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冥契后我逃不掉了》 第1章 《结冥契后我逃不掉了》作者:明湖丸【完结】 文案: [伪高岭之花真沙雕·美人影帝受 & 自学成才茶香四溢·丧系堕神攻] 影帝秦之易有一个秘密。 他早年拍一部低成本灵异片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从此, 他被无良小报偷拍,小报记者总会忽遭报应、弄坏相机。 他被人谋害,总会发生各种巧合让他意外得救,幕后黑手还会惨叫着暴露自己。 可唯一让他比较头疼的,就是所有试图和他搞暧昧的人,都会经历一段惨痛的鬼缠身。 因此,传闻中的秦之易洁身自好、冷漠疏远,是旁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而实际上的他—— 新人演员厉容好帅!疯狂心动, 好想和他谈个恋爱,但怎么办,不敢出手啊! ———— 厉容是暗无天日的幽冥之中掌管众鬼的地府之主,所有活物都惧他敬他、更不敢轻易靠近他。 然而某天,他却对忘川河畔的美人一眼万年,动了凡心。 美人转眼就消失不见了,他疯狂地寻找,终于在人界找到了秦之易。 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阴沉、太过于无趣? 如果自己也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与他站在同一处,美人是不是就不会怕自己了? #阴沉地府之主今天也在练习职业假笑# #求表扬# *1v1,he,沙雕互演小甜文 *受凭实力万人迷,杰克苏十级选手,神神鬼鬼是个生灵都爱他 *含前世今生,本文后期可能神展开仙界副本 *请把堕神攻当成年下绿茶奶狗来看!就算他岁数过万,也是年下!(震声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前世今生 娱乐圈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之易,厉容 ┃ 配角:预收《美丽而可怖的怪物们[人外合集]》 ┃ 其它:预收2《娇气包就不能当反派了吗![穿书]》 一句话简介:也、也不是不能贴贴 立意:即便身处黑暗,也要相信这世间存在美好。 第1章 海城高档公寓区。 错落有致的白色居民楼之间,覆盖着大片茂密的绿化,公寓区入口不远处,一栋较为矮小的楼房侧面,挂着一块不起眼的金属门牌。 门牌上只写了「云欧咨询所」,没有落款,也没有联系方式,不远处有个铜质门铃装置,显得神神秘秘的。 秦之易今天出门穿了一身黑白灰,一米八五的身材,笔直的大长腿被包裹在白色西裤之中,就算上半身只是一件宽宽松松的灰色卫衣,也遮掩不住他逆天的气质。 偏偏秦影帝今天本着低调出行的目的,甚至戴了个黑色口罩,这么一搭配,就更显得他身份不太普通。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预约地点,大步流星踏入公寓区,摁响「云欧咨询所」门铃,确认身份后被接待小哥领到咨询室,在被绿植环绕的漂亮厅室内,和据说全海城最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大眼瞪着小眼。 这位上了年纪的心理咨询师姓姬,是「云欧咨询所」的创始人兼资深咨询师,有着丰富的探寻病人心理问题的经验。 秦之易交叠着大长腿坐在沙发椅上,明明是来访的客人,却坐得仿佛比主人家还放松自如。 他一进门就礼貌地取下了口罩,一通真诚的倾诉过后,谦虚无比地问道:“姬老师,请问我这种情况还有救吗?” 姬云欧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片,本着自己的职业素养,虽然身为佛系电影爱好者,他绝非不认得眼前这过分张扬的明星脸,但还是不紧不慢地开始复述道:“你的意思是说,怀疑自己沾惹上了一些神神鬼鬼的邪物,想问问这种状况是不是很普遍?” 秦之易那张扬的明艳面容微微一顿,竟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辩解道:“虽然那些东西让人头疼,但我觉得它们不是邪物……有些时候,我觉得它们对我是好意。” 姬云欧额角一抽,再次确认:“所以在你的印象中,那些鬼怪每次出现,都是为了帮你解决危机,一次次从你的私生饭和陷害者手中帮助你——” 合着你还觉得自己是个万鬼迷咯? 姬老先生的职业涵养让他生生咽下了这句吐槽,从过往的无数心理学案例中,回顾着各式各样脑内出现奇妙生物的患者,然后和善地开了口: “秦先生,这里有两种较为常见的可能性,第一种是出于童年的孤独与寂寞,在脑海中构想出某位可以解决自己一切困扰的神秘朋友,而因为某些原因,这种现象一直延伸到了您成年后。” “第二种可能性,我必须要说,如果你确确实实能够看见不符合物理法则的人影或鬼怪,那心理咨询是无法为您诊断病因的,您必须要立刻去医院神经科挂号,不要讳疾忌医啊。” 半个小时后,秦之易顶着脑袋上一个大大的“讳疾忌医”标签,戴上口罩踏出公寓大门。 他一边迈着大步子向着周边停车场走去,一边扫了一眼时间,熟门熟路地拨出一个语言电话。 身为从海城戏剧学院毕业三年之内,就毫无征兆地一炮而红,从群演、配角,一路成为华国电影圈内最年轻影帝的天骄,秦之易本不该在这种风口浪尖,孤身一人去心理咨询所这样容易引人误会的地方。 第2章 但他实在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了证实自己的一个小小猜测,他迫不得已把竹马一起拉下了水,让人陪着自己演了一出“假装暧昧”的戏码,还把对方人身安全置于险境之下—— 因此,面对竹马提出去看精神病医生的“友善提议”,他没法那么无耻地拒绝。 方才在心理咨询师那里所说的一切,全都不是他的玩笑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秦之易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在那之后,只要他被无良小报偷拍,小报记者总会忽遭报应、弄坏相机;他被人谋害,总会发生各种巧合让他意外得救,幕后黑手还会惨叫着暴露自己。 如果仅是如此,他可能只会怀疑自己运气好。可他渐渐发现,自那时候起,所有试图和他搞暧昧的人,都会经历一段惨痛的鬼缠身。 某次一位小鲜肉和他搭戏,两人在片中是一对藕断丝连的前恋人,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因为秦之易作为前辈指导得耐心细致,对方竟然把片中的关系带到了戏外,深夜拜访他的酒店套房、借着对戏投怀送抱,还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那次闹得格外大,拍摄器械失灵,影视城频频闹鬼,隔壁山头泥石流滑坡,露出半座阴森森的无名墓群,也是从那时候起,秦之易开始意识到这玩意有问题了。 如果因为自己的体质原因,导致剧组无法正常运行,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因此从那之后,他就养成了仔细检查剧本的习惯,只要是带上暧昧的电影一概不接,甚至因此传出了他清高孤冷的名声。 走在路上,语音电话十秒后就接通了,秦之易就知道对方是等着听自己的笑话,故意守着消息。 “怎么样,心理医生怎么说?”秦影帝从小的竹马——严律,一本正经中带着五分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哦,叫我去精神科查查脑子呢。”秦之易面无表情地答道。 他狠狠吐完槽,心情再度微妙起来,想起自己当时和严律为了忽悠“鬼怪”,编出的那场狗血爱情大戏,两人一起醉醺醺地滚进了他家的大平层,看起来仿佛马上要干柴烈火、不可描述的那样子,恐怕现在,严律已经处在红色警戒范围内了。 秦之易的厚脸皮有些微妙地不好意思,语调转而变得关怀备至:“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能工作吗?” 严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不太行,但还能坚持。我现在完全是远程办公,房间里准备了不少备用手机电脑,就怕给我公司里的机子带来影响。” “我现在整个房间里都是监控设备,只要到时候有一台还在工作,就能拍到闹鬼的证据了。” “可是,你这边准备怎么办,如果真的证实是灵异事件,你还要继续回避爱情片吗?” 他没说出来的下一句是,秦之易难道要为了这种莫名所以的怪事,一辈子不和人深交吗? 严律自己是无性恋,这辈子和赚钱过,但他直觉秦之易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大概有些别的心思。 秦之易终于走到了自己的私家车前,被这句话问住了片刻,回想起那些点点滴滴的怪事,恍惚间有些古怪的心情。 半晌,他终于轻笑了声,开玩笑似地道:“如果这鬼怪果然是在吃醋,才对那些人下手的话,这恐怕得醋坛子成精了吧。” “可这也没什么,如果什么时候我真的喜欢上了谁,就算顶着些压力,我也不是不能天天陪在他身边,保护他周全。” 另一边,《迷途之羊》首映式的准备大厅内。 站在著名导演赵导身后的高挑青年,不知忽然听到了什么话,浑身微微一震,漆黑的双眼被额间碎发的阴影遮挡住,显得比例过分完美而有些不协调。 慢慢地,他抿起苍白而不带多少血色的唇,眉眼间的那份紧绷,给他一瞬间增添了不少活气。他目光定定地望着大厅外的某个方向,神色莫名复杂。 不远处,星海经纪公司的首席经纪人小张正低着头,站在人群之外焦躁地拿手机发着消息。 小张是秦之易的经纪人,从对方出道起就带的他,可以说是对这位影帝的难搞之处,了如指掌。 这位虽说在演艺圈没有任何背景,除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科班生身份,一穷二白,可耐不住秦之易狂啊。 他干什么都会比别人多付出一倍的努力,然而更多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在其他新人还在为了多获得些知名导演、前辈的赏识,而参加各类活动酒会,刷脸熟的时候,秦之易就一直保持着他的收工即下班,到点就走人,一分钟不多待的良好美德。 《迷途之羊》的首映式还没开始,秦之易是绝不会出现的。小张心痛不已地看着其他人拼命地想争取着下部片子的机会,推杯换盏间,似乎有人已经收到了橄榄枝,一片热闹和谐。 他发出第五条委婉的询问消息,试图了解他家影帝现在到哪了,万一迟到了就麻烦了,终于,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对面直接打来了一通语音电话,告诉他行程都顺利,很快到现场。 电话之中,小张压低了的声音的传向了手机另一头:“之易啊,这次据说赵导是专门来这儿堵你来的,他带了个新剧本,说怎么样都要找到符合印象的演员,连他对家的首映式都追来了,看样子是非要签到你不可。” 第3章 秦之易坐在保姆车后座的沙发上,他私人开工资雇佣的助理正忙着给他最后修饰发型,先前去心理咨询所的那身卫衣,早已在车上换掉了。此刻他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纯白色的花火形袖扣,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之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度,仿佛一瞬间和先前换了一人般。 只是拿起手机开口的时候,语调一贯温和:“我知道赵导,他一向只出精品,而且对待演员态度认真,如果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内容,我当然不会随便拒绝。” 电话另一头,小张叹了一口气,语调无奈道:“是啊,我也知道你的想法,可就是这个’内容’的问题。你知道的吧,他之前曾来试过我们公司的口风,问那部冲奖的新古风片的事情,想看看你有没有可能出演男一。” “就是同一部,他这次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杀手锏,说是能让影帝绝对无法拒绝的好条件,所以专门杀过来了。” 秦之易偏过脑袋,看着防窥玻璃窗外的街景,车子已经驶入了首映式所在会场的通道,他笑得仿若春风拂面,可句中的含义却再明确不过:“那部男一男二都互捅刀子了还爱得死去活来的文艺片?不接。” 作者有话说: ☆预收求收藏qwq《美丽而可怖的怪物们[人外合集]》,黑暗向小甜饼,单元故事集~ 童话故事的最终,王子总是战胜了邪恶,赢得了光明与和平。 但是在未知的角落,可怖的怪物却仍旧蛰伏在黑暗之中,伸出触角,引诱着更深的堕落。 ——“怪物以恶念作为食粮,但祂们也欣赏美好,比如说,王子的哭泣与泪水就是最上等的演唱。” [不可名状的克系外神攻 & 孤岛上的观测员受] 孤岛之上,本该无人的停机场内传来螺旋桨声,乔池屿迎来了岛上第一位好奇的客人。 那位客人家财万贯,带着无数的美食与管家助理,却只爱粘着乔池屿一人、与他一同周游小岛。 随着交往日渐深入,祂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男友。 直到乔池屿与同事交接完工作,两人相约离岛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座岛上从来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是,带着“男朋友”回到研究所的乔池屿,已经无法摆脱“那个存在”了…… [家被人改造成无限流副本的怨种邪神攻 & 小可怜漂亮炮灰受] 自从乔池屿被队友陷害、推入副本深渊却活着回来后,所有排挤过他的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忽然就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乔池屿不得不脱离小队,独自在危险之地扎营入睡。 然而他每次苏醒后,身上却总会留下奇怪的红痕,而帐篷内吃得干干净净的罐头旁,堆叠起了无数美味佳肴和多少积分也换不来的武·器弹·药。 某天入睡前,乔池屿跪坐在被褥上,小声地试探道:”谢谢……请问您能现身,告诉我该如何感谢您吗?“ 那一夜,直到天亮前帐篷内的哭泣声才止歇。 …… ★预收2: 《娇气包就不能当反派了吗![穿书]》,勇敢猫猫,争当坏崽 =v= 【前光风霁月军部之光·后武力值爆表·偏执狂怪物攻 & 娇气包·自以为反派·嚣张小漂亮穿书受】 裘心刃从垃圾星醒来之时,磕坏了脑袋, 娇生惯养得如同玫瑰般的漂亮少年,被丢弃在报废机甲堆中,惹人窥伺。 他忘了自己裘家小少爷的身份, 只记得他穿进一本万人嫌星际文中,成了个出场就便当的恶毒炮灰。 裘心刃想不起自己前世是谁, 只记得所有人都害怕他,忌惮他,没有任何人爱他。 莫非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裘·新晋小坏蛋·心刃决定, 要做回自己,当上星际第一恶棍 =w= 小玫瑰低下头, 用娇气得扛不动一把激光枪的双手,按住身下庞然大物般的怪物改造人。 纤细漂亮的懵懂少年,指尖握着怪物的脖颈,仿佛在向恋人求取爱怜般,肆意嚣张: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东西了,乖乖听话,知道吗?” 刚刚出于同情,救活了少年的怪物改造人:…… 生怕翻个身会压死自己刚刚救下的白眼狼,他只得用许久不曾说话的沙哑发声器,低低应了一声:“嗯。” 反正,也不会更坏。 * 在慕延被帝国中央背刺, 送入宇宙风暴,“意外亡故”后, 曾经最受人敬仰的军部之光,便成了一个死人。 他九死一生,在垃圾星靠地下医院的人体改造,苟活了下来, 却也放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成了一个怪物。 后来,他决定为了少年而活。 可他唯一的那株玫瑰,却会低头亲吻他的伤疤,抱着他那可怖的改造躯体,像是抱着一个布偶娃娃般入睡。 那这怎么能怪他,以下犯上,将玫瑰深深揉入自己的血肉骨髓。 第2章 这次首映式上放的电影,是一部据说标志着心理悬疑片踏上一个新高度的半商业片,开拍消息刚放出来的时候,无数吃瓜人对一位商业片导演试图改编晦涩的小众题材原著,感到了百般的不看好。 可随着一条短短的预告片放出,秦之易扮演的多重人格刑警刚一出场,那股痞帅中带着脆弱破碎感的强大气场,就瞬间俘获了那些原本对原著没什么兴趣的观众,而随着预告片中的无数小细节被挖掘出来,这部片子又迅速被死忠书粉定为了年度最高还原度的改编电影。 第4章 可以说就连导演本人,都没预料到,自己的这部转型之作,会在正式放映前就获得如此巨大的热度,导致了这场首映式空前热闹。 秦之易到现场的时候,有几位剧中的小配角已经走完了红毯,拍完了照片,他们正准备离开,一眼就看见了人群后方,不紧不慢走上红毯的秦之易—— 一身冷色调定制西装的俊美男子,浑身上下唯一的点缀,就是仿佛燃烧殆尽的火凤凰般的纯白袖扣,极冷与极烈,让人只是偶然瞥过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在大荧幕上他可以是任何人,可在台下,他永远只会是他自己。就算他那俊美淡漠的气质再过清冷,真正和他合作过的那些演员,还是迅速聚集到了他的周围,期盼着能和他一起再走一遍红毯,就算只是留作一次纪念,也足够他们开心许久了。 秦之易面无表情地端着一张高冷脸,就算克制着自己的言行,不愿给人招惹上邪物,也还是极其温和绅士地陪每人多拍了几张通告照,站在巨幅电影海报前,与众人一起合照的那一幕,吸引了大量闻风而至的记者。 除了导演之外,这部毫无感情线的心理悬疑片中,扮演刑警的秦之易就是绝对的第一主角,这场首映式上,自然绝大多数的业内人士、观众、大小媒体,都是奔着这位主演去的。 他一露脸,无数尖叫与欢呼涌来,身穿工作服的场地引导员走到他身旁,告诉他指定的站位,而后是无数的采访、拍照、握手、演讲。 等电影放完,流程最终走完,所有人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精疲力竭之中。观众和媒体人终于离场,剧组成员和一些业内人士被领至了后方较为随性的宴会厅中,边吃边放松着精神。 小张终于和摄影师对接完,急匆匆地跑回了秦之易这边。 大厅中灯光半明半暗,悠闲放松的音乐加上顺利举办首映式后的疲惫,让人很难再绷着一根神经,提起警惕的心思。 《迷途之羊》的那些剧组成员,都知道自家主演喜静的性格,因此这时候也不过多地去说些客套话打扰他。秦之易独自捏着酒杯,也不多喝,只隐没在自助餐厅侧边的阴影之中,默默地数着装饰柱上的叶片。 忽然,他似乎感知到一股视线,既像是暗中悄悄窥伺,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挣扎与热度,像极了他常常从私生饭那感受到的狂热入侵欲。 秦之易对于自己这过分清晰的感知有些奇怪,一回头,不小心撞进了一双漆黑得仿佛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子里。 隔着很远,站在吧台圆桌前的高挑青年,匆忙垂下眼帘,仿佛慌慌张张地想要掩饰自己失礼的举止,却越发显得欲盖弥彰,只身形绷得笔直,遮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光线昏暗之下,秦之易也看不清对方什么样貌,只觉得那人的身材似乎有些过分完美漂亮了,宽肩撑起浅色的西服外套,向下是收腰的设计,合身的休闲西裤下,能隐约看清薄薄的肌肉线条。 他捏着酒杯的手一顿,象征性地内心吐槽了下自己的眼神都瞥哪儿去了,就移开了目光,不再去注意那一边。 若不是秦之易此时此刻站在会场里,他说不定都可以原地翻个白眼。自己确实因为撞鬼的体质,这两年努力捏了个高岭之花的冷淡人设,可他本就不是什么爱玩恋爱游戏的人,见色起意就试图开始一段关系,就更不是他的风格了。 可就在他走神这一小会儿,旁边转来转去到处听八卦的小张,忽然绕回了他身旁,用胳膊肘悄悄撞了下他,压低了声音快速道:“那边那边,赵导和他死对头掐完了,正准备朝这走过来!” 秦之易抬眼看去,原本的吧台圆桌边已经没了人。他熟门熟路地端起了一副谦逊又隐约带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端正了态度,望向小张所示意的方向。 赵导于他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熟客了,不需旁人再介绍引见。但这里到底是《迷途之羊》的主场,迷途的导演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领着人,来到自家主演跟前,摆起一张商业假笑脸,互相介绍。 秦之易憋着看戏的心情,仿佛毫无所觉般跟着自己的导演打太极,全然没察觉赵导投来火热的勾搭目光。 赵导的长相很容易令人亲近,平时似乎是强撑着不爱戴眼镜,只有在片场才会露出认真过分的偏执神色,架上那副学究气过厚的无框眼镜。 若不是看过他先前打出名声的那几部文艺片,谁也猜不出,这人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竟能拍出那么尖锐而直击人心的画面。 秦之易看过那份剧本,说实话,他没法理解里面男一的心理,也不懂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追随者那么决绝。 可赵导偏偏像是认准了他能演、只有他才演得出,让自认为还算是个三好青年的他很是困惑不解,难道自己装高冷装过头了,被人以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想起剧本里男二那些惨到数也数不完的情节,秦之易默默为演员点上了一支蜡。 一通毫无营养的商业互吹过后,赵导陡然话题一转,客气无比地接口道:“不知道秦老师下一部作品有没有确定?我这边有一部新片,与以往的古风电影主题不太相同,想要尝试点新拍法,刚刚试镜了一位重要角色,秦老师作为演技这边的前辈专家,有没有兴趣听听看看?” 秦之易无所谓地笑道:“我怎么能比得上赵导您看人的眼光,我身为外人,也不好随便评判对方合不合适。” 第5章 他心里想着对方找到了合适的演员就好,如果已经不打自己主意了,那就更好。视线一瞥,却没想到不远处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映入了眼帘,浅色的西服套装,再往上,是一副仿佛从古典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君子样貌,微长的额间碎发遮住那轻轻上挑的眼尾,让人有种他本该执竹简坐于书案前远眺轻叹的错觉。 哦,就是刚刚那会儿被自己怀疑成私生饭(?)的青年。 厉容站到了赵导身后,藏在背后的指尖已经因为紧张而被捏得发白,却依旧控制着自己的身躯,风度翩翩地微一低头,声音微哑而好听:“赵导。” 他彬彬有礼的态度,仿佛是个有些紧张的新人,在一众前辈面前不知所措般,可秦之易一眼就发现,对方那股几乎凝聚为实的目光,自从一开始,就极其克制却毫无疑问地落在自己身上。 秦之易不得不怀疑,自己原本的直觉大概是对的,这位长相颇有些引人注意的青年,恐怕确实是自己的粉丝,还是那种颇有些自控力、不会扑上去就要签名合照的类型。 大影帝心头一丝微妙情绪划过,就算有同行新人是自己的粉丝,这对于他而言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倒是不必过多在意,只要按照正常态度对待就好。 他转完这一瞬的念头,就听赵导介绍:“这是厉容,和秦老师一样,也是海城戏剧学院毕业的,只是比您小两届,刚毕业不久。” “哎呀,这次我本来想着多考虑考虑,不愿过早定下男二的人选,但您也知道一点剧本吧,这角色难在难选人,资历太深的演员不一定愿意豁出去演,资历太浅的,我又怕把控不住这角色。” “刚好有人推荐了这位新人,我试完镜之后,当场就敲定了。果然是同校的师兄弟,我很看好他的潜力。” 秦之易微微一咬牙,原来所谓的重要角色就是指男二。 他看着眼前那“师弟”克制有礼的清俊面容,再回想起剧本中男二需要扮演的种种,包括大冬天跳冰河救人、遍体鳞伤替人挡剑,还有明明深深眷恋着男一,却在悬空寺中甘愿为了一条情报,被人折磨差点丧命的那段半裸戏,他险些当场骂街。 他怎么原本没发现编剧那么变态的呢,当时他就顾着吐槽男一了,差点忘了这出戏没了男二还怎么演。 是不是新人演员就可以随便欺负了,让人刚毕业就跳河、拍裸戏,是想给对方的演艺生涯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心理阴影吗? 秦之易觉得不行,觉得不可。可这也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指手画脚的,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接这部戏,那么男二到底由谁来演,就更与他无关了。 他非常合理地给自己找了个“关爱师弟”的理由,笑得仿佛□□老大似的:“既然是校友,那么赵导可一定要代我好好关照关照师弟了,别仗着新人不懂行,让他在大冬天下水,连个照顾人的助理都不给带。” 在一旁听着的小张眉角一跳,直觉自家影帝似乎正被老狐狸带进沟里,都说出这么明晃晃的回护了,难道真要因为怕校友被老人压榨欺负,所以就以身犯险去演男一? 这个看起来只有一张脸还不错、身材也勉勉强强可以上时尚杂志拍大片的木头架子,哪里有毕业三年就捧回金杯的秦之易重要? 他视线瞥到秦之易身上,试图想做点提醒,就看见那个始终一脸紧绷的青年走上前,声音中是极力克制的情绪,望着秦之易的时候,几乎一眨不眨眼似的。 随后,露出一个仿佛打心底里感受到纯粹喜悦的笑容,伸出修长而比例近乎完美的那只手,轻声开口:“秦老师,我真的很希望能和您一起演戏。” 那人声音一顿,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套着一副冰山外衣的秦之易,嗓音像是许久未真正与人说话般,带着点火山底下埋藏着生涩的热度:“我是为了您而学会的演戏,您会来看我一眼吗?” 第3章 秦之易顶着一张高冷大佬脸,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厉容的右手。 他只客套地握了一下就松了手,只觉得再握下去,似乎他身为前辈的某种节操就会原地碎裂。 看到有人是自己的死忠粉,他自然是开心的。可演戏这一行,不能只靠对偶像的崇拜支撑下来,更何况,如果日后被捧上神坛的那人摔下来了,那这条路还走不走? 握完手,秦之易笑了笑,温和道:“多谢你的喜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看看。” 赵导在一旁估摸着时机,见缝插针地冲上去道:“那要不我们约个时间,秦老师可以来剧组看看?” 他选这个新人,可不单单是因为对方和秦之易是校友。在当初听到自己一百年没联系过的导师,打电话问起自己刚刚放出去的试镜消息的时候,对方推荐了这么个自己压根没听说过的学生。 他本准备让对方来试试,如果不适合,他再拒绝,也不至于驳了导师的面子。可试镜那天,仅仅是一场对戏,就让他感到剧本中那位惨死烈火之中的风流天骄,仿佛一瞬间在他眼前活了过来。 他相信任何钟爱表演艺术之人,在看到这样的剧本、这样引人入胜的表演之后,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只要能撬开一个口子,他相信秦之易一定会有所动摇。 一旁的小张禁不住绷紧了神经,他已经处于半放弃状态了。明明从前,秦之易绝不会给人模凌两可的机会,可今天看来,他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第6章 可是,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之间,秦之易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几人的想法般,微微笑了:“如果剧组开拍了之后,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话,到时候可以随时联系。这段时间我没有戏,只偶尔去一档综艺节目,担任一下特别导师。” 他转向赵导的方向,正准备最后客套几句话,就离开此处,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刚巧对上了青年的那双眼睛。 他先前就发现了,这人仿佛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似的,只是不知为何,微长的碎发总是遮住了些许眼尾,让他看不太清其中的神色。 可此刻,厉容抬起了头,漆黑的瞳孔之中一丝光都透不进,望着自己的时候,不像是一个期望落了空、无法和偶像一起演戏的小粉丝,却像是被自己丢在了荒芜废墟间千千万万年的小孩。 秦之易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如果此刻回头离开了,对方只会继续默默地待在那片废墟之间,再等上无数光阴。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颜值滤镜戴太深了,竟脑补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话锋一转,他又鬼使神差地补上了那么半句:“正好我去当导师的那档综艺节目,是有关演技选拔的,如果你在开拍前没有别的工作,那么我可以推荐你去参加它,正好磨练一下面对镜头的能力。” 一旁迷途的导演和赵导都惊讶地看了过来,仿佛是对秦之易突如其来的关照感到了惊讶。 那档演技选拔综艺,他们都多少听说过,候选人的门槛并不高,厉容作为海城戏剧学院的毕业生,不难进去。可由秦之易这位影帝亲口推荐,所代表的含义又是与众不同的。 就连原本试图拉个师门情谊的赵导,都对如今的发展有些意料之外。 他知道请秦之易破例来演情情爱爱的片子,本就希望不大。可如果秦之易愿意多接触接触男二,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反正自己的那部新古风片还没凑齐人员,距离开拍还早着,可以徐徐图之。赵导考虑清楚了这些,爽快地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你们两个自己聊,我先去吃点东西了。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联系我。” 秦之易目送着几人离开,又与同校“师弟”互相交换了常用的联络方式,就离开了宴会厅,去找不知什么时候去处理麻烦事的小张了。 宴会厅内,厉容紧紧地捏着纯色的透明手机壳,触摸屏上,还保留着那份通讯录信息的页面。 伴随着手机屏保的开启,画面渐渐暗淡,直至彻底变为漆黑。 他苍白的唇紧抿,望着秦之易离开的方向,目光中却是一片温柔与眷恋。 * 首映式会场露天吧。 放映结束后,天色早已彻底暗了下来。 露天吧上只零星散落了些空沙发椅和圆桌,没有人坐在这儿。从边缘的玻璃围栏看出去,海城的夜景仿佛玲琅满目的珠宝匣子,乍一看灯火璀璨,可星星点点的每一处灯光,却都模糊在暧昧的夜色之中,辨不分明。 秦之易走近玻璃围栏,找到正靠在围栏上、焦头烂额打着电话的小张。 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一边翻看着新加进手机的厉容的社交账号名片。这位“师弟”似乎格外喜欢拍摄天空,而且是那种单调的、近乎纯色的天。 除此之外,他极其规律地分享着某几支著名乐队的音乐专辑,就仿佛是ai自动推送似的。 这时,小张刚好打完电话,回头看到秦之易也在,忍不住叹了口气:“上次我和你提到过的舞台事故,这次又发生了,现在准备延期一周拍摄呢。” 秦之易随手锁屏手机屏幕,心头微动,问道:“是那档《时光舞台》综艺?” 小张表露出些许疲色,点头:“就是你接下来要去当特别导师的那档节目。上次彩排观众席布局的时候,就发生了一次舞台事故,到现在都查不出任何原因。结果今天又发生了一次,有一名娱乐公司的实习生受伤了。” 秦之易微微皱眉,心头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他还在念大学,有一年的暑假接到了个低成本灵异片中的炮灰男三角色。当时,这对于才演过没台词群演的他而言,已经难得是个重要角色了。 那个时候,穿着染成血色的古式嫁衣,他正拍摄死前最后一幕,那座刻意做旧的阴森老宅子忽然一片漆黑,失去知觉之前,他只记得耳边响起狂风的呼啸声,夹杂着隐约的嘶吼,而等他终于苏醒之后,才被告知拍摄过程中出现了布景事故,那座宅子塌了一角,刚好将他砸晕,他事后却没受任何伤,只不过是衣衫有些破损,丢失了一块道具玉佩。 “……老师。” 秦之易忽然听见晚风之中,似乎隐约夹杂着谁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到露天吧的入口处,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光而站,正犹豫着朝他走来。 厉容手上挂着那件浅色外套,停顿了片刻,还是走上前道:“秦老师,宴会不久前结束了,我没有在出口见到你,就想着到处找找,告诉你一声。” 随后,他似乎是走近了些,才看见了一旁的小张似的,露出些微的惊讶,满面愧疚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看见张先生。我会不会打扰到了你们谈话?” 秦之易定定地看着那张满是关切的脸,缓缓从方才异样情绪中缓和下来,对于自己的过度反应有些失笑。 第7章 他把那念头甩出脑海,看了小张一眼,笑道:“没关系,我们在说那档综艺的事情。拍摄要延期一周,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故,你会担心吗?” 厉容背光站着,闻言神色似乎微微一动,随即立刻掩饰了下去,只留下了一片平静:“既然我已经答应了秦老师会参加《时光舞台》综艺,那么除此以外的事情,我就不会再去担心了。就算发生了危险,我也绝不会让那些东西伤害到老师的。” 秦之易觉察到了点什么,随性道:“你不用称呼我为老师,叫我名字就好,或者叫之易也可以,随便些。” 一旁的经纪人被冷风呛到了似的,轻咳了一声,破罐破摔道:“啊,对,我都是叫他之易,你可以随便选个称呼。” 他已经懒得提醒对方,人设怎么崩得那么彻底了。说到底,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懂秦之易为什么那么狂妄一个人,非得要在媒体和外人面前装得那么清冷不近人情。就算是担心绯闻问题,可他难道是准备一辈子装下去吗? 厉容愣了一瞬,似乎是才发现自己的态度过分逾越,深深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开口。 小张一挥手,带着两位大演员就走下了露天吧,阻止了他们三个再大晚上的继续吹冷风,也省得他自己当一晚上的电灯泡。 “舞台事故的事情,那些技术人员会继续调查的。说不定就是哪个流量明星的黑粉,混进去想搞个破坏呢,安保公司会替我们担心的,走吧。”他边走边开解道。 露天吧上人烟远去,玻璃门闭合,无人在意的角落之中,一串黑色的黑雾脚印缓缓爬出,歪歪扭扭地跟随着方才几人行走的方向。 慢慢地,它们仿若微小的龙卷风般,一寸寸扫过其中一人留下的痕迹气息,迷恋不已似的,徘徊不去。 相隔半座会场,厉容耳尖微微一红,猛地闭了闭眼,偏头遮掩住了自己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露天吧上的黑雾才散去,一丝影子也不留下。 * 等秦之易到家,已接近凌晨。 两百多平的大平层中,与几乎大多数的艺人不同,几乎没有张贴任何电影海报,反而是清一色的大地色调。 原木风格的大书柜布满了一整面客厅墙,从沙发到天花板,或新或旧的书籍、胶碟,完全按照秦之易的个人审美进行分类,杂乱中带着和谐的韵律感。 唯独一间房间之中,保存着所有有关他演艺生涯的物品。 秦之易洗漱完,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睡袍,带着些许朦胧睡意打开了那间房间的门。 被摆放在最中央的,就是一本巨大的文件册,其中夹着所有他曾参演过的电影的海报。他记得每一部片子,是在怎样的时间、地点下拍摄的,其中就包括那部低成本灵异片。 想起今天在露天吧上,所做出的那番推测,秦之易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知道那些“鬼怪”一直是在帮他。 他甚至知道,它们能看见、听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对方为何永远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相应的反应。 可他却发现,那些“鬼怪”绝不会去干预他的私人空间,比如说,它们绝不会闯入自己的房间,听不到自己在这里的自言自语。 所以,他才能和严律一起合演那出戏,将对方耍得团团转。 可是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那些东西果真是从他出演那部灵异片开始,才跟着他不放的,那么到底是自己身上的什么,导致了这份“善意”的诞生呢? 秦之易的目光落在海报一侧,那抹身穿血红嫁衣的长发形象身上,内心一股奇怪的直觉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不会……吧?”他低声喃喃。 第4章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综艺开拍的日子。 《时光舞台》是一档由老牌电视台企划,首次尝试电视频道、网络平台同步播出的选拔类综艺,借鉴了学院考核制度,筛选出最优秀的学员,以资源和大量曝光作为奖励。 由于电视台深厚的底蕴和人脉,制作人成功获得了一批国内外经典作品的授权,这部综艺的卖点,就是让学员在抽签后的一周,短时间内准备和表演出那些大众耳熟能详的作品片段,然后全网投票,评出最优。 从华国历史人物传记、到火遍全球的西幻魔法学院系列电影,甚至于各国神话传说故事,都在抽签盒之内。 所有参加的学员被分为四个班,每个班都有各自的导师。而秦之易不觉得自己适合这个角色,所以仅仅同意了作为特别导师,在平时的拍摄中游走于各个班级之间,再配合一些节目特殊环节的安排,作为吉祥物烘托气氛。 说实话,就连这样的吉祥物角色,秦之易都有些担忧,自己的这个面瘫高冷人设,究竟能不能为节目带来热度。 可他一到现场,就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第一轮抽签已经结束,每个班级的大教室内,被导师选中的几名学员都开始了火热的准备工作,通过监控台上的各个大屏幕,秦之易能看到如今正在排练的学员。 副制作人游走在各个摄像机后,招呼着特别导师切入的恰当时机,准备来搞个突击拜访,看看能不能拍到些有意思的镜头。 最初的开场仪式早已拍摄完毕,所有学员、导师、评委们也都进行过了自我介绍,那些新入行的演员、刚刚毕业的科班生、渴望获得机会的跨界选手,早已知道了秦影帝会作为特别导师,对他们提供额外的帮助与指导。 第8章 可实际上,当他们真切地看清大教室外,随着副制作人一起礼貌敲开门的本尊之时,那种心头的激动与震颤,还是和远远地在导师席上瞥见一点侧脸,是截然不同的。 秦之易穿着一件冷色调的休闲风衣,低调的色彩配上他清清冷冷的气质。他并不希望和导师、学员们太多地抢镜头,只准备稍微提供些思路与帮助,就可以去下一场了。 可他那太过张扬夺目的容貌,在极近距离下看清,本就足以让人忘记自己身处的不是千里追星现场、而是正经的演技选拔节目,更不必说那张脸背后所代表的才华与能量,是他们所有人都无限向往的。 等秦之易对每位提问的学员做出解答,帮助他们琢磨角色内心、分析心路历程后,大半天已经过去了。 他走出第三间大教室,想到自己还未见到当初推荐来的厉容,心头就有些微的情绪弥漫开,又回忆起了今天早晨收到的那条信息。 自从他和厉容加上了好友之后,除了最初联络的节目相关事宜,对方偶尔会请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相处模式就仿佛真正的同门师兄弟一般,并无一丝逾越过度。 可不知怎的,秦之易有时候却会有种,对方对自己闲暇的时间表过分了如指掌的错觉。 比如说,在他忙于某部公益短片的拍摄期间,就不曾收到一条消息。而他外出寻找灵感、短途旅行的那几日,对方偶尔会和他聊些关于美食美景的日常。 今天早晨开拍前,他刚刚在化妆间坐下,便收到了一条语句克制的简短消息,感谢他推荐了自己参加这档节目,期待能够和他一起录制的那一天,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尽所有努力夺得冠军。 然而,不管对方是自己的粉丝,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学员,他都不可能在节目中特别偏袒…… 他略一闭眼,清空了脑海之中那些胡乱的思绪,跟随着副制作人,一同敲开了第四间大教室的门。 门一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来访者的身上,有些个性跳脱活泼的学员,激动地捂着嘴小声欢呼了起来,原本还在沉浸于自己世界的那几人,在抬起头来之后,也不禁被那份独属于秦之易的气质所吸引,几乎忘记了开口抢镜头。 秦之易抬起头,恰到好处看见了不远处,站在镜子前举着道具长枪的厉容。 对方在运动服外,只松松披了一件深灰色古装长衫,不过是为了入戏做出的粗糙装扮,可他却仿佛能从那笔直的腰身、劲瘦流畅的肌肉线条之中,看到古战场上磨练出的那几分血气和锋利。 厉容似乎刚刚才从戏中醒来,门口的骚动没能打乱他的节奏,可秦之易的目光刚落在他身上,只轻轻对他露出了些微笑,他就一瞬间僵硬了身体,提起枪走上前来,声音中似乎压抑着无数句未尽的台词,可最后,只缓缓地笑了:“老师,您来看我吗?” 秦之易直觉这句台词有些不对,可对着摄像机,他也一时想不出这有什么问题,只松松提了一把厉容手中的那杆长枪,笑得很客气,可语调中却不自觉带出了点骄傲和得意:“你就是要参加第一场考核的学员?虽然我还没听过你的台词,但就刚才演练的那个站姿,就能看出你很有古装剧的功底。” 一旁的摄影小哥看影帝似乎对这位学员有兴趣,迅速把镜头转了过来怼脸拍,周围其他或训练、或旁观的学员,也围了过来,趁机讨教。 导师是个很踏实务实的演技派常青树女星,她知道秦之易当初曾为了拍古装电影,专门和隐居寺庙里的老师傅学过半年的功夫,又饱读古典诗文,很值得学习请教,所以也接过了话头,引导参加第一场考核的学员上前切磋。 副制作人一看这气势,似乎比前几间教室气氛都要火热,而且,那名叫作厉容的学员,不知是不是秦之易的死忠粉,不仅比谁都显得谦逊好学,目光还一时一刻都不曾从影帝身上移开过,一举手一投足满满的都是八卦啊。 他一动这个念头,立马联络总制作人,请求临时加戏。 这么好的机会,既然这个新人会来事,长得又够上镜,那么为了他们这档综艺的整体效果和收视率,贡献一点节操又怎么了,不仅能带火他们这一组同伴,说不定以后还能持续发光发热呢! 总制作人那头一直在监控台看着各个屏幕,对每个大教室里发生的事情,也都了如指掌。她一听完副制作人的这个主意,立马拍板,三两下就决定好了临时剧本,发给了造型师和摄影器材组。 另一头,秦之易一早被其他学员围起来,一时之间也没顾得上厉容,忽然,耳机中传来了副制作人的声音,要他们聊完之后插入一个临时剧本,要重新搞造型单独拍。 他略感意外,但这种现场安排,经常会临时加戏,反正摄影师会给他们额外的时间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也不用担心灯光布景问题。 他安安心心地解答完最后一个学员的问题,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副制作人就带着造型师走了过来,一边解释一边清场,顺便招呼着秦之易去隔壁的临时休息室换装。 人群哗啦啦地走干净了,只留下工作人员布置临时布景。 不久,大教室外,厉容脱下了那身临时的长衫,细听着副制作人讲解的临时剧本,听完后,还有些难以置信地询问道:“是要我临时与秦老师演示一遍考核的剧本,作为示范,展示给所有人看吗?” 第9章 “对对对,到时候记得表现得好点,如果和秦老师配合得好,对于你的观众缘是很有好处的。什么眼神啊、互动啊、肢体碰撞啊……咳咳,反正就尽力就好!”副制作人说话吞吞吐吐的,精神却很亢奋。 厉容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好事会无缘无故发生,可除了秦之易以外,他没有在任何其他人身边放过分·身,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垂下眼眸,语调镇静:“好的,我会尽力演出状态的。” 副制作人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个事业粉,自己那颗搞事的心有那么点点不忍,憋不住又提点了一句:“也不用太有压力,秦老师很有分寸的,也不像外面那些黑粉说得那样不给人面子,就算真的搞出了什么让人误会的情况,他对待那些追求者也都会干干净净地说开,不会吊着人不尴不尬的。” 厉容像是被那个词呛住了似的,声音有些艰难:“追求者……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造型师小姐姐忙完了其他人那边,路过走道,刚巧听见了他们似乎在聊秦影帝的八卦,就笑道:“你们可别胡乱编排别人。不过,确实我也听说过,有当红流量为了拿下影帝,伪装成普通后辈好友接近,后来用意暴露之后,影帝立刻就和对方断了来往,一点不拖泥带水。” 副制作人叹了一口气,很可惜似的感慨:“唉,一般人也不敢想啊。” 顶流加影帝,这要是搞起真的来,那该有多少流量啊,可惜,可惜。 他拍了拍好苗子学员的肩膀,自顾自地喃喃起了收视率播放量的咒语,和造型师一起向那边的临时休息室去了,独留厉容一人站在走道处,不知在默默地想着什么。 临时休息室内,秦之易见到造型师推门进来,露出客气的浅笑,仰头看了一眼,问道:“是要我扮演上刑场的独苗世子,和四班的那个高个子学员对戏么?” 造型师刚刚和厉容扯过几句八卦,这时候看什么都像是有情况,下意识地回答道:“嗯嗯嗯,就是四班特别用功的那个,他知道能和老师您对戏,一定都要开心得今天睡不着啦。” 秦之易接过临时戏服,听到这句话,仿佛就能想象出对方的样子似的,心中微微一动。 他一边走到后面迅速换好衣服,一边默默思索着,忍不住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厉容只不过是向往自己的演技,就算再加上些偶像滤镜,这样的举止反应也很正常。 如果因为副制作人那几句若有似无的话,就以为对方果真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情感,那他也实在太过轻率而自负了。 秦之易下意识地回避着思考这个可能性,走到外面的大镜子前,调整着及腰的假发。泼墨般的顺滑发丝,洒过雪白的囚衣,让人错以为那不是什么即将命丧刀下的冤犯,而是凌然不可侵的天上仙人似的,连一举一动都透着彻骨的寒凉。 一旁的造型师看呆了,直到耳机内,副制作人的催促声响起,才想起自己该走了,拍摄马上就要开始。 秦之易先换完衣服回到现场,大教室内,已经由工作人员临时用道具摆出了个简易布景,不求效果逼真,只要演员上镜就行。 他靠坐在木架前,背后的名牌因为并不太舒服,所以暂未插上。他一抬眸,四班的教室门被推开,独自穿好了一身戏服的厉容,眉眼间依稀带着一丝萧杀的血腥,同时望了过来。 秦之易忽然有种错觉,仿佛恍惚间已隔了无数时光,对方望了自己这么一眼似的。 第5章 这一场要演的,就是四班抽签出的第一个剧本里,铁面副将褚千卫担任监斩官,冤杀侯府世子裘月的经典一幕。 褚千卫与的裘月的故事出自历史上著名的野史传奇《梁说》,虽然这只是根据正史改编出的人物传记,但因为加入了百姓最喜闻乐见的狗血恩怨,所以流传度最广,后世甚至延伸出了无数改编版本。 可以说,任何一个上过小学语文、历史课的现代人,都对这两人的故事耳熟能详,闭着眼睛都能补全出褚千卫冤杀侯府世子后,从震惊到内疚,再然后主动接下必死的自杀式任务,浴血战死疆场偿命的后续情节。 虽然这次的抽签剧本中,只需要演到裘月人头落地为止,并没有机会演完《梁说》中有关两人的前后所有因果变数,但制作人之所以把这段单独拎出来,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后续剧情和两人避不开的冲突与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一点点的违和感都很容易被挑出来,因而,最适合考察学员对人物内心的把控和演技的扎实度。 四班大教室内,秦之易早已换好了戏服,虽然没加任何特殊的妆容,可仅仅是一身白衣站在那边,气场就仿佛陡然之间一变,从清冷疏离的影帝,变成了大梁朝那位风流傲骨的孤高世子。 他见厉容也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就朝副制作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了。 四周围着的学员站到了布景外,只从镜头中露出一点,给到时候的综艺观众一种围观的氛围感,而那位将来要饰演“裘月”的学员,更是聚精会神地看向了中央,想要迅速地从这场示范中学到点什么。 厉容一身铁甲劲装,微长的发丝垂落颈边,掩盖住了颊边那道狭长的入骨剑伤,却依旧掩不住沙场上磨出的血煞戾气。 第10章 “褚千卫”这个角色矛盾至极,却也单纯之至。 他为国为邦,是一把最冷硬最残酷的剑,生死置之度外,从不知疲惫,不懂私欲,所以大梁百姓爱之拥之。可他作为人,却又保有着最单纯的赤忱,不夺无辜之人性命,不为奸邪的利诱动摇分毫,揣着颗永远凿不开的铁石心。 厉容握着道具长枪,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也朝副制作人小幅度点了点头。 一声“咔”响起,这场临时搭起舞台的剧幕就开始了。 秦之易瞬息入了戏,耳边恍若响起了闹市区隐约的叫卖声,不远处,骚动忽起,一伙不知是谁带头的大户人家小厮,叫喊起了“冤杀好人、冤杀好人啊!” 听闻此话的裘月只眉尖微挑,背后插着块写着身份姓名的简陋木牌,就连神情也没变化分毫,只挺直着脊背,凉凉睨了眼那群小厮衣服上的标记。 厉容站于押送队伍的最前,听见骚动,还未下令肃清,那伙人就冲到了队伍前方,死活拦着他们不让前进。 褚千卫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典型,只要他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受任何因素的动摇,更不会接受有人阻拦。 厉容神情微动,偏过头,饰演着褚千卫,以一贯毫无起伏的语调命令:“干扰法场,带走,去查清幕后主使之人。” 裘月这时才强行转过身,冷笑了声,傲慢地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扫过对方身上的甲衣,语含讥讽:“侯府男丁只余我一人,威宁将军为了避世,已卸下虎符归田,他们怎么能千里迢迢地派家丁来您面前劫人,还明晃晃穿着将军府的标记衣物?” 褚千卫避开了裘月的视线,冷硬道:“审讯结束,自然能知公道所在。” 秦之易此刻身着白衣,被道具麻绳捆绑在圆柱上,固定于囚车之内,只上半身暴露于囚车外,能多少自由活动些。 他方才这么一动弹,衣领被蹭开,显得衣衫凌乱,仿佛被谁蹂躏过似的。 可他一双眼睛看着监斩官,依旧是高傲而锋利的,不带丝毫示弱。 秦之易望着厉容,等着对方按照剧本所说,强行将他压回圆柱上,不给他任何逃跑的可能性,然而左等右等,“褚千卫”似乎就是不动手只动口,甚至连点眼神都不给自己,让他想挤眉弄眼地暗示一下都没机会。 这算是什么操作?秦之易没从方才的那几句对手戏中看出破绽,厉容的表演很优秀,很好地抓住了褚千卫这个角色的经历和属性,就是不和自己对视、也不动手。 秦之易再次入戏,跟随着剧本的节奏。刑场已到,裘月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能做点什么激怒监斩官,让他对这伙人的身份产生怀疑,那藏在暗处的敌人对威宁将军的诬陷就会成功,自己甚至是死,也没法干干净净地走,却还要牵连上侯府的恩人。 囚车停下,褚千卫伸手,松松解开圆柱上事先扣好的活结。他抬起头,冷硬萧杀的那双眼睛第一次望向了面前的白衣男子,竟带着一股复杂难明的晦涩,与几近于执念的压抑。 一旁观戏的众人,在刚才两人对戏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些许违和,而那个眼神一出来,他们都仿佛一时被震颤,有种对《梁说》里这个故事忽然认不出来了的感受。 褚千卫和裘月原本应该没什么交集……的吧?为什么这么默默一眼,就好像里面包含了成吨的狗血纠葛,像是看待负心汉一般的怨念执着呢? 众人一时之间被自己的猜测给雷到了,可转念一想,又有种发现新大陆的卧槽感。 说不定这位学员就是这么理解的呢,想到裘月死后,褚千卫那行尸走肉般的姿态,和一心求死的愿望,如果说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你负我我负他的爱恨纠葛,也完全说得通嘛! 裘月在为了褚千卫而活和为了保护威宁将军而死中选择了后者,而在裘月死后,就算褚千卫再怨恨夺走了所爱之人的威宁将军,也还是在无数的构陷和假证据之下,保住了威宁将军的性命。 简易舞台之内,秦之易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猜想一无所知,看着厉容仿佛终于走上了正轨,觉得该进行下一步重头戏了。 裘月被缚住双手,牵下了囚车,趁着两旁士兵的一个不注意,带着铁枷冲了出去,一脚踢飞了方才制住几名小厮的褚千卫手下,却又还是被强硬地押了回来。 他一瞬间爆发地吼道:“不许你们碰我!” 死死拧起眉,裘月仿佛再也不愿去装那个安心认命、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贵公子,就算被按在地上,仍一而再再而三地挣扎着,冷冰冰的言语仿佛像是刀尖般,势必要狠狠刺破那层伪装的表象:“褚副将,你倒是一双手干干净净,只沾仇敌的血,只取叛徒的性命。” “只要闭上眼睛,塞上耳朵,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杀的,没有一件事是不忠于国的。” “你看,你甚至不敢亲自送我上路,还要劳烦手下之人替您脏了手。” 秦之易笔直跪在铺了层软垫的地上,他一旦入戏,就不会再在意外界的环境,就算是再简陋的布景或是练习用的道具,也不会影响他的演技分毫。 甚至于就连台词,都能在符合场景需要的情况下,自发地润色成更合理的发展。 原本的剧本中,褚千卫应当在他挣脱开的那两次,用冷硬而不容置疑的行动和态度,来表现两人观念上的不一致,为他后期愚忠与自我原则间的矛盾,埋下伏笔。 第11章 然而现在,厉容所扮演的褚千卫,却仿佛陷入了一股难以逃脱的漩涡之中,迟迟不肯爆发,仿佛是在畏惧着什么似的。 所以,秦之易才刻意要去用台词激出对方的高·潮,势必要看看对方所理解的这个角色,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 刑场之上,白衣披发的狼狈青年,明明面对着的是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凶神,可眼角眉梢的清高与孤傲,却分毫没被搓磨掉,反倒显出一种靡丽过分的艳色来。 褚千卫冷冷地望着他,居高临下的视角下,没人看得出,他覆在铁甲下的骨节,因为过分地紧握着长枪杆子而白得吓人。 厉容紧闭了闭眼,再睁开。 在他看到秦之易再次换上长发妆容后所产生的动摇情绪,与他看到旁人如此紧贴着对方手臂而产生的涩意,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那个人的独占心思,不是由于长久的孤寂而产生对知己的渴望,也不只是对美好之物的单纯保护,而是无比贪心而又割舍不去的卑劣欲念。 自己与那些不顾秦之易的想法、而擅自将“喜爱”二字强加其上的追求者,又有何区别。 褚千卫抬起长枪拦下那些士兵,又缓缓单膝跪下,另一只手握起了挑衅不止的裘月领口,目光中似乎饱含着无限的克制与未尽之意,一字一顿道:“是你让我亲自动手的。” 秦之易望着总算入戏的厉容,只一挑眉,乘胜追击地微仰起头,仿佛压着气音似的轻声讥讽道:“怎么了,褚副将都将人押到这里来了,却不敢碰我一根手指吗?” 那声音仿佛一股脑儿烧坏了最后一层心理防线,自从听了那段话后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的厉容,终于,脖颈后不可抑制地泛上一层抹不去的轻红,就连声音都几乎颤抖了起来:“住口。” 囚徒与监斩官,两人就这么有些诡异地对视着彼此,呼吸相融,气氛忽然不对劲了起来。 秦之易双手被缚在身后,还保持着仰头半跪着的姿势,不知怎的,内心一瞬间清明了。 仿佛一切无需言明,仅仅是几个神态、些许对戏时的异样,甚至于此前的种种,都一下子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秦之易还从未有过这般古怪的心情,既有种恍惚间的果然如此,又带点不知名的雀跃,无处宣泄,回响在心头,拨动着那根细细的弦, 啧。 他似乎是真的。 喜欢我。 而戏外,看到效果正佳的副制作人,“咔”地一声,激动地结了幕。 第6章 摄像机停止,厉容才仿佛从戏中脱了出来,缓缓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早已自行取下束缚的秦之易。 对方似乎对自己方才的失误,并不想多说似的,神情自然地和上来询问情况的副制作人聊了起来。 就算再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厉容也明白,自己方才那明显不对劲的反应,已经让秦之易意识到了些什么。 想起走道上,他刚刚才听闻的那些传言,一身戎装未褪的墨衣副将微微握住了拳,调整好自己的神情,笑着上前加入了话题。 没过多久,临时拍摄结束,布景道具再次被收拾整齐,所有四班学员回到了常规准备之中,秦之易从休息室走出的时候,已换回了自己的一身常服。 今天他的镜头基本上已经拍完了,之后需要他出场的地方不多,也不需要天天来这儿报道。 走在后台走道上,他想起了小张之前提到的那个事故,就发了个消息给对方,准备一起去现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光舞台》主舞台前。 秦之易站在空旷的舞台中央,顺着小张指着的方向仰头,看清了发生事故的那处吊杆。 吊杆如今早已请专门的维修工人,换上了崭新的。从主舞台的方向看去,事故的地点正巧对着主持人的站位,怪不得当时调试主持人设备的实习生会伤得那么重,至今还打着石膏在家里躺着。 “这次,他们依旧没能查出任何的事故原因,”小张叹了一口气,眼底的担忧几乎要凝为实质,看着秦之易若无其事站在舞台上的样子,甚至有种劝他当场退出节目的冲动,继续道,“他们看过当时那一周的监控视频了,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因素,你说是不是因为这里风水太差?” 秦之易微微皱眉,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人为的因素,还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能对现实产生影响。 可一次或许是巧合,如果接连发生两次,那必然是有什么原因。 就算是鬼神,如果没有“人”专门去请来,也不会妄动。 他不会忘记当初的那一幕,当他在那部低成本灵异片片场,穿着一袭血红嫁衣从昏迷中苏醒后,那几名剧组成员看向自己时厌恶又害怕的神色。 他是科班出身、长得引人注目、又看起来从未吃过苦的样子,对那些在娱乐圈沉沉浮浮数载,却只能扮演不露脸的群演或是没几句台词的配角的那些人来说,仿佛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人踩入泥潭,取而代之。 所以,当最后意外暴露出,剧组里有人偷走了他的随身物品,悄悄用不知哪里得到的土法子试图设下恶咒的时候,虽然对旁人而言,这种玄学上的东西算不上什么罪证,可他还是从此留了一个心眼。 忽然,秦之易口袋中震动声起,他取出手机,看见严律竟然在工作时间给他打来了语音电话。 第12章 这位工作狂竹马从来不在工作时间和他联络,若是对方破了这个例,那必然是有相当反常的事情发生了。 秦之易疑惑地接通了电话,就听见对面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严律憋着痛呼的声音传了过来,语调仿佛很兴奋似的:“诶,我这边全解决了。” 秦之易的思绪还在事故这儿没转过弯,疑惑道:“什么?” 严律爽快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还带着点得意自满:“刚刚我在家里搞了一出’变态跟踪狂’改过自新的戏码,把当初所有带着你头像的小初高毕业照、一起出去踏青的旅游照,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一把火烧了,还胡子拉碴地装作被这些日子的闹鬼搞得良心不安,决心割舍自己对你的这份心思。” “你猜怎么样,我还没烧干净,就发觉一直接触不良的电暖恢复了正常,就连之前莫名其妙报废的摄像头,都能看得清东西了。” 秦之易眉心一跳,对这套剧本简直满心的匪夷所思,却又只能硬着头皮追问道:“你是刚刚才发现的?” 严律这回的声音倒是很正经,严谨道:“不完全是。我趁着中午午休时间烧的照片,但下午开始工作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 也就是说,异象停止的准确时间,应当是下午更早一些的时候。 秦之易满腹心事,只又问了几句细节情况,就心不在焉地挂断了电话。 比起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体质,眼前的舞台事故,明显更是有人蓄谋恶意伤人。从主舞台上望下去,只能看到评委导师席、一大片的观众席、和各个角度的摄影机位。 如果对方真的要对谁下手,那么为了确保事故发生的准确率,下手的那个人本人,很可能就待在一个能看得清大舞台的位置上。 评委导师席、观众席、摄像机机位,“那个人”就待在其中之一的位置上。 想起不久之后,厉容就会站在这片舞台之上,秦之易心情复杂地轻笑了声,声音几不可闻:“如果这事情是冲着我来的,倒还好办得多。” 厚重幕布之后,一抹虚虚的黑色身影沉默着站得笔挺,仿佛一座人形雕塑似的,在外面的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才忽地化为黑雾,消散无踪。 无人知晓,那抹黑影腰间摇曳的一点莹光,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 即便是台下暗流涌动,《时光舞台》的拍摄依旧按照着进度表,顺利推进着。首先是四个班筛选出了第一批优等学员,给予晋升机会。一次次抽签、表演、评分,在评委的综合评选下,最终留下每班各一人,和专业演员共同准备一出戏,再由全网直播这四人的毕业表演,公开投票排出第一位到第四位。 在正式直播前,需要把其余所有内容拍摄完毕,并提前开始放映,以形成最佳的话题效果。 不出秦之易所料,厉容每次考核的分数都非常优秀。不管他抽中的是什么时代背景的剧本、扮演的是正派人物还是亦正亦邪的复杂角色,都能够以几乎以假乱真的演技,让人几乎打心底里信服那个人物是真实存在的。 当初在那场对戏之时,秦之易就惊喜地发现了对方的这份宝贵天赋,只不过厉容在面对他的时候,因为一些缘故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然而在此之后,厉容便没再犯过那样明显的失误,一路披荆斩棘,冲入了四班第一的名次。 学员总比特别导师要忙碌些,当初的一次对戏指导,不过是副制作人临时想出的节目花絮,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而更多的时候,两人不过是在镜头下客套地进行些演技的探讨。 秦之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厉容,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这般做法,正是从前的自己所最不齿的行为。 可除了避开两人的私下接触之外,他却想不出任何的办法,能够处理这段关系了。 在《时光舞台》录制结束之前,他必须得做出一个了断。然而,是怀揣着自己这份特殊体质,不负责任地去冒着可能伤害到对方的风险去接近,还是一了百了,用最明晰的话语,断绝了两人的可能性,从此不复相见,他却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决断。 秦影帝有史以来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也能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性子。 这让他几乎辗转失眠,就连看到经纪人长袖善舞地套出八卦的那般身影,都觉得赏心悦目了起来,忍不住在第五次目睹对方称兄道弟的能耐之后,将人拦了下来。 小张顶着满脑袋疑惑,听秦之易靠在主舞台旁的昏暗过道上,用梦游般的语调艰难开口问他:“赵导的那部新古风文艺片,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小张转头看了秦影帝一眼,对这种陌生的问法深感惊异,压根想不出是什么导致了这位居然对爱情片感兴趣了,虽然那部电影也不是以情情爱爱为主基调的片子,可男一男二的恩怨纠葛摆在那里,要忽视也难。 他细细搜刮了一遍记忆中的印象,不确定道:“男一还没定下,虽然其他剧组成员都凑齐了,但暂时还拍不了吧?” 秦之易不知理解了些什么,神色间隐隐放松了几分,遥遥望着舞台上的热闹,垂眸漫不经心道:“你读过剧本,是不是记得男一男二之间有哪几段对手戏?” 小张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浑身僵硬地回过头,看清了舞台上正在被采访的四班第一名,正是数月之前被赵导介绍给秦之易的新人演员厉容。 第13章 这几个月间,这两位之间的私下交往淡得几乎没有,只是在小张每每注意到这位新人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似乎都隐晦地落在秦之易身上。当时他只以为那是粉丝心理,毕竟两人除了同出一校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交集,更别提特殊的暧昧氛围了。 可难道其实不是如此,他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吗? 小张讷讷开口道:“男一男二的对手戏当然多,但其实没有多少太过露骨的亲密戏,毕竟这是一部正经文艺片,现在同性婚姻也早就合法了,赵导并不是要拿这个当噱头。” 他背后一凉,似乎有种被什么给盯上了的错觉,只敢目视前方老老实实地继续回答问题。 “要说有哪几幕亲密的对手戏的话,也就是电影最初的那幕场风月场上舞剑、出征前夕的情不自禁、梦中那场真假难辨的幻境、和男二死前的强迫戏份了吧。”小张忍着头皮发麻的凉意,强行报完了几幕戏。 可不知怎的,秦之易似乎又兴致不太高了。 他只是低低“嗯”地答了声,就把视线从舞台上移了下来,直到最后厉容的采访拍摄结束,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第7章 三天后,四个班级的首位都被正式确定,节目进入了最后关头。 前面的数期节目,早已在电视频道、网络平台上同步播完,下一期,就是万众瞩目的直播投票环节了。 按照最初公布的规则,四人将先抽签得到剧本,与专业演员共同准备完这场毕业表演,再在直播节目期间进行现场表演,最终进行全网投票,得出名次。 抽签结果在上一期的节目中就已经得出,至于每名学员的搭档究竟会是什么身份,则是直到直播表演时才会公开,以营造戏剧性。 当然,在抽签结束后,那些学员们就已经被告知了搭档的人选。不出所料,再次不做人的制作人看起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搞事情,弄出了一些格外奇葩的搭档组合。 包括女扮男装反串、无中生兄一人分饰两角、打破刻板印象刀疤脸漂亮小姐姐,以至于到了厉容这儿,让他特别和影帝再合作一次,演双男主探案剧,已经显得十分温和普通了。 如果这部西幻背景下的探案剧,不是以擦边球嗑cp闻名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学员休息室门外,刚刚被通知完搭档人选的一班首位,看到厉容独自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微皱起眉心,不知对方为何刚刚得到搭档的消息,就沉默不语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虽然有两年的戏龄,但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所以对这些校园生活总是格外向往,努力想要记住每一位同期的名字。而在这之中,四班的首位厉容,绝对是这些人里面最古怪的一个人了。 明明他在表演的时候神态丰富生动,细节满满,甚至令人情不自禁被卷入那个虚幻的世界之中,随着他的一喜一怒而被触动,可在平日里的训练和班级活动上,他却仿佛只是一板一眼地伪装成一个普通学员的模样,如果没人与他搭话,他能沉默不语地坐上几个小时。 似乎……唯一不太一样的时候,就是特别导师来大教室里和学员们互动的时候。 好像,那位特别导师,就是他毕业表演的搭档? 她思绪刚刚回到现实,就发现走道之上,厉容的身影早已不见,不知何时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 走道尽头,幕布之后,无人注意的角落。 一道高挑的身影慢慢地化为黑色雾气,在原地螺旋似的转了几圈,便彻底消逝无踪了。 而与此同时,千万尺之外,百余年前地球彼端的某处国度,一道身着纯黑色长礼服的相同身影,骤然出现在白雾缭绕的都城。 马蹄声与蒸汽机的嘶鸣声,伴随着街头陌生的低语,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混杂着些许焦烟的味道,呛人口鼻。 一条无人的偏僻小巷中,黑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带着几分阴郁的眉眼,依旧遮掩不住那过分出众的外貌,只不过,那张苍白深刻的面容上,似乎带着几分引人遐想的东方味道。 厉容轻咳了声,适应着异国过分糟糕的空气质量,这才抬起微调过的那副容貌,望向一片灰蒙的天空。 《时光舞台》的毕业演出,他抽中的剧本,出自一部十分出名的双男主西幻探案剧,而且,这部剧还拍成了系列作品,同样的两位男主角,侦破了许许多多离奇的案件。 恐怕就连给这部综艺起名的制作人,都不可能想得到,原本起名“时光”二字,便是寓意着剧本跨越时空、历史、国界,穿梭于时间长河之间,体味百态。然而对他而言,压根就不存在时光的界限,过去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可以历历在目,而短短的一瞬,却也可以是永恒。 他那般所谓逼真的演技,不过是花费漫长的一生,去琢磨另一个人的时光而已。他可以是沙场上浴血半生的冷酷兵器,也可以是异国他乡充满怪癖的天才侦探,甚至可以是金色森林之中从未沾染过世俗的天真精灵王子,只要他能寻找到那样一片时空。 这片白雾弥漫的大地之上,虽然没有魔法,却有着最原始的素材。 只要他待得足够久,就必然能够寻找到属于他的那个“角色”,饰演出他自己的怪癖天才侦探来。不过瞬息,他就能过完旁人的一生,再回到属于那个人的时代。 第14章 厉容微微扯起唇角,下意识地想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仿佛戴着一张假面似的,就算变幻了环境,也仍旧是一样的枯燥乏味。 那一次对戏前,他穿越回大梁朝,以武将的身份活了一辈子,又在古战场上死了无数回,尝尽了褚千卫的悔恨绝望与刀剑穿心的苦楚,却也终究没能平息下那份不该产生的贪婪欲念。 他以为当初,自己是为了报答那份纯粹的善,所以才打破了自己立下的禁锢,擅自闯入人间,将那般闪闪发光的珍宝保护起来,不许任何人伤害。 可是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渴望占有、弄脏白雪的恶犬。 或许那个人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贪心,才会远远避开。 蒸汽鸣笛声再起,黑色的身影平静地步入路灯下的白雾之中,垂下的眼睫微颤,脚步却没有一丝的彷徨。 他的时间还有太久太久,久到足以令他镇定下心神,去笑着面对舞台上的那个人,和那一份最后的了结。 时空另一边。 正式直播前一周。 《时光舞台》主舞台下方。 工作人员正带着台下的观众,排练直播那天的节目流程。 由于节目会在电视频道、网络平台同步直播,现场观众们的座位、摄像机方位、节目可能会有的互动环节等,都需要一一作出确认,确保直播之日不会出现意外。 年纪不一的男男女女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从走道缓缓走过,记忆着摄像机的移动方位。没人注意到,走在人群中的一名红衣女生,正用大衣口袋遮着一部手机,摄像头从特别缝制的孔洞中露出。 而此时此刻她的手机屏幕上,正疯狂刷新着弹幕和比·特·币礼物,在屏幕的最上方,浅绿色的网站底色上,标注着一行花哨的字体: [飞路直播——灾厄仪式最后一周倒计时!猜一猜下一个血花四溢的是顶流还是糊咖~] 一团浓重的煞气缠绕在摄像镜头前,连带着红衣女生的眼底,也泛着异样的青黑。 第8章 一周后,正式直播日。 空旷的大教室内,只有零星几名电视台工作人员,靠在一边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被淘汰的大多数学员,已经没了后续的镜头,所以都一批批离开了节目组。不管是淘汰后的感言,还是收拾东西的花絮画面,都早已拍摄完毕,只余下一片冷寂的教室。 秦之易坐在后台休息室,目光落在一旁的直播屏幕上,节目开场白刚刚结束,同步直播开始后,时间就变得非常紧凑,第一场表演结束后不久,第二场的演员就该准备完毕了,评委导师席上只余下没有表演任务的人,在每场之间作出实时的点评。 闭上眼,他乖巧地任由造型师给他捏出颓废微乱的发型,戴上代表着贵族身份的印章戒指,穿着一身略显朴素的深灰色简单礼服,等待着自己的出场。 这一场,他会和厉容演对手戏,在西方魔幻背景下,饰演怪癖侦探与他的好友兼助手。他扮演那位助手,厉容则是那位怪癖天才侦探。 演技评选,本就是为了考察学员们的表演能力,所以将较为复杂、有特点的角色,分配给学员,这也是非常合理的考虑。至于和他们对戏的专业演员、老戏骨,则是不论被放置在哪个角色之上,都应当能够将人设踩实了,引导学员发挥出最高的水平。 这一周内,秦之易几乎天天都与厉容在一起。 他惊讶地发现,自他们共同排练的第一天起,厉容对手·枪的使用似乎就十分熟悉,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示范资料,就能将仿制枪玩得仿佛真货似的。 而真正在一起日日排练,与先前临时磨合的那一场古装戏,又是不一样的体验。 虽然对角色的把控最初有些偏差,但厉容与他对戏时的默契,却在一点点提升。 这部西幻探案剧的时代背景,设置在百余年前的雾之都城。身着黑色礼服的男士与裙上束着华丽腰封的淑女,穿梭在代表着新与旧碰撞着的大都市间,而在日光无法照射到的阴暗之处,却藏着罪恶的秘密。 曾短暂服兵役,而后以私家侦探身份活动于雾都的怪癖天才“洛克”,是厉容饰演的角色。洛克没有任何特殊的魔法天赋,然而,通过他缜密的推理和对科学的迷恋,他总是能够解决一桩桩警方无法查清的谜案。 秦之易所扮演的,则是温和且有些掉线的落魄贵族“乔”,因为得到一笔意外的遗产,而租了一栋小别墅,和隔壁侦探事务所里的洛克成为了邻居,时常一起进出。 乔拥有少量的魔法天赋,但这份天赋的充其量,也就是保持茶杯里的红茶一直温热的那种微弱程度,在探查罪案方面,几乎帮不上太大的忙。 尽管如此,两人却形成了那份默契,互相为彼此遮掩弱点,故弄玄虚,取各自的长处,在一次次的危机中顺利地击败了敌人、勘破了案件。 他们是挚友,是彼此无可替代的伙伴与同行者,尽管原作者从来也没有说明过两人除此以外的关系,但隐藏在冷酷表象之下的深情厚谊,却打动了无数读者与观众,也使得这一系列作品更加风靡大众。 在这一周的磨合中,秦之易必须要与自己的搭档达成至少不会露馅的默契,所以,他不可能避开两人关系之间的那层真正隔阂。 第15章 但好在,他已经作出了选择,也不会让自己为任何意外与灾厄而后悔。 休息室的直播屏幕上,表演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场,不久后,他与厉容就需要在后面做好登台准备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知怎的,他很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对方的声音,随之,嘴角不自禁地微微勾起,睁眼向着门口望去。 厉容的造型十分引人注意,纯黑色的外衣下,是扎得有些随意松散的白色领口,凌厉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笑,这是独独会在他的挚友“乔”的面前,露出的孩子气的一面。 造型师爽快地拍了下秦之易的椅背,开口道:“好啦!两边都准备好造型了,可以去舞台后面待机了,我等会儿也会过去,如果发现有什么差错也可以临时补救。” 秦之易一个不稳,轻咳了一声,倒显出几分落魄贵族“乔”的体质弱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走到门口,回头道:“好,后台见。” 厉容穿着修身的外衣,更显得高挑而有几分咄咄逼人,可望向秦之易的神情依旧是温和而克制的,令秦之易莫名生出了几分心痒来,他挥了挥手,催道:“一起走吧,洛。” 听到这句过分亲昵的戏中称呼,厉容心口狠狠地一跳,目光变得幽深而晦涩,准备张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知道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就算在内心深处,他暗自期许着那个不可实现的愿望,可他压根就无法从秦之易那些许的笑意中,看出什么确切的端倪。 之前的一周排练期间,他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些许改变,就算仍旧只有朋友熟人间的那般距离感,可秦之易却似乎没有对这部擦边球的暧昧剧,表现出任何反感。 以拒绝任何爱情片、感情戏出名的那个人,能够对此作出默许,不排斥与自己在舞台之上亲密无间,就已经足以令他燃起了那些许的期待。 厉容轻轻点了点头,跟上了眼前之人的步伐。 “嗯,乐意之至,乔,”他浅笑道。 * 主舞台之下,如雷的掌声送走了三班的首位和搭档的演员。 评委们的点评已经结束,只差最后一场表演,就到开放全员投票的时候了。 舞台上灯光熄灭,落下的幕布之后,旋转式舞台正调换着早已准备好的新布景。在一片昏暗之中,秦之易拉过厉容的衣领,将人推到了黑乎乎的断壁残垣之间。 在幽暗的微光之下,布景做出的假树林间垂落的枝条,将两个人影半遮半掩,更加深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与异样感。 厉容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可随之,他便看到了眼前之人那双带着笑意的眼,仿若在黑夜中也散发着微弱的亮光似的,能将人的一切心神吸进去,一如在他们初遇的那片幽冥深处时那样。 他缓缓放松下了动作,回想起这一整周的相处与训练,终于自然地入了戏,成为了那片神秘国度之中的怪癖天才侦探,洛克。 秦之易见厉容顺利入了戏,动作不再拘束,便极为自然地松开了手,改为轻轻拽着对方那件纯黑色外衣的衣角。 他极轻声地开口,带着点玩笑般的亲密:“还记得排练时候的那些过程吗……你要保护我,洛。” 厉容微长的发丝垂下,神情中满是不自觉的纵容与温和,脊背靠于断墙之上,伸出了双手,取代那句回答。 幕布升起,四面八方的灯光骤然亮起,透着宁静夜色气息的蓝色调背景灯下,穿着略显凌乱的深灰色外衣的年轻落魄贵族“乔”,被高挑的苍白青年一把拥入怀中。 乔踉跄着被带到了断墙之后,指尖还攥着青年的一点衣角,露出手上那枚华丽的印章戒指,神色中是无比的慌乱与愧疚:“怎么办,我的身份加深了他们的怀疑,他们现在以为我们就是凶手。” 随着他的第一句台词传入隐藏话筒,同步画面传入了每一台正在收看直播的电视、平板之中—— 第四场毕业表演,正式开始。 第9章 布景是一片颓靡气息的古堡之外,断壁残垣之下,是丛生的杂草和长势喜人的成片古树。 这段剧情在《洛克探案记事本》中,是一个早期确立人设的场景。 落魄贵族乔刚刚成为洛克的邻居没多久,两人才成为点头之交的友人,就被一起卷入了一起魔法杀人案中。 最初委托洛克调查案件的神秘人物,其实是想将一切罪恶都栽赃给洛克。而迅速意识到问题的洛克,也决定顺水推舟揪出幕后真正的主使,给予公正合法的惩罚。 没想到,因为那份栽赃的缘故,和洛克扯上了关系的乔,也被当场了犯罪者的同伙,两人不得不一同逃离住所。 随着故事的推进,他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案件线索,循着这些线索,他们查到了这处古堡的地下。然而,追查案件的雾都刑警们,也被有心人引来了此处,要将两人捕获。 主舞台之上,乔被洛克一把拉到了断墙之后,躲藏在树林间,与不远处的魔法刑警遥相对峙。 秦之易被顺利入戏的“洛克”半拥在怀中,能够感受到对方越发加快的心跳声。而他自己仿佛也被感染了这份紧张感,像戏中的“乔”一样,慌乱不已地试图想办法做出挽回。 先前,在两人几乎要被刑警追上之时,他露出了自己带着魔法印记的戒指,试图以他的贵族身份要求他们暂时中止追查。可不知怎的,戒指的魔法属性与案发现场留下的魔法属性是一致的,这枚戒指反而增加了他们的嫌疑。 第16章 洛克收紧了指尖,苍白深刻的脸庞之上,是高傲与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恼,他只是凝神注视着树林另一端刑警们的位置,轻声、近乎于傲慢地回答道:“这并非是巧合或是失误。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对我的新邻居做出了详尽的调查。现场留下的魔法痕迹,就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说完,他似乎十分别扭似的,松开了不小心撞进怀里的人,一百八十度地避开了视线,冷冷道:“这不是你的错……相反,我应该为此感到抱歉,乔——” 忽然,他被狠狠拍向肩膀的冲击力打断了话语,一抬头,就看到他的新朋友双眼亮晶晶的,重又绽放出了充满活力的光彩,用激昂的语调压低了声音道:“洛克,我想到了!我们用燃烧术阻断树林间的通路怎么样?” 厉容心神一震,仿佛刹那间自身的情绪与剧中“洛克”相重合,他会情不自禁地被这样的“乔”所吸引,就像他无法克制地追随着秦之易的身影一样。 在剧中,从最初的相识,到不久后的亲密无间,“洛克”几乎无法对这样一个不带着任何用意与企图,热情而愉快地接纳自己的普通邻居说出拒绝的话语。 就像洛克知道,这位在外人眼中有些架子与贵族娇气的新邻居,其实最喜欢裹着睡袍窝在小沙发上午睡,起床气虽看起来大,却只会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怨念地瞪着吵醒自己的人,不喜欢手杖雨伞这类累赘的玩意,却喜欢看着他摆弄机械、调试钟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从初遇起,秦之易在他的眼中就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帝,不是独自一人在娱乐圈闯荡、竖起坚固的外壳保护自己的大明星,而只是他自己。 厉容神色慢慢缓和,目光黏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笑道:“干得漂亮。不过,不单单需要用到你的燃烧术。如果只有小火苗的话,对面那些人的魔法量可不是纹在徽章上当摆设的,他们几秒钟就能用冰冻术熄灭火焰。” “我们要诈他们一把。想必我们神秘的委托人还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和雾都警察局的人好好探讨探讨你的魔法等级。从他们的人数来看,警察局的人也不清楚我们真正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和一位没有杀伤性的普通魔法师。” 乔露出羞涩的神情,讷讷道:“我确实没法一瞬间点燃整片废墟。” 说完这句台词,秦之易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几处镜头机位,充当着衬托主角光环的绿叶角色,退到了一边欣赏着厉容的表演。 在这一段剧本之中,“洛克”的强大临场应变能力、傲娇的情绪表现、和无论何时都能冷静理智地解决一切问题的心理素质,是塑造这个人物的关键所在。而自己在这场戏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创造出一处真实可信的语境,让这一切活起来。 舞台布景之上,混乱的断墙与小树林投射下一片阴影,洛克的身影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只有在发动他那敏捷无比的思维之时,才显得那苍白的面容之下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厉容微微弯下腰,做出一个极富戏剧效果的邀请姿态,低声道:“不,这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不如说,只有你能做到,只需要一点点魔法量,就能伪造出声势浩大的爆炸效果,让那些人不得不重新衡量两方的实力差距,去决定能不能继续追击下去。” 秦之易看着两人的走位,目光微微一顿。他知道接下去的剧情,是他们攀爬上断墙的一侧,利用场上已有的特殊土壤、药粉、易燃物,制作出只需一点点火苗、就能模拟大型燃烧术的炸·药,在吓退追击者的同时,制造烟雾,令他们能够趁机潜入古堡的地下,抓获真正的幕后黑手。 然而,他却产生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从登上舞台起,他就时时刻刻注意着两人间的距离,甚至加进了剧本中并未明写的拥抱与躲藏细节,就是为了能在意外发生的那一时刻能及时做出反应。 先前的三场毕业表演上,均未发生任何意外事故。 或许对方准备对主持人下手、或许对方准备在投票结束后下手,这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切实存在的。然而,秦之易却无法因为这样的些许可能性,而放下任何的警惕。 在表演之初,他对厉容说,“你要保护我”。 这既代表着剧本中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与相处方式,又是他私心上的愿望。 只要厉容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保护着“乔”,寸步不离开他,那么即便意外发生,他也可以待在距离厉容最近的地方。 秦之易清楚地明白,那些鬼怪不会放任意外事故伤害到自己,就算他不清楚它们为何要这样做。 可是,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他就不会再犹豫徘徊了。 一瞬间思索完,“乔”走上前了一步,无视了厉容微微抬起的视线中惊讶与不可置信的神情,将右手轻轻放在了对方的掌心,笑道:“乐意之至,洛克……嗯,我可以叫你洛吗?” 厉容飞快地抬头,感受到掌心一片温凉柔和的触感,心中混乱的念头搅成了一片乱麻,正想要看清对方的神情、去寻找这超出剧本界限的动作究竟代表着什么,就感到周遭的灯光忽然一暗,一声尖锐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这明显超出了舞台布景的特效程度,就算要展现夜色下废墟的荒芜与幽暗,也不可能关停所有的灯光。 第17章 下一瞬间,他就感到自己被人猛地向前拉去,失重感让他一下子惊慌了,他没有想到秦之易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会将自己拉向他的方向——就算坠落物不会砸中两人的身体,他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骤然倒在对方身上也是会疼的,更不必说坚硬且不平整的布景地面,可能会导致秦之易受伤。 厉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心软,可他没有预想到,就算是面对着他这样一个可能怀着别样心思的普通后辈,也宁可自己受伤而不愿看着他受到伤害。 他紧紧咬牙,无法控制的黑雾一瞬间弥漫整片舞台,借着灯光故障的遮掩,他不必再束缚着黑雾的形态,缠绕如藤蔓般的煞气吞噬了所有的恶念,魑魅魍魉受到本能的压制,在接近雾气之前就灰飞烟灭。 柔软而轻飘飘的雾气挡在了秦之易与舞台地面之间,将人轻轻放下。厉容借着那片黑暗,狠狠地盯着面前之人的双眼。 秦之易什么都看不见,自从那声巨响之后,他只来得及下意识拉住了厉容的手臂,将人带离可能的危险地带。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惯性而摔倒,可结果却是,他被某种东西平缓地放在了布景后的安全范围内。 视线被浓重的黑暗所覆盖,他只能通过自己对舞台的熟悉度,来判断自己的方位。 秦之易皱了皱眉,伸出手来试图摸索本该在身边的搭档,却碰到了一片温热的触感。 厉容俯下身,任由秦之易触碰着自己的喉结和侧脸,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声音极尽克制,却仍旧难掩动摇的内心:“你、你有没有受伤,为什么……” 秦之易找到了自己的搭档,从声音里听出对方似乎没事,也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收回指尖。 然而,在彻底离开对方的脸颊之前,那一点微弱的颤抖触感,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秦之易仿佛十分惊讶似的,轻声开口:“你怎么会——” 他正准备问出那句话,问问厉容究竟为什么有些情绪不对劲,头顶的灯光就一下子亮起,层层叠叠的布景断墙将他们两人彻底遮掩住,然而外面的观众早已乱成了一团。 无缘无故的停电和舞台故障先不提,甚至就连手机和手电筒的灯光,在刚刚的半分钟内都彻底失效,浓重而未知的黑暗让熟悉了灯火通明的现代人陷入了恐慌,直到此刻,观众席上才传来惊呼声。 而伴随着照明设备和手机、手电筒的恢复正常,舞台正上方的大屏幕上,忽然亮起一个陌生的直播间画面—— 浅绿色的网页底色,上方写着一行花哨的直播标题:[飞路直播——《时光舞台》直播日当天·一起来见证灾厄仪式真正的那位祭品吧!] 而像素略显模糊的直播界面上,正显示着如今主舞台上的情形。 从直播画面边缘的黑色圆边可以看出,摄像头应当是从一个孔洞中偷偷向外拍摄的,画面抖动得厉害,恐怕正带在某人的身上。 观众席和评委导师席上,一下子炸开一片惊呼,摄影师紧急检查着直播画面,发现自从主舞台发生故障起,节目的直播画面就自动切换成了“由于信号故障,请耐心等待线路维修”的官方图样。 所有人都开始看向身边的其他人,心惊胆战地害怕着拍摄这个不详直播的人就在自己旁边。 忽然,有一片观众席上传来了推搡的声音,一名红衣服的女生正牢牢地捂着自己的大衣口袋,试图挣脱旁边的另一名观众的手臂。 然而,附近的其他人迅速从大屏幕上直播画面的角度,看出了这名红衣女生就是开启直播的那个人,一时之间,其他人一拥而上,将她大衣口袋内偷偷拍摄的手机抢了出来。 证据确凿,当着所有人的面,那部手机上的非法直播间画面暴露,而神色闪烁的红衣女生根本找不出任何机会逃脱,就被电视台现场的保安给控制住了。 大屏幕上的直播画面被电视台人员关闭,谁都不知道这个画面是如何被投放到大屏幕上的,可是今天发生的离奇事件已经足够多了,或许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在暗暗帮助着他们寻找真凶也说不定。 骚动平息,制作人和电视台其他高层早已报警,现场摄像机拍摄的所有画面都可以作为证据,而且那部手机也一直保持着开启状态,等到警方赶来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再无扭转的可能。 心情大起大落的所有观众、电视台工作人员和评委导师,看向制作人——现在是继续节目的直播表演,还是中止节目,都看她的决定了。既然方才的诡异骚乱没有被观看节目的广大观众目睹,那么只要电视台方面解释说是信号故障,那么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制作人的目光落在主舞台上,方才的那声巨响她也听见了,而此时此刻,舞台上方的布景一切完好,除了一侧掉落的半截幕布和它的挂钩外,没有任何损坏或事故的痕迹。 幕布遮挡了一侧的布景断墙,这种幕布的材质虽然厚重,但到底只是柔软的布料而已,不可能对演员造成什么损伤。 只是,方才的一场惊吓,不知道台上的两人还能不能继续回到表演的状态之中,保持着正常的心态完成后续的环节。 制作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主舞台,先喊了声:“秦老师,厉同学?你们现在怎么样,需不需要暂停节目,去医务室检查休息一下?” 第18章 可布景之后,却没有任何人的回应声。 制作人心中疑惑,不得不又靠近了些许,向着断壁残垣和假树林后走去。 脚步声渐近,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痛呼声,随后,布景后方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衣料摩挲声,在枯枝被压折的咔嚓声响之中,她听到了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冷静男声:“没事的,我们重新整理一下造型就可以继续节目。” 制作人认出了这是那位四班第一名的学员,厉容的声音。虽然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厉容代替秦影帝做出了回答,但当时舞台上他们是站在一起的,既然厉容看到秦影帝没事,那应该就是真的吧。 很快,断墙之后,那位身着纯黑色修身礼服外衣的高挑青年,就站了起来。 青年刚露出一个脑袋,就又俯下身去,将一人极其耐心细致地拉起,随后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厉容的神情似乎意外的冷静,除了衣服微乱,其他没有什么异常。而秦影帝的衣服倒是整整齐齐的,只是本就抓得有些蓬松的发型,似乎被什么事物碾过似的,一缕碎发垂下,带着点旖旎的颓废感。 两人的视线没有任何的交汇,可制作人总有种诡异的错觉,好像自己不该站在这儿碍事一般。 终于,秦之易上前走了过去,微微笑着,神色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刻意加重了某两个字道:“嗯,不用担心,多亏了’这位’学员的照料,我没事。” 舞台灯光的照耀下,似乎他的唇色比起登台之初,更靡艳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猜一猜他们俩在后面到底做了什么qwq? a.打了一架 b.啵了一个 c.去异世界环游了一圈 第10章 名份 第四场表演终于顺利结束,所有人都松下了一口气。 台上,是开始跳跃的计票数,当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大屏幕上之时,后台休息室内—— 厉容紧握着面前之人的手腕,低头蹭在对方的侧颈处,几乎是整个人贴上去般的一个姿态。 心跳声吵得厉害,可他还是禁不住再一次确认道:“老师,您刚刚没有推开我。为什么,我可以当成您允许了吗?” 秦之易撇开头,脊背虽然已经贴着休息室的镜面了,可他好像仍旧被那目光灼伤似的,不敢直视着对方。 当时事发突然,他想也没想就将厉容向自己这边拉,只是为了避免对方离开了自己的周围,可能遇到危险。 可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旦用力,对方倒下的方向就正好在他之上。 这种姿势,就仿佛自己投怀送抱似的,极尽距离之下,他刚刚对两人都没有受伤松下一口气,就被那似乎藏着无尽情绪的目光对上。 面对这样坦诚至极、甚至带着一分献祭意味的炽热情感,本就天平摇摇欲坠的秦之易,当场就大脑当机了。 他没有推开厉容,就算他双手都自由、没有被任何东西禁锢住,甚至有着充足的时间开口说出拒绝的话语。 可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种时间被无限延长似的错觉,在呼吸都交缠极近的时刻,他甚至下意识地拉住了那片黑色的衣角。 休息室内,秦之易终于从黏糕身上挣脱了出来,脖颈后浮起了一片浅红,脸上几乎是发烧般的烫意,可他仍旧平复下了呼吸,冷静道:“我并没有拒绝。” 厉容心跳一紧,目光直直地望了过去,低声轻轻道:“嗯,我知道……” 他意识到这不过是前半句话,可他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秦之易下意识地握紧了指尖,只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烫嘴得很,可这已经是他想出来最好的借口了,若不如此说,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这些奇怪之处:“但是,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其他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强迫自己注视着厉容的双眼,艰难开口道:“这也是我从来没有和其他人保持这种关系的原因,我明白自己的病症。我……” 厉容的目光露出一瞬间的乱,不自禁握住了秦之易的手腕,声音中没了方才的纠结,焦急道:“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甚至还参加节目。” 秦之易茫然抬头,对厉容话语中的“从来”二字感到了一丝困惑,但由不得他多想,就被扯回了更加现实的问题。 他必须要解释自己为何不能离开厉容,为何必须要时时刻刻待在对方身边、保护他不受邪祟侵害。 对于普通的情侣而言,或许热恋期的时候,两人一时一刻都不愿分离,做什么都爱和对方待在一起。可是一旦到达了平稳期,两人势必会想要一些私人空间,对于这样高强度的腻在一起,或许会导致相看两厌、无疾而终的分手结局。 秦之易愿意回应厉容的感情,也喜欢和对方相处的感觉,可是,他虽然总是用冷淡完美的面具伪装着自己,却并非没有感情的机器。 如果在自己深陷入这段关系中之后,对方却对两人的这种相处方式厌倦、想要离开,那他大概或许会更加痛苦,甚至于陷入无法摆脱的自责之中。 所以,或许他需要一个缓冲——一个不至于让彼此没有退路,能够好聚好散的缓冲。 秦之易在厉容关切的目光中,别扭却缓缓地低声道:“这不是什么会影响日常生活的问题,只不过,会稍许影响到我的人际关系。” 第19章 “我有亲密关系依赖症*……这是在我小时候明白的,并非是很常见的那种症状,只有当我和他人的交往过于亲密之时,才会触发这种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我会对恋人产生过度的占有欲,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对方离开我的视线,而且最好两人可以保持一米以内的距离,否则我可能会陷入焦躁和痛苦……而无法自拔。” 他说完这一整段熬夜苦思了一宿的胡言乱语,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烫得不是自己的了。 可厉容还握着他的手腕,就算要逃也无处可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与对方不愿弄伤他而小心控制的力道。 甚至能感知到在他说出“亲密关系依赖症”的那一刻,厉容陡然变化的神情,与几经变幻后越来越深凝的目光。 下一秒,那个人放开了自己的手腕,缓缓上前对上了两人的眉心,压抑的声音中混杂着难以分辨的隐忍,或许还有那过分的贪念和炽热:“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不离开半步。” 秦之易微微避开,不明白气氛怎么又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必须得在又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件之前,把话说清楚。 他抬起眼,认真无比地道:“我相信你的承诺。但是,你并不真正了解这种病症。或许一个月、两个月,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果我进组去拍戏了呢?如果我们分隔两地,每天晚上我都想要听着你的声音、看着你的样子入睡呢?” “我不愿意这份关系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变成对你的折磨,那样的话,我会更加难过的。” “所以,你能答应我吗,把这段关系限定在三个月之内——如果到时候我们双方想要反悔,对方不能拒绝,也不破坏我们之间正常的师兄弟关系。到时候,我还会将你推荐给我熟识的优秀导演。” 秦之易说完,就感觉厉容周身的氛围有些变化,仿佛是对谁生着闷气似的,令他有些慌乱——是自己这套说法太过厚颜无耻,就连一向定位是他迷弟的同校小师弟,都觉得太过分了? 还是说,自己果然应该给一个明面上的名份比较好?暂定男朋友?暂定未来老公?不对不对,他怎么能随意动摇自己的坚定意志,被美色迷惑失去了理智。 如果他不能将这一切说清楚,那么对于自己和对方都是不负责任的。 这三个月时间足够他观察清楚情况,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阻止邪祟的骚扰。如果就算一直陪在厉容的身边,这种古怪的闹鬼规则也会持续下去的话,到时候……嗯,他可以再请人做个法什么的? 就算要分手,那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吧。秦之易有些漫无目的地想着,或许到那时,自己也就能够下定决心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厉容微微咬牙地看向地面,似乎是朝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凶狠道:“这样的症状明明应当给你带来了不少的难过和麻烦,不知是谁曾经对你做出过糟糕的事情,致使你不得不忍着苦恼,瞒下这一切。” 厉容还穿着那套属于洛克的黑色礼服,此刻对着地板生闷气的样子,让秦之易一下子有些好笑,又心头些许动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到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厉容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炸毛大型猫,抬头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虚张声势道:“老师,是您说的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到了之后,我没有让您生气难过,那么这份协议就会变成无期限。” 他向前了小半步,靠在秦之易的肩头,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眷恋与占有欲:“到时候,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老师您的恋人。” 作者有话说: *亲密关系依赖症:是秦秦根据“依赖型人格障碍”胡编哒。“依赖型人格障碍”的人会依赖于他人以满足自己情感需求和生理需求,约2/3的依赖型人格障碍患者的病因为遗传因素而1/3的患者则源于环境因素,在总人口中发病率为0.5%。 第11章 抱枕 正当秦之易被困在休息室里脱不开身之时,主舞台的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与掌声,打断了休息室中过分暧昧的氛围。 门外,脚步声响起。 秦之易一下子退开了一步,捂着自己红透的脖颈,用愤懑不平的眼神望了(暂定)男朋友一眼。 厉容神色茫然,仿佛被抛弃了似的,丝毫没有回头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等到休息室的门被敲开,他才冷下了神情,戴上了人模人样的面具,冷静至极地顶着那一套洛克的戏服妆发,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前来找两人的是个负责跑腿的小实习生,因为看到两人离台之后许久都没有回来,甚至就连投票直播都没有回来看,所以被派来喊一声。 她站在休息室门外,刚好只能看见秦之易被挡住了一半的身影,正侧对着厉容,两人间气氛有些不对劲。 实习生担忧方才的事件给两人留下了不少心理影响,所以自告奋勇地觉得该活跃一下气氛,快活地道:“刚刚的那些我都在后台看到了,厉老师太厉害了!” 两人的神情同时一变,厉容眨了眨眼,不敢说话。 秦之易脸也不红了,人也不虚了,走上前摆出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绅士有礼地道:“他怎样厉害了,不用着急,慢慢说就好了。” 第20章 实习生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看到影帝那么温柔好说话的样子,粉丝迷妹之魂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厉容那边也顾不上去注意了,激动地道:“是秦老师搭戏搭得好!刚才投票结束,是四班获得了最终胜利。恭喜秦老师、厉老师!” 休息室一侧,厉容偷偷抿唇,克制着笑意,还在意着秦之易方才所说的病症,不敢离得太远,小心地环住了秦之易的侧腰,也走上前回道:“谢谢你来告诉我们。我们马上就去后台,准备最后的颁奖镜头。” 实习生满意离开,休息室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厉容一下子无缝切换回了黏糕模式,垂下目光,担忧道:“我要自己一个人上台领奖、接受戏后采访了,我要怎样做才能陪着你……” 秦之易满脑子还是方才“难道被看到推倒在地上亲”的乌龙,暂时不会再被美色迷惑,做出奇怪的举动来。他咬牙道:“只是几分钟,我还不至于会哭着喊你回来。我会在后台看着你的,加油表现,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厉容看起来非常遗憾似的,最后只能坚持道:“我们一起过去,我陪着你。” 主舞台之上。 由于整场节目有著名导演、当红明星担任评委导师,且最终决赛采取了完全公开的投票评选模式,投票时间仅仅限节目播出期间,所以结果公布之时,万众瞩目。 光是从大屏幕上过万的票数,就能看出所有人对最终优胜者的热情与期待。 秦之易注视着厉容走上舞台,风度翩翩地接受奖项,在主持人的一句句提问下,或青涩或诚恳地回答了所有有关演技的细节问题,在众人的祝福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让他几乎想起了自己最初进入演艺界,所怀抱的一腔热切——他想要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美好与希望,将这一切带给世人,想要更多地发光发热,哪怕只是照亮一点点他人的心灵。 或许这个人也是怀抱着相同的愿望,踏入演艺界的。他在第一次见到厉容的那时候,不仅仅是被那完全符合自己审美的样貌所吸引,而且隐约感受到了一丝相似的愿望。 秦之易微垂下眼帘,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那个人梦想之路上的阻拦。当初拒绝了的那件事,应该要让小张去联系起来了。 颁奖仪式结束,节目也正式进入尾声。 评委导师、特别导师们的结束语环节,早已事先录制完毕。等到天色渐渐暗,主舞台之上也渐渐清空了人,观众收到纪念品礼物后满意离开,休息室内,秦之易终于换回了自己的常服。 他的私人助理和司机应当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退开休息室门,他一下子愣住。 空旷的走道之上,只有厉容穿着羽绒服戴着黑口罩的身影。他手上还十分应景地提着一个装着保温盒的袋子,活脱脱一副小助理的姿态。 “老师,助理临时有事,请我帮忙给您带营养餐来。”厉容露出一个乖巧温顺的微笑,一副完全不觉得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的模样。 秦之易顺手接过袋子,茫然回头看了看走道上,果然没有见到自己的助理。 “他在哪里?”秦之易还是很迷茫。 厉容在外面站得久了,脸颊有些冻红,顺手指着车库的方向道:“我和他说过了会顺路来找您请教一些问题,但他不放心您,所以还是等在了保姆车里。” 秦之易这才明白,厉容这是专门在车库外的寒风里蹲着助理,想抢助理的活干? “你不用这样的……”秦之易心情有些复杂,明白是自己的缘故,或许让对方有些过分没有安全感了。 他做出那样的约定,不是为了伤害厉容的心意。如果这种做法最终成了禁锢在厉容身上的枷锁,那这绝非他想要的结果。 秦之易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握住了厉容冰凉的双手,声音低低地道:“我今天说那些话,并不是希望你为我妥协、甚至为了陪在我身边而忽视自己。” “我也会做出调整,我希望你也能好好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是被约定所困。” 厉容眨了眨眼,觉得指尖太过温暖,让他有种虚幻般的感受。 他的愿望就是追随着秦之易来到这世间,演戏也好,伪造身份也罢,都不过是他想要更靠近对方一点点的手段。至于在此之前,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过什么愿望了,更不必提“梦想”二字。 伴随着他的本体被永远困在幽冥之地,属于他的那片世界就已经永久消弭了。曾经他只是一具未散的神躯,而现在,他找到了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压制住将人用黑雾紧紧抱住的冲动,厉容垂眸忍耐道:“但是我不久之后就要进赵导的剧组,我担心自己不能完成许诺,不如现在更多地……” 秦之易放开了已经不再冰凉的那双手,沉静道:“那件事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会答应赵导的邀请,出演男一的角色,和你一起进组。” 厉容惊讶,欣喜的神色戴着口罩都遮掩不住:“你要答应?可是,你向来不出演带有感情戏的电影,是不是有些特殊的理由?” 秦之易目光闪烁,本想再次借口说是因为“亲密关系依赖症”的原因,可话到口边,想起自己的小男友缺乏安全感到抢私人助理的活来干,又觉得这样冷冰冰的理由没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什么才刚刚谈恋爱的初中生,实话实说又不会爆炸。 第21章 “如果拍摄感情戏的时候,亲密的对象是你的话,我都可以接受的。”秦之易开口,大冷天的又脸热了起来,总觉得今天的气温格外反常,自己的脑子也一团浆糊。 厉容眼睛一亮:“那么在进入剧组之前,只要我搬家到老师的隔壁,就能每天见面了。” 秦之易听完这个方案后,意外觉得还挺好。距离那么近,他也就可以压得住那些闹鬼的怪事了,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可是,搬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找到了房子,也不可能来得及在进组之前入住。 “没过多久就要开拍了,你应当专注于琢磨剧本,我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着急。”秦之易犹豫着。 厉容担忧道:“可是……” 秦之易笑了笑,放松下心神道:“我会去见你的,你也可以找我一起对戏。我很期待一起共演的第一部 电影。” 休息室门外,厉容望着秦之易离去的背影,懊恼地开始后悔自己接下男二的戏份,反倒是成了自己接近心上人的阻碍。 另一边。 专心翻阅着古籍的赵导,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他新片子演男二的那位新人,综艺最后一期结束的时间。 虽然他一向对这些投票选秀什么的没太多兴趣,但对那位新人却是很有几分信心,想着查查看结果如何,就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没想到刚解锁屏幕,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赵导划开一看,是秦之易的经纪人小张发来的消息,请他有时间可以详谈新片男一的选角事宜,他们家演员对此很感兴趣。 “哦豁,天降喜讯呀!”他不禁抚掌。 * 一周后。 海城第一机场。 小张专门给秦之易订了张大清早的机票,为了防止遇到大批游客,被人认出就难脱身了。 在确定座位之前,秦之易还专门问过他机票的航班和细节,所以小张不担心对方会睡过头迟到。 他今天来主要是送一程,并不会跟着一起进组。但如果不来这一趟,他又不放心,担心秦之易在机场出了什么意外。 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是秦之易发来的消息。 小张循着消息中的航站楼找去,就看到两抹显眼的身影,正坐在小行李箱后方的长椅上,半张脸裹在厚厚的围巾里,不知在说着什么。 其中一人似乎比想象中高了不少,熟门熟路地拿出一盒切好的水果,递给了身边之人。 小张微微皱眉,不懂几日不见怎么秦之易的助理换了一个人,怎么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呢? 厉容从围巾中抬起头,笑容灿烂道:“经纪人好。我刚刚在这里偶然碰见了秦老师,所以就准备一起走。” 秦之易被关照过不能太引人注目,所以只是乖巧点了个头。 小张一拍大腿,对啊,他们两个是校友,又一起参加了节目,那么想必关系肯定不错,遇到了一起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怎么会方才没认出来呢。 他迷迷糊糊地交代好了各项事宜,检查好了携带物品,看到不远处托运大件行李的助理回来了,也就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走之前,小张还在感慨着,果然是同校的师兄弟,就是天然带了份亲近。 看到经纪人离开,全场只有点头摇头两个动作、被裹得像个雪人宝宝的秦之易,才微微红着脸松下了一口气。 没有人注意到,在雪白的羽绒服之下,厉容悄悄与他相扣的指尖。 在综艺结束后,虽然搬家之事无法立刻实现,但厉容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的病症加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黏着他不放手。 要不是秦之易坚持拒绝一起睡这个建议,他觉得厉容似乎就差把自己变成个抱枕,走哪都抱着了。 虽然他也很喜欢这种亲密的感觉,但是自从他意识到恋人也是个有着正常占有欲和感情的常人之后,就有种随时随地耳后发烫的危机感。 厉容回过头,望着秦之易似乎有些梦游的思绪,安慰道:“没关系,安检就一小会儿,我不会走远的。而且,这次我们订的是连排的商务舱,到了飞机上,我抱着你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秦之易正走着神,一听到抱这个字眼,就想起自己这几日晚上连夜补的小漫画,一下子吓精神了,用目光无声地指责:那可是飞机!就算是商务舱那也是座椅啊! 忽然,他感知到手机震动,取出来看见是小张的消息。 对方似乎才想起来这回事,专门发消息问了一声—— 「对了,之易啊,因为拍摄地比较荒,周围的小镇只有一家高级宾馆,房间很紧张。 我和赵导提了你们两个综艺里有过合作,相处下来还不错,所以他们给你和小厉订了一间房,可能是大床房也可能双床房,你们不介意吧?」 秦之易目光呆滞。秦之易放弃挣扎。 他抬手回复:「也不是很介意吧,你们随意。」 从色令智昏想出那条奇葩借口的时候开始,他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 到时候就算抽到了大床房豪华套餐,他也得咽下这口苦果。 第12章 梦境 这部新古风电影的拍摄地点,选在了气候干旱炎热的龙城郊外,为此,赵导专门选择了较为寒冷的冬季与早春来拍摄。 第22章 飞机未彻底降落前,秦之易就从舷窗之中,向下看到了大片的黄沙与乱石,而拍摄地点龙城影视基地,就位于一小片沙漠附近,远离龙城市中心。 由于赵导对片子极高的质量要求和文艺片的普遍特性,这次开机,他们几乎没有通知任何娱乐媒体前来搞通告、拉宣传,而是在这片近乎于与世隔绝的黄沙间,所有剧组成员悄悄落地了。 而这,对于惯于沉浸式入戏的秦之易来说,反倒是个正舒适的环境。 《狂》这部片子,是以华国战国时期的真实人物为原型,改编的架空故事。 男一号“樊云烨”这个人物,虽然对于秦之易来说并不是个难以理解的角色,但整部电影中充斥着细微而复杂的感情拉扯,这对于出道以来并没有正经拍过感情戏的秦影帝而言,却是个崭新的体验。 飞机刚落地,秦之易就拉着厉容逛遍了整片影视基地,又去他们入住的水泉镇上,把能搜刮的景点都踩了个点,回到酒店时已经精疲力竭,只能闲鱼躺在自己的床头。 没错,当秦之易刚刚入住放行李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抽中的房间,是个双床房。 可是,或许是由于床位紧缺、临时安排来两张床的缘故,那两张床铺的间隔几乎不足半米,仅仅是铺上厚被,就紧紧挨在了一起。 怀着些许的微妙遗憾与松了一口气的心情,他和厉容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扩大私人空间一事,就任由两张床紧靠着,看起来仿佛同床共枕般带着一丝亲昵气息。 秦之易在先前的一周,成天和厉容腻在一起,说是排练与对戏,可戏中人与戏外人皆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个人,要说是完全没有肢体接触,那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却还不曾真正同屋而眠。 只要睁开眼,心上人就在咫尺之间的这种情况,着实是考验人的毅力。 夜幕降临,水泉镇的夜晚不比大都市之中的嘈杂与繁华,近乎寂静的黄沙旷野之上,只有远处隐约可闻的风声,这几乎让秦之易想起了当初拍摄那部灵异片之时,剧组也是在山区小镇上租的民宿,一入了夜,周围寂静得只闻虫鸣,让人瘆得慌。 秦之易眼睫微颤,想起自己可能诱发的闹鬼体质,睡意一下子就散了不少,刚一睁开眼,就感知到了身边人的一点动静——紧紧挨着的那一侧床沿边,厉容也仿佛是心有灵犀般,睁开了眼,从被子边缘伸出手来,轻轻扣了扣另一床被子。 带着浅浅气音的担忧声,就从枕边传来:“是择床睡不习惯吗,还是……需要握着手睡吗?” 厉容怕换了一个环境,秦之易所说的病症可能加剧,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小心翼翼的,就连去餐厅都隐蔽地选择了吧台座,就为了方便贴贴。 如果因为拍戏的原因,而无法充分满足恋人的占有欲,就连对方失眠的困扰都不能解决的话,他这个男朋友就实在是太失职了。 秦之易被这哄小孩子睡觉的话一下子烧红了耳尖,借着夜色的遮掩,也不怕露馅,装作极其自然的样子从被子下伸出手,碰上了厉容的指尖。 他们在对戏的时候,就连更多的肢体接触都曾有过,此刻只是牵着手睡觉,还盖着两床被子,根本不该过分在意的,可房间中自然而然的,就一下子静了下来,谁都不说话,只是指尖一点交缠的温度,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秦之易慢慢放松下了心神,果然,似乎这浅浅的触碰能催人入睡似的,朦朦胧胧间他睡意弥漫,仿佛被黑甜的梦境所笼罩,感到了一片暖意。 他压根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何方,只有种沉入无尽水底的错觉。 缓缓地,一点一滴记忆的碎片显露出奇异的光芒,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废宫殿之中,曾经的雕梁画栋早已化为废墟,到处是死气沉沉的雾气。 梦中自己的身影,似乎十分自如似的,赤足踏在那片大得过分的殿内,对这种处境没有一丝惶恐与迷茫。 即便这里再过荒芜,他下意识地并不觉得害怕,因为似乎这里有什么让他感到好奇有趣的事物——可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隐约意识模糊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约定。 记忆碎片起起浮浮,如同捉摸不定的游鱼,当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某些关键处之时,又忽然溜了走。 等天光再次亮起,睡在柔软酒店床铺之上的秦之易,从一种茫然若有所失的恍惚感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与厉容指尖相扣了一整晚。 秦之易眨了眨眼,试图尽全力去回忆梦境的内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看着恋人近在咫尺的睡颜,似乎那份空荡荡的心情,又再次被填满,让他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梦里的自己,就曾预见过如今这一切似的。 怎么会呢,他们分明……本该在那时是初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啦! 第13章 美人 道具布景早已事先设计制作好,搬运至影视基地后,只要再次搭建就可使用。 为了更好地还原剧本中的人物变化,这部电影,主要采用了顺时间线的拍摄方式,第一场秦之易和厉容的对手戏,就是酒宴刺杀场景。 到达水泉镇后,接连好几日做着奇怪梦境的秦之易,在开拍前还有些精神恍惚。 第23章 坐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做着妆发的秦之易,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着杂七杂八的解梦资料,一时之间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此时,休息室门被扣响,秦之易听出了脚步声,下意识地开口就让人进来。 在一片清脆的叮铃响声之中,他才抬起头,入目就是一番令人惊艳的美色—— 厉容所饰演的男二号“隗暮”,在第一场的装扮是酒宴上以舞姿侍众的美人,因此,他一身丝绸薄纱突出了腰身的紧致与身段的柔软,又在腰间、颈侧装饰以金银薄片,走路之时像只挂了铃铛的猫儿一般,无论到何处都会一片脆响,没有一丝隐私可言,仿佛真正是件花瓶器物。 而影片之初,就是在这样一场穷极奢靡的酒宴之上,“隗暮”为他的主公“樊云烨”挥刀斩下敌首,血溅宴席。 厉容看见秦之易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自己的衣服看,罕见地有些脸红了,却没有退却,反而微微俯身,凑近了秦之易的身前,好奇问道:“怎么了,这身衣服老师不喜欢吗?” 秦之易早已发现了,厉容压根就是拿“老师”这两个字当拿捏他的情趣了,在公共场合喊得不亦乐乎,私下里还不肯松口。 可是他说不出“不喜欢”这几个字,不知怎的,仿佛这般的相处模式,对于两人来说是最自然的一般。 秦之易收敛了过分松懈的神情,认真道:“不是,我觉得很好看。” 厉容见□□好像不起效了,只能端正起演戏的态度来,回忆着剧本中的人物进行入戏。 电影《狂》所架空的时代,诸侯争霸,男一号“樊云烨”为了确立北方霸权,与宿敌消耗多年,在这场暗藏杀机的宴席之上,两方为了商讨共同对抗新起的南方势力,而短暂握手言和。 约定两方均不可以携带兵器,且兵马退至城外,只允许首领和核心重臣参与。 然而,这整场“联手共退南敌”的同盟,不过是“樊云烨”谋划已久的陷阱而已。他从两年之前就埋下无数棋子,而身为他亲信却以舞者的身份潜伏已久的男二号“隗暮”,就是他最信赖也最重要的棋子。 秦之易的妆发终于完成,戏服与道具皆准备完毕,第一场顺利开始拍摄。 赵导向来以捕捉人物最细微的情绪闻名,不同于一般古装大片的热闹场面与华丽特效,《狂》所想要演绎的,是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的残酷,以及男一号独属于那个时代的狂傲和冷血。 “咔”的一声响起,秦之易所饰演的“樊云烨”端坐主座,内敛而利落的华服之下,是一颗裹着温润外衣的熊熊野心。 酒至半酣,樊云烨呼来乐人舞者助兴。 对面坐着的年长诸侯王,不以为意地笑着称道,此地醉仙楼有绝世美人,一舞值千金,本以为樊云烨对这些莺莺燕燕的没什么兴趣,看来果然还是喜欢热闹。 樊云烨捧着半樽酒,目光带笑,只是不答。 歌舞声起,衣着轻薄的舞者鱼贯而入,站在舞池最中央的那人,有宾客迅速认出来,那便是传闻中醉仙楼的头牌,只卖艺不卖身的美人“望月”。 顶着假名“望月”的男二号隗暮,披着色彩素淡的锦缎薄纱,低垂着目光站在舞池中央,丝毫不敢看向主座上一眼。 樊云烨望着舞池中的“望月”,神色似笑非笑,仿佛无论那里站着的是醉仙楼的头牌美人,还是其他什么乞丐小儿,都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为同盟祝贺,跳你们擅长的舞即可。”他点头,算作是对其他宾客们激动表现的一点鼓励,话语一贯简短。 “望月”从身旁伴舞之人的手中,接过一柄装饰着金银珠宝的华美长剑,微一弯腰,轻飘飘地舞了起来:“愿为英雄舞剑。” 陪同的臣子们一下子捧起了杯,不管是真心祝贺同盟还是做个表面功夫,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镜头转换了好几个角度,乍一看是在拍摄着绝世舞姿,可每个镜头之中,有意无意地总能看见一抹深色锦衣的衣角、或是樊云烨举杯的侧影。 忽然,一个远镜头下,酒宴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归入了镜头,樊云烨端端正正地坐在主座上,下一瞬,美人“望月”手中捧着的那柄似乎只能用作装饰的黄金剑,就直直地从年长诸侯王的脖颈上砍下,动作利落得仿佛演练了成千上百遍一般,带着一股飒爽英气的美,几乎动人心魄。 乐声未止,旋律却刚好到达了一个高潮,血花四溢下,樊云烨却还是全然不受打扰地欣赏着歌舞,对四周的惊恐抽气声毫不理会。 隗暮彻底暴露了他“望月”的这层马甲,也就不再扮演那个怯懦的舞者了,挺直了脊背,将血迹甩干,持剑站回了樊云烨的身侧。 在其余宾客甚至还来不及指责樊云烨背信弃义之时,樊云烨抬起了右手,他的其余武将下属就一拥上前,凭着赤手空拳的肉身,镇压了所有敌方随行的文武大臣,随后一一屠尽。 而自始至终,樊云烨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整场宴席中唯一拿着剑的那个人,对那柄高高悬在腰间的长剑,没有丝毫戒备的意思。 ——第一场终。 当导演打下“咔”的声音后,厉容顶着满脑袋血浆,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身侧之人。 他向来明白作为演员的秦之易有多么耀眼,可是隔着荧幕与实际共演,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体验。第一场,作为男一号的秦之易只有区区几句的台词,可他单只是坐在主座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第24章 让人有种错觉,他仿佛天生便该是这样坐在顶端,对万事万物都不太在乎似的,看淡这繁华俗世。 秦之易微抬起眼,一瞬间还尚未出戏,就看到染着血花的心腹亲信,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牢牢盯着自己。 他回想起戏中樊云烨与隗暮的关系,两人之间不仅仅有着互相信赖的君臣关系,还有着超出这以上的暧昧。 秦之易伸出指尖,抬手一点点抹去厉容唇角的血浆,不自觉地,轻触上他的耳后。 “哎呀,这一幕秦老师演得非常流畅,只要再补一些分镜头就可以了!”赵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才打断了秦之易诡异的思绪。 秦之易猛地收回指尖,心慌意乱地想着,自己原本是准备要做什么? 在这一幕之后,下一场就是几幕闪过的片段,描绘了樊云烨与隗暮私下相处时,几乎摇摇欲坠的那层君臣边界。而对此,樊云烨自己亦清醒地明白着,隗暮对他而言,早已超过了普通的下属与亲信。 刚才,尚未完全出戏的秦之易,竟觉得染着血的“隗暮”很美。 他沉浸入了“樊云烨”的思绪之中,下意识地觉得拔剑杀人的“隗暮”远比扮作舞者的“望月”要美,而脱离酒宴这个环境之后,他短暂地失去了控制,想要亲一亲他的那柄冰冷锋利的剑。 “那么我可以去洗掉血浆了吗,赵导?”厉容就站在一旁,看到导演走来,自然地跟上了对话。 “可以可以,其余的小镜头只有秦老师出镜,小厉可以去休息一下,然后准备第二套衣服了。”赵导看到效果满意,就显得更加和蔼好说话起来。 秦之易看到厉容离开,在化妆师前来补妆的当口,用湿巾擦干净了指尖的血浆。 拍完补镜头,他独自向着两人紧挨着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里,只有换好了第二场戏服,正再次核对着剧本的厉容。 今天主要拍两场,在第二场戏中,“隗暮”便换回了他最常穿着的亲卫服,没有过多的华丽纹饰,只有腰间那把代表着樊云烨信赖的亲赐短剑。 秦之易脱下自己第一场的华服外衣,只穿着方便活动的白色里衣,显得单薄而带着几分脆弱感。 可是当他抬起头,虽然脖颈有些微红,可是声音却平静得很:“下一场……我有些紧张。” 厉容惊讶地愣了一秒,随即意识到了秦之易的意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过是强撑着紧张感,装作认真钻研剧本而已。 今天只有两场戏,也是因为第二场不论是对于新人厉容,还是对于从不拍感情戏份的影帝秦之易,都是完全陌生的经验。 导演给给足了他们准备和酝酿的时间,务必要拍出最好的效果。 如今休息室里,不会有其他人再进来打扰他们的准备。 厉容放下剧本,走到一侧的沙发椅前。 秦之易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伸手触碰到了那一点温热的颈侧。 * 第二次的吻,混杂着秦之易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与冲动。 毫无疑问,在他体内“樊云烨”的那一部分,在目睹了“隗暮”那锋利的杀意之后,不可自制地想要触碰只属于自己的那把剑,也想要被对方所触碰。 然而,他又清晰地明白,厉容不是“隗暮”,甚至于对方在戏中所露出的目光与情绪,有一大半来源于厉容自身。 正是因为饰演着“樊云烨”的是秦之易,所以,厉容才会扮演出这样的“隗暮”,他们二者密不可分,又收尾相交—— 而这份认知,更让他越发无法克制住那种情绪,想要触碰那朵轻柔的火苗,去感受那温度。 秦之易被按在沙发椅之间,半闭的眼中微微含有一点泪光,软软地拉住了厉容的衣角,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道具短剑的冰凉。 “可、可以了……”秦之易挣脱开,慢慢平缓着呼吸,呢喃道。 厉容似有所感,终于在两人濒临擦枪走火的边缘,放开了身下之人的肩膀。 他也回想起了剧本之中,君臣最终的结局与决裂前的那一幕场景。 因为整部电影结构完整性极强,所以为了表现出人物的挣扎与情绪的起伏转变,他们需要保持好每一分情绪,为最后的爆发做准备。 可是,即便厉容明白剧中的故事与真实的一切是毫不相干的,作为知道剧本中一切未来情节之人,他还是忍不住慢慢勾起唇,露出了一个有些寂寞的笑来。 他慢慢挣扎地道:“老师,如果哪一天,您也不再想见到我的话……不需要什么阴谋阳谋,只要开口就好,我就再不会纠缠。” 比起被怨恨、被抹去曾经的一切美好,他宁愿独自待在无人的幽冥之间,远远地守着他心中的那抹光。 他可以一直守上很久很久。毕竟,他从来便是这样活着的。 作者有话说: 丧系绿茶·厉厉:刚刚开始交往,就脑补出分手的一百种方式,准备好以泪洗面 秦秦:亲亲 厉厉:(不丧了)(飞起来转个圈圈)(落地紧紧抱住)今天是第二次亲亲纪念日,我要刻在忘川河畔让所有生灵铭记这个日子 秦秦:……倒也不必(宠溺,抱住) 第14章 压制 第二场戏的前期准备完成后,所有剧组人员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第25章 不是他们不相信影帝和这位新人的演技,毕竟经过上午的拍摄,众人已经充分理解了赵导为何非要签下这两人不可。秦之易的“樊云烨”内敛而酷烈,天生便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而厉容的“隗暮”则是锋利与克制兼容,既矛盾又复杂。 然而,谁都听说过秦之易的那些传闻,与其说他是有点情感上的洁癖,不如说是众人无法想象这样一朵高岭之花,有谁能配站在他身边,又不被他的戏彻底压制住。 反光板、布景、摄像机架设好,赵导看着恰到好处的自然光线,挥手,场记板敲响。 “咔”的一声响起—— 时值黄昏。 寂静的幽深庭院之中,再听不清外面庆功宴的声响。 樊云烨妙计杀敌,致使敌对诸侯国群龙无首,而宿敌的那几个子女,又皆是扶不起的平庸之辈,在这等乱世之中,恐怕再无保住先祖基业的可能。 庆功宴上,文臣武将兴致高昂,却只有樊云烨一人清醒着,在开场白过后便不再打扰大家的兴致,离席入了庭院吹凉风。 他今日穿一身金丝钩边的月白袍子,不太繁复华重,反倒带了丝清冷与寂寥。 庭院游廊之上,忽然传来了恭敬的一声:“主公,请问需要属下拿壶酒来吗?” 樊云烨直到此刻才发现,隗暮一路随着他离席,一直跟到了庭院之中。 他忽然笑了,坐在游廊长椅之上,细细数道:“我自西地战场上将你捡回,你自称孤儿,无父无母也无根基,随我征战五年,已成了我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 “你为我卧底两年,就没想过我拿你当颗弃子,送给宿敌换取数年的同盟吗?” 樊云烨目露好奇,口中虽然说的是明晃晃的尖锐言语,可身边却没带一名护卫,面对着腰间配着短剑随时能取自己性命的亲信,神情却天真得仿如孩童。 隗暮一步步走近,面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神情,却走到了樊云烨面前咫尺之间,伸手握着那人的右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短剑上:“这柄剑,是我在为您砍下第一颗敌首之后,您赐下的。” “您要杀我,只需要抽出短剑即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樊云烨目光冷然,直直地凝视着一点点逼近的隗暮。 刷地一声,他伸手抽出短剑,利落地挽了一朵剑花,却没有挣动,只是把玩着剑柄,微微仰起头。 隗暮的脸颊贴近,冰凉的鼻尖触碰上,虔诚的吻落下,随后越发激烈,将樊云烨的衣襟揉乱、呼吸剥夺。 短剑落地,声音清脆,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之间。樊云烨猛地撇开头,轻轻抓着隗暮的衣角,喘息道:“可以了。” “给我拿一壶酒来。” 隗暮目光慢慢凝实,缓缓克制住过分的冲动,起身离去。 天色不知何时早已暗下,樊云烨拉起衣襟,近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庭院。 而等隗暮拿着一盘子酒壶酒杯回来之时,庭院中只有那柄脱了鞘的短剑,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他放下盘子,缓缓附身拾起剑来,小心翼翼地插回腰间的剑鞘之中,望着樊云烨住处的方向,目光空茫,不知所思。 而另一处屋内,樊云烨眉头深锁,盯着烛火一点点燃尽,第一次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或许他陷得太深,太过于狂妄自负了。 “咔”的一声响起,一幕结束。 摄像机已经停止了拍摄,可现场的所有人,却都仍旧呆立在那里,久久无法从这份情绪中回过神来。 没有人预想得到,这般激烈而隐隐暗流涌动的戏码,会在从未演过感情戏的秦之易身上看到,而又与这一切的环境、场合贴合得如此完美而自然。 所有的挣扎,就仿佛是切身发生在那个人身上,而又被赵导的显微镜无限放大,展露在了观众的眼前。 渐渐地,众人才想起这一场似乎一遍就能过了,远比预计的时间花得要少。 赵导拍板定论,看所有人都有些恍惚,今天又十分顺利,就提前宣布了收工。 这时,才有人想起主演还没人照料,古装片卸妆与穿脱戏服都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演完这么一场戏,情绪消耗最激烈的应当是两位主演才对。 场外,秦之易的私人助理小跑着上前,向着布景那边看了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秦之易已经不见了,就连秦之易嘱托要照顾的另一位新人,也一并没了踪影。 助理和赵导等人打了一个招呼,就准备去庭院后面找找。 布景庭院外侧,假山石后方,一处隐蔽的阴影之下,刚刚还在镜头前气场十足的主公“樊云烨”,正毫不霸气地被人抱在怀中。 就连秦之易自己都没想到,只是演一场吻戏,就让他这样出不了戏,甚至将那份惶恐与害怕一并带出了戏外,直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可他即便是明白,戏中的樊云烨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自己绝不会像那样对待一个爱慕着自己的人,他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恐惧与不安——害怕在自己的内心,也存在着同样的一份冷漠;担忧自己的那些做法,会带来同剧中一样的结局。 厉容紧紧地抱着恋人,无法开口说些什么。 他知道现在自己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秦之易的身边。他不是戏中的“隗暮”,他能够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位置,这就是他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一切了。 第26章 直到秦之易安心,不再困于戏中为止,他都会做好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 忽然,怀中人挣动了一下,抬起了一双微红的眼眸,视线飘忽,低声道:“今晚……你要陪着我。” 厉容点头:“嗯,当然,我们是一间房间。” 秦之易拉着木头男朋友的衣服,咬牙道:“但我们睡两张床啊。” 他不要一个人睡。一觉睡醒的时候,如果他以为自己还在戏中,男朋友被自己下黑手杀了,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怎么办? 更何况,最近他总有种错觉,仿佛梦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碎片,和他先前诡异的闹鬼体质有关系似的。 厉容浑身一僵,正要确认着其中的含义,就听到不远处秦之易助理的脚步声,正朝这里走来。 虽然助理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早有所知,但他知道,等秦之易从戏中彻底脱离出来之后,肯定不希望自己这样奇奇怪怪的样子被人看见。于是他从假山石后一钻,抱着人逃回了休息室。 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人的助理:“……” 嗯? * 酒店房间,收工后。 洗完澡裹上睡衣的厉容,刚从浴室中走出,就看到两张紧挨着的床上,被子全都铺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除了自己的那张床上多了一个鼓包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休整完洗好澡的秦之易,情绪其实早已比傍晚那时候好多了,那份戏中之人的患得患失,在回到这间属于两人的客房中之时,就慢慢被记忆中的场景抹淡,不再纠缠于心间。 然而,当时说过的话,他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个时候,他是真心想要更靠近一些,用无可辩驳的那份触感,来说服自己这一切担忧只是虚妄的幻觉。他从没有想过要对恋人的痛苦视而不见,也不会做出那些举动。 如果无法证明这一切,那么他就用更多的行动来区分。 秦之易从被子中钻出一点脑袋,冷静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身旁,倔强道:“今天一起睡。” 厉容垂下目光,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恋人的额间,没有说什么,就掀开了被子一角躺下。 他想到之后拍摄的那一幕中,两人所表现出来的关系,会更近一步——就算只是一场梦境,但也是“樊云烨”与“隗暮”两人真实内心的体现。 更不必说,在电影接近尾声,“隗暮”死之前两人的那场对手戏中,戏中的“他们”会真正地发生一次最亲密的关系。赵导固然没有准备让演员真的将事件拍出来,可是对于戏外的秦之易而言,却是不得不去揣摩其中的情绪。 厉容关好顶灯,窗帘外透进一点微弱的幽蓝月光,两人却都没有入睡的意思。 他严肃又郑重,小心地握住了秦之易的手腕,轻声道:“你不躲开我、不推开我的靠近,愿意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依靠我,这是……愿意接受这份感情的意思吗?” “您讨厌我的亲近吗……老师……” 剩余的话语声被淹没在悉索的被子摩擦之中,秦之易轻踢了一下床单,喉咙间溢出一声呜咽。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嫁衣 被压在被褥之间,秦之易只记得自己的心情变得非常奇怪,喉间似乎越来越渴,想要清凉的泉水,也想要触碰给予自己这古怪感受的那个人。 他提不起一点力气,只想沉溺入水底,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厉容牢牢盯着自己的那份目光,仿佛是要将人剥开内心似的,带着克制与隐忍。 秦之易迷迷糊糊入睡之际,还不自禁地想着,露出这般神情的厉容,果然还是很好看,无论是哪里都仿佛精准踩中了自己的喜好。 不知过了多久。 当那种熟悉的漂浮感又再度涌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飘飘荡荡落入一处漆黑的宅院之中。 一抹刺目的红色闪过,再次睁眼,秦之易就发现自己似乎正身处一个极其熟悉的环境之中,头顶是焦黑的深红色帷帐,粗糙的绳结捆在梁柱之上,而自己的身上,是一袭血红的古式嫁衣。 他的双手被松松的麻绳捆在背后,固定于柱子边,这应当只是剧中的道具绳子而已,轻轻一挣就能脱身。 可是,这不就是他当初拍摄灵异片炮灰男三的时候,所穿的那身衣服吗? 秦之易抬起头环视着四周,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探索一下其他地方,于是用力挣了下手腕,却发现自己没法挣脱。 梦中的自己焦急起来,被困在这种地方可不有趣,他甚至还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徐不疾,仿若闲庭信步一般,渐渐靠近这片宅子。 秦之易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仰头露出戒备的神色,可移动的地方被困在这柱子旁,就算再想走,也只能微微挪动一下膝盖,改变一下姿势。 房门被咔嚓一声推开,一袭黑色坠地长袍映入眼帘。 略显扭曲的黑底银丝纹样,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秦之易的目光向上移动,看到了那截劲瘦腰身旁挂着的短剑,才猛地回过神来,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厉容穿着一身极其合身的束腰长袍,如墨的长发微微垂落,目光灼灼,伸手轻轻握住了秦之易的下颌,声音带着一丝魅人的意味:“老师,您回来了。是准备带我走吗?” 第27章 秦之易感到自己额间被轻轻一吻,随后手腕上的麻绳就自然松开,再无束缚感。 他诧异地看向厉容,正准备开口问,为何是自己带他走,难道不是自己被困在这宅子之中吗——可是,他尚未发出一点声音,就感到自己的意识被迅速抽离,飘飘荡荡地离开了那具红衣身体,回归一片漆黑的甜梦之中。 等天光再次亮起,秦之易只觉得梦中自己似乎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可要去回忆细节,却又再度变成了一片模糊。 就好像是有一片棉絮,将记忆中的影像一次次擦去,只留下一面空空荡荡的明镜。 他睁开双眼,耳边是隐约的水声,身旁的恋人早已起床,一起理应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才对。 可不知怎的,秦之易却从枕边冷下的温度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慌乱躲闪的意味。 洗漱室的门打开,厉容神态自然,在看到秦之易微乱的睡袍领子后,耳尖有一瞬的泛红。他想起昨天晚上两人在床上的胡闹,虽然他不敢留下任何痕迹,可对上此刻秦之易略显迷糊的目光,就令人脸上再度有些发烫。 他强行冷静下心神,低垂着目光道:“我看过今天的早餐菜单,我们可以一起去楼下吃,距离开工还有一个多小时,应当来得及。” 秦之易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 厉容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甚至于,自己刚刚梦醒时那份古怪的感觉,也在看到熟悉的酒店房间布置后,慢慢消散干净了。 秦之易无奈地笑了,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一惊一乍,怎么能因为几个梦,就对毫无干系之人产生怀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他所感受到的那份违和,只是因为他近日都在担心着的那些事情,影响了他的思绪,所以才会梦见那些古怪的场景。 然而,今天要拍摄的对手戏,又刚好是关于梦境的。 等秦之易与厉容准备完毕,来到片场,造型师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秦之易走进休息室,看到了衣架上挂着的戏服——厉容今天所需要穿的那套戏服,并不是一贯的黑色,反倒是和第一场戏里,那套挂满了金属饰品的薄纱轻衣十分相似。 他看过剧本,知道在这一幕梦境场景之中,“樊云烨”梦中的“隗暮”之所以穿着那身轻衣,是因为在“樊云烨”的内心,他所真正恐惧的,是酒宴上翩然起舞的那个“望月”。 那么,自己所害怕的又是什么呢? 秦之易从迷茫的思绪中回神,坐下开始准备妆发。 等到日头接近正午,赵导便拍定了时间,准备开始拍摄关键场景。 这一场的时间线,在庆功宴之后数日。 某天午后,樊云烨为避暑气,在内间塌上午休。 场记板敲响,“咔”的一声,开始拍摄—— 轻纱遮挡着正午的太阳,纱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寂静的厅外,只能听见穿堂风细微的响动。 镜头拉近,樊云烨披着外袍,伏在塌上浅眠。四下无人,只有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侍从,无所事事地发着呆。 一人慢慢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丝脚步声也听不见。 睡在塌上的樊云烨,不知怎的,似有所感一般睁开眼,就看到了正朝他走来的隗暮。 隗暮似乎今天不值班,穿着一身轻薄的长袍,颜色素淡,竟没有穿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黑色,腰间也只扎了一条缠了金线的腰封,不见短剑。 樊云烨刚刚从浅眠中醒来,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只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责问。 隗暮垂下目光,伸手拉住樊云烨的外袍,俯身去吻他的脸颊。 樊云烨的上半身被拽到隗暮近前,他也没有拒绝,低头去寻隗暮清凉的唇。 不知何时,隗暮的腰带被松开,他单手握住主公的两只手腕,倾身压下。 樊云烨微微喘息着,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门廊外的纱帘,四周寂静无声,就连侍从都看不见了。 “你要做什么……阿隗?”他意识到自己被完全压制住了,就连体内的欲·望都被挑起,仿佛渐渐失去了掌控。 隗暮一头如瀑的青丝披肩,终于,他微微笑了,空着的那只手从里衣之中抽出一柄短剑,剑上缠绕着华丽的金银装饰,压根就不是樊云烨当初所赐的那一把。 “愿送主公上路,”他低低开口。 剑影一闪,血光四溢。 樊云烨猛地从梦中惊醒,坐在小塌上,呼吸急促,久久无法止歇。 而内室之外,侍从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与风声,再次回响于他的耳边。 这一幕戏到此为止。 而为了拍这一串镜头,导演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每个分镜,务必要抓住最离奇的那个瞬间,将梦与现实、光与影、明与暗,一切揉杂在一处,引入步入迷境。 等所有镜头顺利拍完,秦之易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坐在一旁吃着水果,看其他配角们拍相关的戏份。 厉容正在和助理嘱咐着什么,秦之易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因此放松悠闲地留了些火龙果,准备等下投喂。 自从演完上一场亲密戏之后,他一下子看开了不少,片场两个人分吃一盒水果算什么,好兄弟也会这么干啊。 更过分的事情他不会随便做,但平时相处的时候,他也不打算太过遮掩。 第28章 反正……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秦之易下意识地迅速转过脑袋,看到许多剧组人员正围着方才的那座布景宅院附近,不知为何情绪激动。 他心头一跳,想起了自己为何要这么紧张——自从他打破了规则,接下和厉容有着暧昧戏份的电影,甚至住在一间酒店客房中,连接吻都干了好几回之后,至今还未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他还没有忘记,就连竹马严律和自己做场假戏,都导致了对方被鬼缠身了数周,怎么可能自己都这样玩火了,剧组都还没遭到厄运? 秦之易转过头,没有看见厉容的身影,助理又已经回到了车旁,他匆匆起身向骚动的那边赶去,心头慌乱之际,甚至只顾着急忙将人群拨开。 骚动的中心终于显露出来了,秦之易微微喘着气,看到赵导和剧组里好几个有些名气的演员,都在热切地向一位老先生搭话。 他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认出,这是一名早已退圈的老戏骨,当年凭借一部传统神话电视剧的男主角色,火遍了大江南北,是无数人童年最深刻的荧幕记忆。 赵导看见秦之易走来,也热情地喊他来一起聊聊,说自己方才给老先生看了他之前拍的几段戏,获得了高度的评价,对方想在下次上节目录访谈的时候,顺便宣传宣传这部片子,给了他们很大的鼓励。 其他演员也羡慕地看着秦之易和赵导,趁机拿出剧本、纸笔来求个签名。 秦之易大脑一瞬间茫然,随着赵导的话,机械性地应酬笑答着,过了一小会儿,才抽出空隙回过头,朝着厉容当时离开的方向寻找着。 不远处,厉容正巧提着两袋现做的奶茶咖啡走来,对上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暖暖笑了,举起东西示意了一下。 秦之易心间被轻轻一撞,望着那个人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作者有话说: 掉马倒计时~ 第16章 神明 接下来的拍摄,也非常顺利。 在意外碰见老戏骨来影视城拜访老友,顺便帮他们剧组宣传之后,所有剧组人员上上下下,全都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干劲满满,再怎样幸苦的场景,都能一遍遍精益求精打磨,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怨言。 在《狂》这部电影之中,虽然男一男二的纠葛是影片的主线,但这份纠葛之中,包含的不止有爱恨的反转,还有理智与情感的博弈。 在男一号樊云烨梦见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兼暧昧对象,穿着和酒宴上相似的衣服,在两人欢好之际拔剑杀人之后,心间就产生了抹不去的阴霾与后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那日酒宴上目睹了那柄寒剑的锋芒,他便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自己如此信赖阿隗,可以将背后完全交予对方,甚至于,对方还成为了自己的枕边人,这样的权势,没有人可以与之比拟。那么,如果对方的那柄剑,朝向的是自己的方向,那他还有反抗的可能吗? 隗暮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走他的性命。当时在庆功宴后,樊云烨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隗暮竟也随着自己入了庭院,而直到对方出声,他才提起了一丝戒备。 他太熟悉对方的陪伴和气息了。 而立于权势顶端的人,向来不需要另一个可以与自己并肩之人。 那一梦后,猜忌生,便在樊云烨的心中再也灭不下了。 接下去的几个剧情点,便是秦之易所饰演的男一号,利用拉拢贤才收买人心作幌子,派隗暮前往“贤才”所在的南方国度,借刀杀人,意欲让这枚废棋折在对面,有去无归。 他明面上告诉隗暮,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只有对方能够完美达成,而他则会给隗暮安排好撤离南国的路线。实际上,樊云烨确实是想要那名贤才,但这个任务真正的实施者,却另有其人。 他另外安排了后手救下贤才,却没有给隗暮留下撤离的那条路。 而一无所知的隗暮,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任务,几乎付出了一切。 这天需要拍摄的镜头,就是隗暮遵循着主公的计策,为了收买人心,寒冬腊月跳下冰河,救一位对贤才而言情同家人的老仆。 在这一幕中,隗暮有一段十分点睛的台词,几乎是对整部片子和他的命运,做出了极富讽刺意味的预言。他说:“暮救老仆,是为了先生在别离故土之后,不至于斩断了最后一缕根。如果连最后的情分都断了,那人岂不是与孤魂野鬼无异?暮绝担不起这样的罪孽。” 秦之易默默坐在绿洲旷野上的河边,看着厉容一遍遍入水拍摄着这段外景戏份。就算这座龙城影视基地所处的地理位置,平日里极其干燥炎热,可现在季节也是冬季,水中依旧冷得透心凉。 甚至于为了场景的逼真,道具组还弄来了不少模具做出来的薄冰层,漂浮在镜头所及的水面之上。 造型师给厉容画上了青紫的唇色,可说实话,就算不多加那么几笔,秦之易觉得那一幕似也足够冷了。 “咔”的一声后,赵导的高呼声终于响起,宣布着这一幕顺利过关。 一旁的助理才刚刚举起了大浴巾,就被不知何时站起身的秦之易抢了活,嗖的一下人就没了影,将刚刚离水的厉容整个裹了住,连脸都捂了起来。 秦之易垂眸细细地擦去水滴,笑着向赵导打了声招呼,就带人往班车上走。 第29章 厉容被安安静静地裹成一个毛巾卷,眨了眨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他当然也觉得水中冰冷,一遍遍过戏,指尖也越发地麻木。 可是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担忧的神色,将自己牢牢保护住…… 又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人类,觉得堕落的神明可怜可悲,擅自想要将其据为己有。这样的人有很多,这样的仙也有很多,曾经,所有有灵之物,都以为他们可以掌握一切,可以将神明玩弄于股掌之间。 厉容垂眸,悄悄运用一丝黑雾,将自己的双手暖和起来,不再僵硬得太过明显。 坐在回酒店的班车之上,他从厚厚的毛巾卷中伸出手,贴上身旁秦之易的侧颊,低声笑道:“看,不冷了。” 秦之易忽然被贴近,微微一愣。 可随即,他就好像猜出了厉容的小诡计一般,骤然伸手,贴上了对方的后颈,将人一下子拉近。 两人相距咫尺之间,呼吸心跳可闻,秦之易在厉容的耳畔极轻道:“冷的。还想要我确认其他地方吗?” 厉容浑身一僵,不明白这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或许只是单纯的威胁,也可能不过是陈述一句事实,可是他不敢赌。 他下意识地感到秦之易对自己的态度,仿佛发生了些微的改变,这究竟是怎样的改变,却令人思维混乱、煎熬不已。 秦之易放开恋人,只是将毛巾又裹得紧了些。 班车到站。酒店大堂之中,前台见怪不怪,这附近影视城经常有演员出没,不管是大牌明星还是小群演,成天奇装异服进进出出的十分常见。 进了客房,秦之易就放下了浴巾,将人推进了浴室,顺手打开了大浴池的热水。 厉容穿着湿漉漉的戏服单衣,浑身湿透的状态下,隐约可见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微微有些害臊,可秦之易似乎看待自己的眼神格外冷静,完全没有暧昧的意思,他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浴池之中,他脱下单衣,露出毫无伤痕的脊背,慢慢沉入水中。不论曾经在过去经历过哪些人的人生,都不会给他的这句身体留下任何的痕迹,甚至极端来说,他压根就不存在于这里。 水雾弥漫间,厉容慢慢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情,微微发红的瞳孔之中,隐约有黑雾涌动。 这具躯体的实质,也不过是一缕毫无根基的孤魂而已。 他曾发誓永不离开幽冥之地,势必要将一切同自己一起埋葬在那儿。可是,他却还是无意间制造了无数分·身,来到地上想要去寻找那个人。 曾经,有人答应要把他带离那片死寂的地方,两人一起离开。 厉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踏出那里,但他还是撒谎了。他知道任何普通人在回到人界之后,就会忘记曾在幽冥经历过的一切,无一例外,那个人也会忘记自己。 然而,他却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再次回到冷寂的宫殿之中,本该早已习惯了的那一切,忽然变得难捱了起来。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直到浴池水渐渐凉下来,厉容才调整好了神情,从池水中走出,擦干了身体换上酒店提供的浴袍。 今天下午没有他的戏份了,他可以待在房间里,多花点时间演练明天的剧本。 推开浴室门来到主卧,他才看到了抱膝坐在床头,捧着一杯热乎乎姜茶的秦之易。 秦之易披着一件宽松的浴袍,隐约可见他换下了外面穿的衣服,也正准备去浴室。这几天本就没有太多樊云烨的戏份,作为男一号的饰演者,秦之易更需要时间去琢磨剧本。 秦之易望过来的目光清清冷冷的,他只是放下姜茶,提着干净衣物下了床头。 厉容只觉得如芒在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他没有自信,自己只是一只怪物,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被抹去的记忆,如果他失去了“人类”的身份,那就更不可能站在秦之易的身边了。 水声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终于打开。厉容喝下半杯姜茶,转身正想要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却看到秦之易穿着软绵绵的兔子睡衣,拿起了一旁的一台摄像机。 摄像机莫名令人眼熟,厉容心中一惊,想起这是他在秦之易的那位竹马的工作室内,曾见过的东西。他以黑雾为媒介的那些分·身之一,曾不自觉地追随在这位竹马的身影,对秦之易产生过无意识的占有欲。 后来,在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份“感情”的本质后,马上就停止了那些分·身无意识的行为,再也不会去做这般无异于跟踪狂的变态举动。 在将一切都沉入幽冥之底后,就连他自己,起初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疯狂地渴求着某个人的目光与注视,原来便是爱意与仰慕。 然而,那些糟糕的举动,却已经成了无法悔过的事实。 宽敞的单人床前,秦之易垂下目光,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哑道:“我有一件事,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第17章 软弱 厉容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想要说的那个话题,难耐地垂下目光,一点点拉住了被角。 秦之易看着这一切,默默坐在了被子的另一边,低声开口道:“我从不拍摄爱情片,就连电影中的感情纠葛戏份,也极少会拍。” “自从出道以来,我这么做的理由没有几个人知道,而我想……你可能会想要亲口听我说出那个缘由。” 第30章 厉容露出一个略有些僵硬的笑容,脊背紧绷着道:“嗯,我很愿意知道。” 秦之易想要碰一碰那片紧绷着的身躯,让恋人可以放松下来,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出这一切,必须要寻找一个答案。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道:“这台摄像机之中,保存着我所能弄到的所有证据。我拒绝感情戏的原因,是因为从不知何时起,只要与我产生亲密关系的人,不论是戏里戏外,是真还是假,都会遭到离奇的厄运。” 秦之易微微俯身,吻住厉容的额间,将人朝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轻缓道:“知道了吗?我可能会将你置于险地之中……” 厉容颜睫颤抖,痛苦地开口:“你恨这样的怪异吗?” 秦之易一愣,若有所思,却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开口:“虽然它纠缠我,不顾我的意愿,企图伤害我重要的人,但是它也曾数次救下我、帮助过我。” “某些时候……我也曾怨恨过这种体质,”他的视线扫过被单之上,无意间握得指节发白的那只手,觉得自己有些狠心了,“因为这份缘由,我远离了许多人,有的本就是怀着目的接近我的陌生人,有的,是我不想要舍弃之人。” 厉容心中狠狠一跳,只觉得自己胸口的黑雾似乎都不听控制了,汹涌的钝痛让他脸色更白了几分,不敢去细思这句话中的含义。 是他的分·身……曾经逼迫秦之易放弃了什么人吗? 这般语调,就仿佛那个人十分重要,在秦之易心中曾占据了极重要的地位似的。 相似的痛楚让厉容的灵台忽然动摇了起来,他的一部分明明已经被自己所毁,可此时此刻,那种割裂感再次袭来,他几乎无法保持住自己的这具躯壳。 他永远毁去了仙界复苏的可能性,因为他杀了所有人。再多一点,他只要毁得再彻底些,自己就永远不会给那个人带来痛苦了。 秦之易看见厉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糟糕,心中惊诧,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乍然因那冰冷的指尖而眉心皱起。 为何厉容的状况会这么糟糕,更重要的是,为何他宁愿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肯向自己袒露苦处? 酒店客房之中,气温骤降,秦之易注视着厉容隐忍而混沌的目光,从他的手腕处,竟然看出一些虚化的迹象来。 他内心下意识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触上厉容的侧颈,强迫对方看着自己:“你要做什么?!” 秦之易不明白,自己所说的那个人,明明就是眼前之人。他愿意将一切剖给厉容看,想要更加坦诚,也期许着对方或许也有着相似的心情,可是,他并没有想过要推开彼此、将事情逼至如此。 这样的体温,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他咬牙,将人压在枕头之上,俯身吻住冰凉的唇。 过低的温度冻得他微微一激灵,秦之易脱下上衣,捂热着浴袍之下苍白的躯体。在差点将人脱光之时,被褥间的厉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被堵着唇,瞪大了眼睛。 他握住了秦之易的肩膀,目光复杂,轻轻翻身起来。 “你……你要脱我的衣服,”厉容脸色尴尬,衣衫还凌乱着,脑子却是终于清醒了,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秦之易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准备,扒了男朋友的衣服准备抱团取暖,结果半途被拦了下来,本来没什么暧昧心思的他也有点恼羞成怒了,横眉道:“你说呢,我刚刚不是亲过你了,难道衣服不脱准备穿着睡吗?” 厉容被这极速的发展砸晕了脑袋,同手同脚地支起上半身,尴尬地道:“我以为我们还在恋爱试用期,你不会愿意这样快的。” 秦之易眼神冷了下来,轻轻勾下厉容浴袍的领子,咬住那微微颤抖着的喉结,低声道:“哦。那你可以不用动了。” 厉容本能地觉得自己再僵硬下去,可能会真的惹秦之易生气不理他了,而对方话中的那个意思,他也完全不敢去赌。 就算秦之易愿意为他做出那样难受的姿势,他也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更何况,他觉得秦之易已经快被自己气炸了。 厉容心头迷之一暖,轻轻吻住恋人那为了自己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将被子盖住彼此身体。 室温又恢复了正常的温暖,秦之易扭过头,被亲得有些别别扭扭,踢上盖着兔子睡裤的被子。 他没想到,自己会为了厉容那样生气与焦急。可是,这个人明明从不在其他人面前示弱,却会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一刻,他觉得厉容就仿佛要从眼前消失了一般。 正常人会有这么低的体温吗,而那时候,自己尚未说完的那句话,又如何能令他反应如此激烈? 秦之易暗自气恼,在恋人的肩膀上磨着牙,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了。 * 数日后,厉容要在绿幕摄影棚内,拍摄卧底暴露后的那一段拷问。 男二“隗暮”为了完成吩咐的任务,跳冰河挡刀剑,却终于在几乎要离开南国之时,身份暴露,被当成了吸引敌方注意的弃子,落入敌手。 那位他一路护送的贤才,被男一“樊云烨”另外派遣的卧底救走,只有隗暮一人成了牺牲品。 在南国边境的崇山峻岭间,一处悬空而建的木质建筑群,对外声称是隐世寺庙,实际上是南国新设的暗探机关之一。 第31章 他们以为隗暮掌握了其他卧底的身份,毕竟他可是樊云烨身边的红人,然而实际上,隗暮却是对真相一无所知。 或许他曾想过,自己的失败,也是被主公所计算过的数个可能性之一。又或许他压根没有这么怀疑过,只不过是默默忍受着酷刑。 当秦之易站在不远处,望见厉容□□着上半身,极其逼真的受刑戏码之时,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 前几日……他在恋人背上留下的挠痕,如今一上妆就被挡得严严实实了。可是,在知道了恋人是非人类之后,再次看到这些演绎,就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仿佛自己也切身看见了这一幕幕景象,在现实中真正发生一般。 秦之易想起电影中的男一樊云烨,远在北国都城,有那么一幕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望着南面,听下属报告隗暮落入敌营的消息。 那个时候的樊云烨,一定也知道对于落入敌手的卧底而言,能够预见的结果只有一个。 他本该亲手杀了隗暮的。这样,他的血就只有自己能沾染了。 可是,或许他还是太过软弱了。无法拔剑,也无法拒绝对方的靠近。 第18章 黑雾 在开拍之前,秦之易想过无数种可能,他因为厉容饰演男二号,所以才答应了在《狂》这部电影里,扮演男一号。 或许厉容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古怪之事纠缠;或许自己编的那个有关依赖症的谎言,能帮对方阻拦住未知的厄运。 可是,秦之易从未真正想过,自己会想方设法地帮助厉容隐瞒这层真正的身份,甚至于想要探寻更多。 电影的拍摄已经过半,天气渐暖。 这天的大戏,是拍摄男二号“隗暮”与男一号“樊云烨”重逢的戏份。 当初,听闻隗暮卧底暴露、落入南国之手的樊云烨,本以为对方不可能活过这一关。没想到,三月之后,他在城门之上见到了遍体鳞伤却活着回来的隗暮。 隗暮没有对樊云烨所做的这一切安排,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质疑。 活着回来的隗暮,仿佛和以前一样对主公忠心耿耿,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在养好伤之后,继续履行着他亲兵的义务,乍一看,樊云烨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然而,谁都明白,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可能再回去了。 秦之易站在影视基地的城门布景之上,看着下方赵导拍摄着厉容走来时的近景镜头。 这龙城影视基地的城墙布景,其独特之处便是它建在一片山崖之上,山崖光秃陡峭,向下望去,便是黄沙遍野,别有一番景致。 秦之易慢慢向城墙另一边漫步着,手中握着几乎被翻烂的剧本,想起自己与那个人相遇后的点点滴滴。 从第一次对戏,他就在厉容身上看到了那份独特的演艺天赋。厉容所演过的角色,不论是古是今、是写实的角色还是幻想中的人物,都极为逼真细腻,就仿佛是切身体会过那样的人生一般。 相对于对人情世故和情感拉扯的演绎,厉容更擅长构建人物细节。 秦之易曾以为那是因为对方擅长模仿,且私下里做的功课足够多。但是,如果这一切的“角色”,包括厉容的身份与经历,全都是一种学习与模仿呢? 对方是从什么身上学会这一切的? 他站于城墙之上,明明天气已有回暖,却不自觉地感到浑身发冷。 那么多部包含感情戏的电影,偏偏厉容“挑”中了《狂》这部电影,又选择了饰演男二号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 就好像,他刻意将自己置于地狱一般。 秦之易抬起头,目光下意识追寻着那个身影,却看到不知何时,赵导和灯光摄影、组已经撤下东西离开,厉容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转身,觉得可能快到自己的戏份了,准备走下崖边。 忽然,一阵风沙起,脚下的那块木板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咯吱一声摇摇欲坠起来,秦之易当机立断拉住了一旁插着的旗杆,却没想到旗杆和木板是连着的,这下木板彻底承受不住重量了。 失重感一下子传来,秦之易脑中一片空白,紧紧闭上了双眼。 狂风吹跑了巨大的旗帜,他伸手试图抓住任何能抓的东西,却被尖石划破了手心。 混乱的思绪之中,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下坠的过程,耳边只听到一片嗡鸣声—— 然而,预想之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他反而落入了一片云絮。 秦之易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团浓墨一般的黑色,正翻涌在自己周围,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了住,看不清外面的环境。 熟悉的冰冷与漆黑,让他一瞬间回想起某些梦境碎片,在那里,他也曾见过这样的黑雾。 他悠悠落地,被安稳地放置在了一片平坦的石面之上,黑雾慢慢散去。 秦之易绝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时机,就算他刚刚被吓得几乎没了魂,也一个箭步准备起身抓住最后一丝雾气。 可他一起身,方才失重状态的后遗症,就让他腿上发软,就要脸朝下再度摔上石面。 黑雾猛地一个回头,将他牢牢接住。 秦之易觉得这实在是太离谱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遮遮掩掩地假装成自己是一团没有感情的黑雾吗? “不要走,”秦之易慢慢坐在石头上,平复着呼吸心跳,“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向你道谢吗?” 第32章 黑色雾团隐约犹豫着,想要离开现场,却又不舍得真的离去,半隐半现。 秦之易此刻还穿着简单的戏服便装,没有妆容长发,只束起袖口保持活动的方便,他一秒入戏,靠在悬崖底,指尖握着衣角,艰难道:“不论是什么样的要求,我都可以办到。你救下我,我一定有着相应的代价需要付出,对不对?” 厉容藏着身躯,目光复杂地望向挣扎不已的秦之易,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句回答。 哪里有什么代价……被自己喜欢上,本来就是代价了。 秦之易垂下目光,眼睫微颤道:“如果你想要我跟你走的话,我、我会和男朋友断了联系,不再去见他的。所以——” 厉容呼吸一窒,脑子里那根弦猛地就断了,伸手拉住那个人的衣袖,声音有些微哑:“……不要。” 秦之易抬起头,就看到一片黑雾散去,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袖子,随后是黑色的宽衣长袍,如瀑的长发及腰,自己所熟悉的那幅容貌之上,带着慌乱与无措。 他反握住那只手腕,冰冰凉凉的,有些舒服。 “厉容,”秦之易注视着恋人的双眼,对方那微微泛红的瞳孔之中,是他所陌生的一切,“你要消失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秦秦:拿捏() 第19章 笨蛋 空气一瞬间寂静。 厉容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只是被一个虚弱之人握着手腕,就仿佛再也无法摆脱出这片山崖之间,成了那个人的傀儡。 此时此刻,他无处可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哪里也不去,我……” 秦之易凝着目光,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认真地看着他,陈述般地开口道:“你一直跟着我,从许久以前开始。你想要什么呢,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过往。” 厉容心中一涩,慢慢俯身半跪在石面之前,柔下了声音,缓缓道:“曾经,在一无所有的幽冥入口,你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见过,但是,梦醒之后,你就不会再记得了。” 秦之易好奇道:“我在梦里做了些什么?” 他有点期待,说不定是交换了定情信物,或者是约定了梦醒之后再见? 毕竟,他在当初发现厉容身份有古怪之后,就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说实话他气愤厉容对自己隐瞒下这一切,但也不可否认,为了接近自己甚至伪造出人类身份的男朋友,他根本下不了狠心生气。 厉容看见秦之易的态度有所缓和,紧绷的心终于松下了些许,回忆起曾经的初遇,他不自觉地露出眷恋的微笑,轻声回答:“你送给我了一件十分重要的礼物,然后,约定说一定会把我救出那个地方。” 秦之易愣住,下意识觉得这所谓“十分重要的礼物”,肯定有点坑人。 “我说了要救出你……可是,你现在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他慢慢放下那只手腕,迷茫道,“为什么,你无法离开那个梦境吗?” 厉容心中浅浅浮起一丝空落,伸手握住腰间的一枚饰物,淡淡道:“我是擅自破坏了规矩,制造身外之身来到此处的。普通人要进那个地方,只能通过梦境进入,除此之外,没有活人能进去幽冥之底。” 他咬牙,将腰间的玉佩小心取下,犹豫着道:“你可能不记得自己送给我这件东西了,当初,你说这是你赖以生存的重要道具,只给最重要的人碰。你是不是,现在会想要要回它?” 秦之易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这熟悉的款式——这不就是他演那部灵异片炮灰男三的时候,丢了的那枚道具玉佩吗? 当时他还很认真地找过一圈,结果后面导演说反正就是网购的批发道具,没了也不影响效果,就不了了之了。 秦之易心情复杂,并且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随口瞎编了点什么,可问题是,厉容又不是十岁小孩,从他如今的那一身看不出材质的墨衣华服来看,也不可能分不清十几块的便宜货和真玉的区别。 为什么…… 他撇过头,别别扭扭道:“不用。既然是送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如果嫌不够,我还可以送你些别的。” 厉容松了一口气,笑着虚化了身影,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秦之易,开心道:“我就喜欢这件。” 他埋头抱住人,没有抬起头去看秦之易的神情。他知道,自己隐瞒了太多东西,不是一时一刻可以被原谅的。 但是,只要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秦之易没有推开他、仍旧愿意和自己亲近的话,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必挑明了说。 他不敢去面对那份可能的隔阂,不愿看见秦之易可能露出的戒备神情,宁可什么都不去看、不知晓。 这么想来,“隗暮”还真是最适合自己演绎的人物了。 秦之易垂下目光,轻轻触碰上厉容的一缕冰凉发丝,不可思议地道:“你真的不是普通人吗,除了能够化为无形的黑雾,你还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厉容发根微微感到一丝酥感,脸有些红,慢慢道:“我还能……唔、大多数你能想象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完成。比如说——” 他大着胆子,握住秦之易那只受伤的左手,一阵微风卷起,伤口被修复如初。 秦之易轻轻挣动左手,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变得……离谱了起来。他的招诡体质根本是因自己在梦中送了人一枚玉佩,而他醒来之后,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还被收到玉佩的那个人追到了娱乐圈来,成了前后辈和同事。 第33章 明明这件事细思之下,有着那么多的奇诡之处,可现在,他却只想要更多地知道关于厉容的一切。 是不是从那个梦境开始,对方就为了实现那个约定,就算是制造身外身,也要来到自己的面前? 对方是不是因为吃醋,才做出了那么多幼稚的举动? 秦之易心情古怪而又奇妙,他压抑住过分旺盛的好奇心,垂眸缓缓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厉容紧张地坐正,兢兢业业地担任着沙发靠椅的功能,不自觉扶住怀中之人的肩膀,声音发紧:“嗯。是什么事?” 秦之易转过身,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沉重地开口:“抱歉,我之前所说的,想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贴贴的那段话,是胡说的。” 他深呼吸,面露悲痛,黯淡道:“所谓的亲密关系依赖症,全是权宜之计,只是我为了解决招惹邪祟的体质,而不得不与你一直待在一起,以此来防止你受到影响。” “现在问题被解决了,恐怕那句三月之期,也就失去了效用。你不必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发病。” 厉容握住秦之易的指尖,紧紧地十指交扣,连呼吸都变轻似的:“嗯……我明白了。” 他本来就不该靠着这样的方式,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心。如果秦之易能够更加自由地活着,那他应当由衷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秦之易觉得厉容完全没有明白,自己说这些话,可不是为了让他脊背僵硬得仿佛要立地变成石像的。 他另一只手伸出,插·入了厉容冰凉的发丝间,低声喃喃着:“笨蛋,你根本没有明白。” 然后支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吻住长发坠地的呆愣恋人,半开玩笑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被淘汰。” “现在,该你发誓了,新晋爱人。” 第20章 生气 最后,厉容修复了那片城墙布景上的木板,两人绕了个路走回了休息室。 期间,剧组的好几人都找上过城墙,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秦之易对于男朋友一下子变成了多拉o梦这件事接受良好,只不过在休息室独处之时,产生了一点新的爱好,那就是探寻黑雾的多功能性。 这导致厉容在很多时候,都不敢再虚化了身形、跟在秦之易身边了——因为秦之易似乎渐渐地能够辨认出他的存在了,就算只是在指尖轻轻旋转的一抹轻雾,也会被敏锐地感知到。 厉容不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体质,在与秦之易的贴近之中,渐渐影响了对方的感知,还是这属于秦之易原本就存在的特质。 毕竟,俗世间仍旧徘徊着许许多多的诡异,就算是他,也仍旧不能控制一切。 电影的拍摄继续顺利进行着,接下来的剧情就仿佛过山车般,将一切矛盾与情感炸裂开,导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在男二号“隗暮”回到北国之后,他就受到了“樊云烨”无时无刻的严密监视。 樊云烨心中的情绪既复杂难辨,他又无法真正相信,对方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逃脱南国。如果隗暮此时已经成为了对面的人,那么信任隗暮,就相当于是自投罗网。 他不信隗暮,却也不杀他。 或许对男一号“樊云烨”而言,他宁愿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平静,用密不透风的羽翼,将诱饵护在自己的囚笼之中。 但是那一晚,本该无力抵抗的饵食,却成了捕猎者。隗暮强迫了樊云烨,他们撕破了最后那层平静,刀剑相向,樊云烨却没有在拿起那柄短剑后,刺穿强迫者的喉咙。 赵导没有拍摄那一夜的情形,却给了一个长镜头,天光亮起,在隗暮的身边,樊云烨根本没有入睡,他睁着眼目睹了一切、接受了全部,在枕头下藏着那把不知何时被抽出的短剑,起身穿起衣服,握着剑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遮掩任何脖颈上的痕迹,走到院外,就听报告说疆界之处战事突起,大将重伤,急需一人主持大局。 明面上,没有人知道隗暮究竟是靠着主公的计谋脱困,还是自己一人独自出逃南国的。所以,当议事厅之上,再次穿戴整齐的隗暮跪于厅下,请求出战的时候,这一切似乎显得再平常不过。 樊云烨高坐诸侯王王位之上,神色冷静,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他同意了隗暮的要求,并且另外派出真正的后援军,让自己的手下在隗暮一旦做出对国家不利的举动后,立刻杀之。 电影的最后一幕大场面,是隗暮在浴血冲进敌城后,摧毁了对北国产生巨大威胁的火炮、送走图纸,其余士兵一拥而入,准备放火烧掉这座敌人早已舍弃的空城,阻止对方死灰复燃。 然而,兵荒马乱之间,本该有机会逃离城墙高楼的隗暮,却呆呆地站在了木梁之后,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蔓延,将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堵死。 他握着短剑的剑鞘,而那把剑早已被拔·出,不再属于他了——就像约定的那样。 最后一幕画面,再次切换到了男一号“樊云烨”的视角。 站在都城城墙之上,樊云烨似乎是遥遥望着大火燃起的方向。他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的边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看得见大火、与火中呆呆站着的那个人。 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发涩,才回过头,毫不犹豫地走回了门内。 第34章 在他绣着暗金色云纹的华服之后,是无比澄澈的天际与烈日。 片尾曲终于响起。 秦之易在最后一幕戏上,重复拍摄了许多次,只为了试图琢磨出“樊云烨”的真实想法。在那一刻,当他不清楚男二号最终的命运、却已经让致命的箭矢离弦而出的时候,他的内心究竟是否有所触动? 樊云烨的感情仿佛从那场酒席杀人之后,便走向了终点。他的喜爱与热切被延迟,理智与野心成了占据上风之物,那位永远把握着自身命运的战国霸主,不会在任何时候被爱意冲昏了头脑。 或许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等樊云烨与隗暮都成了史书中的一段记录,再也没有战争与杀戮,他才有可能正视自己内心的那一份情感,为之标注上应有的标签。 拍完这段戏,秦之易本以为自己会深陷那份情绪之中,却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 电影以樊云烨的狂傲开篇,也以他的决绝收场。他走进了那份情绪,也走了出来。男一号为自己做出了一贯的决定,就算冷漠残酷,那也是为了他所坚定相信的一切。 即使秦之易无法理解那样的决绝,他也同样拥有着坚定相信的事物。 “过!杀青!” 赵导高声呼喊着,激动地穿过疲惫却亢奋的剧组成员们,四处传递着这个消息。 秦之易站在门内,一一和迎上来的兴奋的其他演员击掌,一身戏服营造的冷硬感全丢,周身气氛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微笑着与大家共同庆祝。 就连拍摄时总严肃着一张脸的赵导,也终于放下心来,与身边的制片人调侃着。 人群熙熙攘攘之间,秦之易穿着戏服、整齐束起的发冠,望向城楼阶梯口,毫不意外地撞上了那人的视线。 厉容穿着白衣铁甲,随着热闹的人群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了所有人瞩目的中心。 “我很开心,能和老师一起演戏,”他压抑住内心涌动的情感,伪造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粉丝模样,开心道。 他穿着是隗暮赴死的那一套衣饰,可是在真正的戏外,他却还能陪在那个心悦之人的身侧,这就足够了。 秦之易微微垂眸,伸手拉住了一点白色衣角,轻声回应着:“嗯。” 身边的其他人见状,也想抱上去一起庆祝庆祝,然而刚刚抬脚,就对上了厉容过分认真严肃的神情,看着他牢牢护食的样子,忽然觉得脸上也有些热。 看来这位子,不是谁都能抢得过的。 等大家起哄得差不多了,秦之易慢慢推开厉容,注视着那双专注的眼睛,缓缓道:“等这次结束,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厉容一愣,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笑道:“当然可以,不论是哪里。” 秦之易轻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助理拿来的能量饮料,露出了微笑:“走吧,今晚是庆功宴。” * 电影的后期与剪辑,在龙城影视基地的临时道具被拆下后,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直到电影正式上映为止,还有至少数月的时间,剧组成员吃完庆功宴,又恋恋不舍地约了有机会再合作,秦之易给每人都安排上了数份签名,满载而归。 飞机回到海城,刚一落地,厉容就收到了秦之易发给他的地址,上面写着今晚八点钟到指定地点集合。 他诧异地回头看去,这地址,分明就是秦之易在海城的固定住处,他无数次在周围徘徊而过,却从未得到主人的首肯与目光,不得踏入。 可是,明明他此刻就在对方的身边,为什么秦之易却要指定这样一个……时间,再一次在住址处集合? 秦之易发送完消息,神情自若地朝厉容笑了笑,一边招呼着助理一边开口道:“这次拍摄幸苦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在这里先道别吧。需要叫车吗?助理可以帮你先把行李搬上去。” 厉容声音有些发涩,对这样的分别感到无措,可他却什么都没能问出口,只是点头笑道:“好的,谢谢老师,麻烦助理了。” 他知道,秦之易一定明白自己认得这个地址,而对他而言,行李这样的东西,根本不重、也不会麻烦到什么。可是,对方还是这样客气地开口交代了助理,用这样平常的语调与自己分别。 就好像,那个人果然还是生了自己的气。 厉容慢慢握紧了行李箱的伸缩杆,用只有两人听得懂的话语,再次补充道:“我不会在其他时间点出门的,之后就会直接回家。” 秦之易有些诧异,不太明白为何厉容要补充这些,可他再转念一想,或许是自从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厉容不愿让自己觉得时时刻刻被黑雾看见行踪而不快,所以做出的保证。 他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不过,今天下午要办的事情,如果被提前看到了,可能是会有些……羞耻吧。 秦之易想明白了这些,愉快地应了声,就去一旁准备联系业内的熟人,准备东西去了。 很快厉容的车到了,助理帮完忙,就联系上了地下车库内的司机,准备前往市郊的一处工作室。 秦之易坐在车内,远远地看向厉容离开的方向,莫名感知到了一股依依不舍的视线,带着隐忍克制和情不自禁。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过分敏感了,他怎么可能感知到那么远的距离呢? 第35章 工作室的位置和机场距离不太远,不久,车子驶入一片居民区,秦之易下车,轻车熟路地拐入一处二楼平层,拿下了预定好的东西。 那位熟人刚刚从焦头烂额的工作桌前抬起头,就看到秦之易一脸认真严谨之至的神情,在检查着东西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开玩笑般地道:“是重要的场合要用的?我还没见过你这么讲究过。” 秦之易微愣,不自觉浮起了一抹笑意,点头承认道:“嗯,是很重要的时候。” 工作室老板轻哼了一声,隐约可闻:“禁、止、虐、狗。” 秦之易无奈笑了,没有回答。 晚上八点不到十分,住所大平层的门外,准时响起了门铃声。秦之易从那间存放着所有参演电影海报的房间,推门而出,看了一眼监控视频上的画面,就远程打开了电子门锁。 客厅内光线昏暗,巨大的落地窗外,海城的夜景映入星星点点的灯光,璀璨迷乱。 厉容的双眼根本无需适应黑暗,就看清了从房间内走出的那个人。 火红的古式嫁衣,搭配上微微打湿的发梢与透着阴冷气息的红纱遮面,本该是阴森可怖的灵异片氛围,可他却丝毫没有犹豫,下意识地就伸手拨开了那层红纱。 秦之易微微抬眸,清冷的视线扫过厉容脸上不知是哭是笑的神色,低声吐槽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开场白,怎么就要露馅了?” 厉容牢牢地握着那片红纱,几乎无法掩饰那份动摇:“你……记起了当时的那些情形?” 秦之易神色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是,我还是没能想起初遇时候的那些事情。可是,就这样忘记这段重要的过去,并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厉容?” 昏暗的客厅之间,身着米色大衣的高挑青年,指尖慢慢燃起一朵幽幽的火焰,随即火焰包裹全身,转瞬之间,墨色如瀑的长发垂下,他变回了当初在山崖下的那身黑衣长袍,只衣摆用赤红的火焰绣上了山水云纹,隐约对应着火红的嫁衣颜色。 厉容轻轻拥住神色清冷、却认真望着自己的恋人,微笑着,点头回答道:“当然,无论是哪里。” 秦之易深吸一口气,镇定下心神开口道:“我想要去看看,当初我们初遇的那个地方。我想要知道,你究竟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入v,全订不到1块~ ———— ☆预收求收藏qwq《美丽而可怖的怪物们[人外合集]》,黑暗向小甜饼,单元故事集~ 童话故事的最终,王子总是战胜了邪恶,赢得了光明与和平。 但是在未知的角落,可怖的怪物却仍旧蛰伏在黑暗之中,伸出触角,引诱着更深的堕落。 ——“怪物以恶念作为食粮,但祂们也欣赏美好,比如说,王子的哭泣与泪水就是最上等的演唱。” [不可名状的克系外神攻 & 孤岛上的观测员受] 孤岛之上,本该无人的停机场内传来螺旋桨声,乔池屿迎来了岛上第一位好奇的客人。 那位客人家财万贯,带着无数的美食与管家助理,却只爱粘着乔池屿一人、与他一同周游小岛。 随着交往日渐深入,祂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男友。 直到乔池屿与同事交接完工作,两人相约离岛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座岛上从来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是,带着“男朋友”回到研究所的乔池屿,已经无法摆脱“那个存在”了…… [家被人改造成无限流副本的怨种邪神攻 & 小可怜漂亮炮灰受] 自从乔池屿被队友陷害、推入副本深渊却活着回来后,所有排挤过他的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忽然就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乔池屿不得不脱离小队,独自在危险之地扎营入睡。 然而他每次苏醒后,身上却总会留下奇怪的红痕,而帐篷内吃得干干净净的罐头旁,堆叠起了无数美味佳肴和多少积分也换不来的武·器弹·药。 某天入睡前,乔池屿跪坐在被褥上,小声地试探道:”谢谢……请问您能现身,告诉我该如何感谢您吗?“ 那一夜,直到天亮前帐篷内的哭泣声才止歇。 …… ★预收2: 《娇气包就不能当反派了吗![穿书]》,勇敢猫猫,争当坏崽 =v= 【前光风霁月军部之光·后武力值爆表·偏执狂怪物攻 & 娇气包·自以为反派·嚣张小漂亮穿书受】 裘心刃从垃圾星醒来之时,磕坏了脑袋, 娇生惯养得如同玫瑰般的漂亮少年,被丢弃在报废机甲堆中,惹人窥伺。 他忘了自己裘家小少爷的身份, 只记得他穿进一本万人嫌星际文中,成了个出场就便当的恶毒炮灰。 裘心刃想不起自己前世是谁, 只记得所有人都害怕他,忌惮他,没有任何人爱他。 莫非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裘·新晋小坏蛋·心刃决定, 要做回自己,当上星际第一恶棍 =w= 小玫瑰低下头, 用娇气得扛不动一把激光枪的双手,按住身下庞然大物般的怪物改造人。 纤细漂亮的懵懂少年,指尖握着怪物的脖颈,仿佛在向恋人求取爱怜般,肆意嚣张: 第36章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东西了,乖乖听话,知道吗?” 刚刚出于同情,救活了少年的怪物改造人:…… 生怕翻个身会压死自己刚刚救下的白眼狼,他只得用许久不曾说话的沙哑发声器,低低应了一声:“嗯。” 反正,也不会更坏。 * 在慕延被帝国中央背刺, 送入宇宙风暴,“意外亡故”后, 曾经最受人敬仰的军部之光,便成了一个死人。 他九死一生,在垃圾星靠地下医院的人体改造,苟活了下来, 却也放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成了一个怪物。 后来,他决定为了少年而活。 可他唯一的那株玫瑰,却会低头亲吻他的伤疤,抱着他那可怖的改造躯体,像是抱着一个布偶娃娃般入睡。 那这怎么能怪他,以下犯上,将玫瑰深深揉入自己的血肉骨髓。 第21章 幽冥【倒v开始】 厚重的黑雾一瞬间充斥了客厅,将光线彻底屏蔽。 就算厉容已经明白了秦之易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是紧张得声音有些发颤,拥抱着怀中的恋人,低下头道:“你可能不会喜欢那个地方,那不是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秦之易默默点头,轻声道:“嗯,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让这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那里,连一句诉苦都说不出口。 秦之易环住面前之人的脊背,稳住身体,开口道:“走吧。” 狂风卷起,他一瞬间涌上眩晕感,却能感到轻飘飘的黑雾,正暖暖地围在四周,仿佛沉入水中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黑雾散去,只留一丝细细的线缠绕手腕之上,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秦之易孤身一人站在一片漆黑的大殿之内,身旁是无边的黑暗,隐约可见殿外朦胧的灯火,却是透着幽蓝。 他猛地转身,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伸出手,触碰到了冰凉的修长指尖。 厉容的黑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片,只有衣摆上的锈纹透着一抹亮色,他慢慢握住秦之易的手,指尖相扣,亲昵贴近。 等到他走近,大殿上狰狞诡谲的烛灯依次亮起,暖融融的红橙色光芒,洒下一片温馨的气息。 “这是……”秦之易被眼前的景象惊住,竟觉得这古怪的地方有些可爱,“这是我当初梦见的地方吗?” 厉容握着那温暖的指尖,心中被满满的安心感充斥着,略带不好意思地道:“不,这是我平常住的地方。我已经打扫过了,也换上了新的家具,没有东西会来打扰我们的。” 秦之易盯着半人高的烛台和白骨似的蜡烛,似乎渐渐理解了恋人的审美——是不是这孩子平时穿正经衣服的时候,是在压抑天性? 原来厉容喜欢这种收藏品吗?自己好像也……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一下,比如说cosplay什么的就挺有意思。 “那个时候的这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你呢,你也是这样特别的打扮吗?”秦之易好奇地捧起一缕顺滑的长发发丝,绕在指尖玩耍。 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在当初,也肯定会注意到厉容这样引人注目的样貌。更何况,他的审美一直没变过多少,男朋友的这张脸,就算是在现在,也会令他不自觉地心动。 说不定当时他送那枚玉佩,就是怀着撩人的心思? 秦之易想到这里,心里默默一塞,有种自己只是颜控看脸的迷之愧疚,但只沉默了一秒钟,就被后面的那句话打断了自省。 “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比较虚弱的时期,所以,”厉容的话语有些犹豫挣扎,他停顿了下,才艰难开口道,“当时我的外表看起看只有十岁左右,也没有想过,会有活人能闯进这片宫殿,所以这里会更加阴森可怖些。” 秦之易被那句十岁给惊到了,那么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把对方当成恋爱对象。他们到底是怎样相处的,才会让厉容对自己产生这般执着,甚至从幽冥之底追到了人界? 厉容低头,单手取下腰间那枚过分简陋的玉佩,一团暖暖的微光围绕着玉佩,将之轻轻托起,他开口道:“如果使用这枚玉佩上残留的记忆片段,你能看到当时发生的那些场景,不过,我没有办法与你一同潜入,只能你独自进去。” 秦之易点头同意,一同握住那枚玉佩,在光芒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之前,忽然回头问道:“从当初到现在,你在这里曾住了多久——这里的时间和上面是一样的吗?” 厉容目光凝在那个人的身影之上,心头微涩,只是浅笑着回答道:“很久,不太一样。但没有关系,你不是回到这里来找我了吗?” 秦之易眼前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来到了一片有些奇怪的空间,自己仿佛轻飘飘浮在房梁之上,从上向下俯视着这一切。 他想起了自己在拍摄《狂》的那段时间,曾做过的似是而非的梦境。在那些梦境碎片中,自己似乎也见到过这么一间屋子。 秦之易渐渐适应了自己的境况,开始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这是一间比方才的大殿小不少的屋子,幽暗的烛火只在墙边摇曳着,深红色的帷帐透着焦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残骸一般。 帷帐深处,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秦之易向动静传来的方向飘去,刚一靠近,就听出了那是种什么响声——有规律的摩擦声,伴随着纤维被切断的撕裂,应当是有人在用利器切割某种绳索。 第37章 他的身影虚虚地穿过层层帷帐,看到了屋子最深处的那个身影。 穿着一身熟悉的血红嫁衣,艰难跪在梁柱旁的“自己”,正在一堆碎瓷片之间,费力地磨着反绑在手腕上的绳结。 从另一侧那只完好无损的瓷瓶上来看,“自己”应当是在手腕被捆在梁柱上的同时,伸腿踢碎了一只瓶子,用碎片来试图割断绳结。 这样的场景,在那部灵异片中就有,只不过,自己所扮演的炮灰男三号,没能从大火中逃离,被活生生烧死在了冥婚的当夜。 明白这种可能性的当时的“自己”,在来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后,肯定不会愿意这样坐以待毙地被绑在屋子内。 很快,伴随着一声绳索的落地声,屋内的“自己”挣脱了束缚,喘着气坐在了地上。 “他”的红衣被碎片割破了一角,虽然狼狈,可是“他”脸上惶恐的神色很快变成了平静,站起身,避开了地上的碎瓷片,探查着屋内的摆设。 这似乎是一间荒废已久的屋子,式样与灵异片剧组准备的古式宅子很像,但走进去之后,就会发现这里更大、功能也更齐全。最内侧有一架摇摇欲坠的婚床,帷帐之后,还有着锈迹斑斑的铜镜。 可是,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焦黑和尘埃,被无所不在的死气淹没,成了一座鬼宅。 秦之易跟随着“自己”的行迹,慢慢飘至门口,屋门外一片漆黑,就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似的。 终于,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屋门被推开,一片低沉的血红色天幕映入眼帘,一望无垠的宫墙与屋檐高台,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给人以沉甸甸的压迫感。 门外的“自己”低头看向地面,丛生的枯草与不知名的花藤纠缠其间,破败又诡谲。 然而这所有一切,竟让浮在半空的秦之易一瞬间有种震撼感,仿佛这里曾经无比宏伟瑰丽,而此时此刻,却因为某些原因成了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居高临下地望去,忽然看见不远处涌来了一团黑雾,那其中裹挟着无数浑浊的光点,仿佛眼珠、又似是鬼怪,与厉容周身那纯净的黑雾完全不同,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气息。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要提醒门前的“自己”。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那个“他”猛地转过身,望着远处压低的黑云,向着另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嬉笑声与尖叫声徘徊不断,方才还一片宁静的宫墙,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那个“自己”慌忙朝着最高的那片宫殿逃去,不敢回头去看追逐着的黑雾。 秦之易有种预感,仿佛那片高耸的宫殿之内,就是自己方才见过的那处大殿。他莫名有些期待,就算此时此刻的气氛紧张至极,但他总觉得,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危险可怖。 穿着血红嫁衣的身影,在长长的宫墙之间奔跑,终于,“他”找到了那片大殿的偏门,绕过两只巨大的扭曲水缸,爬上阶梯而入。 厚重的殿门关上,浑浊的黑雾一下子被隔绝。殿内的空气清冷过分,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就连烛火都没有点起,只有窗外透入的一点昏暗光线。 那个“自己”松下一口气,扶着巨大的圆柱,慢慢向内走去,摸索着触到了一支蜡烛,只轻轻一碰,它竟然自发地燃起了一朵温暖的烛火,昏黄摇曳。 “他”拿起烛台,似乎是对此十分迷茫,可是此时此刻有了光源,殿内不再显得那样冷清,“他”也看清了里面的布局和装潢。 简单到完全不符合宫殿外表的装潢,几乎让这个大殿显得空寂到诡异。正对着大殿正门的地方,有一座几乎废弃的高大主座,上面的帷幔和座垫完全脆得像层纸,一碰就能彻底碎裂,雕纹也被腐蚀得看不清了,而主座后方,隔绝屏障之后,便是堆叠的古旧书册和一张灰色的石榻。 秦之易倒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厉容所说的自己“平常住的地方”,再对比现在的这座大殿,只觉得满是荒诞可笑。 这样的地方怎么住?他所说的打扫和换家具,果然是真的。 若是不好好打扫一番,恐怕连白骨蜡烛和怪物烛台,都摆不下手去。 举着烛台的那个“自己”,绕着主座转了一圈,确认这里没有危险之后,便准备放松下来,研究研究自己到底是来到了什么地方。“他”走到侧殿那边,另外又点燃了几处蜡烛,将室内弄得敞亮了些。 忽然,秦之易听见了“自己”发出一声惊呼。 他下意识迅速飘了过去,就看到“自己”停在一处偏殿角落,惊魂不定地看着圆柱后,一团小小的人影。 一个最多十来岁的小少年,裹着灰扑扑看不出颜色的帷幔,正痛苦地微皱着眉,蜷缩在偏殿角落昏迷不醒。 少年的肤色几乎像雪一样苍白,呼吸微弱几不可闻,手上沾着帷幔上的灰尘,忽然,他极低声地呜咽了声:“……水。” 第22章 少年 就算事先听厉容提到过外表的问题,秦之易还是被这个模样的小少年惊到了。 更何况,自从他理解到厉容的身份体质与众不同后,就没有见过对方如此示弱的样子。明明厉容说他一直住在这里,为何会连生病了都没有任何人理会? 偏殿角落,那个“自己”注视着身份不明的小少年,慢慢后退了一步。 第38章 在这种诡异未知的地方,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应该随意相信。就算眼前的少年和外面的魔物都不一样,既没有三颗眼珠也没有头上长着犄角,甚至漂亮得令人心疼,也不能排除这是陷阱的可能。 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入娱乐圈不久,就算本质上还只是戏剧学院学生的身份,却也见识过了圈内的魑魅魍魉。 有些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出手救人,也未必会被人所接受。如果自己压根无力挽回局势,反而会遭人怨恨。 秦之易记得,那个时候的他在娱乐圈没有任何背景,就算看到了不平之事,也只能藏起自己的身份,求助于不愿看到他跨入这一行的家人与亲族的人脉。 飘荡在房梁之上,秦之易看着“自己”颓然靠坐在偏殿的另一端,靠着另一处巨大的圆柱,目光没有离开过对面的那个小小身影。 秦之易飘落到大殿中央的主座之上,正准备仔细观察这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事物,就听一阵衣料摩挲声,那个“自己”站起身,看向偏殿窗外的景象。 这片宫殿和当初被绑的那间宅子不同,窗户密不透风,却还是能隐约看出一点外面的景象,血红的天幕洒下一片天光,夹杂其间的是高耸的宫墙和墙下未知的黑影。 外面的嬉笑与尖叫声消失,再次归于寂静,连风声都听不见,天幕的位置也没有丝毫改变的意思。 “自己”一步一步,脚步声极轻地走向偏殿深处,路过圆柱下的缩小版厉容之时,只微微停顿了一秒,就毫不犹豫地越过那身影,径直走向内。 裹着小少年的帷幔被蹭到了一点,只是极轻微的动静,飘在半空的秦之易就看到,少年原本还痛苦紧闭着眼的模样,就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睫微颤,似乎从昏迷中苏醒了。 然而从偏殿深处回来的那个“自己”,却对此一无所觉,拿着手中的一只琉璃盏,认真地拿布巾擦拭着,火红衣摆坠地,毫不犹豫地向着大殿的偏门走去。 秦之易心中一跳,明白了“自己”所想做的事,心情复杂地望着大殿偏门的方向。 按照自己方才的猜测,这片宫殿范围之内,应当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操控。然而,这份力量不知为何,对过去的“自己”格外友善—— 不论是追得那么凶都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的鬼怪,还是仅靠触碰就能自动点燃的蜡烛,说不定就连那偏殿里的那只琉璃盏和布巾,都是为了迎合“自己”的愿望,所以才凭空出现的。 因此,他并不担心“自己”拿着个琉璃盏,想要外出去寻找水源的时候,会遇到什么危险。 然而,此时此刻的“自己”压根不知道,小少年早已经苏醒。况且,对掌控着幽冥中的一切的那位神明而言,那个人所需要的东西,可能根本不是普通的水。 秦之易注视着“自己”观察着门外的环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奔向记忆中储存着水源的扭曲水缸而去。 在这种鬼地方,能找到纯净湖泊、水井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只要是没有被黑雾污染的水源,能找到总比没有要好。 秦之易没有跟去殿外,而是默默注视着,在“自己”轻带上大殿偏门后,偏殿圆柱背后的少年厉容,悄无声音地睁开了眼睛。 他苍白的脸色依旧,但痛苦的神色褪去,只余下一片平静与茫然。 厉容慢慢坐起身,视线笔直地转向那个闯入者离开的方向,目露困惑与警觉。他似乎记得自己在梦里说了什么,因此,对于这个闯入者外出寻找饮用水的举动,格外无法理解。 忽然,脚步声渐近,比起离开的时候,似乎声音更重了几分。 秦之易飘到大殿之上,看到“自己”正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干净木桶,从偏门跨入——看来,“他”在这片地方的好运,甚至能让他凭空找出一个盛水的极佳器皿,还完好无损地带回了干净水源。 听到脚步声回来,偏殿之内的小少年,下意识地就紧闭起了双眼,一抹黑雾卷起,将自己的睡姿摆放成了刚刚沉睡时的样子,一动不动。 拿着木桶回来的那个“闯入者”,在空地上盘腿坐下,清洁完那只琉璃盏,就取了一点清水,放在烛火上烤着,将一小碗水煮沸。 等水烧开后,才取下烛火,放在一旁吹凉。 直到水温适度之后,那个一身红衣之人,才起身端着琉璃盏,一步步向着偏殿圆柱的方向走去——似乎,好像,真的是朝他走来了。 少年厉容似乎是觉得如果现在还不苏醒,不知等会儿又会被这人用什么样的方式唤醒,他虽然准备观察情况,可并没有真的准备当一个手无寸铁的病人。 他在手中聚起一束黑雾,形状尖锐如兵刃,藏在衣袖遮掩之下。 一步又一步,那个人越发靠近,最终缓缓在自己面前俯下身,犹豫着伸出了空着的左手,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少年厉容微微挣动了一下,慢慢睁开双眼,透黑的那双眼瞳,平静无波地望着身前之人,仿佛一潭沉沉的清潭,其中没有一丝情绪与温度。 而那双眼睛,在对上红衣之人的惊讶神色后,微微颤了颤,不自觉收起了冰冷的神情。 帷幔顺势垂落,少年身上那件看不出材质的墨黑色长袍,从灰头土脸的帷幔后露出一半,看起来极是不协调。 “你的衣服……”秦之易听见那个“自己”不可思议地开口道,“是什么时代的cosplay?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躺在地上。” 第39章 “他”拿着手上的琉璃盏一顿,随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毫不帅气的血红嫁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噢,我的衣服也不对劲是不是?明明是男生却穿着红色的裙装,根本不好看。” 少年厉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脊背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挣扎着张开口,却仿佛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声音有些沙哑:“不……” 他的视线瞥过不远处那盛满了清水的木桶、和用来烧水的烛台,指尖的黑雾尖刺一瞬间维持不住了形态。 少年原本到了口边的推拒与否认,卡在了半途,停顿数秒,再开口之时,却成了一句极低的含糊回答:“……我记不得了,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厉容:《茶艺,从入门到精通》 第23章 玉佩 偏殿之中,过去的“秦之易”,没有对小少年的这番话产生什么怀疑,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到这么个地方的。 根据那个少年的描述,“他”大体上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小少年不知怎么的遭遇了意外事故,醒来后,头痛欲裂,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的样貌,却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也记不清这身衣服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偏殿深处,秦之易看到“自己”和小少年一同打扫了一遍屋子,将勉强可用的家具、床榻整理干净,甚至拆了大殿上还没有完全发脆的布垫,将之弄成了床垫。 被困在这样诡异的地方,寻找逃脱的办法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先在这里生存下来。 那个“自己”似乎还是很担心唯一的同伴的身体情况,当初初见之时,发烧痛苦的少年给人留下了十分深的初始印象,就算对方后来再没有诉过一句苦,也不敢让少年着凉。 “自己”裹着不知哪里扯下的帷幔,将所有的棉絮垫子,都堆在了一只窄窄的石塌之上,将少年安顿在塌上,一旁烤着烛火,两人分睡在偏殿两侧。 一边琢磨着主殿找来的鬼画符,一边捧着果子吃的“秦之易”,忽然从纸堆中抬起头来,小声问着小少年道:“如果你真的能出去了,会想去做什么,阿容?” 少年厉容脸上神情微微一愣,躲开着对方的视线,声音含糊不清道:“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他”惊讶地放下了水果,却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这里虽然可怕,但偶尔外出寻找物资的时候,也能从花藤旁发现水果和野菜,如果不愿出门,在偏殿里堆起高高的坐垫帷幔,也能暖暖和和地过冬。”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也很有趣。但是,我还有没有实现的约定和目标,如果在这里放弃了,那么会有人失望的,”“秦之易”垂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果子,声音带了点无奈的笑。 厉容睁着眼睛,目光平静地望着偏殿另一头的青年,默默握紧了身上的保暖物,半晌,才开口道:“你……一定能够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的。” “秦之易”双眼一亮,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却苦于距离太远,只能强忍住,闭眼入睡。 大殿上空,秦之易看着过去的自己和厉容一同入睡,苏醒后,共同外出探寻食材,潜入不知名的废弃宫殿或花园寻找出口,再回到偏殿瞎聊着漫无边际的闲话。 不知过了多少日,偏殿之中,已经堆满了两人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食物、生活用品。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宫殿区域之中,隐藏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器皿摆件,甚至还有用途不明的花草雕塑,硬邦邦的一大株,却完全没法食用。 为了寻找离开的方法,“秦之易”拉着厉容四处去探险,摸准了黑雾和鬼怪不会出没的路线,几乎逛遍了整片中央区域。 然而,却只有上帝视角的秦之易,才能看得见,许多时候,压根不是他们摸清了鬼怪不会出现的路径,而是厉容在疯狂放水,将一切可能打扰两人的东西,提前清除了出去。 这里的天幕永远是阴沉沉的血红,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真正的黑暗。 高耸的宫墙之间,“秦之易”拉着气喘吁吁的少年厉容,拼命地奔跑着,躲避后面的追兵。 厉容的神色沉默,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腿上一软,跌倒在地。 “秦之易”神色一慌,立刻停下了脚步,想要背起对方。 厉容双腿微微颤抖着,低着头,话语极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不用……不用管我了。就算离开这里,我也没有任何想要做的。” 他指尖慢慢握起一捧黑雾,身后追逐的尖叫声迅速接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淹没。 秦之易默默望着下方,虚张声势的鬼怪虚影,只觉得心口仿佛闷着一股火气,不知该向谁发泄,来得莫名,却也令人恼怒。 只见“自己”愣了一秒,咬牙切齿地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仿佛背麻袋一般拎在了肩头,憋着一股劲向前跑去。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记起了什么,又是因为现实世界的哪些事想要自暴自弃,但是现在你什么都不必去考虑,只要想着今天怎样活下去就好了。” “秦之易”的语调沉稳,态度不再似先前一般开玩笑似的,冷声道:“我想要表演出打动人心的角色,想要为人们创造出更多美好的意义。” 如果你离开这里之后,仍旧无法改变想法的话,你可以选择为了我而活下去,阿容。而我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第40章 厉容侧过头,以一种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姿势被扛在肩上,默默地望着那个漂亮的红衣人,神色慢慢松懈。 他用力抱住了对方的脖子,默不作声地埋起脑袋。 追赶着他们的“东西”,放慢了节奏,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在一拐弯的地方,就消失不见。 “嗯。”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呼吸声之间,厉容极低地应了一声。 * 两人的这一趟出门,没有找到任何逃脱的线索,可是秦之易明显能感知到,厉容的情绪仿佛从那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他不再沉默寡言,甚至会主动提起一些日常的话题,变得更活泼了。可是,每当“秦之易”独自外出探寻遗迹之时,他却总是会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贪婪地注视着那个人的一切,不论是以黑雾的分·身还是以本体。 厉容似乎清晰地意识到了,这样的相处只不过是极短暂的转瞬——而那个人一定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完成他的梦想。 自己没有资格将人留下,即便那个人说了让自己为他而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对方却不会留下一点记忆与影响。 厉容可以让这片死地变成两人的世界,但无法留住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类。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某次独自出门探索回来后,“秦之易”一回到偏殿,就激动地拉起了正在加枯枝烧水的厉容,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 这次的探索意外的顺利,“秦之易”发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密道尽头,是一片宽阔的水域,从这一头,甚至能隐隐看清对岸的陆地。 只要能做出简易木筏,那么他们就有离开这里的可能性了。 厉容拿着枯枝的手微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提出可以取宫殿内的废弃家具木材,来制造木筏。 他知道“秦之易”所看到的对岸,指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在生死之隔的奈河对岸,便有生门,可通人界。 寻常的小船无法在奈河水上浮起,但用这冥府内的木材,便可安全渡河。 今天他清空了密道口的阻拦之物,吹散了奈河之上的腐尸毒雾,便是为了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道路来,让对方不至于在路途上受伤。 可是,如今,他却没法真心诚意地笑出来,送那个人回到尘世间。 厉容明白自己无法独占这份时光,若是为了一己私心,将这样闪闪发光的耀眼星辰困在这片宫殿,那他就犯下了自己绝对无法原谅的过错。 若是执掌生死的神明有了私欲,必将生灵涂炭,这一点,他早就已经明白得不能更痛切了。 他走到“秦之易”面前,轻轻拉住一点衣袖,微笑着释怀道:“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安全回去的。到了那个时候……” 少年忽然觉得怎样的话语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怎样的约定,都最终会被忘记,可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说出心里话的机会了,此时此刻止步不前,显得太过可笑。 他眨了眨眼睛,仰起头露出一点空茫的笑意:“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秦之易飘荡在半空,心中不禁刺痛了一下,他没有实现少年的愿望,也没能完成自己的约定。 偏殿之上,“自己”的神色慢慢冷静了下来,默默地俯下身,伸手碰了碰自己一直想揉的那颗毛茸茸脑袋,半晌不语。 随后,“秦之易”扭头,看了眼堆满了奇珍异宝的偏殿,与面前惊讶茫然的小少年,最终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装饰玉佩,认真地戴到了少年的腰带上,满意道:“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不论是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依靠我的。” “这身衣服和玉佩,可是我赖以生存的重要道具,平时绝对不会给人乱动。” “他”轻轻笑了笑,语调却珍而重之:“不过,如果你不愿回去,不愿去面对那条河流另一侧的世界,那可以凭着这件东西来找我。我带你离开。” 第24章 同居 两周后,简易木筏制造完毕,“秦之易”和少年厉容来到了河岸边。 玉佩上残留的记忆画面之中,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可是,目睹着这一切的秦之易分明记得,当初自己在灵异片现场遭遇事故晕过去后,仅仅半天后就苏醒,并且什么也记不得了。 幽冥之底的时间,必然和人界不同,而这种错乱究竟是有规律的、还是人为刻意调整的,他却还不清楚。 只不过,此时此刻真正漂浮于奈河之上,秦之易才深切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人界和幽冥的交界线,甚至还分布有时空的裂痕。当初时间的错乱,很有可能和这裂痕一样,都是同一种力量导致的。 他望着“自己”和厉容搭上木筏,撑着长长的木杆向着河心而去。 秦之易忽然有种玄妙的感知,在这片玉佩残留的记忆画面之中,这种力量也是切实存在的。就好像他可以通过穿越奈河,回到现在的时间点一样,他也可以通过这片记忆画面,穿越真正的过去。 他伸出虚化的指尖,在“自己”和厉容所在的木筏到达河心的那一瞬间,向着时空裂痕所在的位置戳去。 本该毫无变化的幽冥天幕,轰然碎裂,秦之易看到了自己所失去的那一段记忆,还有一片陌生的旷野上的华服男子。 在那旷野之上,有丛生的野草与不知名的高大植物,在冥界大殿内堆放的花草雕塑,甚至还栩栩如生地切实生长在其间。 第41章 站在那里的男子背影熟悉,服饰却不是厉容常常穿的黑色,而是带着暗纹的浅淡月白。 秦之易正准备深入其间,继续探寻这段记忆,就被汹涌如潮水般的狂风吹开,耳边再次响起的,是厉容一声又一声担忧的呼喊:“……老师,老师!” 他眨了眨眼,眩晕感让他向前倒了一步,正正好好被厉容拥了满怀。 秦之易默默被抱着,没有挣开,只是露出了些许懊恼的神情,低声闷在那身黑衣的胸口,喃喃道:“抱歉,我全都忘记了。” 厉容目露惊讶,将秦之易扶住,微笑着开口道:“你看见我那样说的场景了?最初的时候,我就知道的。” “在离开那个地方之后,没有人能记得曾经发生的事,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您这样说一次。只要能听到您这样说一次,我就满足了。” 秦之易垂下目光,站直了身子,再次抬头打量着这片大殿之中,熟悉的布局还在,甚至于他们两人曾经搜集来的摆设雕塑,都被仔仔细细地分门别类,错落摆放在古董架和新的家具之间,风格诡异中带着可爱。 他内心暖暖的,然而想起记忆中曾发生的那一切,心头无数的疑问涌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之易试探性地坐在后殿唯一的塌上,惊讶地发现原本冷冰冰的石塌,竟然变成了异常柔软的大床,只是周围的摆件还是奇怪的古风式样,才没有那么违和。 “你……”他正想要问出口,脸上不知怎的泛起了一阵红,话到口边,转了一个弯,“你当时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还晕倒在了偏殿之中。” 他问出了自己最大的那个困惑,不管是当时在宫殿范围之内,还是现在可以自由外出的厉容,都不像是会虚弱到病倒不起的样子。可是,在初遇那次,甚至直到“自己”触碰到了那片帷幔,对方才终于察觉到大殿内有了闯入者的存在。 更不必说,那片宫殿范围内,还有着足以搅乱时空的力量。 厉容走到塌边,低头对上了秦之易的目光,微微有些迷茫地道:“这或许是后遗症吧。” 秦之易目光严肃了起来,不容拒绝地问道:“是什么的后遗症?” 厉容笑了:“是我拖着仙界一起与我沉入幽冥之底的后遗症。” * 回到秦之易的公寓,秦之易脱下了那身红衣,也给厉容找了一套身高相仿的睡衣套装。 厉容紧紧握着睡衣,望着秦之易脱裙装的背影,声音有些动摇道:“我以为,这件衣服……” 秦之易披上浴袍,回过头,浅笑着道:“嗯?以为我们是成亲的意思吗?” 厉容慌忙转身就要握住主卧的门把,辩解道:“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觉得很好看而已。” 秦之易将人拉回房间,塞过去一个新枕头,走到柜子旁准备着其他洗漱用品,微笑道:“嗯。不过,我觉得你还没有准备好。” 他将人推向了洗漱室,抱膝坐回了床铺之上,忽然开口道:“对了,我记起那些过去了。曾经,我约定了要带你离开,对不对?现在,我仿佛能感受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当时在灵异片现场,将我弄去幽冥的那种诅咒,现在的我似乎能够看见了。” “所以,等我达成约定吧。到那时,你也要穿一样的颜色。” 夜晚,台灯被熄灭。 秦之易吹干了发丝,也躺入了被窝。 面前,完全没有睡意的恋人伸出手,拉着秦之易的指尖,不可思议地确认道:“你真的记起来了吗?玉佩没有那样的功能的,你会不会是收到了黑雾的污染?” 秦之易扣住对方的指尖,笑得轻松:“不会的。当时在那样的环境下,我都能幸运地活下来,现在就更不可能受到污染了。更何况,就算要污染……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厉容浑身一瞬间僵硬,将脑袋埋到枕头之中,半晌,闷声道:“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曾经,人界也有修士,可飞天遁地,其中的佼佼者也可飞升为仙人,两界灵气仙气尚未枯竭,灵植妖兽也可成精。”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缓缓道:“我让所有人都坠落了,从此再无修士、再无仙界,为此,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我没法真正离开幽冥,因为,我就是那个囚笼。我若是离开,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我……” 秦之易触碰到厉容的颈侧,轻轻转过对方的脸,认真道:“那就再做一个囚笼。你想要怎么做,我会支持你的,因为,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你,绝不是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人。” “而且,在我恢复的记忆之中,我还看到了一些很陌生的东西。或许,如果能够再次去记忆中的那个地方确认,就能找到新的线索。” 厉容望着黑夜之中那个人专注的神色,内心莫名就平静了下来,只觉得很安心,还有一些心痒。 “嗯,”他心中想着,就慢慢俯过身,吻住秦之易的眼睛,然后在看到身下之人没有推拒的反应后,低哼道,“我答应你。” 室内温度上升,秦之易轻声喘着气,踢开了碍事的被子。 …… “首映式的选址地点?” 厉容站在开放式厨房内,回头诧异地问道。 秦之易一派慵懒地窝在长沙发之中,捧着手机扫过群内信息,肩上盖着小毛毯,身上只穿着暖和的居家服,露出雪白的脖颈和上面隐约遮盖不住的印痕。 第42章 “嗯,赵导不太管这些事,制片人正在群里向大家咨询。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出席,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他抬头问道。 厉容穿着一身整齐的衬衫长裤,只在上面系了一条雪白崭新的围裙,显得古怪又和谐。他闻言心中一动,克制地慢慢道:“我有一个想选的地方,但是不清楚制片人的预算如何。” 秦之易心情很好,闻言笑道:“干什么小心翼翼的,再说,如果他们预算不够,到时候票房再赚回来就好了。你想选哪里?” 厉容把荷包蛋盛进餐盘,紧张地握着酱油,背对着客厅道:“当时你的那部《迷途之羊》,我很喜欢,如果可以选同一处首映式地址,那就很圆满了。” 秦之易微微一愣,理解了厉容紧张的点。 原来是他们被介绍初遇的那一次,首映式所在的会场。那个时候,自己还十分厚颜无耻地想过,厉容的样貌真是处处符合自己的审美,甚至动过谈恋爱的心思。 可是实际上,他们却早已擦肩而过了无数次,甚至在被忘却的记忆角落,有过独属于两人的回忆。 而在恢复幽冥记忆的那一瞬,他在碎片深处所见到过的那片旷野,和旷野上独自站立的华服男子,也让他十分在意。 厉容完成了装盘,把丰盛的早午餐端上了餐桌。 两人谁也没有对这般自然的同居提出任何异议,就好像只是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做出了这件事。 秦之易盯着早餐,若有所思,忽然道:“我还以为你会用黑雾触手,像魔法世界那样全自动做早餐,昨晚你不是……” 厉容猛地被橙汁呛住,一边咳嗽一边偏过头,断断续续地反驳:“不是!我不是故意用黑雾……那是……忍不住溢出,不受控制的动作。” 秦之易笑了,很是可惜地道:“不过,之后恐怕就没有这样放松的机会了。” 厉容一瞬间不呛了,黑雾轻卷,面色有些僵硬地道:“你要去哪里吗,是拍摄的预定?” 秦之易半撑着脸颊,故作高冷的神情之中,夹杂着无法抹去的温柔与戏谑:“不是,我要带你见家长。” “至少这两周之内,你都不能再做昨天那种事了。否则,他们不就要发现,我的未婚夫是个身上会冒黑雾,还会把人勒出痕迹的触手怪了吗?” 第25章 狗狗 周日上午,天气晴朗。 秦之易坐在驾驶位上,从后视镜看去,厉容像一座冰雕玉砌的漂亮人偶雕像般,发丝一丝不苟地理出最乖巧的造型,穿着米色毛呢大衣,内搭浅色薄衬衣和西裤,双手紧张地摆在膝上。 秦之易很想劝他不要再这么紧张了,可他又发现自己不讨厌看着厉容紧绷到浑身散发冷气的样子,觉得这样的恋人实在有趣得让人难以拒绝。 更何况,他也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家的家人们并没有那么好对付——甚至于自己的这份恶趣味,也百分百地遗传自此。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可以减轻紧张感的话题,望着面前熟悉的街道,自然地开口道:“对了,我还记得,在幽冥之底的宫殿内,你对我说过,只记得了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的样子。” “那究竟是编造的谎言,还是真的?” 厉容眨了眨眼,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握紧了指尖,艰难道:“名字是真的,但是,我编造出父母的存在,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在我之前,仙界不曾有人飞升,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诞生于那个地方。” “或许我就和那些天生灵植和神兽一样,是凭空出现的吧。直到仙界第一次迎来下界修士的飞升,我才明白,有着相似样貌的自己的同族,存在于人界。” “所谓的父亲与母亲,我是依照着……仙界的两位前辈,擅自想象的。” 秦之易没想到话题意外的沉重,听到那两位前辈之时,他不知怎的,仿佛也理解了一丝吃醋是怎样的感受,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那么现在他们在哪里?” 厉容低头道:“‘母亲’被我打碎了。’父亲’,因为对我彻底失望,所以自焚失去了踪影。” 秦之易神色不明,半晌,缓缓道:“或许你所以为的真相,并非是真正的原因。不过,只是对我而言,一个人是不该因为对他人的失望,就去伤害自己的。如果他这样做了,原因一定并不在你。” 他望着渐渐靠近的别墅区,低头轻笑了笑,才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地偏心了。 明明他对厉容口中所说的那个世界一无所知,却又不愿看到任何事物伤害到了对方,将那位抛弃厉容而消失不见的“父亲”说成是自以为是之人,又找出了无数借口,说服自己这一切没有错。 秦之易打开电子门锁,将车停入车库,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如果你一定要责备自己的话,什么时候,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他伸出手,将两人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取出,微微笑着道,“由我来监督你的惩罚,怎么样?” 厉容一下子愣住,随后,下车牢牢抱住了车外的秦之易,蹭着对方的脖颈,低声回答:“嗯,我不要其他人看着,只要你来做。” 车库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门锁响动。 秦之易和厉容齐齐惊诧回头,就看到车库门口,站着的是刚刚推开门的年轻男子,长相和秦之易有几分相似,可是戴着金边眼镜的样子,更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书卷气。 第43章 “咳,我只是刚来,”秦之御十分不好意思地撇开头,一本正经道,“没有听见你们在聊什么,也没有看到你们难解难分的模样,只是来迎接一下……好几月不回家的弟弟和他的男朋友。” 厉容僵硬在了原地,内心疯狂涌现出一股原地回幽冥的冲动,想起自己因为心绪起伏太大,没有分出分·身观察周围环境,因此给人带来了糟糕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自己的脸皮从来没有那么发烫过。 他认得这个人,曾经在他仅仅只能以分·身的方式,飘荡在人界之时,便认得所有秦之易周围的人。 秦之御是家里的兄长,也是秦之易本会成为的那个“模版”。 另一边,本该野惯了的秦之易,不知怎的,被看到和新晋男朋友站在一起时,竟微妙地有点羞耻,只低声嗯了一声,却没有放开厉容,而是悄悄扣住了那只手。 秦之御靠在车库门边,叹了一口气,浅笑道:“紧张害怕吗?我只是被他们派来迎接客人而已,不会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就当重新开始再来一次。走吧,车库里空气不好。” 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就走进了门,将门半敞开着。 秦之易和厉容面面相觑,犹豫了只有一秒,就跟着走了进去。 果然,穿过门廊,不远处,正在客厅中准备着待客点心的秦父秦母,听见了开门声便就来到了客厅,正赶上秦之易和厉容进门。 秦母是一位有着些许娃娃脸的精致妇人,好奇地接过厉容手中的见面礼后,和两人都轻轻拥抱了下。 她穿着素雅的长裙,比起镜头前和公众面前的秦之易形象,她更像是位普通的美妇人,普普通通只化了一点淡妆,更多的诸如指甲和首饰一类,却只戴了一只温润的玉镯子,其他则一概从简。 虽然打扮恬淡,然而,身为上位者的气质,却是再怎样谦逊都遮掩不住的。 秦母是著名医药公司的核心研发人员,秦父在古籍文献方面颇具权威,而哥哥秦之御更是追随了父亲的道路,如今刚刚当上古文专业的副教授,正处于干劲十足的上升期。 只有秦之易,却选择了孤身踏入演艺圈,将自己的未来交给观众缘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厉容只觉得紧张地指尖都麻了,端端正正地仿佛念台词一般开口:“伯父伯母好,我和秦之易都是海城戏剧学院毕业的,不久前,曾一起合作拍了一部古装电影,这是我带来的礼物vr眼镜,希望能你们能喜欢。” 他之前在网上查到,第一次和家人见面的时候,最好不要和男朋友贴得太近,否则会显得很黏人,没法给人留下沉稳可靠的印象。 可是,方才哥哥就算见到他们的那一场意外,也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就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恋人相处,不足为奇似的。 秦母低头,认认真真地研究了一下礼物包装,惊喜地道:“呀,我之前就听说过这家公司了,但一直没有空去试玩,今天正好可以让哥哥代我试试看,对吧?” 落后一步的秦父,脸上板板正正的,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来,闻言很捧场地附和着秦母的话题,客客气气地和厉容握了个手,就继续站在后面当起吉祥物来。 秦父带着灰色的眼镜,长相和秦之御更像,严肃起来的样子,又仿佛令人回想到网络上对影帝秦之易的评价,“只可远观”。 可是,厉容知道,虽然秦父的许多学生,都对他有着“不近人情”、“比起人类,对书籍更感兴趣”的怪癖评价,实际上,这只是他独特的为人处事的方式而已。 就像秦之易不会模凌两可地对待追求者,总是会确确实实地告知回答一样,他的家人,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着。或许乍一看显得疏离,却有着只有彼此明白的相处方式。 厉容紧紧扣着恋人的指尖,慢慢地,就放心下来,不再那样紧张慌乱了。 他有着自己的秘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理解家人与亲情的含义。可是,或许他所需要理解的,不是普遍的人类的情感,而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羁绊。 只要秦之易能够相信着他,就足够了。 一上午过去。 吃完午饭,秦之易将厉容带去了二楼,自己原本的房间。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以前的一些作业本和奖状,还有不再穿的小时候的那些衣服。 当时在餐桌上,偶然之间,还是提到了当初秦之易离开家那时候的事情。 出身书香世家,当他在高中期间,最终决定报考戏剧学院的时候,家中和他做出了一份约定——如果秦之易能在毕业五年之内获得影帝奖项,那么就任由他继续追逐梦想,否则,就不能继续留在影视圈。 虽然秦父秦母都不在这个圈子内,但其中的艰辛与黑暗面,却都或多或少了解。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与后台的新人,就算拥有再优秀的演技,也有无数种半路夭折的可能性,而这份后果,很可能是一个普通人所无法承担的。 当初,在灵异片拍摄期间,有人用不知哪来的土法,诅咒他、偷换他的道具绳结、甚至纵火差点将他烧死在幻境之中的那一次,如果不是秦之易莫名好运地在幽冥之底活了下来,那么,他就不会在有夺得影帝奖杯的那一天了。 然而最后,秦之易仅仅用了三年,就达成了约定。其中的艰辛与挣扎,作为目睹了一切的厉容,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 第44章 想到此处,厉容从茶几前站起身,从背后拥住了正寻找着相册的秦之易,声音闷闷的,竟带了一点委屈:“我好希望能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样,那些人就不能对你做那些事了。” 在两人相遇之前,有那么多那么多时光,他都错过了。 “真嫉妒其他人,能见到那么多不同的你的样子,”他越说越委屈,将脑袋埋在了秦之易肩窝上,像一只大狗狗一样蹭住。 忽然,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是敲门声响起。 秦之易沉迷于找相册,下意识将“那么多不同的你的样子”这句话,当成了厉容也很期待看相册的意思,顺手摸了摸肩上的狗狗脑袋,对敲门声做出反应道:“嗯,我们在里面。” 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秦之御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今天严家那个小孩说要来送一件东西,所以——” 他愣住,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该不该做出反应,最后干脆摆烂,继续道:“他今天下午会过来一趟,反正你们是竹马,你应该会去见一面的吧?” 房间之中,厉容正一脸恐慌地双手扶在秦之易肩上,一看就是个刚刚才分开的姿势,他脸上迅速浮起一片红晕,连秦之御在说什么都听得有些模糊。 秦之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自家和男朋友贴贴习惯了,对于这样日常的肢体接触,早已没有了戒备,竟然回到家也还是这样的习惯成自然。 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男朋友这一原则,他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道:“是严律要来是吗?没事,我可以自己和他发消息联系的。” 反正没关系,都见过家长了,都是要“成亲”的关系了,发小来了也只有祝福他们的份。 完全不带怕的。 第26章 冥契 楼下客厅之中,严律轻车熟路地和秦父秦母唠嗑着。 严家和秦家两家是世交,祖辈都是研究传统文化的,可偏偏到了这一代,秦之易去当了演员,严律一心喜欢搞钱,所以,他们两人可谓是很有些共同语言——主要是关于如何在不被赶出家门的情况下,极尽所能叛逆的一些共同语言。 送完父母嘱咐的东西,严律打开手机,看到了秦之易发给他的消息。 说实话,这次严律没想到能在秦家见到秦之易,因为,这件要送的东西是两个月前就预订下的,而秦之易不久前还在全封闭拍戏。 看到秦之易告诉他的等会儿就下楼,严律又瞥了一眼刚刚收拾完的餐桌,发现秦父秦母的神态和以往不太相同。 从前他来秦家,两位家长总是用微微有点忧愁的神情,望着自己,仿佛透过自己就看见了小儿子狂放不羁的人生道路,既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愿给人压力。 可是今天看来,两位似乎对自己颇为满意,甚至还频频表露出想要问点什么的意思。问什么呢?他也没做什么带坏秦之易的事情吧,最近…… 另一边,秦父微微咳了一声,仿佛一副想要开口的样子。 秦母撑着下巴,眨了眨眼,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和炫耀的心思,幽幽开口道:“小律,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娱乐圈明星,谈恋爱的时候互相送礼物,比较流行送什么啊?” 严律愣住,没有跟上这个话题的跳跃速度:“嗯?” 秦母神色慢慢严肃起来,认真道:“小容和你们年纪相仿,但他长得那么斯文,送豪车游艇肯定会觉得俗气无趣,可是,我也只懂商业应酬呀,爸爸又除了书什么礼物都不感兴趣。” “我怎么能不为之易准备好足够的资金,供他好好谈恋爱呢。” 严律微一皱眉,下意识想说,谈恋爱花钱,当然是单身最划算,可是当他反应过来这段话之中包含的信息量的时候,猛一回头,看向正打开门,向楼梯口走来的秦之易。 秦之易走在前面,门后,随之走出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高挑青年,脸上神情似乎有点恍惚,耳尖微红,和秦之易靠得很近,是个一般朋友不会有的距离。 嗯?所以这里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秦妈妈,你儿子的竹马和你儿子可一点都不熟,根本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有了恋人,更不明白谈恋爱的花销问题,问他也没用的。 等厉容终于走到了客厅之中,严律才想起来对方为何会眼熟——这不就是秦之易那部新片的定妆照里,和秦之易合作的那位新人演员吗? 严律放下手机,捧起绿茶,开始吃瓜。 今天原本的预订,秦之易和厉容就不会在这里过夜,秦父秦母又客套了一番,就送走了两人,放他们和严律一起去玩。 在秦母的眼中,虽然秦之易是第一次带恋人回家,但严律和秦之易熟,肯定早就知道了这回事,说不定和小容也是朋友熟人。 然而,实际上,被严律和厉容两个人挟持到私人会所包间的秦之易,还根本没有想到过,今天会一连遭遇这么多的翻车场面。 严律穿着一身作客用的乖巧正装,如今没了长辈在场,反倒是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场,只不过神情纠结无比。 秦之易作为公众人物,无法随随便便地去餐厅聊天说事,所以对于这个环境,还算适应良好——可是,如果没有这股三方会谈一般的紧绷气势围绕在包间内,他就能更适应了。 第45章 厉容自从在楼梯口见到严律,就一直十分的沉默,默不作声的样子,就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仍忍着不哭的宝宝,一看就很棘手。 当初请竹马帮忙演一出戏的秦之易,从没有想到过,纠缠着自己的闹鬼体质,会成为他无法割舍的恋人的另一部分,而事到如今,他早已责怪不了那些曾经的“麻烦”。 如果不是他忘记了约定,甚至一言不合就送出去那样贴身的玉佩,留给厉容不切实际的念想,后面的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或许他曾怨恨过这样的体质,让他无法坦诚地面对近在眼前的人,不得不一次次伪装疏离,用完美的假面去拒绝所重视之人。 可是,无论再让他选择多少次,他还是会在那座宫殿之内,救起那个小少年;在厉容靠近自己的那一刻,不忍推开;还是会选择保护对方,时时刻刻贴在一起,防止对方被自己的这份体质所伤。 秦之易认命地任由厉容牢牢扣着他的五指,在包厢迷之沉重的氛围下,别别扭扭但吐字清晰地开口道:“就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的闹鬼体质问题,然后和厉容决定交往了。” 然后,他在严律满怀诧异的目光下,脸上发热,却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当时拍灵异片的时候,我对阴曹地府的高富帅男朋友一见钟情,定下冥契准备成亲,可醒来后我却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后来,在我招惹了各式各样桃花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生气,做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举动,扰乱了阳间的秩序,给你添了麻烦。” “再后来他找了过来,我也记起了这一切,我们就复合了,现在准备在阳间再交流一下感情,准备一下婚礼的事情。” “就是这样。好了,我们开始唱歌吧,嗯?” 厉容垂着眼帘坐在那里,安静得像是个不会动的木偶娃娃,可是从袖口冒出的冰冷黑雾来看,却仿佛是cpu彻底烧干净了,变得比平时更容易读懂了。 他满脑子浆糊,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对严律道:“就是这样,对不起,当时对你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我、我其实知道那是假的,但是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以后,一定不会了。” 看着发小的男朋友浑身散发着非人类的气息,却不得不吃下这口魔幻大瓜的严律:“……” 怎么办,根本不敢接受这份歉意啊,更加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了。 第27章 约定 离开会所之时,秦之易还在为当时严律微妙纠结的神情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为了圆这个逻辑,他绝不会说出这么羞耻的发言,也绝不会用这样阴间的方式介绍自己的男朋友。 但是,事已至此,承认是自己的锅,总比不干不脆地让竹马以为自己是个渣男,不把恋人的生命安危放在心上,就算明知自己的闹鬼体质也要粉饰太平,这样要好得多。 把厉容塞进车后座,秦之易和前来接人的司机打了一声招呼,也坐到了后排。 汽车启动,平稳地向着两人的公寓驶去。 就算有私密的挡板,厉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在车内做点什么,更何况,那些有关分·身与黑雾的秘密,并不是可以在公共场合和任何人说的。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入车库,两人刷门卡乘坐电梯来到大楼顶层,电梯门开,这一层内唯有他们一家住户,再无外人打扰之时,气氛才骤然被打破。 秦之易被按在了幽幽的走道口,和当初一摸一样的情形,却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慢慢仰起头,在恋人过分占有欲的吻下,迷迷糊糊地想起了那个时候,自己玩笑般和严律商量着,要和他演一对破镜后再遇的怨侣,自己狠心甩了“对方”,却实际上仍念念不忘,在酒吧再遇后,红着眼眶被抱回了家。 也是在出电梯后的楼道口,他被“前恋人”按在门前,“对方”要对他倾诉这些时日以来的思念,他却仍红着眼眶,强硬地挣扎着。 当时是演戏,就算有肢体冲突,也没有真做什么,更不可能像如今这样,只能微仰着头,伸出手轻轻安抚着恋人。 厉容微微喘着气,伸手牢牢抱住了眼前之人,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贴近着彼此。 终于得到了空隙的秦之易一怔,触碰着厉容冰凉的颈侧,不可思议道:“有这么害怕吗?” 就算他没有明说,可两人都知道,这是指当初的那场戏。 厉容埋首在他肩颈,半晌,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或许对你来说,我永远只会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份记忆。” “你有着美满的家,有着青梅竹马的好友,有无数追求者,对待他人心怀良善,在那片幽冥之底无论救我与否,都不会对你的人生产生任何影响。” “或许,擅自制造分·身,帮助你消除逃逸到人界的诅咒与恶鬼,却打扰到了对你而言重要之人,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与卑微祈求。” “如果不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也不会下定决心,以和你一样的身份,来到这里。” 秦之易垂下目光,伸手打开门锁,带着身上的大狗狗回到屋内,关上客厅的声控窗帘,话音微顿,道:“说不定,我不是那么想的呢?如果你不是特别的那个人,我不可能让人随便靠近,也不会让你有……那样亲近的错觉。” 第46章 他知道自己的本性,虽然对谁都很温和有礼,但真正在乎的人,或许一只手便数得出来。这些东西,只要与他相处久了,自然便会察觉,而也只有严律这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人,才会默许他的凉薄。 厉容沉默抱着,倔强地道:“你是最好的。” * 《狂》首映式当天。 电影的前期宣传虽然非常低调,但是,有着影帝的个人流量和拍摄期间大佬的支持,所有资深影评人和有影响力的娱乐媒体,全都聚集在了会场周边。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的名额,可以邀请熟识的明星和私人好友入场。 秦之易和厉容一同出现,乘同一辆车而来。 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背景资料,就能知道,自从秦之易夺得影帝后,他就自己开设了工作室,后来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演员签约,而第一个被签入工作室的艺人,就是同校毕业的师弟厉容。 因此,他们一起从工作室离开,前往首映式会场,就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流程走完,影片开始播放,在所有人震惊而不敢相信的目光之中,秦之易出演了他荧幕第一段感情戏,却自然深入得仿佛那就是独属于他的故事,丝毫没有僵硬与违和感。 男一号“樊云烨”是个反类型的主角,在影片之初,观众们不自觉地就会去期待,他在野心与情爱的冲动间,会如何去挣扎与选择。 可是,直到最后,他所表露出的一切,仿佛都一次次将期待掐灭,他的冷酷一如既往,从影片第一个人头落地,到最后一场遥遥的烈火焚起,他都没有为任何人改变。 偏偏,秦之易的演绎,却让观众不自觉地跟随他的步伐,去看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他的绝情不再显得冷酷,反倒带着一丝炽热与决然。 最后一幕的遥相对望之中,或许有着只有两人明白的诀别与解脱,在那一刻,“樊云烨”决不是对“隗暮”毫无情谊的,说不定相反,只有那时,他才是对自己的内心真正忠诚的。 而这一切,皆会因这一场战役与大火,烟消云散。 观众席之上,坐在首排的二人,紧张地贴近着指尖,不敢在众人面前做出太过分的举止,只能暗戳戳在内心回忆着拍摄时的过往,心情复杂又亢奋。 终于,最后一幕暗下,厉容克制不住地转过头,看到了同样望过来的秦之易,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温柔又带着几分心有灵犀。 那是他们戳破假象,面对真实彼此的地方。 秦之易悄悄凑过去,趁着大厅还未亮起,在厉容耳侧道:“之后,我有一个地方想去看看。” 厉容耳边一红,愣住:“嗯。” 可还不等他问是哪里,灯光亮起,放映厅中一片敞亮,观众们热切鼓起掌来,站起来纷纷恭喜导演和演员们,感谢他们制作了如此优美的一副画卷,气氛一时热烈高昂。 秦之易游走在人群之间,目光不离厉容的左右,却也在一个个观察着参加的观众们。 从刚刚电影放映到一半的时候,沉浸在拍摄时的点点滴滴、与他曾在幽冥经历过的种种,他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仿佛过去与现在慢慢重合,无数碎片般的记忆回溯,他看到了当时在幽冥中的那一切,甚至又一次看到了那片陌生的旷野。 这一次,他看清了旷野之上,那个人的样貌。 那是与如今不太一样的厉容,神色冷冰冰的,可是不知为何,秦之易却能感受到,那份围绕其间的茫然与无措,就算那个人的指尖还沾染着黑色的血迹,也抹消不去。 记忆中他的视角,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而从那份记忆片段中回过神来的秦之易,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放映厅之中,本该一片漆黑的环境,却闪烁着各色的光点。 目之所及,虽然无法观察到后排观众的那些情形,但是在他身侧,赵导、著名演员、视后、制片人和影评人们,每个人的身影都仿佛被光晕笼罩,而有些虚化。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悬挂着的是一串大写的数字。 明明没有任何注释说明,秦之易却能够凭本能理解到,那些数字的含义。 曾经,他孤身闯入演艺圈,就算有心想要改变那里所存在的黑暗,也没有任何实力与影响力,只能求助于秦家在海城上层的人脉,不着痕迹地将阴暗除去。 而当时他所帮助过的那些人,即便不知道他所做的那些事,有的也和他成了点头之交的友人,因此,今天前来首映式中的演员明星们,有好几位他的熟人。 其中,他记得很清楚,头顶数字最大的那位视后,便是在当初那件险些毁去她演艺生涯的事件后,偶然发现了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便和他时而保持着一些联系。 而在那位视后成名后,不止一次,她也曾向其他人伸出了援手,就像当初那起事件中一样,她成为了强大的那个人,也选择了成为庇护者。 秦之易闭上双眼,再次睁开,这一次,不仅仅是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整片会场,仿佛都成了他视野的范围之内。 所以,他做出了决定。 决定去赌一次,在那片记忆画面的最深处,有着他想要寻找的答案。 * 第47章 首映式后宴会上。 终于送完又一波前来祝贺的客人,秦之易轻轻拉了拉厉容的衣袖,示意他先去露台吧上等他。 厉容微微怔愣,却还是点头,慢慢跟了上去。 露台吧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海城的夜景灯光亮起,一切恍如他们刚刚在人间初遇的那一次,也是这样的景色。 秦之易站在夜空之下,伸出手,慢慢开口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刚才的放映厅之中,我看到了你——站在一片陌生的旷野之上,手染鲜血的过去的你。” “你曾经说过,是自己拖着仙界一同沉入了幽冥之底。可是实际上,幽冥之底中所存在着的,只是仙界的一部分,而原本天上宫阙所在的那片土地,仍旧还在吧?” “我想要和你一起,去那个地方看看。如果是现在的我,说不定,或许,就能够实现当初的约定了。” 作者有话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第28章 仙界 厉容的脸色变化,脚下的步子顿住,却没有在那一刻伸出手,拉住夜色之中的秦之易。 会场宴会厅内的灯光,映照在露台吧上,可站立于半明半暗之间的那个人,却显得仿佛比以往所有时候都陌生而遥远。 厉容慢慢走上前了一步,垂下目光低声道:“就算你会对我失望,就算这一切会被破坏掉,也想要去看那个地方吗?” 秦之易沉默着,从他的双眼看去,整片会场被或明或暗的各色光点环绕,可唯有厉容的身上,是干干净净而纯白的。 与那片幽冥之底的宫殿中,古怪扭曲的家具摆件不同,也与厉容常穿的那身融于夜色的黑衣不同,他的灵魂颜色仿佛过分单调,没有融上一丝杂质。 秦之易觉得这样的颜色很漂亮,所以,他其实并不能理解厉容的担忧。 可他仍露出微笑,认真地告白道:“我觉得不论结果如何,我对你的爱慕与亲近,都不会因而改变。如果事实证明我果真错了,你可以……嗯,你可以试着对我做一些过火的事,我相信我会重新回想起这一切的。” 厉容浑身微一僵硬,却没有再次拒绝,而是抬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伸手抱住了秦之易的脊背。他避开着恋人的目光,低声呢喃道:“嗯,我们走吧。” 之后,微光浮起,一点一滴都化为虚影。 相拥的两人从露天吧上凭空消失,只留下夜空下的点点灯火。 而等秦之易再次睁开眼,清爽的微风拂面,他与厉容两人站在了同一片旷野之上。 厉容浑身的气场有些许改变了,成了秦之易记忆碎片中的样子,却用着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你记起了,多少?”厉容缓缓开口,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住了秦之易的衣袖。 秦之易摇摇头,他不知道厉容所说的是指哪些事,但是看眼下的状况,恐怕他一定会慢慢全都记起来。这不是他与幽冥中少年的过往,也不是他和演员“厉容”的故事,而是更久远的东西。 厉容深呼吸着,慢慢贴近秦之易的眉心,闭上了双眼。 无边无际的画卷在秦之易眼前铺展开,厉容的声音仍在耳边,可秦之易的目之所及,却不再是方才的那片旷野—— 画卷之中,万物繁茂,参天古木与嶙峋山峦间,有着从未见过的山灵精怪跳跃其间。 这是和方才的旷野截然不同的景象,这里不再衰败,不再荒芜,反而充斥着满溢的生机与不可思议的奇景,而一股从内心深处汹涌冒出的熟悉亲近感,让秦之易微微怔愣。 而密林深处,天然形成的石洞之内,无人看见的岩壁下,一面圆形的镜盘凭空缓缓出现。 这里没有水源,没有动物与野怪,甚至不生长任何仙气充沛的植被,可是当第一束日光照入洞穴、落在镜盘上之时,镜面下方,一个蜷缩着的婴孩身躯缓缓凝实。 秦之易望着这一幕,与模糊的记忆碎片中对照着,发现自己似乎不曾见过这个形态的孩子。 岁月流转,小小婴儿睁开了双眼,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身前的圆镜。 他伸出手,触碰到的第一件物品,就是冰冷而光滑的镜面。在那里面,他迷茫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倒影,手舞足蹈,却无法真正触碰到镜子之中的那个人。 终于玩累了的婴儿,再一次陷入了沉睡。而当他下一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成为五六岁的孩童了。 他深深地望了镜子一眼,离开自己的诞生之处,向着洞口的光芒寻去。太阳如火般热烈,第一次见到太阳的他,被光芒灼伤了眼睛,流着泪水回到了镜子前,哭着再度陷入了沉睡。 再一次苏醒,他成了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第一次离开了洞穴,赤足踏在绵软的植被之上,却被密林深处缠绕的荆棘刺破了小腿,痛楚让人难过,可是他却不想再回到那个阴暗冰冷的石洞了。 走到筋疲力竭的少年,终于寻找到了一片遮雨避风的树洞。他蜷缩着身子,沉沉入睡,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一路踩踏着的草叶木灵,早已将他这个异类的存在,暴露给了这片山林原本的住民。 那一天,当少年终于从沉眠中苏醒之时,他已抽条长个子,成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墨黑的长发,如瀑般披落至脚踝,他从安静得过分的树洞中走出,就看到了一团比太阳更明亮的光芒,炽热而温暖地洒落在树叶缝隙之间。循着光芒,他顺着草叶铺就的蜿蜒小路,向着林间更隐秘处走去,视野豁然开朗。 第48章 一片轻飘飘的织物忽然落在了他的头顶,将他的视线遮挡住大半。 目睹着一切的秦之易听见空气中微微震动,一道辨别不出任何方向的声音,仿佛凭空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边,带着温柔与笑意,却凛冽而又有几分戏谑的意味:“你既无羽翼又无皮毛,为何什么都不遮掩,就来我家中玩耍了?” 而被一片浅淡月白色织物劈头盖住的漂亮青年,茫然地抱住了滑落到肩头的极轻织物,张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是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而即便青年还无法理解任何一种语言,他却本能地垂下了目光,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衣物,耳尖微微泛红。 第29章 私奔【倒v结束】 世间一片混沌之时,先有仙境灵兽开了灵智,开疆拓土,辟出一片仙界。 后有凡俗界,因仙气的外溢,仿造着仙界的模样生出了山海陆地,久而久之,仙界有灵兽,凡俗界有鸟兽野怪。 几千几万年以来,不曾有哪一种灵兽野怪,统一了两界。 然而,安逸宁静已久的仙界密林之中,却诞生了从未有过的异客。 木灵首先察觉了这一切,将之告知灵鸟,而最终,寻得山洞中那面圆形镜盘的灵鸟,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始祖凤皇。 可是,就连始祖凤皇也没有预料到,那位异客却自己找上了门,在他家门口的树洞睡了百年,一醒来就迷迷糊糊地循着光芒,来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漂亮青年连言语都无法理解,却会抱着那件灵鸟帮他织的羽衣脸红。 既然会脸红,干什么光秃秃的,就跑来其他人的领地里做客了? 凤皇觉得好奇,更何况,他喜欢收集漂亮又闪闪发光的事物,而这片密林之中,已经许久未有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新鲜事发生了。 所以他命灵鸟监视那面圆镜,却没有赶跑青年。 不过,大多数时候,始祖凤皇都只是让其他灵兽照顾他、教会他沟通的方法与仙气的运用,青年似乎不需要进食,不论过了多久,都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凤皇知道,等对方下一次陷入沉睡后,便会变为成人的样貌。 冬去春来,那面圆镜再没有过任何动静,就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可是,从那镜面上层层积攒的灰尘草叶上看去,这件异物着实有些诡异而不可探知。 山洞被封锁,青年也再没有提起那面镜子,直到他再次陷入沉睡,一晃百年。 当青年再一次苏醒后,他没有见到熟悉的灵兽们,密林间静悄悄的,仿佛他第一次从树洞中醒来时那样,可是,穿越林间小径时,却没有了当时的那片耀眼美丽的光芒指引。 他来到宽阔的平台之上,那里只有始祖凤皇在等着他。与初遇时不同,青年早已通习了百兽的言语,白玉发冠束起,轻柔的羽衣坠地,恭敬地守在了一旁。 凤皇的羽翼收起,火红的凤尾将浑身包裹,化作一片光华,光芒之中现出一具人形,雪白发丝轻轻束起,身着红衣赤足站于青年身侧。 “凡俗界已有你的同类,你可以不必与灵兽生活在一起了,”凤皇轻轻将手放在青年肩头,目光所视,却不是青年的方向,微微带着笑开口道,“你可以选择去和他们一起,也可以再寻住所。” 青年猛地转过身,声音迷茫:“那其他灵兽……和您呢?” 凤皇露出疑惑的笑来,双目注视着这个早已褪去青涩的漂亮异类,回答道:“我自然是和他们一起走。” 等青年果不其然露出慌乱的神色,他才低声笑了,改口道:“其他灵兽已迁离此地,隐于不可寻之处了。不过,我不会走,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 青年微红了眼眶,苦恼道:“为什么?” 仅仅是再一次睁开眼,似乎一切就不同了。 凤皇微微心软,将他带至封锁起来的山洞中,拂开尘埃,圆镜中正映照着凡俗界中的一切——天上一日,凡间百年,自青年出生之日起,已过了不知多少个百年,人族诞生,兴旺繁荣,灵气充沛的下界,产生了修真世家与世俗人皇。 “再过百年,这里也会和下界一样了,”凤皇开口道,“灵兽和野兽家禽无异,人族终有一日会飞升成仙,在此之前,我们迁离此处是最好的选择。” “在弄清这面镜子的由来之前,我会守在这里。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继续留在此处。和我一样不愿意离开的灵兽也有,在他们的眼中,你是那一边的人,他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希望到时候,我们不会再次相遇。” 画卷之中的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当秦之易的视野再次亮起,眼前便是一片战火纷飞。最原始的冷兵器与血腥杀戮,将古战场之上染为一片赤红。远处营帐内,一身素白的国师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亲征帝王的下首,似乎是双目失明的缘故,眼上蒙着白绸布条。 “白容大人!那些蛮夷之人请来了修士干预战局,我们要如何才能应对?” 白衣男子站起身,慢慢走至营帐门帘处,掀开布帘,白布遮挡着的双眼,似乎望向了看不清的远处。 战场的另一端,骑着巨大丹鸟的修士盘旋在队列的上方,鸣声冲天。 白容指尖微微僵硬,放下布帘,转过身来,声音清冷中带着些许凝涩:“若战事起,我方的士兵不可能敌得过丹鸟的烈焰,对方的修士准备充分,唯有退回城内建起防守,才能避免牺牲。” 第49章 然而,下一刻首座几案上的杯盏便被摔碎,帝王一怒,便再无人搭理主和派的国师等人,愤慨的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势要为上一战死去的兵士与被夺的粮草报仇。 飘飘荡荡间,秦之易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改名为厉容的青年松松披着月白色的坠地羽衣,赤足盘坐在高高的白玉台之上,空空荡荡的大殿下,几名服饰各异的仙人正争执不下,可高台之上的青年,却只是百无聊赖地垂目望着。 “后秦□□,民不聊生,可是,他们却仗着有万剑宗撑腰,继续欺压百姓、侵略周边他国,我只是提出可以由仙帝下令,派遣上界仙兵出马,还天下一个太平。” 厉容低声冷笑,一步步走下白玉台,握住那名开口之人的脖颈,淡声道:“那只是你自己和万剑宗的恩怨吧?仙兵不干涉凡间事,无需再开口。” 他放开手,无视了其余仙人各异的神色,一步步回到了白玉台上,冷声道:“无事就回去吧,本座不会允许任何人滥用仙力,行屠戮之事,否则,后果你们都明白。” 画面又一次变幻,密林山洞外,使用遮蔽气息秘术的仙人,滴灵兽血破开结界,借圆镜投入一丝自己的神念入凡俗界,夺舍修士,一时之间天骄之名大噪。 那一天,一名红衣白发的绝色美人,提着一个血淋淋半死不活的男子,从正门一步步走上仙宫大殿,笑着问厉容,如今过得是否快活。 凤皇说完,又无奈地苦笑了下,耸耸肩道:“他杀了我数百同族,用血破除圆镜结界,我已经罚过他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需仙帝亲自过问。” 他垂眸,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将人随便丢在旁边,没有管那拖了一路的血迹,抬起头,注视着白玉台上的那人,笑容仿佛未变:“我只是来看看故人过得好不好,顺便提一句,圆镜的探查之事已有了些结果,我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准备还仙界一份清静。” 厉容站起身,紧紧地握着双拳,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曾经,这个人说过再也不想与他相见。他听从了那番话,去了凡俗界历练,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是自己的同族,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一部分分·身,但是,没有一片土地,是自己所想要的栖身之地。 所以,他回到了仙界。可是,这里与下界也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后天飞升的仙人们,奉他为帝,为他建起雄伟巍峨的宫殿。在冰冷的大殿之内,他望着一切一次又一次地重演,争斗不休,永无宁日。 可是,现在这样狼狈又丑陋的样子,却又被他看到了。 厉容微微咬牙,低声问道:“圆镜的事情,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凤皇点头,似乎很是认同这么快就切入正题,微笑道:“那是令你诞生的东西,如今又连接了人族的命脉。灵兽与野兽,死后归于天地,但是这面镜子,似乎能连接不同时空。” “镜子所诞生的灵魂,会生生世世永远轮回于世间,似乎只要被它捕捉到,也会成为它养料的一部分,无法再度逃离。” “我对它出现的原因和目的尚且不明,只是,如果将之毁去,会导致怎样的结果,你可能已经能猜到了。” 凤皇露出微妙的犹豫神色,单手支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玩笑道:“正如当初他们的预料,一旦人族繁盛,修士飞升,此片仙界便再无我们的安身之所了。” 厉容微微一愣,强撑出的倔强裂开了一丝缝隙,声音轻颤道:“你要做什么?” 凤皇惊讶,擦干净指尖的血迹,回答道:“我以为你猜得出。要破镜不可能,如若继续让他吸收下去,那么所有仙界、凡俗界的灵兽和野兽都会成为它的养分,陷入轮回之中无法解脱。” “虽然不理解它的目的何在,但这样任由它摆布,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甚至于早已隐居于世的灵兽们,也终有一死,到时候,便全在它的手掌心里了。” “所以,既是干干净净地来,便要干干净净地走。混沌初始,仙气凝聚而成灵,既如此,这两界便留给人族便是,这所有的一切,我们带不走,也无需带走。” 凤皇垂下目光,站起身道:“单此百年,灵兽已仅余十之一二,近来凡俗界可能会有一场大战,你去看也好,不去看也罢,到时魂灵散为仙气,或许对人族后续有益,不过,自那以后,两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就与我等无关了。” 金光闪起,光芒之中,隐约有凤羽浮现,然而转瞬,便再无了踪影。 厉容神情茫然,跑出了大殿,却什么也找不到。 殿外泉眼处,巨大的水镜浮现,将凡俗界的画面映于水上,先前私闯入凡俗界的仙人神念,已经重塑了下界修真世家与宗门的规则,而口子一旦被打开,上界有人的修真门派,纷纷使用密宝传讯于上界,通道早已不止圆镜一条,而厉容作为仙帝,却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每一寸土地。 仙人神念,即便是极小的一道,对于下界而言都是毁天灭地的威力,而借用各式法宝降临的仙人们,又有着互相错综复杂的渊源与纠葛。 只一转念,厉容便来到凡俗界,而在他与凤皇说话的几息间,大战早已爆发。 修士一剑可劈开山河,仙人一念可破碎虚空,蝼蚁尚且能偷生,可凡俗中人与牲畜禽鸟,却在一念之间化为飞灰。 第50章 短短十年大战,陆地便化为焦土,山川移位,湖海倒灌,等厉容来到凡界上空,早已遍地尸骸,宫殿楼宇皆毁,寸草不生。 即便明白这些凡人、修士会重入轮回,再度往生,他还是一瞬明白了,为何当初在仙界,自己沉眠百年苏醒之后,始祖凤皇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最初他下凡俗界历练,明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无论再怎样努力调解,只要有人所在的地方,纷争便永远不会消失。 因此,他心灰意冷,将自己困于冰冷的宫殿之内,任由那些仙人们将他捧到顶端,他却只是冷眼看着一切,用暴戾的手段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然而,最终他却仍旧是输得彻底,那个人说得没错,仙界很快就会和凡俗界一样,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他一人。 如果他不拥有通天的神力,那么凡俗界便不会诞生那么多的修士,仙界便不会飞升那么多的仙人。如果从一开始他便没有诞生,那么灵兽也不会因他而死去,那个人也不会对他露出这样失望的神色。 厉容仰头望着灰败的天空,身上浅月白色的羽衣一点点消失踪影,取而代之的仿佛是黑色的焦土与血迹染就的墨色衣袍。他悄悄收起那份礼物,放在不会毁坏的储物空间之中,才回头望向警惕着的修士与夺舍仙人们的神念。 有人认出了他来,也有更多的修士仅仅是凭借他身上的神力威压,而本能地感到恐惧。 厉容默默低头笑了,或许他会做出和那个人一样的选择,可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无法消亡,会永远孤独一人地徘徊下去。 这或许是好事呢,因为,他所背负的罪行,就会随着他一同沉入幽冥地狱,他会成为轮回,不断背负着往生的魂灵,一直一直记住自己的使命。 战场上空,黑衣披发的堕神轻抬起手,强行唤出圆镜,那一瞬间,结界破碎的冲击几乎打破虚空,可他却稳稳地收住了镜面,微光映射,圆镜尖啸着开始吸收一切,在场的所有修士立刻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疯狂流逝。 除了修士以外,凡俗界所有带有灵气的空气、水源、山石、灵物,都迅速地掩去了光华,转瞬之间变为普普通通的山水,而在凡俗界所有灵气被吸收完毕后,仙界开始动荡,一切由仙术构建而成的建筑云雾,疯狂涌动着被吸入镜中。 仙界的一切,全都是基于混沌之中的仙气而生。一旦失去其根基,仙界也就不复存在,仿若被掏空了水源的水井,只能被埋于黄沙之间。 厉容聚精会神地控制着圆镜,在眼角余光处,似乎瞥见一抹亮光。 随即是越来越多的光点,如银河,从远处而来。 每一颗光点,都是一头灵兽,从藏匿在仙界之外的不可寻之处而返,目光平静,散发着最后一抹热烈,魂灵化为仙露甘霖,消失于空茫之间,撒向大地。 天降雨露,一点一滴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土地与山海,慢慢将伤痕抚平。 焦黑的土地生长出嫩叶,洪灾平息,地动停止,大地再次恢复生机。 厉容想起了那段话,“到时魂灵散为仙气,或许对人族后续有益”,心脏猛地一跳,疯狂地向着光点之中冲去,可是甘霖落在他一身黑衣与圆镜之上,就仿佛被远远地弹开,他转身看向四周,一片星光璀璨,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圆镜终于撑到最后一刻,两界多余的灵气仙气皆收于镜中,过分浓郁的力量互相碰撞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撑破虚空,引来大灾。 厉容回过头,望着自己身后的大地,天空之中,再无飞禽之外能遨游云端之物,千年万年寿数的修真之人,已成一地白骨,风吹便化为灰烬。 从此无人再会陪伴他身侧,教他言语,笑他懵懂天真,天地之间,他真正成了孤身一人。 厉容微微笑了,两界如何,本也与他无关。可是不论他选择什么,他所想要的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轻轻收拢指尖,圆镜一点一点碎裂,就在巨大的能量团快要冲破镜面而出之时,一缕缕的黑雾缠绕上镜面,最终变成一团巨大的混沌,向着大地压去。 铺满一片新草的原野之上,裂开巨大的断崖,又被黑雾与能量团填满,猛地收拢。 就在厉容如同沉入一片水底般,向着深渊最深处坠落之时,一点微弱的光华仿佛一瞬没入了黑雾之中,随即消失了踪影。 大地之上,再次陷入寂静与安宁。 而往后数百年,便无人再会知晓,在那场大灾害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虚空之中,秦之易看向深渊,无数黑雾包裹着修士仙人的魂灵,被再度投入轮回,转世为人。而极满了怨气与憎恨的灵气与仙气,被困在幽冥之底。 仙宫化为囚笼,将无法转世的恶鬼牢牢压制在内,而在那片空旷死寂的主殿之内,虚弱的神明却不愿苏醒。 秦之易心念一动,飘至那片虚影之前,指尖轻点那人的侧颊,明明没有任何触感,却仿佛能触碰到那熟悉的手感一般,低语了声:“笨蛋。” 这天地之间,又有谁能给毁天灭地的堕神设下无法解开的禁制? 所谓的以身为囚笼,不过是他为了自我惩罚所设下的规则,可是时间久了,便成了牢不可破的心魔,就连踏出一步的勇气都再也失去。 秦之易看着自己的指尖慢慢虚化,点点微光浮起,汇聚成金色的洪流,又再次凝实,似乎明白了此刻厉容最为惧怕、又最渴望见到的那一幕,会是什么样子。 第51章 画面之中凤皇的人身,不过是他当初随手捏造的形象,美则美矣,他却对此没什么感觉,不如如今的这副样貌用得顺手。 可是再如何嫌弃,那也是自己第一次捏出来的脸蛋,他还是对自己相当自信的。 主动脱离记忆画面,秦之易睁开双眼,一抹金色的光华流转,他离开厉容的眉心,神色淡淡地望着眼前之人。 厉容微微一怔,指尖下意识捏紧,连声音都带了点颤音:“你……你,我我……” 这回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秦之易可不会心软,轻轻闭眼,烈焰之中,火红的羽翼舒展,美丽的凤鸟腾空而起。 足以融化山石的炽热火苗,落在那件浅月白色的羽衣之上,只如雪花般轻轻滚下。 金色光华之中,火焰消逝,白发红衣的美人冷冷瞥着面前呆愣的青年,赤足落下绵软的草地。 凑近,轻轻在青年的额心落下一吻,凤皇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伸手缠绕上一缕厉容顺滑的发丝,低笑道:“怎么了,我来带你私奔了,怎么是这样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随着那一吻,厉容的身上黑雾散去,而取代了黑雾的更强大的结界,一瞬在幽冥之底铺展开,废弃的宫殿间魑魅魍魉尖叫着被烈火超度,化为幽魂重入轮回。 冰冷的血流仿佛在他的身体中再度流转,跨越了千千万万年,他似乎始终在追逐着那一点光芒的脚步,从来不敢触碰的神明,似乎不曾舍弃他这样卑微的祈愿。 厉容轻轻拉住那片红色的衣袖,指尖不住颤抖。终于,他忍耐不住那汹涌的情绪与无穷无尽的后悔与害怕,紧紧地扑进了那个人的怀中。 “我愿意与您一同走,老师。” 这句话,他或许已经等了有一辈子。 可即便如此,仍叫人心如刀绞,如梦如痴,再也不醒。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激情狂肝,总而言之写得十分开心,算是圆满收尾。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