唃厮啰在收复,还是在为我大宋收复?” “这” 范恪睁大了眼睛,刹那间明白了张亢的意思,他随即迟疑道:“这是朝廷的意思还是?” 如果是朝廷想吞并青塘,那就好说了,他们只是在奉上头旨意办事。 若这是张亢自己的主意,那就得商榷一二。 毕竟万一朝廷那边并不想落得一个吞并盟友的名声,他们擅自做主的话,以后很有可能会被问罪。 “没有政制院的旨意,我安敢如此?何况你以为为什么朝廷会召同州防御使赵有禄来?” 张亢淡淡地一句话,让范恪恍然大悟。 是了。 邈川城是坐落于湟水南岸的一座城池,北城门外就是湟水,湟水对岸便是那片小山。 宋军来的方向是东方,而攻城方向是南城门。 那么西夏军只能往西跑。 西边是哪里? 青塘城。 如果西夏军不往西跑,宋军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追击? 虽然现在唃厮啰政权高层情况非常糟糕,唃厮啰重伤,听说伤口感染,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唃厮啰的幼子董毡被西夏军俘虏了,现在不知去向,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但唃厮啰政权还有部分兵马,由大将安子罗等人率领。 若是在这里歼灭了西夏人,安子罗等人就可能顺手接管青塘和邈川,如此一来青塘还是归于吐蕃人。 可若是继续追击就不一样了。 同州防御使赵有禄是唃厮啰的长子瞎毡,已经归顺了大宋。 此时大宋以继续歼灭西夏军的名义,连续收复兰州、邈川、青塘等城池,再立瞎毡为青塘之主。 到时候给瞎毡一些好处,比如让唃厮啰的后代享受荣华富贵,跟李继捧一样的待遇,他就可以以青塘之主的名义将青塘献给大宋。 如此一来,大宋就名正言顺地把青塘收复回来。 毕竟这一次唃厮啰政权本身也被李元昊打得残废,上层几乎被一网打尽,下层也死伤惨重,很多小部落的人都跑了,人心分离得厉害。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大宋不把瞎毡弄过来,那么很大可能就是青塘政权被唃厮啰的那些手下将领占据。 而如果把瞎毡弄过来,大宋又不管的话,瞎毡内忧外患,根本守不住青塘。 所以大宋这个策略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武力冲突,也没有吞并盟友的坏名声,唃厮啰的后代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大家各自皆大欢喜,也算是大家共赢的一个局面。 “朝廷这个计策真是高啊。” 范恪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道:“政制院诸多相公真是高瞻远瞩,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能定下乾坤韬略。” “政制院的相公们远见岂是你我能看见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从朝廷的旨意,乖乖办好差事,可不能弄砸了丢了相公们的脸面。” 张亢笑了笑,随后说道:“好了,你亲自去城里一趟,让将士们先别这么急着追击,放个口子让西夏人逃出去。” “是。” 范恪应下,随后亲自进入城中。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地面一片湿润泥泞,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大量的西夏人从西城门逃出去,往青塘方向蹿去了。 宋军顺势接管了城池,大量宋军涌入城内,开始进行一定程度的休整。 西夏人逃走的时候什么都不带,宋军可不行,打仗需要非常多的后勤补给,别看大军四万,后方还有安子罗一万多青塘兵加征召的五六万民夫帮忙押送物资呢。 光辎重车辆就在东城外堆积如山。 所以在西夏人逃走之后,他们也没有马上追击,而是稍微休整了一夜,等到第二日大量辎重都搬运到城里之后,张亢才遣先锋军继续出发。 很快数日后,宋军的先锋军就抵达了青塘城。 此时青塘城聚集了接近两万左右的西夏残兵,但逃出来的野利旺荣根本就没有死守的打算,得知宋军追来,立即带着物资逃跑。 开玩笑。 他是对李元昊忠心耿耿不假,可忠心不待会甘愿赴死。 他们当初从青塘城缴获的火炮全都搬到邈川城去了,青塘城现在是没有火炮的,面对宋军的大炮就是活靶子,死路一条。 所以这几天野利旺荣就是在搜刮青塘城的物资,保证他们残存的士兵能够从河湟走廊按照他们来时进攻的路线重新翻越祁山再逃回去。 现在宋军杀来,再不跑更待何时?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宋的先锋军就看到无数西夏人骑着马匹,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青塘城,向着西北方辽阔的高原逃去。 宋军那三千先锋军在后面追赶了一阵,像碾兔子一般追着两万西夏人逃跑,象征性地开了几枪,没有追上之后,便也回到了城中,向张亢禀报这个情况。 张亢得知西夏人没有负隅顽抗倒并不意外,换了他面对实在打不过的强敌,也不会这般自寻死路。 两日后,十月初,张亢抵达了青塘城。 最近几日雨停了,十月初冬时节,虽未下雪,却冷风呼啸,令人刺骨冰寒。 张亢站在青塘城头,眺望着远方,这是西北雄伟的大地,顺着西北莽莽高原,能一路抵达令大宋魂牵梦萦的西域。 那是自唐末以外,汉人丢失已一百余年的领土。 “我这个人虽然考上了进士,但最喜欢的便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勒石燕然。终有一日,我要向北而去,向西而去。打下草原,打下西域,打回我汉人一个大大的江山!” 张亢心潮澎湃,浑身热血,对着身边的范恪说着话,眼眸之中,已闪过近乎狂热的兴奋。 不止是后世人喜欢强汉盛唐,有血性的宋人同样喜欢。 曾经他们无能为力。 只能饮恨不已。 正如历史上的张亢,满腔热血,却屡屡被文官打压,郁郁不得志。 如今。 他们终究会实现这一目标,让世人重新认识到汉人的强盛不屈!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宋旗帜飘扬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六章大宋旗帜飘扬十月初,西北其实不止发生了两次战事,而是很多次。 因为宋军本质上是兵分两路,只是西路大军分头行动,由张亢和景泰率领,分别进攻邈川城和卓啰城。 同时配合泾原路的宋军对边境西夏军展开清理攻势,让青塘和卓啰和南一带西夏军损失惨重。 而东路则由环庆路和鄜延路共同组织对西夏境内的骚扰,数万宋军化整为零,以营级为单位,袭击西夏境内的寨垒、碉楼。 除了城池以外,野外的一切军事设施都是宋军打击的对象,令边境的西夏人闻风丧胆,纷纷撤离跑回城中躲藏。 大宋如今已经断绝了宋夏互市,宋人背枪骑马在草原驰骋,西夏人只有挨打的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毕竟西夏人唯一的远程手段就是靠火炮,野战相遇的话,用冷兵器跟宋人火枪打,还未靠近到一里的位置,就已经被射摊了一片,实在无法抗衡。 双方犬牙交错互相攻伐,边境野外的西夏军队一时被肃清。一些城池还有重兵把守,全靠着西夏自己打造的火炮防备。 东线鄜延路兵马总管任福率领一万余人马,屡次出关,不断骚扰西夏,似有深入夏境的意思。 战线一时僵持。 便在这西北局势看似错综复杂,却实则逐渐明朗,大宋渐渐占据上风之时,东北方向的辽宋战役,也缓缓拉开了序幕。 同样是在十月初,京东东路登州海湾里,一支大宋海军舰队,扬起了风帆,浩荡着向北方而去。 从大宋庆历元年开始,赵骏就已经在不断扩大海军规模,建造新型战船。 唐宋时期船只发展如火如荼。 根据北宋宣和年间航海家徐兢所著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载,北宋就已经有了单龙骨的尖底船,名曰“福船”。 在这个基础上,大宋打造出了一系列战舰。 包括长六十余米,宽二十余米,排水量一千多吨的福船战列舰。 还有长四十余米,宽十余米,排水量八百多吨的飞虎护卫舰。 以及三十余米长,八米宽,排水量六百多吨的海鹘攻击舰。 其余排水量二至五百吨的突击舰、冲锋舰、登陆舰、作战舰、补给舰、后勤舰若干。 一支海军舰队人数为五千人,以一艘福船战列舰为主舰,配备二十四个车轮桨,五十名划桨水手,二十七门火炮,三个大型风帆,整体能容纳四百余人。 再加上两艘飞虎护卫舰,五艘海鹘攻击舰,二十多艘突击舰、冲锋舰、登陆舰、补给舰等,一支海军舰队总吨位约一万吨出头。 这点吨位跟后世比肯定不太行,连一支航母编队的零头都算不上,甚至跟明朝初期比起来都差上一筹。 如郑和下西洋的宝船长一百五十多米,宽六十多米,排水量三千多吨,能容纳一千余人,其余护卫船只吨位规模就已经跟大宋的“福船”差不多。 但至少在眼下装备了火炮的大宋海军舰队,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整个海洋,乃至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与之匹敌的对手。 说起来有些讽刺。 赵骏组建海军是以打着保护海洋贸易,打击海盗的名义建立。 最初是两支,分别为淮南泰州镇海军,河北滨州定海军,加上原来大宋在登州的平海军,为三支舰队。 之后又陆续增加了四支,为山东登州威海军,两浙台州宁海军,福建泉州安海军,广东广州靖海军,总规模达到了七支舰队三万余人。 若是加上驻扎在对马岛和济州岛的一部分海军,总吨位大概在八万左右,人数规模也有四万之众。 而海盗的规模跟大宋海军比起来却如云泥之别,近海的海盗几乎已经被大宋海军剿灭一空,唯有日本和高丽海贸航线附近偶尔还有两国盗匪出没。 这种情况也让朝廷内部有些微词,对于朝廷花重金去打造海军,不少官员上书要求裁撤掉,因为徒劳耗费财力,没什么用处。 但这些建议都被政制院给无视了,包括赵祯都下旨申饬了这些官员一番,在见识到了后世海洋霸权的重要性之后,连赵骏都不用出面,自然有皇帝和诸多宰相为他的决定背书。 这次大宋出动的船队就是滨州定海军,登州平海军和威海军,威海军已经东去前往高丽驰援,定海军和平海军将北上直扑辽国腹地。 此刻狄青立于主舰“护国舰”的甲板上,身后的披风招展。陆地上打仗习惯了,海洋打仗却是头一次。 他的身边站着登州平海军的指挥使呼延守用。 呼延守用见狄青自出海之后就一直眺望远方海洋,已经足足一個多时辰,便笑着说道:“狄帅以前应该没怎么出过海吧。” “是没出过,也没打过海仗,让我有些忐忑。” 狄青倒是颇为老实。 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不擅长海战的事实。 不过他也没必要撒谎,因为他自从灭了安南之后,因功已经升为枢密副使。 宋代武将升职就已经不是升为某某校尉,某某将军了,而是往三衙或者枢密院升,如三衙的三大指挥使,以及枢密院使。 只是三衙属于虚职,算是退居二线不掌权。枢密院就不一样了,如今依旧是枢相,属于实权部门。 此次出兵,狄青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兼海军兵马总管。 因此理论上来说大宋所有海军现在都归他管,级别是呼延守用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即便说自己不会打海仗,也不用担心有人夺权的问题。 呼延守用挠挠头道:“不瞒狄帅,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打海仗。” “啊?” 狄青傻眼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呼延守用见狄青诧异地看着自己,就连忙道:“不止是我们平海军,其它海军也根本不会打仗。” “为何?” 狄青纳闷,这TM不会打仗要你们何用? “因为没打过啊。” 呼延守用双手一摊道:“海上全是我大宋的军舰和商船,即便有海盗,就他们那点小破船,都不用火炮,直接撞上去都能将他们碾碎,哪来的仗打?” “额” 狄青一想也是,大宋海军自建立起来就没有过对手。 因为对手根本没组建海军。 那他们的作用不就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了吗? 所以与其说不会打仗,不如说虽然有训练,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这也是弊端之一。 “无妨,反正这次也是登陆作战,我们的任务是靠近到辽国边境,占据榆关,切断辽国主力部队的驰援。” 狄青反倒过来安慰了呼延守用一句。 这也是实话。 大宋不是能掐会算,他们只是从大战略上来看,发现辽夏进攻大宋盟友,逼大宋主动出击露出破绽是最好的选择,不代表他们就知道辽夏主力位置。 何况辽国和西夏都隐藏得很好,没有暴露底牌,对主力部队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掩饰,以至于宋军斥候内应也搞不清楚情况。 信息战就是这样,双方虚虚实实,对于敌我而言,各种各样杂乱的信息会摆在政制院,想迅速判断没那么容易。 两个不会打海仗的将领便带着船队浩浩荡荡北上,在经过渤海湾的时候,便与定海军汇合,两支舰队总计也就一万人左右,但却有大小船只五六十多艘,声势浩大。 数日后,远在涿州的范仲淹就以高丽与大宋签订互助条约,辽国进攻大宋盟友为由,领兵十余万,北上开启了对辽国的战争。 辽国那边果然加大了防御,以析津府为核心,在周围良乡、宛平、玉河、高粱河等地布置了防线。 双方迅速进入对峙阶段。 便在这一片剑拔弩张当中,宋军率先开火。
不过开打的并非前线的范仲淹。 毕竟范仲淹才刚刚开始进攻,周围全是辽国人的火炮,他强行攻打就是送死。 所以进入辽国境内之后,范仲淹就采取了老办法,在距离良乡、宛平、玉河等地的辽军外围,驻扎了数座大营。 营寨在辽军射程之外,他们高筑寨墙,安置火炮,不断运输粮草,颇有点要和辽国打持久战的意思。 几乎是在辽宋进入紧张刺激的对峙时,河北定海军,山东平海军两只海军,就已经缓缓出现在了辽国南京府的平州。 平州就是后世开平到秦皇岛一带,此时的榆关,同时也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山海关,便在此地。 十月九日清晨时分,初冬时节,北方天气愈发的寒冷。 平州广宁县,冷厉的冬风让海水惊涛拍案,岸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港口,港口上还停留着一些船只。 辽国其实是有一些水军的,但数量并不算多,而且只在近海活动,没有出过远海。其中营州、广宁等地就驻扎了一支海军,名叫邻海军。 除此之外,还有辽兴军、兴善军、海阳军等几支部队驻防,主要是用来把守榆关这片重要的关隘。 虽然辽国得到燕云十六州不费吹灰之力,但榆关的重要性非常高,燕云以北燕山山脉阻隔了东北白山黑水间的攻势,是燕云地区重要的战略山脉。 辽国若要运兵南下,最方便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归化州,也就是后世张家口。第二条就是走榆关了。 耶律宗真为掩人耳目,在自己前往东京道的时候,主力大军也是跟随在其侧,不然宋人内应侦察到辽国皮室军没有跟着他走,肯定会怀疑里面有诈。 所以此时明面上耶律宗真本人在东京,皮室军也在东京,辽国主力正在进攻高丽。 现在偷偷抵达南京,势必要从榆关经过。 广宁县县城之上,邻海军的士兵正在城头百无聊赖地看向东北面榆水的方向。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水军,但自从上次辽国组织了一支船队,把辽国仅有的几千水军都拉过去,前往日本准备摆脱宋人硫磺贸易的时候消失,邻海军就名存实亡了。 这些邻海军也是就近招募的一些熟悉水性的汉人士兵,平日里就做点在海边城池驻防,或者开船在近海附近晃悠一下的工作。 如今辽宋又要开战,他们看到在东北方向,正有一批批的皮室军越过榆水,向析津而去。 “娃儿,这是第多少批辽人了。” 城头上一个中年小兵正低声问旁边的一个年轻小卒。 年轻小卒低声道:“二叔,光前天到今天,就已经有四批了,不下两万。” “可惜了,现在忽然开战,边境和海上都被封锁,不允许出入,否则我们可以把消息传出去。” “要不今天晚上我再去约定的地方看看?” “算了,如果被上面的人发现你又擅自离岗,恐怕要怀疑你了。” 中年小兵否定道。 皇城司这些年自然不是啥事没干。 由于前些年宋辽全面开通商贸,两边商业迅速繁荣,很多辽人与宋人互相来到彼此边境做生意。 但双方自然也有很多察子伪装身份,跑到敌国国内以贸易为名,实则当内应。 辽国人有很多间谍,大宋的间谍不比他们少。 像这两名邻海军的士兵就是由一名走私船的皇城司指挥使发展而来。 宋辽边境贸易,为了少纳税,势必有很多走私船。 辽国非常欢迎他们,因为从日本走私来的硫磺要比从正统渠道过来的大宋商人卖的便宜很多。 而平州就是走私船来的最多的地方,在大宋严厉打击走私船之后,广宁、营州等边境城池甚至一度因走私客而非常繁荣,妓女、酒楼、酒馆、商铺非常多。 只是最近两年大宋打击走私船非常厉害,加之商人们的嗅觉非常敏锐。 八月份辽国南侵高丽,九月份宋军就已经开始在厉兵秣马,九月底大宋朝廷下令停止宋辽、宋夏榷场互市,很多人猜测又要开战了,因此边境又变的萧条了起来。 原本这两个小兵的上级经常来往于宋国的沧州与辽国平州,一来从事商业活动,二来从事间谍活动。但现在也被迫不能出发,以至于情报不能带回去。 两个人正小声商量着,忽然就听到远处各种叫喊声音不迭,他们连忙扭过头。 就看到东城墙附近的士兵似乎颇为骚乱,很多人好奇就往那边凑,两个人跑到了东城墙方向,顺着城墙上大呼小叫的士兵们指的方向望去。 便看到远方海平面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是走私船吗? 两个宋国内应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这个念头。 没想到在眼看就要开战的口子,还有不怕死的走私船过来,就是不知道是他们的上级,还是别的走私船。 “太好了,又有宋国商人的船队过来了,这些天在这里嘴巴都快淡出鸟来。” “必须买点酒,宋人的酒非常好,特别是那名唤烧春的烈酒,听说是唐时巴蜀之地酿造的,一喝就浑身发热,冬日里喝这酒暖暖身子。” “不止,听说他们的皇帝也造了很多酒。唉,宋人的酒好是好,可惜太贵了。” “反正就要打仗了,不如干脆抢了他们。” “说抢的是脑子发瘟吗?一旦抢了,以后再也没有船过来,就是在打仗的时候,才要把他们当耶耶一般供着。” 城池内外的邻海军士兵们议论纷纷,很多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眼巴巴地看着远方的黑点。 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军官已经下到了城池,打开南城门,跑到了港口处等着了。 毕竟从唐代开始,四川就已经出现了名为烧春的烈酒。 之后赵祯设立榷场,通过各种办法,制造出了很多高粱酒、蒸馏酒、小麦酒等酒种,一时间畅销海外。 特别是现在正值冬季,喝点烈酒是最舒服的时候,因此北方辽人非常喜欢宋国的酒水。 广宁城守军不多,也就那么几百人,很多人眼巴巴地盯着远处海面。 不止是广宁城,距离广宁数公里外的榆关同样有城池,只是不如广宁城大,自唐朝时就建立,设置了南北纵向长约三里的城墙。 此刻榆关的守军在放心了最新一批入关的辽军之后,也看到了南方海平面上的黑点,很多人都被酒勾出了瘾,同样都离开了自己的岗位,来到海边码头等待着。 一时间从山海关到后方秦皇岛一带的大片区域,海边码头港口,竟然陆陆续续已经聚集起近千辽人,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那些船只的到来。 很快那些船只越来越近,从最初的一个黑点,慢慢变成两个、三个、四个..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徐徐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刚开始辽国士兵充满了兴奋。 等随着船只数量越多,他们就越发察觉到不对劲,等待酒水的人群就变得躁动起来。 “那些是宋人的商船吗?什么时候宋人有那么大的船队了?” “别说是黑商,就算是宋人官商船都没那么多吧。”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迅速出来一个念头。 这些船,莫非是? “敌袭!” 几乎是在海边辽人士兵躁动不安的时候,广宁城上,守城军官发出尖锐呐喊,同时吹响了号角。 城池高处看得远,那守城军官的视力不错,等船只快到距离他们八九里位置的时候,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人分明见到,对方的船只上,飘扬着红色的大宋旗帜!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东北辽军三十万,遇我也需尽低眉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七章东北辽军三十万,遇我也需尽低眉“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响彻在营州、广宁、榆关等临近的几座城池之间。 三座城池基本上就位于后世河北昌黎县东北,到秦皇岛市,再到山海关地区,相隔不过二十多公里。 但驻守在城池上的士兵都看到了远处海平面上的船只,如鬼魅一般,徐徐向着岸边靠拢。 最惊恐的是榆关的士兵,因为在离岸边还有十来里的时候,那些船只的主力部队径直向着榆水的方向而来,似乎要直接驶入榆水里。 其余分了一部分船只向着营州和广宁的方向而去。 营州其实不靠海,距离海岸线有大约三四公里距离,差不多是在后世昌黎县的东北方向,靠近后世著名的旅游胜地北戴河。 此刻随着大宋的船只越来越近,榆关方向的守军已经乱作一团,有的从岸边往城里跑,有的还呆呆站在原地,还有的甚至干脆见四周骚乱,竟然偷偷往别处跑去。 辽国析津府后方有不少士兵都是征召的汉人士兵,根据《契丹官仪》记载,辽朝“逐州又有汉乡兵”。 当时辽国统治阶级核心军队还是以契丹族的皮室军为主,再由渤海人、女直人、蒙兀等统治的部落为先锋,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则只是充当本地乡军而已,跟大宋的厢军一个性质。 所以这些士兵忠诚度不高,除了在宋国收复燕云十六州,本地汉人害怕宋朝刮地三尺的税收,然后奋起反抗大宋以外,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 毕竟一个月才拿几百文铜钱,玩什么命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榆关方向都十分混乱。有辽国军官呵斥,有汉人士兵胡乱叫喊,还有不知道是辽人还是汉人,四下扫视后,偷偷摸摸地离开。 平海军主舰福船上,狄青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见到远处岸边辽军一阵慌乱,于是说道:“直接登岸冲阵吧。” “狄帅,卑职倒是有个好主意。” 呼延守用说道。 “哦?” 狄青问道:“什么主意?” “我们偷偷派人去辽国做黑商,实则是观察地势,他们的城防地形,早就已经被我们摸清楚。” 呼延守用指着远处的榆关方向道:“那边有一条河,名唤榆水,我们若是顺河而上,将船只列于河水中央,便能掐断辽国东京和南京之间的必经之路。” “还有此事?” 狄青来了兴趣,顺着呼延守用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略微思索之后,就说道:“那边的礁石是否查明,有无暗礁?另外就是眼下入冬,河水是否充足,不会让船只不能前行吧。” 呼延守用笑道:“狄帅放心,我们侦察了数年,有无暗礁、河水情况早就了如指掌。” “那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狄青点点头。 他原本是打算先靠近岸边,用火炮轰击城池,把营州、广宁、榆关这三处重要城池关隘夺下来。 如此掐断辽国东南二京的联系,直接让辽国的主力部队被拦截在东京辽阳府。 但那样做显然有失妥当。 因为他们需要把船上的火炮搬运到城上,一来一回,必然会给敌人有机可乘,甚至找到机会把他们击败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榆关也并非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关隘,它南面是渤海海洋,北面是燕山山脉,中间有南北纵向约二三十里的坦途。 榆关城池坐落在地形最中间,火炮没有太高地形加持的情况下,最多也就射出個两公里左右,并不能覆盖整个榆关通道。 但若是把船开到榆水上就不一样了,船只可以来回巡逻,将整个榆关南北控制起来,一名辽军都不得过。 所以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船只铆足了劲向着河岸方向而去,此时各地的守军终于回过神来。 营州和榆关那边只能干看着,他们距离海岸太远,城头上的火炮没什么用处,而广宁那边则忙不迭开始发动火炮。 “砰砰砰砰!” 就看到城头上火光迸溅,烟雾缭绕,十余颗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度,如烈阳坠落,猛烈地向着宋军的船队袭来。 然而虽然辽国的火炮手技术要比缺乏训练的西夏火炮手稍微强一点,但实际上也强不到哪里去。 毕竟优秀的炮组成员都被调到前线去了,后方的炮手很多都是没怎么训练过几次,顶多就是知道怎么发射,放炮的准头和技术都差得远。 最主要的是海洋上别看有目标,实则哪怕是近距离缠斗的时候也往往容易空炮,这也是为什么一战前后的诸多海战,很多铁甲舰都要靠近到敌人船只身边开炮的缘故。 因此广宁那边城头的十几门炮看似打得热闹,实际上离船队十万八千里,全都打到海里去了,大宋的船队完全没有遭到任何损失。 不过虽然船队这边没有任何一艘船遭到火炮击中,可突如其来的炮火还是让不少军舰惊惧。 哪怕那些炮弹离得很远,哪怕他们浑身安然无恙,可还是有一些船队的划桨手和蹬轮手不自觉停下了手脚,惊疑不定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害怕有火炮打到船上来。 归根到底,辽国的火炮手缺乏训练不假。可宋国的海军舰队其实也严重缺乏训练,根本没有应付敌人火炮的经验。 以前他们对付的走私船哪来的火炮? 有冷兵器就算不错了。 现在突然遭遇到辽军的炮火,训练不足的弊端就体现了出来。 两边颇有点菜鸡互啄的意思。 狄青自然敏锐的注意到左右后方有不少船只前行速度开始放缓,冷哼一声道:“传令,全速前进,速度越慢就越是活靶子。但有迟疑者,军法从事。” “是。” 呼延守用连忙应下,随即勒令船上的旗手用旗语通知周围船只。 很快命令传达下去。 各船只接到指令,就立即派传令兵去船舱传讯。 “狄帅有令,全速前进,违令者军法处置。” “快快快,你们这帮懒鬼,怕个什么劲,辽人的火炮根本打不到我们。” “速度慢了很容易被敌人瞄准,只有保持高速才打不到我们,你们把速度放下来是要我们全船的人跟你们一起陪葬吗?” “现在立刻马上加速,听到没有!” “是是是。” 在军官们的呵斥下,船舱内划船和踩轮子的水手忙连忙加快了速度,再次开始卖力起来,船速马上提升。 虽说现在初冬时节,正处于北风,船队逆风而行,但波涛不止,很快开始向岸边靠拢。 双方的射程渐近,等距离到了大宋船队的火炮射程范围内,船队开始向广宁城池发射炮火。 大宋的火炮可比辽国的猛得多,火炮数量更是达到了六百多门,对城头形成了极大的火力压制。 “砰砰砰砰!” 无数颗炮弹飞驰而来,打得广宁城头抱头鼠窜,根本无力还击。 没过多久在舰船炮火的压制下,辽人甚至不敢露头。 广宁城上城下,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灰尘高扬,能看到大量炮弹镶嵌进了城里。 很多辽军抱头鼠窜,局势迅速被宋军接管。 狄青见此,大手一挥道:“占据各处港口码头,其余小船先行驶入榆水,抢占隘口。” “是。” 呼延守用应下,马上又去发布军令。 随即宋军船队如一片黑云一般涌入广宁城附近的港口当中。 这里曾是走私船的贸易集散地,因此港口还很大,能够容纳得住那么多船。 港口攻占之后,船上的士兵便开始下船,举起了手中的火枪,附近零星的辽军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很快就被驱散。 宋军随后开始入驻广宁城池。 火器时代之后,攻城方式也有了很大变化。 以前人们只能通过攻城云梯,或者普通的梯子上到城池,抢占城墙之后打开城门。
但如今远没有那么麻烦,只需要火炮轰塌城门就行。这也是明末清初时期,拥有火炮的明军或者清军常用的攻城方式。 “狄帅,我军已经成功拿下广宁!” 呼延守用兴奋地道。 他们呼延家虽是勋贵家族,但这年头勋贵可不值钱,若没有实打实的军功,有这勋贵的背景也没有用。 现在能拿下广宁,就是立了大功,以后晋升也就顺理成章了。 “嗯,立即入城,待我去观察一番地势。” 狄青点点头。 随即宋军所有的船只开始迅速靠岸入港,有些小船则开始顺着榆水往上而去。 其余船只停靠在了码头,留下足够的人员看守之后,大部队开始进驻广宁城,清剿残余的辽军势力。 很多辽军士兵仓惶逃跑,辽阔的幽燕大地上,到处都是窜逃的敌军。 宋军也没有追击,他们有条不紊地开始进入广宁,随后船队从榆水北上,自后方进攻榆关。 没过多久榆关就被攻破,残存的辽军四散逃跑。 恰逢此时锦州方向,又有一支辽军向着榆关的方向而来,要穿过榆关前往辽阳府前线。 耶律宗真数十万大军自然不是一次性过去的,那样闹出的动静太大,会被宋人察觉,知道他调集了大军在幽燕,就不一定会引诱宋军主动来袭,因此都是分批次过来。 这次就是一军五千人,领军将领叫述律啜里吉,虽然并非耶律或者萧姓两大辽国最顶尖贵族,却也是仅次于耶律和萧姓之下的述律部落出身。 作为辽朝高级贵族成员,述律啜里吉曾经做过心腹军,也就是皮室军。如今执掌一部分宫分军,自然深受军方高层器重。 他骑在马背上,身后除了他所执掌的五千宫分军以外,更远的方向还有大概一万多渤海军和女真军。 “陛下这次集结大军,终于要和宋人开战了,我等这一日很久了。” 述律啜里吉的副将兴奋地看向远方,过了榆关就到了辽国南京府,那里便是宋辽前线。 辽人自古以来压着宋人打,可最近这些年来辽人屡屡吃瘪,早就让一些年轻的辽国将领感觉到不满,现在总算是要一雪前耻。 然而述律啜里吉以前是经历过宋辽战争的,当时他还只是一名拽剌军指挥使,相当于宋国的营指挥使,亲历了那场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惧的战斗。 耶律敌鲁古这位辽国响当当的猛士,就这样被人一炮轰成了碎片,到现在还让他记忆犹新。 所以述律啜里吉很清楚这场战争会非常残酷。 他看了眼自己的副手,这位是迭刺部落的贵族子弟,去年才被提拔上来,又怎么知道敌人的厉害? 只是述律啜里吉也没有说什么,笑着摇摇头。 年轻人有冲劲不是坏事,只希望他能够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吧。 便在此时,一侧忽然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附近的人寻声看去。 就看到远处旷野之上,分明有不少黑点在四处奔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他们一样。 “怎么回事?” 述律啜里吉勒住了马匹,随后对身边的斥候说道:“去看看。” “是。” 斥候立即奔马而去。 五千的队伍也停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 远方旷野辽阔,冬风吹拂,海边的野草蓬蒿随风摇晃,北方燕山余脉高耸入云,大地一片肃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斥候回来,向述律啜里吉报告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宋人来了! “什么?” 得知宋人从海上出现,占据了榆关,述律啜里吉大惊失色。 他万万没想到宋人居然出现在了此处。 要知道榆关乃是连通东京和南京的必经之路,若是榆关被断了,那对于辽国来说就是一件巨大的坏事了。 随后述律啜里吉便又询问详情。 当他得知宋人现在才刚刚上岸,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他稍微思索,便毫不犹豫地道:“决不能让宋人抢占榆关,现在就立即抢回来。” “是!” 副将也没有问为什么现在去,兴奋地接下了命令。 当下述律啜里吉冷静指挥,一边派人向后方的部队传信,一边令人收拢溃卒,同时亲自领军去冲杀榆关。 他其实知道这次凶多吉少。 但他没有办法。 榆关的重要性太大了,一旦失去,整个辽国都会陷入无比尴尬的地步。 所以他只能冒险趁着宋人还未立足脚跟之际抢回来。 旷野之上,数千骑汹涌而去。 与此同时,宋军这边也才刚刚抢占了榆关,但他们把主要战力都放在了船上,没有把火炮搬到榆关城去。 榆关位于榆水东岸,辽人来袭自然首当其冲。 狄青此刻才刚入城。 榆关现在还未改名山海关,在唐朝建立时也没有像后世山海关那样建得非常雄伟壮观,在此时甚至都比不过宋国一个普通县城大小。 毕竟榆关是唐朝建立,之后又长期被辽国占据,这两个国家都不需要太在意东北的少数民族入侵,因此也没有修缮的必要,直到明朝时期要抵御东北少数民族这才建立山海关。 狄青打算登上城楼去看看,还未上去,就见到呼延守用急急忙忙跑过来向他汇报道:“狄帅,东面出现了大队辽军,我们是不是要先退回船里?” 由于城池小,加上主力都在船上,所以城内其实就只有数百宋军,一旦开战,缺乏火炮的情况下,呼延守用怕顶不住。 然而狄青却没有立即作答,只是登上城楼,开始观察起敌情。 榆关后面没多远就是榆水,船只在榆水上就能轰击城池,但城池的高度却要超过水面,可以说是居高临下。 船只最多也就是轰到城墙上,如果敌人又夺回榆关,结果就只有一个——辽军会在榆关上重新布置火炮,到时候就变成了宋军在水上和榆关的辽军对射。 看完了整个地形情况,狄青心里有了计较。 他沉声道:“最好的办法是把榆关拆去,或者退到广宁,在广宁布置火炮,把河上的桥梁拆掉,依托榆水进行阻击。但把榆关拆去不现实,而退到广宁的话,就意味着我们的放线只有榆水和广宁两道,这对于我们来说非常不利。一旦敌人利用榆关把我们在河面上的船只逼退,再搭建浮桥过河,那么广宁还是有失去的风险,所以我必须守住榆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撤离。” “可是狄帅.” 呼延守用还想说点什么。 狄青打断道:“不用说了,我自有决断,敌人来的数量也不过数千,若是我们能坚持住这次袭击,便能在榆关站稳脚跟,立即传令,让后方再派两千人过来,其余人拆卸掉船上的火炮,准备安进城里。” “是。” 呼延守用见他已经决定,便也没说什么,立即去执行。 狄青眯起眼睛打量着东方。 远处旷野上烟尘四起,数千骑兵如野狼般汹涌而来。 他打算以榆关、榆水、广宁三道防线狙击。 但他们现在才刚刚入关,还未站稳,船上的火炮想要搬过来难度何其之大? 恐怕没有几天功夫都无法把炮运到城上。 然而狄青却知道,就算再难也得做,只有这样才能成功拦截辽军。 所以在火炮还未搬运上来之前,他们就只能利用手中的火枪,与庞大数量的辽军作战了。 哼! 那又怎么样? 纵使你辽军人再多,我也要让你们折戟沉沙于此! 狄青看着东方尘烟四起,握紧了拳头。 这次。 他将以一万之力,阻拦整个辽国东京的辽军驰援! 第三百五十八章 狄青的口袋阵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八章狄青的口袋阵榆水之上,二十余艘宋国战舰列出阵势。 他们的正东方向是榆关城池。 西南方是广宁城。 如此一来,整个宋军的防线就是三条,形成一个三字形。 但因为榆水地势更低一些,火炮几乎很难打到正面去,所以正面压力几乎全在榆关上。 并非狄青不想退回去,而是有三重考虑。 一是若退回榆水,则敌人可以顺势占领榆关,居高临下,在城池上与他们在水面上对射,宋军会吃不少亏。 二是这样做防线会少一条,给予辽军的压力就少很多,稍有不慎,他们就得被逼回海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横刀立马,拦截在榆关这个中枢地,硬生生在中间切断了辽国析津府与辽阳府之间的交通要道,相当于将两头蛇从中间切开。 由于是两头蛇,蛇头和蛇尾皆有毒牙,则必然两头回咬。那么狄青势必会遭受析津府和辽阳府的两面进攻,处于前后包夹的不利态势。 此时若是防线太少,等待狄青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军被四面包围,手忙脚乱,很有可能因此而被敌人歼灭。 所以狄青就必须合理地分配兵力,让榆关应付东面的敌人,广宁应付西面的敌人,榆水上的宋军则封锁整個榆关通道,应付从榆关南北数公里外绕道的辽军或者随时驰援榆关与广宁。 榆关城头上,狄青正用望远镜瞭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辽军。他们的士兵已经在城头摆开阵势,虽然没有火炮,但却有火枪,想来阻击这波敌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们的人数不多,我们又调集两千名士兵过来防守无碍。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们后方肯定还有其余部队,若是被辽军大部队包围,则非常艰难。” 狄青指挥若定,乃令手下士卒在城头排列出阵势,火枪瞄准下方,然后对身边的呼延守用说道:“因而我们必须给予他们迎头痛击,击退这股敌人之后,马上开始向城头运送火炮,阻拦敌军。” “是,大帅。” 呼延守用已经明白了狄青的良苦用心,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呼延守用便亲自过去指挥士兵作战。 城外的船上陆续又过来两千兵卒,依托城墙防备,野战虽然火枪厉害,可若是骑兵绕道两侧也难防,所以有城池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在尘烟之中,述律啜里吉就已经靠近到了榆关不到三里,他猛地举起手喝道:“停!” “停!” 后方传令兵放声大喊,其实这种喊话没什么用处,但他们都会挥舞手臂下达军令。 于是身后的骑兵们都勒住了马匹,停下了冲锋的势头。 副将迭刺达也问道:“详稳,怎么了?” 述律啜里吉的官职头衔就是详稳,相当于宋国的一军指挥使。 他环顾四周,远远的看到宋军已经在城池上戒备,密密麻麻人头冒出,一时心中一沉,知道来晚了。 骑兵攻城什么结果他当然知道,何况他们本来是行军队伍,身上连补给都没有,路过各地城池的时候,由本地城池负责供应。 这就意味着他们身上没带多少粮食,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如果不能在敌人立足未稳之际进攻,就很难完成攻城战斗。 等会. 我记得之前逃跑的那人说过,敌人是用火炮轰塌了榆关西门入城,也就是说,城池西门是坏的? 述律啜里吉眯起眼睛扫视着城头,上面人数看着不少,可有经验的老兵一眼能看出来,上面似乎只有数百人,而且他完全可以不进攻东门,绕道西门去。 想到这里,他当即说道:“敌人已经占据了城池,我们不可能从正面冲杀过去,但你还记得吗?刚才那人说,宋军是用火炮轰塌了西城门。” 迭刺达也睁大了眼睛道:“详稳的意思是我们绕开东门,从西门冲杀?” “不错!” 述律啜里吉点点头,随即挥手道:“你率两千人,从北门方向绕道,我从南门方向绕道,知道了吗?” “是。” 迭刺达也应下。 随即旷野之上,辽国五千骑兵兵分两路,汹涌浩瀚地向着榆关扑来。 榆关城头一阵惊呼,有人喊道:“敌人绕道了。” “将军,我们是不是要往西门去?” “还用我说吗?立即马上去西门,都给我跑起来。” 呼延守用近乎咆哮地喊道。 大量宋军士兵慌乱地将原本举着瞄准东城门外的枪械收起来,向着西门方向而去。 唯有狄青依旧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呼延守用急急忙忙跑过来道:“大帅,真如大帅所言,他们去西门了。” “都藏好了吗?” “嗯,都已经让他们藏在了河边坡下,一旦辽人过来,我们就可以冲杀出去。” “让船上的人放几次炮,辽人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上当。” “是。” 呼延守用便又急匆匆地往西门跑去,他真累坏了。 刚才他去安排那两千伏兵,又来到城头布置阵列,还得往城上城下跑。 也亏得现在宋军已经抛弃了厚重的甲胄,都是轻装上阵,顶多就是背杆步枪,不然他肯定要累瘫。 此刻辽军兵分两路,径直绕开了榆关东城,向着西门方向而去。 就在他们分别抵达了榆关西南、西北两个城墙角附近的时候,就听到轰鸣的火炮声音响起,十余颗黑漆漆的炮弹从天而降。 然而这些火炮几乎没有太大杀伤力,除了一个倒霉蛋隔着十余丈距离,被一个炮弹落下溅射出来的石块打落下马以外,其余甚至连一个死伤都没有。 究其原因,在于辽人是分散跑开,且最主要的一点还是榆水的水位比较低。 一般情况下,除非大涨水,河流不可能超过城池,会出现河堤斜坡,何况现在已经入初冬,榆水也进入枯水期,船只能驶入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让船只浮高。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两艘飞虎护卫舰有两层楼高的缘故,用第二层甲板的火炮勉强能发射以外,其余舰船并不能打到辽人骑兵身上去。 不过河堤本来就是有高有低,有些地方稍微低一点,有些地方稍微高一点,所以除了一部分地方,大多数区域船只还是能照顾到,如此便能够封锁山海关,让辽人不能渡河。
‘他们果然来不及做好防备,现在只需要冲杀过去,从榆关西门入城,就能够将城里的敌人肃清,可惜了桥梁被他们毁坏了。’ 述律啜里吉见到城头慌乱转移阵地的宋军,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宋人是真的没有防备。 唯一的坏消息就是榆水上的桥梁被宋人毁坏了,而且河上还飘着宋人的军舰,即便他夺回榆关,人家也可以退回船上,到时候他们也只能望河兴叹。 ‘算了,还是先夺回榆关再说,只要把榆关夺回来,我们也可以从后方调集火炮,在榆关上或者河堤上将水面的船只驱走。’ 述律啜里吉想着。 榆关城里只有数百宋军,虽然宋军的火枪不容小觑,而且城门地形狭窄,宋人若是用火枪阵对方他们,确实让他们感觉到棘手,但他们也并非没有对策。 述律啜里吉摸着腰间的手榴弹,辽国目前也只有火枪没有研发出来,手榴弹、火炮、霹雷火雷等简单的火器,早就被他们复制出来。 只要他们冲到城下,往城里扔手榴弹,即便不能炸死多少宋军,也能打乱他们阵型,只需要冲入城里便能必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人的火炮不过如此,儿郎们,杀啊。” 那边迭刺达也见到宋人火炮虽然看着凶厉,却根本伤不到他们,不觉豪气顿生,畅快淋漓地喊着,顶着炮火凶猛向前。 数千匹战马奔驰惊天动地,踩在大地上发出轰鸣之声,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尘烟缭绕,他们迅速绕开榆关南北二城门,没过多久就在西城门附近集合,西城门上匆忙跑过来的宋军在城上开枪射击。 然而火器若没有组建起火力网,便根本没有什么威力可言,又面对迅猛如雷的辽人骑兵,准头奇差,五千名辽军骑兵,遭到子弹射中的可以说寥寥无几。 “杀啊!” “杀啊!” “杀啊!” 辽人凶悍地发出震天怒吼,嘴里如野狼般嚎叫,各种辽语嘶吼不断。 他们很快抵达了城外,冲在最前面的部队从腰间取出手榴弹,几乎是在还未靠近城门的时候就已经奋力往上扔过城墙。 除了长安、洛阳、汴梁等作为首都的城池城墙能有七八米以上外,其余普通县城的城墙高度一般也就三四米高,最多不过五六米,普通人轻易就能扔过去。 片刻后城内传出各种爆炸声音,等他们跑到西城门处,果然就已经看到了西城门外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弹孔,炮弹镶嵌进了砖石城墙之内。 但无论是夯土城墙还是砖石城墙,对火炮都有很大的抵抗能力,几乎很少有火炮轰塌城墙的现象,因此这些炮弹也仅仅只是让城墙凹陷进去,倒是整段城墙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折损。 反倒是城门已经被轰塌,毕竟相比于厚重的城墙,哪怕是铁质城门也经受不住炮弹的洗礼。此刻透过城门,还能看到不少宋军已经在街道上排列出阵势。 “杀!” 最先冲过来的迭刺达也怒吼道。 随即大量辽军开始从西城门冲进去,接着宋人火枪就开始发射,有人掏出手榴弹扔,各种爆炸声音不绝于耳。 述律啜里吉也已经抵达,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榆关城池后方的地形。 榆水距离城池不到一里,地形属于连绵小陡坡地形,一层层的坡度都不是很高,却折叠出许多小反斜坡,让人看不到榆水方向的情况。 唯独河面上漂浮的两艘高大的军舰上下沉浮,隐约能见到上面黑洞洞的炮口正对准了榆关方向,却无人开火。 原因在于若是开火的话,很容易误伤到友军。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到了西城门后,他们便不敢再继续发射火炮。’ 述律啜里吉脑子里就这么闪了一下,随即冲向城门方向。 在这关键时刻,他已经算是比较谨慎了,看到了城上慌乱的宋军,也见到了榆水上的宋国军舰,若是普通对手,恐怕也基本上宋军必败。 可惜他遇到的是狄青。 狄青此刻依旧站在东门城楼上,东门上还有百来名宋军士兵,算是在防备着可能有小股辽军来袭。 便见到不断有斥候过来报告道:“报,辽人已经穿过南门。” “报,辽人已经穿过北门。” “报,辽人已经靠近到西门。” “报,辽人正在冲击西门。” 斥候把前方战报不断向狄青汇报,便在听说辽人开始冲击西门的时候。 狄青抬起头沉声说道:“他们是否已经全聚集于西门?” “已经聚集了。” 斥候答道。 “吹响号角。” “是。” 当下就有传令兵吹响号角。 东城门的号角声音响起,距离百来米外,又有一名传令兵吹响号角,接着层层传递,西城门上也传出了号角声音。 苍凉的号声似乎传遍天地,让辽军的攻势都为之一滞,因为后方的辽军颇有点诧异。 这股节奏并非辽人的号角节奏命令。 述律啜里吉纳闷地四处扫视,他知道这不是他们的号角,那只能是宋人的号角,宋人的号角声音,是什么命令? 正不解间,忽然就听到有人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道:“宋人,是宋人!” 述律啜里吉还未循着声音看去,就听到后方枪声齐鸣。 等他扭过头才看到,就见榆水方向,那些连绵的小缓坡下,不知道何时钻出上千个宋军的脑袋,他们把枪口对准了正在攻城的辽军,不断发射着子弹。 “什么?” 述律啜里吉目龇欲裂,他万万没想到,宋人居然趴在那些小缓坡下,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也怪他对榆关附近的地形不太了解,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但现在显然已经晚了。 就看到随着这些伏兵不断射击,大量辽人士兵倒下,后方乱作一团,前面又暂时没有冲进去,整个辽军队伍,已经是无比混乱。 他们。 陷入了狄青故意准备的口袋阵!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宋该图穷匕见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九章大宋该图穷匕见了激战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随着晌午的阳光透过阴云洒落在大地上,初冬的残阳掠过,榆关西城门外,已是一片满地狼藉。 宋军埋伏了两千枪手,配合城里数百士兵,对汹涌而至的辽人展开了猛烈攻势。 那种情况下,大堆辽军士兵聚集在西城门口附近,直接变成了宋军的活靶子,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到处都是尸体。 中弹未死者,当场毙命者,或者马匹受惊导致士兵摔下来摔伤者躺了一地,各类哀嚎声音不绝于耳。 狄青冷酷地下达了清扫战场的命令,把还未死透的敌人送上西天,去见辽人信奉的佛教如来,接着就下令趁着新的辽军还未来之前,马上开始向城中搬运火炮。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辽人那边逃走之后,就又席卷而来。 因为在述律啜里吉背后还有一支一万余人的渤海、女真队伍,得知前方榆关被宋军战局,在逃走的述律啜里吉的鼓动下,领军将领马不停蹄地率领人马向榆关杀去。 之所以毫不停歇,是述律啜里吉等人逃跑之后,便远远地召集残兵,观察宋人城池情况之时,发现宋人正在从船上卸载火炮下来,猜到他们肯定是要在榆关上安装火炮,因此这才急不可耐地前来进攻。 毕竟一旦宋人安装好火炮之后,再配合步枪兵守住西门,又有河上船只掩护,那么整个榆关就如同铁桶一样,就再也无法攻下了,因而辽军才如此拼命地想要阻拦宋军火炮入城。 不过那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了。 而就在狄青断绝榆关通道,来一名辽军杀一名,来一队诛一队,来一军砍一军的时候。 西北战事也几乎进入了尾声。 李元昊站在山巅,远眺东南方,大量宋军被冲得七零八落,其余宋军留下一地尸体,狼狈而逃,身后则有无数西夏士兵拼命追赶,可又追不上。 因为一来宋军不缺战马,二来身背火器,被人追赶的时候,可以在马上往后射击,以至于西夏人不敢追得太靠近。 这种情况下导致西夏人很难在宋人士兵被轰炸之后,通过近身冷兵器作战继续扩大战果。 ‘可惜了。’ 李元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是西夏七里平,也是宋军直奔兴庆府最近的道路。 他千辛万苦谋划,把主力藏得那么严实,最终战果却不是很理想,宋人来了一万多人,却也只是在最初期的火炮攻势下,死伤了可能不到千余人而已。 ‘本来宋人没有那么多战马的,都是上次和谈,被人家逼着签订条约,以至于让宋人拥有了那么多战马。’ ‘不过也是无奈,卖了那么多牛羊马匹,才能造出这些火炮过来,有失就有得。’ ‘算了,能成功伏击到宋军已经很不容易,现在趁着宋人大败,我们也可以收缴他们的战利品,甚至顺势一路猛攻,攻下他们的边寨。’ 李元昊心里想着。 宋真宗时期,由于他爹李德明与大宋关系不错,因此当时青塘与西夏都保持对大宋的战马供应,造成那时大宋战马的价格比较稳定,一般的战马维持在20贯左右,好一点的也才50贯。 可到了他在位期间,从景佑年开始,就禁止对大宋进行战马输送。再加上辽国的持续封锁,让大宋那边获取战马的难度日益上升,战马价格一路狂飙。 根据北宋中期官员毕仲询的《文献通考》记载,从宝元年到康定年再到庆历年,当时战马价格从六十多贯涨到了一百多贯,好一点的战马甚至一度到一百五十千钱,也就是195贯的价格,可见战马有多昂贵。 这使得宋朝非常缺马,没有机动性的情况下,在与西夏的战斗当中屡战屡败,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现在却不一样了。 由于宋朝逼着李元昊和耶律宗真签订了合约,不许他们再禁止战马输送,加上辽国为了换取所谓“岁币”,用三千匹没有阉割过的优质战马,差不多是166贯每匹的价格换到了五十万贯,让宋人可以培育战马。 在这样的情况下,青塘、西夏、辽国三方输送,战马价格一路狂跌,从庆历元年开始,最初要一百多贯一匹的战马,到第二年就跌到了八十贯,到如今更是只要十多贯一匹。 有了战马之后,宋人机动性大幅度提升。虽然重型火炮跟威远炮等野战炮的机动性还是提不上来,可有火枪的宋人已经是非常强悍了。 李元昊能够设伏,利用火炮击溃任福率领的绕道奇袭的宋军,再让以冷兵器为主的骑兵追杀,已经算是奇迹。 “报!大王,坏事了。” 便在李元昊远眺东南方,看着手下士卒一路追杀溃逃的宋军时,一骑飞奔而来,面色惶恐。 还在山坡下,就被李元昊的亲卫队给拦住。 但李元昊也听到了声音,扭过头面沉如水地道:“让他过来。” “是。” 亲卫队应下,放那骑兵过去。 骑兵飞奔到近前,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都成绺子,艰难翻身下马,哭丧着脸道:“大王,宋人攻破了卓啰城与邈川城,我军惨败!” “什么?” 李元昊差点没稳住身子从马上掉下去,还是旁边亲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落下马。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撼了,以至于李元昊原本刚刚击败宋军的喜悦全部消散,换来的是头晕目眩,整个人现在就只剩下一种接近崩溃的感觉。 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情。 要知道此次李元昊的战略任务主要还是掩护辽国进攻,其次则是夺取青塘,然后在西线自己的地盘上击败宋军。 本来他是想着先让青塘和卓啰城那边顶住宋人的主力,他先率领西夏的主力迅速完成对宋人偏师的打击,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西边,集结全西夏的兵力,对宋军进行迎头痛击。 如此一来,他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完成了两次反击战,哪怕宋人有火枪,可他占据地利优势,有他们自己西夏的火炮,想来击退宋人应该是无碍。 到时候不仅完成了牵制宋军在西北的兵马任务,还能谋取青塘,扩大他们西夏的实力。 哪知道西面战场败得也太快了。 要知道他可是在半個月前才出发过来的,再加上宋军进军时间,这就意味着宋军可能最多也就数日时间就攻破了二城,这与他想象中至少坚持一个多月完全不一样。 “野利旺荣是干什么吃的,他当初说好至少能守住两个月,怎么才短短数日就被攻破了?” 李元昊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报信的士兵哭丧着脸道:“宋军趁大雨无法动用火器,也无法出城查看的时候,在南城门外布置了炮兵,等大雨停下后就轰击了南城门,野利将军猝不及防.若不是那场大雨.” 大雨? 李元昊愣了片刻,雨中火炮确实无法发射,似乎好像也怪不到野利旺荣。 但他还是甚怒不已,若非知道此时抽刀杀人会令军心涣散,恐怕现在就想宰了眼前报信的士兵。 “鸣金收兵!” 李元昊大吼道。 “大王,此时我们应该趁胜追击才是,怎么能收兵呢?” 旁边有将领劝道。 现在埋伏了宋军偏师,正该扩大战果。 再怎么样至少也要杀到宋军,四处劫掠一番以弥补他们西夏的损失,眼下收兵的话,就亏大了。 然而李元昊却怒火中烧道:“再不收兵,等人家北上攻破兴庆府吗?蠢货!” 现在西线已经崩溃,卓啰和南失守之后,就意味着宋军可以长驱直入,北上直接攻打李元昊的老巢兴庆府。 为了扩大战果连家都不要,相当于为了一座上路一塔放弃水晶基地一个道理。
李元昊再蠢也不可能犯。 当下李元昊就急忙勒兵回防,不管有没有把卓啰和南夺回来,至少也得保证宋军不再继续北上直取兴庆府。 西夏五月份占据青塘,宋军八月份展开还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陆续把青塘收复,并且又攻下了西夏的卓啰和南地区,战果可谓是非常丰厚。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李元昊率领主力大军回援,却被张亢与景泰率军击退。 直到此时西北的韩琦才知道李元昊居然藏了主力,不过也没什么用,虽然击败了任福,但大宋的战略任务却已经完成,成功地拿下了大片领土。 十月上旬,辽国那边战事才刚刚打响,范仲淹率领河北路大军包围辽国析津府,狄青领偏师自海上出发,断绝榆关通道。 汴梁这边倒是还尚未得到战报,毕竟离得太远,在没有电报的年代,想要得到析津府的战报已经是四五天后的事情,得到榆关方向的战报,更是可能得至少半个月才有消息。 因此政制院这边却还不知道狄青那边的情况。 他们最近正在忙着另外一件事情——政制院十月份改组之事。 从景佑三年九月份成立政制院以来,这个部门就已经制定了相关的规章制度。 按照大宋最高宪法赋予的权力,政制院全称为“大宋国家政务发展与制度革新院”,简称政制院。 这个部门总揽全国政务,对除了政制院同知以下的所有官员都拥有一切任免权力,对所有部门起监督、管理、决策乃至执法权,拥有除军事以外的一切权力。 可以说政制院就相当于古代丞相拥有的相权,政制院知院赵骏就是拥有除绝大多数禁军以外,拥有厢军和皇城司禁军指挥权的皇帝。 说赵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然是有失公允,因为名义上的上面那位,也经常被他威胁、恐吓、CPU,甚至是殴打。 所以如今赵骏权势非常大。 十月八日的早朝结束之后,赵骏就端着一壶茶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旁边晏殊正在和他闲聊。 “今天早朝还是挺热闹啊,官家当场夺情了宋公和蔡公,他们就又能连任了。” “但与之相对的,他们自然也要放弃推荐的权力。” “有舍才有得嘛。” “怎么感觉拉日叔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哪有,不过汉龙你的地位却是稳如泰山,当年你还跟老夫说要当常务副皇帝,怎么样,现在如愿了吧。” 晏殊笑着说道。 早上政制院改组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蔡齐和宋绶装模作样地上书表示要辞职下岗了。 毕竟现在朝廷有规定,州县以下依旧是按照以前一样,三年磨勘,也就是当三年知州或者县令就应该调任它地,这也是为了防止知州和县令在地方上与地方势力勾结,从而堕落腐败。 路以上就属于高级大员,五年一换。包括各路转运使、安抚使等五司主官,还有政制院下辖的五十多个部门主官,都以五年期限。 政制院是个例外,可以干两任,总计十年。 然而赵祯当场宣布,赵骏这个知院不受任期限制,可以一直当下去,引得朝野震荡,很多官员颇有微词。 虽说赵骏受到整个政制院宰相以及他们附属势力的支持,而且他自己也有不少小弟,如李迪、夏竦、杨察、杨告、赵抃、陈希亮等,在朝野当中势力很大。 但丁谓当年权倾朝野都还有无数人反对呢,更别说赵骏这个非进士出身,又不是下级官员步步升上来的黑马了。 一步登天听着舒服,可也必须要承担的是无数人的嫉妒、眼红、不服。 所以这十年来赵骏看似一帆风顺,可朝野上下很多人看着,稍有不慎,就是无数人上书弹劾。要不是政制院诸多宰相和赵祯的态度坚决,怕现在也早就下台了。 “拉日叔你这话说的,你这个老同志觉悟还是低了,官家和万民百姓把这个位置给了我,我要做的就是服务于官家,服务于大宋,服务于万民百姓,怎么能说我是常务副皇帝呢?” 赵骏眯起眼睛喝了一口老干部茶,那狡黠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小狐狸。 在官场浮沉也那么些年了,又跟着吕夷简这个官场斗争经验极为丰富的老狐狸学了那么久,总该是增长了许多智慧。 “你呀,在我面前还耍滑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用得着这样打官腔吗?” 晏殊笑着调笑了一句。 自从吕夷简和王曾下岗之后,他现在就隐隐取代了吕夷简的位置,只在赵骏之下了,两个人说话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毕竟晏殊的政治态度其实一直很明朗,那就是做个政治不倒翁,不偏不倚,站在绝对中间的位置。 而且即便赵骏推行什么政策,他也是全力支持的,那自然也就无需当外人看。 两个人说话间,外面就有政制院的值班官员匆忙进来道:“知院、同知,西北战况报告,我军已经攻下了青塘和卓啰和南,现在李元昊正在率军回防。” “哦?” 赵骏接过那官员给的战报打开扫视了一眼,这是韩琦的上书,向政制院说明了一下现在西北的情况。 “韩琦很急啊,听说他甚至亲自抵达了前线观战,催促将士们奋勇杀敌。” 晏殊凑了过来。 赵骏笑道:“政制院改组在即,他能不急吗?不过也没他的份,就算有人举荐他我也不会答应的,这人打仗不行,搞政治是一把好手,不过资历太差,政制院需要的是一群老成持重的人。” 这话也明显,意思就是政制院需要一群老头。 倒不是赵骏打压年轻人,而是他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 政制院年轻化是一件好事,然而越年轻就越说明有自己的政治主张。 像庆历新政那群新党,还有后来的王安石、吕惠卿等人,都是三四十来岁,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宰相,然后大刀阔斧的改革。 若是他们进政制院,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与赵骏的政治主张违背,显然就可能会造成政制院内部不稳定。 所以进来一群老头更容易控制。 老头年纪大了没那么大动力搞改革,政制院自然也就变成赵骏的一言堂。 虽说这样做好像有点打压异己的意思,然而很多时候就必须要这么做才能维护得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否则就可能会造成政治权力的流失。 而且这已经是最温和的方式了,相比于后世西方政治选举,马克吐温那篇《竞选州长》都算是正当竞选手段了。 何况赵骏现在在搞的是强人政治,以强大手腕让国家发展起来,肯定是不会提拔一些阻碍进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因而在政制院入选宰相的时候,他肯定是要亲自把关的。 晏殊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既是如此,你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现在咱们在西北的战略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夺了西夏的那么大片土地,也该西夏肉疼了,接下来就让韩琦好好守着西北吧。” 赵骏想了想,随后说道:“从今年开始,让韩琦严厉打击西北的走私商贩,断绝与西夏的一切商贸活动,并且严厉制裁他们,不允许任何西域商人与他们贸易,我要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内,让西夏经济陷入瘫痪,让他们内部自己土崩瓦解。” 谋划如此这久,到了今日就该图穷匕见了。 西夏和辽国都大力发展军火去了,而且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都被宋国控制。现在开始经济制裁,没有了商业,他们的牧民没有了茶叶、铁器来源,他们的牛羊无法售卖,冬天来了就只能冻死。 到时候整个草原都将陷入经济崩溃,恐怕要不了多久,都不需要大宋出手,西夏和辽国就会陷入内乱,从而让大宋轻易击败攻占。 第三百六十章 已经在想自己的庙号了 人在大宋,无法无天正文卷第三百六十章已经在想自己的庙号了十月九日早朝的时候,政制院改选的事情算是拉开了序幕。 因为政制院改组的事情到了十月份就提上了日程,下午宰相和皇帝常例会议的时候也提过,因此具体章程也已经谈清楚。 接下来就按部就班,十月八日早上蔡齐和宋绶请辞,表面自己政制院任期结束,请求乞骸骨辞官回乡。 赵祯以他们两人都还算年轻为由,夺情又特许加了一任任期,这样就属于皇帝给的特例,不算违背了政制院每位宰相最多任期两届的规定。 但也因此让他们丧失了举荐候选人员的资格。 在他们提交请辞,又被夺情之后,就算是正式开始改选,赵祯当时让每位宰相提交候选名单,在今天早上的朝会上宣布。 因而经过一晚上的商议之后,今天早上就得递交名录。 一名大臣要想进入政制院担任宰相首先就有门槛,必须是由政制院下面的一级机构主官兼任政制院候补同知才有被举荐的资格,然后才能被现任宰相举荐成为名单人选。 作为权力空前强大的大宋宰相,百官自然是希望上进。但门槛本身就高,机会就非常难得。所以这背后肯定就少不得利益交换和政治盟友之类的存在。 此刻早上清晨时分,早朝时间更改之后,就是七点上朝,天色大亮,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满屋里点满了蜡烛,以至于浪费不少财政支出。 垂拱殿内,由于初冬来临,天气变冷,因而外面的门窗都紧闭,但屋子里都充满了明亮。因为现在宫里的门窗不再像以前那样用油纸蒙纱,而是改成了透明的玻璃,明亮又舒适。 屋里群臣大半都穿着外面套丝绸,里面塞棉花缝制的丝绸棉衣。 相比于以前古人用芦花或者动物皮毛取暖,现在的棉花可舒服得多,此物也在民间盛行,棉衣、棉被等物亦令百姓在冬天也有了安然度过的能力。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几人穿着雍容华贵的深紫色袍服,位列百官之前,以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为首,颇有些意气风发之像。 这帮人便是如今大宋皇帝陛下的宰相天团,分别为知政制院赵骏,同知政制院晏殊、蔡齐、宋绶、贾昌朝、李迪、张士逊以及蒋堂,除了远在幽燕的范仲淹以外,一名正一品,七名从一品宰相悉数到齐。 而在下方的一群人则穿着绯红色大袍,颜色由深红到浅红不等,这些人便是大宋各一二三级机构的主官和副官,足足有五十余位,级别都是正二品到从四品之间。 在这群绯红色大袍后面的,则是一群穿着蓝色和绿色袍服的官员,他们属于各部门的一些品级小,但权力较大能上朝的官员。 景佑官场改制之后,赵骏又进行了多方面的官制细微改动。 比如对一二三级机构的权重比例进行了增加或者减少,像最开始一级机构只有十一个,便是财政部、工商部、警察部、教育部、税务部,以及礼、吏、兵、刑、户、工等传统六部。 后来增加了御史台和谏台这两个类似于后世那个部门的机构,以此来增加对大宋官员的监督。 现在则又新增了大理寺、审刑院以及开封府尹。 并且在官员级别和官服制式上也进行了调整。 如一品官员为紫色袍服,二品为深红色袍服,三到四品为浅红色袍服,五品到六品为蓝色袍服,七八品为绿色袍服,九品以下为浅青色袍服。 这样做一是为了提高政制院这些宰相的地位,二来也是差不多对应了对应后世级别。 如此一来便能明确官员品级和职能,细化他们的权力和义务。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官员职责混乱,职权划分不明确了。 而在场唯一一個正一品便是赵骏了。 因为北宋官制是诸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太尉,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为正一品。 但这些官职都是加官,属于荣誉衔,在官员活着的时候基本上不可能被授予。 包括吕夷简、王曾这样资历比较老,且深受皇帝器重的老臣,也只有死后被追赠正一品太师和侍中。 而赵骏最开始其实是从一品职位,他的官职由爵位、差遣和虚职组成,爵位为宋国公,差遣是政制院知院,虚职为三镇节度使。 甚至都没有代表品秩的寄禄官。 但由于国公的品秩本身就是从一品,因此他就是从一品级别。 景佑改制之后,寄禄官和差遣融合,他的这个政制院知院也顺理成章地成为正一品,同知也只能是从一品级。 此刻垂拱殿上方台阶龙椅处,赵祯志得意满地端坐在上头,俯瞰着下方的百官群臣。 昨天张亢他们打下青塘与卓啰和南的消息已经传来,赵祯甚至都已经在开始考虑自己以后该选什么庙号了。 要知道这开疆拓土的功劳砸在头上,也就仅次于开国之功。 而且现在顺利地拿下那么多地盘,就意味着以后辽国和西夏恐怕也是囊中之物,这哪里是开疆拓土啊,简直是再造一个帝国呀。 这么大的功劳以后得整个什么庙号才能体现他的丰功伟绩? 赵祯觉得若不是他那厚脸皮的爷爷抢了太宗的位置,他以后完全可以当得起太宗。 那不比什么世宗仁宗之类的强得多? 毕竟“太高世中”四大庙号,祖字辈凌驾于宗字辈之上。 可正常情况下就已经不可能有祖字辈,首先是太祖和高祖,必须是王朝的开创者。 其次是世祖、中祖以及唐朝弄的圣祖。 宋世祖已经存在,为几百年前南朝的刘宋世祖,虽然是刘宋王朝,跟他赵宋王朝没什么关系,但也是宋世祖。 这世上总不能有两个宋世祖吧。 至于圣祖这种目前还未有真皇帝选用的庙号,老赵家已经封了轩辕皇帝的化身赵玄朗为宋圣祖,而且以后还有个晦气的清圣祖康熙皇帝,那也不太行。 所以除非大宋亡国一次再让他续上,让他可以在祖字辈里挑个中祖,也就是中兴之祖,不然祖字辈就不现实。 如此一来就只能在宗字辈里选。
而宗字辈里就太宗地位最高,高宗其次,然后才是世宗。 可惜了。 赵祯心里就有点埋怨他爷爷抢了他的太宗,现在就算是把辽国和西夏灭了,以后最多也就是个宋高宗而已。 偏偏宋高宗还是赵构那玩意儿,真是晦气。 而若是不选宋高宗的话,那么最后的选择就是宋世宗,可这又不能体现出他的丰功伟绩。 真是让人难办啊。 或许以后可以找大孙商量一下,给自己整一个厉害点的庙号,比如神文圣武天下第一祖皇帝之类。 赵祯心情略微有些激动地想着。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随着王守忠一声高昂的呐喊,朝会终于开始。 如今每日朝会早就不再是奏事,而是上奏各个部门的内部事宜,向皇帝汇报成绩。 正当赵骏打算按照往常一样,向皇帝上报昨日政制院处理的哪些政务之时,赵祯却先一步笑着说道:“诸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啊。” “西北战事顺畅,我大军已经攻占了西夏的大片领土。赵元昊自不量力,蕞尔小邦,亦敢挑衅我大宋之威。” 赵祯情绪略显激动道:“此乃取死之道,朕当勉励边关诸将,让他们再创奇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赵祯放什么屁赵骏一闻就知道,知道他是高兴于大宋终于开疆拓土,于是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大宋立国之后,还未有如此开疆土之功勋,陛下功绩犹在太祖之下也。” “陛下天威临四海,四方蛮夷皆心悦诚服,这是大宋之福,陛下之功德也。” “自陛下继承大统之后,如今我大宋蒸蒸日上,海内安平,本就仰赖于陛下。今有此大德,太祖太宗庇佑,亦是陛下韬光养晦,方有此汉武之功。” “西夏偏远蛮荒之地,我大宋能容许其建国称王已经是格外开恩,前些年却忽而称帝,擅攻我大宋,今讨之,亦是吊民伐罪也。” 众人纷纷称赞,不是大宋臣子没节操喜欢拍皇帝马屁,而是开疆拓土的功绩对于大宋来说确实不一般。 大宋开国到现在已经经历四代皇帝,可不管是赵匡胤还是赵光义,都没有收复整个汉人天下,像燕云、陇西、西域等很多地方都未回归,远远没有像唐朝那样的版图。 所以宋代对于收复失土是很有执着的,宋哲宗冒着进攻盟友的名声收取青塘,还屡次进攻西夏。宋徽宗扬言谁收复燕云就封异姓王,都证明了这一点。 而且宋哲宗仅仅只是把青塘收回来,并且在军事上取得不小成绩,就可以算是宋朝少见的有为之主,评价非常高。赵祯这边却不仅是收复青塘,还顺便搂走了西夏大片土地,功绩可比宋哲宗大得多。 一时间满朝皆是喝彩,让赵祯春风拂面,犹如吃了蜜糖一样笑得合不拢嘴,心里美滋滋。 “趁着陛下高兴,我觉得今天诸位也不用汇报了,每天就这样枯燥无味地上报各部工作,想来陛下烦了,大家也烦了。少一些形式主义,多一些实用主义才是真。” 赵骏趁机站出来说道,他也烦每天这么汇报,但有的时候各部与政制院,政制院和皇帝之间都需要沟通,所以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不过今天既然大家都挺高兴,那就干脆取消汇报节目算了,反正工作日常也会上报到政制院,下午也会在常例会议上跟赵祯说,实在没必要一天都重复。 “嗯,那就取消了吧。” 赵祯点点头。 赵骏就又说道:“那今天早朝就是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我以为,应该要对西夏和辽国进行全面制裁了。” “全面制裁?” 赵祯想起了他在电影、里看到的东西,便连忙问道:“是朕想的那个吗?” “是的。” 赵骏笑了笑道:“从今日起,对西夏和辽国多方面封锁围剿,臣要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数年内,盛极而衰,濒临崩溃。” 赵祯呼吸急促起来,急忙说道:“准奏!” 这一番话让下面诸多臣子一头雾水。 啥玩意儿? 全面制裁? 怎么个制裁法? “那臣就拟个章程出来。” 赵骏点点头。 “额” 兵部尚书富弼有些迟疑问道:“下官不解,知院能否告诉我等,何为全面制裁?” “现在为了保密,具体内容还不能让大家知道,不过大家以后很快就会明白的。” 赵骏笑了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全面经济封锁。 辽国和西夏在开战前是有过一段短暂的国力辉煌的。 像西夏不仅承接了大宋的贸易,同时还当了西域与大宋之间的中转桥梁,因此转得盆满钵满。 辽国那边则接收了大宋与日本之间的贸易,辽国的特产不仅被宋国商人卖到大宋,同时还远售到了高丽、日本等国家。 而这四个国家又作为原材料生产地将大量矿产、树木、牲畜等资源卖给大宋,自然也是从大宋这里拿到了很多钱。 这些钱被西夏和辽国用来大量购置铁、硫磺等物品,生产武器装备,火药火炮等物品,从而进入军备竞赛中。 但其民间还存有大量的宋铜钱。 一旦大宋封锁贸易,拒绝与二国互市,那么顷刻间两国的宋铜钱就变成了废铜,它的价值将一文不值。 并且国内也会因为缺少大宋的基本生活物资输送而陷入极大的困境。 说一夜之间让辽国和西夏经济崩溃,民生困顿或许有些夸张,但一两年内,让他们国力一落千丈还是能做到。 到时候大宋也差不多可以全面出兵,直取西夏和辽国,收取两国国土,让赵祯再高兴高兴了。 “好了,那今天就谈谈第二件大事,政制院该选的事情。” 赵骏话音刚落,后方那群深红袍子大臣的呼吸,全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政制院党派划分 听到赵骏的话,台下诸多大臣,面色呼吸急促,表情不一。

眼下因为任期或者犯事等缘故,以前的那一批一级机构的主官早就大变样。

比如原财政部尚书程琳由于犯法被革除,现在的财政部尚书是夏竦。

原工部尚书韩琚病逝之后换成了贾昌朝,但贾昌朝以前是教育部尚书,于是教育部尚书又改成了章德象。

章德象之前是兵部尚书,被范仲淹举荐的富弼取代,还有审刑院,也就是现在的监察院被提到了正二品之后,就由韩琦担任。

上一任御史中丞郑戬任期同样到期,被调到了大理寺当大理寺卿。新任御史中丞是赵骏在淮南收的小弟杨告,他资历老又听话,自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还有包拯身为开封府尹,赵骏把开封府尹的品级自从四品提到了正二品,同时兼任政制院候补同知之后,他也一下子位列最高级大员的行列。

因此现在这些一级机构的主官当中还是有不少新面孔,政治舞台和政治生态也和五年前大变了模样。

不过还是有老面孔存在。

如章德象、李若谷、叶清臣、陈执中、胡宿、李谘、杜衍等人。

只不过由于任期关系,又被调到了其它岗位上。

像李若谷之前是吏部尚书,现在则调任到了户部尚书的岗位上。

还有原户部尚书叶清臣则去税务部,原税务部尚书胡宿现在是警察部尚书,原警察部尚书杜衍现在担任右谏议大夫,原右谏议大夫陈执中调为吏部尚书等等。

而如今的一级机构多达十六个,但拥有提名权的宰相却只有七个,其中一个范仲淹还在河北,也就是说真正有提名权的只有六个。

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下方众人表情自然不一样。

场间蔡齐和宋绶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也是老对手了,但眼下却露出无奈的眼神。

特别是蔡齐,吕党那边虽然宋绶没有了提名权,可还有个贾昌朝。而他们王党随着王曾病逝,他失去提名权,恐怕等他下一任任期结束,王党就算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不过蔡齐也没有气馁,他的目光看向蒋堂。蒋堂虽然是中立派,但当初是由王党妥协后帮忙推上来的,昨天他私下找蒋堂聊过,希望他能帮忙举荐王党成员。

蒋堂当时只是不置可否,现在希望他能够帮这个忙吧。

垂拱殿内陷入沉默。

片刻后李迪第一个发声道:“臣要举荐的是财政部尚书夏竦,夏竦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又在财政部这个重要岗位,多年没有纰漏,上次江浙豪绅聚众闹事,也是由他平定。”

夏竦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蒋堂说道:“臣举荐大理寺卿郑戬,郑戬为人公平公正,即便事涉宰相之子,都丝毫不惧,朝廷正需要这样刚直之臣。”

蔡齐松了一口气。

贾昌朝说道:“臣举荐教育部尚书章德象,我大宋自从开展新学教育以来,新建学校已有一百余所,新培养的教师达两千余人,这都离不开教育部的辛勤努力。”

下方陈执中、章德象等人面色平静,这是他们吕党成员商议的结果。

主要也是推荐章德象更有把握一点。

从景佑年间,朝廷就在汴梁开办了第一所新学学校,推广数理化教育,培养了不少学生。

但直到庆历年才开始陆陆续续建新学校。

不是大宋建不起,而是缺老师。

目前大宋的财政状况非常健康,赵骏的五路贸易计划也很顺利,国内的商业和农业环境也总体趋于稳定,所以余钱非常多。

但培养人才可不止有钱就行,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事业是百年大计,不可能短短十年内完成。

所以现在这十年还只是在打造基础,以培养数理化专业人才,培养授课老师为主。

如今大宋新学老师往往都是考不上科举之后的从业人员,但即便如此待遇也非常高,而且还都是吏员,也就是公务员配置。

如果书教得好,成绩优秀,也会被推举参加吏考,吏考难度要比科举进士难度低很多,同样也有步入仕途的可能。

因此在科举考试竞争日益激烈的情况下,去当老师再想办法弄到吏考资格也不失为一条重要的仕途途径。

这些年来教育部的成绩还是做得不错,虽然章德象是吕党成员,贾昌朝推荐他自然是为吕党谋划,但也不能否定了这些年他在教育部干出的成绩。

而陈执中的政绩就差一些,他之前是谏台老大,作为吕夷简手里排除异己的一把刀,得罪了不少人,被举荐上去后,说不好其他宰相不会投他的票,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推荐章德象上去。

之后晏殊推荐了杜衍,杜衍为人刚正,历史上也是庆历新政的支持者,非吕党也非王党,和晏殊交情不错,因此推荐他也顺理成章。

轮到张士逊的时候就有点犯难,说实话,张士逊跟李迪都属于上一代宰相,资历比吕夷简还老,他唯一的优点就是活得久,本来都致仕了,硬是被盛度这个老朋友给拉了回来。

现在朝野上下虽然有一些他的徒子徒孙,可没有一个走到高位。

而一级机构主官里也没有他的人,经过数日来的考虑,他最终举荐了前任吏部尚书,现任户部尚书李若谷。

李若谷也是名老人,为人向来都以宽厚为主,史料记载他“性资端重,常近宽厚。治民多智虑,恺悌爱人。”,是一名政治经验和道德节操都比较不错的优秀官员。

不过张士逊自然不是在做慈善,李若谷担任五年吏部尚书以来,提拔了不少有才干的官员,又深得吏部爱戴,这次自己给对方释放善意,以后自己的子嗣和徒子徒孙需要被提拔的时候,也不失有那么一个援手。

很快四名宰相都给予了推荐人选,其余在场除了监察院知院韩琦没在以外,没有被举荐的人都露出失望的神色,但最终目光又看向赵骏。

赵骏是最后一个推荐位了。

就看到他在众人都给了举荐之后,缓缓开口道:“臣举荐工商部尚书李谘,李公担任工商部尚书已有十年,按照任期来说,在五年前就该转任,唯独臣却力排众议,让他留在工商部,皆因这些年大宋商业发展离不开他,如今也是时候该入院执政,以更壮我大宋。”

下方李谘一愣,他并非赵骏的亲信,只是以前和赵骏一起探讨过商业发展,自己还是颇为支持他的商业理念,而且当初赵骏还救过他的命,因此在朝野政策上是倾向于赵骏的执政方针,但也只能算是政治盟友而已。

论起亲近,杨告是赵骏的亲信门徒,包拯一直都是赵骏最为欣赏的人,在很多场合他都经常称赞包拯。很多人都以为按照赵骏向来排除异己,喜欢提拔自己势力的性格,肯定会提拔杨告或者包拯,倒是没有想到举荐的居然是李谘,确实让人很意外。

“那好,诸位相公都已经举荐了一位人选,今日早朝就先这样,已经被举荐的人留下,容朕先与诸位相公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赵祯说道。

“退朝!”

王守忠尖锐的声音呐喊。

原地留下面容各不相同的夏竦、章德象、郑戬、杜衍、李若谷、李谘六人留下,其余百官拱手退去。

赵祯等人便去了垂拱殿后殿议事,入政制院是一件大事,不仅要看宰相们投票意见,还要赵祯这个皇帝点头,而且不同派系也要平衡,显然也需要认真商榷。

上午辰时三刻,也就是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垂拱殿后殿内,众人齐聚坐下。

赵祯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圈后说道:“对于这六位被举荐者,大家有什么看法?”

“臣觉得李谘和郑戬有些不太合适,臣并不是说他们能力不足,而是他们性格较为刚直,进了政制院,很容易形成不稳定的局面。”

宋绶第一个发言说道。

赵骏看了对方一眼,他知道宋绶其实不是在打击自己,事实上自从吕夷简和王曾退下后,现在也没有人敢在政制院挑衅自己的权威。

赵骏一党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夏竦,不举荐杨告是因为杨告才担任御史中丞,不可能又迅速提拔进政制院。

而在赵党手里有两票的情况下,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一直支持自己的李谘举荐一番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吕党二号人物宋绶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会攻击夏竦、杜衍、李若谷三人。

因为夏竦是赵骏一党,杜衍和李若谷都是中立派的人举荐,攻击他们会得罪晏殊和张士逊,把二人推向政坛对手。

所以如果初选就把李谘和郑戬打落的话,那么章德象入选的概率就会增加很多,何况这么做的根本目的其实还是在攻击王党。

蔡齐正色道:“官家,臣觉得李谘和章德象不合适才对,章德象这些年确实做了不少成绩。然郑戬之前在御史台,如今在大理寺,大理寺作为最高法院,应该是法律秩序的维护者,只有级别提上来,才能公平律法,严于管教。”

好家伙,这俩都给自己上眼药是吧?

赵骏眼皮子狂跳。

虽说他确实只想把夏竦弄进来,可李谘毕竟是自己举荐的,这俩真就不给自己面子呗。

想到这里,赵骏摇摇头道:“老哥,我觉得章德象和郑戢都不合适。”

蔡齐和宋绶一愣,随即看向赵骏。

啥意思。

赵骏这是想破坏平衡啊。

一直以为政制院四大势力,赵骏一派,吕党、王党各一派,接着就是中立派。

赵党主要是赵骏和李迪。

吕党有吕夷简、宋绶和贾昌朝。

王党有王曾、蔡齐。

其余晏殊、范仲淹、张士逊、蒋堂等人则属于中立派。

虽然晏殊政治倾向略微靠拢吕夷简,范仲淹则比较支持王曾,但大体上还是保持中立态度。

要是按照赵骏现在的意思,章德象和郑戬都不入院,那就是夏竦、李若谷、李谘、杜衍当中的三个人入院。

即便剔除掉三人当中最难进院的李若谷,在吕党王党都缺失主心骨的情况下,赵党就多了一人,李谘虽然也看似是中立派,但肯定倾向于赵骏,那赵骏岂不是政制院一家独大了?

这么做显然是政坛大忌。

哪怕他之前就一直是一家独大,但他也不可能事事都操心,下面还有各个部门的地盘瓜分呢,怎么可能让赵骏这么手握权力呢?

“臣觉得不妥。”

“臣也觉得不妥。”

“臣觉得还是要商榷一下。”

蔡齐和宋绶都连忙表示反对。

贾昌朝也认为不行。

赵祯就为难地看向赵骏道:“大孙.”

“那就先剔除章德象吧。”

赵骏环视众人说道:“我听说新学校虽然建得如火如荼,但品德教育却还没有跟上,各地不少学校有暴力事件发生,这是教育部的失职。”

“学生都是未来的栋梁和国家支柱,在进行学业增长的同时,也得保证他们的心理健康,让章德象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好好把教育方面的问题都弄好,不能缺失。”

说着他又道:“我建议联合警察部,以后每个学校都要安置一个值班岗亭,任何敢于参与暴力的人员,都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如果有教育部门和警察部门的人包庇那些人,御史台和皇城司要彻查到底!”

“这样做是不是花费更大了?”

晏殊问道。

“不会的,现在咱们学校本来就不多,花不了几个钱,等以后学校越建越多,花销越来越大时,我们的国力也已经称霸整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担忧。”

赵骏说道。

“嗯,那就这样吧。”

赵祯应了下来。

这让宋绶和贾昌朝脸色有点难看。

他们怀疑赵骏是在打击报复。

当年吕夷简经常给赵骏下绊子,耍阴谋诡计。

说不好现在就是他清算吕党的时候。

看来外界知院小心眼,得罪了他都没好下场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以后吕党就只有宋绶和贾昌朝两人,就独木难支了。

“那接下来继续商讨吧。”

赵骏说道:“夏竦为人不结党营私,能力出众,我看可以胜任。”

“这个,我等没意见。”

“夏竦确实可以。”

“那就夏竦先定下一个。”

众人没有反对意见了。

“李谘呢?”

赵骏再问。

“工商部离不开李谘,这个倒是先商量一下吧。”

有人说道。

“那就再议。”

赵骏沉吟着。

“郑戬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国家需要这样的人秉持公正。”

宋绶提议。

“杜衍为人刚正不阿,我看可以。”

晏殊说道。

“李若谷为人正派,一身正气,应该入院。”

张士逊道。

“那最后两个名额就在李谘跟郑戬,杜衍跟李若谷之间抉择吧。”

赵骏说道:“我的建议是投票,投李谘的可以举手。”

李谘是赵骏提的,但实际上是中立派。

杜衍跟李若谷也都是中立派。

而郑戬是王党。

所以在吕党的章德象被第一个剔除后,实际上就是三个中立派和一个王党里选一个。

赵骏说完之后,吕党的宋绶和贾昌朝第一个把手举起来。

他们刚才还说李谘不合适呢。

但眼下李谘在和王党的郑戬打擂台,那必须要支持李谘了,否则王党再进来一个,岂不是就二对二了?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除了他们二人以外,所有人居然都没有举手。

就连举荐人赵骏都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让宋绶和贾昌朝心里一沉。

果然。

赵骏是想让郑戬进来,制衡他们吕党。

当初吕夷简设计把宋庠搞下去,让王党少了个接班人,从而在上一届政制院中吕党一直是三个人,压制了王党。

现在恐怕赵骏是想让王党进来一个,从而让他们在政制院二对二。

而赵党现在有了李迪和夏竦后,就算是全面压制其余党派,彻底成为政制院独一无二的老大了。

上面赵祯眼珠子转了转,严格来说这对他不算好事,但赵骏本来就老大了,多一个小弟少一个小弟没什么区别,所以最后也就没有提什么别的意见。

“那李谘两票。”

赵骏说道:“接下来投郑戬的举手。”

蔡齐第一个把手举起来。

蒋堂没举。

他能帮王党提名已经算还了王党的人情,他又不是王党成员,自然不可能继续再帮忙了。

所以眼下郑戬居然就只有一票。

接着李迪看向赵骏,他是看赵骏的动向再举手,所以刚才就没举。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投郑戬赵骏也没有举。

真是让人诧异。

不过没过多久,张士逊把手举起来,显然这背后说不好有什么交易。

“二对二。”

赵骏就看向赵祯道:“平票的话,请官家决断。”

赵祯沉吟后说道:“那就郑戬吧。”

宋绶和贾昌朝面如死灰。

蔡齐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李若谷和杜衍,投李若谷的举手。”

赵骏说道。

他还是没有举手。

自己的政治目的已经达到,就懒得管别的宰相斗争了,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张士逊和蔡齐就把手举起来。

“投杜衍的请举手。”

赵骏还是没举手,晏殊、宋绶和贾昌朝举手。

晏殊虽然是中立派,但立场略微偏向吕党,宋绶和贾昌朝这次估计也是卖个人情给他,希望以后他能多为吕党说说话。

“好,那就夏竦、郑戬和杜衍三人吧。”

赵祯一锤定音道。

接着他喊了一句:“王守忠!”

“官家。”

王守忠推门进来。

“宣夏竦、郑戬和杜衍!”

“是。”

王守忠去前殿唤他们。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起来。

因为一旦新人入院,就该讲讲规矩了。

而这个规矩,便是坦露赵骏的身份。

2015 第三百六十二章 在赵光义坟头蹦迪 垂拱殿内,六个人正在略显紧张地等待着命运的抉择。

自景佑三年政制院成立开始,十年间大宋的政治生态就已经开始大变样。

以前官员的任期和职务很不稳定,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政敌赶出汴梁,从而被迫离开权力中枢。

甚至有时被政敌赶出汴梁去某州上任,还没到地方任职几天或者连地方都没到,就又被调走,然后来来回回不断奔波,最后被熬死在路上。

但现在不同了。

只要你在位置上政绩不算差,没有知法犯法,政治立场上没有严重跟政制院相左,那么至少也有一个五年任期。

这就意味着官员的政治生态慢慢地稳定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朝不保夕。

特别是政制院知院这个身份,不仅权力极大,而且还有着相当于五年的免死金牌,哪怕如王随这样碌碌无为,没有什么作为的宰相,也能被多次弹劾而屹立不倒。

最主要的是进入政制院,就相当于真正成为一方大佬巨擘,可以组建自己的势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要么投靠一方,要么中立不敢站队。

毕竟别看赵骏权倾朝野,可他不可能左右得了所有官员的任免。因而宰相在政制院里是赵骏一家独大,可放在外面,那就是顶级大佬一般的存在,可以掌握大量高级官员的任免大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让自己进一步在政坛站稳脚跟,能够掌管十六个一级部门主官的这些候补同知们,又有谁不希望登顶至高殿堂呢?

“陛下有诏!”

王守忠徐徐走入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即看向他。

就看到王守忠双手负在身前,平静地说道:“宣财政部尚书夏竦、大理寺卿郑戬、右谏议大夫杜衍入殿!”

霎时间,夏竦狂喜,郑戬、李若谷、李谘面容平淡,章德象脸色惨白,杜衍颇为意外的表情。

夏竦是高兴于自己夙愿得逞,十年前他就羡慕政制院的存在,如今到了今日,总算是苦媳妇熬成婆,自己居然也有进政制院的一天。

郑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李若谷和李谘是知道自己大概率陪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章德象自然是震惊于自己作为吕党成员居然落选,同时也是在为自己没有进政制院而感觉到各种复杂的情绪。

唯有杜衍也以为自己大概率陪跑,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进去了,人生大起大落令人感慨。

“走吧,三位相公!”

王守忠见他们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道:“官家和诸位相公都还在等着呢。”

三位相公?

众人一时觉得恍如隔世,颇有点一朝跃龙门,自此仙凡别的感觉。

但这或许也是如今大宋政治的现状。

就好像范进在中举之前,不过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酸秀才。

而一旦中举,则霎时间变成了文曲星下凡的老爷。

《封神演义》里说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在今日这般大宋,没入政制院,终究不能掌乾坤。

三人跟随王守忠徐徐走向垂拱殿后殿,推开大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

就看到殿内赵祯高坐主位明堂之上,左右两侧赵骏、晏殊、宋绶、蔡齐等人分列而坐,各有一把交椅。

这些椅子,就好像代表了大宋至高无上的权势。

而如今。

他们也将拥有一把椅子。

“臣夏竦、郑戬、杜衍,参见陛下!”

三人走到中间,齐齐拱手行礼。

“免礼!”

赵祯右手虚抬,随后声音如洪钟大吕道:“赐座!”

王守忠向身后挥挥手,便有几个内侍把三个金丝楠木打造的太师椅搬了过来,放到了众人下侧。

椅子的排位顺序自然是有讲究,从春秋战国,到秦汉时期,以右为尊。

因此当时坐在席上,往往在主人右席者地位最高。

但到东汉末年,晋朝以及南北朝之后,慢慢就以左为尊,唐宋时期,也延续了这个习俗。

只是早前大家都习惯了右迁为升职,左迁为贬职,因而虽然唐宋时期开始以左为尊,但左迁的习俗却也保留了下来。

赵祯的左手边第一位就是赵骏,右手边第一位以前是吕夷简,现在则换成了晏殊。

其次就是宋绶、蔡齐、李迪、张士逊、贾昌朝、蒋堂等人。

三人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末尾,代表了在政制院的地位和资历还是最浅的。

不过纵使如此也无人有怨言。

因为进了这里,本身就代表了无可比拟的权势。

“谢陛下!”

三人等座位放好,先向赵祯拱手谢礼,然后才恭敬坐着。

等他们坐下之后,赵祯看向众人道:“你们谁说?”

“我来吧。”

晏殊咳嗽了一声,站起身,面向三人道:“诸位,既然你们进了政制院,有些事情,也是该知道了。”

“哦?”

三人都有些茫然,目光十分不解。

难道还有什么秘密要告诉他们?

就见到晏殊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事关朝廷机密,能够知道的只有政制院的诸多相公和官家明了。二位王相、盛相到死都不敢透露给家人,你们以后也要如此。”

“不知道是何等秘辛之事,就连文武百官都不能得知,唯有入政制院方可?”

杜衍好奇问道。

“此事非同小可,尔等切记,至死都不能说出来,违者就不是罢官削职这么简单了。”

晏殊淡淡地说道。

三人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不是罢官削职这么简单?

那就是抄家灭族了。

在大宋本来就对官员较为宽容的时代,就意味着这个惊天大秘密显然是一件真正的大秘辛!

见三人的表情肃然,晏殊微微点头道:“好了,事前警告已经跟你们说了,那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大宋如今这么些年,变化有如此之大。为什么知道汉龙能够以一白身,直入青云,担当政制院魁首之位吗?”

“难道与这个大秘密有关?”

夏竦看向赵骏。

他虽然是赵骏的小弟,可也确实从未听说过赵骏的身世背景,坊间都传闻,他是先帝幼子。

莫非。

这是真事?

夏竦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然而下一秒,晏殊轻声道:“不错,因为汉龙他并非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不属于这个时代?

难道他来自于别的时代?

“你们可以理解汉龙来自千年之后!”

晏殊说道。

他说完之后,杜衍立即从座位上弹起来不敢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从千年后来到我大宋?”

“没什么不可能的。”

赵祯沉声道:“这世上奇妙的东西本来就很多,时间、空间、虫洞,也许一个意外,一个奇特的宇宙现象,就能诞生出奇迹。但不管怎么样,大孙来到这个世界却是事实。”

“不错,后世的科学力量非常强大,总能够解释这一切。”

“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见过或者亲历,就否认它的存在。何况汉龙是我们亲历的,他确实来自后世。”

“据说天空一声雷鸣,汉龙就仿佛空间撕裂一般出现在了后苑,这是一些侍卫亲眼见到的事情,而且他带来了许多当今世界没有之物,后世一切佐证,都在笔记本电脑当中。”

诸多相公也是纷纷证明。

以前他们还会找一些别的理由,诸如太祖太宗显灵,世上有神仙之类。但经过多年科学的熏陶,他们已经开始相信科学。

“没事,他们不信就拿出证据来,我们可以把电脑打开,给他们放一部电影。”

赵骏站起身,走到桌案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十年过去,笔记本电脑除了变得稍微有点卡以外,还能坚持得住,而且太阳能充电板也一直没有坏,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见到他去打开笔记本电脑,赵祯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

朕昨天晚上看片。

有没有清除视频播放器的播放记录来着?

好像是.

“啊啊啊”

播放器里传出迷の怪声。

没有!

赵祯霎时间红了脸。

赵骏手忙脚乱地关上——他很久没玩电脑了,都有点生疏,若是以前肯定是秒关。

场间陷入沉默,诸多大臣以极为古怪的眼神互相对视一眼。

刚才虽然仅仅只出现了两三秒钟的画面,但除了眼神不好的张士逊以外,其余人可都看到了。

好家伙。

没想到电脑里还有这种好玩意儿。

伱们祖孙之间瞒自己可以,连咱们这些多年的老哥们也瞒是吧?

“什么东西?是新游戏还是新电影?让我康康?”

张士逊戴上了老花眼镜,刚才隐约就见到白花花两坨,啥都没看到。

“没什么,电影以后再看。”

赵骏关上笔记本,鄙视的眼神看向赵祯,低声道:“老大,你又看片没清播放记录是吧。”

“忘了,忘了,记性不太好,下次注意。”

“你这是肾虚症状啊。”

“别胡说。”

赵祯赶紧调整好状态,好在因为座位排次问题,就离得近的晏殊、蔡齐、宋绶等几个老臣看到了,夏竦、杜衍、郑戬三人离得远没看清楚。

不然以杜衍和郑戬较为刚直的性格,怕是要闹翻天了。

“额”

赵骏关上笔记本电脑,转过身对三人说道:“反正事就这么个事,我的身份是赵家第三十七代子孙,确实是来自一千年后,准确来说是979年后,因为现在已经是公元1046年了,我来的时候是公元2023年。”

“何谓公元?”

郑戬不解。

“是西方定的,他们那边有个基督教,创始人叫耶稣,传闻他的诞生日就被定为公元。同时期我们东方的年份为西汉汉平帝元始元年。”

赵骏说道:“当然,那是因为后世西方先进行了工业革命,生产与科技领先全球,从而有了话语权,让他们抢先对世界有了一个定义,包括世界各大洲各大洋的命名。但现在不一样了,该是我们东方掌握这个话语权。”

“嗯,提起这件事情朕就觉得很生气,世界地图上的命名都是西方的,上面还有洋文,大孙,你看看哪一天咱们大宋也是不是要该把这些东西换一换,换上我们华夏汉人的名字?”

赵祯怕众人还在笔记本上纠缠,连忙转移话题。

“以后等蒸汽轮船问世,安排一支船队环游世界,每到一个地方就让人命名,这样就能传播我东方文化。”

赵骏说道:“不止是命名,大宋要想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将来还应该有国旗、国歌、国徽,以此凝聚我们中华文明的精神力,让这面旗帜成为全国民的信仰。”

“嗯。”

赵祯应了一声。

随后赵骏又看向那三人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想知道咱们大宋以后会怎么样?后世如何?”

杜衍忙问道。

“大宋亡了,分为北宋和南宋,官家历史上无子,由赵允让之子赵宗实继承皇位,为宋英宗,之后又经历宋神宗、宋哲宗、宋徽宗、宋钦宗四位皇帝,北宋于公元1127年,也就是81年后亡国,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跑到了两浙路,重新建立宋朝,史称南宋”

赵骏一口气把北宋之后的历史简单说了一遍。

包括北宋和南宋灭亡的原因,再有就是女真、蒙古等民族崛起,相继灭亡辽朝、金国,然后金国灭北宋,蒙古灭南宋等等事情和盘托出。

再有就是蒙古建立元朝,元朝之后的明清,明清之后就是民国以及他们新时代,等等将近千年的历史又大体说了一次。

这也是每次政制院有新人进来都要说的事情,虽然重复多次会有点烦,但对于赵骏来说其实还好。

一来有点像对无知者炫耀。

二来也是五年才说一次,倒没那么频繁。

众人听完后久久不能回过神,每个人都在认真地消化这些震惊他们三观的事情。

不止是夏竦等三人,对于政制院的其余老人们来说,他们虽然早就知道了,但重温一遍,就又有不同的感受。

是了。

按照历史发展,他们大宋几十年后就要灭亡。

可那又如何呢?

大宋如今已是蒸蒸日上,更是武德充沛,吊打各方诸国,哪还有什么亡国之像?

西夏和辽国快要灭亡了还差不多。

所以若非赵骏的出现,或许他们也会像原本历史里那样,就这般无知地死去。

不像如今,即便是死了,也至少知道大宋的未来一定充满了光明。

屋内沉浸许久,每个人都在回味着什么,充满了安静。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见大家谁也没有说话,赵骏笑着打破沉默道:“其实大家也没必要这么严肃,虽然以后大宋亡了,但那也是历史里的事情,现在完全不一样,没必要为了历史上发生的事情而感觉到压抑。”

“不如这样,咱们轻松愉快一刻。”

说着他又扭过头看向众人。

可他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旁边的晏殊就翻着白眼道:“又是大宋笑话是吧。”

“知我者,拉日叔也。”

赵骏大笑道。

然后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说道:“赵光义问曹彬:“河北边境挖那么多塘泺的目的是什么?

曹彬回答:“不是防备契丹骑兵南下吗?”

“不”,赵光义反驳道:“是让百姓以为我们在防备契丹骑兵南下,契丹人知道我们没有。”

话音刚落。

霎时间,屋内众人脸上精彩缤纷。

每个人的脸色都大变。

赵祯用幽怨的眼神看向赵骏。

大孙。

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不再拿他爷爷当笑话的吗?

晏殊、蔡齐、宋绶等人则一副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模样。

虽然大宋笑话听了很多次。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都有种好笑的感觉。

都快憋出尿来。

唯有夏竦、杜衍、郑戬三人大惊失色。

夏竦更是吓得面色如土。

心道坏了。

自己的靠山居然这么喜欢作死。

嘲讽太宗皇帝。

而且还是当着人家孙子的面骂人家的爷爷。

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然而夏竦没想到的是,等来的不是赵祯雷霆大怒,而是满屋古怪的气氛。

甚至还有点欢快。

看向赵祯那似乎并没有动怒的脸庞。

夏竦有些茫然。

怎么个事?

为什么官家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难道。

老赵家的子孙已经这么嚣张了。

可以在祖先坟头跳舞了?

2015 第三百六十三章 灭辽吞夏,东北百年大计 第374章灭辽吞夏,东北百年大计 “额” 夏竦、杜衍、郑戬三人呆若木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本来杜衍和郑戬是想本能呵斥赵骏。 毕竟在一个古代封建王朝,你骂前朝或者更古早的皇帝或许还能说得过去。 可你骂本朝的皇帝,还是当今皇帝的爷爷。那就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似乎有点过分了。 然而他们看到在场其余宰相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 国家自己的发展要做,但同时灭亡敌国之后的善后事情也得做。 否则大宋威严何在? 像女真推翻辽朝,蒙古推翻金国一样,占领区到处都是起义造反,那能安安定定发展才怪。 以往大家都是把今天的政务处理了,下午再把重要事情在崇政殿汇总。 “吐蕃近在咫尺,而且内乱不止,根本没有统一政权,想攻取非常容易,但我却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想法。” 除了数学水平稍微差点,也就是个初中到高中的能力以外,其余化学和物理水平,基本上已经是高中以上层次。 否则打了江山国力没发展起来,四处内乱动荡,还得到处派兵去镇压,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蒙元帝国的下场而已。 蒙古打江山厉害,可守江山呢?四大汗国最短命的才50多年,元朝也不过一百余年,最长命的察合台汗国也一直内忧外患不止。 这也是后世我们国家的发展策略。 赵骏又走到赵祯的书桌后面的书架上,从里面抽出一份地图,摊开道:“这是咱们东亚地区的大概地图,你们看。” “接下来科学院的研究方向主要还是攻破电池存储技术和能够远程通讯的电报机技术,特别是电报机技术,这个其实不难,电力加导电用的线,有线通讯就可以用电力传讯。” “具体怎么灭亡西夏和辽国我就不再赘述了,诸位有空的话可以给三位相公解释一番,那今天我就说说灭亡西夏和辽国之后的事情。” “是有些,得知张亢和景泰拿下了青塘与卓和南,朕昨夜都没有睡好觉啊。” “不是我厚此薄彼,只想振兴东北而不对青藏高原、蒙古草原置之不理。而是要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先富才能带动后富,各个地区的情况不同,生产条件不同,是不可能做到同时富裕起来。” 实际上他作为聪明人,已经在今天这场会议之后完完全全看出了赵骏的地位。 本来他是这个计划,毕竟封建社会只想打地盘却不扩大蛋糕是守不住的。 赵骏说道:“至于无线电技术,那个东西我不了解,而且技术肯定有难点,想要弯道超车恐怕不容易,所以还是对准能够实现和突破的技术为准。” 赵祯听到赵骏的计划,点点头道:“跟着那位伟人走不会有错的,现在我们唯一遇到的困难是科技发展速度还是太慢了。后世西方国家已经建设起庞大的工业体系,我们摸着西方国家过河,就能摸出经验来,现在我们却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很多人以为后世我们国家富裕强大,在古时候同样富裕强大,那么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那不是有手就行? 赵祯现在都还有些激动。 “是吗?” 不过赵骏也没有太担心。 一旦告诉他真相,赵骏肆意捏造事实,那他们信还是不信? “至于蒙古草原的话,我当然也想全部收回。但现在还是以羁縻统治为主,让那些游牧民族好好过他们自己的生活就行。” 赵骏笑道:“法拉第于1831年发现电磁感应现象,并进而得到产生交流电的方法。1875年,巴黎北火车站建成世界上第一座火电厂,为附近照明供电。从发现到应用,不过四十年的时间,而我们现在也已经走完了法拉第的这一步。” “恰好现在我们大宋人口资源在蓬勃发展,又有棉花产业提供棉制品能够在东北御寒。灭亡辽国之后,就能想办法吸引大量人口前往东北淘金。” 赵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哥等得不耐烦了?” 因为他虽然不知道电池技术,可却知道电池有正负两级,小时候玩小赛车时用南孚电池,包装袋上有碳锌电池的字样。 不过好在种子早在康定年就已经种下,和谈协议已经签署了七年。 唯一欠缺的就是电力储备技术,目前科学院正在研究当中。运气好的话,如果能够研制出电池组,大宋很快就可以建造发电厂供电。 特别是夏竦等三人,这些地图都是绝密,除了出远洋海的船队可以拥有,而且每一份都有标注,出海回来必须上交,丢失或者损毁都要问责以外,别的部门不可能拥有。 “所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赵骏笑道。 他们就只好把话吞回去。 赵祯点点头,他现在可是大宋物理学家兼化学家兼生物学家。 一旦辽国和西夏弄到了这些地图,会引起不小的麻烦。所以就连夏竦等这些以前的正二品大员都没有见过如此精细的地图,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可惜西夏和辽国不安分,老是挑衅大宋,以为发展了几个火炮就能够挑战大宋的权威。 现场气氛是什么样自然能够看得出来。 草原上可以暂时用羁縻统治,但东北必须纳入版图。 “可是今日的政务还未处理,应该谈些什么呢?” 现在今天的政务还没开始做,那自然就不知道该谈些什么。 晏殊也帮赵骏圆了一句。 后来赵骏也能够理解他们的谨慎。 那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好了,你们也不用多惊愕,这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 当时他们也是担忧赵骏不管后世人的身份真假,万一是真事,得知自己出现在古代后以他自己的意志说话。 “天地可鉴!” 所以只能提前灭辽和西夏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嗯,虽然是后世国家的老路子,但这是经得起考验的老路子。我们要相信后人的智慧,新时代缔造起庞大的帝国,上面的人看的目光一定十分遥远,充满了远见。” 在这短短的六七年时间,西夏和辽国陷入了大宋的资源陷阱和经济陷阱当中,一旦大宋展开制裁,那么西夏和辽国很快就陷入困顿。 几年后大抵也就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夏竦却道:“难怪知院博学多才,原来是有这番因故。” “现在我的想法是,在我死之前,要把这些地方拿回来,包括外蒙古和宝岛,中华秋叶海棠,完完整整地归于统一。” “地盘太大,科技力量跟不上,一旦偏远地区发生动乱,我们镇压的成本就会非常高,会严重拖垮朝廷的财政。” 赵骏沉吟道:“三五年之内吧,也无需要再担忧。” 六一.二二三.一四五.一三零 他说着又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三角牙道:“老夫早就看出知院为人中龙凤,当初知院入主政制院,真乃众望所归也。”
赵祯有些哭笑不得,随后就简单地把赵骏当初来到大宋,但眼睛却短暂失明,他们假借其它身份打探消息的事情跟三个人说了一下。 二人以前都在御史台和谏台混过,性格刚直,宰相都敢拉下马不假。 何况西夏和辽国除了燕云之地以外,大部分地区都是外族人员,被汉族统治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抗争。 赵祯提议道。 “反正后世距离大宋毕竟已经有千年,后人不再对前人有太多敬畏也是正常的事情,就如同我们现在看秦汉一样。” 赵骏指着东北道:“辽东!” 前几年赵祯也问过,但当时赵骏没有给答复,只是说要养着辽国和西夏当原材料生产国。 “那今天就是我要讲的会议内容,这可能是个长远计划,但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所以我认为政制院应该早做打算,在灭亡辽国之后,就尽快开始运作辽东。” 实际上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现在也不得不处理他们。 夏竦丝毫不顾及脸皮,拍着胸脯保证。 赵骏打算先往东北填人,发展东北的钢铁业、农业、矿业和畜牧业,等到蒸汽时代普及,将来出现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候,就以河北、东北两个煤铁资源丰富的区域,大力开展汽车、火车制造等重工业建设。 而在古代东北地区物产丰富,加之辽泽到宋代之后面积已经越来越小,露出沃野千里的东北平原。 “既然刚好大家在,而且新入院的三位相公也在此,那就干脆开会算了,也省得下午再说事。” 赵骏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最终他把目光定格在了东北上。 现在的大宋已经发明出了电力,法拉第电磁感应实验,如今要变成赵祯电磁感应实验。也就是说,大宋可以进行发电,甚至可以利用电磁感应加上玻璃制造技术,用钨丝制成灯泡照明了。 何况就连赵祯这个家属本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反倒为皇帝的爷爷操什么心? 那么眼下要打的江山就是西夏和辽国,这两块地方,一个是后世甘肃,一个是后世东北三省加蒙古草原以及后世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与库页岛等大片区域。 好不容易积攒的人心和威望,面对敌人屡次挑衅还不反击,国内百姓以及四方其余诸国小弟,估计会有别的心思。 “嗯,这一点朕记下了,到时候朕会在研究室里开始对电报机技术进行摸索。” 这些地方在古代无不都是苦寒贫瘠之地,即便是在后世自然条件也谈不上优渥,要想发展起来谈何容易? 所以赵骏就必须要考虑先把资源丰富充沛的地方利用起来,然后等国力和科技生产力达标之后,再来建设和改造贫困落后的区域。 最近他甚至开始都在研究显微镜和天文望远镜,试图在生物学和天文学上有所突破。 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紧,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以后在政制院,哪怕已经当上了宰相,也得唯他的知院大人马首是瞻才行。 众人各自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赵骏边上围城了一个圈,目光都看向这份制作精美的东亚地图。 赵祯嫌弃地挥挥手道:“每日谈政务谈政务,你们没说厌朕都快听厌了。” 当着皇帝的面骂他爷爷,还让皇帝只能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先发展东部沿海城市,等东部城市富裕起来就开始支援西部,搞西部大开发。发展适合西部建设的产业,如光伏、风能、太阳能等等。 “因为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拿下青藏高原的价值不大,反而于我们自身不利,因此收取吐蕃是我晚年才会做的事情。” “西夏的面积大概是八十万平方公里,辽国的面积则是五百万平方公里,我们需要重点关注的区域在哪里呢?” 这就说明电池的组成部分肯定有碳和锌,只需要按照这个思路去走,找到其它组成部分材料,或许要不了多久,能够储存电力的电池就能够面试。 “现在既然要对西夏和辽国动手,那么就得考虑拿下这两个国家之后,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利益最大化。” 毕竟作为大宋皇帝,赵祯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御医看过,赵骏的确是瞎了,看不到东西。 “我们后世的面积很大,包括了现在的大理、吐蕃、西夏、西域以及大半个辽国,面积将近一千万平方公里。” 蔡齐问道。 “东北不仅地域辽阔,而且物产极为丰富。拥有非常可观的矿产、渔猎、游牧、森林资源,后世我们国家第一个重工业生产基地就坐落于此,被誉为共和国长子。” 说着又看向赵骏,两个眼珠子都快放光了,说道:“大孙,你给朕说说,几年之内能够平夏灭辽?” “我给大家的答案是发展东北,趁着现在小冰河时期结束,全球回暖的空档,死命发展农业和科技,然后向东北填人。”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应该还能活很久。并且以现在的生产力和国力来说,贸然吞并那么大的土地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能够混到正二品大员这个地步,本身也都不是傻子。 奈何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纯纯的能在皇帝头上拉屎啊。 就连赵祯本人都丝毫没有动气的模样。 但如果运气不好,技术迟迟不能突破,电气化时代也许还会很久。 那都已经不是地位了,简直是帝位。 “只要我们把东北发展起来,未来我们的手就可以继续北上,伸向现在还荒无人烟,全是北极熊的西伯利亚地区,那里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 杜衍小声嘀咕了一句。 而且古时候生产力不足,打下江山后百姓生活穷困潦倒,不能发展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赵骏要做的可不是只打江山那么简单,而是打江山的同时要把江山治理好,这样国力扶摇直上,才有坐拥整个东方,称霸世界的基础。 “那也不该.” 他原计划可能二三十年后再把西夏和辽国处理了,在这段时间先让他们乖乖给大宋干活当苦力,做大宋扬帆起航的垫脚石。 赵骏最后做出了总结。 可以说赵骏负责治理国家,他负责学术探究,相辅相成了属于是。 “另外就是西夏这片土地,即便在我们后世也是甘肃地区非常穷的省份。想发展也非常不容易,只能靠陆地丝绸之路发展商贸,等将来国家富裕起来,才能慢慢填补。” “这个过程肯定是不容易的,但也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如今已经蒸汽时代可以全面铺开,未来十年之内,大宋到处都是蒸汽设备,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电气化时代,又会多远?” 一来发展为前提,二者也可以扼制崛起的女真。 这是国家的百年大计,马虎不得。 第三百六十四章 耶律宗真被偷了家 燕云,就在大宋正处于高层政治变幻的时候,东北的战事也进入了到了白热化。 大宋枢密副使兼海军总管狄青率领大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般直插入辽国腹地,切断了辽国中枢。 短短的两日之内,宋军连续五次作战,击退了试图夺回榆关的辽军。 在榆关站稳脚跟,狄青从船上搬来大量火炮和弹药,将榆关以及榆水沿岸全部封锁起来,让辽人一名骑兵都不得过。 这种情况下,消息迅速传到了辽国皇帝耶律宗真耳朵里。 十月中旬,耶律宗真正在与宋军对峙,双方虽然还没有正式大规模开战,但两边的侦察斥候已经早早地交上了手。 但很可惜的是基本上是宋军在压着辽军打。 毕竟幽燕之地属于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大片地区是广袤平原区,两边斥候远远的见到,宋军就直接开始举枪射击。 从辽军在百步开外冲锋,到冲到宋军脸上,士兵已经被射死大半。即便是近距离战斗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人家还有短火铳和刺刀,这侦查任务还怎么做? 根本没法做。 所以辽军的斥候甚至都没法出现在野外,一旦双方在野外相遇,基本上就是宋军斥候追着辽军斥候杀的局面,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除非辽军主力出来,但这样的话宋军主力也肯定会过来。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与宋军直接展开当面锣对面鼓的野外战斗是辽人现在暂时不敢轻易尝试之事,这就导致外围的侦查线一直在收缩。 到了最后宋军甚至过分到已经将整个侦查线压缩到了城中,城里的斥候们出不去,出去就要挨枪子。 若非城上有火炮在,宋军不敢靠得太近,恐怕辽军早就已经全军覆没。 只是这样下去辽军会出大问题。 士气低迷,军心涣散。再加上如果宋军包围城池,断绝粮道,哪怕城里粮食充足,可围个三年五载,那么辽国恐怕就要全线崩溃了。 此刻析津府的皇宫内,下方诸多官员。 耶律宗真双手背负在身后,面色非常难看地在厅里走来走去。 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好像有些低估了宋军的战斗力,以前宋军野战,最多就是用手榴弹。 但现在却已经有了更先进的武器。 而且还不是当年与西夏战争时期出现过的火器。 当年西夏入侵青塘战役,出现过火枪,耶律宗真通过特殊途径获取了一些火枪。 辽国的工匠研究仿制了不少,一比一还原出了宋国火器。 他们发现这些火枪虽然具备远程射击能力,但无论是射速还是准头都差得离谱。 要想完成火力覆盖,需要大量的枪手集结起来,排列成组合阵势,一旦骑兵从后方或者两翼冲入阵内,就会彻底完蛋。 当初西夏人被宋军火枪打败,那是因为当时宋军从后方偷袭,加上利益威远炮,也就是小钢炮轰炸了西夏人后方方阵,这才导致大批战马失控,后方阵型混乱,从而兵败如山倒。 实际上事后李元昊经过统计,真正被枪杀死的西夏骑兵少之又少,大部分要么是被受惊的战马甩下去摔死踩死,要么是被火炮给轰杀。 所以根据这些资料耶律宗真认为,虽然火枪在野战中确实厉害,而且他们辽国受限于材料,没有钢铁很难大规模仿制,但那些火枪也并不是完全能够压制辽国骑兵。 只要大部队佯装进攻,两翼绕道突袭,辽军就可以把宋人的火枪队杀个片甲不留。 然而他想是这么想,现实却很残酷。 最近宋辽最大一次规模冲突,八百多名辽国骑兵斥候组成的冲锋队,在野外遇到了二百多名宋军,被人家的枪林弹雨打得溃不成军,死伤惨重,伤亡比例非常大。 哪怕这些辽国骑兵已经很聪明地选择从两翼绕过去,可即便近身,人家居然还有短管火铳,专门针对近距离攻击。 基本上八百多人等靠近到身边的时候,还剩下几十人都算多。 这让耶律宗真意识到,要么是李元昊骗了他,李元昊故意缩小了火枪伤亡比例。要么是宋人的火器再次更新迭代,火枪比以前更加厉害。 而考虑到李元昊这么做损人不利已,只会让辽夏离心离德,最后被大宋吞并,因此耶律宗真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唉” 耶律宗真长叹了一口气道:“朕万万没想到,宋人的火器愈发厉害。以前他们的火枪射速慢,准头差,未必没有应对之法,可现在.” “陛下也不必惊慌,这次只是他们大意了,如果我们的人数更多一点,从侧面袭击的速度更快一些,或许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是啊,如今只是数百人的规模而已。这种火枪或许只能发挥出这样的效果,可若是数万人往前冲,前面的人持盾,硬生生靠着人命冲到近前,也未尝不能与他们死战。” “在马上持盾不是试过了吗?即便宋人的火枪不能打穿厚重的铁盾,可那恐怖的冲力完全可以把人推下马。就算是马术再高超也无用,人哪来那么大力道?” “以短圆盾护住上身,再着重铠或许可行。只要前面的人抵挡住攻势,两侧和前军猛冲,近到身前,还怕他们那些只能远程作战的宋军?”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各自提出自己的办法。 还别说,集思广益之下,还真让他们想到了一个可行之策,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费前排士兵的命。 “或许这個办法可行,但我最担忧的不是这个。” 就在此时,张俭忽然说道。 耶律宗真忙问道:“相父在担忧什么?” “我担忧的是宋人火器日新月异,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武器出来。” 张俭说道:“再让他们这样下去,恐怕他们就能弄出那种可以连续射击的火枪来,如连弩那般。” 他面色愁苦,略微苦涩地摇摇头。倒不是他预言家,而是长弩就是这样发展。 长弩原本也像长弓那样最开始只能一支一支的发射。 秦国弓弩天下无双,横扫六国纵横睥睨,只需要会装卸发射就可以火力覆盖,弥补了一个精锐弓箭手需要长时间训练的不足。 之后就慢慢出现了连珠弩,虽然长弩再怎么发展,在射程上还是不如弓箭,无法彻底淘汰弓箭。
但现在的火器就不一样。 它的射程比弩长,威力比弩大,射速也比弩快。 也能像弩一样不需要太长时间训练。 可以说它结合了弩的一切优点,也有弓的一切优点,在远程武器当中已经是王者级别的存在。 如今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不能连发,需要射一发就装一次子弹。 可即便如此,它也能够淘汰传统弓弩,而一旦宋国解决了连射问题,恐怕火炮也不能阻止宋国彻底崛起,扫灭整个东方。 所以张俭苦恼。 他发现自己也严重低估了宋国发展的速度。 这太夸张了。 几年前的火枪还有办法破解。 现在的火枪真就只能拿命去填,何况人家还不止有火枪,还有火炮、手榴弹等等。 拿命去填胜利的概率也非常小,辽军又有多少精锐能这么去送? “不管怎么样,都要决定与宋国决一死战一次了。” 耶律宗真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如果再不决战的话,他们就会步步围城,到时候城池一旦被围困,我们就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当初是想引宋军来到自己的地盘打仗,利用火炮和地形的优势来击败宋朝。 但现在才发现,他们的那点优势已经被宋军的火枪弥补,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想要再恢复辽国从前的地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又怎么办呢? 当初他们就打了败仗,如果不继续打,那么再过几年,他们连打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等灭国。 所以此时依旧是那句话——骑虎难下。 “陛下,下命令吧。” 萧英等人纷纷站起身,向耶律宗真拱手道。 “嗯,商议一下,我们必须找个时机偷袭宋军,最好是在夜晚的时候。” 耶律宗真回到自己桌案上,翻看起了幽燕周边形势舆图。 此刻宋军与辽军犬牙相错,辽军主要集中在以析津府,也就是后世北京市为中心的周边城池。 宋军则正在进行渗透,主力大军已经包围了辽军的前方堡垒城池良乡,差不多就是后世北京房山区和大兴区之间的一片区域。 他们的下一步很有可能是继续深入至玉河与宛平,也就是后世北京市的丰台区、南四环一带,切割良乡与北面的联系,从而对城池进行围攻。 耶律宗真沉吟着决定对周围的宋军展开布置,虽然由于缺乏白天的侦查情况,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可他们本身也可以利用黑夜偷偷潜伏过去进行侦查。 地方那么大,难道宋军可以每一寸土地都安排哨兵? 那不现实。 “萧孝友,你遣.” 正在耶律宗真准备让萧孝友今天晚上派遣敢死队前去宋营外侦查的时候。 外面忽然有侍卫进来单膝下跪道:“报,榆关急报!” “榆关?” 耶律宗真一愣,随即说道:“让人进来。” 下方张俭眉头一皱,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片刻后信使匆匆进来,焦急道:“报,陛下,宋人派遣大量船队突袭了榆关,现在占据了关隘,切断了我军后方部队。” “什么?” 耶律宗真一下子又从座椅上站起来了,目光透露出骇然之色。 榆关不仅仅是辽国南京与东京的连接通道,同时还是他目前主力部队必经之路。 虽然他的主力部队由于提前布置的关系,将近半数都已经过来,但东京那边还在陆陆续续往这边赶。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物资、粮草、装备。 要知道辽国目前的火药生产基地就在东京辽阳府,并非耶律宗真不愿意搬迁至中京,而是地缘因素。 辽国不产硫磺,他们的硫磺主要来源就是靠从日本进口,而海上运输最近的点就在辽阳,其它地方像析津、东海等地距离非常远,将极大增加运输成本。 所以辽国的火药产区只能放在辽阳,这是地缘导致的必然事情,无关乎其它。 一旦榆关被截断,就不止是兵马的问题,他们的火器物资就会断绝,只要宋军围城超过三个月,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耶律宗真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因此榆关可以说是生命运输线。 “决不能让榆关被截断,必须立刻马上把榆关夺回来!” 耶律宗真咬牙切齿道。 随即他又问信使道:“敌人具体有多少?” “约万数。” “主将是何人?” “旗帜上写有狄字。” “是狄青!” 耶律宗真冷声道。 这个宋国最近声名鹊起的大将,论起战功和实力,似乎已经只隐隐排在范仲淹和张亢之下。 此人怕是不好对付! “臣愿即刻领兵,杀奔榆关,取那狄青的项上人头!” 北院枢密使萧孝穆立即说道。 “好,令你领军一万,再调集当地和东京尚未过来的部队,共同围剿。” 耶律宗真立即说道。 并非他小气只给这点兵,而是现在他没法大部队往后回击。 一旦他退宋军就步步紧逼,那燕云就拱手相让了。 燕云对于汉人来说是极大战略要地,对于北方少数民族来说同样也是。 出了榆关和喜峰口,就是辽国东京。出了居庸关、紫荆关,就是辽国中京。出了平型关、雁门关,就是辽国西京。 所以丢失燕云,凭借着如今宋国的强盛,那么辽国将迅速丢失战略要地,从而攻守易型,自原来的辽攻宋守的地位,一下子变成宋攻辽守。 在这样的情况下,耶律宗真怎么能不着急? 不过好在他兵虽然给的不多,可后方尚有部分兵马还未到,再加上部署在平州附近的兵马,凑个五六万人应该问题不大。 哪怕狄青有万余人马,又有火炮,但他在后方也有大量的火器尚未运过来,也许不是没有消灭对方的机会。 第三百六十五章 防守反击 “杀啊!” 震天的呐喊响彻云霄。 战斗从晚上凌晨持续到天亮,没有一刻停歇。 范仲淹坐在后方营中,听着外面的嘈杂的声音,略微皱起眉头。 声音中有火炮轰鸣,有枪声不断,还有手榴弹的持续爆炸。 辽人最终还是选择在晚上开启夜战,利用手榴弹近身爆破,这确实让宋军有些猝不及防。 这其实也算是火器时代的弊端之一,火器虽然厉害,可哪怕是雷汞步枪时代,白天的命中率也不是很高,更别说夜晚。 要想完成火力覆盖,如果没有机枪和导弹,就只能依靠冲锋枪、自动步枪形成的火力网。 但大宋现在连冲锋枪和自动步枪都没有,还处于后装燧发枪时代,哪怕已经研发出了撞针式火枪,可也还没有装备全军。 那么同时期的西方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在巴黎公社那会,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建立的时期,此时西方的火器战术还处于线列步兵战术,也就是俗称的排队枪毙的时代。 所以夜战的时候火器就很难发挥出威力——完全没有视野无法火力覆盖,也打不到人,很容易被敌人近身。 不过赵骏为什么推崇喜欢玩防守战术的范仲淹,而不是推崇玩莽夫战术的韩琦? 不就是因为范仲淹防守战术打得好,经验老道? 他抵达幽燕之后,完全没有一头创向析津府的意思,直接开始在外围建立稳固营寨,挖壕沟修寨墙,步步紧逼,稳健推进防线。 所以当辽军一头冲入宋军营垒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宋军也太狗了。 外围是连绵纵深的数条壕沟,里面寨墙上方犹如城墙般修建了木质女墙,各大小营盘还有大量的碉楼、堡垒、火炮,四处连成一块。 一旦遇到战事,营中的宋军就一股脑先往外放枪再说,打不打得准另说,吓也能吓突袭的辽军一跳。 周围寨墙外四处都点燃了火把,照明不是很远,约十来丈的范围,有一些辽军摸到了寨墙下向里面扔手榴弹,但又很快被乱枪打死。 还有些辽军在外围清理巡逻值岗的宋军,双方展开激战,互有伤亡。 但总得来说,由于辽军缺乏进攻营寨的器械,几乎没有攻破宋军各处的营垒的可能。 “报!” 信使急匆匆进帐,向范仲淹禀报道:“报,相公,右营敌人已经被击退,周将军想出营追击。” “他追出去了吗?” 范仲淹问。 “尚未。” “让他先去支援前营。” “是。” 信使出去回令。 屋中除了范仲淹以外,还有河北路转运使韦焕之、提举常平司田佑、提举刑狱司王鼎、提举御史司韩昉等一路大员。 等人走后范仲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低头瞥见了肩头落了根白发,叹道:“这仗不好打啊。” 韦焕之纳闷道:“相公,辽人寸步不能进,又有何难?围城日久,自能胜之。” “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范仲淹笑了笑,把肩头的白发拂去,随后指着桌案上的舆图说道:“黑夜会缩减我们与辽人在野战方面的优势,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很严重。” “什么问题?” 众人不解。 “我们的寨墙毕竟不能与辽人的城墙相比,白天还不算什么,到了夜晚如果他们偷偷运火炮到营地附近呢?” 范仲淹反问。 这句话顿时让众人升起一股冷意。 辽国可不像西夏,举国之力也才那几百门炮而已。 作为国力雄厚的大国,辽国在幽燕之地的火炮数量非常多,至少有一两千门以上。 虽然不及大宋,可这个数量也足以应付和大宋之间的国家级别战争了。 若是辽国把大炮运到野外来,他们的寨墙可抵挡不住轰击。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把营垒放在此地,而非良乡城外了吧。” 范仲淹见众人表情凝重,这才说道:“所幸辽人并无野战炮,不然后果就不敢设想,现在我们包围辽国城池,需要的是张弛有度,万不可心存侥幸,不能大意。” “是。” 众人连忙应下。 范仲淹就又道:“传我军令,待驱赶走附近的辽军之后,各营必须即刻派出斥候四处查探,小心敌人趁夜搬运火炮。” “是。” 众人又再次应下。 范仲淹下达军令之后,就再次伏在案上开始书写些什么。 营外的枪声和手榴弹声音渐渐平息。 等到接近天亮的时候,宋军果然在营外约三公里处发现了辽国的运送火炮的队伍。 也是亏得宋军发现得早,若是让辽军顺利布置好火炮,怕是营寨就危险了。 清晨时分,一夜未睡的范仲淹总算是走出了营帐,恰好提举常平司田佑从外面走了过来跟他说道:“相公,新一批的粮草到了。” “嗯,这封信你差人送去代州,让河东路转运使张尧佐即刻去办。” “是。” 田佑应下,随即看向天空道:“最近天气变得阴沉了起来,怕是会下大雨。” 范仲淹也抬起头看了一下天际,十月下旬的幽燕之地已经入冬,万物枯寂,远处的燕山山脉正被笼罩在阴云当中。 虽然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但大地枯黄一片,在凌厉呼啸的北风当中,军旗招展,草屑、落叶四处乱飞,似乎在告诉地上的人们——凛冬来了。 “下雨对我们确实不利,所以要速战速决了。” 范仲淹眺目看向东方,目光越过析津,越过蓟州,越过营州,最终投向了榆关。 那是狄青大军所在的方向。 如果再这样继续打下去,宋军取得胜利肯定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因为辽军也就这三板斧,只要处理好他们的夜袭,步步紧逼,把良乡包围起来,城里的辽军就是待宰的羔羊。 但这样做就是围城战了,会耗费很久。汉末时期,袁绍包围东武阳足足一年才杀死臧洪。唐中期睢阳之战叛军包围睢阳长达十个月才最终破城。 如果辽军死命坚守,不肯出来与他们野战,那谁也不知道辽军城内有多少粮食,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 所以要想快速获得胜利,便只能用奇招。 这奇招,便是狄青。 十月中旬,榆关城上,轰鸣的炮火退去之后,就只剩下城上宋军粗重的喘息声音。 这是狄青抵达榆关后的第六日。 在这初冬时节,宋军穿着厚实的棉衣,脸上汗如雨下。 很多人身上都凉飕飕的,汗水落下没多久就又被冷却凝固,与棉衣黏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可没有人洗澡,也没有时间洗澡。 不少人即便是吃饭也最多匆忙扒拉两口,灌一嘴随身携带的水壶,然后就继续投入战斗。 宋军出动一万人,但实际上真正在战斗的只有不到三四千。 有部分人需要操纵船只在河面航行,有部分人需要搬运各种火药炮弹器械,还有的人则在船上做后勤工作。 不然前面的将士没得吃,没得喝,没火药用,没炮弹打,这仗自然也就无法坚持下去。 “呼!” 呼延守用觉得自己快累瘫了,擦了擦额头的汗。 刚才辽军大部队居然成功杀到城下,用梯子差点爬上墙头。 好在宋军虽然长时间训练枪械,可格斗术也没有拉下,硬生生用刺刀给辽军挑了下去。 否则现在榆关城池已经破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下面的士兵可以换防,可他们这些将领却只能长时间坚守在岗位上。 辽军一波一波地冲锋,几乎没有太多可以休息的时间,这才让他们疲惫不堪。 ‘如果能够反击他们一次,让他们的攻势被延缓该有多好。’ 呼延守用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结果还没等他细究,就听到有人喊道:“呼延守用,呼延守用,死哪去了?” 那是他的副将平海军副指挥使刘度的声音。 呼延守用大怒道:“刘度,老子再怎么样也是你上司,你就这么称呼我的?” 刘度听到他的话,扭过头在几個辽军的尸体边上找到了他,急匆匆跑过来陪着笑说道:“那哪能啊,这是狄帅让我说的,快走,狄帅在叫你。” 听到是狄青叫他,呼延守用就不敢再发脾气了,强撑着想站起来,可却差点摔倒。 刘度把他拉起来,呼延守用觉得两腿都在发抖,毕竟他连续作战好几天了,没太多休息时间,城下现在到处都是辽军尸体。 等他走到狄青身边的时候,就看到狄青依旧如一座铁塔般耸立在城头上,用望远镜眺望着远方。 最近这段时间辽军也总是夜晚攻城,所以他们才每次都被打到城下。 甚至城墙上满是炮弹。 辽军昨天有一批火器辎重到了,偷偷在城外布置炮火。 若不是宋军的炮火厉害,炮手更厉害,通过敌人火炮半夜发出的火光判断到了敌人炮兵阵地的位置,进行反击轰炸,现在榆关也凶多吉少。 “狄帅。” 呼延守用走过来说道。 “受伤了?” 狄青回过头看到呼延守用身上的血污。 “一点小伤,就虎口震了一下,这些血都是辽人的。” 呼延守用咧嘴一笑,露出黄黄的牙。 “还能战吗?” 狄青问道。 “容末将休息一个时辰。” 呼延守用正色道。 “许你休息四个时辰。” 狄青指着北面的山峦道:“看到那山了吗?” 呼延守用扭过头看去。 此刻天微微亮,借着东方的日出,他看到远处那山峦憧憧。 那山便是后世山海关北面的角山,距离榆关5公里。 辽军也曾经试图在角山上架设火炮,但他们费尽心思把火炮运上去才发现,根本打不到。 太远了。 角山最高海拔512米,但地势陡峭,少有平地,很难放置大规模炮兵阵地。 即便在最高点架设火炮,能够增加的射程也打不到5公里之多,并且精准度惨不忍睹,最终也只能作罢。 “看到了。” 呼延守用说道。 “刚才我们的斥候来报,敌人在那山西侧的山脚约十里处有一片营地,我怀疑那是敌人用于攻击广宁的营盘,等你休息好了,带人去把它端掉,王奎会配合你。” 狄青说道。 王奎是定海军指挥使,这次大宋海军只出动了三支,两支来了榆关,另外一支去了高丽。 毕竟现在大宋七支海军其中四支在南方,不仅要驻扎在安南,还在继续往南探索吕宋之类的地方,短时间内肯定不能把南方舰队调过来。 所以如今狄青的兵力其实是有些捉襟见肘的。 不过宋军在淮南还有一支海军,为泰州镇海军,目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要不了多久榆关就会增援。 “是。” 呼延守用应了一声。 随后狄青看到他两腿还在发软,笑道:“怎么,怕了?” “怕是不可能怕的,呼延家自从跟随太祖太宗以来,都是这生里来死里去,下官自是不能丢了先人脸面。” 呼延守用拍了拍大腿笑道:“就是好些日子没有近身厮杀了,刚刚忽然被辽军杀到城上,下官也是吓了一跳,差点被人一刀攮死,现在还觉得有些后怕。” “哈哈哈哈哈。” 狄青也笑了起来,说道:“不畏死是件好事,却也不要太过鲁莽,能用枪解决就不要近战。家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切勿让他们落泪。” “下官知道了。” 呼延守用应了一声,但随即又面色如常。 说是这么说,可武将沙场拼搏,又怎么能不知道其中凶险,只是不得不用命罢了。 何况相比于一些死掉的弟兄们,他已经是很幸运的,及时用武器格挡,保住了一条性命,不然的话,现在也只是一具尸体。 城下血腥味扑鼻而来,天色蒙蒙亮,辽军果然如潮水般退去。 不止是榆关。 广宁那边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 辽军两面夹击,至少得有五六万大军,在各处安营扎寨,不时袭扰。 虽然宋军提前封锁了榆水,让东西辽军不能集合,集中力量攻破一座城池,但悬殊的人数差距还是让宋军非常不好应付。 毕竟排队枪毙的战术肯定是人越多越好,宋军兵力分散得太严重,即要看管船只,看住河道,还得守住两座城池,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或许也正是这份轻视,让辽军有些懈怠。 下午时分,呼延守用在船只的掩护下,带着威远炮等系列小型野战炮,成功突袭了辽军一处营寨,为广宁争取不少时间。 并且白天的时候狄青甚至亲自带着数百人杀出城里,突袭了辽军另外一处营寨,杀敌人百余众而归。 这次进攻给予辽军一定程度的打击,让他们在这一日晚上果然消停了许多。 但谁都知道,辽军不可能放弃榆关。 因此后面的战事之后愈加惨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弃子攻杀 申时末酉时初,阴云暗日暮霭朦胧中,轰隆的暴雨如期而至。 此时不管是位于幽燕的范仲淹还是位于二百多公里外榆关的狄青,都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雨天只会让宋人依仗的火器威力大幅度下降,火药容易受潮,存储和装填都要小心。虽然火枪有防水设计,可风雨还是会让火枪出现各种问题。 比如燧石的点火成功率下降,火药因受潮导致燃烧不充分,让火枪哑火,或者哪怕子弹射出去,受风雨影响,让准头出现大幅度偏差。 而且不止是火枪,火炮受到的影响也同样不会小。因此在这茫茫大雨之中,宋军野战的能力将会受到严重的削弱。 此刻榆关外,天色阴沉如墨,仿佛没有阳光,明明才下午时分,却灰蒙蒙的像是已经临近黄昏。 如果站在榆关上往外面看的话,就会看到距离城池约五六里外,连绵起伏有十多座辽军的营盘。它们并非连在一起,而是错落有致,各自分布。 营盘人数少的有三四千人,多的有一万之众,光榆关以东经过宋军粗略估计,至少就存在了六七万辽军以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的后续部队全部被阻拦在了榆关以东,大量的辽军、火药、物资堆砌,他们趁夜进攻,给予宋军极大的麻烦。 滂沱大雨之中,远处辽军大营忽然从从死一般的沉寂中苏醒起来,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 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 新任辽国东京留守兰陵郡王萧万里,继承的是他兄长萧匹敌的爵位,萧匹敌早年被萧太后陷害而死,耶律宗真继位后为其平反,由于萧匹敌无后,便重用了他的弟弟萧万里。 此人今年不过才四十岁,但曾经跟随上任东京留守萧孝穆讨伐叛乱的渤海人,不仅表现得骁勇善战,而且颇有勇略,很有智谋,深受萧孝穆的器重。 他观察到宋军白天野战虽然强悍,可夜晚作战却不尽人如意,这才拟定了多次夜袭的策略,给狄青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若非狄青同样骁勇善战,虽然是以少量兵力硬抗十倍以上的辽军,但却丝毫不落下风,恐怕这次来袭的宋军已经被辽军从榆关上逼退,回到了船上了。 “大王。” 述律啜里吉穿着蓑衣,冒雨纵马而来。 马蹄践踏泥水四溅。 他到萧万里身边随后翻身下马说道:“大王,宋人的船只开了。” “码头的船只吗?” 萧万里问。 “是的。” 述律啜里吉说道:“斥候看到他们启航出海,不知所踪。” “马上天就要暗下来了,此时出海不是找死?” 萧万里不解,目光看向东侧。 远处东海上同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在暴雨天气出海是什么下场,即便不是渔民都清楚。 所以很难理解宋军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会不会是绕到我们后方去,偷袭我们的兵马?” 述律啜里吉说道。 “不好,他们必然是要先往西去,袭击齐国王去了。” 萧万里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 宋军如今把船只都移到了榆关港口,因为这边临近榆水,方便船队封锁河流。 而广宁那边则基本上依靠城池防守。 但同样的广宁那边辽军也不多,只有不到两万余众。 毕竟耶律宗真还得应付宋军主力,不可能分太多的兵马从析津赶过来支援。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广宁那边的压力远不如榆关那么大。 宋军很有可能是想逐个击破,先集中兵力进攻兵马数量相对较少的萧孝穆那一边,再来应对他这边。 就像前日宋军忽然袭击了角山那边驻扎的辽军一样。 “那该怎么办?” 述律啜里吉听到萧万里的话,同样意识到了不好,忙道:“现在大雨之后,榆水暴涨,宋军的船只虽然飘摇不定,可他们却有船锚和绳索固定,船上还有大炮,我们根本不能近身。” “宋人确实厉害,利用船只、城池连横在一起,互相为犄角,互相支援,想要攻破其中一方,就势必会遭到另外一方的进攻,而且他们的大炮很轻便” 萧万里眉头紧皱,辽军的火炮两千多斤,宋军的主战火炮虽然也是两千多斤,可却有二百多斤的小钢炮,机动性比辽军强太多。 这种情况下他们很难把大炮带到岸边或者城外,毕竟宋军的火炮也不是吃干饭的。 如今大雨天下宋军的火器确实受到影响,可他们的火炮同样没法用,所以他本来是想用原始办法,冒雨趁夜突袭到宋军城下,直接强行攻城。 可没想到宋军在码头的船队离开,做出了他们的战术打法,那么辽军显然也必须要考虑到应对之策。 “你的意思是,榆水现在大涨了?” 萧万里忽然抓住了关键。 榆水上有宋军船只,他们没法过去支援萧孝穆,但如果能够摧毁榆水上的宋军船只,那么宋军的防线将直接被撕裂开一条大口子。 辽军就可以在榆水上架起浮桥,东西两边的辽军自然可以互通有无,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分割开来不能集中力量。 “是的。” 述律啜里吉说道。 “涨到了多高?” “大抵让宋军的船只高出了两尺。” “才这么点?” 萧万里眉头紧皱。 按理来说,水位越高对他们越不利。 这就意味着宋军船只水平线越高,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很难打到岸上。 但同样的水位低就意味着水流不是很湍急,对宋军的船只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最多就是让船只飘摇晃荡而已。 述律啜里吉苦笑道:“之前榆水水位本来就下降了许多,这大雨才刚刚开始,恐怕没那么快涨起来。” “那就让榆水的水流更湍急一点,水位更高一点!” 萧万里狞笑着说道。 “大王的意思是,蓄水淹河?” 述律啜里吉立即明白了萧万里的意思。 “此事你去办!” 萧万里说道。 “是。” 述律啜里吉随即勒马纵身而去。
榆水出于角山,上游暴雨,水位肯定是大涨。 他只需要在山里建一个小型大坝,把源头堵住,那么很快就能有足够的水涌下来,冲垮那些船只。 天色越来越暗,这个时候是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五点多钟的样子,但却像七点钟。 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下那么一抹昏黄的暗淡。 随着高昂的号角声音传递,四面八方的辽军开始了对榆关的再一次冲击。 宋军战力下降不是不假,但其实辽军也就那样。 没有人能够在暴雨加黑夜当中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精锐气势,哪怕是曾经野战强悍的辽军也不行。 这就导致辽军的进攻乱哄哄的,指挥失调,进攻没有秩序等问题频繁出现。 城头上对外放枪,扔手榴弹,有些在猛冲,有些在观望,每当梯子架起来,就没有人敢爬上去。 因为宋军一定会从女墙上扔几个手榴弹下来,很多梯子干脆直接就是被炸断的。 头上噼里啪啦的大雨在下,还时不时夹杂着手榴弹扔下来,是個人都发憷,谁也不想当下一个牺牲品。 虽然辽军也有手榴弹,但风雨交加之下,很多手榴弹都扔不到城头上去。 毕竟普通人扔到二三十米外就是极限,更别说顶着狂风暴雨还得扔到一丈多高,也就是三四米以上的城头。 两边就这样你来我往,激战一夜。 到寅时初的时候辽军才总算是撤去,留下榆关外一千多具尸体。 城头上的宋军也不好过,城内的守军拢共也才一千多人,与城外数万辽军死战,花费的代价非常大。 若非榆水上的宋军想尽各种办法驰援,如冒雨开炮,或者远处射击骚扰攻城辽军之类,恐怕现在的榆关已经易手。 “报,大帅,辽军退了。” “报,大帅,城内开始涨水,我们不少火药都被打湿。” “报,大帅,有二十一门大炮进水哑火。” “报,我们的手榴弹储备不足。” . 各种坏消息接踵而至,狄青面沉如水。 虽然在城头上镇定指挥一夜,打退辽军数次进攻,但他却丝毫没有疲惫感。 哪怕双眼布满了血丝,可也没有一点动容,仿佛这些坏消息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直到过了一会儿,天色渐亮。约早上六点钟左右,世间从原来的漆黑一片,变的灰雾蒙蒙起来。 头上的大雨还在噼里啪啦往下砸,平海军副指挥使刘度匆匆而来道:“报,狄帅,榆水的水位开始下降了。” “下降了吗?” 狄青的脸色总算是有了细微的变化,沉吟着道:“下降了多少?” “约五六寸的样子。” “果然,辽军肯定会在角山蓄水。” “我们该怎么办?” 刘度问道:“现在让所有的船只撤出河中吗?” “不。” 狄青眯起眼睛,“船只一走,他们就势必知道蓄水无用,到时候就会立即泄洪,等洪水一走,马上就能搭建浮桥,救援西岸.” 说着狄青又道:“呼延守用和王奎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去探。” “是。” 刘度领命而去。 萧万里猜的没错,宋军的一些船只驶离码头,确实是袭击萧孝穆去了。 这几日宋军主要出击的方向就是萧孝穆,经过数日奋战,萧孝穆那边损失不小,现在正处于略微虚弱的情况。 码头和榆水上的船是宋军撤退的后手,同时也是最后的底牌。 其中码头的这张牌已经打出去了,还剩下榆水上的船,一旦辽军成功利用洪水把船只冲毁,那么宋军就属于是彻底没了后路和后手。 不得不说,辽军也有高手。 但可惜的是狄青也猜到了敌人会蓄水,因此同样也有谋划。 时间就这样过去。 等到晌午时分,广宁那边总算是来了消息。 呼延守用带领船队抵达广宁之后,趁夜突袭了萧孝穆的营寨,配合王奎取得了一场大胜。 萧孝穆不得不往西北方向撤出了十余里地,若非宋军追击力量不足,恐怕这一战萧孝穆就已经全军覆没。 “知院曾经说过,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狄青沉吟着,对来报告的刘度说道:“现在西面辽军大败,正该趁胜追击之时。但我们若是集中兵力往西,东岸的敌人就会过来。” 刘度挠挠头道:“是啊。” “所以我们要感谢辽军自己帮我们堵塞住了河道,等我们往西败了萧孝穆,再回来继续防守东岸的辽军。” 狄青笑了笑。 刘度不解道:“辽军帮我们堵塞了河道?狄帅,卑职有些糊涂。” “你觉得若我们立即离开会如何?” “他们会泄洪。” “可如果我们不离开呢?” “等蓄水足够之后再泄洪,冲垮我们的船只。” “那就让他们蓄去吧。” 狄青淡淡地道:“去传达军令,让所有人弃船而走,集结除榆关上的所有兵力,立刻去西岸追击萧孝穆。” “啊?” 刘度吃惊道:“可这样就只剩下榆关千人,若是辽军大军来犯.” 狄青笑道:“先不说他们白日不敢来犯,就算敢来,我们弃城走就是了,此时他们已经在上游山中蓄水,何必想着阻击东岸辽军?强攻临榆山即可!” 刹那间,刘度就明白过来了。 对啊。 辽军是想蓄水冲击船只。 那他们干脆另辟蹊径。 放弃部分河道的小船只,保留大船只。 集中兵力对付萧孝穆。 如果东岸萧万里察觉,大举进犯,榆关的宋军就弃城逃跑,乘坐空船去对岸,然后直接进攻临榆山里的大坝。 辽军人多,机动性远不如宋军。就不信辽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浮桥,迅速过河。 而一旦没有渡河,宋军进攻大坝,只要火炮几炮辖区,大坝轰塌。 到时候原本是用于冲垮宋军船只的洪水,就变成了阻碍辽军往西支援的障碍。 狄帅这一招弃子攻杀,真是妙手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生擒萧孝穆 翌日清晨,豆大的雨滴还在下。 明明已经天亮,约上午辰时三刻,可天空却还灰蒙蒙得像是混沌初开之时。 宋军的船只在滚滚水流当中荡漾,徐徐抬开,又徐徐下降。 下雨的时候河水水位会涨,停雨后过一段时间等降雨量流走水位下降是非常正常的自然现象。 但在雨下的同时水位却开始缓慢降低显然不合理。 正常情况下除非早就在意这一点,或者对水位上下起伏非常敏感的人,不然也很少会有人察觉。 然而狄青却早就猜到辽军可能会使用的手段,因此也迅速做出了反制措施。 滂沱大雨当中,榆关本就已经破烂不堪,被宋军用木板钉起来的西城门缓缓打开,狄青穿着蓑衣,骑在马背上缓缓走出来。 虽然他们船上没有马,但辽军多的是马,这些日子他杀死杀伤的辽军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了,缴获的不计其数。 从西城门出来之后,狄青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城池。 这座城池早已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痕迹。 城外尸体很多,宋军甚至都来不及清理,若非正处于冬季,恐怕此时四处都是腐烂腥臭。 但不管怎么样。 他之后还会回来的。 随后他来到榆水岸边,登上了船只,向西岸渡河而去。 此时宋军在西岸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八千人左右,东岸则只有约一千多人防守。 如果辽军来攻,榆关就会非常危险。 但好在昨夜辽军攻打了一晚上,十分疲惫。并且大雨天气,视野极差,他们根本看不到宋军的情况。 狄青使的这招如果辽军没发现,那就是空船计。发现了,那就是弃子攻杀。 无论结局如何,在战术上都处于领先的地位。 此刻西岸宋军冒雨集结,俘获的辽军马匹还不足以装备全军,更何况他们是水军,很多人根本不会骑马。 将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当中,狄青缓缓抵达了队伍前面,呼延守用和王奎已经过来了。 “大帅,我们已经侦察到辽军主帅驻扎的地方,在距离广宁西北约三十余里的卢龙县。” “他们躲进了城中?” 狄青问。 “并没有,在野外扎营。” 王奎说道。 “呵。” 狄青冷笑一声道:“辽军还真是狂妄自大。” 呼延守用说道:“兴许是他们觉得我们不敢离开榆关,以此方便下一次进攻。” “不管如何,都是辽军自寻死路!” 狄青目视西北方向,沉声说道:“传我军令,急行军三十里,奔袭辽军营寨!” “是!” 王奎和呼延守用都是心中一凛。 这个任务不可谓不艰巨。 虽然宋军早就脱离了以前那种将士都要负甲胄,难以长途行军的时代。 但他们毕竟是水军,水上训练的时间比陆地训练的时间更多。 在体能训练上显然要比陆军的训练差不少。 不过这是狄青的死命令,再难也得执行。 榆水西岸百里荒芜,临近仲冬,万物寂灭。 广宁城外有一些村庄,但战事开打之后,不少百姓都已经逃难到了别的地方。 村子里剩余了一些人,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有些大着胆子出门去看,就看到远处村外官道上,一支整齐的队伍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他们很多人都穿着红色棉袍,戴着斗笠帽子,批了件蓑衣。腰间悬着直刀,背上背着一杆长枪,气势颇为凶悍。 “这就是宋国的士兵吗?” “看他们的样子,连身上甲胄都没有,怎么打得过我们辽国的军队?” “听说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用刀枪,用那什么火器。” “这些天榆关方向一直都有好大的巨响,比放爆竹还响,那就是火器的厉害吧。” “你们说说,辽国和宋国谁会赢?” 几个村民遥望着远处蒙蒙烟雨里一排排的宋军,陷入了沉默。 对于幽燕大地的汉人百姓来说,对宋国的情绪是复杂的。 后来南宋时期,有很多从中原沦陷区逃到南方的汉人,他们视大宋为母国,视金国为蛮夷。 但那是因为他们以前祖祖辈辈都是宋国百姓,从北宋建国到南宋,已经有一百六十七年之久,汉人思想早就根深蒂固。 而幽燕百姓则不一样。 从公元938年儿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开始,到如今已经整整一百零九年。 后世宝岛离开华夏才七十来年就已经有很多人不认同祖国,更别说此时。 所以很多幽燕百姓祖祖辈辈都受到辽国统治之下,很多人哪怕依旧保持着汉人的身份,汉人的血统以及各种文化习惯。 但在身份认同上,他们早就把辽国视为祖国,而非南方的大宋。 可也正是如此,看到同样身为汉人的大宋军队打得辽军节节败退,心中自然涌现出难以叙说的情感。 一方是自己的国家,另外一方是自己的民族。 很难说他们愿意谁赢。 当然。 如果是以前,他们肯定希望辽国胜利。 但今天的大宋早就今非昔比。 听说辽军在前线日子很不好过,甚至宋军都直接打到榆关腹地来了。 那么理智就会告诉他们,他们应该站在民族身份的那一边。 瓢泼大雨还在下。 宋军行进的队伍闷头赶路,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前行。 很多士兵脚上的靴子都进了水,泡得脚发白。 但却没有人吭声,也无人落下队伍。 所有人就在这无声无息当中,天地间寂静得就只剩下这茫茫暴雨。 过了约两个时辰,狄青徐徐走过一片密林,远处是一片起伏不定的山峦,两侧还有丘陵山野。 卢龙县东南方向有一片小山脉,是燕山余脉,山势不是很高,但林木相对较为茂盛。 虽是冬季,但也并非所有山林都枯萎,还有不少四季常青的植物散发着青绿。 斥候匆忙赶来,对狄青说道:“报,大帅,前方发现辽军营寨。” “在何处?” “就在前面的山峦下。” “敌人可有警戒?” “并无。” “带我去看看。” “是。” 斥候随即再次翻身上马。 狄青纵马驰骋,在周围亲卫队的护送下,抵达了前方约一百多米外的一处小山峦上。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能见度不是很高。 但透过望远镜还是能够观察到,远处山峦下连绵有三座营垒竖起,应该是新建立的,甚至都没有什么防御设施。 之前辽军大摇大摆地在广宁城外安营扎寨,但被宋军击溃,现在撤到最近的城池卢龙来,估计大抵是在等待营州方面的援军,或者打算重新整顿后再次袭击广宁。
狄青在山头附近一直观望了许久,他确定辽军没有什么防备,在大雨倾盆当中,甚至连外围的巡逻、岗哨都少得可怜,只有营寨上可怜的卫兵。 “大帅料事如神啊,辽军果然没有防备。” 呼延守用过来见到这一幕,也是由衷地佩服狄青的判断力。 “大雨下我军火器威力减少许多,依托城池防守已经殊为不易,辽军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 狄青摇摇头道:“何况对于他们来说,他们需要的是把广宁和榆关夺回来,重新疏通辽阳和析津的道路,又怎么可能会费劲修筑寨墙,布置那么多防御工事呢?” 简单来说,辽军是进攻一方,而且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拿下榆关打通辎重输送线,他们不可能花太多时间在这里陪狄青玩。 所以辽军哪怕是受到了宋军的突袭,被迫后撤几十里,也得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而不能想着防守。 非是萧孝穆不谨慎,实在是他也没什么办法,不得不这样做。 “大帅,那边有一处山梁,可以绕行过去。” 王奎注意到辽军营寨西侧有個小山坡,如果从那边进攻辽军的话,将会极大减少攻击距离。 “让将士们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再趁机砍伐一些树木,建造一些梯子。” 狄青沉声道:“此战务必要大获全胜!” “是。” 王奎和呼延守用应下,随即去安排命令。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将士们都休整得差不多,狄青随即下令重新出发。 宋军绕开这片视野开拓的荒野,向西侧绕道靠近那片山峦。 在重重丘陵和林木的掩护下,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山峦后侧,离辽军营寨已经不足一里。 透过望远镜的视野能够看到,在一片灰蒙蒙当中,辽军士兵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角落的望楼里,甚至都没有往外面看。 “走!” 狄青轻轻招呼了一声,没有骑马,而是躬下腰,向后招了招手,随即数百亲卫队就跟着他慢慢向辽营靠近。 若是城池,城墙上方随时都有人看着,说不好就会发现他们。 但辽营外围就是普通栅栏,木头上肯定无法站人,除了四个角楼能看人以外,辽军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栅栏外,透过栅栏缝隙,他们甚至能够看到辽营里面许多帐篷。 “大帅,这栅栏还挺结实,不好砍。” 有个亲卫借着暴雨掩盖了声音,尝试用刀砍了两下,但砍不破。 狄青稍微思索之后,说道:“用手榴弹炸开。” “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不怕有动静,要的是一个他们无法堵住的缺口。” “是。” 亲卫应声,随即众人远离一些。 就有亲卫收集了三十多颗手榴弹,拉动冒烟之后,向着栅栏扔去。 雨天肯定会让哑弹的几率暴增,毕竟手榴弹内部是火药加铁片和油纸结构,油纸虽然防水,但引线不防。 里面那块小遂石在拉动后如果没有产生火星点燃引线,或者引线被水打湿之后就变成了哑弹。 但架不住手榴弹数量多,其中至少二十枚能够引爆,冒烟后就径直对着栅栏扔去。 就听到“砰砰砰砰”的爆炸声音轰鸣作响,霎时间木屑纷飞,那栅栏径直就被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什么声音?” 此刻中营内,萧孝穆正在桌案上写公文。 他打算请耶律宗真再增派点援军。 榆关东侧人多是因为还有部分辽军未从沈阳府赶来。 沈阳府作为辽国的火器制造基地,需要大量的后方辽军进行押运护送。 而榆关西侧就是辽国南京,此时析津府几乎所有兵力都在和范仲淹的宋军主力交战,抽不开多少兵力出来。 宋军又切断了榆水,让东面兵力无法过河与他汇合,所以他现在手头上只有一万来人马。 这点兵力肯定攻不下广宁。 不过他们在中京大定府还尚有六万宿卫军,开战之后耶律宗真就已经在调集这些兵马过来。 如此一来,整个南京道的辽军就能接近三十万。 再加上沈阳府方向和进攻高丽方向的辽军,可以说整个辽国已经是倾巢而动,举国近四五十万兵力在和大宋打仗了。 相信再过几日等大定府的宿卫军抵达,到时候兵力充沛,消灭榆关的宋军就能轻而易举。 然而就在这关口,外面忽然传来数声闷响。 萧孝穆诧异地抬起头。 有将领说道:“大王,许是打雷的声音吧。” “嗯。” 萧孝穆虽然还是很奇怪为什么这雷声好像太密集了一点,但考虑到外面天气就也没当回事。 但过了片刻,东营外就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有喊杀声,有惨叫声,还有尖锐的哨声。 “敌袭!” 刹那间萧孝穆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那哨声已经在预示着什么。 而此刻营内乱作一团,外面大量宋军正在从豁口杀入。 狄青率领着亲卫队一路往中营的方向拼杀。 呼延守用左手拿枪,右手拿刀,用刀格挡住一名辽军袭击,左手小短铳一枪给敌人毙掉。 随后他用刀指着不远处的帐篷道:“大帅,那应该就是刚才那俘虏说的中军大帐!” “杀过去!” 狄青同样浴血奋战,他的兵力太少,也不得不亲自上阵杀敌。 但他的武艺之高令很多宋军士兵都觉得意外。 因为所过之处,再凶悍的辽军都不及他一合之将,轻易被他挑杀,毫无阻碍。 雨水混杂着血水,周围兵荒马乱,帐篷内不断有辽军士兵跑出来,随后被埋伏在帐篷外的宋军袭杀。 狄青等人没有太过跟普通士兵纠缠,他们在刚杀入营内的时候就俘虏了几名辽军,威逼他们说出萧孝穆主将帐篷后就一路奔来。 此时此刻萧孝穆的帐篷内,一行人也才刚起身,外面就闯进来一名辽军士兵大喊道:“大王,宋.宋军来袭!” “即刻整顿兵马杀出去!” 萧孝穆咬牙切齿道:“这大雨宋军火器不好用,我们与他们近身拼杀就不信会输。” “是。” 帐篷内几名将领便连忙出去,准备回自己营寨纠集人马。 可几乎是在这个时候,几枚手榴弹就扔了过来,刚好扔在了帐篷外。 “砰砰砰砰!” 就听到几声巨大的爆炸声音,几名将领当场被炸死。 紧接着在一片硝烟当中,狄青等数百先锋敢死队就一路冲过重重阻碍,杀到了大帐边上。 此时大帐已经塌了大半,萧孝穆挣扎着从帐篷里爬出来,结果才刚出来,就被人一把薅住,摁死在了地上。 他隐约间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狞笑的脸。 第三百六十八章 洪水汹涌 萧孝穆被狠狠地掼进泥水里,摔得他七荤八素。 要知道今年他已经六十四岁了,虽然辽人马上打天下,但身体的机能下降也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这一下差点没给他摔死,口鼻都在地上摩擦了一下,出了不少血。 呼延守用又将他提溜了起来,萧孝穆眼冒金星,却又恍惚间看到了他那粗犷的大胡子以及一张狞笑的脸。 想说点什么,可喉咙被扼住无力开口。 “大帅,这人肯定是辽国的大官,周围辽军都不敢上来了。” 王奎目视四方。 辽军遭遇到突然袭击,本来就很混乱,但萧孝穆的帐篷周围全是他的亲卫队,萧孝穆遭到袭击之后,很多辽军亲卫就本能地蜂拥而至。 可此刻他们却看到萧孝穆被人抓住,一时间投鼠忌器,很多人正在用辽语呼喊着什么,不敢靠近。 “辽国齐国王,北院枢密使,自然是一位大官。” 狄青沉声说道。 “北院枢密使?他就是萧孝穆?” 呼延守用和王奎对视一眼,眼眸当中都能露出狂喜的喜色。 枢密使在大宋是大官,号称枢相,在辽国自然同样如此,乃是辽国最高军事官员,相当于后世军威部门的主要席位。 而且萧孝穆不仅仅是辽国最高军事官员那么简单,同时还是皇亲国戚,是耶律宗真的亲舅舅。 历史上他死后被耶律宗真追赠为大丞相、晋国王,可见地位有多高。 可以说现在除了辽国皇帝耶律宗真以及皇太弟耶律重元以外,就是这北院枢密使萧孝穆最有权势。 相比之下,狄青虽然是枢密副使兼海军总管,但也最多就是国防副部长兼海军总司令,不管是从职务上还是地位上都差了不止一筹。 甚至论起实际地位,连范仲淹都比不上萧孝穆,因此他们这次真是逮了一条大鱼,功劳非常大。 特别是呼延守用和王奎。 两个人只是军指挥使,下辖五千士兵,相当于汉朝的校尉一级的中级军官。 他们逮住萧孝穆若是论功行赏,不敢说平步青云,但连升好几级,混个路一级的兵马钤辖乃至副部署之类的当当绝对没问题。 “好了,把此人抓起来,继续冲杀!” 狄青喝道。 “是。” 当下就有人将萧孝穆五花大绑。 周围亲军则依旧拼杀。 辽军此时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当中。 这次狄青集结了他几乎全部兵力,已经与辽军人数差距不大。 而且还是突然袭击之下,整个辽军队伍都猝不及防。 在这种情况下,宋军可以说是势如破竹。 就当萧孝穆的亲卫军与狄青的亲卫军展开血战的时候,仅仅过去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宋军大部队就杀来。 伴随的是大量辽军溃卒四散逃跑,雨水当中宋军有的用火枪装刺刀,有的用腰间直刀,还有的火枪加刀并用,左手短铳右手直刀,肆意砍杀。 辽军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很快近乎崩溃。 “杀啊!” “大帅有令,不得放跑了一个辽军。” “唉哟,这地也太滑了。” 战场上状况频发,有在雨水中奋力拼杀者,有的还在追赶,还有的干脆摔了個狗啃泥。 不到一个时辰辽军的营寨就已经是另外一片模样。 到处都是炸毁的帐篷,硝烟味道弥漫,在大雨当中时不时还有白色雾气升腾。 地上辽军的尸首随意摆放,血液被雨水冲在泥地里流淌,还有少部分宋军的尸体,各种没死透哀嚎的声音也不断传来。 狄青身上同样浴血,不过那都是敌人的血。 历史上他在与西夏战役当中多次冲阵,斩杀无数强敌却无一次受伤,面涅将军的名号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周围剩余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有的在抢救自己伤员,有的在抬自家阵亡的尸体,还有的则趁机在摸索着辽军士兵身上的钱币,或者搜刮辽营的物资。 战场上将士们忙得团团转,狄青没有阻拦他们四处劫掠辽军的物资——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古代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缴获归自己所有,缴获归公不仅在古代,即便是在后世战场上,也只有极少数有信仰的军队才能做到。 所以此刻士兵们已然进入狂欢。 便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有骑士冒雨纵马而来,马蹄踩得泥土飞溅,四处找人问话,最终才找到了狄青所在的位置。 “报!” 骑士翻身下马喊道:“大帅,敌人斥候察觉到异样,已经知道船上无人,现在正在搭建浮桥。” “榆关上的将士撤走了没有?” 狄青问。 “已经撤走了。” 骑士答道。 “刘度那边如何了?” “已经派人去通知。” “走!” 狄青挥挥手,对周围的亲卫军下令道:“传令,即刻回广宁!” “是!” 亲卫军连忙四处去喊话。 大雨当中,周围数里之内的辽军营寨到处都是宋军在劫掠,想把将士们重新召集回来很费时间。 但狄青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压制住这种情况,否则将士们肯定心有怨气。 而且现在辽军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就必须马上回防。 辽军连泄洪都没有泄,直接开始搭建浮桥是知道泄洪必然会浪费时间,所以干脆就继续蓄水,想尽快渡河驰援萧孝穆。 可宋军也早就有对策,辽军不泄洪宋军会帮他们,刘度已经带着一千多人赶赴临榆山,也就是后世角山。 到时候利用威远炮的机动性,在山里搭建炮兵阵地,轰击敌人的大坝,势必能造成洪水波涛。 不过大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辽军匆忙之间不可能修出一个超大型水坝,蓄水不会太多,顶多也就是让榆水在短时间内爆发洪水,却不会持续太久。 所以狄青只能尽快回去。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此时已经是下午,各部宋军才陆陆续续被传令兵吹响的哨声呼唤着归队。 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守用与定海军指挥使王奎分别召集了各部将士列出整齐的队伍。 随着狄青一声令下,将士们就又只能冒雨重新向着来时的路跑去。 这显然对宋军的体力是个严酷的考验,他们上午出发时吃了饭,但此时疾走十五公里,又经过一阵厮杀,很多人体力严重不足。
哪怕队伍回去的时候不再奔跑,而是步行走路,可也出现了不少人累得够呛,半路掉队的事情发生。 另外就是宋军虽然穿了蓑衣,但脚上的靴子很容易进水,很多人的脚都泡了一天了,现在走路一瘸一拐,不少人需要靠别人搀扶着前进。 来时雄赳赳气昂昂,走的时候倒颇有些打了败仗的架势。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缴获了辽军不少马匹,哪怕海军当中会骑马的很少,但总归还是有一些,不然伤员恐怕就只能在原地等死。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势也没有白天那么大,从大雨变成了中雨,现在已经是小雨。 偶尔轰鸣的闪电当中,夹杂着呼啸的狂风,让疲惫不堪的宋军更加劳累。 沿途经过那些村庄,村子里诸多百姓再次又看到了这支军队,很多人已经不再像白天那么畏惧,大着胆子走出屋外,躲在围墙栅栏后面,远远地看着他们。 借着闪电时的白昼视野,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来时的宋军气势恢宏,走的时候虽然能够看到他们低着头,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 但那凶悍的气质,却仿佛更胜。 “他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身上都衣衫褴褛,这样子是打了败仗吗?” “打了败仗不是这样吧。” “不是这样,我以前做过乡军,亲眼看到过当年宋人击败我大辽,打了败仗后就会四处乱跑。” “你们看,他们骑了马,还押解了一些俘虏.” 旷野之上,沿途所过之处,那些村庄的汉人百姓都远远地看着宋军。 宋军也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但却无人过去与他们接触。 因为狄青来时也曾经想招贴安民告示,可换来的却只是幽燕汉人的远离。 既然幽燕汉人早就已经没有把自己当成汉人,那宋军自然也就不会再在意他们的目光和想法。 宋军将士继续前行,经过将近三个时辰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总算是回到了广宁。 狄青几乎第一时间纵马抵达了城外的榆水河畔,此时宋军的船只全都在西岸,东岸的辽军正在砍伐树木,搭建浮桥。 但榆水可不是一条小河,又恰逢大雨。哪怕他们在上游蓄水,可水流速度还是非常快,因此想要在短时间内搭建出一条可以供数万大军行走的浮桥可不容易。 就看到辽军已经先建造好了很多艘小船,接着利用船只先运输了大概三四千人过来,他们此刻正在将绳索连接着两岸的树木、巨石固定。 等绳索弄好之后,接下来就是用绳索固定木板,搭建船只一类的活计,到时候木板船只连在一起,就能够供人过去。 不过这道工序很耗费时间,辽军中午才发现情况不对,一个下午四五个小时的时间,目前也就处于第二个阶段——利用绳索固定木板,连船只都还没有搭建。 甚至已经有一些辽军正在试图抢夺宋军在西岸的船只,可一来他们不会操纵,二来宋军从榆关撤出来的部队正在对他们进行阻击。 双方已经血战过几次,由于大雨导致宋军火器难以发挥出作用,冷兵器作战宋军还是吃了不少的亏。 “大帅!末将有愧于大帅嘱托,让辽军过河了一部分,末将死罪。” 负责留守的定海军副指挥使匆匆而来,单膝下跪。 此刻他脖子用块白布裹着,渗出来的血水把白布染出几抹鲜艳的红色;胳膊也被砍了一刀,小臂上缠着根布条,几根血条子顺小臂直拖到手背上,沿着腕骨指尖缓缓凝聚滴答。 显然方才留守的宋军已经尽最大努力。 毕竟在这个时候整个榆关的宋军也就一千人左右,哪怕辽军大部队都在东岸不能过来,可大雨加人数劣势,还是不能阻止辽军。 “你已经尽力了。” 狄青看到他的模样,也没有怪罪,目光所及,东岸大量辽军正在蓄势待发。 辽军不会操纵大型船只,自然就没办法利用宋军的船只运兵,依靠小船每次都过不去太多人,又有宋军阻击,大部队还是被阻拦在榆水东岸。 然而看目前的形势,估计要不了多久辽军就能够搭建好浮桥。并且辽军除了在迅速搭建浮桥以外,小舟依旧在往对岸运输人马。 而宋军这边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战斗,又长途跋涉一天行军了三十公里,可以说是精疲力竭,冒着大雨与已经严正以待的西岸辽军血战,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怎么样。 但狄青却不为所动,喝道:“让分三千人回城池休息,其余人都先回船上。” “将军,现在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 呼延守用连忙上去询问。 “无妨。” 狄青皱起眉头道:“若刘度那边事不可为,便退回船上去。我就不信他们临时修筑的大坝真能坚持这么久。” 辽军没有选择泄洪而是直接渡河,是因为辽军觉得事情紧急,必须冒险渡河救援萧孝穆。 否则如果萧孝穆出了问题,萧万里那边肯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宋军可以不用这么急。 他们河上的船只可以抛弃,海上还有部分船只,至少还有退路。 而且镇海军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所以他们有两手准备。 一是刘度轰塌了大坝,现在冲洪水阻拦辽军,等洪水过后,宋军再次把海上的部分船只驶入榆水,断绝辽军通道。 二是刘度失败了,他们被迫回到海上,等镇海军抵达之后,他们依旧可以与镇海军汇合从事敌后骚扰工作,并且辽军不泄洪,蓄水也迟早会崩塌。 若是再让士兵们进攻,那么就可能会出现最坏的情况。 即是刘度没有成功,宋军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去阻击敌人,可却阻击失败,到时候他们这支宋军就全军覆没了。 因此狄青想到赵骏的教诲,就势必要考虑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问题。 “走,回城里!” 狄青大手一挥,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可就在他准备勒马回去的时候。 就听到远处数公里外的山峦轰隆一声恐怖的巨响,犹如高山崩塌,银河倒灌。 无数汹涌的洪水涌来,它们咆哮着,疾驰着,仿佛一辆辆轰隆隆驶来的坦克,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碾为齑粉! 狄青扭过头,天色已经很暗了,只有那么一丝丝灰蒙蒙的光。但他还是能够看到远方洪波荡漾。 刘度成功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萧万里心脏骤停 滔天的洪水如银河倒泻而下,远方天际像是山崩地裂了一般轰鸣作响。 凭借着天地间最后一抹余晖,夹杂着闪电当中,隐约能够看到,滚滚波涛汹涌的洪流四溢开去,榆水两岸霎时间被淹没。 而澎湃的洪水继续往下游方向涌来,没多一会儿就靠近到了距离角山约五公里处的榆关附近。 此刻对岸的辽军也早已经察觉到了北面山峦的轰鸣,由于天色已暗,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动静之后,纷纷眺目向着远方看去。 当他们看到滚滚汹涌而来的洪水时,正在修筑浮桥的辽军几乎是魂飞魄散,吓得从原地快蹦达起来,一个个哭爹喊娘地向着岸边跑。 也算是幸运,由于大坝崩塌的声音太大,铺天盖地的洪水澎湃而来,隔着数公里的距离,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往两岸逃窜。 不然的话,若是离角山的距离再近一点,恐怕那滔天洪流将会把他们迅速淹没。 但西岸的那几千辽军可就遭殃,大水一下子淹没过来,将他们的队形冲垮,恰逢宋军大部队赶到,狄青当机立断下令,鼓起余勇歼灭这股辽军。 他们的后方有大水淹没而来,前面又有七八千宋军拦路,没过多久就在一声声枪鸣当中一个个倒地,然后向其它地方跑去。 恶劣的天气加上已经是黑夜时分,宋军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这股辽军歼灭。 事实上宋军也就远处放了几枪,除了少数百余倒霉蛋吃了枪字以外,大部分辽军都慌乱地沿着西岸南北两個方向逃。 特别是南面,因为狂躁的洪水此时正凶猛地向他们袭来,若是往北的话,已经向两岸泛滥的洪水很有可能把他们卷入波涛汹涌里去,所以本能往南面跑。 宋军也没有追赶,南面就是大海,再往西面一点就是广宁,海上有宋军的船只,广宁城现在也被宋军占据,辽军除了往更西面一点的营州城方向逃窜,也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很快,西岸的辽军就被宋军剿灭一空。 狄青之前没有这么做,一者宋军体力接近耗光,辽军又严正以待,并且东岸辽军还会持续坐船支援,他们不一定能够迅速吃下。 二者狄青也担心如果在与辽军纠缠的时候,大坝忽然崩塌,到时候洪水四处蔓延,他们想脱离战场可不容易。 现在就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他们站在干岸上,随便往辽军的方向开枪就是了,浪费不了太多的体力,同时东岸的辽军也打不过来,完全就是在轻易吊打。 也几乎是在宋军撵着西岸辽军的时候,狄青就看到榆水河面上,轰隆隆的声音不断传来。 滔天的巨浪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都轰塌,宋军原本停靠在榆水西岸的那些船只顷刻间就被巨浪打翻在了河中。 那宽达三四十丈的河面上刚开始还有船只沉浮,但没多久之后,就迅速沉入到了河里,紧接着就只有大量的木屑在浪涛翻滚的河内起伏不定。 “大帅,我们的船” 旁边呼延守用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河面上的木屑。 虽然受限于河面宽度,他们的大号福船战列舰、飞虎护卫舰以及海鹘攻击舰都没有进榆水巡航。 但他们可是集中了两军二十多艘突击舰、冲锋舰、登陆舰、作战舰,船上甚至还有不少物资和火炮,几乎就是平海军和定海军一半的家产。 而且大宋海军花费巨大,每艘战舰的造价最便宜的都数千贯,贵的甚至数万贯,这一洪水冲击那就是数十万贯,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知院曾经说过,打仗打的就是钱。” 狄青大笑着,笑得乐不可支,眼泪都快笑出来,拍了拍呼延守用的肩膀,指着东岸的辽军大笑道:“若是用这些钱换我们这场胜利,又有何不可呢?” 这洪水一来,确实把他们在榆水上的船给冲垮。但这些船本来就是诱饵,为的就是骗辽军自己放洪水把这些船淹掉。 如果这船上有他们原本的那几千宋军,这才叫损失惨重。 但如果保存了有生力量,仅仅毁掉这些船只,却让辽军至少一两天之内没办法渡河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两天的时间,足够宋军重新在西岸布置起防线,并且等到镇海军的到来。 只要把东岸的辽军牢牢镶嵌在山海关以东,大量的辽国援军和物资就送不到析津府去,那么等到耶律宗真的就只有一个下场——兵败如山倒! “好了,别看了,狄帅都回去了。” 王奎见呼延守用还在愣愣地看着河面,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打完了这一仗,以咱们这功劳上书朝廷,让他们给你造个楼船都行。” “楼船?” 呼延守用白了王奎一眼,说道:“那东西能在海上开吗?” “内部消息。” 王奎左右看看,然后故作神秘地道:“听说朝廷在造铁甲舰,是用那种能拉动火车的东西造的,以后就不用人力了,在大海上日行千里都轻轻松松,而且还都是铁甲。” “这消息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 呼延守用鄙夷道:“何况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呵呵。” 王奎笑了笑道:“你们呼延家是勋贵家族,确实能搞到一些小道消息,但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呼延守用还是心疼地看着河面,可又忍不住好奇。 王奎神神秘秘地道:“我有个从兄现在就在江南造船厂做监工官,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就提起过这事,政制院已经批了,现在据说已经进入了制造流程,以后有那铁甲舰,不比这木船好?” “真有铁甲舰?” 呼延守用睁大了眼睛。 虽然他是呼延家子弟,但勋贵最近这些年日子不太好过,家中有出息的子辈还好,若是后继无人,权势自然一落千丈。 他爷爷呼延攒其实都不算什么高官,最高的时候也不过是做过一州的副都部署兼本州的刺史,算从五品中级将领,在勋贵里面属于垫底的存在。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呼延家在勋贵捞军队油水的时候都捞不到什么东西,这才在上次的大清洗当中侥幸过关。 并且呼延守用自己也勇武过人,加之当初没有什么高级勋贵子弟愿意去在普遍观念中地位最低的海军,这才让他捡了个便宜,成为平海军指挥使。 所以实际上呼延守用也谈不上有什么后台,自然也就不知道一些朝廷比较隐秘的事情。 而王奎虽然不是勋贵出身,但架不住他有个亲戚直接就从事造船行业,因此居然在这层关系之下,得知了这件朝廷正在秘密进行的大事。 “那是自然,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还不信我吗?” 王奎拉着呼延守用的肩膀,一边拉着他往西南方的广宁城而去,一边笑道:“咱们这大功劳,先不说抓了萧孝穆,就说截断榆关,那也是天大军功,以后找朝廷要几艘铁甲舰还不轻松?这木船有什么好在意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呼延守用回过头,念念不舍地看了眼波涛上下起伏的木屑,此时大多数木屑早就被冲走,还剩下一点残余在河面上翻滚。 他咬咬牙道:“若是朝廷有了铁甲舰,我必第一个上书朝廷要一艘来!”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喃喃自语道:“咱们大宋的战舰必定是要天下无敌,咱们也得要让那些步军马军看看,咱们海军可不是以前那样的摆设,现在跟这狄帅,可是办到了连他们都办不到的事情!” 天色彻底黑了。 有了洪水的保护,宋军放心大胆地回营休息。 狄青除了安排一些岗哨观察洪水以及对岸辽军的动向以外,几乎所有宋军都回广宁或者海边广宁码头上的船只休息。 宋军美美地休息了一夜,而河对岸的辽军则心急如焚,可面对洪涛滚滚,他们又无法越过榆水过来。 水势一直到第二天白天这才算是放缓了许多,但整个榆水两岸几乎已经是一片泽国。 地面上的水深近一尺有余,淤泥堆积,宛如沼泽之地,马蹄踩进去都要没入脚踝,加之水流速度很快,除非辽人能飞,否则完全过不去。 所以相比于此时狄青的悠闲,萧万里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榆关是他们最近的通道,其余通道就必须走喜峰口,那得不知道绕多远的路,而且沿途都是山岭,道路极为崎岖难行,物资根本没那么容易送到析津府去。 因而他只能继续停留在原地,一边想办法派人从角山以北方向,翻山越岭小股部队前往卢龙查探萧孝穆的消息。一边等待河水自己退去。 翌日清晨,今日的雨势比昨日小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还会停几个时辰,然后再忽然下点毛毛雨,再转中小雨之类的天气。 但总得来说已经不再像前几天那么大了。 昨天疲惫了一天的宋军好好休息了一夜,早上吃过早饭,从补给舰运来一批干净的衣裳,这才算是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 狄青巡视了河道,发现虽然辽军积蓄的洪水大半已经泻去,但由于多日来的降雨,导致榆水的河面涨了许多。 之前最低的时候榆水的河面距离岸上得有两三丈的差距,有的地方甚至干脆就露出了少部分河滩。
即便河中央的水深足够让宋军的船只漂浮,在河面上航行,却也因此导致宋军的船只火炮很难够得到岸上,最多也就是能打到榆关而已。 但现在河面暴涨,以至于船只的高度也暴涨,如果这个时候再有宋军的船队出现在河水上,那么必然能威胁到东岸的辽军。 可惜他们的小吨位舰船尽数被毁,大吨位船只必须当作退路,不然的话一旦出现其余意外,他们必死无疑了。 狄青正这么想着。 大军重新整顿之后,宋军再次开始在广宁沿线布防。 又过了两日,连日来的大雨总算是停了,临近十一月仲冬,天气愈发寒冷,旷野之上充满了湿润的气息。 雨停后宋军的火器再次有了发挥的余地,萧万里几次想组织船队渡河,而且经常是在夜里,可最终还是被宋军察觉,艰难地将他们打退。 确实非常艰难。 失去了榆关这座桥头堡,又没有了船队在榆水上巡视,宋军很难提前察觉辽军的动向。 要知道自北面角山到榆关城有足足五公里,而榆关城到南面的渤海则有六公里,也就是说榆水长度至少在十一公里以上。 这么长的防线没有河面船只不断巡航,就需要划分出大量的防区,分别驻守在各个区域内观察敌人。 可宋军人数本来就少,再分兵的话每个防区就只有数百宋军,对岸的辽军人数却每日都在增加,如今已经是宋军的八九倍之多。 一旦辽军趁夜坐小船渡河,他们就很难立即阻击成功。 有好几次辽军都偷偷摸摸地运过来至少数千人,若非宋军不计弹药死命开枪放炮,恐怕此时辽军已经偷偷在西岸站稳脚跟,双方要对广宁进行惨烈的夺城战了。 十月二十六日,这是宋军切断榆关走廊的第十九天,上午清晨时分,宋军与辽军已经激战了一个昼夜,可对岸的辽军却发疯般坐船渡河。 西岸的一坐小山坡上,狄青正面色严肃地盯着远处,从昨天晚上辽军再次趁夜渡河开始,他们已经与辽军血战了很久。 之前天亮的话,辽军就会迅速撤去。但如今辽军却依旧在继续冲锋,似乎完全无视了宋军的炮火。 因为辽军也看出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军的火力已经越来越低。 以前宋军都是在辽军对岸开始坐船向西岸行驶的时候就开始放枪放炮,可现在却一直要等到他们靠岸之后才会射击。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宋军的子弹不多了。 事实上也如此。 狄青自然知道等辽军靠岸后再射击是下策。 毕竟哪怕子弹充足的时候这样做,也只会让辽军在岸边的人数越来越多。 没有谁是神枪手,有的时候他们需要很多发子弹才能杀一个敌人。 如果能在敌人船只行驶的过程当中射击,即便是吓退他们让他们不敢过来都算是成功,决不能给辽军上岸的机会。 但连日来的作战已经让宋军的弹药都快打光,有的时候宋军甚至不得不与辽军近身肉搏。 这显然是一个极大的坏消息。 如果援军还没有赶来的话,那么宋军恐怕也只能回到船上,灰溜溜地回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坏消息又接踵而至。 有斥候来报道:“报,大帅,定海军丙字营的弹药全部打光了。” 没过多久又有斥候来报道:“报,大帅,平海军丁字营守的防区辽人有一千多人上岸。” “报,定海军甲字营现在正在与敌人进行白刃战。” “报” 各种各样的坏消息不断传来,让狄青的脸色愈发沉着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子弹消耗得如此之快。 也怪辽军这几日快发疯了,首先是萧孝穆被生擒的事情,其次就是再不把他们消灭,那前线的物资迟迟不到,萧万里他们那些东岸的辽军高级将领们必定死路一条。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万里他们就只能给下面下死命令,哪怕伤亡再大,也必须冲到对岸去,即便是用人命去消耗宋军的弹药也无所谓。 于是在辽军的疯狂下,结果就是宋军的子弹消耗数量成倍增加,现在已经是接近枯竭的时候。 哪怕付出的代价极大,可能接近上万辽军死在了这里。 但只要能赢,他们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呼!” 狄青长舒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护卫队,随我来!” 他打算去驰援定海军甲字营。 甲字营已经全员开始与辽军进入白刃战,这就意味着他们一颗子弹都没剩下,只能近身肉搏。 一旦没有弹药的压制,源源不断的辽军就会继续靠岸过来,甲字营防区凶多吉少。 而就在狄青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前往甲字营去驰援的时候,远处南方的海平面上,不知道何时,慢慢出现了一些小黑点的身影。 有人惊呼高喊道:“海上有船,海上有船。” 狄青连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远处海面上果然出现了船队的身影,那上面的旗帜,自是大宋的军队! “总算是到了。” 即便是稳重如山的狄青,都长呼了一口气。 援军一来,自是万无一失。 而此刻东岸,萧万里同样正在观察着河对岸的动静。 当他发现宋军从前天起枪炮声音就少了许多之后,就断定宋军的弹药存量已经不多。 于是当机立断,命令士兵们发起死亡冲锋。 现在看来,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他们的将士虽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已经至少有七八千人渡过了榆水,抵达了对岸。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们的人将会源源不断地渡河过去,宋军必败无疑。 述律啜里吉在一旁见萧万里的脸色虽然因为大军已经渡河不少而稍微缓和一些,却还依旧肃然不已,便说道:“大王无需忧愁,虽然我们因洪水前几日不能渡河,可宋军也失去了河面依仗,杀到河对岸是迟早的事情。” “这我自然知道,我担心的是齐国王的安危啊。” 萧万里苦涩地摇摇头。 洪水冲掉了宋军河面上的船只,等洪流退去,水流开始放缓的时候,他们的小船看似总算可以过去了。 但萧孝穆的被擒,却依旧是压在他心底的一块大石头。 虽然他与萧孝穆都姓萧,都出身于后族萧姓,可同是萧姓地位也有高有低。 跟萧孝穆比起来,他的地位可就差了太远。 这次萧孝穆的被抓,即便他杀到对岸打败了宋军,恐怕在耶律宗真那也是过大于功,不被下狱问罪都算是好的了。 述律啜里吉连忙安慰道:“齐国王地位尊贵,宋人必不敢加害,只要我们打败宋军,未尝不能把齐国王救出来。” “希望如此吧。” 萧万里不置可否地说道。 就在此时,有人喊道:“大王,我们的人杀过去了,宋军开始溃败了。” “哦?” 萧万里连忙看向对岸。 就看到对岸的宋军果然似乎开始大幅度溃败,很多人不敢再继续在岸边防守,纷纷脱离战斗,向着广宁方向逃去。 此刻整个榆水西侧,大量的辽军开始登岸,迅速占领了对岸的防区。 见此情形,萧万里大喜,总算是把宋军子弹耗光了,于是立即说道:“好,传我将令,前军即刻登船,向对岸进发,掩护大军过河!” 他必定要主力全部过河,把狄青歼灭以消心头之恨。 “是。” 传令兵应下。 很快随着萧万里命令,辽军前军约两万名士兵开始正式准备登船。 然而过了还没到两刻钟,几乎是在无数辽军士兵靠近到岸边,开始登船准备向对岸划去的时候。 不知道谁大喊道:“快看,宋人船队!” 顿时喧嚣四起。 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南方海洋的方向。 榆水上各种船只开始陷入混乱。 有的想继续走,有的想划回去,还有的正不知所措。 岸边的萧万里心里还在想着歼灭这股宋军,再救出萧孝穆的事情。 到时候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想必陛下也不会再治他的罪,反而会好好地嘉奖一番吧。 萧万里想着,脸上就不有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 狄青好歹也是大宋仅次于范仲淹和张亢的大将,若是能抓住他或者杀死他,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正这么想着,附近的喧闹声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萧万里本能扭过头看向南方。 这一看,原本欢喜的脸上近乎直接呆滞,笑容也刹那凝固下来。 因为他看到在南方海面上,大量船只身影浮现。 虽然离得很远,但那是因为他站在数公里外的岸边,而那些船已经在向着榆水驶来。 那一刻。 萧万里近乎心脏骤停! 第三百七十章 宋军围城 dingdi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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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宋军围城

海面上大船徐徐驶来,海风吹拂,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大宋现在还没有做国旗,但军旗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有,所以宋军的船上都有各自的军队旗帜。

镇海军作为目前大宋七大舰队之一,虽然船只数量只有二十多艘,人数也只有五千人,但光船上的大小火炮就有五百多门,火力非常充足。

他们的旗帜颜色也是代表大宋火德的朱红色,上面绘制了一艘乘风破浪的黑色战舰,下面是破浪的海洋,象征着镇压大海。

此刻镇海军指挥使周刚站在福船的甲板上,用望远镜看向远处,船上了望手同样在用望远镜观察着榆关方向。

“头儿,是定海军的主舰,他们在向我们打旗号,让我们派些冲锋舰驶入那条河里拦截辽军!”

这些冲锋舰和突击舰相比于福船和飞虎等大型船只肯定是算小的,可跟辽军的小扁舟比起来,那简直是巨无霸。

周刚耳边能听到暴躁的狂风拂过,听到了望手的喊话,他同样大声喝道:“老子眼睛没瞎,六子,把命令传过去,让韩三执行命令。”

“是宋人的船只,快跑!”

牛羊牲畜活的需要放牧,死了肉类根本不能久存。因此实际上辽军的主要粮食还是要靠可以长久存放的小麦以及一部分粟米。

虽然耶律宗真在析津府存放了大量粮草,可短时间内有十多万辽军赶到了析津府,以至于粮草略微有些不足。

一枚炮弹落入河内,溅得水花四起,吓得旁边辽军仓皇划桨,却不慎导致船只发生偏移倒下。

有些船只已经过去,有些还在河中央,大部分辽军还在东岸往河里推水,整个榆水颇有点欣欣向荣的意思。

“就这么直接执行命令吗?万一”

此刻辽军河上的船只如雨点般往下掉人,岸边的辽军更是作鸟兽散。而且除了火炮以外,船上的宋军还趴在船舷上不断开枪,杀了不知道多少辽人。

但宋军的舰队可不管这些,轰隆一声,随着最前面的那艘舰船率先开炮,远处的辽军船队就更加混乱,很多人在慌乱中直接翻船落水,淹死者不知道多少。

此刻榆水上相当热闹,萧万里的两万前军正在渡河,河岸边相当热闹,大量的辽军士兵正在将早就做好的小船推入河中,开始划船。

周刚顿时寒毛直竖,冷汗都快落下来,连忙拱手解释道:“大帅,非卑职怠慢,而是海上突遇暴风雨,差点船毁人亡,不得已只好待风雨过去才能继续航行。”

他可以不跟你打城池攻防战,就把城池一围,一直跟你耗下去。

过了片刻,定海军那边果然传递回来了正确的口令。

几十万人马在析津府扎堆,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以海量来计算,大宋生产力提升之后没有压力,可辽国就不一样。

事实上宋军的船只都是两侧火炮,只有舰首方向有一门主炮,所以能够打出去的炮弹很少,只有零星的数发,准头也不一定能够打中。

他们的位置在良乡县城周边三四公里外安营扎寨,稳步处于良乡城的炮火之外。

“大帅!”

西岸一时间热闹不已,两千多宋军士兵举枪不断射击,一盘散沙的辽军四处逃窜,整个旷野上到处都是你追我赶,一个个小黑点慌不择路地逃跑,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杀游戏。

宋军已经苦战好几天了,弹药都打光,现在需要的是立即补充状态,好好休息的同时,让后勤部门把弹药续上。

榆水不算什么大河,但河面宽处也有一二百米,加上正是雨季结束,还处于涨水阶段,窄的地方也至少二三十丈。

整个河道很快发生骚乱,很多原本已经划到半路上的辽军惊吓不已,纷纷开始调转船头。

没过多久主舰旁的十多艘冲锋舰和突击舰就加快了速度,向着榆水驶去。

“砰!”

周刚知道自己来晚了三天,这在军事上属于大忌,如果没有戴罪立功的话,恐怕事后要被兵部的军事法庭问责,因此也是十分卖力地带人冲杀。

“救命,救救我,咕咕咕咕。”

十多万河北宋军铺天盖地般涌来,如果站在良乡城上看,就会看到城外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宋军营寨。

“嗯。”

十多天的雨季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后,整个榆水上就已经没有了辽军,或者说除了在往下游被冲去辽军尸体和他们乘坐的船只以外,就只剩下还在耀武扬威的大宋军队,控制了整个河面。

但偏偏范仲淹的战术打法跟曾剃头颇有点相像,属于结硬寨、打呆仗的典型人物。

而就在狄青于榆关大杀四方的时候,范仲淹那边也已经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更绝望的是,宋军已经开始在夜间准备炮火攻城。

良乡城的守将看到城外的这幅情况时,已经近乎绝望了。

可火炮带来的威慑力本来就非同小可,很多人惊惧于那恐怖的炮火,惊慌失措下不断摇橹,结果就是欲速则不达,稍有不慎,没有维持得了平衡,就是船只倾覆,直接船毁人亡。

狄青沉声道:“带着你的人,即刻去驱散那些辽军。”

到天黑的时候战事总算是结束,宋军重新整顿了军队,从镇海军那补充了武器弹药,等镇海军的后勤补给舰被搬空之后,包括定海军和平海军剩余的补给舰就再次启航,离开广宁,前往泥沽口军寨。

可惜的是随着雨季过去,辽军最后一点优势也荡然无存,良乡迅速被宋军包围,给予辽军强大的压迫感。

就在此时,周刚的主舰也已经抵达了码头边上,随后迅速抵达广宁城会见了狄青。

现在有了镇海军的补充,再加上雨总算是停了,自然就可以重新出发,回河北补充物资。

而且当时双方战事不定,辽人攻势凶猛,稍有不慎他们就可能退回到海上。如果补给舰走了,那么剩余的船只很有可能容不下那么多人。

为此耶律宗真只能一边压迫辽国腹地的少数民族,要他们上贡粮草,一边催促萧孝穆,让他尽快把狄青处理,打通榆关,让后续的粮草跟上。

所以这些辽军想短时间内过河并不容易。

由于暴风雨让镇海军来晚了几天,导致原定计划出现了纰漏,宋军差点被击败。

自此一战之后,除了吴三桂还剩余三万残兵跟他逃回山海关内以外,明朝在关外的九边精锐尽失,彻底失去了对清军的反击能力。

这种情况下除非榆关失守,定海军和平海军全军覆没,并且摇旗手被敌人抓住才有可能出现。

本身辽国在析津就有十多万兵力,耶律宗真又从中京调来了皮室军、宿卫军,再加上渤海、女直、室韦等等部落的兵力,总兵力超过三十万。

如果现在进攻的话,那么定海军和平海军的士兵就只能被迫跟辽军白刃战,得不偿失。

“你先打个口令试试。”

打持久战向来都不是游牧民族的强项。

辽军如潮水般退去,回到了城池里,架起了大炮严正以待。

狄青站在城头上正在眺望着远处河边情况,广宁城其实离河边挺远,约有四五公里距离,在这个位置很难看清楚河面发生的事情。

顷刻间这些不会水的辽军就落入了水流当中,被大河淹没。

从散值小队就开始跟随周刚的了望手没有称呼周刚指挥使或者恭维一声将军,而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称呼他一声头儿,声音很大,呼啸的海风吹拂,他必须扯着嗓子喊。

“走走走!”

狄青面无表情地道:“你比原定计划慢了三天!”

“不要乱,不要乱,往回划,往回划。”

就看是你辽国粮草多,还是我大宋国力更充沛。

但等到雨季过去,宋人的火器再次发挥出威力,就又变成了宋军的回合。

桅杆上有一个篮子,篮子里了望手和另外一个旗手一起合作,向远处停靠在码头的定海军挥舞。

毕竟战争打的其实就是后勤补给能力,后续粮草需要从中京大定府和东京辽阳府供应,大定府那边主要产草原上的牲畜,而辽阳府和析津府因为有大片平原区的关系,所以会产出小麦。

但随着宋军的舰船抵达,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范仲淹趁胜追击,十多万宋军再次迈步向前,一步步在良乡周围结营,彻底将良乡城池包围起来。

它们隆隆驶入榆水,犹如航空母舰驶入巴拿马运河,连宽阔的河道都显得有些狭窄起来。

幽燕,析津府。

而西岸的宋军却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依旧停留在原地,仅仅只是远远看着。

补给舰主要承担的就是粮草、物资、火药运输等工作,之前宋军没办法把补给舰派回去是因为连日暴雨,补给舰重新回到海上非常危险,所以也只能停放在码头。

如果这一战换了韩琦过来,结果就很难说。

“是!”

不过还是隐约间能够见到远方人头浮动,已经过河跑到西岸的很多辽军正在四处逃跑,作鸟兽散。

“是。”

“啊啊啊,快划,啊啊啊,要倒下了。”

若非狄青指挥若定,依托着榆关、榆水、广宁三道防线,东击萧万里,西破萧孝穆,苦苦支撑多日,恐怕宋军早就在这种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败退。

这段时间是辽军进攻最多的时候,双方陷入不断纠缠。

大宋河北路边军十余万,又从中央调集数万禁军,再加上海军,总兵力接近二十万。

因此周刚见到口令无误,便下达了命令,旗手随即开始向附近的其它船只打旗语。

松锦之战中,明军有火炮,清军同样也有,但战事打了足足两年,清军靠着围点打援的战术,最后硬生生耗死了大明王朝在关外最后的精锐。

随着前方的冲锋舰开道,宋军的船队排列出一条长蛇形,路过辽军的时候,东侧的火炮正式开火,霎时间数百枚炮弹齐飞,打得东岸的辽军抱头鼠窜,四散逃跑。

呼延守用凑了过来,好奇问道:“大帅,咱们大获全胜,为何不全军出击?”

狄青摇摇头道:“我军已经经历数日大战,士气和军心虽然还算尚可,但体力不支,何况弹药用尽,为避免伤亡,让周刚他们去吧。”

除了寨子以外,白天的时候宋军就在外面的旷野上挖壕沟,里三层外三层,土木做工,围着良乡城池,硬生生像是要给良乡修出个几十环一样。

辽国这边更盛。

于是在十月底的时候,经过大半个月的苦战,狄青终于在榆关站稳脚跟,萧万里再也不敢来犯,只能一边收拢溃卒,一边退回来州。

“将功补过!”

这段时间定海军和平海军的将士们也非常幸苦。

所以古代战争并不是说有火炮就能天下无敌,守城用的火炮在天然射程上就比攻城火炮更有优势,想攻破城池没那么容易。

虽然这样很大概率无法扩大战果,西岸至少数千乃至近万辽军逃窜而去,但至少定海军和平海军的士兵能够保存。

周刚忙不迭带着剩余的人去了。

因此可以说这一战不仅仅是大宋海军的顽强拼杀,同时也是狄青超高水平的军事指挥战术,绝不是说什么撞大运就能成功。

在镇海军的帮助下,宋军迅速稳住了局势,不仅打退了辽人进攻,还重新夺回了榆关,又在榆关上布置火炮,令原本就军心涣散的辽人更加不能愉悦雷池半步。

保存有生力量与敌人周旋是狄青在赵骏那学到的战术,所以哪怕是宁愿失去一部分船只,他也不愿意牺牲士兵,充分地在赵骏那学到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精髓。

虽然良乡也有火炮,但数量跟宋军没法比,趁夜的时候布置炮兵阵地,等天亮了就开始校准,直接轰击城池,让辽军几乎难以冒头,只能龟缩在城墙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良乡城内的辽军便彻底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充满恐惧的情绪当中。

dingdiange 第三百七十一章 辽宋决战,辽皇吐血 第382章辽宋决战,辽皇吐血 析津府南京皇宫内,耶律宗真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因为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而来。 “报,析津府外出现大量宋军斥候,我军斥候遭到了驱赶,不得过去。” “报,宋军已经包围了良乡,城中信使无法出入。” “报,宋军正在炮轰良乡城!” 停雨之后的两三日功夫,就迎来了宋军的大反击。 雨天加天黑的时候,宋军的火器战斗力下降得不是一点半点,威力小了许多。 就好像公元1841年的虎门之战中,英国人因为下雨的缘故,枪械的发火率只能维持在5成,火炮由于有保护装置,发火率大致在6成,战斗力严重下降。 不过即便如此,腐败无能的清政府还是被英国人击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穿鼻草约》以及后续的《南京条约》。 所以虽然火器因为下雨确实受到影响,但成建制的火器军队还是非常厉害。 听到刘六符的话,耶律宗真眉头紧锁。 “无需多言,罢刘六符为长宁军节度使!” 这还怎么弄? 但如果直接说自己打不过,那显然很伤士气。 可一旦雨过天晴,事情就迎来逆转。辽军不能说是一败涂地吧,那也是被揍得一泻千里,四散逃蹿,纷纷跑回了城中。 皇宫内,此时耶律宗真身边就只有皇太弟耶律重元、吴王耶律仁先、韩王张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六符、南院宣徽使萧英等人。 “陛下.” 刘六符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耶律宗真居然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直接给他撸了下去。 二是没想到范仲淹的乌龟战术配合火枪这么厉害,他们简直像是面对一只带刺的乌龟。 漠南漠北草原上的蒙兀部落也正早就已经征集完毕,现在都被勒令派出强大的战士过来跟随辽人打仗。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眼下的辽国倒不至于落魄到跟1841年的清政府比,此时辽国正处于衰退期,但辽圣宗留下的大批精锐还在,不像清末的清军那样,一碰就碎。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一战他吃了两个亏,一是没想到宋军的火器迭代这么快,以前射速和威力都要差很多,现在却提升了如此之大。 如果全国总动员的话,耶律宗真自信至少还能弄出五六十万人马出来。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宋军这一招确实很有效果。 所以现在辽军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多次夜间行动被范仲淹轻易化解之后,已经很难再组织起对宋军的有效攻势,一时间颇有些一筹莫展。 十多万宋军一夜之间仿佛变成先天土木圣体转世,围绕着良乡周边地区,对着玉河和宛平等地,里三层外三层地疯狂掘土,就差没把地道挖到耶律宗真的皇宫下去。 宋军开始大规模压进,层层递增,十多万大军围绕着良乡、玉河、宛平等地,开始土木作业。 但总体上的形势还是宋攻辽守,雨季过后,野外遭遇战辽军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冷兵器打火器,比清军打英军还惨,好歹清军还有一点火绳枪能用。 若是极端一点的话,辽国九百多万人口,爆出一百多万士兵出来并不是没有可能。 同时也能做掩体减少炮击伤亡,让宋军包围良乡的时候,能够躲避良乡城上的炮火轰击。 刘六符心中一惊,连忙说道:“臣也是觉得现在并非是与大宋决战的时机。” 耶律宗真问道:“刘相以为,朕应当如何?” 和谈? 耶律宗真拍案怒斥道:“此等怯懦之辈,安能为我大辽北府宰相?若非汝父当年辅佐先帝有功,你早就死了!” “额” 刘六符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不若与宋国和谈?” 这次在自己陷入窘境的情况下主动要求和谈,万一宋国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怎么办? 而且最主要的是,耶律宗真也没有觉得自己已经陷入到了必败无疑的绝境里去。 目前辽国正在进行总动员,除了南京的二三十万人马以外,东京那边他已经压服了渤海、女直、室韦等东北部落。 宋辽如今的形势自然不是那么简单,除了析津府周围的几座县城以外,大量的宋军与辽军还在潞县、郭阴、香河、武清等地交战、对峙,态势犬牙交错,双方你来我往。 “臣绝无此意。” 在这种情况下,辽军奋力死战,加上辽军也有火炮,在夜间拼杀的时候,还是给宋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以至于范仲淹颇有些被动挨打。 并且这乌龟还不是普通的乌龟,而是玄武神龟,你去和他打不仅打不过,破了不防被射一身刺,甚至还反咬一口撕下块肉来。 其余萧惠、萧孝友、萧孝穆、耶律宗愿、耶律别古特、耶律屠鲁昆等人则正在外领兵,分散析津府各地与宋军周旋。 这些民族的特点就是全民皆兵。 刘六符已经升为北府宰相,向耶律宗真劝说道:“大雨时节我们屡次进攻,却都为范仲淹所阻,如今兵临城下,良乡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之后宋军必定步步蚕食,继续耗下去,于我军不利啊。” 耶律宗真想到这里,就对刘六符呵斥道:“刘相的意思是,朕大辽百万将士就抵不过宋国区区十几万人马?刘相的意思是,朕就该主动向赵祯屈膝求和?那朕的颜面何在?大辽的颜面又何在?” ‘只要齐国王那边消灭了狄青,让东京的火药、物资、援军抵达,然后再加上其余部落的人马,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通过挖掘壕沟可以有效地阻止辽军的马匹冲锋,限制他们的机动性。 何况从前向来都是大宋主动要求与他们和谈,即便是上次,双方也是签订了平等条约。 而他之所以有这个自信不仅仅在于辽国这短短的七八年间与宋人贸易获得了不少好处让国力有所提升,还在于本身辽国下辖的各部落都是游牧或者渔猎民族。 因此耶律宗真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处于绝境。 “哼!” 耶律宗真冷哼一声,正打算让人将刘六符架出去。 还是张俭说道:“陛下,此时正该用人之际,刘相虽然言语不当,但却并非有意,还请陛下宽宏。” 听到张俭的话,耶律宗真略微皱眉,张俭的话还是有分量的,毕竟历史上耶律宗真一直待他如相父,对他言听计从。 所以稍微思索后,耶律宗真就没有叫人,但也没有恢复刘六符的职位,而是说道:“相父以为,朕该如何?” “此时与宋国的战役,恐怕将会成为一场如长平之战一般的战役,就看陛下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还是选择暂时退避,与宋和谈了。” 张俭分析道:“拖下去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后方粮草稍微过来,即便萧孝穆击败了狄青,然宋国必然陆续还会增兵,并且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拥有多少水军,因而只有两个结果,战或者和!” 这话看似是句废话,但其实现在就是从战略分析上谈这次战役他们与大宋的最后结局,也就是是打是和,毕竟无论从装备优劣还是战术打法上,他们其实已经落入下风。 在缺乏野外交战的能力之后,那么辽国就必须要考虑死战到底,还是与大宋和谈了,否则继续拖下去,那是必败无疑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了胜利的可能。 耶律宗真自然也明白,便问道:“以相父之见,若是战的话,我们有几成胜算?” “陛下以为呢?” 张俭反问。 耶律宗真想了想道:“朕尚有百万大军,待后方兵马到齐,便与宋国决一死战!朕就不信,若集齐兵马,在夜晚发动突袭,宋军真能抵挡得住吗?” 张俭苦笑道:“先不说那范仲淹里三层外三层挖的那么多沟渠,单说夜间作战对宋军不利,对我大辽又何尝不是坏事呢?” 古代打仗为什么基本上都是白天,夜晚的战役很少? 像长平之战,如果赵括选择趁着夜晚秦国士兵都在睡觉的时候突围会不会好点? 如果有人有这样的疑惑,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古时候夜晚照明基本靠月亮或者火把,而且即便有月亮和火把,能见度也非常低,夜战打起来,很容易伤到队友,所以古人尽量避免夜战。 同时夜晚战斗不容易指挥,稍有不慎军队就可能乱成一团,变成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然后被敌人抓到机会一举击溃。
另外古代没有定位,没有智能手机,辨别方位全靠自己摸索,比如看太阳月亮或者北斗星之类。 但打仗那么紧张刺激的时候,稍不留神就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 一旦开战,几千人的规模还好,如果是上万人的规模打仗,往往就是很多几人、几十人的小集团军互砍。 夜晚乌漆嘛黑看不到月亮和北斗星,还有夜盲症这样古代普遍出现的问题。一不小心跑错地方了,或者没有辨别好方向,一个劲的就只能猛冲,就有可能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乌龙事件。 因此古代打仗往往都会避开夜战,即便是夜袭敌营的时候,也往往只是派小股兵力,即便牺牲了也无伤大雅。 包括辽军这些天来袭扰宋营,虽然规模很大,出动的兵力多达五六万以上。但实际上兵力都分散在幽燕大地上交战了,真正交手的时候,都是几百人乃至几十人袭扰宋军各处营垒。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夜晚袭击拥有大量火器,且外围还都有大量陷马坑、壕沟的宋军,其实作战难度不比白天小多少,甚至可能溃败的概率比白天还要大。 所以听到张俭的话,耶律宗真也是一时沉默。 他又何尝不明白,真就继续这么分兵骚扰下去,以范仲淹的防守能力,又怎么可能给他们机会? 除非范仲淹被换.. 耶律宗真忽然扭过头四下扫视道:“朕听说宋国皇帝向来惊惧外臣领兵,若是我们散布谣言,说范仲淹会造反,逼他被调走,此计可成否?” 只要范仲淹被撤换下去,那么说不好新上来的将领就不会采取这样的乌龟战术了。 只要宋军不再这么夸张地一路修筑营寨,一路挖建壕沟,即便是夜晚的时候,辽军也可以一路突杀进宋军营寨,就像曹操夜晚奇袭乌巢一样。 “此计,或许可以一试,但老臣以为,可能性不大。” 张俭摇摇头。 “为何?” 耶律宗真问道。 “因为臣以为,范仲淹身后有人在支持。” “谁?大宋皇帝?” “不是。” 张俭目光幽幽地看向殿外道:“怕是那位政制院知院。” 耶律宗真一时沉默。 这件事情其实他跟李元昊也是事后才想明白。 毕竟他们作为敌国君主,肯定会关注宋国政坛的情况,以此了解情况,做出相应的判断。 然而赵骏上位没多久就游历全国去了,国家政务基本上都是吕夷简和王曾在操持。 之后宋夏战争、宋辽战争相继开打,范仲淹如一颗闪亮的新星一样扶摇直上,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等战争结束,范仲淹又接手了庆历新政,俨然是改革派的首领,赵骏却躲去了幕后。 再加上赵祯这些年纯粹搞科研去了,搞出了很多新发明,在民间的声望和名气上,赵祯和范仲淹显然要比赵骏出名得多。 所以赵骏除了在政制院内部地位最高以外,在外面其实要被赵祯跟范仲淹遮掩了许多。 若不是他杀伐果断,在处理黑恶势力、贪官污吏、将门勋贵、地主豪绅上大动干戈,杀得人头滚滚,恐怕他世人或许也就知道有人当了知院,却不知道是谁了。 唯有耶律宗真和李元昊最近几年才发现了端倪,才明白赵祯和范仲淹乃至政制院诸多宰相的变化,都是有一个人身居幕后,充当黑手所为。 若是赵骏全力支持范仲淹,以政制院如今说一不二的政治纲领,以及现在还从未出现赵祯反对政制院政策的情况出现,兴许即便他们用反间计让赵祯起疑,只要政制院坚持,赵祯也不一定把范仲淹换下来。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吧。” 耶律宗真长叹一口气道:“先帝把江山交到朕手里的时候,那时的大辽何其强盛?宋人安敢撩拨我大辽虎须?短短数十年时间,大辽虽未衰败,国势却翻天覆地,让朕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说着他摇摇头,闭上了眼睛道:“反正朕是不会主动要求和谈,到时候谁知道宋人又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当年就被他们割走了关北十县,现在说不好就可能是析津或者大同。燕云十六州乃是祖宗奋力得来,朕决不能再被人夺走疆土!” “唉” 张俭亦是微微叹气,他又何尝不知道眼下辽国的处境艰难? 真与大宋血战到底,胜算十分渺茫。 但耶律宗真也说得没错。 以前的辽国就像是一条野狼,在不断蚕食大宋的领土。 可有一天忽然发生了改变,大宋从原来的羊羔变成了猛虎,反而开始侵吞辽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大辽后退一步,那就是步步后退。 先是涿州被夺走,接着被迫开放边境。如今再想和谈,怕是只有幽州或者云州甚至整个燕云之地才能满足大宋的胃口了。 不要说什么明明是辽国先发起战争。 本身两国之间就已经存在了生存问题,有这一战是迟早的事情。 何况辽国并未主动进攻宋国,而是进攻宋国的盟友,被宋国找到借口攻打过来。 因此不管他们是不是主动进攻,人家只要想打他们,就总会找到理由。 所以留给耶律宗真的其实就两个选择,一是认怂,被迫跟大宋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 二是死战下去,就像当年宋国的澶州之战一样,拼得一线生机。 只要能够获胜,把大宋打退回去,让宋人知道辽人依旧可以战胜他们,那么之后宋国就不会再主动侵略。 那么辽国也就能赢得宝贵的发展时期,看能否继续钻研火药科技,提升到宋国那般火器的厉害。 “既然如此,那就死战到底吧。” 张俭吐了口浊气,轻声说道:“陛下,依臣之见,不能拖,速战速决最好!而且也不要想着再夜袭,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把宋军主力引至野外设伏,用火炮掩护我骑兵突袭,只要杀入宋人的军阵当中,则未尝没有胜利的可能!” “唔你们觉得呢?” 耶律宗真看向其他人。 耶律重元说道:“皇兄,孤觉得太师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你我都是领兵打过仗的,也自然清楚夜战危险有多大。小规模每次分散派个几十数百人还好,可一旦集中起来,被敌人炮火一冲,怕是顷刻间兵败如山倒。” 萧英也说道:“陛下,臣以为确实如此。白日我们或许可以在阵前准备大量的铁盾牌,或者推出铁木幔车来阻拦敌人火枪射击。只要我大军近身,宋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那就这样.待后方大军抵达,朕便将玉河、宛平等地兵力撤回来,集合在一起,吸引宋军来犯析津府。” 耶律宗真思索着道:“只要宋军一到,不给他们结营挖沟的机会,我大军立即摆开阵势,与宋人决一死战,势必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到时候或可以详细谋划一番。” 张俭说道。 “嗯” 耶律宗真微微点头。 这是战略布置。 具体战术打法,还是得看实际情况来了。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信使急匆匆进来,哭丧着脸道:“报,陛下!出大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 耶律宗真这几天都被坏消息搞怕了,面色非常难看。 信使说道:“狄青突袭了齐国王营寨,生擒了齐国王。兰陵郡王好不容易攻破榆关,放洪水淹没了榆水上宋人的船队,正待要大军过河歼灭宋军的时候,宋军援军抵达,再次截断了榆水!” “什么?” 耶律宗真此时就觉得胸中有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几秒钟之后,竟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噗嗤!” “陛下,陛下!” 鲜血喷得桌案上一片染梅,惊得周围臣子大惊。 唯有耶律宗真吐完血后竟觉得还算舒畅一点,用右手撑着桌子,左手摆了摆道:“朕无碍。” 说着他看向张俭,目光已是满是忧愁,艰难说道:“相父,朕,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张俭长叹了一口气,亦是愁容满面道:“或许,我们只能尽快与宋人决战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钦差到来 榆关迟迟不能拿下,耶律宗真就陷入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东西两京不能相连,意味着火药物资不能补充。 且他无法派更多的军队去驰援榆关。 因为他现在能守住析津府,不止是靠城高墙厚有火炮,还有人数比宋军更多的缘故。 甚至这些人马都非常勉强。 火器时代除非双方都有火器,否则热武器打冷兵器,人海战术是没用的。 这一点清军和八国联军就已经证明。 所以他不可能派大队人马去榆关,那样的话正面战场就缺少兵马,他更加没办法阻挡范仲淹的进攻。 而他不派兵,宋军的船队又拦截在了榆关上,辽阳府的兵马和物资就没办法运过来。 兵马还可以绕道喜峰口,物资怎么办? 从喜峰口押运着无数车马走连绵山路,大量物资恐怕要堆积在山路里,寸步不能通行。 因此在这种形势下,辽宋之间还真就变成了长平之战。 只是区别于辽国现在是赵国,宋国是秦国,甚至现在的宋国论起国力还远远强于当时的秦国不知道多少倍。 “那就这样吧,朕累了。” 皇宫内,耶律宗真左手揉搓着胸口,右手挥了挥,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便拱拱手各自离去。 此次算是定了个基调,那就是他们不会主动跟宋人和谈,只能继续这么硬下去。 现在宋人断绝了榆关,战事就拖不得,那么必须在最近的几个月内,析津的粮草和火药消耗完之前,与宋人展开决战。 为此他们必须好好筹谋策划一番,务必要研究出一个打败宋军的万全之策,才能保住他大辽的国家安危。 会议散去之后,刘六符就回到了自己府邸。 他有些失魂落魄,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解职,而且还是只提了符合现在局势的正确意见的情况下。 明知道在与宋军打下去于大辽无益,耶律宗真还要一意孤行,这就算了,不听他的建议可以,那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他身上呢? 刘六符很是不甘,可又没什么办法,只能离开皇宫之后,回到了自己家里。 他让下人不许来打扰,自己到了后院庭中,坐在亭子里看着院子里的参天大树,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颇有些烦闷之意。 正闷闷不乐间,外面就有人进来了。 “我不是不让人进来吗?” 刘六符大怒。 但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四哥刘四端。 “四兄!” 刘六符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刘家六兄弟,就他混得最好,混到了北府宰相的职务。 要知道辽国官员体系是两套,分南北官员,主要由南北枢密院管理,旗下设南北左右宰相,而南北枢密使基本上都是契丹贵族。 所以刘六符的位置基本上就是汉人能干到的最高级官员之一,除非像韩德让、张俭等被许特进,否则已经是汉人顶点。 而除了他以外,刘家其他几個兄弟倒是混得一般,基本上就是各类节度使、观察使等辽国给予勋贵世家的闲职。 正常情况下,他们都必须在各自的某州地方任职。 刘六符的四哥刘四端是檀州节度使,也就是后世北京密云一带,虽然离析津府比较近,但按照法律还是不能擅离职守。 因而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刘四端走过来说道:“大定府有一批兵马军械送到了北安州,我就到檀州与北安州交界把这些人马物资交接过来,本来这事我是无需要亲自押运,不过想着来看看你,就过来了。” 说着他到刘六符身边坐下道:“但我刚刚听说.” “是,我被陛下解除了官职。” 刘六符苦笑道。 刘四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六郎,你说如今我大辽能打败宋国吗?” 刘六符诧异地看向他道:“四兄是何意?” “现在人心惶惶啊。” 刘四端叹了口气。 刘六符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国家大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刘四端不置可否地道:“也许吧。” “四兄过来是找我就说说这些话吗?” 刘六符道。 刘四端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你三兄?” 三兄? 刘六符脸色大变,说道:“他在析津?” “没有。” 刘四端摇摇头。 “那他在何处?” “宋国。” “他跑到宋国去了?” 刘六符惊讶不已,随后脸色微变道:“是他要你来找我的?” 刘四端说道:“只是派人送了一封家书过来,问一问家中的情况如何,问问我们兄弟起居是否无恙。” 刘六符默然片刻,说道:“三兄在宋国那边如何了?” “还行,他逃到南边后,还去见了政制院的宰相,被安排到了太常寺做了个闲散官员。” 刘四端回答道:“他跟小妾生的子嗣也平安落地,取名叫思家。” 刘六符苦笑道:“同昌公主大发雷霆,正四处找他呢。” 他说着又道:“也挺好,至少咱们昌平刘氏还有后人在宋国,若是辽国败了,也总好过刘氏没落。” 刘四端默然道:“六弟,你莫非真想一直跟着辽国走下去?眼下的形势谁都看得出来,宋国崛起势不可挡,我刘家,或许也该早做决断。” 刘六符皱起眉头,本能想呵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说道:“四兄的意思是?” “陛下现在是什么想法?是打算和,还是继续打下去?” 刘四端问道。 刘六符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他们刘家乃是燕四大家族之一,为昌平刘氏,从后晋时期就为辽国效力,已有近百年时间。 显然刘四端的意思是,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改换门庭了。 他原本是想说点什么,但又深思过后,又觉得或许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家族的利益可以保存。 事实上四大家族当中,玉田韩氏最先发迹。韩德让不仅成为辽国政治地位最高的大丞相兼齐国王,还被赐耶律姓,叫耶律隆运,纳入皇籍,成为第一个由汉人变成辽国契丹皇室贵族的存在。 而昌平刘氏以文学著称,多以科举出身,官至节度使或观察使等,其中刘六符的父亲刘慎行担任北府宰相,深受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器重。 所以四大家族论起排名,在辽国时期以玉田韩氏为首,昌平刘氏次之,医闾马氏和卢龙赵氏最末。历史上到金国和元朝时期,四大家族的地位就更加根深蒂固,世代都是北方权贵子弟。
这与他们家族代代有人才出没有太大的关系,完全就是因为五代十国开始,后晋建国就跟着后晋,石敬瑭当了儿皇帝,献出燕云十六州就跟着辽国,后来金国崛起就投降金国,蒙元崛起就投降蒙元,从未想过忠君爱国。 如果是以前辽国强盛的时候,刘六符一定会呵斥刘四端,因为这很有可能会给家族带来灾祸。但现在辽国江河日下,宋国崛起,那么改换门庭的事情,或许不是不可能了。 毕竟谁赢他们就帮谁,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想到这里,刘六符沉吟片刻,才低声说道:“陛下遵循祖训,自是不能向敌人俯首。” “噢。” 刘四端了然,就又问道:“那陛下是打算?” “待时机成熟,陛下当诱敌深入,与宋军决一死战。” 刘六符轻声道。 “陛下果然非同一般,想来我大辽能百战百胜矣。” 刘四端说了一句,随后他与刘六符对视一眼,两兄弟忽然都笑了起来。 既然这棵树已经摇摇欲坠,那么也许该换一棵树了。 很快,十多日之后,宋军营帐内。 已经是十一月上旬,天气愈发的寒冷,大雨过后没多久就开始刮更加冷厉的北风。 幽燕地区往年这个时候有时会下大雪,事实上此时东北地区已经是被大雪覆盖,若非莽莽野山阻隔了北方的冷风,或许此时的幽燕同样如此。 雪虽未下,却万物枯寂。旷野之上茫茫一片褐黄色,良乡城池周边宋军已经越来越过分,直接把整座城池都包围起来。 范仲淹一大早的时候就巡视了几个营地,看到将士们都在按照他的吩咐,如一群地鼠一般不断地向良乡城掘土作业,就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主帅营帐内。 土木毕竟是个体力活,一个宋军士兵干一天也挖不了多少土,何况他们还要面对辽军的炮火骚扰,所以推进速度谈不上快,但同样也谈不上慢。 依照目前的速度,范仲淹估计再过个七八天时间,他就能把壕沟挖到距离良乡城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到时候他就能在壕沟里组装火炮,然后在壕沟里架起大炮,轰击良乡城的城门。 “相公。” 河北路转运使韦焕之跟着范仲淹视察了营地之后,回到营帐里,向范仲淹说道:“咱们的进度还是很快,相信要不了几天就能攻下良乡了。”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应该七八天后就足矣。” 韦焕之苦笑道:“就是感觉这样的打法也太慢了些,打个良乡怕是耗费了我们快一个月了,之后还有那么多城池,怕是要打好几年。” “没办法,要想减少伤亡,就只能稳步推进,这也是最好破灭辽国的办法。” 范仲淹说道。 之前他们半夜也尝试过偷偷把火炮带到阵前,偷袭城池。 奈何半夜三更炮轰,别说准确打破城门,就连落到城墙上的炮弹数量都屈指可数。 宋军的炮兵虽然准头向来都比辽军强得多,可没有夜视能力,就几乎不可能瞄准,完全就是瞎打,吓唬吓唬辽军而已。 而一旦到了白天,良乡城上的火炮就会反击他们。在拥有一定射程优势的情况下,宋军也不敢顶着炮火进攻。 所以要想真正减少伤亡破开城门,就必须要一步步挖掘作业,慢工出细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相公,好消息啊。” 河北路提举御史司知司韩昉走了进来,拿着一叠公文笑道:“泥沽口传来消息,是狄相公的回报。” 狄青如今也是枢密副使,由于大宋惯例是枢密使和枢密副使都有枢相和副枢相的称呼,因此现在可以对狄青说一声狄相公了。 “哦?” 听到是狄青的消息,范仲淹连忙问道:“汉臣有什么喜事?” 韩昉将公文放到了范仲淹桌上道:“狄相截断了榆关,让近十万辽军不能过,大量的辽国辎重、粮草、火药都堆砌在关外。” “厚厚厚” 范仲淹发出了爽朗的笑容,拿过公文扫视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我们是不用等好几年了,最多明年就能让辽国败亡燕云,遁走于关外去。” 韦焕之笑道:“若是相公趁胜追击,不就能灭了辽国吗?” 范仲淹脸色微变,没有搭理他的话。 见范仲淹的样子,韦焕之顿时意识到说错话了。 主要也是以前宋军都唯唯诺诺,如今忽然强得逆天让他们有些不习惯。 一时间竟然说出这种大话出来。 却偏偏忘记了范仲淹已经是位极人臣,担任政制院宰辅。 同时这一仗打完,收复燕云肯定是极有可能。 若是再把辽国灭亡的话,那大宋皇帝陛下该给他什么封赏? 功高盖主势必出祸乱。 所以韦焕之赶忙想要找补,就说道:“当然,如今辽国强盛,想要灭亡也绝非一朝一夕。” “嗯。” 范仲淹这才缓和了语气,微微点头。 便在此时,外面有传令兵急急忙忙进来道:“报,天使已到门外。” “哦?这么快来了?” 范仲淹之前已经听到了朝廷信使飞马过来告诉他会派钦差卫队过来的事情。 只是按理说钦差数日前才出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急急忙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出了帐篷,率领一些河北路的文官和武将出去迎接。 等他到营外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钦差卫队抵达。 来人正是如今同知谏院,左谏议大夫王素,目前是谏台的二把手,也是改革派的主力军人物。 王素下了马车后见到范仲淹,先向他行礼道:“下官见过范相公。” “嗯。” 范仲淹微微点头。 随后王素才取出赵祯的诏书宣读。 范仲淹就拱手行礼,在王素朗读诏书的期间,保持着这个姿势。 诏书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勉力范仲淹,鼓励他继续加把劲,争取早日击败辽国。 宣读诏书是在营前,周围很多将士都看着,可以说是非常高调。 等到诏书宣读结束之后,范仲淹才拱手接过诏书说道:“臣谢陛下,身负皇恩,臣必当万死不辞。” “范相公,陛下和知院对你寄予厚望,还让伱莫要让他们失望才是。” 王素将诏书递到了范仲淹手里。 “那是自然。” 范仲淹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天使请入营。” 随即钦差卫队进入了大营内。 第三百七十三章 你有反间计,我也有反间计 第384章你有反间计,我也有反间计 营帐内烧了很多炭火,温暖如春。 范仲淹也遵循了赵骏说过的话,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特意开了几个窗户通风。 众人依次进来落座,等大家都坐好之后,范仲淹才好奇问道:“仲仪,听说你四日前才离开汴梁,怎么来得这么快?” 王素笑道:“相公还不知道吧,如今汴梁到河北路的新渠已经全线通航,汴梁到大名府仅需要一日时间。” 大名府到开封府的直线路程其实也就一百七十公里,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时间就能抵达。 不过古时候因为黄河天堑的缘故,所以会慢许多,走陆路的话,往往要三四天。 现在新开通了运河渠道,即便船只以每小时8公里的速度航行,日夜兼程的情况下,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可以说绰绰有余。 范仲淹感慨道:“汉龙的话果然为真理,要想富先修路。路一旦通畅了,很多事情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王素笑了笑道:“知院对相公可满是赞赏,这次朝野非议,若非知院鼎立支持,恐怕现在满朝官员都要上书攻讦相公了。” “嗯?” 刹那间范仲淹就觉得毛骨悚然,一股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么就不能堵住满朝诸公的悠悠之口,也不能平息可能出现的担忧,所以为了后方安稳,就只好让渡出一部分军权出来。 范仲淹叹道:“辽人奸诈,这是要学当年秦王之计啊。” 王素说道:“消息传播出去,自然就能粉碎辽人的阴谋。” 说完之后,朱允中笑着道:“相公不知道的是,自汴梁有谣言开始,知院就下令皇城司彻查,结果相公猜怎么着?” “不过相公不要担心,知院特意让我们携带诏书到营前宣读,就是在告诉世人,相公深受官家和知院信任。” 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让他失去不少军队话语权,甚至可能出现一些分歧,比如他希望慢慢打,可有人却想急功近利,逼着军队进攻,如历史上他与韩琦的分歧一样,一个想攻一个想防,造成军队损失。 范仲淹问道。 “莫非是辽人细作在散布谣言?” 若是以范仲淹曾经的牛脾气,面对这种满朝上下都对他攻讦的行为,怕是早就非常愤怒,根本不去深思其中利害,而是大骂这些人是祸国蠹虫。 钦差卫队的副使礼部侍郎朱允中说道:“说相公坐拥河北之军,旦有反志,则立即南下侵吞汴梁。”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也许汴梁有谣言的时候,朝廷就已经有不少官员上书要把自己换回来之类的话。 “正是。” 因此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只能无奈地叹息道:“我自是明白朝廷的担忧,因而若是朝廷派来监军和副经略使,亦也算是一件好事。” 平时还好,一旦打仗,朝廷派出一经略使,这个经略使就一下子变成军队最高统帅,而且还没有人监督,那么兵权就会非常大。 这无疑是个很大胆的改动,因为即便是后世我军也是需要主官和正委一起搭档才能打仗,很多事情都要军队几个主要长官一起商量才能行动,很少有一个主帅有那么大的权力。 否则若是开口就说大话,扬言要灭了辽国,传到朝廷耳朵里,即便赵祯和赵骏他们信任他,可满朝文武官员,唾沫子怕是要吐到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朱允中说道:“皇城司顺藤摸瓜,捣毁了数个辽人细作的窝点,抓获了一百余辽人内应,这其中甚至还包括数十名被他们收买的汉人。” 果然。 范仲淹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范仲淹点点头,坐在那里拱起手说道:“那就有劳二位了,范希文在此谢过陛下,谢过知院,谢过政制院诸多相公对我的信任,还请二位放心,若是察觉我有异心,即便是当场将我格杀,亦是范某罪有应得!” 但此时范仲淹早就不是当初一副百官升迁图弹劾吕夷简的愣头青,早已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何况连欧阳修都上书了就知道这件事情给予朝臣们造成的动荡有多大。 这是很粗浅的反间计了,但偏偏就有人信,从战国到秦汉,再到如今,历朝历代,这样的反间计层出不穷。 虽然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还是非常令人感动,但来自内部的攻击还是让人有些心寒,至少冤枉他的人只会想到他手握大权,却不会在意他是否真的忠君爱国。 当然,这些都只是立场不同。也许他在朝臣那个位置,见到了如此多五代十国的惨剧,忽然看到有人兵权在握,也不免生出弹劾之心。 “相公能够这样想,也不枉陛下和知院如此支持相公了。” 范仲淹的脸色就沉下来,大宋的军制有部分继承了唐制,就是监军制度,由宦官充任监军。 所以可以说范仲淹能够统领整个河北路的兵马,本身就是赵祯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如果范仲淹真的想造反的话,以他在军中的威望,真的有威胁皇权的可能。 可就算是如此,朝野内也已经有了传闻。 不过北宋前中期军队的话语权主要还是掌握在文官手里,监军的作用往往就是监视一下为主,倒也没有直接插手军务,直到北宋末年开始才有童贯之流成为军中主将。 “嗯。” 王素笑了笑,随后说道:“此次我与朱副使还承担着过来监军的任务,不过相公放心,我们来时知院已经吩咐过,让我们不要插手日常军务,这么做也是为了相公好。” “相公言重了。” 之前他就已经很小心了,即便是韦焕之说要灭了辽国这件事情他都没有应茬,其实就是在特意降低自己的影响力。 范仲淹脸色还是比较严肃地点点头。 就听到王素说道:“朝廷这几日不少官员都在上书弹劾相公,连欧阳永叔都上言,并且说即便不能换帅,至少也得派监军和两个副经略使来制衡。” 赵骏改革军制之后,虽然还是延续了以前以军为单位,就是平日里将领最多也就只能统领五千人的旧制,但却取消了监军制度,不再让太监监军。 “是最近汴梁有传闻。” 王素和朱允中连忙拱拱手回礼。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大将领兵在外,手握大权,五代十国天天都在上演武将夺权的戏码,即便敌人不散布谣言,那些握有兵权的大将也会被皇权猜忌。
王素继续说道:“此番过来,除了向世人宣告朝廷对相公的信任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何事?” 范仲淹纳闷。 王素指着钦差卫队里的一名穿七品官服的中年官员道:“相公请看。” 范仲淹看过去,那中年官员便连忙站起身,用浓重的幽燕北方话道:“下官刘三嘏,见过范相公。” “这位是?” 范仲淹不解。 王素笑道:“刘奉礼现在是太常寺奉礼郎,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范仲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王素说道:“刘奉礼出身昌平刘氏,如今辽国北府宰相刘六符就是他的胞弟。” “哦?” 范仲淹诧异地看过去。 刘三嘏略微苦笑地向他拱拱手。 辽宋之间,以前多有边境宋国汉人受不了高额赋税压榨逃去辽国的,却少有辽人逃到宋国的。 皆因辽国强大,且国内赋税倒是不高,并且但有辽国汉人逃到宋国,宋国都会遣返,以至于幽燕汉人对宋国的民心皆失,对大宋不再信任。 特别是辽国官员,基本上都不会过来。所以有辽国官员跑到大宋,确实是件稀罕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刘三嘏之所以南逃,是受到了权贵迫害。 说是权贵,其实是他老婆。 昌平刘氏作为名门望族,多与皇室和后室通婚。 他的几个兄弟娶的老婆基本都是耶律家或者萧家的女子,以此作为与皇室联姻的纽带。 刘三嘏的老婆同昌公主耶律八哥是辽圣宗的女儿,是耶律宗真的姐妹。 不过同昌公主并非是嫡出,而是庶出,地位比较低。 但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辽国公主,所以刘三嘏的家庭弟位可想而知。 忍受不了老婆凶悍的刘三嘏就偷偷纳了小妾,还生了私生子。 耶律八哥知道后勃然大怒,扬言要杀了他的小妾和私生子,于是刘三嘏这才带着小妾和儿子偷跑到了宋国。 历史上刘三嘏到了大宋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向大宋泄露了很多辽国机密,其中还有很多军事机密,包括辽国在各地的驻军情况。 但大宋软弱无能,迫于辽国压力,赵祯采取了杜衍的建议将他遣返了回去。 《辽史》记载刘三嘏被送回之后就马上被耶律八哥亲手斩杀了,小妾和儿子也全都被处死,相当可怜。 不过如今大宋可不会再这样。 此时正处于庆历中,刘三嘏今年年初才偷偷跑到大宋来,辽国甚至都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而他在今年下半年由于是偷渡过来,没有身份证而被皇城司逮住。 政制院得知他的情况之后,就让他跟着钦差卫队到了前线来。 一来可以通过他获取一些辽国机密。 二来也是他说他可以尝试策反昌平刘氏,如果成功的话,那将是一场针对辽国的反间计。 王素把情况稍微给范仲淹说了一下,然后说道:“知院说,辽人既然要对我们用反间计,那我们同样也可以对他们。辽国如今江河日下,相信刘氏会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范仲淹白了他一眼,然后笑道:“这叫认祖归宗,燕云汉人离开他们的故国已经太久,这是我大宋失职之处。如今我们自当扶正祛邪,收复失地,让燕云汉人重新回到我大宋的怀抱。” 这番话让刘三嘏非常感动,感激地看了眼范仲淹。毕竟燕云十六州是从后晋就被割让出去的,他们已经在辽国统治下一百多年,实际身份都是辽人。 所以刘三嘏现在的举动跟叛国没什么区别。 但范仲淹给他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那就是他汉人的身份。这一下子就变成了民族与国家的矛盾,如此就从民族意识上掩盖了他叛国的行为,算是给了刘三嘏一个台阶下。 “是是是。” 王素意识到了问题,就连忙改口道:“刘氏若能认祖归宗,此乃千秋大义也。” “哈哈哈哈哈。” 范仲淹大笑道:“知院说过,中华民族就应该团结一致,不仅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同时也要有包容天下之心,五湖四海汉人皆为兄弟姊妹,兄弟姊妹回家,岂有不欢迎之理?” 刘三嘏已是泪流满面,拱手说道:“下官.下官感激涕零,愿为大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走到范仲淹面前恭敬递上道:“相公,下官之前派仆从偷偷又回到辽国境内,去了我四弟刘四端的府邸,递交了书信,后来四弟回了信,这是他亲笔所写。” “哦?” 范仲淹接过书信,打开看了起来。 信里除了日常问候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其中包含了不少军事机密。 比如刘四端一边询问刘三嘏的近况,一边以关心的口吻告诉他,说辽国决定与宋国决一死战,要他小心谨慎之类的话。 里面言谈举止,都有不少军事消息。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其实也已经跟明着说没什么区别。 不过范仲淹看完之后不置可否。 毕竟一来不知道信中内容真假,二来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可不够。 要想真正投靠大宋,就不能蛇鼠两端,只想着透露点军事机密就当是投名状吗? 那怎么可能? 还是得需要拿出实际诚意才行。 范仲淹淡淡地说道:“嗯,很好,不过耶律宗真想殊死一搏,亦在我们预料当中,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话的意思是这封信的价值并不大,光靠这点情报,还不足以换取刘家投靠过来后的地位。 刘三嘏自然明白这一点,连忙说道:“下官以为这是个好的开始,这就证明了我们刘氏是愿意认祖归宗,回到大宋故国,请相公再给下官一点时间,下官会再次写信过去。” “如此便好。” 范仲淹笑着说道:“如果刘氏能够策动一些将领投降过来,那就是最大的功劳。我大宋能少些流血,兵不血刃收复燕云,你刘氏当记首功。” “多谢相公!” 刘三嘏兴奋不已,干劲十足。 若是真能如此,他们刘氏投靠大宋过去之后,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而他刘三嘏,也将是家族最大的功臣。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决战前夕 “轰隆。”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良乡城的南城门率先被攻破。 十一月中旬,阴云密布天空。 辽东地区此时正在下暴雪,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正在燕云酝酿,随时都有雪落下。 宋军又有一大批冬衣运达,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发起了冲锋般的呐喊。 成群结队的宋军士兵从壕沟里钻了出来,手里举着长枪,喊着:“冲啊”“杀啊”“灭辽狗”“复燕京”等口号。 城头上的火炮零零散散还在往外放,但由于宋军已经把壕沟挖到城外,壕沟里的火炮同样对着城头射。 所以趁着宋人在安营扎寨的时候进攻,是最作死的行为。 张俭穿着一身紫色棉袍,外面绕貂裘,这是辽国贵族才能穿的服饰,以前紫袍都是丝绸制的,但宋国的棉花如今也传到了北方,深受辽人的喜欢。 “那就这样干耗着吗?” 张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既然如此,那何不干脆弃城。引诱宋军来攻,他们趁机设伏,然后在野外进行大规模军团作战。 “是。” 这也就是说宋军现在的营寨就是个空架子,外面是一片木栅栏,里面就是将士们居住的帐篷罢了。外围几乎没有任何像拒马、陷马坑、铁蒺藜、瞭望塔等继极为关键的防守器械。 因为人可以走喜峰口,物资走不了。 范仲淹说道:“继续耗下去,辽人必败无疑,想来他们也会想想办法。” “唔” 王素说道:“辽人想来已经失去了在野外与我们交战的勇气,毕竟他们以前多次在野外与我们打,却屡战屡败。” “大抵是了。” “应该快了吧。” 此时战场形势就变成了大宋军队几乎是贴着析津府的情况,若是从后世地图来看,那就是大宋的主力目前驻扎在北京房山区和丰台区,威逼北京的市中心。 两边你来我往,互相压制,以至于下面的宋军很快就冲到了城头下,从破口的城门迅速涌入。 但直到亲眼看到宋军打仗方式,耶律宗真才明白,宋军好像有些无解。 可这里面还有个问题。 很多时候往往要靠辽军外围的防御系统遭受攻击他们才会知道宋军现在的攻势已经到了哪里,这使得耶律宗真非常被动。 而就在耶律宗真在析津府城楼上患得患失,才发现宋军已经强大到这般地步的时候。 投降者、作鸟兽散者不计其数,但偏偏宋军已经把良乡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想逃跑都没地方逃跑,城中一万多名辽军士兵几乎被全歼,没有一个成功逃跑。 “城墙上那个穿绒皮大氅的就是耶律宗真吗?” 他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只能隐约见到城外远处连绵不绝的营垒,像是一座座小山丘一样,遮天蔽日,一眼看不到尽头。 “土会冻起来,就算能挖,恐怕也要费时费力。” 收取良乡之后,宋军再次开始进军威逼。良乡已经是析津前沿,过了良乡其实就能直接攻打析津府,因为玉河跟宛平位置是在析津的西面和南面。 可问题是,宋军似乎并没有想跟他们决一死战的意思。 范仲淹自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因此他没有急着包围析津,而是兵分两路,主力出良乡,佯攻析津,实则另外两路则直奔宛平和玉河,继续搞他的碉堡、壕沟战术。 良乡陷落之后,范仲淹直奔析津府外,开始他的老操作,安营扎寨,然后在营地外围挖建壕沟。 你坚守城池,人家就慢慢一路挖掘壕沟到你城下,把城池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 现在人家只需要站在栅栏后面的台子上,举起枪越过栅栏,就能把冲过来的辽军射杀。 否则的话如果有充足火器跟粮草固守城池高大的析津府,哪怕宋军通过挖掘土道的战术打破城门,也不一定能够攻下人马众多,粮食充足的城池。 耶律宗真皱眉道:“若是继续死守下去,怕是析津也最后沦落到良乡的下场。宋人在外面不断掘土挖建壕沟,终有一日,他们会把壕沟挖到城下。” 耶律宗真眺望北方道:“好像是快要下雪了。” 范仲淹轻声说道:“但同样的这段时间内,辽人原本被狄青阻拦在辽东的军队恐怕也能赶到,到时候就是整个辽国所有部队与我们决一死战了。” 到时候依旧要面临敌人炮火的轰击,宛如刺猬。 那就是。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赵元昊。 二十五日,析津府城墙之上,耶律宗真与辽国的诸多大臣正在女墙边上,眺望着西南方向。 耶律宗真面容颇为严肃,四下观察着宋军的整个营寨布置、方向以及宋军的行动轨迹。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析津府城外西南方向约四五公里处的一座小山坡上,同样也有人正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俭叹了口气,说道:“也许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应该放弃析津城。” 放弃析津? 也应该早点和宋国和谈,或许如今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析津府有很大概率被宋军夺走的程度了。 范仲淹抬起头看向天空,说道:“你看这天际是不是要下雪了?” 即便冲到近前,还得爬过栅栏,光这段路,就得死无数人。 毕竟宋军完全可以一路围城把辽军活活围死,又何必要采取这样可能会出现意外的两军对决呢? 范仲淹说道:“耶律宗真倒是颇为谨慎,没有出城。” “陛下,宋国政制院的忽然成立,以及范仲淹能够统领那么多兵马、推动诸多革新本身就有蹊跷,这里面势必有我们无法得知的机密,而这个机密,一定与那赵骏有关。” 这就导致随着辽国兵力越来越集中在析津府,物资就越发匮乏,从而导致存粮越来越少。 因为战争方式已经改变了,不再是以前的那种冷兵器作战,他们只需要用梯子爬过栅栏就能突袭成功。 战事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随着大量辽军投降,城里的抵抗也陷入了到了尾声。 在这样的形势逼迫下,耶律宗真也不得不考虑迅速完成对宋国的反击,辽国频繁开始不断调动部队,双方你来我往,不断纠缠。 这个刺猬不仅让良乡城的辽军将领难受,现在已经实实在在让耶律宗真这个辽国感觉到了麻烦在哪里。 王素手里拿着望远镜眺望。 狄青截断榆关,不仅仅是把辽人物资拦截,同样也把他们的大部队挡在了关外。只是辽人还可以走喜峰口入关而已。
即便答应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就开始挖掘,而是就单单修了一座简易营垒,连防御工事都没有做.除了在附近小山峦上布置了几十个炮兵阵地以外。 到时候耶律宗真就只能与宋军展开决战,不然就只剩下粮草用光,兵马饿死的结局。 能够想象到的是,即便是辽军全部出城,想要与宋军展开殊死对决,宋军恐怕也不会出寨跟他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开战。 王素挠挠头道:“反正若是我在城中,看到这阵势,恐怕也是无可奈何吧。” 这一个月来的围城已经让良乡城摇摇欲坠,除了少数负隅顽抗者以外,城中大部分非契丹的汉人、渤海、女直、蒙兀等军队崩溃。 那么耶律宗真试图和宋军在野外决战的计划也彻底落空,只能继续死守,然后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宋军把城池包围起来,最后城池破灭辽军大败。 十一月二十四日,宋军已经慢慢包围了玉河跟宛平,辽军在外面的斥候系统几乎瘫痪,完全没办法扩散出去,以至于很难摸清楚宋军动向。 “相父想说的是,引蛇出洞?” “这雪会帮辽人一阵忙,让我们无法挖掘土石,不过到来年初春,辽人就只能等死。” “若是下雪,宋人还能掘土吗?” 张俭抬起头看了眼天空,轻声说道:“陛下,有没有觉得,最近天气已经愈发寒冷。” 一旦挖到城下,那宋军就可以借助壕沟的掩护进攻,虽然析津城比良乡城高大许多,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幅员三十六里,是辽五京当中最高最大的一座京城。 你袭营,人家隔着一百多丈就射杀你。 因为就连潞县、怀柔等地方,都已经出现了宋军的探马斥候,这就意味着析津周边地区几乎全被宋军包围。 而另外两路则一路北上进攻后世北京市的门头沟和石景山区,一路往东正在攻打大兴区和南四环一带,整个北京周边到处都是烽火狼烟的情况。 耶律宗真恍惚间才明白,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 所以只要宋军把壕沟挖到城下,那么析津府也危在旦夕。 他看到宋军其实就只是砍伐了大量树木,在外围修了一些栅栏而已,毕竟宋军虽然土木作业很有一手,可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一夜之间把营寨全部修好。 所以可以说狄青完全左右了整个战场。 不过这不能说狄青没有任何用处,事实上狄青的存在起到了决定战场走向的关键性作用。 这就意味着宋军可以从西南方向往东北方向,越过玉河跟宛平攻打析津府,只是这极有可能受到来自北面的玉河以及东面的宛平进攻。 “什么办法?” 随着大规模军团调动,双方的情报同样也在不断地调整,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宋军的情况摆在耶律宗真的桌案上,同样也有不知道多少辽军的动向摆在范仲淹的桌案上。 范仲淹笑了笑道:“如今宋强辽弱,耶律宗真恐怕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 王素说道。 宋军白捡个析津府,直接占领城池怎么办? 那跟把析津府白送出去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 从昨日开始,宋军先是有大量斥候出现在析津府城池外围,肃清周围出城的辽军探马,随后大部队徐徐跟进,驻扎在了远处城外旷野。 他既然选择留下来,那自然就是想决战。 张俭眼睛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头脑还算灵活,轻声说道:“因此只要有那赵骏的支持,我们自然很难撼动范仲淹的地位。” 古代城墙的厚重别说阻拦大炮,就连火箭炮都射不穿炸不烂,可城门就不行了,就是一座厚实的大铁门,顶一顶普通的攻城车还行,顶那恐怖的炮弹,就属于痴人说梦。 然而耶律宗真却并不敢派大军趁着这个机会突过去。 万一宋军不来攻呢? 耶律宗真苦笑道:“相父说的是对的,朕确实有些想当然了,如今的大宋已经不是曾经的大宋,想用这么简单的计谋驱走范仲淹,不切实际。” 一到地方就开始安营扎寨,然后慢慢围城。 这就意味着辽国的反间计算盘打空。 宋人的望远镜当然不是外壳包塑料,而是用铁皮打造,里面用物镜和目镜组成,最远能放大十多倍。 所以四五公里外的地方,看着就像是在三四百米外,隐约能看到城墙上站着的人。 原本的田园、村庄被宋军占据,大量的汉人百姓或是逃走,或是被宋军迁走,紧接着一栋栋营地拔地而起,外围寨墙林立。 的确无解。 “呵呵。” 但可惜的是耶律宗真显然没有上当,让范仲淹很是遗憾。 “范仲淹此獠,当真是阴险狡诈。可惜了,没想到赵祯如此信任于他,不仅没让他被撤换掉,甚至还损失了我们多名在开封的内应。” 王素看到即便是白日,天空也是相当阴沉。 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靠城墙高度就能很好防守敌军的时代了。因为人家会用大炮轰击你的城门,一炮将城门给轰得稀巴烂。 张俭安慰道:“陛下无需妄自菲薄,这计策能成最好,成不了也无妨。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应该想怎么样的对策。” 而且气候也越来越寒冷,想来在十二月腊月之前,乃至整个腊月,幽燕地区都要下起大雪。 宋国皇帝诏书下达,虽然派遣了两名监军,可却都是范仲淹的熟人和赵骏的亲信,基本上不会给予他多大的约束,所以实际这份诏书,就是向世人宣告朝廷对范仲淹的信任。 耶律宗真的眉头就更紧皱了起来。 耶律宗真沉默下来。 “那就不如先等等吧,到时候我们在大定府和辽阳府的兵马就能全部到底,等兵力集齐之后,总能想到办法。” 大战还未正式开启,谍报战就已经在另一個战场上交锋。 城墙上耶律宗真拍着女墙,发出了一声叹息。 张俭说道:“也许只有如此才能赌一把。” 他稍微深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张俭的意思。 范仲淹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双手背负在身后,看向遥远的东北方,身上紫色大袍在风中摇曳,目光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失去了百年之久的燕云,终究要在他的手里回到故土,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辽宋对峙,发行纸币 第386章辽宋对峙,发行纸币 两日后,仲冬的雪花很快洋洋洒洒地落下,大地没过多久就变得一片雪白。 宋军安营扎寨之后,果然没办法再掘土作业。 因为要想挖壕沟,首先就得清理那么多雪,可北方雪渗入地下,迅速会冻结土地,给挖掘工作带来困难。 所以宋人的土木作业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最后也只能暂时先修整好营地,再做别的计较。 而在这个期间,范仲淹看得最多的,就是燕云很多世家大族给他们发来的信。 燕四大家当中,除了昌平刘氏以外,其他三家都不同程度地尝试联系宋军,甚至还有一些家族子弟偷偷跑过来投降。 这与袁绍和曹操进行官渡之战前的景象何其相似。 区别在于曹操最终获得了胜利,许都那些偷偷联系袁绍的世家大族并没有改换门庭,投入袁绍的麾下,就连缴获的书信都被曹操烧掉。 而如今范仲淹就已经不可能给辽军焚烧他粮草的机会――辽军连城池都出不来,别说粮草,营垒的边都摸不着。 毕竟辽军除了依仗总兵力达到二三十万的宿卫军以及皮室军以外,还要依仗其余各民族的部队。 这可比直接从析津府传消息出去安全得多。 但相对于的随着时间推移,辽军的人数也在越来越多。 不过范仲淹也没有完全信任这些消息,因为这些消息本身就具有欺诈性和非时效性,其中甚至有些消息就是辽军故意放出来的,很难辨别其中的真假。 而刘四端则每次都会以押运粮草的名义往来于析津和檀州,然后再以其它方式偷偷把消息传播到宋营里去。 所以这一场战役注意是比历史上官渡之战还要悬殊的战役,自然也让燕云世家感到惊惧。 便在这样的对峙当中,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狄青在榆关阻拦的兵马,就陆陆续续有十多万包括女直、渤海、室韦等其他民族的兵马,榆关被截断之后,被迫走喜峰口入关,也终究是抵达了析津。 耶律宗真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人心浮动的问题,所以与张俭等心腹重臣商议之后,进行了一定军事调整。 再加上从北面张家口过来的蒙兀人,这样在开战的两个月后,辽军就聚集起了约四十多万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辽军的动向和军事布置,在范仲淹面前就好像透明的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而且就连云州的宋军也已经在与大同的辽军交战,两边攻势如火如荼,进展非常神速。 谁赢他们帮谁,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为此范仲淹主要还是以步步蚕食为主,不断袭扰周边辽土,至少目前整个析津府南方全被宋军占据。 当初耶律宗真选择开战,为了防止被宋人发现端倪,第一时间选择的是让本部兵马先赶往析津府,随后再调动其他民族的队伍。 十二月份的天气更加寒冷,因为大雪的缘故,导致宋军很难再挖掘壕沟,虽然也有在作业,但工作量倒是少了许多。 毕竟此时的析津府受到战事官制的原则查探非常严厉,除了刘四端和刘六符亲兄弟之间的走动不容易引起怀疑以外,其余公卿旦有异动,往往都会被追查。 因此范仲淹经常需要对这些消息进行甄别,通过与宋军自己斥候侦察到的情报相结合,以此来进行自己的判断。 普通的世家官员完全不知道这些机密情报。 而刘六符是个例外,他虽然被耶律宗真撸了下来,但张俭还是很欣赏他的能力,因此一直有资格参与最高会议,能够知道很多军事机密。 刘六符只是恰好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把如今析津府、玉河、宛平以及周边诸多县城的辽军情况都告知给了刘四端。 他们多驻扎于析津府后方的归化、可汗、顺州、檀州、景州、蓟州等州县,差不多是后世张家口到北京昌平、怀柔、密云、三河等地区,处于析津周边地带。 因而此刻辽军的军队数量前所未有的多,但相对应的粮草压力也非常大。辽东的粮草一直运不过来,造成的结果就是食物迅速减少。 若不是还有张家口这一条路可以走,辽人能从北面的蒙古草原驱赶牛羊过来,恐怕此时析津已经出现粮食短缺。 然而辽军兵马数量剧增,宋军同样也在增兵。 十月初宋军就击败了西夏,侵吞了西夏卓和南等地区,打得李元昊龟缩于兴庆府不敢冒头。 西北军随即大规模开始调动,再加上中央军,全大宋六十多万禁军部队,几乎有一半聚集于燕云,光范仲淹手里就有二十多万,其余七八万左右在河东路,正猛攻大同。 两边人数越多,战事规模自然也在升级。虽然还没有开始正式大规模交战,但小规模战争却是不断爆发,经常有数十宋军追着数百辽军的事情发生。 只是因为天气缘故,辽人也未尝没有出现过成功埋伏宋军,趁着宋军不备,先以弓弩偷袭,随后突然杀出,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总得来说还是辽人损失更大,战损比一度达到了十四比一,既要死伤十四个辽人,才能换来一个宋军的死。 这悬殊的战损比还是因为辽人有手榴弹的缘故,由于燕云等地在当时还未开发得那么完善,人口约三十万户,差不多一百五十万左右,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不算严重,所以当时燕云地区有很多森林。 辽人常常躲在森林里,先引诱宋军斥候追赶,等到靠近之后,再用手榴弹或者弓弩袭击,趁着宋军混乱的时候再突然杀出,这才能勉强打一个小规模的胜仗。 可大部分时候还是距离极远辽人就被宋人射倒大片,根本都近不了身。因此使得很多辽人都畏惧于宋人枪械,一旦双方斥候相遇,往往都是离得老远辽人就勒转马头,撒丫子跑路,根本不给宋人追击的时间。 就这样双方斥候打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地时间也来到了庆历六年十二月下旬。 这段时间内,一封封战报就不断传回汴梁,汴梁的报纸每天都在更新战况消息,不仅让大宋百姓民心振奋,也让满朝文武官员都充满了亢奋。 十二月二十日,临近年关,政制院最近的工作却是非常忙。
因为每年年底就是对前面十个月工作总结的时候,包括今年的施政,各部门今年的汇报,各路的发展情况,财政支出盈余等等都要进行汇总。 今日上午辰时,早朝过后政制院内诸多宰相热火朝天,赵骏、晏殊、蔡齐、宋绶、李迪、贾昌朝、蒋堂、张士逊、夏竦、郑戬、杜衍总计十一名宰相在办公。 屋内进进出出大量政制院的属吏,不断地把最近各部门上报的公文送过来,基本上都是各部门今年政务情况汇报以及各项财政支出等等。 这样的工作效率其实非常低,毕竟一个国家大小事务非常多,哪怕政制院目前的政务处理范围都只是各部和各路,州一级和县一级往往都是各路司台在处理,但一个国家的体量摆在这里。 大大小小那么多事情堆积,再加上年关要对全年工作的总结,显然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铁道部的公文我看完了,今年的铁道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已经修到叶县,预计明年年底或者后年年底就能修到襄阳。” 晏殊将今年新成立的铁道部汇报的工作看完之后,抬起头看向赵骏,笑着说道:“咱们这每个月以二十多公里的速度在修建,有生之年,也许老夫也能坐一坐火车了。” 赵骏也笑着道:“步入工业社会后一切发展都会快许多,这还只是刚刚开始,等到第二次工业革命完成,你就知道什么叫飞一样的奇迹速度了。” 晏殊晚年或许能体验一下火车,但赵骏觉得,自己晚年说不好连飞机都能体验一下,只要大宋发展得够快,只要他活得够久,比如活个一百二十岁,也许晚年他还能梦回二十一世纪。 毕竟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到第三次工业革命总共也就不到两百年的时间,如果运作得当,运气够好的话,缩短个百年时间,提前跨入信息时代或许不是梦。 “还有个好消息,今年光前面十个月的财政收入和国民生产总值统计部已经统计出来了,财政收入比去年多了一千一百多万贯,现在还有十一月和十二月的税尚未统计,去年就是1.00921亿贯了,今年怎么样也得超过1.1亿贯。” 负责财政的夏竦刚刚把他本部的事情做完,因为财政的事情他一直盯着,几乎每个月的支出和收入都要进行汇总,所以原本繁琐的财政倒是比较先整理出来,显然今年的增长还是相当不错。 按照最低1.1亿贯的中央财政收入来看,至少也比去年增长了9%。这还是中央财政收入,如果算上地方截留的财政,恐怕今年总收入得超过1.5亿贯。 “嗯,这个效果还是非常明显,但我估计还明年上半年开始就有些不容乐观了。” 晏殊将手中的毛笔用笔杆那端轻轻敲了下桌面说道:“以前我们制定的五条贸易路线,每年贸易额都在增长。但今年下半年开始,断绝西夏和辽国的贸易,一下子断了两条,外贸收入估计得大受影响。” “这应该动摇不了根基,现在兴办砖厂和水泥厂的商行遍地开花,光京畿路今年就有三百多家企业注册,钱一旦用起来,经济加速流通,估计国内的商业会更加繁荣。” 赵骏说道:“真正的增速还没有提上日程呢,一旦重工业、轻工业、建筑业等行业发展起来,走上正轨,那么增速就是飞一样快,每年增长二三十个点都正常,但也就是那一会儿,如果没有外部输血,持续内耗就只会越耗越匮乏。” 说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拍脑门道:“对了,既然已经出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差不多该开始纸币化了。咱们需要开始完善货币制度,确定货币价值,不然光靠铜钱和交子还是阻碍了商业发展。” “的确如此,虽然平日生活当中百姓还是以铜钱为主,只有出现大宗交易的时候,才会出现有交子铺担保的交子作为交易物,但那种几十贯乃至几百贯的中等交易,现在市面上反而非常需求,可身上带着几十几百贯,还是非常不方便。” 夏竦曾经派过身边奴仆经商,对于从事商业活动还是非常有经验,更何况他在以前的三司干了很多年,现在又在财政部干了很多年,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 赵骏就说道:“既然如此,让交子务主事拟定一套纸币方案上来,我到时候进行修改一下就行。” 他打算正式发行纸币。 不过不是小额纸币,而是价值五贯和十贯的那种。 因为定位不同。 交子说是纸币,但本质上来说其实就属于银行券或者大额支票。 每张交子的存额至少得五百贯以上,每次应用也往往都是大宗商品交易,在民间不具备普及性。 而随着大宋十多年商业发展,商贸繁荣程度更上一层楼,中小额贸易日益频繁,但在这样的交易当中却缺乏一种像交子这样方便的东西。 一二百贯的交易肯定不会用交子,但二百贯就是接近一万六千枚铜钱,重量大概是1400斤,交易起来得用车装。 所以出一套能够解决中小额交易的货币体系就非常重要。 按照赵骏的设想,如今有了日本金银流入,他可以把金子尽量收回来做锚定物,白银则铸造银币,让化学院合成一种类似于袁大头一样的合成银出来,面额定为一贯钱。 同时再用棉布、亚麻、丝绸等物品制作精美的纸币,价值为五贯和十贯两种。 这样一贯钱以下的日常生活交易还是以铜钱为主,一贯钱到五十贯钱之间的小额交易就可以用银币。而五十贯到五百贯之间的中额交易,就可以用纸币。 只需要保证中额的纸币不滥发,并且收税可以收上来,再处理好防伪措施,那么就能解决需求渐大的中小额贸易问题。 这关乎大宋的经济发展,马虎不得。 “是,我待会派人去交子务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在过年之前,把方案交上来。” 夏竦应了一声。 接着就又是各种各样的公务交流。 比如今年教育成果,各地大基建的修路状况,以及今年的农业、交通、科技发展等等。 其中最喜人的还是在前几日,蒸汽船终于成功了,即将开始试运行。 显然大宋又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赋予的权力,天不遂人愿 第387章我赋予的权力,天不遂人愿 “没想到蒸汽机船只的建造效率这么快,今年年初才刚刚落项目,年底就已经造好了。” 听到蒸汽船只的消息,赵骏还是非常高兴,笑容明显比刚才听到铁路建设修建了一半还要兴奋,让在场的诸多宰相很是不解。 难道这蒸汽轮船的出现有这么令人开心吗? 晏殊好奇说道:“汉龙,我们的铁路建设也马上就要开通了,难道蒸汽船比火车还要重要?” “嗯,确实更重要。” “为何?” “很简单。” 赵骏点点头,然后说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们说过海权论吗?” “海权论?” 夏竦、杜衍、郑戬三人摸不着头脑。 “修一条铁路到国外去和开一艘船到国外去花费的成本和得到的收益比哪个大,相信我不用算你们也能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蒸汽机时代,工厂出现之后,就很快有了蒸汽火车、蒸汽轮船的缘故。 “将来大宋内部的工业发展在增速过后一定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停滞期,因为国内的人口暂时也就一亿,能够消化的产能有限,就必然要出口到国外去。” “另外就是付出的成本也不同,火车需要修建轨道,还需要运营维护成本,而船只是不需要轨道的,海洋就是天然的交通道路。” 因为只有造船业发达,大宋的工业产品才能远渡重洋,把自身的产能转卖到其它国家去。 大宋的铁甲舰才能浩浩荡荡开赴欧洲和日本,对着昂撒和倭奴大喊一声:“开门,自由贸易。” 二来等出口工业品时,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工业品来半控制出口地,比如用工业品换取矿产、金银、木材、香料等原材料。 赵骏环顾四周道:“以前大航海时代,西方拥有了给世界的命名权。但现在应该变一变了,大航海时代就应该是由我们发起,对这个世界的命名也应该由我们发起,这是我赋予大宋的权力!” 如后世的我国从人力资源出口转为工业与技术出口一样。 还有后世毛熊时期,百亿补贴勋多多,大量用廉价工业品补贴给加盟国,极大地提高了加盟国国内自身的经济能力。 如此不仅能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同时也能更温和地与出口国打交道,让出口国的原著心甘情愿为大宋打工。 所以工业革命的根本不仅仅在于工业生产能力,还在于能否拥有更强的交通运输能力,物资流通能力以及强大的军事武装。 大宋作为一个文明的古国,总不能一边鄙夷昂撒反人类的丑陋行径,还一边虚心学习,向他们看齐和致敬。 至于以后会不会出现刺头也简单,蒸汽船可不仅是货船,同时也是铁甲舰,长枪大炮架过去,至少在目前全世界,大抵是没有国家能够抗衡。 “如果大宋想要进攻中亚或者欧洲,走陆路去十万八千里都算少的,但走海洋去就快了许多,并且在海上的机动性也远比走陆路要强了不知道多少。” 也只有造船业发达,当欧洲和岛国发现自家的原材料被廉价工业品换走,贸易出现极大的逆差于是闭关锁国的时候。 众人好奇。 时过境迁,虽然还是有政制院宰相这样一批人在,可除了少数几个以外,大部分都已经换了生面孔。 见到除了晏殊、蔡齐、宋绶三人似乎还有点印象,其余人都一副疑惑的表情,赵骏就简单概括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可否认的是,不管是世界岛理论还是边缘地带理论,在影响力和后世国际形势当中,都不如海权论影响大。”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火车和货轮的区别。” “因为无论是从经济角度还是军事角度,争夺海洋带来的实际收益都要远高于陆地。” 就连李地、张士逊、蒋堂、贾昌朝四人都是一头雾水。 到时候愿意为大宋打工者不计其数,原材料出口国也能从廉价的工业品当中获得很多好处。 “能详细说说吗?” 所以大宋完全可以用更好的手段去做。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对付非昂撒和倭奴这两种本身就类人种族的除外。 一来大宋的体量允许自身内部消化大量工业产能,等到产能过剩时再大量出口。 虽然大宋这样做会造成原材料出口国严重依赖与绑定工业出口国,但总好过像后世昂撒那样,先是搞黑奴贸易,然后奴役殖民地,甚至残暴杀戮割头皮要文明得多。 赵骏解释道:“一辆火车最多拉货几千吨,很少有几万吨。而货轮一次性能拉几万吨甚至十几万吨,载货量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赵骏说海权、陆权等理论的时候,还是首次提出东方一极战略的时候。 “当然,现在提海权时代还尚早,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国内建设,海上贸易的事情,就是加大与其它世界国家的接触,多寻找一些航道,岛屿。” “为何?” 他继续道:“而且国外矿产资源、地方特产也都需要运到国内来,以此作为工业原材料继续生产,所以船只的发展重要性可想而知。” 那时的宰相除了晏殊、蔡齐、宋绶三人还在以外,王随、盛度、王曾三人病死,范仲淹在外领兵,吕夷简也病重。 那跟后世的鱿鱼有什么区别? 厌恶小胡子,质疑小胡子,理解小胡子,成为小胡子,超越小胡子? 当然。 大宋的体量摆在这里,倒不需要像带嘤那么大缺大德地满世界搞殖民地去一边血腥掠夺殖民地的财富,一边把过剩的产能倾销到殖民地去,进一步对殖民地可持续竭泽而渔。 而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造船业就是重中之重。 其它国家的那些土著,才能一边看着这些工业新鲜玩意儿,一边听从大宋商人的教导,跑去他们的矿山挖矿,帮宋人运到货船上带回来。 相信在这种恩威并施的情况下,全世界的国际形势很快就会发生根本改变。 虽然大宋可以这么做,但本身带嘤的做法就不符合身为人的基本道德标准,昂撒在那段时间做的事情跟种族灭绝的反人类行径没什么区别。 “是关于争夺海上主导权以及陆上主导权对于主宰国家乃至世界命运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观点,简单来说,就是我在海上的影响力和陆地上的影响力的区别。” 我赋予大宋的权力? 众人一愣。 这话。 好生霸气! 但仔细想想。 还真没办法反驳。 众人便把赵骏的话记下来,写进备忘录里。
这些可都是以后大宋发展的方向,自然要时时刻刻牢记。 “真希望见到大宋君临天下的那一天,可惜啊,我大抵是看不到了。” 晏殊感慨不已。 “还是有这一天的,至少虽然不能威震整世界,但至少还能够君临东方,恢复汉唐风采。” 赵骏笑了笑道。 “期待吧。” 晏殊点了点头。 随即众人又一边继续处理公务,一边向赵骏汇报情况。 去年摊丁入亩实施,今年又杀了一大批地主,以至于很多地主被朝廷逼着转型,售卖土地,投入工商业。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如果你和颜悦色对他,他反而蹬鼻子上脸,以为你很好说话很好欺负。 等举起屠刀杀一批的时候,他们才会明白你是要动真格的,才会变得老老实实。 虽然目前绝大多数地主还都处于硬挺与转型之间的环节,还没有完成彻彻底底的大改变。 但劳动力现在都被官府吸纳走了,要么被官府招走自己修筑水渠,开垦荒地。要么送去修路,兴建水利设施。 一套组合拳下来,现在地主是要政策上支持没支持,要人口没人口,光有土地就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最后自然也就不得不听从朝廷的安排。 大量土地解放出来之后,朝廷也会转租给百姓。 并非是直接赠予,而是租赁的形势,只是租金会比地主要低很多,并且规定耕作多少年,土地产权就归百姓所有。 这就属于间接式地把大量土地收归国有,然后再把这些土地转移给失地流民,缓解土地压力。 当然。 这种形势除了强力手腕以外,就势必需要强大的财政支持。 以武力和政策逼迫地主交出土地,但吃相也不能太难看,又不是王朝末年可以肆意妄为。 直接抢夺和杀戮地主会丧失朝廷的公信力,并且还会引发士族、地主的恐慌,从而造成国内局势动荡,甚至大批量造反。 所以最近几年大宋朝廷的财政收入是很多,可财政支出更多,乃至于到了今年有了约八百多万贯的财政赤字。 对于这一点赵骏看得倒是很开。 因为从前年开始筹备的国债明年也马上走上正轨,等明年国债上线,再过两年纸币上线,适当的财政赤字只会刺激经济增长。 到时候只要大宋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内部有农业和商业哺育工业,外部有工业产品输出到其它国家反哺商业和农业,这样才能实现良性循环,不至于疯狂内卷,压榨国内农民和商人。 “报。” 就在众人处理国家大事之时,一名属吏从外面进来,向他们汇报道:“今日的幽燕公文到了。” “哦?” 众人抬起头看过去。 幽燕如今每天都要写战报发过来,但由于缺乏时效性,所以往往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拿过来。” 赵骏说道。 “是。” 属吏将公文双手递到了赵骏桌案上。 赵骏边接过边随口说道:“今天的公文倒是快了些,这是几日前的事情了?” “禀知院,是五日前的事,其实不是这份公文快了,而是慢了一天,最近河北路也开始下起雪。” 属吏回答道。 “哦。” 赵骏皱起眉头,开始翻看起公文内容。 幽燕雪依旧未化,范仲淹目前只是包围了玉河和宛平,前几日攻取了阴。 短短的一则消息,里面的信息还是非常多。 比如虽然由于大雪的缘故,但宋军还是非常强势,已经把析津南面几乎所有的领土全部占据。 并且阴位于析津东南方向,继续往东就是香河县、玉田县,然后进入平州,宋军便可以前往榆关和狄青汇合,彻底断绝辽人东西连接通道。 只是看到这个消息,赵骏苦笑道:“天不遂人愿啊,我还以为将士们能早点打完回家过年呢,没想到这场大雪。” 如果没下雪的话,现在的进度估计就不是攻取阴了,而是析津都快被范仲淹挖到底。 一旦析津府的城门被爆破,耶律宗真就算三头六臂也得被大炮轰死。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谋定得再好,出现意外也是难免的事情。” 晏殊安慰道:“不过眼下我军已经有如此大的优势,已经将析津都围困起来,想来明年开春之时,就是辽人北逃回大草原的时候。”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希望老范他们别让我失望就行。” 赵骏摇摇头。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便不自觉看向外面。 汴梁没有下雪,但似乎也快了。 前些天隆冬的时候还能开几天太阳,但最近两天天气却愈发地阴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雨。 不过大抵也差不多是时候,等明年开春,辽人耗不起,自然也就是宋国大胜之时。 休息了一会儿,赵骏又伏身于工作当中。 以前他还挺享受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甚至有时候他还觉得如果自己抛弃道德的话,可以决定任何一人的生死。 行走在外面,哪个贪官污吏见了他不得两腿战战,几欲吓尿? 纵使头上貌似还有个皇帝,可他与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就变得有些麻木。 周而复始地上班,处理国家大事,各地经济、军事、民生、教育,事事都压在他身上。 反而觉得累得不行。 就是不知道吕夷简那帮人为什么就这么对权力如此执着呢?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唉。 赵骏叹了口气。 想到吕夷简,他忽然扭过头对晏殊道:“吕许公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他最近每天都差人打听北方战事?” 说起这个,晏殊放下手中的笔,叹道:“坦夫公大限将至,在床上的日子已经比下地的日子多了太多,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在薨世之前看到燕云回归。” “知院.” 他们话才刚说完,外面就有名内侍宦官急急忙忙过来道:“知院,申国公已至弥留之际,官家让诸位前去探望。” “这” 众人被这个消息惊住,一时纷纷抬起头。 赵骏长叹道:“看来天不遂人愿,吕许公终究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看一看燕云回归之时了。” 命运,总是这么无常。 第三百七十八章 徐如林、急如火,范仲淹雷霆突袭 第389章徐如林急如火,范仲淹雷霆突袭 到了第二日,昏迷的吕夷简最终病死在了这个春天,享年六十九岁。 跟历史上的自己比起来,如今的他无疑是幸运的。 不仅比历史上多活了三年寿岁,而且还坐过火车,亲眼见证了大宋的一系列新的变革。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会铭记这段历史。 不仅仅是在于它是华夏民族自农业封建社会转型至工业社会的重要时期。 同时也是中华民族真正崛起,从偏安东方中原大地,到走向世界大舞台的第一步。 吕夷简作为上一个时代与新时代老旧交替间的人物,自然要在史书中留下属于他的浓墨一笔。 得知吕夷简的死讯赵祯非常难过。 吕夷简留下了一封遗书,里面有他对赵祯的劝导以及一些对未来展望却不能见到未来的遗憾,字字真诚,令人动容。 就像高铁开通之后,普通火车和客运汽车依旧还有市场一样。 今年的年会就没有去年那么热闹,来的宾客队伍少了一些。 庆历七年到来。 而庆历七年的大年初一,又是隆重的祭祀活动。 年关到来,汴梁的人口也在飞速下降,工厂停工、官府停摆,很多外地来开封打工的百姓一个个拖家带口,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西夏被打得大败而归,又丢了大片领土,显然是有些不甘心,如今正在等待辽宋战场结局,也不会来庆贺。 而大宋这边是知道战场并不是在高丽,派那么多人去高丽没什么用,因此只是派了一支水军去支援。 到一月上旬结束,年假才休完,政制院继续上班。 再加上与大宋有贸易往来的权贵利益既得者十分反对,这件事情才算作罢。 为此赵祯下令停朝三日,百官吊唁,自己则在后苑穿上丧服,设立灵堂,为其服丧。 但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得继续过。 汴梁人口主要来源于京畿地区,火车虽然开通,但票价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因而运河船只航运依然是周边地区百姓首选。 赵骏又得继续跟着赵祯参加祭祖。 所以现在在只有一条火车路线的情况下,百姓出行即便是处于火车沿线的县城,也往往都会选择走路或者船运。 随着越接近年尾,人就越少,一时间偌大的汴梁城都空旷了许多。 而在这段时间,虽然开封报纸还每天都在更新前线的战况,可汴梁百姓们却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关注。 朝廷开始休春节假期,汴梁城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不过等到明年后年各地火车慢慢开通,铁路真正成为普及交通工具的时候,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虽然辽国是想利用入侵高丽来逼大宋下场,达到他们的战略目的,但哪怕只是随便派几支军队,也非高丽所能承受。 也就是中东那边的穷哥们还记得大宋新年,特意遣使过来。 这段时间在政制院值守的是三个新宰相,他们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处理前线战报,以及令人押送粮草。 然而每次他有这样的异议,马岛和星岛的宋军就会前往出云国地区溜达溜达,以强大的武力震慑日本。 只有大量普及,运营成本降下来,票价降下来,火车和客运汽车的生存空间才会慢慢变小。 辽国自然不用多说,现在正在和大宋打仗,不可能会像往年一样派使节团来庆祝。 这就导致目前还有三万多人正围困高丽的都城开京,就连西京平壤都被辽国人占据。 而现在这种情况提前了,此时日本国内的经济几乎全被大宋垄断,执掌目前日本政权的藤原家一直想与大宋断开联系,试图闭关锁国。 当时宋国货币大量流入让日本物价横飞,以至于社会秩序十分混乱。执政的平氏一度想闭关锁国,断绝与南宋的贸易关系,但却被内部叛乱打乱了计划。 可最近两年就彻底没了动静。 青塘以往对上贡和派使者庆贺最为关心,但现在青塘都被李元昊打烂,朝廷立了瞎毡为傀儡,现在瞎毡正在收拢溃散的部族,自然也没办法派人过来。 现在阿拉伯那些国家四分五裂,没有石油,一个个穷得要饭,全靠来往于大宋和欧洲之间做中间商赚差价。 并且最近两年大宋和日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日本官方恨透了大宋。 所以在周边本身就只有那么几个国家的情况下,一下子少了大半的使节团。 眨眼间时间就匆匆来到了年底,河北的冬风终于在十二月下旬吹到了汴梁,为汴梁带来了一场持续数日的大雪。 这情况在历史上要到南宋时期,平安世代末至镰仓幕府初期这一阶段,因为南宋与日本贸易频繁,导致国内货币全是宋币,金银铜硫磺全被宋国搞走,让日本统治者非常恼火。 至于西夏。 如果不讨好大宋,跟大宋搞好关系的话,中东那帮白袍子穷哥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便在这样盛景不如去年的情况下,大宋庆历六年新年落下帷幕。 但结果就是原本就与大宋关系一般的日本官方态度就更加冷淡,前些年大宋打败辽国之后,还遣使过来几次。 大年三十,赵祯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庆祝新春的到来。 高丽倒是想派人,可却抽不开身,王都都被辽人包围着。 宋军的水师则横于江上,双方陷入纠缠阶段。 目前前线的状况一切良好,范仲淹每天都有斩获报告,虽然没有大面积击破辽军,可步步蚕食,析津以南,甚至析津东面大片领土为宋军占据。 而且范仲淹也已经攻破了石城,与狄青正夹击营州和滦州,相信要不了多久两路宋军就能汇合,对析津展开两面包夹之势。 因而此刻大宋国内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竟发,而幽燕之地,同样一片积极向上。 一月二十四日,辽国析津府。 开春之后,雪化得很快,等到一月下旬的时候,河南河北等地就已经是艳阳高照,春光盎然。 燕云地区的雪也早就化了,只是略微还有些冷空气,白天温度大概在十二三度,晚上偶尔会降到零度以下。 今日析津城外,宋军正在不断挖掘土壤,慢慢向城池移动。 其实从雪化之后范仲淹就已经开始了掘土作业,宋军坑道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不断往析津延伸。 眼下虽然还没有到炮火射程范围之内,可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靠到近前了。 “报,辽人北城门打开。” “报,辽人正在陆续离开析津城。” “报,玉河和宛平辽人同样打开了城门,现在正准备突围。” 就在范仲淹于营中高台每日巡视营寨,眺望远处析津的时候,忽然一个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节奏。 得知这些事情,他连忙回到了自己的主帅帐篷内,召开军事会议。 西夏战争结束之后,张亢就又被派往河北,眼下帐篷内除开河北路的几名主官,皆是各路、州兵马都总管、副都总管级别以上官员。 普通的兵马兵马总管、副总管、钤辖这些中上级将领都没有资格前来参会,会议的规格非常高。 范仲淹坐在主位上,两侧张亢、王素、韦焕之等人依次而坐。 下方诸将站列。 “辽人突然弃城逃跑,看来果真如刘六符所言,这是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 范仲淹的桌案前摆放着幽燕舆图,他轻指析津北门道:“他们想要将我们引诱至析津以北,顺州怀柔等地,于野外与我们展开殊死决战。” “围城日久,辽人的粮草器械又被狄青阻拦于榆关之外,只要我们的壕沟挖到城下,破城是迟早的事情,辽人又如何不得知?” 王素说道:“眼下这一招以退为进,端的是好手段。放弃了坚固的城池,看似是愚昧至极,实则明智之举,因为继续拖延下去,辽人必败无疑,还不如整顿兵马,毕其功于一役。” “嗯。” 范仲淹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张亢皱眉说道:“若我军追赶,大炮怕是跟不上,他们却可以从容布置炮兵阵地?”
“不错。” 范仲淹在舆图上指点江山道:“这也是为何辽人会选择弃城的缘故。” 韦焕之笑道:“既然辽人如此慷慨,那我们何必追击呢?他们把析津让出来,我们根本没必要急于追赶,占领城池,继续慢慢向北进发就是了,必可一步步迫使辽人退居关外。” “我就怕辽人玉石俱焚啊。” 范仲淹叹息道:“若我是辽人,则必然会想办法逼迫我们追击。” “火烧析津.” 张亢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火烧析津有两个好处。 一是如果宋军选择占领析津,不进行追击,那么大火之下,就让他们无法占据城池,只能追赶。 二是如果宋军依旧不进行追赶,而是原地灭火,那么势必军队混乱,忙于救火,辽军便可以趁机打一个回马枪。 所以这就是个阳谋,不管宋军追还是不追,都会落入辽人急于正面决战的圈套。 “辽人还真舍得下本钱啊。” “他们又何尝不是因为被范相公逼迫得无计可施呢?” “范相公真乃神人也,辽人居然落魄至此。” 下面的将领听到几名文官的分析,不由得个个惊讶了起来,随后又纷纷佩服范仲淹的足智多谋。 将曾经不可一世的辽人逼成这样,恐怕在十多年前,无人能够想到当今这般局势吧。 “相公,怎么办?” 王素听到辽人可能火烧析津,不由得大惊道:“若是如此,析津岂不是要被毁?” 范仲淹眯起眼睛思考起来。 其实最近从析津府不断流出诸多情报,在一片杂乱的情报当中,他就已经察觉到辽人的动向。 因为还是有一批像刘六符他们这样愿意真心投靠大宋的辽国权贵传递真消息。 消息的真假,通过辽人的一系列行动就可以判断出来。 现在辽人果然如情报说的那样,无疑说明了情报准确性的同时,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眼下的情况就是辽军拿范仲淹的结硬寨、打呆仗战术束手无策,也没有十足把握与宋军决战。 守城的话,宋军慢慢挖壕沟,至少可以用围城或者壕沟藏炮等办法攻城。 出城决战的话,到处都是壕沟,把马匹限制得死死的。 所以辽人这一招弃城其实就是想把宋军引诱到开阔地带,没有壕沟的牵制,宋军追击之时带不上重型火炮,让他们失去不少优势,从而拉高辽军的胜率。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辽军早就已经在顺州、怀柔一带布置了炮兵阵地,现在就等着大宋自投罗网。 那么大宋惧怕与辽军野战吗? 自然不怕。 哪怕辽军多般布置,枪械与冷兵器的差距是很难通过这样的战术布置就能弥补。 因而大宋也未尝不能就落入这个圈套试一试。 前提条件是必须指挥得当。 否则若是各军在追击的时候出现混乱,说不好辽人利用炮兵还真有可能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如果要保证军队秩序的话,那么宋军就势必要稳步前进,析津就彻底毁了。 “辽人既然想毕其功于一役,我自是不会畏惧,正好我也有此意。” 范仲淹似是下定了决心,然后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道:“辽人用心险恶,极有可能焚烧析津,若要保住析津,唯有即刻进军一途。” “即刻进军?” 众人面面相觑。 “相公,是不是再商榷一下?若是即刻进军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丢弃一切辎重,轻骑冒进了?” 澶州副总管王仲宝连忙说道。 穿越到古代打过仗的都知道,不止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同时还有排兵布阵,列出阵型。 阵型布置得好,像韩信在井陉之战当中,以三万排列好阵势的人马,面对二十万乱哄哄追击的赵军,一个冲杀就打得赵军丢盔弃甲,大败而归。 同理还有淝水之战,苻坚居然没有半渡而击,而是让晋军从容渡河,摆开阵势,一个冲锋,让前秦军队大乱,八十万大军死伤惨重。 所以排兵布阵在古代极为重要。 显然辽人也明白这一点,并且知道范仲淹的性格稳重,这才没有丝毫顾忌,从容弃城。 等到宋军发现他们在撤离,二十多万宋军整顿好兵马,排列出阵势,自营中展开追击的时候,恐怕辽人早就已经顺利离开,然后纵火烧城了。 而见到城池已经被焚毁,宋军追也好,不追也罢,都会落入辽人的阳谋。 追击的话辽人设伏,双方血战。 不追的话宋军势必救火,辽人回马一枪,甚至可能击败宋人。 这个计谋已经非常高明。 那么此时范仲淹不整顿兵马,也不排列阵势,直接让大军冲杀会怎么样? 二十多万人马必然乱糟糟一片,排列不出阵势,如果辽人有防备的话,那宋军很有可能落败。 显然这是下策。 然而范仲淹却说道:“不错,正是轻骑追击。” “相公,这太冒险了,还请三思。” 定州兵马总管刘贺忙道:“再不济,也要先遣前锋,等前军整顿好之后再战。” “那析津就保不住了。” 范仲淹摇摇头,然后说道:“我觉得你们一直都还在以前的战术打法当中没有跳脱出来,如今时代已经变了,就不该遵循以前的战法。” “额” 众人听他说,不由得面面相觑。 真定府兵马总管王问道:“还请相公解惑。” 范仲淹说道:“火枪出现,本就不应该再这样集结大量兵马作战,面对枪械,排兵布阵,就是寻死。因而发挥出火器的优势,四处出击,一同乱打,方才是真谛。” 这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 唯有张亢等少数几人醒悟过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相公说得没错。 火器的出现就已经把战争从近身格斗变成了远程交火。 那么为什么还要排列出阵势呢? 如果火枪兵排列阵势的话,后面的军队反而不好射击。 即便是三段式,只要有那么几千人就足矣,二十多万大军更显得拥挤,让后面的枪兵无用武之地。 若是以军为单位,每五千人走入旷野,在野外四处游弋,与正在撤离的辽军作战。 则可游而击之。 遇到辽人就远程射击,遇到辽军火炮或者大部队就骚扰一番随时可以撤离。 四处乱打,才是正确运用火器的至理。 “是了,相公所言甚是啊。” 张亢顿时亢奋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就应该轻骑出击,遇见辽人撤离队伍就袭扰,将他们的阵型打乱,四处歼击,方为上策。” “正该如此,我也觉得此计太妙了。” 王素亦是出声支持。 而下方众将士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张亢就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相公,请下令吧。” “嗯,既然如此,我另诸将全军出击,轻骑杀敌!” 范仲淹也没做过多犹豫,再晚点辽人该烧城了,随即他站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道:“世人以为我范仲淹只知道结营而缓图,却不知道兵法一道,徐如林、急如火。有缓有急,有快有慢,方为正理。辽人以为我只会缓,却不知道一旦若我寻到良机,则势必以雷霆攻势毙敌,诸将士,是你们发挥出自己战斗才能之时了,莫要让我失望!” 这一战,他指定了全军出击,四处乱打的战略。 而具体指挥权,遇到敌人之后怎么打,那就是下面这些将领的职责了。 “末将必不辱命!” 下方诸多将士齐齐应下。 随即范仲淹挥手道:“出兵!各营自行安排,越快越好!” “是。” 众人拱手一礼,便鱼贯而出,回营各领兵马,也不做任何布置,直接出战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讲武德,一团乱麻 第390章不讲武德,一团乱麻 对于辽军来说,城不重要,杀伤敌军有生力量才重要。 敌人死光了,这个城即便成了废墟,最后也可以由他们重新搭建。 但要是军队被击败被杀光了,要再多地也没有用,守不住。 所以他们选择焚烧析津,逼迫宋军与他们决一死战。 而对于宋军来说,城其实也不重要。 他们的战略是消灭辽人,把辽人从燕云驱赶出去,将燕云十六州收复回来。 城池即便被烧毁了,那也是可以被允许的损失范围之内。 然而如果能够一箭双雕,既保住了城池,又把辽人打败,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范仲淹就决定实施这个计策。 耶律宗真摇摇头:“我们的大炮射一发,他们就能射三到四发,一旦让他们把壕沟挖到城下,我们的火炮不能压制他们的炮兵,则危在旦夕矣。” 一列列辽人士兵骑着战马,缓缓从析津北城门而出,一眼看过去,乌压压的小黑点无边无沿,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在搬家的蚂蚁,顺着北城门外的数条官道向北延伸。 “刚才探马来报,未见动静。” 旁边张俭安慰道:“陛下何须忧愁?击败宋人方是重中之重,此战若是能大败宋军,也许我们也能够大量获取他们的军械,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枪炮,即便析津焚毁亦是值得的事情。” 辽人还是被限制在了传统的战术打法里,以为打仗就该是军团作战,大家排列出阵势互相进攻。 普法战争当中,普鲁士的火炮为克虏伯火炮,采用钢制线膛炮管,标准射速是六发每分钟,有效射程能达到四公里以上。 “嗯。” 因此范仲淹认为,随着技术水平的提升,慢慢改变战争打法,亦是不失为一种顺应时代的变革。 如果不是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谁会愿意兵行险招,抛弃城池而不顾呢? 巍峨析津城耸立在辽阔的平原之上,犹如地平线凸起的一座小山丘,东西连绵十余里。 以现有的前装枪技术和射速,基本上已经达到了鸦片战争与普法战争之间的水平,而当时就已经渐渐淘汰掉了排队枪毙的战术打法。 耶律宗真感慨过后,又问身边亲信道:“宋军如何了?” 亲信答道。 就见到立于高坡之上,远处江山一览无余。 但为什么后来排队枪毙的战术被摈弃了呢? 不就是因为火器技术日益成熟,射速大大提升,无需要再排列阵势进行火力覆盖了吗? “轰隆隆!” 但宋军围城他们就抓瞎,被迫弃城试图诱敌深入。 耶律宗真冷笑道:“范仲淹反应竟如此迟钝?” 当时的火枪无论威力还是射速,都远远达不到要求,便只能排队,通过密集的方阵进行火力覆盖,从而实现远程打击。 他话音刚落,城上响起大量炮火声音。 在它的周围遍布了村庄、农田、森林、小河,此时村庄已经破败,农田已经荒芜,森林遭到砍伐,唯有小河还在静静地流淌。 但范仲淹经过多年摸索,渐渐也总结出了不少火器战术运用心得经验。 耶律宗真惋惜地看了眼远处的地平线,再过一会儿等辽军大部队撤出来之后,辽军的后军就会点燃城内早就布置好的鱼膏油脂以及剩余的过冬柴火,将析津烧毁。 “可惜了,析津历经数朝,为我大辽最高最厚,人口也是最多的城池,今日却要化为乌有。” 庆历二年之前还好,宋军装备的多是青铜火炮,射程也就两公里多一点。 他骑在马背上眺望。 就在此时,探马驰骋而来。 而大宋目前的火器就处于这样的变革阶段,前装枪的巅峰,后装枪的开端。 片刻后到近前报道:“宋人派出大队斥候,远处观望。” 等庆历二年之后,武安钢铁厂投入生产钢炮,宋军的武器装备精良程度就直线上升,几乎是碾压着辽军的青铜炮打。 他认为西方后世火器时代刚开始进行排队枪毙的战术是源于火器技术不成熟的无奈之举。 这也是辽人愿意弃城的重要原因之一。 浓烟缭绕,淹没城墙。 此刻析津城中,大量辽人从两座北门浩荡而出。 “呵呵。” 耶律宗真的车队徐徐向北,距离北城门外约三四公里处的一座小山坡上。 “报。” “是啊,他们的枪炮着实厉害。” 所以辽军几乎很难在野外作战,不管是火炮还是火枪,射程优势太大,他们拿宋军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守城的时候,才能利用城池高度带来的射程勉强压制。 而法国的火炮则多为青铜或者铁质火炮,不仅射速最多不超过两发每分钟,射程也只有三公里左右。 别看这个时代没有气候,可军队物资都会准备鱼油和动物油,再加上城中建筑物多为木制,一把火点燃,顷刻间就会化为火海。 耶律宗真眯起眼睛道:“继续再探。” 这倒在他预料当中。 宋人发现情况不对劲,肯定会派出大量斥候来侦察情况。 城里的守军必然开火,将宋军的斥候驱赶走。 且耶律宗真在外围也布置大量骑兵,带着手榴弹,宋军斥候最多放几枪骚扰。 等范仲淹那个慢吞吞的性子醒悟过来,再整顿好兵马大举进攻,估计天都黑了,他们的人马早就撤离出析津。 所以他丝毫没有担心。 远处旷野上无数辽军依旧在向北徐徐移动,他们的移动速度不能算快,但也不算慢。 因为多日围城,析津的粮草数量已经不多,因此辽军基本上不用带太多辎重,除了拆卸了部分火炮以外,很多人都是只单刀匹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近巳时末刻,此刻辽军已经撤走了约一半多人。 辽国析津府此刻聚集了四十多万辽军,二十多万宋军,却自然不是堆积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周边各地城池。 但析津城却有着双方兵马最多的数量。 宋军约有十万。 辽人约有十六万,再加上玉河与宛平的辽军,约二十余万人马。
那么多人马撤退自然没那么简单。 从辰时三刻到巳时末,过去了一半时辰,依旧有源源不断地辽人正有秩序地撤退。 并且在沿途后方的路上,辽军还在布置炮兵阵地。 一旦宋军追击,则立即进行大炮阻杀。 便在宋军看似死一般的沉寂当中,随着宋军主营忽然发出一声嘹亮的号角声音。 距离析津北城十多公里,南城五六公里外的各处宋军营垒,仿佛从这死寂般苏醒,所有的营门全部敞开,然后大队宋军骑兵奔涌而出。 “宋军,宋军出来了。” “快上报。” “准备发射火炮。” 析津城上,以及周围正观察宋军的辽人斥候见到这一幕,顿时一阵慌乱。 谁也没有想到宋军会在这个时候大举出动。 难道他们都不事先整顿好兵马,在阵前列阵再向前行进的吗? 然而此时不仅辽军有些慌乱,宋军也有点懵。 因为范仲淹只是布置了战略任务,没有布置作战任务。 要知道这个时候距离辽军正式出城才过去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 从宋军斥候发现辽人离开城池,至少还得观察半个小时以上,确定这些人不是运送粮草的部队,而是真正撤离部队。 斥候再把他们总结判断出来的结果报告到范仲淹那,从析津北城门跑到营寨也得半个小时。 范仲淹再开会,然后各营主将分散跑回自己营地,最后再集结兵马出营。 整个过程看似用了三个小时,但基本上都没有任何浪费时间的地方,从侦察到判断再到分析最后做出决定,已经十分迅速。 若是范仲淹再布置作战任务的话,他必须再派出斥候侦察,继续侦察辽人部队现在的分布情况,然后再安排各部人马打哪些位置,前往哪些方向。 这个过程必然会用很多时间,至少下午之前宋军肯定没办法出兵,战机稍纵即逝,很有可能因为这次耽误而造成辽人撤退成功,并且在后方已经布置下天罗地网等着宋军去。 所以范仲淹干脆就不布置作战任务,直接让各营将士出兵,他只要一个立即出动,把辽军现在正在撤退的部队切割、分散、打乱的一个结果。 宋军出营之后,就有些不知所措。 该往哪走? 此刻张亢骑在马背上。 虽然是文官,却一身腱子肉,面容颇为凶悍,眼睛四处搜寻,目光在析津城看了一眼,随后望向东方。 身边副将问道:“相公,我们往哪里去?” “还用我说吗?” 张亢用手一指,指向东方道:“绕开析津,从侧翼袭击撤退的辽军。” “是!” 副将应下,随后大手一挥道:“走!” 接着张亢率领的八千精锐士卒,便一马当先,浩浩荡荡地往东面旷野平原上奔腾而去。 距离张亢营寨较近的一些宋军将领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干脆就领兵往东。 而更远的地方,还有大量宋军将领正拿着望远镜四处观望。 要知道析津城周长为三十六里,北宋一里为530米,这就意味着东西南北平均长宽在4.8公里左右。 宋军的营垒也并非连在一起,而是各自以军为单位,每营约五千到一万人不等。 范仲淹的主营则有三万人,在析津城南约五公里处,东西连横了近二十来座大小不同的营寨。 最东面的营寨距离最西面的营寨,甚至超过八公里,因此基本上宋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在干些什么。 不过好在这些宋军将领也都不是傻子,知道析津南城门肯定打不进去,所以在稍微停滞一会儿后,就纷纷往西或者往东,绕开析津城,往东北方向以及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宋军这边的动向迅速被析津城上断后的辽军捕捉,这些人是需要等待大部队撤离之后,就在城中四处纵火,烧毁析津,以此逼迫宋军追击他们的。 但此刻眼见宋军好像不按套路出牌,一时间急急忙忙四处发射火炮,对着远处旷野上的宋军不断射击。 然而宋军纵马驰骋,跑得飞快,也根本不靠近析津五公里范围内。 辽人火炮在城池加持下,一般射程都在三公里左右,可那是平射射程,若是仰射不计算任何精准度的话,打到五公里范围外还是很轻松,只是那命中率就.基本随缘。 旷野上无数宋军如潮水般汹涌而去,方圆数十公里,到处都是疾驰的宋军士兵,仅仅过了两刻钟,张亢的部队率先绕过析津,抵达了辽军后方。 辽南京析津府北城门有两座,靠近西一点的叫作通天门,东一点的为拱辰门,城外其实有一些附属街道和闹市。 但战事打响之后,析津城内的百姓早就四处逃散,城内的人口寥寥无几,城外的街道闹市自然也早就空无人烟,只剩下大量辽军士卒还在往外撤离。 此刻忽然见到东北方向,尘烟滚滚,无数马匹驰骋,一时间辽人迁徙的队伍一阵骚乱,同时城内也有斥候奔出大喊:“宋人突袭!” “敌袭,敌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列阵,列阵!” 苍凉的号角声音响彻苍穹。 撤离的辽军将领不断呐喊,整顿好队伍,排列出阵势。 可让人意外的是,那些宋军似乎对他们根本没有兴趣,而是越过他们,继续径直一路向北。 “宋人为什么会忽然出兵?他们难道就不先整顿好兵马再出击的吗?” “糟糕,他们是突袭我们后方的部队去了。” “城池上都有火炮,他们不敢靠近,我们必须追上去,拖延住他们的脚步。” “契丹的勇士们,随我走!” 辽军将领自然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很快就有不少人反应过来。 他们在北城门外附近,城上有火炮,宋军自然不会靠近,所以他们的目标一定是已经撤出去的队伍。 一时间辽军更乱了,有的留在原地,没有动作。有的慌乱追击,策动马匹。还有的不知所措,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宋军还没攻来,辽军自己就已经是一片乱麻。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收析津,复燕云 第393章收析津,复燕云 上百人的辽军皮室军在城门洞十余步外列成一个方阵,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突击的机会;更多的辽人兵拎着弯刀,嘴里象狼一样嗥叫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宋军三万多人攻城,可城里的辽军却有五万余众,比他们人数还要多,大家就只能拥挤在城门口附近殊死决战。 很快随着宋军冲到通天门门外,然后排列出阵势,向着城门洞的方向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过后,原本城门洞的方阵顷刻间倒下数十人,若是野外还真不好打,可在狭窄的城门洞里,辽军列阵就是活靶子。 眼看按照以前的方式守城门洞行不通,周围辽军顿时一哄而散,向两侧跑去。 好在虽然耶律别古特不靠谱,但手下的中下级将领军官还是有一定军事素养,连忙呼喝着叫住本部兵马,维持住秩序。 并且已经有人大喊道:“快,准备滚石、檑木、石灰、手榴弹,往下面扔。” 城门口拥挤了大量宋军,正在向里面冲锋。 可没过多久辽军就坚持不住,因为城外炮火猛烈,对着城门上方的城墙一通狂轰滥炸,很多往下面扔东西的辽军被炮弹轰死。 宋军给了他一耳光,喝道:“将军问你话呢?” “将军,逮到条大鱼。” 附近还有零星的枪声不断传来,更远的地方则乱成一片。街道两旁还有宋军正押解着辽军俘虏,用绳子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追!” 耶律别古特蠕动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还有汉人高喊道:“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现在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 正常情况下,要是遇到乌合之众,那大抵此刻敌人早就溃散,析津城已经被攻占。 二月初的阳光已经揭去了春天里煦暖的面纱,露出它炽热的面目,肆意喷吐着热情炙烤着世间。 有辽人用辽语高声喊道:“清晋门被攻破了,宋狗已经杀进城里,我们需要援军,我们需要援军!” 所谓步兵冲,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一旦宋军掌握了火力压制,下面的步兵就迅速冲进城里。 所以一旦清晋门被攻破,那么通天门的后方就失守,一时间辽军人心惶惶,很多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心,作鸟兽散。 在这种情况下,辽军与宋军就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你是何人?” 通天门虽然是北门,但实际上位于析津城西北方向,靠近西边,离它最近的门并不是同为北门的拱辰门,而是同样位于西北方向的西城清晋门。 而就在双方死战的时候,西城清晋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到近的呼喝声、叫嚷声以及各种枪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墙头上生铁盔和翻皮帽子随眼可见,秃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断的兵器丢了一地。 城门洞本来就比较窄,辽军在城墙上两头往下面扔东西,即便冲进入口,出口也是危机四伏,一时间竟然还真的阻拦住了宋军的攻势。 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声音不断涌来,让本来就混乱的北门通天门就更加混乱。 已经是下午时分,夕阳下山,天边悬挂着绚烂的火烧云彩。暮鸦归去,俯瞰着苍茫大地,那地面上乌压压无数人潮涌动,有的四面八荒而来,有的正急急忙忙逃跑,还有的慢慢在后方追赶。 所以皮室军只是象征了辽国军队的一部分,却不是辽国所有士兵都是皮室军。 “我投降!” 然而负责断后的是辽国最精锐的皮室军。 皮室军并不单纯是辽国皇室的护卫军,而是属于护卫军的一部分。 辽国以契丹精锐士卒立国,把所有契丹民族能征善战的士兵集结在一起,统称为宿卫军。 “快跑啊!宋军杀过来了。” 很快原本堆砌在城墙上的各类守城器械就开始应用,城墙上各种滚石、檑木、石灰、手榴弹不要钱地往下扔。 其中最精锐的部分才叫皮室军。 “啪!” 可百忙之中,居然忘记了换鞋,露出了那双联珠对马金纹锦靴,上面还有金丝线,想不让人认出是个权贵身份都难。 墙头上的叱吼声、怒吼声、扔东西声,城头下的呼应声、兵器格挡声、惨嚎闷哼声,几乎就没停止过。 当周美骑着马匹进入城内的时候,就看到从城门洞一直延伸到两侧城墙石制阶梯上,到处都喷溅着双方士兵的鲜血,凌乱的尸体满地,好些地方的城砖被血彻底浸透了,变成泛黑的殷红色。 就在周美进城的时候,附近一队宋军士兵推搡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辽人过来。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城墙上的抵抗已经全部被肃清,宋军占据了通天门,大量宋军士兵杀入城内,此刻通天门的方向反而安静了起来。 他穿着汉人衣裳,破破烂烂,身上摸了灰。 这就意味着皮室军是精锐当中的精锐,拥有非常高的战术素养。 周美喝问道。 “不要杀我啊。” 即便在此刻统帅指挥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中下级皮室军的军官依旧能够维持得了局面和秩序,开始自发进行反击。 从申时三刻到申时末酉时初,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析津城正面随时都在经受着考验,宋军已经冲入城内,惨烈的拼杀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大部分都是辽军的尸首,也有一些宋军尸体,残肢断臂来不及搬运,就在人们的脚下被踢来踩去――战事打得太紧,两边都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清理战场。 还是这晓之以物理有用,一耳光下去耶律别古特就清醒了,低声道:“孤乃柳城郡王耶律宗简。” 周美眼睛一亮,挥手乐道:“快给张相送去,张相一定非常高兴。” 士兵就把耶律别古特押走了。 等人走后,周美就对副将说道:“狄汉臣与我们一样,都是跟着张相公起家,但之后狄汉臣履立功勋,已经跟张相平起平坐,现在还抓了辽国大王萧孝穆,我们可不能让狄青专美于前。” 正说间,远处南城方向,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焰,他眺目看去,就看到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宋军穿梭,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老周头,老周头。” 从清晋门杀进来的折继闵纵马而来,飞快地跑到他近前。 周美翻起白眼。 论年龄他比折继闵大了三十岁,曾经十七八岁就参加了澶州之战,现在都已经六十多岁了。 但可惜的是他出身不太好,澶州之战就是个大头兵,这么多年也只是天武军都虞候,直到宋夏战争,五十来岁才跟着张亢立功,被提拔重用。 而当时才二十岁的折继闵初入军营职务比他还高.谁让人家是将门世家,一进去就能直接袭父亲和兄长的职位呢? 所以到现在折继闵的官职依旧比他高半级,哪怕比他年长那么多,折继闵都一直叫他老周头。 “小折子,出什么事了?” 周美眼中露出狡黠,你叫我老周头,那我就叫你小折子。 折继闵也翻了个白眼,好在他跟周美关系好,若是旁人这么叫他肯定翻脸,便说道:“出事了,辽人点火了。” “我看见了。” 周美抬起头看向远处,皱眉说道:“辽人这是要自掘坟墓啊。” “我们兵合一处,先去救火。” 折继闵说道:“保住析津城是大功一件。” “你就知道立功。” 周美俘虏了耶律别古特也是大功一件,对争功倒是不上心了。 不过折继闵说得也没错。 范相公此次突袭出兵,就是为了一石二鸟,既打乱辽军步步后撤,诱敌深入的策略,同时把析津城保下来,所以这火还是要救的。 因而周美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还是对身边副将下令,让他们即刻召集军队,往南城的方向开赴。 此刻析津南城,熊熊烈焰燃烧。 耶律别古特镇守北城,他不敢下令放火,毕竟他作为养尊处优的辽圣宗之子,耶律宗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命就一条,死了就彻底没了,所以宁愿被俘虏也不想同归于尽。 而南城方向眼下同样已经到了极限。 范仲淹本部还剩余了两万多大军,现在正在猛攻析津南城门,在后方失守之后,南城门也是一片混乱,宋军正在冲入城中。 耶律仁先与耶律别古特不同,作为耶律宗真的死忠,他明白大势已去,宋军肯定会攻破析津,因此干脆就豁出去了,下令让手下的将士在城内四处纵火。 也幸亏耶律别古特没有下令,不然的话南北两边一起燃烧起来,火借风势,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席卷城池。 “杀啊!” “先把人抓起来。” “投降免死。” “相公有令,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快快快,从城外舀水。” 城内一片兵荒马乱,辽军将士有原地投降者,有四散而逃者,还有坚决抵抗者。 滚滚浓烟从南城门方向冒起来,周围房屋滔天烈焰形成。 当周美他们赶到的时候,张亢同样也已经从拱辰门进城,通天门被打通之后,拱辰门也迅速沦陷失守。 “相公!” 周美和折继闵抬起头看了眼远处火星直冒,像是要往北城方向而来。 也还算好的是如今刮的是北风,风力虽然不算大,却也没有迅速在风的借助下让火焰由南往北迅速蔓延,因此目前还只是在南城门一带焚烧。 “这么大的火,想要灭怕是不容易,传我命令,除了押解俘虏的以外,其余人全部往南,过中轴线,捣毁房屋,挖出一条防火带。” 张亢马上说道。 防火带自古以来就是防火的主要手段之一。 《东京梦华录》记载过汴梁消防队,除了用水车灭火以外,常规手段就是在火焰起来之后,立即把周围的房屋拆除,免得火势继续蔓延。 所以听到张亢的命令,周围将领们连忙领命而去,大批宋军扛着枪,一路向着南方的大街小巷汹涌而去。 辽国南京城地方很大,南北五六公里长度,四方形东北那一块为时和坊与仙露坊,再往南就是檀州大街,也就是中央十字街的横街,是为辽南京析津城中轴线。 耶律仁先放火的地点位于析津都总管公署衙门,是南城门丹凤门一旁的建筑物,并且往西就是析津皇宫,是耶律宗真在南京时住的地方。 火焰燃烧之后,第一个蔓延的方向就是公署衙门东面的樱桃园,以及北面的南阁和牛街。街道纵横交错,火焰四处燃烧,大量的辽军抱头鼠窜,纷纷向着城西南的瑶池和观音湖方向逃去,远离火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耶律仁先站在南城门丹凤门楼上,身后滔天烈焰,他双手张开,放声大笑道:“纵使我们守不住,你们宋人也别想得到析津。” “砰砰砰砰!” 城下火枪齐鸣,耶律仁先被打成了筛子,重重地从城墙上落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进城,救火!” 城外范仲淹坐在一辆小车上。 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再骑马骨头都要被巅散,只能坐这种小车。 如今大宋的橡胶主要用于蒸汽机,橡胶树没有长出来之前,从南美带回来的橡胶用一点少一点。 所以小车依旧是用木轮子,虽然颠簸了一点,但还是要比在马上连个靠背都没有强。 看着南城门烈焰滔滔,范仲淹大手一挥道:“务必要把析津城救下来。” “是。” 将领们随即呼喝一声,身后大量宋军开始发起冲锋。 丹凤门附近大火连绵,宋军就从东面的开阳门进去,里面的辽军纷纷投降。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差不多是酉时末,也就是晚上七点多钟的样子,西方的天空只剩下一抹晚霞,幽燕大地一片黑暗,仿佛要陷入沉睡。 唯有析津南城熊熊烈火燃烧,滚滚浓烟遮蔽了天空,就连东方冉冉升起,皎洁的月光洒落,都好像被这云烟遮蔽。 “收析津,复燕云!” 范仲淹从小车上站起来,双手背负在身后,徐徐北风吹得他衣袍胡须翻飞,面容虽略显苍老,目光却坚定不移。 失陷了百年的燕云之地,终于要回到汉人的怀抱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吹进攻号! 第395章吹进攻号! “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旷野上尖锐的哨声四起,让杀疯了的宋军稍微清醒点过来。 宋军将领刘淳不断地吹着哨子,聚拢了周边士卒。 “快,清点人数,让将士们立即归队。” “是。” 周围传令兵连忙向四周扩散。 紧接着没过多久周围约一公里范围内的宋军就匆忙集结了过来。 这一来一回,肯定会导致整个旷野上都是宋军的号角声音,自然也就能够迅速把部队给召集回去。 相公一道乱战的军令,杀辽人是杀爽了。 禁军改制之后,从原来的2000多营变成了1000多个,最大的机构就是左右二厢,其中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左右二厢加起来就是十万人。 宋军没有团这个制度,主要以营为单位。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报,我们是马贺马将军部下。” 刘淳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相公让我们随机应变,不代表辽军主力来了还依旧不为所动,或许相公有自己的考量,但我们决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哪怕是先集结身边的队伍,靠拢过去观望一下形势也好。” 天色渐渐黑下来,由于迟迟没有见到范仲淹派人吹响召集三军的号角,所以大家也就继续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有人迟疑道:“还请将军告诉我等,是何紧急军情?” “我们是和斌和将军部下。” 因而此时在野外乱战的宋军士卒其实根本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哪? 在析津城北面大概二十多里外,大概在后世北京市奥北森林公园一带,这里周边林木森森,他们追击辽军至此。 但TM的军队全都散开了,他自己本部帐下兵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问我我哪知道。” 这些人都被召集过来之后,自然是最大的长官过来开会。 “那” 刘淳向其余各部的军官们说道。 刘淳顿时觉得头疼。 将士们都追了出去,四处开枪。 刘淳大怒道:“眼下乃是军情紧急之时,大家都是宋军,要为战事担忧,怎么能不顾及大局?何况细究起来,我们都是范相公麾下。” 目前宋军的号角都是军一级在掌握,也只有像刘淳他们这个级别才能吹动。 他们在得知出现了辽军主力之后,只能先用哨子把附近的宋军吸引过来,慢慢把原本已经被打散成营级的宋军集结到军一级。 “我们是贺信贺将军部下。” 所以这些军级的将领召集过来的往往都是营一级的作战单位。 宋军十多万人马,现在得有一百多个营在野外四处乱窜,更小建制的“都”也不是没有。 刘淳指着析津城的方向道:“有探马来报,已经不足城池十余里。” “我们是王仲宝王将军部下。” “辽人主力回援了。” 见到他这么说,众人也就只好应下。 因为全军集结令只能由范仲淹发布,号角声音能传出方圆至少一公里,范仲淹发布之后,会传到张亢那边,再由张亢层层传递下去。 “你们都过来,告诉手下的将士们,现在是紧急时刻,都自己带好自己的兵,跟着我知道吗?” 等人都到了才发现,刘淳根本不是自己的主将。 问题在于范仲淹没有发布命令,宋军的高级军官没有擅自下令的权力。 要不是身边还有数百亲卫队,可能他都快变成光杆司令了。 可他们又不敢吹。 “糊涂!” “你们呢?” 得知自己莫名其妙要被刘淳管辖,有人不满道:“刘将军,我们与你部并未统属,这恐怕.” 而像刘淳这样的情况,在旷野上四处都在发生。 有人纳闷道:“既然辽军主力来了,那相公为什么不吹响号角,召集周边所有散乱的士卒回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以至于从析津城往北三四十里,往东北三四十里,整个辽军撤退方向的路上,全是来来往往溃散的辽军和追击的宋军。 辽人主力大摇大摆抵达,宋人斥候又不是傻子,自然会把情况向周边的高级将领汇报。 因而此刻除了一部分追得太远或者比较愚蠢靠关系上位的将领以外,析津周边二十里内的大部分宋军将领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尽力集结周围的兵马。 很多宋军将领都把其他部分的士兵招揽在了麾下,有的聚集了一两千人,有的聚集了两三千人,最多的还是郭遵,他聚集了七千多众。 这样原本分散出一百多股兵力的宋军在短时间内汇聚,形成了大大小小约三十多股人马,平均每股都在三千人左右,甚至有的队伍有两三名军级将领汇合组成,正在商议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军这边的形势转变并没有改变辽军那边的态度,甚至也没有引起警觉,因为辽军主力过来的时候沿途遭遇的宋军也都第一时间吹哨,然后忙不迭纵马逃离。 所以哪怕哨声四起,辽军斥候有所侦查,但放在辽军高层那边,也只能判断出宋军是小规模集结,大规模集结的号角声是一个都听不到。 此刻耶律宗真的主力总算是徐徐抵达了析津城外。 已经是戌时四刻,也就是晚上八点多钟的样子,天色彻底暗下来,皎洁的月光洒下漫天银辉,视野能见度居然还不算不错,能够看到周围七八米左右的情况。 辽军主力都打着火把,犹如一条条粗壮的火龙。但跟城里通天的大火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那毕竟是接近方圆一平方公里的区域起火。 如果不是丹凤门西面就是瑶池和观音湖,东面是长街,可以想办法阻拦火势,恐怕现在整个析津城都已经是一片火海。 “报!” 斥候飞奔而来,向耶律宗真汇报道:“我军在城门口附近遭遇宋军阻击。” “城内的情况是否能够查探到?” 耶律宗真问。 “城内火枪声音不断,还有喊杀声和惨叫声。” 斥候答道。 “不能突破城门吗?” 耶律宗真皱眉。 斥候说道:“城门附近有不少宋军,而且他们的枪械堵住了城门口,想要强行闯进去很难。” 耶律宗真就有点头疼了。 宋军能利用火炮打破城门,再杀进城去,那是因为人家有火枪。
而他们只有冷兵器。 面对人家用火枪守城门洞,简直是去一个死一个。 “梯子呢?” 耶律宗真问。 萧英答道:“在后军辎重队。” “要多久能到?” “恐怕还得一个多时辰。” “兵贵神速,不能再等了。” 耶律宗真深呼了一口气,随后挥挥手道:“下令,全军突袭,就从宋军打破的城门洞杀进去,务必要配合城里的残部和大火,将城里宋军一举歼灭。等灭了城里的宋军,再清剿野外的散兵游勇就方便得多。” “是。” 萧英和萧孝友以及其余将领都应了下来。 现在确实应该进攻了。 因为摆在辽军的视角来看,一,城里还有部分辽军在与宋军纠缠。 二,宋军来不及把野外游散的士兵迅速集结起来。 三,宋军虽然把他们的后军和部分中军击溃,至少有十万人被他们打散,但宋军现在也是散乱状态。 而他们却还有部分中军以及前军约七八万人,路上又收拢了两三万溃卒,集结起十万人大部队,并且还是结阵状态,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几千的散兵游勇给拦下。 “呜呜呜呜呜呜!” 随着辽军苍凉的号角声音响起,析津城北乌压压一片的辽军士兵开始排列出阵势。 接着他们分左右两侧,跑出数军骑士,向东西二城门方向而去。 而其余主力部队,则慢慢向着析津城方向而来。 此刻拱辰门与通天门中间的位置,两侧城门洞附近有不少宋军把进攻的小股辽军拦住,谁也看不到城墙上方是什么模样。 但如果耶律宗真知道的话,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宋军正不断地抬炮管上城墙。 威远炮总重量二百斤,但这包含了炮台、炮架和炮身,实际重量约在一百八十斤左右,只需要两个人抬就能抬上去。 所以此时宋军把这些小钢炮一截一截地放在宽厚的城墙上,现在已经组装了二百多门。 拿破仑时期,六十万法军攻打沙俄才2200多门火炮,但法兰西才多大点地方,全盛时期包括占领未纳入版图的疆域加起来也才100万平方公里。 大宋最弱的时候国土面积都是拿破仑时期的三倍,人口更是法兰西的四倍,资源也极为丰富,因而火炮数量非常多。 宋军基本配置为一军有重型火炮十门,威远炮等野战炮六十门,这就导致目前范仲淹手里的十余万大军,总野战炮的数量在1800门以上,重型火炮也有300多门。 十五万的军队数量,火炮配置达到了拿破仑的同比例四倍,基本上就是国力差距的体现。 因而范仲淹一声令下,此刻城墙上方就已经陆陆续续抬了三四百多门野战炮上来,虽然重型火炮因为太重而实在没办法搬到城墙上面去,可小钢炮足矣。 一名名斥候借着黑暗,从女墙口探出头向外面观望,即便用望远镜看,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唯独远处辽军的火龙队伍,满是耀眼。 他们就像是黑暗中无数的萤火虫一样,催动着马匹,徐徐向着析津城城门洞口的方向而来。 没有人冲锋,因为千军万马向城门洞冲锋本来就是送死行为,宋军还没打就被自己人给挤死,因此都是很有秩序地靠近,并且最前面的士兵也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钢盾。 他们必须顶着宋军的火枪杀进去,只要冲入城门洞,源源不断地辽军往里面拥挤,总能靠近到宋军面前,然后再突袭进城里,把城中的宋军杀绝。 “相公,辽人开始进攻了。” 张亢站在城楼边,听着城外响起与宋人号角节奏完全不同的声音。 那是辽人的号角,充满了苍凉与悠扬。 “我们也吹号角。” 看到辽军慢慢靠近,已经大面积进入火炮射程范围,范仲淹轻声道:“再令火炮推出女墙垛口,对准城外!” “是。” 张亢一边向身边传令兵下达命令,一边问道:“是吹集结的号角吗?” “不。” 范仲淹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亢一眼,笑道:“吹进攻号!” 进攻号? 张亢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问道:“相公,你就真的信任这些将领吗?这乱战打到现在,能赢都殊为不易了。” 范仲淹摇摇头道:“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只有这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既保住了析津,又消灭辽人有生力量,为将领我们消灭辽国做准备。” “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出兵打乱辽人的节奏,那么等他们退到后方,又有大量兵马汇合固守,想要正面击破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继续道:“到时候很有可能还是像以前那样,继续步步为营,那怕是得打到明年去。所以这是辽人自己给我们创造的机会,我们也必须利用好这个机会,如此,也只有相信手下的这帮将领们了。” “但若是这些将领没有能及时反应过来,恐怕不能扩大战果了。” 张亢苦笑道。 范仲淹说的是对的,只有这样做才能扩大战果,既保住了析津,又能一次性把辽人击溃,并且将他们赶出燕云。 但这需要极高的将领素养,因为军队散乱出去,全靠中下级指挥。 如果这些将领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在此时集结好部队,一旦析津城上火炮全力发射,给辽人造成混乱的时候发动突袭,那么辽军还是有大半逃回去。 这样就不能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以后灭辽也会有不少阻碍,最多就是这次战役结束,辽人仓惶北逃而已。 然而此刻他们也别无它法,只能希望下面的这些宋军将领会意。 “好了,吹号吧。” 范仲淹见到一列列火炮已经推到了女墙垛口处。 钢铁打造的炮口黑洞洞地瞄准了城外。 炮手已经开始在校准调整位置。 “吹号!” 张亢对着身边持号角的传令兵说道。 “呜呜呜呜呜呜!” 一种与辽军截然不同的号角声音响起,紧接着周围听到这声音的号角手几乎也本能地吹奏了起来。 低沉的牛角号在空旷的地方徐徐向远方传去,此起彼伏的声音犹如一圈圈地波纹外扩,一名名号角手鼓足了力气,吹出宋军自己的进攻节奏! 四面八方,像是有无数声音在回响。 外围那些听到了号角声音的宋军,同样在向析津城的方向回应,告诉他们――早已经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