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妃当宠》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嫡妃当宠 作者:蜜丝年糕 ================= ☆、重生 磨得锃亮的铜镜前,覃晴的手缓缓抚过自己白皙的脖颈,细腻柔滑,犹如凝脂,没有一丝丝的破痕与瑕疵,可是她的脑中依旧可以很清晰地记得,她曾经亲手用刀子将它割破时的模样。 上一世,曾有人羡慕过她的身世,也曾有人笑过她的经历,嫉妒过她的命好,可最终也不过是一声哂笑罢了。 宁国公府曾经最入得老太君的眼、最受宠过的孙小姐,最后怎么就得了个自尽而亡的下场呢? “六姑娘,”孙姑姑从外间打了帘子进来,瞧见覃晴仍旧是一身单衣地坐在梳妆镜前,脸色都不大好了,“哎哟诶,我的六姑娘,可怎么还坐着呢,前头老太君那儿的人都差不多了,我的小祖宗,您可得快些呐!” 说着,连声往外头招呼,“浅春浅夏还不赶快进来伺候六姑娘梳妆!” 覃晴有些木然地转过脑袋看向孙姑姑,问道:“为什么人都在老太君那?” 孙姑姑有些奇怪地看着覃晴,道:“六姑娘,您难道忘了吗,大房的大姑娘选进宫里做娘娘了,老太爷和大老爷这会儿已经从宫里领旨回来了。” 大房的大姑娘进宫? 原是到了这一年,覃晴的眸光微定,宫里的覃妃要一个帮手,所以要再送个小覃妃进去。 孙姑姑拿来衣衫给覃晴套上,道:“六姑娘,快,快把衣服换上,夫人方才同长房的奶奶一道去了,吩咐老奴来接您呢。” 覃晴应了一声,任孙姑姑和丫鬟们给他穿衣梳妆,心中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明明亲眼瞧见了那刀子割破了自己喉咙后的样子,明明瞧见了自己那死不瞑目的可怖样子,可是一眨眼却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负心的人没有出现,自己也还没有入裕王为姨娘,没有从云端跌入泥底,宁国侯府也没有崩塌,钟鸣鼎食,烈火烹油,一切都在最好的时候。 “行了,六姑娘,我们快去吧。” 摆弄了老一会儿,孙姑姑终于带着覃晴出了二房的院子,往前头的上房而去。 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用重金从太湖运来的奇石,廊上的描金彩绘,覃晴有些浑浑噩噩地看着府中的一路景色,直到到了上房,看着那一屋子熟悉的面孔,依旧有种在梦里的感觉。 在前世,他们不管先先后后,都已经死了。 上房中正是喜气洋洋热闹的时候,欢声笑语一片,仿佛大姑娘真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姻缘,而事实这在旁人眼中也是这样的。 嫁入天家,有什么不好的呢? “六姑娘来了。”有人通传了一声,房中的笑声欢闹声的起伏微弱了一下,坐在上首的老太君抬头朝门口看去,抬手招了招,笑容慈祥道:“六儿来了,快到祖母这儿来,你大姐姐今儿可是有了大喜事。” 六儿。自从覃晴入了王府为姨娘后,便再没有人这么喊过。 听到那熟悉的称呼,覃晴总算是回过一点神来,依言走到了老太君的身旁去,眸光从挤了一屋子各有神色的人身上掠过,从前她看不懂,而如今却是清楚。 到了老太君的跟前,老太君伸手握住覃晴的手腕就拉到身旁坐下,道:“六儿啊,你大姐姐就要进宫做娘娘了,你后你想见她可不容易见着了。” 覃晴看着眼前这笑得和蔼的老太太,又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老太君另一手边的大姑娘,笑了笑,道:“恭喜大姐姐。” 大姑娘低垂的眸底抬起,看了一眼覃晴,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已经对这种恭维的话麻木了,道:“六妹妹的病好了?” 覃晴想了想,知道是指她十二岁那年叫劣质的香料弄得手上起疹子的事,道:“谢谢大姐姐挂心,只是出了几颗疹子而已,已经好了。” “那就好。”大姑娘又垂下眸去,看着老太君那紧紧握着覃晴小手的双手,只觉得刺目。 都道长辈的心是偏的,这府中这么几个姑娘,不算庶出的,这六姑娘覃晴从小便最得老太君的喜欢,若今日之事落到覃晴头上……大姑娘的心中冷哼了一声,再瞧着覃晴的眸中便透出一丝讥讽来,也还不是这样。 覃晴没有去瞧那大姑娘,她是府中的幺女,和长女差了五年,又是隔房,并不算的上多少亲厚,只是大约知道,这位大姑娘在覃家倒之前都在宫里过得很是风生水起,到底覃家担了色供之臣的骂名,这覃家大小姑娘的模样都是极俊的。 屋里又开始聊起大姑娘的事情,毕竟今儿个大姑娘才是主角,覃晴全是充耳不闻,只是偷偷转过头去瞧站在大夫人身边的二夫人,她的亲生母亲,自她嫁入王府做姨娘那一日起便再没有见过一面,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在覃家倒之前就已病入膏肓,不知道是死在了刑场上还是死在了天牢中。 还有这一屋子的人,覃晴抬眸在屋中转了一圈,大夫人、大奶奶、二姑娘、三夫人,四夫人……如今蹦跶地再活络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圈在后宅中罢了,经营算计了半辈子,她以为有多厉害,可也抵不住抄家灭门的一道旨意。 上一世的宁国侯府有多么的鼎盛,好似真的福泽绵延无尽一般,倒塌也不过是圣旨上的几个字的斥责评判。 “六姑娘,六姑娘。”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覃晴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方知老太君要单独留大姑娘说一会儿话,屋里的人开始散了,便也站起身,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告退。 从上房里出来,覃晴便从小径上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见着自己房里的丫鬟浅夏候在那里,见她回来便迎上来悄声道:“姑娘,三少爷回来了。” “三哥哥?”覃晴愣了一下,三哥儿覃子懿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只是比她长六岁,如今宿在书院里,难得主动回来一趟,今儿府里出了喜事回来倒也正常,只是不应该在前头同老太爷大伯她父亲在一道吗?如何一个人偷偷回了后院? 浅夏凑上来,在覃晴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便解了她的惑:“奴婢瞧见三少爷的身上似乎有伤。” 有伤。覃晴目光微沉,霎时就明白了。她这个哥哥,自恃学过一些手脚功夫,从小便最是喜欢逞凶斗狠的角色,在府里的时候便三天两头闹出些事来,后来上了外头的书院依旧死性不改。 “人在哪儿呢?”覃晴问道。 浅夏抬手飞快指了一下,“在夫人的房里呢。” 果然。 “去院子里找找,拿些伤药过来,再寻一套干净的衣衫来。”覃晴淡淡地吩咐了一声,便往那屋子径直走去,只留浅夏面色倏然怔愣住,六小姐不是应当十分嗤之以鼻地置之不理吗?怎么还…… 覃晴却懒得理会丫鬟那暗中震惊的神情,径直推开了屋门进去,眼角的余光瞧见那飞快往角落闪躲的身影,凉凉道:“别躲了,这屋才多大。” 闻言,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从珠帘旁的高脚花几后出来,俊朗的面上有些尬尴却又强撑着昂首挺胸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道:“哟,小六儿,怎么到这儿来了?找你三哥?” 覃晴瞧着覃子懿发髻不整,衣衫褶皱的模样,估摸着这是大清早刚同人干了一架,不禁冷冷笑了一声,“对,就是来找你。” 说着上前,一把抓住覃子懿拉到凳子上坐下。 “唉唉唉……你这是要干嘛?”覃子懿一直都知道这亲妹子不待见他,平日里连轻易搭理都不肯,是以刚才一说不过是想气走她,却不想覃晴竟上来拉住了他,一时不防又碍着身上的伤,叫覃晴一下便按在了凳子上。 “做什么?你来娘的房里不就是要找伤药吗?前些日子收拾屋子的时候药早没了。”覃晴道。 “什么?”覃子懿一愣便要起身,又让覃晴拉了回去。 “坐着,你想出去让人瞧见你又打架的模样吗?” 覃晴对着覃子懿的神情严厉,竖这眉毛瞪着眼睛,那气势竟是一点儿不输覃二爷管教儿子的模样,叫覃子懿的面子一阵挂不住,正要反抗,却叫覃晴一把按住了伤处,不由得哀嚎一声,什么气势都没有了。 “覃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可是你亲哥……”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覃子懿一顿,眸中划过一丝紧张,覃晴却是淡定,上前开门,接过浅夏拿来的伤药。 “你……”覃子懿看到覃晴手上的东西,愣了一下,这个六妹妹今儿怎么突然转性了,以前瞧见她打架没找爹告一状就算不错了,今儿个怎么还…… “你是我哥哥,你受伤了我自然要替你擦药的。” 覃晴对这个亲哥的感情也真是一言难尽,上一世对这个天天惹事儿的哥哥她一直都是极是瞧不上,极是疏远的,可她遭人悔婚之时却也是他第一个出头,将人打了个半死,结果自己进了衙门,错过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武举的机会。 “六儿,还……还是我自己来吧……”眼看覃晴动手解了自己的上衣要给自己擦药,覃子懿忙把衣带从覃晴手里抢回来,有些赧赧道。 “背上的伤你瞧得见吗?”男女七岁不同席,亲兄妹也一样,覃晴自是知道覃子懿在尴尬些什么,可是他们是亲兄妹,况且覃晴不是当年的覃晴了,自是没有那一层心理压力,解了覃子懿的上衣,把药酒倒在手心,往覃子懿后背的淤青上就揉。 “嘶……”覃子懿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皱,攥紧了拳头才忍住了疼,可咬着牙还不忘恨恨道:“赵易那小子,我早晚要他好看!” 覃晴听着,不由又加重了一下手上的力度,道:“三天两头在外头惹事,你就不能同四哥哥一样在书院里好好念书吗?” 覃晴口中的四哥哥乃是他们二房的庶子,只是姨娘早逝,从小同覃子懿覃晴养在一处,关系倒也亲厚。 覃子懿哼了哼,“那个书呆子,天天就会吊书袋子,也就你觉得他好。” 覃晴轻叹了一声,知道这覃子懿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实际与四哥覃子恒的关系是极不错的,好几次在书院里打架也有几回是专门儿为覃子恒出头的。 她的四哥是个文弱书生,又继承了覃家人都有的好相貌,白白净净身材看着又纤弱,从小在学堂里就没少受欺负,但文采学问却是不错,如今看来,与覃子懿倒也是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只是自己当年却是既瞧不上覃子懿鲁莽,又瞧不上覃子恒文弱,生生疏远了那两个哥哥。 “好了没有,有这么多伤么?” 覃晴正想的出神,覃子懿已经不耐烦起来,覃晴回神一看,见药果然擦得差不多了,便收了药瓶。 “你躲到娘这里来,就不怕前头的人寻你吗?”覃晴道。 “没事,我让子恒顶着呢。”覃子懿一边换了干净的衣衫一面道。 覃晴收拾着桌上的药瓶子,道:“也不知娘要是知道你又同人打架会怎么样……” 话音方落,便听着门口一阵脚步声,二房的夫人温氏回来了。 ☆、宁国公府 覃子懿瞪了覃晴一眼,还没来得及骂一声乌鸦嘴,温氏已经推门进来了,正巧看见覃子懿身上那还没来得及遮掩主的淤青,面色刹那间就变了。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温氏顾不得仪态,几步扑上来就扒开了覃子懿还没穿好的衣裳,去看他身上的伤痕,眼泪瞬间簌簌地就往下掉,“我的儿啊,你又在外边儿惹事儿了,这伤是那个天杀的给打的,娘给你报仇去……” 覃晴听着温氏一边哭一边骂的样子,面色有些冷漠,虽然她与覃子懿都是她生的,可她从小就偏疼覃子懿疼得无法无天。他们二房的老爷覃沛是个规矩重的人,若按他的脾性,覃子懿从小到大惹这么多事儿早该腿都打折好几回了,偏偏有个极护短的母亲,每回覃子懿惹事儿,二话不说能用银子堵的全用银子堵了,不能堵的也想法儿栽回别人身上,是以极少有事情捅到二老爷耳朵里。 而温氏在私下,也从来不舍得弹覃子懿一个指甲盖儿,什么事儿都是别人的错,是以覃子懿这回打架回来才直接躲到了温氏的房里找药。 覃晴觉着,有这么一个娘覃子懿还只是隔三差五惹些小事儿出来,真是全宁国公府的造化。 “娘,爹他们还在前面等着呢,儿子要先过去了。”覃子懿看着温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也是心头凛起,扯了衣服系好衣带就匆匆忙忙奔了出去。 “儿啊,子懿,子懿……”温氏那手绢抹着眼泪,却只见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身影,更是觉着自家儿子这回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敢和她说了。 “娘,您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覃晴清了清嗓子上去扶住温氏,又加了一句,“叫爹爹看出来。” 闻言,温氏果然立马就收住了不哭,抽噎了两声那帕子擦了擦眼泪。 “娘刚从大伯母那儿回来?”覃晴问道。 温氏在桌旁坐下,刚发泄完情绪,有些恹恹,但一听大房,凉凉道:“是啊,你瞧今儿大房那模样,还真是仿佛得了件极好的事情,你大伯也真是下得去手。” 大伯?覃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送大姑娘进宫的事情可不是大伯说送就能送,还不是得看老太爷和老太君? 温氏轻叹了一声,在这府中这么多年,她有哪里会看不清楚,可也是看的心凉,抓着覃晴的手拍了拍道:“你也十二了,明儿到寺里去祈福的时候,娘先提早给你拜起来,希望到时候,你能有个好姻缘,可别像……那么命苦。” 覃晴的神情有些漠然,温氏是个信佛的,所以上一世她也跟着很是信佛,经常往寺庙里去,可是后来才知道,连佛祖都不会保佑那些懦弱的人。 覃晴将手抽了出来,道:“娘,您先歇着,我叫他们传午膳,爹和哥哥都在肯定会回院子里来用午膳的。” 第2节 语毕,便往外边去唤丫鬟。 …………………… 午膳的时候,覃子懿和覃子恒还有他们的爹爹覃沛果然都一道回了院子里头,覃晴一家在屋子里头用了饭,五个人一共二十八道菜,满满的一桌子山珍海味,还是因为覃晴临时通知老爷少爷回来用饭的消息而匆忙赶出来的。嵌玉的筷子,银制的酒器,大约普天之下除了皇家,一般权贵人家也是不能够的,可在宁国公府不过是寻常罢了。 覃子懿一派行动自动的模样叫人看不出一点儿端倪,只饭桌上温氏不停地给覃子懿夹着菜,嘘寒问暖,那担心都快从眼睛里滴出来了,仿佛覃子懿是受了什么要命的伤一般,果然唬得覃子懿一放下筷子就以书院的由头拉着覃子恒一道逃也似的走了,直叫覃晴看的好笑。 第二日,是府里的去城外鼎云寺烧香的日子,日子是早已定下的,如今大姑娘得了那天大的“恩宠”自是更要往寺里去好好拜一拜了,一大早宁国公府们外就停了六辆宝盖马车,并着几房带的丫鬟仆役,乌压压占了门口的一条街。 覃晴同温氏坐一辆车,温氏身边的孙姑姑随车侍候着端茶倒水。 车上,温氏对着覃晴看了又看,总觉着自己的闺女又哪里不同了,瞧了半天总算瞧出来,道:“小六儿,今儿怎么想着穿了……穿了玫红色的衣裳,还带了金镯子,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艳丽的东西的吗?” 覃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嵌珠累丝金镯,同玫红色的裙子,神情微愣了一下,依稀记得曾经的自己的确是最讨厌那些颜色艳丽的东西,觉着红色俗,金子土,只喜欢素色的东西与玉石等物,妥妥的一副清高范儿,特别还仗着肚子里那一点儿文采…… 想想当年的自己眼高于顶,心比天高的模样,在外头偶然了解到宁国公府在朝中那些腌臜事儿后,真真儿是连整个儿宁国公府都瞧不上,这觉着这等媚上的谄臣世家脏恨得,恨不能早些脱离开来。 怀着这般清高的心思,才至于她会看上卓浔那种人,觉得只有那样的书香清贵之家才配上她覃晴的出淤泥而不染,却不曾家自己身为二房的嫡女,从小享用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瞧不上宁国公府。 覃晴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脖颈,道:“娘,以前是以前,六儿现在喜欢这些了。” 她以前的确很喜欢那些清高的东西,可自从被悔婚后,就渐渐再也不喜欢了。 “那不正好,”一旁的孙姑姑笑道,“夫人以前总想给姑娘置办几件艳丽些的衣裳,金子打的首饰也置办了好几样,可惜姑娘不喜欢都搁了起来,如今姑娘可都能用上了,姑娘是正经嫡出的姑娘,做什么让那些歪门邪路比了下去。” 覃晴以前是出了名的要素雅,但府里的其他姑娘可不这样,想想宁国公府平日里那排场,便是各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穿金戴银的,更别提那些姑娘了,特别是有些个庶出的姑娘,孙姑姑嘴里的歪门邪路,指的就是她们。 覃晴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温氏握着覃晴的手笑得甚是欣慰的模样,“好了好了,六儿人大了,自然喜好也要变的,以后要好看的衣裳首饰,尽管和娘说。” 温氏原本也是出身贵族人家,自小看多了珠玉金银,自是喜欢那些繁华富贵的,可偏生覃晴一直都爱那些素雅,同外面的其他贵女也就罢了,单与这宁国公府的便是格格不入了,幸好老太君不在意这个,依旧宠着,若换个其他祖母,恐怕是不愿在这满目的繁华中见着这个异类的。 “谢谢娘。”覃晴笑着紧紧反握住了温氏的手,俏丽的脸庞上是小姑娘得到自己喜欢东西的欣喜。 马车缓缓前行着,终于到了鼎云寺里,今日礼佛,宁国公府除了老太君,四房的女眷全部来了,覃晴先跟着到大雄宝殿里拜了,又拜了紧邻的两个比较重要的殿,添了香油钱,然后便到了一处静室,略坐了坐,四房的夫人们都去找了寺里的高层讲经求签,大姑娘即将进宫,自是叫大夫人看得牢牢的,覃晴早已不信这个,自也没有兴趣去听经文,也不想求签,同温氏说了一声,带着浅春浅夏两个丫鬟便走到了别处。 “姑娘,听说那鼎云寺的高僧解签是极灵验的,等闲人可是求不到的,您不去求跟签吗?”浅春问道,她是记得的,六姑娘从前来寺里都想着能在那高僧出求一根签,但总是不得见,今日终于有那机会,为何却又放弃了。 覃晴随口嗯了两声,不甚在意道:“求不求签,命还不是一样的命吗?知道它做什么呢。” 上辈子她求了多少签,灵验的又有多少,即便是准的,上辈子她也斗不过命。 浅春听了覃晴的话,觉着姑娘说得的确有道理,可又有哪里不对,姑娘向来信那些的,何时竟又想得如此透彻了? 覃晴自是没有管浅春的想法,浅春浅夏都是贴身的丫鬟,叫她们知道自家的姑娘同从前的喜好脾性不一样了也是应当的,毕竟上一世浅春浅夏是陪她走到最后的人,这一世她们的时光也长着。 正是五月的时光,寺里的花开了一半,谢了一半,却是最宜人的时节,这鼎云寺覃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地方,信步在寺里四处走了走,最后便到了寺院后边的一处池塘边,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歇了歇脚。 池塘里的水算不得清澈,零落地飘着一旁树上落下的枯叶子,可依旧不影响水面映出覃晴的面容来。 覃晴愣愣地盯着池子里自己的倒影,那张犹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虽是不曾完全长开,却丝毫不妨碍覃家子女天生的美貌,依旧是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美貌,金钱,地位,才学,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覃晴拥有的东西都太多了,多得连她自己都迷了眼,她是覃家姑娘里最得老太君宠爱的,是最貌美的,最清高的,可也是最看不上宁国公府的,哪怕是重生了一世,覃晴依旧对着宁国公府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鄙薄。 宁国公府覃家,色供之臣,谄媚之臣,想当年老太爷的时候,其实宁国公府已近没落,在京中并不起眼,老太爷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言官,可就是这样一以纠弹为业的言官,利用自己的职权,生生用纠弹将一个个比自己高阶的官员拉下马自己坐了上去,罗织罪名小事化大,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将自己的嫡女并着庶女先后一道送进了宫中,以色惑主,来稳住了自己的位置。 宫中何等凶险,当初在宫里的覃家女一共有三个,如今只剩当初的老太爷的嫡长女,并且至今没有生养,如今为了固宠,这才送了适龄的大房大姑娘进去,姑侄共侍一夫,说出去,真真是叫人不耻的。 “姑娘,五姑娘来了。” 覃晴正想着,便听浅夏在她的耳边提醒了一句,覃晴转过眸子一看,果然见大房的庶女覃涵同丫鬟一道缓缓走了过来,脸色瞧着并不太好,想是大房如今忙着大姑娘的事情,将她打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心黑手黑 覃晴只瞧了一眼便没再看她,只是抬起手来抚过如玉脖颈上前世自尽割破的地方,她可是记得清楚,上回用劣质香料弄得她手上起疹子的事情便是这位大房庶姐的手笔。 生她的姨娘是大老爷房里最得宠的姨娘,平日里虽有大夫人弹压着,可依旧跋扈嚣张得很,孙姑姑指那些喜欢穿金戴银敢于嫡出小姐争风头的歪门邪路,最主要的就是指这一位了。 覃晴不理,却不代表有些人不会贴上来,覃涵一身藕色绣缠枝牡丹的襦裙外罩着鹅黄色的半臂,从打扮上瞧着甚是清秀,但那衣裙上绣的牡丹国色,还有那项上戴的赤金璎珞圈,头上戴的金簪玉钗,腕上的两对金镯子,真真是比过了嫡出的姑娘去,也可见大老爷对她这个庶女的宠爱。 “六妹妹。”覃涵缓缓地踱到池塘边上,笑道:“六妹妹怎生一个人到这地方来了,二夫人正在听那大师讲经,你不去陪着么?” 覃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凉凉道:“姐姐也不是没去吗?”想到她定是叫大夫人不客气地支出来的,覃晴不由得顿了顿,冷笑了一声,“也是,大伯母带着大姐姐求签听大师讲经文,带着姐姐你做什么。” 覃晴之话可谓十分之不客气,上一世她清高了十多年,玩阴的斗不过旁人,可端着嫡女的架子在口舌上逞个威风却是鲜有对手,那仿佛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后来想起来自己都可笑,但这会儿却正好拿来对付覃涵。 听着覃晴的话,覃涵的面色果然微变了变,可仍是端回了面上的表情“大姐姐就要进宫了,母亲自然要上心,倒是妹妹,以前不是最信佛祖的吗,这回遇上高僧解签讲经怎也出来了?” 覃晴终于回过了头去看想了覃涵,乌黑的双眸清冷地在覃涵的面上凝了一下,然后端起架子下巴微抬,只说了三个字,“不想去。” 又是这种表情!覃涵看着覃晴的模样,捏着帕子的手微紧,恨不得上去将覃晴那张清高的脸撕烂,不就是二房的嫡女吗?不就是得了老太君的宠爱么!就这么看不起人了,连大房的嫡女对着她的时候,也没有这般轻蔑的表情! 覃晴瞧着覃涵的模样,自是知道她心里有多少恨,不然当年也不会联合其他姑娘在她被悔婚后又设计败坏了她的清誉,原本当年裕王府想聘她的时候还勉强给了一个侧妃的名分,叫那件事一闹,结果她只能以姨娘的身份进府。 覃涵的指甲在手心上狠狠一抓,继续维持了面上的神色,眸光在覃晴发髻上的金饰上划过,笑道:“妹妹以前不是说这金银之物太俗,只有美玉方才清贵,如今,怎么也和我等俗人一般了?” 整个国公府都知道,覃晴不喜那些金银俗物,但温氏却是喜欢的,总想着让覃晴艳丽些打眼些,免得叫她被其他姑娘掩了去,为此还小闹过几回,是以覃涵见覃晴今日这手上的金镯子与艳色的衣衫便猜是温氏自作主张,强行让覃晴穿上的,便故意刺激道。 “本就是俗世之人,怎能不俗。”却不料覃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抬手拂过髻上温氏刚在马车里给她添上的凤凰吐珠金步摇,虽宁国公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可这般做工的首饰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上一世,覃晴端着那清高的性子,不容半分染指,从来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可自叫人悔婚,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覃涵自是瞧见了覃晴头上的步摇,那个姑娘不喜欢这些,心中眼红的要命,又瞧见覃晴手腕上的嵌珠累丝金镯,再比比自己手上那掐丝镯子,虽都是金镯,可身价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妹妹手上的疹子还没有好呢。”虽叫那嵌珠累丝金镯惹得眼红,可覃涵也瞧见了覃晴手腕上还没完全消了印子的疹子,不由得唇边又露出了一丝得意,“上回制香会上妹妹突然便发了疹子,可是叫姐姐担心了许久,瞧这样子,仔细可别留了疤。” 闻言,覃晴不由拂过自己手腕上任留着的那几颗疹子,唇边终于勾出了一丝笑意看向覃涵,然后从池塘边石头上起身上前两步走到覃涵的身边。 “六妹妹……”覃涵叫覃晴这么笑着看着,心中潜意识觉着有些不对,方张嘴,却不想覃晴突然出手在她的身上一推,直接将她推进了池塘里。 “噗通!” 这寺庙后院的池塘本就少人有人来,当初留了也是为防走水时取水所用,是以不仅没有护栏,且也不比寻常小池塘的水至多到腰间,直漫过了覃涵的脖子。 “啊……救……救命……” “小……小姐!”覃涵身旁的丫鬟脸色大变,谁都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自恃身份的六小姐竟然会出手把覃涵推下水,匆忙就要上去救覃涵上来。 覃晴伸手,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臂往浅春浅夏那里一推,“拦住她。” “哦……哦……”浅春浅夏虽也惊与覃晴的动作,可仍旧是听主子的话,左右把那丫鬟制住了。 “救命……救命……” 覃涵伸着手臂在水里扑腾着,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都不会水,她也不例外,幸好覃晴并未用多少力,所以覃涵也不过是贴着岸摔下去的,伸手就能趴住岸边,可覃涵的手不过才刚搭上岸,便叫覃晴一脚踩上去用力踩住,然后头顶便传来一股大力,将她的脑袋按回了水里。 覃晴蹲在岸边,一脚死死踩着覃涵的手,一手挽了袖子,伸进水里牢牢按住了覃涵的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松手让人浮出脑袋吸一口气,然后又一把按进水里,如此反复几次,方才真正松了手站起身来,让覃涵浮了出来。 覃涵的发髻散乱,头上的金簪玉环落进了水里,只粘了许多枯叶烂草在头上,白惨惨着脸,只想个半夜浮出水面的水鬼。 “覃晴……你……咳咳……”覃涵的胃里头一阵恶心,那池塘的水是死水,不知存了多少年了,在岸上还好,可到了那水里才真正能闻见那腐烂的味道,还有那底下的淤泥岸边的青苔,覃涵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五姐姐,”覃晴站在岸边上居高临下地睨这那一身狼狈的覃涵,道:“你不提上回制香会还罢了,那一次就是五姐姐你的手笔吧。” 覃涵心中微惊,可仍是道:“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覃晴,你竟把姐妹推下水,如此心肠歹毒,我要去老太君那告你!” “不需要证据,”覃晴缓缓躬下身来,娇美的面容上笑意淡淡,随着覃涵面上的愤恨,道:“我知道了,这就够了。” 语毕,伸手取了覃涵头上仅剩的一支金簪丢进池子里,“你尽管去老太君那告我,庶姐。” “覃晴!”覃涵大怒,伸手就要去抓覃晴,却叫覃晴飞快起身躲开,然后转身到了浅春浅夏那里,伸手就对着那个被制住的覃涵的丫鬟狠狠一巴掌,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五姐姐不慎落水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救五姐姐上来!” “奴……奴婢……”那丫鬟已叫覃晴吓傻了,懦懦地看着覃晴嘴唇大颤,直到覃晴领着浅春浅夏走了,方才叫覃涵一声骂醒,匆忙过去把覃涵拉了上来。 寺中后院的人迹罕至,况今日宁国公府的四房都来鼎云寺礼佛,等闲之人自然更少,是以覃晴从池塘离开,也没见着有人。 “姑……姑娘……”浅春有些怯怯地开口问道,“你方才这么对五姑娘,五姑娘一定会去大夫人哪儿告状的。” “随便她去。”覃晴那帕子擦着刚才泡到水里的手,“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大伯母还能真为她出头?再说,谁看见了。” 大房的正房妇人韩氏乃是先帝太师之女,身份高了去,手段也高了去,那大老爷是个花天酒地的性子,没成亲的时候就敢在外面收外室,结果大夫人一进门,不声不响统统给收拾了,直到生下长子,大老爷才敢开始纳妾,这些年顶着风使尽各种手段前前后后也纳了五六房姨娘,可依旧叫大夫人收拾地死死的。 覃涵的姨娘的确得宠没错,可覃涵也没本事告动她这个二房嫡女的本事,恐怕才一出口,便叫正愁没机会收拾她的大夫人狠狠整治了,更别说老太君哪里了。 “可……可姑娘……”浅春想问覃晴的手段何时变得这么狠了,却又不敢问出口,她记得以前的覃晴嘴上虽然刻薄,但端着架子,根本不会做什么有损身份的事情,怎么如今还亲手…… 覃晴知道浅春想说什么,道:“人总是要顺应时事的。” 上一世,她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却看不惯纸醉金迷,也瞧不起佞臣手段,兀自过她的清高,可这也还可罢了,偏生她又不是什么聪明的主,端的了清高,却斗不过也看不清这后宅的权术,往往要事情过去很久才能反映过来,却早已晚了。 就像覃涵那劣质香料引她出疹子当众出丑的事情,上一世她如何都想不到也想不通覃涵竟然敢害她这个嫡女,直到进王府做姨娘之前才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可便是早就知晓了,以她蠢清高的性子,也断亲手报复不了,顶多告诉老太君。 想到这前世的自己,覃晴只能在心中哂笑一声,手掌又下意识抬起抚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面,虽然上面什么都没有,可她依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利刃割在上面的冰凉感觉。 覃晴垂着眸,唇边勾出一抹冰凉的自嘲,踏上游廊的台阶,抬眸的唇间却见一个天青色的身影负手立在廊下,简单绣着翠竹的衣衫虽然简单却以金线勾边,腰缠玉带,脚踏黑色祥云靴。 ☆、裕王言朔 覃晴知道,这些衣服靴子是绣娘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绣出来的,料子是江南上贡的,玉带是内造的,还有那人手上的扇子,是最上好的乌木,扇面上画的山水还有题的词是他亲自提笔的……六皇子的文章书画天下有名,连皇上都夸他文辞博敏,是皇子中最有学问的。 裕王言朔。 覃晴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在这刹那间已都凝了起来,踏在台阶上的脚底一滑,整个人便往后仰去。 “姑娘!”浅春与浅夏赶忙扶住覃晴,才免得她摔下去。 覃晴的心中情绪翻江倒海,险些就要把控不住,幸好叫摔了一下,才终于回了神,收敛了心中的情绪。 “王爷。”言朔身边的贴身侍卫云销眉头一皱,直怕覃晴冲撞了这位爷。 言朔的唇边含笑,清俊的面容上笑容温文又不失贵气,抬了抬手,“无妨。” “参见王爷。”覃晴听云销喊出了言朔的身份,便顺势低头行礼。 言朔站在廊上,从上往下看着站在台阶下边恭恭顺顺的覃晴,俊美的容颜上笑意浅柔,掩住了眸中的幽深,道:“不知这位是?” 一旁为言朔引路的僧人连忙回道:“回殿下的话,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姑娘。” “哦?”言朔闻言,应了一声,复又问道:“哪个姑娘?” 覃晴袖中的手猛地攥紧,什么哪个姑娘?撞见了她这种未出阁的闺中的贵女,便是皇子也该按着礼数避让才是,这个言朔,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那寺中僧人又看了覃晴一眼,道:“好像是六姑娘。” 第3节 “哦,六姑娘。”言朔长长应了一声,低沉的嗓音清越,看着将头压得老低的覃晴,缓缓步下台阶到了覃晴的身边,顿了一下,道:“抬起头来。” 覃晴的心间猛地一跳,心中直到这言朔今儿吃错药,暗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入目的是一张极熟悉的面孔,剑眉星目,清俊温雅,上一世,覃晴在裕王府中对着这张面孔整整三年,救他出火坑的是他,可推他下泥沼的依旧是他。 覃晴说不清楚他对言朔的感情,若说夫妻感情,他们相敬如宾,裕王府没有其他的女人,只有她一个姨娘,他待她如寻常的贵族夫妻,不曾有多宠爱,可也不坏,一月中起码有半月都与她宿在一起,在她流产的时候也曾软言安慰过,却没有为她报仇。 他一直都是淡淡的,以至于在宁国公府倒的时候他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她也没有伤过心……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在他夺位时她被人绑架的时候,在那九死一生的险境中,她果断了结了自己。 覃晴不恨他,也恨不起他,他们本就是为了利益的联姻,不管做什么,他都没有不应该的,覃晴只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言朔黑眸深深,自不知晓覃晴此时心中的万千思绪,只是唇边含笑地看着覃晴道:“宁国公府的姑娘,果然各个绝色。” 这是在讽他们宁国公府是色供之臣吗?覃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垂下了眸光。 言朔又看了一眼覃晴,黑眸中隐着一种极深沉的颜色,然后转身又回了廊上,负手而去。 听着离去的脚步声,覃晴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言朔离去的背影,心中上涌起的情绪逐渐平静,突然出现一个疑惑,他方才不是往下走要往后边去吗?怎么…… “姑娘……”浅夏看着仿佛看痴了的覃晴,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 “走吧。”覃晴又抬手抚了一下脖颈道。 浅春的性子比较活泼,走了两步便从偶遇王爷的震惊中走了出来,道:“方才那个王爷夸姑娘长得漂亮呢!” “姑娘本来就长得漂亮。”浅夏道。 “刚才那个不知道是哪个王爷呢?我听说皇上有好几个儿子呢。”不管什么时候,皇家的事都是百姓津津乐道的,浅春虽身在宁国公府亦是不例外。 “你们两个私下议论皇子,是不想活了吗?”覃晴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冷着脸训斥道,“便是皇子,也是外男,你们可想叫别人觉得你们小姐私会外男?” “不敢。”浅春浅夏慌忙认错道。 “那便将今日的事忘了。”覃晴缓了缓脸色,“好了回去吧。” “是。” 覃晴回到静室的时候,温氏她们也听完了经,求完了签,正在那里喝茶,大房三房四房的人也在,覃晴陪在温氏的身边喝了一会儿茶,果然见覃涵身旁的丫鬟匆匆忙忙进来,却只说是覃涵在寺中闲逛时不慎落水了。 覃晴漫不经心地拿茶盖子拨着杯中浮起的茶叶,抬眼去看那丫鬟,只见那丫鬟虽跪着,这眼神却是怯怯地在覃晴身上闪了闪,见覃晴望去,慌忙低下头去。 “五妹妹也真是的,不过是走个路也能摔进池子里头去。” 说话的是三房的嫡女覃瑜,全府皆知府中的三夫人是最悍的,她的嫡女自也是耳濡目染,虽身份未必高,可脾气却是大。 覃晴垂着眼睛看着杯中的茶末子,道:“五姐姐也真是不小心了,幸好这天儿也暖了,若是换在寒冬腊月里头,可是要不好。” 按着覃晴前世的脾性要端着,自不会开口,可这一世不同,她可不介意在覃涵身上多踩几脚。 含了一口茶水,覃晴微微抬眸在大夫人的面上飞快一扫,果然见大夫人的面色有些不豫,覃晴的唇角冷冷勾了勾,这大夫人的手段可是严着,便是覃涵不蠢到告她的状,但如此“行径莽撞地不慎落水”,回去之后也有得好受的。 “既五妹妹不慎落水,你还不快去伺候着拿干净衣服给她换上,仪容不整地成何体统。”大夫人虽没有说话,可大姑娘却是开口了,若说这府中的姑娘,论行事做派上的沉稳是没有人比得过大姑娘的,做做场面活儿最是拿手,要不怎么说老太爷放心她进宫去呢。 “回大姑娘,五姑娘已经回马车上换好衣衫了。”那丫鬟道。 大姑娘皱了皱眉,道:“既如此,那便先让五妹妹回去吧,三妹妹也陪着她一道吧,也好有个照应。” 所谓的三妹妹,便是府中的三姑娘覃依,与覃涵一样,同是大老爷的姨娘所生。 见大姑娘点名,覃依虽是心中不愿,可嫡长姐既然开口,仍旧只好从了,她们来时覃涵是同她一辆马车来的,叫她去陪覃涵那个落汤鸡回去,不就是不愿她与她们同挤一辆马车么! 覃依的心中有怨,可仍笑着朝大夫人略行了个礼,便走了。 覃依走后,始终没有开口把主动权交在大姑娘手里的大夫人终于开口,“好了,用过斋饭,我们也回去吧。” 覃晴柔顺地点了点头,唇边的一抹冷笑却是止不住又勾起,覃涵,覃依,覃瑜,上一世害过她的人,只盼不要撞在她手里才好。 ………………………… 回了宁国公府,第二日大房那里便传出五姑娘覃涵叫大夫人禁足的事情来,彼时覃晴正在凉亭里头喂着里头的锦鲤。一撮鱼食下去,便有一群锦鲤聚拢,拱头拱脑地争相抢夺。 “姑娘,这里风大,我们在这儿做什么?”浅春同浅夏陪着覃晴站在这里已有小半个时辰,眼睁睁瞧着覃晴往水里喂了两碟子的鱼食,莫非姑娘今儿来这儿就是要把那池子里的锦鲤都撑死的? “这园里的□□不错,来看看呗。”覃晴的身子半倚在栏上,口中闲闲地说着,眼睛却是不住地往另一头的小道上瞟去,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浅夏在一旁瞧见覃晴的眼神,大约猜出覃晴是在等人,用手肘捅了捅浅春示意她闭嘴,自己的眼神亦往那小道上看去,只见一片柳黄色的裙裾一闪一闪若隐若现地自假山后过来。 覃晴的眸光微动,待那柳黄色的裙裾转过了假山,只见一个面容姣好恬静的女子由丫鬟陪着缓缓走来。 “二姐姐。” 待那女子的眸光终于瞧见亭子里的自己,覃晴忙笑着扬声喊道,放下手中的鱼食便出了亭子走了过去。 “六妹妹。”那女子见着覃晴,脸上不由愣了一下。 “二姐姐是刚从老太君那里过来吧。”覃晴笑问道。 “是。”二姑娘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知六妹妹可有什么事?” 覃晴的笑容灿烂,神情热络,瞬间便掩去了平日里的那种傲视一切的清高劲,道:“妹妹想学做针线,知道姐姐有一双巧手,又会画花样子,是以便想往姐姐这儿偷师来了。” 二姑娘掩唇笑了笑,恬淡又纯净,“不过是些针线上的活儿罢了,那里算得上偷师不偷师,妹妹想学,说一声就是了。” 覃晴闻言,立马接上去道:“姐姐这般说便是同意了,那便走吧,到姐姐的院子里去。” 说着,便转过身拉着二姑娘就往前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啦啦啦,二更到底放在明早好还是半夜好~~ ☆、二姐覃韵 “妹妹慢点儿。”二姑娘从未想过这平日里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妹妹竟有一日会主动亲近自己,心下微懵间便叫覃晴拉着走回了自家的院子前。 梧桐院。 覃晴踏进梧桐院的时候,只觉着一股子清冷的劲儿迎面扑来。上一世她从未来过这四房的院子,只因四房的老爷早亡,不仅是个庶老爷,偏生这四房又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妾室生的庶女。 那妾室是个烈的,早随了四老爷一道去了,可怜留下的这个庶女,便让正室当嫡女养在了膝下,自此四房便在这府中悄无声息的湮没,连主带仆圈在这偏僻的院中,平日轻易在府中见不到人,只有每日的早晨那二姑娘都会给老太君请安时才会出院子。 “母亲正在佛堂,六妹妹便先去我房里吧。”二姑娘道。 “好。” 覃晴笑了笑,虽二姑娘进了屋子,方进门儿,就瞧见那屋子的最显眼处摆了一张古琴,二姑娘的琴技也是极好的,覃晴依稀听说过,那是四老爷留下的遗物,连二姑娘的名儿都是根据这张古琴起的,单名一个韵字,音韵之韵。 “早已听说二姐姐的琴也是弹得极好的,小时候先生就夸过呢。”覃晴道。 “哪里,”覃韵谦笑道,“六妹妹坐吧,明镜,看茶。” 覃晴接过丫鬟端上的茶水,眸光自这小小的屋中环视而过,比起这宁国公府中的富贵华丽,这四房果真是出格的简朴,连摆件都没有几件。 “六妹妹想要绣什么样儿的花样?”覃韵已将自己做针黹的小箩筐搬了过来,将里头收的花样一一拿出来。 “当然是先绣简单的。”覃晴的目光随意从那些花样上瞥过,她当然不是来真的学针线的,只不过是想接着学针线同覃韵搭上关系罢了。 还记得上一世她不顾门第,执意要嫁于卓浔结果叫悔了婚,坏了名声,连温氏都因为覃子懿关进衙门的事情心中有怨,老太君都不再待见她。 在她被罚跪祠堂,叫众人嘲笑,从云端跌入泥底之时,只有这个从来没叫她正眼瞧过的二姐姐,肯在她叫跪在祠堂的夜里给她送一个馒头,偷偷塞给她伤药。 虽是只有那么一点的交集,一点的恩情,却是叫那时的她幡然醒悟了看清楚,她在这个家里活了这么多年,这家中这么多的骨肉亲人,兄弟姐妹,竟是没有一个是与她交好的。 是以这一世她不想再独身一人,大姑娘要进宫了,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心术不正,也只有这个一直叫人忽视的二姑娘值得相交。 “这朵兰花如何?”覃韵拿出一张兰花的花样子递给覃晴。 覃晴扫了一眼,果然是极简单的样式,便道:“这个好,姐姐教我吧。” “好。”覃韵应了一声,拿了绣绷绷了丝帕递给覃晴。 覃晴哪里是真要绣花,不管前世今生,是在宁国公府还是裕王府,哪里用得着覃晴动针线,而且她从来只对诗书感兴趣,见覃韵要跟她来真的,便也假意接了东西,然后似是随意道:“听说这下个月,大姐姐就要进宫了。” “是啊,”覃韵叹道,“大家都是姐妹,这一进宫以后若是想见着可就难了。” 覃晴瞧着覃韵仿佛真是为大姑娘叹气的模样,不由暗叹你还为她叹气,若非她是大房的嫡女,大房不容这种荣华富贵的机会旁落,你与大姑娘年龄相当,这回进去的就该是你了。 清了清嗓子,覃晴笑了笑,道:“二姐姐与大姐姐年龄相当,这大姐姐的事情过了,恐怕下一个咱们府里第一个议亲的姑娘就应该是二姐姐你了吧。” “六……六妹妹你胡说什么呢。”果然覃韵一听覃晴的话刹那间脸就红了。 覃晴心中暗啧了一声,想起上一世直至她进裕王府为姨娘时这位二姐姐都还没有出嫁,又想起马上就要归天的老太爷,心想二姐姐你还羞个什么劲儿,再不议亲,再不赶在老太爷归天之前就嫁了,等守完三年孝熬成了老姑娘,可还怎么嫁! “本就不该是这样吗?”覃晴故作天真道,“大姐姐进宫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二姐姐了。” 四夫人礼佛多年不问世事,虽然四夫人也算是对覃韵不错,可到底庶女不是亲生的,有些事情自然是顾不到的,上一世就是完全没有顾到,覃晴可是真不想这位二姐姐这辈子还是一样嫁不出去。 “六妹妹才多大的年纪……你这是在打趣我么,这我可不理你了……”覃韵羞得满面通红,这府中还未曾有过正式出嫁的姑娘,她也从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今日竟叫覃晴一下扯出来说,真是羞死了。 “咳咳咳……”覃晴知道这二姐姐是真害羞了,也就不在那打趣的模样逗她,板了正经的面孔道:“娘说了,姑娘到了年龄就该嫁出去,不然就会变成老姑娘的。” 覃晴这话也是豁了出去的,这四房不问世事,自然不知外头的事情,也不能去和老太君说,谁知道会配一门什么样的婚事。 覃晴也真是想不出好辙了才会直接上门找覃韵说,好叫她自己先留个心眼,别到时候其他姑娘都嫁了,结果她搁在了府里,然后叫老太君随意打发了。 “六妹妹!”覃韵的杏目微瞪,是真的要恼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姐姐可别正的恼我了。”覃晴见状立马就收了,暗骂自己也是蠢到没边,这种事儿和这种真的不问世事的深闺小姐说,好像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姐姐快教我绣花吧。”覃晴将话题转移了,心中却是惆怅,她覃晴两辈子第一回为人家着想,结果竟将人弄恼了也是没谁。 日头西移上中天,覃晴一边跟覃韵闲扯一边在绣帕上绣两针,眼看着真扯不下去了,便拿温氏做借口逃了出来。 铩羽而归顺带戳了几个血洞在手指上,覃晴觉着自己真是上赶着不讨好,但覃韵的事,她帮还是一定要帮的。 至于帮法,覃晴觉着自己如今的这个身份还真不适合做什么,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出去目色男人吧!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忽有丫鬟来报,说是覃子恒回来了,不由叫覃晴精神一震,连忙起身过去。 …………………… 覃子恒回来,其实只是来取两本书而已,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往日向来清高独傲的妹妹会来找自己,不由得面色微愣。 覃晴哪里会看不出覃子恒的神色,这种神色她在重生的这两天里就已经看了好几回了,虽说着实是转变巨大,但是她既已非曾今的覃晴,又哪里能时时端得住从前的模样? “四哥哥。”覃晴的笑容甜甜,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宝蓝直裰的俊秀少年 “六妹妹……”覃子恒见着覃晴的模样,不知为何,文弱单薄的身子下意识就往后面退了一步。 覃晴的目光自覃子恒手上的书册上划过,道:“四哥哥回府取书?” “是。”覃子恒应了一声,从小到大他与覃晴说话的次数用手就能数的清楚,委实是不能适应覃晴这般热络的模样。 覃晴瞧着覃子恒那垂着头根本不抬头看她的样子,心知这位四哥哥的脾性,便寻了个话题道:“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第4节 “我也不知道,大约再过两天吧。”覃子恒道。 “母亲一直都很是想念两位哥哥,上回你们两个才在府中吃了一顿饭就匆忙走了,虽书院的学业繁忙,得了空还是要经常回来才是。” 覃晴说的是事实,自覃子懿和覃子恒进了外头的书院便极少回府,覃子懿是乐得自由没有约束,而覃子恒却大概真是不想回来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早没了姨娘的庶子,虽与覃子懿养在一处,可嫡庶有别,即便温氏从不为难,但在这偌大的宁国公府中总归是不如意的。 特别之前还有她这么一个清高的要目中无人的嫡出妹子,连同是嫡出的覃子懿都退避三舍,更别说他了。 听着覃晴的话,覃子恒有些诧异地看了覃晴一眼,然后应了一声,道:“我会同三哥说的。” 覃晴笑了笑,抬手朝一旁的浅春招了招,从她手上接过一个食盒,道:“这是小厨房里做的一些点心,四哥哥带回去同三哥哥分了,都是你们在府中时最爱吃的,课业虽重,可也别怠慢了自己。” 覃子恒瞧着覃晴手中的食盒,俊秀儒雅的面上已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了,这位向来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六妹妹竟然关心起他和覃子懿了,简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四哥哥?”覃晴叫覃子恒的神色弄得很是不好意思,其实这两个哥哥一直都是对她算不错的,虽然她从没怎么正眼瞧过他们,但上一世她叫悔婚、覃子懿打人进了衙门,温氏病倒,二老爷因公务在外赶不回来的时候,她被覃涵等人设计诬陷与人私相授受,是这一位四哥哥第一个站出来替他出头,强撑着要等到二老爷回来再做定夺,没让人随便处置了她。 上一世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这一世不同了,姐妹亲情她要,兄妹亲情她也要。 “呃……嗯。”覃子恒有些愣愣地接过覃晴手中的东西,道:“六妹妹,书院还有课业,我……我先回去了。” “嗯。”覃晴点头,笑着目送覃子恒离开。 当日,覃子恒提着那盒糕点回到书院,告诉了覃子懿府中发生的事情,把食盒提到覃子懿面前的时候,覃子懿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去翻箱倒柜寻了根银针把里头的糕点挨个试了个遍,下意识觉着,这个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妹子终于看不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哥哥要痛下杀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没试过在中午更新,大家午休时间好~~收藏给一个么么哒~ ☆、武阳候府(二更) 五月的春阳正好,正是武阳候府一年一度的诗会,帖子刚送到覃晴手中还没焐热的时候,浅春便来回报,说是三姑娘五姑娘来了,还带了几样精致的糕点来。 覃晴将帖子放在桌上,眸光略沉了沉,便道:“请她们进来吧。” 覃涵与她平日素无来往,最深的交集怕便是上回她在鼎云寺中推她下水的事情了,这会儿子竟然还能拿着糕点过来,还有那三姑娘……覃晴的眸光不由落在了那张印花的请帖上,唇角凉凉勾了勾。 “六妹妹。” 只一会儿,三姑娘覃依便同覃涵一道进了屋子,覃晴瞧了她们一眼,依旧不动如山地坐着,淡淡道:“三姐姐和五姐姐怎么过来了?” 覃依今日她穿了一身艾绿色的裙衫,罩着藕荷色绣如意纹的褙子,衬着那雪白的肌肤,真真是如荷塘里那新露头的荷花骨朵一般,外头传言宁国公府的姑娘各有千秋,这覃依便是最清纯的那个。 “今日姐姐新从厨娘那儿学了新式样的糕点,便想给妹妹也送一些过来。”覃依笑了笑,唇角弯起,当真是笑得纯净无害。 覃晴的目光从她身后丫鬟手上的食盒上扫过,复又一转,落在了另一边的覃涵身上。 那覃涵今日只是一身简单的杏色衣裙,没有戴什么首饰,一张俏脸下巴尖尖的,躲在覃依的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可看着覃晴的眸中却仍时不时飞快闪过一种恨色。 覃晴瞧着,只觉着好笑,虽不过禁足了几日,可大夫人估计没少给她苦头吃,这覃涵其实不过虚长了她一岁罢了,叫大老爷给宠坏了,根本比不过三姑娘覃依。 “那真是谢谢姐姐了。”覃晴的唇角动了动,抬手示意浅夏接过那糕点盒子。 覃依见覃晴收下,面上的笑便更深了,然后皱了皱眉,似惆怅道:“大姐姐过些日子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些日子都在屋中足不出户让宫中的嬷嬷教导礼仪,真是谁想见她一面都难呐……” “嗯。”覃晴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大姑娘要进宫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一年的末尾老太爷就要归天,然后宁国公府就要开始慢慢走下坡路,她也是要及早开始打算了。 覃依看着覃晴淡漠的脸色果然是一点儿都没动,心想这个覃晴一向都是这般清高面相,再看看那桌上的印花请帖,便也不再掩饰,一咬牙直接道:“六妹妹也知道,每年的诗会都是大姐姐带我们去的,今年大姐姐马上要入宫不能去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是要我带你们去吗?”覃晴瞧覃依所以了半天,便直接接上去道。 覃依点了点头,“是,你我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扶持……” 那诗会的请帖向来是只给嫡女的,往年她们跟着大姑娘去,被大姑娘压得死死的,这一回大姑娘要入宫去不成,大夫人自不会便宜了她们去。而府中只有三个嫡出的姑娘,三房的覃瑜向来与她们不合自不用去,剩下的只有这个二房的姑娘了。 覃晴闻言,目光自覃依覃瑜二人脸上那期待又焦急的面上划过,心中冷冷地笑了一声,唇上却是勾起,道:“三姐姐说得对,自家姐妹,理应互相扶持。” “这么多,六妹妹是答应了?”覃依的面上一喜,连带着后面覃涵的面上都飞上了喜色。 “是。”覃晴点了点头,“诗会就在后天,三姐姐五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准备吧。” “姐姐谢谢妹妹了。”覃依笑着同覃晴谢了一句,转身便带着覃涵欢天喜地地走了。 浅春看着她俩离去的背影,有些忿忿问道:“姑娘真带她们两个去,往年她们可没少跟姑娘争风头。” “都求上门儿来了,我还能怎么着?我还想安安稳稳去那诗会呢。”覃晴叹了口气道,这覃依覃涵公然带着点心求上门,到底她们也是她的庶姐,若是就这么拒了,她们会不会求到老太君那里不说,给她暗地里使点绊子是肯定的,二则,姑娘家最是要经营名声的,她可不想平白添了什么不好的名声。 覃晴有些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往贵妃榻上走去,一面吩咐道:“去通知二姐姐叫她准备准备后日和我一道去,还有那盒糕点,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武阳候府的诗会,可不单单只是切磋而已。 ……………………………… 五月二十,武阳候府诗会,一大早覃晴便遣了浅春去覃韵的院子里头,生怕这一位二姐姐因着任何原因耽搁了去诗会的步伐,顺带送去了几样玉质的首饰。 那些羊脂白玉碧玉翡翠什么的,上一世倒是衬了她一世的清高模样,只是戴在她身上的时候只显出一股子冷傲不近人情的清冷劲儿来,但在那向来气质恬静的覃韵身上便是锦上添花,她覃晴其实还是适合那些金簪红玛瑙什么的显得比较接地气。 到上了马车,见着覃韵那打扮了过后的样子,覃晴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二姐姐真是国色天香。”覃晴由衷赞了一句。 覃韵叫覃晴看得脸色发红,“六妹妹你真是……又贫了。” “妹妹说的可是真心话。”覃晴在软垫上坐下,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这一回宁国公府依旧如往年一般去了三辆马车,只因覃晴不愿同覃依覃涵同乘一辆,是以特意加了一辆给她们,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车轮缓缓轮动着,覃晴在车中与覃韵说笑,倒是不觉着无聊。闲聊中,覃晴只觉这覃韵果然是个好的,而覃韵只觉着传言不可信,甚至连自己亲眼见到的都不能信,这六姑娘哪里不近人情,哪里目中无人难以相处了,分明与其他十二岁的闺中女子一般无二,甚至更可亲一些。 “二姐姐你真好,我都要舍不得你了。”覃晴抱住覃韵的手臂,真正是经历了两世才体味到一些姐妹亲情。 覃韵亦将头靠在覃晴的肩膀上,“六妹妹也一样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覃晴率先扶着丫鬟下了马车,然后回过身等着覃韵下车一道向武阳候府而去,眼角的余光瞥见三房的覃瑜叫丫头扶着同一方向而来。 “六妹妹的心可真是大呀!”覃瑜从覃晴身边过的时候停了一停,不屑的眸光自覃韵以及另一边走来的覃依覃涵身上一一而过,哼了一声,扶着丫鬟越过覃晴便先进了府门。 覃晴的心中冷嗤了一声,拉着覃韵便进了府门。 这武阳候府的诗会由来已有几十年了,覃晴身为二房嫡女,又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是以已是来了第五个年头了,可覃韵却是第一回来。 按覃晴上一世的记忆,覃韵一直到宁国公府没落都是没来过这诗会,是以别人也不知宁国公府有个这样好的二姑娘,也直接导致了覃韵的婚事被搁了下来一直无人问津。 “二姐姐,等会儿我们先一起去拜见长公主,然后再去诗会。” 既覃韵从没来过,覃晴自是当起了向导,这武阳候府可是不同与其他勋贵人家,老武阳候尚的是长公主,身份特别尊贵些,也是这个长公主兴起的这诗会,是以每一年来武阳候府,所有的贵女都要先去拜见武阳候府的老太君,也就是长公主殿下,之后才会去的诗会。 “那长公主殿下也是要去诗会的吗?”覃韵的心中有些紧张。 “不会。”覃晴安抚道,“如今的诗会都是武阳候的夫人江夫人在主持,郡主前几年也已嫁了人。” “哦。”覃韵点了点头,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覃晴拍了拍覃韵的手,“姐姐莫怕,公主虽然威严,但也不会管我们这些小辈,只要进去请个安就好了。” 说话间,覃晴与覃韵已是到了那正院前,覃晴在那院门口瞧了一眼,果然没见着那覃瑜,估计是怕和庶女一起请安跌了她的身份,是以早就已经进去了。 覃晴的心中冷笑了一声,回头看看那覃依覃涵也早就不见了踪迹,估计正在想着左右逢源,便也不等她们,带着覃韵就进了院里,让门外的嬷嬷通报了进去。 毕竟覃韵是从来没有出过府门的,覃晴知道她心中的紧张,是以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直到进了屋才放开。 屋中氛围甚是安静,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味,覃晴知道那公主殿下喜静,这两年又念佛吃斋,是以并不觉着意外,低着头就和覃韵一起行了礼。 “怎么又是宁国公府的姑娘?”长公主一身秋香色绣福寿祥云的褙子坐在上首,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虽说已有四十好几的年纪,可保养得宜,丝毫不比寻常年轻少妇差到哪里去。 覃晴跪在下面并没有起身,低着头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四姐姐比我们走得快些,是以先来给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叫这么直接挑开了他们宁国公府院里姑娘的关系也真真是没脸的事情,但那长公主素来都是以这种直率犀利咄咄逼人的性子闻名,覃晴倒也不奇怪。更何况他们宁国公府下个月初就又要送姑娘进宫,算是出了名的色供之臣令人不齿,这位直性子的长公主殿下看她们不顺眼也是正常的。 “哦?”长公主应了一声,又去看覃晴身旁的覃韵,“宁国公府何时又多出一个姑娘来了?” 覃晴垂着眸,清楚地看见覃韵缩在袖子里的手瑟缩了一下,是以便抬眸替她开口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二姐姐……是府中四叔的遗腹子,这些年一直养在府中从未出过府。” 覃晴的话音不由得在中间微微顿了一下,只因她一抬头间,便看见长公主身边竟还站着一人一直都在看着她们,那人一身的天青色圆领衫,暗纹的祥云如意间,是皇室子弟才有的蟒纹。 言朔。 覃晴的心中猛地震了一下,别开目光,暗暗用指甲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继续如常地讲完了一句话。 “抬起头来。”上首的长公主闻言,淡淡,却又不容置疑道。 宁国公府的子孙各个相貌漂亮,覃晴心中知晓这长公主怕是极看不惯他们这个色供之家,是以想要看看这宁国公府藏了这么久的二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一旁的覃韵怔了怔,可谓是鼓足了勇气才貌似镇定地缓缓抬起了头,却瞧见了那长公主眼中冰冷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颤,但仍是撑住了没有显露出来。 “倒又是个绝色的。”那长公主的神色嗓音虽是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情绪,可覃晴哪里能听不出这其间的讽刺之意,她原本并不想叫覃韵让长公主注目,往年长公主也不曾多与宁国公府的姑娘说过什么,可这几日大姑娘才被选进了宫,难免她们又要成了那众矢之的。 可碍于长公主的身份,也只能忍住了。 “姑姑,您刚才说的那幅观音图侄儿想起来了,好像在浔阳伯府中看到过。”言朔的嗓音突然响起,清俊文雅的面上笑容温润和煦,霎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覃晴亦不由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眸去。 “哦?”长公主淡淡的神色终于一动,然后顿了一下,对着覃晴覃韵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是。”覃晴同覃韵闻言,赶紧便起身退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覃晴又忍不住看了言朔一眼,却正好碰在了他投过来的眼神上,心中不由得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这一章贴上二更的标签吧~~ ☆、都是重生(一更) 快步出了院子,覃晴与覃韵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六妹妹,可吓死我了。”覃韵拍了拍胸口,第一回出府,第一回拜见那些尊贵的皇室之人就遇到这种阵仗,覃韵的冷汗都要将衣服浸透了。 覃晴的身上也出了一身的冷汗,牵住了覃韵的手,笑了笑,道:“我们去诗会吧。” 虽说在长公主那里出师不利,但那接下来诗会可是覃晴最熟的地方,想当年她也是费尽了许多的心思只为在借此一举扬名把更多的京中贵女踩在了脚底下。 想着接下来的诗会,覃晴便有信心多了,拉着覃韵便到了那举行诗会的园子里,看着那些已经到了许久的其他贵女们唇角略勾了勾,轻声同覃韵介绍这那些贵女的背景,又挑了几个带着覃韵上去闲聊了几句,将覃韵介绍了出去。 “六妹妹……”覃韵轻轻拉了拉覃晴的袖子,面上有些尴尬之色,虽说覃晴是好意,可这么好似急着要将她推出去的模样依旧让覃韵羞赧不已,前几日覃晴走后不久,四夫人也同她提了找婆家的事情,也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只是她到底是姑娘家,知道覃晴这么往外推她的目的哪里能不羞呢? “怎么了?”覃晴回过身来,见着覃韵的神色也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方才那几个姑娘都是些不错的姑娘,二姐姐结识了,说不得以后就是一家人呢。” 覃晴说的是真话,虽然她方才带覃韵结识的并非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女,大多官阶低微并无实权,但想到今后宁国公府的下场,再想想覃韵的性子,若往高门大户里送就是害了她,是以带她见的姑娘夫人也都是些性情温和好相处的。 “六妹妹,你又打趣我!”覃韵闻言,更是羞赧不已,但也晓得她的苦心,只是覃晴这么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如何这般懂这些? “好了,要开始了。”覃晴瞧见武阳候府的掌家夫人江氏带着侍女进了园子,便拉着覃韵一道回了座。 诗会的桌位都是按府分的,是以她们宁国公府的姑娘都坐在一起,覃晴与覃韵回去的时候,四姑娘覃瑜已经坐下了,看见覃晴与覃韵过来,不屑地瞥了一眼,转过头去。 覃晴未曾理会,拉着覃韵就落下,不多久,覃依和覃涵亦走了回来,挨着覃晴坐下。 “三姐姐五妹妹可总算是回来了。”覃瑜的声音从另一头凉凉响起,却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她们一眼,摆弄着桌上的茶盏,“一进门就没了踪影,我还道三姐姐和五妹妹落在了门外没进来呢。” 第5节 “四姐姐哪里的话,我和三姐姐可是一直跟在姐姐的后面,只是姐姐走得太快,一进门儿就没了踪影,想来是急着去拜见长公主殿下了。” 说话的是覃涵,自得了覃晴的带她来诗会的承诺,霎时间就恢复了原来的风采,丝毫不见前几日叫大夫人整治过的落魄样儿,一身玫红色的绣牡丹的崭新衣裙,可谓是宁国公府四个姑娘里最抢眼的一个了,昂首挺胸地进了府就同覃依一道去同其他府的贵女们拉关系,上蹿下跳的模样,直看得覃瑜眼中生刺。 “哼,”覃瑜听了覃涵的话不由眉心微皱,然后冷笑了一声道:“长公主殿下是长辈,自是要先拜见的,只是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尊贵,怕不是人人想拜见就拜见的了的。” 有道是尊卑有序,除非由嫡女带着,否则庶女是绝不可能有幸拜见长公主的,便是一般的贵族人家,也是不允许拜见的。 “你……”覃涵的柳眉一竖,她与覃瑜向来极不对付,总是仗着嫡女的身份压她们一筹,其实他们三房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老爷,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行了,”覃晴淡淡地开口截断覃涵的话,“诗会就要开始了,四姐姐五姐姐不若想想本次的题目是什么。” 语毕,带着警告的目光往覃涵的面上一扫,看得覃涵的眸光猛地瑟缩了一下。 几声清脆的琵琶声响过,整个园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江氏一身绯色织锦的上衣与嫩黄色的马面裙站在最中央的地方仪态端方,将园中的姑娘环视了一遍方才从容不迫地开口简单说了两句,也不客套,便抬了抬手,示意贴身丫鬟奉上一个锦盒,从里头拿出了今年诗会的题目。 琴。 覃晴在下边看见江氏手中那张红纸上的字后心下一松,暗道果然还是这样。 这诗会的题向来不止于写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年选一作为题目,而按照覃晴的记忆,这一年便是琴。 “二姐姐。”覃晴的手不由暗暗握紧了覃韵的手,她是知道的,覃韵的琴技虽不曾怎么在人前展露过,但她曾有幸听过一次,知道这覃韵的琴技不仅是府中姑娘里最好的,在这满园的贵女里头也挑不出几个能与她匹敌的。 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覃韵便不会同上一世一般近双头十年华还无人问津。 有悠扬的琴声传来,已是有大胆的贵女上去开场做了第一个,覃晴的眸光自覃瑜和覃依眼中那跃跃欲试又似乎势在必得的眼神上划过,唇角不由得勾了一下,回过头同覃依道:“三姐姐苦练琴技已久,想来这一回是势在必得了。” “六妹妹哪里的话,六妹妹的琴技得过名师指点,哪里是我们比得上的。”覃依微垂的眸中划过一丝愤恨,府中老太君只重嫡女,曾专门请了名师指点府中嫡女的琴艺,而她们这些庶女则只寻了寻常的师傅,若非她姨娘暗地里贴了体己钱偷偷在外面请了又高明的师傅教她,她们这些庶女如何比得过嫡女。 “妹妹的技艺浅薄,这一回便不上去丢丑了,还是姐姐们上去吧,也好为宁国公府争得一些荣光。” 覃晴一面说着,一面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手腕,洁白的手腕子上一点点红印子犹清晰可见,是上回香会出疹子消下去后留的印子。 覃依就坐在覃晴的旁边,自是看得清楚,不由得目光一动,除了已经进宫的大姑娘,六姑娘最得老太君偏爱,各种各样的名师请了一拨又一拨,如果这回诗会覃晴不上去,那么……覃依轻蔑地瞥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的覃瑜。 琴声悠扬,上场的贵女一个接着一个,覃晴坐在位子上看着覃瑜昂首挺胸地上去了得了一小片赞誉,又看见覃依在旁边坐得不动如山,想是等着好机会,不禁坐得闲得慌,若说上一世她此时此刻定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赛事与覃依一般等着好机会上场惊艳四座,而此时真真是没心思盯着这些,桌前的茶盏换了一杯又一杯,糕点盘子也空了一半。 瞅瞅还有一半的人等着上场,摸着有些撑了的肚子,覃晴偷偷嘱咐了覃韵上场的次序,又留了浅夏,带着浅春便以更衣的名头悄悄离了场, “姑娘,你为何不上去争一争?”想到方才覃瑜下来的时候对着覃晴那不可一世的一瞥,浅春真真为覃晴觉着不服,“姑娘的琴艺可是得了许多名师指点的,前些日子还练过,今日怎么就不上去了呢?” 覃晴淡淡地笑了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府中琴艺最厉害的其实是二姐姐,有她在那里,我若还上去才是自不量力。” “二姑娘?”浅春歪头想了想,“没听见人说二姑娘的琴艺厉害啊?” 覃晴叹了一口,摇了摇头不再解释,上一世她可谓也是拼尽了全力一次次在诗会上争个才名,争到最后,她也就只剩才名了。 慢悠悠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园中专为诗会准备的恭房,覃晴往里头去了一下,便出来又带着浅春往回走,才走了几步,便见眼前的人影一闪,浅春叫一人捂住了嘴巴就往旁边拖。 “浅春!”覃晴的心中一惊,伸手就要去拉浅春,却瞧见了那捂着浅春嘴的正是言朔身边最信任的长随。 “云销。”覃晴嘴唇微动了动,不由得怔然,眼见着浅春霎时就被拖没了影。 “六姑娘。”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覃晴的心间微颤,然后回过身去,果然是言朔。 “不知裕王爷为何要绑架我的侍女,可是她犯了什么错?”覃晴暗中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言朔闻言,看着眼前那强装镇定的少女如今才勉强长到他胸口的地方,瘦瘦小小的,任凭宁国公府锦衣玉食地养着,后来也只长到他肩膀这般高罢了,依旧是娇弱不堪的模样。 “不知六姑娘为何到了这里?而没有在诗会上弹奏那曲《高山流水》,不是练了许久断了两根琴弦磨破了手指才练出来的么?” 言朔的语气寻常平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关轻重的事,只是那双看着覃晴的眸子却是幽黑深沉,一点不容覃晴逃避。 “王爷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覃晴避开目光下意识后退一步,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上一世她在诗会上弹的是这首曲子?难道…… ☆、说破(二更肥肥的) “呵,”言朔笑了一声,跟着逼近一步,道:“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子见着本王都自称一声臣女,再不行自称小女子的也有的,可六姑娘你口口声声自称我……阿晴,这果真是本王给你惯出来的习惯。” “王爷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覃晴的心中已是明白,可她依旧不能承认,只是止不住慌忙又向后退了一步。 言朔抬手直接擒住覃晴的下颌,唇边的笑容却是温和,缓缓道:“阿晴,若是一个人睡了一觉起来就性情大变能将庶姐推进水里折磨,毫无缘由地主动亲近从来不亲近的人,甚至连争强好胜的性格也改了……阿晴你能告诉我她是怎么了吗?” 自他重生之后他已关注了她整整三年,看着她一点一滴地顺着前世的轨迹走,可是却在不久前突然连连出现变故,同是重生再来一次,他能有什么猜不透的? “王爷请自重!”覃晴用力地一把推开言朔,娇美的小脸上有些发白,是气得发白,也是吓得发白。 身为言朔府中唯一的姨娘,言朔是什么人她清楚的很,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明里装得纯良无害,可暗里心黑手黑判若两人,她上回在水里按着覃涵的头折磨这一招便是同言朔学的,只是他最后一脚把人在水里弄死了她没有而已。 她见过言朔好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她是真的怕了言朔的。 言朔看着覃晴下颌上教自己捏出的那一点淡淡的红痕,又看着她眸中明显的防备与惧意,唇角的笑意不由得有些苦涩,“阿晴,好久不见,你难道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是怎么死的,又死得多么决绝。 覃晴看着言朔的模样,垂这眸略沉默了一下,想起上一世她所知道言朔的那些秘密,道:“王爷请放心,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臣女什么都不记得,臣女今生不过想二姐觅得如意郎君,二房不受宁国公府牵连罢了。” 覃晴的态度表得十分明白,又将自己的目的统统说给言朔,以给他一个足够的把柄。 宁国公府终是会倒,谁也救不回来,而二房不管怎么样都会受牵连贬为庶民,倒时候只能求得一息尚存罢了,而言朔也终会权势滔天,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而现如今,她将覃韵的婚事交出来给以他把柄。 “你果然是聪明。”言朔的眸底闪过一丝失望,转过身去不再看覃晴。 覃晴行了一礼,道:“臣女告退,还望王爷能将臣女的婢女还回。” 语毕便绕过言朔向诗会走去,隐在宽大马面裙中的双腿微微打着颤,知道到了诗会的园子前看见被抓走的浅春候在那里,方才好了些。 “姑娘……”浅春上来牵住覃晴的手,脸上还有泪痕,想是被吓得不轻。 覃晴紧紧握了握浅春的手,摇了摇头,“没事。” 园中传来的琴声空灵动听,覃晴听出是覃韵的琴声,可这会儿却是真提不起劲来欣赏,扶着浅春呆呆地站在园子门口,贴身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湿透了,如今叫风一吹只是沁骨的冷。 天知道她是有多怕言朔方才直接杀了她毁尸灭迹,上一世言朔要说好,也是真对她好,做好多事儿的时候根本不避着她,比如杀人,比如策划夺嫡,导致她真的知道挺多言朔的秘密的,当初就觉着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会儿还真是变成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走吧。”覃晴收了手身上的冷汗,才同浅春一起回了园子,此时覃韵的琴声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可覃晴进去的时候依旧听见有其他贵女或夫人在窃窃私语讨论覃韵的琴艺,以及看到……覃瑜覃依覃涵盯在覃韵身上那嫉妒的眼神。 用宁国公府三个姑娘的琴艺来衬托覃韵一个,覃晴觉着自己这一招果真缺德。 覃依本是想着压轴去的,没想到等了半天还有一个从没放在眼中的覃韵成了真正的压轴,这结果自不必说,覃韵拿了本次诗会的第二名,而第一则是襄国公府的宝云郡主,虽是第二,可宁国公府二姑娘的名声却是立马盖过了往下的其他姑娘,毕竟除了大姑娘曾拿过一次第一,覃晴在上一回的诗会中拼尽全力也才拿了个第四而已,更别说剩余的没拿到过靠前名次的覃依等人了。 “恭喜二姐姐。”覃晴由衷道。 覃韵抓着覃晴的手,面上也是难掩的激动。 一旁的覃瑜见了,不由讽道:“六妹妹真是好胸襟,为他人做嫁衣。” 覃晴的笑容柔婉,反讥道:“那也得谢谢有些人这陪衬做得好。” 别管树敌不树敌,有些人既然不管如何都是你的敌人,何必顾虑什么。 覃晴没有去看覃瑜覃依覃涵的脸色,想来也是各有精彩,只和覃韵静静地坐到了最后,然后一道回了府,再没理会旁人。 结果第二日早上请安的时候,府中的老太君便问起了诗会的事。 一对落地的粉彩福寿赏瓶上描金的花纹流光溢彩,覃晴进了内室请安的时候不禁有些犯了眼花,虽说上一世她在这屋中进进出出许多年,可后来进了裕王府做姨娘就在没见过这么招眼的东西,如今这么瞧着竟是莫名的不习惯了。 目光上移,覃晴落在上首榻上的老妇人身上,笑容清淡又不失婉约,“给祖母请安。” “六儿来了,快到祖母这儿来。”老太君的脸早在覃晴进来时便笑开了,招了招手道。 覃晴依言过去在老太君的身边半坐下,这才拿目光从一旁站着的覃依覃涵覃瑜脸上掠过,只见覃涵的眸中一丝明显的幸灾乐祸没掩饰住泄露了出来。 覃晴的眉梢动了动,然后不动声色地拿冰冷的眼神一扫,便见覃涵的面色一变,瑟缩到了覃依身后。 “六儿,”老太君握着覃晴的手问道:“听说昨儿诗会上比试琴艺你没上去?” “是。”覃晴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的自小请了那么多名师,都夸你的琴艺好为何昨儿不上去露一手,这可与你争强好胜的性子不同啊。”老太君虽问着,可眼睛却不曾瞧着覃晴,只是一下一下抚着覃晴的手。 覃晴照样将手腕子上的红印露了出来,“回祖母的话,六儿可是真想上去的,只是这手腕上的印子还在,若是叫人看见岂不是丢丑。” 老太君看着覃晴手腕子上那些红印,淡淡的,并不是很深,眸光不由得微沉了下,道:“这印子已是浅了,用粉盖盖就是了,六儿平日里向来是最聪明的,如何想不到这些?” 闻言,一旁听着的覃依等人已是面露讥讽,覃瑜瞧着覃晴手上那淡淡的红印子,冷冷一笑,“妹妹这是藏拙,不让人见识呢。” 覃晴感觉到老太君投在她手上的目光更冷了,便抬手拉了另一个袖子起来,只见袖子下的手腕上一大片红色的疹子,布在那雪白的肌肤上只看得人触目惊心。 “祖母……”覃晴的鼻子一酸便红了眼,却偏生又忍住了没掉下泪来,“六儿是……是真不能弹琴啊……” 在这宁国公府中,老太君只重视两个姑娘,一个是大房嫡出的大姑娘,一个便是二房嫡出的六姑娘,从小便是精心培育,只求将来能开花结果,成为宁国公府最好的棋子。 覃晴曾经也不懂过为何大姑娘会被毫不犹豫地送进宫里去,直到她遭遇悔婚,哪怕以姨娘的低贱身份都能毫不犹豫地将她送进裕王府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老太君是真的宠她们两个嫡出的姑娘,也是真要那她们做棋子。 是以,如诗会这种应该嫡女出风头,让老太君看到培育的花儿开花的时候,她竟然将机会给了旁人是绝不能忍受的,况且还是那个她从来寡恩少怜的二姑娘,一个并非经她手培育的庶女! “哎呀呀!”老太君的神色蓦地一变,看着覃晴手腕上的疹子惊道:“怎么成这样了?上回不是说好了吗?哎哟我的心肝儿哟……你怎么也不说!可曾找大夫看过?” “已经看过了,”覃晴点了点头娇媚的面容上一双明眸带泪微微颤动着,只叫人看了心中怜惜。 “大夫怎么说?”老太君急忙问道。 覃晴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抽泣,“只说半年内是好不了的。” “这可怎么好!上回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又起来了?”老太君看着覃晴那布满手腕的疹子,只觉着自己的肉也跟着疼了。 覃晴抹了一下落下来的泪珠,“六儿也不知道,大夫也没说。” “哎哟我的心肝,可是受苦了……”老太君抓着覃晴的手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是真为了覃晴心痛。 覃晴趁机扑进老太君的怀中哭道:“祖母……六儿……六儿是真的想在诗会上给祖母……给祖母争光……” 老太君搂着覃晴,冷冷看一旁看热闹的覃涵等人一眼,拍着覃晴的背道:“好孩子别哭了,咱们还有明年的诗会。” 覃晴点了点头,依旧扑在老太君的怀中,哭了老一会儿方才停下来,红着眼睛抽抽噎噎。 “六儿也不必太伤心,咱们六儿的底子在那里,总是有机会让人知道我们六儿的厉害,晚一年也无妨。”老太君安慰道。 “嗯。”覃晴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好了,”老太君伸手拂了一把覃晴额前的碎发,“回去吧,好生养着,想要什么就和祖母说。” “嗯。”覃晴点了点头,起身行礼“六儿告退。” “去吧。”老太君目光慈爱地看着覃晴退下,然后转头看向覃涵等人,眸光倏然就冷了,“你们也退下吧。” 覃瑜等人都叫老太君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慌忙低下头,“是。” “姑娘。”出了老太君的院子,一直等在外头的浅春和浅夏便迎了上来,轻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第6节 覃晴抹了一下发红的眼睛,“没事儿。” “姑娘……”浅夏低头看了看覃晴叫袖子盖住的左手,昨儿一回府覃晴便叫她偷偷去下等的奴婢婆子那里弄了些劣等的香料来搓在了手腕子上,可是将她们吓了一跳。 “抹点药过两天就好了。”覃晴浑不在意,她早就想到了老太君绝不会置之不顾,是以老早想了对策,只是问道,“你们可问过了?” “是,”浅夏道,“昨儿回府没多久,傍晚的时候,老太君就暗暗穿了二姑娘问话呢。” 覃晴闻言,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果然老太君是不能忍受四房有出头的机会,若是覃依覃涵也就还好些,毕竟是大房是她嫡出的,而三房和四房都是庶出的。 “姑娘可要去二姑娘的院子?”浅夏问道。 “不了,回去吧。”覃晴道,既是还要在这宁国公府待着,那么覃韵就要早些适应老太君还有其他的几房,毕竟她若想要找个好人家好好嫁出去,是不能再像曾今那样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过了老太君的那一关,覃晴在府中安生地过了几日,便又有了一件事情,温氏要给覃子懿选婚事了。 其实温氏想张罗这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覃子懿如今十八了,早就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只是覃子懿不学好,总是在外头逞凶斗狠,名声不怎样,也没有功名,是以二老爷覃沛便想着等覃子懿再稳重些考个功名再议亲事,但温氏岂是能等得住的,只觉着大房的一嫡一庶那般德性都早已娶了亲,凭什么自家儿子要一拖再拖! 这话是在吃饭时叫提起的,彼时覃晴亦坐在桌边,听着温氏将覃子懿夸得天下最好,真真有些听不下去,都说慈母多败儿,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老爷,你看大房的子承孩子都有了,子良也快了,咱们也该给子懿娶个媳妇了。”温氏道。 覃沛皱着眉道:“胡闹,子承子良都二十好几了,自然该有孩子的,只凭这个就匆忙给子懿寻亲事,简直胡闹!” 温氏不依不饶道:“可子承十七就娶亲了,也是没有功名,还有子良,哪个成亲的时候有功名的,现在也没有,你总说子懿不省心,给她娶房亲事也好让他早些收收心。” 覃沛闻言,只凝眸皱着眉沉思,温氏趁机继续撒娇道:“老爷……” 覃晴在一旁拨着碗里的米粒,只觉不忍直听 这覃沛乃是真正金榜题名过的御赐进士出身,在翰林院里任职,学问是极好的,而且为人正直,只是有些书生意气,还有些刻板,是以对于覃子懿这个不思功课书本,只爱耍枪弄棍的嫡子向来严厉打压,从小覃子懿挨的板子就比爱好诗书的覃子恒多了不知几倍,但覃子懿依旧能活成今天这样的原因温氏绝对功不可没,只因覃沛虽然刻板严厉,但对于温氏却是束手无策。 想来这便是一物克一物,温氏的娘家是从江南升迁而来的,乃是江南的水乡女子,柔弱似水,又撒得一手好娇,每每都叫覃沛束手无策。 “好了!” 果然,覃沛的眉头一松,道:“那你就去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看子懿同不同意就是。” “好嘞。”温氏马上笑开花儿,“妾身明儿就叫人把子懿找回来。” “娘,”一旁的覃晴立马开口,笑道:“我去吧,我去把哥哥找回来。” 温氏的心中高兴,立即就应了,“行,你去吧。” 有了温氏的首肯,第二日早晨覃晴便叫人准备了马车往覃子懿的书院而去。 虽说覃子懿不争气,可如何说都是宁国公府的公子,进的乃是京中最好的书院,是以覃晴到了门口的时候便叫守门的给拦了下来,说不是书院的学生不得入内,浅夏上去表明了身份来意,才有人往里头去通报,却依旧是不得进。 “这什么书院,也不瞧瞧姑娘的身份,竟还叫姑娘站在门口……”浅春看着门房那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由得轻声嘀咕道。 “圣人之地不得无礼。”覃晴皱了皱眉,转身低声训斥了一声。 浅春缩了缩头,不再言语,陪着覃晴一等就是老一会儿。 五月的日头已是有些晒,虽覃晴站的地方晒不到,可站久腿却是有些酸了,浅春等的有些不耐烦,伸头往里头看看,只见一个穿着书院学生儒衫的从一头而来,便忙对覃晴道:“姑娘三少爷出来了。” 覃晴闻言,亦伸头往里头看去,只见从抄手游廊里缓缓走来一个身着书院青灰色儒衫的少年,身材挺拔,远看着的确与覃子懿有几分相似。 覃晴不由皱了皱眉,虽说身形相似,但覃子懿向来风风火火的,又何况明知她在门口等,岂会这么慢悠悠?可这个身影却是似曾相识。 浅夏一指头戳在浅春的脑袋上,“瞧你那眼神儿,瞎嚷嚷什么,连三少爷都认不清了么!” 来人的确不是覃子懿,覃晴也看清了,可却是瞬间浑身僵硬,怔怔地看着那人缓缓朝大门靠近。 “卓公子出去啊?”门房的人一见那少年瞬间便变了笑脸,恭恭敬敬地目送那少年从身边走过。 “嗯。”那少年却是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跨出大门,然后眼波都未动一下地掠过覃晴等人,径直上了路边的另一辆马车。 “这人是谁?”浅春不禁问道,方才那人从身旁经过的时候,虽不曾如何,可那好似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清高模样却是谁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们好歹是宁国公府的人,平时跟着主子出入王公贵胄之家也就见着那些皇室的郡主小王爷敢对着宁国公府的人这般态度了。 卓浔,翰林院大学士之子。 覃晴的手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眸光好似不能移动一般贴在了那辆马车上面,看着它越走越远。 那个曾和她两情相悦的人,那个曾对她许下非卿不娶的人,那个胆敢退了她的亲悔了她的婚的人…… 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梗住,覃晴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是宁国公府的幺女,从小锦衣玉食受尽了宠爱与夸赞,可就是这个人,用一纸退婚毁了她所有的一切,从云端跌入泥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一只求评的年糕眼巴巴地等着……好可怜呐…… ☆、覃子懿 即便被削职罢官当朝廷杖也要抵死悔婚,到底宁国公府的六姑娘该有多么不堪,才让翰林大学士家的公子宁愿放弃大好的仕途也要抵死悔婚?因为他们宁国公府是色供之臣,是奸佞之家,是以清贵忠君如卓家如何能叫人说成依附权贵贪恋权势的伪君子娶她这个权佞之女? 可是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他们宁国公府世袭勋贵,即便当时已经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卓家虽然清贵,但不过是个穷翰林罢了,宁国公府就算再没落,她也是下嫁,她自贬身份,可换来的又是什么,说她以色惑人,说她主动勾引卓浔,说她被卓家悔婚是宁国公府的报应。 她好恨,真的好恨…… “姑娘,姑娘!”浅春浅夏看覃晴突然捂住胸口,不由的大惊失色。 “没事。”覃晴回过神来,勉力笑了笑,摇了摇头。 “姑娘的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浅夏问道。 “没事,就是站得有些累了。”覃晴扶住浅夏,可手心却是冰冷的。 “姑娘……”浅夏忧心道。 “没事。”覃晴笑了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书院里一道身影飞快跑近,是覃子懿一身窄袖短打跑了过来。 “他们说你找我,什么事儿?”覃子懿微喘着气,额头上还布着汗珠,瞧着样子仿佛是方大干了一场。 “你又打架了?”覃晴不由皱眉问道。 “我有这么闲吗天天找人打架?正跟人比着蹴鞠呢,你不在府里陪着娘到这儿来做什么?”覃子懿有些不耐,这个妹子,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和他说话也总是板说教的嘴脸,真真是叫他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正是娘叫我找你回去,走吧。”覃晴伸手就去拉覃子懿。 覃子懿侧了侧身避开,“走什么走,我哪儿正比着蹴鞠呢,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了。” 覃晴也知道这个亲哥因为她以前的态度不待见她,但依旧笑了笑,道:“娘叫我喊你回去自然是有事儿,爹也是知道的。” “爹?”覃子懿眉梢一挑,不耐的神色霎时就换了,“爹有什么事儿?”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覃晴又问道。 “回。”覃子懿立即就点了头,“我换身衣服去。” 覃晴忙拉住覃子懿往外走,“别换了,回去再换。”说着,便将覃子懿推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覃子懿坐在车上坐立难安,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问道:“爹叫我回去,究竟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上次……” 覃子懿狐疑地看着覃晴,“你把上次的事告诉给爹了?” “你说呢?”覃晴瞧着覃子懿那皱着眉头的憨傻模样不由得便想逗逗他,故意淡淡睨了他一眼。 “你真说了!”覃子懿霎时就炸了,跳起来指着覃晴道:“你这个……你这个死丫头,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没想到比以前还要坏,装模作样的还给我送糕点,你这个……” 覃晴面不改色,瞧着覃子懿果然炸毛,忍住笑凉凉道:“是娘叫你回去,要给我挑嫂子呢。” “什……什么?”覃子懿面上的神色霎时僵住,顿了半晌回身就要下车道:“不行,我不回去了。” “诶!”覃晴忙起身拖住覃子懿,“你干什么?给我回来!” 覃子懿一面挣脱覃晴的双手,一面道:“去,自己待着,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停车!” “不许停!”覃晴亦对着车帘子外喊了一声,抓着覃子懿道:“娘说你都老大不小了,大哥二哥都成亲了,就你还拖着,你要是不议亲,下面的哥儿可怎么办!” “你懂什么!”覃子懿想将覃晴甩开,可又怕不慎伤了她,道:“成亲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还有你个小丫头,成亲成亲地挂在嘴边也不觉臊得慌,躲开!” 覃晴死死地抱住覃子懿的手臂不撒手:“不成,我不管,是娘叫我出来找你的,你就是得和我回府!” 覃子懿瞧着样子,又想到温氏那喋喋不休的嘴,不由得气急,道:“一姑娘家这么大了抱着男人的手不撒手,你平日里的那些端庄被狗吃了!” “对,就是被狗吃了!”覃晴答得毫不犹豫,“你也不是别的男人,你是我哥哥。” “你……”覃子懿的眼睛一瞪,真是没词儿了。 覃晴见覃子懿的态度软化,忙也放软了声音撒娇道:“哥哥——” “去,边儿去!” 虽说覃晴喊了覃子懿十二年的哥,可从没喊得这么婉转动人过,不由叫覃子懿背上的汗毛一竖,不自在地又去推覃晴。 这妹子,恐怕是真吃错药了。 “哥!”覃晴自不会放手,这么多年,她可是第一回这么亲近地和覃子懿说话,道:“你放心,娘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昨儿晚上爹和娘说过了,你还没有功名,先别大张旗鼓地找。” “那他们打算这么找?”覃子懿想起十六岁时温氏给他张罗定亲的样子,若非他躲在书院里死不出来,覃沛又觉得他书业未成不宜议亲,真是不敢想象后果。 覃晴漫不经心道:“放心吧,这回可比之前好多了,不给你看画像了,直接带你看人。” “什么!”覃子懿一惊,眼睛都瞪出来了,“看人!” 覃晴道:“对啊,三天后颐园赏花会,有很多京中贵女在这一日都会去,娘要你去自己看看。” “不行,我还是不能回去!”覃子懿一把推开覃晴就要下车。 “你是不是怕了?”覃晴叫一下推进了角落里,回身去抓覃子懿已是来不及,忙大声质问道。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好怕的!”覃子懿的动作一顿,果然中招。 覃晴的眉梢微挑了一下,道:“那你跑什么?娘这回可是铁了心要给你议亲了,这回跑了,下回还有别人来抓你。” 覃晴整了整衣衫,坐正了身子,道:“其实你也不用怕,这回反正是你先挑人,赏花会上这么大,倒时候你跑了不就成了,娘也不能真抓了你,先安全过了这一关。” 覃子懿闻言,眼神微眯,总觉着这个妹子好似跟以前换了一个人一般。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覃晴叫覃子懿看的有些不自在。 “六儿,”覃子懿的眼睛紧紧盯着覃晴,缓缓坐到她的身边,然后问道:“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 回到宁国公府,覃晴带着覃子懿去见温氏,瞧着温氏对着覃子懿又是入常一般的先嘘寒问暖,默默地站在一边儿,等覃子懿答应了温氏去颐园的时候方插话要自己跟着去,还得带上覃韵作伴。 温氏看着覃晴上哪都要带着覃韵的模样,只觉她与覃韵好得莫名,可一想到覃子懿答应了去颐园的事儿,便也没细想,便答应了,欢天喜地拉着覃子懿的手又说了一通,才吩咐人准备下去。 覃晴也去了覃韵的院儿里,同覃韵说了颐园的事情,只是覃韵的神色掩着难言的晦涩。 “二姐姐……”覃晴看着覃韵,知道覃韵是个恬淡的性子,这种为了亲事未尽心机到处想冒头的事情着实叫她不习惯,而且自上回的诗会后老太君虽没说什么,可谁都知道老太君不喜。 这底下的人哪个不会看老太君的神色,再加上大房和三房暗中使的绊子,这四房十几年平静的日子已是没了。 第7节 “我知道妹妹是好意,先谢谢妹妹了。”覃韵柔柔笑了笑,道。 虽说覃韵不喜欢那些,可也是看得清楚,这宁国公府中四房的势弱,若她自己还不争些什么,那更是叫人踩得比尘埃还不如。 覃晴觉着有些歉意,这些日子四房的难处她不是不知道,是她将覃韵扯进了这些斗争之中,可是在这深宅之中,她也只能这样帮覃韵了。 有些感概地叹了一口,覃晴又和覃韵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听浅春从三房那儿听来的消息,竟是三房那日也要去颐园,顿时冷笑了一声,这二姑娘还没嫁,三姑娘四姑娘倒是都挺急的! ………………………… 三日之期转瞬就到,温氏老早就亲自抓了覃子懿起来准备,覃晴瞧着覃子懿房里闹腾的模样,先去寻了覃韵,路过荷桥的时候见着覃瑜一身新裁的丁香色绣海棠的衣裙趾高气扬地看着瞥了一眼覃晴,讽道:“哟,六妹妹,又要帮着别人出去风头啊?为他人做嫁衣裳,二姐姐可真是有个好妹妹。” 覃晴瞧着覃瑜那刻薄的嘴脸,又瞧了瞧那桥下的池水,甚是想请她也同覃涵一般尝尝水里的味道,可想到还在那府中,便笑了笑,道:“颐园的路可滑着,四姐姐可要仔细这一身新衣裳。” 语毕,掠过覃瑜便走了,到了梧桐院接了覃韵出来,瞧见温氏那愠怒的面色才发现,那三房竟是自己单独去的颐园,还抢了他们二房的马车。 “娘先别生气……”覃晴忙安慰温氏,又给一旁的覃子懿使了个眼色。 “娘,”覃子懿也安慰道,“咱宁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一辆马车,换一辆不就成了。” 覃晴闻言,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三房抢了二房的马车,这哪里是换辆马车的问题! “你!”温氏的眉头一皱,可到底不忍心苛责自己的儿子,气冲冲地上了后面来的一辆马车。 覃晴叹了一口,亦带着覃韵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昨天更新的时间错乱问题,年糕对此九十度鞠躬道歉下跪……说来也是个开第四个坑的老油条,竟然会在设存稿箱时间的时候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感觉老油条的皮都要红透了,真是对不起前几个看文的亲们了,不知道你们当时都没有天雷滚滚的感觉,年糕我好想挖个坑自己了断…… ☆、言朔 一路无话,覃晴和覃韵相对坐在马车里到了颐园,下车的时候,温氏总算又恢复过来,笑呵呵地带着覃子懿进了颐园,对着那些个贵族家的妇人,整个人顿时活络了起来。 覃晴和覃韵老实低头跟在温氏的身后,丝毫不敢抢了覃子懿的风头,只跟了一会儿,趁着温氏与旁人真攀谈地热络顾不上她们,便拉着覃韵偷偷走了。 “二伯母还在那里,我们这样走了不好吧?”覃韵有些担心。 “这有何妨?”覃晴深不以为然,“今儿娘是来给三哥哥相看的,一心都扑在了那上面,哪里顾得上咱们。” “可……”覃韵依旧觉得不太好,她们是跟着长辈来的,如今撇下长辈自己走了,如何都觉得不太好。 “哎呀,没什么不可以的,咱们自己玩儿,还有丫鬟跟着呢。”覃晴哪里会不知道温氏的脾性,莫说今儿是来给覃子懿相看的,就算是平日,只要那宝贝儿子在,哪里就会顾得上旁人,说不得等回去的时候才会发现她和覃韵不见了。 覃韵叹了一口,只觉这个妹子有些太随心所欲了,但也无法,只好跟着。 颐园曾是皇家的园林,主要是座奇石园林,后来开放给了京中的贵族游玩,如今这月份,园中自己长的花倒是极少,沿路摆的都是花房里培育出来的奇花异草。 “六妹妹,你瞧,那朵是不是就是书里写的十八学士?”覃韵是第一回来这颐园,瞧着满目的奇花异草,自是心中雀跃,指着亭边几盆茶花道。 覃晴顺着瞧了一眼,道:“好像是。” “过去看看吧。”覃韵拉着覃晴就往亭边走。 “一株十八朵,呀,真是十八学士。”覃韵瞧着那盆花极是兴奋,她从未出过宁国公府,平日在屋中最爱看四老爷遗留下来的那些书打发时间,虽未出过府门半步,可也是知晓天下事了。 “妹妹你瞧,这一株身上竟开出十八种颜色的花儿来,你说奇不奇?”覃韵指着那花,恬静的面容上第一次真正笑了开来,衬着那花儿,真正的是人比花娇。 “是啊。”覃晴笑着应了一声。 覃韵继续道:“听说那十八学士开时同开,谢时同谢,不知是真是假。” “应当是真的吧。”覃晴道。 上一世她入裕王府做姨娘的第一年,裕王就摆了两株十八学士在她的院中,从开到谢,日日都有花匠照看着,是以她真是见过那同开同谢的场景。 “哟,我当是谁在这儿这么叽叽喳喳地聒噪。” 覃韵正一心盯着那花看着,冷不防便从亭子的另一头穿过来一人,抬头看去,正是四姑娘覃瑜。 覃瑜带着丫鬟,想是要从这儿穿过去什么地方,正巧遇见了她们,瞧着覃韵不由得就想上来讽刺一顿,不过是那没落四房的一个庶女罢了,若非攀上了覃晴,还不知道烂在哪儿个角落,也配跟着到这种地方来! “四妹妹。”覃韵的微垂了眸子,并不想同覃瑜起冲突。 覃晴看着覃韵明显是忍让的模样,不禁就气上了心头,三房四房同样都是庶老爷,同样在府中立足艰难,何必就非要针锋相对,而且覃韵虽然是庶出,可是四房就她一点儿血脉,叫四夫人一直收养在名下,论身份未必就真比覃瑜低到哪里去,更何况覃韵还是二姑娘,是覃瑜的姐姐。 “四姐姐怎么独自在这儿?三夫人呢?莫不是四姐姐叫这满园的□□迷了眼,忘了三夫人在哪儿了?” 覃晴的尾音微挑,语气却是淡淡,也没拿正眼瞧人,是曾今惯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清高模样。 覃瑜的目光往覃晴的身上一移,只瞧了一眼就觉得恨得牙痒痒,又是这种德性! “妹妹也不是一样,刚刚我还在前头瞧见二夫人呢。” “是吗?”覃晴继续端住了神情,毫不客气地凉凉道:“我和四姐姐可是不一样的,我还有二姐姐。四姐姐一人在这园中来去可是想找些什么?这上蹿下跳的模样,还真是叫人瞧着……不太好意思呢。” 覃晴的话可谓是赤条条的了,指明了就是说覃瑜寻思找男人。 “要我说,这前头可还有二姐姐三姐姐呢,四姐姐这可是有点儿太心急了吧。” “你!”覃瑜的妙目一瞪,脸上顿时有些飞红,“这样的话六妹妹都说得出口,真真是好不知耻!” 覃晴的眼皮都没抖一下,上辈子她都嫁人三年了,就这两句话她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四姐姐的脸怎么这么红,看来可真是叫我说中了。” “你……枉老太君还夸你知书达理,真……真是……哼!”覃瑜恨恨地一甩手,带着丫鬟便气冲冲地掠过覃晴快步走了。 “六妹妹……”覃韵看着覃瑜愤恨离去地模样,不由得担心地扯了扯覃晴的袖子,同时也觉着覃晴这个还没及笄的十二岁小姑娘着实……着实是叫人不好意思,但也叫她这个做姐姐的羞愧,还要妹妹出头。 “我可没冤枉了她,说两句就走了,可真是没意思。”覃晴的脸上一派的轻描淡写,被她刺两句就挺不住走了,她可还想着借茬收拾她呢。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宁国公府里的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可是向来心思活络得很。 “妹妹,在府中同我也就罢了,你可还没及笄呢,说话可得注意着些。”覃韵劝道。 “嗯。”覃晴点了点头,拉着覃韵继续看花,“不理她,我们继续看花。” “好。”覃韵看着覃晴面上摆明了的不在乎,真真觉着这六妹妹褪下那清高的模样,其实真是率真的很。 “去看看其它的吧。” 叫覃瑜破坏了心情,覃晴对那十八学士也没了兴趣,拉着覃韵就走,瞧了瞧路,也不走覃瑜走过的地方,带着覃韵就穿进了一旁的奇石堆里。 “二姐姐你瞧,这些石头听说当年都是从全国寻来的奇石堆砌成的,你瞧,那一块像不像一只展翅待飞的雄鹰?” 覃晴指着一块有天然风蚀而成的其实对着覃韵道。 覃韵转头瞧了,果然那石头的模样两边有些圆润的凸出,中间有是尖尖小小,远看着真是像书上画的雄鹰的模样。 “还有那个。”覃晴这对这些石头有了讲解的兴致,想她上一世覃韵颐园的时候为的在一众贵女里露个小脸,可是做足了功课的。 “那块石头是从太湖运到京里的,叫仙人指路,你瞧像不像?”覃晴上前,站在那石头的旁边照着样子摆了个仙人指路的模样。 “还有这个,是从云南运来的,像不像一只狮子?”覃晴又蹲在另一块石头下,摆做狮子的模样。 看着覃晴那憨厚的模样,覃韵不由得笑了出来,“瞧你,像什么样,快回来。” “二姐姐你就说,像不像?”覃晴道。 “像,可是真像。”覃韵掩唇笑着,就连后面跟着的丫鬟浅春浅夏也不由笑了。 覃晴跑回到覃韵身边,走了两步,想起前面那座奇石正是这奇石园中的精华,不由的又松开覃韵的手向前跑去。 “二姐姐快看,前面那一座假山上的是二龙戏珠,也是太湖石,据说当年可是耗费了老大的功夫运了几年才能太湖运进城的。” 覃晴兴奋地指着前头那座假山上,又回过头去看,方才发现自己刚才跑得太快,覃韵还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叹了一口,又转身回头要去找,肩上却忽然叫一双手抓住,然后用力一转,倏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 犹如一盆冷水方头浇下,覃晴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僵硬。。 “如何?看到本王也不必就变这样的脸色。”言朔一身玄青色的织锦圆领衫,手中握着一把乌木折扇,端的是一派温文儒雅的君子做派。 “臣女参见王爷。”覃晴敛眉低目,后退一步,行了一个礼。 “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本王。”言朔追进了一步。 覃晴抬头去看言朔,那张清俊的面容上还没有染上今后会有的成熟深沉,可不得不说,依旧是叫别人移不开眼的,特别是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的时候,温润如玉,如芝如兰,上一世自己也曾几次动过心思,可每每都叫他那相敬如宾的态度给浇灭了去,不过也幸好,她从不曾爱过他。 “王爷的身份尊贵,臣女不敢高攀。”覃晴淡淡道。 言朔笑了笑,“阿晴,你我好歹都是经历过同样奇异事情的人,不应当更加亲厚一些么?” 亲厚,亲厚什么?覃晴的眉心微皱,可对着言朔又不敢怎么样,道:“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 “宁国公府的六姑娘,这个身份可不低。”言朔淡淡截断道,唇边的笑意一收,那面上便显得有些阴沉。 覃晴看着言朔的面色变了,心中一跳,忙垂下眸,拿不定这言朔到底要来哪一出,不会回去左思右想,还是想将她这个知道他秘密的人给除了吧! “你怕我。”言朔将覃晴眼中闪过的惊慌看得分明,心中蓦地沉下,“以前你就怕我。” “王爷乃龙子,有天家威严,臣女的心中自当敬畏。” 覃晴垂着头,一字一句唯唯诺诺的样子仿佛一只提线木偶,霎时就叫言朔想起了上一世。 ☆、气闷 上一世,她自进王府起就已是失了生气,他费尽心思用搜集奇珍异宝放在她的面前博她一笑,方才缓和了些,可后来他在王府处置叛徒的时候叫她不慎撞见,自那以后她就开始怕他了。 他自作聪明地以为叫她知道他的秘密她就会信任他,却不知道那些阴谋诡计更叫她对他退避三舍,特别是后来流产的那件事…… 言朔的心间有些抽疼,不由又上前一步,却不想吓得覃晴连退了两步。 “你……”言朔的眉头一皱,身侧的手攥成了拳,看着覃晴的眼中眸光变换,终只是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你自己扪心自问,本王当初可有动过你。” 覃晴看着言朔的手攥拳的时候心都跳漏了一拍,要知道她可是亲眼见他杀过好几个人的,却不想他却转了过身,问了这么一句。 覃晴想着,上一世言朔虽然对旁人心狠手辣毫不留余地,可是对于她倒还真是从没动过她一个指头。 不过当年在王府,只要他面色变一变她就吓得冷汗直冒,从没敢冒犯过他,连院门都不敢踏出半步,就怕言朔觉着她不老实杀她灭口,日日活得战战兢兢心灵备受折磨却是比言朔真打她还痛苦。 覃晴垂着脑袋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有答话,言朔看着却只当覃晴已吓得不敢吱声了,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气急。 当年他一度还以为她胆子挺大的,却不想被他弄得越来越小,如今也是,她能把庶姐摁水里,却依旧连正眼看着他说一句话都不敢,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可从没对她不好过。 “走吧,本王带你出去。”言朔的心中气闷,今日他原本想和她好好说会儿话的,可没想到…… “不必劳烦王爷,臣女……臣女自己能出去。” 同言朔一道出去,要叫有心人看到成什么了。 第8节 言朔的眉心皱得已起了一条沟壑,死死忍住了才没有直接上去把覃晴扛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有一道阵法被启动了,你的二姐姐还有丫鬟都困在出口,若你不和本王走,你们谁都别想出去!” 语毕,拂袖便走,走出两步又停了停,看着覃晴犹豫着跟上来了,方才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静谧,只能听得轻微的脚步声,覃晴跟在言朔的身后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出口。 其实这颐园的奇石堆里覃晴是上一世就走过好多次,但从没听说过里头竟还设有阵法,果然皇家用过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六妹妹。”一出奇石堆,早已等在出口的覃韵便和浅春浅夏迎了上来,脸色都有些不大好,想是叫吓的。 “六妹妹你可吓死我了!”覃韵看着覃晴的眼睛红红的,天知道她一眨眼覃晴就跑不见了她有多担心,而且她们不仅没找着人,自己还在里头迷路了。 “二姐姐我没事,你们是怎么出来的?”覃晴的目光一转,转到覃韵的身后,只见那里站着一个高壮的汉子,一身武将的打扮,覃晴只觉着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来那是言朔手底下的一个将军,不过这会儿大概还没到那个身份。 “是……” 覃韵正要回答,却倏然叫一个清脆稚嫩的嗓音截去了话头。 “是本皇子带她们出来的。” 覃晴听着声音去看,这才发现在了另一边儿上还站着一个娃娃,大约六七岁的模样,脸上白白胖胖,一双眼睛圆溜溜地嵌在上面,甚是可爱,手上还捧了个藤球。 九皇子言沂!覃晴看着那个还胖乎乎圆滚滚的皇子差点就笑出了声,她可是记得明明白白,上一世她见着九皇子的时候他虽只有十来岁,却是潇洒不羁地很,一言一行都极是卖弄风骚,在加上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精致面庞,真正是个风流少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时候。 “六哥。”言沂跑到言朔的身旁,有些眸中隐隐带着邀功的得意,但仍是小眼止不住地往覃晴身上瞟,这个姑娘可真是长得好看,难怪六哥要和她单独说话。 “臣女参见九皇子殿下。” “臣女参见裕王殿下。” 既是身份都表明了身份的,覃晴和覃韵分别低头行了礼。 言朔看着覃晴低着头不肯抬眼看他的模样,面色不禁又沉了沉,对着言沂淡淡道了一声,“走吧。” 语毕,抬步便走,言沂紧紧跟在言朔的身后下意识觉着有些不太对劲,一面跟着言朔一面又回头看了一眼覃晴,六哥不是说那个姐姐很好么,怎么见了她反而心情不好了? 看着言朔等人走没了影,覃韵方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连续见着两个贵人。 “这奇石假山里的路可真是千回百转,若非九皇子好心引路,恐怕我要走出来怕是要等天黑。”覃韵想着方才那兜兜转转的石径小路,心中莫名有些后怕起来,那么僻静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 “是啊,多亏了贵人相助呢。”覃晴跟着应和了一声,心中却想,那奇石堆里的路本来可没这么难走,还是不言朔折腾的,说来这个言朔也真是奇怪,这是给她下马威还是给她长记性?好让她时时刻刻记得她还有个“同类”吗? 去他个同类! “妹妹我们快走吧,还是回二伯母身边好。”覃韵道。 “嗯。”覃晴随口应了一声,同覃晴向前走去,目光扫过周围的景物,此地偏僻,方才她们同皇子在一起倒不会有人看到,不过就算看到也不没事,她同覃韵都非孤身一人,也有正当理由。 心下微松,覃晴便同覃韵回了温氏的身边,原本她还想带着覃韵在这园中瞎撞撞,没准就遇到几个上一世听说过的口碑品性好的,尚未婚娶的少年才俊给覃韵过过眼,如今叫言朔一吓唬,还是老实待在温氏身边的好。 可温氏意在给覃子懿寻媳妇儿自然是往小姐姑娘堆里头扎,覃晴和覃韵一日跟下来,倒也零星见着几个公子,却都非良人。 一日下来,覃晴的心中不由很是挫败,有些垂头丧脑地跟着温氏回了宁国公府,倒是覃子懿,温氏给她挑中了好几个姑娘,当日回去就在私底下派人出去打听了。 “唉……” 一日的劳心劳力,覃晴老早便洗漱了睡下,暗道覃韵缘分未到,又叹温氏瞎忙活,按照她上一世的记忆,可是对未来嫂嫂十分清楚,那可是个和覃子懿旗鼓相当的练家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单手就能将覃子懿给捏扁了,只是…… 覃晴又叹了一口,算着日子那嫂嫂是在老太爷咽气的前一个月进的门,那么离覃子懿遇见她也不远了吧…… 又要赶快把覃韵嫁出去,覃子懿娶媳妇儿也不能耽搁,覃晴觉着,自己重生后要管的事情还真是有点多,这样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梦里竟然看到了言朔那个家伙…… ……………… 日子飞快,转眼就是六月初,是大姑娘进宫的日子,几乎阖府的人都挤到了府门前相送,大夫人的眼中含泪拉着大姑娘的手欲言又止,却叫大姑娘冷冷一把甩开,头也不回地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里,看着那马车缓缓远去,覃晴的心中亦涌上一些惆怅。 宫里的大覃妃多年无所出,用美貌换来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老太爷便又送了大姑娘进去,一则给大覃妃添一个帮手,二则,则是送了一个生育的工具进去。 覃晴不太记得大姑娘进宫最后有没有生下孩子,倒是依稀记得她也同她一样流过一个孩子,可便是生下过孩子又怎么样,宫里有皇后坐镇,以宁国公府最后的下场,那孩子生下来恐怕也活不久。 目送马车没了影子,挤在府门外的人开始急冲冲地往回走,这大姑娘的事情了了,下面便是老太爷的六十大寿,宁国公做寿,亦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呢! 覃晴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宁国公府那高不可攀的门楣,有道是盛极必衰,可使劲折腾吧。 ……………… 夏日炎炎,蝉声阵阵,逼人的日头叫人出不了屋去,覃晴躲在屋子里用着冰碗子,却仍是难消暑热。 “姑娘,可不能再用冰碗了……”浅夏看着覃晴又是一碗冰碗下肚,不由得提醒道。 覃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双手抱着犹残留一些凉意的空碗,真想抱进怀里去,这热天最是难熬了,冬日还能烧炉子用汤婆子,这夏天也就靠着冰碗了。 “浅夏,你说今年咱去哪儿避暑好呢?”覃晴靠在桌子上,热得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三个月后是老太爷的大寿,恐怕今年是不会去城外的别院了。”浅夏道。 覃晴不由得叹了一口,宁国公府财大势大,与皇家一般都是有专门避暑的园子的,往年最热的时候国公府的人都是在哪儿度过的,可是今年恐怕不行了。 覃晴不由得心中一阵烦躁,道:“浅春怎么还没回来,叫她弄桶井水来屋里放着去暑气怎么就弄不来了。” 浅夏解释道:“这天热的,恐怕其他院子的人也都忙着打水吧。” “宁国公府又不止一口井……” 覃晴的话音未落,便见浅春匆匆进了屋子,脸上跑得通红。 “做什么?被鬼追了?”覃晴瞥了她一眼,凉凉道。 浅春顺了口气,道:“回……回姑娘的话,虞侯府上门给府里的公子说亲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旧坑第一天中年糕曾许诺,留言前三有红包,于是,结局了才收到一个评论……orm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于是在本坑,当年糕苦苦等待,终于有了第一个留言,年糕我就发了红包……望眼欲穿中…… ☆、避暑 什么? 覃晴闻言,倏地就站了起来:“说亲,给哪个公子谁说亲?” 一面问着,覃晴的新汇总一面飞速回忆这上一世关于虞侯府的事情,好像虞侯夫人是个手段极辣的人物,不仅放纵给儿子纳了好几房姨娘,最后还做主叫儿子休妻! “是府里的嫡次子,说是上回在颐园里看重四姑娘品性温和,是以特派了人过来想早早订下来呢。”浅春道。 四姑娘?覃瑜? 覃晴霎时就冷静了下来,坐回凳子上淡淡道:“怎么样,老太君同意了吗?” “没有,老太君以四姑娘还小的缘故推了回去。”浅春道。 “嗤。”覃晴不由冷笑了一声,覃瑜也是还没及笄的年纪,这上边还有二姑娘三姑娘明晃晃地摆在哪儿,竟然直接掠了过去,不就是看中了她嫡女的身份? 这虞侯府也真是好笑,竟这般踩庶女的脸面,摆明了那虞侯夫人看不起庶女的态度。 “姑娘……”浅夏有些忧心地看向覃晴,她们可是知道的,这六姑娘正在给二姑娘的亲事筹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主子做的事总是有道理的不是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问上门来才是好呢。”覃晴的语意淡淡,眸光却是微幽,说来这不管覃韵的姻缘如何,想要成亲都要先到老太君那里去说,得老太君肯放人才成。 可是到底是宁国公府的姑娘,不论之前老太君如何对四房视而不见,但这亲事恐怕也由不得四房自己做主,若如今天对覃瑜一般拒了,旁人妾室没有办法的……她之前总是想着给覃韵找一户好人家,却是忽略了老太君那一关。 她总是带着覃韵出去露脸,恐怕有些不太妥当了。 “走,跟我去梧桐院。” 虞侯府来问覃瑜亲事的事情四房那里恐怕也是知道了,她得去看看覃韵去,那些高门贵族不识货其实对她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可别叫覃韵看的气馁了。 外头的日头晒,可覃晴却是一瞬间不怎么在乎了,呼哧呼哧到了梧桐院,方进门就看见里头箱子包袱地正在收拾东西。 “二姐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覃晴看着那些开了的柜子还有正在整理的衣物,问道。 “六妹妹,你怎么来了?”覃韵从一只正在收拾的箱子后面走过来,笑道,“我这儿正乱着呢,你可小心了别磕着碰着。”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搬家么?”覃晴拉住覃韵的手问道。 “老太爷就要大寿了,我正跟我娘收拾东西,要往寺里头去给老太爷祈福呢!”覃韵道。 “祈福?去寺里?”覃晴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要去多久?” “三个月。”覃韵道。 “什么!”覃晴闻言,握着覃韵的手倏然一紧,道:“这是谁的意思?这太欺负人了,我去和她们说去!” 这三个月过去,老太爷的大寿就过了,这分明是嫌弃四房,不想让四房留在府里给老太爷过寿的意思,平日里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竟还还这般明目张胆地排挤,简直直是欺人太甚。 “六妹妹。”覃韵握紧了覃晴的手,看着她染上了怒火的眸子道,“是老太君的意思。” “祖……祖母……”覃晴的心中哐当一下,老太君的意思。 “我和你们一起去。”覃晴道。 “那怎么行,”覃韵笑着怕了拍覃晴的手,“你要留下来给老太爷过寿的,而且……” 而且老太君也不会同意。 “那不管,我自有办法,寿宴之前回来就是了,而且这天这么热,我正愁没地方避暑去呢。”覃晴算是想好了,反正这夏日炎炎的她也不想留在府中随时待命与人斗法,不如就出去一段时日,自她重生以来,可还没清净过呢。 说着覃晴便带着浅春浅夏回去了。 三日后,四房静悄悄地乘着一辆青蓬小马车离开宁国公府去鼎云寺为老太爷祈福,只隔了两日,二房的院中便突然传出六姑娘被暑热逼得病倒的消息,登时便惊动了在屋里头捻着佛珠子的老太君。 “哎哟,你这可怎么的好!可请了大夫没有?那大夫怎么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下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老太君急冲冲地赶到二房的院子一看,瞧着躺在床上双颊红的不正常的覃晴,急得连声问道,又看着站在一边的温氏,心下一急不由便问责道:“你这当娘的是怎么当的,我好好的六儿怎么就成这样了!” “媳妇儿也不想啊……”温氏也不知道覃晴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她不过出去了一趟便病倒了,还病得这么急。 “回老太君的话,”站在角落里的浅夏壮着胆出来回话,道:“已经看过大夫了,说是中了暑气,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你倒是说!”老太君手中沉香木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拄,道。 顶着上头的冲天怒气,浅夏的手心里早已汗湿,但仍是硬着头皮道:“说是短时间内怕是……怕是不得好。” “什么?”温氏闻言,也不由得便了声调,转过身去趴在覃晴的床边就红了眼,“我的晴晴啊,这可怎么办啊……” 老太君听着温氏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吵得脑仁疼,但念在这是二房的正妻,又生了嫡子嫡女的份上又不能苛责太多,皱了眉看着浅夏沉声问道:“可有说怎么治不曾?” 浅夏的后背也已叫冷汗浸湿,低着头道:“大夫已经开了药,但说是这些日子暑气太热的缘故,恐怕不容易好,而且姑娘的身子本来就弱,大夫说还是要换一处清凉的所在才得好。” “清凉的所在?”老太君不由得沉吟。 “那就送去避暑的园子吧。”温氏也听了清楚,下意识便想起了城外避暑的园子。 “不行,”老太君一口否决,“那园子离京太远,而且六儿一个姑娘孤零零在哪儿成什么体统。” 第9节 温氏抹了把眼泪,“那就去城外的庄子里吧,哪儿也凉快。” “更不行!”老太君简直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温氏一眼,“府里要办寿宴,庄子里真是乱的时候,你叫六儿怎么待!” 温氏叫老太君一瞪,混沌的脑子才清明了一下,也是想抽自己一巴掌,呸呸呸,叫覃晴孤零零得往庄子里休养,不知道的还以为六姑娘叫贬出去的,而且庄子里也乱,哪里能让他们二房娇生惯养的嫡女随便过去。 “不如,就去山上的寺里休养吧?”温氏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这几日覃晴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说府里暑气太重要往山上寺里去的话。 “咱府里一年可给鼎云寺捐不少香油钱呢,而且四弟妹不是正好在那里,咱们覃晴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老太君闻言,敛了眸光不言,沉吟了半晌,回过头去看了覃晴一眼,只见覃晴的不正常得潮红着,眉头紧紧拧着,额头上还有细密的冷汗,便是闭着眼,眉宇间也甚是痛苦的模样。 老太君的眉心也是紧蹙,连着看了覃晴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收拾收拾,送六儿上鼎云寺去休养些时日。” 语毕,起身便拄着沉香杖走了。 温氏在覃晴的床边又流了两滴泪,照顾了一会儿,可心中担着思虑,亦回了房。 待人都走光的时候,浅夏轻轻扯了扯覃晴的袖子,“姑娘……” “嗯。”覃晴哼了一声,睁开眼来连忙坐起身去解衣衫,“可热死我了!” 浅夏和浅春亦伸手帮忙,没多久便从覃晴那看色单薄的裙衫中褪出一件贴身的小夹袄来。 “哎哟,我的亲娘……”覃晴抬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整件单衣都已叫汗水给浸得半透。 为的装病装得像那么回事,覃晴可是下了狠手,本就是怕热的身子,硬是在大热天的捂着夹袄躺了半天,真真是想叫放进了蒸笼似的,都要熟了。 浅夏收了夹袄,道:“水已经备好了,姑娘快去洗洗吧。” “大夫那里的银子可给足了,可别露了底。”覃晴一面擦着汗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一面问道。 “给足了,姑娘可放心吧,绝不会在老太君那里露了底的。”浅夏道。 “那就好。”覃晴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叫捂得没了力气,将衣服一脱便进了浴桶中,拿着巾帕擦了擦手臂,问道:“可打听清楚没有,三哥哥那里可出了什么事儿?” 要说这回装病成功,还得谢谢覃子懿那里又出了状况,叫温氏火急火燎地赶去了,给了覃晴充分发挥的时间。 浅春将花瓣洒进水里,道:“回姑娘的话,奴婢问了夫人身边的柳琴姐姐,说是三公子将一只癞□□丢进了平阳侯府二姑娘的马车里,将人家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了呢。” “噗嗤!”覃晴不由得笑出了声,那平阳侯府的二姑娘正是温氏想定给覃子懿的媳妇儿,却不想覃子懿竟先下手为强,出了这样的损招来,这么着,这事儿肯定是黄了,难怪温氏这么着急地赶去。 “改明儿我可得好好谢谢我那三哥哥,”覃晴掬了一碰花瓣,笑道,“行了,浅夏留下伺候吧,浅春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去二姐姐哪儿。”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亲们,这里有一只满地打滚求收藏的年糕,求点击文章上方的【收藏此文章】~ ☆、言朔夜闯 晨风清爽,第二日一大早,覃晴便以休养为名带着人去了鼎云寺,一辆青灰色华盖的小马车后跟着一亮青蓬马车,极是低调地出了城。 至鼎云寺,覃晴先到了后山的一座清净的院子里安顿,虽说已是做了到了极简便,可到底是二房的嫡女,跟来侍候的人不光有浅春浅夏,还有二房温氏指派下来的仆妇小厮并老太君遣派过来的婆子,前前后后分派开来,俨然就是将这鼎云寺后山的院子拾掇成了一处二房在外头的别院。 这二房的亲信也就罢了,覃晴可是不想叫“闲杂人等”前后晃荡,便早已拿了银钱打点,将不想见着的人发配地远远的,近身的人依旧只有浅春浅夏。 “外头可收拾好了?”覃晴躺在榻上,手中拿了本书闲闲看着。 “应当差不多了。”浅夏回道,“晚膳也已经备好了。” 覃晴将书一拢,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扶着浅夏坐起身来,绕过那蜀锦绣凤穿牡丹的四屏楠木折屏,只见这本因朴素简洁的禅房中已是半分瞧不出佛寺的清苦禅意来,团花栽绒地毯上是清一色的酸枝木家具,高脚花几、绣墩、八角嵌螺钿的桌子,还有一张镶铜镜的梳妆台与挂了素色纱帐的黄花梨月洞架子床隐隐绰绰在水晶珠帘后头。 浅春早已将晚膳摆妥,看着那一桌的素鸡素鸭伴青菜豆腐,道:“姑娘,这寺中厨房的斋菜清淡,今日且先委屈将就着,明儿咱再去山下采买开小厨房。” 覃晴应了一声,道:“多备一些,也好给二姐姐送去。” 四房是叫打发出来的,日子定是过得艰难。 “是。”浅春应了一声。 覃晴随意用了几口饭,虽鼎云寺的斋菜是极享有盛名的,可覃晴依旧是吃不惯,应付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要去二姑娘哪儿吗?”浅夏问道。 “不用,今儿个太晚了,还是明日再去的好。” 四房是来为老太爷祈福的,抄经念佛自是免不了,一日下来覃韵自是疲累,况且她也是刚到鼎云寺,从外头的院子到她的屋子里,叮铃哐啷折腾了一天才完,她也是真真疲累,还是歇一天的好。 浅春道:“那姑娘去外面看看吧,那院子里可叫收拾得与咱们早晨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不了,今儿个我也累了,便早些洗漱了吧。” 夏日的天温热困乏,覃晴最是受不了的,又是大清早就从宁国公府折腾出来,连午觉也没歇,到了此时自是觉得困倦了,便叫浅春浅夏伺候着洗漱早早躺倒了床上,又坐在床上借着灯看了一会子书,便熄了灯躺下就寝。 可大约是晚膳用得太少的缘故,半夜的时候覃晴便醒了过来,又不想大半夜的惊动整院子的人弄夜宵,便又阖上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却愈发睡没了睡意,不得已坐起身来唤外间榻上守夜的浅春,连唤了几声却是一点动静也无。 这丫头,未免也睡得太死了些。覃晴心中暗叹了一声,想想今儿个底下人的折腾了一日,睡得死些也是情理之中,便自己下床披了件衣服趿了鞋子往外间去唤。 “浅春。”覃晴不想惊动院中守夜的人,一面走,一面刻意压了声音唤道,“浅春……啊!”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将窗纸透得分外惨白,覃晴挑了珠帘去看躺在墙边榻上的浅春,却见半截人影映在窗户纸上,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喊出了声来。 “别怕,是我。” 温润的嗓音低低响起,伴着的是火折子微弱的光亮,言朔清俊的面容映着淡淡的烛光有些黯淡。 “你……怎么是你!”以为是歹人,覃晴的心都吓得凛了起来,却见竟是言朔,松下半口气又提起了心来。 “王爷深夜闯臣女闺房,不觉太无礼了些吗?” 见着言朔,覃晴的心里是怕的,可又抑制不住升起了怒意来,肆意纠缠,深夜闯入,她的闺誉她的清白她的尊严在他的眼中就这么不值一钱吗?他当她是什么,还是从前的那个可以任他作为拿捏的低贱姨娘吗? 言朔没有回应,只是唇角勾了勾带着丝丝苦涩的味道,径直上前用火折子将桌上的灯火点亮,道:“前几日本王有事出了京一趟,听说你病了,本王便顺路过来瞧瞧。” 言朔回过身来,眸光在覃晴红润的脸上掠过,“不过这显然是你躲开宁国公府的由头。” 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太外围,听说她突然得急病病倒的时候他心头一紧,可又听说四房前两日被遣上鼎云寺的事他便猜出她不是真病,但不来看一眼他就是不能放心。 覃晴瞧着言朔点灯,心中不由跳了一下,可转念一想以言朔的心思怎会叫人知晓他来过这里,看看旁边浅春那睡得毫无知觉的样子,恐怕他院中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情况了。 覃晴很想痛骂言朔一顿,可是她不敢,只能咬唇垂首站在一旁,一如上一世在裕王府中做姨娘时一般,便是重活了一世不是那个身份,可覃晴在言朔的跟前依旧是心中颤颤,提不起半分气魄来。 重活一世本该是新生,可偏偏她与他都是重生,恐怕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会是那个低眉顺眼的姨娘。 在他的面前,她重活一世与上一世有什么分别! 覃晴暗暗攥紧了手心,心中屈辱万分,她斗不过言朔,也不敢和他斗,就如她上一世自尽而亡却恨不起他,不敢恨他。 言朔看着覃晴垂头握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知道覃晴是心中怕他,只怕如今都快要恨他了,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该怎么说,他是心狠手辣甚至阴险狡诈,他是亲手杀过很多人,甚至杀人如麻,他是冷血无情以至于毫不留情地对宁国公府落井下石过……这些都是覃晴亲眼所见的事实,他辩无可辩也无从可辩。 是官场倾轧,是争权夺利,是权谋手段,是朝堂中司空见惯之事,是他唯一的出路,可是……覃晴不懂这些。 “阿晴,”言朔在桌边坐下,抬眸看着对面墙上的玉石挂屏,道:“本王前几日出京去了,你可知本王去做什么了?” 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覃晴垂头,仿若未闻。 言朔也没有指望覃晴能开口,只是自顾自往下说,“本王去了临阳一趟。本王回来的这两年要做的实在太多了,所以直至前些阵子,本王才突然想起临阳的姨母家。” 覃晴闻言,不由的想起言朔的身世来,言朔的母妃早亡,所以是叫皇后养在膝下,皇后很晚才育了一对龙凤胎,但太子身体羸弱,是以皇后对于宫中的那些皇子可谓严防死守,这后宫中的争夺阴私关乎一国正统,想想言朔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否则也不用装得醉心琴棋书画的模样只争才名,不争功名。 “临阳有匪患,上一世的时候,本王记得姨母一家是叫盗匪杀死的,是以这一回本王提早亲自赶了过去,调用官府的精兵剿匪,那些盗匪不过乌合之众,很轻易就剿了……本王叫姨母一家远离是非,搬离了临阳城,可是离开临阳之后的山路上,姨母一家却叫山匪袭击,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阿晴,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吗?” 言朔的嗓音虽是淡淡,却掩不住其中纠结,覃晴偷偷抬眼瞧了一眼言朔,只见他生得清俊温文的面容上是一种少见的迷惘与黯然,没有平时装模作样的君子翩翩不动如山,上一世覃晴与他相处三年,知道什么是他真实的样子。 “天命难违,宿命使然,人定也未必胜天,可是哪怕只有一点的可能也不能放过。”覃晴想起了覃韵和覃子懿的事情,那些事情上一世都是已经发生的她可以预见的事情,既然她知道,她便要去改变,去扭转。 “我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可既然我知道,我便不能放任事情在我的眼前重蹈覆辙,天命难违,可也要尽力而为。” 她积极帮覃韵寻亲事,挑好的人家,这是因为她预见了覃韵蹉跎青春的结局,但她不能预见的是覃韵如果成亲后的事情。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种的可能了,她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帮她避开一些罢了,最终的结局还是得看天定造化。 言朔看向覃晴,她依旧是垂头低眸的恭顺模样,却莫名透露出一种坚定倔强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依旧是她原来的样子。 言朔的唇角不由浅浅勾了勾,抬手拍了拍早已放在桌上的一盒点心上,“你向来吃不惯那些斋菜,这是本王路过云州回京时给你带的糕点,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那个糕点师傅的手艺,吃些垫垫肚子吧。” 语毕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便向外走去。 “本王得赶回城里去上朝了,你早些歇息。” 言朔走过覃晴的身前,看着她窈窕的身姿步伐微顿了一下,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嘴唇动了动,终是暗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覃晴偷眼看了一眼言朔的背影,这才看见那人竟是身穿着朝服来的。 门扉被合上,看不见言朔的身影了,覃晴方走到了桌边将那盒点心打开,拿了一块出来咬了一口,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上一世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京里的沁云斋中来了一个云州的糕点师傅手艺极好,一时之间风靡京师,覃晴自也是爱那一家的,只是喜欢的人太多的,那些糕点根本供不应求,后来她进了王府做姨娘,言朔日渐势大,要吃沁云斋的糕点,于是那师傅就成了王府的糕点师傅,倒是也便宜了她。 言朔从临阳回来,去云州买了糕点,却不马上回京休息绕到鼎云寺给她送来,鼎云寺在山上,离城里并不近,卯时就要上朝,恐怕言朔赶回去连王府的边都沾不着就要赶着进宫……这般辛劳,这般的殷情切切,覃晴不是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再看不出言朔的心思。 只是,看出了又能怎么样?她可是经历过上一世的人,虽然她不知道言朔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心思,但她没有。 或许,他不过还是下意识将她当做他的姨娘,还是一个有同样奇异经历的姨娘是以多在意些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朔:看出来了,本文男主不好当啊! 年糕: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游玩 古寺晨钟幽远深重,伴着清凉的山水露水湿气,低低的梵音隐约回荡在整座寺院的上方,覃晴昨儿个半夜晚睡,今早自是起地晚了些,等醒来的时候早已过了早膳的时辰,但好在院中已开了小厨房,倒也饿不着她。 浅春浅夏端着洗漱的用具显然是等候已久,见着覃晴醒来不由对视了一下,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姑娘醒了。”浅夏先上前侍候覃晴穿衣。 “嗯。”覃晴应了一声,昨夜后来她思虑了许多的事情,还壮着胆子偷偷出去把吃完的糕点盒子扔了,是以这会儿还有些精神不济。 “姑娘可知,昨儿夜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浅夏一面服侍覃晴穿衣一面道。 “什么?”覃晴的还有些混沌的眸光不禁波了一下,淡淡问道。 浅夏道:“昨儿夜里外头守夜的,连同屋里的人,竟都是睡糊了过去,今儿早上寺里的师傅给咱们院子里送菜来的时候才将门口守夜的叫醒了,这一个睡糊涂了还常见,咱们竟是这一院子的人都睡过了时辰,姑娘您说怪不怪。” 覃晴心下了然,这是言朔给她整个院子的人做的怪,有他动动手指,她这一院子的人哪里是对手? “这有什么好怪的,”覃晴自是不会叫院中的人私下生疑,瞧了眼候在门外隐约可见探头探脑的,老太君派来的婆子,抬高了嗓音道:“昨儿这一院子的人搬上搬下,来来回回整整忙活了一日,咱在府里哪有这样奔忙的时候,自是要好好休整。” 第10节 闻言,外头果然有应声,只见那婆子在门边弓着腰赔笑道:“姑娘说的是,这些人也是在府里闲散惯了,难得做些事情就成这样了,可见姑娘和二夫人菩萨心肠,平时也是宽待院中的人的。” 覃晴凉凉地瞥了门外一眼,抬手指了指一旁妆台上放着的一颗银锞子,示意浅夏递出去。 浅夏会意,取了那银锞子便出去笑道:“姑姑是老太君院子里的老人,陪着咱们来也是受累了,这寺中清苦,姑姑拿着这些,也好买些酒吃。” “姑娘真是客气了,那老婆子我就却之不恭了。” 那婆子同样也是睡过了头,本是来听风声的,这会儿领了银锞子,笑呵呵的便走了。 “姑娘可真是好性。”浅春陪覃晴在妆台前坐下,拿着梳子给覃晴梳发,“露个脸咱就得巴巴地送银子,这可还有好一段时日呢。” 覃晴好容易忍了一个白眼的冲动,道:“不打发走了,莫非你想成日见她在跟前转悠?我倒还好些,就怕你们有得修理好受了。” “姑娘说的是,”浅夏走回来给覃晴梳妆,道:“姑娘来山上可是躲清静来陪着二姑娘的,若是叫她天天跟着,可怎么好随意往二姑娘那里走,还得叫她在老太君面前嚼舌头,不如拿钱买个方便。” 浅春很是不喜那些倚老卖老的婆子,可想想也有道理,嘟着嘴点了点头。 梳妆完,用了早膳,覃晴便叫浅夏去小厨房弄了些今早刚买上山来的新鲜食材并着一只烧鸡往四房住的院子而去。 相比较覃晴是叫老太君无奈送出来养病的宝贝,恨不能拉两辆车的丫鬟仆役上山来伺候,四房的处境简直与她就是天差地别,一处偏僻的小院,连花草都没有,只有一棵老树立孤零零地在院中,屋子也是平矮狭小,更别提里头的陈设了,真真的是清心寡欲。 木鱼敲击的声音从屋中隐隐传出来,覃晴进门的时候正巧碰见覃韵的丫鬟明镜出来,见着覃晴过来不由得心中一喜,回过身去就给覃韵报信去了。 覃晴抬了抬手示意浅春将东西放到院中那简易搭的灶台上,便进了门去。 “六妹妹,你来了。”覃韵正在抄经,听闻覃晴来了,忙站起来。 “二姐姐。”覃晴笑了笑,然后给一旁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念经的四夫人行礼,“四婶婶好。” 因着当初四老爷不过是个庶老爷,所以四夫人的身份也不高,不过是个小吏之女,也没有三夫人那争强好胜的悍性子,又早早丧了夫,在这佛像前一跪便是十几年,虽是没有什么风光,可也避去了后宅中的争斗,却免不了被人随意拿捏。 听着覃晴的声音,四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睛看了覃晴一眼,眉目间是逆来顺受的柔弱,喊了一声“六姑娘”,然后又继续闭上眼睛念经去了。 覃晴和这快成了方外之人的四夫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到了覃韵的身边道:“二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给你带了东西来呢。” 覃韵拉着覃晴的手道:“又叫妹妹麻烦了,只是……” 覃韵看了一眼桌案上那堆满的经书还有白纸,为难道:“只是我还要抄经文,恐怕不能多陪妹妹了。” “抄经文,抄什么经文?”覃晴这才发现覃韵身后的桌案上堆着一叠经书,并着一大叠已经抄好的经文,“祈个福罢了,都到寺里来了,还抄什么经文。” “那可是为老太爷抄的经文。”覃韵道。 “给老太爷抄经文的人多了去了,叫和尚抄去,咱们走。”覃晴拉着覃韵就像走。 “妹妹……” 覃韵还想再劝覃晴,可一旁看着的明镜却是道:“那是老太君叫小姐和夫人抄的,这桌上放的经书都上抄上一千遍,每日都有寺里的师傅来问我们收的,若是抄得少了,免不得要叫刁难。” “刁难?这可是宁国公府的夫人小姐,他们敢!” 覃晴下意识就要抱不平,可一想到四方的处境便也没有什么好说了的,一时屋中沉默,覃晴看了看那桌案上堆积如山的经书,道:“我来帮你们一起抄,还有浅春浅夏。” 覃韵一听,忙道:“这可不行……” 覃晴截断道:“有什么不行,莫非抄出来的经文老太君还要一一过目不成,不过就是些经文,给她抄足了就是。” “二姐姐放心,宁国公府每年都给了寺里许多香油钱,我娘平日里在寺里头捐钱也向来大方,这些小事,打点了就行。” 覃晴来鼎云寺里可不是来看覃韵抄经的,自不会看着覃韵的大好时光统统赔在经文上,当下便叫人搬来了桌案拿来了笔墨。浅春浅夏从小伴读,抄经写字自不在话下,而且跟来的二房仆役也有几个识文断字的,便统统叫覃晴的给拉来分派了经文,坐下来就开始奋笔疾书。 至于那个老太君分派来的婆子,覃晴也没忘了她,专门叫人给看住了,好吃好喝地养着自不会找事。 可覃晴到底是低估了那些经文的数量,一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这一屋子将近十个人日以继夜的誊抄依旧是还剩下几千份。 “不抄了,歇一天。” 这一日清晨,覃晴到了四房住耳朵偏僻小院,拉着覃韵就走,“抄了这么多天,今儿我们下山去散散心。” 覃韵也是抄的有些不耐烦,但一听覃晴说要去山下走,不由道:“散心是好,可是我们两个女子独自下山去,未免有不妥。” “没事儿,我昨儿已经叫浅夏派人去城里的书院找三哥哥了,他最知道怎么玩儿了,还有四哥哥,二姐姐你可就放心吧。” 覃晴活了这么多年就没人叫她抄过这么多的经文,能耐下心来抄了这么多天也全是看在覃韵的份儿上,怎能不想着出去玩的事情,带着覃韵便下了山,只见覃子懿早已等候在马车旁。 覃子懿一身简便的窄袖束腰打扮,懒洋洋地身子半倚在马车上,晃着手里的马鞭,见覃晴过来,悠悠问道:“说吧,今儿想怎么玩?” 覃子懿今儿原本是约了人蹴鞠的,但昨儿接了覃晴的信,想着这个妹子最近好像并不讨人厌,便就应下了。 覃晴一身雪青色的马面裙与鹅黄色的袄衫明媚娇俏,道:“我怎么知道哪里好玩,还是要三哥哥拿主意才好。” 覃子懿看着覃晴和覃韵两个女子,也不好真带着像他平日里这么玩,想了想,便道:“那就去我的庄子里玩儿吧。” “好啊!”覃晴立马就应了,覃子懿说的庄子可真是他的庄子,那原本是温氏的陪嫁之一,但温氏溺爱这个儿子,是以老早便在覃子懿十岁生辰的时候把这个庄子整个儿交到了覃子懿的手里。 “那个庄子,我还真从没去过呢。”说来覃晴想起这个也真是眼红,长子就是比她这个女儿好啊…… “行了,那走吧,你们坐车里,我和子恒骑马。”说着,便上了一旁自己的坐骑上,瞥了眼覃晴和覃韵带的丫鬟,加上有一帮人,不禁腹诽了一声女人真麻烦,但也没有说什么,和覃子恒一左一右跟在马车旁往庄子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覃晴:关键时刻陪玩陪散心,果然还是兄妹姐妹情要抓住啊! 覃子懿:推了蹴鞠陪妹子散心,哥义气吧~ 覃晴:亲哥么么哒~ ☆、嫂嫂威武 “好啊!”覃晴立马就应了,覃子懿说的庄子可真是他的庄子,那原本是温氏的陪嫁之一,但温氏溺爱这个儿子,是以老早便在覃子懿十岁生辰的时候把这个庄子整个儿交到了覃子懿的手里。 “那个庄子,我还真从没去过呢。”说来覃晴想起这个也真是眼红,长子就是比她这个女儿好啊…… “行了,那走吧,你们坐车里,我和子恒骑马。”说着,便上了一旁自己的坐骑上,瞥了眼覃晴和覃韵带的丫鬟,加上有一帮人,不禁腹诽了一声女人真麻烦,但也没有说什么,和覃子恒一左一右跟在马车旁往庄子而去。 …………………………………………………………………………………………………… 那庄子亦是在城外,是以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地方,覃晴和覃韵下车进了庄子,只见这庄子里头虽不大,却是井井有条。 庄子的管事是年年都要往宁国公府送东西的,所以覃晴见过覃晴,又听覃晴称覃韵为二姐姐,是以也不用覃子懿说,便朝覃晴覃韵行了礼。 “今年地里的的长势如何?”覃子懿便走边随口问道。 “回少爷的话,今年的长势特别好,到秋收的时候应当是个丰收年。”管事的回道。 “那就好,你去准备准备,待会儿我要出去打猎。”覃子懿吩咐了一声,带着覃晴她们便进了一间屋子,只见屋里挂着弓箭等物,是庄子里专门放打猎工具的地方。 “我们要去打猎吗?”覃晴的心中甚是感兴趣,上辈子她还是宁国公府最得宠的六姑娘的时候,曾有幸跟着去过一回皇家秋狩,可那时她要端着架子,是以不曾真正看过体验过,后来想起来也真是遗憾的。 覃子懿抬头挑拣着长弓羽箭,闻言悠悠道:“不想去?那你就在庄子里待着,我和子恒去,猎些野味儿再回来。” “想去,当然想去!”覃晴有些兴奋地抓住覃子懿的手臂,问道:“是不是还要在外面烤着吃?” “那也成。“覃子懿回头瞧着覃晴那期待兴奋的小眼神,心中泛起得意,手上却有些不太自在地拂开覃晴抓在自己身上的手,故作淡然,“和你二姐姐外头待着去,别妨碍我那东西。” “好。”覃晴欢欢喜喜地拉着覃韵到了外头等着,没过多久覃子懿和覃子恒便挑了东西出来,再加上管事的准备的东西,带了几个小厮,又乘了马车离了庄子,在一处河边阴凉处停下。 “我和子恒去林子里打猎,你俩就在这待着,可不许乱走知道吗?” 下了马车,覃子懿便和覃子恒背好了东西,道。 覃晴看着同样背着长弓箭袋的覃子恒,不禁问道:“四哥哥也会打猎?” 在覃晴的记忆当中,覃子恒一直都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可是从没听过覃子恒还会这些。 覃子恒哼了一声,道:“礼乐骑射是书院里头的功课,你四哥哥会的可比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的多多了。” 说着便和覃子恒往林子里走,还不忘回过身来对着覃晴提醒道:“老实带着,别瞎走听到没有?” “是,是,我知道了。”覃晴应了一声,没想到覃子懿也有这么唠叨的时候。 覃韵在一旁看着,都说这二房兄妹的关系冷淡,可叫她今日瞧着,却并不是这样的呢。 “二姐姐,咱们沿着河边走走吧。” “好。” 跟来的小厮已经开始驾轻就熟地捡柴火摆东西,覃晴瞧着实在没自己什么事儿,便同覃韵一起沿着河边走了两回,没多久便见覃子懿与覃子拎着两只野鸡野兔回来。 “三哥哥四哥哥回来了。”覃晴忙跑上去,看着覃子懿覃子恒满头大汗的模样,主动拿出的帕子给他们擦汗。 “我们身上脏,你先别靠过来。”覃子懿和覃子恒将手中的野味交给了小厮,径自去了河边洗了洗手和脸才回来。 “今儿就这些先对付着,待会儿回庄子里在叫他们做些好的。”平日里他和覃子恒来打猎都可以在林子里随意待上许久,可今儿带着两个姑娘家,他却是不敢多在林子里耽搁,随意猎了一些便急急忙忙回来了。 “那些要怎么吃,直接烤吗?” 覃晴在寺中待了许久,虽说有小厨房可以自行下山采买,但到底在寺中,也不能太放肆了,是以可是忍了老久。 覃子懿低头收拾着弓箭等物,道:“叫他们弄,你别过去看,免得回头叫吓着了哭哭啼啼。” 覃晴闻言,只觉着这个哥哥的口气真不怎么样,但想想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便不计较什么,转身递了水壶给覃子恒道:“四哥哥累了吧,喝点水。” 覃子恒将弓箭和箭袋挂在马上,转过身垂着眸接过覃晴手中的水壶,道:“谢谢六妹妹。”然后又继续转过身去整理他的马鞍。 还真是……生分呐……覃晴干笑了两声,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听一阵马蹄声疾疾,一道丽影飞快由远而近。 “覃子懿!” 一声娇喝响起,覃子懿下意识从手上的东西上抬了头,却见一物什迎面飞了过来,扔在脸上,黏糊糊,冰凉凉的,还会叫。 “呱呱呱……” 河风轻抚,芒草摇晃,当覃晴看着那只癞ha-蟆在覃子懿脚边跳开的时候,突然便记起了她装病那日温氏急匆匆去处理的事情,只想起来戏文里的一句词来—— 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 只是—— 覃晴看着那马上女子那张熟悉的容颜,秀眉微挑,英气又不失妩媚,正是上一世覃子懿的原配! 好吧,把蟾-蜍甩覃子懿脸上,她那未来嫂子果然凶猛! “哪里来的疯婆子!”覃子懿恶心地用袖子抹脸,一面指着那马上的女子就恶狠狠骂道,却不想话音未落,只见那女子将马上挂的一只草篓飞快举起凌空一掼,登时一篓子癞ha-ma便凌空甩将出来。 “啊!” 覃子懿闪身避开,十几只癞ha-ma跳开来,覃晴惊叫了一声吓得倒退了几步,覃子恒的面色微沉,挡在了覃晴身前。 “覃子懿你这个败类,不就是仗着宁国公府的势力吗?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今日我就叫你亲自尝尝癞ha--ma的滋味!人渣!” 嚣张跋扈地地撩了话,那女子最后将草篓子朝覃子懿一掷,不待覃子懿反应,调转马头一扬鞭子便扬尘而去,只留下一地呱呱声。 “臭娘们有种你别跑!”覃子懿叫弄得一脸一身的狼狈,也是生平第一次叫女人捉弄成这样,不禁怒上心头追出了一段,可无奈两条腿比不上四条腿,只气得恨恨一甩袖。 第11节 本风光正好的河边一阵呱呱声此起披伏,小厮们也不再处理野味,忙着赶癞hama,覃晴和覃韵躲在覃子恒的身后,瞧着地上满身疙瘩的癞ha-ma,一阵恶心。 覃子懿阴着脸回来,瞧着那一地的狼藉,对覃晴道:“你同二妹妹回马车里,咱们回庄子里去。” 语毕,又阴着脸到河边将脸上的黏糊糊的东西洗了干净,方又阴着脸回来。 覃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算是叫这些癞ha-ma给弄砸了,还有这覃子懿的姻缘。 依稀记得上一世覃子懿也是和嫂子早早结下的梁子是以才在婚后也不能和平相处,这一世依旧如此,莫非当真是言朔说的天命不可违? 呸。覃晴骂了一声,她还真不信了! 回了庄子,因着覃子懿的心情不好,是以覃晴也没再敢提玩的事情,和覃韵在庄子里走了走,便老实叫覃子懿送回了鼎云寺里,第二日起来又接着抄那些经文,安安静静地同覃韵在寺中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直到八月十五之前,终于不能在以养病为托词,叫老太君派来的人接回了宁国公府。 一回宁国公府,少不得又叫老太君拉着手在上房里头嘘寒问暖地问了一番,顺便说了说老太爷寿宴上面她同其他几个姑娘献艺的事情,上一回武阳候府的诗会上覃晴默不作声之事始终叫老太君心中放不下,不过这一回宁国公寿宴,来的人可比武阳候府的人多多了,也矜贵多了,在这寿宴上露一手也是一样的。 覃晴低着头柔顺地一一都应了,抬眼看着老太君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却只觉得心中冰凉凉的一阵。 老太君看着覃晴的模样,却是甚合心意,拍着覃晴的手又说了一会话,便将覃晴放了回去。 覃晴回了二房的院中,才知道覃子懿和覃子恒也早从书院回了府中。 覃晴在院中晃悠了一会儿,绕到了覃子懿的书房后头,从窗缝里看着覃子懿捧着一本书在自己的书房里面来回晃荡比划的模样,一下便猜出覃子懿这又是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本拳谱或者什么武功秘籍的正在偷练着,那眉头紧皱沉着脸的模样只叫覃晴觉着杀气腾腾,不禁去敲了一旁覃子恒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了,在榜最后一天,亲们呐,满地打滚求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求收藏,求收藏,求点击文章上方的【收藏此文章】,【收藏此文章】,【收藏此文章】,数据看上去美美的,年糕才有拼命码文的动力啊亲们! 癞ha-ma为和谐词语……醉…… ☆、中秋夜 “六妹妹?” 同样是捧着书,覃子恒正一心放在四书五经上,书上空白处的批注密密麻麻,见覃晴进来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眯着眼眼神瞬间有些迷茫。 “四哥哥,”覃晴笑着上前,“四哥哥可真是用功,可是准备明年春闱?” 宁国公府虽不是什么清贵的书香世家,但府中的男儿都先先后后,都是过了秋闱中了举人的,在她的记忆中,覃子恒是报了明年的春闱的,可是因为老太爷故去的缘故,不得已又等了三年,然后一举金榜题名。 “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些书罢了,六妹妹可有什么事?” 覃子恒站在书桌后面,脸上的笑意勉强,明明白白写着与覃晴的生分。 覃晴倒是不觉着什么,这个四哥哥是个内敛的性子,甚至还有些木讷,对于她的突然转变,覃子懿伤不能完全接受,更别说他了,是以继续笑着问道:“我来是想问问四哥哥那日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后来三哥哥可有找到当日的那个女子?” 覃子恒闻言,想起那日的事情心中也是升起几分无奈与好笑,要知道他和覃子懿打小在一块,可从没见覃子懿叫人捉弄成这样过,而且还是一个女子,是以那一日一回到书院覃子懿便立即托人出去查了。 “是英武伯府的姑娘。”覃子恒如实道。 覃晴当然知道是英武伯府的姑娘,还知道那是英武伯府里的唯一的嫡出姑娘,打小舞枪弄棒在军营里头滚打,“那三哥哥可有……” 覃晴关心的,是覃子懿有没有凑上去叫人修理的问题。 “那姑娘随英武伯到军营里巡视去了。”覃子恒也是听人说了,那姑娘的功夫厉害的很,曾虽英武伯到过边疆,同胡人交过手,恐怕覃子懿那些功夫压根摆不出手,是以这几日覃子懿都在勤练武功呢。 覃晴的心中松下一口气,幸好那嫂子不在,否则以覃子懿的性子冒冒失失冲上去,还不知道被怎么修理,倒时候跌了面子,就凭覃子懿那争强好胜爱面子的德行,还不得跟家人杠得死死的? “三哥哥难道就非得报复回去吗?人家可是姑娘家。”覃晴忧愁道。 “我也劝过他,只是叫三哥的话说,若叫一个女子这般羞辱了去,他今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覃子恒也是对覃子懿的脾性束手无策,要知道覃子懿当时的原话可是这么说的,叫一名不见经传的臭娘们这么在老子的头上动土,若不好好教训教训,岂不是以后谁都能在老子的脸上拉屎撒尿了! 嘁。覃晴有些不屑,羞不羞辱回去,他以后都是抬不起头来的,他找上门去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真真是何必呢。 “四哥哥温书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着,覃晴便退出了房门,转过头再往覃子懿的书房窗子里看去,只见他依旧练得起劲。 覃晴不由叹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屋子。 ………………………………………… 转眼就是八月十五,覃晴本就是专门叫老太君接回来过中秋的,府中的团圆宴也是早早准备好的,申时末天未黑的时候便在后花园中开了宴,只府中之人参宴。 团圆宴年年有,覃晴早已见惯了的场面,只因今年还有老太爷的寿宴,是以团圆宴稍微简化了些,可三房的子孙聚在一起,依旧是一副热热闹闹阖家欢乐的模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仿佛平日里的明争暗斗不存在似的,推杯换盏,说笑言谈间似乎谁也没有发现所谓的全家团圆里独独少了四房的人。 宴上府中的四个姑娘轮番献艺,都是老太君选好的要在寿宴那一日在众人面前展示的技艺,如今先在团圆宴上演练一番。 覃晴的心中不屑也不愿,可依旧是逃不过,正好温氏这两日小日子不顺,是以二房借由早早退了席,只余下老老爷一个在席上,连着覃子懿和覃子恒也先后借由溜了。 覃晴是陪着温氏回院子的,和丫鬟婆子一道侍候着温氏躺下,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可不过才酉时初,夏日的天暗得晚,才不过堪堪黑了天色的时候。 “姑娘可要洗漱了睡下?”浅夏问道。 覃晴趴在窗口百无聊赖地看月亮,“不用。” 浅春将方才宴会上拿出去的古琴重新放回琴架上,道:“那姑娘可要再用些点心,我看姑娘方才在席上可没用什么东西。” “我不饿,就在这儿坐会儿。”覃晴的手肘支在窗台上,想起方才在宴上老太君看着她在弹琴是的模样,上一世她倒是不觉着,只自傲与自己的又赢了其他姑娘一筹,可这一世,她只觉着自己就是一个从小到大被老太君精心塑造雕琢的物件,就像是上房多宝格里摆的那一对粉彩福寿赏瓶,精心维护,待价而沽。 浅夏看着覃晴的脸色,也只覃晴今日的心情不好,便对浅春暗暗摆了摆手,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想着自己的在府中的日子,覃晴不由便想起了还在鼎云寺里的覃韵,也不知这样额节日覃韵她们在山上会做什么呢? 还是在山上的日子好呐!覃晴不由喟叹了一声,正要关窗洗漱,却忽见对面屋子前一道人影轻手轻脚地飞快蹿过。 覃子懿?覃晴的眉梢挑了一下,她就说今儿覃子懿怎么这么老实回屋睡觉了,原来是…… “我出去一趟。”覃晴当即就从屋里飞快跑了出去,在出院子的大门前追上了覃子懿。 “三哥哥!”覃晴一把拉住覃子懿的手臂。 覃子懿本就是蹑手蹑脚地提着心,叫覃晴突然一喊,登时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覃晴,闭着眼舒了口气,低声嗔怪道:“做什么,吓死人不知道!” 覃晴却是笑盈盈地拉着他,道:“三哥哥要去哪儿玩,带上我呗!” 覃子懿一下从覃晴的手里挣脱会胳膊,道:“胡闹,你一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怎么跟我这大老爷们出去,自己回去待着。” “哼!”覃晴的嘴巴一嘟起,拉下脸道:“这可还不晚,你要是不带我,我这可就喊了啊,咱谁也别走。” “嘿你……”覃子懿的眉心皱起,暗骂自己不小心怎么就要覃晴给逮着了,不过想想今晚他也没什么事儿,懊恼之余妥协道:“行行行,待会儿跟紧了别丢了。” “那才是我的好哥哥,”覃晴又笑开,道:“四哥哥呢,喊他一起呗。” 覃子懿嗤了一声,“他那书呆子,在房里温书呢,可喊不动。” “那行,你等等我,我去把浅春浅夏带上。”覃晴道。 “嗨……”覃子懿忙拉住覃晴,“你嫌人不够多怎么着,偷偷出去还带丫鬟,也不怕被人撞见!要走就快走,好免得叫发现了。” 说着,便带着覃晴一起出了院子,走至府中下人住的院子的一处小门前,开门溜了出去。 ……………………………………………… 八月十五,中秋灯会,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形形□□的花灯挂满了长街两边,人潮涌动。 “原来中秋也有灯会,不是只有元宵才有的吗?”覃晴拉着覃子懿走在街上,只觉着眼花缭乱。 覃子懿一改在宴上蔫了吧唧的模样,自出了府门便一派的神清气爽,道:“瞧你,以前在府里闷傻了吧,这京里一年到头的灯会可多着,不只是元宵那天才有灯会可看。” “这灯会上都有些什么呀?”覃晴上一世是真真正正的内宅女子,只逛过一次灯会,是以对外头的这些都是好奇的很。 “杂耍,诗擂,猜灯谜什么的就,就是看个热闹,今儿中秋,估计卖月饼的肯定不少。” 覃子懿一面拉着覃晴防止走丢,一面伸着脖子左看右看,忽然眼前一亮,拉着覃晴便挤到了一处买月饼的摊贩前。 这是一个摆在路边,架在两排长长的灯笼架之间的小摊,豆腐块一般的大小极是狭小,只两张简易的木柜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些月饼,覃晴看着那边角已经油腻腻黑乎乎的木头柜子,有些难以接受地咽了口口水。 “这酥皮月饼的味道极好,不过也就中秋前后才有,每年我都会来,你要不要试试?”覃子懿饶有兴致地介绍完一回头,才瞧见覃晴那一脸又惊又嫌的模样,想到自己这个妹子从小泡在府里的精致奢侈中长大,心中登时淡了淡,道:“还是算了,待会儿我带你去前头的沁云斋买两个他那儿的月饼吧。” “不要,我也吃这个。”覃晴道,虽说着摊看上去不怎样,但同是府里长大的,覃子懿嘴有多刁她也不是不知道,既然他吃了都说好,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给我来一个豆沙的,可一个芝麻的。”覃晴道。 覃子懿看着覃晴,眉梢挑了挑,递了钱出去,道:“给我来三个绿豆的。” 覃晴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到了此时腹中正好饿了,拿了月饼就咬了一口,酥皮松脆入口香甜,果真是不比府中的差。 覃子懿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怎么样,又长见识了吧。” “嗯嗯嗯。”覃晴点头如捣蒜,整颗心都叫手里的月饼给抓住了。 覃子懿瞧着覃晴的模样,心中沾沾自喜,也拿了一块月饼出来,正要下嘴,眼角的余光却忽然在人群里瞥见了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呐……/(ㄒoㄒ)/~~ ☆、灯会(一更) “臭娘们……”覃子懿恶狠狠地低低咒了一声,盯着那个缓缓远去的身影将手中的月饼飞快往覃晴手中一塞,道:“我去办点事儿,你待在这儿等着我,别瞎走。”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霎时叫人海给湮没了。 “唉……”覃晴一愣,方才她沉浸在月饼里,根本没注意覃子懿的神情,是以完全不知道覃子懿怎么了,捧着月饼有些不可置信地立在原地。 覃子懿就这么在灯会上把她扔了?她可是宁国公府最受宠的六姑娘! 覃晴呆愣愣地立了一会儿,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慢悠悠地把手里剩下的月饼都给吃完了,拍了拍手有些手足无措。 活着了这么多年,她可还真没一个人在外头走过,也不知那覃子懿就怎就敢把她扔下!覃晴左右看了看,也不敢自己走,便只好听覃子懿在留在原地,看着旁边灯笼架上的灯笼玩。 覃晴记得,上一世的元宵灯会也是很热闹的,那是宁国公府已经在走下坡路,老太君管得也没那么紧了,于是她便和府里的姊妹兄弟去了元宵的灯会,那会儿街两边除了数不尽的灯笼,还有烟花,真真是覃晴从没见过的热闹。 也是在那年的元宵灯会上,她第一次遇见了卓浔。 覃晴叹了一口,抬手拨弄了一下那挂在灯架上的兔子灯笼,她记得,上一世的灯会上有一些灯笼是专门给人写画的,只要付几文钱就可以了,虽说闺中女子的笔墨不好随意流传出去,可是那会儿她心高气傲着,看见覃涵覃瑜都写了画了,于是她也写了,还不知道规矩,擅自往别人画好的灯笼上提了词,结果那盏灯笼那幅画,正好是卓浔的。 她还记得那盏白灯笼上的山水画可真是画得好,虽不过寥寥几笔的勾勒,却精准地描绘了一种风轻云淡超然物外的意境,正和了自己当初那清高的心性,而且卓浔生得也是白面俊俏,有一股子书香世家的清贵气,是以当卓浔急忙忙跑回来取那盏灯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上了他。 卓浔同覃子懿覃子恒都是同窗,虽覃子懿不怎么搭理他,但和覃子恒的关系倒是不错,当时又正逢三年守丧期将过,覃子恒卓浔都忙着下场,自然是有些来往,叫覃晴在府中偶然看见知道了身份,覃晴要装着矜贵端着架子,自不可能直接迎上去,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闲得慌看了几本风月杂书,脑子一糊涂竟学着书里的段子,瞒着身份同卓浔同互递诗词的方式你来我往起来。 覃晴的才名在京中有名,卓浔亦是青年才俊,俩人又都是一样清高的德行,模样也是极配,一来二去就成了情比金坚谈婚论嫁。 结果自是可知,覃晴拼着让老太君不喜,顶着所有反对的声音用尽手段换来了与卓浔的亲事,可是卓浔却因为覃晴是宁国公府的姑娘有辱他卓家忠肝义胆的清贵门风,几番纠结之下最终还是拿自己的仕途为代价悔了婚。 其实……覃晴现在想起他与卓浔的情意,如今想想,他们两个当初并非情投意合,臭味相投才是真的吧。 她有她眼高于顶,世间皆浊我独清的清高,而卓浔有书香世家的文人清高风骨,世人皆醉我独醒,俩人都是同一种性子,估计真到一起去,怕是谁也不服谁的。 只是他为什么就非要以那种方式悔婚呢…… 第12节 “哥哥你看,这只兔子灯可真是可爱。”清脆的嗓音如同银铃迎风响起,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跑到覃晴的身边,指着覃晴眼前的那只兔子灯道。 覃晴的眸光微移,落在了那少女的脸上,神色僵硬。 卓湄,卓浔的义妹,卓府收养的义女。 夜风清凉吹拂,绚烂的彩灯仿若琉璃五光十色,映衬着整片夜色,亦掩盖了覃晴瞬间失去血色的面容,覃晴立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只是看着卓湄继续回头娇嗔道: “哥哥你看你看嘛,这兔子灯到底好不好看?” 卓浔自人群中缓缓步出,到了那灯前,无奈道:“好看。” “那你买给我好不好?”卓湄娇俏的容颜上笑容甜美,抬头看着卓浔的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仰慕,也是倾慕。 卓浔看了眼那盏灯笼,道:“这灯是出钱举办灯会的那些商户挂在这里的,上头还有印记,是不卖的。” “啊……”卓湄的脸上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好了,双手拉住卓浔的手期待道:“那哥哥道前面卖灯笼的地方去买一个给我好不好?” 卓浔看着这个妹妹,儒雅俊俏的面上有着宠溺的无奈,“好,到前面去随你挑一个。” “那走吧!”卓湄脸上立即笑开了,拉着卓浔欢欢喜喜地就往前走。 夜风拂过,覃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脸上忽然一凉,原是在不觉中落下了一颗泪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卓浔在悔婚之后,在她从云端跌入泥底、在府中受尽稀落与白眼的时候,他在本应于她成亲的日子里娶了卓湄…… 她曾好几次见过卓湄,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其实这个义妹其实早已喜欢上了这个义兄,她突然好想知道,上一世卓浔最终悔婚是不是也因为这个义妹,是不是他终于发现其实他喜欢的是这个义妹? 而她这个清高、不可一世的的弄臣之孙最终是否叫他厌弃叫他不齿,是否在他的眼中她其实一厢情愿蠢笨不堪? 上一世他要悔婚的时候明明她为了自己的骄傲自尊也同意了,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可是他为什么还非要在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动手?都是悔婚,如果是宁国公府六姑娘先悔婚,那么结局就会全然不同,她不会一夕之间背上弃妇的名声,而身为清贵世家的卓浔他只要接着给个回应就可以。 一个贵族骄纵小姐背信弃义的悔婚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甚至还可以为他换来别人的同情,可是他为什么连这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只是生在宁国公府,她从没有仗着身份为非作歹过,为什么这样的报应却要落到她的身上?覃晴不明白,上一世不明白,这一世仍旧不明白。 卓浔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覃晴的脚不自觉得便追了上去,伸手便要去抓卓浔的袖子,卓浔你是不是也喜欢你这个义妹,是否永远都能这么清贵傲骨看不宁国公府的人,你说,你说…… 纤细的指尖离青灰色的袖子不过一寸之遥,覃晴的肩上忽然一重,一股大力将她往后扳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心理活动类似于现实恋爱中前女友被分手后,发现前男友分手后火速与曾自称前男友好哥们的女性朋友在一起后的心理活动的一种,年糕每每写感情线的男配角总是没啥感觉,不足之处还望亲们海涵。 (从侧面印证了年糕只能写1v1甜宠文……) ☆、吻与巴掌(二更) 绚烂的灯火在眼前迷离而过,覃晴的反应尚未形成之前,后背已贴上了坚冷的墙砖。 “你要做什么?你莫非还想往上贴?”冷冷的质问声在头上响起,言朔冷着脸看着覃晴,面色不善。 覃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背在冰冷的墙上一贴心中便冷了下来,任由言朔将他按在墙上,只是淡淡道:“臣女参见王爷。” 言朔看着覃晴这分明连话都懒得多说的随意应付,心头不由火起,“本王在问你,你是不是想重蹈覆辙,想和他重修旧好?你以为以前他不要你,这回他就能要你吗?” 言朔一直以为为了她她怎么样他都可以忍,淡漠以对也好,不肯接近也好,哪怕冷言相向也无所谓,反正他生于宫中,在皇后的手底下长大,忍耐的能力向来比旁人好上许多,况且为了她他也心甘情愿,可是当他看到她与卓浔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忍不住。 上一世她与卓浔的事情他清清楚楚,他知道她对卓浔的感情,他知道她对卓浔的执着,他费尽心思从头至尾都没有能把卓浔这两个字从她的心中抹去,他不想看到她的生活中再出现卓浔,他不想他见到卓浔甚至也不准她的心中有卓浔。 他嫉妒卓浔,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卓浔不仅仅是她心中的魔魇,又何尝不是他的…… 覃晴听着言朔的话,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言朔,眼眸中仍盈着水痕却是冰冷,“王爷你知道什么,你又懂什么,我是被人抛弃是被人嫌弃,可我还没有这么贱再贴上去……” “我的确喜欢过他,的确忘不了他,可是于王爷有又何干,还请王爷自重。”覃晴的嗓音淡淡无波无澜,却是比任何的斥责争吵还要冰冷,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拂开言朔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便要走。 “阿晴……”言朔叫覃晴的神色弄得心中一惊,飞快伸手又将覃晴抓了回来按回身前,他后悔了,他方才不该这么说的,想想方才自己一时情急说出口的话,言朔的肠子都悔青了,覃晴是忘不了卓浔没错,可是他们也是再没有可能的,以覃晴高傲的性子,他竟然说出了那种话来…… 叫不由分说地强拉回墙上,覃晴看着言朔,只觉着在他面前那种屈辱的感觉又生了出来,在他的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姨娘,永远是他的附属物品,可她重生了,她不是他的姨娘,他们没有关系! 宁国公府这还没真没落呢,他还没成那个权势滔天的王爷呢,他没资格,也还没有本事能叫宁国公府的嫡孙女给他随意揉搓! 覃晴伸手抵住言朔的肩膀用力要将他推开,“言朔!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府中的妾室,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揉捏的人,曾经走过的路我不会再走,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也没有资格骚扰我,就算我真的那么贱再去与卓浔重修旧好就算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关你的事,反正我覃晴这辈子不会再和你裕王府扯上任何关系!” 覃晴抬着头倔强地看着言朔,眼眸中是冰冷的怒火没有半分情意,言朔看着只觉得心中凉了半截,惨惨地一片。 她终于能毫不惧怕地看着他了说话了,终于是他曾见过的高傲的她了,却是说出了这样话,言朔对着覃晴娇美的面容,想起她的心底自始至终没有过他,心中倏然涌出一股怒气,脑子一热便对着覃晴的唇低头吻了下去。 双唇相触,言朔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覃晴的心中霎时一怔,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屈辱伴着怒火,推开言朔的脸抬手就挥了上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巷中分外清晰,也叫覃晴心中的怒火霎时被浇灭,手掌传来疼痛的感觉那样真实,才叫覃晴相信,她竟然真的打了言朔一巴掌。 怒火过后的清醒迅速聚拢,覃晴看着言朔被打偏过去的头,恐惧的感觉缓缓笼罩全身。 言朔也是怔住了,可也清醒了,缓缓转过头来,一种酸楚的味道自心间蔓延开来,看着覃晴惊恐的眼神,下意识想抬手安抚,却不想才动了动手指,覃晴已吓得垂头闭眼,分明是以为他要打回去。 言朔后退了一步,抚了一下被打得有些麻的脸颊,勉强浅浅牵起的唇角笑容涩然。 “是我唐突孟浪了,“言朔的眸光微垂躲闪,不敢在覃晴的身上停留,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落魄狼狈,又后退了一步,“失礼了……” 语毕,飞速背过身去,快步出了巷口。 守在巷口的云销迅速跟了上来,看着言朔的模样不敢开口。 言朔在街上走了两步,抬头对着街上的繁灯满目,黯然的眸中却映不进任何光彩,沉声吩咐道:“派个人跟着暗中护送她安全回到宁国公府再回来禀报。” 云销闻言,看了眼言朔微红的脸颊,默默转身对跟来的王府侍卫之一抬了抬手示意他回去跟着覃晴,再回过头的时候,言朔已经大步走了,忙跟上去。 …………………………………… 巷中寂静,仿佛与外面的熙攘是两个世界一般,覃晴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言朔走了,言朔竟然就这么走了?他是尊贵的王爷,将来是皇朝的皇帝,她胆大包天地甩了他一巴掌,他竟然都不曾动怒…… “呵……”覃晴缓缓蹲下身来,只刚才那一瞬,身上的冷汗就要将衣服浸湿了。 覃晴抱着腿在平复了一下心境,然后理了理衣裙,往外走去。 巷外的世界依旧热闹非凡,仿佛什么都不能撼动它,覃晴方出了巷口几步,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人群中连续传来, “六儿,小六儿……” 是覃子懿的呼喊声,他简直就想揍自己一顿,竟然把覃晴这个从未单独出过府门的小姑娘一个人甩在了街上自己跑了,这京里可没想象的安全,覃晴又是那样的容貌,若是叫什么歹人起了心思,岂不是…… “六儿,六儿……”覃子懿已经快急疯了,他回来的时候早就没了覃晴的踪影,问那卖月饼的也说不知道,覃晴是姑娘他又不能直接喊名字,若是覃晴出了什么事走没了,那他也索性别做人了。 “三哥哥。”覃晴上前,拉住了仿佛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乱喊的覃子懿。 “六儿!”覃子懿终于找着覃晴,心中又惊又喜,抓着覃晴就给抱住了,“六儿,我的六儿,哥总算找到你了。” 生平第一次叫人这么给热烈地拥抱住,覃晴霎时有些懵了,可心间却是暖暖的,缓缓伸手回抱住了覃子懿。 覃子懿却是放开了她,问道:“你上哪儿去了,我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吗……怎么,怎么还哭了?” 覃子懿本是含着怒气的质问,却见着覃晴的眼眶红红的,霎时就叫浇灭了火气。 覃晴不能说方才发生的事情,索性又挤出了眼泪来,委屈道:“谁叫你丢下的我的,你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爹爹去……” 覃子懿一看覃晴又哭了,登时便有些手忙假乱,“唉,别……别哭啊,我哪儿欺负你了,我这不也找你找半天了……行了是我不对,六儿……六儿你……嘶!” 覃子懿一紧张,便扯痛了嘴角的伤处,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覃晴这才发现覃子懿的嘴角叫人给打破了,因着周围那五颜六色的彩灯给映的,是以她方才一直没有察觉。 “你又跟人打架了?”覃晴问道。 “没……”覃子懿下意识出口否决,但又觉着没什么好瞒的,道:“就是上回那个臭婆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覃晴看着覃子懿那已经开始肿起来的嘴角,这到底是谁给谁颜色呐…… 覃晴觉着有些头疼,这果真是上辈子有仇还是怎么的? “人家到底是姑娘,你一个大男人和她这么计较做什么,而且还叫得这么难听,你的圣贤书读到哪儿去了……” “你倒是是不是我妹子,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覃子懿被打了本就面色不好看,又叫覃晴一说不由就踩中了尾巴,瞪了瞪眼睛,拉着覃晴就走,“行了回去了,今儿晚上少爷我运道不好,不在外头待了。” 覃晴叫覃子懿拉着回府,看着他那一脸故作潇洒淡然的神色,不由心中暗道,你以后的运道还会更不好…… 安安全全回了府,覃晴安抚了两个在屋里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丫鬟,自己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不由身上疲惫,洗漱过后很快就睡了过去,直至第二天早晨睡够了起来用早膳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覃子懿昨儿个被打了脸,这若是叫二老爷看见定又不能轻饶了,便问了一句,才知覃子懿今儿卯时不到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匆忙收拾了回了书院去,说是要回去温书备考,甚是用功的模样,叫爱子心切的温氏听了,刹那红了眼,只道覃子懿终于出息知道上进了,连连叫人包了补品给覃子懿送去,连向来严厉的二老爷都夸了一句。 呸…… 覃晴听了不由暗骂覃子懿够油滑够无耻,明明是该叫狠狠收拾的,就这么成了个勤奋好学的大好青年了,天知道他回书院里一边养伤一边干什么去了。 “姑娘……”浅夏瞧着覃晴的表情还算不错,禀报道:“奴婢今早上听大房房里的几个粗使婆子说,山上的四夫人得了风寒挺厉害的,想往府里早点支领月钱请大夫呢……” 作者有话要说: 覃晴:强吻什么烂伎俩,此文男主情商略低,鉴定完毕! 言朔:出场一回,心塞一回,脸都打红了说好的甜宠呢?心灵好受伤,躺倒求安慰……/(ㄒoㄒ)/~~ 年糕:二更来了,把余粮都交出来了,躺倒打滚求收藏,请点击书名下方【收藏此文章】【收藏此文章】【收藏此文章】,给予年糕更大的码字动力吧!!!!!! ☆、莫名的荣誉 什么?覃晴拿着粥勺的手一顿,连忙问道:“那大夫人怎么说?你怎么不早些禀报!” 浅夏忙后退一步垂下头道:“大夫人说着府中的规矩不能乱,若是人人都提前支领月钱,这帐可还怎么算,她可还如何执掌府中中馈。” “胡说八道!”覃晴闻言,手中的粥勺不由狠狠一摔,撞在桌上叮铃一声脆响碎了,“四老爷虽然没了,可四夫人好歹还是正经的主子,这请大夫还有汤药费便是全走公中也是应当的,什么叫做不合规矩!” 怒气冲冲地发泄了一句,覃晴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问道:“那老太君那里呢?最后怎么样了?” 浅夏回道:“说是早歇下了,不敢打扰。” 呸!鬼信! 浅春听了,在一旁道:“听说昨儿个是四房的小厮来的,连门儿都没让进呢。” 真真是欺人太甚!覃晴只觉着气上心头,又深吸了好几口气,道:“若不是病势严重,二姐姐也不会求到府中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都一晚上过去了,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 覃晴沉吟了一下,问道:“三哥哥走了,四哥哥这会儿可还在?” “正在收拾东西,就要走了。”浅春回道。 “浅夏你赶快去拦下来,请四哥哥帮个忙,把银子给二姐姐送去。”覃晴吩咐道。 第13节 “是。” 浅夏应声,急急忙忙地去了,覃晴则叫浅春去取了自己这些年存下的私房钱,拿布包了,等浅夏道明了缘由回来便拿去给了覃子恒。 “阿弥陀佛,我这苦命的二姐姐,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覃晴叹了口气坐下来,又替覃韵不平,又恨这大房黑心黑肺,可这还没咒完,便又见浅夏飞奔回来禀道: “姑娘姑娘,前头来了消息说宫里的覃贵嫔昨儿晚上小产了!” 什么?覃晴的眉心不由一皱。 这覃贵嫔指的便是宁国公府六月初刚送进去的大姑娘覃虹,有大覃妃的保驾护航,这大姑娘本身又姿容艳丽有本事,是以很快在宫中便出了头,正该是恣意快活的时候,没想到却立马就这样了,这还没来得及传回来说有喜了就先流产了,这……这还真是叫人反应不及。 覃贵嫔是宁国公府送进去固宠的关键棋子,起码在老太爷死后宁国公府还能逍遥一段时日全是仗着宫里的大小覃妃,是以覃晴也是十分在意,立即便遣了浅夏出去探听,可奈何意外刚发生上房里也乱着,是以消息反倒一时闭塞听不着前因后果,只知大姑娘自己也不知道怀有身孕就莫名其妙给流了。 覃晴却是冷哼了一声,据她所知,这宁国公府可有亲信的人在太医院呢,这些年也帮了大覃妃不少,那大姑娘进宫就是为了诞下龙嗣来巩固整个宁国公府圣宠不衰,还不天天小心供奉着,怎么可能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恐怕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吧! 大姑娘小产,听说还有太医断定这是一男胎,这无疑是给了宁国公府一个深重的打击,中秋方过那一些喜庆的气氛霎时烟消云散,整个宁国公府都笼罩在上房与大房传出的愁云惨雾里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老太爷大寿摆宴的日子终于到了,方才勉强缓和了起来。 覃晴上一世是经历过很多这种寿宴的,除了府中长辈的大寿,府外其他贵族的大寿也没少去,是以对于应对这种场面早已驾轻就熟,也无甚思虑,只是在装扮的时候刻意平庸了些,选了几件不怎么扎眼的衣裳首饰,好叫自己在众姊妹中不显得出挑。 只是不管如何,在寿宴上献艺的时候,当着老太君的面,却是一点不敢再藏拙。 自小她的教席师傅都是由老太君亲自挑选,她与大姑娘的技艺都是在老太君的亲自监督下练成的,她有多少的斤两多少的本事,老太君的心中甚至比她自己更清楚,若说在别的府中覃晴或许还能故意放水,自有人乐得她出丑,可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不再敢玩弄手段。 特别是上回诗会的事情已叫老太君怀疑她故意捧覃韵出头,若是这回她还敢出状况,便是坐实了上回的事,如此一来,恐怕四房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寿宴喧闹,宾客盈门,宁国公的寿宴来的自都是些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论平时斗得如何你死我活,这会儿却是言笑晏晏,仿佛一团和气,方开席不久,便由大夫人起了头,叫覃依第一个开了场。 按照安排,先是覃依的屏风作画与覃涵的笛子欢快流畅,再是三房覃瑜的鼓上舞热烈澎湃,最后才是覃晴的古琴高山流水平静淡泊却叫人沉浸曲意之中,引得满堂喝彩。 “姑娘真是厉害。”下了场到了屏风后头,浅春听着前头的夸赞之声不由替覃晴高兴,可算是出了上回在诗会时叫其他人冷嘲热讽的恶气。 覃晴却是冷笑,这宁国公府姑娘的技艺,向来琴是排在第一位的,再者是诗书,其余的那些皆是排在杂学一类,覃依擅书法,覃涵善舞,覃瑜其实不学无术,也就琴技好一些再能画两笔画,覃晴身为嫡支的孙女自是擅琴擅诗书。 老太君今日这样的排法,竟也是与当日她在诗会中一样,拿了其他所有姑娘为陪衬了。 可覃依议亲在即,覃瑜同为嫡女身份,她却离及笄都还有几年,如此近似弃车保卒之举,可也真是下得去狠手。 “走吧。”覃晴淡淡地说了一声,可冥冥中却觉着身后有什么,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撞上了一张淡笑温文的面容。 言朔。 覃晴的眸光沉了一沉,转头离去。 ……………………………………………………………… 如上一世一般,宁国公的寿宴在满堂尽欢和乐融融的的情况下平稳落幕,叫人丝毫瞧不出宫里的覃贵嫔才小产的打击,只有在笑谈的间隙,才能偶尔看到老太爷与老太君眸中飞快闪过的阴霾。 后院女宾自有三房的夫人们一起主持招待,覃晴也不似上一世般处处想拔尖儿,带着浅春浅夏找了个角落躲了一日的清闲,安安稳稳地将寿宴过去了,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当一夜过后宁国公府的六姑娘以高超的琴艺在京中一夕之前声名鹊起,名声大震的时候,覃晴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碎了一只价值百金的御贡官窑的彩釉茶盏。 “姑……姑娘……”浅春浅夏都吓了一跳。 “是谁传进来的消息?”覃晴问道。 “是杨三儿……”浅春道。 消息是覃子懿给他传进来的,覃子懿昨夜住在府中老晚才和覃子恒懒洋洋回的书院,才进书院的门儿就叫人围城了一个圈,没过多久,就着人与有荣焉似的回来给她报信了。 覃晴跌坐回椅子上,心中纠成了一团乱麻。 “姑娘……”浅春觉着这是好事,怎么姑娘…… “别说话。”浅夏察觉其中必定有不寻常,可又说不出什么来,只看着覃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不过两三个时辰,昨儿个因操持寿宴过度劳累而显得有些沉闷的国公府中便也传遍了消息。 霎时覃晴便叫请到了上房,叫老太君拉着手好一阵的夸,当场拿了奖赏,所有的人围着她不停地夸赞,足足说了两个多时辰,就好似大姑娘进宫为妃的旨意下来那日…… “府里又有一个姑娘有出息了,都是老太君教导有方。”三夫人满面的笑容,隐在袖子中的手却因捏得太紧微微颤着。 “咱六儿从小在老太君手里教导大的,自然聪慧些。”温氏的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这可是轮到她出头了! 大夫人在旁笑了笑,看着温氏的眸中透出一丝没掩住的讥诮,“六儿这般有本事,也是咱们府里的福气。” “对!”三夫人连忙接上应和了一声,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来,“说不得咱府里以后还能再出一个同贵嫔娘娘一样有福气的呢!” “呃……”温氏的神色不由一僵,“那也得有大姑娘的福气才行……” “好了,”老太君开口道,看着覃晴的眼中笑意是直达眼底的,“不用你们说,咱六儿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 呵。覃晴心中冷笑。 相比于老太君与温氏的喜上眉梢,大房三房的强颜欢笑,覃晴此刻的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若说上一世能得这样的名声,她必定是真的欢喜,毕竟她前世削尖了脑袋争了许久,可依旧只混的个略有才名,这京中书香世家的才女多了去了,他们宁国公府这点儿子底蕴怎么和人家比? 但这么好听的名声如今再落到她头上,却无疑是一道催命符,将她更加牢牢锁在了老太君手中棋子的处境里头。 再者,这宁国公府中琴艺最好的姑娘并不是她,若覃韵如上一世一般默默无闻地锁在宁国公府中不曾出去,或许别人将她的琴艺说成宁国公府中最好的还情有可原,可这一世覃韵明明在武阳候府的诗会上以她的琴艺获得过满堂喝彩,才过去几个月的工夫,她不信那日诗会上的贵妇贵女会这么健忘。 这京中贵女圈子里的那点儿才名向来是一场不见血的厮杀,谁能放任她人轻易爬到上头,覃晴不信在有过覃韵之后她还能赢到这种名头,除非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是一个见了鬼的季节,哪哪都过敏,年糕最近眼睛痒得不要不要的,睁也睁不开,好想把眼皮拆出来洗洗再装回去……所以今天的这章真的没检查,有虫有问题求包容………… ☆、进宫 覃晴不禁怀疑是老太君动的手脚,可她才不过十二岁,上头还有四个姑娘,为何这般急于将她推到这个位置? 覃晴的心中猜疑,辗转反侧了几日托人去找覃子懿想追查始末,可书信中说不清楚缘由,覃子懿又不是什么心细的,找了他两次才勉勉强强给了个回应,可多半也是敷衍,覃晴正想着找机会亲自出去找一回覃子懿的时候,宫中却忽然来了旨意,说是覃妃娘娘思念娘家的亲人,宣六姑娘覃晴进宫叙话。 覃妃,便是宁国公的胞妹,宁国公府为了在朝中争一席之地最早送进宫里的敲门石,如今已在宫中整整二十年,虽无子嗣却在宫中牢牢占有一席之地,有与皇后分庭抗礼的本事却最终苦于没有子嗣,是以宁国公府才在培育出大姑娘的第一时间便送进了宫中。 这样的人竟然突然要覃晴进宫叙话,要知道不论前世今生,这覃妃向来是宁国公府最尊贵重要的人,能进宫叙话的也向来只有老太君,连大夫人都不曾有过这个机会,如今却要她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侄女进宫…… 还记得上一次宫中来旨覃妃找娘家的人进宫叙话之后,大姑娘覃虹就被选进了宫里,而这一次……覃晴攥紧了手心,宁国公府再狠,也总不可能把一个十二岁未及笄的小姑娘给送进宫里去吧! ……………………………………………… 九月秋阳,清风微凉,为了进宫面见覃妃,好似男人上朝一般,覃晴卯时便已坐在妆台前梳妆打扮。 温氏难得为了覃晴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老早便陪在了覃晴的屋子里,看着由老太君亲自指派过来的丫鬟婆子给覃晴更衣梳妆,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忧愁。 “娘……”覃晴见温氏的面色不好,趁着那老太君屋里的大丫鬟出去拿东西的间隙上去抓住了温氏的手,笑了笑道:“娘这般担心做什么,女儿不过是进宫陪覃妃娘娘说说话儿罢了,又不是不出来了。” 温氏的眉心蹙起,反抓住覃晴的手忧道:“话是这么说,可是……” 她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昨儿叫三夫人一说才发觉不对,她就这么一个小女儿,可不能送进那火坑里去! “娘!”覃晴的手覆盖在温氏的手上重重捏了一捏,“覃妃娘娘看得起女儿是女儿的福气,娘该高兴才是。” “我……”温氏的嘴巴一张还要再说,可眼角瞥见那老太君屋里的大丫鬟又进来了,只好闭了嘴。 “娘,女儿头上这簪子可好看?”覃晴笑盈盈地问了一句,也不等温氏反应,便道:“娘这一大早来陪着女儿肯定累了,还是快回去歇息吧,有祖母屋里的秋若姐姐在,娘不必为女儿担忧。” 这一世加上一世,覃晴深知温氏的脾性,根本就是一个又藏不住话也藏不住脸色的人,若非早年随覃沛外放在外,又早早生了嫡子,还深得覃沛的喜爱,估计在这府中的处境也不会比四夫人好到哪里去。 而且据覃晴来看,老太君虽对二房不错,可对温氏却是并不入眼,毕竟比起大夫人的身份最贵由老太君亲自挑选,温氏着实是没什么好提的,当年议亲挑婚事的时候也是二老爷最终做的决定,是以温氏从一开始便并非老太君最中意的人选。 这些年老太君也是看在她生下嫡子嫡女的份儿上和儿子的面子上不曾多有难为,覃晴可不想温氏在如今这种不必要的份儿上去触老太君的逆鳞。 “浅夏,陪夫人回房歇息。”覃晴吩咐了一声,然后继续坐回妆台前任由老太君的人在她的头上脸上摆弄,直至出府进宫之前。 ……………………………………………… 金顶红墙,琉璃斗拱,玉石铺底,宫阙巍巍。 覃晴是生平第一次进宫,跟在引路的内侍宫女身后缓缓走着,心中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上一世覃妃并没有召见过她,而她入裕王府后的身份低微,根本没资格进宫。但虽然覃晴不曾踏进过宫门,可是她在言朔身边听说的那些宫里的事情,却足以叫她对这座看似庄严豪华的宫殿退避三舍。 这宫里的人,可都是真的会吃人的呢! “姑娘且在这里等等,咱家得先过去禀报一声。” 覃晴没进过宫,所以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只看周围的花草甚是繁盛,前头还能瞧见八角凉亭的飞檐,便猜测这大约是人口中常言的御花园之类的地方。 覃晴记得以前曾听言朔提过,御花园里有口井是宫里专门用来暗中处置人的地方…… 九月的秋阳暖暖,覃晴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更加低了头,却听脚步声传来。 “姑娘,覃妃娘娘请您过去呢。”是方才去通传的内侍道。 覃晴点了点头,继续低着头看着引路内侍的脚跟往前走,直至他在一处阶前停下,她方停下行礼。 “臣女覃晴,参见覃妃娘娘……”覃晴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贵嫔娘娘千岁” “起吧,都是一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快抬头叫本宫瞧瞧,这在兄长寿宴上以琴艺惊艳四座名满京城的六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一道含笑的嗓音在上头响起,婉转清脆的嗓音犹如珠落玉盘,叫人一听就难以忘怀。 覃晴闻言不敢违逆,便抬起了头来,也看清了那个高高在上,坐在八角凉亭中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覃妃。 虽说府中老太爷宁国公已过了六十大寿满脸的沟壑,但这个覃妃却依旧是美貌动人,覃晴早就听说过,这个覃妃虽是老太爷的胞妹,却是老来女,同老太爷便差了两轮多,又同覃虹一样是方及笄就被送进了宫里,如今已有整整二十年,却也不过三十几的年纪。 朝天髻,柳叶眉,杏仁眼,朱红唇,丹蔻指……覃家惯有的绝好容貌叫嵌金丝绣牡丹富贵的玫红色云锦宫装衬着,是天下女子都无法企及的美艳动人,难怪有人会说这覃妃是所有覃家女子里头最好看的,果真是所言非虚。 覃晴看着覃妃,覃妃却也是将她看了个透,笑道:“果然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儿,瞧着也是楚楚动人,将来还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沉鱼落雁的模样呢。” “娘娘过奖了,臣女愧不敢当。”覃晴垂下了眸。 “瞧,还不好意思了。”覃妃掩唇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覃贵嫔,“你瞧你妹妹,还真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呢,真真可爱的紧。” “娘娘说的是,六妹妹自小是可爱的。” 坐在一旁的覃贵嫔恭顺地点头应了声,覃晴这才真正抬眼了这个大姐姐一眼,比起当初在府中的端庄静美的模样,如今更添了一种低眉顺眼的温顺,大约是方流产过后的原因,微微苍白憔悴的脸色使得她原本就出色的面容愈发我见犹怜。 可覃晴是知道的,这位大姐姐可没眼前表现的这般温良恭俭让,宁国公府的大房是不会养出这样的姑娘的。 覃妃又笑了笑,头上的金步摇闪着耀眼的光点,吩咐一旁的宫人道:“赶快赐坐,都是一家人可别这么拘礼,咱们姑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谢娘娘赏赐。”覃晴听着覃妃这热络的话,心中下意识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可又猜不出来,或许这也是覃妃在宫中的一种手段,叫人觉着她好亲近? 眼见宫人搬来了凳子摆在亭阶之下,不管如何覃晴也都不敢真坐实了,只挨了一点边儿,全靠腿撑在哪儿,真真是比站着还费力。 覃妃又抬手示意了宫人将桌上的几样点心端到了覃晴的面前,道:“这是宫里御膳房的点心,六儿一大早进宫怕是饿了,垫垫肚子吧。” 覃晴看了眼那盘中的点心,是一块块半透明色的乳糕,可雪白的身上却缀着细密的金点儿闪闪发光,还有另两样点心做成了牡丹玫瑰的模样仿若玉石精雕,还有隐隐约约的清香扑鼻,栩栩如生,十分匠心独具。 按着上一世的经历,覃晴知道这乳糕上点缀的金点儿叫金箔,那牡丹玫瑰形的糕点真是雕出来的,制作的手艺工序是她说不明白的复杂,只知有百余种的花果原材耗时耗力,便是宁国公府这样喜欢穷奢极欲的朱门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年她能见识到也是全凭着言朔发达以后,皇帝给的裕王诞辰赏赐里有这么几样点心,而正巧言朔那几日又得了伤寒,不知发了什么疯在各事上都作的不得了,这不行那不要地折腾得京中人尽皆知,虽然后来她知道那是言朔争权的一种试探,但那些御赐的糕点却都进了他的肚子。 第14节 “谢覃妃娘娘。”覃晴的神色不由得微动,拿了一块金箔乳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便听覃贵嫔道:“这可是专供皇上的点心,平日里能看到这些的也不过是养心殿和皇后娘娘哪儿,还有的就是娘娘这儿了,可真是让人羡慕。” ☆、言彤(捉虫) “谢覃妃娘娘。”覃晴的神色不由得微动,拿了一块金箔乳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便听覃贵嫔道:“这可是专供皇上的点心,平日里能看到这些的也不过是养心殿和皇后娘娘哪儿,还有的就是姑姑这儿了,可真是让人羡慕。” 覃妃闻言笑道:“皇上并不甚爱这些甜的,是以才分派开来,皇上如今正宠你,只要你开口还怕没有吗?” 覃贵嫔唇边的笑容羞涩,“嫔妾品级低微,可是不敢。” 覃晴在下头垂眸细嚼她俩的话,只觉云里雾里,这是在暗示她覃妃有多看重她所以才赏了御赐的点心? 心中的心思千回百转,覃晴将手中的糕点吞了也没敢再吃其他的,垂首恭恭敬敬坐在那里静待事情发展,只听覃贵嫔又道:“听说暖房里新养的一批花儿今儿都摆了出来,趁着今日天好,不知姑姑可有兴致去瞧瞧?” “哦?那正好,”覃妃道,“今儿六儿也在宫中,这一直在这儿坐着也怪没意思的,咱们便去看看,也好顺便带六儿在宫中走走,六儿你说好不好?” 覃晴起身恭顺道:“听凭娘娘吩咐。” 九月的阳光微微地灼人,虽说心中万般的防备,可覃晴依旧是端住了表面的神色落后一步跟在覃妃和覃贵嫔的身后缓缓走着。 宫中的景色自是不必说的精致繁华,花草未必多珍贵,可长在这皇家的地盘映衬着朱墙金顶便就是不一样,一路上覃贵嫔都时不时讲解上几句叫覃晴知道,覃晴随意应着,心中却是想记下宫中的道路,可奈何覃妃走的都是花间小道,几弯几拐下来覃晴便记得混了。 “娘娘您瞧,这朵海棠可开得真艳。” 走了老一段路终于停了脚步,覃贵嫔指了一株摆在花架上的海棠仿佛真瞧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覃晴抬头看了一眼,寻常的红海棠罢了,并不甚稀奇,用花房温室培育反季的花朵宁国公府中也常有,且大多都是娇贵的奇花异草,覃晴有些不懂这覃贵嫔到底心存何意。 “还有这株月季,亦是极美的。” 覃贵嫔又指了旁边的另一盆月季说了起来,覃晴应和着,眸光却不由将整排花架扫了个便,真正的开花的不过几盆罢了,大多间隔着些常青的盆景,覃晴虽不知宫中的例定,但她知道,在宁国公府中那些暖房里出的花草都是摆到主子的屋里的,除非重要场合,极少有摆外头的。 覃晴的心中不由得提了起来,眸光自周围掠过并未见着有异,思索间,只听覃贵嫔突然就轻了音调,同一旁的覃妃道:“娘娘您看,是襄王呢。” 覃晴的眉梢微颤,循着覃贵嫔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穿过身前花架上摆的密密麻麻的盆景的枝桠缝隙,能清清楚楚地瞧见另一头的一条青石的道上由远及近缓缓走来一个身穿青莲色蟒袍的皇子来。 言昊。原来这就是襄王言昊。 上一世覃晴虽不曾见过所有的皇子,却是在言朔的身边听了不少。 “五哥……” 一个略小几岁的同样穿蟒服的皇子从后边快步走了上来,神色甚是亲近的模样,同襄王一道边走边说着什么,几步便从青石道上走没了影。 “这是七皇子呢……”覃贵嫔又说了一句,眸光自身后覃晴的面上不经意似的掠过。 覃晴垂下眸子,心中却不禁心惊,这莫非真是在给她目色丈夫人选?她可才十二啊!难道想先定亲? “三哥三哥,听说你府中有蹴鞠队,我也要玩儿我也要玩儿……” 脆脆的嗓音由带着稚气,一个蹦蹦跳跳的胖皇子缠着一个青年皇子自小路的尽头而来,可那被称作三哥的皇子却明显的十分不耐烦,跨着大步沉着脸往前走,完全不顾年幼的胖皇子在后面追得辛苦,一面忍不住拂袖怒道:“没有,谁同你说我府中有哪些玩意儿的……” “我听别人说的,三哥三哥,你别走啊……”胖皇子继续缠得不依不挠。 “那是三皇子祁王和九皇子……” 待人走没影之后,覃贵嫔又道。 言宴和言沂,覃晴当然知道那两个是谁,光听声儿就能听出来,却依旧是死死垂着眸,覃贵嫔却并未在意,只是同覃妃状似闲聊道:“这襄王和七皇子倒是交往甚密呢。” “七皇子早已到了该封王的年纪了却仍旧拖着,自是和襄王愈发亲密了。”覃妃淡淡道。 覃贵嫔笑了笑,又道:“那襄王也已是该议亲的年纪了,却一直拖着不肯,都说是袁妃娘娘想找个好媳妇儿,就怕像祁王似的……” 覃妃的朱唇冷冷勾了勾,“祁王妃温文娴雅,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皇孙都快能和九皇子一起玩儿了,这宫里才几个皇孙呢。” 覃贵嫔又道:“可袁妃早已失宠多年,襄王指望她能成什么?还有七皇子,生母到如今也才是个贵人,便是同襄王再亲厚,难道还能指望襄王帮他封王不成?” 那还想着叫她联姻?覃晴低垂着眸子仿佛木头人一般站在一旁,只听覃妃和覃贵嫔把话都说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都是皇子呢……” 覃妃悠悠说了一句,眸光亦在覃晴的面上掠过,见她一副木讷的模样不觉有些烦躁,可须臾又心念一转,笑便道:“行了,咱们说这些做什么,叫人听着没意思,还是那些花有意思。” 覃贵嫔亦是笑了笑道:“娘娘说得是。” 说着,便继续向前走,不比前一段路的越走越偏,这一回带着覃晴走的路宽敞了许多,两旁摆的也都是新开的应季菊花。 “想当年在府中祖母的院中,每到这个时候都摆满许多墨菊,都是老太君最喜欢的,不知几年那些花儿开得怎么样了。” 看着那花坛路边摆满了的各色菊花,覃贵嫔忽然问道。 “回贵嫔娘娘的话,今年那些花儿都叫催开了摆在祖父的寿宴上了,如今只剩下一两盆还开着摆在祖母的屋前呢。” 提到这个覃晴心中突然就有些唏嘘,不知怎么兴起的,连着好几年在老太君院中那些墨菊开的时候,府里的姑娘都要弄个斗诗会,而大多彩头都是大姑娘的,叫当年的她不服了许久,可一朝覃大姑娘选进宫里成了覃贵嫔…… 想到这个大姑娘这一生所有的年华不管好与坏都折在了宁国公府的院墙与朱红色的宫墙里永无出头之日,都是宁国公府的姑娘,覃晴未免生出些同情来。 覃妃听着覃晴和覃贵嫔的话,停下脚步伸手去拨弄了一下一盆放在高脚石制花架上的一盆金菊,“听说兄长的寿宴也是惊动全城,可惜本宫身在宫中不能出宫,否则还真想去看看呢。” 尖长的珐琅描金指套划过娇嫩的花瓣,覃妃总是含笑的杏眸中是一团瞧不清的凝黑,“当年本宫还未入宫之前府中有一盆瑶台玉凤专门放在正堂甚是甚是矜贵,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覃晴的眸光动了一下,如今的宁国公府中差不多都是非奇花异草不种,那瑶台玉凤的确是个名贵品种,可摆在宁国公府中可着实提不上什么矜贵。 “回覃妃娘娘的话,臣女不曾见过。” 覃妃入宫都二十年了,那花怎么可能还在,再者如今宁国公府的正堂多得是奇珍异宝黄金雕花玉雕叶,哪里可能摆盆花在哪儿,岂非叫人笑话! “也是,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在。”覃妃轻轻笑了一声,抚在花上的指尖却是用力,将那朵金菊折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 覃晴看着覃妃,分明瞧见了覃妃雍容娇艳的面容上飞闪而逝的那丝怨气,为了宁国公心中的欲望将她送进了宫中来换取一切,当初刚及笄还没三日就被送进了宫中再不曾出去,覃妃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所以同样的才非要将刚及笄的大姑娘也拉进宫来报复宁国公。 还有她,同为嫡支嫡女,也不知这覃妃想将她用来做什么。 “覃妃娘娘。” 正是沉默的时候,一道嗓音倏然自斜处传来,如歌如诵,仿若凤鸣,可微微挑起的尾音却带着一种尖利,是在覃晴上一世的人生中,比之卓浔更大的噩梦。 覃妃的眸色微波了一下,却是朱唇高高扬起,明艳动人,转过身看向另一边,道:“三公主。” “覃妃娘娘今日怎么有空到这儿来赏花?” 虽不过十四的年纪,可身量却已是高挑窈窕,一身明红色的宫装更是衬得整个人亮丽明艳,微微抬着的下巴透着与生俱来高傲,犹如那九天之上的火凤。 皇后嫡女,太子的孪生妹妹,明珠公主,皇宫里的真凤凰…… 言彤! 仿若瞬间置身与火海炙热,全身的血液瞬间翻涌,可又从心底里头冷出来,僵硬到每一根手指,覃晴刹那间魂魄尽失。 上一世,她孩子的命加上她的命,可统统是毁在了她的手里呢! ☆、阿晴,你信我。 “覃贵嫔。” 言彤带着内侍宫人缓缓走近,看见近日方流产可更是得宠的覃贵嫔,礼节性地喊了一句。 “嫔妾参见三公主殿下。”覃贵嫔立即行了礼。 “还不是在宫里闷得慌才出来看看。”覃妃的品阶高不必如覃贵嫔般行礼,立在那里笑道。 言彤勾唇笑了笑,眸光却是落在了覃晴身上,“这位是?” “她是本宫娘家的侄女,本宫在宫中着实烦闷,便宣了一个侄女进宫来,也好听听外头的事。” 覃妃一面笑得明艳动人,一面却瞧见覃晴仿若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不由眸光滞了滞,使了个眼色却依旧不见覃晴有反应,像是吓傻了一般,心中便不免暗骂了一声不争气的东西,略沉了声音道:“六儿,还不给三公主殿下行礼!” 覃贵嫔也是瞧见了的,暗说这平日里向来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的六妹怎么就这么点阵仗就吓懵了,莫非还真是色厉内荏的角色不成?只好暗暗出手狠狠掐了覃晴一把,一面笑道:“妹妹的年纪小,这一早进宫想必是累了,瞧这个模样,还不赶快给公主殿下行礼!” 覃晴叫覃贵嫔掐地回过神来,连忙行礼,“臣女参见公主殿下千岁。” “免礼。”言彤在一旁将覃晴面上的呆愣与慌乱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暗自冷笑覃妃这般嚣张跋扈与手段的人竟有这般木讷胆小的侄女,还敢带进宫来,真真是不怕人笑话。 “谢公主殿下。”覃晴的理智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滔天恨意与恐惧,可仍止不住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重活一回,她有两个真恨到骨子里的人,一个是卓浔,一个便是言彤。 言朔她是怕大于恨,毕竟就像言朔说的他从不曾动过她一个指头,也从不曾对她造成什么能刻入骨子里的伤害,但是言彤有。 卓浔悔了她的婚,害她从云端跌入泥底,后续的影响虽大,可也他对她做的也仅止于此,但言彤却是那个将她狠狠踩进泥底,彻底毁了她的人。 原本,即使上一世她的人生再坎坷再不顺,她也不会就那样自尽,她就那点胆子,就言朔对她相敬如宾的模样还不能给她自尽的勇气,但是言彤……是言彤…… “本宫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娘娘您继续赏花吧。”言彤原不过是听说覃妃宣了个侄女进来,宁国公府的姑娘各个如花似玉,想来看看这覃妃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可如今一看覃晴这般胆小如鼠的模样,想必覃妃要出什么幺蛾子都枉费。 这宁国公府的姑娘都美得跟天仙似的有什么用?宫里多得是各种各样的花瓶。 “恭送三公主殿下。”覃贵嫔低头行礼,顺带又拉了一把神色依旧木讷的覃晴,待言彤走远,不由回头狠狠瞪了覃晴一眼。 平日府里那般清高,那般目中无人的德性,到了今日这种场合却怂成这样! 覃妃亦觉着跌面子,想想她覃妃在宫中的威风,又同皇后争了那么多年,今日之事言彤定会回去同皇后说,她覃妃在宫里的脸面算是赔在这中看不中用的侄女身上了,指不定叫人在背后笑话多久呢! 这么想着,又想想覃晴自见着她起就一直这般呆愣的模样,原她还想着是老太君给教的守愚藏拙,如今看着估计是真傻,不禁有些冷了脸。 “本宫乏了,要回宫歇息了,六儿你也回府去吧。” 说着,便抬了抬手,只留了一个方才带覃晴进来的小太监,带着覃贵嫔与跟来的一种宫女太监走了。 “恭送覃妃娘娘,贵嫔娘娘。” “姑娘,跟咱家走吧。”小太监瞥了覃晴一眼,挥了把手中的拂尘,掉头便走。 …………………………………………………………………… 深深宫道夹在两面朱红色的高墙之间,只有零星的阳光能照落下来,稀稀疏疏斑斑驳驳,时而秋风吹过,幽凉沁骨。 覃晴跟在带路的太监身后缓缓走在宫道上面,娇美俏丽的面容上苍白一片,清亮的眸中映不进半点光亮,连带着脚步都有些蹒跚,仿佛轻轻碰一下就要跌倒。 上一世,她进王府以后没几个月便传出了喜讯,那是裕王府的第一个孩子,也她自卓浔悔婚之后照进心中的第一道希望,哪怕言朔始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她也是高兴这个孩子的来到,哪怕她的身份只是个姨娘今后这个孩子注定只是个叫人瞧不起的庶出,但她好歹有了自己倚靠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一段时日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哪怕当年她终于在京中贵女间争出一点头最荣耀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开心……直到遇到言彤。 那是尊贵的三公主,而她只是一个被人悔过婚坏了名声的姨娘卑微至极,所以在她不知怎么就莫名冲撞了公主被杖责的时候没有人会说是公主错,哪怕那是她已是六个月的身孕,最后落下来一个男胎,别人也只会笑她说王府还没嫡妻嫡子,她这个姨娘就妄想生下庶长子,活该叫三公主给打下了。 她恨言彤,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也不敢说出口,更加不敢对言朔说,只能忍气吞声在晚上偷偷地哭……也是自那以后,她再没主动踏出府门一步,除非言朔非要带着她,她便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直到最后的最后她被人绑架挟持,亦是言彤的手笔。 她想借她威胁言朔,可言朔那冷淡的模样她怎么可能指望言朔会放弃皇位来救她? 第15节 而言朔也的确没有来,一天不来,两天不来,倒是在短短的两天内逼得言彤他们愈发气急败坏,直到第三天的时候这个高傲的三公主被逼得同疯子一般在关她的牢房外头拿刀乱砍大声咒骂,然后她的谋士便想出一条毒计说要将她拖到阵前当着全军糟蹋她来羞辱言朔…… 便是那一句,她用一直戴在身上当做装饰玩物的小刀抹了脖子。 她覃晴已是毁了过一次名声了,绝不能再毁一次。 “阿晴。” 手腕上突然转来一股大力,覃晴的身子一转已是被拉进了一扇开在宫墙上的不起眼小门内。 言朔一身蟒服,也是刚从前头上书房赶来,想起上上一回灯会的事也不敢对覃晴唐突,一下便放开了覃晴的手退开一步距离道:“并非本王有意唐突,只是今日着实是有一事要对你说……” 覃晴根本就没听清言朔的话,最深的噩梦在脑中不断重演,原本她还能勉力机械地重复动作走出宫去,如今忽然叫言朔拉进了小门,仿佛堤坝忽然裂了一条细缝,汹涌积压的洪水霎时止不住冲了出来。 覃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抵在了宫墙上,整个身子便霎时没了力气,靠着墙便滑了下去。 “阿晴……”言朔惊了一跳,忙蹲下扶住覃晴,下意识以为又是自己吓的,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是覃妃对你做了什么?” “阿晴,阿晴!” 覃妃叫覃晴进宫的缘由他清楚得很,言朔的心中划过千万种可能,以覃妃的那点手段心思……覃妃还要利用覃晴,根本不可能把人弄成这样! 覃晴的心中翻江倒海,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上一世割脖子后那种窒息地感觉再度清晰浮现…… 她的胆子其实很小,根本不敢自尽的,是言彤逼她,是言彤逼她…… 言朔看着覃晴死死捂着脖子,想起上一世他最后见到覃晴尸体时的模样脑中霎时便清明了过来。 “是言彤对不对,你见到言彤了?” 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上一世他成了那么多的事情,唯独在覃晴的身上屡屡失算,那谋士是他的人,那不过是骗言彤把覃晴带出来的一条计而已,可他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烈性……也这样不信任他,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救,他明明叫她信他的…… “那是以前的事情,那是上辈子的事,今生绝不可能再发生,都是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言朔伸手捧住覃晴的脸手掌用力迫使她的眼睛与他对视。 “阿晴,以前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我会还回去,将以前的事情加倍奉还给那些人,替你,替我,也替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阿晴,你信我。” 言朔的眼神坚定,低低的嗓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蛊惑感,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覃晴,直到覃晴的眸中终于缓缓有了焦距,才将覃晴用力地抱进怀中。 是他的错,是他太过自作聪明,都是他的错…… “走开!” 身上的颤抖渐止,覃晴用力一把将言朔狠狠推开,清亮的眸中干涩到炙热,“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是你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你非要将我牵扯进来,宁国公府都要败了,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言朔:虐不虐,虐不虐?虐死啦! 覃晴:说好的甜宠,这章竟然在虐我……在虐我……宝宝疼……/(ㄒoㄒ)/~~ 言朔:本王心都给你捏碎了……求安慰!求抚摸!求收藏此文章…… ☆、腌臜事 进府的时候她不知道,流产之后她更不知道,直到最后她才知道,原来言彤才是言朔真正的对手。 那个尊贵的三公主根本意不在后宫,她意在天下,意在武瞾之位! 言朔的心狠手辣她知道,言朔的阴谋诡计她知道,这朝中之事她知道,可唯独言彤的事情,至始至终言朔都瞒得严丝合缝! 他既然什么都不怕她知道,为何独独从不说言彤的事情?就是要拿她做牺牲品,让她一无所知地去死罢了! “你们已经害过我了,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出现!”覃晴失控地捶打着言朔,上一世她有多惨,失去孩子时有多痛,自尽时有多绝望,如今便有多恨。 言朔的心中亦是钝钝的痛,任覃晴随意捶打着,仿若一面坚实的城墙,虽覃晴发泄至力竭。 “阿晴……”言朔看着瘫软下来靠在墙上的覃晴,抬手拂过她额间落下的一缕碎发,“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认打认罚,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王爷在说笑吗?” 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干净,覃晴的心上身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也不再怕言朔,唇边的笑容凉薄,“姨娘的身份低贱,古来就是个叫主子随意摆弄的玩物,或打或骂或发卖,哪怕去死也没什么……” “覃晴!”言朔的眉心微蹙,“你何必妄自菲薄,你在本王的心中从来……” “只是个妾罢了。”覃晴凉凉开口截断,“王爷何必同妾说什么补偿,覃晴承受不起,况且——” 覃晴的话锋一转,唇角勾起的弧度冷诮,“臣女如今不是王爷的妾,也不是任何人的妾。” 语毕,覃晴扶着身后的墙站起身来。 “王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要再陪臣女浪费时间了,况且臣女尚未出阁,着实不便再与王爷单独相见,于闺誉有碍,还请王爷见谅。” 冷冷淡淡的嗓音,带着曾经惯有的清高疏离,覃晴屈膝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出了那关了的小门,只见先前带路的太监恭谨垂头立候在门外,一看便知是言朔的安排,见覃晴出来,继续低头带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秋风萧瑟穿过深深的宫道,覃晴隐在袖中的双手指尖缓缓掐进手掌。 …………………………………………………………………………………………………… 心中再多的波澜翻涌,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可当回府的马车停下之时,覃晴依旧是那个覃家最得宠的六姑娘,依旧是那个方得覃妃青睐宣进宫中的六姑娘。 只是,当覃晴在老太君的院中回话的时候,覃晴明显觉出老太君的面上那丝丝的不满。 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六姑娘竟然在宫中那副德性还在三公主面前吓得失态,真真是将宁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 难不成这二房的姑娘真如她那个娘中看不中用光有个空架子不成? 老太君不相信她教养了这么多年会是这结果,想想比起宫里的覃妃覃贵嫔,这覃晴可是进宫时年纪最小的,而那三公主又是出了名的泼辣,覃晴的年纪还小没见过那阵仗一时吓着也属正常。 “六儿进宫一趟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老太君慈爱地拍了拍覃晴的手,笑着叫身边的姑姑将覃晴送出了屋。 “姑娘,姑娘。” 方出了老太君的院子,覃晴便见浅春浅夏候在那里,因为是初次进宫,为保万无一失,路上带去的都是老太君指派的亲信,便是浅春浅夏这种贴身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也只能在府里等信儿。 终于见着自己的人,覃晴的面上不由真心笑了笑,道:“一起回去吧,娘那里还好吗?” 覃晴可是记得早晨她出府进宫的时候,温氏那副泪珠子都马上要出来的模样。 浅春跟在覃晴的身后边走边道:“夫人好着呢,三少爷的庄子今年收成好,几个时辰前送来了几筐果子,夫人一见就高兴坏了,说是马上就要入冬了,少爷在外头的用度不如府中,正在库房里给三少爷挑东西送去呢。” 还真是……女儿不如儿子好。 覃晴也是早就习惯了,虽说她从小就得了府中最高的宠爱,像大房的大夫人恨不能把大姑娘再捧地高些,可在温氏的眼中一直都是女儿不如儿子是倚靠,永远都是偏疼覃子懿些,这也是上一世覃晴对覃子懿看不惯的原因之一了。 “咱们也准备准备,给三哥哥找几瓶上好的跌打药酒去,在将我房里那些以前老太君赏的几管墨给四哥哥送去,反正我如今也不爱这些。” 覃子懿和覃子恒都在外头等闲见不着人,她这做妹妹的也该时常关心露露脸才是,特别是四哥覃子恒,着实生疏地她都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这些时日下来,浅夏哪里会看不出覃晴的心思,便道:“上回中秋四少爷回书院的时候,奴婢偶然听见四少爷身边的小厮在说老太爷书房里一本孤本棋谱的事情,好像是因为一直没机会开口所以不敢擅取的原因。” 覃晴闻言,暗自叹了一口,老太爷书房里的东西,那向来因庶子的身份仿佛隐形了一般的覃子恒哪里是没机会开口,根本是不敢也不会同老太爷去开口。 “这事儿容易,明儿我去一趟就是了。” 老太爷醉心权术,这些年又老眼昏花,书房那一堆书不过是摆设罢了。 “还有一事,”浅夏道,“门房那里听来的消息,说是二姑娘就要回府了。” 覃晴的脚步一顿,心中终于有了值得乐的事情,“真的吗?什么时候?” 浅夏道:“不是今日傍晚,便是明日早晨。” 覃晴面上笑容舒展,太好了,覃韵终于要回府了。 ………………………………………………………………………………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覃晴便起了一个大早往老太爷处去借书,只说是近日对这个感兴趣,叫人禀报了一声,便拿到了书房的钥匙。 虽说宁国公向来醉心于权术,可书房的摆设还是要有的,几大柜子的藏书煞有介事的模样,搜罗了珍品孤本统统藏在书架子上积灰尘,覃晴进门去翻那满满几架子的书时便叫那书上的霉味儿给熏了熏。 “四哥哥要的是那一本棋谱?听清楚名儿了不曾?”覃晴问道。 “没有。”浅夏摇头,有些棋谱的名儿取得奇怪,她听了也记不住。 覃晴不由暗怪自己疏漏,早应该先去打听清楚是哪一本才对,这般可怎么找? 皱了皱眉,覃晴看着那几大柜子的书道:“那就先找吧,是棋谱就先挑出来。” 语毕伸手便上去一本本找了起来,却着实是低估了老太爷屋中藏书的数量,直找了两个时辰方才将所有的棋谱翻了出来,又从里头挑出几本看着陈旧像是孤本模样的,最后捧了一摞书回了自己的院子,夹进温氏要送去书院的那两挑子物什里。 “这回四少爷看见东西怕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同姑娘生疏了。”浅夏道。 “哪能那么容易。”覃晴拍了拍手往院子里走,“四哥哥那木头似的性子,恐怕我再怎么焐,也不会同三哥哥那般热得快。” 覃子恒自小有股书呆子气,而且性子又木讷有内敛,就算熟了也不会同覃子懿那般全把热络写在脸上,还得她慢慢献殷勤。 覃晴将东西送出去,便想回自己的绣楼里换了身上那沾满了书房霉味儿灰尘的衣裳,可方走了一半儿,路过温氏屋子外的花架边上的时候不经意瞧见了几个粗使的婆子丫鬟挤眉弄眼地围在哪里窃窃私语,时不时半捂着笑出声儿来,不由留了心,示意浅夏过去打探,自己则继续回去换衣裳。 “姑娘待会儿是要去二姑娘的院子吗?”浅夏一面给覃晴换衣裳一面问道。 “嗯。” 今儿早上梳洗的时候便听到说覃韵昨儿个晚上就回来了,但她还要赶着给覃子恒找书所以没去,这会儿可是有空去找覃韵了。 “把厨房今儿早上送来的鲜肉酥带上,二姐姐在寺里这么久,肯定想吃这些。” “是。”浅春给覃晴穿戴好了,便去拿了食盒来将桌上摆的鲜肉酥装进去,抬眼便见浅夏从外头回来。 “姑娘。”浅夏走到覃晴身前,眉眼神色间有些晦涩难言。 “怎么了?”覃晴下意识觉着有事,“出什么事儿了?” “昨儿晚上四夫人和二姑娘回府的时候,正巧撞见了三老爷和四房院里的丫鬟在行……在行……” “在行苟且之事。”覃晴淡淡接上道。 浅夏到底还是个不知人事的姑娘,对于这种事情自是羞与出口,平日里向来冷静的脸都涨红了,覃晴便直接补充了。 她那个三叔叔的德性她可是清楚地很,只是牵扯四房,是以她另有担心。 “后来怎么样了,三老爷怎么会和四房的丫鬟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三将换榜时,年渣作者满地打滚求收藏,喜欢这篇文文的亲们,请点击文章首页上方【收藏此文章】,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点击【收藏此文章】点击【收藏此文章】点击【收藏此文章】……数据真的跟重要,这关系到排榜的位置,渣作者不想再蹲角落里发霉,那很打击码文心情/(ㄒoㄒ)/~~泣不成声…… (我不会说本周数据已被人甩出一条街,心碎心塞心肌梗……前两天我还觉着自己点击不错来着,结果到今天最关键收藏数据挂了……/(ㄒoㄒ)/~~) ☆、偷出府门 第16节 浅夏道:“那丫鬟听说是院里做粗活的,没跟去山上,却是有几分姿色,也不知是怎么好上的,这众目睽睽之下自是瞒不住的,昨儿晚上就大闹了一场,不过因为三房四房隔得远,是以咱们这里不知道罢了。” “老太君那里呢?”不管怎样,最重要的还是上房的动静,“还有大夫人。” “还没消息呢。”浅夏道,“说是老太君身子不适,谁都不见,三夫人也不敢闹,大夫人说是在查下面庄子的帐,关乎月底发放月钱的大事,是以抽不出空来呢。” 覃晴不由得冷笑,这是摆明了不想管呢! “走,咱们赶快去二姐姐那儿看看。” 出了这档子事,还不是四房愁成什么样了! ………………………………………………………………………………………… 匆匆忙忙赶到了梧桐院,覃晴进门就瞧见院中空无一人,本就凄清的的院中落叶满地更显出一种破败的感觉来。 “二姐姐。”覃晴匆匆忙忙跑进覃韵的屋中,只见屋中一片狼藉,座椅翻到,满地都是碎瓷碎物的残骸,明镜正抽泣着一片片捡着清理,只一道素色的身影背对着跪在屋中一动不动。 “二姐姐!”覃晴跑上前去想将覃韵扶起来,却见她手中抱着一把古琴,已是琴身琴弦具断。 覃晴看出来,那正是四老爷唯一留下来的遗物,向来是覃韵最珍惜之物。 覃韵恬静的面上空洞一片,呆呆地抱着那断琴一动不动,只面上垂着两颗泪珠子,仿佛魂丢了。 “二姐姐!”覃晴的心中担忧,不由伸手摇了摇覃韵,“二姐姐……” 覃韵叫覃晴用力晃了几下,终于回过神来,僵硬地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覃晴,眼中的泪水霎时决了堤,泣不成声。 “六妹妹……” 覃晴伸手抱住了覃韵,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没事……二姐姐你们人可有受到伤害?是谁来闹的?” 东窗事发正当口,依三夫人的性子,这三房里恐怕如今还闹得欢,可没工夫抽出手来,除非…… “是四姑娘。”一旁的明镜道,“今早上四姑娘就带着人来,不由分说就对着姑娘骂,然后就是砸东西。” 果然是覃瑜,覃晴的眸光微冷,四夫人是婶母,覃韵是二姐,就她那点子身份还真是够猖狂! “东西没了咱还有,二姐姐别哭了。”覃晴软声安慰道。 覃韵死死抱着手中的古琴,“女儿不孝,是我不孝,没能守住爹爹留下来的东西……” 覃韵自生下来开始,便不曾见过爹爹也不曾见过生母,这些年来唯一的念想便是这一张古琴,自小都是视若珍宝的,如今一朝毁了,怎能不伤心欲绝。 覃晴看着,心中不忍,下意识便出口道:“没事,去修,咱们找人把这琴修好。” “修好……”覃韵的神色微顿,随后却是愈加绝望,“已是如今这副模样,可如何修得好。” “能修,一定能修!”覃晴也不知怎么修,只能先稳住覃韵,道:“找斫琴的师傅,一定有办法修!” 覃韵闻言,抽泣着抚着破损的琴身,缓缓止了泪,道: “若是琴弦还好些,可琴身已断,是再没有办法的了。” 覃晴从来都是用地最好的东西,也曾断过两回琴弦,但自是有人奉上崭新的琴来,哪里知道修琴的事情,府中也没有斫琴师这种人,只是那是覃韵最重要的东西,怎么的也不能救这样轻易毁了。 “咱们出府去,去找三哥哥四哥哥想办法,他们在外头知道的总比我们多,定能找到人修着琴。” “出府?”覃韵一愣,她们哪里能轻易出府? “我去和娘说,就说要去看胭脂首饰,前几日大房的柳姨娘和五姐姐就是用这个由头出的府,还有杨姨娘和三姐姐也使过这个法子。” 温氏每过一两个月也都会专门去一趟京中卖胭脂首饰的地方,想来这个由头也是好用的。 “浅夏,去帮我和娘说一声,叫备马车。” “是。” 浅夏匆匆去了,覃晴将覃韵从地上扶起来,找了琴盒将断裂的琴身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看覃韵已是冷静,便问道:“那个同三老爷有染的婢女如今身在何处?” 覃韵的眼睛红红的,道:“叫三伯母手下的婆子带走了。” 覃晴试探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四婶婶可有说过怎么办?” 覃韵道:“母亲还在佛堂中念经,说是一切自有缘法。” 自有缘法……覃晴不由从心底生出一种“敬佩”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三夫人又是那样的性子,不是应该实时关注现场参与,不求能兴风作浪,最低底线也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才是吗! 还缘法,孽缘还差不多! 覃晴想着,这样的事情也不好叫覃韵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到三房去和三夫人据理力争口舌激战,但四房总是要表态明确的。 “那丫鬟的卖身契可是归在四婶婶手中?”覃晴问道。 这四房向来是自生自灭三不管,院中也就那么几个人,还能留得住的不是当年四老爷的人,就是四夫人的陪嫁了。 “在的。”覃韵点头,“那是个家生子,只是亲生的爹娘也都不在了,从小也是挺可怜的。” 勾引主子,有什么可怜! 覃晴可没那点子无谓的善心,道:“姐姐现在就找出那丫鬟的卖身契,还有她爹娘的,总之有关那丫鬟的所有东西都收拾了送到三婶婶手里,说是出了这样有辱门楣的东西四房脸上也是无光,只全凭三婶婶发落。” 这三夫人是个悍妇,如今还不知想着怎么处置那丫鬟呢,四房主动将卖身契交出去到她手里,也算是是示弱了,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不搭界的态度。 “可是……”覃韵想起听说过的三夫人的那些手段…… “莫非二姐姐还想有人来闹?况且那种以身媚主的丫头留着也是败坏了四房的名声,总归不能让人在背后对四夫人也说三道四。” 寡妇门前是非多,出了这种水性杨花的丫鬟,虽是个粗使的,也是一院子的人跟着挨骂。 覃韵的神色微黯,可也是知晓其中利害,便点了点头,让明镜去找卖身契,再寻了可靠的人送去三房。 正巧浅夏也回来了,只是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好。 “怎么说?”覃晴问道。 浅夏看着覃晴,又不由瞥了一眼覃韵,道:“夫人说府中的胭脂多得是,首饰也可从库房拿,不准姑娘出去呢……” “什么?”覃晴闻言,心中的心思几转,然后愧疚转身对覃韵道:“二姐姐,对不起……” 覃韵摇了摇头,却听一旁的浅夏道:“夫人还说,请姑娘快些回去……” 回什么!覃晴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覃韵愧疚得笑了笑,“姐姐且等我一日,等我想出法子再来找姐姐。” 语毕,告了辞出去,走出了梧桐院老远方停下脚步,冷了脸问浅夏道:“夫人方才到底怎么说的?” 浅夏垂着头,道:“夫人说,叫姑娘别管四房的事情。” 果然!覃晴冷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回走。 ………………………… 虽说温氏怕惹麻烦是以不准覃晴再为覃韵做什么,但覃晴既已答应了覃韵必是要想法设法做到的,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那就偷偷摸摸地出去。 想想之前覃子懿曾使过的那些出府的法子,这会儿是再适用不过的。 主意已经定,覃晴便在明面上回了温氏,做了乖巧的样子,暗地里则叫浅夏拿了私放体己的银子出去将人都买通了,身为二房的嫡出姑娘,覃晴的身边是最不缺钱,是以出手极大方,不费多少功夫便将该买通的都买通了,再叫浅春偷偷递了信儿给覃韵,叫她准备好的东西等着她,自己则想通了前后的对策,安排了周围的人。 一切就绪,第二日早膳过后,覃晴便按计行事,照例往老太君的院外请了安,又给温氏请安,似不经意提起说是昨夜看了颜真卿的字帖极是有感,想要潜心修习书法云云,然后才回了绣楼,对外言说今日要钻研书法不得人随意打扰,违者重责多少杖等,将准备铺垫功夫做了足,最后才换了一声简便朴素的衣裙,叫浅春浅夏帮着,学覃子懿的模样翻了窗户溜走,直到了当日覃子懿曾带她偷偷出去看灯会的小门。 “二姐姐。” 几乎是同时的,覃韵亦带着明镜背着琴盒走到。 “六妹妹,我们这样是不是……”覃韵总觉着这样有些不妥。 “没事。”覃晴道:“改打点的都打点了,不会有问题。” 说着,便开了小门,只见一辆半旧的青蓬马车早已候在那里。 覃晴先扶了覃韵上车,然后再叫明镜扶上车,因是偷跑出去,浅春浅夏都被留在了院中做掩护,只覃韵带了一个明镜,一共三个人,可那青蓬马车中狭小,覃韵的琴盒又占地方,是以覃晴三人挤了一路,在车中也没了闲聊的兴致,清清静静地到了书院。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忘设存稿箱时间,今早看数据动也没动一下还在怀疑眼神,结果一看评在知道竟然没更……又是低级错误,让我先去死一死! 感谢“lammo”的地雷,本文收到的第一颗地雷,么么哒(づ ̄ 3 ̄)づ~ ☆、卓湄 到了书院,因是偷偷出门不好招摇,是以覃晴她们直接到了后门,叫赶车的小厮拿了宁国公府的腰牌禀告了直接进书院将覃子懿找了出来,只是覃晴不想,同来的还有覃子恒。 “真是胆儿越来越肥了,姑娘家家的竟敢就这么偷跑出来,也不怕坏了名声!跟谁学的!” 覃子懿一瞧见覃晴,黑着脸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平日里都夸你是个知书识礼的,那些女德女戒你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哥。”覃子恒虽是惊异与覃晴的举动,但看着身后跟着的覃韵便知肯定是有要事,便出声止了覃子懿的怒气,道:“且先听六妹妹说明缘由,二姐姐和六妹妹向来都是最恪守礼仪的,绝不会平白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来。” 覃晴闻言,嘴角不由扬起,果然还是四哥是个冷静细心的,不像覃子懿,还跟谁学的,这不摆明了是跟你学的么!同样的你把圣贤书看进了狗肚子,还不准她把女德女戒抛诸脑后? “还是四哥哥明理,”覃晴不由夸了一句,将眼前幕离的白纱掀起来,道:“我出来,是因为二姐姐的古琴摔坏了,我想请哥哥给找一个好一点的斫琴师给二姐姐修修。” “斫琴师?”覃子懿闻言,皱了皱眉,“琴坏了再换一把就是,咱院子的库房里不就有一堆么?再不行你跟祖母说说,弄张什么千古名琴。” 闻言,覃晴不由暗翻了一个白眼,真真是真真正正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 “那是四叔留给二姐姐唯一的遗物。”覃晴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覃子懿的面色稍变,收了面上的悠然,敛眉沉吟了一下,转身同覃子恒道,“住咱隔壁那个翰林家的叫什么卓……卓浔不是最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么?没事就叮叮咚咚地在屋里,上回老头的琴弦断了还是他给修的,你跟他熟,不如你去问问他呗。” “行。”覃子恒点头,“二姐姐你把琴拿出来,我这就是找卓浔来看看。” 语毕,转身便跑进书院。 卓浔……又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覃晴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握紧成拳。 “快把纱放下来,成什么体统。”覃子懿却是不耐地说了一句,伸手就将被覃晴掀起的纱放了回去,一面道:“我跟你们说,那卓浔就是一假清高的臭书生,比你四哥还讨人厌,只是长得一副好皮囊罢了。” 覃晴闻言,不由得唇角勾了一下,覃子懿性子豪爽,又喜舞枪弄棒,虽是身在书生堆里,可最是看不惯那些文弱的读书人,覃子恒与他从小长大还好些,卓浔那样清贵型的,恐怕是覃子懿最讨厌的了。 “三哥哥也长得很好看。” 瞧着覃子懿那不屑的神色,覃晴不知为何就起了调侃的心思。 覃子懿一听,不由眼睛一瞪,故作恶狠狠道:“说什么呢,好看是指你们女人,男人该当顶天立地,要什么好看!” “行行行,三哥哥顶天立地,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要好看。”覃晴笑开了,连着覃韵明镜也不由笑了,几个女孩子笑成了一团。 叫人笑了,覃子懿只觉得脸上羞热,佯怒斥道:“笑什么笑,还有点女儿家的样子没有!”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覃子恒的声音:“三个。” 覃子恒拉着一个同样身穿青灰色长衫的少年跑了过来,覃晴三人见状,不约而同都瞬间止了笑意。 “卓兄,这两位便是舍妹。” 第17节 覃子恒指着覃晴覃韵简单介绍了一下,虽覃晴覃韵都带了幕离,可卓浔也守礼地未敢多看。 明镜和车夫将琴盒搬出马车放在车板子上打开,覃子恒引着卓浔上前查看,他也是懂琴之人,一看之下不由的眸光微凝了一下,可仍旧是道:“这便是舍妹不慎摔坏的琴,还请卓兄想想办法。” 卓浔看着琴盒中摔得底板琴声断裂的古琴,不由得眉心微蹙,这琴身可不是瓷做的,哪里能轻易断成这副模样,怕是……不愿多对宁国公府中之事多加臆测,卓浔定了定神道:“子恒兄,卓某的技艺浅薄,这若是一两根琴弦倒还勉力修得,可这琴已毁成如此模样,卓某着实是无能为力啊。” “卓兄可千万再想想办法,那是舍妹生父的遗物,可是不能救这样毁了。”同样是失去过亲人,覃子恒自是能明白覃韵的感受与至亲遗物的重要性。 卓浔闻言,敛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卓某有一义妹,从小白在斫琴大师春阳居士门下,如今也小有所成,或许她尚能一试。” “春阳居士!” 覃子恒的眼睛一亮,连着覃晴覃韵都不由一怔,那春阳居士可是举世闻名的斫琴大师,宁国公府中就有两张琴是出自春阳居士手里的,如今一张叫大姑娘带进了宫,一张便在覃晴的房中珍藏,非重要场合不拿出来用。 “另妹竟然是春阳居士的高徒,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覃子恒道:“还请卓兄不吝,引我们到府上去叨唠叨唠。” 卓浔也无甚迟疑扭捏,爽快道:“子恒兄客气,舍妹素日常在昔日春阳居士所留之琴居之中,我带你们去就是。” “多谢卓兄!”覃子恒拱手谢了,回过身来同覃晴等道:“咱们这就是琴居,三哥你可一同去?” “当然去!”覃子懿始终抱着手臂冷眼旁观,闻言看似不耐却是立即应了,又伸手掏了银子给赶车的小厮,道:“这小破马车能坐几个人?去,上街上再弄一辆过来。” 语毕,转头看向覃晴覃韵,道:“你们先回马车里等着。” 覃韵顺从地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回马车,却瞧见覃晴依旧是一动不动的,不由停下拉了覃晴一把,“六妹妹。” 覃晴袖中的手掌始终紧握,她怎么也想不到,来托覃子懿修琴,最后竟是托到了卓家兄妹的头上,前世她那么喜欢卓浔,竟完全不知道卓湄竟是有这般本事…… 她不想见到卓浔,只想推了病离开,可是事关覃韵又不得不跟着……闭了闭眼,覃晴暗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住覃韵,虽是知道别人看不见仍笑了笑,“走吧。” 覃晴覃韵上了马车,覃子懿则与覃子恒卓浔等了小厮雇来马车,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道往琴居去。 …………………………………………………… 所谓的琴居乃是京中闹市里一处不起眼的乐器铺子,门面的装潢也并不打眼,覃晴和覃韵进了店中,所见也不过是寥寥几样乐器摆在架上,瞧着模样也是寻常,只是世人若都知这是春阳居士的地方,怕那几样乐器便都成了无价之宝。 “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店的伙计进到了里头去通报,不一会便见一个少女从里头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娇俏的面上具是欣喜,上去便抱住了卓浔的手臂。 “湄儿,有外人在,不得无礼。”卓浔有些尴尬地挣脱了开来,尽力想拉下了脸,可依旧瞧不出什么冷意来。 覃晴看着,只是觉着心缓缓的揪疼,所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青梅竹马,便是这样的了吧……上一世不管他们如何爱过,最终还是不敌这种自小的感情么? 卓浔,你到底是真的喜欢过我,还是只因偶尔碰到了一个脾性相同,是以一时的激情罢了?哪怕将悔婚之事捅到了御前自毁前途……比起卓湄,她覃晴真的如此一钱不值吗! 卓湄嘟了嘴怏怏地放了手,然后看向周围站的人,又笑开了问道:“这些是哥哥的朋友吗?” 卓浔理了理叫弄皱的袖子,抬眼看了一眼覃子恒,点头道:“是,是我朋友的妹妹,因不慎摔坏了琴,所以想找你来看看。” 卓湄点了点头,道:“我瞧瞧,既是哥哥的朋友,我定全力相助。” “多谢卓姑娘。”覃韵施了一礼,转过身与捧着琴盒的明镜一道找了张空着的桌子将琴盒打开。 卓湄跟着上前一瞧,也是瞬间皱紧了眉,“这床琴的底板已是损毁,怕是再难复原。” 闻言,覃韵虽是早有预料,可仍止不住身子一颤。 “二姐姐……”覃晴伸手扶住了覃韵的手臂。 “卓姑娘,这是舍妹生父之遗物,还望姑娘再多想想办法。”覃子恒上前道。 卓湄为难地皱紧了眉头,道:“这底板已完全裂开,总归是再接不回去的,便是我师父在此,怕也是无能为力。” 卓湄一面道,一面伸手摸了摸底板断裂处的木质,又细细看了一眼,道:“这床琴若是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但底板虽是毁了,可我看着琴弦还勉强可用,若是能再寻到同样材质的底板,或还可照样仿制一床,再配这原先的琴弦……” 覃子恒闻言,道:“如此,虽不再是原先的模样,可也算是勉强保留了一点四叔的遗物用以寄托……不知二妹妹意下如何?” 覃韵早已是强忍了眼泪,却也只好点了点头。 卓湄俯身凑近了琴盒细看良久,道:“可这琴原先底板的底板乃是百年的青桐木所制,只怕是不好找啊……” 覃子懿却甚是豪气道:“不就是块木头吗?有什么难找的?不管多少银子少爷我都给得起,这就全京城去找去,只要你能把这琴弄好了,要什么都尽管开口。” 覃子懿的话一出口,店中人都不由默了默,覃晴本是黯然于见到卓浔卓湄,闻言也不由得瞬间脸上发热。 “三哥哥……”覃晴真是不想开口打击的,可仍是不得不道:“做底板的那青桐木必须得是百年以上的青桐才可,而且也不是整棵都适于制琴,还得由斫琴师精心取材才可。” 真真是说出去丢死人,覃子懿那书院也是京中最好最重礼乐骑射的了,可这覃子懿却真是不学无术,安静站那儿还像个读书人的模样,一开口真是把所有在场姓覃的人的脸都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唠嗑时间】 为避免被喷成筛子,男主的设定始终并没有包含渣的属性,写文的臭习惯,喜欢拉长战线埋伏笔,虽然这对于网文是极不适合的属性。 本文主旨,上辈子爱你,这辈子宠你,也就是说,上辈子男主就是爱女主的,基于甜宠风格的设定,男主所作所为绝壁不会存在什么对不起女主的事情,至于那些看起来渣的事情,年糕在后面绝壁给出合理原因,都是关于朝争夺嫡的,年糕最喜欢的部分~ 下面来说说文章的后续发展: 后续的,按文案里说的,要认真走宅斗部分了,关于卓浔卓湄,不知亲们是什么看法,要不要花时间来详细虐一虐什么的呢?给点意见嘛亲们,年糕正在苦心编制宅斗部分,小配角很容易一不留神就给忘了…… 最后,要隆重感谢“咬咬貓”童靴,昨天晚上年糕上了存稿箱之后,竟然忘了设定时间,天哪天哪天哪~年糕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上后台看数据,就是收藏评论有没有涨,到晚上上存稿箱的时候才会关注一下章节问题,若不是看到“咬咬貓”评论的最后一条,年糕大约在这个时间才会发现昨晚没更出来……orm 感谢“咬咬貓”童鞋,必须发红包! ☆、后宅之争1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块木头么?覃子懿闻言,虽知自己言语上有失,却并不觉着有多丢人。 “只要出得起银子,总归是找得……” 身为宁国公府的嫡子,又不是什么雅人,覃子懿到底是有纨绔习性。倒是覃子恒,眼见着覃子懿真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不由略提高了嗓音强行插话,拱手道:“姑娘乃斫琴行家,于这些上的消息自然是比旁人灵通些,还望姑娘能替舍妹多留意,在下等人也必全力打听,待寻到底板之日,还请姑娘全力相助。” “那是自然,诸位乃是兄长的朋友,小女子定当尽力而为。” 覃子恒施礼,卓湄也不由得回了一礼,道。 兄长兄长兄长,自始至终卓湄说帮他们斫琴都是看在卓浔的面子上,可还真是情深意切。 覃晴的唇角不由得讥诮勾起,因着幕离的遮挡也不怕被人瞧见,只冷冷地看着卓湄时不时柔情切切地瞥向卓浔的眼波。 这般地不做掩饰,这般的明明白白,卓浔你到底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心知肚明。 覃晴很想出声讥讽两句,可想到覃韵的古琴还得靠卓湄,只好生生忍了下去。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我等这便告辞了,这断琴……” 覃子恒不禁看向覃韵,琴已碎成这个样子,处理起来怕也是麻烦,既已决定重造,留在琴行中才是最好,若寻到底板,也好尽快开始动手,只是这是覃韵父亲的唯一遗物…… “便留在这里吧,劳烦卓姑娘费心了。”覃韵虽是不舍,自也是明白,咬了咬唇道。 “好。”卓湄应了一声,是以伙计将琴盒收了。 “舍妹出来已久,不便在外久留,待这古琴重获新生之日,必有重金相酬,告辞。” 覃子懿本来的勉强,如今一看事情解决,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便率先走了。 “告辞。”覃晴等人也纷纷告辞出了琴行,卓浔亦跟了出来。 “哥哥你这就走了?”卓湄上前拉住卓浔的手臂,汪汪地抬眼看着,真真是清纯可爱的紧。 “书院里还有事,我自是要回去的。”卓浔说完就要拂开卓湄的手,可又加了一句,“你一个女孩儿也不要在琴行里太久,斫琴之事繁杂,仔细熬坏了身子,早些回去陪陪爹娘。” “是。” 卓浔的言语淡淡,却是有关心之意,卓湄听了不由心中雀跃,便放了卓浔出去。 覃晴走得最慢,自是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真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画面,可你既然有了这家养的鲜花,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国公府里长的娇贵花朵,难道不知那娇花易折吗! “行了,斫琴师也找了,你们两个赶快回去。” 出了琴行的门,覃子懿便迫不及待地要将覃晴覃韵塞上车,这两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又都是美得根多花儿似的,怎么可以带着一丫鬟就冒冒失失跑出来,想想也真是危险,也不知有多少登徒浪子想着占便宜。 覃子懿看着自家妹子那娇娇弱弱的小身板,真真越看越不放心,“快上车,我送你们俩回去。” “三哥哥你不用回书院吗?”覃晴问道。 “不着急,先送你们回去。”覃子懿自然是不着急逃课的事情,按寻常的惯例,留在书院的小厮这会儿早给他想法儿告了假,既然告了假,回去这么早反而不划算。 “卓兄,那你便和我一道先回书院吧。”覃子恒也是看出了覃子懿不放心覃晴她们的意思,便带了卓浔往另一辆马车去。 “告辞。”卓浔朝覃子懿拱了拱手,又朝覃晴覃韵站的方向拱了一下,自始至终都是极守礼的君子模样,而面上又不含一点对高门贵族的谄媚之意,清风傲骨,谦谦君子,若不是覃晴经历过上一世,恐怕这会儿虽不至于心生好感,也是记忆深刻了。 “告辞。”覃子懿漫不经心地拱手回了一礼,转身就去将覃晴覃韵一个个扶上车,“快快快。” 覃晴叫塞进车中,同覃韵一道摘了幕离,上下弯了弯嘴角,强压下心中因见到卓浔而产生的纷乱,看着覃韵面上仍旧为褪的愁色,安慰道:“终于找到了修琴的法子,虽不完美,可也是将四叔的遗物保存了下来,想必四叔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二姐姐可别再伤心了。” “嗯。”覃韵点了点头,却依旧是愁,“只是那百年的青桐木难寻,不知找不找得到……” “一定找得到的。” 就像覃子懿说的以宁国公府如今的势力,只要出得起银子就没什么弄不到的,她早已想过,此事由她可以想法儿托二老爷覃沛帮一帮,况且她这爹爹也是个真正酷爱风雅之人,听说当年与四老爷也是兴味相投,想必此事他也是愿意帮的。 只是二老爷有些傲骨,看不惯那些贪污收礼之事,只怕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拿国公府的名义去找,那这进度必是缓慢的。 想到这个,覃晴不由得又是欣喜,又是忧愁,欣喜的是二老爷到底是这府中的一股清流,忧愁的是,没有国公府的名头在前,此事怕是要多费不知多少的周章了,唯一所幸的,也就是他们二房上到覃沛下到她覃晴都是不差钱,却也是关键。 马车缓缓地行着,因车中狭小,挤的也都是女眷,是以覃子懿便委屈了和赶车的小厮一道坐在了外头,直到将她们送回原先溜出来的小门。 “快些回去吧,我也要赶快走了,下回你们可不许再这样跑出来。”覃子懿将覃晴覃韵扶下马车,道。 “知道了,谢谢三哥哥。”覃晴笑着谢了一声,但也只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便也没有多说,敲开了小门便拉着覃韵进了府,然后分头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拣了小路避人耳目而行,可方踏进自己的绣楼,覃晴便心头猛地一怔。 “六姑娘。” 候在绣楼中的不是浅春也不是浅夏,却是老太君身旁的大丫鬟秋心,并着两个婆子。 “秋心姐姐。”覃晴身侧的双手紧张的握起,撑住了面上的淡定,“你怎么在这儿?” “六姑娘,”秋心的面上的笑容有礼,却是皮笑肉不笑,“老太君叫奴婢请您去上房一趟呢。” “哦。”覃晴淡淡应了一声,垂下眸问道,“还请问秋心姐姐,不知我屋里的两个丫鬟哪里去了?” “六姑娘走吧,”秋心上前一步,连带着两个婆子亦上前一步,带着一种压迫,“过一会六姑娘就能见到她们了。” 覃晴默然,也没有试图反抗什么,顺从地便往老太君的院子走,只是心中却已是千回百转。 小径长长,走了大约一盏茶多一点的时间覃晴才到了老太君的院中,方进院中,便见着两个已叫打得满身是血的丫鬟趴在院中。 “浅春浅夏!”覃晴的眸光不由一紧,跑上前去,只见浅春浅夏的面上肿的老高,身上也挨了杖刑,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姑娘……”听到覃晴的声音,浅春浅夏不由睁开了眼睛。 第18节 “她们怎么把你们打成这样……”覃晴的心中揪心紧。 不管前世她们随着她的命运如何起落,却从未受过如此待遇,而今生却…… “姑娘……”浅夏伸手抓住覃晴的手掌,抬眼直直地看着覃晴,手指微动。 覃晴的眼中微颤,却听秋心已走上前来,“六姑娘快进去吧,老太君还等着呢。” 覃晴很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缓缓站起身来,道:“不管她们两个犯了什么错,可到底是二房的家生子,还望秋心姐姐能手下留情才是。” 娇丽的面容的清清淡淡,看不出一丝的波澜来,哪怕心中有万般的情绪,可覃晴知道,此时不可以露出哪怕一点,狠了狠心,不再看浅春浅夏,覃晴转身便进了屋中。 “禀老太君,六姑娘带来了。” 檀香的味道沉沉,粉彩描金的落地赏瓶光泽耀眼,覃晴站在屋中,眸光飞快自前头围站着的人身上扫过,大房二房三房四房,这宁国公府后院里算得上主子的女眷都在了,连着向来闭门不出的四夫人都被喊了过来。 覃晴的眸光再一转,只见一旁的地上,覃韵已是跪在了哪里,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想必也是刚回院子就被抓了过来。 “六儿给祖母请安。” 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覃晴面色如常地给上首的老太君福身行礼请安,眸光划过覃依覃涵覃瑜那幸灾乐祸的眼神。 老太君的手中捻着一串沉香佛珠,缓缓抬起眼皮看向覃晴,冰冷的眸光中已是没了往常的慈爱。 “还不跪下!”老太君厉声喝道:“覃晴,你的胆子真是愈发大了,竟然私自出府,叫旁人知道了,莫不是以为是我纵的你!枉我从小将你亲自教导,你竟做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来!” 覃晴依言跪在地上,任由老太君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也不忙着辩解。 “老太君息怒……”倒是一旁站着的温氏忍不住道,又暗暗怨怪地瞥了四夫人一眼。 “老太君恕罪。”覃晴垂着头暗暗给覃韵使了个眼色,一起老实地磕了一头。 ☆、后宅之争·杖责 厉声训斥过后,老太君的肘支在引枕上靠着,缓了两口气,然后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覃晴,沉声问道:“私自出府,有违家规,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覃晴暗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直起身来,不卑不亢道:“回祖母的话,六儿此次私自出府是有不当,但也是事出有因。” “哦?”老太君看着覃晴,眸中阴阴沉沉,叫人猜不出意思来。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先回了老太君,非要偷偷出去,六儿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莫不都是白费了?” 覃晴尚未开口,却是一旁的三夫人先插了话,含笑的面上瞧着覃晴的眼中却是透着不怀好意。 “恐怕是姑娘大了,所以心思未免活络了些……”清脆的嗓音婉转如莺,乃是大房的杨姨娘,站在大夫人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来,说话时的眼神却是看在覃韵的身上。 “杨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在怀疑祖母对宁国公府姑娘们从小的教诲么?”覃晴的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凉凉质问,不仅是对杨姨娘,更是对三夫人。 她的规矩是老太君教的,三夫人就这么急着打老太君的脸么?至于杨姨娘,怕是因为诗会上覃韵压覃依一头的事情仍在记恨着,既然她想诬陷覃韵的名声,那她索性也把所有的姑娘都拉下水去。 “都闭嘴,老太君问话,叫你们插嘴了?”瞧了老太君更加阴沉的脸色,大夫人这才回头,淡淡地训斥了一句。 覃晴的心中冷笑,看向老太君道:“回祖母的话,只因前几日三叔叔在梧桐院里出了事情,也不知为何,四姐姐就带人砸了二姐姐的屋子,还砸了二姐姐的古琴。虽说二姐姐向来深居简出,不同众姊妹在一起玩,可到底也是姐姐,是以这回六儿与二姐姐出府,正是为了修那张琴。” “不过是张琴罢了,府中库房多得是,领一张新的就是,何必要偷出府去?”老太君问道。 “回祖母的话,只因那张琴乃是四叔留下的唯一遗物,意义重大,若就叫四姐姐这么毁了,岂非显得二姐姐不孝……”覃晴倏然转过头去,逼视上覃瑜的眼睛,厉声质问道:“四姐姐,二姐姐到底也是你的姐姐,不管姊妹们私下怎么闹,你怎么可以故意砸了四叔留下的遗物?你可是想置二姐姐与不孝?可是想叫四叔叔在阴间不宁!” “我……”三老爷在四房做了那档子事,覃瑜本是迁怒覃韵找覃韵出气,哪里知道什么遗物不遗物的,反正以四房的地位,将整座院子都砸了又如何?却不想今日却叫覃晴抓住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摊出来,还说的这么严重,可她覃瑜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叫捏扁的! “老太君,”覃瑜忙出来跪在地上,眼睛刹那就红了,道:“您也知道,那日爹爹出了那样的事情,爹和娘在院子里争吵不休,瑜儿心中看的难受,是以一时心急在二姐姐处发了脾气,错手砸了二姐姐的琴……老太君,瑜儿是真的不知道那是四叔的遗物,瑜儿真的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君恕罪……” “是啊是啊,”三夫人亦急忙出来附和道:“老太君,你也是知道五丫头的性子的,自小就爱冲动,可心底却是极善的,望老太君明鉴呐!” 拉三房出来,不过是为了搅混水罢了,也不指望老太君能主持公道,覃晴自不会再咬住不放,话锋一转直接将事情原委托出:“祖母,那古琴的底板乃是百年青桐木所制,极为难寻,为了保存住四叔唯一的遗物,让四叔瞑目,是以六儿才和二姐姐出府,想去寻三哥哥四哥哥想想办法。” “原是事出有因,”站在老太君身旁一直不曾多开口的大夫人终于再次开口,端丽的容颜上含着亲和的笑容,“既然是如此,为何六儿不回了老太君堂堂正正出府去,再者回了你自己的母亲也是一样的,哪怕只要随意回了一个长辈,伯母婶婶都是明事理的人想必都会同意的,为何就偏偏要选了偷偷出府这一条呢?” 终于来了!覃晴的手心暗暗攥紧,说来说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私自出府,她总不能说是因温氏不允的原因,岂非罪加一等! “六儿,你自小都是恪守礼仪,从未叫祖母失望过,这一回和二丫头做出这般不守规矩之事到底还为了什么原因?”老太君抬眼看着覃晴,语气上柔下来了,可目光却是沉沉地直直盯着,既是一种引导,亦是一种威胁。 覃晴的心中一跳,老太君这是在叫她全推给覃韵! 她是二房唯一的嫡女,是老太君从小看中的棋子之一,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外表有多严厉,可终究是偏向她的。 精心培养的棋子不容有失,而向来都是废弃在角落无关紧要的卒子则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不可以!她到底有身份在,只要有点眼力见儿的,不管她如何这宁国公府中终是不会有人敢真对她怎么样,但覃韵不同,若她这回顶了罪,还不知会被怎么样。 可终究是违了老太君的意思…… 大不了叫老太君收拾一顿,只要她还想用她,她总归能翻身! 覃晴的心一横,便要开口揽下一切“祖母,这次的事情都是……” “都是二丫头一个人的注意,是我怂恿六妹妹陪我出去的。” 一直跪在地上的覃韵突然抬头,扬声截断了覃晴的话。 二姐姐……覃晴的心中怔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覃韵。 注意是她出的,人是她买通的,其实自始至终覃韵都是没有错的,为什么她要…… “是孙女一个人的错,还望老太君赏罚分明。”覃韵一磕到底。 “好,既然你自己认了,”老太君看着覃韵,眸中一片冰冷,“秋心,按照家规,理应怎么罚?” “回老太君的话,按照家规,若奴婢私逃出府,杖二十,而二姑娘的主子,却不能自身作则恪守家规,按例应加倍。” 加倍,也就是四十! “老太君!”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四夫人终于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磕头乞求道:“韵儿是老爷留下的唯一血脉,还望老太君手下留情!” 四十棍下去,以覃韵淡薄的身子,必死无疑。 “祖母!”覃晴亦膝行两步扑到老太君的腿边求情道:“二姐姐的身子娇弱,不能受那四十大棍,祖母手下留情啊!” 三夫人却是冷笑道:“没有规矩,合成方圆?家有家规,二丫头犯了错自是要受罚,否则叫别人知道了,宁国公府还何以在京中立足?” “六儿……”温氏在一旁看着,虽是觉着覃晴才脱了干系不应如此,可又不忍覃韵就这么废了,不由左右为难,想拉覃晴,却开不了口。 老太君手蔫佛珠,看着求情的四夫人,又看跪在脚边的覃晴,眸中阴暗沉浮,道:“二丫头有违家规,罪不可恕,但念在她是四房的唯一血脉,减十棍,改三十杖!” 三十杖!覃晴心中惊然,这二十棍就能将人打残致死,老太君分明是不想放过覃韵了! 覃韵有违家法,理应受罚,但她是四房唯一的血脉,老太君减的这十棍,便是免去了今后有人议论她对四房赶尽杀绝! 覃晴不知道老太君为什么对四房这么狠,但她绝不能让她这么做! “老太君手下留情,老太君手下留情……”四夫人只不停地磕着头却不知该怎么办,她们四房无依无靠,难道今日就真的要这样完了吗? “四夫人,老太君可不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该谢恩才是,怎还不知足。”杨姨娘讥诮道。 “请家法!” 老太君沉声吩咐,立刻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捧了家法上来,伸手就去拖覃韵将她按在地上,举了棍子就打了下去。 “住手!哼……”覃晴的心头一紧,转身起身,直接扑到了覃韵的身上,硬生生挡了第一棍。 “六儿!” “六妹妹!”覃韵惊呼道。 覃晴扑在覃韵的身上,抬起头来看向老太君,应碍着她的身份,方才那婆子吓得硬生生收了力,挥斜了混子,是以到是没怎么打疼她。 “祖母,此次乃是我与二姐姐一同犯的错,若按家法,理应一同受罚,六儿愿替二姐姐受一半家法!”如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老太君得逞! “放肆!”老太君的手掌狠狠拍在引枕上,手中的佛珠亦气得甩了出来摔在地上断了开了,沉香木的珠子滚了一地。 覃晴倔强地抬着头,没有丝毫畏惧。 “六儿你说什么呢,还不赶快给老太君赔罪!“温氏忙在一旁道,上前就要去拉覃晴,覃晴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 “六妹妹,你快让开!”覃韵亦回头道,自始至终她都靠着这个妹妹在为自己辩驳,她没有本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覃晴只是沉声道:“请老太君责罚!” 老太君看着覃晴,气得手掌微微颤抖着,眸中的怒火越炽越盛,厉声道:“打,给我打!” “老太君打不得啊!” 温氏跪下来求道,可老太君却是铁了心,执家法的两个婆子听了,虽是不敢打覃晴,可既有了老太君的命令也不怕动手,举了棍子就又要打。 “不要……”四夫人扑上前,与温氏一道挡在了覃晴覃韵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宅斗总是要有的,开启宅斗模式no.1,男主就在不远处! ☆、后宅之争·惩责 “住手!” 屋子的帘子被掀开,一道身影飞快冲了进来。 “谁敢打我娘!先过我这一关!”覃子懿两脚便把行家法的婆子给踹翻了,对着满室的人狠狠道,语意中的嚣张再加上面上的杀气,直震慑了屋里的所有人。 “反了!这真是反了……”老太君气得直捂住心口。 “娘。”覃子懿俯身扶起温氏与四夫人,看着趴在覃韵身上倔强的覃晴,眉头紧皱。 三哥哥。覃晴看着覃子懿,心中微松,却又转而深深的担忧。 “祖母。”覃子懿将温氏扶好,上前一步,掀了衣摆跪下。 “祖母,今日二妹妹与六妹妹出府乃是为了四叔遗物之事到书院寻孙儿,也是孙儿不对,自己不争气,还将妹妹们也都带得不守规矩,不禀长辈,偷出府门乃是孙儿教妹妹的,若要责罚,也都是孙儿的错。再则妹妹门虽出府,却也未去其他的地方,只是去了书院寻孙儿罢了,回来的也是孙儿亲自送她们回来的,并未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此事四弟,还有春阳居士的嫡子卓姑娘都能证明,还望老太君明察。” “但二丫头六丫头私出府门却是确有其事,犯此大错,不动家法如何服众?”大夫人的嗓音淡淡,却是咄咄逼人。 “是孙儿的错,”覃子懿一磕到底,“是那出府的小门是告诉妹妹的,也是孙儿身为兄长从小却不知以身作则,经常私逃出府,才叫妹妹也学了去,都是孙儿的错,还请老太君一并责罚到孙儿身上。” “老太君!”屋门的了帘子一掀,又进来一人,乃是覃子恒赶了过来。 “老太君。”覃子恒亦上前跪在了覃子懿的身边,“此事孙儿也有错,孙儿身为兄长却没有及时劝妹妹们回府,还带着她们去寻了春阳居士的弟子,请老太君责罚。” 语毕,又是一磕到底,同覃子懿一般磕在地上不起来。 温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出来顶罪,真是心疼不已,却瞧见磕在地上的覃子懿投过来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怔,忙跪直了磕下,道:“都是媳妇教养有失,媳妇也有错,请老太君责罚!” 第19节 覃晴见状,亦是从覃韵身上起来磕头,“六儿知错。” “你……你们……”老太君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人,整个二房除了二老爷覃沛,统统跪齐了,有道是法不责众,若是她今日狠心将二房的全罚了,且不论二老爷会如何看她这个母亲,光传出去便叫人笑掉了大牙,真真是……真真是…… “反了……全反了……”老太君一个倒仰,直接闭了眼,晕过去一般。 “老太君,老太君!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见老太君气晕了过去,上房中霎时乱作了一团,将老太君扶进了内室。 覃晴的心中却是冷冷,依旧跪在地上。 ……………………………… 闹剧一般,整个宁国公府霎时就炸了锅,匆匆忙忙地请太医、熬药,再通知在外头衙门里办公的老爷们,只几个时辰,老太君的房中便更挤了,可覃晴他们却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覃沛同大老爷三老爷一同进了屋子,大约是宁国公在宫中伴驾的问题,竟是没有回来。 “老爷……”温氏一见覃沛,仿佛是见了救星,眼眶就开始泛红,眼泪啪啪就是两颗掉了下来。 “爹爹……”覃晴亦红了眼睛开始聚眼泪,顺手偷偷狠掐了一把覃子懿手背嫩肉。 “爹……”覃子懿的眉头紧皱,脸色极是不好。 具体缘由,想必在回来的路上覃沛就早该了解的,但覃沛为人有些古板,不管心中怎么决断,此时他们使劲卖惨才是牢牢拉住覃沛的心。 “爹爹先进去看看祖母吧,是女儿不孝……”覃晴哽咽道,娇美的面容上清泪两行,别提多我见犹怜了。 覃沛看着这妻儿如此模样,心中不由一阵不忍,皱了皱眉,转身入了内室。 覃晴继续跪在室外,安抚鼓励地握了握覃韵的手。 会没事的。 又过了几个时辰,直到外头的天色暗下的时候,宁国公终于从外头回来了,径直进了内室,又是一阵动静从里头传来,接着,便有老太君身边的姑姑出来,宣布了最后的决定。 “六姑娘违背家规,顶撞老太君,但念年幼无知,罚禁闭祠堂七日,抄写女则女戒,二姑娘身为长姐,却不知以身作则,挑唆幼妹,即日起迁出府外,于城外庄中思过,三公子四公子身为兄长,未及时劝阻,但念功名课业为重,罚半年月银,立即返回书院,二夫人四夫人身为母亲却教导无方,罚闭门一月思过,即刻执行。” 将覃韵发配去庄子!这怎么可以!覃晴的心头一紧,可如今也已是无法儿,本就是她们违背了家规,犯错在先,再怎么辩驳也总是被人抓住小辫子,这样的结果,恐怕是他们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了。 “多谢祖母,孙儿(女)认罚。” “媳妇知错。” ………………………… 秋夜沉沉,繁星如钻,丝丝寒凉侵肤,冰冰凉凉。 祠堂中,几盏油灯橙黄,在黑夜中辟出一处光明来。 覃晴跪坐与一块素色的蒲团之上,身前是一张新搬来的矮桌案,上面的笔墨纸砚齐全,老太君的惩罚都是当即执行的,是以覃晴已是在这祠堂中抄写了许久,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真无意,从她被关进来到现在,送笔送纸的有,就是没有送饭的。 好不容易等二房高高在上的嫡女受罚了,不落井下石可怎么行? 覃晴不由得心中冷笑,这是打量着即使她出去了,也查不到谁的头上是么? 夜凉如水,覃晴的指尖早已冰凉,也懒得再抄那些,反正老太君也没说抄多少,这七日里也有的可抄,何必在晚上熬眼睛? 随手将笔搁了,覃晴搓了搓手,不由想起了覃韵,估计这会儿覃韵已经被遣送进了庄子,也不知又要遭多少的罪,她的二姐姐,可真是多苦多难,还有浅春浅夏…… 覃晴想起了下午进老太君屋子前,浅夏在自己手心的偷偷写的那个字,乃是一个“大”字。 大,便是大房了,是大夫人派人抓的人,也是大夫人戳破了她的诡计。 想想在上房里,大夫人虽少言寡语,却是句句直中要害,寥寥两句,便叫她辩无可辩,亦将覃子懿牵扯进来,乃至牵连进二房在场的所有人…… 真真是好手段! 同是嫡支,多年来向来大房二房都于同一位置上,直至大姑娘为国公府牺牲进宫,大房的位置似乎稍提了一提。 宁国公府祖上为开国功臣,爵位是可以世袭的,世子之位早已定了大老爷,可是大老爷沉迷酒色,不思进取,二老爷覃沛官至大理寺少卿,虽不免有家族的荫庇,却是真正的满腹经纶,颇有刚正不阿的风骨,宁国公老而未庸,向来心中是更偏向与二老爷覃沛而经常训斥与大老爷。 覃晴记得清楚,上一世在老太爷病逝之前曾传出有改立世子之意,那之后她那刚进门不久的嫂嫂便被大房的人“不慎捅破”勾结外男,不贞失节的事情,直接将老太爷气得一命呜呜。 那时她没思索出什么端倪,直至后来进了裕王府,在言朔的身边听多了争权夺利的各种阴谋诡计龌龊事,才突然想通了这一关节。 按上一世的结局,老太爷年底就会辞世,此时虽未露端倪,但大概身体已是不行,加之大老爷这么多年都不争气,怕是愈生换立世子之意,而大老爷却始终比二老爷得老太君的欢心,想必是消息灵通,为了能将世子之位牢牢攥在手心,大房定要开始渐渐出手。 这整个宁国公府中的斗争,恐怕这才刚刚开始。想必他们二房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大房的监视之内,也是她,只上心与近日之事,竟是忘了这一关节。 大房,还有三房,依今日之势,恐怕大房已与三房有联手之意…… 上一世,他们最后可不就是联手对付他们二房的么! 覃晴的心中纷乱,正是凝神思索之间,忽听祠堂的门扉微响,开出了一条缝来,紧接着,一个灵活的身影飞快钻了进来。 “六姑娘。”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 “你是何人?”覃晴的心中微疑,不禁联想到是什么阴谋,这祠堂院子里的大门可是锁住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小厮回道:“回六姑娘的话,奴才是咱二房院里专门修剪花草的杂役之一,六姑娘可能不记得奴才。” “你来做什么?”平日进出,覃晴才不会注意这些,心中疑虑未消,手不由得便抓住了桌上的笔,以应不测。 “奴才知道六姑娘还未用饭,是以特给六姑娘送饭来。”那小厮说着,便从提的盒子里拿出一壶茶与一包油纸来,“饭食粗陋,也实属无奈,还请六姑娘勉强将就将就,别饿坏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有,小厮来一个~ ☆、后宅之争·脉络 “还有,这秋夜寒凉,六姑娘且当心寒气入体。”那小厮又从盒子底部拿出一块薄毯来,恭恭敬敬得一并放到覃晴的案头。 “是谁叫你来的?”覃晴问道。 “回六姑娘的话,是二夫人担心六姑娘,是以才派奴才出来。”那小厮道。 “东西既已送到,你走吧。”覃晴淡淡道,假意低头看书,却见那小厮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不走。”覃晴不耐问道,可攥着笔的手却不由得紧了紧。 “未见姑娘用饭,奴才不敢走。”那小厮低头道。 “哦,是吗?”覃晴的面色不动,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向后两步靠在了供桌前,飞快抄了一座烛台将蜡烛拔了扔到一边,那烛台上的尖刺指着那小厮冷冷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温氏如今自身难保,估计唉声叹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想得起她来,要编说是覃沛叫他来的,她倒还信些。 闻言,那小厮的身子一动,看的覃晴心中倏地一紧,却不想他竟是跪了下来。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覃晴的心中一怔,却是看得糊涂了起来,但想起上一世曾被设计毁过名节,不由冷冷道:“不管你是谁,现在马上就走,否则我就杀了你。” 孤男寡女,虽她才十二岁,可难保不被编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小厮一磕到底,道:“不敢瞒六姑娘,奴才春儿,是王爷叫奴才来的。” “什么王爷!”覃晴的心中下意识就想起了言朔,可是这怎么可能……覃晴忽然想起,上回在诗会的时候,言朔竟知道她为了练琴弹破手指弹断琴弦这种传不出院子的小事。 春儿跪在地上,从腰间摸出一块尖形的乌木小牌,上边刻的如意祥云文之间,是一轮乌黑的朔月。 是言朔的人。 覃晴手上的烛台蓦地一松落在地上,这种木牌她上一世在裕王府中见过很多次,那是言朔身边的人都有的一种印记。 “你是他安插在宁国公府的探子。”覃晴看着春儿问道,“你竟然暴露给我,不怕我捅给老太爷至裕王于不利么?” 暗中在朝中大臣家中安插奸细,只这一条,就能给言朔定一条意图谋反的死罪。 “王爷只是吩咐春儿保护六姑娘。”春儿跪在地上,不曾抬头回道。 这算是什么话,这是疯了吗?派人监视她? 覃晴只觉着心中生出一种厌恶来,可不觉中,却是卸下了心中的防备。 “六姑娘还是赶快用饭吧,否则该凉了,”春儿跪着道,“难道奴才将身份告知于六姑娘,还不足以六姑娘用一顿饭吗?” “你倒是会说话,”覃晴冷笑,“我难道就一定信他么?” 春儿道:“王爷说,不管从前以后,王爷都是不会伤害六姑娘的,想必六姑娘也是知道王爷的心意,王爷还说,若是六姑娘执意不肯相信,王爷也不介意亲自前来解释。” 疯子。这话难道是他要亲自来宁国公府之意?她若还是不愿接受他这点好意,便是有引他来宁国公府之意了。 覃晴心中忿忿,伸手拆了那油纸包,只见只两个肉包子,触手还是温热的,又倒了一杯茶,亦是热的。 覃晴咬了一口那包子,是院中小厨房的味道,平日不觉如何,可如今饿了半日,吃起来着实是比山珍海味还要好,不觉连吞了好几口,几下便解决两个包子,又倒了杯茶润喉。 春儿见状,伸手开始收拾剩下的油纸,是看她吃完了打算离开的意思。 覃晴嘬了热茶水,似随口道:“你既说是院里的人,那我且问你,大夫人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私自出府的?” “就在姑娘出府不久,大夫人便带着人来质问姑娘的去处,随后便闯了姑娘的绣楼,也不曾给浅春浅夏两位姑娘开口的机会。”春儿道。 果然是这样,覃晴眸中寒光一闪,温氏不知她私自出府之事,必是叫大夫人问住,然后大夫人再带人闯绣楼拆穿她,便是绝了温氏撒谎为她掩护的机会。 “那三哥哥呢?他怎么会突然回来?”覃晴可是明明白白记得,覃子懿匆忙赶回书院去了,怎么会突然回来,还有覃子恒,老早是回了书院的,怎会知道府中的事。 “回六姑娘的话,是奴才斗胆早早禀告了王爷府中之事,是以……” “是以他派你去拦回了三哥哥,顺便教给了他对应之策。”覃晴截断道。 “是。”春儿点头。 自覃子懿出现起,覃晴便觉得奇怪,以覃晴对覃子懿两辈子的了解,今日之况,覃子懿进来那会儿这见着婆子拿混子要打温氏和她,依他平日那暴脾气,直接火气冲昏脑袋,抄家伙拆了上房的屋顶闹得天翻地覆才是常理,怎么可能按捺住性子说出那番话来,营造出法不责众,叫老太君不能下手的境况来? 至于覃子恒,向来比覃子懿通透不知多少,自然不用人说也是知道该怎么做。 不得不说,今日之事,虽是他们二房输了一筹,可比起她原本被逼得无路可走的境况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哪怕是覃韵,虽是被罚得最严重的那个,可是以如今府中将要形成的形式,覃韵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不如避出了府去,也免得再叫牵连。 在处理此事上,言朔终究比她手段高明,也是真帮了她大忙。 “你走吧。”覃晴放下杯子道。 春儿麻利收拾了东西,“夜里寒凉,还望姑娘坚持一夜,保重身体,春儿退下了。” 语毕,转身开了一点门缝,便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什么是坚持一夜?老太君明明是罚了她禁闭七日的。覃晴的眉心微蹙,明显觉出春儿的话里有话,可那人已是走没了影。 长夜漫漫,凉如冰水,除了宁国公府中几盏幽明由暗的灯火,京中的另一处的一座王府中,亦是亮着不灭的灯火。 “禀王爷,宁国公府那里回话了。”云销推了书房的门进来禀道。 第20节 书案边,言朔只着了一件松花色的便服不加一点装饰,衬得整个人清俊简单,更添了眉宇间那抹淡淡的书卷之气。 “怎么说?”言朔一面道,一边手执一管上好的玉管羊毫在身前的宣纸上一笔笔流畅晕染而过。 “六姑娘果然不信春儿,逼得春儿不得不禀明了身份。”云销道。 言朔的唇角微勾,这才是如今的覃晴应有的模样,才算不枉费了他当初自作聪明把那些权争机变,阴谋诡计说于她听而所付出的代价,总算是叫她参透了一些。 “沈厉呢?”言朔问道。 “已将他从城外调回来了,王爷可是有要事吩咐?” “皇家猎场的密林深处有一颗青桐已逾百年,甚是适于制琴之底板,叫沈厉带个会斫琴的师傅去,就地取了原材来。”言朔边道,手上的笔倏地往上一提,只见一副水墨山水图于纸上,浓淡深浅晕染,层层叠叠,意境悠远。 “可那密林之中偶有猛兽出没,让他一个人去,还要带斫琴师就地取材,恐怕……” “以沈厉之能,死不了。”言朔淡淡道,将桌上的画拿起来交给云销,“拿去糊盏纸灯笼。” “啊?”云销不由一愣,如今又不是元宵,也没什么灯会,糊什么纸灯笼,况且王爷的墨宝,怎么能去糊灯笼?唔,这画竟然也还没题词。 “还不快去。”言朔将笔一搁,凉凉道。 “是。” ……………………………………………………………………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日的起始,整个宁国公府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照常作息,只是本就没落的梧桐院越发荒冷,二房倒是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从远处看,进出来往的人稀落了不少。 覃晴在祠堂中呆了一夜,清晨的时候春儿进来将昨夜留下的薄毯子收走,紧接着送饭的婆子便推开了院门进来,几样粥菜,虽算不得粗陋不堪,却也与平日里覃晴所用相去甚远。 “姑姑们昨日想必是忙碌。”覃晴拿着勺子缓缓搅着碗里的稀粥,垂眸淡淡道。 “回六姑娘的话,老太君身体不适,府里下人们自都是不敢懈怠。” 来送饭的是上房院里的婆子,却并非来太君亲近之人,不过是在院里答应帮手的罢了,身份比粗使的高些,平日里见着覃晴来往具不是谄媚热络,只不过如今覃晴却是落难在了她们手里。 “姑姑们可真是辛苦了。”覃晴也不着恼,这里头亲近的都是人精不容易买通,向这种在屋外的却是最容易拉拢,想想大夫人平日里在上房进出,想必于这一点上是绝不会疏忽的。 不就是想趁机磋磨她么?又不敢做得太过,可也真是难为大夫人了。 覃晴舀了一口薄粥入口,虽不至稀淡如水,却是混了糙米在里头,覃晴上一世在府中最难之时倒也是用了一段时间这种薄粥,是以倒也不算太不适应,连着几口,便将粥用了一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亲们猜年糕要放那一招了~~~~ ☆、九皇子言沂 将勺子放了,覃晴抬眼去看那几个婆子,自是没有忽略她们眼中的幸灾乐祸,唇角浅浅勾了一下看不出喜怒,“这几日恐怕要有劳姑姑们了。” “六姑娘说的哪里话,老奴担当不起。”婆子上前收拾了碗筷,凉凉道:“六姑娘尊贵人,莫要责怪老奴怠慢了才是。” 覃晴的唇角难得始终勾着,也不曾想再开口,只看着那几个婆子收拾了东西要转身出门,却忽见一个丫鬟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禀道:“九皇子到府,来请六姑娘过去呢。” 言沂?覃晴的眸光微波,却是缓缓起身理了理裙摆,走过那几个婆子面前,淡淡道:“恐怕姑姑们再也不必劳烦来这里伺候了。” ……………………………… 九皇子突然来访,对于宁国公府也是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此时府中的老爷们早已去了衙门,老太君又才抱恙在床不便迎接,是以到厅中迎客的乃是大夫人韩氏。 宁国公府权大势大,身为长媳韩氏自是应对过不少贵胄,对付一个年幼的小皇子自是不在话下,却不料那小皇子却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进门便给了一句, “本皇子要见六姑娘,快叫她出来。” 小皇子的身材矮小圆润,却是极颐指气使,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韩氏便冷硬道。 “臣妇参见九皇子,不知殿下寻我府中六姑娘是有何事?” 即便是皇子,外男这般冒失地要见闺中女子之举也是极失礼的,可那九皇子才不过六岁多的小童,连七岁的生辰都还没到,而覃晴又没及笄,这样一来还真是叫人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只是——韩氏看着眼前的这个小皇子,虽是皇子,却不过是异域进宫的外族女子所出,还老早就没了母妃。 这样一个皇子还不如宫中的奴才,真不知有什么好神气的。 言沂继续嚣张地指着韩氏道:“上回在颐园的时候,你们家六姑娘弄坏了本皇子的藤球,说好了要赔一个的,都这么就都没音信,真真是不守信誉!” 不过是个藤球罢了,还专门讨上门来,真真是个不入流的皇子。 韩氏闻言,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是笑得愈发亲切,“既是这样,那便由臣妇代六姑娘赔您一个就是。” 说着,便要招人去办。 言沂怒喝道:“不要,说好的是六姑娘赔,本皇子就是要她赔,你给我叫她出来!” 一个没倚仗的小皇子罢了,韩氏也不多客气,道:“回殿下的话,六姑娘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正在里头休息呢,恐怕不能如殿下所愿了。” 言沂闻言却也是不吵了,抬着头似呆呆地看着韩氏的模样,一动不动。 韩氏心中讥诮,正要直接送客,却不想言沂的小嘴忽然一瘪,红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 “你们不讲信用,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韩氏这大半辈子,与皇室贵胄之间也从没少打招呼,大多见的都是或贵气矜持,或端庄沉稳,或内敛隐忍之人,俱是哀喜不露心思难测,也偶尔有火候不够机谋外露的,可何曾见过这等一言不对心意,就直接在地上撒泼的! 简直就是市井泼皮无赖之流一般! 韩氏的心中暗骂这外族胡人的种就是没有教养,一面却又不得不立即叫人去扶,可奈何那小皇子人不大倒是灵活的很,在地上撒泼打滚,又踢又踹地耍无赖,拉他的人也不敢出重手,一时竟是扶不起来也抓不住,叫韩氏的心中又是气又是急,真真是跌光了面子,这叫人知道必是说她宁国公府对皇子不敬的。 正是无奈之间,上房老太君身边侍候的小丫鬟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伏在韩氏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韩氏闻言,心中不由嗝一声,暗暗着恼,可又是无法,地上的小皇子还哭闹嚷嚷着不得安宁,只好马上赔了笑脸上前,同言沂道:“殿下且先起来,臣妇叫六姑娘出来就是。” 原是老太君早派了人在角落探听九皇子的来意,早已将消息飞报给了上房。 这朝中宫中的一些事情大夫人未必清楚,可是老太君却是清楚许多,这九皇子虽然无倚靠,却是个机灵乖巧的,只因那股子天真气儿,近来到是颇得皇帝的宠爱,再则他们宁国公府,也正是需要一个皇子的时候…… 一听韩氏的话,言沂立即便收了眼泪起了声,一边眼泪还没抹,一面那颐指气使的嚣张劲儿便又回来了,“真是不痛快,还不赶快去寻六姑娘出来。” “是是是,臣妇已经派人去了。”韩氏暗暗咬牙,却仍是维持了面上的笑脸,“殿下您且耐心等等。” 好不容易叫二房跌了个大跟头,这会儿可好,一下子就出来一个。 ……………………………… 大夫人派的人尚未出厅堂的时候,老太君派遣的丫鬟已是将覃晴请到了半路上,没过半盏茶的时辰,覃晴便到了前头。 覃晴在来的路上早已探听过言沂的来意,心知肚明自己何曾碰过他的藤球?却也不说破,只进了那厅堂就见言沂上来演。 “六姑娘你好生卑鄙,上回说要新赔本皇子一个藤球,却不想就没了音信,看我逮不逮得到你。”言沂见着覃晴进来,眼底的神色微动,却也不显,上前两步就跑到了覃晴面前。 “臣女参见九皇子殿下。”覃晴淡淡行了一礼。 言沂板着脸道:“你叫本皇子干等着这么几日,这一回可非得好好罚你,且同本皇子去一趟‘香金楼’,让本皇子挑一样称心的,可才算饶了你。” 说着,便去拉覃晴的手要走。 韩氏见状面色微变,有心阻止,可转眼一瞧门角上站的那老太君屋里的人,只好将话咽了回去,笑道:“既是如此,六儿今儿便好好给九皇子殿下赔罪,可请殿下嘴下留情,别说我们宁国公府的人失信就好。” “是,大伯母。”覃晴恭顺点头。 “好了好了,快走吧。”目的达成,言沂的头都懒得回一下,拉着覃晴就往外拖去。 “恭送九皇子殿下。” ……………………………………………………………………………… 天光晴好,金风习习,马车缓缓开始驶动的时候,覃晴才看向对面那一派轻松闲散靠在那里的言沂,道:“九皇子殿下来寻臣女到底是何意?” 言沂从手边的小屉里拿出一盘糯米糕,白嫩的小手捻了一块就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道:“六哥说你肯定知道,你怎么还问?本皇子可是连早膳都没好好用就出宫来找你了……” 言沂擦了擦嘴角,看着覃晴道:“你可知道授课的叶大人病了,本皇子好容易得了一天上书房的假,这不连懒觉都没得可睡了……不过姐姐你也是真长得好看,以前听人说你们宁国公府的人都长得好看还不信,这下可是真信了,难怪六哥总是想找你,本皇子也很喜欢你呢!” …… 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覃晴瞧着跟前这言沂还是一脸真天真的模样,再想想今后他那些三天两头就冒头冒边的风流韵事,这人的本性还真是从小就定下的。 不过言朔……覃晴的眸光微黯,他将人安排在她身边,便是他不见她,她也总归有一天要找他的。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街市到了京中一家小有名气的首饰脂粉楼,便是言沂之前所说的香金楼。 上一世香金楼最后闻名全京城叫各贵族女子趋之若鹜,可如今的香金楼不过是家小有名气的店罢了,里头不仅有女子所爱的脂粉首饰,还有一些做的十分精巧可爱的物件极是惹孩子的喜欢,是以言沂托词将她带到香金楼到也不叫人怀疑了去。 “拿几件最近打造出来要摆上柜的物件上来瞧瞧。” 进了屋,言沂一面吩咐着,一面径直便带着覃晴径直往楼上的包厢里去,抬手指了指一间闭着门的屋子道:“六哥就在里头等你,本皇子在隔壁歇着,完事儿了本王子再送你回去。” 说着,便带着人进了自己的包厢,只留覃晴一人在走廊上,覃晴心中略生犹豫,看着那闭着门的屋子竟是忽然有些迈不动脚去,可也只顿了一下,便见那屋门自己开了。 “六姑娘,王爷请您进去呢。”云销开门出来,恭谨伸手一引。 覃晴的眸光一定,轻轻咬了咬唇,也不想叫人看出怵来,几步便迈进了屋子。 屋门随即在身后关闭,覃晴进了屋子便直接行礼,“臣女参见裕王殿下。” “何必多礼。”清越低沉的嗓音如耳温润,带着这一种叫人心中舒适的儒雅有礼。 覃晴没有抬头,顿了一下继续道:“臣女多谢王爷相助之恩。” “行了,这些虚的你就免了吧。”言朔唇边的笑意有些无奈,转身一掀后摆在桌边坐下,“过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涉及宫斗夺嫡部分,男主戏份依旧不多,但已经出场,想想也是没跑儿的了,要问接下来要发展什么,年糕压根儿还没写~~渣年糕今天鼻塞头痛感冒啦,脑子里头混混的,涉及这么重要的感情部分不敢随意乱写,只好断在这了……明天又换榜了,渣年糕祈祷这回能中一个好一点的位置,本周数据涨幅真是好心塞/(ㄒoㄒ)/~~ ☆、戳破 覃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要开口拒绝,可话以到嘴边,却对上了言朔那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生生给憋了回去,依言上前在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几色糕点与一壶茶水,言朔伸手倒了茶放到覃晴的手边,道:“你昨日遭罚,想必定有眼皮子浅的落井下石,本王又老早叫小九带了你过来,这几样糕点没有你府中做得精致,但也勉强入口,你先用点吧。” 覃晴的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王爷的好意臣女……” “且先别急着拒绝,本王知道这些点心不入你的眼,可你也别这样干脆,可叫本王府里的厨子如何自处?”言朔唇边的笑意浅柔,却是飞快将覃晴的话都绝断了。 言朔所言并非自谦,宁国公府用度奢华讲究,即便他是皇子如今亦是不能及的,当年覃晴进府的时候他便想尽了办法不叫覃晴觉着半分委屈,不能在奢侈上等同,便在精致上出巧,也是废了老大一番功夫,可终究是不能抵得过宁国公府最盛的时候。 覃晴闻言,再推辞便显矫情,只好随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国公府中穷奢极欲,乃是自取灭亡,王爷又何必说这些。” 当年宁国公府最后崩塌的时候,怕是连个馊馒头都得不到,更遑论这样的糕点了。 言朔的眸光微黯,想到上一世之事,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多无奈感慨来,正要开口,却见覃晴突然抬头看他,目光清亮。 “王爷此番寻臣女想来必是有事,不若直接说了吧。” 在覃晴的记忆中,言朔向来是个谨慎又目的性极强的人,既寻她出来,必不会只为一些小事,而且……今日还是言沂带她出来的。 第21节 开门见山,来断了他其他的想法么? 言朔的心中苦笑,可也确实是叫说中有要事相商,顿了顿道:“确实是有事,还是同小九有关。” 覃晴的眉梢动了一下,静待下文。 言朔看着覃晴,缓缓解释道:“你可还记的上回覃妃宣你进宫时带你去的地方?那日是十五,是宫规里皇子必须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彼时皇子下朝后都会在上书房集中议事,然后一同去荣福宫给皇后请安,而覃妃带你去看的地方,则是由上书房往荣福宫去时的必经之路。” 覃晴释然,她就说那天怎么能看见这么多个皇子一同前后出现,原是因为如此。 言朔见覃晴仍不是很明白,便又解释道:“而自上回覃贵嫔不慎流产后,虽圣眷更盛,可早有御医暗中同覃妃断言,覃贵嫔怕是几年内不易再有身孕,往后也是不好说……” 也就是他们宁国公府终是生不出皇嗣来,而皇后的太子地位已是日渐稳固,所以…… 覃晴的心中猛地一怔,她一直以为国公府总是又要走单一的色供的那一套,其实—— “所以王爷是说,那一日覃妃娘娘其实是在为自己物色皇子!” 想想覃贵嫔说的那些话,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母妃在宫中不是已亡了,便是势弱遭皇帝厌弃的,而覃妃与宁国公府却是圣宠不衰,是以既然生不出皇子来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再添筹码,便扶持一个皇子出来与太子抗衡,哪怕今后挣不到大位,可也是有了绝对的倚仗。 言朔的眸光沉沉,“历来结盟最稳固的关系便是联姻,三哥已有正妃长子是不可能的,而五哥七弟却没有。” “覃妃娘娘已属意襄王与七皇子?”覃晴问道。 “按本王的消息,覃妃更中意七弟一些,毕竟七弟正值封王的时候,若是此时宁国公府肯帮一把,必能拉拢于七弟。”言朔道。 “我记得以前听人提过,七皇子当年堕马了……” 覃晴依稀记得当年宁国公府好像与七皇子有些关系,可是最后七皇子堕马后残疾,终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给宁国公府带来了无穷隐患。 “是。”言朔点头,当年覃晴也是险些早早指给了七皇子,只是皇帝却还没有昏庸到那般地步,所以才险险避过,后来又想以侧妃的身份嫁过去,只不过七皇子却突然堕马残疾了,才作了罢。 覃晴的眸光微垂,复又抬起,清亮的眸中带着一种摇摇欲坠的闪烁,“是以这一回王爷是想让覃妃娘娘选择九皇子殿下么?” 言朔承认,看着覃晴道:“是,本王想请你帮小九一把。” 呵。 覃晴的唇角动了一下,带着一些自嘲,“王爷抬举了,臣女哪里有那个本事?况且上回进宫也已叫覃妃娘娘厌弃,何来机会呢?” 覃晴并非想讽言朔,而是她相信,言朔想办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只这一点小事罢了,何必同她说什么呢? “阿晴,你何必低估自己,再者——”言朔唇边的笑意微收,直直的盯着覃晴:“你难道真的以为覃妃会就这么对你不闻不问么?你的身份,你的才名……他们绝不会放弃你的。” 言朔的语调缓慢沉稳,却是只击覃晴的内心,的确,只要她一日是宁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只要她一日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哪怕她再愚笨不堪,宁国公府都是不会轻易放弃她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王爷,”覃晴的眸光垂下,看着手中的杯盏,“宁国公府终将是会倒的,你应当知道。难道你就不怕届时牵连了九皇子殿下么?” 虽说上一世宁国公府最后倾倒有七皇子的缘故在里头,可覃晴重生后想想,这恐怕也与皇帝终究看不过他们宁国公府了有关。 与宫里的用度比奢侈,甚至更甚,还不知收敛肆意挥霍,可叫人怎么能忍呢? 言朔的唇角轻轻勾了下,端起杯盏嘬了一口,“可此时的宁国公府还是最好的倚靠不是么?” 覃晴微怔,不由苦笑了一下,的确,宁国公还没死,如今的宁国公府勉强能算是如日中天,便是宁国公死了,还有宫里的覃妃撑了几年,倒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靠山。 物尽其用,果然是言朔的作风。 “王爷难道就不怕宁国公府的名声带累了九皇子殿下么?”依附于他们这样的色供谄臣,必为朝中清流所不齿,而那些自命不凡的忠诚谏官向来顽固不化,这一点必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最好切入点。 言沂以后的行事风流尚算不得什么不可转圜的错误,可一旦与宁国公府扯上关系,那可是能叫言官扯一辈子小辫子的事情,除非…… 覃晴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起,除非言沂能够在宁国公府将倾之前狠狠踩上一脚撇干净,就同上一世言朔在宁国公府伏罪时落井下石抽身事外一般。 “王爷真是好决断。”覃晴冷冷道。 言朔早已敏锐察觉里的覃晴的神情变化,眸光不由微黯,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道: “本王的确有这样想过,不过小九也只是暂时依附罢了,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 “王爷!”覃晴倏然扬声打断,“您可必同臣女说这些?” 虽说上一世言朔至始至终袖手旁观,后来还落井下石,可他们之间并无感情,是以她也没觉着有什么难过可言的,可是她依旧是不悦的,这样的事情她既然无法阻止,那又何必非要跟她再说明白一回? “王爷,您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臣女也从来不敢有阻挠之意,您……不必再同臣女说这些。” 覃晴的心中是气恼的,宁国公府终将崩塌凋零,而言朔如此说,只叫她觉出一种手握大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耀武扬威的炫耀得意来。 “阿晴,你记恨本王对宁国公府落井下石是不是。”言朔的面色沉沉,眸光直直盯着覃晴。 “臣女不敢。”覃晴撇过头道。 “你怨本王不曾救助你的至亲,甚至还假借了你的名义一起提供证据置你母家以死地,而这一回还要故技重施是不是?”言朔继续沉沉道。 “臣女不敢。” 当年言朔为了增强证据的可信性竟加了她的名义,以至于后来她叫人诟病不孝不义,这才是她真正怨过恨过的地方,可那都是他的手段罢了,她无力阻止也无力辩白,而且这一些,在那时也已是极微不足道的了。 墙倒众人推,降罪之时国公府里自己就已是互相攀咬,又有多少别的雪上加霜之事令人不齿,她的那一些真的不够提。 “你虽从来不曾报有怨言,可是你的心中其实是恨的是不是?或许你不恨,只是因为你的心中从来不曾有过本王是不是?” 覃晴的眼睫微颤,“臣女,不敢。” 言朔深沉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覃晴,可最后终究是一叹,道:“阿晴,你在本王身边听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学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你难道就从来不曾想通过本王那么做的原因么?” 覃晴垂眸不语,能有什么原因?为了利益的结盟,到了时候就该果断舍弃不是么?她上一世真是听得多了。 ☆、剖白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时宁国公府抄家灭门,株连甚广,连门客都砍的砍,流放的流放,为何就不曾动摇到你?” 言朔的眉心皱紧,他原本是期望有朝一日覃晴能够自己明白的,可她却对他的偏见深重,或许在她的眼中他想来都只是一个单纯的卑鄙阴险无所不用其极的政客罢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不是株连九族。”她不过小小姨娘罢了,有什么可动摇的。 “你难道忘了当初镇国公府败落时二皇子妃又是怎样的下场了么?” 二皇子妃?这个覃晴倒是清楚,那可是她重生前一年在京中发生的大事,镇国公府因为贪污军饷一事斩立决,虽说后来传言内中缘由复杂,可是当时满门半数流放半数处决,直接绝了嫡支的血脉,连带着嫁给二皇子为正妃的长女都叫贬去了常伴青灯古佛…… 覃晴的心中倏然一跳,这镇国公府的罪名不过在军饷上一项,可比不得宁国公府当是数十条死罪并罚满门抄斩的严重。 正妃尚且如此,那她这个小小的姨娘…… “阿晴,你告诉本王,本王若想保住你,可还有更好的法子?”言朔无奈叹道。 光是袖手旁观已不能阻止别人看向这个宁国公府嫡支女儿的目光,只有狠狠地落井下石,撇清关系才能以正清白。 “当年本王借你之名提供了证据,才叫父皇赦免了你,你怨本王不曾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可也正是这一条制住了言彤,也叫父皇理亏……” 原是这样,竟是他保住了她…… 覃晴的心中仿佛失了一块,死死攥紧了手掌才止住了想要颤抖的身体。 她有过恨,有过怨,可一切都止于当年他们之前的冷漠无情,她明白为了利益的婚姻应是何种模样,也知那种相敬如冰的依附关系应如何继续维持,可是她不知道,言朔竟会为她做这些…… 他一直都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不是吗?他不是应当对她冷漠无视的不是吗! “阿晴……”言朔看着覃晴仿佛瞬间失了魂的模样,不由不忍地伸手覆上覃晴的手掌。 他们的误会那样深,偏见那样重,也许他早该亲手去解开,而不是只等着她自己明白。 “别碰我!”仿若是叫火烧了,覃晴猛地挥开言朔的手站起身来,“王爷对臣女说这些是何意……臣女谢王的照拂,若有机会臣女一定报答王爷恩情……臣女……臣女告退……” 覃晴的心中仿若地动山摇一般不断有东西崩塌捣毁,垂着眸不敢去看言朔,一面语无伦次地说着,一面缓缓倒退,转过身就要走。 “阿晴!”言朔猛地起身,快速上前两步,从身后将覃晴抱住,“阿晴你别走……我不准你走……” 好不容易,他才开始将曾经的误会逐步解除,他怎么能,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她逃离。 “放手,你放手!”覃晴挣扎着想要挣脱,可如何能是言朔的对手。 “阿晴,我等了这么久,一直想要你懂我,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阿晴,你应当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言朔低沉压抑的嗓音在覃晴的耳边响起,覃晴的心中怔然,她是知道他的心意,可那又怎样?即使没有曾经的事情,她依旧是高攀不起。 “王爷,请您放手。”覃晴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 言朔缓缓闭上眼眸,一字一句沉沉道:“阿晴,我不想放。” 手臂缓缓收紧,言朔紧紧地将覃晴抱在怀中,这种感觉如此熟悉亲近,却又遥远到陌生,曾几何时,他也每每在她熟睡之后偷偷揽她入怀,然后在天亮时放手,期望能够肆无忌惮的那一天的到来,可他们明明早已是那样亲近的人…… 屋中静谧,静的连彼此间的心跳仿佛都能听得到。 言朔缓缓松开手臂,在覃晴的耳边道:“阿晴,我等你。” 覃晴的眸光微颤,然后甩开言朔的手臂,大步上前开了门便走。 言朔看着那慌忙离去的背影,眸中的神色沉浮难辨,终只是轻轻一叹。 ………………………………………… 秋阳微凉,覃晴慌张夺门逃出香金楼,迎头吹来的一阵秋风萧瑟。 “六姑娘,六姑娘……”言沂迈着短腿儿从后面追上来,“你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皇子敲你的竹杠敲得你都吓跑了。” 言沂的嘴边还有点心的碎沫子,他本是在屋中叫茶水点心伺候惬意得很,忽然就听到隔壁门狠狠撞在墙上的声音,吓得匆匆忙忙就追了出来。 覃晴拢在袖中的双手死死绞紧,低垂的眸中微微干涩,“九皇子殿下,麻烦您送臣女回去。” “当然,本皇子自然是要送你回去的。”言沂点头,叫侍从扶上了马车,等着覃晴进来马车驶动的时候不由低声问道:“六哥欺负你了?” 覃晴低着头,垂眸不语。 言沂看着覃晴神色黯然,仿佛是忍了天大委屈似的,沉吟分析了半晌,试探道:“难道六哥轻薄你了?不对,六哥前儿还教导我对女子要守礼,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起□□之心……” 覃晴终是听不下去,抬头冷冷地看着言沂一眼,“九皇子才这般年岁,不觉想得宽泛了些么?” “六姑娘……”言沂自知失言惹得覃晴不悦,眼睛一转下意识就放软了声音想凑上去撒个娇,可伸了手又讪讪收回。 六哥说那是以后的六嫂嫂,谁碰剁谁手来着,算了,还是不过去了。言沂老实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觑眼偷看覃晴,只等瞅个机会卖个乖,却不想覃晴一路都不曾再抬手看他,直到回了宁国公府。 “臣女到了,殿下请回吧。”覃晴下了车,道。 言沂皱了皱眉,低声道:“可六哥说要送你进门才行。” 做给宁国公府看她与九皇子交情深笃么?覃晴默了默,转头看了一眼侧门那儿早已等着的小厮丫鬟,点头道:“那好,殿下便送到门口就是。” 语毕,便同言沂一道缓缓走到了府门前,方又行了一礼道:“臣女多谢殿下相送。” 言沂笑得天真无邪,连着称呼也改了,“六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下次可还要同小九出来玩哦。” 第22节 覃晴暗道这皇室子弟都不简单,笑了笑道:“是,那臣女便先进去了。” “嗯。”言沂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覃晴进了府,才转身蹦蹦跳跳回了马车,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覃晴进了府,方走没几步,便见着了老太君府中的丫鬟笑吟吟候在了那里道:“六姑娘,老太君请您过去呢。” 意料之中。想到方才言朔点破的宁国公府的用意,覃晴心中浮起一丝冷笑,竟就这么等不及了么? 随丫鬟到了老太君的院中,覃晴进了屋子行了礼,可老太君却并未同平常一般马上拉了她的手热络地表现祖母慈爱,只是端着茶盏靠在引枕上,淡淡道:“六儿回来了?” 这是还为了昨日她为覃韵忤逆她意思而给的下马威呢。 在这整个宁国公府后宅中,唯老太君是那高高在上不可撼动的绝对权威,但凡是想继续在这府中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就必须依附顺从与她。 覃晴深深知道这一点,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在如今的情况下若想能保有与大房抗衡之力,她唯有继续牢牢依附住老太君这颗大树,不仅是为了他们二房,更是为了迁出府外软禁的覃韵。 “祖母,”覃晴噗通跪下,狠狠掐自己的手心逼出泪水来磕了一头,,“六儿错了,六儿知错……” 方才进府前她与言沂那一副相聚甚欢的模样想必是早已传到了老太君的耳中,若不想再回到祠堂里去,她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她是老太君精心培养的棋子,她不信在发现她与言沂交情甚笃的情况下还会再关她回祠堂,如今老太君要的不过是一个台阶罢了。 “哦?可不知六儿错在哪里?”老太君凉凉道。 “六儿错了,六儿不该同二姐姐在一起,不该不听祖母的话,六儿再也不敢了。”覃晴的面上垂着泪珠儿,哽咽着声音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直叫人看着觉着心中生怜。 狠狠抽泣了两声,覃晴又哽咽着加了一句,“祖母,六儿不想被关在祠堂。” 老太君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覃晴,那面容黯然憔悴的模样,分明是叫关怕了,不由眸中寒光微闪,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能受住那些呢? 心中得意,老太君的面上却是一叹,仿佛是慈爱的长辈对着胡闹的晚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唉,起来吧。” “谢祖母。”覃晴一面用袖子拭这泪,一面站起身来,心中却是松了,知道老太君这是放过她了。 “六儿啊,你既知错,也该知道祖母对你的期望,”老太君沉声道。 “是啊六姑娘,老太君最是疼你了,昨儿狠心罚了你,可是唉声叹气了一整晚。”一旁侍候的秋心不失时机道,“您可是府中最尊贵的姑娘,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您呢。” 覃晴垂着头,不时仍抽泣几声,道:“祖母厚爱,是六儿不懂事……” “好了,”老太君放下茶盏,道:“既已知错,今后可是不要再让祖母失望了。” “是,”覃晴点头,“六儿谨记祖母教诲。” 老太君看着覃晴恭顺的模样,眸中终于露出满意来,问道:“今日九皇子殿下找你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问正题了么? 覃晴垂着的眸中飞快划过一丝讥诮,恭谨回道:“回祖母的话,上回娘亲同六儿去颐园赏花的时候,六儿不慎弄坏了九皇子殿下的藤球,当时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句,却不想殿下竟是念念不忘。” 老太君点头道:“那九皇子殿下不过六岁多的年纪,还是孩子心性。” 覃晴闻言,唇边却是似忍不住般露出笑来,“九皇子殿下天性单纯可爱,六儿倒是觉着殿下是极好的呢。” “哦,六儿这样觉得?”老太君的眸光在覃晴的面上一定。 “九皇子殿下为人极易相处,丝毫没有其他天潢贵胄那种难以高高在上的模样,是叫人觉着极亲近的呢?”覃晴极力做出一种姐姐对弟弟那种亲近喜爱的神情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提醒老太君言沂天真无邪尚是个孩子,乃是个极好把控的棋子。 老太君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六儿这么说,那这九殿下想必真的是这样了。” 老太君的眸光深沉,暗底下不知瞬间算谋了多少,同覃晴道:“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是祖母,六儿告退。”覃晴恭敬行礼,退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传召 出了老太君的院子,覃晴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便片刻也不耽搁地回了二房的院子。 她是府中的嫡出姑娘,身份尊贵,本该在二房的周边另辟一处院子的,可是当初正值分院所的当口给重病了一场,温氏便借此将覃晴留在了二房院中,将后面的一座阁楼给了覃晴,只以一道花篱相隔,是以平日覃晴出入都从二房院门进出,平日都还好,这会儿温氏被禁足不得旁人探看的时候就见了好处了。 “姑姑,娘亲可还好?”覃晴进了院子,便先到温氏的屋外拉了侍候的孙姑姑问道。 “夫人昨儿唉声叹气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呢,这不,连膳都不曾好好用,真怕熬坏了身子。”孙姑姑愁眉苦脸道。 “姑姑且多宽慰娘亲,当吃好睡好,指不定有多少人正等着看呢,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温氏的向来好面子,虽然常常拎不清,却也不算真的蠢,昨儿那一晚上的禁闭估计也能叫她想清楚是谁狠狠摆了他们二房一道,只是还想不通透,否则也不会郁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孙姑姑看了覃晴一眼,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点头道:“是。” “那我就先回去了。”覃晴笑了笑,也不想着进去,只是从另一边的窗户缝里瞧了一眼,然后便穿过了花篱门,回了自己的绣楼,到了浅春浅夏所在的屋子。 “姑娘。” 正是午膳刚完的时候,屋子里有来照顾的小丫头在收拾东西,见着覃晴进来,慌忙行礼。 覃晴扫了一眼托盘中的剩粥剩菜,道:“先下去吧。” “是。” 小丫头收拾了东西匆忙走了,覃晴方疾步上前到了浅春浅夏的床边,“怎么样,可还好?” “多谢姑娘挂心,都还好。” 屋中左右摆着两张榻,浅春浅夏趴在那里,脸上的红肿尚未消下,浅春浅夏忠心耿耿,被抓之后定不会开口多嘴,是以掌嘴和杖责都是免不了的了, 覃晴的眉心紧蹙,看着只觉着心疼自责,在浅夏的榻边坐下:“是我失察,连累了你们。” 浅夏闻言,忙道:“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是奴婢应该的。” “是啊,”浅春也在另一边笑道,“奴婢们皮糙肉厚,这些家法还是受得,姑娘可别这样说,岂不是折煞了我们。” “是我失察,没想到大房的狠毒心思。”明明重生一回,这回却是棋差一招,连带着整个二房都受了挫。 浅夏安慰道:“有道是祸福相依,姑娘这回知道了,以后也能防备,只是……” 浅夏顿了顿,“奴婢们不中用,恐怕这几日帮不了姑娘了。” 二房受重挫,覃晴幸得早早从祠堂出来想必是要立即开始筹谋反击了,可是手边却是没一个可用的亲信,还要防备旁人趁火打劫,可真真是局势不利。 覃晴的眸光暗了暗,牵了牵唇角,“你们先别想这么多,好好养好了伤才是正紧。” “经此一事,也说明咱们屋中也该提拨几个忠心才是,这几个你们暗中先思量着,等到时候好了再行考察。”以前她不曾主动参与府中的事情,身边也只用浅春浅夏两个贴身丫鬟,不曾提拔其他人,才导致了此次无人可用的情境,经此一事,也是给她提了个醒。 “是。” “我先走了,你们好生休养。” ……………………………… 离开了浅春浅夏的屋子,覃晴却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只是在二房的院子里头有随意转了转,到底是府中的嫡支,二房的院子也比三房四房大了去,其中的花草葱郁旺盛,便是秋日也丝毫不觉萧条,隐蔽的角落处,只见两个负责修剪照料花木的仆役小厮在收拾工具。 “六姑娘!”二房负责园艺的是个老师傅,见着覃晴忙吓得跪了下来,也连带了他身边打下手的一个小厮。 “奴才该死,冲撞了姑娘。” “无妨。”覃晴淡淡道,“是我自己瞎走才撞上了你们。” 国公府对底层下人的约束严谨,老师傅是府中的老人,自是深知府中规矩,吓得不敢抬头,倒是那身边的小厮却是抬起了头,正对上覃晴的目光,又垂下了头。 “秋日事多,有些花枝也该好好修剪才是。”覃晴的眸底沉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那小厮,方才转身走了,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往小厨房传了午膳。 只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午膳便摆了上来,覃晴只说不习惯旁人伺候,便屏退了左右,又稍待了一会儿,便听身后的窗子一响,翻身进来一个小厮在屋中跪下。 “奴才莽撞,还请姑娘恕罪。”春儿跪在地上道。 “行了,起来吧。”覃晴的单手靠在桌上,开门见山道:“你可愿帮我办一事?” 在老太君面前说言沂的好,她也算是帮了言朔,那么相对的,使一使她插在她身边的钉子也没什么了,只不过却是牵扯那种腌臜事情,传到言朔耳中她也真是觉着丢人。 “奴才听凭姑娘吩咐。”春儿道。 覃晴暗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在府中多日,自也是知道三房的事情的,那个同三叔行苟且之事的丫鬟如今在哪儿你可知道?” 春儿道:“回姑娘的话,在三房院子的杂物房里关着呢,三老爷此次多有维护,似乎并不想从了三夫人的意思。” 覃晴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她记得上一世三房也是出这一档子事,只是没叫覃韵她们撞上罢了,而且她也依稀记得,那个丫鬟后来传出是怀孕了,只不过消息传得没有三老爷赶回来的快罢了。 “三夫人打算怎么做,那丫头处境如何?” “三夫人刚开始立即发卖了,这几日与三老爷相持不下,似乎是想打杀了,那丫鬟处境很是不好,从出事到现在才吃了两顿,还是三老爷偷偷送的,栽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 “今儿晚上你便开始偷偷给她送东西吃,多送些滋补的东西,我会叫人在小厨房备下,她若是疑心,且告诉她只要熬过这几日,将来有的是富贵荣华等着她,也好报了这几日的一箭之仇,她心中也应当清楚。” 已经关了几天,如果不出差错,那丫鬟叫发现怀孕也就是这几日了。 “另外,等第三日的时候,在三老爷去衙门之前叫他知道,那丫鬟怀孕了。” 春儿闻言眸光微颤,道:“是。” “下去吧。”覃晴抬了抬手,低头开始用膳。 老太君的身体日渐不支,上一世大房最后便与三房结成了联盟,如今形势方开始转变,大房和三房才刚有联手之意,只有在此时搅乱了他们,叫三房自顾不暇后院起火,方能一缓形势,再寻突破之法。 ……………… 用膳沐浴,覃晴在屋中待了一日不曾出门,晚膳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旨意,说是宫里覃贵嫔新得了一张好琴,想起昔日姐妹之情,要叫覃晴进宫一道鉴赏。 真真好由头,也真真是迫不及待,不过能叫覃妃如此如此,怕言朔也是没少下功夫吧。 覃晴兀自冷笑,叫人去准备了进宫的衣饰,正想着早点就寝好应对明日之事,却不想下边的丫鬟来报,说是二老爷覃沛来了,覃晴忙整理了衣衫起身迎接。 “爹爹。” 她的那个爹爹香辣不忘她的绣楼里来,如何今日这么晚了还要过来? “六儿,”覃沛进了屋子,一身的官服仍未换下,想必是才从外头回来,“贵嫔娘娘明日召你进宫?” “是。”覃晴点头道。 覃沛的面上未笑,带着些沉沉味道,问道:“为父上回也不曾问你,上回覃妃娘娘召你进宫之时,可有说什么?遇见了什么人?” 覃晴也不隐瞒重点,道:“并未说什么,只是碰巧远远瞧见了好几位皇子。” “哦?”覃沛的眸光微动,“那六儿觉着怎么看?” 覃晴平静答道:“皇子殿下的身份尊贵,六儿不过一介小小闺房女子,能有何看法。” “听说你与九皇子殿下过从甚密,今日他还来寻了你出去。”覃沛道。 统共不过见了两次面,装模作样说笑了两句,这会儿就传得能用上“过从甚密”这四个字了? “九皇子殿下孩子心性,不过爱玩儿罢了。”覃晴道。 第23节 “皇室子弟不比旁人,你应当知道。”覃沛沉声道,“且宫中之事复杂,你从小受诗书教导,行事之时也应当知道分寸,不可叫表象迷惑。” 覃晴的眼睫微颤,知道这爹爹当是已知晓覃妃与宁国公府的打算,是不想叫她去掺和呢。 “是,六儿知道分寸,定不会叫爹爹失望。” 覃沛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她从小在诗书的上他也是亲自教导过的,只怕她叫旁的歪门邪道给迷了眼,可形势如此,最终只能看她自己的定力如何。 “你向来性子清高,在宫中行走时当小心收敛,莫要得罪了别人。”覃沛放软了声音提醒道。 “是,女儿谨记。” “行了,早些睡吧,明日进宫当小心行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虽然不曾露面,却是无处不在,各种助攻用起来! 求收藏,请点击文章首页的【收藏此文章】,将本文收进股掌之间吧亲们么么哒~ ☆、改善 第二日,照例又是早起进宫,不同于第一次进宫的隆重,这一回老太君到不曾派自己的人跟随,是以覃晴便自行挑了一个浅夏报上来的可靠忠心的丫鬟跟随。 进了宫中,覃晴也没有了第一次的紧张,只是低头随带路的内侍往里走直接到了覃妃的福宁宫。 “参见覃妃娘娘,贵嫔娘娘。”覃晴低头进殿行礼请安。 “起来吧。”覃妃开口道,听着嗓音甚是愉悦的样子。 “谢娘娘。”覃晴起身,仍是守礼地低着头,却听一道清脆的童声开心道: “六姑娘!”言沂蹦蹦跳跳地从覃妃身边跑到覃晴的身旁,“咱们又见面了。” “九皇子殿下。”覃晴的面上有些惊讶,却又露出欣喜来:“您怎么在这里?” 言沂拉着覃晴的袖子眉开眼笑道:“是贵嫔娘娘带进来的。” 覃贵嫔笑道:“今儿本宫出门到覃妃娘娘这儿请安的时候,只见一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遣了人一看,竟是九皇子殿下,本宫便问殿下又何时,竟这么早便等在外头吹风,这一问之下才知道,竟是为了你呢,真不知六儿何时与九皇子殿下这般要好了。” 覃晴恭敬回答,面上既有嗔怪,又难言喜悦的模样:“臣女与九皇子殿下是在颐园的时候认识的,当时臣女不慎毁坏了殿下的藤球,昨儿殿下还找上门来要臣女赔呢。” 言沂嘟着嘴道:“哼,本皇子可没这么小气,昨日不是没叫你付银子么?” 覃晴亦调笑道:“可殿下原不就是那样想的么?” “人家才没有呢。”言沂一面犟嘴否认,一面却又笑开了,“六姑娘说你府中有好多好玩儿的,可什么时候带我一起玩啊?” 真真是台词吩咐演技精湛,虽不曾对过词,覃晴也是顺着往下接:“那不过都是普通臣民家中的游戏罢了,殿下身份尊贵怎能真的屈尊呢?” “我就要玩我就要玩儿……”言沂拉着覃晴的袖子左右晃着撒娇。 “好啦,”上首的覃妃将一切看在眼中,终于笑着出声打断,“既然殿下喜欢,那六儿等有了机会,你便带殿下一起玩玩吧。” “是。”覃晴点头。 “还是覃妃娘娘好。”言沂立即转头笑吟吟地对着覃妃笑,一派天真无邪的好模样。 “殿下这么早就在外头想必是饿了,听说殿下喜欢吃糯米糕,本宫这里正好有一点,殿下可要尝尝?”覃妃的手抬了抬,便有宫人碰上一叠点心来。 “好啊,谢谢覃妃娘娘,娘娘可真好!”言沂的笑容灿烂丝毫微变,一点不曾犹豫便拿了糕点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吞下,顺手也给覃晴递了一块,献宝似的道:“六姑娘你也吃,娘娘赏的可好吃了。” 狡猾,顺便也叫她试毒吗? 覃晴微笑,伸手接下,“谢殿下。” 覃贵嫔见状终于接话笑道:“娘娘宫中的糕点可是专供的,既然殿下觉得好吃,以后可是要常来娘娘的宫里了。” “可以吗?”言沂立即转过头去看着覃妃,清纯无辜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覃妃,满是期待之意。 覃妃笑得慈爱宠溺:“自然是行的,殿下若想吃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谢覃妃娘娘,”言沂大喜,抛开了覃晴就跑到了覃妃的手边,撒娇道:“娘娘待我可真好!” 覃妃亦伸手抚上了言沂的额头,“殿下如此聪慧可爱,谁见了能对你不好呢?” 目的达成,友谊情深地演了一场,覃妃满意,覃贵嫔自也是高兴,缓缓转了话题, “今日叫妹妹进宫乃是为了一同鉴赏本宫新得的一张古琴,既已给娘娘请安,这会儿便去本宫的寝殿中看看那张琴吧。” 说着,便起了身给覃妃行礼告退,只余下言沂与覃妃在宫中继续培养感情。 覃晴跟着覃贵嫔一道出了福宁宫去了她的彩霞宫,心中亦是舒了一口气,今日只是已是成了,且看覃妃如何帮言沂在宫中提升地位,又看她如何利用言沂再争得皇帝侧目。 这些都是后事,也于她不是很有关系,覃晴也不再多想,只是随着覃贵嫔到彩霞宫看了看那张所谓的古琴。 本就是召她进宫的由头罢了,覃晴在彩霞宫中与覃贵嫔随意说了几句,便叫送出了宫去,一切平安稳当,直到覃晴看到自己马车夫换成了春儿。 “怎么是你?”覃晴问道。 “回姑娘的话,先前的那个车夫府中召他有急事,是以便由奴才来了。”春儿答道。 鬼信。覃晴暗骂一声,踩着矮凳进了车内,只见那陪侍而来的丫鬟靠在角落里,正睡得人事不知。 “姑娘且坐好了。”春儿嘱咐了一句,扬了鞭子便驱马开始往前。 覃晴坐在车内,缓缓闭上眼眸,过了一夜,再想起昨日的事情来心中仍是微起波澜,放在膝上的手不由绞在了一起。 直至马车缓缓停下,不由叹出一口气来。 “何事叹气,难不成是为的本王?” 低沉的嗓音倏然在耳边响起,虽是意料之中,可覃晴仍叫惊得心中一跳。 “你就这么不待见本王,连眼睛都不肯睁么?”言朔看着覃晴闭眸不语的模样,唇边浅浅勾了勾,“不过也好,今日你不看本王也无妨。” 她不看人就能不在吗? 覃晴又叹了一口,无奈睁眼,入目的是熟悉的脸庞,却不想那嘴角出却多一处青紫,在那人如玉的兼容上突兀到扎眼。 “王爷你……”覃晴的心中一惊道:“王爷您遇刺了?” 为的争权夺利,上一世言朔在外边的时候就遇刺过几回,他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其实武功高强,况且还有侍卫,这回怎么就叫人打成了这样呢? 言朔抚了下唇角的青紫,笑道:“没事,父皇叫巡视御林军,便和人比划了几下,一时不慎就成了这样,让你见笑了。” 覃晴蹙眉,“这御林军的人可真是不知分寸,你好歹是王爷,还真打你不成?” 言朔向来文雅有礼,带着一股子皇家的清贵气,覃晴真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能同覃子懿那般去和人这么打架,还打成了这副模样,这可还怎么出去见人? 覃晴下意识就转过身从车中的小柜中拿住一罐药膏来,那是温氏花大价钱专门请名医给覃子懿配的药膏子对去淤活血见效极快,以避免覃子懿那日又挂着青肿回府叫逮住,她今日本是要给覃子懿送去的,这会儿倒是正好用上。 珐琅掐丝的药膏盒子精致,覃晴打开用手指沾了一点,就要往言朔的嘴角上抹,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疑,直到对上了言朔那惊讶的眸子,方才倏然顿住。 她这是要干嘛?这是把他当覃子懿了么? 覃晴的心中一跳,慌忙就要收手。 “阿晴!”言朔猛地攥住覃晴的手腕,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又带着不可置信。 “我……”覃晴的心中也是不可置信,垂眸不敢去看言朔,她这是怎么了,疯魔了么? “阿晴……”言朔的嗓音是中掩饰不住的欣喜激动,拉着覃晴手臂一带便将覃晴拉进了怀中。 覃晴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推,“王爷放手!” “是我失礼了。”言朔的嘴里说着,可手上却是一点也没放松,“阿晴,你其实也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覃晴的心中纷乱,垂着眼睛不肯抬,压抑着慌乱飞快道:“王爷说什么呢,莫要胡言乱语坏臣女的名声。” 言朔的心中喜悦,看着覃晴也不和她辩,顺着道:“是,是本王胡言乱语唐突了你。”只是那语意中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覃晴的眸光闪烁,左右瞟着就是不敢抬起,“王爷还不放手。” 言朔一笑,松了一只手握住覃晴沾了药膏的那种手,道:“你既是已沾了这药膏,可别浪费了,替我擦上吧。” 才不要,覃晴暗暗使力挣了挣反抗无用,“王爷千金至尊臣女不敢,况男女授受不……” 言朔含笑悠然截断,道:“可别管授受不亲,你才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能叫人做什么?” “王爷!”言朔的语意中含有调戏之意,覃晴的眉心一拧,这厮可是终于不装那温文有礼的皮了么! 言朔见状忙安抚道:“好了我不说,你帮我擦药可好?” 覃晴咬了咬唇,无奈抬眸看向言朔,只见言朔唇边的笑意柔软宠溺,眸中那煜煜的期待之色仿佛灼灼烈日叫她不能直视,忙转了眸只看他蠢角的那伤痕,伸手将指尖的药膏擦了上去,轻缓揉开。 言朔心中的喜悦难收,目光灼灼地盯在覃晴的脸上,眼见着她娇丽的面容上染上的红晕愈发艳丽,唇角便忍不住往上勾去。 覃晴自是知晓他在笑些什么,想想覃子懿每回被人打之后说话都龇牙咧嘴不敢多说牵痛伤处的模样,不由没按捺住性子,讽了一句,“王爷不嫌疼么?” 言朔闻言,甚是自然接道:“能得阿晴亲手抹药,哪里会觉得疼?”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启发糖之路,喜欢本文的亲请返回文章首页点击【收藏】按钮,继续接收年糕发不完的糖,给你甜甜甜,么么哒~ 言朔:逐渐苦尽甘来终于有甜头了。 年渣:进展良好继续努力! 言朔(奸诈):嘿嘿,只要起了头,下边儿的事还不容易,本王果然是最聪明的。 ☆、为你谋划 油嘴滑舌,他何时竟学得如那市井之人一般? “你……”覃晴的眉心皱起,脸上不由更红,收了手冷了脸道:“王爷可是当臣女是那可随意调笑之人?” “哪里敢,是我不好,阿晴你可别恼我。”言朔心知覃晴的心意不可能一夜之间转变,可有改变总是好的,也不起急进之心,伸手从一旁拿了块帕子递给覃晴擦去指尖剩余的药膏。 “王爷这下总该可以放开臣女了吧。”覃晴垂着眸淡漠道。 言朔这回松手倒是爽快,却没有将覃晴放回去之意,微挪了下位置,顺手将覃晴从腿上挪到了身旁。 “王爷之事臣女已经办妥,王爷可以放心了。”覃晴道。 手上还有佳人的余温,言朔暗暗搓了搓指尖,道:“此事有你,我哪里有不放心的。” “那王爷来寻臣女是为何?”覃晴其实不怎么想问这一句,今生他们并无关系,可言朔却想借用宁国公府之力,若言朔再说出事来叫她办,她没胆子不应,但若应了,她成什么了? 言朔的从袖中拿出一物递到覃晴眼前,“近来多事之秋,这个你且拿着。” 第24节 覃晴看去,是他裕王府特有的信物,祥云朔月,不过春儿那块是乌木的,言朔递出来的是墨玉的。 既说到此,覃晴也不再压着心里的话,道:“臣女的生活不想有人监视。” “我并非想要监视你。”言朔解释道,“当初的你从来不屑那种勾心斗角之事,我也是怕你吃亏才安插了春儿进去,察于细微,好叫我早日为你谋划。” “可是多谢王爷了。”覃晴的心中滋味有些晦涩,想想自己以前也确实如此,若非重生,估计这会儿还唯我独尊清清高高地在府里来去,叫人算计了都察觉不出端倪来,可这会儿她重生了,还知道了有那么个钉子插在身边,可叫她心中怎么舒服? 言朔暗叹了一口,道:“你应当知道今后的路艰难,你在府中又没有什么亲信得力的人可以用,除了浅夏那个丫鬟还能帮上点力,你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覃晴的眸光微黯,二房里二老爷覃沛也是个身正不怕影子歪光明磊落的性格,自不会有意去钻营那些宅中争斗的暗昧阴私之事,身边恐怕有那种会谋划的人也叫他训斥驱逐了去,而温氏更不必说,自己都是个常常拎不清的,只比覃沛的感知敏锐些,与后宅斗争之事上根本不是大房三房的对手,身边忠心人的倒是有,可也不是什么能办事的。 而她的屋子里更是不容乐观,旁的下人她以前从不正眼瞧,也不知底细,只浅春浅夏亲近些,浅春却是个没甚心机的,只浅夏行事沉稳,也聪慧灵敏些,可这二房的下人里只这一枝独秀可怎么能好? 言朔看着覃晴的神色,继续道:“春儿在我手底下多年,也会些功夫,行事办差你只管放心,你只管差使,也可空出手来将手底下的人过一遍,选出能用的来。况且你也该知道,如今你心中虽然事事清明,可手伸得再长也只限于宁国公府中,府外之事总不可能靠你三哥去办,有了春儿帮你一把,你也好顺利行事。“ 言朔又将手中的墨玉信物往覃晴眼前送了送,“而有了这样信物,你若有急事,也可寻我过来,你知道的,香金楼已是在我的手中了。” 覃晴看着眼前的东西,心中复杂,言朔分析的清楚直击要害,也是眼下她正迫在眉睫的事情,她虽然重生得了先机,可是她手底下没有人,根本伸不开手脚来,就如这回大夫人发难,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她知言朔是好意,这这番好意太深重,她承受不起。 “王爷好意,臣女承受不起。” 她知道言朔此生的心意,虽不知他到底是何时、如何有了那种心思,可是她既然不能给予回应,此时便不能卑鄙无耻得接受了他的好意借他之力行事,他前世并不欠她什么,她能拒绝他,却没资格利用他。 “这是我甘愿之事,阿晴你不必为此介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既想你中意于我,总该先付出点代价,就如商贾经商之时先投利释放本金,最后到底是血本无归还是一本万利全在天意,绝无怨言。” 这比方可真是新颖。 覃晴不由勾唇笑了笑,“只怕倒时候王爷恼羞成怒。” 言朔的眸光坦然笑意澄然,丝毫不带算计之意,“心甘情愿之事,哪里有恼羞成怒之说?且本王岂是那种小气之人。阿晴不若当是承本王一个人情,小九的事情还要靠宁国公府,说不得今后还要借你之力,届时你再与我两清就是。” 这话说的,还真是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叫人无从拒绝。 “王爷真真好口才,”覃晴唇边勾起的弧度涩然,伸手从言朔的手中接过那墨玉,“臣女谢过王爷今日之情。” 言朔的眸中终于释然,自侃道:“你且不必夸我好口才,若真是好口才,也不会沦落今日境地。” 细窄的墨玉令牌上由带着言朔手中的温度,覃晴捏在手中,没有去接言朔的话。 “我先走了,这般模样可是不好见旁人,得养上几日了,你且小心行事,也可找春儿出谋划策。” 覃晴耽搁在路上的时间已经够久,言朔也不再多言,嘱咐了一句起身下了马车。 找春儿出谋划策,岂非就是找你? 覃晴看着言朔离开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可动了动嘴没有出声叫住言朔,只看着他出了马车,春儿便立即驾车往宁国公府去。 说来,他上一世已是大业得成,怎么就也同她一样回来了呢?莫非突生变故? 覃晴想问,可那太过私隐,她问了,且不说言朔会不会羞怒什么的,若是他答了,她这听还是不听? …………………… 到覃子懿的书院绕去了一趟,马车驶回府中,跟来的丫鬟也终于醒了,覃晴抢先冷着些不愠不怒地训了一句,只叫那丫鬟吓得白了脸,连连请罪,根本无暇细想来龙去脉,被覃晴直接就打发走叫换了人来。 下了车,覃晴看着整理马辔要将准备卸车的春儿,迟疑了一下,终是没忍住低声问道:“王爷可是想插手军政之事?”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她在车中想了一下,言朔奉命巡视御林军,可不会无缘无故就跟人比划还叫人给打了,他可不是那种莽撞的性子会与人随便动手,也没豁达叫被人还跟没事人一样,定是有缘故在里头。 况且她也记得,上一世他始终在外头装得温文儒雅无心功名的模样不好明着沾手军政,暗中却是为了兵权一事费了不少功夫拉拢那些手握兵符的重臣,还偷偷往军营里插人,真真是费时费力不说,还是事倍功半的吃力活儿。 前车之鉴,恐怕今生言朔是打算换一种手法了。 春儿不动声色,继续低头卸着马车,低声道:“奴才不敢妄言,姑娘且问王爷就是。” 她疯了才会当面问他那种事情。 覃晴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往老太君处去请安。 檀香幽幽,她在路上耽搁许久,宫中的信报早已传到老太君的手中,是以覃晴进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君笑眯眯地拉着覃晴的手夸了一顿,高兴之余又赏了一套翡翠的头面给覃晴,眉开眼笑地叫覃晴回屋歇息去了。 覃晴恭敬从上房里退出来,大丫鬟秋心笑盈盈地捧着一锦盒打开给覃晴验收, “六姑娘好福气,这可是去岁年节里宫里头赏下的,老太君果然是最疼姑娘的。” 覃晴亦是唇边含着淡笑,抬手示意外面候着的二房小丫鬟接着,道:“祖母厚爱,六儿断是不敢忘的。” 语毕,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院子。 “浅春浅夏今日怎么样了?”离了院子远了,覃晴方开口问道。 小丫鬟答道:“回六姑娘的话,比昨儿又好了点了,那济世堂的药果然灵验,两位姐姐脸上的肿已经快消下去了呢。” 若论府中哪个院子备的药最多,他们二房必是当仁不让的,有个好勇斗狠的覃子懿,又有个溺爱亲子的温氏天天准备着给覃子懿擦屁股,小药箱子里什么多少名贵的药没有,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浅春浅夏是她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按常例将来也是陪嫁丫鬟,是陪伴终身的人,纵然有错,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君也不会下死手,十棍子的杖刑里不动猫腻,还不算特别糟糕。 小丫鬟道:“也好些了,只是今日浅春姐姐想勉强下地差点摔着了。” 浅春的性子好动,怕是躺不太平,覃晴摇了摇头,“可叫她好好养着,不许瞎动。” “是,”小丫头笑道:“浅夏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叫浅春姐姐莫落下残疾,将来成瘸子姑娘不要她呢。” “呵。”覃晴轻笑了一声,抬步上了荷桥,抬眼却见另一头亦走来一金银满身的玫红色身影。 “哟,是六妹妹呢。”覃涵一身新制的秋衫明艳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唠嗑时间】 说来年糕还是在形象塑造上还是比较偏向与女主自主独立的,是能够与男主达到能力并肩的地步,并非一味依附型,所以年糕的文里女主一般都弱不久,或者根本不弱,详见《江湖很有爱》《荣华令》~本文女主,天知道年糕本想往软萌靠拢,结果见了鬼的一开篇就是一个苦大仇深的角色,侧重利害斗争关系…估计如今已经快把文风整阴暗了,(亲们看文会不会不开森?)不行不行,年糕要开始反思了,尽量多来点温馨风格的,亲们感觉怎么样? ☆、后宅之争·三房 “五姐姐。”覃晴淡淡的喊了一声,并不想多搭理,继续上前上了拱桥的顶端。 “六妹妹可是好本事,这么快就从祠堂里出来了。”覃涵却是住了脚步,等着覃晴上来道:“只是二夫人还在屋里禁着足,妹妹你就只顾着拣高枝儿飞了呢,还有那二姐姐,也不知作何感想呢?” 这般迫不及待就来踩痛脚,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在覃涵的身边停了脚步,道:“五姐姐可想知道到底妹妹为什么就这么快出了来?” 覃涵的眸含讥诮不语,覃晴向后抬手招了招身后的小丫鬟上前了两步,然后伸手将她手中捧的锦盒开了在覃涵的面前过了一眼,碧绿的翡翠水头极好,直刺地覃涵眸光一顿。 “只因这有的时候真是嫡庶有别呢,”覃晴凉凉道,又将锦盒合了,示意小丫鬟退下。 “姐姐可知道什么叫做嫡庶有别?”覃晴看着覃涵笑盈盈道。 嫡庶嫡庶,她们叫大夫人打压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覃涵眸中划过恨色,却忽见覃晴忽然凑上前一步,看着她那笑盈盈的面容,不由心头一惊响起上回在鼎云寺中,忙往后退了一步,却没快过覃晴飞快推出的双手。 “噗通!” “啊!” 轻轻的一声水响,覃涵的半个身体伸出了桥栏,髻间的一支金簪滑落掉进了桥下池中。 “这便是嫡庶有别。”覃晴抓着覃涵的衣领子压着她的背,叫她半个身子都挂出了桥栏,俯身在她耳边道。 覃涵的脸已是吓白了,想起上回覃晴真的亲手推了她下水,不由乱骂道:“覃晴你放手,你这个恶毒的……啊!” 覃晴手中的力道一重,直惊得覃涵又是一声惊叫。 “你信不信,便是今日我再将你推下去,老太君也绝不会说我半分不是?” 她是正紧的嫡支嫡女,只要不触及老太君的底线,既为宁国公府将来的棋子,想来老太君也是乐意见她练出几分狠毒手段来的,不论她今日把覃涵怎么样了,只要留一条命在一副皮相在,她绝不会受半分责罚。 覃涵脸色煞白,可嘴上依旧不饶,“覃晴你等着,我定会找爹爹告你!” “你大可试试。”覃晴的唇边冷笑,倒没有将人真推下去,只是手上用力,将覃涵那绸缎的新衣裳给扯了一道口子,便松了手。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姐姐若是不知收敛,下回妹妹可没这么容易收手了。” 覃涵的确可恶,可她如今该专心对付的是大夫人与三夫人,今日她若收拾覃涵老太君那里虽不会怎么样,可她也不必横生枝节,况如今也不是对付覃涵的时候,且放着她狂妄地去。 覃晴拂了拂手上的灰尘,也不去看覃涵那怨恨的神情,抬步便走了。 回了绣楼,覃晴换了一身衣裳,又去看了看浅春浅夏,见她俩的确有所好转,便又回了屋子沐浴用膳,到傍晚的时候,吩咐了人在小厨房备了燕窝与几样精致小菜装了食盒,夜色完全落下时,一个身影悄悄进了去又出来,直往三房的院子去。 还剩这一夜安宁了呢。 ……………………………………………………………………………… 晨曦淡淡,又是一日的开始,游廊中仆婢下人手上端着东西疾步来回,整个宁国公府缓缓从夜色中复苏过来,覃晴一身松花色上袄配着牙色的马面裙清丽,穿过花丛簇簇直往老太君的院子而去。 “六姑娘,您这么早是去给老太君请安么?恐怕这个时辰老太君那儿才刚起不久呢。”身后跟的小丫鬟双儿手中提着食盒,不由问道。 “就是要刚起不久才对。”覃晴面上的笑意淡淡,“否则我如何服侍祖母用早膳呢?” 双儿闻言,不由得微愣,道“姑娘原是去服侍老太君用早膳,可奴婢记得府中以前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以前覃贵嫔娘娘在府中之时,不也曾服侍过祖母的早膳么?”覃晴的唇角勾了勾,转过小径,老太君的院子已是近在眼前。 “行了别说话,在外头等着。”覃晴吩咐了一句,整了整面上的神色上前去。 “是六姑娘来了,这大清早的六姑娘可是有何什么事儿?”院门口的婆子见着覃晴过来,忙笑脸迎了上来。 “祖母起了吗?”覃晴问道。 婆子答道:“回六姑娘的话,刚起呢,还没用早膳呢。” 覃晴笑了笑,笑容温婉有礼,“烦请姑姑通传一声,六儿的小厨房里新制成了一样点心,清淡可口,想起祖母早起总是胃口不好,所以特意拿了来给祖母尝尝呢。” “哦。”那婆子的眼睛在双儿手中的食盒上转了一圈,“六姑娘可真是有孝心。” 说着,便连忙转身进去通报了,这二房才遭贬,虽说六姑娘是出来了,可二夫人还关着呢,想来这六姑娘是来求情来了,到底是身生母亲呢。 覃晴在门口等着,只一会儿,那婆子便笑眯眯地出来请覃晴进去,顺便带了丫鬟接过了双儿手中的食盒。 粉彩描金的落地赏瓶耀眼,覃晴进屋的时候老太君才刚从梳妆台上起来,大丫鬟秋心递上沉香木的拐杖,扶起老太君走到了膳桌之前。 “给祖母请安。”覃晴恭敬行礼。 老太君慈爱地笑了笑,道:“六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覃晴抬头,唇边的笑意温顺,“回祖母的话,六儿的小厨房里今日研制出了一种新式样的糕点,六儿不敢一人独享,特来孝敬祖母呢。” “哦,咱的六儿果然有孝心。”老太君在桌边坐定,道:“快端上来,让我尝尝。” 侍奉的丫鬟将糕点端上桌子,覃晴继续温顺道:“祖母待六儿向来极好,六儿自然也时时刻刻不忘祖母,听说近来祖母早起的胃口总是不好,这一道糕点清淡可口,还加了药理在里头,不管是滋味还是对肠胃都是极好的。” 第25节 老太君的肠胃向来是不怎么样的,年纪愈大愈是厉害,一年四季十之□□胃口都一般,覃晴不过是抓了这一点,叫小厨房的糕点师傅连夜弄出了这么一道糕点,左不过是加了点健脾养胃温补的药材罢了,重在样式新颖,噱头罢了。 “六姑娘果然是个有心的呢。”大丫鬟秋心一面夹了糕点道老太君的碗里,一面夸赞道。 糕点的入口微甜,甜中隐约带着一点儿酸,转瞬即逝若隐若现,老太君尝了一口,直笑开了道:“六儿送来的东西果真极好。” “谢祖母夸赞。”覃晴的面上有得意一闪而过,仿佛是极欣喜的模样,上前结果秋心手中的筷子,道:“六儿来服侍祖母用膳吧。” 老太君笑着看了覃晴一眼,“难得你有孝心。” “六儿从小由祖母教导,六儿孝敬祖母是应该的。”覃晴又加了一块糕点放到老太君的碗中,再伸手盛了一碗碧玉粳米粥,放到老太君桌前,“这粥亦是极养胃又好克化的,祖母用一些吧。” “好。”老太君拍了拍覃晴的手,极是欣慰的伸手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祖母,这养生经里说秋季是养肺的好时机,可要紧抓着这个时候,叫下头的人多炖点银耳百合才好。”覃晴一面给老太君布菜,一面笑道,听着老太君面上的笑意便没有停过,直应着好好好,只见屋中一派的祖孙慈孝的好景象,直到一声尖利的嚎叫从屋外传来,飞快由远及近,直到了院子里头。 “怎么回事?”老太君的眉头狠狠一皱。 “奴婢去看看。”秋心见状,忙走了出去查看情况,老太君手中的白瓷的勺子亦顿在了桌上,覃晴垂眸瞧了一眼,唇角暗自轻勾。 秋心没一会儿便回来了,禀道:“回老太君的话,是三老爷三夫人在外头呢。” “三叔三婶?这么早他们有什么事情吗?”覃晴的神情疑惑,微瞠的眸中尽是一派的清澄无辜。 老太君亦是神色不佳,“老三不去衙门应卯,到我这来做什么?” “回老太君的话,是为了上次三老爷和四房丫鬟的事情呢。”秋心道。 老太君的眉头紧皱,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一点儿小事罢了,他们三房难道自己处理不好么?大清早的在外头鬼哭狼嚎的成何体统!” 进来天干物燥,本就容易心头动火,瞧着老太君已是有了怒意的苗头,秋心亦垂了头,答道:“听三夫人说,那丫鬟有了,三老爷要纳了那丫鬟呢。” “什么?有了!”老太君的神色微怔。 外头三夫人的哭嚎声依旧震天,覃晴见势忙在旁不失时机道:“三婶婶这样在外头也不是办法,若是传出去可是丢了咱们宁国公府脸,祖母不若让三婶婶他们进来,也好叫他们说清楚。” 好色老爷与怀春丫鬟暗渡成仓,说来在大门大户中谁家没有呢?本也就是一件小事,只是这正房善妒又泼辣,丫鬟又珠胎暗结,老爷又突然拧起来,整一事情叫这么没皮没脸一嚷嚷,可就是精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呀亲们,今天晚了,唉,最近裸更没存稿,更新时间可能有些小偏差,氮素,年糕保证尽量放在九点,哈哈,亲们多包涵。给年糕个收藏鼓励鼓励呗~ ☆、后宅之争·收房 覃晴一脸为宁国公府脸面着想的忧色叫人看不出端倪来,老太君亦是叫覃晴给提了醒,抑住心头的火沉声道:“叫他们进来。” “是。”秋心应了,忙出去请三老爷三夫人进来。 覃晴在旁斜眼偷睨着老太君的神色,将手中夹菜的筷子在桌上轻轻放下。 “老太君您可要为媳妇做主啊!” 屋子的门帘一掀,凄厉的哭嚎声便将整个屋子给震了一震,三夫人杨氏直接就扑了进来在桌前跪下,若非屋中铺了地毯柔软,恐怕杨氏扑地上那一下就该将裙子给磕烂了。 覃晴站在老太君的身边瞧着,只见杨氏本该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毛出了几缕发丝来,钗环也簪地松松垮垮,想是之前已是经历了一番哭天抢地,撒泼吵闹。 真真是大清早的精神头就是好啊,覃晴的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开口状似关切道:“三婶这是怎么了,可别哭了好好同老太君说话。” 杨氏进来只顾扑地上,竟是不防覃晴这样早就在上房里,不由微愣了一下,看看就站在老太君正上首的覃晴,自己这么一跪不就是对着这个小丫头片子么! 杨氏的心中不由觉着膈应,可也顾不上这些了,眼泪水继续从眼睛里挤出来,“老太君媳妇这一回可就全靠您了!” “瞧你大清早又哭又闹像什么话,叫小辈儿看见可成什么体统,还不赶快把眼泪擦了,给我好好说话。” 原本有嫡孙女儿清晨带了点心来孝敬是一件极叫人舒心的事情,却叫这么中间给搅和了,果真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上不得台面,尽给人添堵。 “老太君……”杨氏叫老太君这么冷着脸一训,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收敛了那要嚎啕大哭撒泼的势头,委屈道:“老太君,媳妇……媳妇委屈……” 老太君的心中也不耐烦,要说那种事情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有主母正妻在,不过是一个粗使的丫鬟罢了,发卖还是杖毙,根本闹不出什么水花来,可偏偏这杨氏平日里看着悍,三房里横着走,这会儿子却是怂成了这样。 门帘子又一掀,这回是三老爷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撩袍在地上一跪,道:“母亲,儿子有事求您做主。” 三老爷覃樯,乃是庶出的老爷,却也混得不错,向来是自诩风流潇洒的,不比杨氏这哭天抢地的阵势,三老爷这会儿子倒还镇定,只是一抬头那脸颊上的一条新鲜的血痕却是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君看着覃樯面上的血痕分明是叫指甲给挠出来的,这三老爷可是在衙门供职的,这一条血痕要多少日子才能消下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丑不可外扬,叫人看见,可叫他其他两个嫡出儿子在官场上叫人怎么看?真真是把整个宁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光了! 三老爷也是知道老太君是个爱面子的,跪在地上抬高了脸道:“儿子求母亲做主,给儿子纳一房妾室。” 老太君心中里压着火在烧,道:“不过是纳一房妾室罢了,何至于闹成这副模样!” 罢了?什么叫罢了!杨氏闻言不由的一怔,想到方才老太君的冷脸也不敢撒泼,哀泣道:“老太君不能纳啊,不是媳妇善妒,那丫鬟真的是不能纳啊!若是纳了,可叫媳妇如何自处?” 后宅院子里头怎么泼都不关老太君的事情,可暗地里再泼,也不能在明面上伤了男人的脸面,真真是愈发不知分寸。 老太君原本就不耐烦杨氏,如今见着三老爷面上的伤痕更是有了偏颇,沉声斥道:“什么如何自处?你是正房嫡妻,不过是纳个妾室罢了,难道还能撼动你的位置不成?” 哭嚎撒泼是行不通了,杨氏的心中也渐渐清明了起来,道:“老太君,您有所不知,那丫鬟是四房里的粗使丫鬟,如此低贱,怎么配得上咱们宁国公府的地位?” 粗使丫鬟?叫杨氏把那丫鬟的身份拎出来一说,老太君也是微顿,覃晴见势,故作惊疑道:“可祖母,六儿听说那丫鬟是乃是四房在府中的家生子,虽说不是近身屋里服侍的,可四婶的院子里素来清净,哪里就能分得如此清楚了,说来那丫鬟和父母的卖身契不也早就已经送到了三婶的手中么,三婶婶应当知道的?” 家生子?老太君一听,道:“既是家生子身世清白,也算不得太低贱,况如今不是已有了身孕么?先收了房,倒时候诞下子嗣不就提了身份么。” 好你个覃晴!.杨氏看了一眼站在上首的覃晴,心中暗暗记恨下来,嘴上却是不乱道:“老太君,若那丫鬟是按礼纳进来的媳妇哪里能不认?可是老太君,是那丫鬟暗地里勾引的老爷!这般不知羞耻,若是一旦收入房中,叫府中其他下人看了,难免不生出什么心思来,助了这种歪风邪气,倒时候只怕家宅不宁啊!” 这番话倒是真有理,覃晴的眉梢不由动了一下,毕竟那丫鬟可以说是勾搭成奸,如他们这种高门大户中最重家风家规了,私底里不管,明面上却是不能有大错。 “可是,那丫鬟的腹中已有了三叔的骨肉,那可是三叔叔的亲生骨肉啊。”覃晴的语意淡淡,仿佛是不经意地提了这一句,眼神却是瞥了三老爷一眼,既然都闹到这里来了,关键时候,可不能不吱声! 三老爷叫覃晴一眼,亦是意会,忙道:“母亲,儿子膝下的子嗣一直单薄,只有四姐儿和五哥儿这一子一女而已,况且五哥儿也向来是个多病多灾的,四姐儿虽好,可到底是个女孩儿……” 三老爷的面露哀色,只是这一句,却是直点了中心。 那丫鬟的确出处不正,可腹中的子嗣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不管发卖还是杖毙,难道要祸及她府中三老爷的骨血不成?若是三夫人真光明正大做了,恐怕三老爷就有了名正言顺休妻或者广纳姬妾开枝散叶的由头了。 三夫人怎会不知这一点,顿时喉头一梗词穷,她娘家亦是达官显贵,是以她才在三房中有跋扈底气,可唯一叫她泄气的是,她进宁国公府这么多年来只得了覃瑜一女罢了,并不曾有嫡子,是以才在几年前忍了让娘家找了一个旁支破落远亲的女儿给三老爷收了姨娘,生了五哥儿。 覃晴的唇角不着痕迹地讥诮轻勾了一下,若是如上一世般杨氏能先下手为强此事便了了,哪怕能忍住先按下,只在院中较劲也有几丝赢面,可如今既闹了出来却是万万不可能再遂了她的愿的。 到底是事关三房香火的事情,有没有嫡子傍身,杨氏那什么去辩?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清楚么?”老太君看着三老爷冷冷斥了一句,但又缓了语气道:“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膝下的子嗣也的确单薄,便先收了做贱妾,等诞下儿女,你在看着办。” “还有你,”老太君又看向杨氏,“纵使如何闹小性子,也不该上了夫君的脸面,此事也是算他对你不住,可念在子嗣上,也只好委屈你了。” “我……”杨氏狠狠一咬嘴唇,但事及子嗣,她又着实没有什么可站得住脚的,只能偃旗息鼓。 “谢母亲做主。”三老爷连忙谢恩。 “行了,都回去吧。”老太君蹙着眉抬了抬手,这大清早的就来这么一出,真真是谁受得了。 “是。”三老爷起身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丝毫不管杨氏那一脸愁云惨雾的模样。 杨氏缓缓从地上起身,抬头看了一眼覃晴,眸中恨色一闪而逝却不能发作,只低头退下。 一场闹剧短暂却又毫无悬念,老太君偏心嫡支冷淡庶出乃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此时若落在大房的身上,为顾忌大夫人的脸面与其院中的风气,恐怕老太君早就下令杖毙了,可三房不同,事发之时老太君便不闻不问便是不想多管的意思,可那三夫人非要闹,老太君心中本就不喜,怎么可能顺着她的意思来,自然是偏向与子嗣了。 覃晴原本也是不想来的,不过是怕出甚突发的状况坏了计划,也是不想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当初因此一事波及覃韵才给了大房可趁之机,如今,且算是她的回礼了。 “你也回去吧。叫你也大清早听了这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你三婶可真真是失了颜面。”老太君用膳的兴致已是没了,只觉着脑仁隐隐有些作痛,闭了闭眼抬了抬手示意覃晴也退下。 “是,六儿告退。”老太君的心中已是厌弃,覃晴也不趁机多踩一脚三房,转身出房门,见着候在门外的老太君屋里的李姑姑仍不忘记嘱咐道,“我看着祖母的身子有些不适,早膳也没用多少,等会儿可麻烦姑姑多留心,叫厨房做几样开胃的点心备着才好。” 李姑姑看着覃晴笑道:“六姑娘可真是个有心的,老太君有您这样一个孙女儿可真真是贴心,老奴定是不忘六姑娘的吩咐。” “谢姑姑。”覃晴浅浅一笑,方才转身带了小丫鬟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ammo”君的地雷,年糕好开森ヾ(o???)?ヾ ☆、荔枝心意 一场戏有始有终,回了屋子里头覃晴才算松懈了下来,叫人摆了早膳用过,直接便屏退下人躺上了榻,为了三房这一事她老早便起了准备,可真真是困得慌。 日头渐高过了屋顶,覃晴本想是小憩,可一觉却是睡到了下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浅春浅夏不在,其他的下人根本就不敢进来叫醒她。 覃晴不由敲了敲发胀的脑袋,出声喊了人进来,这不是近身的就是不贴心。 “六姑娘。”小丫鬟双儿进来,问道:“您有什么吩咐么?” 睡了一日,她当然有吩咐。覃晴心中暗叹了一声,叫小厨房拿了几样点心过来,洗了把脸起身。 “早晨之后,三叔三婶那里可还有什么新的消息?”覃晴随口问了一句。 双儿道:“回姑娘的话,听外头来去的姑姑说,三老爷派了好多人置办东西,要连夜就行纳妾礼呢。” 这可真是猴急,是有多怕三夫人再给他生变故。 覃晴心中嘲讽了一句,又问:“那三婶呢?” “三夫人去了大夫人那里哭诉呢!” 此事本就受人侧目,叫早上一闹可是阖府尽知三老爷要纳妾的事情,这会儿三房院子的一举一动都使逃不过众人的眼睛的。 “哦,”覃晴饶有兴致道:“大伯母怎么说?” 双儿道:“大夫人说此事全凭老太君吩咐。” “呵。”覃晴讥诮地笑出了声,大夫人虽说是掌家的长媳身份举足轻重,可又哪里比得上老太君的地位尊崇? 说是能说得上话,可不管是何种形式,大夫人岂会悖逆老太君的命令呢?还是为了三房。 覃晴的唇角冷冷勾了勾,估计这会儿三夫人已是记恨上了大夫人了。 “我娘那里今儿怎么样了?” 问完了三房的事情,覃晴便开始问温氏的事情,前儿她还不肯好好吃饭来着。 “听孙姑姑说,夫人这几日的心情已是好了,只是挂念三少爷怕他吃苦呢。”双儿道。 覃子懿他能吃什么苦?不过少半年府里给的月例钱罢了,再者,覃子懿那般大手大脚的,手底下还有自己的庄子,什么时候靠府里的月例银子过活过? 倒是覃子恒,恐怕这么一罚倒是对他影响不小。 “去,吩咐下去,这半年里头逢年过节还是换季的,凡是给我添的东西,就给四哥哥送去同等的,切不可忘记。” 覃子恒这回是遭了她的难了,若非她闹出事情来,以覃子恒多年养成的谨慎小心,是断不可能做出了什么行差踏错的事情叫这么罚的。 “是,”双儿应了,可又不由问道:“可要给三少爷也备一份?” 覃晴摆了摆手,“用不着我记着他。” 第26节 况且覃子懿年内就要大婚,再过没多久就得搬回府内,倒时候自有温氏捧在手心里去爱护。 “行了你下去吧,我去瞧瞧浅春浅夏她们。”覃晴用了几块糕点,想想也是快到晚膳的时辰便没有贪吃,起身就要往浅春浅夏处去,正要出门,双儿同其他丫鬟收拾东西时瞧见了随意丢妆台上的一叠请柬不由问道:“姑娘,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覃晴的头也没回,只是摆摆手道:“丢掉。” 宁国公府在京中有权有势,想巴结的不在少数,是以她这个嫡出的姑娘向来不缺各种宴会的帖子,每个月都能收一叠。 “是。”双儿看了看那一叠请柬,这么厚厚的一堆,想想姑娘也是去不及的,便领命丢了。 ………… 覃晴看过了浅春浅夏,在屋里聊了几句,见她们面上的肿胀已是消了,只余下一点浅浅的印子想也留不了多久,也已能够勉强下地,按外头偷偷请来的郎中的话说,再休养两日便可无事。 覃晴心中松出一口气来,总算是眉开眼笑地从她俩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正要回自己屋,却远远在院中的树丛掩映出看见了春儿的身影。 覃晴顿了顿,看着那春儿的神色,远远点了点头,匆匆回屋屏退了左右。 “姑娘。” 春儿又是从窗户里进来,只是手中还提了一小篮子东西,恭敬递到覃晴的眼前。 “荔枝?”覃晴瞧了眼那篮中的东西,不由眉梢微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荔枝?” “回姑娘的话,这是宫里冰窖里藏的,是今儿皇上新赏王爷的,王爷知道姑娘喜欢这个,是以特意送来了给姑娘。”春儿如实道。 言朔。覃晴看着篮中的樱桃不由眸光微暗,她的确喜欢这个,生在这样讲究喜奢的府中,覃晴自小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荔枝这种东西虽然每年都有,却不是取之不尽的,毕竟京城周边都是不产这个的,都是从外头千里迢迢运的,到底在京中贵胄府中也算是一样稀缺的东西,她又喜欢,是以每每总是觉着吃不痛快。 “你家王爷做什么了,能叫皇上赏他这个?” 皇室冰窖里藏的果品并非多丰厚,也是仅供宫里的用度的,这种非时令又难得的东西,皇帝也不会随意赏赐人的。 春儿道:“回姑娘的话,奴才在府中,也不清楚王爷的事,还是得姑娘见着王爷才好问呢。” 是么?春儿虽不说,可覃晴心中却是清楚,荔枝珍贵,听说宫里的皇后和覃妃又都是极喜欢的,这么多年从这荔枝上也闹出过不少的事情,言朔诡计多端,又是重生,有的是法子叫皇帝龙心大悦要赏他什么,可恐怕左不过也是按惯例赏些金银珠宝罢了,言朔却能叫皇帝赏荔枝,怕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而此举,恐怕也难得不叫皇后与覃妃侧目,那一点点荔枝,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样赏赐,更是皇帝的心中的位置。 “王爷说了,这荔枝在冰窖里冻了许久,如今离了冰窖不易保存,请姑娘早些用了呢。”春儿见覃晴只是看着却不曾有动手收下的意思,不由加了一句。 “放下吧。”覃晴淡淡吩咐了一句。 她原本是不该收的,可这份心意如此艰难,她不得不收。 “替我谢过你们王爷。”覃晴道。 “只要姑娘肯收下就好。”春儿的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事,王爷要奴才转告给姑娘。” “什么事?”覃晴抬眸看向春儿。 春儿从袖中拿出一张粉色的请柬,道:“王爷说了,三日后肃昌伯府的论琴宴请姑娘考虑是否要过去。” 肃昌伯府?覃晴的眉心微蹙略一思索,她倒是隐约记得半个月前收过一张请柬好像是肃昌伯府的,只是京中向来不缺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宴,以她宁国公府嫡出小姐的地位,除非是如武阳候府那种分量的诗会,其他的一律都是可以无视的。 “为什么?”覃晴从春儿手中接过那张请柬,角上有一点污渍,估计是从之前那堆被扔掉的请柬里捡的。 “回姑娘的话,王爷收到消息,说是那场论琴宴英武伯府的姑娘会同平阳侯府的二姑娘一道出席。”春儿道。 英武伯府,陶惠然,嫂嫂! 覃晴的心中不由一怔,她这个未来嫂嫂,她一直都想寻机会去遇她来着,可她却是个女中豪杰,之前是不根本没有回京,后来是从来是不参与京中的那些女儿宴,叫她这个只能在后宅中游走的人无法得见,这会儿可是终于有机会叫她见着了。 可是—— 覃晴的心底突然生出异样的滋味来,英武伯府的姑娘和裕王府会有什么关系?她都放弃了想等陶惠然过门口再寻由头亲近,言朔连这个都替她考虑到了么? 覃晴低头恭敬地行了一礼,“王爷大恩,臣女无以为报。” “姑娘何必如此说,”春儿脚步一错便避了开去,道:“既然消息已经传到,那春儿便告退了。” 语毕,转身便有从窗户跃了出去。 覃晴立在屋中,良久,看着那桌上的那一小篮子荔枝轻轻叹了一口,动手先收起来藏妥了,便唤了人进来,叫准备三日后肃昌伯府的论琴宴,同时送信去肃昌伯府给他们一个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年糕遇到了一个小小的瓶颈,速度龟速,但已顺利过渡,断的地方也正好很自然,所以啦,少了四百字……(掩面),咳咳咱们明天再见,耶稣保佑我明天顺风顺水…… ☆、陶惠然 日升月落,三日之期转瞬便到,大清早的覃晴便起身准备,又叫备了车。 肃昌伯府虽然是个伯府,却在朝堂之中并不能算甚实权之臣,比起宁国公府的煊赫差了不知凡几,所谓论琴宴也不是什么有规章的盛宴,按常例宁国公府向来都是置之不理的,只有覃依覃涵这样的庶女才偶尔会应,是以这一回覃晴将此行报给老太君的时候颇是叫人诧异,但到底无关紧要,老太君便也应了。 “姑娘可要配金簪?” 浅夏拿了几只金簪递到覃晴面前问道。 “不必做多打扮,简便些就好。” 覃晴自己伸手拿了一支素色的白玉簪子,并不算多名贵,可配了利落简便的发式,只叫人看了觉着清爽。 浅夏的眉心微蹙了蹙,疑惑道:“姑娘这样简便,恐怕在气势上输了一筹,叫有些人背后议论。” 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哪怕是宁国公府的姑娘,若不配几样打眼的名贵衣饰,恐怕也是镇不住那场。 “就这样很好。” 覃晴瞧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简单的打扮清爽利落,可真真是再好不过了,那陶惠然可是自小随军在军中长大的,性子豪爽,她若是打扮地一身艳丽环佩叮当,恐怕在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她一身的累赘,直接就叫她心中不喜而疏远了。 “行了走了。”覃晴用小手指又抹了抹唇上那淡淡的胭脂,站起身来看到身后的浅夏不由微顿。 “你可撑得住?”覃晴有些担忧地问道。 应此行重要,她必又要做出许多与以前作风不同的事情来,绝不能用那些还生的丫鬟免得她们管不住嘴给她生出事端来,是以她必须得用贴身的丫鬟。 浅春身上的伤比浅夏重些,这会儿还不能长时间行走,而浅夏稍稍好些,只是行动还有些不利落。 “撑得住。”浅夏点头。 覃晴伸手握了握浅夏的手,转身往外出府上车,直往肃昌伯府中去。 一路无话,到了肃昌伯府,覃晴叫扶下车的时候,只见肃昌伯府的管家已是亲自迎了上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想是伯府中哪个主子的贴身大丫鬟。 “敢问可是宁国公府的六姑娘?”那丫鬟上前行了一礼,唇边含笑地恭敬问道。 浅夏亦回了一礼,替覃晴答道:“正是呢。” “六姑娘有礼了,请里边儿请,我家姑娘已是在府中备好了茶点等着姑娘呢。”那丫鬟伸手一引,便将覃晴带着往府里去,一路穿过假山小径,直到进了一处园子里,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外罩银红色绣花褙子的妙龄女子带着丫鬟迎了上来。 “这是宁国公府的六姑娘吧,有礼了。” “媛姐姐有礼。”覃晴笑了笑,回了一礼,知这个便是肃昌伯府的嫡长女萧媛,已是及笄刚议了亲的,再过没多久恐怕就该出阁了。 这些她都是她这几日打听出来的,这两府的差距过大,她俩以前也是从没有过交集也没打过照面的。 “六姑娘可真是客气,都说宁国公府的姑娘各个都貌比天仙,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那萧媛顶着笑脸,只是夸覃晴,可神色举止间却是拘谨。 “媛姐姐过奖了。”覃晴又淡淡地笑了笑,并非有多疏离冷漠,可就是不亲近。 萧媛面上的笑容也是快要僵硬,忙伸手一引道:“姐姐这里已是在亭中备下了茶水点心,六姑娘过去坐坐吧。” “谢过姐姐了。”覃晴点了点头,便叫萧媛引着过去了凉亭。 “六姑娘坐,府中的茶点粗陋,还望六姑娘不嫌。”萧媛将覃晴引进了亭中,只见那石桌上摆着好几样精致的茶果点心,一看便知是精心准备过的。 必要的官腔已是打了,既已进得门中,覃晴便也不再多同萧媛客套,笑道:“今日府中的贵客众多,想媛姐姐也是忙碌,且不必顾着我,姐姐自去就是。” 她以琴艺扬名京中,想当初肃昌伯府下帖子的时候应当只是顾着这一点,意思着给她递了一张,怕是没想到临了临了,她竟然真的应了,估计也是叫她们措手不及,瞧萧媛那努力维持也生硬的神色,不知肚中有多少分的后悔。 毕竟他们宁国公府如今看着是再煊赫不过的,可名声却是再臭不过的。 “六姑娘既这样说,那姐姐就先去忙了,六姑娘且在这园中随意,若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 肃昌伯府不过平常高门罢了,萧媛平日里来往最多的也不过是侯府女儿,可没见过几个公府的贵女,又是听说极清高不好伺候的覃晴,自是巴不得求去,听覃晴这样说了,也不多来虚的,留了几个丫鬟在周围看顾便忙不迭走了。 “姑娘……” 浅夏还不知覃晴用意,见那萧媛竟然真走了,不由微皱了一下眉心,这覃晴恐怕是这回小宴里身份最高的姑娘了,按理萧媛配全程都是应该的,这贵客说了一句罢了,主人家竟然就真的直接走了,叫人看着莫非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没事。”覃晴抬了抬手,截了浅夏想说的话。 浅夏心中忿忿地咽了话,举目望了望四周,她们今儿还早到了,只见园中还没有多少人。 “姑娘,您真的要在这儿干坐着么?” 虽然也是座上宾的意思,但没有主人陪同,这么傻坐着算是个什么意思? “嗯哼。” 覃晴倒了杯茶嘬了一口,哼哼一声,“我瞧着这倒是不错。” 这亭子居于高处,对她观察这园中贵女的进出很是有利呢。 浅夏听着覃晴□□竟是甚满意的样子,心中虽是不平,可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闭了嘴在旁侍候。 覃晴却是只盯着园中进出的要道一面品着茶,直至一个窄袖利落的妃色身影映入眼帘。 “浅夏,这园中景致甚好咱们去走走吧。”覃晴的眸中倏然一动,放下茶盏就站起身。 “姑娘?”浅夏简直是疑惑了,这个宁国公府中随便哪个园子不比肃昌伯府中的园子好上千百倍,瞧覃晴那暗含兴奋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疑惑归疑惑,可浅夏仍是陪着覃晴出了亭子上了青石铺的小径上。 覃晴却是不管浅夏的心中所想,脚步虽缓,却径直往目的地而去,远远地瞧见了陶惠然和一个贵女边说边走着,不禁缓缓驻了脚步。 女子的一身装扮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挂饰,窄袖劲装,可谓在这一种京中的贵女中是独树一帜绝无仅有的,却也是格格不入。 覃晴知道得很清楚,陶惠然自幼丧母,很小便跟着英武伯往边关去了,根本就没有回过京,若非此次英武伯回京述职被留用在京,想必陶惠然这辈子都不会与这京中的圈子有任何交集,也不会与覃子懿有关系。 边关风沙,陶惠然又常年习武,是以不同这京中女子细皮嫩肉,皮肤也不白皙,可性子却是明朗爽气,没有京中后宅女子肚中的弯弯绕,还有些冲动,否则也不会和覃子懿结仇了。 想到上一世的事情,覃晴的心中不由升起阵阵的惋惜,虽然说陶惠然与覃子懿成亲之后便三天两头地吵闹,一言不合就能将屋顶掀了,可他俩的心中却是真的有情意的,只是寻常人看不出来罢了,她原本也是不知,只知覃子懿与陶惠然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路又窄,直到大夫人构陷陶惠然与外男私通。 那时正当覃子懿又在陶惠然手中打输了架,羞愤地满头包地离家出走不知到哪儿混去了,大夫人骤然发难,搜出了陶惠然与外男来往的书信,那人是英武伯府的一个义子家将,那些书信中也只是关切家中的一些事情罢了,是以第一回不过是关了几日,很快就开脱了出来,只是未免在人心中留下疙瘩。 而第二回却是稳准狠,在老太君带着府中四房往鼎云寺给病中的老太爷祈福的时候,大夫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叫当场捉住了陶惠然与那个外男在屋中“私会”。 老太君当场震怒,将陶惠然关在了寺中,回府之后便派人将覃子懿从外头挖了回来要强命休妻,以当时覃子懿同陶惠然那关系,旁人都以为覃子懿乐得从命,却是不想那时覃子懿竟坚决不休,还撕了那老太局叫人拟好的休书,在老太君的院儿里又是求又是跪,顶着所有人的压力不肯签那休书。 也是这一点,气得当时就病重的老太爷直接就昏了过去,没两日便归了天,逼得覃子懿不得不签了那休书,还叫陶惠然的两个哥哥猛揍了一顿也没吱一声。 当时府中人只关心覃子懿忤逆,陶惠然不贞气死了老太爷,没有人去向覃子懿同陶惠然的感情,覃晴也不曾多关心,直到最后的最后,宁国公府陷落,满门抄斩,在那个人人落井下石无人敢为宁国公府中人说一句的时候,是英武伯府的人上书,为宁国公府中的二房求情开脱,却反遭训斥。 那时覃晴已是经历过卓浔的锥心之痛,自是能清楚地觉出覃子懿同陶惠然之间的情意,只可惜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错过,再无挽回的余地。 第27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加班,后天有培训,怀着郁死的心情,年糕龟速码着字……/(ㄒoㄒ)/~~其实我好像让男主强势乱入来着,发展感情戏我写着心情好,然而又不能将剧情扯淡…… ☆、套路 可今生却是绝对不一样了。 陶惠然与覃子懿性和相似,都是爽气的性子,又能降住覃子懿身上那些纨绔的性子,帮覃子懿走上正路,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这么好的嫂嫂,她可要帮覃子懿好好守住了。 唇角扬起,覃晴调整了面上的神色就要迎上去制造个偶遇,可方才迈动脚步,便听身侧传来一个声音。 “六姑娘。” 嗓音婉转清脆,覃晴回过头去,只见卓湄一身樱草色的袄子配了嫣红色绣海棠的马面裙甚是娇俏灵动,正同几个贵女走在一起。 她怎么也在这里?是了,她是春阳居士的弟子,说是论琴宴,请她也在情理之中。 覃晴的心中微沉,却仍是维持了礼数,“卓姑娘。” 卓湄上前几步走到覃晴的身边,笑容热络道:“没想到六姑娘今儿也在这里,若是知晓,自当先过来拜见的。” “卓姑娘那里的话,覃晴算什么,哪里就该让人拜见了呢?” 覃晴的眸光在她身后的那几个贵女的身上一扫,不论穿着配饰都比出卓湄身上的一截来,说来这肃昌伯府的论琴宴虽说算不得什么叫人提得起的盛宴,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除非世家勋贵,再次,也得是朝廷重臣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官家小姐。 卓家虽然也是有点名气的书香世家,可到底不过是个翰林罢了,今日这宴上来的贵女哪里能真把卓湄放在眼中。 这是利用她来做显摆呢。覃晴的心中冷笑,宁国公府的名声虽然真臭,可除了武阳候府的长公主敢明着下他们的脸子,旁人不管心中怎么想,当面还不得是低头哈腰地供着她。 到底是见多了这样的小手段,覃晴的心中虽是不悦,可念在她为覃韵斫琴的恩情上,覃晴也忍了没直接驳她的面子,只想快快走了。 “六姑娘上回托我斫的琴已是将好了,不知六姑娘何时过来取呢,还是送到府上?”卓湄却是不觉,只是继续笑道,整个的神色仿佛与覃晴相交多年似的。 可不是她出面托的,都是覃子恒牵的线也始终是覃子恒出口拜托的,但这关系拉的,不管怎样都是叫她不能否认的。 覃晴的心中反感,可也顾不上这个,只听进了一句,覃韵的琴马上就修好了! “那百年的青桐木找着了?”覃晴惊疑道。 “是呀,”见覃晴终于不再端着冷淡的脸,卓湄面上的笑愈发自然了,“是二姑娘叫贴身丫鬟亲自送来的。” “明镜?” “就是上回同六姑娘一起来的那个。”卓湄道。 覃韵哪里得的百年青桐木呢?才过去多久的功夫,覃子懿那里估计都还没托开呢!覃晴的心中疑惑可也没漏了卓湄后面的一句。 “那琴快要完工了?”覃晴问道。 虽说覃晴不懂斫琴的那一套,但书中可是说了,这斫琴师想要做一张真正的好琴,少则数月,多则几年都是有的,覃韵的那张琴虽然不是什么名琴,但这才过去几日她就完工了? 卓湄道:“是啊,最快两天后就能取了,六姑娘若是着急,我回去连夜赶工,明儿就送来府上。” 覃晴面上的笑有些冷了,“那就麻烦卓姑娘了。” 语毕,也不管卓湄还欲多言的神色,转身便抬步走了,待走远了,浅夏不禁道“ “那位姑娘便是为二姑娘修琴的斫琴师?瞧着也不大呢。” “嗯。”覃晴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暗暗后悔,若非当日说是春阳居士的弟子,她才不会同意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给卓湄,名头倒是响,叫人一时蒙了眼睛,亏她还当她有多少本事呢。 “只是……”浅夏的眉心微皱,同在高门贵族间行走见多了那种趋炎附势情形,她如何会察觉不出方才卓湄的意图。 “只是是个心大的。”覃晴冷哼了一声,他们卓家不是自诩清贵,忠君爱国么,怎么倒来主动攀附她这个谄臣之女了? 浅夏看着覃晴唇边的讥诮,问道:“若等会儿她还要过来,可要奴婢替您阻拦?” 好…… 覃晴心中厌恶,下意识一个“好”字就在嘴边,却临到头忽然就咽了回去。 “到底二姐姐的琴是她修好的,算是咱欠她的人情,今日不必拦她,若日后……”覃晴顿了顿,“若日后还能见着她也不必拦,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上一世,卓家嫌她弄臣之女的身份毁了她的婚,听着可是真真的高风亮节,但最初定亲之时他们是怎么想的?宁国公府可是没有逼过他们! 这一世他们没有交集,她原本并不想主动报仇的,却是他们自己送上了门来,她倒是要看看,这卓家是真那么有骨气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还是道貌岸然沽名钓誉。 若是前者,她只当是老天降罚与他们宁国公府,若是后者…… 那便是天作孽由可饶,自作孽不可活,可是怨不得她了! “姑娘咱现在去哪里?”浅夏看着覃晴径直往前走都快要出园子,不由问了一声。 覃晴闻言,神思微怔,从心中涌动的情绪里挣扎出来,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左右四顾,早已是看不见陶惠然的身影了。 “快回去。”覃晴忙走回头路,沿着小径在院子里走了一大圈,其他各种没见过不知名的贵女倒是敷衍了不少,却硬是没见着陶惠然的身影。 覃晴的心中不由一阵憋闷,却在此时肃昌伯府的丫鬟找过来,说是小宴要开始了,请覃晴过去。 看来偶遇是不成了,覃晴心中有些泄气,这偶遇相识的桥段她这两日可在心中设计了许久,算是叫卓湄给搅黄了。 有些郁郁地跟着丫鬟到了园内中心的空地上,好几十张小桌整齐摆着,因着身份的问题,覃晴叫领到了上首同萧媛坐左右,这本是应当的,覃晴也未觉不妥,可一脚才够上了主位的边儿上,一转眸却见陶惠然和平阳侯府的二姑娘走了进来。 “这可怎么行呢。”覃晴立即便收回了脚步换了脸色,“这可是主人家的位置,我凭什么坐呢?可快些换个位置才好。” “这……”丫鬟面露难色,位置是萧媛吩咐的,她哪能随意改呢。 “你只管去同你们姑娘说就是。” 平阳侯府与英武伯府都是有实权在朝中的要臣重臣位置自然是靠前的,眼见着陶惠然也叫引着往自己这边过来了,覃晴飞快同那丫鬟说了一句,抬脚便走了过去。 “容姐姐。” 覃晴喊的是陶惠然身边平阳侯府的二姑娘梁玉容,这满府的贵女里也就梁玉容的身份让覃晴在其他的宴中见过几回。 梁玉容哪里能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的宁国公府六姑娘有一日能主动迎上来呢,面上不由露了惊讶,“六姑娘?” 覃晴仿若未觉,笑得自然,“方才在亭中远远看到姐姐,本想过来同姐姐叙话,却不想一眨眼姐姐就不见了呢。” 她们熟吗,能有什么好叙话的?梁玉容的心中腹诽,还没还得及敷衍客套,却见覃晴已是将目光转了,对着她身旁的陶惠然问道:“这位姐姐瞧着好生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梁玉容见覃晴问陶惠然,忽然便想起了上回覃子懿扔癞□□吓她,结果陶惠然替她出头的事情,想想这之后听到的关于覃子懿满京城找陶惠然麻烦的事情,梁玉容心生警惕,抢了先替陶惠然答道:“这位是英武伯府的嫡出姑娘陶惠然,六岁便随英武伯往北地戍边,才刚刚回京,六姑娘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语毕,又立即同陶惠然介绍覃晴,道:“惠然,这位是宁国公府二房嫡出的六姑娘覃晴。” 二房?那个纨绔覃子懿不也是宁国公府二房的嫡出么? 陶惠然的下意识已是觉着覃晴是为了哥哥来找麻烦的,果然这宁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的!陶惠然的眉心还来不及皱起,却不想覃晴竟是立即就朝她见了一礼。 “英武伯可是朝廷大大的功臣令人敬佩呢,覃晴见过惠然姐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女脸上的笑容诚挚叫人看不出虚伪来,陶惠然的神色不由微顿了顿,也见了一礼,“六姑娘。” “惠然姐姐可还记得我?”覃晴问道。 陶惠然想了想,“我刚虽父亲回京不久,并不曾见过六姑娘。” 覃晴的面上笑意盈然:“我可是记得姐姐呢,姐姐可还记得前几个月在郊外的时候倒了我哥哥一脸的癞□□,当时妹妹可是也在场的呢。” 果然还是为了他哥哥寻仇来的么?覃子懿那家伙在拳脚上不如她,便想着叫她妹妹出手么? 陶惠然的心中不屑,面上的神色也是冷淡,“倒是不曾注意六姑娘。” “但妹妹可是看得清楚呢!”覃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更是生出崇拜之色,“当时姐姐策马而来,身手矫健,可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叫妹妹心中看的甚是羡慕,若妹妹也能如姐姐这般英姿飒爽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惠然:这个姑娘看得我有点方…… 覃晴:呔,吃我一发套路! 言朔:等出场等得望眼欲穿…… 年糕:我也急,所以正在安排。 话说,年糕还有一万字的存稿等着从零开始,我不会说我压力好大好想请假的……亲们,给年糕动力吧!!! ☆、套路2 虽说偶遇不成了,但准备的套路还是可以套用的,覃晴面上的神色变换层层递进,将淡扯得甚是流畅。 这……陶惠然不由和梁玉容对视了一眼,却叫覃晴亲切地拉住了手。 “姐姐可不必为那事担忧,要妹妹说姐姐可是教训的好,就那不成器的哥哥成日里就只会些不务正业的事情,又喜逞凶斗狠性子冲动,借着家里的势不知在外头怎的称王称霸呢,就是少了一个能教训他的人!” 覃晴一脸正义地对覃子懿进行了批判,又道:“妹妹听说我那哥哥之后还常常找姐姐的麻烦,姐姐见着可千万别手软,只管往狠里教训就是,打得他不敢再造次才好,将他教训怵了,与府中还有旁的人也是福音一件,妹妹可是要谢谢姐姐。” “呵呵……” 覃晴那神色甚是真诚,又不乏在语气神色中表现对覃子懿恶行的深恶痛绝之意,真真是一点破绽也无,再加上那愈发热络的模样,直叫陶惠然一时难以反映,唯有干笑两声。 “六姑娘。” 正在此时,萧媛叫丫鬟禀报了覃晴不肯入座后匆匆赶来,要知道这覃晴的身份尊贵,递消息来那一日府中的长辈便吩咐过决不可怠慢的!正要开口劝,却不想覃晴率先截住了开口。 “媛姐姐,这个是惠然姐姐,可是我府中的大恩人呢,且麻烦你移一张凳子,叫我同惠然姐姐在一起吧。”覃晴一面说着,一面直接上手就拉住了陶惠然的手臂紧紧抱住。 “六姑娘言重了,我可是不敢当呢。”陶惠然久在边关见多的是军人见的豪气爽快,也见过自来熟的,可没见过覃晴这般缠人的自来熟,那笑眯眯的模样又叫人甩不出脸子来,陶惠然抽了抽手没抽动,转眸看向一旁的梁玉容,却见她也是一脸无奈。 “呵……”萧媛见状也是不知作何反应,这传闻中极不好相与难接近的宁国公府六姑娘难道就是这副牛皮糖的德性么?说好的高冷呢? 看着覃晴同陶惠然这般亲切的模样,萧媛也是不好再请她去上首,只叫人在陶惠然和梁玉容的桌子旁边又并了一张桌子,合了覃晴的心意好叫她自诩拉着陶惠然不放。 一切事宜完毕,这论琴小宴才刚刚开始,所谓的论琴小宴,不过是各个想出风头的贵女轮番上去谈一首曲子罢了,也没有多正式,覃晴自是一门心思放在陶惠然身上,也不故意热络反叫人反感,只是挂了一脸的单纯纯澈做没长大的天真小女儿情态,根据以前书里看的问一些边关的事情,好勾起陶惠然的兴趣来。 “惠然姐姐可真是厉害。” 一场论琴宴下来,覃晴拼尽了腹中那一点不多的边关知识,直叫陶惠然说得爽快,要知道这京中的贵女可是没一个对这个感兴趣的,她好久都没对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相谈甚欢,眼瞧着时差不多了,覃晴终于开口邀道:“四日之后是我外祖母的寿宴,想必英武伯府肯定也收了帖子,届时姐姐可一定要去,妹妹在安定侯府里等着姐姐。” “嗯。”陶惠然也是正高兴,见着覃晴天真无心机,虽是宁国公府里出来的,却比那个嚣张跋扈的覃子懿不知好出了几倍,也不似其他贵胄之女那般总带着架子,而且穿着打扮也利落,真是怎么瞧都觉着合了眼缘,张口便答应了。 “那可是说定了。”覃晴笑眼眯眯,外祖母做寿,她既然去,覃子懿肯定也是要去的,届时叫他们两两相遇,她也好从中做调解,其实覃子懿本性不坏,之所以追着陶惠然找麻烦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想法儿给个台阶,这恩怨自然就化解了,那时便可好好撮合他们。 覃晴笑得开心,耳边也一阵喝彩声响起,转眸一看,原是卓湄在场上弹了一曲引了众人的赞赏,只夸不愧是春阳居士的弟子。 覃晴笑了一声,只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同陶惠然还有梁玉容又随意闲扯了几句,反正也没人敢喊她下场,只等了最后宴散,覃晴才依依不舍地同陶惠然告了别,回了府中,却听温氏已叫老太君给放出来了。 “姑娘。”浅夏的脸上不由浮出喜色。 覃晴却是淡淡,她的外祖母,温氏的生母安定侯府的老太君做寿在即,难道宁国公府还能关着温氏不让去不成? 第28节 便是老太君敢仗势有心这么做下安定侯府和温氏的脸子,二老爷覃沛也是不会同意的。 “行了,我去看看娘吧。”覃晴抬步往温氏的屋子里去,“顺便叫人出府往街上的阳春琴居去一趟,告诉卓湄,说我明日亲自来取琴。” “不是说要两日后才能好么?”浅夏问道。 覃晴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你没听她今日说能连夜赶出来么?派人去传话就是。” “是。” “顺便想办法打听打听,斫琴的青桐木是哪儿来的。”覃晴的手拢进袖子,摸出一块金锞子放到浅夏的手中。 “是。” ………………………… 温氏终于出了禁闭,正是高兴的时候,覃晴过去请了安,见着温氏那容光焕发的模样,哪里像是叫被罚禁足思过的模样,便同温氏说了明日去琴居的事情,也不提替覃韵取琴那一茬,只说是认识了一个春阳居士的弟子,要去论一些琴艺上的事情,同老太君那里也是一样的说辞。 春阳居士大名在外,老太君自不会碍着她去沾一点雅名回来,温氏刚出紧闭又要忙去安定候府的寿宴,自不会多管覃晴含着多少的心思,一口就应了。 “明日出去且早些回来,后日还得往鼎云寺去烧香呢。”温氏一面对着镜子叫丫鬟重新梳妆打扮着,一面嘱咐了一句,心情甚是开朗。 “是。” 每年外祖母做寿温氏都要先往鼎云寺去烧香拜佛地祈福以表孝心,今年自不会例外。 覃晴应了,便退了去处,只隐约听着屋里温氏叫人准备晚上的菜式用什么样的碗筷同覃沛一道用膳,不由轻叹了一口摇了摇头。 这心可还真是够宽的。 若此一遭斥责惩罚若在大房的身上……哪怕三房,恐怕这会儿都阴沉沉地准备反击,这个倒是真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这般乐观开朗,倒是反衬着她自己…… 覃晴又叹了一口回了屋子,晚膳的时候浅夏便传过话来,说卓湄应了,叫她明日去取琴。 “嘁?”覃晴凉凉嗤笑了一声。 “还有那个青桐木……”浅夏道:“听琴居里的伙计说,那青桐的底板送到琴居的时候就已经是斫好的,式样长短分毫不差,只差将琴弦装上去就是。” “哦?”覃晴的眸色微沉,屋中刚刚亮起的烛火映得她神色变换不定,“可知道是哪里来的?” “不知呢。”浅夏答道,却又忍不住不屑讽道:“这事儿那卓姑娘今儿丝毫口风都没露,说的好似那琴是她一手制成的,也不想想二姑娘到底是府里的人,可是瞒不住。” 这敢情是听到了她们二姑娘叫赶去了庄子的事情了,难不成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去了? 覃晴的唇边笑意凉薄,原本她还觉着欠了她一份大人情,不好做得像以怨报德,这会儿加上今儿肃昌伯府的事,她便吃点亏,勉强算与她扯平了,今后再无人情可言。 “行了你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覃晴笑了笑同浅夏道,“明儿再歇一日,好留着力气后天跟我去鼎云寺。” “谢姑娘。” ☆、第42章 三更合一(男主上线) 金簪玉步摇,绫罗衣裙嵌金线,足下绣鞋缀暖玉,覃晴看着镜中一身珠光宝气的自己,自己都觉着叫头上的金子闪了眼,只勉强没落了俗气。 不过,这才是宁国公府六姑娘应有的派头不是吗? “姑娘。” 小丫鬟捧上铺了锦缎的托盘上来,上头整齐摆满了各色金镯玉手环,覃晴看了一眼,挑了最打眼的金丝嵌宝石的手镯带上,最后抹了抹眉上青黛的瑕疵,一身珠翠地坐了早已叫人备好的金漆朱轮马车,带了丫鬟小厮招招摇摇过了长街到了那阳春琴居的的门口。 “姑娘。” 马车甫一停下,便有六个跟来的高大小厮在门口两边列了,阻了一般旁人的目光,再是丫鬟随车外的丫鬟伸手开了车厢的门,车内跟随的两个丫鬟先下车摆好了踏凳,伸手恭敬地扶了覃晴下车。 阳春琴居,覃晴抬头透过幕离前的薄纱看向琴居上的招牌。 阳春白雪,高深典雅,曲高和寡,真真是极清高自傲的,仿若君子纯净无垢,洁身自好,叫人不可触碰。 只不过,这份清贵到底是不是那么难以企及呢? 覃晴的唇角微勾起一个冷诮的弧度,抬步便进了进了琴居。 “六姑娘。” 卓湄也是叫伙计通知了从后院匆匆忙忙赶过来迎接的,却不想覃晴已是自己进了门,瞧着呼啦啦跟进门的四个丫鬟,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六姑娘不要介意。” 覃晴看着卓湄那收放有度的欣喜,还勉力维持了面上的一点子书香世家的孤高自许,比昨儿那写在脸上的谄媚倒是有改进了些许。 “卓姑娘,我是来取琴的。”心中冷然,覃晴面上却是笑了笑,摘了直垂腰间的幕离叫身后的丫鬟接了,便露了一身的珠光宝气,顿时间连着这简朴的屋子都叫亮了一亮。 “是,早就给您备好了。”卓湄回身招了招手,有伙计将琴盒抱上前。 “昨儿我赶了一夜,您瞧瞧这琴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卓湄开了琴盒问道,眸光却是在覃晴的身上飞快扫过,眸底说不出是不屑还是嫉妒。 覃晴上前看了一眼,只见盒中的古琴果真是同覃韵之前的那把一模一样,底板上的纹路雕琢精巧,甚至还特意做了旧,不知覃韵何如,反正她瞧着是分不出假来的。 “六姑娘看着可好?”卓湄瞧着覃晴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劳烦卓姑娘了。”覃晴的唇边浅浅勾了勾,合了琴盒的盖子,抬手示意丫鬟过来接过。 卓湄见状,往后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丫鬟捧上一盏茶来:“六姑娘辛苦跑来取琴,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奉一杯茶水罢了,还请六姑娘不要嫌弃。” “哪里,”覃晴给面子地抬手接过,开了茶盖子一看,却见茶里泡的并非茶叶,而是花瓣果干,清香扑鼻,虽不是甚名贵的东西,却是胜在别出心裁,覃晴是见惯了名贵物什的,也是叫看得眼前一顿,勾了勾唇角道:“卓姑娘过谦了。” 卓湄低头谦逊一笑,道:“这琴居中向来冷清,我成日闲来无事也就钻研些这个,叫六姑娘见笑了。” 覃晴嘬了一口,满口淡淡的甜香,“卓姑娘蕙质兰心,这才是真正的难得。” 喝了茶,覃晴转身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来当日说过要给的银子递给卓湄,“修复四叔的遗物全靠卓姑娘了,这些酬劳请姑娘收下。” 覃晴拿着银票一伸手,便露出了手腕上那嵌了宝石的金丝镯子,上头最大的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夺目,叫卓湄在低头间不由看的眸光微滞,终露出了些许羡艳来。 “举手之劳罢了,府上三公子四公子是哥哥的同窗,哪里好意思收姑娘的银子呢,岂非是污了那份情谊。”卓湄推了推手,面上的神色亲切热络,仿佛这一瞬已与覃晴极熟。 “那怎么成,卓姑娘辛劳了这些日子,还连夜将琴赶出来,覃晴怎能不好好谢谢姑娘呢?” 若是收了银子便是断了与她的这份人情,这卓湄想得可还真是周到! “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卓湄正又要继续推诿,却见店门的帘子一掀,走进一个少年来。 “哥哥。”卓湄的眼睛一亮。 卓浔。覃晴仍是对着卓湄,可心中却是更冷。 “卓公子。”覃晴暗暗掐了掐手心,转身低头喊了一声算是见礼,却没有连忙取幕离带上 “这位是……”卓浔仿佛并未料到屋内还有其他女子,垂眸避开了去看覃晴的容貌,转眸看向卓湄问道。 “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六姑娘,上一回同哥哥一道来过琴居的。”卓湄忙答道。 “原来是六姑娘。”卓浔拱手见了一礼。 “六姑娘这回是来取琴的,可是却非要付银子给我,覃三公子和四公子都是哥哥的同窗,哥哥你说,若是妹妹收了六姑娘的银子,那我可成什么了?”卓湄一脸苦恼地嗔道。 “呵。”卓浔闻言笑了一声,朝覃晴拱手道:“舍妹说得极是,子恒与我情谊深厚,不过区区小事罢了,怎好意思收姑娘的银子呢,还请姑娘收回去才是。” “这……”覃晴的手中举着银票,眉心微蹙,似是为难。 “姑娘还是快快收回去吧。”卓浔再次诚恳一拱手。 “六姑娘收回去吧。”卓湄亦帮衬道。 覃晴抬眸大大方方落在卓浔的身上,只见他低着头看不见神色,但听语气却是真真再诚恳不过,还带着一种疏离之感,似乎是真的不想同宁国公府又银钱上的往来。 覃晴的眸底淡漠如霜,唇角却是勾了勾,收了银票,“既然卓公子与卓姑娘都这样说了,我若是再给这银子未免显得看轻了你们,可卓姑娘的这一份恩情又不能不报……这样吧,三日之后我外祖母安定侯府的老太君做寿,我这里还有一张多余的请柬,还请卓姑娘千万不要再客气。” 覃晴的话音落下,便有双儿上前将一张烫了金的帖子递到了卓湄的面前。 卓湄看着眼前的帖子,眸底的神色终于动了动,笑道:“六姑娘盛情,卓湄却之不恭。” 覃晴眼见着卓湄收下那请柬,唇角淡淡勾起,一手却是忍不住抚上自己白皙无痕的脖颈,“如此,届时我就在安定候府等着卓姑娘了,还有卓公子,还望一同赏光。” “一定。”卓湄笑着应了,卓浔微垂着头,却是没有应,可也没有拒绝。 “告辞。”覃晴又看了卓浔一眼,转身便出了琴居。 上了马车,双儿终于忍不住道:“姑娘怎么将请柬给了他们?” 虽说她并非贴身丫鬟没有见过多大的世面,可是也是知道的,像安定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虽比不上宁国公府的煊赫,可是老太君的寿诞也不是什么人都去得的,那卓姑娘虽是斫琴师,可哪里有真正的高门闺秀会出来抛头露面的呢?一看就知道是小门小户的人家。 覃晴却是不解释,只勾了勾唇角看不出喜怒,道:“一张请柬罢了。” 她只是按着礼数客气地给了一张请柬罢了,她倒是要试试,若这卓家真是那般有傲骨洁身自好刚正不阿,大可面上应了她背后撕了去,反正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不去也没有人能怪罪,可若是有其他的心思…… 覃晴冷笑一声,三日后就见分晓了。 “姑娘回府么?”双儿问道。 “去书院,找三哥哥。”覃晴道。 “是。” 马车到了书院后边的小门,覃晴命人将覃子懿给叫了出来,顺便连带着覃子恒一起,将覃韵的琴交给了覃子懿,叫他派人给覃韵送去,顺带去打点一下,看看覃韵过的好不好。 她是不能明目张胆往庄子去的,也只有指望覃子懿和覃子恒了。 “行了,一句话的事情。”覃子懿满口应了,这是覃晴在上回的事情之后第一回见着覃子懿,比起府中温氏唉声叹气了好几日,她呕心沥血暗中谋划给三房添乱在老太君面前卖乖,覃子懿可谓是真的依旧无忧无虑滋润得很。 “听说三哥哥还在处心积虑找那个英武伯府姑娘的麻烦?”覃晴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覃子懿闻言微愣,“你怎么知道?” 覃晴却是不理,只将一包银子并衣物递给覃子恒,“虽说老太君下令扣了哥哥的月例,可父亲说了,哥哥离府在书院读书,总是不如家里,总有短的地方,天气也渐渐冷了,这些哥哥且拿着,哥哥千万别委屈自己。” 覃子恒看着覃晴手中的东西,眸光微凝,自家爹爹那有些迂腐的性子覃子恒自己清楚,既老太君下了令,怎会这样违逆?又看着少女面上甜暖的笑容,唇角慢慢牵起浅浅笑了笑,“多谢妹妹了。” “还有我呢!” 覃晴还同覃子恒笑着,覃子懿已是等不及插了话问道。 “爹爹说了,”覃晴收了笑道,“三哥哥有自己的庄子,快年底了,下面的庄子自然会收租子上来,叫三哥哥自力更生呢。” “离年关可还有几个月呢,叫我这些日子怎么办!”覃子懿简直炸毛,他覃三公子平日里一日花个几十两都是小的,这几个叫他怎么过! 温氏贴补着你过呗!覃晴看了眼覃子懿身后跟的小厮杨三儿,其母是温氏身边的婆子,那可是温氏往覃子懿这儿送贴补的渠道,温氏的禁闭昨日刚完,估计这贴补不日就要到了。 “还有,妹妹觉着哥哥还是别再自不量力去寻惠然姐姐的麻烦才是,三日后外祖母做寿,三哥哥可要注意脸上的仪容,满头包可是不好。” 覃晴嫌弃地说了一句,转过身便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惠然姐姐,她什么时候知道那娘们叫陶惠然了? 第29节 “嘿,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覃子懿指着覃晴张口就要骂,马车却已动了起来。 覃子恒皱了皱眉,无奈拦了一句,“三哥,六儿还小。可别人叫人听见。” “嗤!” 覃子懿瞥了覃子恒一眼,拂袖忿忿回了书院。 ………… 夜色迷离,月影寒凉,裕王的府中几片灯火微暖。 书房中墨香隐隐,言朔立在桌前拿了砚滴往砚台里添了水,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管黑墨亲手在砚台里缓缓磨着。 云销轻轻推门进来,禀道:“王爷,春儿传来的信,说是六姑娘这两日都见了卓湄,那卓湄似有巴结之意,还借了六姑娘显摆,今儿六姑娘去琴居的时候还见着了卓浔。” “哦?”言朔的眸光微滞,放了墨选了一支毛笔细细蘸了墨水,“阿晴动他们了?” 云销默了默,道:“回王爷的话,六姑娘今儿给了卓家姐妹安定侯府寿宴的帖子。” 闻言,言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墨落下来在纸上晕开。 言朔看着纸上的墨迹,眸光沉沉,“你下去吧。” “是。” 晨钟淡淡,寺中的晨钟幽远沉静,梵音檀香,带着一种叫人心静的禅意。 覃晴是跟着温氏上山为安定侯府的老太君祈福烧香的,年年此时都是如此,大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烧香礼佛的事情上。 温氏一座一座的佛轮着拜,覃晴也只好跟着,几个时辰下来,直拜得头晕目眩却推脱不得,正是束手无策,却遇上了吏部尚书府中的正妻嫡女。 那吏部尚书的夫人乃是温氏在闺中便识得的好友,如每每一见总能叽里呱啦说上一堆,仿佛说不完似的,今儿个一见亦是不例外,站着说了两句,立马就结伴往禅室里深谈去了,覃晴跟进去坐了一会,自是受不了她们俩个又开始回首当年感叹如今,正好那尚书家的嫡女也借口乏了要小憩一会儿,覃晴便直接借口更衣出去了。 “姑娘,这寺里有什么可逛的,不如咱也找一处禅室歇着可好?”说话的是浅春,原本覃晴是没叫她跟的,她却硬是跟了上来。 “你乏了?”覃晴问道。 “回姑娘的话,哪里能呢,奴婢可是精神着,只是这鼎云寺咱们也住了好长一段时日,该逛的都逛遍了。”上回覃晴配覃韵上鼎云寺里住了月余,虽然抄经书占了大部分时间,但闲暇的时候可是将鼎云寺里里外外走了好几遍。 “出来透透气罢了,不走远。”覃晴找了一处石桌石凳边坐下。 “也对,”浅春道:“咱也有些日子没有出来好好散心了。” “你想出去玩儿?”覃晴一手闲闲支在石桌上,“说来听听,哪一日有机会,叫三哥哥带咱们出去呗。” 浅春低头道:“奴婢可是不敢呢,若是乱出去,恐怕又叫人拿住了把柄。” 覃晴不由笑了一声,“你倒是学聪明了,看来这罚没白挨了。” 浅春撅了撅嘴,“吃一堑长一智呗。” 身旁的浅夏看了,不禁笑出了声:“看来这可真是学聪明了。” 覃晴亦是长叹了一口道:“咱们浅春变聪明喽,我这做主子的也是省心了。” 浅春脸上飞红,有些羞恼,“姑娘,你也取笑我!” “我可没有,姑娘我这是真高兴呢……哈哈!”覃晴甚是认真地说着,却没忍住笑了开来。 “哼,都欺负我!”浅春的嘴嘟,转过身去,却见着尚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从游廊上过去。 “姑娘看,她怎么出来了?”浅春指着那大丫鬟道。 “快到午膳的时辰了,估计是去厨房叫预备菜色吧。”浅夏道。 浅春看着那大丫鬟身带钗环珠翠的气派,不由感慨道:“与咱们夫人交好的夫人里头,也就数这位尚书夫人最是有气派,听说就连咱们老爷的升降也是要归尚书大人管的呢。” 主子的事哪里能乱议,浅夏皱了皱眉,忙斥道:“别瞎说,方才还夸你便聪明了呢,还不住嘴!” 覃晴却未恼,只是站起了身缓步走至已开败了花坛前,淡淡道:“吏部统管官员任命升迁贬谪,考功司更是三年一考绩,当初大伯就想将大哥哥放进考功司,可惜大哥哥德行不佳到底没能进去呢,大伯母还怪娘没在尚书夫人面前替大哥哥说项……” 抬手轻轻拨了一下那枯了的花叶子,覃晴凉凉地笑了一声,心中却是忽然有光一闪。 “浅夏,你且跟着那大丫鬟去,想办法问问她翰林院学士卓大人,若她有戒心,你只实话说那卓湄想巴结宁国公府就是了。” 那尚书夫人可不比温氏成日游手好闲,在府里可是真正的贤内助,与尚书那也是真正的红袖添香,时常同尚书一同处理公务,于政事官场上的事情自然清楚,是以当初大夫人才会想要温氏与尚书夫人说项。 而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不同常人。 上一世她只听传言中的卓家如何高风亮节,但史书中这样的官员历来都是仕途坎坷,何况是在如今宁国公府做大,人人依附的形式下官场风气败坏……覃晴的手不由抚上了自己的脖颈,以前她从不曾想过卓浔利用她的可能,但如今卓湄的做法却是叫她不得不怀疑,她倒是想看看这卓家的实况到底如何! 打听那穷翰林家的作甚?浅春的心中疑惑,可也从浅夏的嘴里听说了肃昌伯府里的事情,便没有多言。 浅夏领了命连忙匆匆赶上去,幸好温氏与尚书夫人向来交好,浅夏坦白了实情来意,也不是甚机密,没费什么功夫便打听了回来。 “怎么样?”覃晴从花坛边转过身来问道。 浅夏道:“回姑娘的话,那白霜姐姐说,那卓大人迂腐不知变通,这些年在官场上很是不顺,也时常遭圣上训斥,与同僚间关系也是一般,这回考绩之时便有好多本子往大人处说他的不是,若非尚书大人看在他那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按了下去,恐怕老早给他记上一笔,贬为庶民了。不过虽大人心慈手软,可以卓大人的性子着实不适合为官,若一直这般下去,怕在下一回的考绩之中就要被贬出京去了。” 呵…… 覃晴不由后退了两步,扶着石桌坐了下来。 三年一考绩,也是就她十五岁之时,上一世,她不就是在十五岁那年遇见了卓浔,又在十五岁那年为了同卓浔定亲闹得人尽皆知,最后逼得老太君不得不点了头…… 卓浔学富五车,才学渊博,若是科举必中三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若是在那之前父亲贬谪出京,或贬官为民,恐怕将来便是中了进士,也绝得不到圣上的赏识,也没法找个有权有势的高官拜为门生,终究与他的父亲一般仕途坎坷难有出头之日。 当年的科考在即,又临考绩,卓浔若不想就此青云路断必要找一个可靠的靠山,而她,她背后的宁国公府便是他寻的最好的靠山,借着宁国公府的余势,又倚仗了温氏与尚书夫人的那些关系,才好顺利帮他的父亲安然度过考绩…… 而其后……恐怕是卓浔看出宁国公府大厦将倾,是以才敢那么高调地悔了她的婚,虽一时必遭排挤贬谪,度日艰难,然总比陪着宁国公府一起去死好,况且,等宁国公府一倒,他这个当年一身正气不为权势所动,敢于悔婚的傲骨之臣必得重用。 真真是一盘好棋啊! 覃晴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抬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白皙无痕的脖颈上,可他当她是什么! 她是真的爱过的,真的对她死心塌地,真的想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她违逆老太君的意思,赔了她的名声费了多少苦心才定下亲事,却不过是为他的青云路添砖贴瓦! 她从不欠他什么的,可一辈子的清高自尊却都毁在了他的一盘棋里头,受了那么多的苦,直到临了临了还在想为什么他要悔婚,为什么她是宁国公府六姑娘那样的身份! 覃晴缓缓闭上眼眸,倒吸了一口凉气。 卓浔,你真是……好样的。 “姑娘?”浅春瞧着覃晴的模样,只当她在恶心卓湄的巴结,道:“姑娘不必为了那种人置气,不值当。” “是啊,”覃晴的唇角勾了一下,睁开的眼眸空洞如渊,“不值当。咱们回去吧。” “是。” 山间的冷风瑟瑟,穿梭过草木枝桠之间,远远的假山凉亭之上,一个身着皇子蟒袍的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王爷,咱们不过去么?”云销在言朔的身后跟着,这可是站了老一会儿了,这王爷天天想着那六姑娘,临到头怎么就只这么远远看了半天儿不挪地儿呢? 言朔没有应声,只是眉心微皱,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花坛石桌边儿上的少女,看着她与丫鬟说笑,看着她突然沉静,看着她指使丫鬟去套吏部尚书家大丫鬟的话,再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石桌的边上,愣愣的模样好似没了魂魄。 她终于是察觉了,终于是知道清楚了。 言朔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再一点点放开,眸中的幽沉一片。 “云销,”言朔低低开口道,“假如有一人以感情利用你,骗你至深,害得你一无所有,流放边疆,你再见到她你会如何?” 云销道:“直接杀了他。” “若是一个女子,叫你由爱生恨呢?”言朔再问。 云销依旧毫不犹豫,“杀了她。” “呵……”言朔的唇角勾了勾,有些酸楚的味道,垂下眼睫,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涩然道: “可你忘得了她么?” “这……”云销哪里知道男女感情上的事情,但想想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就代入了,道:“直接杀了自己才能好过些,时日久了总会忘的。” “可你若是一时杀不了,要精心谋划,小心经营多年呢?” “呃……这个……”云销沉思,这个恐怕是说不准。 言朔眸中的神色有些凄然,他最怕的,便是这个。 卓浔悔婚之仇覃晴注定是不能忘却的,一旦知道实情,更是恨如骨髓,永生难忘…… 可她若是能恨得见卓家兄妹一回便踩他们一回,能那样恨得直接恨得痛快淋漓,能发泄出来也便罢了,迟早有一天会再懒怠搭理……最怕的便是心心念念的恨。 处心积虑地步步为营,想要还施彼身,如此细细谋划便非一时之功,那是一种绵长细碎的恨,能将人日夜折磨。 那种恨就像是一把钝口的刀子,在精心谋划的同时也是在慢慢地割自己的肉,那种绵延不断挥之不去的切肤之痛,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将如影随形,是真正的再也无法忘却。 可是他要的,绝不是覃晴对卓浔一辈子恨得刻骨铭心…… 他从未奢望覃晴能够忘了卓浔,他唯一想的是朝一日覃晴能在想起卓浔这个人的时候心中无波无澜,那样才是真正将卓浔这个名字彻底从她的心中拔除,才是他一直想到达到的。 “回吧。”看着远处的人儿也起了身,言朔叹道。 落日斜阳,余晖如火,温氏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带着覃晴回了城。 马车缓缓地在街上行驶着,温氏烧了一天的香乏了,靠在车中的大引枕上阖眸歇着,覃晴只是静静坐了一路,身前小几上的茶水微凉,浅夏拿了茶具出来重新沏茶,浅春拿了旧茶没地儿倒,只好掀了车帘出去,偷偷沿路倒了杯里的水,抬头间却瞧见前头街边的巷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钻了回去。 “姑娘,大老爷在那儿呢。”浅春凑到覃晴耳边道,语气颇有些神秘。 覃晴的眉梢微动了一下,伸手便将车窗的帘子挑了一条缝儿看出去,马车走得慢,覃晴看出去的时候,正巧路过那巷口,只见大老爷覃璋从国公府那辆招眼的紫檀朱轮绘金漆的马车上下来,直接上了一辆不打眼的半旧油壁车上。 这是……覃晴的眼神微眯。 “姑娘……”浅春也是瞧见了的,好奇心起就想问,却叫浅夏打断,“浅春给姑娘奉茶。” 浅春回过头去,只见浅夏看着自己的眼神沉沉,撇了撇嘴没再吱声。 覃晴亦没有开口,直到回了府中下了车,恭送了温氏回房以后,方才开口吩咐。 “浅夏,你去大房的院子外转转,且问今日大老爷可有传什么信儿回府没有。” “是。” “浅春,你且去找找咱院里一个□□儿的小厮,是专门修剪花草的那个,只说上回我跟九皇子出去的时候看上了香金楼里的一盒胭脂,要托他走一趟。” “是。” 斜阳淡淡,看着两个丫鬟离去的背影,覃晴眸中的浮光幽暗闪烁,娇美的面容上一派沉静。 是夜用膳之前,浅夏从大房处回来,道:“回姑娘的话,大老爷今儿传话回府里,说是衙门有应酬,要晚些才能回来呢。” “你可有详细问他们,大老爷是去什么应酬?”覃晴问道。 浅夏摇头,“回姑娘的话,这倒是没有,只是听大房的人说大老爷的应酬向来多,不过无论如何,再晚都还是回来的。” 覃晴不由冷笑出声,大夫人那样的手段,当然是要回来的了。 第30节 “你下去吧,我今儿想静静,不必侍候用饭了。” 浅夏微顿了一下,却是恭顺应了,阖了门出去。 良久,一道身影在绣楼的后面儿翻了窗子,又过了半晌,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 北风渐冷,二日后,安定候府老太君做寿,宁国公府二房尽数早早到了安定侯府拜寿,覃晴覃子懿覃子恒跟在一众安定侯府的后辈后边磕头拜寿,等赐了礼,又安静地立了回去。 虽说都是表姐妹,上头的是亲外祖母,可曾经的覃晴就没跟一个人说得上亲厚的,一张孤高自许的脸能叫再会来事儿的人都没了兴致,在加上覃子懿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冲脾气,还有覃子恒的沉默寡言,三兄妹站一起简直就成了一座孤岛,嗖嗖冒凉气,除了那老太君在刚开始还亲切地说上了两句,其余的时候就只垂眸敛目地立着做桩子,足足在那屋里戳了两个时辰,外头宾客盈门照看不过来了,才叫与其他表兄妹们一同放了出去。 出了屋,也没有覃沛温氏看着,覃子懿便是神清气爽,“今儿这府里的人多,乱七八槽混了一堆估计也快分不出男宾女客来了,跟哥哥一起到前头玩玩?” “哥哥也不怕爹爹知道了揭了你的皮?”覃晴今儿可不怎么想放覃子懿到处乱走,“出门的时候爹爹还训你不务正业,估计待会儿就得找你呢。” “嗤,”覃子懿得意地笑了一声,“爹马上就得回衙门里去,可顾不上我,瞧——” 覃子懿转身往后远远一指,覃晴看去,果然见覃沛从院里出来,脚步匆匆地走了。 “那你也不能乱走,这里可比不得国公府里让你横着走,若是你又生出事来,看爹爹怎么收拾你!” 覃晴可没忘记她约了陶惠然的事情,可得牵住了覃子懿。 “少吓唬我,不去拉倒,我和你四哥去走,你就在后边儿待着和那些人一起……”瞧着覃晴一本正经的模样,覃子懿坏心地飞快伸手在覃晴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等着发霉吧!”拉着覃子恒跳出了老远就走。 “你!”覃晴捂了脑门就要去追,“三哥……” 却是见一个安定侯府的丫鬟迅速走了过来。 “姑娘,您说的翰林学士卓大人家的两兄妹到了,在前头呢。” 卓浔卓湄。 覃晴面上的神色猛地一滞。 “知道了。”覃晴神色染霜,“你且分别引他们往男女宾客聚集处去就是,派一个下人跟着小心招待,若有旁人问起,就说是我特意邀来的贵客。” 覃晴吩咐着,身后的浅夏上前,塞了一小块银子到那丫鬟的手中。 “谢姑娘。” 丫鬟转身走了,浅夏转头看向覃晴,问道:“姑娘,咱们要怎么做?” 细细涂了淡胭脂仿若樱瓣的红唇轻轻勾起,覃晴伸手摘了路旁温室培养出来的牡丹,幽幽道:“有道是爬得越高才能跌的更惨,我倒是想看看……从云端跌入泥底,他们能怎么办?” “姑娘是想……”这并非覃晴平日里的作风,浅夏看着覃晴的神色,有些不太确定她的意思? “他们既然想要往上爬,我且先捧他们一把就是。”娇艳的花朵在手里缓缓碾碎,覃晴的手一松便落了一地,“咱们走。” 覃晴抬步便往前走去,穿过了□□,过花园的时候忽然便叫一人拦了去路。 “云销?”覃晴的眉心微蹙。 “姑娘请。”云销的手一引,便指着假山围绕处一处凹进的地方。 覃晴咬了咬唇,抬步便往前走。 “姑娘……”浅春浅夏不由阻拦出声,话说那个是裕王身边的随从吧,浅春心中有些发怵,上回武阳候府中他冷冰冰还冷冰冰地那剑指过他来着。 “你们在外头等着吧。”覃晴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向前进了那假山凹处的空地。 “臣女见过王爷。” 言朔一身品红色的皇子蟒袍,是难得艳丽的颜色,却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覃晴看了他一眼,垂眸行礼。 “虚礼罢了,你又何必执着。”言朔浅浅笑了笑,眸中是毫不遮掩的温情。 心中有沉沉心事谋算计划,覃晴有些心不在焉,“王爷让臣女至此,可是有何吩咐?” “我想你了不行么?”言朔上前一步,伸手用指尖轻轻抬起覃晴的下颌,调笑道:“我就长得这么不堪入目,叫你这么久没见也不肯看我一眼?” “王爷……” 覃晴的眉心微蹙,言朔却是先一步飞快放了手,道:“好了好了,不碰你就是,你能少跟我来那些冷冰冰的敷衍么?” “臣女哪里敢敷衍王爷呢?” 覃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言朔相处,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之前又含了那么大的心结,如今她却又处处受他的庇护援手…… 而且,他还那样直白地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覃晴只觉得如今在他的面前,真真有种怎样动作都别扭的感觉。 “还说不是敷衍?”言朔的尾音轻轻挑起,有种嗔怪的感觉。 “王爷……”覃晴的心中一片空白,真真不知该说什么,缓缓憋红了脸。 ☆、第43章 言朔看着,轻笑一声,负手道:“好了不逗你了。” 覃晴微垂了眸,暗松下一口气。 言朔的眸光在覃晴的头顶划过,眸光微暗了下,唇边勾起的笑容浅柔, “今儿难得你我都在这府中,阿晴你陪我一日可好?” 覃晴不由抬头微讶地看向言朔,“这可是在安定侯府中,王爷你未免太过胡来。” “区区安定侯府罢了,”言朔的言语中尽是自信,带着一种傲然;道“便是你宁国公府,我若想同你待上一日又有什么不可。” 可真真是手眼通天了,覃晴不语,她记得当年她入裕王府后言朔的势力才至此,想来他重生之后比她干的事情可多多了。 “我是侯府的贵客,他们特意划了一处秀丽的院子给我休息,你同我一道去看看吧。”言朔伸了手,缓缓试探着牵住了覃晴的手掌。 孤男寡女,她和他到院子里能有什么好看的,把手忆往昔么? 覃晴直接便抽了手,后退一步道:“这安定侯府说小也是不小,今日又来了这么多宾客,王爷若觉着寂寞,随意找一个人陪着就是,臣女还有要事,不能作陪。” 言朔唇角勾起的弧度依旧浅柔,道:“今日是你外祖母大寿,你能有什么事?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其多费心机去应付那些个人,还不如同我一道躲个清净的好。” 同你在一起难道就不费心力吗?那才是真筋疲力尽还提心吊胆。 覃晴道:“自然是有要事的,王爷既是想清净,还是自己去的好,多臣女一个在旁,反倒碍手碍脚。” “你明知道有你在身旁我欣喜还来不及,还是……”言朔的眸光微幽,微音微挑:“其实你嫌我碍了你了手脚?” “哪里敢呢,”覃晴笑了笑,“王爷足智多谋又手眼通天,臣女还不是全凭着王爷的照拂,怎敢嫌王爷碍了手脚。”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骂我呢?”言朔的唇角挑起,笑得有些无奈,“可是心眼愈发坏了。” 覃晴福了福身子,“臣女可不敢。” “说是不敢,你这嘴儿如今可是不能信的,”言朔不禁伸手在覃晴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好了,同我一起去院子里走走,我叫人备了你喜欢吃的糕点,我出府前才做好的,这会儿你过去说不定还热乎着。” “王爷。”覃晴又是后退一步,“臣女今日确实是有要事,还望王爷能够体谅。” “体谅?”言朔的面上风轻云淡,却是紧追上了一步,“体谅什么?” 覃晴眸光微垂,眸中划过一道冰冷的恨意:“前世未了的恩怨罢了。” 言朔看着,眉心微拧,道:“既已说了是前世,今生又何必太过执着?” 覃晴闻言,抬头惊疑地看了言朔一眼,然后垂眸,冷哼了一声道:“王爷怕是早已洞悉了臣女的目的,莫非今日是来阻拦的不成?” 想来以言朔的谨慎,便是今生占尽先机,这会儿也不会做出拉着她在安定侯府寿宴,人多眼杂的时候光明正大游走的事情来,这前头连篇的婆婆妈妈,恐怕就是为了借此拖住她。 可“今生何必太过执着”这样的话,言朔也真是说得出来。 “阿晴,重来一回,你学会了机变筹谋也看清了世道人心,知道出手反击,这都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仇恨若是太执着反而得不偿失?”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的手段能达到的,最多只是在三年后考绩之时突然发难,把卓家兄妹弄得身败名裂,让他们尝尝利用愚弄她的后果罢了。 说来虽不是什么厉害手段,可其中却是要熬三年之久,这三年仇恨的磨砺浸泡中又会滋生出多少伤害,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做? 得不偿失?什么是得不偿失,该失去的她早就已经失去过了,今生她只不过让他们也尝一尝那种滋味罢了。 覃晴冷笑一声,“他害我利用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终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呢?难道我曾经所受的苦就这样过去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吗?” “我之前也是不想动手的,可你看见了,”覃晴抬起的眸中含着一种偏执,微微颤抖着,“是他们还想故技重施,是他们逼我动手的!” 言朔的心中有一丝抽疼与不忍,语重心长道:“可这一世,他们终究是还没有铸成大错,卓浔卓湄虽有此念头,可仍是良心未泯,德行未失。” “呵……”覃晴看着言朔,简直不相信这样慈悲为怀的话是竟然真是从言朔的嘴里说出来的。 “王爷何时变得如此菩萨心肠了?”覃晴凉凉道,“莫不是重来的这一回,王爷不想问鼎天下,想普度众生不成?” 言朔是什么样的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对于背叛过他的人能真的剥皮抽骨去,她这种高高捧起再重重摔落的手法,都是当初言朔用老的了。 卓浔与她的深仇大恨他不是不知道,他却摆了这样的慈悲面孔,真真是叫人笑话。 言朔的眉心紧拧,解释道:“阿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不想你被仇恨迷了眼,陷落太深无法自拔罢了。” 覃晴的唇角冰冷勾起,含着深深恨意的眸底已是透不进言朔的面容,“不劳王爷操心,有仇必报经营谋划,这些都是臣女当初向王爷这儿学的,区区卓浔卓湄罢了,臣女难道还会拿捏不准么?” “阿晴,你还是不懂吗?”言朔不由伸手抓住了覃晴的肩膀,“我不想你去报这个仇,你已是沉迷陷落了,你不应当再去见他们!” “你把他们放了,交给我好不好?我替你报这个仇。”身败名裂还是永不超生,他有的是方法,只要她能把他们交给他。 “放了?” 覃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言朔了,卓浔曾经如何利用他如何伤她至深他知道吗?她曾经有多少心如死灰多少屈辱痛苦他又能体会吗? 一颗真心捧出去却遭人肆无忌惮地践踏,她却是始终剥不开那一层真相,自始至终在无尽的心伤中自怨自艾,看轻自己,也蔑视自己的至亲骨肉,甚是还真的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卓浔。 那个人耍了她一辈子,她怎能够能轻易放了? 她若放了他们,那么谁来放过她呢? 她曾经以为抛开男女情爱上的纠葛不说,都是重生之人,言朔至少与她站在同一立场上,原来她错了。 “放了,放了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覃晴的面上是浓浓的讥诮与嘲弄,“王爷您是不是还要告诉臣女……我佛慈悲?” 覃晴抬眸冷冷地看着言朔,一步步缓缓后退,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然后猛地转身就走。 “阿晴!”言朔追上一步,身手拉住覃晴的手臂将她翻过身来,“把他们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比你预计的惨一千倍一万倍,阿晴你脱手出来好不好……” “言朔!”覃晴咬牙用力将言朔狠狠推开,声调中含着不在压抑的隐忍,“你说我有执念让我放手让我放弃,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能忘记皇后逼死你母妃把皇位拱手让给太子,我就听凭你吩咐!” 覃晴的眼眶微红,闪烁着薄薄的水光,狠狠地瞪着言朔,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迎面的冷风冰寒侵骨,放肆地刮过脸颊耳畔,从发丝间穿过,覃晴大大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压抑着其中的涩然。 第31节 “姑娘!”浅春浅夏叫云销看着等在路边,不知假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覃晴红着眼睛出来,不由心头一愣,这里头的王爷,莫非欺负了她们姑娘不成! “走。”覃晴说了一句,也不停,直接大步就走过了浅春浅夏的身边向前走去。 说她有执念,呵……覃晴的唇边冷冷勾了勾,上一世她活得不明不白,重生一回她要执着的东西太多了。 爱,她要执着追寻与掌握,恨她更是不能忘记的。 之前她虽然心中的恨意滔天,她却是不想报仇的,毕竟重来一次,她何必自陷与前世的泥沼里去痛苦煎熬?可他们却还要故技重施,逼着她勘破了其中的肮脏。 天意如此,或许老天给了她这一次新的机会,就是要他们将前世欠的债都还了,既是这样,她凭什么放过他们! 指尖紧紧掐进了手心,覃晴大步往前走着,仿佛一个赶赴战场的斗士,带着一种绝决与奋不顾身,可眼前却是渐渐模糊,直到脚尖磕在一块石头上,身子猛地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姑娘!” ☆、第44章 浅春浅夏吓了一跳,赶忙就扑上去扶住覃晴。 两滴清泪甩落在面颊上,覃晴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便擦了去,看着前头的眸中透着一种与恨意裹挟纠缠的倔强,扶着浅春浅夏的手臂站起来。 “姑娘……”浅夏担心地看着覃晴,她们这个姑娘平日里是什么要强的性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真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了面子上的事情能静坐一整天,却抵死都不会轻易落眼泪的人啊…… “我没事。”覃晴淡淡道,可眸中翻滚的黑暗潮涌却是无法掩饰。 “姑娘,你……”浅春也是担忧,却不敢多问一句,那个王爷好像与自己姑娘的关系有些复杂,她这个做下人的到底不能问,但今日这么瞧着,分明就是那个王爷仗势欺人,仗着身份肯定不知怎么欺负了,才能叫一向要面子绝不人前失态的姑娘成了这样…… 察觉了身边丫鬟心中的对自己的关切,覃晴眸中的波动微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 “走吧。”覃晴闭了闭眼,又睁开时已是将面上的神色尽收,扯了扯唇角,抬步向前走去。 小径曲折,转出假山树丛之后便是一方开阔,覃晴一路攥着手心尽力调整着自己心中情绪,深吸了气勉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方转出一处树丛角落,便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迎头撞上。 覃晴的眉心一蹙,不禁斥道:“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那丫鬟忙垂了头道:“回表姑娘的话,奴婢是前头院儿里侍奉果盘的丫鬟。” 前头院儿里,前头院儿里这会儿可都是忙活着招待宾客呢。 “既是前头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覃晴不由心中生疑,能在这种日子被放到前头招待侍候的可不会是一般冒失的丫鬟,瞧这般慌张的模样,莫非是前头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道:“回表姑娘的话,是表少爷同前来贺寿的英武伯府的姑娘落进水里了。奴婢正要去禀告大太太呢!” “表少爷?”覃晴的心头一凛,“可是我的三哥哥,宁国公府的表少爷?” 那丫鬟答的忐忑:“回表姑娘的话,是……” “呵……”覃晴闻言,身子往后一倾忍不住倒退了半步,这个覃子懿和陶惠然莫非真是前世的冤家不成!又匆忙问道,“在哪里落的水,多久了,现在怎么样了?” “回表姑娘的话,在前头玉液荷池的桥上落的水,刚出事姑姑便差奴婢往大太太处禀报,这会儿……这会儿估计……”丫鬟有些答不上来。 “行了!”覃晴也没耐心再听,直接掠过她便往前赶去。 安定侯府虽也大,但覃晴到底从小就来过许多次,那荷池在哪里覃晴也是知晓,径直就微提了裙子半小跑半走地赶了过去,远远的看着岸边一群仆婢小厮围着圈,便知是了。 “让开让开!”浅春浅夏跑上前在前头开道拨开了周围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群。 “大夫呢,快去请大夫!” “这可怎么办……” “府里有没有识水性的能想想办法……” “快去英武伯府送信……” “英武伯府的公子今儿来了没有?” “快去找英武伯府的人过来……” 覃晴赶上前去走近了,方才听清了那些议论纷纷,扯开一个围着的丫鬟,只见着陶惠然湿漉漉地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而覃子懿则叫人扶着大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什么大的力气活儿。 “这是怎么一回事!”覃晴见着陶惠然的模样仿佛死过去似的,不由大惊失色,跑上前去跪在陶惠然的身边抓住陶惠然的肩膀,“惠然姐姐,惠然姐姐!” “覃子懿,你又做了什么了!”覃晴回过头去狠狠瞪向覃子懿,“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儿!你……你简直……” 覃晴简直恨不能上去抽覃子懿两个巴掌,她费心费力把人给请到了这儿来,他倒是好,就这儿一会儿的功夫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了! “要是惠然姐姐出什么事情,我看你怎么办!看你如何与英武伯府交代!” 覃子懿浑身湿透地脱了力叫两个小厮扶着,看着躺在地上的陶惠然苍白了的面色,向来嚣张的面上亦是神色低沉,仍由覃晴喊着名儿斥责了去,忽然眸光一动,推开了两个小厮就往前走到覃晴身边,拉住覃晴的手道:“你来。” “来什么?你干什么!”覃晴叫覃子懿拉扯地一愣,挣扎着就像抽手揍覃子懿一下。 不料覃子懿却是神色阴沉地转头低喝道:“你来救她!” “我……”覃晴叫覃子懿的脸色吓得一愣,“怎么救……” “按这里。”覃子懿将覃晴的手方到陶惠然的肚子上,“用力!” “哦……”覃晴忙着试着照做,可到底是深闺的姑娘,试了几次,不知是力气没有还是方法不对,陶惠然竟是没有丝毫反应。 “我叫你用力你没听见!”覃子懿不由对着覃晴怒声呵道。 “我当然用力了!”覃晴叫覃子懿斥得也是心头火起,想着情况危急陶惠然可能就此没命,鼻头一酸眼睛就红了,都是她不好,要不是她哄了陶惠然来这里,她就不会这样。 “走开!” 形势危急,覃子懿的眉心一皱将覃晴的手臂一扯就推去了一边,自己回过身上去就去扯陶惠然的腰带。 覃晴回头瞧见了,心中猛然一惊,抢上前去道:“覃子懿你疯啦!” “走开!”覃子懿的神色沉重,反手就是一推。 “姑娘……”浅春浅夏忙就去扶。 覃晴扑倒在一旁,抬头间瞥了见周围那三三两两围了看热闹的人,也顾不得再去拉覃子懿,指着在场的小厮丫鬟道:“你们几个,给我围严实了,背过身去!” “你们俩个也去!”覃晴的手一挥,将手边的浅春浅夏也指派了去围成了一个不大的人墙,再回过身去,只见覃子懿已经松了陶惠然的衣带,直着身子双手交叉,在她的肚子上按按,又在胸口上按按,仿佛在试验什么。 “你……”覃晴的眉心紧紧皱起,这乍一看分明是轻薄之举,可瞧着覃子懿的神色却是不像。 “噗!” 突然,覃子懿一下按下去,陶惠然的口中便喷出了一大口水来,覃子懿的面色一松,紧接着又是几下按下去,陶惠然又吐出几口水来直到咳着缓缓睁开眼睛来。 “臭婆娘,臭婆娘!”覃子懿俯下身去拍着陶惠然的脸,“你活了没有?” “惠然姐姐!”覃晴的心中也是骤然一松,扑上前去,“惠然姐姐……” 陶惠然的眼中还是迷离,一时并未完全清醒,只是耳边听着覃晴的声音,伸手覆在了覃晴抓着自己的手背上。 “六……姑娘……” “惠然姐姐……”覃晴简直是喜极而泣,“你活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覃子懿却是再没力气,瘫坐在地上粗喘着气儿,唇边却是忍不住缓缓勾起,“你……你这个臭婆娘……吓……吓死小爷了……” 陶惠然的神思仍有些混沌,听着声音一点点移下眸光看向覃子懿,“王……王八蛋……” “你……你个……”覃子懿闻言,眉心一皱,抬起手指着就要开骂,却不想周围忽然转来一阵嘈杂。 “让开让开!” “是大太太来了……” “快让开,是英武伯府的二公子来了……” 人群迅速缩拢与散开更隐秘处,一个浓眉刚毅的少年狂奔而来率先拨开围了圈儿的小厮丫鬟,见着*虚弱地躺在地上的陶惠然紧张地上前查看,“小妹,你还好吧!小妹……” 陶惠然迟钝地转眸看向少年,“二哥……” 少年见着陶惠然无恙,唇角略勾了勾,回身就瞪向一旁的覃子懿,挥手就是狠狠一拳头,“又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是不是!” 这拳头打地迅而疾,覃子懿又脱了力没法反应躲闪,结结实实就挨了这一拳头,叫打歪了身子,嘴角刹那就出了血。 “三哥哥!”覃晴的眸光一紧,赶忙上去扶住覃子懿,“三哥哥你没事吧!” “这是做什么!” “哎呦我的儿啊!” 另一边的人群叫拨开,是脚步满了些许的大太太伴着温氏一行。 “我的儿啊,疼不疼……”温氏刚一过来就瞧见覃子懿挨了拳头,这可还怎么行,刹那间就蹲下身子去,只见覃子懿的嘴角不仅出了血,已青紫了肿的老高,顿时心里一阵抽疼,指着那少年道:“你是哪个府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 “哼!”那少年扶起陶惠然,冷笑道:“我不仅要打,还要打死他!” “你!”温氏的眼睛一瞪,真真是这辈子没见过这般嚣张的人,气得嗓音都发颤,“来……来人!” “娘……”覃晴的眉心一皱。 “娘。” 覃子懿抹了下唇角的血迹,拉住温氏,“儿子没事。” “这是英武伯府的公子和姑娘吧,”眼见覃子懿拉住了温氏,大太太终于开了口,道:“冬日天凉,且先去换了衣服,请了大夫过来看看,莫要着凉了才好,快来人,带公子和姑娘去厢房。” 虽说是表亲,但到底不是府中的人,大太太也不先多做偏袒,只是先安抚英武伯府的人。 “不必了。”少年却是不领情,冷着脸硬邦邦地给了一句,“我们回府。”脱了自己的外衫一裹陶惠然抱着就走。 “唉……”这么天气这么凉怎么能不先换衣服再走呢,覃晴的眉心一皱,但一想终究还不好开口,只好眼睁睁看着英武伯府的人离开。 “来人,快备厢房带表少爷过去。”大太太的这句是对温氏说的。 “还不快来人准本姜汤热水!”温氏呵斥着周围的丫鬟小厮,看着覃子懿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没有没大碍,这么冷的天……” “快快快!”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周围渐渐嘈杂开来,覃晴跟着匆匆忙忙到了厢房,等着覃子懿换衣服,里外忙碌着送姜汤热水,小厮丫鬟进进出出伴随着温氏连声的吩咐,大夫开药方抓药熬药,整个安定侯府老太君的寿宴算是让覃子懿的事情搅和了一半,直折腾到了大晚上,方才回了府中,可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45章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房里,覃沛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杯盏微微颤抖。 第32节 下首,覃子懿低头跪在那里,嘴角的青肿由是新鲜。 “老爷,儿子还伤着呢……”一旁的温氏瞧着,满面的不忍,却又碍于覃沛正在气头上不敢多出声。 覃晴匆忙进屋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些,朝低眉敛目朝覃沛行了一礼,“爹爹。” 覃沛向来带着儒雅的面色正是阴沉,瞥了覃晴一眼算是应了。 覃晴往旁挪了挪站到温氏的身旁,那边覃沛又继续朝覃子懿质问道:“昨日你在安定侯府中到底做了什么!” 覃子懿耷拉着脑袋跪着,道:“没做什么,就是打了一架掉水里了。” “打了一架?”覃沛冷笑,抄了手边的茶盏就朝覃子懿摔了过去,“还有呢,你还做了什么!你给我自己说!你这个孽障!” 今日散朝之时英武伯那看着他仿佛要吃人的模样他还觉着奇怪,结果一回到衙门便在旁人的嘴里完整听了昨儿安定侯府里发生的事情,恐怕这若不是宁国公府的名头压着,这会儿御史参他教子无方的折子已经在今儿个早朝的时候叫皇帝劈头盖脸扔给他了。 他覃沛一世清名,向来是行的正坐得直,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覃子懿的身子一偏便躲了覃沛的茶碗,低着头淡漠道:“儿子没做什么。” “你!”覃沛的眼睛一瞪,简直就是气笑了,“好没做什么,好你个没做什么!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今天就打死你,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覃沛气得发抖,转头左右就找趁手的物件,抄起高脚花几上摆的一个双耳瓶就要往覃子懿的头上砸。 “老爷!”温氏大惊失色,扑上去就抱住了覃沛的腰,顿时眼泪就哗哗地流,“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老爷,可千万使不得啊!”一旁跟来的孙姑姑也跪下求情道。 “爹!”覃晴也是吓着了,跪下挡在覃子懿前头,道:“哥哥再是错,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者,哥哥虽然平日里性子冲动,可也绝不是轻浮宵小之辈,请爹爹手下留情啊!” 覃晴是记得的,这覃沛教子向来严厉,可覃子懿偏偏又是不争气,小时候就有一回真下狠手将覃子懿打得半月才下床,全凭老太君出面拦了一把,否则覃子懿这会儿非死即残,是以这回拿花瓶砸,在气头上估计也是真砸得下手的。 “哥哥你说是不是,你快解释给爹爹听啊!”覃晴急切地转过身问覃子懿道,“昨日你后来也是为了救惠然姐姐才做了那些轻薄之事是不是?” 不管打架还是掉水里,昨日之事最重要的恐怕就是这一样了,虽然有小厮丫鬟挡着,可也不是没有人看去了的,虽说覃子懿是在救人,可这摸上又摸下的,还解了衣带,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相比起覃晴的焦急,覃子懿这会儿却是淡定,一脸寡淡地垂头跪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就是一个字都不吭声。 “三哥哥!”覃晴也是叫覃子懿这态度弄得又急又气,叹了一声忙回过头同正怒发冲冠的覃沛道:“爹爹,昨日哥哥也着实是无奈之举,惠然姐姐落水昏迷不醒,若非是哥哥,恐怕这会儿后果不堪设想,哥哥也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啊爹爹!” “救人?”覃沛空出手来指着覃子懿,依旧是气得手上发抖,“救人用得着那般作为么?这个混账……分明是这个混账想……” “爹爹!是女儿亲眼所见!”覃晴忙给覃沛压火儿,“是哥哥救活了惠然姐姐,虽然法子的确不雅,可当时救人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难道就为了旁人眼中的看法,就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吗!向来若是为了这点名声而害了一条性命,那也是不配真正为一个正人君子的!” 覃晴的语意诚恳却是强硬,看着覃沛面上的神色稍又缓和,忙又方软了一些道:“爹爹您从小教我们做事要仁善,哥哥这难道就是不仁善吗?” 覃沛听着覃晴的话,心中的怒意也是微消,他本也是博览群书之人,当年又是外放江南辗转沿海等地,自是对溺水施救之法些微有些了解的,不过是事出突然,又叫覃子懿这死不认账的态度给气上了头罢了。 见着覃沛的态度稍缓,温氏忙朝一边使了颜色,叫孙姑姑上前接过了覃沛手上举着的双耳瓶。 覃晴瞧着也是心下微松,心中的念想一转,便不咸不淡,却又状似诚恳道:“事已至此,爹爹也该想想后边儿该怎么办才是,毕竟事关两家的名声……” 这京里是非传得有多快的速度她可是知晓的,这回可是宁国公府的嫡支三少爷和京中新贵英武伯府嫡女的事情,怎能不叫万众瞩目了,更何况,虽说覃子懿先前与陶惠然结梁子斗法的事情并未有多大反响,估计也是看他们真刀真枪真干架没啥好聊的,但昨儿个安定候府里的事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事关闺誉名节之事! 覃沛也是沉了脸色思索了一回儿,道:“说来到底是我们对不起英武伯府,既是损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名节,我宁国公府自当该负起这个责任。” 这就是要娶了。 “爹!”覃子懿的面色终于大变,“我才不要娶那个臭婆娘!” “住嘴!”覃沛狠狠呵斥,“都是你这个孽障,如今为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做了那般不知廉耻的事情,你还敢多言!” “爹!”覃子懿的眉头紧皱,直起了身子就要于覃沛去争。 “哥哥!”覃晴一个转身就将覃子懿挡了个严实,“既然爹爹已经发话了,你便照做就是,到底是我们理亏!” “覃晴,你这个死丫头存心害我是不是!”覃子懿恶狠狠瞪着覃晴,简直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覃晴丝毫不让,却是将重点再次说的明明白白叫在场的人听了,“哥哥怎么能这样说,既是你损了人家的清白,自然该当是你负责,否则惠然姐姐今后的日子可这么办!” 覃子懿简直是着急上火了,“嘿你这个死丫头,胳膊肘尽往外拐,咱院里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白眼儿狼!” “行了!”覃沛厉声呵斥,同覃子懿道:“从今日起你便给我从书院搬回来哪儿都不许去,还有——” 覃沛低头同温氏道:“你立刻去吩咐准备,我且先同英武伯下帖子,同他当面道歉才是。” “爹,我不娶,死也不娶!”覃子懿一想到陶惠然那比男人还凶猛的样子真真是打心底里不能接受今后要日日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他覃子懿他妈还算个什么男人,今后可怎么抬得起头! “人家惠然姐姐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覃晴凉凉地给了一句,站起身来。 “你!”覃子懿的手抬,这是真想揍人了。 “放肆!”却是叫覃沛又一句厉声训斥,“来人,将三少爷关进屋里,谁都不准放他出来!” “是。” 两个常年跟随覃沛身边的小厮进来,左右就将覃子懿给制住了,拖着就往外走,覃子懿挣扎不动,只能嚎叫道:“爹,你不能这样!娘,娘救我!我不要娶,我不要娶她!娘!娘……” 覃沛叹了一声,重重一拂袖同温氏道:“你去准备,不管英武伯应是不应,总之是要上门提亲的。” “是,老爷。” 想想先前听说的英武伯府姑娘的“英姿”,别说覃子懿不愿意,温氏心中也着实是中意不起来,却是无法辩驳,只能应了。 覃沛又是一叹,负手抬脚便往外去了。 尘埃落定大功告成,覃晴也是松了气儿,瞧着温氏同覃子懿一般心如死灰的神色,在温氏反应起自个儿推波助澜的功效开始埋怨前,告了个退便回了自己的绣楼。 “三少爷真要娶亲么?”浅春不由得问道,那陶惠然的英勇事迹她们也是有所耳闻,据说在边关的时候真上过战场杀过人,这样的女子,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那还有假。”覃晴悠悠道,虽说上一世也是不情不愿结的亲,这一世也没有什么不同,可只要没有大夫人的那件事,他俩今后总归是最好的夫妻。 “吩咐下去,重新备膳。” 回了绣楼,浅夏吩咐小丫鬟道。 覃晴是吃了一半的时候听了信赶过去的,这会儿屋里的饭食早就凉透了。 “不用,我也吃得差不多了,那这会儿再叫小厨房做一桌也怪麻烦的,他们还有娘和三哥哥哪儿要招待呢。”覃晴的心情甚好,“我先睡会儿,你待会儿去厨房弄两样点心过来就是。” “是。”浅夏应了,上前替覃晴打了门上厚厚的帘子。 覃晴进了屋去,打眼却是瞧见那桌上原本放的饭食竟是早已撤了,换了四样精致的糕点在桌上。 “呀!”浅春惊奇道:“这是哪个机灵的丫鬟做的,竟是提前知晓了姑娘的心意,可是要好好夸夸她。咦,只是这不是咱小厨房里贯有的点心样式啊?” 覃晴看了,不由的面色微沉,道:“去唤人进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门边打着帘子的浅夏忙就又掀了帘子朝外唤了一声,唤进外走做事的双儿来。 “可是有人来过?”覃晴的面色有些不善。 “是了,奴婢正要同姑娘说呢,”双儿从袖中拿出一个用锦布装的脂粉盒子来,“方才花房的小厮春儿来过,说是香金楼的胭脂晚了几日才给姑娘带来,要给姑娘赔罪呢。” “他进来过了?”覃晴问道。 “没有。”双儿摇头。 “那桌上的糕点……”是怎么回事?浅春正要询问,却是叫覃晴冷冷截断了。 “扔出去,把这盒胭脂还有桌上的点心统统扔出去。” 语毕,转身便进了内室。 浅春和双儿不由得皆愣了愣,浅夏的眸中却是疑光一闪,推了浅春一把,又挥退了双儿,“听姑娘的,把东西都扔了。” “是。” ☆、第46章 夜色苍茫,寒风萧瑟,裕王府书房中的窗子微微推了个半开,透出些许光束来。 “王爷……”云销的手中捧着一盒用锦布装的胭脂盒子,低着头眸中有些忐忑,禀报道:“春儿传信儿说……六姑娘将王咱送去的东西统统扔了出来。” “是吗?”言朔立在窗边,手中握着一卷书册,闻言唇角勾了勾,既是无奈又是苦涩。 “她可曾再有做什么说什么?” 云销摇了摇头,“不曾。” 言朔轻轻吸了一口寒夜的凉气又叹出,“扔便扔了吧,只怕她又要怪上本王许久了,多派两个人过去,让春儿在府中好生照应。” “是。”云销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那王爷这盒胭脂?” 这胭脂可是番邦进贡的东西,虽说不清楚是不是比宁国公府中用的好,可矜贵在是个本朝没处买的稀罕物件不是,宫里的几个娘娘为了这一盒胭脂都能往死命了里较劲呢。 “先收着吧,倒时候在送去。”言朔淡淡道。 “是。”云销点了点头,将胭脂盒子收了,道:“王爷,您往城外京畿营里巡视的事儿已经准备好了,明儿便可启程了。” “哦?”言朔默了默,然后道:“那便再推迟一日。” 这往城外京畿大营巡防可不是一日之事,向来多则两三月,少则小半月都是常有的事情,他此次前去虽不必待太久,可也不是即日就能回京的。 “王爷,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恐怕……”巡防是皇帝下的旨意,也是言朔经营了许久的事情,可不能说耽搁一日就耽搁一日的。 “一日罢了,就说府中有些杂事就是,连夜就出城,绝不耽误了正事便是无妨。”言朔的眸中划过一丝阴沉,“上回你不是说,那个书院的林夫子有意想将他们书院学生的几篇文章递到本王这儿来么?” 裕王的诗书才名满天下,在可谓叫那些学子人人敬仰,向来不缺人想往裕王面前递幅画递首诗递篇文章什么的以试图博取一两句赞赏,好顷刻之间扬名立万的。 自朝中太学关了之后最好的阳京书院,自也是不乏这种心思的。 “是。”云销道,裕王的才名已是够了,若是没有目的,可不会拿着自己名声去给他人作嫁衣裳的。 “叫人现在就去给他们递个信儿,说是本王明儿一早过去。”言朔的沉静的神色中透出几分冰凉来,那些事情终究得是他出手,比起臭名昭著的宁国公府,总归还是他这个势头正好的王爷更加来的牢靠。 “还有,明日叫小九出宫一趟。” 云销抬眸看了眼言朔,应道:“是。” 翌日清晨,阳京书院大门敞开,院中的学子穿着齐整恭敬立与两边静静等候,虽是脊背挺拔与仪表上找不出一丝差错,可那些学子面上的疲惫之色却是难掩。 昨儿个晚上他们都要歇下的时候裕王府的信儿才传到,只说是要来书院一趟,其余的什么都没说,可裕王的才名天下皆知,当朝大儒都是赞不绝口的,却极少往他们这种书院里走,且皇孙贵胄,平日里想求见一面也绝非易事,这回好不容易要来一趟他们的书院,谁心中不想抓住这个机会,谁不想借裕王的口一举成名呢? 是以昨日夜里,可是有相当多的人挑灯疾书,彻夜未眠的。 “裕王殿下到。” 四周的寂寂声里,终于响起一阵脚步声,是裕王府的侍卫先一步到达传信儿了,叫门口夹道等候的学子们霎时都是呼吸一窒,然后暗暗深吸一口气,提起全副精神。 马蹄之声很快由远及近,言朔一身月白色的圆领皇子蟒服策马而来,英姿勃勃俊逸有加,却又不失了一种书生儒雅的气息。 “参见裕王殿下千岁。” 第33节 言朔甫一下马,书院门口等候已久的人便立即行了礼。 “免礼。”言朔淡淡的说了一句,清俊的面容上已是染了一丝温润的笑意,叫人瞧着着只觉一种平易近人之感。 “谢裕王殿下。” “林夫子,”言朔对着站在最前头的一个老者拱手见了一礼。 这个林夫子当年也是朝中翰林院有名的大儒,只是后来与同僚一言不合,一气之下竟然给辞了官。 “草民不敢。”林夫子立即回了一个更大的礼,“王爷大驾光临,真真是阳京书院莫大的荣耀,还请王爷移步,书院中已是备好茶水点心。” “好,林夫子请。”言朔笑了笑,给足了书院的面子。 “草民不敢,王爷先请。”林夫子忙道。 言朔的唇边笑容依旧,眸光却是飞快在夹道的学子面上一扫,闪过一道阴骘,然后往里头走去。 到了里头,少不得又是一套客套的寒暄下来,言朔一脸文雅温润的笑意叫人如沐春风,未多时便给了人胆子直接切入了正题,递上几篇书画文章来。 言朔一一看了落款,笑而不语,良久才客套的给了一声好,直叫屋中围着的几个夫子大儒的面上划过一道失望,言朔却是直言要在书院中转上一圈。 “王爷请。” 自是裕王开口,书院中人哪有不应的,连忙便陪着言朔在书院中四处观赏转悠,却是众学子回避。 “王爷,前头乃是院中学子的宿处,怕有些杂乱,恐污了王爷的眼。”陪侍的一个夫子上前道。 言朔却是笑笑,“无妨,阳京书院名满京城,本王只是随意转转,不碍事。” 说着,便继续朝前走去,眼角却是已是瞥见月洞门口树丛间未掩饰完全的一小片衣角。 嗤。言朔的眼神微眯,唇边的笑意却是愈发温润,大步往前走去,方踏过月洞门,便见一幅画卷在脚前跌落,滚着铺了开来。 是一幅兰花图,其中兰叶多而不乱,秀劲绝伦,颇叫人眼前一亮。 “大胆,是何人再此!”云销上前一步斥道,手已是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请王爷恕罪!”从前头的树丛中连忙出来一个少年跪在地上。 “卓浔,你如何再此?”后头跟着的林夫子见着地上跪的人,不由面上一惊,“冲撞了王爷,该当何罪!” 言朔的眸光微幽,却是没有去看卓浔,只是将眸光定与地上的那副画卷,然后缓缓弯下腰亲自捡了起来。 “兰草已成行,山中意味长。坚贞还自抱,何事斗群芳。”言朔低沉的嗓音缓慢却是透着一种聚精会神的品味之意,叫身旁之人不由纷纷侧目,言朔却是只盯着那副兰草图,然后突然赞道:“好画,好诗!” 裕王突然的赞赏可谓是叫在场的人皆心头一震,皆惊异地转头看向卓浔。 言朔将画收起,面上俱是欣赏之色,低头问地上的卓浔道:“你是何人之子?” “回王爷的话,家父乃是翰林院大学士卓青。”卓浔不卑不亢道。 “哦?原来是卓大人的儿子,”言朔也不去问卓浔为何在此的问题,丝毫不吝赞道:“文思敏捷,果然不愧是翰林大学士之子!” “谢王爷赞赏。”卓浔低垂着头,可唇角已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言朔的唇角微微一动,飞快划过一道嘲弄,却立即掩了过去,道,“卓公子文采斐然,将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为国之栋梁,林夫子这阳京书院果然不愧是京中最好的书院。”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林夫子忙拱手诚惶诚恐道。 言朔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卓浔,上前两步将画交还给他,笑道:“卓公子大才,本王甚是欣赏,将来若有机会,当与卓公子好好论一论诗书。行了,本王还有皇命在身,便不在此多留了。 语毕,转过身便往外而去,林夫子等人赶忙跟上。 “恭送裕王殿下。”卓浔跪在地上又是恭敬一礼,抬起的眸中却是有暗潮涌动。 冬阳淡薄,这边厢书院里方谨小慎微地恭送了裕王殿下,那边厢远在京城另一条大街上的宁国公府却是迎来了进来颇得皇帝宠爱的九皇子殿下言沂,亦是同第一回一样,进了门便点了六姑娘覃晴的名。 消息飞快传到二房后边儿绣楼的时候,覃晴的面色沉了沉,冷冷道:“去回了老太君和九皇子殿下,只说我昨儿感了一些风寒,怕过给殿下,不便出去迎客。” 言沂可是只小狐狸,没事不在宫中经营到处披着羊皮卖乖卖天真,会特意出了宫来往宁国公府里找她也只可能为了一件事情。 这是打量她顾忌着老太君不敢直接推么?这回她便推了又如何! 覃晴坐回妆台间将髻上的几根簪子拔了,垂下几缕发丝来挂在脸上,往榻上一躺便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便是做给等会儿老太君的人看,却是不想,等了一会浅夏匆匆跑进门儿: “姑娘,九皇子殿下不顾阻拦,说是要探病,直接便跑进来了!” 浅夏的话音未落,已是听见了言沂由是稚嫩的嗓音:“六姑娘,六姑娘,本皇子殿下来看你来了!” ☆、第47章 这个言沂!覃晴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直接便阖了眸子。 言沂迈着粗胖的小短腿儿兴冲冲地直接便跑进了覃晴的屋里,先是四周扫了一圈,在屋角的漏刻上停了一眼,然后仗着年纪小也不用避讳,越过上前行礼实为阻拦的浅春浅夏就到了覃晴的榻前,看着闭着眼的覃晴道:“六姑娘起来,本皇子带你出去玩一趟。” 覃晴只是躺着,仿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 浅夏上前道:“殿下,姑娘病了,恐怕是不能同您出去了。” “真的病了?”言沂瞥了一眼浅夏,摆明了就是不信,继续同覃晴道:“哎呀六姑娘你就别装了,你病没病,少了跟头发还是弹了下指甲,能瞒得过六……咳本皇子的眼睛么?你就起来跟本皇子出去玩儿吧!” 覃晴却是依旧不语,躺在榻上仿佛真的睡了过去一样,宁国公府和覃妃供着你哄着你,她可是知道所有底细的。 “六姑娘……”言沂拖长了音,眼看着此时恐怕不容易,心中的心思电转,想八成是这六姑娘跟六哥闹别扭了,否则哪里非要他出宫来请一趟? 唉,在宫里覃妃那儿卖个单纯卖个无知也就混过去了,眼前这位知道底细怕是不好糊弄,但六哥的嘱咐的事情又不能不做漂亮了,可得好好想想办法。 言沂的眼睛转了一圈,反正不能糊弄不能装,他索性就不跟她卖什么乖了。 “啊哈……”言沂吸了吸鼻子迅速酝酿,眼睛一红,眼泪水就簌簌下来了,“六姑娘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六姑娘不喜欢小九了呜……六姑娘你和小九玩儿嘛你和小九玩儿嘛……六姑娘……” 可谓是声泪俱下,言沂一面哭一面嚎,配着他那天真可爱的小脸蛋以及那仿佛含着无限悲恸的声音,只叫人听得心里发酸,看的心里不忍。 “九皇子殿下!”覃晴终于是忍不住了,真真想不到这言沂不仅演技高超,简直就修炼地和二皮脸一样了! 见着覃晴终于搭理自己,言沂也不收敛,反倒是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蹬脚扭身子,哭得愈发大声愈发伤心了。 “六姑娘不理我……呜呜……六姑娘不要小九了……” “九皇子殿下……”浅春浅夏已是看的懵了,便还只是个孩子,可皇室子弟该有的威严沉稳呢? 这……这是……覃晴只觉着脑仁疼,真该叫旁人看看,这堂堂当朝九皇子,竟往她这儿这样撒泼来了! 知道这言沂是演的,覃晴也是不心疼,冷着脸道:“九皇子殿下回去吧,臣女今日身体不适,不宜伴皇子殿下同游,还是请殿下寻旁人吧。” 言沂听着,哭声愈发大了,闭上眼睛开始嚎,眼泪水大滴大滴地下来,仿佛是要掀了屋顶。 哭吧哭吧,看你能演多久,覃晴心中忿忿地哼了一声,继续躺回去侧过身子,背对着言沂。 言沂偷眼看着,只觉着情况很是不妙,不过既然都开始撒泼了,就这么直接收了愈发显假,以后也是不好用了,便闭了眼睛继续坐在地上嚎,“六姑娘……呜呜……六姑娘……” 嚎吧嚎吧嚎吧!覃晴闭上眼睛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浅春浅夏看着主子的反应也不好多做什么,只站在一旁看着,瞧着言沂哭得那伤心的模样,真真是觉着心疼,这九皇子还这么小,有长得这般可爱,姑娘可怎么狠得下心哟…… 半晌,言沂的嗓子哭得有些干了,却见覃晴依旧是与动不动地躺着,只觉着没意思,按说他这也还小,六哥说了,这招虽不能常用,但紧要关头在用上个两三年总归是不成问题的,不叫人心中不忍,也叫人面子上挂不住,却是不想今儿个就踢了铁板了。 言沂吸了吸鼻子,往后一仰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抽泣了几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一瞬间面上神色已是淡然稳定,抬手指着浅春浅夏道,“去,倒杯茶。” “是。”皇子殿下情绪收敛神速,浅春浅夏也是叹为观止,匆忙倒了茶递上。 言沂从地上一个咕噜站起身来,喝了茶润了嗓子,长叹了一口,这撒泼也是个体力活儿,他九皇子殿下今儿回去又得瘦一圈儿了。 “六姑娘,”言沂走到覃晴身边,放软了声音语重心长,“你就和我出去一趟吧。” 瞥了眼一旁侍立的浅春浅夏,言沂上前在覃晴耳边轻声恳求,“六姑娘也是清楚,就别为难小九了,小九在宫里,也不是随意就能出来的。” 何况他出来找的由头还是找覃晴玩耍,真真是不务正业,若非是往宁国公府来有覃妃替她撑着,得有多少人暗中要告他的黑状。 覃晴转过身来,看着言沂哭红了的眼睛,真好似她给了他天大的委屈受,真真演得一脸好戏。 “臣女可是不敢为难殿下,皇室血脉金尊玉贵,臣女哪里为难得起呢?” 言沂在她这里哭得昏天黑地,顶着红眼睛出去,可不知老太君那里又要怪她如何的不识好歹了,这皇室的人,真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言沂凑在覃晴的身前轻声道:“姑娘这可是怄气了,我也不知道你和……咳,置什么气了,但……你也应当知道他对你的好。” 对她的好?覃晴的唇角凉凉勾了勾,:“臣女可是承受不起。” “六姑娘,你今儿可必须要同我去一趟的。”言沂叹了一口,眉心紧紧拧起。六哥吩咐的这些小事他都办不成,他言沂还何谈以后成为六哥的左膀右臂了,不如早早找个角落躲起来好。 “臣女病了。”覃晴的态度冷硬。 “六哥是为你好,反正六哥对你这么好,跟他置气肯定是你错了!”言沂插着腰,直接撕了面上那天真的假面具气冲冲道。 他跟了言朔两年了,言朔与他是真有恩,他从来没见言朔错了,也从来没见言朔对谁这么上心,比对他这个弟弟还上心,是以和这么完美无缺的六哥吵架,肯定是覃晴使了小性子恃宠而骄了,宫里宫外的女人都一样,就是麻烦! 覃晴心中冷哼,“既然臣女错了,殿下还来寻臣女做什么?” “反正你就要和我走。”言沂沉着小脸道,眸光却是往屋角的漏刻上过了一眼。 “臣女病了。”覃晴淡淡地给了一句,继续闭眼。 比耐心,难道她还输这个孩子不成? 可这回覃晴却是没能淡定多久,只听浅春浅夏恭敬的见礼声,“秋心姐姐。” 秋心,老太君身边的人! 覃晴倏然睁眼,只见秋心缓缓进门,朝言沂与覃晴分别行了一礼。 覃晴看着,问道:“秋心姐姐前来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 秋心含笑道:“回六姑娘的话,老太君说了,九皇子难得大驾光临,叫姑娘不要耍小性子,没得失了体统呢。” 体统,小性子?覃晴的心中微怔,这还真真是不客气,为得巴结住言沂,她的脸面就是不要了吗! 言沂在一旁顿时笑得灿烂,一脸的“看你这回这么办”。 覃晴真想将人都骂出去,却只好碍于老太君的威压,起了身道:“六儿知晓。” “如此,奴婢便告退了。”秋心满意地笑了笑,行了礼,退了出去。 “六姑娘,咱们走吧。”言沂得意道。 “九皇子殿下可真是好算计。”若非言沂皇子身份,覃晴正想将人拖过来胖揍一顿。 “好啦,我下回再同六姑娘赔罪就是,这回还望六姑娘先饶恕则个。”言沂也是见好就收,可不敢忘了覃晴在言朔心目中的位置。 “嗤。”覃晴冷嗤一声,“浅夏,梳妆。” ………… 冷风瑟瑟,含着冬日特有的一种冷冽沁骨,一辆马车缓缓穿过长街,在小巷中绕了几圈后,便出了城门而去,直到了城外不远处,一家有些简陋的小栈后门。 第34节 覃晴带着长长的幕离下了车,跟着言沂一道进了里头,从后面上了二楼的一间包厢,打开门的时候,里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阿晴。”言朔一身箭袖束腰骑射服,是往日有没有的一种英姿勃发,彻底掩去了他身上那种温雅的书卷气息。nuom “臣女参见裕王殿下。”覃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含着一种冷淡疏离。 “六哥,我可是带六姑娘过来了。”言沂不禁邀了一句功。 言朔瞧着言沂那红了眼睛,又想覃晴昨日还丢了他送的东西的那股子倔强,想想也是知道言沂是又用了那种法子了,不由心中暗叹,看了眼言沂示意他出去。 言朔看着覃晴,却只是见那厚厚的幕离垂腰,什么都看不见,可仍是柔声道:“阿晴,父皇派我去京畿大营巡防,这段日子我都不能在京中了。” 京畿大营巡防吗?皇帝将这种事情交给了言朔,她要恭喜他终于更上一层楼吗? 覃晴立着,不为所动。 “阿晴,我知道你还在恼我,可我就要走了,你让我见一见你难道不成么?”言朔想上前直接摘了那碍事的幕离,却只是动了动手指,一步也不敢往前造次。 覃晴不冷不热道:“王爷身份尊贵,可到底也是外男,依礼臣女也是该避讳的。” 覃晴说不清心中还有多少气,可就是不想见直接面对言朔罢了。 “你可还是同我置气?”言朔问了一声,可不等覃晴回答,便立即接上道:“好了,你说不摘便不摘吧。” 言朔的心中不能说是不失望,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去碰覃晴的软钉子,整不好又叫她恼了可是不好。 言朔轻叹了一口,从身后的桌上拿了一封信上前递给覃晴,道:“这是你上回让春儿查的事情,这会儿已是清楚了,你拿去,不过得思路周全了再用。” ☆、第48章 覃晴隔着纱瞧着言朔手里的东西,知道是上回关于大老爷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动,却又黯然。 从三房到大房甚至老太君那里,她重生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每一回都化险为夷能这般春风得意地活到现在,都是言朔在帮她暗中筹谋,是言朔给予的援手,有倒是拿人手短,只要她一日靠着言朔过活,就得拿依附的姿态对着他,永远都是矮上一截。 他要她如何,她到底都是不能反抗,她要他的援手,便不能拒绝见他。 对付大房一事虽然重要,可这一回她却不能再用他的援手了。 覃晴一动不动,言朔上前一步,又递进一步,“怎么了?拿着。” 覃晴却是猛地后退一步,“臣女……不敢再受王爷恩德。” 言朔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真是倔脾气上来了……” 覃晴闻言,眼眸瞪他,却是隔着一层幕离。 “阿晴,聪明人可是要拎得清楚能屈能伸,气归气,也不妨碍占便宜,这些圆滑本事,你当初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没看懂么?” 所谓绵里针,平日里瞧着是和顺识时务的,若是叫触了逆鳞,可是死磕到底。 这牛角尖,虽是心中落寞,但言朔可不会蠢到冒失急进硬将人绕出来。 也罢,来日方长。 言朔将信收了,看着覃晴的眸中波光微闪,顿了顿,道:“阿晴,本王不在京中的日子,你……可要万事小心。” 城里与京畿大营的距离到底不比他在裕王府中能时时顾及到,他还要专心与公务,有些事情难免要有疏漏,虽是重生一回,可与那些阴谋诡计上覃晴未必能够应付。 两世的相处,覃晴的性子言朔再清楚不过,她不适合,也不该卷进那些斗争里头去的,他不够阴毒,也不够狠辣就如当初她只敢推覃涵下水,若是换他去做,早已趁着周围无人的时机将那主仆毁尸灭迹永绝后患了。 他从来不求她能有多少本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来替他在各府的后院里周旋铺路,他今生所求,不过是能同上一世一般,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为她隔绝所有的纷纷扰扰,倾尽他所有,为她修建一处人间极乐罢了。 言朔语意中是浓浓的担忧与不舍,缓缓在覃晴的心间铺散开来,叫覃晴不由眸光一颤,却依旧没有说话。 房门轻轻叩响三声,言朔看了一眼,笑道:“阿晴,本王要走了。” 今早他大张旗鼓去了阳京书院,可是不能耽搁到晚上在出发了。 虽不过几日分别,可言朔眼前的姑娘,真想上去好好抱一抱亲一亲,当初重生之后他倒是没有那么热切,当时只想她不过还是个娃娃,直到她也回来了,一直压抑在心中他也不曾察觉的那股子渴望才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阿晴……”言朔的眸光留恋,可到底再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臣女恭送王爷。”覃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抬眼看去,只能见着阖上的门扉。 其实,言朔是真的待她好。 覃晴暗暗深吸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出了屋门,至走到楼下,只见言沂等在马车边儿上,见覃晴过来,黑着小脸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又惹六哥难过了是不是!” 他是见着言朔出来的,那面上的神情虽是掩饰的很好,可他也是看的出来,他这就是在强颜欢笑! 虽说覃晴是他六哥心中最重要的姑娘,但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六哥,她惹六哥不高兴,他也不高兴! 覃晴不理,只是兀自上了马车,言沂跟着上来,气呼呼地瞪着覃晴,“六哥这样好的人,你还同他置气,我讨厌你讨厌你!” 覃晴依旧是不理,带着幕离一动不动,好像压根儿就没听见。 “哼!”言沂气得做了个鬼脸,扭过头去,“宁国公府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覃晴虽言沂如何说着,就是不为所动,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两世加起来活了这么久,可没必要同他真计较什么,只是默然,直到回了宁国公府,言沂老大不愿意可仍旧是臭着脸同她下车。 “这天下想六哥喜欢的姑娘多得是,你这么不识好歹,我一定劝六哥不要你!” 孩子气。覃晴心中暗翻了个白眼,“殿下还送臣女到府门前么?” 言沂面上的神色微顿,然后神色愈发臭,“送,送!” 说着,便同覃晴一道往府门前去,脸上的神色几经调整,终于不再那么难看,勉强笑着送覃晴到了门前,等覃晴客气了一句,然后一声不吭就走了。 小屁孩儿。 覃晴心中道了一句,进了府门,往老太君处去请安,正巧碰上老太君午歇,便在外行了个礼,回了二房的院子,覃晴先是往温氏那里去请了个安,然后方回了自己的屋子。 “姑娘回来了。”浅春浅夏早已听说了覃晴回府的消息,已是叫小厨房备好了午膳,十几道精致的菜色腾腾地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 “嗯。” 屋中的炭烧得极旺,覃晴应了一声,有些恹恹的,脱了外罩的大氅叫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方坐在桌边用膳。 “姑娘,方才您出去的时候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三少爷的亲事已是定下了呢。”浅夏替覃晴盛了一碗热汤,道。 “定下了?”覃晴的唇角勾了勾,这是早已预料的事情,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情也只有成亲一条路了,覃晴依稀记得,上一世好像也是覃子懿跟陶惠然闹腾出了事情,才定了亲,只是当时温氏一样看不上陶惠然是出入战场的没有京中贵女的温婉秀气一直拖着,直到拖到京中流言满天飞拖成了一桩丑闻,传到了当时专心公务的覃沛耳朵里,才叫覃沛逼着定了亲。 “亲事盯在何时?”覃晴问了一句。 浅夏道:“说是下个月就成亲呢。” “哦。”覃晴丝毫不意外这速度,覃子懿这事儿到底是不好听,亲事自当速战速决。 “那姑娘,咱明儿还去不是英武伯府?”浅春问道。 “去,当然去,我可得找惠然姐姐赔罪去,”说来也是她把人邀到安定候府的,出了这档子事,她亦是担责任。 “惠然姐姐可好些了吗?”覃晴问道,其实她早就该去登门道歉,只是先派去的人说陶惠然回去当夜就病了,是以才拖着没去。 “好了呢。”浅春道,“外头花房里的春儿今儿过来禀报的。” 覃晴闻言,不由眸光沉了沉,“是吗。” 浅春点了点头,“那个春儿可真是个机灵的,奴婢瞧咱院里的小厮都不如他呢。” 覃晴没有应声,倒是浅夏道:“到底是个小厮,咱还是不能同她走得太近了,免得叫人说闲话,带累了姑娘。” “也是。”浅春点点头。 覃晴静静吃着,用了半碗的米饭便停了筷子,漱了口擦了嘴,道:“我想歇个晌,伺候更衣吧。” “是。”浅夏召了小丫鬟进来收拾碗筷,自己和浅春则跟着覃晴到了妆台前,将她发髻上累赘的首饰都卸了。 “咦,这是什么?”浅春伸手取梳子的时候忽然瞧见了压在妆奁下的一个信封。 覃晴看了一眼,眸中的神色凝了凝,这是方才言朔要给她的那个。 “收起来,找个机会给那个□□儿的小厮送去。” “是。”浅春应了一声,拿了信封就要收进袖子里。 “慢着。”覃晴却又出口阻拦,“还是收着吧。” 虽然她想靠自己,可言朔既然已是给她送进来,她这要是再送回去,便是狠狠地在打言朔的脸,当初也是她托春儿去查的,他巴巴地送来,她几次三番推手,怕是真要应了言沂的那句不识好歹。 覃晴叫浅春收了信,自己则到床上歇下,却是不想一躺就躺了一个下午,还梦见了从没梦见过的人。 言朔。 前后两世,覃晴梦见过很多人,可就是没有梦见过言朔,或许是因他总是萦绕在她周围挥之不去不胜其烦,或许是她不爱也不恨,这一回覃晴却是实实在在地梦到了,或者说是在梦中回忆到了。 是当初言彤带兵突袭裕王府别院的事情。 那是言朔已是大权在握,与逼宫一战中赢了先机,得了不知真假的传位圣旨,可言彤照样是有兵权在手,虽已是强弩之末可穷途末路必得拼死一搏。 她不知道具体逼宫的情景,当时她早已叫言朔秘密转移去城外的别院好几日了,只是知道那一日有皇帝传位言朔的消息传来的下一瞬,言彤便立即带人突袭强攻别院。 虽说言朔派遣留守别院的高手和兵甲有很多,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没有顶住言彤大军的强攻,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之时,言朔带着人仿若天降神兵,突然而至。 覃晴不知道应在宫里掌控全局占住堡垒的言朔怎么就会到了,只是他再快依旧是晚了一步,言朔大军杀到的时候,别院中的人已是支撑不住,浅夏浅春都死于乱刀流箭,她也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满眼的鲜血早已是将她惊得满眼满心的混沌失神,直到言彤的剑贴上了她的脖颈将她挟持住。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两军交战与一座小小的别院之中,混战之中,言彤为的能够迅速撤退出去,动用了手底下最厉害的一支黑锋队,用一颗颗天雷弹炸了整座别院以逼言朔大军不得前进只能躲避。 覃晴叫言彤挟持着往另一个方向撤,冰冷的刀锋划破她脖颈间皮肉的瞬间,覃晴的眼前忽然一阵清明,穿过硝烟与刀剑之间,远远地看见言朔挣扎着叫亲兵架住了胳膊往后撤退,黑沉的眸中透着一种不甘,直直地盯着他,嘴唇不停地动着。 ☆、第49章 覃晴不是惊醒的,只是倏然之间便睁开了眼睛,没有大汗淋漓也没有泪流满面,却是一时躺着起不来。 言朔当时说了什么?覃晴想不起来,或许这根本不是对她说的,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两边都急着撤退,言朔身为主将有多少命令要下达,或许只是再调兵遣将罢了。 覃晴的心中安慰自己,脑中却是忘不了言朔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什么,惊惶?言彤手底下黑锋队的天雷弹的确是厉害,若是撤退不及时,恐怕要伤亡惨重赔了原本的大好局面,言朔的确该慌一下,只是为什么要盯着她看呢?莫非上一世他便中意与她了? 可他虽然有求必应,却始终冷淡疏离。 上一世他的确是对她好,锦衣玉食甚至专房独宠,可对着她的神色却永远是淡漠的,哪怕他将最好的都放在她的院儿里,却向来与她不假辞色,更像是兴趣来了在豢养一只金丝雀,喂好住好,悉心照料,却只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玩物,甚至都不介意在她面前处理那些不听话的手下来对她杀鸡儆猴…… 他若真是爱她惜她,当不该叫她日日直临那些肮脏血腥的事情,甚至有时吓得她夜不能寐,若是真的心中有她,又怎么会用那般清冷的面色对了她三年之久…… 说到底,是他将她从宁国公府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又遮盖卓浔在她心中造成的伤痛,让裕王府中的每一件一样让她无暇多分心沉迷在卓浔带来的伤痕中。 她不是情窦未开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他一直那么好,又俊逸无双才华横溢绝不输卓浔,正是她最初懵懂时所期盼过的夫君,是以不管形势如何,三年里,她也曾多次燃起过希望想要试探。 毕竟寂寞也好,虚荣也罢,哪个女子的心底不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男子呢?只是每一回她的心里开始活动的时候,总是叫言朔的死水无波冷淡平静磨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第35节 覃晴不由自嘲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凄然,起身唤道:“来人,伺候梳洗。” ………… 月落日升,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覃晴才听说今儿个宁国公府要往英武伯府下聘的事情,说是昨儿覃沛晚上越想越不对,只觉混蛋儿子不厚道,深深亏欠了英武伯府,是以连夜叫加快了准备,一早就准备齐整押着覃子懿往英武伯府下聘去了。 虽说成亲的日子已经私底下迫不及待地定下了,可按常理三媒六聘的流程得走上一段日子,下聘根本没这么着急,但到底覃子懿和陶惠然的情况算特殊,速战速决才是正理,覃沛早已是发话,这回下聘英武伯府收不收是一回事,反正他们一定要声势浩大地带着聘礼去就是。 覃晴也是能理解自家老爹的心思,即使当初他们在事后的反应速度还算快,登门道歉又主动派媒人说亲,两边面子上勉强算好看,但这京中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卖这个帐,照样该怎么传怎么传,叫好唱衰看热闹,什么样的话都有。 是以这一回覃沛越过前头的流程直接眼巴巴上赶着一样去下聘,便是为了英武伯府面子的好看,只叫人看着是宁国公府心急火燎地想尽快结亲礼数都不要了,也省得陶惠然将来叫人看轻。 他这爹爹,可是真的厚道。 “叫人提前备车,等爹爹他们下完聘回来,我便往英武伯府去。” 覃晴吩咐了一句,又想到:“昨儿个,娘那里给四哥哥的贴补送去没有?” 覃子懿的事情的确是忙乱,可如今冬日寒冷,照例该给覃子恒送去东西依旧是不能忘,毕竟这会儿覃子懿是再不用回去书院了,覃子恒还是再书院里的。 “送去了。”浅夏答道,“前儿姑娘还特意叫人去提点过,怎么敢忘了,照往年的例,已是送去了。” “姑娘今儿出去可是要穿这件紫貂的大氅,今儿个外边可比昨儿冷了,姑娘千万不能冻着了。”浅春用托盘捧着一件紫貂的大氅过来,貂皮的料子油光水滑。 覃晴看了一眼,这一件是当初她在老太爷的寿诞上如老太君的愿大放光彩赢得一片名声的时候特意赏给她以示嘉奖的。想想当初那莫名就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的才名,如今覃晴还觉着脸红。 “将二姐姐的那份也送去四哥哥那里,上回不是说库房里还有两件银鼠袄子么,反正娘也不用,便且都送去二姐姐那里,她们在庄子里日子总归是难过,还有四婶那里,旁的也不用多送,冬日最是难捱,只多送银炭过去就是了。”四夫人自己到底还有些家底,只在银炭上供着就是。 “是。”浅夏听了吩咐便出去置办,托了覃子懿身边的杨三儿出去送东西,将一切打点完毕的时候正巧早晨去下聘的人都回来了,只随口打听了一句,赶忙便回了院子。 “姑娘。” 浅夏进来的时候覃晴也早已得了信儿,正更衣准备往外去,高大的穿衣镜前浅春替覃晴披上紫貂的大氅,愈发衬的覃晴的皮肤如雪,俏美无双。 “事情办妥了?”覃晴看着镜中的自己,问了一句。 “回姑娘的话,办妥了。”浅夏回道,“只是奴婢方才听回来的人说,那惠然姑娘并不在府中呢?” “不在?”覃晴抚着紫貂大氅皮毛的手不由一顿,回身道:“惠然姐姐不在府中去哪儿了?” 浅夏道:“说是往城外玉居山下的庄子里头去了。” 去庄子里头了?这个时间去庄子里头,恐怕不仅为了避开京城的流言,更是与覃子懿一般不愿意这门亲事却又反抗不得,所以才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给躲了出去吧。 覃晴略一沉吟,又问道:“那英武伯府将聘礼收下了吗?” “收了,听人说老爷这几日就要发喜帖出去了。”浅夏道。 “那就好。”覃晴的唇角扬起,“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我要往惠然姐姐那里去。” 浅春闻言不由道:“姑娘,那玉居山可是在城外,咱这会儿去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了呢!” “所以才要带衣服,你去和爹娘禀报,就说上回安定侯府是我邀惠然姐姐去的,所以这这会儿我要往惠然姐姐那儿住两天,赔礼道歉。” “还有吩咐双儿,盯着这两日府里的事情,若出了什么事情便拖三哥哥身边的杨三儿出来报信就是。” 覃子懿的亲事虽是成了,可难保不会有叫有心人弄出什么差池。 “是。” “行了赶快准备。” 金乌西坠,冬日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覃晴是在落日前到的那庄子外头,叫人进去禀报了,又是过了许久,才得了陶惠然放她们进去的回音。 当初她邀陶惠然去的安定侯府,结果出了这档子事情,覃晴知道陶惠然的心中定是怨自己的,可覃晴却是丝毫不担心陶惠然会不放她进去,到底注定以后是一家人,况且这天都黑了,依陶惠然的性子总归是不会将她赶回去的。 “惠然姐姐。” 一进了屋见着人,覃晴便甜甜地喊了一声,陶惠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嗯。” “惠然姐姐……”覃晴立即就变了脸色,似是很委屈却又很歉疚道,“惠然姐姐,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陶惠然垂下眸子,“没有。” “惠然姐姐!”覃晴上前两步拉住陶惠然的手,“是我请你去安定侯府的,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覃晴的嗓音哽咽,隐隐带着哭腔。 陶惠然的眉心微皱,道:“好了,我没有怪你。” “真……真的吗……”覃晴有些怯怯道,然又挤出了两滴眼泪水来,“不,你心里一定是怪我的……” “没有,我真的没有。”陶惠然终于抬眼看向覃晴解释道,她向来是爽气的,这哭哭啼啼的小女儿家她最是没辙了。 “真……真的?”覃晴的眼眶挂泪,抬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陶惠然,带着十二岁小姑娘的天真态,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叫人心中不忍。 陶惠然道:“没有,是覃子懿那混蛋的错,我怪你做甚。” “惠然姐姐你真好!”覃晴破涕为笑,直接就伸手抱了上去,心中却是暗骂自己卑鄙无耻,说言沂演得一手好戏,自己也是不逞多让。 终是引得陶惠然说了一句原谅,覃晴立即转换话题,“惠然姐姐这么好,以后一定是个好嫂嫂。” 好嫂嫂……陶惠然闻言,面色顿时就难看了几分,将覃晴从身上扒拉下来,“天色已晚,六姑娘不若先去厢房休整用膳吧。” “就是好嫂嫂嘛……”覃晴拉着陶惠然的手作撒娇的憨态,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姐姐还喊我六姑娘作甚?多生疏呀,我在家中行六,府里的人都喊我一声六儿,姐姐也这么喊吧,可不能再喊我六姑娘了,我可是要恼的。” “行了知道了,你先去吧。”陶惠然听着覃晴前后都是已将她当做一家人的模样,真真是心中一阵烦躁,想起自己竟然马上要嫁给覃子懿这种纨绔混账玩意儿,只觉着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覃晴却是丝毫无心理压力,笑着就叫人领着去了厢房里休息。 ☆、第50章 翌日早晨,覃晴梳洗用膳完了之后,便紧赶着往陶惠然处去,她此次前来可不只是单单道个歉就完了,将未来嫂子的欢心与信任牢牢抓在手中才是正事。外头豺狼虎豹那样多,这同在二房一个屋檐,凝聚住团结力是必须的,再者,为了覃子懿的家宅和睦,覃晴也必须得事先攒足了好感,将来才好办事,也是多了一个盟友不是。 怀着这样的心思,覃晴的唇角愈扬于高,直往昨儿去过的院子里去,只是到了门口才知道,陶惠然一大早就去马场了。 “马场在哪里?”覃晴问道。 院里看门的小厮道:“就在庄子的后头。” 到底是簪缨世家的庄子,屋子未必多,景致未必好,但后头却是留了一大片的空地,专门用来骑马演武,覃晴道的时候,只见了一片空旷的土地叫简易的栅栏围着,马嘶声声,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在场内驰骋,马上一名骑装女子身姿矫健扬鞭策马间面容上是一种不输男子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坚毅。 覃晴见着,就要上前去,浅夏和浅春却是不由得一拦,“姑娘……” 瞧那马场内黄土飞扬的模样,她们的姑娘怎么能踏足那样的地方? “没事。”覃晴的眼睛都放在陶惠然身上,见着陶惠然一圈下来正要跑回原点,伸手一推就疾步上前扬声喊道:“惠然姐姐!” 陶惠然正是叫宁国公府的亲事弄得心烦意乱睡不着觉才大清早骑马兜圈来的,正是满心的抑郁难挥,不料咋然间斜里冲出一个人来,心中一惊,急忙猛勒住缰绳。 “嘶……” 全力奔驰中的骏马骤然止步,不由叫马缰勒得人立而起,蹬着前蹄左右冲撞,一时难以立即安抚。 “大小姐!”一个身影急忙上前伸手牵在了马的嚼头上抚摸马头帮着一同将马儿安抚下来。 “六姑娘。” 老一会儿马儿终于安定下来,陶惠然翻身下了马看向覃晴的眼中不由带着嗔怪,“你这般也太危险了。” “呵呵……”覃晴干笑了两声,腿上却是微微打颤,靠扶着浅夏才没一屁股坐地上去。 宁国公府用来赶车的马向来温顺,从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便是覃子懿他们那些男人骑的马也是极听话的。想到方才那马蹄仿佛立即就要踏到身上的情景,覃晴的心里只是发颤,这……这还真是武将家里的马就是比旁人家的厉害……啊? 陶惠然却是一脸的严肃,道:“六姑娘,你可知道你方才这样冒失地冲出来,若是我没收住缰绳这马便要从你的身上踏过去了!” “呵呵……”覃晴扶着浅夏的手不由缓缓缩紧,暗吸了一口气维持了面上的淡定,强扭了俏皮的脸,道:“惠然姐姐这样厉害,定不会叫六儿被撞着的是不是?” “你……你可真是说得轻巧。”陶惠然的眉心紧皱,若非今儿是在庄子里的马场地方有限制马儿跑不快,换个其他的地儿,她坐下的这匹千里马可是未必收得住蹄子了。 “惠然姐姐……”眼见陶惠然心中有怒恐怕要生气,覃晴赶忙抢先一步上去捋毛,拉着陶惠然的手就开始撒娇,“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什么真正策马驰骋的情景,京里会骑马的公子哥那个不是叫小厮牵着马慢悠悠地晃荡,偶尔扬个马鞭,那也是不敢跑多快的,紧了马缰说停就停。 陶惠然瞧着覃晴那一副小心翼翼瞧着她脸色撒娇讨饶的模样,只是一口气憋在心头上不来下不去,然后心中的火便叫逼着熄灭了,只余下一种无奈来。 不过是从没踏出过京城的十二岁的深闺小姑娘罢了,她能多指责些什么呢? “好了,不说你就是。”陶惠然也是真的那覃晴没办法。 危机度过,方才叫马吓的心颤也过去了,覃晴便开始注意到陶惠然身边的那个男子,一身黑色的简便劲装,阳刚气的面容上颧骨上一道短短的刀疤平添出几分冷峻。 这个……这个就是英武伯府的家将,上一世那个跟陶惠然通书信的那个杨……杨什么来着…… 就是这个杨什么来着,上一世才叫大夫人抓住把柄生了事呢!覃晴不由多看了几眼,却不想那人也看了过来,冷冷的一眼,满是嫌恶。 呸!覃晴在心中啐了一口,这是在看不爽她这个陶惠然的未来小姑子么?说来上一世她后来就觉出味儿来这家伙对陶惠然的感情不一般,想想也是同陶惠然在边关青梅竹马长大的。这么多年日久生情也难免,何况陶惠然还嫁给了覃子懿那个没出息的纨绔,这些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下,只是她比较在意的是陶惠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要是陶惠然的心中也有人,估计覃子懿往后感情要愈发艰难,也显得她事儿做的不厚道。 不行,得好好观察观察。 “惠然姐姐……”覃晴抓着陶惠然的手晃着撒娇,“惠然姐姐方才在马上的英姿可真是令人折服,六儿从小就仰慕惠然姐姐这样的人,六儿也好想骑马,惠然姐姐教我好不好?” 所谓投其所好,这一项套路是覃晴来之前就想好的,她可得借机使劲套近乎拉关系加深天真单纯美好印象。 陶惠然闻言,却是直接道:“不行,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大小姐怎么能骑马呢,没得磕了伤了,我可是承担不起。” 呃…… 覃晴想过陶惠然会拒绝,却是没想过陶惠然竟拒绝得这般耿直,若非她事先知晓陶惠然的性情,估计这回儿已经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了。 覃晴面上的神情不变,继续撒娇道:“惠然姐姐你教我嘛你教我嘛,六儿从小就像学骑马,可娘亲说那是男人才能干的事情,不许我去碰,可见着惠然姐姐骑马的英姿,这女子哪里就比男子差了。” 女子哪里比男子差。 陶惠然的心中本是极其坚定地否决,却叫覃晴这一句打动了心扉,身为军营里难有的女儿身,历来她就叫不少人小看是女儿身,时时钳制限制,是以始终是一道心结,却叫覃晴准确无误的碰了弦,真真是一语中的。 覃晴抬眼瞧着陶惠然神色中明显的动摇,便知自己所言不错,继续道:“我保证,不管是磕了还是伤了,都不哼一声,不喊苦不叫累也不哭,惠然姐姐你就教我吧……” 眼见陶惠然依然有犹豫,覃晴继续用力撒娇发嗲,“惠然姐姐你就教嘛……” “好……”陶惠然也是叫覃晴触了心中的那根弦,又叫覃晴吵得头疼,脑子一热便就应了。 “真的,太好了!”覃晴丝毫不留空隙,在陶惠然开口的瞬间便立即接了一句,叫陶惠然没法儿改口,然后转头看向陶惠然身边的那个杨什么的,道:“你,帮我先去挑一匹温驯一点的马过来。” 覃晴的面上虽带着陶惠然答应后欣喜的笑容,可对着那人说话的口气却是透着一种明显的颐指气使的味道。 “你……”那人见着覃晴莽撞冲出来惊了陶惠然马的事情本就是心中不快,如今又叫覃晴点了名去做马夫的事情,愈发是不痛快,眼睛冷冷一瞪就看着覃晴。 “杨易,”陶惠然却是道:“你便替六姑娘去选一匹温顺的马过来吧,她人还小,且挑一匹矮些的过来。” 第36节 杨易听陶惠然发话,心中不快却仍是应了,神色间不经意露出一种黯然来,“是。” 杨易转身一步步离去,脚步沉沉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落寞之感,覃晴从头至尾瞧着陶惠然的神色自然没有丝毫波动,但凡只要对啊杨易有一点心思,便不会忍受自己这个覃子懿的亲妹妹对着他这般跋扈的模样。 覃晴的唇角不由得真心高高扬起,陶惠然却反抓住她的手严肃道:“是你执意要学的,待会儿可不许叫苦叫累。” “是。”覃晴应道,又拉着陶惠然耍了一会儿俏皮,杨易便牵了马过来了,是一匹白色的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想是成年的骏马,大约也就是个半大,配覃晴刚刚正好。 “惠然姐姐你教我……” 覃晴立即抓住陶惠然的手,陶惠然拉着覃晴到了马的身旁,道:“这匹马温顺,上去试试?” 开玩笑……覃晴的神情一僵,抓紧了陶惠然的手撒娇,“惠然姐姐陪我一同上去,姐姐教我……” 骑马说到底是个托,她可没带来真心的。 “行。”陶惠然爽快应了,先翻身上了马,然后伸过手,一把就将覃晴拎上了马,“坐稳了,我先带你转一圈,同这匹马儿培养培养感情。” 语毕,也不等覃晴回应,甩了马鞭子就往前。 马蹄飞扬,骏马疾驰,迎面的冷风如同扑面而来如同刀割,覃晴忍不住就要尖叫一声,却是灌了一嘴的风沙。天呐,这是要干嘛! 覃晴伏在马背上,简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抓才是,若非身后陶惠然双手控着马缰替她挡着,估计早就摔下去了。 疾驰的马背上颠簸,两旁的风景飞快倒退,覃晴整颗心都紧紧地提了起来,尖叫声都哽在了喉咙里头,如她这样的闺中小姐,照常理可是一辈子连马毛都摸不上一根的,这会儿却是…… 覃晴觉着胃里开始有些不大舒服了…… 一圈下来,陶惠然终于缓缓放低了马速,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圈,这圈可是太慢了,我瞧这马儿都没跑尽兴呢!” “呵……”覃晴的脸早已是白了,颤颤巍巍想要说不用,可陶惠然见着覃晴不应却只当是默认了,手上的马鞭子一扬就驱策着马儿又加速跑了起来。 我的天呐……覃晴咬紧了牙关。 ☆、第51章 所谓套路,在遇到那些并非常人的人时,便有可能将自己套牢,覃晴向来直觉以为自己的本事应对陶惠然应当是手到擒来,毕竟这未来嫂嫂从未应对过什么心路九曲十八弯的后宅女子,而且自己到底也是怀揣了一个真诚的心,配上演技,总归是能够感化与她,事实也是如此,在接下来的几日中覃晴与陶惠然的感情在马背中不断升温,可问题,是在马背上…… 身为一个在前世今生都没有抹过一根马毛的千金大小姐,覃晴表示那马背驰骋的梦想从来不曾停留在脑海中过,如今却是不仅日日宣之于口,还得维持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并且付诸行动。 除了在马背上,陶惠然还带着覃晴同马儿培养感情,例如喂草,洗马,梳马毛……连着几日下来,覃晴深切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强颜欢笑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层皮都要脱下来了,唯一的幸运便是陶惠然是个心软的,到底没立即叫覃晴一个人骑马,又叫覃晴软磨硬泡各种说辞,是以在之后的日子里,虽说是教覃晴骑马,却是教覃晴换着花样拉着在马背上兜圈闲磕牙,才没真将覃晴一身的细皮嫩肉都拆散了。 也叫浅春浅夏在旁看着微松了一口气,她们的姑娘这几日可是真辛苦…… 如此,覃晴一赖便在这庄子里赖了小半月的日子,反正注定是将来的嫂嫂,覃沛和温氏那边倒是没派人来催过,只是老太君派人嘘寒问暖了几句,暗里夹带了叫覃晴赶快回去怕叫陶惠然带野了的意思,覃晴却是权当没听懂,又赖了几日,直到这日晨起要再往马场去的时候,外头来报宁国公府又来人了。 覃晴叫人领进来一看,却是覃子懿手底下的杨三儿,不由皱了皱眉,直觉就是不好,:“如何,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杨三儿道:“回姑娘的话,昨儿有人往府里朝二姑娘提亲,老太君应了,是以双儿姑娘拖奴才出来禀告给姑娘呢。” “提亲?”覃晴的尾音拔高,连忙问道:“可是知道提亲的是哪家的公子?” 说来覃韵也是叫发配去了庄子有些日子了,京中一些高门大户里肯定是有消息的,这当口怎么可能过来提亲? “回姑娘的话,说是五军营里的一个昭信校尉,叫沈厉的。”杨三儿回道。 什么?沈厉!覃晴不由得心中猛地一震。 “府里都传,那个沈校尉是一个泥腿子出身,在京中毫无根基。”杨三儿虽同四房的人没什么交情,可覃晴同覃韵的好他也是知道的,这说来二姑娘虽不是什么得宠的姑娘,可到底是宁国公府的姑娘,这不过一个军营里六品的小小武官,说句难听的,府中有头脸的大丫鬟都能嫁得比这个好。 沈厉,沈厉……覃晴却是没有听进杨三儿的话,只是脑中不断盘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个人她是知道的,上一世为言朔做事的亲信里头就有这个人。 昭信校尉?呵,这个只不过是言朔如今给他随便找的闲差罢了,她当初入王府的时候沈厉可才从这个职位上升上来才没几日,只因言朔想将他提到半明面上来,升了官职好办事罢了。 那个沈厉,一直都是言朔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吃的是裕王府的饭,拿的是裕王府的银子,行的是裕王府的命令。说得再直白些,就是那种能为言朔办一切事情,哪怕去死,同云销一般的死士。 甚至他做得事情,比云销更加血腥一点,更加危险一点,因为他杀人,杀过很多很多不计其数的人,不仅是作为一个军人该杀的敌人,更是为言朔除去所有要除去的人,那就是一把刀,一个杀神。 这样的一个人往宁国公府提亲,怎么可能是出于真心,怎么可能是他自己的心意! 言朔! 覃晴深吸一口气不禁踉跄倒退一步,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可他竟然设计沈厉去宁国公府提亲,将覃韵的一辈子都毁给了那个杀神! 他是想做什么?是她那天的态度终究惹恼了他,他想把覃韵捏在手中进而牵制她吗? 她怎么能给忘了,他本就是那种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刽子手! “姑娘。”浅春浅夏也是讶然与老太君的决定,忙扶住覃晴。 覃晴死死咬住下唇静下心来,道:“备车,我要回京城!马上回京城!” 他要去找言朔,他凭什么以这样的手段去糟践覃韵! ……………… 匆忙与陶惠然告辞,覃晴收拾了东西便往京中敢,进城门的时候只停外头一阵喧哗之声,城门的守卫突然出动将所有进城的行人车马往两边拦,空出了正中央那条进城的大路来。 “姑娘,外头拦路了。”浅春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道。 “可知是为何事?” 浅春看了一眼覃晴,垂了眸道:“听说是裕王殿下从京畿大营巡防回来了。” 他回来了?覃晴冷哼一声,正好!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覃晴掀了车窗的帘子往外头看去,黄土飞扬中,一队人马速度靠近,在城门前才缓缓慢下速度来。 “卑职参见裕王殿下千岁。”一个武将模样的人在马前单膝跪下。 “免礼。”言朔一身玄色的骑装,披着银白色的缎面披风高做与马上,风尘仆仆却是不减面上的清俊。 “皇上口谕。”那武将站起来后朝言朔正色道,言朔及身后跟随的亲兵侍卫闻言,连忙下马行礼。 “儿臣接旨。” “皇上口谕,裕王巡视京畿大营辛苦,准先行回府休整,明日再行进宫复命,钦此。” “谢父皇恩典。”言朔谢恩起身,顺口便又走进了那武将寒暄了两句,正要转身上马,却是忽然感觉到了转头看向一旁叫守城卫兵拦住的人群里,只见一辆华盖的马车上车窗的帘子掀起,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透过车窗直直地看着他。 阿晴。言朔的面色一动,却是接近不得,只瞧见见那车中的佳人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来。 言朔略略一顿,随即会意,轻轻点了下头,翻身上马,带着人绝尘而去。 香金楼。 覃晴的马车到香金楼的时候,大约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早早打发了杨三儿,覃晴却是不瞒着浅春浅夏,径直就带着一道进了相近楼里,掌柜的一见,上来就笑着往楼上领,开了一间空屋子的门引浅春浅夏进去等。 瞧着神色惊疑不定地瞧着自己的丫鬟,覃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了另一间屋子的门进去。 言朔的衣衫未换,依旧是城门前的那一身,显然是进了城就直接过来的,银白色缎面的披风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阿晴。”言朔见着覃晴进来,面上的笑容欣喜,长长相思之苦,忍不住便上去握住了覃晴的肩膀,却不想叫覃晴猛地挣脱开来。 “阿晴?”言朔叫推得后退一步,神色微愣,而后怕是覃晴脸皮薄又羞与他的莽撞,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又唐突了。” 覃晴冷眼瞧着言朔的神色自若,仿佛真是因唐突而觉着愧疚。 呵。覃晴的心中冷笑一声,她说言沂好演技,却是忘了当初真正好演技躲过皇后最初的猜忌,最后骗过皇帝骗过全天下以为他宽怀大量仁者爱人堪当天下众任的,可是眼前这个裕王殿下!言沂的那些把戏根本不及他一半。 “裕王殿下可真是好手段。”覃晴的唇角勾起冷笑,缓缓开口道。 “阿晴,你这是……什么意思?”言朔的神色微僵,却是不解。 “王爷不知道么?”覃晴凉凉反问,“王爷不是应当最清楚的么?” “当初王爷为了逼迫兵部侍郎就范,派人将其唯一幼爱女的画像递进了宫中选秀的画像里以待御选,让他不得不归降与你,可其后,你却设计将她嫁给了你手下近臣,永远牢牢攥住了兵部侍郎的忠心,此事王爷可还记得?”覃晴看着言朔,清亮的眸底是仿佛冰潭池水的冷清。 “记得……”言朔不知覃晴为何提及此事,却敏感地心知不妙,缓缓点了点头。 官场夺利,非友即敌,本就如此,况且当初他在争夺兵权一事上总受言彤阻力,自是要下狠手的。 “如今,你让沈厉娶了二姐姐,则是为了牵制住我。言朔,你当真好卑鄙!” 几日对她那表面上的细心温柔善解人意,竟是渐渐迷了她的眼,让她忘记了言朔本真的面目。那是谁啊,那可是从皇后手底下活下来,一个个将所有手足除去的裕王言朔!她可是真真切切见识过他的手段的,怎么就能被她这几回的温柔周全给哄得忘乎所以了,觉着他不过是个心仪自己的追求者而放松了警惕。 “阿晴你说什么……”言朔的眉心微皱,心知覃晴是误会了他,不由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是不想覃晴忽然伸手摘了髻上的簪子,尖尖的簪尾直对着他。 “你……”言朔的眉心拧得愈发紧。 ☆、第52章 “言朔,你的确是手段厉害我不如你,可你今生也绝不任你摆布!”覃晴紧紧握着手中的簪子,可也不过是一时的冲劲才敢这般对着言朔,面上看着凶,可内中却是早已一片冰凉,只能死死瞪着眼睛,如同垂死挣扎。 你要杀我?呵…… “我从未想过要摆布你控制你,”言朔的眸光凝在那对着自己的尖利簪尾上,皱起的眉心却是缓缓松了,只余下眉宇间一种失望的哀戚,然后看向覃晴,语意平淡沉稳,缓缓道:“阿晴,你想我怎么做?命令沈厉解除婚约么?沈厉的确听从我的命令,可是他并未同我签过卖身契,他的私事不归我管。” 那难道就让覃韵真的嫁给那个杀神么!覃韵的一生绝不可以这么毁了。 “你骗我!”沈厉庶民出身父母双亡,据她所知乃是因言朔有恩与他才跟的言朔,向来对言朔言听计从,言朔怎么可能管不了他,况且此事不就是言朔的命令么! 言朔看着覃晴的情绪愈发激动,心底一片悲凉感受,可面上仍是平静,一字一句缓缓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沈厉与你二姐的婚事并非我授意,我阻止不了。” “言朔!” 沈厉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同这样日日沉浸在阴谋血腥中的人在一起,覃晴太知道那样的滋味了,覃韵那般恬静柔弱的一个人,怎么能够面对那些刀光剑影,午夜梦回时如何面对身边躺着的这个人是个满手血腥的杀器?担心着或许哪一天自己便会死在了枕边人的手中! 覃韵的身世已极是可怜,她今生无用不能在宁国公府中护住她平安出阁觅得如意郎君,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覃韵掉进火坑,她曾经深切体会过的感受,绝不能在覃韵的身上重演! 覃晴握着簪子的手上颤抖,心中搜肠刮肚却是再寻不出任何一条能叫言朔妥协的理由,难道就真的这样了吗?不可以,不可以!覃晴的眸中忽然划过一道狠色,鬼使神差地手上一收,将对着言朔的簪子收回来,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沈厉必须解除婚约!” 磨得尖利的金簪簪尾贴着细嫩白皙的脖颈,稍稍一用力便能划出血来,那个地方,曾经有过一条血肉模糊的刀痕,将他隐忍了四年之久的感情付之东流,也在他的灵魂中刻下了狠狠一刀。 言朔的眸光倏然一怔,然后唇角缓缓勾起,“阿晴,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我在你心中也永远都是一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之徒对不对?” 言朔的神色间透着一种浓浓的自嘲,唇角牵起的弧度里带着狼狈的涩然,垂眸无声苦笑,遮掩了面上的卑微无助。 覃晴看着,只是心尖猛地一颤,她在做什么?拿自己性命去威胁言朔吗?覃晴别开眸光,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阿晴。”言朔缓缓止笑,嗓音沉冷,“既然不管我做什么你从来都是如此看我,那我何必再费力隐忍恪守礼教,什么叫做卑鄙无耻,本王如今便叫你尝尝!” 长臂蓦地出手仿若闪电,顷刻之间便擒住了覃晴的手腕稍一施力,覃晴手中的金簪便应声而落。 “啊!” 言朔出手迅疾,紧紧拉住覃晴的手腕往身后的八仙桌上一带,手上一挥便扫落桌上的茶盏果盘,欺身一逼,便将覃晴仰面压在了桌上。 第37节 “言朔!”覃晴的心中慌乱,伸手就要去推打言朔,却叫言朔抬手就挥开。 “卑鄙是么?无耻是么?不择手段是么?”言朔看着覃晴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对,本王就是那样一个人,如今,便不择手段地要了你,才算是对得起你心中对本王的厌恶!” “不要,不可以……唔……”覃晴想要挣扎,却是在言朔的身底下丝毫挣脱不得,叫言朔狠狠擒住了自己的双唇,吸吮啃咬挤开牙关任意索取着口中的甜蜜,毫不怜惜地肆意攻城略地。 “唔……” 言朔的眸中是不顾一切的疯狂,覃晴怕了,是真的怕了,是曾经言朔埋在她心中的恐惧,也是如今言朔身上带着狠厉的威胁。 异样的感觉从腰间开始延伸,肆虐□□着迅速往上,攀登上尚是贫瘠的高地,交领的衣衫猛地被朝两边分,开,露出了内中松花色绣白梅的肚兜,瑟瑟寒冷的温度流淌过胸口。 “不可以……” 覃晴心中一惊,伸手就去拼命捶打身上的人,可言朔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从柔嫩的双唇间往下,划过细嫩的脖颈、锁骨,直到贴在如玉肌肤上的最后一层松花色的丝绸。 “不要!”覃晴乞求着。 言朔伸手搭在那层绸缎上,然后猛地用力一扯。 胸口传来的冰凉仿佛入骨,“啪!”覃晴的手掌扬起,修磨整齐的指甲划过言朔清俊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面上的刺痛传来,言朔的神色猛地一顿,长长的眼睫垂下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只是依旧压在覃晴的身上,良久,忽然伸手将覃晴分开的衣领合拢,站起身来别开了头。 覃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眸光却是一点点镇定下来,从桌上下来低头将衣衫理好,然后掠过言朔,一步步朝门边走去。 言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覃晴,只是听着屋门合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仿佛风化的石雕,凄凉孤独。 ………… 覃晴回宁国公府的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个丫鬟看着覃晴的面色暗暗相觑,心中担忧疑问,却看着覃晴的神色不敢多问一句,直到回了国公府到了自己的院子,覃晴一个人先进屋去了一会儿,方才出声唤了两个丫鬟进去更衣。 “二姐姐回来了么?” 穿衣镜前,覃晴一面伸手让浅春浅夏服侍着理好衣衫,一面问道。 浅夏答道:“回姑娘的话,方才问过了,二姑娘也是大清早就回府了,比咱们还早一步呢,姑娘要过去看看吗?” 覃晴略沉默了一下,道:“不必,先往老太君那里请安吧。” 她还不敢面对覃韵,还不敢看到她面上的神色。 “是。” 浅夏伸手为覃晴系好衣带,浅春拿来那件紫貂的大氅为覃晴披上,又拿了一个雪白狐皮的手拢来里头藏着一个小小的手炉。 “走吧。”覃晴往外走去。 寒风萧瑟,头顶是冬日常有的灰暗天色,厚厚的云层颜色灰沉,仿佛就要压下来一般。 覃晴先往老太君处去请了安,照例的不过一番嘘寒问暖,未多时便退了出来,又寻了温氏。 当年覃子懿和覃子恒被送去书院里头的时候不过七岁左右,又是难得回来一趟,纵使温氏强留也不见得肯宿夜的,是以一直都还是住在二房的院子里不曾分过另外的院子,如今却是不同了,覃子懿即将大婚,府里便另辟了两处蒹葭院与竹涛院,一齐将这两个少爷分了出去。 这会儿覃子恒仍在书院专攻课业尚未搬动,而覃子懿却是早早就叫覃沛撵了过去,是以温氏爱子心切怎舍得覃子懿一人软禁院中,自是时时探望的了。 “娘。” 到了蒹葭院里,温氏拿了一锅人参炖鸡汤来慰问软禁中的儿子,想想这覃子懿常年不回府,她这做娘的都没好好疼过,这回虽是儿子叫软禁了,可也给了她机会好好宠爱这个儿子了。 “六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瞧见覃晴忽然进来,温氏不由得疑惑道,前几日不是还来着不肯回来的吗? “今早回来的。”覃晴笑了笑道。什么叫做有儿万事足?这阖府上下,恐怕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她回来的。覃晴也是真习惯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回来了温氏也是高兴,道:“既然回来了,那正好,一起过来喝汤吧,这可是用野生炖的鸡汤,滋补得很。” 说着,也给覃晴盛了一碗。 覃晴依言坐下,看了一眼覃子懿,却是见他冷着一张臭脸,分明是对覃晴不爽,覃晴也不恼什么,安静坐下来同覃子懿一起喝了鸡汤,丫鬟收碗筷的时候,正巧温氏手底下的婆子进来报,说是底下的庄子送来敬贺覃子懿大婚的东西要温氏去看看,便将温氏给引走了,只剩下覃晴覃子懿两兄妹。 “吃里扒外。”温氏一走,覃子懿便冷冷哼道。 覃晴也不示弱,笑盈盈地回击道:“六儿可是不敢。” “你还不敢,你个臭丫头,要不是你我能娶那个臭婆娘吗!”一想起这个,覃子懿便想掀桌子。 覃晴凉凉反问,“便是没有我,你难道就不用娶吗?你可是当众毁了惠然姐姐的名节,男子汉大丈夫,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惠然姐姐叫流言压得抬不起头,而你这个大男人却躲在家里吗?” “是我故意碰她的吗!还不是这个没用的东西,连那点本事都没有!”想想当初覃晴那瞎懵了连力都不知道怎么使的模样,覃子懿就来气,他怎么有个这般无用的妹妹,还不如直接拉个丫鬟过来,说不定就没接下来这事儿了! ☆、第53章 “六儿哪有哥哥博学多才。”覃晴悠悠地给了一句,“既然事已至此,哥哥不如安心娶了惠然姐姐,要我看惠然姐姐可是极好的呢。” “你个臭丫头,真是胳膊肘只会往外拐,她给你灌什么*汤了你这么替她说话!”覃子懿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一脚踏在凳子上,仿佛就要扑过来揍覃晴的模样。 “哥哥不想去惠然姐姐那样的,那想娶哪样的,娘给你看的那些画像吗?平阳侯府的二姑娘,还是临阳伯的长女,或者云平郡王府的县主娘娘?” 覃晴说的这些具是之前温氏给覃子懿物色的大家闺秀,文静内敛,柔弱秀美,十指纤纤恐怕连刀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覃晴可是记得,覃子懿最烦的就是这些了。 “去去去去……”想到那些个娇滴滴文弱弱风一吹就要飘走一样的大小姐,覃子懿简直恶心透了,挥了挥手道:“你给小爷滚蛋,以后都别来了,不耐烦见你。” 覃子懿挥手赶人极是不耐烦,腰间悬着的一样缀着宝石的饰物便随着身子的震动晃动着,宝石上耀眼的流光映进了覃晴的眼中,叫覃晴的神色蓦地一变。 “那是什么?”覃晴指着覃子懿腰上的东西道。 “什么?”覃子懿低头看去,是一把嵌着细碎小宝石的袖珍匕首,不知道谁送的,不过没事儿挂来玩玩的小玩意儿罢了,说来做得这般花哨,还真不太配他这样阳刚的大男人,有些像小白脸的玩意儿,但做工倒是不错的,里头的匕首也是真开了刃的,偶尔拿来修个指甲倒是方便 覃晴盯着覃子懿腰间的那把小匕首,手掌不由便抚了上自己的脖颈。 上一世,她便是用这把匕首自尽的呢,同样的,这把匕首,也是覃子懿上一世给他的,依稀记得好像是及笄礼之后,那厮从外边混回来随手就敷衍给了她当及笄礼。 “怎么,你喜欢?”覃子懿瞧着覃晴怔怔看着自己腰间饰物的模样,问了一句。 覃晴紧紧盯着那把匕首,胸中有心思翻涌,口中却是缓缓道:“哥哥从小到大,都没送过妹妹什么东西呢。” “嗯?”覃子懿叫覃晴说的一愣,想想也的确是如此,不过她有什么会可能缺的吗? “这匕首好生精致,却与哥哥的气质不符,挂这个小的,不如真挂把刀来显得有男子气呢。”覃晴的口气平淡,却是直击中了要点。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覃子懿也并非多喜欢,见覃晴想要,也懒得多为难,摘了就抛给覃晴,道:“行了,东拉西扯的,送你就是了,仔细别划伤了你自己。” “谢谢哥哥。”覃晴将那匕首死死握入掌中,对着覃子懿笑了笑,转身便出了屋门。 “姑娘接下来去哪儿?”浅夏见覃晴出来,忙给覃晴披上大氅递上手拢,问道。 覃晴深深吸了一口冬日冰冷的空气,低头看向掌中的东西,眸中是望不到底的黑沉。 “这是三少爷给的吗?好生精致。”浅春瞧见了,不由道。 “是啊。”覃晴的唇角勾起,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沧桑,将那匕首悬在了腰间。 纵使轮回一世,有些印记也是不能抹去的。 “去二姐姐的院子。”覃晴道。 ………… 一路往梧桐院去,到了门口的时候,覃晴不由得踌躇了一番,停在那里不敢走进去。 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又没见过的人之前是什么感觉,覃晴上一辈子也是体味过的,当时大约心如死灰就是那种感觉了。 “姑娘,咱们怎么不进去,外边儿多冷啊。”浅春见着,不由道。 覃晴长叹一声,哈出一团氤氲的白气,道:“走吧。” 进了梧桐院里,覃晴径直便到了覃韵的屋子,明镜早已迎了出来,给覃晴打了帘子,道:“六姑娘来了,我们姑娘今儿老早就在盼姑娘呢。” 覃晴看着明镜的脸色,说不出有多少的忧愁,可也没多少的高兴,只叫她觉出一种强颜欢笑的味道来。 覃晴干笑了两声,转身进了屋子。 屋中烧着炭,并不算寒冷,覃晴进去的时候便看见覃韵坐在绣架之前,上边绷着的大红绸缎上已能见着一对鸳鸯初具雏形。 这是……在绣喜服? “六妹妹,你来了。”覃韵听着声儿抬起头来,恬静的面上笑意盈盈。 “二姐姐……”覃晴的神色不由一顿。 “我本想一回府就来寻你的,可是听说你不在府中,而且……”覃韵看向身前的绣架,面上闪过丝丝羞赧,“这日子太过着急,我也是真要赶不及了……” 覃晴的心中犹疑,看着覃韵的神色试探道:“二姐姐对这桩婚事可是满意?若是不愿,我同你一道求祖母去。” “嗯?”覃韵微愣,转过头道:“为什么要去求老太君?” “因为……”覃晴的喉咙微哽,仔仔细细地盯着覃韵的脸色问道:“难道二姐姐真心想嫁沈厉?” 叫提及了那个名字,覃韵不由得愈发羞赧,垂下眸去看着身前的绣架,面上映上两片飞红,“老太君既已应了,怎能不嫁?” 话是这样说,可……覃晴看着覃韵,她并非那种恨嫁之女,也不是那种为了逃离宁国公府的桎梏而不管不顾随便哪个男人都肯嫁的,更不是会对老太君的压迫真正忍气吞声到赔了自己一辈子幸福的人,覃韵这般藏不住面上欣喜的模样,更是在她提及沈厉时那种羞赧却向往的样子,恐怕其中定是藏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二姐姐见过那个沈校尉了?二姐姐认识他。” 覃晴也是有过暗中相识心上人的经历的,覃韵面上的神情她不会觉错。 覃韵垂着眸的神色微顿,面上更红,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覃晴看着,勉力勾出一抹笑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二姐姐可能同妹妹讲讲?” 覃韵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在颐园的时候……” 颐园?覃晴略一思索,的确,当时她和言朔从假山阵里出来的时候,除了九皇子言沂,旁边站着的还有沈厉,当时她心底还疑惑过言朔这么把这颗暗棋给带了出来,那假山阵复杂,恐怕覃韵定是惊慌,莫不是沈厉弄了一出英雄救美惹得她这个二门不迈的姐姐芳心一动? “二姐姐难道当时便对沈校尉一见钟情了?”覃晴觉着,若是这样,那就是活生生的欺诈,套路! 当时可是言朔故意启动的阵法,也是言朔派的人呢! 覃韵却是忙摇了摇头,羞红了脸,却又有些嗔怪,道:“妹妹难道觉着姐姐是这样轻浮的人吗?” 覃晴忙道:“妹妹哪里敢,姐姐是怎样的风骨,难道妹妹会不知道吗?妹妹只是好奇,那沈校尉是有何等的大本事,能叫姐姐心甘情愿嫁给他一个小小昭信校尉。” 覃韵又是一阵羞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明镜忍不住替她夸道:“沈将军的本领可是大呢,当初在鼎云寺的时候夫人生了急病,可是全靠了沈将军连夜背了大夫上来,还有前些日子,姑娘的古琴也是沈将军寻来的百年青桐木才给修好的,当时送来的时候都已是斫好的,可是有心呢,想来是早已看中了我家姑娘。” 覃韵的脸色已是胀红,听了明镜这般直白没羞臊的话,不由就低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还不赶快出去那点心沏茶。” “是,奴婢这就出去。”明镜笑眯眯地告退。 “你们两个也过去帮忙吧。”覃晴自己脱了身上的大氅还有手拢,交给身后的浅春浅夏,道。 “是。” 身边侍候的人都退尽了,覃晴方靠前两步道:“二姐姐你可得和我讲讲,你和那个沈校尉到底是怎么……两情相悦的。” 第38节 覃晴并非是起了兴如同那些后宅长舌妇一般想探听他人的私事,只是覃韵与沈厉的事情,她不得不弄明白了。 覃韵伸出手指一下点在覃晴的额头上,“你这丫头才几岁罢了,怎对这样的事情如此热衷,莫不是也想早日披上嫁衣了吗?” “二姐姐可快别这样打趣我,妹妹可是关心二姐姐呢,若是换了别人,管她嫁给阿猫阿狗,妹妹才懒得多管她一句呢。”覃晴拖了绣墩在覃韵的身边坐下,摆明了你不说我就不罢休的模样。 “你……”覃韵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覃晴,别过了头道:“这,这可是怎么好意思说的……” 覃晴伸手握住覃韵的手,道:“那就让妹妹来问,姐姐答我一句总是可以了吧?” 覃韵闻言,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覃晴笑了笑,道:“方才明镜说,当日四婶婶在山上病倒,是沈校尉连夜从山下背的大夫上山?” “嗯。”覃韵点了点头。 覃韵追问道:“那沈校尉不在军营里,怎么会在山上呢?” 这才是她要疑心的地方,那沈厉挂职在五军营里,便是要在外面走,想他那样杀人如麻的人总归不可能到鼎云寺去,忏悔吗? 覃韵道:“他从小父母双亡,那父母的牌位都供在鼎云寺里,那几日正好是他父母的忌日,是以他都是在山上呢。” “他同你说的?看来沈校尉当真是对姐姐无所不言。”那几日都在山上,也就是说自她走后,覃韵估计就同沈厉相处过一段时日了。覃晴心中不由有些松动,这个沈厉,还真是下手够早的。 ☆、第54章 覃韵的眸中亦闪过回忆,当初覃晴下山之后,那些经文也都抄完了,四夫人又只潜心与佛道,正是日日百无聊赖只能在后山以琴聊以解闷时,有一日她一抬头,便望见了躺在树桠的那个男人……她惊慌暗怪他无礼,那人却是直接闭了眼睡过去了一般,一动不动也不吱声,她只好自己抱着琴走了。 再后来,便是四夫人突发了急病,她派人回府求救却是求助无门,走投无路之时,是那个人突然带了大夫上山,真是夏暑为过,那个男人背着大夫爬上山几乎湿透了一声的衣裳,大夫开了药,也是他大半夜去下山去取药,煎药,却仍旧是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就走了。 可是她却是记住了,等四夫人病一好转,她便鬼使神差地又往后山去了一趟,只见他果然又躺在那树杈之上…… 她感激他同她道谢,他说最近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心情不好,要听她弹琴。于是,她便连着偷偷往后山来了好几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沈厉,是五军营的一个昭信校尉,家就住在京城。 后来…… “那这青桐木有事怎么回事?明镜说沈厉送来的时候已是斫好的,他怎么知道你的琴坏了,又是怎么知道那古琴底板的尺寸模样?”这一项可是明明白白的别有用心了,这些事都清清楚楚,定是言朔那里透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覃韵笑了摇头,“他送过来的时候便是斫好的,我问他,他也没说……” “姐姐难道就从没怀疑过他别有用心吗?咱们府里发生的事情,他怎么就晓得得清清楚楚。”说来覃韵也是涉世未深,不知如何应对,若那沈厉怀了什么恶毒的心思,那此事叫旁人知道了,就是私相授受! “他没有!”覃韵忙不迭地便替沈厉辩解,“他没有……” 覃晴道:“二姐姐怎么就能够断定呢?你可是宁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若他真是正人君子,当不该多次单独见你。” “他没有,他为了那块青桐木,肩上受了很重的伤,他绝不会是别有用心。”覃韵永远记,当时沈厉将青桐木送来时她的惊喜,也不会忘记,当她欣喜若扛不慎触碰到他的肩膀时他倏然紧皱的眉头和眼中的痛苦,她看见他那间青色的衣衫迅速晕染了暗色,还有她小心翼翼解开他肩上绷带是所看见的情景。 “沈校尉受伤了?”覃晴微愣。 “是叫野兽抓的,他没有说,但我知道这是为了我取青桐木的时候受的伤……”那是三道抓痕,血肉模糊几能见骨,她虽然从没见过,可是也能猜出来是何所伤。 想想也知道,那百年的青桐木可是随处可见随地便长的,定是往深山老林里取的。 “那这亲事……可是沈校尉提的?” 若如覃韵所述,沈厉的确数次帮覃韵与危难之中,要说好感,覃晴也是略有所改观,可一切的疑问,都在最后一个问题中。 “是……”覃韵的眸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顿了半晌,方才咬了咬牙道:“是我自己提的。” “二姐姐自己提的?”覃晴的心中一惊,真是没想到向来内敛柔弱的覃韵竟然敢自己同沈厉提亲事。 “是我的自己提的,”覃韵恬静的面容上既带着难褪的羞赧,又带着一种坚定,“他是个好人,及时请大夫救了娘,又修好了爹爹唯一的遗物,大恩大德,我便问家中是否有妻室,反正我留在府中也不过随波逐流任人处置,还不如自己寻一个寻常的人家。” “二姐姐……”覃晴闻言,心中既是震惊,却也无奈,的确,若非覃韵自己放手搏了这一个前程,恐怕以如今二房都岌岌可危要全力与大房相斗的情况来看,也是无法在老太爷病亡之前把她从庄子里捞回来再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想来覃韵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庄子里又生存艰难指不定何时一辈子便叫老太君随意摆弄了,才壮着胆子拼了脸面同沈厉说了那些。 覃韵牵了牵唇角,柔声道:“说来此亲事可成,听说还是多亏了二伯在旁帮衬了一句。” “我爹?”覃晴一愣,“他怎么帮衬?” 她本也是奇怪的,虽说老太君从不讲覃韵放在心上,可到底也是她宁国公府的姑娘,嫁给谁不起些拉拢的作用不好,沈厉不过小小昭信校尉,就算覃韵在她的心中还不如身边的丫鬟,这也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覃韵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回来的时候听院里的人说的,说老太君本是不同意的,连面儿都没见,都要将人赶出去了,是二伯突然回来,进了老太君的院里说了一句,后来大夫人才出去收了聘礼。” “哦?”覃晴低低应了一声,暗疑覃沛如何会插手此事,却也不多说,只笑了笑说,“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说沈校尉的庚帖已经送来了,这样心急,恐怕是急着娶姐姐过门呢。” 覃韵闻言,面上又是飞红,“妹妹你又贫嘴,可是再不理你了。” “好了,喜事将近,好姐姐可就饶了我吧。”覃晴上去扑进覃韵的怀中撒娇,可眸中却是光芒复杂。 ………… 从覃韵那里回来的时候,已是到了上灯的时分,覃晴甫一踏进院门,就有候着的小丫鬟忙着去小厨房传了信,是以等覃晴从里屋由伺候完换了衣衫出来的时候,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姑娘。”浅春站在一旁为覃晴布菜,夹了一只水晶饺子放进覃晴的碗里。 浅夏盛了一碗碧玉翡翠羹端到覃晴的桌前,笑道:“今儿厨房里做的都是姑娘爱吃的菜,想是知道姑娘在外头住得久了,想念府里的菜呢。” “嗯。”覃晴淡淡应了一声,夹起碗里的水晶饺子咬了一口,是她最爱的地三鲜馅儿的,虽说是地三鲜,却是用老鸡汤蒸煮过好几道,再不知用了多少珍贵的食材费了多久的功夫才能出来的一道菜。 浅春自也是知道那水晶饺子的手艺复杂,在旁笑着道:“听说咱不在的时候小厨房又添了一个新的厨子,是夫人专门给三少爷请的,今儿这水晶饺子就是他手艺,姑娘尝着味道怎么样?” “嗯。”覃晴又是应了一声,对着身前盘子的眸子微微有些失神。 “可是那厨子的手艺不合姑娘的口味?”浅夏瞧着覃晴都动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只道覃晴是不喜欢,忙道,“那下次还是换回原来的厨子给姑娘做这一道,再是不用他的了,姑娘便且先尝尝这碧玉翡翠羹,这道还是咱原来常用的那个厨子做的。” 浅夏使了个眼色,浅春便赶忙将放着半只水晶饺子的碗从覃晴面前端走,浅夏赶紧将盛着碧玉翡翠羹的碗移到了覃晴的面前。 “赶紧把这盘水晶饺子端下去。”浅春一手将碗递给身后帮手的小丫鬟子,一面又赶紧去撤了那盘饺子下去,转眸间偷偷觑了眼覃晴的神色,却是见她面上的神色丝毫没有波动,只是仍执者漆木的筷子顿在那里。 “可是今日的菜色不合姑娘的胃口?”浅夏也是瞧见的,只想着或许是覃晴这些日子在英武伯府的庄子上喝陶惠然应对乏了,是以口味不似常日,便道转身同后边侍立的小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将这些菜都撤了,叫厨房做新的过来。” “快去。”桌上的十二道菜都是覃晴平日里喜欢的,按说不该如此,浅春的心中虽然疑惑,可也拿不准覃晴的心思,毕竟从前也是有过一两回的,可那几回都是极少地在老太君处挨了训斥丢了大面子才有的,今儿个回来老太君可是什么都没说呀。 “不必了。” 正是小丫鬟门大气不敢出端上漆盒来上前准备撤菜的时候,覃晴却是突然开了口,淡淡的一句是否了的意思,可手上的筷子却是在桌上放下了。 “姑娘?” 浅春浅夏看向覃晴的面色,却只见她面上的神色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来,只叫人觉着有些低沉之感,正是心中疑惑猜测,覃晴却是倏然站了起来。 “姑娘?姑娘去哪儿?”浅春浅夏也是心中惊疑,只见覃晴起身便直接往内室而去,忙跟了上去。 覃晴自己打帘子径直进了内室,因着主人还不在屋里,是以屋中的烛光有些暗淡,覃晴直接走到了妆台之前,看着妆台上小叶紫檀精雕的妆奁盒子,伸出手,将妆奁镜下的小屉抽了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将手伸进那空了的槽内,拿出一封叫折叠了的信封来。 覃晴有些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信封,长长的眼睫在昏暗的烛火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遮掩了眸底所有的神色,只能看见眼睫突然微微颤抖了两下,紧接着,覃晴便将手中的信封拆了,抽出信纸来。 烛火跳越,灯芯噼啪爆了一下。在寂静的屋内发出一点声响,昏黄的光线下,只见纸上写的一行字刚劲有力又透着飘逸潇洒,是映在覃晴记忆最深处的熟悉字迹。 这个傻瓜,也不怕会叫人看见他裕王殿下的真迹惹祸上身。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一下,带着微微的颤抖,叫这一室黯然的烛火映衬着,透着一种淡淡的凄清。 ☆、第55章 “姑娘……”浅春在门边儿看着,嘴唇动了动,没有敢喊出声来。 覃晴看着那纸上的字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嗓音的平淡,“笔墨伺候。” “是。”浅春赶紧往外去拿来了文房四宝。 覃晴亲自动手研墨,也不顾字体端正秀丽与否,在纸上飞快写下了一行字,道:“我记得,老太君院子的那个林婆子每月的这个时候都会出去采买院子里那些个丫鬟婆子的胭脂水粉还有其他人托的一些杂物是不是?” 浅夏道:“是,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出去了。” 覃晴将纸拿起来递给浅夏道:“把这个给杨三儿,叫他想办法在那林婆子出去采买的时候,把大老爷在外头养外室的事情透给她知道,做的利索点儿,别叫察觉出来是我们做的。” “外……外室?”浅夏一愣。 “是啊,”覃晴凉凉勾了勾唇角,“可不单单是个外室,恐怕咱府里马上就要多一个少爷了。” 多一个少爷? 浅春浅夏闻言,不由心中一惊,这难道是说…… “姑娘,这么大的事,杨三儿能办成吗?”浅夏不禁有些担心,大房的本事可是厉害,老太君又是那样精明的人物,就他们这些小手段,若是万一有失叫查出来…… “这杨三儿从小到大帮三哥哥办了了多少事,你且赶快去就是。”如果说覃子懿从小就是不安分的,那杨三儿就是帮助覃子懿完成各种不安分的手,覃子懿在外头有多少不学好的破事儿能瞒得府里这样严丝合缝不透风声,还不是有个得力的手下。 “是。”浅夏应了,将纸折了藏进袖中,“奴婢这就去办。” “姑娘可还用膳?外边的菜都要凉了。”浅春试探着提醒了一句,总觉着从二姑娘那儿回来以后,这姑娘就有些不对劲呢。 “不用。”覃晴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往妆台旁走去,“我乏了,早些侍候洗漱吧。” “是。”浅春应了一声,退出去吩咐小丫鬟准备东西,可回来的时候却仍见着覃晴一动不动地站在妆台边儿上,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姑娘?”浅春小心翼翼地轻声喊了一句。 覃晴听见了声儿,仿佛惊醒了一般,睫毛颤了颤,紧握了什么的手下意识往袖中一收,浅春连忙垂下眸去,什么都没有看见。 手中的墨玉微凉,覃晴藏在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凸起的纹路,缓缓抬起眼眸,看见的是铜镜中的自己。 有小丫鬟转了洗漱的用具进来,将屋中的灯火渐次点明,铜镜中的影像亦清晰了起来。 五官精致,眉眼秀丽柔美中微微透着一种抹不去的清高气质,是多年书卷琴音雕琢出来的气度早已磨砺不去,还有些圆润的下巴带着这种年龄应有的稚气未脱,尚没有后来的那尖尖下颌仿佛不堪触碰惹人心怜,只是向来清亮的眸子却是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措迷惘。 其实言朔纵然手段狠厉诡计多端,却从来只对着他人。 覃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可脑中却是渐渐浮现出言朔清俊的面容。 言朔的母妃是曾经后宫中盛宠一时的宠妃,却是在生下他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自小言朔便是在皇后的手底下长大。 世人皆赞皇后贤德仁厚,处处悉心抚育这个并非己出的六皇子,都说言朔命好能在生母病卒后又立刻傍上皇后这颗大树,还是这样宽宏大量贤淑仁慈的皇后,当年的她也是如此认为。只是后来在言朔动手逼宫之前才偶然晓得,原来言朔身生母妃是死于皇后的手里。 看过这样多的阴私机谋,覃晴也不难猜出其中的缘由,这当年皇后无子,后宫不仅有覃妃还有言朔之母,自然是要除掉言朔的母妃再将皇子夺过来,既博得美名又收服一个皇子。简直一箭双雕,可不久之后,皇后却诞下了一队龙凤双胎,虽是盛事一桩,但太子病弱,皇后防得最紧的,其中之一怕便有言朔了。 后宫深深,没有一个人是好相与的,又有血仇在身,隐忍至深,时刻都要防备皇后下手加害。步步为营,小心筹谋,后宫有虎视眈眈的皇后言彤,前朝又有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一个比一个狠辣阴险,恨不能下一刻就扑出来将他拆吃入腹。 这样隐忍的身世,这样凶险的形势,言朔怎么可能不将自己磨砺地更加阴狠毒辣,更加阴险狡诈。 她不过周旋于一个宁国公府的后宅罢了,便为得能够生存那样细心筹谋,设计经营,时时准备算计于人。 当年她怕他,不能够看懂看清,可如今,她其实应该是最懂他的那个才是,也应该……明白他的心意。 覃晴的心中隐隐传来一种细微的刺痛,攥紧了手中的墨玉。 第39节 “姑娘?”浅春试探着上前,低低喊了一声。 覃晴猛地阖上眼眸,坐下来,淡淡道:“将髻上的东西卸了吧。” “是。”浅春道。 夜色凄凉,月光黯然,屋中烛火微弱闪动,雪青色的鲛绡帐内,覃晴紧紧皱起的眉心间细密的汗珠缓缓汇聚。 硝烟刺鼻,满目疮痍。 “公主,裕王带人过来了!” “报——公主,裕王杀进来了!” “公主,裕王的人已经把整个庄子围住了!” “公主,咱们必须撤了!” “黑锋队,准备!” “轰!轰……” “后退!” “撤,快撤!” 耳边的声音混乱交杂,统统湮没在了天雷弹震天的爆炸声中。 “言朔果然最在乎你!”言彤的娇躯束甲,妍美的面容上黑灰与汗渍混合,透着明显的狼狈却不掩那眸中的疯狂狠戾,手中的长剑紧紧抵在覃晴的脖颈上面,“跟我走!” 覃晴没有动弹,只是站在那里,容色憔悴,仿佛失了生气的木偶,当初小产将她的身子伤得极重,拿什么调理都没用,这几年里头从来没有真正好过,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怎么能够好呢。 “你走不走!”言彤手上的长剑又往前一紧,贴住了覃晴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贴在脖颈上冰凉沁骨,覃晴抬眸看了她一眼,讥诮一笑,结霜的眸底是浓浓的恨意,“贱妾不过残破之身,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指望上我了?” “啪!”言彤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覃晴的脸上,“覃家的贱婢,也配你开口!” “呵……”覃晴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口中腥甜,却仍是冷笑不止。 “贱人!”言彤的眉心一拧,抬手就又要打,却叫身边的谋士劝住。 “公主,形势紧急,咱们还是快撤吧!” “哼!”言彤狠狠看着覃晴,忿忿收手,转眸间却眼见硝烟战火的另一头火速赶来的淡金色盔甲,以及朝着他们举起对准的无数□□。 “哼。”言彤的唇角勾起的笑容残忍,身子一错便躲在了覃晴的身后,拿剑抵着覃晴的脖颈,往后撤去。 硝烟滚滚中,覃晴忽然便鬼使神差抬起了眼睛看向前方,穿过了前头的刀光剑影,望见了兵甲防卫最严处,一张好几日未见熟悉的面孔正撕心裂肺地吼着什么。 覃晴用力凝神细看,她看清那最前面的两个字,然后便缓缓模糊了。 “阿晴,阿晴……” ………… 阿晴,阿晴什么呢?覃晴从梦中苏醒过来,却是再回不起后面的字来,躺在床上缓缓地喘着气,良久,转过头看外边的时候,只见天光大亮,有人轻声进来的声音,是浅春浅夏捧了梳洗的用具过来。 “姑娘起了?”浅春向前将鲛绡帐撩起同金钩子勾了。 “嗯。”覃晴缓缓坐起身来。 “呀,姑娘怎生出了这样多的汗,可是……可是做恶梦了?”浅夏瞧见了覃晴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不由问道。 覃晴点了点头,接过浅春递过来的茶盅漱口。 “快些梳妆更衣吧。”覃晴道。 “是。” 描眉抹粉,梳发簪钗,覃晴用毕了早膳,便带了浅春浅夏出了门去。 “姑娘,这样大清早的咱们去哪儿?” 冬日的清晨寒冷沁骨,浅春浅夏有些瑟缩地跟在覃晴的身后。 “去就是了。”覃晴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去,一路进了二房的院子里头,然后到了转到一处花圃的后面,找到了一处隐在藤蔓交杂处的小门来,开了那小门,便是一条供花匠进出的小径,只沿着走了几步,便见二房里用的老花匠,带着帮手的小厮拿着家伙什过来。 “给六姑娘行礼。”老花匠忙跪下行礼,这大清早的,怎么就在这条路上碰见主子了呢。 “嗯。”覃晴淡淡得应了一声,然后伸手一指他身旁的小厮,“你过来说话。” 语毕,便转身往回走,进了那小门里。 “是。”春儿站起身,跟了过去。 “我有事交给你办。” 进了小门,覃晴身后合住了,然后低声吩咐道。 春儿低着头,道:“听凭姑娘吩咐。” 覃晴从伸手拿出攥了一路的墨玉令,道:“你且帮我传个信,问问王爷,这几日可有时间往香金楼一叙,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寻他。” ☆、第56章 “是。”春儿双手接过墨玉令收了。 覃晴却是不如往常般直接挥退,俏丽的面容上有些犹豫,良久,方迟疑道:“昨日……你可知晓王爷的消息?” 春儿摇头:“王爷有令,奴才只专心负责姑娘的事宜,王府之事并不清楚。” “哦……”覃晴应了一声,有些失望,“你且去吧。” “是。”春儿转身开了小门出去,浅春浅夏便走了进来。 “姑娘……”浅春的心中隐隐有所觉察怀疑,却又不甚明朗,疑惑之中便想开口,却叫浅夏伸手一拉袖子。 “走吧,去二姐姐那里。”覃晴也不做多解释,言朔之事到底是不必瞒了她们的,可她也不必说道清楚,只她们心中有数就是。 清晨的冷风寒凉,覃晴顶着寒气往覃韵处去,一进门儿,果然见她正专心绣着嫁衣。 “六妹妹来了。”听着就任进来,覃韵不由抬头笑道。 覃晴叫浅春浅夏解了大氅去了手拢,上前去看,只见那绣架上绷的红色绸布上已是绣成了形的鸳鸯戏水栩栩如生,“二姐姐的绣工果真是顶顶好的,便是京中最好绣坊里的绣娘也是没有姐姐这样的手艺。” “妹妹的嘴可真是会夸人。”覃韵闻言,指尖轻轻从那对鸳鸯上抚过,眸中是淡淡的柔情。 “姐姐就不必谦虚了。”覃晴看着覃韵的神色,心中也是欣慰,上一世的覃韵至死未嫁,被宁国公府带累得共赴黄泉,从来不知情滋味,而今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心仪之人,并且婚事在即。 “六妹妹这么早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明镜端上茶水点心,覃韵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事儿便不能到姐姐这儿来吗?姐姐可是怕妹妹扰了你的专心,倒时候嫁衣上的鸳鸯绣得不好看沈校尉不喜欢吗?”覃晴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戏谑道。 “六妹妹!”覃韵的脸上又开始羞红,嗔道:“这话若是叫二伯二婶婶知道,看他们怎么罚你。” “姐姐可是饶了我,千万别叫爹娘知道。”覃晴双手合十有口无心地对着覃韵求了求饶耍俏皮,一面眼睛却望进桌上放的小箩筐里,瞧见了里的放的一叠花样子,伸手就取了出来。 “这些可是上回姐姐给我看过的那些花样子?”覃晴边一张张翻着,边道。 覃韵看了一眼,道:“就是那些呢,瞧拟当日那般求学好进的模样,却是没想到你竟是个懒的,才起了头便放下了。” 覃晴又从伸手从箩筐里头翻了翻,找出了上回自己绣的那块帕子,左右瞧了瞧也是瞧不过眼,便扔在了一旁,搜罗了搜罗,重新用绣绷绷了一块新的布上去。 “谁说妹妹是个懒的,今儿我便绣一个出来叫姐姐瞧瞧。” 想来今日也是无事,正好用来打发时间,覃晴又从一叠的花样子里头翻了翻,找了一张最简单的兰花的样子,穿了丝线就上了手。 覃韵从绣架上抬起眼来瞧了她一眼,唇角轻轻勾了勾,继续埋首与自己的嫁衣上。 ………… 大约是冬日寒冷叫人懒怠多动弹,覃晴一坐下,便直到了用傍晚的时候才从覃韵处出来,从二房的院子里头过的时候,听着管事的婆子吩咐晚上覃沛膳食的要求,不由顿了顿,问道:“爹爹回来了?” “回六姑娘的话,是呢,老爷说今儿衙门里完事儿早,是以早回来了一会儿。”婆子道。 “爹爹现在在哪儿?”覃晴心里头想着的是沈厉上门提亲靠覃沛才允了的事情,便想问问。 “老爷在书房呢。”婆子笑道。 覃晴点了点头,边往覃沛的书房里头去,敲门进去的时候,覃沛正捧着书卷认真研读。 “爹爹。”覃晴行了一礼。 “嗯。”覃沛从书卷里抬了眼,“你来了?可是有事?” 覃晴笑了笑,“没什么事呢,只是从英武伯府的庄子上回来之后,还没有给爹爹请安呢。” “嗯。”覃沛又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书卷上去,而后突然一顿,想起了什么,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听说你与英武伯府家的姑娘交情甚笃?” “是呢,惠然姐姐的性子爽气,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物,叫女儿看着,是个和京中各家姑娘都不一样的好姑娘呢。”覃晴道。 “哦?”覃沛的尾音略扬,却是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你哥哥的性子你也是清楚,还有你母亲,将来新妇过门,你还是要多从中帮衬才是。” 温氏乃江南女子,又生于世家大族,秀丽柔美,向来是看惯了世家女子的,自然是看不顺眼陶惠然的经历,而覃子懿的混账性子更是不必说的,这成亲不过是第一步,将来这二房里头怕也是有得可闹。 “是,女儿谨记爹爹嘱咐。” 覃晴应了一声,覃沛轻叹了一口,又拿起了书卷抬手就要让覃晴告退,可覃晴却是先一步开了口,“二姐姐的婚事定下了,听姐姐说……还是爹爹帮忙定下的呢。” “休要胡说。”覃沛的面色一正,“亲事乃是老太君亲自做主,岂有要旁人帮衬的道理!” “是。”覃晴忙应了,除了不怎么理后宅之事的老太爷,这老太君便是决定覃韵亲事的最高长辈,是权威。从大房的大公子到二公子,还有如今的老爷们当年的婚事,哪一桩里头没有老太君的首肯,便是覃子懿的婚事也是得了老太君的同意才开始进行的,将来覃依覃涵到覃瑜再到她的婚事,除非赐婚,否则便都是要从老太君的嘴里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这覃韵的婚事自然也是要一样的。 覃沛这是不想叫覃韵叫人看轻呢。 “凡事切不可胡乱开口,三思而后行。”覃沛训示道。 “是。”覃晴低头道。 “回去吧。”覃沛重新将目光移回书卷上。 “六儿告退。”覃晴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姑娘。” 方出了屋子,浅夏便上来为覃晴披上大氅。 “打听到了吗?”覃晴低声道。 “嗯。”浅夏轻轻点了点头。 第40节 “回去说。”覃晴接了浅春手上的手拢,就自己的绣楼而去。 等进了自己的屋子,换了居家的便服,覃晴才开头问浅夏道:“说说,可是为了什么原因。” 覃晴指的是覃沛帮衬覃韵婚事的事情,据她的直觉,覃沛出言促成这桩婚事绝对不会是没有缘由的,依着覃沛的性子,可不是喜欢乱点鸳鸯谱的人,而且沈厉也绝非那种憨傻之辈,凭着对覃韵的一腔情意便敢以昭信校尉的身份往宁国公府里去提亲,岂非是碰钉子? 覃沛那里探不出来没关系,这不还有跟随的亲信小厮么。 “回姑娘的话,说是因为沈校尉曾偶然救过老爷一回呢。”浅夏道。 “沈厉救过爹爹?”覃晴的眉梢微挑,“爹爹何时遇过险,府中怎么不知道?” 浅夏道:“说是以前有一回老爷在街上的时候马忽然惊了,是沈校尉仗义出手,才没叫老爷被从马上甩下来,因不是什么大事,是以才没往府里说呢。” “呵。”覃晴笑了一声,“这可还真是……巧呢。” 覃晴的直觉中觉着有些猫腻,可也是拿不准是不是沈厉自己故意出的招数,若真是套路,她可是要好好给沈厉记上一笔。 “好了,传膳吧。” 北风呼啸,冬日漫漫,第二日覃晴早起往覃韵处去的时候,便听前头传来消息说沈厉派人来走请期的流程了,或许是覃韵马上便要出嫁不能再轻易时常相见的缘故,又或许是真真闲来无事,覃晴又在覃韵的屋子里头一座就是一日,临近傍晚的时候才站起了身告辞。 看看覃韵绣架上已是初现热闹繁荣吉祥寓意的各种繁复花样,一样样的都是巧夺天工,再看看自己手中花了整整两日的光景做出来的荷包,真真是相信见拙,丑的奇形怪状。 暗暗叹了一口,覃晴便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进院门的时候,只见着前头树丛忽然抖了抖,后头有小厮灰色的衣衫一闪而过。 覃晴的猛地脚步一顿,然后跟了上去,一直到花圃的偏僻处,方见着等在那里的春儿。 “姑娘。”春儿的双手一递,是言朔给覃晴的那枚墨玉令。 “王府可是有了回音,王爷怎么说?”覃晴的语速有些稍快,心间跳动的速度在不经意间加快。 “回姑娘的话,王爷进来政务繁忙,着实是抽不出身来,请姑娘暂且等等。”春儿低头恭敬道。 “哦。”覃晴的眸光一黯,垂下眸来,伸手接过了墨玉令握在手心。 墨玉冰凉,沁入覃晴的指尖,覃晴的齿尖轻轻咬唇,略犹豫了下,道:“你可知……王爷的脸上那道伤怎么样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可是将他抓破了皮,再用什么灵丹妙药,怕几日里也是不能见好的。 像他这种天天出入朝堂日日同各种重臣要臣打交道的人,脸上有那么一条抓痕在,可是有损颜面的。 春儿硬邦邦道:“回姑娘的话,奴才不知。” 覃晴的眉心不由轻蹙了一下,“你是他的人,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王府里的事情么?” “回姑娘的话,奴才确实不知。”春儿道。 言朔派他到宁国公府,难道只是做单方面传信的信鸽吗! 覃晴重重咬了咬唇,不置一词,转身便走了。 ☆、第57章 回了屋里,晚膳已是备下了,覃晴却是未看一眼,径直便进了里屋。 浅春浅夏拿了更换的便服上来,伸手就为覃晴解去身上厚重的冬衣,从里头解出一个新做成的荷包来。 “姑娘。”浅春将荷包递给覃晴。 覃晴伸手接了荷包一看,本开舒展优雅的兰草叫绣得僵硬又扭曲,乍一放在眼前瞧着,竟是有些像鸡爪子。 “什么难看的玩意儿,拿出去扔了!”覃晴的心中只瞧着烦操,甩手就扔进了浅春的怀里。 “姑娘,这可是你花了两日的光景才做好的呀!”覃晴向来是不做这些的,难得有一个,便是丑些又有什么关系,将来总会好的不是吗,而且为了这,还在指头上戳了三个窟窿呢! 两根破草要花两日的光景才做出这副德性,这可是在刺她的耳朵么! 覃晴没好气道:“扔了就扔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是。”浅春忙应道,将东西收进了袖中。 浅夏细细将覃晴衣衫上的盘扣扣上,道:“姑娘可是心情不好?” 方才她们没跟上去听,但这会儿大约也能觉出一些情况来了,这是遇着了什么事情,心里堵了呢。 她们这个小姐,平日了大多时都是容易侍候的,但到底从小的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清高的性子倒是端地牢,可偶尔叫遇着什么事儿,一不小心仍是免不了显出些刁蛮小性儿来。 叫浅夏问中了心绪,覃晴深吸一口气,闷声道:“没有。” 她才没有生气。覃晴死死按下心中蠢蠢欲动的烦躁与不安,对着镜子扶了扶髻上的步摇,可嘴角上却是没法儿再勾出笑来了。 又是一日过去,按捺住心中不安躁动的心绪,覃晴又在覃韵那日度了一日,有了前两日的积累,手上倒是熟练了些,可荷包上的针脚依旧是参差不齐,索性一扔手便直接不做了。 沉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双儿等在屋门口。 “给姑娘请安。”双儿行了一礼。 “什么事?”浅夏上前问道。 双儿道:“回姑娘的话,前头三少爷手下的杨三儿刚刚托奴婢传信进来,说是姑娘嘱托的事儿已是成了。” 成了。覃晴的眸光微动,看了眼双儿道:“你随我进来。” 屋中的银炭烧得暖和,覃晴进屋解了大氅自桌边坐下,浅夏默默端来热茶糕点放于覃晴的手边。 覃晴的眸色沉沉,心中思索片刻,道:“咱们院里的人可有拖祖母院子里那张婆子往外代为采买胭脂水粉的?” “回姑娘的话,咱院里下人的胭脂水粉都是有定例的,到了日子就一并由管事姑姑那里取的,是不往那张婆子的地方去的,偶尔短了什么,也是托能进出的小厮婆子麻烦一趟的。”浅夏道。 “是吗?”覃晴应了一声,然后同双儿道:“你现在就往张婆子的地方去,只说是你的胭脂用得短了,想问问张婆子哪儿有没有多的。” “还有,你且借着由头在祖母的院子边多待些时辰,仔细看了都有那些人进出。” 手底下的丫头本事到底还是太嫩,浅夏是贴身的太过显眼不能派遣了做这种事情,覃晴只有将法子给讲明白了去,却也将原因剖白了。 “是。”双儿领了命,便往外头去了。 浅夏看着,不由问道:“姑娘这回打算怎么做?” 覃晴唇角勾了勾,伸手端了茶盏轻轻吹了口热气,幽幽道:“还能怎么办,宁国公府嫡支的骨血总归是不能流落在外的。” 大夫人的本事厉害,地位又稳固,轻易撼动不得,她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找人给她添添堵。 说来这大房里除了早已成年许久嫡出大少爷和庶出的二少爷,已有多年再未添男丁,想想这会儿宁国公府好歹还有四房呢,香火如此凋零,可大夫人自己却是不能生了,却也防着底下的妾室不让生…… 大公子同大老爷都是不争气的,臭味相投却是两看生厌,二公子又是个极会讨巧的,这宁国公的爵位是要落在大老爷的头上的,而在之后世子之位则该是给大公子的,只是这下一代的宁国公交替时日可还长着,万一中间就叫什么人给截了胡去…… 大夫人办事严谨难寻把柄,上一世覃晴没看出来大房的端倪,是以今生也无甚可以预见的东西,可急中要生乱,只要这大房里头一乱,就总会出差错的。 覃晴轻轻嘬了一口香茗,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眼底的神色, 这一回总算是都站在了棋盘之旁,且看谁的运气更好吧。 上灯时分,晚膳过半的时候,双儿才终于从老太君的院子里回来,脸上叫寒气冻得泛红。 “禀姑娘,奴婢回来之前,老太局召了前头的一个管事进院子呢。” “哦。”覃晴咽下口中的羹汤,唇角往上动了动。 一旁的浅夏则上前,将包着银锞子的荷包塞到双儿的手中,沉声道:“以后且忠心为姑娘做事就是,这些,便权当姑娘给你哥哥娶媳妇儿送的老本钱。” 双儿捏了捏手中的银子,足足有二两重,可是能为家中哥哥娶媳妇儿再添上老大一笔了。 “是,奴婢谨记。”双儿郑重垂头行礼道。 覃晴放下手中汤勺,轻轻擦了擦嘴,道:“浅夏,明儿一早,就把事情透给大房底下的人吧。” “是,姑娘。” ………… 北风卷地,天色阴沉,一夜之间京中的天气仿佛变得愈发冷了,压得厚厚低低的云层后头仿佛躲藏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雪,却是叫云层遮掩得严严实实。 接下去连着两日的宁国公府如往常一般平静照旧,覃晴也准时往覃韵处去磨着自己的绣工,却进展得差强人意,扔了再捡,废了不少二房库房里珍贵的料子丝线,只幸好倒没有同第一回一般将手上戳了一手指头的洞。 直到第四日覃晴没往覃韵处去窝在自己的屋里犯懒的时候,双儿忽然走进来报,说是老太君从外边接了一个小娃子进了府里。 “只有一个孩子吗?”覃晴仔细问道。 “是。奴婢看的清楚,只有一个孩子,是秋心姐姐亲自抱进老太君的院里的呢。”双儿确信道。 “行了,你下去吧。”覃晴抬了抬手,然后站起身来,“更衣,我要往祖母处请安去。” 覃晴的速度极快,可仍是没有大夫人的速度快,覃晴到的时候,大夫人已先一步进了老太君的屋里,外头还留了两个亲信的婆子,覃晴到门口的时候便险些给拦住,可这是怎么可能叫拦回去的?麻溜地一钻便进了院子,也不等禀报,直接就自己打了帘子冲进了屋里。 “祖母,祖母!”覃晴一脸的笑容灿烂,手中捏着一荷包跑到老太君的面前也不顾着行礼,伸手一送,献宝似的道:“祖母您看,这是六儿新学的花样,好看吗,这可是六儿专门为祖母做的呢!” 覃晴双手摊着的掌心里摆着一只秋香色的荷包,上面绣的是福寿双全的吉祥纹样,绣工精致自然不是覃晴的手笔,不过是往覃韵处要来的一样物什,专门用来做由头的。 “祖母,好看吗?”覃晴丝毫不心虚,俏丽的脸上眼眸天真,神色上完全是邀功的意思。 “怎么这样冒冒失失,都不通报一声,风风火火,你这丫头,可是在外头学野了。”老太君的语中虽然是责怪的话,可神态却是慈祥和蔼面上含笑,丝毫不见有什么不满的意思。 “祖母,你就看看嘛!”覃晴一下就在老太君的膝边靠着半蹲下,撒娇道。 “好,咱们的六儿是愈发聪慧了。”老太君伸手接过覃晴手中的荷包,一指旁边,道:“还不赶快给你大伯母请安。” “嗯?”覃晴的神色一愣,仿佛刚察觉,转过去看见了一旁站着的韩氏,起身笑着行了一礼,道:“原来大伯母也在这儿呢,六儿给大伯母请安。” “嗯。”韩氏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有些勉强。 “哐啷!咿呀咿……” 覃晴方给韩氏行了礼,便听屏风后头老太君卧室里头传来一阵声响。 “咦,这是谁在里头呢?”覃晴疑惑道。 “是晟哥儿在里头呢。” 老太君毫不遮掩地答道,韩氏闻言,眸光垂下。 “晟哥儿,晟哥儿是谁?”覃晴睁着眼睛,满脸的不解十分真实。 “晟哥儿是你六弟弟呢,”老太君同覃晴笑着解释道,而后扬声道:“秋心,把晟哥儿抱出来给六儿看看。” “是。” 卧室里传来声响,不一会儿帘子一掀,秋心便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孩子走了出来。 老太君瞧着那孩子,又看着覃晴笑得和蔼,“以后咱府里,可是有两个六儿了。” “呀,好可爱的小娃娃!”覃晴的面露喜爱,迎了上去就要抱,“祖母,六儿可以抱抱六弟弟吗?” 第41节 不问来历,也不问缘由,覃晴一张口,便是认下了这个六弟弟。 ☆、第58章 老太君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是你六弟弟,你自然是可以抱他的,仔细别摔了就是。” “嗯。”覃晴立即便迫不及待地伸手从秋心的手里接过了小娃娃,却不想有些沉,只抱了一小会儿,覃晴就忍不住弯了腰将晟哥儿放在了地上,幸好娃娃已是能站,叫覃晴扶着,到不至于滚到地上去。 “晟哥儿,我是六姐姐。”覃晴抓着晟哥儿肉呼呼的小手介绍道。 晟哥儿呆愣愣地看着覃晴,也不哭不闹,仿佛是在好奇覃晴到底是谁,覃晴见了,只拿最灿烂的笑接过秋心手中的拨浪鼓来逗晟哥儿玩。 “瞧,六儿和晟哥儿可真是个有缘的。”老太君看着,不由指着道。 韩氏瞥了一眼,眸底闪过冷色,却不显在语气中,淡淡应道:“是。” 老太君自是知道韩氏的心中不舒坦,道:“要说此事,也是老大对不住你,可他到底是男人,难免有一时冲动的时候,你也该体谅才是。” “媳妇知道。”韩氏暗暗咬牙,她原本已是往娘家调了人去准备料理了那对母子,却是不想叫老太君捷足先登竟然把孩子给接了进府!真真是棋慢了一招,但是…… 韩氏瞥向晟哥儿的眸中划过狠色,道:“只是这到底是说出去不好听,媳妇能体谅,却也是要为老爷着想才是。” “哦?”老太君抬眼瞧着韩氏眸中暗带警惕,“这可是怎么说,你有何思虑,只管说出来就是。” “这孩子是老爷的骨血,便是咱宁国公府的亲血脉,自是该认祖归宗的,只是若将来传出去咱宁国公府的六少爷竟有那样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为生母,恐怕也是与这孩子将来的前途有碍。” 韩氏的意思已是十分清楚,事已至此,留下孩子可以,但生母不能留。 “那你的意思是……”老太君也不应,只看着韩氏叫她自己说出来。 “老爷的骨血,媳妇自当尽心抚养,从今以后这孩子便留在媳妇身边抚养,媳妇必然视如己出。”韩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 她是在同老太君做抗争,要她接受这个孩子,生母便不能要。 这是要去母留子了。覃晴虽是逗着晟哥儿,耳朵却是竖得直,听到这里,也不等老太君反应,回过头便状似天真地问韩氏道:“大伯母是要把晟哥儿养在自己的身边吗?” 韩氏戒备地看了覃晴一眼,却也不屑,没有说话。 “难道晟哥儿没有自己的母亲吗?”覃晴又绷着一脸的天真道。 老太君看了覃晴一眼,亦未置一词,一旁的秋心便道:“回六姑娘的话,六少爷自然是有自己母亲的,只是身份抬过于低贱,是以不能养育六少爷了。” “啊?”覃晴惊讶道,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回过头去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晟哥儿还这么小,就要和娘亲分开吗?真是好可怜,以后都没有自己的娘亲照顾了,就像以前的七妹妹一样。” 覃晴又转过身去看向老太君一脸真实的伤感,“晟哥儿真是好可怜。” 七妹妹。仿佛漫不经心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却叫老太君同大夫人的面色俱是一变,很少有人还记得,其实宁国公府并非只有六个姑娘,而是有七个,乃是大房一个姨娘所出,只不过诞下孩子才半年就撒手去了,而因此抱到大夫人身边抚养的七姑娘,也在两个月后就发了急病夭折了。 不过是个姨娘的孩子罢了,还是个丫头,是以当年根本没有人在意,又死得有证有据,这大房里接连没了一对母女,连水花都没溅起一朵,可如今这当口叫覃晴扯出来,便是如平地一声惊雷,震的老太君的心头一跳。 如何,还要重蹈覆辙吗?这回可是个男丁。 覃晴轻轻拂过晟哥儿圆润的小脸,又抚过晟哥儿粗壮如藕一般又结实的小胳膊,真真是一个壮实健康的孩子,将来长大了,定也是宁国公府中的一根支柱呢。 老太君沉吟半晌,面色微沉,道:“六儿说得在理,孩子还这么小,自是离不开亲娘的照拂,左右不过一个名分罢了。” 韩氏的手心暗中狠狠攥紧,尖利的指甲嵌进肉里,深吸了一口气亦是不肯退让,道:“可那女人之前不过是个戏子,这样的身份传出去,咱们岂非成了京中的笑柄,媳妇也如何再在府中立足?” “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人会知道!”老太君沉着脸说话的声音一提,硬生生便压了上去,复又缓下来,“再者,不过是个纳个妾罢了,难道还能威胁道你当家长媳的地位不成,你也未免太过低看了你自己。” 为了一个儿子,就能这样折她的面子吗!儿子儿子,难道她没生过吗!她大房里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韩氏紧咬嘴唇,才忍住没破口大骂了上去,再要辩驳,却叫老太君直接抢了先。 “行了,就这么定了,过两天就把人接进来,这几日晟哥儿就先留在我这儿了,你身为正室,当有容人的气量,帮老大开枝散叶才是正紧。” 容人的气量,她还不够忍吗,大房里头数得上号的姨娘已经有五个了,还有通房妾室,加起来整整七个,当年老太爷才两个姨娘罢了,还不是叫让你把最得宠的给收拾掉了只留下自己给出去的那个陪嫁丫鬟,看看如今四房的处境,也配同她提容人之量! 瞧着韩氏的面色,老太君也知这回的确是叫她受委屈了,毕竟还要看顾到韩氏母家的面子,心知不能施压太过,可为的这好不容易得的男丁能保存下来安安全全长大成人,亦不能软了态度。 “好了,如今年关将近,还有三哥儿的婚期转眼就到,你身为长媳处理的事也急,且回去办事吧。” 老太君淡淡地给了一句,低头端了茶盏,便是逐客了。 韩氏只觉着嘴里头一股子铁锈腥甜味儿,生生咬破了里头的嘴唇,“媳妇告退。” 韩氏转过身去,如刀般锐利的眸光划过晟哥儿一无所知的面上,然后又定在覃晴身上,咬着牙大步离去。 “晟哥儿你可长得真可爱。”覃晴刮了一下晟哥儿的鼻子,眼眸微往后斜,听着大夫人愤然离去的脚步声,唇角冷冷勾起。 “哇……”或许是感受到了覃晴从头到尾的毫不走心的虚情假意,眼神儿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晟哥儿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呀,晟哥儿你怎么哭了!” 晟哥儿的哭声响亮又来的突然,覃晴是真叫唬了一跳,那晟哥儿又一面挣扎着要从覃晴的手里脱开,一时间覃晴不知是抓是放,瞧着晟哥儿的眼泪水,心里不由暗骂,你这小没良心的,她方才可是才救了你一命呢!不过…… 要不是她也没这一茬事儿了,覃晴将晟哥儿交给来接手的秋心手中,心中有些歉意。 老太君关切地看着秋心手中的孩子,“哎哟这是怎么了,是尿了还是饿了,快把奶娘叫来。” 孩子的哭声吵闹,丫鬟匆忙将奶娘喊了进来,一看是尿了,又是一阵打水拿家伙换尿布,整个上房里头一片混乱,覃晴便借机退了出去,一到屋外头,便是一阵寒气迎面。 “姑娘回院子里吗?”浅春给覃晴披上大红羽纱面的大氅,问道。 “嗯。”覃晴的面色淡淡,应了一声,瞧了一眼灰沉沉的天幕,缩了缩脖子,往回走去,进院子的时候,覃晴故意放慢了脚步,转去了二房的花圃隐秘处,果然见着春儿在那里收拾工具。 “给姑娘请安。”见着覃晴过来,春儿连忙请安。 覃晴从袖中拿出那枚墨玉令来,道:“还请再劳烦一回,务必向王爷传达说我……说我求见王爷。” 她用了言朔找给她的消息便是最明显的妥协认错主动认了他这个人情,他难道就不曾察觉吗? “是。”春儿伸手接了覃晴手中的墨玉令,“奴才这就去办。” 语毕,转身便从小门出去了。 覃晴看着那合上的小门,轻叹出一口气,回了屋子。 正该是准备上午膳的时候,覃晴过了二房的院子就有丫鬟上来询问,浅夏停下吩咐了两句,覃晴则径直回了屋子,只见双儿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张帖子。 “什么事?”覃晴同双儿一道进了屋子,问道。 “回姑娘的话,这是平阳侯府的帖子呢,请姑娘出席他们二姑娘的订婚小宴呢。”双儿道。 “什么平阳侯府的,咱们可是不认识。”浅春一面除了覃晴身上厚重的衣衫,一面道,“咱们三少爷的大婚在即,姑娘哪有时间往那里去。” 一直跟在覃晴身边,浅春也是见多了乱七八槽的帖子,也清楚覃晴会接那些权贵家的帖子,一听平阳侯府的名头,便下意识直接替覃晴回了一句。 浅夏正巧从外头回来,一听见平阳侯府的名字,皱了皱眉道:“平阳侯府?上回同英武伯府的大姑娘在一起的岂非就是平阳侯府的二姑娘?” 覃晴的眸光微动,问道:“什么时候?” ☆、第59章 覃晴的眸光微动,问道:“什么时候?” “在六日后呢。”双儿道,“帖子早已送到了夫人手中有些日子了,今日孙姑姑才转给的奴婢。” 呵。覃晴轻笑了一声,当初温氏可是相中过平阳侯府的二姑娘,结果叫覃子懿自己给搅黄了,拿懒□□吓唬了人家姑娘,叫温氏拉下脸上门去道歉,这会儿覃子懿定了陶惠然,而自己原本相中的媳妇儿成了别人的,温氏的心里怎么可能舒服,自然是压了帖子,自己不想去,也不想旁人去。 “你去回了平阳侯府的二姑娘,就说我六日后一定到。” 平阳侯府的二姑娘同陶惠然交好,像陶惠然这种重义气的定然是会去参加的,可她同覃子懿的事情虽然定下了,却仍是在风口浪尖上,倒时到场的贵女定然是不会少的,难免指指点点,她可得去帮她撑住了场子才是,看谁看胡说! “是。” 双儿领命去了,未过一会儿小厨房的午膳亦是摆了上来,覃晴随意用了一些,又歇了一个午觉,却是难以安稳,醒来了便又那了昨儿修了一半的荷包来,折腾了一下午,总算是像样了些。 “姑娘。” 上灯时分,浅夏忽然进来,神色有些隐秘,走到覃晴身边将一物什递给覃晴,低声道:“姑娘,这是那个春儿叫奴婢递给姑娘的。” 覃晴闻言,眸光一亮,忙问道:“怎么说?” 浅春道:“回姑娘的话,那春儿禀报,说是姑娘叫他办的事情不成呢。” “不成?可有缘由没有?”覃晴追问道。 浅夏摇头:“没有呢。” 没有?覃晴的心中一怔,有些愣愣得垂下垂下眸光,她都不要矜持主动寻了他两回了,还要怎么样,要她上门去求他吗!求他见她一面,求他听她道歉吗! 混蛋!覃晴的心中升起一股委屈,伸手就把手中的墨玉令给甩了出去。跟她摆谱,跟她摆谱! 哐啷地一声闷响,墨玉令叫甩到了地上撞在了高脚花几上,覃晴仍是不够,将手边放着的做女红物什的箩筐一道扫落了地上,“把这些统统给我扔出去!” 行啊,不见是吧,不见就不见,上辈子那样艰难都没求过,这辈子她覃晴难道还会求他不成?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只管找原来的计划走自己的路就是,等到分了家及笄的时候,她便远远嫁出京城去,永远都不回来了,管他谁得了天下谁做了龙椅! “出去,统统给钱出去!”覃晴的鼻尖发酸,眼眶便有些涩涩的。 “是。”浅夏连忙低头去捡地上的东西,可那墨玉令却是不敢动,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关上门只听里头又是一阵东西落地的碎响。 屋子里头,覃晴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连带着妆奁一道扫落在了地上,低头伏在转台上,终是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没落下泪珠子来,只是静静地伏在那里,连带着后来的晚膳都没有用。 六日之后,平阳侯府二姑娘订婚小宴。 按关系的亲疏来算,覃晴同那二姑娘根本就不熟悉,不过是宁国公府的地位摆在那里罢了,递帖子的本意原是客气,却是不想温氏没来,覃晴却是到了。 可覃晴到了也无妨,平阳侯府到底不是肃昌伯府,可是不必将覃晴当座上宾供着,来了便是来了,按了常例来招待。覃晴的本意自也不是来平阳侯府里出风头,只是等了陶惠然过来便牢牢黏了上去,那脸上的热络讨好之意,只叫旁人看了都是目瞪口呆,也不得不对陶惠然另眼相待了。 婚期将近,陶惠然也是从城外的庄子里搬了回来备嫁,可神色上却是比在城外低沉了。 瞧着陶惠然面上寡淡勉强的笑容,覃晴只是在心中暗骂覃子懿是个不争气的混账玩意儿,可面上却是尽力陪着笑,也不硬拉着陶惠然说话,只是在旁陪着,便混过了一日。 傍晚散场的时候覃晴只觉着脑仁隐隐作痛,冷风扑面而来,伴了一点冰凉落在鼻尖上。 “姑娘,好像下雪了。”浅春抚了一下自己面上落到的雪花,道。 覃晴看了一眼天色,灰沉沉的天幕下有零星的雪点子开始飘落,“是啊,今年的雪比往年早了些日子呢。” 覃晴淡淡说了一句,便往前上了马车里。 “姑娘,今儿个咱们回去可是就要准备三少爷的婚礼了,前绣坊里头来信儿了,姑娘要在三少爷大婚是穿的新衣衫已制出来了,明儿就要拿来给姑娘试试合不合身呢。”浅春道。 “嗯。”覃晴靠在马车壁上,神色有些恹恹。 “还有夫人为姑娘新打的首饰,也是这几日到呢……”浅春正说的兴致勃勃,却叫浅夏捏了一下手背。 “姑娘可是今日乏了?”浅夏问道。 第42节 “没有。”覃晴的神色黯淡,耳边听着车外喧嚣的声音,忍不住伸出手将车帘子撩起一个角看出去,只见街角的尽头,香金楼鎏金的匾额在灰暗的天色中仍是夺目。 覃晴松手放了帘子,继续靠在车壁上。 “姑……”浅春心觉不对,下意识就要开口问,却又叫浅夏捏了手背。 车内静静,一时无语,覃晴恹恹地靠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直到,马车倏然一停,车帘子叫猛地掀起裹进一阵寒风。 ………… 长街熙攘,车马流动,便是将将下雪的天气,街上的人依旧是不少,香金楼的正门正处风口,为得不叫楼里的人都给冻死,便挡了一块厚重的大帘子来,顶住了外头的瑟瑟寒风。 忽然,那帘子两旁钻出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来,伸手将那帘子扯开一个大的缺口,从那掀起的缺口里昂首挺胸走出一个身着皇子蟒服圆润身材的小皇子来。 “九爷,回宫吗?”其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问道。 “回回回,不回宫还能回哪儿?难道还能回裕王府么?”言沂一脸的兴致缺缺,叹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狐毛大氅,这六哥最近脾气喜怒无常,他不就是把他放在桌上的破荷包给扔了,就直接被黑着脸赶了出来,话说,那个荷包这么丑,六哥府里怎么会养这么蠢的绣娘? “爷,您上车。”眼见着马车已赶到跟前,小厮忙撑了伞引着言沂上车。 都是那个蠢绣娘害的!言沂的心中狠狠唾了一口,抬脚便要往前走,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经意间瞥见有些远的前头,一辆招摇华丽的朱轮马车转过街角而去。 这样招摇,除了宁国公府还会是哪个?言沂眯眼看去,只瞧着有些熟悉,当初颐园的外头他见过一回,又刻牡丹又嵌珍珠的,那是专门载宁国公府最得宠的六姑娘的马车吧! 嘿哟,是覃晴呢,言沂的面上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听说最近她两次主动求见六哥都遭拒了,他就说什么来着,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果然被六哥厌弃了。 想到这个,再想到之前覃晴那分明不把他当回事的态度,言沂就起了坏心,连忙跑上两步指着覃晴的马车道:“快,追上前头的那辆马车。” 今儿他叫赶出来了有气儿没地撒,可巧就给他撞见了,还不得好好上去找找晦气? 言沂坐在马车上,满心盘算着如何稀落覃晴,待马车一停下便波不急待地钻了出去,却只见进了一条深巷中,自己的马车前头正静静停着宁国公府的那辆马车。 巷中寂静,言沂下意识就觉着不对劲,匆忙跑上去一瞧,果然见马车的前头没有车夫,再伸手一掀车帘子,只见里头倒着两个丫鬟,正是他以前见过的覃晴身边的两个丫头。 “爷,还活着呢。”一个小厮壮着胆子上去探了探浅春浅夏的颈动脉。 “废话,本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言沂放下帘子转过身就往自己的马车跑,“快回去找六哥,出事了!” 虽说那个覃晴不识好歹真的很讨厌,但怎么说宁国公府里也就这么一个聪明姑娘了不是,不耍妖娆也换着法到处作妖添堵,也是真的难得不是?况且还能得六哥的喜欢更是不容易,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十万火急一般,言沂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香金楼里,连厚重及地的大氅都来不及脱,跌跌撞撞跑上楼去,却是正撞上匆忙下来的言朔。 “六哥!”言沂在楼道上没缩住脚,一下就撞了上去。 “小九。”言朔一下提起言沂的后领就往一边放,“你先让开。” “六哥!”言沂叫裹得像只胖熊一般身形笨拙,可仍是一下扭身反抱住言朔的大腿,喊道:“六姑娘出事了,你去救救她!” “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了?”言朔揪开言沂的动作一顿。 言沂虽是心急,可仍是心中清明,听清了言朔言语中分明是知晓了的意思,在一瞧言朔手中捏着的信件,也是明白缘由,道:“我看见了,就在前头不远处的巷子里。” “你让开,我去救她。”言朔的面色沉沉,春儿来报,他不仅知道覃晴会出事,更知道原委,果然他还是不能放任宁国公府里的那些人让她自己去收拾么! 言朔挡开言沂飞快下楼,言沂才注意跟着走的侍卫里头,云销早已不见了踪影,这是去调王府的玄衣卫了么?言沂有些愣愣地想着。 ☆、第60章 此处开始甜甜甜 覃晴是叫冻醒的,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堆跳越的火光,以及围着火堆四散做着的匪徒。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车帘子掀开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冬日的冷风与雪花,还有一团白色的粉末,猝不及防地吸进了鼻子里面,然后她便昏了过去。 所以,这是被绑架了。覃晴又悄无声息地飞快阖上眼睛,鼻间能闻到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的酒肉味道,刚刚她只瞧了一眼,大约能看清有五六个绑匪正在喝酒吃肉的影子。 会吃谁要绑自己呢?覃晴想了想,以如今的处境,似乎没有人同她深仇大恨到如此地步。 覃晴的心中思索,可答案却并不用她去猜。 “大哥你说,这后边的银子什么时候会送来,咱绑了人可就要亡命天涯了,那婆娘不会赖账吧?”有一个粗犷的嗓音响了起来。 “她敢!那婆娘要是敢赖账,咱就把事情给她捅得全天下都知道,看她怎么活!” 柴火堆起的简易火堆燃气的火光中,五个彪形汉子提着酒坛拿着肉狼吞虎咽,多少带着大小剑伤刀疤的裸露皮肤与透着凶狠的眼神里,明显地招式这他们身份的不寻常。 “那大哥,那婆娘有没有说这绑来的小妮子要怎么弄,杀了?”有人看了一眼被丢在角落里的覃晴,问道。 为首的老大的面上有一条几乎斜劈了半张脸的刀砍旧伤,闻言狠狠地用嘴从手上的烤鸡上扯下一块肉来吞进嘴里道:“那婆娘说了,抓到人只要过了一夜,随意处置就是。” 过一夜?不勒索蜀锦,也不提条件,只抓她过一夜?这分明就是以毁了她的名节为目的。 虽然她才只有十二岁,可到底是半长成了不是三四岁,被人掳去一夜,足以叫她名声尽毁。 会这样做的,有可能是宁国公府的政敌,但那些绑匪却一口一个婆娘,说明主谋是个女人,而最近她狠狠开罪的女人并且能够操控她的车夫将马车赶进偏僻处的以便匪人行事的,只有一个人了。 “随意处置?”尾音略略拔高吗,带着一种兴奋,其中一个瘦小精干的绑匪的面上露出不寻常的笑来:“大哥,我听说这京里有些正房的贵夫人处置家里头的小妾庶女什么的,有时候就用这一招来对付,为的就是毁了人家的名节,上回我认识的另一帮兄弟就干了这么一票,不仅拿了一大笔银子,听说……嘿嘿,听说他们还自己玩了一遍,最后把人卖到别处的窑子里去,又赚了不少呢!” 此言一出,瞬间周围一阵寂静,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覃晴,有些犹豫道:“可咱抓的这个毛都还没长齐,能用吗?” “嘁,小的味道才不一样,你没见窑子卖的,有些越是小银子越贵,我还听说,京里头有些有钱的老爷就好这一口,觉着小的味道才嫩呢!正好逮了个小的,咱们今儿个也尝尝那味道!”那人说着,眼睛却是看向为首的那个刀疤脸大哥。 那刀疤脸只闷声大口大口啃着手里的烤鸡,末了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了剩下的半坛子酒然后将空坛子往地上一掼,“妈的,反正人已经绑了不用白不用,今儿个老子就试试京里头那些老爷喜欢的味道!” 说着,便起身往覃晴处走去,引得跃跃欲试的旁人一道掼了空酒坛子,跟着围了上去。 覃晴永远也想不到,今生竟然会遇到同上一世一般的境地,上一回是言彤,而这一回却是韩氏,莫非只因她是宁国公府的六姑娘,是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个命运吗? 粗糙肮脏的手抓起覃晴的肩膀就要将覃晴翻过去,却倏地叫利刃给划开了口子。 “啊!”刀疤脸猛地缩回手,只见上面竟叫什么利器给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大哥!” 其余众人也是一惊,下意识都注目而去,覃晴趁机飞速爬起身就往门口飞奔而去,却在临近门口的时候叫人抓住了后领子往地上一甩。 “臭娘们!” “别过来!” 刀疤脸带着人缓缓靠近覃晴,却见覃晴从地上翻过身来,手上握着一样细小的物什。 “哟呵,”有人看清了覃晴手上的东西,不屑地笑了,“这是什么,剔牙的玩意儿吗?” 覃晴死死咬住嘴唇,那是她从覃子懿那里要来的小匕首,莫非真是天道难违么?上一世她死在这把匕首上,这一世依旧要重蹈覆辙? 覃晴抓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不服,她不甘,为什么重来一次她依旧是这样的结局,她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好多的话没有对该对的人说…… 她是宁国公府的姑娘,身份显贵,名节更是维持她如今所有一切的东西,如果她没有了这一样,那么她便会再次落入泥底,甚至比上一世还要不如。 若是今日名节尽毁,那便是她有朝一日还能逃回宁国公府,依旧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上天为何要如此待她! “别废话,她敢伤了我们大哥,今儿咱们就他妈弄死她!” “对,弄死她!” 狠毒的话语中带着淫邪的味道,肮脏的双手缓缓逼近,覃晴的心底蓦地沉下,冰冷锋锐的刀刃终是贴在了自己脖颈上。 “别碰我!”覃晴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尖利的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仅仅是女子的贞洁,还有她两世身为世家女子的尊严,上一世不能被触碰,这一世依旧不能被染指! 女子绝望的怒喝带着不容忽略的气势,却不能掩盖其穷途末路的处境,能一时威吓住敌人,却不能损害敌人半分。 “哟呵,她还要自尽?你倒是自尽一个给大爷瞧瞧啊!”肮脏发黑的双手只停了一下,便继续朝覃晴而去,触碰上覃晴刺绣精美的衣襟。 她不想死,可是,别无出路。 覃晴的心中升起熟悉的狠绝与绝望,闭上眼眸抬手,然后狠狠落下。 光影跳跃,燃得正旺的柴火噼啪爆出一团火星子来,一阵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外头的冰雪寒霜倏然而至,一滴温热的鲜血从覃晴白皙的脖颈上缓缓滑落。 沁骨的寒气迎面笼罩,冷却了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叫人心神一怔。 覃晴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双冰寒仿若山中幽潭的眸子。 静默无声中,重物飞快拖行的细微声响在破庙内响起,是云销指挥着玄衣卫将绑匪尸体拖出去的声音,一剑封喉的绝顶杀手,取人性命不过悄无声息的一瞬之间,甚至连滴血都见不到。 火光微暖,只偶尔响起细微的柴火的断裂声响,破庙的门被掩上,隔绝了屋外呼啸的寒冷。 “你只会寻死吗?”言朔死死抓着覃晴握着匕首的手腕,眼眸冰冷。 “我……” 冰冷的眸底下隐藏着的,是翻涌的怒火,覃晴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怯懦地方吐出一个字,便叫言朔猛地反扭了手腕,夺去了手中的匕首。 火光明亮,映得匕首上的嵌的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彩来直直透进言朔的眼中,仿若是一支利剑,刹那间穿透了言朔眼中的冰霜,搅动了底下翻涌的波涛。 白皙的脖颈上那一点腥红的鲜血突兀地触目惊心,言朔握着匕首的手掌紧紧收拢,利刃瞬间便嵌进了手掌鲜血崩流。 “覃晴!” 倏然间,言朔猛地将手中的匕首甩手掷了出去,伸手抓住覃晴的双肩紧紧收拢掌心,仿佛是要将她捏碎,“我让你信我信我你为什么永远都不信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依你惯你纵你,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难道你就不能信我一回?难道你就不能相信在我的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吗!啊?” 几乎是低吼着出来的,言朔盯着覃晴的眼眶撑得通红,恨不能就此下手掐死手中的这个女人。 肩膀上的力道似乎能嵌入骨髓,可覃晴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只是怔怔地看着言朔面上不在隐忍的怒气,穿过他几近失控嘶吼的声音,缓缓与梦境中另一个隔绝了滚滚硝烟刀光剑影的撕心裂肺的喊声重合。 阿晴,信我,信我,信我! “言朔……”覃晴猛地向前一扑撞进言朔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丝毫不遮掩地便大声哭了出来,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刹那间便浸湿了言朔的衣衫,一声声地喊着, “言朔,言朔……” 言朔的心中怒意未消,“你哭什么,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哭吧,我在,哭出来就好了。” 言朔的手臂轻轻环上覃晴哭得颤抖的身体,眸中冰冷的怒意缓缓消解殆尽,只浮上一层柔软来,逐渐变浓,就这般伸手抱着覃晴,直到怀中的哭声慢慢低了下去,只余下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 “哭完了?”言朔悠悠开口道,便是冬日的衣衫厚实,可他好像仍旧觉出了胸前那片衣衫上有潮湿的感觉。 言朔的唇角不经意间便勾了上去,戏谑了一句,“本王的衣衫都叫你给洗了。” ☆、第61章 “我……”覃晴的眼泪还没完全止住,抽泣了一声便又有泪水落下来,也不抬头,只是抽了一只手在言朔的肩上捶了一下,“谁……谁叫你……你不见我的……呜……” 想起这个,覃晴的心中只觉着委屈,又是一阵泪水下来。 言朔抱着覃晴的手动了动,挪了下僵硬的身子换了一个顺手的姿势,轻叹道:“你还委屈了是吗?那本王的委屈同谁诉去?” 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要见他,他本是满心欢喜地等着她,却是不想上来就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冷嘲热讽,他好歹也是堂堂一朝王爷,如何能够不气,况且…… 第43节 “你竟然以死相逼,你应当知道,本王如今最忌讳你什么。” 覃晴的抽泣地嗓音颤抖,道:“我……我错了……还不成吗……” “呵。”言朔不由笑出了声,胸膛微微震动着,“你认起错来倒是同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冲动一样干脆。” “你……你欺负我……”覃晴哪里听不出言朔语意中挖苦,心里委屈,抽泣地愈发厉害,眼泪水止不住就往外流。 “好了,别哭了,等会儿眼睛肿了不能见人了。”言朔无奈地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从腰带里摸出一物来,把覃晴从怀里拉开了一点,逗狗似的拿着东西在覃晴的眼前晃了晃,“嗯?” 覃晴睁眼瞧去,却见是一青莲色的荷包针脚参差不齐,上边绣着一朵并蒂莲的绣工也是差强人意,正是前几日她发脾气的嘶吼叫浅夏扔出去的。 “怎么在你这儿?”覃晴伸手就想去拿。 言朔的手一躲,道:“本王听说有人上一回大发脾气,将屋里的东西全摔了扔了,幸好春儿机灵,从收拾出去的一堆残骸碎片里头找了这一样还算齐整的,便送到了本王这里。” “给我,丑死了。”覃晴伸着手想抢回来,却是没有言朔的手躲得快,抢了几下一个不留神,便叫言朔收了回去,一反手便双手抓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从怀里头拉了开去。 覃晴固执地垂下眸子,不去看言朔。 “瞧瞧,本王说什么来着,都肿得跟核桃似的了,看你明儿怎么见人。”言朔的指尖轻轻抚过覃晴眼角的泪水,眸中划过一抹心疼。 覃晴伸手就要拍掉言朔的手,“不要你管。” 却是叫言朔一把擒住了手腕。 “阿晴。” 娇、嗔、任性,面前的女子终于不再带有任何伪装的面具,全须全尾地展露早自己的眼前,真心地接受与他。 “嗯?”覃晴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却叫言朔眼中的炙热灼的眸光一缩,下意识就要回避,却叫言朔的手倏然往前一拉,温热的嘴唇便那么覆了上来。 这是一个狂烈炽热又肆意的吻。 覃晴的手指紧紧抓在言朔的衣衫上,顺服地任凭言朔索取掠夺,闭上了眼眸静静承受着言朔压抑多年终于不再加以抑制束缚的感情。 火中树枝燃烧的声音轻微地噼啪作响,橘色的火光透着沁人暖意映在言朔的缓缓睁开的眼眸中,抽光了覃晴口中的最后一丝甜蜜,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却又忍不住飞快轻啄了一口。 覃晴乖顺地将身子软在言朔的怀中,小口小口地微喘着气,面颊绯红。 “阿晴,”言朔的指尖轻轻揉过覃晴红润地娇艳欲滴的双唇,“我终于得到了你。” 覃晴的心中微怔,然后唇角缓缓勾起,伸出手反抱住言朔的身体,紧紧依附。 一时静默无言,言朔揽着怀中的佳人细细感受着她的柔软,仿佛是第一次尝到心上人在怀中的感觉,小心翼翼,细细品尝。 “你怎么会知道我被人绑架了?” 良久,覃晴开口问道。 “是春儿传给我的消息,他察觉韩氏的人与外头的惯匪有来往,猜到可能与前些日子你开罪韩氏的事情有关,是以特意传了信给我,而小九又正好发现了你的马车,我便直接赶了过来。” 覃晴有多少斤两他太过清楚,与那些家宅阴私上的事情,小聪明或许有,却没有那种杀伐果决的狠毒之心,怎么能够同韩氏那个浸淫后宅多年的心狠手辣之辈比阴毒的手段?他怎么能够放心不替她掌控住宁国公府里的全局? “九皇子殿下怎么会发现我的?”覃晴从言朔的怀中挣出身来,想想上回言沂为了言朔同她几乎要恶言相向的事情,覃晴听着这事儿,心中下意识觉出一股不怀好意来。 “我怎么知道。” 言朔想到言沂傍晚的时候是被自己斥出去的事情,大约能猜出以言沂仍没磨去的孩子心性生出了什么心思,可不也是歪打正着不是,否则他还得先费时间查出覃晴的踪迹确认是否安全,他真是不敢想象若是他晚到一步会是如何的情景。 覃晴也不想同言朔说上回言沂脸臭得差不多要拿白眼翻她的事情,撇过眸光去,却忽然定住,回过眼神来,看向言朔清俊的面容,只见明亮的火光照应下,言朔如玉无暇的面颊上,一道结了痂的划痕扎眼。 覃晴的心中浮起愧疚,不由得抬起手,指尖轻触上那一条疤痕,“还疼不疼?” 言朔的身形微怔,然后唇角勾起,道:“疼,可是疼,疼得本王心都颤了,真是想把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狼心狗肺的人给掐死算了。” 覃晴抿了抿唇,却仍是倔强地反驳道:“我也是情有可原呀,谁叫沈厉是你的心腹,谁叫他要娶的是我的二姐姐,我能不急嘛,再说你……” 覃晴的喉咙一梗,戛然不语。 “怎么样?”言朔看着覃晴眉梢微挑。 覃晴垂下眸,轻触在言朔面颊上的手指重重点了一下,低声道:“再说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言朔伸手狠狠捏上覃晴的鼻子,“你怎么不想想,要是沈厉娶了你二姐姐,将来本王又娶了你,那本王和沈厉的关系怎么算?本王有那么蠢会急着让沈厉去娶你二姐姐吗!” 虽然是庶姐,可覃晴与覃韵的关系这么好,他今后行事如何能够不顾忌? “谁……谁要嫁给你了……”覃晴的脸上一朵绯红,迅速升温,如同一朵娇艳的花朵,缓缓低下了头,可唇角却是忍不住扬起。 言朔见状,不由起了促狭的心思,点头悠悠道:“嗯,的确不用你嫁,反正你早就是本王的人了,倒时候接你过来就是了。” “讨厌!”覃晴拉了脸双手狠狠捶向言朔,直接接过去,那不成上辈子一样只是个妾?她才不要! “逗你的!”言朔伸手握住覃晴的拳头,唇角高高扬起,却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戏谑道:“瞧你的模样,可见你心中也是迫不及待想嫁于本王的。” “你……你无耻!”覃晴的皱着眉斥道,可脸上却是愈发红了。 言朔看着眼前少女面上直羞红到了耳根子的模样,只觉着有趣,忍不住继续逗道:“在你心里本王不就是个无耻之徒吗?本王要是做不到了,岂非辜负了你?” 覃晴终是在言语上不如言朔,脸上又羞得抬不起头来,索性伸手把人一推,就要站起来:“不和你说了!” 却是不想腿在地上屈得久了,方站起一般来,便一个趔趄,又摔了回去,正好便叫言朔伸手抱住。 言朔真正地软玉温香报了个满怀,悠悠地瞧着覃晴的眼中带着一股子痞气,道:“本王原是不知道,阿晴竟这般的热情,可是见识了。” “你走开你走开!”所谓恼羞成怒,覃晴这回是真羞怒了,伸手就胡乱地推打言朔的肩膀。 “咕噜……”却是不合时宜,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覃晴的动作一顿,真的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可是不敢再逗你了,这么晚没吃东西,饿了吧?”言朔见状,也是及时转了话题,扬声同外边道:“云销,拿干粮进来。” 话音方落一会儿,破庙的门就叫推开了一条缝,云销闪身进来,将手中的一包干粮和两个水袋送到言朔手旁。 见是有人进来,覃晴下意识要从言朔的怀里逃出来,却叫言朔的手臂一紧反一头扑进了言朔的怀里撞得鼻梁发疼。 “放下吧。”言朔接了干粮,挥了挥手,云销便低着头飞快退下。 “言朔!”覃晴的脸简直红得不能再红了,恼怒地瞪着言朔。 他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还这般放肆,叫别人瞧见,指不定心中要怎样编排他轻浮呢! “云销心里清楚地很,是本王先纠缠你的。”覃晴的心中所想,言朔清楚地很,拿了饼子递给她,“喏,有些硬你吃不惯,可也是没办法,勉强将就着些吧。” 覃晴仍是心中不平,咬着唇接过饼子咬了一口,不仅硬,还干地有些难以下咽。 言朔瞧在眼中,自也是知道,覃晴向来过的锦衣玉食的日子,恐怕连干粮的模样都没见过,看着覃晴艰难用力吞咽的模样,心中不忍,伸手取了手边的水壶拧开来一闻,更是眉心微皱,犹豫了一下,道:“近来天寒,是以这壶里灌的都是酒,这一壶原是小九问我讨的西域进贡的果子酒,入口是甜的,不算太烈,你将就着一起用些吧。” 覃晴瞧着言朔的眼神也是知道言朔怕她娇生惯养委屈了,伸手就干脆将酒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哪儿有你想的这样娇贵。” 言朔看着少女分明是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亦拿了干粮吃了起来。 夜色渐浓,外头的寒风夹雪,里头的火光暖融。 用了一些干粮,肚子里头饱了,覃晴的眼睛便开始发酸,困意终于涌了上来。 言朔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解下身上的披风将覃晴盖住,将人揽进怀里,柔声道:“睡吧,我陪着你。” “嗯……”覃晴的眼皮沉沉阖下,靠在言朔的怀里头一歪,便立即睡了过去。 暖暖的火光跳跃,映在言朔透着淡淡柔情的眼眸之中,仿若是破开天幕上浓郁黑沉之后闪烁出的明亮星子,耀眼夺目。 ☆、第62章 火光缓缓熄灭余下一缕青烟,天光渐亮,冬日清冷的光从破庙泛黄残破的窗户纸上透进来,落在了言朔俊雅的面容上。 言朔的眉心微皱了皱,睁开的眸中清明一片,低头看向怀中的佳人,依旧是睡得香甜。 “阿晴。”言朔轻轻唤了一声,怀中的人儿根本不为所动。 “阿晴。”言朔又唤了一声,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昨夜的果子酒虽然不是烈性的酒,但到底是酒,覃晴又向来有贪睡的习惯,这会儿可是不容易醒了。 言朔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刮了一下覃晴的鼻尖,瞧着覃晴睡得正甜的模样,实是不忍打扰,轻叹了一口,索性自己也闭上了眼睛,揽着覃晴又一道睡了过去。 天光渐亮,久未破开云层的冬阳也终于露了脸,透进缕缕光束进来映在言朔与覃晴的身上,门上传来轻微的叩门声音,言朔睁开眼睛,知道再是不能耽搁,伸手拍了拍的面颊,“阿晴,阿晴。” 覃晴依旧不为所动。 “阿晴,醒醒。”言朔小心翼翼地将覃晴从怀里拉了出来。 “嗯……”覃晴的眉心紧皱,离开了温暖的所在,便觉一股寒气拍在脸上,覃晴迷蒙中伸了手就反抓了言朔腰间的衣衫,要往回靠。 “阿晴!”瞧着覃晴的模样,言朔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一软便叫覃晴又钻进了怀里,无奈地拍了拍覃晴的肩膀,恨不能这是在自己的府中,却是不得不再次动手将覃晴从怀里拉了出来。 “阿晴,咱们要回城里去了,你的爹娘还有丫鬟可都是等着你呢!” 覃晴扭着身子,依旧软软地要斜倒,不肯睁开眼睛。 “阿晴,你再不醒来,本王可将你抱回王府藏起来了。” “阿晴!” 闻着覃晴身上淡淡的酒味儿,言朔暗自思忖那果子酒的后劲或许比想象的大,可如今的情形却是不能叫覃晴睡到自然醒的,正是无计可施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边的水壶,那是给他的那一壶,里头装的可是呛人的烈酒。 言朔眸光一动,伸手取了那水壶拧开便给自己含了一口,然后速度贴上覃晴的双唇,全数渡了进去。 辛辣呛人的烈酒进口,霎时间便刺激了覃晴的每一根神经,如火灼一般。 “咳咳咳……”覃晴捂住自己的嘴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早就咽了进去,只能大声咳嗽。 “可是醒了。”言朔叹了一口,拍着覃晴的背给她顺气。 覃晴的脑中渐渐清明过来,缓过了气,瞪向言朔:“你又欺负我!” “可是冤枉,”言朔无奈道,“你怎么喊都不醒,只往本王的怀里钻,本王只好出此下策了。” 只往本王的怀里钻…… “哪有,怎么可能。”覃晴嘴强势反驳,脸上却是迅速羞红。 言朔看着覃晴唇角含笑,却是不得不沉了嗓音道:“可不是本王非狠心叫醒你,阿晴,咱们得回京里去了。” 回京。 是啊,还有很多事,他们得回京里去了。覃晴的眸光微黯,点了点头。 言朔也是眸中的神色略沉,可仍是笑了笑,扶着覃晴站起了身。 覃晴将披风还给言朔,自己理了理衣衫发髻,便同言朔一道出了破庙去。 第44节 庙外是开阔的山道,几匹骏马立在那里,还有几个侍卫打扮的玄衣卫,见着言朔出来,一同行了一礼。 “上马吧。”言朔将覃晴带到一匹黑色的骏马身边,道。 “王爷……”覃晴瞧着那骏马,腿肚子就有些打颤。 她是同陶惠然学过骑马来着,不过那都是由头罢了,没人陪着她连马的身边都是不敢近的。 言朔哪里会不知道覃晴的本事,悠悠道:“这会儿想起喊本王王爷了,昨儿晚上可是一口一个言朔叫得顺。” 覃晴垂下脑袋,“臣女失礼了……” 昨儿个不过一时的情绪激动,都是世家里学出来的,覃晴可是深知,不管何时,高低身份摆在那儿,都是礼不可废,可是不能得意忘形恃宠而骄的。 “不过,”言朔微微凑近覃晴的耳边,道:“你我既是夫妻,便不必拘那些虚礼,阿晴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谁是……”覃晴闻言,张口红着脸就要反驳,却瞧见身边站着那么多人,又低了嗓音嗔道:“谁跟你是夫妻!” “总归早晚的事。” 瞧着覃晴的羞赧的模样,言朔便心情大好,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扶住覃晴的手臂,“本王扶你上马。” 覃晴羞红着脸咬了咬唇,见着人多又不能发作,只好顺从上了马,背后蓦地一暖,是言朔跟着翻身上了马。 “启程!” 云销见状,抬手一挥,便同玄衣卫门一道翻身上了马。 冬日的寒风刺骨,迎面吹来,仿佛带了冰锥子,一层轻薄如霜的积雪堆在草木的尖头,更添一种瑟瑟之意。 马上微微的颠簸,言朔一手控着缰绳,一手将覃晴紧揽人怀。 “冷吗?”言朔低沉的嗓音在覃晴耳边响起。 “不冷。”覃晴摇了摇头,耳垂通红,不知是叫寒风冻的,还是自己羞的。 言朔的下颌轻轻靠在覃晴的肩头,道:“本王留了匪首活口,昨夜玄衣卫已经收拾过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你回宁国公府后可是打算怎么办?” 覃晴淡淡道:“还能如何,不过借此机会闹上一场罢了。” “就这么简单?”言朔的尾音略扬。 覃晴的眸中划过冷色,“借此一事,本该足以动摇我爹分家,只是这会儿却是不大可能的。” 覃晴指的是宁国公马上就要归天的事情,闹分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覃子懿和覃韵还婚事在即,一旦闹起来,宁国公若是一时出什么岔子,可是都要算在覃沛身上的。 言朔自是清楚其中的缘由,道:“趁机提个头也是好的,别和韩氏客气。” 覃晴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一阵寒风过来,止不住又往言朔的怀里头缩了缩,言朔索性将身上的披风扯到了前头,一下便将两人裹在了一起,覃晴的面上不由又是一阵红。 一路再无话,只听马蹄声声清脆,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城门的轮廓隐约可见,来往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言朔不敢在造次,覃晴也坐正了身体,一道缓缓从官道上往城门去。 “今日我们这般招摇过市,外头必有流言四起,本王会去求父皇赐婚。”言朔低声在覃晴的耳边道。 赐婚。覃晴的心中一怔,心中泛开一种由衷的喜悦,只觉着不真实。 “可是,父皇绝对不会同意,他还未昏庸至此。” 言朔沉沉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破碎了覃晴心中的旖旎。 覃晴的心中升起一股失落,却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如今在不过十二的年纪,而言朔却已是十八,甚至比覃子懿还大上几个月,正是适婚的皇子,皇帝怎么可能给他配一个连及笄都还要等上好几年的女子,况且,还是宁国公府的女儿。 并非是为了她的堂姐大姑娘覃虹册封覃贵嫔的缘故,而是如今宁国公府不该再出一个皇家媳妇了。 言朔的眸中亦是颜色深沉,可仍是道:“反正如今赐婚也非绝好的时机,阿晴,咱们再等等。” 宁国公府六姑娘的身份着实扎眼,而他如今的处境也还不能完完全全地护住她,他确实能使计勉强得一道赐婚的旨意,可若这般做便是将覃晴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连累了她同他一道躲避那些明刀暗枪,便是怕极了会夜长梦多,他也不可以那么自私。 覃晴的头轻点了一下,她也知晓此时非绝好的时机,言沂可以借宁国公府的庇护稳固根基,可言朔不可以。 几句的谈话间,言朔的马已至城门之前,守门的守卫瞧见了,远远就立即行了礼。 “参见裕王殿下!” 言朔的面色肃然,手中的缰绳一抖便驱马快速过了城门,加上身后的侍卫,一行近十人,浩浩荡荡骑着马过了长街,直往宁国公府去。 马脖子上披着的绣有皇家皇子印记的饰物打眼,周遭有百姓看过来,只见裕王的马上还坐着一个容色俏丽的女子,两人共骑一骑,瞧起来甚是亲密的模样,刹那之间,低低的议论之声便传了开来。 “阿晴,你的闺誉可算是毁在了本王的手里了。”言朔的目视前方,可嘴唇却在覃晴的耳边轻声道。 “是啊,”覃晴也是一叹,“恐怕几年里头,都没有人敢往宁国公府找我定亲的。” 叫今日街上百姓这样一议论,再叫裕王请旨赐婚那么一闹,有几家贵胄敢随随便便攀她这门亲事的,恐怕得等及笄之后才有可能缓过来一些,却但凡被人提及今日之事,亲事便难议。 这般,好像也只有非言朔不嫁了。覃晴都有些开始怀疑言朔是不是故意为之的了。 马蹄声声,长街漫漫,也不过一盏茶余的时间便穿了过去,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近在眼前。 ☆、第63章 到了。 覃晴的心中一沉。 言朔手中的缰绳一紧,早已飞快翻身下马的玄衣卫还没来得及上前拍门,那门便自己开了,霎时间从里头涌出了好些人来。 是宁国公,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并着大公子二公子,但凡是府上在朝中领了职位的男丁,统统迎了出来,领头走在前头的是已白了须发,但眉宇间仍不减半分城府的宁国公。 “参见裕王殿下千岁!” 正逢休沐之日,又逢昨日覃晴失踪,听回来的丫鬟还有小厮的话来说,分明就是被绑票了的意思,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又是在宁国公府这样的煊赫的勋贵人家,不仅阖府能派遣的都派遣了出去找人,后来更是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索性也把五城兵马司的人给调动了以缉贼的名义挨家挨户地搜查,甚至也派了人出城追查,可愣是一点踪迹也无。 是以昨日宁国公府中不仅彻夜未眠,拖到这时更已是愁云惨雾,这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彻夜未归,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死人了,却忽然听小厮来报,说是看到裕王带着覃晴从城外回来,裕王是什么人呢?这两年里可是蒸蒸日上,叫皇帝青眼有加的皇子呢,他把覃晴带回来了,怎么可能不出来阖府相迎呢? “国公爷不必多礼。”言朔忙下了马,实实在在地一把扶住了宁国公要弯下去的腰。 “这位可是府上的六姑娘?” 也不等宁国公开口说出一箩筐的客套话,言朔的身子一转,直接伸手去将覃晴扶下了马。 “正是呢。”宁国公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却绝口不提覃晴昨夜失踪的事情,手上一引,“外头天寒恐伤王爷贵体,请裕王殿下移步府内喝一杯茶暖暖身子。” “好。”言朔的面上的笑容温文,点了下头便应下了。 “王爷里边请。”宁国公的身子一侧,后边跟着的老爷少爷边往边上让开一条道,恭恭敬敬地候着言朔往府里走。 “国公爷请。”言朔亦伸手一引,先跨出了一小步,便慢了步子同宁国公几乎并肩地往府里而去,转身之前,最后飞快瞥了一眼覃晴,里头的留恋之意快得转瞬而逝,眨眼之间已不见了痕迹。 覃沛略顿了顿身子担忧地看了覃晴一眼,面上的神□□言又止,却是不得不跟上了宁国公的步伐。 等宁国公与各老爷少爷皆背过了身往门里走的时候,才有丫鬟婆子拿着大氅上来,扶着覃晴从一边的小侧门里回了宁国公府,径直往二房的院子而去。 天寒地冻,初雪方晴,且不说覃晴往二房院子的路上去的时候心中几多的盘算,那边厢言朔同宁国公已是踏进了正厅之中,小厮躬着身子飞快进出端上糕点茶水,将烧旺了的银炭往里头搬去,门的外边齐刷刷地神色肃穆地列了两排的人,有宁国公府的人,更是有言朔手底下的侍卫。 “王爷,请。” 屋里头,容貌端正的丫鬟奉上茶盏,宁国公与言朔具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神色具欢,仿佛是言笑晏晏的融洽模样。 言朔端了茶盏只品了一口,便知是上好的雪山毛尖,这样稀缺的物件,怕是宫中御用的都是极少的,而宁国公府却能拿出来宴客,果真是要富可敌国的。 心中有些凉凉地笑了一声,言朔合了茶碗盖子,也不急着开口,只等宁国公说话。 宁国公不紧不慢地放了手中的茶盏,也知是绕不过去的,便道:“不知六丫头怎么会同王爷在一起?” 话终于起了头,言朔的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道:“昨日傍晚天上忽降下雪花,小王身边的管家说是恐怕要下一场大雪,这可是今年京中第一场雪,想那雪后山景是何等的美不胜收,惹得小王一时心痒难耐,便出了城去……” 言朔的带着些许悠悠的嗓音忽然一顿,眼眸倏然一抬就直看向宁国公,“却是不想在路上偶然发现了一伙劫匪,瞧着竟是掳劫了一个官家小姐,天下脚下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小王便代顺天府执法,让侍卫收拾了那帮匪徒,不想救下的竟是宁国公府的姑娘。” 言朔的语气依旧是淡然又缓慢,仿佛是袖手旁观的闲散态度,可那始终定定驻留在宁国公面上的目光,虽无异样,却在无形之中带着一种皇家的威压,不容忽视,不容逃避。 “哦,竟有这般胆大包天之人!” 宁国公的眸光亦是停留在桌案上的茶盏之上,至始至终不曾去看言朔,待言朔语毕,方才抬了目光,“实不相瞒,昨日六丫头在从平阳侯府回来的路上忽然失踪,府中亦是猜测是有歹人蓄意所谓,想宁国公府在朝多年,到底树大招风,难免招有心之人记恨,昨夜,也是兴师动众地寻了一晚上无果啊……” 宁国公叹了一口,几句话之间,便将矛头全部指向了在朝中的政敌,怕是早就想好了,不管覃晴被掳之事最后到底如何,都要借机栽赃陷害罗织罪名,将朝中对立之人扳倒一个是一个。 果真是老奸巨猾。 言朔的唇角斜斜勾起一个弧度,“哦?正好,小王的侍卫将那匪首生擒住了,本应是要交到顺天府去的,这会儿正好,咱们先来审上一审,听听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语毕,也不等宁国公反应出声,言朔扬声便吩咐:“把人带上来!” 话音方落,正厅的帘子便叫掀开,王府侍卫打扮的两个玄衣卫押了一个五花大绑的刀疤脸进来一下,左右一施力,便把人压跪在了地上,伸手便去了口中塞着的布团。 宁国公见状,微眯的眼眸中精光一闪,已是重重一拍桌子,抢先开口斥道:“大胆蟊贼,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挟持宁国公府之人,我宁国公府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究竟是何缘由!” 言朔瞥了一眼宁国公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冷嘲,沉声接话下去道:“可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你且大胆说,本王必定秉公处理,将幕后指使之人绳之以法,也算你戴罪立功,必定求父皇对你网开一面。” “回……回老爷的话……”刀疤脸跪在下面,虽是面色如常也不见甚伤口,却是面白如纸,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言朔身后站的云销,吓得连忙缩头,脸色又白上了几分,再抬头飞快看了一眼上首的宁国公以及下首两边坐的老爷公子,低了头,畏畏缩缩却是话语清楚,“是……是府中的大夫人指使小的做的……” 话音一落,厅中刹那寂静,有细微的倒抽冷气之声,老爷覃沛猛然转头看向大老爷覃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失望之色。 “满口胡言!”覃璋亦是震惊,看着二弟瞪过来的眼神,气得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厉声斥道。 “对!你放什么屁,再敢胡言,信不信本少爷宰了你!”大少爷亦是气得跳了脚,这大夫人可是他身生的嫡母,她的名声,便是他的名声! 不对着云销玄衣卫,那刀疤脸也是有了勇气,抬起头便道:“正是那大夫人给银子收买我干的,有什么可胡言的!” “你!”大老爷的面色瞬间气得通红,顺手抄了手边的茶盏就要砸将过去。 宁国公向来是不顺眼他的,前两日还刚挨了训斥,这,这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叫人说出这样的事情来,叫他的面子往哪里放!覃璋一时愤懑,只想直接了解那人泄愤完事,却是丝毫想不到该如何驳斥。 “大哥!”却是覃沛伸手拦了覃璋,到底是个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大理寺少卿,覃沛经手过的案件也不少,更是事关自己的亲生女儿,虽是心中震怒,却仍就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宁国公府之人都冷静,上前质问道:“你说是大夫人所为,可有证据能证明你所言不虚?” “没有,但小的认识你们府中的小厮张乔儿,他原是街头的混混原名叫狗赖子的,也不知行了什么狗屎运进了宁国公府里当差,这回的事情便是他主动来寻的我,说是府中的大夫人瞧六姑娘不顺眼,叫咱们兄弟捉去了过一夜就随意处置了,一旦事成便能打两千两银子,小的身上现在就有那一千两的订金呢!” 刀疤脸将胸口微微挺了挺示意银票在胸口里。 覃沛见了,伸手便往他衣襟里头一探,果然搜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 那银票簇新,保存良好,分明是方从银号里头兑出来不久,银号里的银票也是有编号的,这方兑出来的银票而且面额又巨大,只要拿去银号里一问,都不必多查的,恐怕就能直接问出来是谁兑的去。 “你说是府中的张乔儿寻的你,你可敢同那张乔儿对质!” “自然是敢的。” 覃沛下意识的就是审案的一套流程要出来,却是叫上首的宁国公一口打断。 “行了!” 宁国公阴着脸,简直能滴出水来了,冷冷地看着下边跪着的刀疤脸,也看的覃沛不能再多问。 第45节 顿了一会儿,宁国公回过头来,面有歉色地同言朔道:“今日之事,叫王爷见笑了。” “哪里。”言朔的面上带着淡笑,不咸不淡地客套了一句。 “但家丑不可外扬,既然是宁国公府里出的事情,还是要在府中解决的,还请王爷高抬贵手,将此事留在府中。” 宁国公拱手道,意思也是明确,家中事家中解决。 “既是宁国公府的家事,小王自是不能插手的。”言朔从善如流应得爽快,站起身道:“既是如此,国公府中也还有事情要忙,小王便先告辞了。” 说着点了点头,便抬步往外去了。 “恭送王爷。” 厅中之人皆站起行礼,宁国公看了一眼三老爷,示意他跟上去相送出门。 冰冷的寒风灌将进来,仿佛一瞬便将厅内银炭烧出的温度冻结。 “爹,此事肯定不是……” 见言朔都走了,覃璋转过身便要向宁国公辩驳上几句。 “住嘴!”却是不想宁国公厉喝了一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瞪着眼睛看他,仿佛是在酝酿一场暴怒。 覃璋等大房之人悻悻低了头准备挨训,却是不想半晌没有动静,偷偷抬起眼一瞧,只见宁国公依旧是瞪着眼,突然咳出声来,一缕鲜血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整个人往后跌去。 “爹!” “祖父!” 覃璋覃沛以及大公子覃子承二公子覃子良具是一惊,匆忙涌了上去。 本是想着借机扳倒政敌,却是不想在言朔满前丢了这样一个大丑,韩氏是什么货色,她嫁入宁国公府这么多年宁国公会不知晓? 言朔正是御前的红人,今日之事,哪怕叫他说出一句去,就够整个宁国公府在御前在全天下的人面前无地自容的了! 言朔虽从都至尾不曾表态,可走前的那不咸不淡的一句“国公府还有事要忙”却是足以叫人听清里头的鄙薄嘲弄之意。 如此大丑,简直奇耻大辱,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宁国公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眼前一花,便没了知觉。 ☆、第64章 雪后初晴,淡薄的阳光落在雪上,是一层柔和的金色。 言朔在正厅里头仿佛轻描淡写的两句便叫宁国公胸中一口淤血凝聚的时候,覃晴已是回到了二房的院子里头,丫鬟掀了门上的帘子的时候,原本在屋里隐隐的啜泣声忽得拔高,温氏红着眼睛哭嚎一声,便朝覃晴扑呃过来,一把将覃晴搂进了怀里。 “我的儿啊……你可终于是回来了!”温氏紧紧搂住覃晴在怀里头,哭声中的担忧害怕真真切切,到底是唯一的女儿,昨儿一失踪,可是叫她仿佛心被绞碎了一般。 温氏抱着覃晴,宣泄着积压在心中一夜的情绪,可谓是从未如此激动过。 “娘,我没事。”覃晴的鼻子也是一酸,想到昨夜如此惊险之经历,险些就此阴阳两隔,也是红了眼睛,可眼角的余光一扫,却是不仅瞧见了屋中站着的大夫人三夫人,还有上首榻上坐着的老太君,心中顿时颤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快速挣脱了温氏的怀抱。 “祖母!”覃晴上前两步,便扑倒在老太君的身边,长长的一声呼唤,可谓是哀切。 “六儿啊,可算是平安回来了!”老太君亦是泪湿了眼,抱住了覃晴一下一下轻拍着。 “祖母……”覃晴哭得更加悲切,心中只想着昨晚形式的险恶,若非言朔及时赶到,便又是一世的错过,眼泪水便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一哭,屋里可谓是哭声震天,不仅主子皆是掩了面痛哭,连带着一旁在场的丫鬟婆子,亦是跟着哭得满面泪水,直过了许久,老太君的情绪先是稳了下来,接着便是覃晴。 “好啦,都别哭了,人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老太君出了声,一旁的秋心连忙拿出了帕子帮着为老太君拭泪。 “嗯。”温氏一边哭一边点头,可泪水仍是止不住。 “夫人,别哭了。”孙姑姑上前递上帕子,低声劝慰,温氏拿着帕子,抽泣地厉害,孙姑姑叹了一声,转头正好看见了一旁站着的覃子懿覃子恒兄弟。 身为男人,覃子懿和覃子恒是屋中唯二没有落一滴眼泪的人了,眼看着屋里的哭声终于告一段落,有了开口的机会,覃子懿皱着眉上前义愤填膺道:“六儿,你可知道这回绑你的是什么人,我替你去宰了他们!” 虽是一时气愤之语,可谓是终于问道了点子上头。 覃晴泪眼婆娑地抽泣地抬起头,暗暗飞快瞥了一眼大夫人,心中冷笑,却是摇头,“不知道呢。” “哼,要是让我知道是那个混蛋干的,小爷非得把他们全给大卸八块了丢江里喂鱼去!”覃子懿也是真的为覃晴生气,这般绑票一个弱女子只是,不管如何都是叫人不耻的! “好了。”老太君道:“要你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六儿在这里也不知说话收敛些,仔细叫你爹知道又罚你。” 覃子懿叫老太君软绵绵地给训了一句,撇过头暗嗤了一声不语。 “既然回来了,便好好歇着,从公中支银子买些人参燕窝好好压压惊,瞧六儿向来纤弱的模样,可是别叫这回的事情吓着。” 说话的是大夫人,满是关切的一句话,恰到好处地尽了她这个管事长媳的本分。 “对,可是要好好补补,还有你娘,”老太君抬眼看了一眼哭了一夜这会儿已经是面色惨白的温氏,“昨夜担心了一宿,也是该好好歇歇。” “嗯。”覃晴哽咽着点了点头。 老太君拍了拍覃晴的手,正要起身,却是不想三夫人突然开了口, “听说今儿,是裕王殿下把六儿送回府里的,”三夫人朱氏斜斜觑了一眼覃晴,故作疑问道:“可是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院子里方纳进门的妾室肚子愈来愈大,还有心思管她的闲事吗? 覃晴的心中冷冷哼一声,面上的泪痕由新,止不住地边抽泣边对着老太君道:“昨日六儿刚叫绑匪劫出城,正是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忽然叫人所救,竟是裕王殿下呢。” “这可真是巧了。”朱氏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暧昧笑来,斜眼睨着覃晴的视线愈发明显。 “这是什么话!”却不想老太君沉了脸训斥道:“什么叫做巧了,莫非你盼着六儿出事不成!” “媳妇不敢。”朱氏连忙换了嘴脸,赔笑道:“媳妇的意思可不就是说,咱六丫头福星高照,事事都能逢凶化吉呢。” “哼。”温氏也是听出了朱氏话里头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这是自然,可是不用弟妹你费心。” “二嫂您这是什么话,我这也是关心咱六儿,难不成你觉着……” “好了!” 眼看朱氏又要纠缠上来,老太君也是看着刺眼,站起身,沉了嗓音一声便给喝端了。 “都熬了一宿没睡好了,六儿也刚刚回来,正是劳累,都回去……”歇着吧。 老太君后三个字尚未出口,只见门上的帘子忽然叫人给急急掀了了来,猛地灌进一阵寒风来。 “老太君,不好了!国公爷在前头忽然晕过去了!”一个婆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屋里头,喊道。 “什么!” 屋中众人霎时倒抽一口冷气,老太君站起的身子往后一倒便跌坐了回去,脑中却是清楚,想到此时宁国公应是与裕王言朔在一道的,怎么会晕倒了呢?忙沉稳住了心绪端住了神色,道:“怎么回事,国公爷怎么会忽然晕倒了,你说清楚!” “听说……听说……”那婆子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大夫人,支吾着不敢直言。 “还不快说!”老太君厉声喝道。 婆子的头一低,牙一咬,她反正不是大房的人,“是国公爷得知六姑娘失踪只是乃是大夫人勾结府外匪徒所为,是以气得昏了过去!” “什么,大夫人!” 屋中霎时又是齐齐地一阵轻微的倒抽冷气之声,众人的眸光不由得一转,便统统定在了韩氏的身上。 温氏第一个便沉不了气,转身就扑了上去揪住了韩氏的衣襟,瞪着眼睛怒声道:“韩氏,你好狠毒的心肠,我与你有什么冤仇,你竟要报到我的六儿身上!” “啊!”仿若泼妇打架,韩氏哪里想得到平时柔弱可人的温氏说扑上来就扑上来,叫吓了一跳,忙挣扎要去推温氏。 “大夫人!” “二夫人!” 一旁随侍的贴身婆子丫鬟见状,忙上去拉架,可哪里敢真拉自家的主子,还不是暗中帮手着对付别人,顷刻之前屋中就要乱声一团。 “都住手!”老太君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拄,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们在这里这样撒泼!” 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霎时间威吓地已准备扭打起来的温氏和韩氏住了手。 覃晴却是又挤出了两滴泪水来,趁着老太君的呵斥声下瞬时满是寂静的时候幽怨的看着韩氏不可置信地开口质问道:“大伯母,六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仿佛是极震惊又极委屈,覃晴的嗓音颤抖泣不成声,也不给韩氏反驳的时间,捂住嘴转过头去就痛苦不止,哭声幽幽咽咽,却是直钻到人的心里头去。 “老太君,媳妇冤枉……”韩氏的发髻叫温氏扯得微微凌乱,也是迅速含了泪,看向老太君就要伸冤,却是叫老太君转过头冷冷瞪了一眼。 深处后宅多年,这样的手段是何其的熟悉,而韩氏的为人老太君又是何其得清楚,虽还不能一时断定是为何缘由,但韩氏绝对是能做得出这样事情的人! 从昨夜莫名其妙就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介入了寻人的事情,她便隐约察觉此事必有蹊跷,果然是内贼所为! 真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此事缘由究竟如何押后在查,先去看看国公……” 到底是掌家长媳,老太君自是不会将人发落了,正是要转移话题,却是不想身旁的丫鬟们一阵惊呼: “六姑娘,六姑娘您怎么了!” 众人忙看去,竟是覃晴哭着哭着不知怎么给晕了过去,小脸惨白着挂着泪痕,真真是可怜之极。 “我的六儿啊!”温氏见状,不由得又是一阵哭嚎着扑了上去,捶胸嚎啕大哭,“我的六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老太君只觉着脑仁生疼,使劲地重重顿着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请大夫!” “是!” “快,先把六姑娘扶到床上去。” “快去备参汤!” 霎时,屋中便如同炸了窝一般,丫鬟婆子慌乱地来回蹿着,老太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拄着拐杖往外而去。 日上中天的时候,宁国公府中却是仿乱成了一锅粥,里外丫鬟小厮飞快穿梭来去,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个京中有名望的大夫并着为宁国公专往宫里请的太医叫一辆辆马车拉进了府中,膳房中五六个药罐一同上了炉子,大蒲扇使劲摇着。 宁国公的主院里头是如何的老爷少爷媳妇沉默着暗中换着眼神排排站满了整间屋子仿佛是候着里头什么早晚要来的信儿的模样覃晴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的屋中是极安静的。 大夫来把了脉没摸索出缘由糊弄了两句开了些温补的药便走了,温氏还有覃子懿覃子恒一看她没什么大碍,也碍于情理不得不去了宁国公处和二老爷在一起,只余下覃晴一个人躺在床上,似模似样地晕了一会儿,便逐渐清醒了过来,唤了丫鬟烧水沐浴更衣洗漱。 覃晴这一晕是货真价实的假装,不过是蓄意添乱罢了,做得严重一些,才好在旁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是,前头出了宁国公的事情,是以她这个六姑娘,可是不能轻易叫人忘了她的苦楚去。 ☆、第65章 “姑娘,您真的没事吗?”浅夏的手里还端着厨房刚熬好的药,瞧着覃晴的神色担忧。 第46节 “没事。”覃晴摆了摆手,屋里的帘子一掀,已经有丫鬟婆子从小厨房拎了冬日里常备着用的热水进来往屏风后头去。 “姑娘……”浅春的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嗓音中也带着浓浓的鼻音。 覃晴瞧着眼前这两个眼睛红得同兔子似的丫鬟,也是能猜到昨日出事之后她们是如何得心焦,可又不能出府,怕也是在屋里提着心哭了一夜。 “好啦,我不是回来了吗。”覃晴站起身,拉着住两个丫鬟的手宽慰地笑道。 浅春吸了吸鼻子,道“多亏了裕王殿下……” 昨日覃晴失踪之后,她们惊慌失措地回府禀报,正好温氏还在老太君那里,登时阖府就炸了,她们也是跟着心焦,可一夜无果的等待里头也是觉出了此事严重性来。 那个裕王殿下,之前她们也是隐约知晓一点点的,但瞧着覃晴每回的脸色,总觉着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一回,却是全靠了他的,还抓住了匪首,供出了大夫人,否则……否则便是此刻覃晴叫找着了,后果还不知如何呢!想到这个,浅春的眼里又湿润了起来。 说到言朔,覃晴的眸中划过一丝柔软,笑了笑道:“你们姑娘我昨儿在破庙里头待了一个晚上,身上正是脏乱得很,可是难过地紧,你们是要服侍我沐浴更衣呢,还是脏兮兮地在这里同你们一道哭哭啼啼地诉苦?” “当然是服侍姑娘沐浴更衣了……”浅春的眼睛哭得红通通水汪汪的,瞧着覃晴的眸光里平白叫人觉出一股委屈的撒娇味儿来,看得一旁的浅夏不由得一笑道: “好啦,姑娘安全回来是多么大的喜事,你这般是做什么,还不赶快动手准备,服侍姑娘。” “是,奴婢着就去。”浅春抹了把眼泪,转身便去准备了。 覃晴也是笑了一声,便起身往屏风后头去了。 热汤沐浴,香脂擦身,覃晴慢悠悠地泡完澡出来的时候,已是上灯时分,穿好衣衫从屏风后头出来,热腾腾的饭菜早已摆好。 覃晴也是饿了,坐下来便先用了一碗珍珠白玉羹,方才问道:“老太爷那里怎么样了,爹爹和娘回来了吗?” 浅夏道:“回姑娘的话,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呢,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这会儿老爷和夫人也都还没回来,不过刚刚有小丫鬟传到前头院子里的信儿,说是老太爷醒了,这老爷和夫人大约也是快回来了。” 浅夏口中的前头院子,指的就是在绣楼前边的二房的院子。 “嗯。”覃晴应了一声,道:“派人去看着,爹爹和娘一回来便来禀报。” “是。”浅夏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眼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小丫鬟便会意走了出去。 覃晴又继续用了半碗米饭,便叫人撤了桌子,漱了口,将头发髻放下来,又回到了床上躺着。 “姑娘累了。”浅夏问了一句,想着覃晴也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必是累极了,便想将屋里多余的烛火灭了,好叫覃晴就寝。 “别。” 却不想覃晴却是出声阻拦,“我不困,等爹娘过来。” 之前她又是哭地凄切,又是晕倒过去闹一场,覃沛和温氏从老太爷那里回来必定回来看看她,她可是不能就这么睡了,况且昨夜虽是折腾,但她其实还睡得不错来着,这会儿也是真不怎么困。 “是。”浅夏应了一声,只想这着覃晴经此一难,怕也是有很多话要同老爷夫人说的,便上去理了理床上的纱帐,又整了整覃晴的被褥,方做完事,便见浅春从外屋匆匆进来,道: “老爷夫人回来了,还有三少爷和四少爷,都一同过来了呢。” 覃晴闻言,忙躺好,搓下几缕头发落在额头上,歪了脑袋闭上眼睛,一脸弱不胜衣的模样。 未多久,外头便传来了声响,丫鬟打了帘子,覃沛和温氏先进了门,然后是覃子懿和覃子恒。 “我的小六啊。”温氏快走两步,便先到了覃晴的床边,看着覃晴一脸憔悴的模样,心中更是抽疼,那老太爷的事情推脱不得,否则哪里舍得肯放下自己还在床上的女儿去那儿干等着耗时光呢。 “娘……”覃晴睁开眼睛,刻意压了嗓音,甚是虚弱的模样,眸光一转看向温氏的身后,“爹,三哥哥,四哥哥。” 说着,便要挣扎着坐起身。 “你躺着别动,仔细自己的身子。”说话的是覃子懿,瞧着自家亲妹子的这般模样,整个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大房的那些个玩意儿,真不是东西! “我的小六啊……”温氏的眼睛一红,就有哭了出来,想想这个女儿,可险些就毁了去啊…… “娘……”覃晴也是立即就红了眼睛,“您别哭了……” 一时间,屋中便响起了两个女人的抽泣声音,覃子懿看着这整个宁国公府中最亲的两个女人这般模样,心中一股火便烧了起来,怒道:“哼!那大伯母平日里瞧着倒是和善模样,竟是不知背地里竟能这样作为,能这样狠毒地害咱们小六!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覃子懿的言语中含着明目张胆的不敬,可覃沛听着却未置一词,只是微皱了皱眉。 覃子恒听着,也是面目深沉,道:“此事,也只能等老太君还咱们一个公道了。” 覃子懿不屑嗤道:“嗤,谁还不知道祖母就向着大伯他们,能怎么样了去?要我说,这样的毒妇,就该赶出府去!” 最好连带着大房一起,他们大房的老爷少爷在外头的臭名声,他也是真听得厌了! “子懿。”覃沛终是有些听不得了,沉了嗓音喊了一声,算是提醒。 覃子懿不服地哼了哼,别过头去,虽说他常年不在府中,但大房的不好想于他还是清楚的,真真是怎么瞧着都难受。 真是都义愤填膺心中怨气冲天的时候,覃晴在床上听着,抹了抹眼泪,拣了时机便哽咽着嗓子抽泣道:“六儿自省,从不曾对大伯母不敬过,不知哪里便得罪了大伯母去,既然大伯母这样容不下我,还不如搬了出去……” 语毕,便又是一串眼泪下来。 温氏也是叫覃晴面上的凄切悲伤所动,想到这些年府中妯娌见的貌合神离,一时便叫覃晴说动了去,道:“对,大房既然已经容不下咱们,咱们走就是了……” “住嘴!”却是叫覃沛一声呵斥了去,“爹娘健在,这般大不孝的话是能随意说出口的吗?” 覃子懿本就是心中窝火,闻言脾气一上来,出口就顶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咱们在不在也没什么两样,搬出去大家都乐得高兴!” “放肆!”覃沛转头怒斥道,沉着脸就差动手一巴掌拍到覃子懿的脑袋上了,“你祖父如今仍在病榻之上,你怎能说出如此不孝之语!” “我……” 覃子懿的脾气上来,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同覃沛叫板更不是话下,眼看覃子懿又要口无遮拦起来,覃晴忙截断了道。 “可如今大伯母这般害我,往后只要在这府中,还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事情来。” 覃沛转头看向这个小女儿,他有两子,为后来得了这样一个小女儿,又是真的聪慧可人的,虽大部分时间叫老太君从小留在身边教养,但他的心中又怎么能不喜爱的呢?看着她叫韩氏这样害,他的心中又怎能不疼,只是……只是这个家,不能分啊。 “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尚不能盖棺定论,不可单听片面之词,还是要等你祖父的病好了,再来定夺。” 不想让女儿的心底生怨从此不得安宁,覃沛也只能这般遮掩着眼睛安慰覃晴,却是语言苍白,只能拿面上的威严神色来威吓住在场众人哽在喉咙里的话。 “是……”覃晴的面上虽是委屈,可仍是顺从地应了一声。 本就是不指望能借着此事说动覃沛下决心分家,不过是埋下一个种子罢了,覃沛有覃沛的顾虑与牵绊,她也是能够体会得到。毕竟覃沛生于宁国公府,又半生倚靠着这个大家族的荫蔽生活,他可以不屑,可以反感,甚至厌恶,却是不能够背弃,就如同她上一世想着用出嫁来逃离,却是从未起过分家这个念头。 “好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覃沛的眸底深深,说了一句,便示意众人离开。 “小六儿,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温氏依依不舍地握着覃晴的手,软声安慰着,却是连自己都不信,眼泪忍不住就扑簌簌地掉着。 “嗯。”覃晴的脸上挂着眼泪,却是乖顺的点了点,更是叫人心中由衷地升起一种不忍来。 覃沛已经是转过了身去,温氏不敢违逆,缓缓放开覃晴的手,转身抹着眼泪就跟着往外去。 覃子懿的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覃晴,一句话都没说便转身走了,不知是和谁在怄着气。 “好好休息。”覃子恒勉强勾了笑容同覃晴笑了笑,却是比忧愁还忧愁,转身走了。 一时屋中人便走了个空,浅夏浅春上来,询问地看着覃晴。 覃晴抹了抹面上的眼泪水,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悲切的神色,淡淡道:“把灯灭了,你们也早些去睡吧。” 说着,便往里翻身,闭上眼睛就睡了。 浅夏浅春将纱帐放下,也不多惊奇覃晴的神色,收拾了东西,悄声退了出去。 分家,其实她们也觉着,分家挺好的。 第二日,覃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因着托了病,也没人管她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起,是以等覃晴一切梳洗完在桌边坐下以后,已是到了快午膳的时候,小厨房的人摸不准该上什么,只好粥饭包子羹汤并着几样菜色一同端上了桌子。 覃晴倒是不管这些妥不妥,只是挑了自己喜欢的用了一些,还是因睡得久了有些头昏脑涨的,正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浅春从外头回来,禀道:“姑娘,前头院儿里的管事往咱院子里送来一个新的丫鬟,说是咱院儿里原本洒扫的丫鬟杏儿的爹娘过来赎身了,是以要补一个进来呢。” “嗯。”覃晴应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以二房和她在府中的地位,下边做事的丫鬟婆子向来不少,她哪管这些? 浅春见着覃晴的神色,眼中略一犹豫,可仍旧是道:“那管事的还说,那新来的丫鬟是咱们院里做园艺的小厮春儿的远房亲戚……” 虽说不知那个春儿到底什么来路能叫姑娘放下身段一次次去见的,但傻子也知道在姑娘这儿绝不简单就是了。 春儿…… 覃晴的眉梢蓦地微颤了一下,道:“人在哪儿呢,去把那个新来的丫鬟带进来我看看。” “就在屋外头呢。”浅春转过身,将门上的帘子掀起一角,“进来吧。” 话音落下,门上的帘子动了动,走进来一个容貌俊秀五官端正的丫鬟来,走路行止之间,那气度气韵,并不输了在屋中多年的大丫鬟浅春和浅夏去。 “奴婢浅秋,给姑娘请安。” ☆、第66章 浅秋……闻言,屋中站着的浅春浅夏的神色不由得微变,她们叫了浅春浅夏,这宁国公府阖府上下就没一个屋里的丫鬟敢接着浅秋浅冬地叫下去,这个浅秋到底是…… 覃晴却是没自己那两个丫鬟的心思了,只是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问道:“我屋里的大丫鬟叫浅春浅夏,你却叫浅秋,可是专门来做大丫鬟的?” “回姑娘,姑娘叫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浅秋低头道。 覃晴低眸看向那浅秋放在身侧手,虎口的地方明显,那是言朔手上也有的习武的茧子,“行了,既然你叫了这名儿,便在这屋里做事吧,不用去管那些洒扫的,咱院里也不缺少一个洒扫的,你今后便同浅春浅夏一道做事就是。” 果真是手眼通天了吗,言朔竟然这样快又派了人进来,既是如此,她便爽快收了就是。 “是。” 浅秋垂着头应了,一旁的浅春浅夏心中虽是诧异,却是没有多置一词。 正是这时,屋里的帘子又是一掀,是双儿走了进来,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二姐姐!”覃晴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快请她进来。” 话音方落,覃韵已是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全须全尾面上红润的覃晴,松了一口气,由衷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二姐姐。”覃晴迎了上去,伸手握住覃韵的手,“正是闲的无聊呢,二姐姐可真是与我心意相通,立马就过来陪妹妹了。” 覃韵看着覃晴,又是嗔怪又是高兴,道:“你这丫头,还能贫嘴呢,可是不知道真真是担心死我了!” 明镜亦道:“六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可是在菩萨面前跪了一个晚上,可算是菩萨显灵,保佑了姑娘。” “二姐姐,你待我是真的好。”覃晴伸手便抱住了覃韵的手臂上去撒娇。 “好了,瞧着你如今这般活蹦乱跳的想必是没事,”覃韵笑着无奈地拍着覃晴的手,复又问道:“那昨儿你晕倒是怎么回事?听可有大碍没有?” 四房向来不招老太君待见,自然也是不敢多往又老太君的地方去凑,她的心中虽然焦急,却是没法儿到二房去等消息,只能听别人说的。 “没有大碍呢,”覃晴抱着覃韵的手臂悠悠道:“二姐姐瞧我像是有事吗?” “那你是……”覃韵低头看着覃晴一脸的轻描淡写,心中也有了猜疑。 “二姐姐听说了此事的主使是谁了吗?”覃晴淡淡道。 闻言,覃韵的面色也是一暗,“也是想不到大伯母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是一家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怎么可以这样害你。” 第47节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覃晴的唇角凉凉勾了勾,“就是同根而生,方不能相容呢。” 她设计三房的时候,或许大夫人还未必疑心多少,可这一回她故意旧事重提让老太君生出疑心将外室和外室子都接进来的事情却是当着大夫人的面儿做的,以大夫人的本事手段,只要起了疑心,定能追根溯源查到是她房里的丫鬟故意透的消息给他们,进而猜到此事乃她所谓想也不是难事。 更何况为了那宁国公世袭的位置,她也是要将她除掉的,毕竟老太君不能狠下心来对二房,也是同她这个从小在老太君手底下养出来,将来说不得要派大用场的嫡女有莫大的关系的。 大房牺牲了覃贵嫔在宫里,只要二房没了她这个嫡女,便在没有什么能在老太君的心中于大房所比拟的了。 覃韵握着覃晴的手,道:“你这一次,可是遭了大罪了。” 覃晴冷笑了一声,转头问向一旁的浅春浅夏,“今儿老太君和大夫人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么?” 浅春道:“回姑娘的话,大夫人一早儿就去老太爷那儿,陪着老太君给老太爷侍疾呢。” 覃晴的心中更是冷,讥诮道:“二姐姐,你说着长辈的心,其实都是偏的呢。” 覃韵瞧着覃晴的面色,安慰道:“到底二伯也是同大伯一样都是嫡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又能偏颇多少,妹妹不必多心。” 覃晴唇边的冷笑嘲弄,道:“怎么就不能偏颇了,到底一个不是亲手养在手底下的。” “六妹妹……”覃韵的眸光微动,眉心皱起。 这其实在府中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大多数在府里待的久的人都能知道,之所以二老爷的脾性同大老爷三老爷大不相同仿佛两家子出来的人一般,只是因为二老爷覃沛是自小便叫府里的老封君,也就是覃沛的祖母,如今老太君当年的婆母给抱走,一直跟着在山寺之中养大的,直至老封君死了才真正回的宁国公府,而那时覃沛已有十五六的年纪了,该形成性格与处事风格也已经定格,况且也只在府中待了两三年不到,便高中了榜眼,外放出去了好几年,等二十好几的时候才回来的。 说是老太君的亲子嫡子,可娘俩自小相处的光景就那么些日子,哪里能比得过一直在府中的大老爷覃璋来得更亲呢。 这些年来,每当大老爷三老爷又生出了什么事端,或者二老爷步步高升又受了皇帝的夸赞或在外头刚正不阿地破了什么案子的时候,府里总会有人说起这些往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秘密。 “好了,不说这些。”覃晴笑了笑,转了话题,道:“听说二姐姐的婚期也已经定下了,就在三哥哥之后呢。” 覃子懿的婚事纯属突发事件而导致的迫在眉睫,是以准备仓促无可厚非,可覃韵却是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亲事,哪怕男方的表现有些急切,女方却哪里也能这般草率的? 这老太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啊。”覃韵的眸中划过一丝羞赧与向往。 哪怕老太君让人心寒,却是并不能影响覃韵的心情,覃晴亦是庆幸,可幸是老太君这回故意给的难堪了。否则等再过些日子办了白事,喜事可是要没了影。 “婚期将近,二姐姐的嫁衣可是绣好了?可叫妹妹先见识见识,能娶到像二姐姐这般贤惠的娘子,恐怕沈校尉做梦都会笑醒吧。”不去想大夫人的事情,覃晴便同覃韵打趣了起来。 覃韵的面色立即便红了,嗔怒地瞪着覃晴,道:“又这般那我打趣,我可是相信你是真的没事了。” 覃晴认真道:“可怎么是打趣,妹妹说的可是事实。” “你……”覃韵又叫覃晴给说的羞得不知该接什么话,正是脸上愈发红,往外头去打热水沏茶的双儿匆忙打了帘子进来,面上惊慌地看着覃晴,却又不敢开口。 “何事惊慌?”覃晴的眉心微皱,问道。 双儿看着覃晴,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忐忑地不敢开口,可叫屋中所有人惊疑的眼神瞧着,也是不能不说,便壮了胆子道:“回姑娘的话,方才奴婢去小厨房沏茶的时候听见,说是如今京城满大街小巷地都在传您同裕王殿下昨日一同回京的事情,已是沸沸扬扬了,还有人说您同裕王殿下……裕王殿下……” 双儿纠结着不敢往下说。 “同裕王殿下什么,你且放心大胆说就是。”覃晴却语气淡淡、 双儿咬了咬牙,道:“同裕王殿下有了私情呢。” 什么! 屋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俱是震惊地看向覃晴。 “这可如何是好,女儿家的名节是最要紧的,这……这……”覃韵的心中本是感激言朔将覃晴救了回来,可这会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事关覃晴名节,不禁有些怨怪起言朔来,好歹覃晴也是个女儿家,怎么就非得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呢! “没事,不过捕风捉影的事情罢了,随他去就是了。” 覃晴却是心中轻松,反而有些反常的小小的窃喜。 说来,那些传言倒还都是真事,她这会儿的确是和言朔有私情的呢。 “怎么能没事,叫如今一闹,将来可还怎么议亲。”覃韵不知内情,是真心为覃晴担心。 “二姐姐且放心,不会有事的。” 百姓哪里敢瞎传关于皇室子弟的事情,况且还是一夜之间就沸沸扬扬,分明就是言朔在推波助澜,覃晴根本不担心留言的导向会无法控制,不过是言朔的手段罢了。 “六妹妹……”覃韵的眉心紧皱,“你这可也真是心宽……” “没事。”覃晴反而宽慰地拍了拍覃韵的手,“二姐姐咱们还是来教教我女红上的事情吧,我还有好些做不好的地方呢。” 说着,便拉了覃韵去一旁,覃韵瞧着覃晴淡然的面色,也不能再说什么,想着毕竟覃晴还不算太大,等过两年总会好的,便皱着眉,同覃晴一道看女红上了事情了。 有道是流言可畏,覃晴与言朔一事传到老太君耳中后,虽然宁国公府第一时间出来想要镇压,却是并无效果,反倒是叫御史抢先把好几本折子直接递上了皇帝的案头,一连着便是好几日的就事论事,或者口诛笔伐,有斥言朔不检点故意败坏人家姑娘名声应当严惩的,也有说言朔既然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就该负起男人的责任的,总之一句话,都是叫言朔出来承担责任的。 御史的折子的各种直谏,以及民间留言的愈演愈烈,还有言官直接在朝堂上的质问,终于“逼得”裕王不得不站出来,当朝同皇帝请旨赐婚。 而皇帝看着六儿子仿佛忍了极大的不愿意,“被逼无奈”、“无可奈何”只好勇于承担的神情,亦是沉吟了一会儿便直接帮儿子解决了“难题”。只说是宁国公府的姑娘还小,而且裕王也是出于见义勇为之善举,并非故意玷污了姑娘家的名节,实乃情有可原,是以民间诋毁王爷殿下清名的留言之说并不成立,宁国公府家的六姑娘也是清清白白,裕王殿下并不用为此而负什么责任。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便是为此事彻底盖棺定论,一场金殿之上的请旨赐婚便就这样掩了过去,民间的留言亦是偃旗息鼓,只是至此,各个将眼神留意在覃晴身上的门阀贵胄不得不在心中颤了颤,迟疑了起来。 这些都是外边的人关心传言的事情,而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覃晴都是懒得顾及的,只因覃子懿同陶惠然的婚期已近在眼前,府中上下的红绸喜字漫天漫眼,最后要做的那些准备也已经妥当,覃沛也对着覃子懿进行了最后的警告与忠告,也拜过了祠堂。 宁国公府的三少奶奶,马上就要进门了。 ☆、第67章 红绸铺地,宾客盈门,锣鼓喧天,中门大开。 丙戌年冬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宁国公府门前身着喜庆红衣,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前后站满了府门前的那一条街,新郎官一身喜服从府里头出来,在亲爹严肃的目光盯梢下叫两个身强力壮一看就会武的小厮左右护送着上了高头大马,出发往英武伯府迎亲而去。 府中宾客陆续上门,各房的夫人不论昨儿个还是如何面容,瞧着摆在上首的老太君,均是笑脸迎人。便连在床榻上歇了好些日子的老太爷也奇迹般地好转了。 既是二房的喜事,覃晴这一回自也是逃不掉的,一早上便盛装打扮了,强提着精神头去在一众往后边而来的女眷里头周旋,也不知笑僵了多少次的脸,终于将覃子懿的迎亲队伍盼了回来,才算是歇了歇,从真心里涌出一些高兴来。 只是瞧着覃子懿拜堂时那一脸沉重的模样,以及时刻尾随他的那两个小厮,那是覃沛专门拨的府中护院里的好手,专门预防覃子懿有任何逃跑行动,覃晴下意识就觉着今儿这新婚之夜绝不会太平,不过,有门神守着,再怎样不太平也不会出了那院子去就是了。 拜堂入洞房,接着便是开席,覃晴也同一众要看热闹的亲近女眷往新房里去看过陶惠然,只是叫陶惠然的贴身丫鬟武英一句新娘身体不适就给拦在了门口, 瞧着那长得人高马大绝非寻常的侍婢,众女眷果断选择了识趣儿地转身走了,覃晴也不多留,想着今儿陶惠然进门的心情估计与当年她进裕王府时大同小异,都是打心底里不愿的亲事,怎么还有兴趣见人呢? 况且,这回成亲着呢更好碰到老太爷病倒的事情,也是算给老太爷冲喜了。 “姑娘,您也还没用膳呢,咱回席上吗?”从蒹葭院里头出来,浅春问道。 “我都顶一日了,可是再不回去了。” 这会儿女眷的席上自有三房的夫人们周旋,况还有老太君坐镇,她这会儿在不在也没什么两样,不如早些回去歇着,也是清净。 覃晴扶了扶发髻上的沉甸甸的玉珠金步摇,道:“今日三哥哥喜事,想必小厨房的人手都往大厨房帮忙去了,你去厨房瞧瞧,随意弄一些吃食过来就是。” “是。”浅春忙领了命便去。 冬日傍晚的冷风瑟瑟冰凉,已是上灯的时候,宁国公府的后宅中为得覃子懿的亲事一路假山树梢上的挂满的大红灯笼明亮,二房的院子处更甚,简直是晃了人眼了,覃晴一路缓缓过去,直到了后边自己的绣楼处方好了一些。 夜色冷清,院中只灯笼的光亮明亮,浅夏见着不由皱了皱眉,道:“今日人都往前头凑热闹沾喜气去了,这屋子里头的炭怕也是没人顾得及烧,怕是要冻着姑娘了。” 覃晴淡淡道:“无妨,今日大喜之日也是该叫她们歇歇,炭重新再烧就是。” “姑娘好性,可也不能纵了她们,都这样的时辰了,也该都回来了。”到了屋子前头,浅夏上前两步替覃晴打了帘子,道。 覃晴笑了笑,微低下头一脚踏进房门,“左右不过今日一日罢了,便随她们……” 屋中的烛火明亮,炭亦是烧得极暖,丝毫没有空了一日的冰冷,覃晴的身子方从厚厚的帘子后头进门,抬头间只见屋中一人身材颀长,一袭银白色的皇子蟒袍衬得仿佛整个人如月光辉。 “啊……唔……”身后不知缘由的浅夏跟着覃晴后边进去,乍一瞧见了屋中之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惊呼声尚未出口,便叫察觉情况的浅秋一把捂住嘴巴,拖出了房门。 烛火轻轻颤动跳跃,覃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喉中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你……” “本王的阿晴今日打扮地真漂亮。”言朔负手立在屋中,看着覃晴的唇角轻轻扬起。 覃晴叫言朔看的脸上不由的霎时便升起红云来,羞赧地微垂了眸光,道:“王爷可真是大胆,竟敢擅闯女儿家的闺房。” 言朔轻笑了一声,上前两步走到覃晴的身前,道:“这晚上天寒地冻的,总不能同你一道在外头吹风,本王倒是受得,只怕阿晴你受不得,只有寻一处暖和又安全的地方才好。” 这话说的,还真是明里暗里都叫人觉出幽会的味儿来!不过,现如今他们这样不就是幽会么? 幽会。想到这个,覃晴的面上不由更红了几分。 “今儿你在外头,也是受累了吧,不过倒也是完成了你一桩心事。”言朔伸出手,为覃晴解了身上的披风甩到一旁,然后将覃晴的双手抓在一起拢进自己的掌心捂住,“冷不冷。” 覃晴仍由言朔捂着手,想到覃子懿和陶惠然的事也是无奈,道:“这可是还没完呢,谁知道今后还要闹成个什么模样,只怕连今晚都不太平呢。” 言朔看着覃晴小脸上的忧愁,宽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只帮了他们不叫人无辜害了去就是,旁的你也是帮不上手的。” “可这同在一个屋檐下,总不能还同之前一样冷眼瞧着他们鸡飞狗跳吧。”想到上一世陶惠然进门后同覃子懿发生过的事情,想必若非温氏与老太君那长辈地身份死死压了陶惠然一头,整个宁国公府论拳头的软硬,哪里有陶惠然的对手呢? “缘分之事且看他们自己造化就是,你若担心他们,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上一世宁国公府上刑场处决的时候,陶惠然可是跟了一路的,又是陶惠然冒着砍头的风险偷偷给覃子懿收的尸,言朔心中知晓这些,可他如今佳人在前,哪里是用来想这些事情的? “想我自己,想我自己做什么?”覃晴抬眼看向言朔,眼中有些迷茫,却是倏然间双脚离了地。 “王爷,你……”覃晴低呼了一声,忙勾住言朔的脖子。 言朔横抱着覃晴,清俊的面容上的眉毛扬起,道:“阿晴,你觉着本王来找你是要同你说旁人的姻缘么?” “你……” 言朔的眼中含着一种轻薄挑逗的味道,叫覃晴看的喉咙一梗接不上话来,只能挣扎了两下,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言朔的朱唇轻启,轻飘飘地蹦出两个字来,便转身抱着覃晴往旁而去,脚下一勾便挑了内室的帘子,抱着覃晴走了进去。 内室里头可是真正的闺房了,覃晴的脸上羞红,道:“你做什么,赶快放我下来!” 言朔却是不理,直接将覃晴抱到了拔步床边坐下,将覃晴牢牢箍在了自己腿上坐着。 见着言朔竟大大方方抱着自己坐在自己的绣床之上,覃晴的脸简直要红透了,“你到底要做什么,这里可怎么是能随便坐的!” 那可是她姑娘家的绣床,他一个男人抱着自己做,这看着得有多暧昧呢! 言朔的神色淡定,只是手一伸,拿了绣床角落里的一个小箩筐出来,在里头挑了挑,拿出一把捆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编织线来。 “听说你最近同你二姐姐学了几个打结子的法子,本王翻了翻怎么只有如意结,同心结跑哪儿去了?” 覃晴一把夺过言朔手里的线来,道:“谁同你说我打了同心结的,没有。” “那这是什么?”言朔又翻了翻,从里头淘出一个打了一半的结子来,瞧着轮廓明显和如意结不一样。 “没有,才不是!”覃晴又是一把抢了过来藏到身后,头却是羞得抬不起来。 这个言朔,真是愈发厚脸皮了! “真的不是?”言朔的眉梢微挑。 “不是……啊!”覃晴垂着头嘴上坚决否定,却是不查言朔眸中的异样,话音方落下,便忽然间天旋地转,竟是叫言朔翻身压在了床上,头一低,便含住了她的双唇。 第48节 烛光微颤,灯芯啪的爆了一声,言朔在覃晴的唇齿间轻柔地游走吮吸,间或密密轻啄仿若小鹿饮水,这是一个绵长而又轻柔的吻,不似从前的炽烈,收放有度,却是愈发叫人欲罢不能。 “怎么,如今可是有还没有?” 最后再轻轻啄了一口,言朔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覃晴红润地好滴娇艳欲滴的双唇,悠悠问道。 覃晴躺在言朔的身下,眸中盈盈犹若含了一汪春水,却已是红透了耳根子,道:“王爷这样,可算是严刑逼供?” “才不过浅尝辄止罢了,阿晴可要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严刑逼供?”言朔的眸光幽幽,又缓缓逼近下来。 “不要!”覃晴闻言,忙推开言朔坐起身来,羞赧着脸不去看言朔,“王爷这般,可正谓小人行径。” 她不给就这般轻薄欺负于她,真真是无耻! “你说小人便小人吧。”言朔亦坐回了床沿,伸手就揽住了覃晴的腰肢,一把又抱回了自己的腿上,“你既学打了同心结,那这第一个肯定是要给本王的。” “以后也只能给本王。”言朔又补充了一句,“这就快打吧,好叫本王今晚就拿回去。” 覃晴手中拿了那未完成的同心结,也不再同言朔推拒羞赧什么,低了头便继续往下编去。 烛光暖黄,柔柔地映在少女如雪般无暇的脸庞上,尚未开脸的面容上还留着细细的绒毛,叫光晕地,仿佛能透明似的。 言朔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覃晴,瞧着少女垂下的微微颤动的眼睫,再看那依旧莹润饱满的双唇,到下颌,然后停驻在那翻飞的纤纤细指上,复又往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好了。” 不知多久,覃晴的手指一停,将一个粉色的同心结递到了言朔的眼前,却不敢正眼去瞧言朔。 言朔却是不接,“这是阿晴送给本王的定情信物,自当由阿晴给本王别在腰上。” 定情信物你个头!非得说得这样暧昧才舒服吗? “谁说这是定情信物了!是王爷您自己要的,可不是我送的。”覃晴将同心结往言朔的怀里一丢,别过头去。 言朔伸手接住,拇指摩挲着手中的同心结,唇角柔柔勾起,“同心结永结同心,你亲手给本王的同心结,难道还不算是定情信物吗?” 不是不是,才不是!覃晴的心中否认,可耳根子却是羞红的,只别过头任由言朔自己去说。 “阿晴,”言朔看着手中的同心结,眸底光芒浅柔流转,低低道:“你若是一夜之间就能及笄就好了。” ☆、第68章 . 及笄?覃晴闻言心中微微一怔,自然明白言朔心中的意思。 “王爷这是嫌我小吗?” 只因知晓言朔同她一般是重回过一回的人,在言朔的前头她从来没将自己当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过,这会儿叫言朔说出来才忽然意识到按常理,如她这般年岁的姑娘估摸着正是懵懂的时候,连外男都没见过几个,哪里会如现在一般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而且,言朔比覃子懿还大一个月,覃子懿这会儿可是都成亲了。 言朔抬眸看向覃晴,唇角斜斜勾了勾,环在覃晴腰间的手往上抚了一把,一片地势平坦,如实道:“的确是太小了些。” “你……”覃晴倏地一惊,险些跳了起来,看着言朔的手恨不得拧了它下来,拉了脸色道:“王爷正值适婚之龄,若是嫌弃臣女,尽管是找旁人就是!” 说着,便要挣开言朔的手从他腿上下去。 自称的臣女都蹦出来了,言朔一瞧是真怒了,手上的同心结一收,忙双手将覃晴抱住了,道:“可是我说错了话了,夫妻闺房逗笑,阿晴可别真恼了我。” 叫言朔方才这样轻薄调笑了,覃晴可是没这样便依了,道:“谁同你是夫妻了,你去娶你的正王妃,同我有什么关系!” 言朔的手臂稍稍用力,箍得覃晴挣脱不得不过随手罢了,只稍稍伸长了脖子免得叫覃晴头上的簪子步摇给戳了,道:“我身边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哪里有什么正王妃?阿晴你倒替我去寻一个来。” 覃晴冷冷道:“裕王殿下你风华绝代又炙手可热,当年想入你府中的女子不知凡几,信手拈来一个就是。” 言朔道:“当年府外那么多莺莺燕燕我都视而不见,可见我对你之心始终如一,便是该有能当裕王正妃的,我也替你远远打发了,我那般作为,不就是等着你么。” 这是什么意思?覃晴的身形微顿,眸光渐渐静了下来。 “阿晴,当年府中始终只有你一个,你难道就丝毫不曾察觉我对你的心意吗?” 正妃侧妃之位始终皆是悬而未决,不过就是不想给她的晋位之路留下阻碍罢了。 覃晴眸底的光芒交错,的确,当年府中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她起先还防着言朔什么时候会娶正妃纳侧妃,后来便渐渐忘了这事,只是言朔到底是皇子,皇帝怎么可能始终不给他指婚呢? “皇上……为什么不给你指婚?”覃晴的眸光微颤,迟疑又试探着问道。 言朔见覃晴终于不再多恼他,笑了笑,道:“自然是只因本王府中已有娇妻了。” 覃晴撇了撇嘴,道:“王爷不说便罢了,何苦又拿我打趣。” 她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皇帝怎么可能那她当回事情?如今想想,先不提之前言朔韬光养晦平平无奇的时候,只说后来言朔身上形势如日中天的时候,皇帝怎么可能不想到要给言朔赐一门婚事? “本王岂会拿你打趣。”言朔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多年经营,他在京中甚有才名,是以向来以要寻一个与他琴瑟和鸣的知音才女为妻来跟皇帝拒婚。这朝中历来难出一个他这般文人气儿的清高皇子,他又以寻觅知音此为借口,听着就同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一般像一件雅事,皇帝自也不会强逼他娶亲而背上什么破坏千古美谈佳事。 而当年他聘覃晴之时给皇帝的缘由亦是简单,只说是覃晴的才情叫他欣赏,故以想聘微侧妃,正好当时卓浔执意悔婚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宁国公府的人为了面子天天上书要狠狠降责于卓家,要置卓家与死地。当时宁国公府已是大不如前,皇帝将他请婚的折子压了两天便准了。 只是他自以为算无遗策事事皆在掌握,却不过是自作聪明,轻易叫言彤看出了他的心思。 覃晴没有再接话,有些事情她当年没有看到,如今却是明白得紧,拒皇帝的婚是何等大难之事,不管拿什么名头拒了一次两次或许无妨,三次四次,只怕皇帝的心中定是不悦。 只是…… “王爷为何中意与我?”覃晴终于问出了始终在心中的问题,她可是记得明明白白,进裕王府之前她从未见过言朔其人。 言朔闻言,眸底微动,唇角却是勾出一抹柔柔的笑意来,伸出指尖擒住覃晴的下颌转了过来,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覃晴的眼眸微垂,轻笑,“想不到如王爷这般的,竟也看这种俗事里的本子。”不应该日日研读孙子兵法才是吗? 言朔的指尖刮过覃晴的鼻尖,“阿晴既懂,看来也是同本王一般。” 覃晴也不羞赧辩驳,只是放软了身子靠近言朔的怀里,怔怔地接下去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 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言朔的眸光微黯,紧紧抱住怀中的佳人。 屋中寂寂,烛光摇曳,言朔与覃晴只是相拥无言,知道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震碎夜空响动。 覃晴的眸光微波,推开言朔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窗外更发清晰的声响传进的同时,冷风也毫不客气地灌了进来。 只有两层的绣楼并不算府中的高处,覃晴抬头望出去,只能瞧见前头远处夜色中的一处檐角后头有彩色的光随着那震裂夜空的声响一阵一阵闪动着。 是前头专门为覃子懿的婚事而放的烟花。 “喜欢这个吗?”言朔缓缓跟上来,从后头揽住覃晴道。 “除了上次老太爷大寿,再是这回三哥哥大婚,之后便再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覃晴说的是上辈子的经历,今日覃子懿大婚算是宁国公府在京中的最后一次留下繁华煊赫的身影,自今日之后没多久宁国公便归了天,再等三年的丧期过了之后,宁国公府便再无余力再现今日之辉煌。 言朔将下颌轻轻抵在覃晴的肩窝上,双唇贴近了她圆润的耳垂,沉声道:“阿晴,你想要什么,本王给你。” 覃晴远远看着那远方闪动的暗然光亮,眸波轻轻颤抖,倏然从言朔的环绕手臂中转过身来,伸出手抱住了言朔宽阔的脊背。 夜色如墨,远处的夜色中光芒继续闪动着,衬着屋中的烛火旖旎与静静相拥的身影。 寒风寂寥,枝叶摇晃,几重院落之外的偏僻小院中,覃韵正俯身在绣架之前,手中飞针走线,含着待嫁女子的慢慢心意往自己大红的喜服上最后添着花朵,却忽然间烛影猛地一晃,几缕寒风吹了进来。 “明镜,你先去歇着吧,等我绣完了最后这一些,自己睡下就是。”覃韵头也不抬,道。 “嗯,我已经叫明镜下去了。” 回答覃韵的,不是丫鬟清脆的嗓音,却是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 覃韵的心中猛地一跳,抬起头来:“沈将军!” 沈厉一身青衫磊落,修长身影,却是嗓音平淡,道:“我同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将军。” 覃韵的眼睫微微垂下来,应道:“是,沈公子。” 沈厉寒若星子的眸光在女子垂下的头上一定,上前两步,走到了绣架之前,道:“你在绣嫁衣?” 覃韵闻言,下意识便伸手去捂,耳根缓缓红了,“是……” 沈厉移开眸子,看向覃韵红了的耳垂,道:“你今后不必纠结与称呼之事,成亲之后,你只管喊我夫君就是。” 夫君……覃韵的心中品味着这两个字,头垂的愈发低了,“是……” 沈厉看着,冷峻的面容上有些僵硬,这个样子,他接下来还该说些什么来着? 晚膳用了吗?做作。 嫁衣绣得真好看。太蠢。 累了吗?她说是,他是不是就该走了? 沈厉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想不想我?” 烛光昏黄,覃韵垂下的眼睫颤了颤,一点点咬住了嘴唇,然后很轻的,点了点头。 虽是无言,沈厉的心中却立即生出了欣喜来,唇角很浅地牵动了一下,嗓音却依旧平淡地接了一句,“我也想你。” 覃韵的面上简直有些烫了,眼睫又颤了颤,暗暗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方抬起头来,看向了沈厉,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了,所以就来看看你。”沈厉的面不改色,只是将心中的实情如实说了出来。 却是将覃韵羞得险些将头埋了去。 沈厉却是无觉,只是继续解释道:“我不是翻墙进来,你与我定了亲,门口迎宾的便放了我进来。” 以前覃韵在府外,庄子寺院什么翻翻墙就算了,可如今覃韵却是回了……呃,娘家,虽说宁国公府的墙他没有什么不敢翻的,却有种唐突逾礼的感觉,怕覃韵觉着他孟浪,不庄重,是个登徒浪子。 “我……我知道。”覃韵没将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可眼睫却是又压了下来,双颊通红。 沈厉看着,心又沉了下来,这……怎么又没话了…… 沈厉的眸光在周遭转了一圈,道:“嫁衣上的野鸭子蹲在水里真好看。” 蠢就蠢吧。沈厉这样想着,怕一句过后又没了话,很是聪明地又加了一句,“为什么嫁衣上要绣野鸭子?上回我烤给你的野鸡的味道不是更好吗,而且野鸡的羽毛也更鲜艳。” 野鸭…… 覃韵看着绣架上那对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面色不由得僵了。 夸野鸡的羽毛好看,貌似有说嫁衣上野鸭不好看的意思,沈厉想着,补充道;“但是你绣的野鸭的颜色也很好看。” 野鸭的颜色好看,这,算也是夸了她么? 覃韵僵着神色,不知作何反应,或者,还是她的绣工真的没有覃晴夸的好么? 沈厉看着覃韵不语,心中奇怪,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姑娘?” 第49节 “沈公子,”覃韵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道:“这不是野鸭,这是鸳鸯,鸳鸯戏水。” “哦,原来是鸳鸯吗?”沈厉的眸光微垂。 什么叫做原来是鸳鸯?覃韵不由真的怀疑起自己的绣工来,难道真是她绣的不好? “鸳鸯戏水,这个很好。”沈厉想着,好像的确隐约有听人说过,那鸳鸯好像是形容爱侣的来着。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隐隐传来了眼花炸裂的声音。 “喜宴要结束了,将军该走了。”覃韵道。 沈厉默了默,然后道:“哦。” 语毕,听话地转过身,掀了帘子走了。 夜色冰凉,沈厉踏出屋门抬头看向天上的冷清性子, 被赶出来了。 蠢货。 沈厉很想揍自己一拳。 ☆、第69章 星光寂寂,同一时间,在宁国公府的另一座装饰一新的院子里,喝得烂醉如泥的覃子懿被两个小厮左右架到了新房的门口,推开门,毫不犹豫地一把推了进去,关门,上锁。 龙凤红烛高烧,火苗旺盛地跳跃着,覃子懿叫推进来的时候踉跄向前了两步扑倒桌子上才站稳了身子,抬起头来,只见本就白皙的俊连上已是醉得脸颊绯红,醉眼迷离。 “什……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竟然推你爷爷!”覃子懿扶着桌子直起身来,指着门口破口大骂了一句,间没声响,迷迷糊糊回过了身子瞧见了桌上备着的酒壶,伸手拿了就往嘴里灌。 “好……好酒。” 直到酒壶空了,覃子懿才随手扔回了桌上,觉着眼前有些晃悠,扶着桌子就往地上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没留神身子靠歪了,下意识顺手就抓了桌布,噼里啪啦的一阵将满桌的杯盘全带在了地上。 “来……来人!”覃子懿一道摔在了地上,有些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就喊人,却是没人应,正要光火,头一转却瞧见了一旁挂着红绸贴着喜字的拔步床边坐了一个凤冠霞帔的人。 覃子懿不由眯了眼,从地上爬起身来,一步三摇晃地往那新娘走了过去。 “你……你谁啊!怎……怎么在我……我……”覃子懿闭着眼睛大着舌头,劈头盖脸就质问道,顺手一把就掀了那红盖头甩到一边。 烛光明亮,喜帕掀开,便露出了喜帕之下女子的娇艳容颜,眉黛青山,剪水双瞳,朱唇樱花。 覃子懿不由得看的眸光一顿,把嘴里剩下的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瞪着眼睛愣傻傻地看着,忽然一笑,指着那女子眯着眼笑道:“我知道了,醉红楼的小桃红……不对,你比小桃红还漂亮,一定是他们又新选出来的花魁对不对?” 覃子懿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就要去摸那女子的脸。 烛光明亮,陶惠然看着眼前喝得烂醉如泥又满口胡话的覃子懿只觉着气不打一处来,竟将她同青楼女子相比! 眼见着覃子懿的手就要摸上来,陶惠然毫不犹豫,一拳头就正面揍在了覃子懿的脸上。 “哎哟!”覃子懿痛呼一声,叫打得倒退两步,捂住自己的鼻子,只觉两股暖流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打人!”覃子懿一摊手,看着手掌里的血迹指着陶惠然就开骂:“你个臭娘们,小爷今儿就买了你回去收拾,都打我,还有陶惠然那个臭娘们也打我,小爷是这么好打的吗?嗯!臭娘们武功好怎么了!太岁爷爷头上动土!” 覃子懿的语无伦次,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却是左右晃着连站都站不稳。 陶惠然终是忍不了覃子懿当她做青楼女子,上去揪了他的耳朵就吼道:“覃子懿,你这个王八蛋看清楚姑奶奶是谁!” 酒意上头,覃子懿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叫揪住了耳朵也不觉多疼,反倒是转头看着那娇美的脸蛋又傻不愣登地笑了开来,“小桃红,小凤仙,小翠花……爷平时见不着你,今儿可算是见着了,那什么,一……一睹芳容,漂亮!” 果然是吃喝嫖赌样样沾边,陶惠然简直忍无可忍,朝着覃子懿的肚子就是一拳头,“王八蛋你给我醒醒酒!” “噗!”覃子懿叫凑得转身趴在桌子上,一口酸水吐出来,晃了晃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却只知自己又被人打了,晃晃悠悠转身。 “你个臭娘们又打我,小爷今天非收拾你不可!“虽是醉着糊涂,可覃子懿由衷生出了悲愤来,挥着拳头就上前,却叫陶惠然轻易避开。 覃子懿不饶又转身打过去,又叫陶惠然侧身避开,随手踹了一角,直接将覃子懿踢回了地上。 “呀!”覃子懿摔得身上生疼,却是趁着酒劲越挫越勇,挣扎着站起身来,又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陶惠然看着只觉厌烦,眼角余光正好瞥见身边的屋柱上垂下的红绸来,顺手就扯了下来作鞭子,朝覃子懿的腰间一甩一裹再一绕。 “啊……唔,唔唔唔!” 屋中红烛摇曳,院中人声寂寂,只听得一声惨叫倏地响起又湮灭,寒风瑟瑟拂过,屋中烛光灭去,夜色寂静。 月落日升,又是一日晨起,覃晴懒懒从床上起身的时候,一面穿衣一面便有浅春报告了昨夜覃子懿蒹葭院里头的事情。 覃晴知晓昨夜不会太平,却不想会那般不太平。 “听说三少爷叫在房梁上吊了一夜,嘴里塞了布团,今儿早上丫鬟进门侍候梳洗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浅春一面给覃晴套上袖子,一面道。 “那这会儿怎么样了?三哥哥呢?”覃晴忙问道,上一世,她听说也是出过事的,覃子懿早晨就甩门走了几日没回来,气得温氏这个婆母发威,将陶惠然给禁足了。 浅春道:“夫人听了信儿已经赶过去看了,听传回来的消息,好像是说三少爷昨夜醉得狠了,这会儿还不太清醒呢。” “他没气得跑了就好,”覃晴的心下微松,丝毫不在意覃子懿的死活,“等会儿可还得新妇敬茶呢,家丑不可外扬,只要三哥哥人在,再大的事娘也会压下去。” “行了,遣人过去看看惠然姐姐好不好,摆早膳吧。” 如同昨夜言朔所说,覃子懿和陶惠然的事情她管不了那么多,总归不能天天守蒹葭院里头去的,况且俩人一闹就鸡飞狗跳拳脚相加,真要她管还真是没那个能耐,叫上一世的路数看,她也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用了膳,覃晴便往前头去,新妇进门要敬茶那是规矩,哪怕如今老太爷身体不行还有老太君。 覃晴一路到了花厅里头,她来得并不算早,是以花厅里头该到的大多数已是到了。 “大伯母,三叔叔,三婶婶,四婶婶。” 今日按例有朝会,卯时便得在宫里,是以府中的老爷都上朝去了,覃沛自是不例外的,只有几个够不上资格上朝的如三老爷,大公子覃子承,二公子覃子良,还有尚未领过官职的覃子恒尚在府中。 覃晴给长辈行了礼,便退到一旁。 厅中有些寂静,大夫人自顾自看着手里的茶盏,三夫人的眸光从覃晴同韩氏的面上一一而过,唇角无声勾了勾。 虽说覃晴上回遭绑一事,再加上皇帝当朝否了言朔赐婚的事情足以叫人拿出来挖苦上覃晴好几年,可此事到底怎么回事大家的心里都再清楚不过的,谁敢随意拿大夫人开涮呢? 覃晴凉凉看了一眼韩氏,事情再大,只要在府中也不过老太君空口白牙的两句话便轻易移花接木换了另一个结局,而事情愈大,反而韩氏愈是处境安稳,连象征性的禁足都没有。 不管自己出没出事,哪里就能为了一件已成定局的事情而折损了其他的棋子呢? 覃晴的心中冷然,却更多的是讥诮。 “老太君和夫人来了。” 浅夏轻声在覃晴耳边提醒道,“还有三少爷和三少夫人。” 覃晴抬眸看去,只见温氏扶着老太君一同进了花厅里头,众人见了,不由忿忿起身。 “媳妇(儿子)给老太君请安。” “孙儿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叫温氏扶着缓步到上首的正位前站定,老太君看了眼下头的众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都坐吧。” “谢老太君。” 贴身的秋心接了老太君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温氏扶着老太君坐下,然后恭敬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而到了另一边的主位上坐下。 今日是二房的新妇来敬茶,是以身为婆母,温氏今日亦有资格坐一回那上首的位置。 厅中长辈俱是坐定,接着便是覃子懿携新妇行礼敬茶了。 覃晴往那覃子懿的脸上看去,险些忍俊不禁。 只见覃子懿的鼻头通红,眼睛也是浮肿,便是再俊的容颜,也是叫人不想多瞧的。 “三哥哥,你是怎么了?” 覃晴不笑,自是有人想看热闹,覃瑜直接便笑出了声,指着覃子懿问道。 覃子懿眼皮都没朝她翻一下,只是黑着脸冷冷道:“昨儿个不小心,摔的。” 覃涵也是跟着笑了,道:“这三哥哥也未免太不小心了些吧。” 陶惠然同覃子懿什么过节,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虽说昨夜新房的消息没传出来,但这覃子懿面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猜测可就多了去了。 想到今早上的事情,温氏自是不想让人多提的,截断了道:“敬茶吧。” “是。”忙有丫鬟婆子应了声。 新妇敬茶,除了是礼之外,还有介绍男方家人给认识的意思,大多数是由丈夫带着一一介绍认识,但大家族门阀里头自是由那些体面的婆子代劳的。是以这会儿瞧着覃子懿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便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姑姑走了上来。 覃晴看去,是专司后宅的管家姑姑之一林姑姑。 “三嫂嫂!” 眼看着丫鬟端着托盘上来往陶惠然递去,覃晴突然笑着出了声来,上前两步就上前拉住了陶惠然的手臂。 “六姑娘?”陶惠然转过头,有些疑惑。 “可不能在喊六姑娘了,嫂子该喊我六儿才是。”覃晴笑道。 见着覃晴忽然上去,温氏不由皱了皱眉,这可是捣什么乱? ☆、第70章 “六儿,你做什么?”温氏的面色有些不豫。 “娘,”覃晴笑盈盈地回头道,“六儿可喜欢三嫂嫂了,让六儿带着三嫂嫂好不好?” 覃晴虽是问温氏,眼睛却是看着老太君。 “你胡闹什么……”温氏轻斥了一句,可眼神也是瞥向老太君,却是见老太君的面色如常。 “六儿哪里有胡闹?就让六儿带着嫂嫂吧,娘……”覃晴软着嗓音撒娇。 “行行行,就依你。”温氏见老太君没有否决,又看自己儿子那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虽说心中对 陶惠然不满,可到底是二房的媳妇,总该有二房的人撑腰才是。 “谢谢娘。” 覃晴笑了,拉着陶惠然便往前到了老太君跟前,道:“这是祖母。” 陶惠然点头应了,哪怕心中对这门婚事再是不愿,可到底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还有整个英武伯府的脸面,是以陶惠然的神色恭顺,垂着眸转身就要去取了茶盏敬茶,却是不想叫覃晴手快给截了先。 “哎呀。”覃晴惊叫一声,便松了手。 第50节 “啪!” 茶盏落地,应声而碎。 “啪!” 覃晴的手一扬,便是响亮地一巴掌扇在了奉茶丫鬟的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 “姑娘恕罪!” “六儿,这是怎么了?” 突然生变,众人皆是一愣,温氏见了,难得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问道。 “娘……”覃晴委屈了摊了手出去,既是给温氏看的,更重要的是给老太君看的,“那茶好烫。” “怎么回事!”覃子懿亦是眉头紧皱,上前两步。 陶惠然亦是关心,忙抓了覃晴的手一看,只见覃晴那柔嫩的指尖泛红,“呀,都烫红了!” 老太君看了,亦是眉心皱起,“还不快去那烫伤的膏药来!” “是!”丫鬟忙去了。 覃晴却是不忙撒娇,只是道:“这丫鬟好大的胆子,若是嫂嫂将这茶敬给了祖母,岂非是要烫了祖母!” “还不赶快把人拉出去家法处置!” 新妇第一天敬茶何其重要,开头就给来了这么一出,叫本就大清早被新房的事情闹腾的心中不顺的温氏面色愈发不善,扬声斥道。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那丫鬟拼命地磕着头,却是叫屋外进来的两个婆子捂了嘴就拖了出去。 老太君瞧着那被烫红的指尖,虽说不怎么严重,可也是心疼了,道:“六儿疼不疼呀?” 覃晴摇了摇头,顺手卖乖,“六儿不疼,只要没烫到祖母就好。” “我的小六儿……”老太君又心疼又欣慰地摸了摸覃晴的脑袋。 烫烧膏很快便被送来了,覃晴叫丫鬟擦了膏药,便退到了一旁,由姑姑领着陶惠然继续敬茶。 “姑娘……”浅春看着覃晴叫烫红的指尖,不由心疼皱眉。 “没事。”覃晴摇了摇头,抬头看着陶惠然继续敬茶的身影。 新妇未进门便叫夫君不喜,覃子懿被迫娶亲,这在府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那么对于这样一个可谓进门就坐定了冷板凳的新妇,哪有人会不起欺压的心思呢? 既是既定了新妇敬茶的事情,那茶盏定是早已备好的,才能在敬茶时水温适宜,这花厅中进出来去的丫鬟有多少,茶盏转了几次的手,便有多少的机会叫人做了手脚去。 从长到幼,第一杯茶必是敬给老太君,若是今日不是她碎了那杯茶而是陶惠然,以府中本就存有的对陶惠然的偏见,可见今后陶惠然在府中更是举步维艰。 虽说她也不知这手脚时大房还是三房的意思,但是她不允,她今日之举便是告诉所有的人,这府中还有个覃晴会为陶惠然撑腰! 宁国公府的家眷众多,却也只是大房的人丁最是“兴旺”,一众的姨娘小妾便是用不上敬茶,一一用眼睛过一遍也是费了不少时辰,后边的二房三房四房便简省了许多。 一轮敬茶过去,老太君又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便散了场,覃晴本想往陶惠然处去说说话,却是见覃子懿同她一道回去的,不由便止了脚步。 这个……今儿早上温氏才去处理过,更有覃沛故意留下照看监视的得力小厮,想必在怎么闹总归不会闹出人命就是了。 覃晴回了屋子,方换下衣裳,正坐在妆台前头卸了头上多余的钗环时,浅秋从外边走了进来,递出一方锦盒来。 覃晴从镜里看着,问道:“这是什么?” 浅秋的双手递这盒子,道:“回姑娘的话,是王爷命奴婢转交给姑娘的。” 王爷。 听着这毫不避讳的两个字眼,正帮覃晴卸着髻上饰物的浅春浅夏眸光微颤,脑中便跳出了裕王的那张脸来。 经昨儿晚上浅夏亲眼在房里撞见言朔被浅秋拖出来,浅春从膳房捧来晚膳却被迟迟堵在屋门口又亲眼看着言朔从屋里头被自家姑娘依依不舍送出来之后,覃晴与言朔的实际关系,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虽然她们不知道此事到底是何事而起,却是并不好奇,也不会私下臆测,只因从小在这大宅门之中,什么事情打死也不能说出一字来她们心中明白。 “拿过来。”覃晴有些羞赧,轻轻咬了咬唇,心中却溢出丝丝甜蜜来。 浅秋依言又将锦盒往前递了递,直递到镜前方便覃晴伸手。 覃晴接了盒子,低头看着手中这绯红色锦缎为面的盒子,眸底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期待,在手中捏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方方的锦盒打开,里头躺的是一只翠□□滴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覃晴小心翼翼地取了捏在手里,道:“王爷送我这个,可是何意?” 浅秋道:“回姑娘的话,王爷说昨夜收了姑娘的同心结,今日自当该还礼的,如此才能算是真正换了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这般私密的话叫浅秋这般大喇喇地便说了出来,覃晴的面上不由立即便红了,只怪自己嘴欠,真是何必多问那一句! 浅秋却是仿佛未觉覃晴的神色,只是甚是尽忠职守的将话一字不漏地传达到覃晴的耳中,“王爷还说了,有道是睹物思人,是以不该只他拿了同心结去。” 是以是想叫她看着这玉镯子想他的脸吗?可是将她当做深闺的怀春女子的,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她有这般急不可耐吗! “谁要看这个了。”覃晴将玉镯子一下放回了锦盒里头,合了盖子便往妆奁的匣子里头一收。 却是不想浅秋了见,又道:“王爷说了,定情信物是该好生珍藏才是。” 我…… 覃晴有种反手将那锦盒子砸出去的冲动,脸上飞红,有些嗔怪地看了低着头的浅秋一眼。 他派她进来,就是故意来当着另两个丫鬟的面传这样的话的是不! 覃晴垂着的眸子眼睫轻轻颤抖着,讨厌,她都不好意思抬眼睛看人了。 ………… 覃晴兀自叫言朔的一只玉镯子弄得几天坐卧不宁,原本到还没什么,只是叫言朔提了一句睹物思人,这两日便时不时想起这个人来,都不必对着那玉镯子的。一不留神便是两三日过去了,只待陶惠然归宁后的第二日,四房的梧桐院里终于在窗上门上换了崭新的喜字,二姑娘覃韵要出阁了。 比起覃子懿的大操大办,恨不得到了全京城的达官显贵,覃韵的出阁却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仿佛阖府都不曾记得过有这样一件事情一般,却幸好正是覃子懿大婚才过去没几日的,府中该有的喜庆布置仍在,看着也没有太寒酸了去。 覃晴是一早就过去的了,看着覃韵坐在镜前叫丫鬟婆子精心梳妆打扮,换了那一件费尽了月余精神制成的大红嫁衣。 “二姐姐真美。” 吉时已到,大红的盖头盖上之前,覃晴不禁上去抓住了覃韵的手,这是她这一个早晨以来同覃韵说的第一句话。 覃韵还是那般的恬静面容,上了妆之后添了一种娇媚,如从前一般垂下了眸,浅浅弯唇羞赧地笑了笑。 “吉时到了,别叫新郎等急了,走吧。”沈厉派来的喜婆伸手将盖头给覃韵一蒙,便牵着覃韵往外而去。 覃晴紧紧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二门口便不敢再往前去,只有四夫人跟了出去。 老太君无视的态度抬过于明显了,或许也根本于这无关,整个宁国公府根本没有人来送嫁,二门有老太君手底下的管事婆子守着门,覃晴不能再送了。 “你回去吧。” 说话的是早已等在二门边上覃子恒,他自覃子懿大婚后还没来得及回书院里去。 “别担心,有哥在。”覃子懿也看了覃晴一眼,他们本是不会在意这一等的闲事,只是凭着覃晴与覃韵的亲厚关系也叫他们注意到了覃韵。 或许,本就是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这般本就是情理之中。 “嗯。”覃晴点了点头,可又哪里能回去,只是站在二门的边上看着覃韵缓缓远去,心中说不出是沉然还是释然的感觉。 ☆、第71章 大红的喜烛高烧,桌案上放的整整齐齐的四盘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摆成高高的宝塔形状,俱是贴着大红的喜字。 新房静静,忽然间只听蜡烛噼啪一声爆出一朵烛花,房门应声而开。 沈厉踏进屋门,向来冷峻的面容上偷着些许酒后的醉红,但眸光却是清明。 虽说成亲的宴席上难免叫人灌酒劝酒,玄衣卫里也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可大多冷清的性子,喝高了也没胆子来灌他的酒,是以他也随便把人留在了外头。 只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他自己难免心里头紧张,是以进来之前自己灌了一坛子酒,却尚是清醒。 沈厉的眸光一转,定在床边一身大红嫁衣蒙着盖头的新娘身上,冷如星子的眸光微波,反手合了屋门,一步一步往床边而去,直至到了覃韵跟前,收步停住。 这是他的女人了。 沈厉站在覃韵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仍蒙着喜帕的覃韵,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动,沉了沉气,抬手就要去掀盖头,却方触及喜帕上的流苏便顿下了。 听喜婆的交代,得用秤才行。 称心如意,是个好意头。 沈厉的眸光一转,便伸手取了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喜秤,伸手轻轻一挑。 喜帕落下,露出来的是新娘垂着眸子含羞带怯的娇容。 沈厉静静地深深看了一眼,等了一会儿,美人却仍是没有动静 “为什么不看我?”沈厉的嗓音平纹,带着惯有的淡漠冷酷。 “嗯?”覃韵微愣。 “我是问,你为什么低着头不看我?” 为言朔办事,有时监控什么贵胄大臣,难免往勾栏院里走,看那里姑娘的眼神,就同那些贵女婢女看言朔的差不多,沈厉就知道其实自己模样还算不错的。 可相识日久,为何覃韵每回都不愿多看自己?两三句就低头了,都不带偷眼瞄的,叫他也不能好好看她。 覃韵听着,面上绯红,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答。 “你愿嫁我,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愿不愿得早已问过了,为言朔办事多年,那些弯弯道道他也领会地,覃韵这么快愿嫁他的原由他也能猜到一些的,大半是为了脱离宁国公府罢了。 只是他是真心愿意娶的。 沈厉的这一句,听着是肯定,却大半是疑问。 “不是。”覃韵的心一颤,连忙解释了一句,抬起的头里眼眸中含着焦急。 沈厉分得清楚真假,瞬间变意会了,“你是喜欢我的。” 这一回,平淡的嗓音中含着的是斩钉截铁。 覃韵又低下了头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沈厉的心中霎时一松,暗暗开出了花来,一下坐到了覃韵的身边,伸手出双手,将覃韵的身子扳了过来,再伸手,把覃韵的脑袋一同抬了起来。 “沈公子……”覃韵的眸光微颤,仿佛水中涟漪。 沈厉没计较覃韵喊的是什么,头一低,便直接对了上去,一下贴在了覃韵的双唇上。 第51节 “唔……”覃韵浑身一怔,看着沈厉一动不敢动。 沈厉也是一动不动,贴了一会儿,便缓缓放开了。 覃韵羞红着脸,垂下了眸。 沈厉看着,飞快舔了下嘴唇,唇舌间砸吧砸吧了味道。 香香的,甜甜的。 沈厉的手往下一移,搭上了覃韵领子上的盘扣,手指一动,便解开了一颗。 一颗,一颗,再一颗,还有好多颗。 沈厉的心中觉着有些不耐烦了,手上的真气一凝便想用扯的法子一气呵成,却又倏然想起,这大红的嫁衣,是覃韵一针一针熬了不知几个大晚上绣了快一个月的。 不能撕。 沈厉暗暗吸下一口气,沉住了性子。 时光静谧,连呼吸的声音都很轻很轻,沈厉的眼睛全定在了覃韵嫁衣上的扣子上,手心渐渐冒出了汗来,总算是都解开了。 好了。 沈厉的心中暗暗长松了一口气,两手往外一用力,便将覃韵身上的嫁衣脱了下来,甩到了一旁的衣架上。 第一件解开了,后边的便都简单了,沈厉又伸手,第二件,第三…… 单薄的中衣叫解开的时候,沈厉看着那鲜红色绣并蒂双莲的肚兜怔得动作一顿。 “沈公子……”衣衫褪下,只余下一片难以庇体的肚兜,覃韵叫冷气冻得一阵瑟缩,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要用手挡在胸前。 沈厉的眸光忽得颤了颤,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那片碍事的红布给扯了下来。 “啊!”覃韵终是羞怯的,惊叫一声双手依旧抱住了胸前,细嫩的肌肤上也叫冬夜里的寒气冻得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鸡皮疙瘩。 沈厉看着已是半坦诚相对的覃韵,女子如玉的肌肤在眼前轻轻颤抖着,只觉后头蓦地一干,眸光黑沉,却是仍回过了一点神智,伸手就拿被子把覃韵给裹了,“你冷?” 覃韵的脸上烧得通红,出嫁的前一日四夫人曾和她说过洞房花烛夜的事情的,她也知道羞不得,可事临到头前又是另一回事,人生第一次叫一个男人给解光了衣服,虽然是拜了堂的夫君,哪里就能不羞的呢? 看着身上的衣衫一一件件没了,覃韵只觉着脸上烫的连脑子都一道烧成了浆糊,沈厉说,她就应了,“嗯。” 沈厉拿被子裹着覃韵,眸底的光芒沉了又浮,低头看着覃韵露出的雪白脖颈子,突然就松了手站起身来,三两下就除了自己衣带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看着覃韵的脸上却是严肃又认真,郑重,“我来给你暖。” 沈厉的速度极快,覃韵羞垂着头,尚未琢磨过来沈厉的意思,沈厉已经扯开被子的衣角钻了进来,然后一把将覃韵揽进了怀里头抱紧。 肌肤相贴,刹那间便如同有一道电流迸了出来,覃韵的浑身都是一热,一动不敢动。 “暖了吗?” 良久,沈厉在覃韵的耳边问道。 “嗯。”覃韵的耳根子都烧得能滴出血来了,身上细汗都不觉出了一层。 沈厉听了声,也觉着差不多了,抱着覃韵的身子便翻了个身,压在了覃韵的身上。 看着覃韵刹那惊慌的眼神,沈厉道:“成过亲的都说第一夜这样的位置最好,我也不知道,咱们便试一次如何?” 试什么?覃韵的脑子里头早已乱成了一团,好像知道沈厉话中的意思,可又不敢想下去,这样的姿势太过于暧昧,身子也是火热火热的难受,覃韵有些想把沈厉赶下去。 “沈公子,你……你先……” “先从亲开始。”沈厉却是不等覃韵说完,头一低,便噙住了覃韵的双唇。 这一回不同上一回,沈厉早已觉出了樱唇的柔软,食髓知味,再来一回,便该仔细尝尝味道了。 舔舐啃咬吮吸,这一回不止是香甜,还有酥酥的,麻麻的。 沈厉有些忘我地探索着这片新的领域,直到将该汲取的蜜汁统统汲取,方才缓缓松了唇。 看着已是双眸迷离的覃韵,沈厉撑在覃韵耳边的手往下,搭上了覃韵圆润白皙的肩头,嗓音低沉却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第二步,摸。” 烛光摇曳,灯火迷离,轻轻的吟哦之声细细绵长,丝丝热烈的激情沾染了冬夜的寒气,纠缠环绕。 第二日晨起之时,覃韵与沈厉又是何等的缠绵到日上三竿自是不必说的,可宁国公府中的覃晴却是没什么旖旎的心思,清晨便起来装扮整齐了,叫丫鬟扶上了马车,赴那年关之前京中贵女之前愈发频繁的小宴而去。 今日之宴,乃是京中福庆县主的生辰宴,虽说不是什么大的宴,可也不过是看在阳安郡王府的面子上罢了。 “姑娘昨夜没睡好,不若便回了福庆县主去吧。” 看着覃晴连打了两个哈欠,浅夏不由道。 覃晴摆了摆手,“不用,去一趟坐着也无妨。” 昨日覃韵出嫁,虽说听了覃韵的口述她对沈厉的印象有所改观,可到底是不确定的,想着想着,哪里能真睡好? “对了,可是知道沈厉……二姐夫的府上在哪儿?”覃晴问了一句,覃韵都嫁了,她好像还从没问过沈厉家在哪儿。 “不知呢。”浅春浅夏俱是摇头。 却是浅秋道:“三日回门之期转瞬即到,姑娘若是想念二姑娘那时便可相见了。” 归宁啊,的确,覃晴听了浅秋的话唇角弯了弯,这覃韵嫁出去三日都还没有到呢,她这个娘家人这么急就巴巴跑上门去,可是不合适。 覃晴笑了笑,便靠在了车上的大引枕上阖了眼歇觉,直到到了阳安郡王府才睁开了眼睛,伸了伸懒腰,打起精神下了车。 ☆、第72章 虽是县主的生日宴,可这京中的宴里哪个不是看着权位下菜的,阳安郡王府手中握着些微的实权,在朝中也算有那么小半个位置,但到底不比宁国公府这会儿的权势滔天,覃晴应了那张帖子,也不过只因那点皇亲的关系而已倒不是与那福庆县主有多熟络,顺带的也是给以后留些退路,等哪日宁国公府开始败落她还没分家成功,京中贵女再相见的时候,也留些情面不是。 正是冬日天寒的时候,阴沉沉的天上云层压得低低的,寒风萧瑟,这生日的宴自是不会再摆在园子里头了,覃晴进了府便叫引路的丫鬟一路带到了一处极宽敞的暖阁里头,掀了帘子进去,只见暖阁里已是聚了有些人了。 既是赴的生辰宴,自是要去找寿星公贺上一贺的,覃晴左右看了两眼,便叫浅夏捧着贺礼,往上首正位旁最热闹的一处所在而去,场面上地恭喜了两句,便退了下来。 “姑娘请。”引路的丫鬟一直将覃晴带到了她的位置上,方才退下。 浅春给覃晴递了茶,道“离开席可还有些时辰,奴婢瞧见平阳侯府的二姑娘在哪儿呢,姑娘可要过去?” 覃晴以前的性子太过清冷,在京中的贵女圈子里头根本没有什么知心的好友,每每遇上这样的宴大多是自己待着,可如今覃晴的性子明显是改了,浅春瞧见了那有过几句话情分的平阳侯府二姑娘,便同覃晴说了说。 覃晴循着浅春的视线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平阳侯府家的二姑娘正和一个紫色衣裳的贵女满面殷情又透着些许尬尴的模样,吹了吹杯中的茶末子,淡淡道:“平阳侯府的二姑娘定的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她旁边的那个正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将来正经的小姑子,向来极得尚书夫人宠爱,咱这会儿过去,岂不是误了人家的要紧事。” 未来嫂嫂和未来的小姑子正使劲联络感情,她这会儿子过去,未免太不识趣儿了。 “那……”浅春又抬头在人群里头找了找,“还有吏部尚书家的姑娘也在呢。” 吏部尚书的夫人同温氏是多年闺中的好友,她的嫡女自小就是同覃晴认识的,应当不算是生人。 覃晴看了一眼,干笑了一声,“你瞧她从小到大正眼瞧过我几眼?” 若说覃晴从前是端着架子的清高,那一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自小俩清高放一起都是半天没一个字来,偶尔对视一眼,那里头较的劲儿,真可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了。 覃晴也是挫败,自重生以来去的宴也是极少的,开始带着覃韵,后来为的陶惠然,都是目的性极强的是以都没什么清晰的感觉,这会儿倒是正好,暖阁里头这么多贵女,她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没一个跟她熟的。 浅夏也是抬头同浅春一道寻着,这满屋子成群结队的,覃晴这般干坐着也是突兀,却是忽然定在了一人身上,俯身轻声在覃晴耳边道:“姑娘,您瞧,那是谁。” 嗯?覃晴从茶盏间抬起头来,与浅夏同一个方向看去,只见暖阁中靠尾桌的那一个方向有好几个贵女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其中有一个半张侧脸对着她们的,正是卓湄。 覃晴的眸光不由得微沉。 这些日子她经历的多,又是覃子懿覃韵的婚事,又是她自己事情,已是有好些日子没想起这个人来了,若不是今日碰见,恐怕都是要忘了。 “咱们过去。”覃晴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顿,站起身道。 “是。” 掸了掸衣裙上不存在的褶皱,覃晴一步一步往卓湄处而去,瞧着卓湄同一众贵女巧笑倩兮的模样,想来这些日子她在这圈子里头混得不错。 “杨姐姐。”走进了,覃晴扬起笑容来,喊的是那一众贵女里头唯一算是以前在武阳候府的诗会理头比过两三场还算有那么点子交情的工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杨慧。 “六姑娘。” 让覃晴那么一嗓子插|进来,那圈子里头的热络难免叫一滞,众人的眸光不由都看在了覃晴的脸上,认出了她的身份。 覃晴的眼睛看在杨慧的身上没去看旁人,笑着道:“上回武阳候府一别,可是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了,杨姐姐在说什么,好生热闹的模样,不如说给妹妹也听听。” 阳平郡王府不是什么重要的权贵,来的也不会有几个能和宁国公府的权势想比拟的,虽说只是粗粗看了一眼,覃晴已是筛选出这围的一圈贵女里头没什么她开罪不得的大人物。 “在说卓姑娘呢。”杨慧虽摸不清覃晴怎么就凑上来了,却仍是维持了礼数笑着答了一句。 “哦。”覃晴仿若好奇地顺着杨慧的眼神转头看过去,看着卓湄有些恍然,道:“原来是卓姑娘。” “六姑娘。”卓湄喊着一声,却是没什么冷热,淡淡的只是礼节性的一句,丝毫不见前些日子的殷情热络。 覃晴的心中生疑,却是不动声色,继续笑道:“上一回在安定侯府中出了一些事情,是以不曾招待卓姑娘,可是失礼了。” “哪里,六姑娘客气了。”又是极淡的一句话,卓湄垂着眸光,连正眼都没有往覃晴的身上瞧一眼,不卑不亢,隐隐竟然透出一种倨傲来。 这般冷淡,可是要同她撇清关系吗? 覃晴暗暗咬牙,却也不再试探下去。 “卓姑娘乃春阳先生的关门弟子,斫琴手艺*,前些日子为张阁老家的姑娘斫的那一张琴可是绝世的精品,连张阁老都赞不绝口。”杨慧继续道。 张阁老?手都伸到内阁去了,这是要为父兄铺路吗? 覃晴的心中冷笑,又听了一会儿,瞧着卓湄在众人吹捧是的倨傲与偶尔瞥向她的眸光中终于按捺不住露出来的隐约的不屑,只是淡笑,然后寻了由头离了那个圈子。 “浅春浅夏,去打听打听,卓湄这些日子到底遇着什么好事情了。” 回了座上,覃晴便吩咐道。若非寻了新的好靠出路,卓湄岂会放了她这样能让她一步登天的靠山? 福庆县主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能来的不是手握实权的,最次也得三品官,就卓湄这般家世的,这般凭空钻了进来,身份底细定是瞒不住的。 覃晴垂头看着手中的茶盏,静静不知想着什么,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浅春浅夏便都打听了回来。 “怎么说,可是走了什么鸿运了?”覃晴没有抬头,凉凉道。 浅春低声道:“回姑娘的话,可正是叫姑娘说着了,那卓家可是鸿运当头了。” “哦?”覃晴的唇角讥诮微勾。 浅夏道:“回姑娘的话,听她些奴婢下私底下说的,那卓家最近是攀了上裕王府了。” 裕王府?覃晴的拈着茶杯盖子的手蓦地一松,清脆的一声响,杯盖子落回了茶碗上。 覃晴侧头抬眸,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浅秋。 “继续说。” 浅夏道:“说是卓姑娘的义兄近来深得裕王殿下的赏识,已是叫夸了好几回了,近来这京中的学子的风头,怕是谁都不能超出了卓公子去了,都说那卓公子今年的春闱是十拿九稳,想必前途不可限量,京中有几户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抛了橄榄竹,有意招为东床呢。” 第52节 深得裕王殿下的赏识? 言朔平日来去都有侍卫随护,岂是卓浔这样的能轻易见到的?若非言朔有意为之,卓浔又怎么可能借他的名头迅速名声鹊起炙手可热?若非有了他这一层,卓湄怎么可能把手伸到朝廷阁老这样的重臣的家中? 她说她要亲手报仇的…… 言朔,与此一事,你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覃晴手中的杯盏往桌上重重一顿,侧翻了茶碗,微烫的茶水洒了一手一身。 “姑娘!”浅春不由惊呼。 覃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后的浅秋,同浅春道:“同福庆县主赔个礼,只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语毕,扶着浅夏便往外去。 冬日的寒风冷冽,覃晴叫湿了衣裙,一出门便叫寒风迎面吹了个激灵,却是不理,沉默地上了马车,回了宁国公府中。 ………………………… 冬夜寂寂,一个黑影溜过小巷敲响了裕王府后面的小门,没过一会儿子,便有侍卫进了言朔的院子,将一封密信交给到了云销的手中,云销拆了信件从头到尾飞快地细细看了一遍,转身进了书房。 灯火通明的书房中没了曾经的书画惬意,几叠厚厚的公文堆在案头。 “王爷。”云销拱手出声禀报。 言朔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公文,嘴上却是直接问道:“阿晴今日又待在屋子里头憋了一日捣鼓针线?这可是不行,没的熬坏了眼睛,明儿叫小九出来,带她到外边走走。” 每日此时都是宁国公府那边照例传信过来的时候,言朔早已习惯。 “不是。”云销看了一眼言朔,道。 “那是什么,覃子懿和陶惠然又闹了?”这些日子,为的覃晴要往蒹葭院里去,关于覃子懿和陶惠然那些破事儿他也听了不少,这一项简直烦透,那两个蠢货。 云销如实道:“回王爷的话,浅秋传回的消息,今日六姑娘去了福庆县主的生日宴,瞧见了卓湄,打听出了您故意帮卓家挣出头的事情。” 她知道了。言朔闻言,定在公文上的眸光凝了凝。 “阿晴……生气了?”言朔问道。 “回王爷的话,浅秋的消息,说是六姑娘听了信就立即回了宁国公府,在屋里关了一日谁都不让进,连午膳都没用,晚膳的时候设法叫二夫人知道了,叫二夫人问了,六姑娘也才用了一点罢了。” 言朔的黑眸沉沉,仿佛定格住了一般,直直盯着手中的公文半晌,然后抬眸道:“云销,你立即放谣言出去,叫礼部侍郎知道,就说今年春闱只要卓浔中了,太仆寺那个肥缺本王便包给卓浔了。” “是。” 太仆寺里的空的那一职早已不是叫多少人盯着了,礼部侍郎的儿子与卓浔乃是同窗,学问未必多好,进士也未必能中,可礼部侍郎乃是凌国公府的嫡次子,只靠家族的荫蔽若使足了手段,那也能拿到手的,可如果有他横插一杠,便没了可能。 为的儿子的前途,以礼部侍郎霸道蛮狠又狠毒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卓家熬到春闱?怕是连年关都过不去。 更何况,年年的春闱试场如战场,今年等着下场拿功名的贵胄之子何其多,少了这样一个风头正劲仿佛已经平步青云的对手,怕是有不知多少人暗中窃喜。 将人捧得足够高了再往下摔才能更痛,言朔的眸中划过一道冷光,原本他没想要这样快动手的,只是…… 再给我两天,阿晴。 公文重重合上,言朔闭了闭眼,伸手从腰封间取了那枚小小的同心结轻轻摩挲。 这一回,若是恼了,可还会舍得狠心不见我? ☆、第73章 覃晴的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总是莫名的清醒过来又浅睡过去,一个晚上来个三四回的,这一夜便算是了了。 清晨的时候,看着窗纸上透进来的昏灰暗颜色,覃晴愣愣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这样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仿佛是凝住了一般,直到浅春浅夏端着东西进来侍候梳洗。 大约是一夜未曾好眠的缘故,覃晴起身之后总是觉着有些昏沉,用膳的时候也只是随意用了两口,然后看了一眼一旁侍候的浅秋道:“卓湄接下来要往哪几个宴里去,你替我去查查。” 覃晴只看了浅秋一眼便转过了头去,却是全神贯注地等着浅秋的应答。 “是。” 浅秋没有犹豫,一口便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姑娘要知道那人的去处做什么?”瞧着卓湄昨日分明是过河拆桥的态度浅春便觉着不忿,道:“像她那种人,多瞧一眼都是污了眼睛。” 覃晴的唇角毫无意味地勾了一下子,没有答话。 浅秋出去了,不过几个时辰便走了回来回话,探出来的消息并不用费上什么劲儿,往那琴居里问了一句便知道,卓湄这几日都在云平伯府里头为府里头的二姑娘斫琴,昨儿个那福庆县主的生辰宴便是借了云平伯府的光去的。 “云平伯府。”覃晴细细嚼着这四个字,然后问浅秋道:“他们府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嫡出的大姑娘?” “是。”浅秋点头。 呵。覃晴的唇角缓缓勾起,衬着有些苍白的面色格外冰冷讥诮。 “浅夏。”覃晴吩咐道:“去把这些日子送来的帖子都拿来。” “是。” 浅夏应了,连忙去将这些日子外头送来的帖子都整理了递到覃晴的桌前。 愈是年关有些走动往来就愈是频繁,覃晴低头瞧着桌上那厚厚一叠的帖子,伸手挑拣了一遍,理出了其中三张帖子,递给浅夏道:“去将这三张帖子转给云平伯府的二姑娘。” “姑娘?”浅夏看着那三张帖子不由一愣,那可都是京中真正高门的帖子,其中一张还是公主府的赏梅帖子,这些日子送来的这一沓帖子里有也就属这三张最配宁国公府六姑娘这样的身份,放京里的贵女圈子里可是一贴难求,哪里是能轻易转手的! 覃晴却是丝毫不觉心疼,“还有我房里那一张老太君赏的春阳先生亲手斫的琴也一并送过去。同那二姑娘说——” “今年武阳候府诗会上论的是琴,明年便未必还是琴,我与二姑娘从未见过,这张春阳先生的琴便提前做是见面礼了,既是有了这张琴,旁的庸琴没的多余了。” 云平伯府的大权由府内的老太君一手把持,云平伯的正室死的早,留了一个嫡出的大姑娘和世子,而后头的续弦却是提了原本府中的一个姨娘,始终叫老太君不喜,自然包括那继室生下的孩子,是以那二姑娘虽然说也算个嫡出的身份,却是叫压得死死的比庶女好不到哪儿去,不管什么大小的宴都被逼得矮上一头,甚至都不能去外头那些有分量的宴去,都是嫡出的,怎么能够服气呢? 是以这一回那二姑娘请卓湄道府中斫琴,恐怕不过是看中了卓湄近来的风头,想在京中的贵女圈子里翻一翻身罢了,琢磨出一点才名传开来,才好有机会往明年武阳候府的诗会上去。 既是如此,那她便亲手奉上她所期盼的一切。 京中的盛宴,还有明年武阳候府诗会的承诺——只要她赶卓湄出去。 她的话说的很明白,若那二姑娘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她的态度,而只要领会了,为了能在她这里留下一点子的情面,她就该好好想一想到底做到何种程度才能叫她满意。 “姑娘,咱们那么做有必要么……太抬举她了。”浅春听着只觉着心疼,三张帖子加一张春阳先生的琴就为了把卓湄从云平伯府里赶出来,卓湄算是个什么东西呀,什么时候见着了不能踩,凭什么为她付出这些代价呢? “放肆!” 却不想向来不苛责贴身丫鬟的覃晴忽然便冷了脸厉声斥了她一句,“莫不是我太纵了你是以你要爬到我头上了么!” “姑娘恕罪!”浅春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区区一个下人罢了,如何能置喙主子的决定? 覃晴没有看浅春,也没有叫起来,只是同浅夏道:“你立即去办就是。” 语毕,起身便进了内屋而去。 ………… 天色依旧沉沉,她吩咐的事情不过是简单地叫人走了一趟,送了点东西传了句话罢了,云平伯府二姑娘的屋中便寂静了一日,等第二日早膳刚过的时候,云平伯府门前忽然一阵喧闹,一个女子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撵了出来,换洗的衣物与斫琴的器具一道被丢出来洒了一地。 一个婆子插着腰当街便指着女子噼里啪啦骂了一通,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都有,然后砰的关上了大门。 云平侯府二姑娘的做法也很简单,将屋里妆奁里头一支价值连城镶着夜明珠的簪子偷偷放到了卓湄床头的褥子底下,然后第二日吩咐了几个婆子再去找回来。 只不过一来二去,本是才名在外应是冰清玉洁的斫琴师便成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穷翰林家的丫头,被云平伯府一怒之下扫地出门,一夕之间声名尽毁。 消息传到宁国公府的时候,覃晴正在拨弄着一张从库房取过来的新琴,漫不经心地挑着音色,然后一串流畅悦耳的音符便从指间流泻出来。 该是这样的。 覃晴的唇角轻轻牵起,名声尽毁,从高处跌落道泥底,上一世她尝过的滋味,这一世终该是叫你也尝到了。 只是,还是太心急了。 覃晴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原本该更狠的才是,她却是一时气昏了头,所以才便宜了她呢。若按原本设想的,应是她亲自动手毁了她才是的…… “姑娘。” 浅夏的嗓音在身边响起,“明日便是二姑娘归宁的日子了,您可有要准备的吗?” 归宁,二姐姐。 闻言,覃晴眸中深沉的冷意顿时散尽,是了,明儿个是覃韵归宁的日子呢。 “四哥哥呢?” “在书院呢。”浅夏道。 “派人去,请他回来一趟吧。” 四房的人根本可以忽略不计,旁人又不能指望,要归宁日在面上好看一点,也只有让覃子懿覃子恒出出力了。 “是。” 归宁之日转瞬即到,一大清早覃晴便梳妆好了等着覃韵回来,辰时末巳时初的时候,前头果然传来了覃韵回来的消息。 覃晴按捺住了性子,等覃韵按礼地往老太君处去请了安,算着回梧桐院给四夫人请安的时候堵在了路上头。 “二姐姐。” 看着走过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覃晴笑着便跑了上去,抓住了覃韵的手。 “六妹妹。”覃韵的面容恬静,一身难得鲜艳的玫红色袄子,领子边上缀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衬着红润的脸色,挽得体又利落的妇人发式更是添了一种娴静的气度。 却是难掩眉目间的柔情与娇媚。 “二姐姐我这几日可想你啦!”覃晴抱着覃韵的手就开始撒娇,以诉相思之苦。 覃韵反握住覃晴的手拍了拍,笑道:“姐姐也想你啊。” “真的吗?”覃晴瞧着覃韵眉目间的新添的娇媚韵味,道:“骗人,姐姐新婚燕尔,才没工夫想我呢。” 覃晴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却也是些微的送了一口气,瞧着覃韵的模样,这几日应当是过得不错的。 “我岂会骗你。”覃韵刮了一下覃晴的鼻子,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来,只见只新描的并蒂双莲的花样子,“你之前托我的花样子可是给你描出来了,说说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要这个做什么,可是也动了芳心了?” 覃晴瞧了覃韵手中的花样子,连忙夺过来塞进了自己袖子里头,心虚着没敢去看覃韵,厚着脸皮反驳道:“哪有,只不过自己喜欢罢了。” 覃晴的女红着实是没甚天赋,绣什么都勉强,而之前覃韵那里并蒂莲的花样子美则美矣却着实复杂,以覃晴之能实难驾驭,是以才求了覃韵给她描一张简单些的并蒂莲的花样子。 覃韵瞧着覃晴的模样,调笑道:“也是,这一个绣好了,正好将来能用。” “二姐姐!”覃晴的面上微红。 这可真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前些日子还叫她打趣得脸红着说不出话来,这会儿都能反拿她来打趣了。 “阿韵。” 第53节 覃晴正是羞赧心虚地不敢抬头去看覃韵眼睛的时候,一个低沉中透着冷然的嗓音蓦然想起,覃晴抬头去看,只见竟是沈厉过来了。 “夫君。”覃韵转过身去,垂下眸来喊着一声,绵软的嗓音中由带着羞怯。 “天冷,怎么也不披了那一件。”沈厉的眸光自一旁明镜臂上挂的那一件披风上而过,上来就取了展开裹在了覃韵的身上。 覃韵笑了笑,眉目暖暖,道:“从老太君那里出来的时候忘了。” 沈厉蹙着眉认真地盯着那披风上的带子,手指绕了两几下便将披风给覃韵系好了,然后道:“天冷,下次可不能忘了。” “嗯。”覃韵轻轻点头。 沈厉的面目冷峻,却是道: ☆、第74章 覃晴的这一声是喊得情真意切,可哪里想到沈厉肚子里头的弯弯绕呢,只想着他是真对覃韵好就是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梧桐院吧。” 沈厉将披风给覃韵裹紧了,道。 “是啊,娘该等急了。”覃韵叫沈厉一提,也是想起来了,回身同覃晴道了一句别。 瞧着覃韵美满幸福,覃晴自是再没有什么好说的,应了声让了道,笑眯眯地就看着沈厉覃韵远去,自己也回了绣楼里。 覃韵归宁的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傍晚的时候沈厉带着覃韵回去的时候覃晴陪着送到了二门的门口,瞧着覃韵仿佛收也收不住的眉宇间的柔情笑意,覃晴也跟着笑着,立在二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这一世,她的二姐姐终于是飞出了宁国公府这座牢笼,而她…… 覃晴唇边的笑意微敛,露出一丝涩然来,而她既然有幸多活了这一世,便该经营起她身边所有重要之人的幸福,这般,才算是不枉老天给了她这一世。 ………………… 天幕低沉,寒风萧瑟,窗外一夜的冷风呼啸,后半夜的时候只听窗外有簌簌的轻响声,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停下,覃晴醒来的时候天方才微微的亮,只是窗纸上却是被透出了一种惨白的亮来。 这天是真的冷,覃晴昨夜又挑灯绣坏了一块锦帕,这会儿真是懒怠起身,便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直到丫鬟敲了门拿着洗漱的东西进来。 “姑娘,昨夜外头下雪了呢。”浅春一面将鲛绡帐撩起来用金钩子钩了,一面道。 “是吗。”覃晴漱了口,拿帕子擦了擦嘴。 京中的冬日下雪是常事,她看着那么多年那么多回了,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洗漱完毕,浅夏扶着覃晴起来换上了新制的冬衣,桃红的小袄外罩着银鼠褂子,同色桃红的裙子上绣着一枝白梅。 “姑娘今儿想戴什么?” 梳妆台前,浅夏抽开了妆奁,看着镜中的覃晴问道。 覃晴的眼睛都没往妆奁里看一下,只看着一旁的小筐里放的那一团废了的布,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那是按覃韵归宁那日给的花样子绣的,过去的几天功夫里,覃晴练手练得到是不少,只是没一回是好的就是了。 “随意梳一个就是了。”覃晴有些意兴阑珊。 “姑娘,王爷今儿在香金楼呢。”浅秋忽然在旁说了一句。 言朔今日想见她? 覃晴的眸波微动了一下,浅夏更是心领神会,将已经挽起的一束青丝又打散了,重新开始。 浅秋偷偷地飞快从镜子里觑了一眼覃晴,只见覃晴的面上平淡如初,辨不出喜怒来,良久,眼眸方动了一下,伸手从妆奁里头取了一个方方的锦盒。 覃晴将锦盒打开了,瞧着里头青翠欲滴的碧玉桌子,一瞧着便觉出一股凉意来,说来,这玉镯子大多都是夏日里头戴的多。 覃晴褪了手腕上的掐丝的金镯子来,白嫩的手掌一拢一穿,便将那碧玉的镯子带在了手腕上。 碧色的镯子衬着仿若凝脂般白皙的手腕子一晃一晃的是真真的好看,浅秋瞥了一眼,暗松下一口气来。 真是怕这主子气起来甩手就把东西扔了呢。 “浅春,跟娘说一声,就说年关进了,我想去香金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式样的首饰。”覃晴道。 “是。” 浅春应了声,立即就出去了,报到温氏那里,温氏只唠叨了一句说库房里的首饰那样多,老太君赏的也不少何必往那种二流的铺子里头去,却也不多心,只当是姑娘家家的要漂亮了,喜欢往首饰铺子里头瞎晃,便应了。 覃晴在屋里头装扮齐整了,又用了早膳,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不早不晚的时候,便带着丫鬟出了门。 昨夜下了半夜的雪,便积了一层下来,却并不算多厚实,覃晴出去的时候,京城主干道上的雪大多已经清扫到了路两边了。 “姑娘喝茶。” 马车不急不缓地平稳往前,浅春斟了热茶递给覃晴。 覃晴接过来,也不喝,只是拿着捂手。 浅夏道:“这天可是真冷,奴婢瞧着天还阴着,怕是还压着一场雪吧。” 覃晴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四哥哥还住在书院里头,叫人过去看看褥子够不够厚,炭还够不够用,这四哥哥平日里头一声不吭的就知道看书,别冻着了都不知道。” “是。”浅夏应了声。 覃晴举起手里的杯盏嘬了一口热茶,身子里头暖暖的,放了茶盏靠在车上,手上不由抚上了手腕上的碧玉镯子,缓缓阖上了眼。 车轮辚辚,不知过了多久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下了,覃晴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下车,却见浅秋的手一伸,阻止了浅春掀车帘子下车的手。 “嗯?”浅春疑惑地侧头看着浅秋。 “姑娘,这儿不是香金楼,下不得车,您挑了那车窗帘子看看吧。”浅秋道。 覃晴亦是心中疑惑,却是依言挪了挪身子,挑了那车帘子,透过雕花的车窗子看去,大约可以猜测马车是停在了街角的位置,前头拉车的马同车夫已是过去了街角,只余下她们后边的车厢还没过,这么看出去,正好对着前头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大门。 覃晴的眉心微皱,略一思索,便认出来了那是卓浔的府上,上一世她只来过一回,是得知卓浔有退婚之意是以来阻止的时候。 那时也是在街角的位置,她让浅夏去敲了门把卓浔找出来,她高傲地告诉他退婚可以,但必须让她来退。 只是卓浔那个伪君子当面应得好好的,背后却是阳奉阴违。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覃晴的面色冷冷。 “您看就知道了。”浅秋道。 覃晴咬了咬唇,又按捺住脾气再看了过去,凝了凝声,只听风中送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有打砸的,有喝骂的隐隐约约却是混乱。 怎么回事?覃晴的眉心凝起,只听着那杂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还夹杂着人凄厉的喊叫声,然后砰的一声,大门就被拉开了,从门里头噼里啪啦飞出来好些东西,有些砸在地上碎了发出极刺耳的声响,接着一群家丁打扮的人率先从门里涌了出来,一同冲出来的还有一个披散着半百头发的消瘦的中年男人,手中挥舞着扫把左冲右突。 “我不走,打死你们,我不走打死你们!呀!呀!” 覃晴眯着眼睛看去,只见那个披散着头发同疯子一般的人正是卓浔生父,翰林院的卓大人。 “他怎么了?”覃晴不禁转头问道。 虽不曾见过,可覃晴也是知道那卓大人是个古板守礼的人,是书呆子惯有的哪一种清高绝世,怎么成了这样了? 浅秋道:“回姑娘的话,前些日子卓仲叫御史参了一本,说是私下妄论朝政对朝廷的决策多有不满。” 覃晴微愣了愣,“有些御史之言未免捕风捉影,可是有证据?” 卓仲耿直古板不知变通,被人弹劾估计是常有的事情,能活这么多年想必皇帝对他也是心中有数,御史靠上本子弹劾吃饭,若没实据,皇帝恐怕也未必就信了。 “却有其事,卓仲酒后失言叫都察院下头的御史亲耳听见了,还有,”浅秋顿了顿,“礼部侍郎参卓仲教子无方,纵容其子与亲妹……乱伦,圣上一怒之下,便摘了卓仲的官帽子除了卓浔的功名,下令驱逐出京永世不得返回,卓仲怕是受了大刺激,圣旨一下便疯了。” 什么?乱|伦? “卓浔与卓湄并无血缘关系,怎么会是乱伦?” 消息来得太混乱,覃晴冲口就问了一句。 浅秋沉沉道:“三人成虎,流言一起,百口莫辩。” 覃晴的心中微颤,正是这时外头又传来一个女子哭喊的嗓音,覃晴忙转过头看过去,只见是卓仲叫人一脚踢到在了地上又揍了一顿起不来,卓浔卓湄两兄妹忙跑了去。 “爹,爹!” 卓浔卓湄跪在卓仲的身边喊着拉着,可卓仲叫人打得狠了,蜷着身子翻着白眼在地上一下一下抽搐着就要死过去的模样。 “不要命的老东西!”一个锦衣的公子哥儿从门内走出来,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那是陵国公府史家二房的公子史荣,与卓浔素来看不顺眼,这回也是卓浔挡了史家让史荣补太仆寺肥缺的路,陵国公府才出的手。” 史荣,覃晴听过这个名字,上一世有一回皇帝秋狩出宫时的车架半路上竟然掉了轮子,把皇帝和车里的贵妃摔得够惨,查处出来就是史家那个史荣被问罪斩首了,顺带着陵国公府也一道褫夺了爵位贬谪出京了,此事闹得甚大,是以覃晴在裕王府里想不知道都难。 叫言朔当时说的,那就是个大草包,讨债儿子,毁了陵国公府百年基业。 这般覃晴在车里回忆出史荣的底细,那边还仍是能趾高气扬活着的史荣已经踱到了卓湄的身边,瞧着卓湄那含着泪梨花带雨的小脸,摸了摸下巴,道:“卓家妹妹,爷瞧你长得不错,跟卓家这两个废物一起驱逐出京去可惜了,不若就跟了爷回去收了房,也好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嗯?” 卓湄抬起头来便骂道:“呸,你这个天杀的畜生!” “呦呵?”史荣冷笑,“真是给脸不要脸和卓浔一个模样,不愧是卓浔穿过的破鞋。” “你说什么!不准你侮辱湄儿!”卓浔闻言,不由怒目而视。 “嘿,都这副德性了还敢跟爷摆谱,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史荣最讨厌的便是卓浔那张看着正气的小白脸,在书院里头便出尽了风头,天天摆着那张脸,也不看看是什么身份! “猪狗不如,与亲妹乱伦,卓浔,这便是你读的圣贤书!裕王还看中你,难不成是看中你拿乱伦之事去考明年的春闱么!” 史荣的话音一落,周围的家丁不由放声而笑,“哈哈哈哈!” 卓浔怒道:“一派胡言,我与湄儿清清白白,这一切不过都是你们胡诌的罢了!” “胡言?”史荣停下笑来,插着腰道:“这可是圣上亲口的御断,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与亲妹乱伦,还恬不知耻地整日捧着圣贤书!来人,去把他那些破书统统烧了!” “是!” 两个家丁应了便去要进去将卓家藏的那些书翻出来烧了。 “不行,你们住手!”卓湄扑上去便挡在门口,卓家世代书香,家里的藏书可是祖宗传了好几代的。 虽说卓湄的身上脸上有些狼狈,却是瑕不掩瑜,那脸蛋也是极秀美的,史荣□□了两声,道:“虽然你是卓浔穿过的破鞋,可爷也是看了你好些年了,今儿个时机正好,爷府里正好缺了一个妾,便收了你回去玩玩,等爷玩够了再给你还回去。” 说着手一动,自有家丁得了令上前要抓人。 “不许你们碰她!”卓浔连忙跑上去将要抓卓湄的人推开,将卓湄护在身后。 “哼,”史荣见状,狞笑了一声,“既然你们不识趣儿,那今儿便新账旧账一道算了,来人,给我打!” 卓家已是遭皇帝厌弃驱逐出京,那么死活便没有人管了,今儿他便是灭了他满门又如何。 “是!”一种家丁打手得了令,围上去抓过了卓浔掼在地上便打,卓浔不过一介瘦弱书生,哪里能够反抗,不过一拳头下去便摔在地上起不了声,仍人拳打脚踢,却也是硬骨头,咬着牙没有喊一声。 “哥哥!”卓湄凄声喊道,想要去救,却叫史荣给反箍了双手不得上前,“哥哥!” 史荣抓着卓湄,在她的耳边凉凉道:“卓家妹妹,爷瞧你还是早些看清楚的好,卓家败了,卓老爷子疯了,卓浔也不能再考功名了,你再跟着他们也是没出路的,只要你从了爷一回,爷便给你一百两银子,从爷两回,便是二百两银子,三回便是三百两银子,等爷玩腻了你,你拿的银子也是这辈子吃穿不愁了,可是合算买卖,啊?” 第54节 “哥哥!” 卓湄的眼泪糊住了眼睛,只看得见卓浔已是叫人打得口吐鲜血神智迷糊,连闷哼的声音都没有了。 “哥哥……”卓湄泣不成声。 眼看卓浔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史荣瞧着差不多了,喊了一声,“停手。” 众家丁闻言便停下手来,史荣将卓湄交给了其中一个家丁,脱出手来,走上前一脚踩在了卓浔的胸口上,碾了碾,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来,抬头看向卓湄:“爷知道你心里想着这个小白脸,今儿爷便当着你面,一刀一刀废了他!” 说着,一刀便捅在了卓浔的臂上,再一拧刀柄,狰狞的眼眸中划过的是嫉妒的冷光。 都说卓浔才高八斗,能写能画吗?今儿他便先废了他的手臂,看他今后还如何拿笔。 “啊!”卓浔终于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哥……”卓湄眼看着史荣一刀捅下去,却是没了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史荣捅完了缓缓抽出匕首来,悬在卓浔的身上,似乎在想着下一刀往哪儿去。 卓湄眼睁睁地看着,眼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迅速灰败了下来,也不挣扎了。 冬日的冷风吹过,拂起了她额前飘落的碎发,一片雪花叫风从院墙里伸出的枯树枝上吹起,落在了她的面颊上面,冰冰凉凉,刺透了皮肤,透彻心扉。 卓湄的眼眸忽然抬起,迸出了一种狠绝到绝决光芒,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身后家丁的桎梏,转过身朝的院墙迎头跑去,重重地一头撞在了那冰冷的墙壁之上,鲜血迸射。 “公子……” “废物!”史荣闻声转过头去,指着那家丁狠狠骂道。 “湄儿……”地上的卓浔费力转过头去,看见的是卓湄撞得鲜血淋漓的额头,与瞬间失去生气的面容。 “湄儿……”卓浔又喊了一声,轻轻柔柔,带着兄长对幼妹的宠溺柔软。 冷风吹起枝头表面未落实了的积雪,白蒙蒙的一层从枝头洒落下来,卓浔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史荣手上握着的匕首,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踩在胸口上的史荣掀了下去,然后半跃起身,抓住史荣握着匕首的手往胸口狠狠一撞。 噗嗤的一声,很轻却又清晰,暗红的心头血顺着刀槽缓缓流了下来。 ☆、第75章 风很冷,从雕花的车窗里头灌进来刮在覃晴细嫩的面颊之上,冰冷的疼。 仿佛瞬间静止了,覃晴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情景,眼前迅速被一片汹涌的红色聚拢,蒙住。 他们……死了。 覃晴眼中的眸光极轻微地颤着。 “真是晦气!” 车外头,史荣厌恶地一脚踹在卓浔的尸体之上,又在尸体的衣衫上擦了擦满是鲜血的手,吩咐道:“把人扔回屋子里头带着房子一起烧了!” “是!”家丁们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的,史荣的吩咐一下,便上前麻利地抬了尸体往卓府里头去。 史荣哼了一声,从地上随手捡了一件卓家被扔出来的衣服抹了抹染血的匕首插回了靴筒里头,忽然间觉着了什么将头一扭看向街角的方向,却是一片空荡荡的。 “呸!”史荣暗骂了一声,不觉有异,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凝聚了卓家几代书香的宅院中大火熊熊升起滚滚着黑烟,炙痛了冬日的空气。 ………… 车声辚辚,马车檐角上吊的铃铛随着车轮碾过青石路面清脆着响着,缓缓驶过长街。 车内生着炭火,却是莫名叫人觉着浑身冰凉。 覃晴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双手无措地从垫子上划过,仿佛找不到地方落脚似的,垂到了身侧,再到了腿上,最后五指屈起紧紧抓住了裙子。 “姑……姑娘……” 浅春看着覃晴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忧,因着角度的关系,要给浅秋让位置,是以她们没亲眼瞧见卓家兄妹相继自尽的事情,不过听着声大约也是能猜中的。 覃晴没有应声,浅秋看了一眼浅春,示意她噤声。 横穿过一条巷子,再过半条长街,好似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到了香金楼前。 浅春浅夏先躬了身出去,转身摆了踏凳等覃晴下来。 寒风灌进了车厢里头,吹得覃晴一个激灵,眸光颤了颤,扶住了浅秋早已递过来的手,下车而去,冷风夹着零星的雪子打到身上,彻骨的冰冷。 “姑娘请。” 进了楼里,覃晴照例叫引上了二楼,直往尽头处的一间包房里去,门一开,便觉一股浓浓暖意迎面而来。 屋中静静,房门叫吱呀一声迅速而轻巧地合上,覃晴抬眸看向屋内站的那人,喊了一声,“王爷。” 言朔的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上前几步到覃晴的身边,伸手解了覃晴身上的大氅挂在自己的小臂上。 “正好的饭点,陪本王一起用膳吧。”言朔牵住覃晴身侧的小手,冰凉冰凉的。 覃晴没有吱声,有些木然地叫言朔牵着走到了桌边坐下,言朔甩手将大氅扔到了墙边的榻上,方才落座,道:“瞧瞧,可都是你爱吃的,本王可有记错?” 覃晴的目光依言在桌上热腾腾的菜品上一扫,眸中却是丝毫没映进那影子,最后转到了言朔的脸上,“卓家的事,是王爷的手笔吧。” 她知道,可她就是又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言朔眸底的光芒滞了一下,然后唇角勾起,直接便认了,“是本王指使御史上的本子,礼部侍郎那里也是本王让人挑唆的。” 覃晴垂下了眸去,平淡道木然的面上辨不出情绪来。 “王爷果真好手段……”覃晴顿了一下,唇角微颤,“臣女……自愧不如。” 言朔看着覃晴,眸底的光芒微沉,唇角轻挑了一下,淡淡道:“阿晴觉着错了?” 言朔紧紧盯着覃晴的眼睫闻言颤了一下,又追了一句,“后悔了?” “没有!”覃晴的嗓音拔起,透着尖利味道的声音不知是为了否定谁的想法。 卓浔卓湄欠她良多,不管他们何种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言朔对着覃晴用力瞪着自己的眼睛,那是一种仿佛垂死挣扎一触即溃的眼神。 “那就忘了他们。” 言朔没有否定,也没不试图戳破,只是定定对着那双眼睛,仿佛烙印一般沉沉地说出这六个字。 忘了他们,忘了卓浔,忘了卓湄,从此在生命里头彻底抹掉这两个人! 覃晴梗着脖子同言朔对视的眸光闻言颤了颤,缓缓放松下身子,仿佛卸下防备的刺猬,眸中倔强的光芒霎时退散开去。 “好。”覃晴低低道。 言朔的唇角勾了勾,不是涩然还是无奈,隐约中透出一种凄然来。 他太清楚覃晴如今的心境了……就好似,当年他杀死皇后放在他身边监视的乳母,那是哺育过他并且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人,然而他为了摆脱皇后的监视却不得不先杀了她,那也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一刀割喉,看着鲜血流淌蔓延开来的时候他怔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将尸体抛进了井里头清理血迹。 乳母从小在身边养育他照顾他饮食起居堪比养母之恩,他杀她似乎是忘恩负义,可她为皇后办事桎梏他的手脚甚至随时威胁他的性命,他杀了她是为求自保情理之中,没有错。 卓浔卓湄上一世有负覃晴,可覃晴从未沾手过血腥做不到狠辣决绝,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是设计将人捧高了摔下来回了他们的名声罢了,却是不想卓家竟家破人亡满门皆灭。 她的心中存着恨,所以绝不会承认后悔,而今后,恐怕永远只能用这一条借口来敷衍今日卓家覆灭之事,否则心中难安。 她的心底纯善。 言朔伸手握住可覃晴冰冷如雪的手,用力收紧,然后放开,唇角新勾起的笑容柔情浅浅,“菜都凉了,用膳吧,都是你爱吃的。” 覃晴的眸光转到桌上,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压下,目光从桌上摆着的菜品上一道一道而过,糖醋排骨,蜜汁乳鸽,翡翠白玉汤,水晶丸子……一共十五道菜,只有两盘用来搭花色的配菜叫放在最边上不是覃晴日常爱用的。 “怎么不吃,可是嫌厨子做得不合胃口?”言朔看着覃晴只是瞧却不动筷子,不由皱了眉心,京中品香楼的菜色一绝是他王府中的厨子比不上的,是以这些菜都是从品香楼直接搬过来的,但他却是从不知宁国公府小厨房里厨子的手艺在哪一个程度,听说是从江南选上来的御厨里给半道儿上截走的,想必厨艺绝非一般。 覃晴的唇角弯了弯,道:“王爷糊涂了,都不曾入口,哪里就辨得出合不合胃口?” 也是。 言朔的眉心不由得一松,一手拢了宽袖,伸手执筷夹了一个水晶丸子到覃晴的碗里,“尝尝这个,都说品香楼的菜色好,应当不会太差了去。” 覃晴唇角的笑意淡淡,在言朔的眸光下执筷咬了一口那水晶丸子,眉间舒缓,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看向言朔,问道:“王爷喜欢吃什么呢?” 呃…… 言朔的眸光微滞,他想过覃晴的很多中反应,却是不曾想过覃晴会有此一问,不由愣了愣,不愿随意敷衍了去,脑中认真地转了一圈,一时竟是答不出来。 长于皇后手底下,从小防着没别被人毒死就不错了,还管什么喜不喜欢的,而且宫中也向来有规矩,同一道菜绝不能多出第三筷子去,这些年里,他也是真没在意过这个问题,好像也真是没什么喜欢的。 “王爷不喜欢吃甜的。” 言朔不答,覃晴却是答了起来,转过眸看着桌上的菜色,道:“王爷也不喜欢油腻的,也从不贪哪一样菜,只是喜欢偏清淡的。” 覃晴语毕,伸长了手去夹了对头桌沿边上的一盘菜,是最简单的菜心蘑菇。 “这菜心清淡又煮得入味,是王爷会喜欢的。”覃晴将菜心放入言朔的碗中,“王爷尝尝。” 言朔有些怔怔地看着碗中碧绿的菜心,依言伸手夹了放进嘴里。 “王爷于权谋上算无遗策面面俱到,可于旁的家常琐事之上却是从不上心,吃穿用度,皆不过是按着身份配比罢了,绣坊里的绣娘制了什么新衣裳王爷便穿什么,无论厨房里做了什么菜,王爷也从来不在乎,只随意拣了几样对付了便是,怕是哪一日绣坊的绣娘偷懒,王爷身上穿的衣衫上绣坏了什么纹样,叫人暗中笑话了去,只要不是蟒龙多了一只爪子,王爷也是不知道的。” 覃晴看着言朔的唇角浅勾,“王爷说我说的可是对不对?” 当年她初入王府,心中因着卓浔一事根本就是行尸走肉,并不曾在意衣食之事,后来反应过来,任命看到了这个今后人生中的倚仗,加之言朔又从不掩饰他的狠辣手段,她想不注意了他的一言一行都难,久而久之的,便看了清楚他日常的习惯,却只是看清不曾上心。 覃晴的眸光垂了垂,浅笑着道:“道是日久生情,其实若非王爷你始终神色冷漠,我或许早已心仪于你。” “呯嗙。” 是筷子撞在碗盘上的清脆响声,言朔倏然伸了手,一把将身旁的覃晴拉进了怀里头。 “阿晴……”言朔的嗓音微颤,手臂紧紧收拢,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覃晴很顺从地将头靠进了言朔的怀中,伸手环住了言朔精瘦的腰身,道:“王爷待我真心的好,覃晴并非顽石,岂能不知。” ☆、第76章 “我如今并不怕王爷,也不觉得于权谋算计之中王爷有什么错,覃晴的心中,只有王爷一人。” 言朔向来只为她好,可她却是常常曲解于他,卓家一事她责怪卓浔阻止她甚至拿他母妃之事伤害他,她总在是说言朔卑鄙无耻,肆意误解将所有不好的字句加注于他,却全是仗着言朔喜欢她。 得知言朔插手卓家的事后,她在心中怨言朔多管闲事,却也忽然想明白了言朔为何那般反感她碰卓浔之事。 言朔设计得卓家家破人亡,她心中震惊之余,却是心疼言朔提及卓家之时唇边的涩然。 第55节 其实,若言朔真是上一世便心仪于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她到死都没有放下过卓浔呢?换而言之,若是言朔有那样一个到死都不能往的女人,她估计早已气得同他一刀两断再也不见了。 “阿晴……”言朔紧紧将覃晴按在怀中,低下头埋进了覃晴的颈窝之中,默了默,然后低低地笑了,“怎么办,本王好想现在就把你抱回府里头,然后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女人了……” 覃晴道:“单单只是昭告天下,我可是不依你的。” “对,”言朔笑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都不能少了。” “还有嫁衣,我不会绣,你得找全天下最好的绣娘替我绣。” “好,阿晴要什么,本王便给什么。” “王爷说了,以后可是不能反悔,我想要什么王爷就得给什么。” “好,把人也给你。”言朔的头一侧,便准准地攥住了覃晴的双唇。 吮吸轻啄,缓慢勾描,不是霸道攻占,也不是缠绵纠缠,是细水长流,轻柔舒缓,漫不经心似的,却又难舍难分绵绵不绝。 覃晴不知道同言朔纠缠了多久,只是叫啃咬吮吸的嘴唇都麻了才停了下来。 “阿晴。”言朔轻轻唤着,朱唇在覃晴的额头与脸颊上轻蹭而过。 覃晴没动,只是顺从的靠在言朔的胸口,叫他的唇在脸上肆意轻柔游走,配合着微微扬起了头,叫言朔的吻顺着下颌往脖颈上去,然后挑开了领子,在锁骨处流连开回。 覃晴阖着眼睛,仿佛一只慵懒的小猫惬意地叫人顺着毛,动了动脑袋,唇瓣轻轻擦过了言朔的脸颊。 “王爷,我饿了。” 言朔的头往覃晴的脖颈处埋得愈发深,嗓音低沉带着隐约的嘶哑,“本王更饿。” “那就用膳吧。”覃晴伸手捧住了言朔的脑袋从自己的颈窝处拔了出来,手一伸,动筷加了一块红烧萝卜抵到了言朔的唇边,“王爷请用。” 言朔依言张嘴吃了,可眉宇间却是微皱,透着丝丝的不愿与……委屈。 “不好吃吗?”覃晴看着言朔悠悠问道。 “好吃。”言朔的眸光落在了覃晴半开的,叫自己吮得发红的锁骨上,眸光忽的一深,一股异样又熟悉的热流以可以清晰感觉的速度涌进了小腹。 言朔的心中一惊,连忙将覃晴抱起放回了凳子上,别过眸光不敢去看她,道:“你饿了,就用膳吧。” 说着,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覃晴的碗里。 覃晴并未觉有异,拢了拢叫言朔扯松了的衣襟,整理妥当,伸手夹了碧玉菜心到言朔的碗里,浅笑道:“王爷也吃。” “嗯。”言朔应了一声,勾起的唇角僵硬,垂眸对着碗中,暗暗深吸一口气皱眉隐忍。 忘我缠绵的后果,便是桌上的菜都半凉了,索性覃晴向来用不了多少饭,盛了一碗尚是温热的羹汤吃下去便差不多了。 而言朔根本食之无味,嚼蜡一般用了两口,便也停了,喊了人进来收拾碗筷。 “王爷。”云销也一同跟了进来,道:“这个月新打的首饰已经到了,王爷要不要过目?” 言朔轻咳了一声,终于抬了头起来,道:“拿进来看看吧。” “是。”云销应了声,转身往门口出抬了抬手,便有掌柜的躬身端着托盘进来,躬着身行李,“拜见王爷,姑娘。” 言朔应了一声,招了招手让他往覃晴的跟前去,道:“年关近了,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便添置了,正巧你今日也是拿这个由头出来的,总归不能空手回去。” 掌柜的亦介绍道:“这些都是楼里的师傅新打出来的,每一件都只有一样。” 覃晴对着托盘中的首饰依次看了过去,一共十八样,六支金簪六支步摇再加六个镯子。 “王爷说哪一样好看?”覃晴问道。 言朔哪里懂这个,道:“你挑就是,若是都喜欢便都拿走。” 覃晴道:“这可是王爷手下的产业,你要送我东西,岂不是该由王爷亲自挑。” 言朔听着也有道理,凝目看了看托盘里的首饰,挑了里头最显眼亮丽又最贵重的两支金簪子,“这两个好。” 这……覃晴覃晴瞧着那两支闪闪发光,全身同她大拇指一般粗细的金簪,神色不由得僵了僵,虽说她如今装扮不爱清贵的玉了,可还不至于这般浮夸吧… “这两支好虽好,却是太重了些……”言朔第一回给她挑东西,覃晴也不好直接拂他的面子,扯着嘴角笑了笑,从托盘中拿了一支垂红玛瑙的步摇,道:“我瞧着这一支轻便。” 言朔掂了掂手中加起来足有好几两重的金簪子,点了点头,“也是。” 覃晴笑了笑,将手中的步摇放了回去,自有掌柜的拿去包好。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了。”覃晴站起身道。 言朔点了点头,“本王让人护送你回去,若是有事,尽管让浅秋传话。” 覃晴笑了笑,“好。” 回了宁国公府中,覃晴同温氏去请了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小心摘了手腕上的镯子放回锦盒,拿了箩筐里的绣绷针线继续苦练,半日平静无事,覃晴早早便睡下了,第二日晨起的时候,却是听着浅春一脸压抑不住的神秘模样道:“姑娘,你可知昨儿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覃晴对着镜子扶了扶髻上昨儿言朔刚送的金步摇,漫不经心道。 浅春一面那梳子给覃晴梳着一缕头发,一面道:“昨儿夜里大房的大少爷直到后半夜才回来的。” 覃晴懒懒道:“那不是常事么?有什么可议论的。” 大少爷覃子承的禀性可是大老爷覃璋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最是爱花天酒地的,三不五常就在外头胡混得大半夜才醉醺醺回来,寻的借口却是忙公事忙应酬,真正的是不成器的败家玩意儿。 “这回可是不同,昨儿大少爷回来的时候听说大房热闹了好一阵,灯一直亮到天亮呢,今儿个早晨大夫人就火急火燎地去寻了老太爷和老太君,老太爷这会儿已经出府去了。”浅春道。 “哦?老太爷出去了?”覃晴的眉梢微挑。 自从上一回老太爷叫气得吐血昏厥之后身子早已大不如前,虽然还强撑着没辞官什么的,但上朝的次数却是少了,近来天气也愈发冷了,是以老太爷已是有三日没往外头去了,说是要休养几日,实际上也是真撑不住了。 “可是知道往哪儿去了?”覃晴道。 浅春摇了摇头,“不知道呢。” 覃晴镜中的眸光一转,看向浅秋。 浅秋道:“奴婢问过春儿了,是往刑部去了。” “刑部?”覃晴尾音扬起,转过身看向浅秋,“大少爷犯事儿了?” “大房此次行事隐秘,哪哪儿都还没透出风来,奴婢不知。”浅秋道。 覃晴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道:“你去查查,若是犯了事儿定是瞒不住的。” 都惊动老太爷瓦工和刑部去了,说明此事光靠大房的本事是压不住了,定是覃子承在外头犯下了大事! “是。”浅秋领命去了。 “姑娘,可还往三少奶奶处去?” 浅夏问道,覃晴昨儿曾说过,今日往陶惠然处去的。 “先不去了。”大房好不容易出了事,覃晴哪里有心思再往别处去呢。 “你们去老太君和大房院子外头转转,看到什么立即来报告。” “是。” 两个丫鬟领了命,便去了。 覃晴在屋里等着,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浅秋便回来了。 “怎么说?”覃晴问道。 “回姑娘的话,从外头探来的消息,说是昨儿个大少爷在妓院里头喝花酒的时候,和人争风吃醋动了手,结果失手将人从楼上推了下来,生生给摔死了。”浅秋禀报道。 “可知道死的是谁?”覃晴追问。 “景阳侯府……”覃晴的脑中细细过了这四个字,唇角不由得冷冷勾起。 ☆、第77章 屋外的冬雪微融,屋角花坛边上还堆着余下的残雪。 覃晴缓缓踱步到窗边儿上,轻轻推开一条缝儿看出去,只见梅花树上的红梅已是零星开了几朵,缀在萧条的冬日里头,甚是扎眼。 “景阳侯府这会儿什么动静?”覃晴问道。 “景阳候要拼命呢,今儿个一大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就往宫门口跪着了,只是皇上今日的身体不适连朝都免了,自是没有见他,但想必最晚明日,御状定是告到皇上面前的,这会儿听说也是去了刑部,想必是能同宁国公碰上的。”浅秋道。 覃晴唇角浅浅勾起的弧度讥诮,这景阳侯府的大公子可是嫡支里头的独苗,是真真正正的宝贝疙瘩,虽是同覃子承一路货色,但平日磕着碰着那可都是要惊动全府的,这会儿一命呜呼了,景阳侯府岂不是要拼命! 而且最重要的,这景阳侯府可是同皇后沾亲带故的,府里的老太君是皇后娘娘的表姐,想想覃妃和皇后的关系,如此这事儿想要善了恐怕是不能够的。 “且叫他们自己去闹吧,把浅春和浅夏都招回来,别管这这事儿。” 事情的由头已是有了,怎么折腾,就顺其自然了。 “是。” 冬日的冷风凛冽,灰蒙蒙的一层云压着,几日不见太阳,大房和上房处兀自紧张忙活上下打点,覃晴的屋中仿若未觉,只是做累了女红在院里走走,挑了一日叫小厨房做了点心,往蒹葭院里头去看陶惠然。 “姑娘,不用先派人去通传一声吗?”浅夏问道。 覃晴的双手拢在手拢里头,缓步走过小径,悠悠道:“通传什么,都是一家人,我想见见三嫂嫂还得先派人来回走几趟,平白费了时辰。” “唔。”浅夏点了点头。 “对了,这几日蒹葭院里可是还好?”分了院子,别人夫妻屋檐下的事情她总归不能时时刻刻去盯梢一般的打听,覃晴也是有几日没问了。 浅夏道:“听说三少爷昨儿晚上就没回来,睡书院里头了。” 新婚没几日,这丈夫晚上不回家住别地儿的事倒是来了好几回,只不过幸好覃子懿宿的都是书院里头,否则真真是流言蜚语压都压不住了。 “三哥哥可真真是小孩子气。”覃晴不由便在背后挖苦了一句,说来一个大男人同媳妇儿一言不合就负气一般住外头,比起被老婆赶书房跪搓衣板的怂蛋可是差不远的。 “姑娘您也别说三少爷,听说那三少爷也是心中苦。” 天天在院儿里耍大刀的高门媳妇儿可是闻所未闻,虽说浅春浅夏觉着覃子懿不对,可也是不赞同陶惠然的。 “三哥哥就是气量小罢了。” 覃子懿在府里待不下去,还不因为拳头硬不过陶惠然么?哪怕能叫他占个平手,这会儿都能在府里抖起来,若是能占上风,已是在府里横着走方步了。 说话间,已是到了蒹葭院的门口,只在院门口儿,覃晴便瞧见了院中一劲装女主拿着一把东西舞得虎虎生风,定睛往仔细了一瞧,只见是一把尖刺磨得锃亮锋利的狼牙棒。 “三嫂嫂。” 覃晴站在院门口,笑了笑喊了一嗓子,院中的依旧兀自耍得认真,根本没听见。 “咳咳。”覃晴清了清嗓子,笑着又喊:“三嫂嫂。” 狼牙棒刷的一扫而过,杀气凛然裹挟着一阵落叶灰尘朝覃晴扑面而来,陶惠然却依旧是没反应。 第56节 覃晴面上的笑终于没绷住,使劲大了嗓门道:“惠然姐姐!” “嗯?”狼牙棒在半空劈下后忽然顿住,陶惠然停了手往身后一瞧,只见是覃晴在哪儿,“六姑娘?” 覃晴重新车扯起了唇角,向前走去,“三嫂嫂怎么又忘了,如今我们是一家人,嫂嫂该喊我六儿才对。” 陶惠然嗯了一声,手上的狼牙棒挽了一圈往身旁一递,自有陪嫁的丫鬟接了过去,“六……六儿寻我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寻嫂嫂吗?”覃晴笑得娇俏,“小厨房里做了些新的点心,六儿就想着拿过来给嫂嫂尝尝,正好六儿也有好久没见过嫂嫂了。” 覃晴这话说的极真诚,说来也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寻常的串门子拉家常来的而已。 陶惠然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巾抹了把额头的汗,道:“往里头去吧,正好我也还没用饭。” “嗯。”覃晴笑眯眯地跟上,拉着陶惠然的手就往里头去。 到了屋里坐下,覃晴嘴上不停继续扯着家常道:“嫂嫂入府也有好些日子了,可是还过的习惯?可有哪里觉着不好的?” “还好。”陶惠然随口应了一句,垂了眸子没什么神色的面上隐了心声,可一旁的丫鬟却是耿直的多,道: “哪里好!这府里的劳什子规矩那么多,咱都叫折腾死了!”说话的是陶惠然的陪嫁丫鬟叫武英的,身材高大魁梧,隔着衣裳都能叫人感觉到她那浑身肌肉下的蓬勃力量。 “武英!”陶惠然侧过头,斥了一句。 覃晴却是笑道:“这位姐姐说的对,这府里头啊就是破规矩多,住的久了连我都觉着烦呢,嫂嫂不喜欢,不理会就是了。” 捅破天还有温氏为了面子死撑着,况且英武伯府有战功在身,还有兵权,说来也是实打实的掌权贵族,若非先出了不好的名声不得不成亲,否则哪怕宁国公府有意结亲,也未必就能如意。只娘家牢靠这一点,陶惠然在府中生存其实并不会艰难到哪里去。 陶惠然笑了笑,没有说话,哪怕只住了这些日子,所见所闻所学的,也是曾经闻所未闻的,吃亏多了,自是不必曾经未入府前了。 覃晴见状,也只是笑了笑,转眼瞧见桌上的早膳并着她带的糕点都摆好了,便转了话题:“嫂嫂尝尝,这可是小厨房里的师傅花了几个时辰做的。” “嗯。”陶惠然点了点头,笑道,“不知妹妹用过早膳没有,若是没有,同我一道用了吧。” “就等嫂嫂这句话呢。”覃晴笑着,执起筷子就夹了一个小笼包子。 陶惠然依旧是看着覃晴淡淡笑了笑,跟着一起动了筷子。 一时屋中寂静,只听着些微碗筷杯盘不慎碰撞的声响,覃晴吃着,也不想着找话题,却是才吃了一半,便见一人从外边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正是听说昨儿个没回府的覃子懿。 “三哥哥。”覃晴抬头喊了一声,瞥了眼旁边的陶惠然,却是见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不知觉屋中多了一个人。 覃子懿也没问覃晴怎么来了,只是看了一眼陶惠然瞧着她的态度,昂起脖子伸开手臂很是摆阔气的模样等着丫鬟上来把他身上的披风接了,鼻孔朝天哼哼了两声算是应了覃晴喊的那一声。 覃晴又扫了眼陶惠然,也是无奈,对着覃子懿笑道:“三哥哥你用过早膳了没有,正好嫂嫂和我也在用,你不若一起用了?” 却是不料覃子懿嘴巴都没张,又是哼哼了两声,就往里头去了。 “呵呵……”覃晴干笑了两声,“三哥哥在外头大约是累了……” 什么尴尬的鬼话……呸!覃晴心中却是暗啐了一口。 陶惠然却是仿若无所觉,继续用了桌上的早膳,还添了一大碗的粥,胃口甚好。 覃晴坐了下来,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粥,偷偷那眼神去瞥陶惠然,瞧着覃子懿颧骨上还有淡淡的淤青,肯定是覃子懿出走前才打过来着…… 唉,这嫂嫂果然很凶猛。 覃晴的心中正叹着,却是忽听里间传来的“呯嗙”一声脆响,应当是什么瓷器打碎了。 覃晴暗暗摇头,毛手毛脚…… “哐啷……”又是接着一声,大约是什么实心的重玩意儿给摔了。 拿东西撒什么气…… “乓啷……”又是什么倒了的声响。 这个…… 覃晴皱了皱眉,偷偷瞄向陶惠然的神情,却是平淡。 “进去同你们爷说一声,反正府里富裕得很,多宝格的东西摔完了,叫他记得往库房里说一声再送一套过来。”陶惠然一面伸手夹菜,一面道同屋中服侍的丫鬟道。 丫鬟听了,不敢违逆,便只有往里头去禀报,覃晴暗暗啧了一声,正想在心里叹一口,却是见里屋的帘子忽的掀了,覃子懿钻出来骂道:“爷今早还没用膳呢你都不知道伺候的,爷娶你个媳妇儿做什么用?” 修理你用呗……覃晴暗翻白眼。 陶惠然凉凉反讥:“我自有我的用处,能全了两家的脸面就是,其他的反正不劳你操心的。” “你……”覃子懿瞪着眼睛气结,“你就是这么全两家的脸面的吗,英武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闻言,陶惠然的眉心倏地一皱,道:“到底是谁丢光谁的脸还不一定呢!” 覃子懿丝毫不让,继续嚷嚷道:“出嫁从夫,你还敢顶嘴,英武伯府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咣!” 覃子懿的话音方落,便见眼见光影一闪,一支筷子含着杀气从他的耳边飞过,□□了后边的墙上,转眸看去,陶惠然看着他的眸光冰冷又不屑。 “陶惠然!”覃子懿瞬间便炸了毛,“你个臭娘们!” “三哥哥!”覃晴见势不妙,站起身来想要拦,覃子懿已是冲了上来,一把推开了她一副要和陶惠然拼命的样子。 挥拳,格挡,旋身,出拳…… 只瞬间的功夫,覃晴回过头的事后两人已是交上了手,只瞧着覃子懿每三四招便叫陶惠然踢出去扔出去一回,却是立即回过身反扑了回去,活生生就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使劲想找回场子尊严的模样。 乒呤乓啷,哐啷呯嗙,覃晴眼瞧着那桌上碗碟勺飞了起来,叫浅夏浅春扶着步步后退。 “姑娘……”浅春浅夏那里见过这等阵仗,简直不知所措,只知护着覃晴不叫东西砸到。 战势一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覃晴也是真正招架不住,也不敢凑上去插手,只能道:“咱们……呃,先走吧。” ☆、第78章 从蒹葭院里头出来,覃晴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方进门便听丫鬟上来报,说是老太君赏下了过年的东西,公中的银子也提早拨下来了,问覃晴要不要过目。 “每年还不都是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年关已是在眼前了,府中各房该赏的赏该领的领,年年如是。 双儿又道:“夫人手底下的庄子里也又送了两车年货过来,叫姑娘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呢。” “不过是些鸡鸭鱼什么的,咱们院中又不单开灶,看这个做什么……”覃晴的嗓音忽然一顿,响起了覃韵,话锋一转,道:“浅夏你去看看有什么可挑的,咱们明儿给二姐姐送过去。” 好歹是覃韵嫁过去的第一个年,沈厉虽然不可能缺钱,但覃韵的名下可是什么都没有的,连陪嫁都是不多,未免衬得寒酸,样样都得靠夫家的。 这年关一近哪家开销不得大增的,想必四房那里自己勉强过活都不容易,更别提照顾覃韵了。 虽说沈厉未必在乎这几个银子的东西,但到底难免别家知道了背地里笑话,便只有她送些过去,哪怕就为了一个场面好看呢。 当下,覃晴便吩咐了丫鬟去库房挑选了东西,同时派了人往沈厉的府上去给覃韵通传了一声,只说她明儿个要来串门子。 冷风阵阵,带着沁骨的寒气,依旧是阴沉沉的天却是挡不住覃晴一大早便梳了妆兴冲冲出门去的兴致。 “姑娘,近来府中事多,夫人让您早去早回呢。”浅夏一面扶着覃晴上车,一面道。 “知道了,我又不在外头过夜。”覃晴应了一声,知是因着大少爷覃子承的事情,虽说不是他们二房的事情,但总归不好做得太事不关己的模样叫老太君瞧见了扎眼。 浅春拿了茶具给覃晴泡茶,一面道:“这大少爷的事情不知道有定论了没有,昨儿个听说刑部差点儿就到府里来拿人了。” 覃晴的唇角凉凉勾了勾,“有老太爷在那儿顶着呢,拿不了人。” 若是宁国公还健在的时候就能叫人上门把嫡出的大公子给拿了,那宁国公府岂非是这会儿就不中用了? 覃晴虽是不插手这件事情,毕竟事关朝堂是外头的事情她使不出幺蛾子去,却也是时时打听着,只听说宁国公已是推了一个替死鬼出来了,可景阳侯府的证人却是不认的,这一来二去刑部里头不知怎么的忙,反正覃晴只是冷眼看着。 街市喧嚣,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 覃晴叫扶着下了车,便见大门忽的大开了,覃韵带着明镜从里头走了出来。 “六妹妹。”覃韵迎上来。 “二姐姐。”覃晴笑了,上去抓住了覃韵的手,“好些日子没见着二姐姐了,姐姐可是有变漂亮了。” 覃韵伸手点了一下覃晴的鼻尖,“就你嘴甜。” “姑娘,东西往哪儿搬?”浅春上来问了一句。 覃韵转头看去,这才瞧见覃晴的马车后边儿还跟着一辆小马车,车帘子一掀,里头全是一筐筐的东西装得满。 “这是?” 覃晴道:“这是妹妹送给二姐姐的,年关就在眼前,妹妹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便叫人装了这一车来给姐姐。” 覃韵的眉心微皱了一下,道:“你来便来,何必送这些东西呢,你的好意我知道,只是听说府中近来也不太平,你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不怕老太君不悦吗?” 老太君不喜她都是明面上的事情了,覃晴这般岂不是跟老太君对着干? “嫡长孙的事情可是够伤脑筋的了,她可是没功夫多搭理我,再者,妹妹往姐姐的府中来拜访,带些礼来也是应当的。” 上回大夫人绑架她的事情可是老太君亏欠了她的,她不过给覃韵送些东西罢了,总归没理跟她计较的。 “外边冷,姐姐难道不让我进去吗?可是冻死妹妹了。”覃晴拉着覃韵的手,便转了话题。 “好好好,哪里舍得叫你冻着,这便带你进去。”覃韵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带着覃韵进去,自有明镜留下指挥人将覃晴带来的东西都搬进府里。 沈府不大,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罢了,服侍的下人也极少,除了覃韵陪嫁的明镜,便只有一个负责洒扫杂活儿的婆子罢了,覃韵拉着覃晴进了堂屋,便见沈厉在那里。 “二姐夫也在啊。”覃晴笑眯眯地就打招呼。 沈厉负手站在那里,瞧了眼覃晴笑盈盈的样子,不着痕迹地别开目光垂了眼,自也依旧不会受了覃晴那一句,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覃韵却是不察觉什么,只是同覃晴道:“夫君今日休沐,是以也是在家呢,咱们到后边去吧。” 一声夫君叫得软软糯糯,不用看脸也能觉出甜蜜的味道来,覃晴笑着应了一声,同沈厉点了点头,便随着覃韵往后头去,过游廊的时候,只见这园中一棵红梅开得鲜艳。 “姐姐家里的这一棵红梅可开得真好,府中的那些个红梅花树才开了零星一些呢。”覃晴道。 覃韵看了一眼也是停下了脚步,看着红梅树道:“听夫君说那是他买下这座院子的时候种的,如今也已有好些年头了。” “想不到二姐夫虽是武人,却也是个雅致人呢。”栽花种树,可是想不到是沈厉那个冷冰冰的杀人干的事情。 “妹妹既然喜欢,不如上前了看看,走时折了几枝送你,你以前不是说每到红梅花开之时,你最喜在房里摆上一瓶吗。”说着,便引着覃晴下了前头的阶梯下了游廊,往前庭中走去。 覃晴跟着上前,却是道:“这是二姐夫亲手栽种的,妹妹我可是不敢折了去,二姐夫不说,姐姐可得多心疼呢。” “你这丫头,尽是会贫。”覃韵微红着脸嗔怪,“你说你府中的红梅未开,我给你几枝难道也是给错了?” 覃晴继续卖着俏皮,“妹妹这不也是体谅姐姐吗,若是将这梅花树折秃了,指不定姐姐心中怎样心疼懊悔,以后便不叫妹妹来了呢。” 覃韵道:“你还说,难道为了几枝梅花,我还能不要你不成?” 第57节 “姐姐自是向着妹妹的,只是就怕到时候看到……”覃晴还想着继续打趣覃韵,却是听明镜在游廊上面喊道:“夫人,姑爷说有要事,叫您过去一趟呢。” 要事?覃韵的眉心微皱了一下,并未想起今日沈厉有什么要事。 覃晴亦是转过了身去,笑道:“怕是姐夫一会儿不见便想姐姐了,既是姐夫说了,那姐姐便快过去吧。” “你这丫头,还是个未出阁的呢,竟是这般口无遮拦。”虽说是嫁了人,可覃韵依旧是脸皮薄的顶不住覃晴两句的打趣,但也想沈厉不会平白无故喊她过去,便上了游廊往前头去了。 可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离开一会儿都不行。覃晴叹了一口,转过身继续去看身前的那棵红梅,百无聊赖地伸手摘了一朵在手里头把玩。 “浅夏,咱院子里的那一棵红梅也开了几枝了,年关进了,今儿回去折几枝插双耳瓶里摆屋里头,瞧着也喜气。”覃晴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两句,却是不停回应,不由转过了声去,“浅夏……啊!” 修长有力的胳膊蓦地从身后穿过环住了覃晴的腰身,温热的胸怀紧紧贴着后背,言朔低下头来将下颌抵在覃晴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晴。” 覃晴的心还叫忽的吓了一跳而剧烈跳动着,听着那熟悉的嗓音缓缓平复下心气来,伸手覆在了环在腰间的那双手上,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言朔抱着覃晴,似陶醉一般地阖着眼眸,在覃晴耳边低声道:“自是想你了,倒是一日不见思之若狂,咱们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了,叫本王如何能不想你呢。” 覃晴亦是放松了往后靠,倚着言朔的胸膛,道:“就上次在香金楼里,可是在过去了几天呢。” “那也是日子。”言朔侧了头,睁开眼睛瞧着覃晴那粉嫩的耳垂,“本王真恨不得将你藏府里头去,也好过要时刻挖空心思瞅着机会来见你。” 说着,便忍不住凑上前,在覃晴的耳垂上飞快舔了一下。 “王爷!”酥麻的感觉霎时从耳垂延展开来,覃晴不由娇嗔了一声,从言朔双臂的环绕桎梏里转过了身子,却是不想正给了言朔的机会,一个个蜻蜓点水般的啄吻便密集地落了下来,在额头上,鼻尖上,脸颊上,下颌上,覃晴闭着眼左右胡乱转着脑袋却是躲闪不及,叫言朔依次啄了个遍,最后在唇瓣之上,狠狠的衔住了吮吸了一口。 “阿晴可是真的甜。”言朔瞧着覃晴,伸出舌头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覃晴紧紧环绕的双臂里头挣扎躲闪得轻喘吁吁,微红着脸嗔怒地抬眼望着言朔,“王爷可是惯会欺负我的。” 叫这般抓着乱亲,真真是好像以前温氏养过的一只小猫崽子,也是叫这般胡乱地抱着瞎亲。 ☆、第79章 “本王哪里舍得欺负你,阿晴若是硬要这般觉得,本王让你欺负过来就是。”说着,言朔手臂又紧了紧,同覃晴的身子贴得更紧,似是方便覃晴动作的意思。 眼 见着自己的唇将将贴上言朔的下颌,覃晴忙转开了头去,“不要!” 言朔瞧着覃晴的样子,唇角勾了勾,道:“那阿晴可是自己放弃了讨回来的机会,本王过时不候。” 什么乱七八糟的,可真真是无赖!覃晴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便也出了口, “王爷你无赖!” 言朔的眉梢微挑,“这么着便是无赖了?那这两个字本王可真真受的有些冤枉,不行,本王可得占全了,方不辜负了这两个字。” 说着,环在覃晴腰上的手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酸酸麻麻的感觉惊得覃晴倏地扭过头来,正是对上了言朔早已候在那里的唇。覃晴想要逃脱,却是叫言朔飞快伸手按在了后脑勺上,登时便叫制得死死的,只能叫言朔任意在唇上索取。 勾挑啃吸,这一回言朔不过在唇上稍稍做了停留,便钻入了覃晴的双唇间企图撬开覃晴的齿关,可覃晴却是有意咬紧了牙,就是不让言朔有机可乘,抬眸望着言朔睁开来的黑眸,带着几丝倔强的挑衅。 言朔看着,唇角几不可见地覃晴动了一笑露出极隐约的笑意来,却是不放松唇间的力道,转眸瞥了一眼覃晴身后的梅花树,环在覃晴腰间的手臂便蓦地一紧将覃晴半提而起,一个利落的旋身便将覃晴抵在了梅花树上,舌尖灵巧地在覃晴紧闭的齿关上灵巧划过。 酥麻的感觉仿佛是叫吃了一剂麻沸散般迅速松软了覃晴的神经,只身子眸光止不住地颤了颤,覃晴便不由自主地松了齿关,霎时便叫言朔攻占了城门,长驱直入。 横扫,吮吸,上勾,斜挑,专注一点缓慢打圈……有着上一世的经历,言朔最是清楚覃晴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只不过略一施展,便叫覃晴不觉中迷离了眼,连着身子也止不住软了下去。 “唔……”覃晴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哼,神思间迷蒙混沌,腿上便有些发软,身子要往下滑去。 言朔的眉心微皱,屈了一膝盖嵌进覃晴的腿间向上一托,覃晴便又回了原先的位置上,叫他牢牢固定在了最好的位置。 言朔的眉心舒展,安心阖了眼眸去,按在覃晴后脑上的手不由得愈发用力。 冬风静静吹拂而过,带着红梅树上的枝叶缓缓晃动着,一瓣红梅花瓣没有支撑住,娇娇弱弱地随着风而下,划过言朔的袍角。 一吻极尽缠绵,直到覃晴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言朔在终于松了开来,看着覃晴娇喘的双唇,热不住又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啄吻。 覃晴的手勾在言朔的脖颈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尚有些绵软的身子下意识就俯去要往言朔的身上靠,却是忽然惊觉似乎方位有差,原本只应到言朔胸口的个头何时便过了肩? 覃晴正起身来一看,登时面色胀红,“王爷!” 覃晴简直是不敢多看自己如今处的位置,方才吻得动情失了察觉,竟是双脚离地骑在了言朔的大腿上面,这般姿势,又是光天化日之下,真真是成何体统! “嗯?”言朔的眉梢挑了一下,双手还在紧紧的脖颈下颌间缓缓摩挲着,并未觉着有什么好不妥的。 这上一世他每每把人抵在墙上的时候,干的事儿可比这多多了,如今不过只起了一个姿势罢了,忍了好些事情。 还嗯,嗯什么嗯!覃晴可是真的要羞愤难当,连推带打从言朔的腿上挣扎下来站会地面上,慌乱着整这衣衫。 “王爷你可不许在这样对我,这可是还在二姐姐家呢,叫人瞧见我可如何再做人!”偶尔亲便亲了,可是在外头这般恣意妄为,她可是做不出来的。 言朔没应声,只是说了一句,“你二姐姐瞧不见的。”估计正忙呢。 天知道沈厉把人叫前头做什么了,想也知道总归不会是老实地坐哪儿的。 “瞧不见也不行!”在人家的后院里有幽会已是不该的,总归她是……反正是不行! 姑娘的脸皮薄,更别提覃晴端惯了那些矜持的,言朔也不再多逗,只是道:“那本王以后换个地方就是。” 这句绝对是有歧义的,可覃晴却是没再往深了跟言朔去计较去,多一句都是尴尬。 覃晴垂了眸子不去看言朔,脸颊微微的红,眸光四处转动着,从言朔的手臂肩头看出去,看向游廊另一头的那一小方天井庭院里头,摆着练功用的木人桩,不由道了一句: “二姐夫和二姐姐是真的好,叫人看着羡慕,只可惜了以前却是没有遇见。” 言朔闻言,不置可否哼哼了一声,转过头顺着覃晴的目光看了一眼,道:“其实当年,沈厉同你二姐姐也是认识过的。” “嗯?”覃晴的眸光微愣,转眸看向言朔。 言朔吸了一口气,双手负在了身后,淡淡道:“沈厉向来内敛寡言,本王倒是不知他俩到底是如何认识的,只记得在宁国公府出事以后他第一个过来旁敲侧击问本王可有施救之法,当时本王并未察觉,只是忽然有一日刑部的大牢遭人劫狱,折了好些个人勉强顶住了没叫人得手,沈厉浑身是血身受重伤地倒在王府的角落里头本王才知晓,原是他对你二姐姐有了心思。 只可惜为时已晚,宁国公府大厦倾覆无人能够转圜,等沈厉从鬼门关走一转回来以后你二姐姐已是上完了刑场,而本王手底下的这一员大将也就这么给废了。” “二姐夫也死了?”覃晴问道。 言朔摇了摇头,“他伤了经脉,站不起来了,可府中的大夫却是说他一半的是心魔。反正沈厉那种打死也不会把心思吐出一个字的闷性子,他若是想不通了,便没人能撬开他的脑袋,只能由他一条路走到底。” 覃晴的神色微黯,低低道:“二姐夫真是好可怜。” 见覃晴说话,言朔下意识就想附和着嗯一声,却是叫覃晴那一口一个的二姐夫叫得皱起了眉。 这称呼喊得溜,难道以后成亲之后还这么喊?岂非是叫他面对沈厉时时时刻刻想到她娶了覃韵的事情,虽说皇室中的关系本就比这混乱得多,可他依旧是觉着说不出呃别扭。 “那二姐夫可是王爷专门派到二姐姐身边的?”想到覃韵遇沈厉可谓莫名其妙的巧,殷情也是献得妙,覃晴便有些怀疑。 言朔漫不经心地嗯一声,他是有意搭过桥,毕竟今生覃晴覃韵的关系摆在那里,沈厉也是忠心跟了他一辈子的人,却是没想到沈厉这般的动作迅速,也是亏的天时人和都占全了,不像他…… “那王爷可是积了阴德了。”覃晴道。 积德?言朔没忍住往覃晴那由透着稚嫩的小脸上看了一眼,他却总觉着缺德呢? 说完了覃韵沈厉的事情,覃晴便想到了府中的事情,问道:“王爷可知这两日覃子承和景阳侯府大公子的事情?” “嗯。”言朔暗暗深吸一口气摒除了脑中的杂念,道:“为这事儿宫里这两日也是热闹着,皇后一个劲儿的诉苦要父皇从严处理,覃妃和覃贵嫔则挖空心思为覃子承开脱求情,正好儿宁国公刚弄出个替死鬼来,就看这局要如何做的高明了。” “都是勋贵子弟,覃子承还领着职位,这案子可是能三司会审?”往严了去,总归叫大房受的哭更多一点。 言朔伸手轻轻抚过覃晴红润的唇瓣,道:“皇后那里可不也是这么想,但又不是大逆不道,案子想拖成三司会审可是不容易,况且若是三司会审,你爹身为大理寺少卿可是难脱掉这干系了。” “我爹爹这两日也是早出晚归的,听前头院子里传的消息,爹爹是愁眉深锁,怕是事情还未捅到大理寺,大伯便想借爹爹的力办事了。” 覃沛身为大理寺少卿,断的案子不少,对律法也是极为熟悉的,自然对于如何能最好的,尽量的为覃子承开脱罪责之事必外行中人懂得多了,想必大老爷和宁国公也是不会放过覃沛这个资源的。 言朔道:“你爹爹公正廉明,可是不会犯那个糊涂,那金殿上的两次争论,回回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这般的刚正不阿倒是难得,叫父皇也是要另眼相看的了。” 覃晴的眼睫微垂,“自古清官难做,这一事下来我们二房与大房的嫌隙怕是更深,可如今也只能先如此了,总归要让天下知晓我们二房绝非与其余两房为一丘之貉,可不再背那奸佞小人的名声。” ☆、第80章 言朔看着,轻笑一声,负手道:“好了不逗你了。” 覃晴微垂了眸,暗松下一口气。 言朔的眸光在覃晴的头顶划过,眸光微暗了下,唇边勾起的笑容浅柔, “今儿难得你我都在这府中,阿晴你陪我一日可好?” 覃晴不由抬头微讶地看向言朔,“这可是在安定侯府中,王爷你未免太过胡来。” “区区安定侯府罢了,”言朔的言语中尽是自信,带着一种傲然;道“便是你宁国公府,我若想同你待上一日又有什么不可。” 可真真是手眼通天了,覃晴不语,她记得当年她入裕王府后言朔的势力才至此,想来他重生之后比她干的事情可多多了。 “我是侯府的贵客,他们特意划了一处秀丽的院子给我休息,你同我一道去看看吧。”言朔伸了手,缓缓试探着牵住了覃晴的手掌。 孤男寡女,她和他到院子里能有什么好看的,把手忆往昔么? 覃晴直接便抽了手,后退一步道:“这安定侯府说小也是不小,今日又来了这么多宾客,王爷若觉着寂寞,随意找一个人陪着就是,臣女还有要事,不能作陪。” 言朔唇角勾起的弧度依旧浅柔,道:“今日是你外祖母大寿,你能有什么事?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其多费心机去应付那些个人,还不如同我一道躲个清净的好。” 同你在一起难道就不费心力吗?那才是真筋疲力尽还提心吊胆。 覃晴道:“自然是有要事的,王爷既是想清净,还是自己去的好,多臣女一个在旁,反倒碍手碍脚。” “你明知道有你在身旁我欣喜还来不及,还是……”言朔的眸光微幽,微音微挑:“其实你嫌我碍了你了手脚?” “哪里敢呢,”覃晴笑了笑,“王爷足智多谋又手眼通天,臣女还不是全凭着王爷的照拂,怎敢嫌王爷碍了手脚。”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骂我呢?”言朔的唇角挑起,笑得有些无奈,“可是心眼愈发坏了。” 覃晴福了福身子,“臣女可不敢。” “说是不敢,你这嘴儿如今可是不能信的,”言朔不禁伸手在覃晴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好了,同我一起去院子里走走,我叫人备了你喜欢吃的糕点,我出府前才做好的,这会儿你过去说不定还热乎着。” “王爷。”覃晴又是后退一步,“臣女今日确实是有要事,还望王爷能够体谅。” “体谅?”言朔的面上风轻云淡,却是紧追上了一步,“体谅什么?” 覃晴眸光微垂,眸中划过一道冰冷的恨意:“前世未了的恩怨罢了。” 言朔看着,眉心微拧,道:“既已说了是前世,今生又何必太过执着?” 覃晴闻言,抬头惊疑地看了言朔一眼,然后垂眸,冷哼了一声道:“王爷怕是早已洞悉了臣女的目的,莫非今日是来阻拦的不成?” 想来以言朔的谨慎,便是今生占尽先机,这会儿也不会做出拉着她在安定侯府寿宴,人多眼杂的时候光明正大游走的事情来,这前头连篇的婆婆妈妈,恐怕就是为了借此拖住她。 第58节 可“今生何必太过执着”这样的话,言朔也真是说得出来。 “阿晴,重来一回,你学会了机变筹谋也看清了世道人心,知道出手反击,这都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仇恨若是太执着反而得不偿失?”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的手段能达到的,最多只是在三年后考绩之时突然发难,把卓家兄妹弄得身败名裂,让他们尝尝利用愚弄她的后果罢了。 说来虽不是什么厉害手段,可其中却是要熬三年之久,这三年仇恨的磨砺浸泡中又会滋生出多少伤害,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做? 得不偿失?什么是得不偿失,该失去的她早就已经失去过了,今生她只不过让他们也尝一尝那种滋味罢了。 覃晴冷笑一声,“他害我利用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终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呢?难道我曾经所受的苦就这样过去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吗?” “我之前也是不想动手的,可你看见了,”覃晴抬起的眸中含着一种偏执,微微颤抖着,“是他们还想故技重施,是他们逼我动手的!” 言朔的心中有一丝抽疼与不忍,语重心长道:“可这一世,他们终究是还没有铸成大错,卓浔卓湄虽有此念头,可仍是良心未泯,德行未失。” “呵……”覃晴看着言朔,简直不相信这样慈悲为怀的话是竟然真是从言朔的嘴里说出来的。 “王爷何时变得如此菩萨心肠了?”覃晴凉凉道,“莫不是重来的这一回,王爷不想问鼎天下,想普度众生不成?” 言朔是什么样的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对于背叛过他的人能真的剥皮抽骨去,她这种高高捧起再重重摔落的手法,都是当初言朔用老的了。 卓浔与她的深仇大恨他不是不知道,他却摆了这样的慈悲面孔,真真是叫人笑话。 言朔的眉心紧拧,解释道:“阿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不想你被仇恨迷了眼,陷落太深无法自拔罢了。” 覃晴的唇角冰冷勾起,含着深深恨意的眸底已是透不进言朔的面容,“不劳王爷操心,有仇必报经营谋划,这些都是臣女当初向王爷这儿学的,区区卓浔卓湄罢了,臣女难道还会拿捏不准么?” “阿晴,你还是不懂吗?”言朔不由伸手抓住了覃晴的肩膀,“我不想你去报这个仇,你已是沉迷陷落了,你不应当再去见他们!” “你把他们放了,交给我好不好?我替你报这个仇。”身败名裂还是永不超生,他有的是方法,只要她能把他们交给他。 “放了?” 覃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言朔了,卓浔曾经如何利用他如何伤她至深他知道吗?她曾经有多少心如死灰多少屈辱痛苦他又能体会吗? 一颗真心捧出去却遭人肆无忌惮地践踏,她却是始终剥不开那一层真相,自始至终在无尽的心伤中自怨自艾,看轻自己,也蔑视自己的至亲骨肉,甚是还真的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卓浔。 那个人耍了她一辈子,她怎能够能轻易放了? 她若放了他们,那么谁来放过她呢? 她曾经以为抛开男女情爱上的纠葛不说,都是重生之人,言朔至少与她站在同一立场上,原来她错了。 “放了,放了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覃晴的面上是浓浓的讥诮与嘲弄,“王爷您是不是还要告诉臣女……我佛慈悲?” 覃晴抬眸冷冷地看着言朔,一步步缓缓后退,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然后猛地转身就走。 “阿晴!”言朔追上一步,身手拉住覃晴的手臂将她翻过身来,“把他们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比你预计的惨一千倍一万倍,阿晴你脱手出来好不好……” “言朔!”覃晴咬牙用力将言朔狠狠推开,声调中含着不在压抑的隐忍,“你说我有执念让我放手让我放弃,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能忘记皇后逼死你母妃把皇位拱手让给太子,我就听凭你吩咐!” 覃晴的眼眶微红,闪烁着薄薄的水光,狠狠地瞪着言朔,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迎面的冷风冰寒侵骨,放肆地刮过脸颊耳畔,从发丝间穿过,覃晴大大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压抑着其中的涩然。 “姑娘!”浅春浅夏叫云销看着等在路边,不知假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覃晴红着眼睛出来,不由心头一愣,这里头的王爷,莫非欺负了她们姑娘不成! “走。”覃晴说了一句,也不停,直接大步就走过了浅春浅夏的身边向前走去。 说她有执念,呵……覃晴的唇边冷冷勾了勾,上一世她活得不明不白,重生一回她要执着的东西太多了。 爱,她要执着追寻与掌握,恨她更是不能忘记的。 之前她虽然心中的恨意滔天,她却是不想报仇的,毕竟重来一次,她何必自陷与前世的泥沼里去痛苦煎熬?可他们却还要故技重施,逼着她勘破了其中的肮脏。 天意如此,或许老天给了她这一次新的机会,就是要他们将前世欠的债都还了,既是这样,她凭什么放过他们! 指尖紧紧掐进了手心,覃晴大步往前走着,仿佛一个赶赴战场的斗士,带着一种绝决与奋不顾身,可眼前却是渐渐模糊,直到脚尖磕在一块石头上,身子猛地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姑娘!” ☆、第81章 第81章 , 从温氏哪里请安回去,覃晴便想歇个晌,正吩咐了一句叫丫鬟更衣,便见浅秋掀了帘子从外头进来。 “姑娘。” 覃晴瞧了一眼,停下动作来找了一张凳子坐下,道:“说吧。” 浅秋道:“禀姑娘,奴婢方查到了,同那花姨娘有私的,乃是府中大公子。” 覃子承! 覃晴伸手去端茶盏的手倏地一顿,“你可查清楚了?” 那花姨娘可是大老爷覃璋光明正大纳进来的姨娘,覃子承竟然…… 浅秋的面色却是淡淡,道:“回姑娘的话,就在方才,奴婢亲眼瞧见他们的。” “呵。”覃晴不由冷冷哂笑了一声,将茶盏放回桌上,覃子承好色不是东西全京城都是知道,平日里勾引府中丫鬟染指外头妓院粉头怎么胡乱怎么来,可真真是没想到,竟然把手伸进了自己亲爹的房里! 那可是*,等同于扒灰! “这大伯不是最喜欢年轻貌美的姨娘么,怎么就留了一个叫大少爷勾了去,此事大夫人知道么?” 浅秋道:“瞧着模样正热乎着,怕是最近才勾上的,大夫人应当是不知的。” 凭着覃子承朝三暮四的性子,花姨娘的容貌算什么,瞧这接连着偷情的热乎劲,估摸着该是新近搭上的。 “也是。”覃晴的唇角冷冷勾起,讥诮地笑了一声。 若是叫大夫人韩氏知晓了,为了保住儿子,哪里还有花姨娘活命的机会。 “姑娘打算怎么做?” 浅夏在旁也是听得清楚,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抖出去,怕是大房这辈子都没脸抬头了,算是终于为上一回覃晴被绑的事情出了一口恶气。 “能怎么做,总归不会是帮他兜着。”覃晴的指尖扣在桌沿上,轻轻的敲着。 “还有一事,想必姑娘也该知道。”浅秋道。 覃晴的眉梢动了一下,“哦?什么事。” 浅秋道:“奴婢跟踪花姨娘私会大公子的时候瞧见了三少奶奶,想必是路过的时候无意间撞见的。” “我说方才三嫂嫂怎么直喊晦气呢,原是如此。”覃晴笑了笑,“行了,浅秋你便继续盯着那个花姨娘就是,这两日人都往正院里挤在一块儿,先放一放他们,等三日后腊八节祭祖摆家宴那日人都齐了再来一个捉奸在床,倒时候你去弄点催情的药来偷偷下在大少爷的饮食里,再引花姨娘过去,让他们*。” 既是确有此事,那她这一招便算不得缺德,不过“帮”他们私会了一次罢了。 “是。”浅秋应了一声,便领命去了。 覃晴端了茶盏随意喝了一口,揉了揉额头,叫浅夏浅春换了衣衫便倒榻上歇晌。 ………… 冬日天寒,几日阴沉沉的天幕上终于又落下了一场雪来,覃晴懒怠出去,便在屋里头窝着摆弄女红上的事情,连着好些日子的辛苦,倒终于弄出些样子来了。 “姑娘要绣什么,还是并蒂莲吗?” 浅夏一面帮覃晴裁着布一面问道,这一回可是上好的云锦,是老太君赏下来给覃晴做衣裳的,裁下一小块来虽然不碍事,可也是心疼的不是。 “是啊,荷包做的多了,这回我要做个香囊,觉着可比荷包好多了。”往香囊里头放下香料,便是时时幽香萦绕,可比荷包往身上一挂就无知无觉的好。 浅夏大约也是知道覃晴到底为何这般用功的,却是不由劝道:“这些日子姑娘可是劳累,可千万仔细别熬坏了眼睛。” 覃晴应了一声,“知道,等我做顺手了,改明儿也教教你们。” 浅夏瞧着覃晴始终对着箩筐里头翻找对比丝线颜色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那可是谢谢姑娘了。” “多裁两块,第一个先练练手。” “是。”浅夏闻言,拿着剪子又往下去,索性横着裁了一整块下来,再分剪开来,问覃晴道:“姑娘,这样可够了?” 覃晴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道:“行,先这样把,你再去库房里头帮我找找……” “姑娘!” 覃晴的话未说完,只见屋门的帘子忽然掀开了,浅秋匆匆跑进来,道:“姑娘,大夫人忽然纠集了正院里头的人往常月小筑去,怕是有异。” “常月小筑?”覃晴微愣,常月小筑是蒹葭院院子后头的一处小阁楼,韩氏叫人往蒹葭院里头去做什么? “走。”覃晴的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起了身,这会儿正院里头待的可是三房的夫人,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纠集了这一帮子的人往陶惠然处去总归不会是好事。 “三哥哥呢?”覃晴一面自己系着浅春匆忙给披上的披风,一面大步往外去。 浅秋道:“这些日子书院的学生也往家里去了,三少爷不会去书院,这会儿估计不知在那个茶楼酒楼呢。” “双儿!”覃晴踏出了门,扬声喊了一嗓子,在外头侍候的双儿便匆匆跑了过来。 “你马上去花房找一个□□儿的小厮,让他去将三少爷立即寻回来,就同他说后院要起火了,再不回来就完了!” “是。” 积雪未融,天也仍是阴郁着颜色,虽是早已将雪扫了干净,可路上仍是湿滑,覃晴选了石子小径传过去,脚底下便不慎打了滑,身子一个趔趄。 “姑娘小心。”浅秋连忙扶住。 “你扶着我,咱们快走。”覃晴也是顾不上许多,站稳了便立即往前走去。 穿过假山,转过小径,蒹葭院终是遥遥在望,覃晴加快了脚步赶去,正巧望见韩氏温氏朱氏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一群人进蒹葭院大门的背影。 “快,咱们过去。”覃晴加紧了脚步,出了石子路便提了裙子小跑了几步,冲进蒹葭院往后头到那常月小筑的时候,里头已是闹开了,丫鬟婆子起起伏伏的惊叫声混成了一团。 覃晴的心中登时一惊,再也顾不得了,提起裙子就跑了上去,挤到了最前头,心中更是凛然。 “三嫂嫂!” 冷风寂寂,本是难得有人来一趟的小小屋子中挤满了人,外头瞧热闹的丫鬟婆子更是数不拎清,覃晴挤开人群冲进去的时候,打眼瞧见的,便是陶惠然鲜血直流的肩膀以及深深插在那上边的匕首。 “这是怎么一回事!”韩氏的眼睛微眯,却是厉声喝道。 朱氏拿帕微掩着面,仿佛是不忍直视的模样,悠悠道:“哟,怎么受伤了,不是说私会外男在行苟且之事吗,怎么成这样了?” 私会外男?覃晴的心头一跳,转眸一瞧,果然见屋中还有一个面红齿白的男人,只着了一件中衣在那里。 这是……覃晴的眉心一蹙,立即先发制人厉喝了一嗓子: “来人,竟然在府中行刺三少奶奶,还不快将人制住!” 第59节 “是!” 浅秋闻言,自是领会,一个箭步上去便将那男子的手臂给扭了压倒了跪在地上。 手臂上剧痛,那男子立即便白了脸色,哀求道:“饶命,饶命啊!” 韩氏这才瞧见了覃晴,眸中微动了一下,道:“六儿怎么来了,这事儿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掺和的,免得学坏了,来人,送六姑娘回去。” 覃晴笑了笑,却是毫不留情地给顶了回去:“大伯母可是说的哪里话,这可是我的亲三嫂嫂,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儿,六儿有什么不能掺和的,莫非大伯母觉着六儿不是一家人不成?” 韩氏的眸中划过冷意,却亦是勾了勾唇角,瞧了一眼温氏,道:“六儿自然是一家人,只不过是怕六儿掺和了这事儿,将来坏了名声可是不好。” 温氏叫这话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六儿……” “三嫂嫂!”覃晴却是转过了头,直接喊了一嗓子跑到了陶惠然的身边,“还不赶快传大夫,都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瞧着三少奶奶流血到死吗?也不怕三少爷回来一枪挑穿你们的喉咙!” 能一枪挑穿喉咙的可不是覃子懿那个三脚猫,而是英武伯府的将军。 闻言,在场人的面色不由都动了动,韩氏皱了皱眉偏过头轻声斥了一句,“还不快去。” “是。” 覃晴一面威胁完了,转头去看陶惠然,只见陶惠然的面色不正常地潮红着,眼眸迷蒙不清,正痛苦地咬白了嘴唇。 这……覃晴的眉心紧皱,大约是明白了原委,紧紧捏了捏拳头,又是呵斥道:“还都傻站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将三少奶奶抬回屋子里头去!出了差池,我三哥哥要了你们的命!” “等等!”韩氏沉了嗓音,想要上来帮忙的丫鬟婆子便都停了脚步。 覃晴转过头冷冷道:“三嫂嫂都伤成这样了,大伯母可还有什么吩咐?”既是早晚撕破脸皮,如今她也不必再顾忌什么。 韩氏亦是冷着脸沉声道:“陶惠然与人私通败坏门风,今日叫捉奸在床,这样的不知廉耻的媳妇按照家规理应……” “大伯母!”覃晴的嗓音一样,硬生生便去截了韩氏的话,“三嫂嫂何曾与人私通了,这大家也是瞧见了,三嫂嫂身受重伤,我看有刺客蓄意谋害倒是真的!” 韩氏看着覃晴,也是不顾覃晴的年龄了,直接便质问了道:“那你倒说说,这屋中怎么会有一个外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做出什么来!倒是让他自己说说!” ☆、第82章 ,无耻 本叫浅秋制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的小白脸闻言立即便往地上去磕头,道:“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是三少奶奶看中了小的,说三少爷太过粗蛮无趣又时常不在府中,这才将小的接近府中私会的,不关小的的事啊!” 放屁!覃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浅秋的手上更是用力,霎时便叫那小白脸真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朱氏听了,不由笑出了声,瞧着温氏凉凉道:“哟,原来是耐不住寂寞了,二嫂啊,娶了这样的媳妇儿可真真是赔了所有的脸面呀!” 温氏的脸色铁青,这原本都是在正院的,却是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发现陶惠然与人私通奸夫就在常月小筑,叫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这才叫韩氏逼着领了大帮的人过来的,要按常理,便是这事儿是真的,她这婆母怎么可能这般不嫌事儿大的叫这么多人来捉奸! 覃晴厉声呵道:“一派胡言,你说是三嫂嫂找你进来私会的,难道所谓私会就是捅一刀吗!我看是你自己潜进来意图不轨才是!” 覃晴看着陶惠然还扶在肩上的匕首,那匕首分明就是她自己捅进去的,不过也幸好她捅了这一刀。 “冤枉啊,这,这是……”小白脸瞧着陶惠然肩窝子上的那一刀一时接不上话来,只道:“这是她自己捅的。” 朱氏冷眼瞧着,这会儿闻言故作惊异道:“这可是奇了,哪有自己捅自己的道理呀。” 韩氏却并不理会朱氏,只是沉着脸冷义正言辞道:“哼,谁知道你们玩的是什么把戏,难保不是陶惠然使的苦肉计!” 可真是颠倒是非!覃晴的心中愤怒,却是顾不得同韩氏再争论,手上扶着陶惠然身子已是火烫了似的,再不看大夫怕是要出事。 “苦肉计不苦肉计还得另说,尚未知晓事情真相,大伯母还是不要妄下断论的好,免得叫英武伯府知晓了,还当大伯母你有意罗织罪名!” 覃晴的话可谓已是挑明了来说了韩氏的面色倏地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说是我……” “来人,都是死的吗,还不赶快将三少奶奶抬回屋里去!” 哪怕温氏再拎不清,如今也是看清了其中的形形势,猜到了一些缘由,冷了连沉声呵斥了一声,自是有二房跟来的婆子丫鬟上去。 温氏上前一步,也不看韩氏的脸色,只是冷冷道:“这到底是我们二房的媳妇,不管事情如何到最后自然会查清楚,绝不会败坏了门风,这会儿还是先看大夫要紧。” 倒是是嫡支的媳妇,又育有儿女,温氏的底气并不比韩氏差多少,只说上一句,也没人赶去拦的,几个婆子丫鬟合力,立即的就将陶惠然抬着出了屋子。 “二嫂说的对,还是看大夫要紧。”朱氏忙应和了一句。 “弟妹,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韩氏却是毫不让步,道:“嫂嫂我既奉老太君之名当了这个家,这等伤风败俗有违家规之事便不能不管。来人,将这个奸夫压下去好好审问!” 这是又要串供么! “住手!” 覃晴尚未随着陶惠然一道走,闻言喊了一声,却是没人理会,只能看了一眼浅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绝不能放人。 浅秋领会,一手拽着那小白脸的胳膊,飞起一脚就踹在了上来拿人的婆子的肚腹间,借着小白脸的背一个翻身,又一脚体歪了另一个婆子的脑袋,直踢下一口血水来。 “放肆!”韩氏的眉毛一竖。 “大伯母!”覃晴趁势上前一步拦在了小白脸的前头,扬声道:“您虽然替祖母当了这个家,但此事事关咱们二房的名声脸面,兹事体大,三嫂嫂又才嫁进来不久,想必若要有决断,不仅倒时候要有大伯母出面,还要请我爹爹,三哥哥,英武伯府的人一道来审才能做出定论,若是确有此事,便叫三哥哥写了休书叫英武伯府的人当场领回去就是,大伯母您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 “你……”韩氏冷笑了一声,正要反驳,却是又叫覃晴蛮横地一口给截断了。 “再者,若是大伯母非要立即下这个断论,到底三嫂嫂是三哥哥的媳妇,如今三哥哥都还不知此事,大伯母便替三哥哥下了所有的决断……三哥哥到底也是嫡孙,大伯母这般可是要三哥哥在外头再无立足之地吗!” 覃晴直直对着韩氏的眼睛,这一句可谓是逾礼的质问了,若按平时怕是得禁足,可这会儿覃晴却并不害怕。 拿嫡孙的名声开玩笑,这一事怕是老太君也要动肝火。 说道覃子懿的事情,温氏的反应自是最激烈的,当即更冷了脸,硬邦邦地甩了一句:“六儿说的在理,这事儿若要下断论未免太早,大嫂你一个人也是应付不来的,还是等我们老爷回来,再去请了英武伯府的人再说吧!来人,请大夫人三夫人到前头去喝茶!” 英武伯府握有实权,轻易不能开罪死了,便是却又此事也的确要请英武伯府的人过府听审的,覃晴温氏的话句句在理,韩氏一时竟是难以辩驳,狠狠看了那叫浅秋死死制在手里的小白脸,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韩氏一动,屋中之人便陆续走了,覃晴转头看了一眼浅秋,眸光冷冷地往那小白脸的身上剜了一眼,道:“好好看着他。” “是。”浅秋会意,手腕一翻,便落下一根细长的银针来。 玄衣卫是专门为言朔做各种见不得人的事儿的,除了暗杀,审讯自也是一把好手。 覃晴出了小筑,便直接往前头去了陶惠然的屋子,一进去,便瞧见外屋里头大夫人和三夫人带着人坐在那里,温氏冷着脸一道坐着,屋中丁点声响也无。 覃晴朝着见了个礼,也没多停留,径直就往前掀了里屋的帘子进去。 里屋里头也是寂静,覃晴一进去便听着了隐隐的啜泣声音,绕道屏风后头一看,是陶惠然的四个陪嫁丫鬟站在窗边抹眼泪,一个医女正在给陶惠然包扎伤口。 宁国公病着,府中便留了一个御医下来,可到底是太医,不可能给陶惠然看病,匆匆忙忙,只能先来了一个打下手的医女给陶惠然包扎伤口,真正的大夫还得往外头去请回来。 覃晴看了一眼陶惠然,血迹已经叫擦干净了,不是伤在什么要害,匕首也给拔了,没那么可怖了,可覃晴仍是不敢看,只道:“你们四个,跟我出来。” 语毕,便转身绕出去了,那四个丫鬟闻言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擦了擦眼泪依言跟着覃晴从屏风后转了出去。 “想给你们姑娘报仇么?”覃晴走到桌边坐下,直接便道。 那四个丫鬟闻言,抽泣的声音不由得一流,齐齐看向覃晴,却是不语。 覃晴丝毫不拐弯抹角,淡淡道:“想的话,现在就去两个人,往大房的院子里去把花姨娘暗中抓过来,浅夏你知道花姨娘长什么样你陪她们去。” 覃晴的话音落下,四个丫鬟面面相觑,试探着问道:“为什么要去抓人?” 覃晴解释道:“你们姑娘撞破了她同大少爷的奸情,才叫人先下手为强的,抓过来,当然是讨回公道了。” 前世韩氏是设计了陶惠然和杨易的事情来做文章,这一世她吩咐了门房那里严防死守,硬是没让杨易的信有机会送进来,顺便叫人当着面硬邦邦斥了杨易一顿晓明利害,断了事情的根源,却是不想又出了这一件事情。 宁国公病重,这两日正院里头正愁云惨雾战战兢兢的,便是陶惠然真的私通,这样羞耻的事情也没人敢就这么冲正院里头去禀报,而且消息来的明确,是大夫人主动纠集了人过来的,这很容易便叫覃晴联想了前因后果,怕是那一日陶惠然乍一瞧见那种事情没躲好叫人发觉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闻言,武英不由得恍然大悟,道:“哦!原来那天是他们!” “去把人抓来,拿出你们夜袭敌营的本事来,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是。” 簪缨世家,陪嫁过来的丫鬟也是上过战场的,在这后宅中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轻而易举,当即便有两个丫鬟商量着去了。 “武英。”覃晴喊了一声。 “嗯?”武英看向覃晴。 覃晴笑了笑,道:“会演戏吗?” “嗯?”武英愣住。 ………… 请大夫的速度再是快,等大夫来也是快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却是不想一进门就是两个大夫。 两个大夫一叫领着进门,屋中的人便愣了一下,三夫人朱氏先出声了,“这……这谁请的两个大夫。” “是我请的。” 里屋的帘子一掀,覃晴站在门口道:“刘大夫,快进来瞧瞧吧。” “这是什么意思!”韩氏的脸色立即就黑了,“莫非是信不过我请的大夫不成!” 覃晴叫喊请大夫的时候,她迫于无奈点了头,可手下的人去请的乃是他们的亲信,这覃晴何时又请的大夫! ☆、第83章 覃晴凉凉道:“三哥哥以前都是看惯了刘大夫的,三嫂嫂自是也要看刘大夫的。” 覃子懿从小不是省油的灯,那刘大夫就是专门养着给覃子懿以防万一,就住在国公府后头的巷子里,从小筑出来的时候,覃晴便叫了二房的人去火速请来了。 “覃晴!”大夫人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倏地站起来手在桌上一带茶盏便在地上摔了,道:“你这丫头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公然顶撞长辈,不分尊卑,简直是放肆!你就是这样学的规矩吗!” 覃晴的身子往门旁让了让,示意刘大夫进去,针锋相对道:“六儿怎么学的规矩,祖母最是知道了。” 韩氏的眼睛简直要冒火:“放肆!” “大嫂!”温氏站起身截过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氏,“不过是个大夫罢了,看哪个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韩氏的眸光微动了一下,却是一闪而逝,沉声道:“自然是不同,那宋大夫的祖辈乃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岂是什么江湖郎中可以比的!” 温氏闻言凉凉笑了笑,道:“可是巧,刘大夫的祖辈也是在太医院当差的,这刘大夫乃是从小给子懿看病到大的,难道大嫂以为弟妹我会给子懿随便寻个大夫吗?” 韩氏闻言,眸光微顿了顿,划过一道冷色,道:“既是如此,何不让两个大夫一同给陶惠然诊治,弟妹你这般将我请的大夫拦在门外,可是故意给我难堪!” 韩氏这话便是逼温氏放人进去的意思,她是掌家长媳,谁敢承认给她难堪呢,传出去岂非叫人戳着脊梁骨说蛮横跋扈不尊长嫂么! “我……”温氏叫韩氏问的喉咙一哽接不上话来,覃晴见状,立即道: “大伯母说的哪里话,谁敢给您难堪呢,不过是咱们看惯了刘大夫,也极信得过刘大夫的医术,是以觉着不必麻烦宋大夫再……” 覃晴慢悠悠地同韩氏打着太极拖着时间,眸光往里状似无意地一扫间,见那刘大夫已经从屏风后头转出来了。 “刘大夫。”覃晴立即转掉了话头。 第60节 “夫人,姑娘。”那刘大夫出来,朝温氏等人和覃晴见了礼。 覃晴对着那刘大夫,仿佛是不怕事儿大一般,扬高了嗓子道:“刘大夫,你可说说,这三嫂嫂的身子这么烫,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了!” “这……”刘大夫见是覃晴问的,不由顿了顿,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温氏等人。 覃晴却是动了一步,强行拉回了刘大夫的视线,背着众人的面上带着些逼迫的神色,道:“到底是什么病,刘大夫你但说无妨。” “是。”刘大夫也是混过几个后宅的,自然领会,不再犹豫,点头答道:“回姑娘的话,除肩上的伤口外,三少奶奶并未得什么病,只是中了一种药罢了。” “哦,”覃晴的嗓音一沉,“到底是什么药才害得三嫂嫂如此痛苦!” “回姑娘的话,乃是烈女春,”刘大夫瞥了一眼覃晴简直是逼视的眼神,硬了头皮答了个全,“就是一种烈性的□□,女子服之便立即□□焚身……” “够了!” 覃晴能听,温氏可是不能再听,厉声截断。 “娘,竟然有人给三嫂嫂下那种药!”覃晴的眉心紧皱,侧过身去似是极是震惊又仿佛听了什么恶心的话受了侮辱一般,却是在转身之前瞥了一眼浅春。 浅春会意,转过头去又往屋里头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温氏叫刘大夫的话正听得眉心紧蹙怒火中烧,竟有人这般谋害他们二房的长媳还下这种下三滥的药,正是要发作出来,却是听里屋里忽然想起一声长嚎,一个身影从里屋里头如箭一般冲了出来掠过她径直扑在了韩氏的脚下,一把抱住了韩氏的腿,哭嚎道: “大夫人我求求你放过三少奶奶吧,昨日三少奶奶是不慎看到了大少爷与花姨娘私通,但是三少奶奶从来没有说出去过啊大夫人!大夫人求求你放过三少奶奶吧,大夫人我求求你……” 武英的嗓门极大,又说的极明白,登时便叫在场的人听得心中一跳。 朱氏第一个便惊叫了出来:“你说什么,大少爷同姨娘私通,是大老爷的姨娘吗!” 府里就大房三房如今还有姨娘,三房没有姓花的姨娘,又说到私通二字,那明摆着就是大老爷房里的姨娘了! 这个可真真是场好戏哟!朱氏的眸中终于没掩住露了幸灾乐祸来。 “一派胡言!”大夫人的脸色直直沉到了铁青的地步,怒声呵道:“竟然胡乱编排诬陷大少爷,真真是不想活了,来人,拖出去棒杀!” “慢着!”覃晴扬声道:“这是三嫂嫂的陪嫁丫鬟,谁敢动她!” “你……”韩氏狠狠瞪向覃晴。 覃晴上前两步,到武英的身旁道:“你说三嫂嫂撞见大少爷与人私通,此事可是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是三嫂嫂也难保你。” “句句属实!”武英一面抱着韩氏的双腿,一面抬头道:“昨日三少奶奶在去给二夫人请安的路上无意间撞见了大少爷在同花姨娘私通,那两人衣服都脱了一半,三少奶奶瞧见了,羞得连忙便走了。” “你确定是大少爷和花姨娘,不是旁人?”覃晴又问。 “确是大少爷,在敬茶的时候都见过的,不会有错的……当时三少奶奶便觉得惹了不好的麻烦,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武英便又转过头去抱着韩氏的腿嚎啕大哭,“大夫人,求您饶了三少奶奶吧,大夫人……” “诬陷,这是诬陷!”韩氏简直气得发抖,“来人,把这个疯丫头拖开!” “是!”当即便有了婆子上来伸手去拖武英,可武英人高马大的不说,又是练过武的,哪里拖得开,倒是叫武英的身子一扭,将拖人的两个婆子都甩了开去,继续抱着韩氏的腿大号大哭。 这样的事情叫这么给嚎出来,韩氏差点气得要厥倒,只是一个劲儿道:“把她拖开,把她拖开!” 正是这时,屋子的帘子又一掀,乃是陶惠然的两个丫鬟押着花姨娘走了进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花姨娘使劲挣扎着一面又乱喊乱骂。 “你来做什么!”韩氏转过头去,真真恨不得将这个害得她如今难下台的人给吃了。 “是她们抓我来的!”花姨娘道,原本打扮精致花哨的发髻早已散乱开来,衬的脸上狰狞。 韩氏沉了沉气,心中再恨,这毕竟是大房的人总归要先保下,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 韩氏的话未说完,只听的撕拉一声,花姨娘的衣衫便叫两个丫鬟分别左右给撕扯掉了,甚至连肚兜都没留下。 “啊!”花姨娘惊叫一声,伸手就要去捂,却是叫丫鬟伸手给制住了,只见胸前隐秘的雪白上锁骨上,片片红痕鲜艳夺目,一看便知是新近留下的。 “呀!”朱氏掩唇惊呼一声。 这红痕是什么,在场经过人事的夫人们哪个不晓得是什么。 覃晴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浅浅勾了一下,她就知道…… 浅秋说覃子承和花姨娘这几日都是*难解难分,哪怕再小心,到了激情的关头前难免忘我?怎么可能不在身上留下痕迹? 覃晴的眸光不由垂了垂,哪怕言朔这般节制谨慎的,亲着亲着总会用力过猛在她的领口下留下些痕迹,更遑论覃子承那个浪荡色鬼了! “不是说大哥昨儿个在衙门里头值夜么?” 唯恐天下不乱,朱氏又给加了一句,说完忙捂了嘴,仿佛是惊觉失言的模样。 大老爷最后给贬到了五城兵马司,日日在街上吹风吃灰地来去,回府的时间极晚不说,还要时不时要值夜。而且这些日子各个老爷从外头衙门回来都要往正院里头点卯陪夜不能离开半步的,是以大老爷昨儿值夜没回府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 况且,就算是回来了,难道是忍不住觑空偷偷找花姨娘翻云覆雨去了? 若是如此,宁国公都病成这样了大老爷还想着这个,简直就是不孝! 韩氏的脑袋里头嗡嗡地响,是真真要厥过去了,早知覃子承来求她的时候,她就该先收拾了那个贱婢! 覃晴凉凉道:“这事情的原委到底如何,这般可真是清清楚楚了。” 韩氏闻言,硬是缓了口气过来,道:“这个贱婢不知是与何人私通的,真真是家门不幸,竟出了这样不守妇道的贱人,来人,给我……” “大嫂。” 证据确凿,本还怀着丝丝疑虑的温氏这会儿可算是真要撕破脸了,韩氏竟为了这等腌臜的事情这般陷害二房的媳妇,再加上之前覃晴的事情,简直是令人发指! ☆、第84章 “回三少爷的话,”刘大夫匆匆忙忙跑进去禀报:“三少奶奶的肩上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所以昏迷了,而且……” “而且什么!”覃子懿的心中一急,伸手就揪住了刘大夫的拎着提到跟前。 刘大夫叫揪得胡子一颤一颤,道:“而且三少奶奶还中了烈女出,那是一种……” 在外头混迹了这样久,覃子懿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你还不赶快开药治好她!” “回三少爷的话,那药下的极猛,已是伤了三少奶奶的身子,需得极寒之药来相抗,怕是有碍今后生育……” “你放屁!”覃子懿简直咬牙切齿。 “三少爷,你就给三少奶奶治吧,大夫说了拖久了会出人命的……”一直在里头照顾的丫鬟武秀噗通跪下,哀求道。 覃子懿闻言,看了一眼床上的陶惠然,眸中划过纠结,猛地甩开大夫,“去开药!” 又转过身,虽是隔着屏风看不见,可仍是瞧了一眼门口的位置,阴骘着神色低声道:“我问你,这事情是大房的人干的?” 陶惠然出了什么事他进府的时候就全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背后的人。 “是。”武秀道:“三少奶奶撞见了大少爷与大老爷的姨娘私通,他们才害的三少奶奶。” “覃子承?”覃子懿的手掌倏地攥紧,看了一眼即使在昏迷中仍旧是抑制不住痛苦神色的陶惠然,那个女人总是嚣张得不得了,何时这般过? “照顾好三少奶奶。”覃子懿的眸中划过杀气,冷着脸给了一句,便转身绕出了屏风,出了里间,也不管众人的眼神,直接便掀了帘子走了。 “子懿……” 温氏看着覃子懿那阴得可怕的脸色,心中涌起阵阵愧疚,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才叫人这般欺负…… “快去看看他往哪里去了!”韩氏却是没温氏的心思,只是看着覃子懿那杀气腾腾的脸色心中一怵,忙声道。 “是。” 站门口的婆子立即便跟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匆匆进来,“回大夫人的话,三少爷往浩然院去了!” 浩然院正是覃子承的院子! “快,快走!”韩氏的面色倏地就变了,也顾不得身份,手脚并用地挣开武英抱着双腿的手,跌跌撞撞地慌忙冲出了屋门。 覃晴上前两步走到温氏身旁,道:“娘,三哥哥的性子冲动,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嗯。”温氏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的,当即就叫覃晴扶着往外走。 积雪未融,地上又是一层湿漉漉的,大约是方才在屋中的时候外头又下了一场极短的雪,没能积下来,却在地上留了一层尚未消融开去的冰沫子混了地上的泥巴,踩上去鞋底上细微的一声轻哧声,溅起来便是一点泥。 浩然院前,两个粗使丫鬟正拿了扫把一面低声抱怨着一面低头扫着地上的泥水,却是忽然瞧见一双靴子在跟前停了下来,飞起的泥点子溅了她们半截布裙子,抬头一看,竟是覃子懿。 “三少爷。”两个丫鬟方冒起来的火立即便消了,谄媚笑道。 覃子懿却是冷着脸,问了一句:“你们大少爷在里头吗?” “在,在屋里呢。” 两个丫鬟忙点头,其中一个还献媚似的伸手指了一指,“就在那一间。” 话音方落,却是见覃子懿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两个丫鬟瞧着那背影,不由微红了脸色。 “我瞧这三少爷可是府里最好看的少爷呢。” “小蹄子,也不害臊,叫人听见当心打烂你的嘴。” “那我也要说,难道你瞧不出来吗。” “那蒹葭院里头可是有主儿了,就那一位的本事,谁嫌命长呢!” “这可不一定,我方才往张姑姑哪儿取茶壶的时候可是听着了,蒹葭院的那一个好像是出大事儿了呢!” “什么事儿?” “听说是……” “覃子懿我草你姥姥!” 两个丫鬟正凑着脑袋眉开眼去说的起劲,却是忽听院里一阵咒骂,忙转过头去,只见是大少爷覃子承逃命似的冲出了屋子来,却叫后头追上来的覃子懿抓住了狠狠一拳头给掼在了地上。 “大少爷……” “三少爷您住手啊……” 屋里头急忙忙冲出来七八个丫鬟想要拉架,可瞧着阵势又有哪一个敢近身呢!只一个还算胆子大的想去拉覃子懿,却是叫覃子懿一震胳膊便甩了出去,倒是覃子懿一个前扑就直接骑在了叫他一拳头打蒙了的覃子承身上,扬起拳头就直对着脸落下。 “搞我女人搞我女人搞我女人!龟孙子你有本事冲我来你搞我女人搞我女人!” 冷风如刀,地面泥泞,覃晴扶着温氏跟在韩氏身后匆匆赶到的时候,便只是瞧见了覃子懿把覃子承压在地上狠命地揍,而地上的覃子承却是毫无反手之力。 “我的儿啊!”韩氏惨叫一声便冲了上去,要把覃子懿从覃子承身上推下去。 “滚开!”却是叫覃子懿反手就是一拳头给掀翻了去,狠狠倒栽了一个跟头。 “大少爷啊……” 第61节 “三少爷您别打了,我求求您三少爷您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三少爷……” 呼啦啦的,是韩氏身边跟来的婆子和丫鬟冲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去抓覃子懿的胳膊。 “滚开!”覃子懿抬起扭过身子挥舞着拳头,透过那混乱的人影间隙,覃晴清清楚楚瞧见了覃子懿那红了的眼睛,那是发了狠失了理智的眼睛。 “三少爷您冷静冷静……” “来人呐!快来人呐!” 混乱的呼喊声中,韩氏终于叫人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瞧着已经满口血水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覃子承脸色刷得一白,狠狠看着依旧压在覃子承身上的覃子懿,猛地就扑了上去,“我跟你拼了!” “韩氏!” 拉架就算了,温氏哪里容得别人碰她的宝贝儿子,看着韩氏伸着那丹蔻长指甲扑了上去,自是不会眼睁睁瞧着,想都没想上去两步也扑了上去,直直就扑到了韩氏的身上去把她从覃子懿身上撞了下来,伸手就挠。 “大夫人!” “二夫人!” 两房在场的丫鬟婆子俱又是一声惊叫。 “娘!”覃晴哪里见过今日的场景,这上一世哪怕再不堪,面上也都是端住了的,倏一见这泼妇撒野一般的阵仗,不由叫惊了一惊,却只一瞬,便瞧见温氏叫韩氏给掀翻了压在地上,保养地娇嫩嫩的脖子上霎时叫韩氏划了一道。 “娘!”覃晴下意识就冲了上去推开了韩氏,本想拉回温氏,可只拉了一把,看着韩氏挥舞过来的指甲,伸手挡了挡,不知是潜意识还是顺手,朝着韩氏的脸挠了上去。 “啊!我的脸!” “六姑娘!”跟过来的浅春浅夏也是吓了一跳,可哪有不帮自己的道理?看着大房的人伸上去推覃晴的手,冲上去狠狠推开。 “啊!” “你凭什么打人!” “二夫人你别打了!快起来!” “大夫人快住手……啊!你打我!” “你挠我!你凭什么挠我,我跟你拼了!” “大少爷……” “三少爷别打了……” “大夫人二夫人六姑娘……”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泥滴飞溅,脚步纷乱,喊声尖利,满院的人影纠打在一起,只短短瞬间原是府中最尊贵的嫡支两房在地上滚得满身的泥泞,个个都似红了眼,直到筋疲力尽,方见着老太君叫人扶着拄着拐杖赶到。 “你们统统放肆!” 老太君看着院中那些个满身狼狈已丝毫不见丁点世家端庄贵气仿若市井泼妇疯婆一般的人,直气得身子发颤,“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老太君,您别气,当心身子。”跟在老太君身后的朱氏忙上去扶住老太君。 便是她,在瞧着大房二房打起来的时候,往正院里头报的信儿。 “子承啊,我的儿啊!” 老太君的呵斥声才下,大夫人缓过一口气来,便转头去看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覃子承,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 ☆、第85章 果然如此。听着老太君的训斥声,覃晴的心中涌上弄弄的嘲讽。 温氏上前几步在老太君的跟前跪下,可眉目间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抬头冷静地看着老太君,道:“老太君,难道您就那般笃定此事定是我们二房的不对,是子懿的不对吗?” 温氏这一句,不仅仅是逾礼的反质问,更已是带着一种赤条条的挑衅了,看的老太君眸中冷意霎时一凝,“放肆!” 温氏丝毫不惧,依旧迎着老太君那盛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子懿重伤子承是错,那敢问老太君,子承与大哥妾室私通,韩氏为保儿子引外男入府,构陷惠然不贞甚至不惜用那下三滥的药另其性命垂危,这些又如何算!” “你……你说什么!”老太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覃子承与生父妾室私通,韩氏构陷陶惠然?这不过短短半日光景,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太君……”一旁的朱氏清了清嗓子就试图解释一句,毕竟方才她才就报了一句灾老太君就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可是没机会给她将来龙去脉,可温氏却是未给她这个机会。 “当日韩氏绑架六儿要毁她清名之事老太君能压得下来,那么今日呢?今日韩氏这般欺侮于我们二房,子承这般罔顾人伦,老太君您是不是也要一笔勾销!”温氏的眸中含泪字字泣血,尾音高扬甚至到凄厉的地步。 老太君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对于温氏的质问她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只是心中的怒火滔天:“放肆!” 这个后宅中的最高权威依旧是她,不管何时何地绝不容人撼动半分!包括她曾所作出的任何决定。 温氏的眸子无力垂下,带着悲戚的绝望,却是字字铿锵:“老太君,媳妇知道您向来偏疼大房,可都是姓覃的血脉相承,难道我们二房比之大房便如草芥任人践踏吗!” “放肆!” “呯嗙!” 茶盏叫盛怒地扫落在地,温热的茶水溅在了温氏垂在膝侧的手背上,却是灼热。 “祖母!” 覃晴噗通一声跪在温氏的身旁,道:“娘说的没有错,今日之事本就是大房先构陷与三嫂嫂,若非三嫂嫂刚烈宁愿自伤其身也不就范,没有叫大夫人捉奸在床,守住了清白,如今还不知是如何一番的光景!可怜三嫂嫂如今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嫂嫂不过入府月余罢了,此情此景若是叫英武伯府知晓,叫英武伯作何感想?” 陶惠然……闻得这三个字,一旁站得笔直的覃子懿的眸中划过一道痛色。 这是威胁! 老太君看在覃晴身上的眸光冰冷中带着诧然,想必是没想到本该是最服帖的覃晴竟也说出如此强硬之语,这是在警告她要秉公处理此事,否则以英武伯府的权势,定是能上告御前的,“六儿你……” 老太君正要发作,却是眼角的光影一晃,覃子懿也已经直挺挺跪下来了,“祖母,惠然出身簪缨世家,行止粗鲁不懂礼仪,我知道您其实压根看不上她,可既然我覃子懿已经把她给娶了,那她这辈子就是我覃子懿的女人!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虽然我覃子懿就是个混账玩意儿,可自己的女人总还知道要护住的。覃子承既然不仁不义,那也别指望我手下留情!今儿个没弄死他算我功夫没到家,想要活命的最好这辈子别往眼前晃悠,否则我碾死他也就半盏茶的时辰。” “混账!”老太君扶着拐杖的手狠狠一顿,那眼神估计不是覃子懿嫡孙的血脉摆在那里就立即能把他给吃了,站起身来举起那沉香木的拐杖晃晃悠悠就要往覃子懿的身上打。 “老太君息怒!”身旁的丫头婆子忙冲了上去围圈似的拦住了老太君要落下去的拐杖。 “对,我就是个混账!”覃子懿却是丝毫不惧,眸光桀骜不驯却是坚厉地同老太君对视,“覃子承那个龟蛋最好保佑惠然没大碍,否则我就立即弄死他谢罪!” “覃子懿!”沉香木的拐杖到底分量足,老太君哪能支撑多久,一口气的劲道松了便软了下来,扶在拐杖上微微喘着气,可依旧是厉声喝道:“那可是你大哥!” “大哥?”覃子懿冷笑,“二房之中不过我同子恒罢了,哪里来的什么大哥!” 这是要脱离关系从此陌路的意思吗!这是要分家! 还有覃晴,那一句句大夫人简直喊得刺耳! “你!”老太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指着覃子懿憋白了脸,半天才出来两个字:“不孝!” 覃子懿眼波都没动一下,哼了一声凉凉道:“不孝就……” “祖母!” 忠孝礼义廉何其重要,想要今后在京中立足,不孝两个字这辈子哪里是能出口的?再者,要是说了,岂非今日他们二房又占不住理了?眼看覃子懿脾气上来就要口没遮拦,覃晴的嗓音倏地一扬,上前膝盖行两步暗暗在覃子懿的手臂上捏了一把。 “祖母,您也知道了,今日之事确是大夫人之错,三嫂嫂遭人诬陷危及姓名,三哥哥大人不过是气愤难当,如果连这些也有错的话,难道我们二房就该受人戕害而不能反抗吗?这未免太叫人寒心了!” 老太君听着,眸光幽沉,后退一步扶着拐杖坐回了凳子上,道:“让大夫人出来。” “是。”有丫鬟听了,连忙进了里屋去禀报,只一会儿,韩氏便从覃子承的床边出来了。 “老太君。”韩氏跪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泥点斑驳,抬起的眼睛哭得核桃般肿,狼狈模样与屋中所跪其余人更胜一筹。 老太君坐在上首,沉声道:“我问你,子承是否真做了那般禽兽不如之事,还有陶惠然的事情,是不是也是真的!” 韩氏直接就又号出了声,掩面痛泣,“老太君冤枉,子承那般温良的心性,如何会做那种事情,是那个贱婢勾引了别人来陷害子承的呀,老太君明鉴呐!” 哼。覃晴心中冷哼一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却是温氏强硬地开口道:“那难道还是惠然陷害子承的不成,老太君明鉴,子承同那姨娘偷欢之事可是惠然与房中丫鬟亲眼所见,这才叫人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韩氏的哭声微哽,却是哭得愈发大声,“子承的性子敦厚,定不会做出那等有失廉耻之事,老太君明察啊!” 温良?敦厚?真是说得出口! 覃晴的唇边勾起一抹冷诮,道:“那为何三嫂嫂的侍婢不说旁人,却偏偏说是大少爷!” 韩氏抹了一把眼泪看向覃晴,道:“陶惠然才入府几日,能见过子承几回,是有人冒充子承也未可知!” 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口了!覃晴毫不相让,道:“那……” 却是叫厉声截断,“陶惠然开口便指认是子承,她是二房的媳妇,难保不是对我们大房有怨才故意诬陷!” 好一个倒打一耙!覃晴心中的火气噌的一下便烧了起来恨不能一巴掌就呼上去。 “你放屁!”覃子懿怒喝一声,身子动了动,眼中杀气一晃几欲动手。 “放肆!”老太君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不得无礼!” “三哥哥。”覃晴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而起的怒意,伸手抓了抓覃子懿的手臂,然后转头同韩氏继续争论道:“当日新妇进门敬茶之时三嫂嫂便一一见过府中众人,既是连一个小小的姨娘都能记得,难道就唯独记错了堂堂大少爷的长相不成?再者,大夫人既说二房与大房有怨,那六儿敢问大夫人,到底二房与大房有何怨气!” “自然是……”韩氏的眸光微闪,言语顿住。这说起来可是多了,最近的就有覃晴被掳走一事,往大了说还有…… 覃晴的嗓音渐渐扬起,咄咄逼人,“自然是什么?是上一次大夫人你买通山匪劫我出城意图败坏我闺誉之事吗?或者还是更早以前,是怨我帮那外室入府,害得大夫人你不能将六弟收在名下暗害至死?你迁怒与我实则是在怨恨老太君待你不公,害得你房中又添庶子姨娘,若有机会你实则想害的是老太君吗!” “覃晴!”老太君闻言不由怒声呵斥,眼睛却是看向韩氏,却已是晚了,韩氏看着覃晴冲口就道: “不是!是你二房与我大房争那世子之位,那爵位是我们的!” 呵。覃晴的唇边终勾出了冷笑,直直看着韩氏的眸中冷光诡异,跪的挺直的身子放软了缓缓跪坐下来。 爵位是大房的?不,只有世子之位是大房的,只要老太公还有一口气,那爵位就永远是是老太公的。 “老太君……”韩氏亦是立即惊觉了失言,惊恐地转过头去。 “住口!” 惊诧又慌张的斥声蓦地在屋门处响起,转头看去,是大老爷覃璋同二老爷覃沛匆匆回了府,掀开帘子的那一瞬,正好便将韩氏的那句话听了个全。 “母亲!” 覃璋上前几步,噗通一声就在老太君跟前跪下,慌忙解释:“儿子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第86章 (正常) “老爷……”温氏见着覃沛进来,撑了大半日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第62节 “爹……”覃晴亦是眼眶泛酸。 覃沛看着跪在地上仪态狼狈神色凄惶的妻子儿女,眸中深深一片暗涌着压抑的情绪,闭了闭眼,转过身去掀了衣摆跪下,“母亲。” 老太君死死握着手中的沉香木拐杖,看着下首跪着的一种子孙,这府中嫡出的,差不多算是齐了。 “母亲,儿子真的从来都没有过那个意思啊!”覃璋跪地最近,简直就是靠在了老太君的膝头前面,神色慌乱地忙不迭解释着。 “母亲。” 覃沛的神色却是沉静,落后覃璋一些跪在温氏的身旁,淡淡的,却是不容忽视地又喊了一声。 正逢一件朝廷大案的结审关头,本是倒夜里都未必能脱开身回来的,却是叫二房一个花房的小厮传到了话,来龙去脉清清楚楚,震地他再无心思在案上,匆忙赶回府中。 老太君的面色沉冷,眸光定在了跪在膝前的大儿子恳求的眼睛上,那是她一手在身边带大的儿子。 “大夫人韩氏行止无状出言不逊,责其闭门思过誊抄佛经百卷以磨心性,没有命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来人,立即把人带下去!” “老太君,子承还……”韩氏下意识想要求饶,却在对上老太君冷然的眸光后垂下了头,任由两个婆子扶起了身带着往外去。 “母亲,儿子……” 覃沛又喊了一声,却只说了两个字,便叫老太君抬手截断,牢牢地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父亲还病着。” 沉沉地说完这一句,看着覃沛眸中的凝滞,老太君叹了一口气,垂下眸道:“难得早回来,回院子里头打理打理吧,我乏了,还要回去问问太医你们父亲今日的脉象,先走了。” 说着,便扶着拐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屋外而去。 覃璋对着门一磕到底,“恭送母亲。” 渐次亮起灯笼橙黄火红,静静地衬着鹅毛一般大小的雪花从天上绵密而又迅疾地落下来,屋檐树梢斑白。 傍晚的时候,一场大雪终于落了下来。 “姑娘,浅秋回来了。” 银炭烧的极是暖和的屋中,浅夏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细细将覃晴方烘干了的青丝梳顺,挽起一缕。 “人呢?”覃晴淡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 “回姑娘的话,被老太君的人带走了。”浅秋回道。 意料之中,覃晴的心中并没有意外,道:“你让他招了没有。” “招了。”浅秋点头,“是韩氏把人带进来的,也是韩氏给的药。” 覃晴的唇角冷冷勾起,却倏然间眉心猛地一皱,拢在袖中的手抽了出来,只见本该是白嫩的手腕上多了红红的肿起的一条痕迹一直往上叫袖子掩了后面的模样。 浅秋的眸底一波,不动声色道:“姑娘受伤了。” 话音方落,便听浅春打了帘子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深色的小木盒子,“药来了药来了。” “是我不小心。”覃晴淡淡解释了一句,浅春已是跑到了跟前,打开了小木盒子露出里头淡绿色的药膏来,用小木勺挖了一块就要给覃晴上药。 浅秋伸手提覃晴拢了袖子,看着那从手腕一直延伸上小臂足有覃晴头上簪子长短的抓痕,眸光微深。 雪白的藕臂衬得那抓痕鲜艳到突兀,凸起的伤痕上隐约可见破了的皮立在那里,甚是严重的模样,浅春瞧着也是心疼,怨怼道:“大夫人可真是狠毒,也不想想自己做的那事,还敢这般挠姑娘。” 淡绿色药膏抹在了伤痕上,清清凉凉的感觉延展开来,覃晴看着浅春又覆了纱布上去,没有吱声,那韩氏身上的伤痕,估摸着可是要比她严重的多了吧。 “奴婢替姑娘剁了那韩氏的手。”浅秋替覃晴理好了袖子,转过身就要走。 “站住。”覃晴忙喝了一声,“是谁教你做事这般鲁莽的!” 浅秋转过身来,道:“奴婢进府之前王爷就曾下令,但凡伤害到姑娘的人一律杀无赦。” 那么长的一条抓痕,剁一只手也是应该的。 言朔手底下玄衣卫的作风覃晴哪里能不知晓,言朔派浅秋过来,就是给她一把刀子,除了自卫,还是用来杀人的。 “那王爷是否也应该说过,在这府中你该听我之令行事?如今我们才同大房撕破了脸,这会儿韩氏一旦出了什么事,二房难逃干系,大房的局面便翻转了过来,我绝不能给她那个机会。” 哪怕她也很想韩氏直接去死,了事又解恨,可那般着实太过便宜与她了,而且还会留下的烂摊子给她收拾,杀人虽然快,却不可取。 覃晴也不想苛责浅秋什么,转过头道:“此事我会解决,不必叫王爷知晓。” 浅秋闻言,垂头拱了拱手,没应声。 “姑娘。”双儿掀了帘子进来,“四少爷回来了。” 天色愈暗,可雪色却是青白,一阵迅猛的寒风从斜而来,带得冰冷的雪花肆虐。 覃子恒踏着雪连夜归来,径直便往二房去请了安,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打着伞从绣楼过来的覃晴。 “四哥哥。”覃晴停了脚步,见了一礼。 “六妹妹。”覃子恒裹着大氅,发梢肩头染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四哥哥快进来吧。”覃晴忙伸手引了一下,带着覃子恒往里头去。 “四哥哥都知道了。”覃晴一面走一面道。 按说年节将至书院里的学子也都搬回府,可奈何覃子恒依旧不怎么想回来,偶尔回来一趟,却长住书院,寻常小事请不动他。 覃子恒点了点头,同覃晴一道几步上了廊下,收了伞,掸着身上的飞雪。 覃晴将手拢交给丫鬟,道:“四哥哥打算如何做。” 覃子恒缓缓松着大氅,垂眸淡淡道:“我能如何做,一切听凭父亲母亲处置就是。” “三哥哥将大哥哥打至重伤,怕是今后要留有残疾,如今已是撕破了脸皮,四哥哥以为……”覃晴苦笑了一声,“今后同在这府中我们该如何自处?” 覃子恒闻言,垂眸默然,老太爷沉疴难起,这宁国公之位早晚落在大老爷头上,届时二房在府中便是真正的仰人鼻息而活。 覃晴看着覃子恒的神色,缓缓道:“当初我被掳走一事,娘与三哥哥就有了分家的意思……” 分家!覃子恒的眼睫倏地一颤。 “六妹妹,”覃子恒没有回应,伸手便要去打帘子同覃晴进去,眼角却是瞥见了覃晴袖中隐隐露出的一头伤痕来,顿了顿,“我们进去吧。” “好,”覃晴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便同覃子恒一道进了门。 馨香淡淡,是温氏自己调的香,带将丝丝江南水乡的柔软味道。 屋中寂寂,覃沛背着手站在屋中最大的那幅寒江独钓水墨画前,一动不动。 覃晴进去的时候,瞧见的第一眼,是温氏坐在桌边眼眶湿红的模样,还有突兀的叫纱巾围住的脖颈处。 “给父亲,母亲请安。”覃子恒的目不斜视,恭敬地行了礼,覃晴亦跟着请安。 温氏却是拿娟子抹了抹眼泪,别过了头去,没有应声。 “回来了。”倒是覃沛叹了一声,背着身开了口。 “是,父亲。”覃子恒道。 覃沛道:“回来了就去歇着吧,春闱在即,安心温书最要紧。” “是。”覃子恒应了一声,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屋中一时寂静,良久,覃沛方道:“怎么还不走。” 覃子恒抬眸看了覃沛一眼,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爹爹。”覃晴终是出了声,“四哥哥是为了今日的事情才回来的,六儿也想问问爹爹,咱们今后在府中面对大夫人他们还如何过下去?” 覃沛的身子依旧没有动,道:“都是一家人,从前怎么过,今后依旧怎么过。” 依旧怎么过? 覃晴闻言心中不由嗤笑了一声,问道:“那三嫂嫂的事情便就这么过去了吗?” 覃沛道:“你祖母已惩戒过你大伯母了,想必今后不会再有此事。” 不会再有此事?是,想必经此一事大房是再不会找小白脸进来的,可其他的呢? 覃晴看着覃沛的背影,凉凉道:“爹爹自少年时便专于刑狱之事,半生断案无数,敢问爹爹心中可是真的相信有惯匪能够轻易改过自新的?” “住口!”覃沛冷冷斥了一声。 覃晴却是不惧,继续道:“爹爹您也是不信的,不是吗?何必自欺欺人呢。” “放肆!”覃沛怒斥,转过了身来,“你何时学得这般咄咄逼人,学的诗书礼仪到哪里去了!” 覃晴丝毫不躲闪,迎着覃沛的怒意道:“爹爹推崇孔孟之道,六儿也多少知晓一些,孔夫子曾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世人却常常断章取义,只取前四个字……所谓克己复礼,难道就是这么个约束法吗?到底是克己复礼,还是忍气吞声!” 覃沛的面色冰冷,“放肆!孔孟圣言,长者的决断这也是你有资格来质疑的吗!” 覃晴吸了一口气,道:“孔孟圣言,六儿的确没有资格质疑,可若是长者的决断有错呢?倒是文死谏武死战,爹爹为朝廷重臣,若是有朝一日圣上的决断有错,想必爹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覃沛气得胡子都颤着,厉声斥道:“住口,敢对圣上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父亲!”覃子恒上前一步挡在覃晴的前头,“六妹妹并非是对圣上不敬,只不过就事论事打个比方罢了。” “哼。”覃沛怒而拂袖。 覃子恒却是低着头道:“只是大夫人始终与我们有不知从哪里来的怨仇,而老太君又回回维护偏颇,着实是不公,上一回是六妹妹,这一回是三嫂嫂,若非是妹妹和嫂嫂福星高照有天护佑,如今早已不知是何等局面。” “你……”覃沛怒目而瞪,却别过了头去。 温氏却是站了起来,道:“明眼之人都瞧得出来,这府中早已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地,老爷难道还要回护不成?” 覃沛倏地回头,质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分……”温氏的喉咙转了一圈,终是在覃沛的逼视下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若非大逆不道,哪有强行分家的道理?况且如今宁国公病重,如此不管不顾地分出去,岂非遭人指摘? 覃晴咬了咬唇,也是没有开口,今日之事的真相,老太君的偏心早已心照不宣,可最大的问题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实质的证据,甚至连口供都没有一句,便是坐不了实去,以此为由来分家,怕是站不住脚来。 “老爷。”有丫鬟突然打了帘子进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公文。 覃沛打开看了一眼,便往外去,“衙门里有急事,此事到此为止。” 覃晴望着落下的门帘,转头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大雪纷飞,直到半夜里头的时候才停下,覃晴第二日起得晚,打开窗户往外瞧的时候,府中路上的雪已是叫清扫了去。 第63节 “三哥哥回来了吗?”覃晴问道。 浅夏道:“回姑娘的话,今早上被抬回来的,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得好好养些日子。” 昨日大约就是覃晴在二房屋里的时候,覃子懿看着陶惠然用了药,便出了府往英武伯府去主动负荆请罪,叫陶惠然的大哥二哥在大门口就揍了一顿门都没进成,结果也不知来了什么性子,直接就在英武伯府的大门前头跪了一个晚上,谁也拉不动。 “英武伯见他了?” 浅夏道:“回姑娘的话,英武伯早晨上朝的时候见了三少爷一面,然后三少爷就回来了。”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在梳妆镜前坐下,道:“我这三哥哥可是成了真男人了。” 搁从前,覃子懿死也不会把责任扛自己肩上,如今却是有了担当。 “还有一事,想必姑娘定有兴趣。”浅夏拿了梳子,为覃晴梳着法。 “哦?”覃晴懒懒的应了一声,浅夏和浅春笑着对视了一眼,道: “姑娘在府中不知道,今早晨杨三儿从外头请大夫回来给三少爷的时候可是听了,如今这外头可是将咱府中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了。” 覃晴的眉梢一挑,“怎么说?” 昨儿个府中闹的虽狠,因是后宅之事,捂死起来可就是方便了,都是下过封口令的,便是传,也只能传出只言片语去暗暗在别府间隐秘流传,可也不知为何,竟是短短一夜之间人尽皆知,不仅是覃子承倒扒灰的丑事和韩氏诬陷陶惠然的事叫人知道得事无巨细,还有上回叫压得死死没传出半点儿风声去的韩氏买通山匪掳劫覃晴一事也都翻了出来。 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最后便是宁国公府大房为夺世子之位不择手段戕害骨肉兄弟,要将二房赶尽杀绝,二房忍无可忍准备分家了! 分家?覃晴冷哼了一声,可没这么容易就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可是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浅春扬眉道。 浅夏道:“说不得就是昨儿个三少爷在英武伯府门前跪了一晚上的原因……诶,不对,三少爷怎么会传咱们府里的事呢?” 家丑不可外扬,家还没分呢怎么能从三少爷嘴里传出去? 覃晴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取了一支垂红玛瑙的步摇往头上比了比,“把这个给我戴上。” 这一回谣言散播的速度与上一回传她与言朔有私的事情何其相似,还有谁能这般引导舆论的? “姑娘。” 里屋的帘子叫一掀,浅秋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道:“这是王爷给姑娘的舒痕膏。” 覃晴看了眼,笑了笑,“不过叫抓了一道罢了,这会儿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哪里就用得上这个呢。”说着,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却见里头塞着一张纸条,不由得顿了顿,拿出来展开一看,只见上头的字迹熟悉,只有短短几个字。 最后一次。 覃晴眸中的流光微滞,看向浅秋道:“转告王爷,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她才不会再这么蠢去同别人比指甲上的功夫。 “姑娘,用膳了。” “嗯。” ………… 朱墙金顶,寒风瑟瑟,覃晴怀着丝丝甜蜜心思用膳的时候,宫中奉天门前头却是众人心头一动。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御门听政好比受刑一般,本可寻由免了那早朝,奈何年关前头的事务繁多,又牵扯出一项贪污军饷的大案涉及甚广,是以不得不上早朝,以盼在年节前解决所有事情。 冷风凛冽,自是拣了重点的早早禀报,说到最后,便是那军饷贪污一案,此事案发已有一月有余,一月之前北疆出了一场戍边将士的□□,消息传到朝廷皇帝震怒,本是该铁血镇压了去,可裕王却是存疑,禀报了皇帝一探之下,便牵扯出了这一桩朝中高官联合地方层层盘剥贪污军饷的大案来。 短短一月,天牢里头砍了一批又住满一批,整个案件由三司会审,以大理寺为主,这会儿已是查到最后源头的时候,竟是户部与兵部勾结,几日的严加审问与昨儿个整夜的审讯,口供证据差不多是全了的,可案情眼中涉及国家根本,律法是有的,但也还得看皇帝的意思,是以这朝上如今百官商讨的便是如何定罪量刑的问题了。 只是倒地官官相护,案子的波及人员又甚广,在这朝中没有私心的能有几个,为的党派利益,争论在所难免。 “不知覃卿觉得如何?” 从株连九族到凌迟处死等极刑,最后的结论是皇帝金口决断的主犯凌迟满门抄斩从犯流放三千里的结果,正该等着内阁立即拟圣旨散朝,却是不想皇帝突然把目光凝在了覃沛身上。 “皇上圣断,臣无异议。” 这种案子,身为大理寺少卿也只是查案子的作用罢了,量刑之事可是没有他要置喙的地方。 “哦?”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眼眸微眯,“可朕如何看覃卿的眉头深锁似有疑虑,覃卿身为大理寺少卿专于刑狱多年,若有异议不妨说出来,朕恕你无罪。” 覃沛不由得叫皇帝逼地出班而立,历来这种贪墨的案子量刑不过如是,他能有什么异议? “臣……”覃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如非必要他向来不参与朝政争论,如今这种境况叫他如何作答。 冰冷的寒风从奉天门前而过,右班武将靠前的位置,一声朝服的言朔微微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左班的位置看了一眼。 “臣看覃大人是答不出了的。” 正是一片寂寂之中,一声嘲讽之声忽然响起,左班中一身着绯色绣锦鸡补子的文官出班而列,拱手朝皇帝行了一礼,正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瞧着出班的人,御门前的所列官员不由得都是眼皮一跳,露出了看好戏的模样。 要知道宁国公府奢侈糜烂飞扬跋扈,都察院想查他已经很久了,其中左都御史郑翊尤为更甚,事事都要与宁国公作对一番,可谓是个死对头。 皇帝的眸光微动,故作惊疑道:“哦,郑卿如何知道?” 郑翊悠悠道:“回皇上的话,宁国公府里头最近可是不太平,不仅宁国公病倒在床,这宁国公府大房与二房失和也已是闹得满城尽知。” 皇帝的语气微沉,带了训人的意思,道:“覃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宁国公身体抱恙,你们不在榻前尽孝竟还兄弟阋墙,这叫宁国公还如何养病!” 后宫中大小两个覃妃,说来宁国公府也是外戚与皇家沾亲,皇帝插手臣属家事便也算能说得过去。 倒是家丑不可外扬,覃沛低头躬身,没有反驳,“臣不敢。” 郑翊却是没那般容易便罢手,凉凉道:“启禀皇上,这宁国公府大房二房失和之事却并非覃大人之错,实乃是宁国公府家门不幸呐。” 皇帝的嗓音微扬,可瞧在覃沛身上么眸光却是一深,“哦,竟有此事?容卿禀来。” 郑翊拱了拱手,道:“启禀皇上,昨日京中一夜之间人尽皆知,宁国公府大房长孙与生父妾室私通被覃大人刚过门的儿媳给撞见了,结果大房的长媳不思教子该过其非,却是引外男入府设计构陷覃大人的儿媳与人私通却被识破……便是护子心切也不该想出此等毒计,前因后果真真是叫人唏嘘。” 郑翊叹了一句,忽然转头看向右班:“那覃大人刚过门的儿媳真是英武伯的女儿,不知英武伯可知此事?” 事关女儿名节,本不该张扬却是叫强行点名,英武伯的眸光一沉,却也是出班道:“启禀皇上,确有此事,幸而小女生性刚烈,宁愿自伤也绝不就范,是以才保住了名节,亦破了那阴谋诡计。” 本就不是两厢情愿的好姻缘,又才嫁过去就出这等肮脏事情,就算覃子懿在大门口跪了一个晚上,英武伯哪里能够不气的? “真有此事,宁国公府中竟有如此毒妇,家宅如何能宁!”皇帝的眉心皱起,似是深恶痛绝,“即日起,便废了那毒妇的诰命,令其出家吧。” 出了两个皇妃宁国公府又位高权重,从老太君到韩氏温氏,大小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遵旨。”覃沛低头应了。 皇帝却是依旧沉沉看着覃沛,问道:“覃卿,你可还有什么要求的没有?” 这一句,便是有深意了。 右班前头,言朔垂着的眸子中不由划过一道异光。 果然,皇帝是看中覃沛之才的。 寒风冷冷,覃沛立在那里默了默,最后双膝跪下,“臣,谢皇上隆恩。” 闻言,皇帝看着覃沛的眸光不由的黯了黯,动了动手,一旁的太监见了,上前两步长声道:“退朝。” 岁暮天寒,檐下冰棱剔透映着阴沉的天色,韩氏被褫夺诰命责令出家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阖府哗然,要知道宫里的覃贵嫔可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若皇帝这般评判,是否后宫亦会受累? 这是老太君最担心的事情,是以惊得差点没厥倒了去,连忙往宫中传递消息,可尚未接到宫中的消息,却是才清醒了半日回光返照般有所好转的宁国公听闻消息再次吐血昏迷不省人事。 年节将至,若是宁国公此时去了,这一年可如何过,便是按着民间的常理,也是要拖过年节去的,是以虽宁国公的性命垂危,却硬是叫一碗碗的千年人参汤给吊住性命,就这般半死不活拖着没咽下气去,眼看着,便撑到了大年三十。 白雪纷纷,红灯橙黄,正是除旧迎新之时,丝竹悦耳,宫中的除夕御宴已是准备就绪,大殿之中皇亲贵胄皆已到位,左右寒暄客套,不亦乐乎。 言朔从几个亲王堆里脱身出来,望了一眼殿外的沉下来的天色,淡淡问道:“今日可有承爵贵胄的丧讯报上来?” 一旁跟着的内侍闻言道:“回王爷的话,奴才一直都往御书房打听着呢,可是没有,想这年节当头的,跟阎王爷借也得借完这最后几个时辰,等更声响了再去不迟。” 言朔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去给云销传话,年里头的事情还是要年里头解决,拖过了年节更是不祥。” “是。”内侍应了声,转身便往外而去。 庚戌年腊月三十,宁国公覃禄卒,帝亲赐谥号景康,次年元月初一,大丧。 ☆、第88章 白幡飘扬,哭声摇山振岳,七日发引之日已到,六十四名青衣请灵,摔丧驾灵,送殡官客数之不尽,并着白漫漫宁国公府戴孝服丧的老爷仆从,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长街而过,沿路祭棚高搭,俱是各家路祭。 因着正逢元月年节,乃是举国欢庆之时,宫中亦有照例宫宴祭祀不断,怕丧事冲撞了宫里,是以不敢太过招摇,只七日便出了殡,但到底不肯失了颜面,一应执事陈设皆系新制,光彩夺目,待出了城,便直占了大路往鼎云寺去,至寺中又是一番另演佛事,重设香坛,直过了三日安灵道场方散了回来。 “姑娘也喝一盏参汤吧,今儿夫人命小厨房送来的,这几日姑娘也是操劳了。” 浅夏掀了帘子进来,手中端的托盘上放着一盏参汤。 “嗯。”覃晴没精打采地答两了个哈欠,任由浅春挽了一个简便的髻,缀了几支素淡的银簪玉步摇。 虽说是早有准备的,可到底老太爷卒得突然,当家长媳韩氏又给褫夺了诰命发配到庙里头去了,府中难免一阵慌乱,覃晴虽不用往前头去应付堂客妯娌,可往后的事物调动发领上却是跑不掉的,便只是帮衬着打下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覃晴几口便将参汤喝了,皱了皱眉咽下,道:“这几日什么事都别来扰我,不歇上个十天半个月,我可是挪不动脚。” 浅春笑了笑,“姑娘是该好好歇歇,如今大夫人不在府中了,咱们可是消停了。” “没有大夫人,还有旁人……”覃晴的唇角讥诮又无奈地勾了一下,没了韩氏,这不老太君还在么。 摇了摇头,覃晴起身去往榻上靠了,道:“老太爷的事情过了,趁着还没出年节,乘上一倍,给咱院里的赏钱都发下去吧。” 浅春笑了笑,行了一礼,“姑娘体恤,那奴婢就先替他们谢过姑娘了。” 覃晴笑了笑,阖上了眼,抬了抬手,示意屋中人皆退下。 冷风过境,年节一过,几日阴沉沉的天却开出了太阳,便仿佛寒风中都透着暖似的。 宁国公府中的一切事务也自大丧后缓归正轨,只是一切却又都不一样了,大老爷覃璋袭爵的折子已经写好了,一待十五开朝之后便要递上去,倒时候便是新的一任宁国公,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三年丁忧。 不仅府中在朝为官的老爷通通卸职居丧,连着孙辈亦要守制,也就是说这一年的春闱覃子恒便是没了希望。 朝堂之事风云变幻,那里顶得住这三年的空缺?三年丁忧,便是宁国公府的向死之路,这或许也是老太君之前为何始终吊了宁国公最后一口气的缘故。 但上头有上头的忧心,可府中多数人却是没有的,这一日覃晴正拿着绣绷练手,有段日子没碰了,不免手上生疏,却是见浅春兴冲冲跑了进来。 “姑娘!” 覃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热孝可还没过去呢,你这般欢天喜地的要是叫人看见,岂非授人以柄?” 浅春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娘,奴婢这里有一件事情,您要是听了定也是极欢喜的。” 覃晴笑着轻叹了一口,淡淡道:“说说,什么事。” 浅春道:“回姑娘的话,方才沈府里头二姑娘身边的明镜传信过来了,说是二姑娘有喜了!” 第64节 “二姐姐有喜了?”覃晴闻言,倏地面色顿住,愣愣地抬起头,然后猛地起身,往梳妆镜前瞧了瞧自己的仪容,吩咐道:“快,快去准备,我要往二姐姐处去!” “不行。”覃晴却又忽然止了脚步,缓缓退回了原位。 “姑娘,怎么了?”浅春浅夏不由得一愣。 覃晴的神色带着黯然,垂着眸道:“二姐姐才刚刚怀上,我热孝在身,去了恐怕不好。” “呃……”浅春浅夏面上的神色也不由得凝了凝。 的确,覃韵和沈厉虽然都来送过殡,可到底覃韵已经是嫁出去了是沈家的人,而覃晴却仍旧是宁国公府的姑娘,真正的热孝在身。照常例,起码一年之内那都是哪儿都不好去的,若是贸然去了沈府,的确是冲撞。 “想必二姑娘也不会在意这些……”浅春瞧着覃晴的神色,不由劝了一句。 覃晴别过头笑了笑,道:“浅夏,帮我备一份大礼送去沈府吧。” “是。”浅夏转身往门外去吩咐。 浅春瞧着覃晴黯然的神色,略一沉吟,忽然眼睛一亮,道:“姑娘,院里的红梅都开了,咱们去瞧瞧呗。” 红梅。覃晴勾了勾唇角,“好。” 寒风丝丝拂过耳边的碎发,梅园中依旧是一片寂静,却是枝头红梅竞开,远远看去仿若云蒸霞蔚的一片。 覃晴的手拢在雪白的狐皮手拢中,信步自小径间走过,看着四周的寂寂无人,不由叹了一句:“今年还真是冷清呢?” 往年的这个时候,府中的梅园中都会设宴,不为玩笑打闹,乃是老太君设的一处考场,专为检验府中姑娘的技艺,赢的还有彩头,有南海来的拳头大的珍珠,有御赐的羊脂白玉,有番邦来的极品琥珀……总归是极尽珍贵的就是,是以往年每每至这一段时日,真真是剑拔弩张,挖空心思地想得那第一,不为奇珍异宝,也为能在老太君的面前露一个脸。 却是不知自己正在被待价而沽。 “冷清些也好。”覃晴讥诮地笑了笑,抬头间已是行至了院中最大最老的一颗梅树之下。 浅春浅夏抬头看着,不由赞道:“姑娘,这花可开得真好。” “是啊。”覃晴也应了一声,看着那一树的鲜红颜色,眸光却渐渐迷离开来,脑中浮现出了一张清俊的面容。 言朔。 覃晴伸手压下一条梅枝,心中升起的情意复杂,缓缓吟道:“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浅春听了,一脸的蒙然,道:“姑娘作的诗可真好听,是什么意思呀?” 浅夏却是眸光微异,看了一脸懵懂的浅春,没有吱声。 覃晴松了压在梅枝上的手,唇边的笑容浅淡:“这不是我作的诗。” “那是谁作的?”浅春又问了一句。 覃晴却是没有作答,抬步往前头去了。 浅夏落后了一步,侧头轻声斥了一句,“叫你平日多念些书。” 浅春反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 浅夏的脸颊微红,“不知道就别瞎问,回去看看李清照的词就知道了。” 说完,紧走两步,直追上了覃晴。 “李清照?唉……”浅春忙跟了上去,却是不见浅秋的神色微顿。 冷香清淡,寒风吹过轻轻摇曳了梅枝,覃晴在梅园里头转了一圈,便往回走去,却是在出园之前,听着一阵喧闹。 隔着重叠交错的梅枝,浅夏仔细瞧了瞧,道:“是三姑娘和五姑娘呢。” “嗯。”覃晴也看去,正是覃依覃涵,簇拥着几个丫鬟正玩闹说笑着走来。 “是六姑娘……”说笑的声音忽然便淡了,那边也发现了覃晴。 “姑娘,咱们过去吗?”浅春小声了问了一句。 覃晴看着,凉凉道:“不用,她们过来了。” “六妹妹。”拂过梅枝,覃依覃涵便朝覃晴缓缓过来,“六妹妹也出来赏梅吗?” “三姐姐五姐姐。”覃晴见了一礼,唇角勾了勾,“在屋中待得烦闷,便出来走走,这里头的梅花开得更好,姐姐们不若去看看,我屋中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覃晴并不欲同覃依覃涵多说什么,只是觉着晦气,这一句,便是不奉陪的意思。 “六妹妹可真是忙人。” 意料之中的冷淡反应,却就是叫人瞧得眼睛都痛,覃涵闻言,酸酸刺了一句。 这是在说老太爷大丧之时府中人人忙得晕头转向,上房中老太君一道道布置下去连启了覃晴和覃瑜两个新手出来帮忙做事,却是偏偏到哪儿都没有她们两个庶女什么事儿的事情。 这简直就是在踩她们的脸面! 覃晴的唇角轻勾起一抹嘲弄,悠悠道:“五姐姐怎么知道,娘这几日正授我管账的法门,可是真真有些忙碌。” 管账,那是将来世家主母长媳才有资格做的事情,覃晴身为宁国公府嫡支嫡女,择入高门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而她们这些庶女虽是大房的,除非做妾,将来能选的夫家不过些小官小吏之家,连三房覃瑜都及不上,这辈子都用不着管账。 这是在嘲笑讽刺她们! 覃涵咬狠狠紧了牙,却偏偏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覃晴却是牵了牵唇角,道:“大夫人虽然不在了,可还有祖母,还有大嫂嫂,倒是长嫂如母,姐姐们可要融洽相处才好。” “你!”覃涵的眉毛一竖,就恼了,却是叫一旁的覃依拉住了袖子。 “六妹妹说的是呢。”覃依的笑容深浅得宜。 覃晴心中轻哼了一声,正要转身走,眸光却是叫覃依髻上的金簪子引得顿了顿。 “姐姐髻上的金簪可真是精巧呢。”覃晴淡淡道。 覃依闻言,下意识伸手扶了扶髻上的簪子,金光闪闪的足有拇指粗细,眸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垂眸谦声道:“是姨娘当初的嫁妆呢。” “哦。”覃晴的眸光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待出了梅园走远了,浅春不由道:“姑娘夸她做什么,那金簪那般粗细,便是精雕细琢,也只是瞧着好看,戴在头上却未免粗陋。” 覃晴却是并不在意这个,道:“浅秋,你去香金楼问问,当日王爷为我选过的那两支金簪子都叫谁买去了。” 覃依头上的簪子分明就是当日言朔在香金楼里为她挑过的金簪子,覃依不说还罢了,她只当是她姨娘花老本用来打扮她的,但怎么可能是她入府时的嫁妆! 事有反常即为妖,她倒是要查查,覃依这簪子到底从哪儿来的! ☆、第89章 覃晴沉这心思回了院子,却是见温氏屋里的大丫鬟眉儿带着小丫鬟在屋里等着,见着覃晴回来,笑着行了一礼。 “见过六姑娘。” “眉儿姐姐。”覃晴点了点头,算是还了一礼。 “眉儿姐姐来我这里,可是娘有什么吩咐?” 眉儿笑道:“哪里有什么吩咐呢?是六姑娘的生辰要到了,夫人命奴婢送礼给姑娘呢。” 生辰?覃晴不由得愣了愣,是了,元月十八,是她的生辰呢。 “姑娘不会忘了吧。” 眉儿抬了抬手,身后站着的小丫鬟便捧了托盘上来,伸手揭了上面盖的锦布,“这是夫人给姑娘的生辰礼,今年不能大办,也只有委屈姑娘了。” 覃晴看了一眼,是一套赤金的头面,闪闪耀人眼,正是温氏平常最喜欢。 “府里刚办过丧事,还没满白日呢,这哪里能称得上委屈呢?替我谢谢娘。”覃晴淡笑着答了一句,浅春忙上去接过了托盘。 “如此,奴婢便先回去了。” “嗯。” ………… 元月十六,天光微暖,御批宁国公府大老爷覃璋袭爵宁国公,赐印,赐绶带朝服,但因热孝在身,不必进宫谢恩,并连同大理寺少卿覃沛,礼部精膳司主事覃樯,司务覃子良奉旨居丧丁忧。 元月十八夜色微凉,覃沛从大理寺彻底移交卸职回府,二房的院中灯光暖黄,屋中一张圆桌旁二房众人齐聚,过了主菜辅菜,最后端上了一大盘的长寿面来。 覃晴的生辰不能明着大过,是以只有聚了二房里的人在屋中关了门一道用了一顿早早就散了,却是别样的其乐融融。 夜里覃晴回房的时候,却是见廊下的灯笼齐灭,只二楼门前吊着一盏灯笼。 “这院里的人是愈发知道多懒了!瞧姑娘不整治他们!”浅春提着风灯在前头引路,不由便骂了一声,又想,“浅秋呢,浅秋不是在屋里吗,她也不管管,别摔着姑娘。” “好了,就你话说,仔细提着你的灯笼别叫姑娘摔了才是!”浅夏小心地扶着覃晴上楼。 “知道了,姑娘小心。”浅春一面提灯引路,一面喊道:“来人呐,还不快点灯!” “来了来了。”叫浅春提着喊一嗓子,院中的人都叫喊了出来,“呀,这楼上的灯笼怎么就剩一盏了,快,快去点上!” 楼下的灯火倏然间便更亮了起来,咚咚咚咚得有人急忙往楼上跑来。 覃晴已是上了楼,今日本来月色便明,又有浅春提着风灯在前头引路,自不会走的有多艰难,至屋前,不由便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的那灯笼,只见是一盏寻常白纸糊的灯笼,上头却是画了一幅山水图,笔锋飘逸,写意幽远,竟叫人看出一股熟悉感来。 覃晴看着,忽然眼神便变了,疾道:“快,把这盏灯笼拿下来!” “是!”浅春应了,往后伸手招了招,便有正在点灯笼的小丫鬟跑了过来,用长竹竿挑了灯笼下来。 “小心……”覃晴紧紧地盯着,见那丫鬟将灯笼从门上挑下来,伸手就要去拿。 “姑娘小心!”灯笼里的烛火点着,浅春浅夏怕覃晴烫伤了手,抢上去灭了烛火方松手给覃晴。 覃晴拿着灯笼,细看了一眼,然后转过灯笼去看山水图的空白处,果然题着诗句。 “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心。” 这……这是……覃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灯笼,这是上一世元宵灯会上卓浔画的那个灯笼,这上面的诗便是她当初题的!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姑娘,您怎么了……”浅春浅夏瞧着覃晴的面色神色担忧。 “浅秋!”覃晴却是不管,掀了帘子便进了屋,颤抖着眸光在屋中快速逡巡,跑到浅秋面前。 “这是哪里来的,这是谁吊在我门前的!” 是谁把卓浔的东西放在她门前,难道卓浔这两个字便这般阴魂不散吗! 浅秋立在覃晴面前,面色平静,道:“回姑娘的话,这是王爷送来的。” “王爷……”覃晴眸中的光芒倏地一颤,灭了下去,言朔。 “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覃晴有些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怎么知道……” 第65节 覃晴看向手中的灯笼,还仿的如此相像…… 浅秋道:“姑娘明日问问王爷就知道了。” 明日。覃晴缓缓咬住下唇。 晨曦淡淡,又是心一日的阳光升起,早膳方过的时候,前门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九皇子言沂来请六姑娘踏青游玩。 孝期未过,理应不该见九皇子这样的皇子,是以消息传道老太君那里的时候便被否了,但又哪里肯真心放弃这个机会呢?府中在朝有官职的老爷少爷都丁忧了,若是能在这三年之中牢牢抓住一位皇子,把他伺候好了,那对于三年之后的复职便是一道助力,可若是不否了,传出去未免授人以柄。 境地两难,老太君派出去接待的管家传了话,却是不送客,瞧着言沂就等着他再说些什么出来。 言沂自然不负所望,撒娇打滚强人所难,半盏茶的时辰之后,覃晴便从侧门出来上了言沂的马车。 “六姑娘你带个灯笼做什么?本殿下又不缺这个。” 言沂瞧着覃晴手中牢牢捧着的灯笼,不由问道。 覃晴的眸光微垂,没有回答。 言沂遇了冷,便想起之前的事情来,摸了摸鼻子,然后一本正经道:“六姑娘,你不是还在生本殿下的气吧?上回可是本殿下第一个发现你被人掳走的才通知六哥去救你的!本殿下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覃晴依旧垂着头没有动静,言沂看着,只能自己接下去,指着那个灯笼故作恍然:“哦,我知道了,这是你送给六哥的吧!六姑娘真是好手艺,这上面的……诶,这画和字好像都是六哥的……” 覃晴捧着灯笼,终于开了口:“都说裕王殿下的字画一流,我倒是从来没有细看过。” “那可真是遗憾了!”言沂趁机便立即把话追了上去,夸道:“六哥的字画,特别是画,连当年的老太师,就是前一任内阁首辅都是赞不绝口的,父皇也最是喜欢,六哥每作一副画到御前,父皇总是夸一回,还有赏!”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只看过字,却是从来没有研究过他的画。” 当年言朔的名声虽然以那些字画诗词见长,但很少在府中挂自己的书画,大都是名家作品,只在书房里头挂了一幅书法是因为那幅字被皇帝盖了当年他为太子时的私印,霎时便便了味道,言朔才给挂在了书房里头。 言沂笑眯眯地拍马屁,道:“那好办,改明儿叫六哥给你画就是了,虽然六哥这些年画得少了,但六哥那么喜欢你,你说什么他都会同意的。” 覃晴的唇角动了动,没有应声。 车声辚辚,一直往城外而去,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言沂先起身掀了车帘子探出头去,笑着喊道:“六哥。” 车外,言朔高坐马上,应了一声,眸光却是看着马车的帘子,隐带笑意。 言沂麻溜地蹿下马车,转身拉了马车帘子,往里道:六姑娘,六哥等着呢,快下来吧。” 覃晴暗吸了一口气,起身弯下腰,便下了马车,抬头只见言朔一身墨色的衣衫丰神俊朗,正笑着看着她。 言朔看着覃晴手中捧的东西,道:“把灯笼放车里吧,今日天儿好我要带你骑马,带着这个不方便。” 覃晴默了默,然后依言转身将灯笼放回了车里。 “过来。”言朔朝覃晴招了招手,然后侧过身子弯下腰,一把将覃晴抱上了马背,坐在自己前头。 “驾!” 便是暖阳高照,迎面的风依旧透着冰冷,言朔带着覃晴,策马的速度并不算快。 年节已过,立春未至,京城郊外的颜色尚有些荒芜,言朔策马从山间的小道而上,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一直便到了山顶的悬崖上面方停了下来。 山色浩荡,坐于马背之上往外看出去苍茫之色更甚。 猎猎山风迎面,吹乱了覃晴额间的碎发。 “许久没出来了,今日本王带你散散心。”言朔的嗓音在身后低沉想起,翻身下马,转身伸手将覃晴从马上抱了下来。 “这儿的地势极好,若是晚上便能望见城内的灯火,瞧那儿,”言朔伸手指了一下,“那最高的便是皇宫,瞧见没有?” 覃晴没有去看言朔指的,只是缓缓开口问道:“王爷送我那盏灯笼是为何意?” 言朔的眸光微幽,没有接话。 覃晴转过身,抬头看着言朔,咬了咬唇道:“你明知……你明知那是当年卓浔画的,你不是要我忘了他吗可你为什么有把它送到我面前?” 那灯笼是她初遇卓浔那日的东西,一见到这个她当年那日的事情又仿佛历历在目,让她懊恼于曾对那样一个人错付真心。就为了一盏灯笼。 言朔直直对着覃晴的眸子,目光深沉,“那是本王画的。” “是,我知道是你画的,你为什么要仿卓浔去画那盏灯笼?”还题了她当初的那首诗,是要提醒她当初有多蠢吗? 言朔重复道:“不是仿,那灯笼本来就是本王的画的。” ☆、第90章 , 作者有话要说:  “是,那盏灯笼是你画的,可是……” 覃晴的神色倏地凝住,紧紧盯着言朔一字一句道:“你是说,那是你画的?” 言朔的眸光幽沉,没有说话,却是代表了一切。 “呵。”覃晴有些失态地别过头去,不能相信这竟是事实,“怎么可能,那时是卓浔亲自来取的灯。” “当年本王亦书画才名冠绝京城,自是有不少士子循着这一样围在本王身边想要一步登天,卓浔亦是其中的一个。那年元宵,本王叫一众士子围了去那灯会,百般撺掇无奈之下方画了那一盏灯笼,却遇上了三皇子搅局,周旋之下便忘了那盏灯笼,等想起来时已进了酒楼,自不可能再回去拿,便随手指派了一个人回去……” “本不过一件小事,却是不想那人拿了灯笼回来的时候,竟被人在上头题了诗……”言朔的唇角缓缓勾起,“本王身为皇子,又向来有才名在身,除了父皇从未有一人敢托大在本王的画上题诗,真真是胆大包天。” 覃晴怔怔地看着言朔,睁大的眼睛终透着一种呆愣,言朔伸手在那鼻尖上轻挂了一下,“可是,偏生那两句诗词本王竟是觉着不错,当时人多也不好追究什么失了大气,等本王后来觑空想起拿来灯笼一看,愈发觉着顺眼,就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作的诗,追着字迹一查竟是宁国公府的姑娘……” “都说宁国公府中的姑娘个个模样出挑美艳,学的却是以色侍人的本事,倒是不知竟还藏着一个通晓诗书的。” “王爷可是将人看扁了,”覃晴推开言朔抚弄在脸颊上的手,道:“宁国公府嫡支的姑娘诗书礼仪都是极好的,只是旁人却只喜欢我们的容貌,从来不在乎我们到底会什么,能供取乐就是了。” 宫中的覃妃她不知道,但覃贵嫔她却是知道的,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无一不通,可进宫以后呢,皇帝只看重她的容貌,那些苦学了十几年的东西,都成用来取乐的奇技淫巧。 言朔的眸光有些悠远,仿佛透过了覃晴想到了遥远的远方,低沉道:“世人浅薄,本王亦是个浅薄之人,既都说宁国公府的姑娘漂亮,是以本王便起了想见见那个作诗的姑娘的念头,想法儿远远一瞧之下,果真是不负世人口中的天仙美貌之称。叫人一眼便能为之倾倒。” “所以王爷到底看中的还是我的相貌?”覃晴悠悠问了一句,心底却是生不起气来,说来,直到如今为止乃至以后,她身上突出的并让人为之称道的也只有那一张脸了。 “这皮相的确能迷惑人,况且又通诗书,难得的不是草包美人,摆在后宅之中可谓是件称心如意赏品,只是本王才起了那种心思,却是忽然知晓,那美人竟然已是心有所属有个两情相悦的小情郎……”言朔的眸光微微一黯,“当时的本王可是心高气傲,自不屑做那横刀夺爱之事,何况还是卓浔那般的身份?所以便放过了那个美人,但偶尔想起来却是心中不忿,想本王丰神俊朗,才冠京城,哪样不必卓浔那穷书生好?那个美人明明是公府女儿怎么偏偏眼睛往下看,瞎了眼瞧上了卓浔那样的,本王的心中愈想愈是不明白,便忍不住派了人去查,结果便查到了灯笼一事。” “原来不是那美人瞎了眼,竟是有人李代桃僵,”言朔的眉眼间透出一股冷嘲,“当时本王心里就认定了,那个美人果然是上天赐给本王的,只是那时美人竟然同卓浔订了婚……” “这可真谓是为时已晚,本王当时就想着要不杀了那卓浔一了百了,但那说出去就是夺人之妻,名头太臭,还是无端背上的,着实冤枉,将来哪天美人知道了,恐怕得想杀了本王报仇雪恨……本王只好便天天看着,边想着法儿怎么让宁国公府跋扈悔婚,却是不想卓家的悔婚请罪的折子先递了出来。” “当时本王任职通政司,那折子一递上来本王便晓得了,登时便急着去找那美人,想看看她怎么样了,却是正好撞见那美人去找卓浔……明明是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却还端着一副冷清清无所谓的模样同卓浔谈判只为保全最后的那点脸面,被人敷衍了也还不知道,瞧着挺聪明的模样其实单纯到可怜……你说,当年本王怎么忍得住不娶你进府呢?” 所以,当年裕王府求娶侧妃的旨意会来得那样及时,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我左右。 言朔也晓得覃晴的心中可能会有疙瘩,解释道:“当年悔婚一事着实闹得大,本王从父皇那里讨个侧妃的位置已是勉强,正妃之位只能徐徐图之,反正王府里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只要正妃之位空悬,侧妃不过只一个子嗣的距离罢了,哪怕后来又出了事情覃晴只能以姨娘的身份进府他亦是抱着这般的想法,想着母凭子贵诞下长子再一步步请封就是,却是他太得意忘形。 覃晴的眸光微垂,看着别处的崖上的枯树,“王爷应该知道,我当年进府,心中念的仍旧是卓浔。” “本王知道。”言朔的眸光微暗,当年她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当年他对子嗣一事上愈发强求,只盼早早得了子嗣,一来好往宫里请封,二则也能分了覃晴的心。 覃晴咬了咬唇,“那王爷为何不早早拿了这盏灯笼出来,若是知晓当日之事乃是一场骗局,我定是立即对卓浔深恶痛绝不再想起。” 那你就会立即将心放在本王身上么?恐怕是愈发心如死灰。言朔的心中暗暗反问,他并不蠢,是以也不会做那得不偿失之事。 “难道本王这一个大活人还不如一盏灯?” 全靠着一盏破灯扭转佳人芳心,那他岂非同卓浔一般手段?哪怕千辛万苦,他不屑做出这种事来。 他要她全心全意在他这个人,而不是先去喜欢一盏灯。 “王爷可真是……托大。” 他这般的结果便是,她上一世不仅没看中他的才名,更是没看上他的人。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覃晴轻咬着嘴唇的脸颊却是红了。 言朔却是追问,“那如今,你可是还喜欢这盏灯?” 他是喜欢她的人的,所以她也该如是。 “自然是喜欢……”覃晴的眼睫轻颤,酡红着脸鼓足了勇气抬起眸来看向言朔,“喜欢王爷……这个人。” 山风吹拂,直白到丝毫没有婉转掩饰的情话叫少女的头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只抬了一下便颤抖着要压下去,却是叫一双手掌倏地托住微抬起来,然后温润的唇瓣便紧接着贴了上来。 言朔的动作算不得轻柔,却也不含着炽烈的掠夺,只是一遍一遍地描摹吸吮,耐心地勾挑缠绵,深情缱绻,绵延不绝,直到吻得覃晴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支撑不住亦不肯停手,伸手扶住了覃晴的腰身缓缓矮下身来…… 荒草柔软,叫太阳晒得暖意融融,仿佛是软柔的地毯一般,言朔小心翼翼地将覃晴放在草地之上,俯身半压在覃晴的身上,眸光逐渐深邃。 这是他的阿晴。 言朔扶在覃晴腰肢上的手掌力度缓缓加重、游移,触手之处女子天生娇软的身躯依旧同记忆里的一般柔软,让人止不住想更加用力更加深入。 眸色深沉,言朔的双唇终于不再满足于停留在原地,舔舐过下颌、脖颈,指尖轻车熟路地挑开了覃晴靛青色马面裙的束带,再伸手,是藕荷色上袄上的盘扣,腰间一颗,腋下一颗,然后是胸前两颗…… 紧束的领口终于松开,言朔迫不及待地便吮上了覃晴的锁骨,手掌熟练地探入了中衣里头摸到了丝制的小衣再轻挑探入,如愿抚上了记忆中最想流连□□的所在……仿佛是一道激烈的洪流倏然涌上脖颈冲击了理智,指尖的力道稍稍不慎,便失了力道。 “啊!”覃晴的眉头倏地一皱,□□出声。 明明只是嗓音细小的□□,却是仿佛惊雷落地一般,震得言朔浑身一颤,深邃迷乱的眸中霎时惊醒,触电一般地从覃晴的衣衫间退了出来,看着眼前的衣衫凌乱,一下解开身上的雪色披风盖住覃晴全身,猛地一个翻身撤至一边。 简直是混蛋! 言朔双手往后反撑在地上,仰头朝天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扶住额头,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 虽说前世几多缱绻连孩子都有过,他们再是夫妻,这一世眼前的却终究不过是一个……一个十三岁的丫头片子罢了,他怎么能…… 言朔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间,烦躁地伸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子,直对上冰冷山风。 “王爷……” 身旁,覃晴也是早已清明过来,盖着言朔的披风,迅速将自己的衣扣腰带整理整齐,正低着头羞赧地抬不起来,偷眼瞥到旁边的一眼却正瞧见了言朔把自己领口扯开一大块吹风的模样。 这可是要着凉的。覃晴忍不住出了声。 ☆、第91章 , 言朔飞快看了一眼,烫着似的转过头开继续吹风,少女面上的酡红与微乱的发丝带着些微凌虐后的诱惑,那场景他太过熟悉,当年每每餍足之后,她便是这般的模样,勾引着他一次又一次,泼了多少凉水才没真将她拆吃入腹。 “让我安静一会儿。” 言朔沉沉的闭上眼,深吸一口冷气盘腿打坐。 覃晴躲在那雪白的披风后头看着,怎么会猜不到言朔如今的身子状况。 第66节 那应该很难受吧。覃晴这样想着,偷偷瞥着言朔紧皱的眉心,心中有些不落忍,想到其实…… 呃,其实不用他把她脱光了那什么,也是有法可解的,当年他不有时就喜欢那样么…… 可是,那样她手会很酸的,而且又不是当年,当年也是迫于他的威势,她才不要,呃,也不好意思。 覃晴默默低了头,觉得还是不要提醒言朔的好。 山风冰冷冻彻心骨,不知过了多久,言朔方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转过头去,只见一旁的少女抱着膝盖头埋着头,真真是缩成了一个团似的。 才那般小的身量,真的是很小啊……言朔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不禁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年岁再加上这一世的,都快过而立之年了,若不是始终拖着不成婚,生的女儿也该这般大小了吧…… 想什么呢!言朔不由叫自己的想法给唬了一跳,暗咒一声站起身来。 “阿晴,起来了,这里风太大,我带你回去。” 覃晴抬起头来,有些迷蒙,她都快睡过去了。拉着言朔起来,覃晴的眼神自然地便落在了言朔扯乱领子的胸口上,伸手就去整言朔的衣襟。 “王爷这般该着凉了。” 总比烧死的好。言朔轻咳了一声,侧了侧声躲开覃晴的小手自己将衣襟整好,躲开覃晴的眼神上去牵了缰绳,“好了,我扶你上马。” 猎猎冷风,从山上下来,言朔便带着覃晴原路返回寻到了原来的马车,抱着覃晴进了车里。 言沂大约是老早便回了城的,覃晴进马车的时候,只瞧见了孤零零扔在马车里的灯笼,忙捡了起来捧在手里。 言朔不敢靠覃晴太近,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做好。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覃晴捧着那灯笼细看着,咬了咬唇道:“王爷的画可真是好。” 言朔看了覃晴一眼,没有应声,只是唇角浅浅勾了勾。 覃晴垂着头抱着那盏灯笼,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唇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低下了下颌,轻轻的,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闭上眼睛,清清淡淡的墨香隐约萦绕。 言朔唇边的笑容愈深,转过头去亦闭上了眸子。 马蹄轻快,一路过了城门进了城,穿过长长的街市,转进了一处小巷后缓缓停了停,然后驶进了宽大的后院之中。 覃晴同言朔上了楼,进门的时候,一桌方出炉不久的饭菜已经摆好。 “该饿了,用膳吧。” “嗯。” 屋中伺候的小厮将净手的铜盆撤下,覃晴在桌边坐下,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色,夹了一筷清蒸鱼到言朔的碗中,“王爷用膳。” 言朔的眸光微顿了顿,然后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一顿饭吃得极是安静,覃晴小口小口往嘴里扒拉着米饭,有些留恋地偷眼看着言朔。 她和言朔相处的时辰从没有超过半日,总是匆匆来去,等着一顿饭过后,她便要回去了……覃晴的眸光有些黯然,可是她还不想回去…… 言朔伸手执壶,低头给自己斟着酒,泠泠的水声细细。 “我说本王的画好,待会儿便画一张给你如何?” 覃晴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嗯!” 宣纸平铺,挥毫泼墨,笔锋所过处点点红梅绽开,不过须臾之间,一副梅林图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覃晴站在一旁研着磨,瞧着纸上所留空白处,道:“王爷还要题词呢。” 言朔抬头看了覃晴一眼,眸中深意微沉,“好。” 说着,便换了笔俯下身在画上上一角处落笔。 覃晴不由得便走到言朔的身旁凑上去看,跟着言朔的笔锋缓缓念道: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这是…… 覃晴的神色凝住,转眸再去看那梅林图,小路蜿蜒树木参差,不就是宁国公府中梅林的概景么! “王爷你……”覃晴倏地转过头去看言朔,却又飞快垂下,脸上迅速便红了。 “好好的一幅梅景,王爷你提那种词可真是糟蹋了!” “哦?”言朔的眉梢轻轻挑了挑,“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本王却是觉得极好,甚是合你我心境。” “你!”覃晴羞得抬不起头来,当日不过随口念的诗句罢了,却是不想叫言朔知晓!而且那诗中隐含闺怨,这……这叫她怎么抬头嘛!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言朔轻轻抚过覃晴额间的碎发,“这道理本王虽是懂,却奈何枝头花朵尚是含苞待放,可教本王如何下手?” 谁让你来下手了!这根本就是曲解! 覃晴拂开言朔在自己脸上的手,“覃晴嘴笨,王爷休要又欺负我。” “你可不笨。”言朔的眸光缓缓沉下来,“阿晴,昨日的生辰,本王却在衙门整日脱不开身,只能在晚上差人将灯笼送进来,还吓了你一跳,可是不要怪本王。” “我可是不敢,”覃晴垂着的眸光抬起,清亮的双眸亮亮地看着言朔,“只是王爷的这个灯笼,我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言朔的唇角扬起,轻笑出声,“好,那你便记一辈子就是。” 缱绻柔情,温存过后总归是忍不住还要想起旁的事情来,覃晴看着言朔把已是晾干了的画收好,垂了垂眸问道:“王爷,当日那只金凤簪子是谁家买去的,王爷查出来了?” “嗯。”言朔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道:“是虞侯家的大公子呢。” “虞侯?”覃晴微愣,“覃依什么时候认识的虞侯家的公子?” 那个虞侯府覃晴还是有些印象的,当日颐园赏花之后虞侯府的嫡次子想同覃瑜说亲,结果叫老太君以覃瑜年纪还小的借口给敷衍了过去,实则是看不上虞侯府在京中的门第。 可老太君虽是看不上,却不代表旁的人也看不上。 言朔道:“什么时候认识的本王不知道,却是知道是在宁国公大丧的时候好上的,因为那金凤簪正是在宁国公七日法事的时候卖出去的。” “那虞侯府大公子的性情如何?” “京中人人尽知虞侯于族中子嗣教诲之上极是严苛,那大公子在虞侯的手底下未免长得有些畏畏缩缩,却是自命风流,正好前些日子娶的正妻得病亡了,故才会惹上覃依吧。” 覃晴的眸中划过嘲讽,这可未必是那虞侯大公子惹,难保不是郎情妾意。 “我回去了。”覃晴道。 “嗯。”言朔点了点头,故作叹然道:“这可真是用完了就扔。” “臣女可不敢。” 从香金楼出来,言沂不知何时便出现了,笑眯眯地将覃晴送回了府里,临走之前递上了一盒糕点来。 “这是宫中御厨做的点心,不知昨儿是六姑娘生辰,是以一时之间也备不出什么好礼,这盒糕点还望六姑娘笑纳。”言沂眯着眼睛笑得讨好,又加了一句,“六哥说你喜欢这些的。” 覃晴的手中捧着灯笼,唇角勾了勾,示意在门边迎候的浅春接过言沂的东西。 “那臣女便谢谢殿下了。” “不必不必,姑娘喜欢就好。”言沂笑得春暖花开,目送着覃晴进了门里,方长舒了一口气爬回了马车上。 覃晴回了院子,身上的大氅未及脱下,便径直进了里屋,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了多宝格上,严令屋中众人小心。 明明昨儿个晚上还是愁眉深锁恨不得扔将出去,这会儿却是视若珍宝,众丫鬟不知缘由,却也不敢多问,连声应是。 漫漫冬日,可真过起来也不过须臾之前,覃晴始终让人盯着覃依的一举一动,知晓她同那虞侯府的大公子偷偷互通书信过,覃晴命人暗中替覃依掩饰,力保回回都是顺顺利利,接着覃依便渐渐大胆了起来,书信愈加频繁。 可单单只是书信,又如何能解相思之情,于是便开始借由出府,开始私会。 开始只是浅尝辄,与山寺之中短短的碰一面便了,然后时间便愈加愈长,也越来越近,茶楼,酒楼,其中有一回覃依在屋里待了大半日才出来,从那之后,虞侯府的大公子便在外头包了一所院子,又接连接了覃依去了两回,每一回,那院中的厨房总是炊烟不绝,烧出一桶桶的热水来。 覃晴听到浅秋禀报的时候沉默了良久,然后下令,卡死了所有覃依出去私会的机会,命人在覃依的饭食之中下了凉药。 ☆、第92章 四月天暖,草长莺飞,却正是老宁国公丧期满百日之时,早七天之前,老太君便携府中众人收拾着上了鼎云寺中,斋戒沐浴,更是让寺中闭门谢客,连带着山中其余几座庵堂道馆一同,声势浩大的要为老宁国公做上一场水陆道场。 名为超度为子孙后代谋福泽,实则不过因为老太爷的丧期正好碰上年节不得不办的简单迅速,瞧着“失了宁国公府的大气”,是以趁着百日之期来找个场子罢了,却是瞧不见几千上万的银子流水般从库房里流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地底下的宁国公收不收得到。 晨钟暮鼓,山中岁月寂寥漫长,为老太爷尽孝也不止是斋戒,还得抄写经文。 虽是不能算多,但缓缓抄着也是得挨上一整日的,直抄的覃晴眼睛发花。 “姑娘,歇会子吧。” 浅夏端着茶水进来,道。 覃晴皱着眉头抄完一句,燥然得将笔重重一搁。 这日日埋头誊抄,真真是烦透了,就是不知老太爷收了这样的满含怨气的经文后还能不能安息。 “浅夏,你说我的手上是不是已经起了茧子了?”覃晴摊着十指纤纤在眼前细看,道。 浅夏笑了笑,道:“哪里,姑娘的手纤长白皙得跟那凝脂一般,最是好看了。” “真的吗?”覃晴的眼睛认真在指尖巡过,抿了抿唇,“你可少给我灌迷汤。” 浅夏道:“奴婢这可是实话,不信姑娘问浅春。” 话音落下,一旁找了花茶罐子出来的浅春忙应声道:“是,姑娘的手最是好看了。” “那就好。”覃晴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指甲,喃喃道:“幸好二姐姐已经嫁出去了不用来,可我也没处去了,头三月之期也不知二姐姐肚子里的外甥怎么样了,有没有折腾。” 浅夏将罐子里的干花夹到杯中,用热水冲泡了,道:“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您这样时时惦念着,自然是极平平安安的。” 覃晴伸手托着下颌,“等着水陆道场过了,我便去沈府看看她。” 浅夏笑笑没接话,将沏好的花茶递上,“姑娘请用茶。” “嗯。”覃晴应了一声,却没什么兴趣喝上两口,这正是傍晚之前,晌午歇觉之后不上不下的时辰,若是有…… “姑娘。” 覃晴正是托着脑袋想着,便听浅秋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食盒。 “这是什么?厨房给的吗?”浅春不禁问道。 正是斋戒的时候,又是在寺中,用度上难免简陋严苛些,除了一日三餐,其余的点心瓜果根本没有,只有老太君的屋里才有一点。 覃晴也转过头去看,却有些意兴阑珊,这当口,即便有了点心,这寺中的手艺可想而知,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的。 浅秋提着食盒上前,道:“回姑娘的话,这是王爷方才命人送上来的,都是刚做好的糕点。” “嗯。”覃晴的眼睛一亮,忙道:“快拿过来。” 第67节 “是。”浅秋将食盒拎到覃晴的桌上打开,只见两层的食盒里头一共放了五样糕点,样样精致可口,都是覃晴平日里喜欢的。 浅秋道:“王爷说了,让姑娘扯委屈自己,要吃什么尽管吩咐就是,外头的不好,便让王府里的厨子做。” 覃晴早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软糯酥甜的味道在齿间流转开来,真真是眉毛都舒展开来了。 “替我谢谢你们家王爷。” “姑娘,还有一事,”浅秋道,“您昨日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闻言,覃晴的眸光不由得一深,略微默了默,道:“我知道了。” ………… 天蓝如洗,云层绵薄如纱,正是老太爷百日**事的前一日,寺中的各项事务也准备齐全,照例的,各房的夫人在早膳后的一个时辰里都去了偏殿里面陪着老太君一同诵念心经,如覃晴般的孙辈则留在自己的院落中抄写佛经。 前头的梵音不绝,是和尚们的早课与已接连做了七日的小法事,后头却是一片寂寂。 树影轻摇间,寺中厨房边偏僻处草木遮掩后的一扇小门偷偷开了,从外头递进来一个食盒,黑木的食盒上印着烫金的字,远远一瞧便知是京中最有名的酒楼品香楼的食盒。 门内,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伸手接过食盒,一手递出了银子,关上门,左右看了看,转身从树丛后绕了出来,方走上石子铺的岔路上,便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浅秋,你的速度怎么这么慢,不过是拿样东西罢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浅夏皱着眉,一脸责备道。 浅秋辩解道:“哪里是我慢,是拿品香楼的人慢才是,你也知道那八宝鸭做起来麻烦,皮肉又脆嫩,山路颠簸压坏了可怎么成好。” “行了行了,姑娘还等着呢,快跟我来吧,咱们去西院鱼池旁的禅房。” “去那里做什么,姑娘不是在院子里吗?” “你个榆木脑袋,咱们院子挨着夫人和三少爷的院子,人多眼杂的,叫嗅着味儿了可怎么办,西院的禅房偏僻,这才安全。” “是了,咱这就过去。” 话音落下,浅秋提着食盒便同浅夏走了,待一走远,只见从一旁的树丛后头又钻出一个丫鬟来,看了看浅秋离去的方向,调了头就匆匆往另一处的院子里头赶去。 山色悠悠,寺院清寂,一处秀丽的院落中,覃晴停下誊抄经卷的笔,看着进来的浅夏问道: “办妥了?” “回姑娘的话,办妥了,浅秋亲眼看着翠红进了四姑娘的屋禀报的,这会儿四姑娘应该已经带着人去了,浅秋跟着呢。” “嗯,”覃晴轻点了下头,“那就好。” 语毕,继续低头誊抄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呵。 …… 梵香淡淡,午膳时分,闭了半日的偏殿大门终于开启,老太君拄着沉香木的拐杖从门槛踏出,身后紧跟着出来的是府中剩下的三房夫人。 已是连着好几日的诵经念佛,屈着膝盖跪在那里,纵使有蒲团垫着,日子也是不好熬,好容易在午膳的时候出来,除了早已在佛前跪惯了的四夫人,温氏和朱氏不由得都暗暗舒了一口气,方踏出门,目光从下面一过,便见着覃晴身边的浅春提着一个漆盒候在下面。 “你来做什么,姑娘那里不用伺候吗?”温氏不由问了一句。 浅春笑眯眯道:“回夫人的话,夫人在里头为老太爷诵经礼佛尽孝道,但夫人腰向来不太好,姑娘听说夫人这些日子夜里睡得有些不好,是以特地熬了参汤命奴婢候在这里。为老太爷尽孝固然重要,可也不能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睡不好?腰不太好倒是真的,但已经有些年没有犯了,而且睡说这几日她夜里睡不好的? 温氏的心中奇怪,却是不由自主地笑开了颜,到底自家女儿这般孝顺到跟前,这会子也是给她长脸了不是? “这六儿可真是孝顺啊!”一旁的朱氏瞧见了,眼底划过一道不忿,想想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这会儿还不知道在怎么躲懒,不由就酸了一句,目光从前头站着还没走的老太君身上划过,心中冷冷笑了笑。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这可就是亲呐。” 明明知道温氏同老太君定是一同出来的,却只带了一盏参汤,还让丫鬟这般大张旗鼓地侯着…… 阖府皆知,覃晴是老太君一手教养大的,老太君对覃晴也极是另眼相待的,那温氏就知道儿子,从小到大也不知对女儿上过几回心,可这会儿,覃晴却是…… 二房同老太君如今的关系也是心照不宣的,如今覃晴这般作为,不管有心无意,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在打老太君的脸。 旁人的心中千回百转,温氏却是一无觉,只心中美滋滋地极是骄傲地接过了浅春漆盒里的参汤,丝毫不觉自己这般模样,在有些人眼中愈发刺眼。 “走。”老太君面色黑沉了转了眸子,便要带着自己的人走,抬眼间只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着了火一般从小路尽头跑了过来。 老太君的心中正窝气,脸色一拉便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这是哪房的婆子!” 后边的朱氏早就瞧见了,闻言不由赔笑着上前一步,“回老太君的话,这是四姐儿身边的……” 朱氏一边这样禀着,一边转了头便黑了脸冲那婆子道:“没看见老太君在这儿吗,还不快退下!” 那婆子叫一喝,心中也是惧怕老太君,不敢不从,只退了两步让出路来,等老太君一抬脚,便刺溜滚到了朱氏跟前,“ 不好了夫人,三姑娘和人在寺中私通叫咱们姑娘不小心撞见了,这会儿已经闹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啊,什么!”饶是朱氏在喜欢挑事,乍一听着自家女儿的名字也是惊了一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太君尚未走远,婆子的声音又响,自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老太君的耳朵,简直就是平地一声惊雷。 要知道,从上一回大夫人的事情过了,“私通”二字怕是宁国公府中最忌讳的了。 ☆、第93章 , 枝头静静休憩中地鸟雀扑棱着翅膀朝天飞起,急促又密集的脚步声从游廊中而过,惊起的是沿路各房各院里的耳朵和眼睛。 四月的这一日里,鼎云寺中注定是要热闹的。 温氏并没有跟着去,赶去的是老太君与朱氏,到西边禅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覃瑜惊慌之中大喊大叫地让婆子制住了奸夫,可她进去的时候虞侯府的大公子正和覃依颠鸾倒凤得忘乎所以,赤条条光溜溜一览无余,覃瑜虽叫婆子制住了人,可一屋子的女人又哪里敢正眼看他,只先丢了衣服过去。 可也就是这一下,那虞侯府的大公子便趁机挣脱了人逃了,也顾不上衣服,就这般赤身**地夺门而出,一头撞在了到了门口的老太君等人的眼前。 “啊!” 短瞬的静谧,尖利的惊呼声划破天空,跟着老太君和朱氏来的,不止是婆子,大多的都是从未见过人事的丫鬟,乍一看见这样的场面,如何能不惊? 老太君的面色铁青,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顿:“把人带下去!” 语毕,看了一眼禅房洞开的大门,也不进去,转身就走。 覃瑜从屋里头出来,眸中尚带着反应不过来的迟缓和惊慌,不知所措地看向朱氏:“娘……” “啪!” 朱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沉着脸抬手就是狠狠地一巴掌,“不知廉耻!” “娘!”覃瑜的眼睛霎时就红了,明明是里头的覃依不守妇道跟人私通,怎么反过来骂她不知廉耻! 看着覃瑜的眼泪,朱氏脸上没有丝毫平日里的疼惜,道:“把姑娘带回屋里,不许踏出一步!” 说着,正转过身去,只见迎面匆匆赶来一人,径直就赶进了屋里,身旁的丫鬟婆子纷纷行礼。 “大少奶奶。” 天色晴好,山风暖暖,本该是清净之地的佛门之地染上了别样的颜色。 清凉的风拂过,覃晴窗上挂的鸟笼子中雀鸟慵懒地展了展翅膀,低头啄了啄小木槽里的鸟食。 浅秋进来,低头禀道:“姑娘,事情已经妥了呢。” 假传覃依书信给虞侯府的大公子,约见山寺庙,又假传虞侯府大公子的书信给覃依倾诉相思约定地点,然后事先在屋中暗点催情香以促情思,最后以覃晴为诱引覃瑜误撞□□,浅春在偏殿前拖延时间…… 一环一环,环环相扣,却至始至终看不到他们二房的影子,甚至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嗯。”覃晴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誊抄经卷的笔来,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这一计原本是给覃子承和花姨娘的,如今用在覃依的身上,也是刚刚正好。 …… 月升日落,覃晴没有再管其他的院子中如今是何等的混乱光景,只在早上晨起时听说虞侯府的大公子在天尚未大亮的时候便叫虞侯府的人给接了回去,覃依那里则尚没有消息传出来,只知是被关在屋中就是。 正是逢老太爷百日之期满时,斥了千万两白银的水陆道场的第一日,不管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法事依旧做得声势浩大,只是在第三日的时候,本应在寺中再待上七七四十九日的宁国公府的众人却是提前回了府中。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自那虞侯府大公子回府之后,这鼎云寺中的事情便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去,只三日,这一件腌臜事情,便盖过了那要做七七四十九日,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事的风头。 宁国公府的三姑娘在祖父尚未满百日的时候就忍不住寂寞与虞侯府的大公子私通,还被四姑娘当场抓奸抓住咯奸夫之事,可比水陆道场的事情有趣多了。 流言难止,愈演愈烈,到后头,忽然便牵扯出了四姑娘覃瑜。 抓奸之事,旁人也就罢了,都说是四姑娘抓的奸,可四姑娘尚未及笄,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她撞破的□□还抓了奸夫,岂非是亲眼看到了那腌臜事情,看了男人的身体! 待字闺中的姑娘本该冰清玉洁,如今却是早知了人事,宁国公府已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难保这四姑娘以后不会……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说着说着便扯出了覃瑜平日在府中的性子跋扈曾辱骂已出嫁的二姐砸坏了已故四叔遗物的事情来。 撞破了□□看过了男人的身体已是不洁,再加上性子骄横跋扈,同覃依一般声名尽毁也只是一夕之间。 不过鼎云寺一日,宁国公府便毁了两个姑娘,又同涉及“私情”一事,难免上回韩氏构陷的旧账一道被翻了出来,但韩氏刚被废入庵堂没多久出了这等事,倒是长嫂如母,这新任宁国公府长媳是否掌家无道? 长子覃子承倒扒灰已是德行无状,长媳又这般无能,这宁国公府的嫡支还能有什么出息? 流言纷飞,只几日的光景,宁国公府便站在了全京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面,府上大门紧闭,挡住了外人的眼光,却挡不住府中的焦躁混乱人心惶惶。 一片混乱之中,只二房的院中依旧人声寂寂,傍晚的清风拂过,二老爷覃沛书房门上垂下的帘子轻轻晃动。 屋中,覃沛一身青衫负手立于窗前,身后二房众人分立屋中,只听温氏苦口婆心: “老爷,如今外面的流言四起,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宁国公府的名声已经毁了,咱们倒是没有关系,可这三个孩子怎么办?子恒和六儿都还连议亲都没有呢?” 覃子承的事情臭了宁国公府儿子的名声,靠着覃子懿冰天雪地地在英武伯府门前跪了一晚上才没一臭到底,这回覃依名声又沾了不贞不洁,已经连带了一个覃瑜了,谁知道接下去又会带累了哪个姑娘,这女儿家的名声可是折腾不起的! “反正这家我是待不下去了,”覃子懿冷着脸道:“我自己名声臭也就罢了,可不能连累了旁人。” 他指的是英武伯府,两家是姻亲,若是还待在宁国公府,难免波及英武伯府,他自己是个混球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陶惠然不同,她有簪缨世家保家卫国的骄傲和荣誉,跟他们这种门第沾上了关系已是抹黑低就,是再不能被连累的。 “这回爹要是还不分家,我自己分,宁愿住庄子上去,也是绝不回来的!” 此话极是大逆不道,温氏不由转头看了覃子懿一眼,暗暗摇头,却是不防另一边的覃子恒也跟着开了口。 “父亲,从老太爷病倒一直忍到现在,如今老太爷的丧期也已是满了百日,您已经是尽了孝道了,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再流连便是优柔寡断,还望父亲早做决断。” 覃晴站在屋角的高脚花几旁,接着覃子恒的话淡淡道:“倒是壮士断腕,可如今这般田地也已配不上了这般豪情了,既不能力挽狂澜,不如独善其身,咱们忍到今日,也是仁至义尽了。” 向来老太君只向着大房,只老太爷居于官场到还看得通透些,偏帮覃沛一把,如今老太爷已满百日,孝道已尽,这宁国公府已经没有什么可留念的了。 三个孩子已是将话说得这般决绝,温氏也不再绵软,道:“老爷,难道咱们还要在府中受人诬陷糟践,让人带累了后代子孙吗?这宁国公府中早已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面和心不合,自上回的事情之后,早已是连面子里子都撕破了,之后的日子不过苦苦煎熬罢了。 第68节 远方天际的夕阳收尽了最后一丝余晖,暮色落下映在覃沛的眼中,一阵风迎面拂过,带着夜露的润泽,让人忍不住吸了一口,然后长叹出一口气: “分家吧。” 分家的决定既然已出,未免夜长梦多,便要速战速决,翌日一早,覃沛便去了老太君的院子,没有人知道覃沛具体是怎么说的,但是老太君摔了杯子让覃沛滚出去,扬言要休了温氏的事情是阖府尽知的。 自然,宁国公府二房要分家的消息,也自覃沛从老太君处离开之后不胫而走。 消息流到外面,质疑覃沛危难关头金蝉脱壳无情无义的有,但更多的则是叫好声,毕竟自上回大房构陷的事情之后二房分家早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大房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二房何必再受带累。 只是,老太君却是坚决不同意,强行分家未免日后落人口实,得个不孝的名头。 正是僵持的时候,宫中御书房却送出来了一本批了“准”字的奏折,竟是覃沛请旨分家的奏折! 上头并未言明诸多理由,只一句兄弟不和,却是明眼人尽知。 但不管奏折上原因为何,那大红朱砂的“准”字便是皇帝的圣旨,谁敢不遵? 四月中旬春光烂漫天气晴好,宁国公府的大门前好几辆装满了箱子的大车缓缓离开,宁国公府二房正式分家出府。 同日,已经出嫁的二姑娘接四夫人到沈府尽孝颐养天年,只不过四夫人一心向佛,没几日便上了山削发为尼,从此遁入空门。 ☆、第94章 , 天气和暖,墙角一株桃花树暗自灿烂,四进的宅院并不算大,因着是突兀下的决定分家,离开得又匆忙,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宅院,便临时应急地找了一处。 小小的四进宅子,与宁国公府自是不能相比的,甚至及不上京中一般勋贵人家后宅的一半,也不算精致秀丽,但只要能从宁国公府中搬出来,这些也不算的什么了。 不够秀丽精致的,可以花钱修缮装饰,够住就行,况且如今覃沛守制在府,也不存在什么官场上的来往撑什么门面,这四进的宅院不大不小,临时落落脚脚刚刚正好。 四进的院子里,覃晴的院子不大,甚至还不如覃子恒,到底三年的守制一过,以覃子恒的年纪是马上要成亲娶媳妇的,而覃晴却正好及笄,是议亲出嫁的时候,覃沛那般封划也是无可厚非,可覃晴的院子虽小,却是整个宅院中花草最多的地方,屋子也最是精致,摆上从宁国公府里原先的绣楼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必再多加修饰也是极好的。 黄昏斜阳,金橙色的夕阳斜斜从屋檐照进来,一片暖融颜色。 “姑娘,忙了一天,喝杯茶吧。“ 浅春端着托盘过来,在廊下停住。 覃晴踮起脚尖,将鸟笼挂上屋檐上垂下的钩子上,逗了逗笼中的鸟雀,转过身往屋里去,道:“我有什么好忙的,其他的院子里才是真的忙的。” 浅春听着,便不由想起了隔壁院子的事情,笑道:“听说三少爷的院子里头这会儿还在忙着装木人桩摆兵器架,三少奶奶将以前留在英武伯府的东西也统统搬来了,那院中可是要挤不下了。” 覃晴笑了笑,当初陶惠然嫁进来的时候上头有温氏张口闭口女则女戒温婉贤淑,上上头有老太君瞪着眼睛看着,自是做什么都不痛快,哪怕二房同老太君掰了,温氏态度有所改变,可在那高门大院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都是施展不开手脚的,这会儿好不容易搬出来,顾忌什么的自然是少了。 而且,听说覃子懿还有了出府立户的意思,以温氏多年对覃子懿的贴补,再加上陶惠然的嫁妆,出府另辟府宅也不是什么难事,想来他们二房再分一次家估计也是早晚的事情。 覃晴端了茶盏嘬了一口,抬眼间只见浅夏捧着一个小巷子走了进来。 “姑娘,您要的东西。” 覃晴一瞧,立即便放下茶盏迎了上去,接过浅夏手中的小箱笼放在桌上打开,从里头取出了一盏纸糊的灯笼来前头仔细翻瞧了一遍。 那是言朔给的灯笼,出府的时候她同温氏坐的一辆车,怕随身拿着叫问东问西起了疑心,只好放进了箱子里头同她屋里的东西一道装了车。 覃晴捧着灯笼,左右在屋里瞧了瞧,然后走至拔步床前,将灯笼上的线扣进了床上镂空精雕勾起的花纹上。 “姑娘,夫人吩咐了下来,说是晚膳的时候叫各院一道去上房里用呢。”浅夏在身后道。 “嗯。” 搬到新宅子的第一日,的确应当一家子吃一顿,覃晴挂了灯笼,又到院子里头各处巡视了一遍简单看了看,便往温氏处去,因着是第一日,厨房里准备的饭菜也是简单,却是吃着别有风味,都是忙碌了一天的人,倒也没有多热闹,用了饭便各自回了院子里早早洗漱睡下,这般一日便过去了。 第二日起的时候,覃晴起的并不早,在宁国公府时,她是最得宠的姑娘,是以从来没有晨昏定省的硬规矩,这回分了家,温氏也早已言明不必拘泥这些虚礼,是以更不必上心,也不必顾府中旁人的目光,只睡到自己想起身就是,这一赖,便赖到了辰时末方懒洋洋地起身,等用了早膳,便出了门往别处溜达消食去,没几步,便到了额覃子懿的院子前,尚未进门,便听着里头传来陶惠然的娇喝声。 “你怎么这么笨,我不是说了这一拳应该打那儿吗?再来!” 木人桩前,陶惠然一脸肃然地拿着一根细木枝一下指在覃子懿的腿上,“下盘不稳,腿用了绷住了!” “嗯。”覃子懿老实地应了一声,听着陶惠然的指令将腿上的肌肉绷紧了,继续对着木人桩练着拳法。 覃晴在门口瞧了两眼,便收回了自己踏出去的腿,这自从上回的事情以后陶惠然和覃子懿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哪怕天天顶着鼻青脸肿脸覃子懿也是安之若素,一副被打得很是舒畅的模样,也不在外头找师傅学武了,直接就拜了陶惠然为师。 娶了房媳妇顺便找了个师傅,倒是颇有种物超所值的感觉,只是这般的夫妻关系,他们二房嫡支这一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后继有人了。 “姑娘,咱们去哪儿?”浅春问道。 覃晴悠悠道:“还能哪儿,去四哥哥那儿瞧瞧。” 浅春道:“四少爷今儿早晨就出去了,说是会友,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宅院变小了,消息便传得灵通,一举一动各处尽知。 覃晴闻言,顿了顿,道:“那行,备车,咱们去二姐姐那儿。” “是。” ………… 车轮慢慢,覃晴闲闲地靠在车里头,手上把玩着一把新打的长命锁,那是她得知覃韵怀孕的时候便派人去打的,只是至今都没有机会亲手交给覃韵,也不知她的外甥如今在覃韵的肚子里头什么样儿了。 车上缓缓的颠簸,覃晴靠在大引枕上头托着脑袋,便觉着有些昏昏沉沉,或许是早晨吃多了的关系,连着肚子也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覃晴放软了身子半躺在了引枕上头,道:“快到了没有?” “大约快了吧。”浅春闻言,便掀了车帘往前头看去,却是眉心一皱,“咦,怎么走到巷子里头来了?” “嗯?” 话音方落,马车便停了下来,覃晴支起了身子往外一瞧,只见对面的巷子中还停着一辆马车,帘子一掀便走下了一个人来。 “下车。”浅秋抓住了浅春浅夏的手,便连拉带拖地迅速将车内多余的人给清了空,简单行了一礼,拉着浅春浅夏便上了另一辆马车。 “王爷。”覃晴靠回引枕上头,“你怎么来了。” 言朔进到车内坐下,道:“自是来看你的,怎么样,分了府的感觉可好?” 马车立即便缓缓驶动了起来,覃晴抬头看向言朔,只见他的眼中布着红血丝,眉宇间显露的是不加掩饰的倦色。 “奉了圣上的御旨分的府,我自是极好的,就是不知王爷了,瞧着是一夜没睡的模样,怎的不回王府中去好好歇息?” 言朔的唇角勾了勾,“回王府中去,不过是本王一个人待着,不如来寻你一道,都是歇息,本王自是愿意同你歇在一起。” 这话中有歧义,什么叫同她歇在一起?她才不要同他一起歇息。 自相处以来,言朔也时常在话语上占尽她的便宜,每次覃晴难免要同他争辩几句,可这会儿看着言朔面上的倦色,便也算了。 “王爷用了早膳没有?车上备了点心。” 虽不知言朔昨儿个到底干嘛去了,覃晴仍是问了一句。 言朔轻笑,“你不提都忘了,叫你一说,本王倒是才觉着饿了。” 覃晴伸手开了车上的小柜子,“叫王爷饿肚子,那王爷身边的人可真得罚了,王爷身边也该找个人提醒王爷饮食起居了。” 言朔自己伸手取了糕点出来,道:“是了,本王身边从来都缺个能知冷知热的,这不便就等着你进门了么。” 覃晴的面上一红,“难道偌大的王府还没人提醒王爷吃饭么,那云销日日跟在王爷身边,叫他照顾王爷的饮食起居是最方便不过的。” 言朔看着覃晴,悠悠道:“王府里的人是多,可难道你要本王在你之前先找个女人,还是男人?” 这是什么混话,找个女人,还男人? 覃晴撇过头去不再看言朔,“王爷自己吃吧。” 言朔慢条斯理地吞了一块糕点入腹,看着覃晴愠怒的模样,调笑道:“瞧你这般醋坛子的模样,本王可是不敢找别人的,免得你一生气,我那王府里的味道都变了。” 呸!真是没一句好话的,覃晴冷哼了一声,白眼都没翻言朔一个。 马车缓缓驶出了城去,言朔安静吃着糕点,再没故意逗弄覃晴,直到马车停下来,言朔简单收拾了车中的杯盘进柜子里头,掀了帘子下了车,再扶了覃晴下车。 “咱们去哪儿?”覃晴问道。 马车外边,云销早已牵着马等候,言朔接了缰绳过来,先将覃晴抱上马背再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道:“山上。” ☆、第95章 ; 不似上一回顶着寒气上山,四月里的天气暖融,迎面吹在面上的风也是和煦的,山崖上的枯树抽芽,遮下一片小小的树荫。 言朔将马停了放在一边吃草,揽着覃晴便径直到了那树下坐了,拉着覃晴往后一靠,把人抱在怀里便阖上了眼睛。 这还真是拉着她来睡觉的?覃晴被言朔压在胸膛前头,微微抬起头,偷眼去看言朔,却也不敢多动,仍由言朔抱着自己小憩。 山顶的凉风轻柔,覃晴睁着眼睛待了一会儿,只觉着身上也涌上来一阵慵懒的倦意,索性便反手抱住了言朔的身子,闭上了眼睛。 阳光轻薄,阵阵的春风轻柔,带着树影缓缓摇晃,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没多久,言朔的手掌轻轻抚上了覃晴的脸颊。 “阿晴,本王昨日在兵部待了一日一夜。” “嗯。”覃晴的脸颊紧贴着言朔的胸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言朔的指尖在覃晴的面颊下颌上流连来去,继续道:“你有听说过去年年关时的那件军饷贪墨大案吗?正好有你父亲经手。” “嗯。”覃晴闭着眼睛懒怠睁开,又是淡淡应了一声。 去岁年末那件贪墨的大案子牵连甚广,流的血都能将护城河填满,便是他们二房正暗中闹着分家同大房老太君势同水火,她也依旧是有耳闻的。 言朔的眸光悠远,抬眼看着远处的天际,缓缓道:“这件案子牵扯太广,兵部官员被清洗,边关的守将也大半被撤换,但边关形势向来不稳,契丹人虎视眈眈,如今朝廷急需调派新的守将过去,除了从北方其余城池调拨大将,父皇还点英武伯父子前去,可这些都还不够。” “哦。”覃晴又应了一声,朝堂政事她一知半解,军政更是上一窍不通,言朔说的调派边关驻将的事情她并不甚明白。 “边关戍防关乎国家命脉,有了上回地方大员盘剥军饷,戍边大将狼狈为奸的前车之鉴,朝廷希望能有一位皇子代帝驻守边疆,以行监军之职。” 派皇子驻守边疆?覃晴的身子倏然僵硬。 言朔的手臂紧紧环着覃晴娇软的身子,低下头来看这覃晴的额头,“阿晴,我要去边关了。” 言朔的嗓音很轻,仿若是一声叹息,覃晴抱着言朔的身子睁开眼来,迟迟没有开口。 言朔一直都是以书画诗词见长于天下,玉树临风儒雅温文少了一分在战场上拼杀的霸气,是以在军政上很难信服于人,可若是能戍守边疆,与军中滚打厮混一回,沾染上一些军功那便能大不相同。 北方边关有契丹人虎视眈眈,危机四伏,却也含着更多的机会。 他是皇子,又是御派的驻守监军,虽然兵权落不到他的手里,可一旦边关异动赢个大小仗,报上去的军功薄上便能有他的一笔,若是能有旁的作为,更是锦上添花,他日回朝,便能有军功傍身,于驻守期间又能在军中立威。 撇去边关苦寒危机重重,这便是一桩一本万利的绝好差事,以言朔的经营本事,想是回朝之时便是脱胎换骨。 “王爷要去多久。”覃晴问道。 言朔的眸光黯黯,“少则大半年,多则几年,全看形势变幻,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69节 那是多少年呢?覃晴的手缓缓攥紧了言朔的衣衫,“王爷会忘了我吗?” 不管前世今生,从她认识他这个人起,他们之间的分别至多不会超过几个月,真正的分别更是从来没有。 覃晴不知道,在不知多久的分别之中,言朔会不会忘了她,被边关的风沙磨淡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在心中只有她一个人。 “我,忘不了。” 不是不会忘,是忘不了,若是能够忘却,他便不会从上一世再追到这一世。 “王爷什么时候走?” “边关戍守之事等不得,圣旨已经下来了,最快,七日之后。” 七日,这么快。 覃晴眸光一颤,手心紧握,简直要把言朔的衣裳揪出一个口子,默然良久。 “王爷,我舍不得你。”覃晴终于说出口。 这是他的前程,是他的宿命,是他的抱负,她拦不了,也不能拦。 她想不顾一切地跟他一起走,可是不可以,她很想他不走,她很舍不得他。 边关茫茫,关山千重,她是真的舍不得。 本王也舍不得!言朔的眸光波澜,将下颌抵在了覃晴的头顶,双唇轻轻吻着覃晴的发间,若是她能够再大一点,若是他能够娶她为妻,他一定将她一起带走,觉不单留她一个,可是不行……边关艰苦,戍边风霜,便是她已是他的王妃,他也不能带她走的。 “阿晴,等我,等我回来娶你为妻。” 路是他选的,分别在即,承诺什么都是空话,可他唯一能够说的,也只是这一句话。 所幸,她也还没有及笄。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王爷,记得要写信给我。” 哭着诉衷情未免矫情,形势已定也不可更改,心中离愁千言万语,却终是说不出口。 一时两两无言,言朔抱着覃晴,低头埋在覃晴的发顶。 “王爷走的时候要来找我。”覃晴低声道。 “嗯。”言朔点了点头,“我会在京中留下人手,浅秋会照看你周全。” 覃晴又窝在言朔的怀里许久,恨不能就这般抓着他到出京戍边之前,但总归是不能的,皇子出京戍边,要做的准备不知多少,上辈子言朔再厉害,也从没去过边关,以言朔的谨慎周全,想必府中的谋士已经聚了一堂,他回府之后怕是又是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 她知道得太清楚,反而没了任性的底气。 “王爷,我饿了,咱们回城里吃饭吧。”覃晴道。 “好。”言朔闻言,松开覃晴,便扶着站了起来,“你想吃什么,立即叫人去做。” “随意吃一顿便饭就是。”覃晴拉着言朔一道向马边走去,“我还想去二姐姐那儿呢,对了,王爷这回远赴边关,二姐夫是否要跟随?” 二姐夫,沈厉?言朔听着这一声依旧极是别扭,伸手便要将覃晴先托上马去,眸光却是定在了覃晴裙上的一抹鲜红上,“他……” 言朔的眸光倏地一滞,眸底光芒猛地翻腾了一下,转了话锋,“阿晴今日可是觉着身上乏累,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嗯,”覃晴一愣,“王爷怎么知道?” 话音方落下,言朔托着她的手上便猛地一松将覃晴放下了地来。 “王爷……” “阿晴!”言朔将覃晴拥进怀里,唇角止不住地往上勾去,神采飞扬。 “我的阿晴是大姑娘了!” “嗯?”覃晴听得懵懂。 “我的阿晴是大姑娘了。”言朔低下头,贴着覃晴的耳边道:“能嫁人生小子了。” 生…… 覃晴的眼睛蓦地瞪大,然后迅速涨红了脸,拍打着言朔,“王爷快放开我送我回去!” 真是,小姑娘的日子过久了,竟然连女人每个月的这一茬也忘了,还当着言朔的面,真真是丢死人了。 言朔将覃晴从怀里拉出来,重重地在覃晴的红唇上嘬了一口,“在我面前还羞什么,你的什么我不知道?倒也是我疏忽了。” “王爷快送我回去!”从早上到现在,又是雪青色的淡色裙子,覃晴真是不想去看裙子后面是怎样一片光景,只想赶快回家去。 言朔只是看着覃晴笑,“临走之前能亲眼瞧着阿晴变成大姑娘,本王也是无憾了,这可真谓是阿晴送本王的开门红了。” “王爷!”覃晴的脸上更红,简直就要恼了,“还不赶快送我回去!” “好了好了,本王这就送你回去。”说着,便同覃晴一道上了马了,往山下而去。 春风迎面呼啸,却是吹不散言朔唇边的笑意,紧紧环住了身前的佳人……如今,真的已经长成了佳人。 …… 四月下旬,院中荼蘼除开,皇帝戍边的谕旨传下,英武伯府整装待发,覃子懿的院中难免离愁满溢,却正是这时,江南一地运漕银的船忽然在同别的船撞沉了,官府一查之下竟是查出了一桩极大的私盐案子,抓了一串掌管运河的漕运官来,再往上,不仅事关京中高官,更是牵扯进了皇室宗亲,登时整个案子便又变了味儿,不仅宗人府介入,其余官更是要三司会审。 可大理寺卿却正好同犯官带着姻亲关系,叫御史先上了折子弹劾地贬官三级,皇帝谕旨要换人替补,可三司会审本就聚齐了三法司的堂官,新任大理寺少卿又是从外放的官里提拔上来的不通京城形势,临时到哪里去寻精于刑狱之事,又够品级资历之人? 正是焦头烂额之时,便有刑部尚书提起守制丁忧在家的覃沛。 事态紧急案情重大,几经权衡之下,一日夜里,从宫中传出口谕到了内阁,翰林院连夜拟旨上承内阁审阅,加盖玉玺,起复的圣旨便到了覃府加封覃沛为大理寺卿,是为夺情。 紧接着没几日,英武伯父子按旨出京戍边,夹在浩荡队伍里头的,不仅有本就在军中领过职军功在身的陶惠然,还有覃子懿。 既然覃沛被夺情起复了,那覃子懿这个没有官职军籍的孙辈随军出京便也没有了什么。 四月月底,裕王言朔奉旨戍边代帝监军,临行前的一夜,裕王辞别了皇帝,早早便回了府中歇息。 是夜,夜深人静,一双修长的手推开映着烛火昏暗颜色的屋门,低声道: “阿晴。” ☆、第96章 , 烛火暗暗,整间屋子只余下了一盏烛火笼着灯罩立在八仙桌上,已是深夜时分,府中烛火俱寂。 光线昏暗处,西边墙边的小榻上,覃晴一身藕色的寝衣抱着膝蜷缩在榻上。 屋中的丫鬟早已歇下去了,连着陪夜的丫鬟也一道叫她赶了出去,夜凉如水,从洗漱完毕到将人都支开,覃晴蜷缩着身子,指尖微凉,轻轻摩挲着手中墨玉令上的纹路,微弱的烛火映在她清亮的眸子中。 言朔。 言朔…… 覃晴蜷紧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墨玉令,听着隐隐的打更声从外边传进来,双眉揪起,将头埋进了膝盖间。 屋中寂寂,微凉的夜风从耳边一阵而过,拂起了几缕发丝,有轻微的声响在门边响起。 “阿晴。” 仿若是一道雷电划过心中,覃晴的身子轻轻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门边的位置,一动不动。 言朔的唇边勾着浅柔的弧度,反手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走至榻边,侧身在榻边坐下。 “夜深了,还在等我?” 覃晴看着身前清俊浅笑的面容,忽然猛地扑了上去双臂勾住了言朔的脖子,将自己塞进言朔的怀里。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覃晴将脸抵在言朔的胸膛,闷声道。 从得知准确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从早上到晚上,她一直都在等着,等着言朔接她出去,等着言朔来找她。 “对不起。”言朔伸手揽在覃晴的腰上背上,眉宇间凝起一层不忍与心疼,“朝中的事情太多,也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我……阿晴,对不起。” “没有。”覃晴在言朔的怀中摇着头,脑袋从言朔的胸膛上爬到了言朔的肩窝上,更紧地抱住了言朔的身子,“我只要你来。” “呵。”言朔轻轻一笑,仍由覃晴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低声在她的耳边道:“我倒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阿晴是这般黏人的。” “黏得我……”言朔垂下头在覃晴的耳边低低一笑,抱紧了怀中娇软的身躯,“黏得我都要迈不动道了。” 覃晴却是不曾脸红,依旧紧紧抱着言朔,道:“我若真是黏你,必定随你去边关。” 言朔笑道:“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你去边关吹风。” 覃晴一下从言朔的脖颈里头抬起头来,看着言朔道:“那难道你就舍得离开我吗?” 烛火微薄,可仍是映出了覃晴眼眶之中的点点莹润,言朔的眸光微黯,指尖轻捏过覃晴的脸颊,“更是舍不得。” 言朔的嗓音低沉,缓缓闭上眼在覃晴的红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又是一吻,再向上,落在了覃晴的眼角上。 如若可以,他想打造一座可以移动的金屋,将覃晴藏在里面,然后随身携带。 烛火微微跳跃,灯花轻轻地爆了一声,落在覃晴和言朔面上的微光晃动。 言朔的额头轻轻抵着覃晴的额头,这一瞬静谧无言,谁都不想动弹。 “我有东西要给王爷。”覃晴睁开了眼眸,道。 “嗯?”言朔亦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覃晴。 覃晴从言朔的怀里头爬到榻上,伸手从大引枕下头摸出一个带着穗子的东西捏在手里,然后转过身摊出手空来,道:“上次王爷□□儿捡的那个荷包呢?” “什么?”言朔懵然道。 “给我。”覃晴道。 “不给你。” “给我。”覃晴伸手就去探言朔的腰间,手指伸进他的腰封里头摸了一圈,又要伸手往胸口探。 言朔一把抓住覃晴的小手,答道:“东西在府里呢,不能给你。” 在府里。覃晴的神色微顿,然后咬住了嘴唇垂下眸。 她还以为…… “好了,”言朔看着覃晴面上毫不掩饰的失落,从怀中摸出一青莲色的荷包在覃晴面前摊开,“在这儿呢。” 覃晴瞧着,眼睛倏地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可是不能给你。”言朔早猜到覃晴的念头似的,缩手就又藏了回去,“这是第一个,再丑也得收着。” 原来你心中也嫌弃它丑!覃晴对着言朔的脸上立即便没了好脸色。 言朔将荷包藏好,调侃道:“我也是实话实说,是有点丑是吧。” 第70节 “那你就还给我!”覃晴扑上去,伸手就要往言朔的空口钻。 言朔一手一个擒住覃晴的双手手腕,捏住了其中一只拉到身前,笑道:“可是我知道,今儿个就能得一个好的了,是不是?” “不是,不给你!”覃晴犟嘴反驳,可手掌却是在言朔的轻掰下顺从展开了,一只天青色蜀锦缎面绣并蒂双莲的荷包来。 “原本想做香囊的……”覃晴的看着手中的荷包眸光微垂,只是她着实是蠢,荷包都只能做那种样式最简单的,虽说都差不多,可再做一个样式最简单的香囊出来,只能将她的蠢暴露得更深一些,是以只好做了荷包,只不过是封了口的。 “这里头是我从鼎云寺求来的平安符,边关凶险,王爷要小心,切莫……”切莫受了伤。 言朔伸手接过,将荷包在手中前后左右翻看而过,“手艺果然有长进。” 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馨香萦绕,那荷包上的结子和穗子是浸过香料的。 “谢谢你,阿晴。” 从小失去母妃,与勾心斗角权谋中长大,他身边的谋士有很多,属下同盟也有很多,成日都是阴谋与杀戮,戍边一事所有人最关心的都是他能借此机会获得多少利益,得到什么样的权势,却从来不曾有人真真切切地挂念着他的安危,担忧着他是否会受伤。 言朔捏着手中的荷包,倏然伸手将覃晴抱起,往拔步床走去。 “你做什么?” 床铺只见总是让人觉得莫名暧昧,在贵妃榻上搂搂抱抱也就罢了,倏然间往床上去,覃晴的心中倏地就有些紧张。 言朔俯身将覃晴放进床里头的位置,道:“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夜深了,自然是陪你睡觉了。” 什……什么叫陪你睡觉? 覃晴的面上倏地就飞起了一抹红,往床里头挪着身子,却是不想正好空出了更大的一片区域,叫言朔一翻身就躺了上来,伸手拉过了被子将俩人盖了个严实,再一伸手,便将暗暗躲远了的覃晴一把捞了回来。 “睡吧。” 覃晴叫言朔抱着,紧绷着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她是知道言朔的,每回一到床铺之间就仿佛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补药一般,上一世她躺在言朔身边的时候就不敢随意动弹,一则本来就怕死了他,二则,就怕碰着了他弄得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不得安宁。 手臂上触及的娇躯僵硬,言朔阖着眸子却也能猜到覃晴的面上是何种表情,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要走了,就是想抱着你睡一觉。” 覃晴闻言,眸光微颤,言朔虽然从来不克制,对她又亲又抱,情到深处甚至还会扯她的衣服,可是每每总能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悬崖勒马,从不真越雷池一步。 倒是发乎情止于礼,言朔虽然已经够不太上了,可…… 覃晴缓缓放软了身子闭上眼睛,唇角一点点扬起,是她小人之心了。 日头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昨夜半夜三更还不睡的后果便是日上三竿还难起。 覃晴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往旁边摸去,却是空荡荡一片。 他走了。 覃晴蜷起了身子,摸向昨夜言朔躺过的地方。 离愁最是黯然,何况归期尤未可知。 混蛋言朔,走了都不叫她一声,再给她看一眼也好啊。 “姑娘。”外头的丫鬟听到床铺里的动静,便上来勾起了床上的纱帐,准备伺候洗漱。 覃晴坐起身来,看向端着水盆的浅秋,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浅秋道:“回姑娘的话,王爷卯时回府,卯时三刻出的城,这会儿应已有了几个时辰了。” 覃晴的神色黯淡,“叫人备车,用完膳我去二姐姐那儿。” “是。” ………… 言朔走了,却没有带走沈厉,可沈厉到底是言朔的得力干将,言朔又有恩于沈厉,沈厉岂会弃言朔于不顾而龟缩京城?定是要跟随的。 但覃韵又身怀六甲,是以言朔容沈厉在覃韵在生产之后再做决定,若是沈厉执着,便来;若是沈厉难舍娇妻幼子,便留在京中,为言朔经营京中势力。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至初冬,覃韵十月怀胎一朝临盆为沈厉诞下一女,取名沈婉,孩子满月之前,沈厉便往边关去了信,待覃韵一出了月子,只过了没几日便启程赴了边关而去,却是不想,在沈厉走后没两个月,覃韵竟再次被诊出了身孕,是沈厉在赴边关之前留下的。 覃晴大喜,成日便往覃韵处去,甚至几月几月地直接住在沈府,一来帮着照顾覃韵方出世的女儿,二来,则陪着再次怀有身孕的覃韵。 一月一月,冬去春来,瞧着婉姐儿长大,再瞧着覃韵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再次临盆为沈厉生下了一个儿子,再等孩子满月越长越大,这般过的时间到也还算快,转眼,便是到了覃晴自己及笄的日子。 ☆、第97章 元月十八,年节方过的余热微退,覃晴年满十五,择吉时,请长辈,及笄礼成。 是夜,覃晴洗漱完毕,屏退屋中丫鬟,坐在妆奁之前久久不肯就寝,直至三更鼓过,方才自己熄了灯,辗转反侧,第二日晨起之时,便顶了一张憔悴面色。 “姑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浅春浅夏服侍凄清起身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 “没事,只是睡不好罢了。”覃晴一面说着,一面偷眼瞥了一眼一旁的浅秋。 浅夏担忧道:“姑娘已是有好几日说谁不好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开一副安神药?” “不用。”覃晴的眸光黯了黯,“过几日就好了。” “那姑娘今日还要不要去沈府?”浅春问道。 “不去。”覃晴的心中低落,冲口就给了一句,可一想到沈府那两个小娃娃,便又忍不住,“去吧,闲着也是闲着。”与其留在屋里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如去沈府消磨了时光。 说着,便起了身,叫人备车去了沈府。 冷风瑟瑟,沈府庭院中的红梅已是凋零垂丧,覃晴进了屋子,迎面便见已蹒跚学步了许久,已是有些模样的婉姐儿颤颤巍巍地扑了上来。nuom “婉姐儿!”覃晴一把接住了婉姐儿抱起来,在她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就是吧唧一口,“想不想你姨母啊?” “唔……”婉姐儿才能说几个字,见覃晴说话,便直冲着覃晴笑,伸手抓住了覃晴的头发。 屋中的地龙烧得很暖,覃韵坐在摇篮边守着,笑道:“这昨日才见过,哪能这么快就想了?” “二姐姐这可是嫌弃咱们见得太多了?”覃晴扭过头侃了一句,却见着覃韵的手搭在摇篮上,立即放低了声音,“念哥儿还睡着?” 因着沈厉尚未归家,是以覃韵便给儿子起了一个小名先叫着,大名要等沈厉回来才能起。 覃韵看了一眼摇篮里头,面上的笑意温柔,“也是该醒的时辰了,没事儿。” “我看看。” 覃晴将婉姐儿放下,拉着婉姐儿的小手往摇篮边走去,只瞧着里头躺了一个更小的娃娃,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正睡的香。 这婉姐儿已是有些长开,眉眼间与覃韵相似,可性子却是有些好动,一旦闹腾起来拉都拉不住,倒是想不到沈厉和覃韵这般性子的人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倒是念哥儿,气质文静淡然有些同覃韵相似,但一睁眼,那就活脱脱是沈厉的种。 摇篮中的娃娃仍睡的安稳,覃晴瞧着那胖嘟嘟的小脸,手上一个发痒,伸出手指在那小脸上戳了戳。 真软呐。覃晴笑了笑,真想一把捏下去…… “唔唔……”一旁的婉姐儿见着覃晴对着摇篮里头笑得开心,尚是懵懂的小丫头也隐约记得里头躺的是弟弟,便也想学着覃晴往里头看,可身量又不够摇篮的高,于是一抬手就够上了摇篮的边,带着整个人的身子往下一压…… “哎呀!”一旁的覃韵和覃晴都吓了一跳,忙扶住了摇篮。 覃韵一把捞起婉姐儿,柔声道:“婉姐儿,这个不能这么拉,念哥儿会摔下来的。” “呀呀……”婉姐儿看着娘亲的脸笑着给了两句,不知是懂了没懂。 覃韵无奈又宠溺地点了点婉姐儿的小鼻子,“明镜,带念姐儿玩儿吧。” “是。”明镜过来,抱了婉姐儿就往一旁的小床去,拿着拨浪鼓小木偶逗弄着。 覃晴捏了捏摇篮中念哥儿的肉呼呼的小手,试探着道:“念哥儿有半岁大了吧,姐夫最近可有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 言朔也的确有常与她通信,开始的几个月还长些,可后来便忽长忽短,送来信的时间也不稳定了,年关前一个月送来的那封信上更是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可送来的那么多封信,却从来没有提过归期。 她也托浅秋给言朔递去过信,俱是嘘寒问暖,倾诉相思之情,却也从来不敢问言朔归期,怕他觉着她不懂事,这及笄前夕送去的信中更是不敢提,甚至连及笄两个字也不敢了,怕叫言朔觉着她恨嫁,平白取笑了去。 “有是有,前些日子送来的,却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呢。”覃韵笑了笑,“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平日里话就少,信里头的话就更少了,说来说去就几个字,叫我别担心呢。” 这倒是和言朔最近的几封信相似,覃晴暗自腹诽,莫非是叫沈厉传染了? 而且,连沈厉那个木疙瘩都在前几日往回送了信,怎么言朔没有?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及笄了?还是根本早就忘了? 总归不会是被别的女人勾了去吧! 覃晴的面色不由得就拉了下来,更不能立即将浅秋召到面前问清楚,那个言朔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可是及笄了,前些日子就有人上门来打探说项的,想必往后更是烦人,再者她一及笄,便是没有人上门,温氏和覃沛也肯定会为她张罗亲事。 她拒的了一门亲事,拒的了两门三门四门亲事,难道叫她一直这般毫无根据地拒下去,怕是京中立即便能传出她覃晴性子刁钻古怪眼高于顶刻意刁难的传言来,倒时候温氏为了家声,她不嫁也得嫁了。 她当初,就该死缠烂打地挽留住言朔的! “六儿,怎么了?”覃韵看着覃晴瞬间就冷到要发黑的面色,不由问道。 “没事。”覃晴撇过头,低声道。 覃韵看着,虽说是不确定,可自上回裕王自覃晴走后,忽然大喇喇从他们家后院里头出来,她也是隐约能猜到或许裕王与覃晴有一些什么,这覃晴这般殷情打探戍边将领的归期,怕是与有些人不无关系。 覃韵暗自思忖了一下,却没有多问,只听耳边一阵啼哭声,是念哥儿醒了。 覃晴也是叫念哥儿的哭声拉回了思绪,念哥儿醒了,而且尿了,覃韵将念哥儿从摇篮中抱起,屋中不由得便是一阵忙乱,又要换尿布擦身,又得哄了孩子开心,再要喂奶。 覃晴帮不上忙,只得和婉姐儿在一起玩儿,这般混了大半日,便回了府中去。 日升月落,日夜更替,覃晴嘴上不说,却是日日等着言朔的书信与归期,等到的却还只是“平安勿念”这四个字,等不到归期,却是等来了宫中的谕旨。 三月春猎,百官随行伴驾,以覃沛的品级,自然是可随行带家眷的,可宫中的覃妃却是又同皇帝钦点了她的名字。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旌旗猎猎,号角声声,皇家围场戒备森严,碧色的草地上面,支起了一顶顶帐篷。 覃沛的品级甚高,这几年来在刑狱一事上颇得皇帝倚重,是以覃晴被分了一顶小小的帐篷支在温氏覃沛的帐篷旁边。 “姑娘,夫人请您收拾好了,同她一道去安定侯府那边的帐篷呢。”浅春端着茶水进来,道。 “不去。”覃晴懒懒地坐在桌边,一口回绝道,“我累了,让娘自己一个人去。” 温氏往安定侯府那边去还能做什么,怕是同一群贵妇家长理短去的。 不同与温氏爱热闹的性子,自从宁国公府分家以来,又碰上要三年服丧的事情,覃晴顺手便断了与那些贵女的联系,再没往京中那些大宴小宴里去过,只自己过得清净自在,可是再懒怠重新去应付那些个。 “可是好大的口气。” 覃晴的话音才落下,帐篷得了帘子便叫掀了起来,是温氏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娘。”覃晴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温氏缓步进来,悠悠道:“咱们六姑娘这是又闹什么,难道连舅舅姨妈都不肯去见了吗?” “娘,你要去自己去就是,何必带上我。” 温氏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这回出去特意带上她,估计还存了其他的心思。 第71节 “就算你不去见舅舅姨母,也该去外面走走,见见旁的人,你都几年没往外头去了,就知道往沈府去,如今都及笄了,也该去见见旁人,找几个同龄的姊妹。”温氏劝得苦口婆心。 果真是起了带她出去招摇的意思,却也不想想这回春猎来的王孙公子里头夹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人,万一不小心沾染了一个,岂非是触光了霉头! 覃晴淡着脸,一盆冷水就给温氏浇下去,“不去,我也没什么昔日的姊妹好叙旧的,也不想往不认识的人里头逢场作戏,娘你就自己去吧,我在这儿待着就挺好。” “你个倔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温氏叫覃晴一刺激,脸色也就变了,“我叫你出去别闷着,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何时竟学得这般任性耍小性子,将来嫁去了婆家可怎么办!” “嗯。”覃晴垂着脑袋,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她从小就有小性子又任性,哪家姑娘都一样,这会儿说她也已经晚了。 “你!”温氏简直恨铁不成钢,最后瞪了覃晴一眼,拂袖走了。 “娘慢走。”覃晴对着温氏的背影行了一礼。 推诿了温氏,又是第一日到围场,覃晴便真在帐中歇了一天没踏出半步,可等第二日众人都差不多休整完毕的时候,便没那般清闲了。 ☆、第98章 , 奉覃妃娘娘之意,召见覃六姑娘进帐叙话。 此次春猎覃妃覃贵嫔随行伴驾,嫔妃召见之事似乎本就可以预料,覃晴倒不至于慌乱,只是在听闻召见的旨意时难免心中一沉,然后挑了一身素净的装扮,便应召去了覃妃的帐篷。 “臣女覃晴,拜见覃妃娘娘,”覃晴抬眸飞快瞥了一眼,果然覃贵嫔也在,“贵嫔娘娘千岁。” “平身。” “谢娘娘。” 扑面暖香醉人,到底宫中权妃的下榻之帐篷,虽不至于金碧辉煌,却也是摆设富丽,覃晴垂头立在那里,脚下的地毯柔软。 覃妃一身茜色绣金线牡丹的衣衫耀眼夺目,单手雍容地支在小几上,瞧着下边站的覃晴,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这自上一回在宫中一见,这一晃眼竟过去了这么多年,看着可是长高了不少。” 覃晴依言抬头,未施粉黛的面上缺了一种适龄待嫁姑娘的娇媚俏丽,却是多了一分清水出芙蓉的清秀之美。 果然是宁国公府出来的姑娘。 覃妃抹得鲜红的艳丽朱唇高高扬起,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道:“果然是愈发出落地漂亮了,这上一回见你才十二,这几年过去,该是及笄了吧,几时行及笄礼?” 覃晴垂眸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前两个月已是行过及笄礼了。” 覃晴的话音为落下,覃妃的声音已是接了上来,“那就是大姑娘了,该许人家了,你爹娘可有替你订下亲事没有?” 覃晴不急不缓道:“回娘娘的话,爹娘说我的年纪还小,想多留我几年,不着急许人家,臣女也想再在爹娘跟前尽孝,况且……” “小什么,可是不小了。”一口截断覃晴话的是做在一旁的覃贵嫔,唇角不轻不重地勾着一点弧度,眸底却是没有一点暖意,“本宫如你一般大的时候,已是定了进宫的名分,覃妃娘娘更是已经进宫伴驾,你这般年岁,可是不小了。” 所以这会儿你是要把怨气撒在我身上吗?覃晴的心中冷笑,却是没有言语,比起三年之前,这覃贵嫔心中的怨怼之意看来是只深不浅,连婉转迂回都不会了。 覃妃闻言,不轻不重地转眸往覃贵嫔处瞥了一眼,继续笑着同覃晴道:“出落地这般漂亮的女儿,你爹娘想多留你几年也是人之常情,若本宫有你这般的女儿,定也是舍不得将你嫁出去。” “只是,”覃妃的话锋一转,“这正是最好的年纪,一个女子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回,你爹娘这般想,未免耽搁了你……” 覃妃的尾音缓缓,带着一种意味深长。 覃晴的嗓音不卑不亢,直接便回了道:“爹娘养育臣女多年,如今哥哥又戍边未回,臣女理当在爹娘跟前尽孝。” “呵,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覃妃笑了,眸中却是意兴阑珊,侧身端了小几上的茶盏,淡淡道:“这虽然是围场行猎之处,却也有不少好的景致,正是春日草长莺飞的时候,六儿又第一回来围场,有空不若到处去转转看看。” 覃晴站着,点了一下头。 “好了,本宫还要为皇上准备做核桃芝麻羹的核桃仁,你便先回去吧。” “是,臣女告退。” 覃晴行了一礼,恭敬退出了帐篷,迎面的冷风寒冷,却是莫名地沁人心脾。 “姑娘。”候在门口的浅秋迎了上来。 “走吧。” 今日这一回召见不过是第一回的简单试探罢了,这日后恐怕再难太平。 覃晴深吸了一口冷气,任浅秋替她系好披风,便往回走去,可是才走了没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 “六姑娘留步。” 覃晴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身后的覃妃的大帐前站着一杏红色宫装的女子,覃贵嫔竟也是跟了出来。 “贵嫔娘娘。”覃晴福身行了一礼。 覃贵嫔缓步走上前来,姣好艳丽的面容上唇角弧度浅薄,“六妹妹,本宫在帐子里头待地也有些闷了,六妹妹不若同本宫一道在外面走走,踏踏青散散步?” 踏青?散步?覃晴的心中微凝,却是不能拒绝,“谨遵娘娘懿旨。” 覃贵嫔的唇角勾了勾,“那走吧。” 阳光淡淡,照在身上轻轻柔柔的暖,有风吹过,远处的林场的树木左右摇曳。 覃贵嫔双手随意交握在腹前,迎面任由风拂过耳畔的发丝,一步一步,端庄淑丽,却是透着隐约难察的落魄之意,淡淡道:“六妹妹这些年是出落地愈□□亮了,倒是天生丽质,虽是不施粉黛,可咱们府中的姐妹包括本宫,都是不如妹妹的。” 覃晴跟在覃贵嫔的身旁,一身半旧的青碧色上袄配着素白色的马面裙,素面朝天清汤挂面,端的是一身的寡淡滋味,跟在一身璀璨简直富丽堂皇的覃贵嫔身边,远远瞧着,竟是连粗使的宫婢都不如。 “贵嫔娘娘过誉了,娘娘乃绝世美玉芳华绝代,臣女不过寻常之器,中人之姿罢了。” “呵。”覃贵嫔笑了一声,笑声凉凉,“自小六妹妹便是府中模样最好的姑娘,六妹妹自称中人之姿,可是在说本宫连寻常姿色都不如?” 覃晴连忙请罪,“臣女不敢。” 覃贵嫔唇角冷冷勾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本宫瞧着六妹妹的眉宇间比当年更多了一丝别样气质,想来六妹妹自离了宁国公府的这几年过的甚好。” 终于来了。 覃晴的心中微微一沉,恭敬道:“托覃妃娘娘和贵嫔娘娘的洪福。” 除了言朔不在,这几年她自然是过得极自在的,可宁国公府和宫里却是相反的光景,老太爷归天,丁忧守制,不仅朝中的势力大减,连着宫中,因着带丧的这一层关系,皇帝难免疏远覃妃与覃贵嫔,如此一来,便给了旁人可趁之机,这大小覃妃在宫中难免要受冷遇,形势艰难。 唯一算是一件好事的,怕便是覃沛提早起复升迁一事,可覃沛却奉旨分家出去了,算不得宁国公府的人,于朝中后宫也难有帮衬。 “洪福?”覃贵嫔又是轻轻冷笑一声,“怕是本宫要托你们的洪福才对吧。” 覃晴立即上前一步,请罪道:“贵嫔娘娘言重,臣女不敢!” 韩氏被褫夺诰命责令遁入空门,或许对于覃妃来说不痛不痒,可与覃贵嫔却到底是切肤之痛,生母出了那般事情,岂非笑柄,也给了旁人诟病她的理由。 而韩氏一事,到底是因为他们二房,归根究底,当初还能上朝的宁国公府人只有覃沛一个,若是覃沛当初肯在朝堂上为韩氏求情,说上几句好话,或许便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后来覃依覃瑜一事一出,二房分家,又是给宁国公府沉重一击,让宫中的境况更是雪上加霜…… 覃晴在前请罪,覃贵嫔却是看都未看一眼,直接便略过了往前去,覃晴无法,只好继续跟上。 冷风拂面,覃贵嫔也不再言语,只是往前走去,直到迎面遇上一个身着蟒袍,眉目俊朗的青年。 “贵嫔娘娘。” 那青年皇子的手上牵着一匹马,迎面撞上覃贵嫔一行人,喊了一声点了下头,算是见礼。 覃贵嫔的笑容娇丽,却又不失端庄,喊了一声“晋王殿下。”然后转过头去对着一旁的覃晴道: “六儿,这是晋王殿下,还不赶快行礼。” 晋王殿下?七皇子言哲? 覃晴的心中动了一下,恭敬地垂着脑袋行礼,“臣女参见晋王殿下千岁。” 有覃贵嫔盛装艳丽在前,覃晴的衣着打扮着实太过不起眼,言哲本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却是听覃贵嫔特意提起,不由便看向覃晴的方向,眸光不禁一波。 眼前的少女虽衣着素净不施粉黛,却是五官精致容貌妍美,垂眉敛目间又自有一种目下无尘的清丽,倒是钟灵毓秀清水出芙蓉,别有一种清爽滋味。 “这是……”言哲下意识问出了口。 覃贵嫔笑道:“这是本宫族里的幼妹。” 幼妹?言哲的眉心微皱了一下,便想到了昨儿个路过宁国公府帐篷时远远瞧见的那两个珠光宝气的身影,听说宁国公府待嫁的姑娘这回全到了,眼前的这个有些不太像啊。 覃贵嫔怎猜不出言哲心中所想,解释道:“这是本宫的二叔,大理寺卿的女儿。” 宁国公府分家出去的二房?言哲的心中了然,“原是覃大人府中的千金。” 言哲又看了一眼覃晴,补了一句“有礼了。” 覃晴的嗓音清淡,也不抬头,带着生硬的淡漠,“王爷身份尊贵,臣女不敢。” 言哲的唇角勾了勾,“覃大人乃国之栋梁,深得父皇器重,为百官之表率,本王也甚是仰慕。” 你仰慕爹爹,怎么不往他面前说去。 覃晴的心中冷冷,面上却是丝毫不能露,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家父为国效力,理当鞠躬尽瘁。” 覃晴的态度生硬,可如此娇美容颜在前,言哲也提不上火气来,只是未免心底有些阑珊之意,“覃姑娘说的有理,看来覃大人果真是个忠君爱国的忠臣。” 覃晴的神态冷淡却不代表覃贵嫔同样如此。 “本宫这六妹妹,自从分府出去之后,便没有外面走动了,闷在府里,这一晃就是几年,熬到如今及笄了才出来,也不怕闷坏了,这回来围场,也就本宫吩咐了,才强行带了出来呢。” 虽说覃晴的态度叫人不豫,但一想到覃晴身后的覃沛,言哲的心中便是一动,眸光转向覃晴,道:“哦?这围场周围也有不少风景秀丽之处,覃姑娘不若同覃贵嫔一同去去看看。”语毕,目光却是瞧向了覃贵嫔。 覃贵嫔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道:“可本宫还要回覃妃娘娘处帮着覃妃娘娘剥核桃,一道准备为皇上做的芝麻核桃羹,着实是抽不开身,不……” “既然如此,臣女怎敢再耽搁贵嫔娘娘,便送贵嫔娘娘回帐吧。”覃晴上前一步在覃贵嫔的身前,一口便截断了覃贵嫔的话。 覃贵嫔的眸光微动,居高临下地看着福身在自己跟前的覃晴,唇角浅勾,“六妹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才走了几步,若是这般便回去了,岂不是可惜。” 覃晴道:“回贵嫔娘娘的话,臣女的母亲尚独自在帐中,父亲曾嘱咐臣女在围场中要多陪伴母亲,臣女出来已久,按父亲的嘱咐,也该回去陪伴母亲了。” 宁国公府江河日下,已是没什么可指望的了,既是看中覃沛的身份,难道还敢违拗覃沛的意思吗? “本王也还有事,先回去了。”言哲闻言,同覃贵嫔行了一礼,又朝覃晴点了点头,牵着马便走了。 覃贵嫔转身看着言哲走远的背影,回过头来看向覃晴,朱唇扬起的弧度冷诮嘲弄,“六妹妹果然是极聪敏灵慧的人物。” 覃晴低着头,不咸不淡道:“贵嫔娘娘谬赞了。” “呵呵。”覃贵嫔凉凉轻笑了两声,便转过了身去,余下了覃晴。 “恭送贵嫔娘娘。” 香风袅袅远去,覃晴终于抬起了头来,神色一片冰冷。 “姑娘。”浅秋上前一步。 “走。” 第72节 ☆、第99章 , 水声泠泠,冷风迎面,覃晴于围场道路并不熟悉,只是凭着感觉一路横冲直撞地走,本是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去,最后是不知何时就偏离了开来,到了林场旁的一处河滩上。 大约是位置偏僻的缘故,河滩上头寂寂无人,只有面前的水流湍急冲刷而过,覃晴停在水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风吸进胸口里头,却止不住胸中的汹涌翻腾。 覃妃是想将她卖给晋王了,他们都分家出去了,她们凭什么还以为能将她当棋子随意摆弄!凭什么还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设计她!就因为她姓覃,就因为她这张脸这个身份! 覃妃试探不成,便直接将她推向了晋王,难道她们便这般急不可耐了吗!难道她们以为覃沛若是得知此事回善罢甘休?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咳!”覃晴冷笑出声,一声一声,直至气竭笑岔了气。 难道她们真的以为,只要手握住一个皇子就能保万世荣华富贵,就能与中宫东宫一争吗?牺牲一个女儿过去做筹码,晋王就会乖乖听话任由摆布吗?做梦! 言沂都能一夕变脸做得相见不识,言哲的生母尚在,便是能够成事,难道就不敢一朝翻脸不认人吗? 宁国公府每况愈下,宫中大小覃妃地位岌岌可危,在这样的时候,不想着急流勇退韬光养晦敛藏锋芒保住身家性命,还处处左右逢源心思活络攀附皇子,妄想能够有朝一日从龙有功,恢复当日老太爷之时的光辉荣耀,这要皇帝怎么看? 结党营私,勾结朋党,蛊惑皇子,挑起皇室内乱,祸及宗庙社稷,其心可诛! 这般罪名一旦坐实,倒时候判个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该是株连九族! “姑娘!”浅秋见着覃晴咳得脚步踉跄,连忙伸手去扶,“姑娘该保重身体。” 保重身体?覃晴叫浅秋扶住了手臂,抬眼瞧着她担忧的目光,便想到了那个人。 言朔,你为什么还不会来?若是你回来该多好,你说过要娶我的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回来,我便不用再管顾那些事情…… 覃晴猛地一把推开浅秋,弯腰提着气从脚下搬了一大块石头用尽全力往水里砸去,“混蛋!” 都是混蛋!既然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了! “噗通!” 石块落水,击起一阵水花,覃晴的中重呼出一口气来,正想再搬一块石头往水里扔,却是忽闻身后一声尖利的怒斥: “大胆!” 覃晴的心中不由一惊,那种尖细的嗓音,分明是宫中内侍,忙转过了身去,只见身后的石滩上正走来两人,一个是头带三山帽银灰色衣衫的内侍,另一个,则是一身牙色圆领衫的少年。 这是……覃晴的眸光飞快在那少年的一饰上扫过,牙色的圆领衫瞧着虽是普通,上头一处处排列整齐的暗纹却是用极细的金线绣的四爪蟒龙,还有那腰间的蟠龙玉佩,用的乃是明黄色的穗子。 这竟是…… “那家的女子,竟敢往河里扔石头,惊了太子殿下的鱼,该当何罪!” 内监厉声斥责的嗓音尖利,覃晴垂了头连忙行礼请罪: “臣女不知,请太子殿下恕罪!” 原来他就是言湛,那个言彤龙凤孪生的哥哥。 “胜德,何必大惊小怪。”言湛的嗓音微沉,不轻不重地睨了那内侍一眼,然后看向覃晴,道: “姑娘不必惊慌,不过是一条鱼罢了,能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呢。” 清朗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淡笑,极是悦耳,却隐隐带着丝丝虚弱的气音,透着一种羸弱的中气不足。 覃晴却是无暇理会这些,只是遵着礼制尊卑道:“太子殿下宽宏大量,臣女谢过殿下。” 言湛的唇角淡淡勾了勾,透着一种平适的淡泊,道:“你谢本宫什么?本宫又饶了你什么?” “嗯?”覃晴叫问得一怔,不由愣着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言湛。 太子殿下这话,含的是哪一番深意? 言湛却是没有去看覃晴,只是伸手往河滩边上的一处一指,道:“是那个。” 覃晴犹疑地看了一眼言湛,然后转过头循着方向看去,只见就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河滩边上,架着一柄鱼竿子,那鱼竿子做的着实简单朴实,架在本就杂草凌乱的河滩边上毫不起眼,是以方才覃晴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联想到方才内侍呵斥的话来,覃晴这才完全明白了意思,原是太子殿下架了鱼竿子想钓鱼,结果被她砸了一石头全完了。 只是鱼竿在人却不在,这般闲散模样,能掉到鱼吗? 且不管这些,覃晴垂眸敛眉,便继续请罪,“臣女眼拙,不知是太子殿下在此垂钓,误闯此地惊了太子殿下的鱼,还望太子殿下能够恕罪。” 言湛负手在后,对着河水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勾了勾唇角,悠悠道:“钓没钓着还未可知,姑娘这罪不觉着请得有些冤吗?” 说着,言湛上前几步掠过覃晴,从河滩边上拿起那鱼竿子,瞧着上边叫吃了一大半的鱼饵,道:“况且姑娘方才的情绪激动,想来也是真瞧不见这鱼竿子,本宫又不在当场,倒是不知者不怪,无心之失,本宫恕你无罪。” 这话,是瞧见她方才的模样了吗? 覃晴不禁又看了一眼言湛,容貌俊秀,肤色苍白仿若透明,大约真是因着养病常年不在宫中不问世事的缘故,这位太子的眉目之间竟透着皇家子弟鲜有的宁静澄然,举手投足间气质平和沉静,清贵有余,却是没有龙子该有的霸气威慑,仿佛一个避世幽居的隐士。 如果没记错,这个太子殿下年节前不久才从外边的山寺中回来,真正在京中扎下根来,这会儿估计还没缓过神来吧。 不过有那样一个胞妹在,缓过神也没用。 覃晴的心中唏嘘,面上却是礼节周到:“谢太子殿下。” 言湛将钓竿收起交给跟随的内侍,道:“行了,你走吧,春日野兽苏醒,这河滩边上人太少不安全,本宫也先回去了。” 覃晴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水边的风冷冷拂过覃晴的耳畔的发丝,直待言湛转身走远了,覃晴方抬起头来看过去,眸底深沉。 “姑娘,咱们回去吧。”浅秋道。 …… 是夜,一轮明月高照,照往年的例定,皇帝选了这一日晚上在围场外大摆宴席与百官同乐,覃沛身为大理寺卿自是作陪在列的,而温氏虽有诰命却品级不够,同覃晴一般留在了帐中。 夜寒如冰,覃晴留在帐中也无事可干,便早早洗漱了就歇下了,却是娇气地择床,这帐篷都是礼部的负责准备的,虽说不会太差,可按着定例分给她的也不会是最好的,哪怕被子褥子都换了自己带来的,可覃晴就是睡不安稳,更何况还有白天的事情一闹,这会儿静下来一阵胡思乱想,更是难以入眠。 月色如霜,淡漠地落洒下来,覃晴辗转反侧间脑中却是又想起了言朔的面容。 按朝中的定例,戍边的将士一般是三年一换防,言朔代帝监军,明着说是没有皇命不得回京,可他又没有兵权,还是皇子,回京的理由多了去了,给皇帝贺寿,给皇帝拜年,给皇后贺寿,给皇后拜年,她看着,这回年节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三年也快到了,只要他上个折子到皇帝跟前,肯定能回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会来呢?难道他不知道她等得很着急? 覃晴轻叹了一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愣愣地瞧着映着些微月色光亮的帐顶,真想写信催他回来。 覃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睡意也无,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声,耳边却忽听着帐中一阵动静,转头往旁看去,只见黑暗中,一个高大的黑影朝她的床扑来,裹挟了满身的酒气。 “啊!”覃晴猛地一惊,连忙从床上挣扎起身来,却是不想那黑影又跟了扑上来,一把将覃晴抱住,伸手撕扯着覃晴的衣衫。。 “放开我!”陌生男人的气息混合着冲鼻的酒气环绕身体,覃晴拼命挣扎,又打又踢又踹,心中大惊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只喊道:“浅秋……浅秋!” 一阵寒风倏然灌入帐中,一个矫健的身影蹿了进来,一个手刀便劈在了那黑影的后颈上,男人沉沉的身体倏地便压了下来,可覃晴却是咬着牙用力将人推来,挣脱了出来。 一豆微弱的烛火在帐中亮起,叫覃晴看清了床榻间倒的人,竟是晋王言哲! “他怎么进来的!”她帐外有浅春浅夏浅秋还有温氏带来的人分别轮班值守,若是有人过来不可能不知道。 浅秋的眸光冰冷,拿了袄裙就往覃晴的身上套,“她们都被人迷晕了,有人调虎离山,恐怕要不太平,姑娘赶快先穿戴好。” 迷晕了?调虎离山?看着叫浅秋打晕在床的晋王,覃晴的心中一冷,这因果再清楚不过了! 快速套上了袄裙,浅秋又拿了披风为覃晴裹上。 “浅春浅夏现在人呢?”覃晴道。 “还在外头。”浅秋答了一句,拉着覃晴便闪到了帐篷门帘的边上,先挑起了一点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方带着覃晴出了帐篷,只见帐篷外的篝火旁,浅春浅夏和另两个守夜的婆子晕了一地。 “她们能醒吗?”说是春夜里头,可也是寒天冻地的,而且这般时候哪里能放着她们不管。 浅秋过去,从腰间去了鼻嗅壶出来望浅春浅夏的鼻间一凑,几乎是登时的,浅春浅夏便皱了眉 头,朦胧地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浅春揉了揉脑袋。 “快起来。”覃晴连忙伸手去拉了浅春浅夏起来,尚未站稳,却是周遭气氛突便,两个手持钢刀的黑衣人不知何时从两边聚拢了过来。 浅秋的神色一凛,一手抽出腰间软鞭,一手一把将覃晴和浅春浅夏推了开去,“姑娘快走!” 话音方落,覃晴只见眼前的寒光一闪,浅秋已与那两个黑衣人交上了手。 浅春浅夏叫眼前的情景一看,也是大惊失色,拉着覃晴就往外跑,“姑娘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月色淡白冰冷,漠然地高挂在夜幕中,寒气深重,蚀人心骨。 树影憧憧,暗影横斜,远处营地的火把点点闪烁。 覃晴叫浅春浅夏扶着跑出去,夜色苍茫也不知方向,只是一味慌忙地跑了出去,直到跑了老远,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举目四望,一片茫然。 浅春喘着粗气问道:“姑娘,咱们……咱们怎么办?” 覃晴左右四顾了一圈,沉下心来喘匀了气,这会儿皇帝的宴会还在继续,大多数的守卫的人都聚在那里,是以旁的地方守卫难免有些松懈,人也稀疏,却也不能乱走,她们这般凌乱模样若是撞见了旁人,可是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了。 覃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再过不久,等前头的宴散的时候咱们再回去。” 倒时候各处的大人回帐篷歇息,覃沛也能回来,覃沛身边带的小厮都是会些武功的,她们总归是不敢当着覃沛的面折腾,至于温氏,始终都没有反应,想必也是中了迷药了,她们的目标在她,倒是不用担心。 “到底是谁要害姑娘?”浅夏缓过神来,不禁问道。 到底是谁? 呵。覃晴无声冷笑,自从分家,二房早已与宁国公府没了什么脸面,也根本不为宫中所用,是以他们早已视他们为弃子断臂。 白日里的覃妃是想试探她的态度,却也是警告之意,后来覃贵嫔带着她故意去偶遇晋王,甚至直接将她推向晋王,更是明目张胆的逼迫。 看晋王当时的态度,他并非已与宁国公府沆瀣一气,或许尚在权衡,是以在她拒绝之后才毫不犹豫就走了,而覃妃有意拉拢之意怕也已非一两日之事,否则在覃贵嫔推她出去的时候,怕早已回绝了去。 当时的那一计叫她强硬化解,覃妃生怕春猎之后再难有这大好机会,所以才直接想出了这样一计,将烂醉晋王引进她的帐篷,一旦她的名节毁在晋王的手中,那么晋王无论如何娶她都是娶定了的,而晋王一娶她,势必能逼迫覃沛再为宁国公府和宫中所用,晋王顺理成章地与宁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石三鸟之计,真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只是如此强硬手法,未免太过操之过急,不仅陷害他们,更是设计了皇子,若是惹得晋王生怒,怕是要适得其反,届时功亏一篑,怕是又树一敌愈发艰难。 覃妃浸淫宫中多年,不会参不透这一层道理,而逼得她铤而走险的原因,怕是因为…… 覃晴的脑海中不仅浮现出在河滩边见过的那个眉目淡泊的少年,怕是因为太子归京,皇后如虎添翼,在宫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却也是各方蠢蠢欲动动手一搏的时候。 一手捧起来的言沂过河拆桥,如此情形之下只能尽快拉拢一个皇子,方才能有与皇后抗衡的力量。 夜风冰冷刺骨而过,吹进覃晴空荡荡没有穿贴身锦袄的衣衫之,一阵寒气入骨。 “咳咳咳……”覃晴忍不住咳出了声。 第73节 “姑娘!”浅春担心地看向覃晴。 浅夏伸手握住了覃晴的手掌,一片冰凉。 “没事。”覃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浅春见了,伸手就想脱了自己身上的小袄给覃晴披上,“姑娘,我的衣裳给你披着吧。” “不用。”覃晴一把抓住浅春的手,“这还是在外头,你若是脱了小袄脱了让人瞧见,成什么体统。” 浅春不肯,执意道:“那也不能冻着姑娘,浅春不过是个奴婢,叫人看着了又能怎样。” 覃晴道:“不行。” 浅春却是不管,强行去解小袄上的扣子。 “你!”覃晴的眉心一皱,正要双手并上制止,却是忽听耳边传来一串悠扬低沉的萧声。 “谁?”覃晴一惊,抬头看去。 月色皎洁,银白如纱,覃晴抬眸看去,只见身前不远出的林中传来一阵悉索之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林子里头走了出来。 月光白蒙,仿若轻雾,镀在少年俊美苍白的面容上面,好似剔透的羊脂白玉,贵气难掩,却不染尘世烟火。 覃晴的眉心微拧,低眸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言湛的脚步缓缓,走走至覃晴身前,“免礼。” “谢太子殿下。” “再往前走一段,便是父皇与百官宴饮所在,戒备森严,姑娘若是再往前走,怕是要被守卫扣住。”言湛负手在后,可依旧能见到握在手中的长长玉萧,方才的萧声便是他的无疑了。 可皇帝宴饮百官,身为储君不是该寸步不离的才对,怎么会在这里? 覃晴垂着眸,恭敬道:“臣女无意冲撞,谢太子殿下提点。” 言湛的唇角淡淡牵了一下,看着覃晴道:“不过明儿就要行猎,再没一会儿就能散了,你在这里不容易遇上散宴的百官,可一旦宴散了,各处的守卫必定回防,姑娘若回去,也很容易被守卫扣住盘问。” 覃晴听着言湛的话,这是听清了她们方才她与浅春浅夏的对话?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臣女这便回去了。” 面前的人是外男,更是太子,若是叫人看见她大晚上同他在一道,比被人抓到晋王败坏她的名声也差不多严重。 覃晴转过身就要走,言湛看着,淡泊宁静的眸光动了动,似是疑惑:“夜深露重,姑娘还要往哪里去?” 闻言,覃晴的脚步一顿,这个太子,便是听全了她的话,也不该这般宣之于口吧,莫非还要插手不成? 事关名节,覃晴的心中戒心顿起,看向言湛,道:“自是回帐去了。” 言湛的眼睫垂了一下,略微沉吟,抬眸道:“本宫可以派人去向你的父亲传信,让他提早出来。” 月色皎洁,映着言湛坦然的神色,叫覃晴看的一时眼前迷蒙,直直看着言湛,似是要将他看穿。 这个太子,怕是因为还不知道她与覃妃有关吧。 “大胆,竟敢这般盯着太子,对太子不敬!” 覃晴尚未看穿,一旁跟着言湛的内侍已是忍不住斥道。 覃晴敛目垂眸,道:“太子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还是不要麻烦太子殿下了。” 让言湛找覃沛出来固然是一个好办法,但若是被皇后知道,起了什么疑心,她也就不用活了。 “放肆!”胜德的眼睛一瞪,“太子殿下好心帮你,你竟不识好歹,你……” “胜德。”言湛侧头,低低喝了一声,转过头来的眉心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为难,“那姑娘……” 覃晴截断道:“臣女自己会回去。” 说着,便后退一步行了礼,“臣女告辞。” 话音方落,覃晴还没转身,便听一阵脚步声过来。 “六姑娘,六姑娘原来你在这儿。” 清脆的嗓音熟悉中带着一点陌生,覃晴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小皇子提着灯笼带着人跑来,脱去了圆润的脸庞上少了许多的稚气。 “九皇子殿下。”覃晴喊了一声。 “六姑娘,我可将你好找。”言沂上来,就拉住了覃晴的袖子,转过头才看到言湛似的,惊讶道:“诶,太子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小九给太子殿下请安。” 言湛看向一脸活泼笑意的言沂,唇角也跟着够了起来,“出来散散酒罢了,小九怎么会来这里?” 言沂笑道:“回太子哥的话,小九是来找六姑娘的,我跟六姑娘都好久没有见了,是以趁着今晚月色好,便想同六姑娘出来一道玩玩。” 这谎……覃晴不由抬眸看了一眼言沂,算了。 “哦,是吗?”言湛唇角的笑意淡淡,眸光自覃晴的身上轻轻而过。 言沂依旧小的天真灿烂,道“宴快散了,方才小九出来的时候看到皇后娘娘派人在找太子哥,太子哥还是快回去吧。” 言湛点了点头,“好,本宫这便回去了。” 说着,转过身带着内侍便真的去了。 “恭送太子哥。” “恭送太子殿下。” 言沂笑眯眯地低头行礼,偷眼抬起看着言湛远去的身影,拉着覃晴便往另一边走,直到了无人安全处。 “怎么样,六姑娘你没事吧。”言沂松开覃晴,上上下下将覃晴巡视了个遍,犹是不太放心。 覃晴摇头:“我没事,只是浅秋……” 言沂道:“六姑娘不用担心她,浅秋老早便发了信号,六哥留给我的人也已经派了过去,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一定干干净净。” “嗯。”覃晴点了点头。 “宴快散了,六姑娘你整理整理,我带你去寻你父亲吧。”有他在场,便是铁一样的不在场证明,便是叫人看见晋王从覃晴的帐中出来又怎么样,晋王自己喝醉了走错地儿了。 听了言沂的话,覃晴连忙整理这自己身上衣衫,浅春浅夏亦帮忙理着覃晴的发髻。 言沂微侧过身去,道:“这覃妃覃嫔也真太阴毒了,回头等六哥回来了,让他好好整治她们!” 言朔……听到言沂提起那个人,覃晴的手心不由狠狠收紧,咬住了唇瓣。 “裕王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言沂闻言,叉着腰抬起头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呢,六哥没跟我说,不过我想,应该也快了吧,我可是真想他呢。” 言沂兀自叹着,感慨到最后,突然又加问了一句,“六姑娘,你想不想六哥呢?” 想他有什么用! 覃晴的面色沉沉,整好了衣衫,冷邦邦道:“九皇子殿下,咱们走吧。” 说着,自己先迈腿掠过了言沂走了。 “唉,六姑娘!”言沂忙跟上去。 ☆、第101章 , 夜色已深,前头皇帝那里摆的宴也开始散场,覃晴和言沂早已到了宴场外边,候在了隐秘处等待,只看着皇帝的大驾先出来,紧接着是皇后的,跟着太子与公主,簇拥着内侍宫婢,伞盖掌扇,浩浩荡荡地一大群过去,然后跟的才是嫔妃。 言沂轻声介绍,先是两个贵妃,皆是有过生育,身后阀门根基厚重的,依仗浩大,等都过去了,最后跟出来的才是覃妃与覃贵嫔,还有一两个新近得宠的宫嫔,几个朝中位高权重的权官高官已是好不避忌地从另一处出口大步绕了出来,略过了走。。 “走。”言沂瞧准了时机,拉着覃晴就往前走去,直接撞到了覃妃覃贵嫔的面前。 “参见覃妃娘娘,贵嫔娘娘。”覃晴低头行礼。 覃妃的眸光倏地变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人亲眼看见晋王进了覃晴的帐篷里面,为防万一她还在帐篷外留了人手,覃晴是怎么逃出来的,她逃出来了,那晋王呢? 覃晴没有做声,是言沂开了口,上前一步站到了覃妃眼前,笑容灿烂无邪,“是本殿下叫了六姑娘出来玩儿呢。” “覃妃娘娘也知道,本殿下从小就常跟六姑娘在一起玩,这也好些年没见了,趁着这次春猎难得的机会,本殿下就私下约了六姑娘出来玩耍。” 本殿下?覃妃看着言沂,眸光冰冷地简直能结出冰霜来,想当初,可是谁私下一口一个儿臣叫得亲热?她也真是瞎了眼了,竟让一个黄口小儿哄得团团转! 覃贵嫔在一旁冷笑道:“殿下也真是好笑,既是想同六妹妹玩啥,怎的放着大白天的不玩,偏偏要约到晚上?” “因为白日里头本殿下要陪着父皇呀!”言沂答得干脆,“覃妃娘娘和贵嫔有些日子没见着父皇了吧,近来春日有些上火,父皇喜欢庄贵嫔那儿的药膳,父皇知道本殿下喜欢吃,本殿下过去,父皇还常赏赐一同用膳呢。” 一字一句,莫不是在讽刺大小覃妃在宫中的失势失宠,听的覃妃覃贵嫔的面色铁青。 “呵。”覃妃的朱唇勾起,仿若冰刃,“皇上可真是看重九皇子呢。” 言沂笑眯眯的,却是滴水不漏,“哪里,覃妃娘娘此言差矣,父皇最看重的当然是太子哥了,父皇只是看本殿下还小,所以才放纵些罢了,更深露重,覃妃娘娘要保重身体,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覃妃的神色结霜,冷冷地睨过覃晴身上,再没看言沂一眼,扶着覃贵嫔便往前走了。 言沂笑容可掬地往旁让了让送走了人,抬头往一旁瞧了瞧,扯了扯覃晴的袖子,“六姑娘,你父亲出来了,快过去吧。” “嗯。” …… 旌旗猎猎,行猎的号角声想,百余匹骏马奔进了狩猎的林场里头,便是文官,亦随驾而行。 营帐寂静,皇后并着妃嫔及诰命都等在猎场外的高台上等着进了猎场的皇帝等人回来,帐篷里头,覃晴叫丫鬟伴着待在理由寸步不离。 昨夜事情的缘由,她没有同覃沛提起,也没有同温氏说,二房虽然脱离宁国公府,覃沛又颇受皇帝倚重,却尚未有足够与大小覃妃与宁国公府抗衡的本事。她说出来,不过是徒添烦忧罢了。 而且昨夜的事情,晋王那里也是毫无声息,浅秋将被打晕了的晋王偷偷丢到了晋王府帐篷的外头,叫守在帐篷外的守卫救了回去,听说晋王在半醒之间便迫不及待地强行要了一个侍候的婢子,果真是被下了药的迹象。 覃妃一计失效,短时间必对晋王持观望态度,应当不敢再有动作,覃晴却是丝毫不敢松懈,往外头称了病。 大半日的平静,傍晚的时候却传来消息,晋王狩猎时堕马昏迷不醒,皇帝召集御医诊治,情况危急。 晋王堕马残疾瘫痪,是覃晴上一世就知晓的结果,是以消息传来的时候,覃晴倒是没有什么好多惊讶的,只是暗自庆幸晋王出事,覃妃的目标作废,那么她也自当是解脱出来了。 只是才舒心了不过一夜,第二日便又传出消息,太子殿下残害手足,在晋王的马具上暗做手脚,蓄意陷害晋王堕马。 残害手足?覃晴的眼前不由得浮起那个少年虚弱苍白却又淡泊宁静的面容,这样的人会残害自己的兄弟?怕是连这个东宫之位都从来不在乎吧。 太子言湛,上一世言朔曾有偶尔提起过,可这个名字却从来不涉及什么危险之事,虽是身处正统储君之位,听上去为言朔皇权路上最大的阻碍,但言朔却从来不曾将这个名字放在眼里,甚至根本不费心在乎。 同为皇后嫡出,这个太子却及不上言彤的半分野心,自幼又身体孱弱,汤药不断,各方名医都说要静养,说白了,还不是娘胎里带下来的不足之症,这辈子都是好不了的,是以常年静养在外,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会一次宫,可或许也是这般,那太子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养成了与世无争的性子。 上一世,哪怕各方势力斗得如火如荼,他却依旧是淡然处于一隅。 第74节 覃晴不知道言湛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相信他是一个好人,因为连言朔那般不择手段的人斗到最后竟从没有动过言湛,便是最好的证明。 言朔的对手有太多了,哪怕言湛有一丝弄权之心,言朔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 “那个太子殿下,看着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没想到竟也能做出这种事来。”浅春沏着茶,想起昨夜见着的那个人,虽说是偷听了她们讲话,却明显是好意。 覃晴看了她一眼,凉凉道:“妄议皇子,你是嫌命太长吗?” 浅春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覃晴问道。 浅秋道:“这会儿人应该都在大帐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肯定是要亲自审问太子的。” “哦。”覃晴垂眸应了一声,言湛虽然与世无争,可皇后却不是好相与的,扭转局势洗脱罪名,想来不会太艰难。 春寒料峭,阳光虽暖,却是抵不住寒意森森,皇帝大帐中皇帝与皇后高坐上首,旁边陪侍的有淑贵妃德贵妃覃妃,两旁恭敬立着是几个重要的大臣包括大理寺卿覃沛与一众皇子于三公主言彤。 下首言湛立在中心,神色间的淡然镇定不改,却是在皇帝的一通简单询问之下分辩无言。 有太监看到前夜太子出现在晋王帐边的马槽边上,太子不认,可太子有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当然太子身边跟随的内侍的话是不可以作为证据的。 这不过是刑讯上最简单的例证问答,人人都能够问出来,有时却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 若是不曾注意过这些怎么办?是否默认了罪行? 上首,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淡然地说了“没有”两个字便不再言语的模样,眉心紧皱,简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真真恨不得下去替了自己的儿子来说话。 “母后……”一旁的言彤伸手握住了皇后快要掐断座椅扶手的手掌,担忧地出声劝慰,转头看向言湛,焦急道:“太子哥哥,你倒是再仔细想想,前日夜里你出去那么久,肯定是有人看到你的对不对?” 出去那么久?一旁侍立的覃沛不由抬眸多看了言彤一眼,再转向皇帝,最后垂眸不语。 皇后心急如焚,索性不再寄希望在儿子身上,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胜德,或许问他还有一些希望。 “胜德,你替太子殿下想想,前夜你们出去,可有看见什么人没有!” 胜德跪在地上,早已是瑟瑟发抖,叫皇后点名一问,惊了一下,脑中飞快一转,便想到了前夜见到的人。 “回皇后娘娘,前夜……前夜太子殿下在外头散酒的时候,遇着一位姑娘!还有九皇子殿下!” “小九?”皇帝的眉心皱了皱,左右看了一眼,道:“小九人呢,召他前来问话!” 一旁的内侍总管闻言,忙禀道:“回皇上的话,昨儿晋王殿下堕马的时候九皇子殿下就在旁边,叫惊了马,差点也从马上摔下来,这会儿还在帐里头休养呢。” 话音方落,皇帝还没反应,便听大帐的帘子一掀,言沂大步走了进来。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言沂跪下行礼,抬起的脸上面色憔悴唇色发白,似是受了什么惊吓过后一般,偏生中又倔强地强撑着坚定,颤颤巍巍,只叫人一眼看去就觉着心疼。 “平身。”皇帝的心中不忍,立即便免了礼,嗓音也缓了一些,道:“小九,你前夜可有在林场附近见过你的太子哥哥。” 言沂抿着泛白的唇直直地看着上面的皇帝和紧提着心的皇后,点了点头,“回父皇的话,儿臣见过太子哥,不仅见过,还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太子哥还吹箫给我听了。” 闻言,高高提着心的皇后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下首的言湛面色未变,只是眸光却落在了言沂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开。 仿佛案情一下便解开了,皇帝正要问罪做伪证的太监,却是听一旁的覃妃忽然道:“可是前夜九皇子不是同人出去玩耍了吗,怎么忽然就就遇上了太子殿下了。” 嗯?皇帝的眸光一转,瞬间锐利的眸光直落在言沂身上。 言沂面不改色,“回父皇的话,前夜儿臣的确贪玩偷偷出去玩了,约的人乃是大理寺卿覃大人的女儿,儿臣小时候便常常和覃姑娘一共玩耍,只是后来老宁国公死了,覃姑娘要守制,儿臣便没再去找覃姑娘,但心中却甚是挂念,正好得知覃姑娘也来了这回春猎,是以儿臣一时贪玩,便将覃姑娘叫了过来,正好在小林场的附近遇见了太子哥吹箫解闷,宫中的先生总说儿臣在音律上一窍不通没有天分,是以儿臣见太子哥吹箫吹得那么好,就同太子哥讨教了一番。” “你说是不是,太子哥。” 言沂笑着转过头去,可言湛却是反应木然。 “太子哥哥,你可要实话实说啊!”言彤的神色焦急担忧,眸中又带着点点希冀,仿佛鼓励一般。 言湛顿了一会儿,抬眸看着皇后急切的神色又看向言沂灿烂的笑脸,终于点了点头。 皇后的心中石头落下,转过身便对皇帝痛心疾首道:“皇上,真相已经大白,是有人心怀不轨,蓄意谋害太子啊!” “父皇,请您为太子哥哥做主!”言彤几步跑到下手跪下,一头磕在地上,眸光喊泪。 皇帝的面色冷然,“来人,把那个太监带下去,交给刑部严加审问!” “是。” 乾平三十六年春猎,有内监构陷太子残害手足,九皇子言沂,大理寺卿覃沛之女,力证太子清白,案结,内监畏罪自杀。 …… 刑部拿人,作伪证的太监服毒自尽,短短半日,这案子便算是破了,却也是无头公案,照例的有刑部的人来问了覃晴的口供,覃晴自是随着言沂的话咬定了证词。 春花含苞,万物将苏,本将成为帝国栋梁的晋王却因为这一场针对旁人的杀局,永远坐在了轮椅上面,皇帝心中郁结,便草草结束了春猎回京。 三月下旬,天气日暖,阳光明媚,覃晴回到京中覃府,却是缠绵病榻,当日覃妃陷害她与晋王,她匆忙逃出衣衫单薄,岂能够抵挡春夜寒凉?又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在围场的时候提着心还犯不出病来,如今回京松懈下来,便是病来如山倒,一连病了七日才见了好转,只是身体虚弱面色憔悴,也没有力气下床,人比黄花瘦。 ☆、第102章 “姑娘,这药都凉了,您就喝一口吧。” 铜制熏炉的馨香淡淡,却是掩不住屋中的药香清苦,炭盆烧得温暖,却也使得屋中的药味盘旋不去,吊着藕荷色鲛绡帐的拔步床边,浅夏端着药碗站着,眉头皱得简直能打结,这药已经来来回回热了两遍了,再热下去,这药还有什么用呢? 覃晴病怏怏地靠在床上,小巧的下颌尖尖,恹恹道:“我不想喝,端出去。” “姑娘,”浅夏真是想跪下了,“您早晨的药也没有喝,这一碗是大夫开的补气的药,你可一定要喝啊!” 鼻尖汤药清苦涩然的味道萦绕,覃晴不由得皱了眉,不耐地斥道:“调理,补气,补血,一天到晚得吃多少药,你们把我当药罐子吗!” “姑娘……”治风寒的药早就断了,可人却一直缠绵病榻下不了床,精神气也时好时坏,一直往虚弱了去,竟是仿佛那油尽灯枯之势…… 覃晴冷声呵斥:“端出去……咳咳咳……”话道最后,又是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 “好好好……”浅夏连忙松了口安抚生怕再引的覃晴咳嗽,“奴婢再去将药热热,姑娘您待会儿再喝,浅春去厨房取饭了,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叫她一同取来。” “咳咳……”覃晴掩住了唇,整个身子都咳得缩了起来,“我不想吃……” “那……那奴婢叫浅春拿些清口开胃的小菜来。” 人是铁,饭是钢,闹着不吃药缓缓再吃就是,可是饭却是不能省的,浅夏选择性地听不见覃晴的话,生怕覃晴又斥责,端着药匆忙出了屋去。 大约是病情始终反复的原因,屋里的主子自从这回病了,可是突然变得难伺候得紧。 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一片清净,覃晴缩着身子靠在背后的那床锦被上,小声地喘着气,整个身子都提不起一点力气。 病去如抽丝,她已是连着病了七日,七日里头的汤药不断,她早就喝的怕了,叫那药味儿搅和了肠胃,吃什么东西都没胃口,勉强吃几口,也是味同嚼蜡,就好像…… 就好像要一病不起了似的…… 覃晴抬起头来,看向床边吊着的那盏纸灯笼,暗中紧紧咬唇。 门边传来帘子落下的悉索声音,还有碗盘相撞的轻微瓷器碰撞声,是浅春送饭进来了。 覃晴的心中一阵烦躁,身子往下一缩,拿被子就捂了脑袋,露出了一点缝隙好出声,道:“出去,我不想吃。” 碗盘碰撞的声音在床边的小几上顿下,覃晴蒙在被子里头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多理会,可不过安静了一会儿,便觉着被子上传来了拉扯的力道。 真是愈发大胆了! 覃晴冷斥道:“出去!我要睡了,别再进来。” 闻言,被子上的力道一松,覃晴听着,只当是人要出去了,等了一会儿,却是没听着人出去的声音,正要发火,却听: “经年未见,阿晴真要本王出去?” 低沉清越的嗓音中多了一抹粗粝冷峭,却依旧与心中魂牵梦萦的嗓音所契合,覃晴攥着被子的手一僵,继而浑身一怔。 微微的凉气沁身,怔然的眼前忽然重见光明,锦被叫一股大力掀开,覃晴一动不动地睁眼看着眼前的身影,恍然如梦。 床边,玄色衣衫的青年笑容浅淡柔和,伸手将缩下床的覃晴半抱而起靠在床头的锦被之上,扯了被子小心地掩住胸口。 “瞧你病弱地上期接不了下气的模样,再捂在被子里头可是想出事?” 覃晴的身子仿若木偶,任言朔随意摆弄着,只是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在言朔的脸上,喃喃问道:“怎么……是你……” 言朔的眸光在覃晴的面容上一点一点划过,仿佛要将她重新印刻如眼中,与最初记忆中的那个姑娘重叠融合,“本王听说有个人日日药不肯吃,饭也不肯好好用,生生将自己折腾地憔悴不堪,是以本王便来瞧上一瞧,果然是成了个病美人。” 眼角眉梢,一语一调,莫不是记忆中最熟悉最惦念的样子,几时午夜梦回便如虚影消散,如今终是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 覃晴的眸光轻轻颤抖,“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回京的时候便得从言沂那里得到消息,说是言朔的事物繁忙,要等着大军换防之时一同回来,边关遥远,又是大军同行,起码也得个把月,若中途遇着境内什么山洪涝灾,便有可能临时叫皇帝调去救灾,这般年关前都回不来了。 她也就是听了这个,心中愈发郁结。 言朔的唇角浅浅勾起,伸出手指轻轻刮过覃晴的鼻尖,“因为本王要回来娶你为妻呀。” “当年本王临走之时许下的承诺,如今到了该践行的时候了。” 从含苞欲放青涩稚嫩,再到如今花蕊初放欲绽还羞,到了该回到花儿身旁的时候,撷取娇花,让她在自己的掌心下完全盛开。 言朔伸手拉过床边的小几,盛了一碗粥出来,舀了一勺递到覃晴的唇边,“本王不过晚回来了几日,你便成了这副模样,可不准再耍小性子,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不过晚回来几日? 她日日的相思担忧,便这般轻巧地叫他一笔带过?不提缘由,不问她安好,嬉皮笑脸哄逗她两句就这样揭过,他当她是什么! “走开!”覃晴撇开头,一把推在言朔喂饭的手上,“王爷不是说平安勿念吗?臣女的确是不该念着王爷!臣女耍不耍小性子又与王爷有什么想干,王爷路途劳顿,还是先回王府去吧,不必在这里看着臣女耍小性子,没的心烦!” 她在温氏面前想法儿挡着议亲的事情时他在哪里?她被覃妃还得大晚上逃出帐篷在外头吹冷风的时候他在哪里?她病得起不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不在的时候一封信上四个字就将她打发了,突然回来的时候只嬉皮笑脸地没有一个正经神色,他当她是什么,随他王爷摆弄来去的无知闺阁小少女吗? 言朔叫覃晴忽然发难推得将粥撒在了锦被上头,幸而拿得稳被把勺子丢出去,覃晴厉声控诉着,言朔只是垂眸不语,拿着碗,又舀了一勺粥到覃晴的唇边。 “你走开!” 覃晴伸了双手扑上去推言朔,可言朔却是仿若磐石一般坐在床沿,只将碗勺放了,任覃晴使尽了力气又推又打,只是受着,不动分毫。 覃晴的大病初愈,哪里有多的力气,凭着一腔升起的怒意发泄了,便后继无力,大喘着气,额头上冒出来细细一层汗来,苍白的面上倒是浮上一点红润来。 “阿晴……”言朔抬起手,指尖轻触上覃晴耳畔滑落的发丝,却是叫覃晴倔强躲开。 “阿晴。”言朔不依不饶,继续抚上覃晴的面庞,消瘦的丝毫不见圆润地方的小脸一个巴掌都不够捏的。 “今年冬季的时候,边关很冷,契丹人的牛羊冻死了不少,所以便出来劫掠边境那些村落的百姓……当然每年这个时候,契丹人出来劫掠的也很多,只是这一回更加变本加厉了,烧杀劫掠,死伤许多,我身为天子监军,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东奔西走间,便余不出给你写信的空档,总不能让我当着那些将军部下面给家信给你,只能匆匆一句便送来了……” 言朔的嗓音柔柔,仿佛是在给闹别扭的孩子耐心开解一般,覃晴垂着眸咬唇,不说话也不抬头。 “你及笄的时候我没有回来,也没有音讯给你,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我又断了两个月的书信,我知道你肯定更加生气了,我知道你现在不仅气我,更加怨我……” “怨我没有在你及笄的时候回来,怨我让你独自一人阻断议亲之事,怨我没有及时求亲而让覃妃有机会陷害与你,更怨我在你重病难起之时还了无音讯,甚至从来不对你提归期……是不是这样,阿晴。” 覃晴的唇角凉凉勾了勾,“既然王爷知道我心存怨气,还来做什么,不如借此……”断了。 第75节 “我还知道,”言朔的嗓音蓦地抬高,生生截断了覃晴的语出伤人,“你怨我方才神行轻浮,不够重你爱你,仿若薄情负心人。” 覃晴终于抬眸看向言朔,唇角的笑意带着丝丝嘲讽,“既然王爷知道,那为何还要这般,难道是故意想轻贱……” “阿晴,”言朔忽然轻笑了一声,“你可觉你方才在我身上推打吵闹一番,如今身子松乏了些,精神头也变好了些?” 覃晴顿也没顿一下,紧接着话就反讥了上去:“王爷以为你是灵丹妙药吗?” 可话一说完,不知是言朔提头的心理关系还是自身真的关系,覃晴只觉着身上的恹恹虚弱之意的确好了一些,不由神色微滞了滞。 作者有话要说:  言朔:最近,在本王不在的日子里面,听说有一个叫太子的人试图圈粉? 言湛:什么,六哥你在说什么?宝宝听不懂,宝宝单纯。 ☆、第103章 , 言朔看着覃晴虽不算健康却比之前的苍白有了丝活气的面颊,伸出手去就捏了一把,“大夫说你是郁结在心,是以才总是不能见好,需得引流大大发泄一回才能好转,可怜本王一回京里,就给你做了这活靶子,上赶着想法儿给你打个畅快,完了还得费尽心思哄你回来,还不知你心中到底会作何感想,可是依旧怨我怨得牙痒痒。” 原来他方才那般是因为…… 覃晴有些不自在了,躲开目光道:“那个江湖郎中随口胡诌蒙骗于人,哪里有用这样的法子治病的!” “心病还得心药医,我就觉着甚是有道理,自是要为你试上一试的。” 覃妃陷害,将晋王引进她的帐篷之中欲毁清白,这样委屈的事情她却偏偏无一人可诉,还有他的迟迟不归,相思难言,这般种种全部闷在心中,怎能不积郁成疾,病情岂能好转?也只有他这个罪魁祸首来献一次身了,便是不灵,他也是该被她打一回的。 覃晴转过目光,道:“若是不管用呢,若是我就叫你一下气得病更重了呢?” 言朔握住覃晴的手掌,道:“若是这般,我岂非要试着割肉给你做药引了。” 覃晴抿了抿唇,“我可不敢让王爷做孝子。”唇角的弧度却是舒缓了。 “如今气消了,可是能吃饭了。”言朔端了粥碗,里头的粥还香气腾腾着,舀了一勺就递到覃晴的唇边。 粥是鸡丝香菇粥,勾人的香气浓郁,覃晴不大自在地往后躲了躲,“我自己吃吧。” 言朔道:“你身体虚弱,若是拿不稳碗全撒了可怎么办,再叫厨房去做,岂非饿惨了你?” “不会……”其实覃晴虽是有些精神了,却依旧没什么胃口,正想着拒绝,却在开口的瞬间叫言朔一勺子喂进了嘴里。 “唔……”覃晴慌忙闭嘴,未及吞咽,便叫言朔覆上来的唇给撬开了嘴。 唇齿纠缠,横扫□□,吸吮轻嘬间,是山菌清淡的香味齿间,覃晴的手掌紧紧攥在被褥上面,身子只是虚软无力地往言朔的怀里头倒去。 风卷残云,直到覃晴口中最后一丝香味都被抽尽,言朔方松开了覃晴双唇,揽住软软靠在自己怀里的人。 “王爷是几天没吃饭饿极了吗?怎么还和一个病人抢。”覃晴靠在言朔的肩头,嗓音细细。 “的确是饿极了,已经饿了好多年。”言朔答得毫不避讳,又隐含隐秘的深意,唇角浅浅勾起,伸手抚在覃晴的背上,眉心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覃晴没有理会言朔话中故意调戏的意思,伸手抱住了言朔手臂,侧过面颊靠在上面深深得吸了一口属于言朔的气息,阖上眸,道:“九皇子殿下那里来的消息,说你要同换防的大军一同回来的,你怎么突然这么早就回来了?皇上不会怪罪吗?” 言沂得来的消息是一个多月以前云销传给京中玄衣卫寻常信件,并非他所书,而且…… 言朔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拥着怀里的人笑了笑,道:“不会。”折子前些日子已经递进宫中了,上面的日期是他明日才到。 “那你用的是什么理由回来的?”冠冕堂皇的大理由这会儿都没有,而且也到了快换防的时候了,监军走了真的可以吗? “自然是说得过去的由头。”言朔拍了拍覃晴,将覃晴从自己的肩头上拉开来,再次端回粥碗,悠悠道:“外头的事情少担心,不如先照顾好你自己身子,瘦得都要瞧不出是个及笄的大姑娘了,好好吃饭。” “我……”覃晴的眉头皱起,“我现在真的没有胃口……” 言朔的眼皮子都没抖一下,舀了粥就往覃晴的嘴边递,不温不火,却是不容抗拒,“不行,你的丫鬟说你这些日子每天才吃几口饭,莫非是想羽化登仙?张嘴,吃饭。” 覃晴看了言朔没了笑意的脸色,不敢再多言,乖乖张嘴,直到喂完了半碗的粥,又叫言朔哄着骗着吃了两块好克化的米糕。 “王爷,我肚子好撑……”覃晴看着言朔再次伸向米糕的手,终于出了声。 言朔的手顿了顿,然后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覃晴,道:“才吃了这一些罢了,是因为你前些日子都不肯好好吃饭的缘故,这会儿肠胃都缩了。” 覃晴抬眸看着言朔,清亮的眸子抬着,带着些可怜兮兮的味道:“我是真的吃不下,而且每天还要吃很多药,倒胃口。” 少女的面上明显是求饶卖可怜的意味,言朔低头看着,无奈地轻叹了一口,“那从今日起就少吃一点,只一碗调理的药不能停,待过两日看你的身子,若是好了,再一道断了,若是还这般面黄肌瘦,我便寻宫里的太医,再给你多开几副。” 闻言,覃晴的脸上立即便笑开了,开心地拉住言朔的手,道:“王爷放心,肯定会好的。” 屋中炭火暖暖,少女的面上也开始有了丝丝红润,趁着如雪的肌肤,鲜嫩地叫人恨不能永远流连在上面。 言朔将摆着碗盘的小几推开,起身取了帕子过来轻柔地替覃晴擦了擦嘴,然后坐下,将人揽进了怀里。 覃晴亦伸手抱住言朔的身子,仿佛是黏了浆糊,牢牢地吸附了上去,嗓音软糯,“王爷,你这次回来,还会不会再去边关?” “不会。”言朔微微侧头,轻轻地靠在覃晴的额头上。 “嗯。”听着言朔的话,覃晴的心放心地落了回去。 “王爷,边关是不是很危险,你有没有受伤过?” 言朔的眼睫微垂,“没有,有阿晴给我的平安符在,怎么会受伤呢。” “真的?王爷将平安符带在身上?给我看看,我可要好好谢谢它的。”覃晴听着言朔的话只是心中一喜,伸手就要伸进言朔的衣襟里头去拿。 “哎。”言朔的身子僵了僵,一把将覃晴的手给握住了,顿了顿,道:“我进城的时候换了件衣裳,那平安符留在那件衣服上了,不在身上。” “哦。”覃晴有些失落,却未疑有他,反正进了京,也用不上那个了。 言朔的神色松了松,“你若要看,下次再给你。” “嗯。”覃晴应了一声。 言朔揽着覃晴,再没说话,一时屋中寂静,覃晴倚在那个阔别了几年之久的熟悉胸膛之上,心中一片安宁。 言朔的面颊轻轻抵在覃晴的发顶,揽着覃晴的身子一动不动,直到良久,怀中少女的呼吸渐渐均匀,方微微动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少女阖上的眸子,伸手除了床头的靠垫锦被,小心翼翼地从少女勾在自己身上的手中挣脱出来。 “言朔……阿朔……” 或许是身上坚实的倚靠突然空了,覃晴的眉心不悦地皱了皱,伸手无意识地胡乱一抓,轻微梦呓出声。 阿朔?言朔的眉梢挑了挑,平日里头一口一个王爷丝毫不敢僭越,果真心里是没这样乖巧的。 言朔俯下身,在覃晴的额头上轻巧地啄了一口,然后小心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臂从覃晴的手里□□,一面柔声安慰道:“阿朔在呢,阿朔回来了,永远都不走了。” 将身子从覃晴的手上完全挣脱开来,言朔仔细为覃晴腋好锦被,看着眉心尚未舒缓,仍睡得有些不□□稳的少女,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被子,知道少女的眉目舒缓呼吸匀称,方起身出了房门,如来时一般,翻了墙出去。 “王爷。” 甫一落地,在巷子里等候良久的云销便现身快步走了上来。 言朔抬了抬手,一手则忍不住捂在了胸口之上,双眉紧蹙。 云销见状,即刻便从袖中拿出一盒药来,取出一颗递给言朔服下。 云销也是双眉拧紧面色担忧,“王爷,伤口又疼了?属下为您找个大夫看一看吧。” “不必。”言朔小心地缓缓吸了几口冷气,待胸口的疼痛过了,方缓了面色。 云销道:“王爷,当初军医可说了,您这要静养。” “静养,本王静养的时候还不够多吗。”伤口愈合能下地的时候,不仅覃晴的及笄礼早就过去了,还收到了覃晴春猎遇险的消息,紧忙上路,也耽误到了今日才赶到京城。 “您这样,若是覃姑娘知晓,怕也是要担心的。” 契丹人的那一箭上有倒钩,又正射中了胸口要害,当时的情况有多危及,伤又有多重多危险,大约只有在场的人才能真正晓得。 言朔抬眸,淡淡却是警告,“她不会知道的。” 深入关外契丹人腹地勘探地貌,却遇上了契丹军队,九死一生方逃回了关内。 这样的经历,这样的险情,既然都已经过来了,他便没有什么好说的。 云销咬了咬牙,“但军医说过,您这般很容易落下病根子……” 勘探关外地形地貌,知己知彼为将来有朝一日大战做准备,虽是为国大事,却并非皇帝旨意,言朔身为监军不在边关督军,这也算是擅离职守,是以乃是一件隐秘的事情,哪怕伤势再重丢了性命也是不能说的秘密。这次呈回京城的折子里也只说与边关劫掠的契丹军交手时受了点伤,边关环境恶劣不适于养伤,才提前回来的。 但真的事实却是言朔在伤口愈合能够经受住长途的颠簸后迫不及待地回京,一路上全靠着千年人参丸才撑到了京城。 “行了。”言朔冷冷截断云销的话,“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清楚。” 说着,便往前走去,上了巷口的马车里,额头已是细汗密密。 ☆、第104章 16.08.04 且说完了这边言朔回京后对覃晴又哄又宠抚平了佳人心中的郁气,那边想京中的另一处宅院里头如今也正是久别重逢喜气浓的时候。 沈厉回府的时候,覃韵刚哄了调皮了大半日的婉姐儿休了午觉,正是松了口气的时候,睡在摇篮里头的念哥儿却是醒了。 覃韵算着念哥儿才喂了奶睡了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按着平日里睡的时辰,还有一个时辰的好睡,便从摇篮里头将念哥儿抱了,轻轻拍着哼着歌儿试图将念哥儿再哄睡了,直看着念哥儿的大眼睛又泛起迷蒙将阖未阖的时候,屋门的帘子叫掀开了,一阵春日的冷气儿叫灌了进来。 覃韵皱了皱眉,抱着念哥儿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背挡了那阵子寒气儿,小声道:“明镜,念哥儿要睡了,你先出去,等会儿再来收婉姐儿的玩具。” 屋中的热气温暖,隐隐萦绕着淡淡的奶香味道,高大的男人站在门边儿上,眼眸子直直地看着那个怀抱着孩子的女人背影。 瞧着,好像比他走的时候未见丰腴,腰身上反而瘦了不少。 “我走的时候,不是请了奶娘,为什么你还要一个人带孩子,是我留下给你的银子不够吗?” 低沉的嗓音平淡无波,是惯有的冷清味道。覃韵抱着念哥儿轻唱的身子蓦然僵住,低头看着怀中的念哥儿,只觉着像是幻觉,直到那大掌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的身子转了过来。 “韵儿。” 几回梦中相思绵绵无尽,沈厉几大步上前,将自己的妻子转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张恬静的面容,“我回来了。” 覃韵抬起眸子,莹莹的眸光一寸寸自沈厉的面容上而过,一道疤痕自下颌的轮廓起往上延伸至耳前,深褐色的痂尚未脱落,狰狞的模样仿佛诉说了当时的艰险境遇。 “夫君……”覃韵想伸手摸摸那条疤,可手里却抱着念哥儿脱不开手。 “没事。”沈厉知道覃韵在看什么,那条疤虽然不在显眼的位置,可那么长的一条,也是逃不过旁人的眼睛的。 信中明明说着平安,可便是这样的平安吗?覃韵咬住的唇瓣微微颤抖,脸上能有一道,还不知身上…… 几个月前的那一次逃杀,他这般的根本微不足道了。沈厉有些逃避地垂下眸子,却是正好对上覃韵怀中的孩子。 “这是……儿子?” 覃韵收起眸中将将涌起的泪意,看向怀中的念哥儿,孩子本是快要阖眼了的,大约是见着从未见过的新面孔,或是血缘使然,这会儿小眼睛里的朦胧全无,正睁得大大地看着沈厉。 “嗯。”覃韵点了点头,伸手便将儿子往沈厉的怀中递去。 第76节 沈厉伸手接过儿子,手臂有些僵硬,可一会儿便适应了过来,婉姐儿出生的时候他正赋闲在家,也曾常常抱着。 覃韵低头看着沈厉怀中的孩子,大约真是血缘亲近的缘故,念哥儿换了人抱也不哭闹,只睁着眼睛看着沈厉,一会儿道:“念哥儿还没起名儿呢,等着父亲回来才好有真正的名字。” 已经有过婉姐儿出世在前,沈厉心中倒是没有当初的茫然之感,他已经从心中知晓了很久这个儿子的存在,再为人父已久,却是第一回见面,沈厉低头看着,小小的脸蛋,肉嘟嘟的两颊,还真是所有的孩子都长一个样呢。 虽然还是小鼻子小眼,可是瞧着怎么比当初方满月的婉姐儿漂亮?一个大男人,生得比姐姐好看可真是……沈厉的目光在念哥儿的眉眼间转过,却突然回转定在了念哥儿的眼睛上…… 这似乎……沈厉紧紧盯着念哥儿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眸子,为何看久了却是看出了一丝蓝色?可细看却又不见踪影。 沈厉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夫君?”覃韵看着沈厉盯着儿子久久不语,不由疑惑地出了声,“咱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儿?” “叫沈戈如何?”沈厉道。 横戈盘马,金戈铁甲?男子汉当保家卫国,沈厉方从边关回来尤带着铁甲朔气,起这般豪气铮铮的名儿正是合了心境。 只是,未免杀气太重,身为人母,私心的,还是不想儿子将来上战场那样危险的地方,却也不可阻了大丈夫的志在四方。 覃韵点了点头,“好,就叫沈戈。” 沈厉又看了一眼儿子,只见着儿子的唇角微微扬起,仿佛是知晓了自己得了名字而高兴似的,竟是扬起了唇角对着他笑。 孩子的笑意纯真无邪,沈厉瞧着,心中不由便软化了下来,也微微勾了勾唇角。 “婉姐儿呢?” “方睡下呢。” ………… 四月天晴,暖气回拢,正是春日里的好日子,也是武阳候府里有长公主的六十大寿,现任的武阳候为其母大办寿宴,广发请帖,在京中名流无意错漏,一时之间,便成了京中一件令人上心的大事情。 毕竟这个长公主,乃是当今皇帝陛下仅剩不多的兄妹之一,虽说武阳候府说不上有多么多么煊赫,但脑门上却是大写的皇亲贵胄,京中权贵门第,当排在前列。 是以这一回做寿,自是京中大小权贵名流蜂拥而至,便是没有请柬进不了门,往里头递一件寿礼也是好的。 覃沛身为大理寺卿,官居正三品,身为他的女儿,堪堪算是有资格入得了门中,却属末流。 这样大的京中盛宴,本已是在家蜗居多年的的覃晴是没有兴致来的,可是既然武阳候府的帖子送到了他们覃府,便是逃不掉的。 当然如覃沛这般刚正不阿不知经营的清官自是不可能告假来寿宴的,而温氏则为了她之前那一重病往山上还愿去了,顺便给覃子懿祈祈福,吃斋念佛没一个月下不来山,是以这一张帖子便落在了覃晴的头上。 本是可以推脱不来的,但长公主大寿的面子,岂是她这样的可以拂的?备了礼,硬上头皮也要来转一圈聊表敬意。 “姑娘,那个是不是四姑娘和五姑娘?” 长公主大寿,能往屋里挤的都是真的皇室宗亲,如覃晴这般的都算是小官小吏之女了,自是没资格进去“冲撞”了皇家的贵气,却也不必多事,叫管事的婆子引着一批一批在院子外头跪拜一番便算了事,覃晴方行完礼起来,便叫浅夏在耳边轻轻提了一嗓子,不由看了过去,只见隔着三四个贵女站在覃晴前头那一排的一排贵女里头有一个珠翠满头的茜色身影和一个青紫色衣衫的女子,从后头远远瞧着侧脸过去,可不就是覃晴那两个许久未见的姐妹。 宫中大小覃妃失宠,九皇子言沂老早的过河拆桥,七皇子堕马残疾,三年丁忧守制已过几月,可宁国公依旧只是顶着一个宁国公的头衔,没有官职,没有实权,偌大的宁国公府早已成了一副空架子,还摇摇欲坠。 覃晴的唇角微勾了一下,带着淡淡的嘲讽,自分家之后,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走。”覃晴低低地吐出一个字,转身便走,可有些人的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 自老太爷去后,宁国公府一路败落式微,覃瑜和覃涵可是尝尽了世人跟红顶白逢高踩低的苦楚,特别是覃瑜被覃依的事情带累了名节,日子更是难过。那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倒是叫老太君一句话随意找了个进京的客商做了续弦远远打发去了南疆边陲的不毛之地,却是留了她平白遭受着她那件腌臜事的无穷后患。 覃瑜比覃晴覃涵年长,三年里早已过了及笄的年纪,虽说守制服丧期间不宜议亲,但那是头一年,后头就慢慢松乏了,连着覃涵这个庶女都有了几家偷偷上门说合表露意向的,她却直到如今出了丧都无人问津,眼看着年岁愈发大了,后头更是不好寻人家。 再反观覃晴,同是该丁忧守制的,那二房自分了家之后,一月不到的时间里头覃沛便不仅得了“夺情”这样圣恩更是官升一级,直接做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几年里头虽说不是至于飞黄腾达,却也顺风顺水,四平八稳,专于刑狱断案一事,在皇帝眼里也是占了一席之地的,自然覃家的日子也是滋润地很。 虽不曾听说覃晴在外头招摇,可这一到及笄的年纪,外头便有络绎不绝的好亲事寻上门来,更是有几家不长心的问到了宁国公府中,便是覃府一家都没应,外头有此心者却是依旧能将覃家的门槛踏平了,听说,宫里的覃妃还有意撮合过她与七皇子殿下 样貌好,出身好,更重要的名声又好,好像真真是什么好事都叫覃晴占了去了! “六妹妹。” 覃瑜覃涵跟在覃晴身后快走了两步,便赶到了覃晴的前头堵住了去路。 覃晴的神色淡淡,带着一种明显的疏离,“二位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几年不见,六妹妹倒仿佛是贵人多忘事,将原本府中的人忘得干干净净了呢,竟是见着长了自己的姐姐,都懒怠打招呼呢。” 首先发难的是覃瑜,当初就是,都是挂着嫡女的名头,她却生生矮覃虹覃晴一截,如今的境遇更是连外室女都不如。想想当初的事情,起先慌乱察不出端倪来,可后来的几年清冷日子里倒是渐渐砸么出味儿来了,当时她的婢女分明是听了关于覃晴的信儿,找的是覃晴的晦气,怎么就径直撞破了覃依的烂事呢?后来她也找人问了,那一日在寺中覃晴根本不曾踏出房门半步,哪里来什么在西边的偏僻院子里头等着偷食荤腥? 分明就是覃晴设了一个圈套专门给她去钻! 只是她反应过来地太慢了,所有的一切早已是木已成舟,而这个罪魁祸首,却是分了家出去在外头逍遥快活! 思及此,覃瑜死死地盯着覃晴那张在外头的几年里头出落地愈发娇美清丽的面容,恨不能扑上去生啖其肉! 覃晴却是仿佛哦没有注意到覃瑜的神色,只是应了覃瑜的话,不咸不淡地给了一句,“四姐姐,五姐姐。” 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立即偏了个方向绕过她们就走,敷衍的态度毫不遮掩,直看的覃瑜和覃涵怒火中烧。 这分明就是不将她们看在眼里的意思! “站住!”覃涵上前再次拦住覃晴的去路,“六妹妹这些年在外头,学的诗书礼仪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竟是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 覃涵这一嗓子甚响,此时方才拜寿的贵女尚未走远,覃涵有意叫旁人听个只字片语了去,只叫不明真相的觉着覃晴分了家出去便心高气傲,冷漠无情,丝毫不顾念昔日姐妹之情的意思。 覃晴看着覃涵满面的不知是怒火还是妒火的模样,心中也是真真觉着可笑,这么些年来宁国公府迅速颓败比貌似比她前世更倒霉的模样,这般世态炎凉尝了三两年,竟也是丝毫没磨练了覃瑜覃涵的蠢性子,看见她就想上来咬一口,真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覃晴地唇角凉薄地勾了勾,嗓音不重,只正好叫拦在自己身前的覃瑜覃涵听了,“自古嫡庶有分,尊卑有别,长公主的寿宴竟然也让二位庶姐来了,可真不知府内的当家人有如何妙思,却是不知若是知晓二位庶姐这般不顾体面,在长公主的院前就凶神恶煞地拦了昔日的嫡妹兴师问罪,下一回还能不能再放心叫二位庶姐出门了。” 虽是是分了家,但当时覃沛递进宫里的折子里头说的却是笼统的,只说了老老爷去世他这个儿子不能在赖在家里,也该独撑一个门面之类的缘由,隐晦地点了一点兄弟不合的意思,倒是在明面上全了两方的脸面。 如今宁国公府的儿子只有覃沛一个人还算身居要职在皇帝面前能说上话,逢年过节也还往宁国公府里送个礼请个安什么的,维持了表面和气,老太君那样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够允许两个庶女再找覃晴的晦气进一步恶化与覃沛的关系,岂非是疯了。 “两位庶姐还是自便的好,难得有这般大的盛宴,可是莫要为覃晴耽误了功夫。”老太君能让覃瑜和覃涵往武阳候府来,不仅是因为府中再无其他姑娘,更是给了她们一个凭着自己本事芳名远播的机会。 说着,覃晴也不看覃瑜覃涵霎时愈发羞恼到铁青的嘴脸,绕过了人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请勿转 春日的天光晴好,因着长公主的寿宴,武阳候府中不可谓是热闹到人满为患的地步。覃晴带着丫鬟往后院的女眷聚集的暖阁去了一趟,到底身份不如从前,又几年没出来了,跟不上这贵女圈子里头的变化,转了一圈也懒怠铆劲硬往里头钻,觑空便退了出去,进了花园的小径里头。 前世今生,这武阳候都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覃晴也是熟知后院宴宾着一块地方的地形,自是知晓哪个旮旯里头是一处清净幽凉的所在,七歪八拐地走了一会儿,便离了小径,拨开了稀疏的树丛就绕出了假山。 清风迎面,水光粼粼,除了武阳候府中的人大约很少外宾会知道,拨开树丛转进假山的旮旯缝道竟有这样一处临水的平台,覃晴当年也是在诗会时寻找更衣之处时无意发现的,叫丫鬟略略找府中的人一打听,才知晓这一处是当年武阳候府为了迎长公主在府中增建花园,又心思奇巧地挖了一条七歪八拐的水道纵通全园以便长公主乘画舫览园。 而这一处便是当初设下的可临时停靠的埠头之一,可后来这一段的水道两岸又增设了假山奇石林,没什么停靠的价值,这一处埠头自也是废了。 此处幽静,覃晴醉心才名,上一世也只不过来过一次,如今想起来,却是一处逃避暖阁里头喧闹的好地方,只是—— 覃晴看着站在水边的淡淡杏黄色绣蟒圆领衫的身影,竟是有人比捷足先登。 覃晴下意识是想转过身去直接逃走避开这个太子爷的,可来是发出的声响却已是惊动了站在水边的人转过了身来。 “覃姑娘。”言湛的唇角清浅勾起。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眼见是走不了的了,覃晴垂下眸子躬身行礼。 低眉顺眼,却是浑身的警惕疏离,言湛看着,只觉不该如此,道:“此处并没有旁人,覃姑娘不必多礼。” 覃晴起了身,可嘴上却是一板一眼道:“谢太子殿下,只是礼不可废,臣女当谨遵尊卑。” 言湛闻言,眸底的颜色黯淡了一下,复又抬眸道:“上回的事情,多谢姑娘了。” 覃晴听出言湛指的是上回围场的事情,想到这一事,覃晴紧绷住的唇角不由的松了一松,微微牵了牵唇角,抬眸看向言湛,道:“臣女不敢,是臣女该谢太子殿下的才对。” 若是当时言湛直指在那天夜里遇见她,固然是立即洗脱了他的嫌疑,可是相应的,也给了人疑惑她为何能遇上太子殿下继而给覃妃机会牵出晋王的事情。 还有言沂的那一通乱编谎话,在皇帝面前是言之凿凿编的滴水不漏,可身为当事人的言湛想必是心中清楚明白得很。 固然当时的情况言湛似乎只能借此脱罪出来,可若是有心,就言沂那一通三分真七分假的瞎扯,也能当场叫拿捏住反将一军,治他个欺君之罪。 说来,还是全靠了这个太子殿下她才能全身而退。 覃晴心中下意识的防备一松,面上便也缓和了起来,言湛的唇边也浮上了笑意。 “今日姑母寿宴,园里搭了戏台子,正是热闹的时候,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你不是也躲进了这里吗?覃晴心知这个太子殿下的禀性,怕还是不能融于这京中的浮华富贵才避到这一处来,是以也不故意反问,只是如实道:“外面太过喧闹,臣女已有几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是以才想寻个清净之处。” “本宫也是因为这样呢。”言湛却是不避,轻笑着便说了出来,虽是清风朗月,却带着丝丝苦涩。 覃晴微垂了眸子,这话再下去,未免涉及一些皇家家事,瞧这太子说话直白顺口,还不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倒是逢人说话留三分,身为当朝储君便是不惜字如金,也该字斟句酌喜怒不显,她与他不过算是勉强共患难了一下子罢了,可是不能再多听这太子殿下不经意诉出来的苦。 当下,覃晴便思忖着转掉话题,眸光四处一扫,便落在了言湛手中一只草编的鸟上,道:“太子殿下手中编的,可是一只鸟?” 言湛闻言,低头看向手中刚堪堪编到尾还没藏了最后一些露出的草头的鸟,那是他顺手从花丛里拔的草编的,笑道:“这鸟编得可像?” 太子殿下问话,覃晴自不会说否,况且言湛手中这草编的鸟也是真像,便点头道:“自然像的。” “那送给你。” 覃晴的话音方落,言湛便直接接了上来,低头将最后冒出来的一些草头藏好了,伸手就递给覃晴。 呃,这……覃晴不过是随口转的话题,倒是不知竟叫言湛误会成她想索要的意思了。 这太子的殿下的东西矜贵,如她这般的臣女可是要不得。 心中登时便想好了回绝的客套话,覃晴看着言湛递过来的小鸟,再抬头看向言湛唇边淡然纯澈丝毫不含任何杂质的笑意,却是忽然有些说不出口来。 在这处处暗含陷阱勾心斗角的倾轧之间活得久了,却是真真难得见着如言湛一般的清流。 “那臣女便谢过太子殿下的好意了。”覃晴伸过手,笑着接过言湛手中的草编鸟。 言湛唇边终是浮现了一抹真心的欣喜,动了动嘴唇,可尚未开口,便听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横插了进来。 “原来太子殿下在这里。” 树丛微动,一身孔雀蓝绣银线涂团云蟒纹的言朔清俊文雅走了出来,停在覃晴的身旁同言湛笑着拱手行了一礼。 “六哥。”言湛唇边的笑意清淡。 言朔的神色谦和有礼,笑道:“姑母已经往府中的梨园里去了,却是不见太子殿下,却不想殿下竟是往这里来了。” “自处风景甚佳,又清净,本宫也是无意中转到此处的。”言湛的神色淡然自若,却仍是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覃晴,顿了一下,道:“这位是……” “覃姑娘。”却是不想,言朔竟是先言湛一步开了口,“不想覃姑娘也是在此。” 覃晴不想言朔倒是丝毫没避讳的意思,是以也不扭捏,顺着便朝言朔行了个礼,“臣女见过裕王殿下。” “六哥也和覃姑娘认识?”言湛问了一句,有些微微的诧异,这个六哥不是前些日子才回的京吗? 言朔转头看着覃晴,深沉的眸中幽光跳动,“本王尚未奉旨戍边之前曾于覃姑娘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覃晴的眉梢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堂堂皇子,这三个字岂能随便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头上套的。 第77节 “原来如此。”言湛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依旧垂眸恭敬的覃晴,却是未看出端倪。 “戏已经开唱了,今日是姑母的寿辰,父皇和母后赏赐的寿礼也快到了,太子殿下还是回去吧。”言朔说着,便是伸手一引,侧身彻底挡在了言湛的眼前。 言湛唇边的笑意淡淡,也未多言,点了点头便往外走去,方拨开树丛,便见着武阳候府的管家带着侍女小厮候在外头,见他出来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嘘寒问暖,直围着往梨园走去。 清风和煦,听着嘈杂的声音飞快远去,埠头边上,言朔看着站在身前渐渐抬起头来的少女,温文儒雅却疏离冷淡的神色迅速柔软,伸手抚上覃晴的面颊,“怎么还是这般瘦弱的模样,这些日子可是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挑嘴了?嗯?” 原是前些日子一直在二房小厨房里头做菜的师父不慎摔断了手要休养一段时日,府中便临时请了一个过来,可好的师傅哪里能轻易请到还就只做临时的?正逢覃晴重病吃什么都没味儿的时候,难免要挑嘴,也是覃晴那时总不肯吃饭的原因之一。 “哪有,这些日子可是吃得甚好。” “那为何还是没长一斤肉,是不是只肯吃半碗饭便放下了,好好吃一顿饭难道还耽了你做事的时辰不成?还是懒的连饭都嚼不动了?” 覃晴吃饭的德行,言朔是请清清楚楚,可是真正的大家做派,饭只盛半碗,还要再剩一半,桌上每道菜沾个筷子便算是完了,真真比皇家用膳瞧着更有派头些。 上一世她入府以后,他便下了一道命令,说是府中粮食一颗都不浪费,然后在每日用膳时故意让侍女给她盛了大半碗,碍于他的威严震慑,倒是逼得她多吃了一点,可是每次看她慢吞吞扒拉着饭的模样倒是甚可怜的样子,后来也不忍心多逼她什么了,只点心不断伺候,别饿了就是了。 可他也是清楚,这样娇惯着总归是不好的,如今只能用嘴多劝了。 “吃饭只吃七分饱,哪里有往撑里塞的道理。” 说起这个,覃晴便想到上回言朔喂她饭的时候死命往她嘴里塞的事情,可是完全违背了国公府里多年的教养。 言朔无奈了笑了笑,“你这样的,就该让你往战场上去一趟,饿着肚子往城墙上站两天,什么坏毛病都改了。” 这是什么话,想整治她的意思吗?覃晴伸手一巴掌拍掉言朔的手,言朔却是不依不饶,手腕一转又缠了上来,覃晴忙侧头去躲。 言朔逗弄了覃晴一会儿,便自己收了手,道:“今日长公主寿宴喧闹,想必你也待得烦闷,这大病初愈的,可是该静养才是,既然来拜过了寿了,这便回去吧,别一日待下来,又回去病了。” 人多了,便未免要生事,覃晴虽然跟着分家出来,不受宁国公府的带累,可身份不如从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难免一些惯会逢高踩低的要阴阳怪气,没的听了刺耳朵。 “嗯。”覃晴点了点头,却是一时不慎,叫言朔一把勾住了脖子,压到了胸前捧着脸儿狠狠在樱唇上吸了一口。 “回去之后要乖乖吃饭,将养好身子,等我娶你,嗯?” “走开!” 身后还跟着的侍女可是看的分明,覃晴霎时便红透了脖子根,伸手去捶言朔。 “阿晴这样说,那本王这就走开了。”言朔的唇角勾起,松开覃晴,笑着转身便走了。 覃晴真真要咬破了唇瓣,站在水边又冷静了一会儿,方才勉强神色如常地转过了身,同浅秋浅夏道:“走吧。” …… 这一边覃晴暗羞着脸寻了由头匆匆从武阳候府告辞出来,那一边言朔却是慢悠悠踱步往梨园的方向去,走了一半的时候,云销快步从后面跑上来,道:“禀王爷,六姑娘已回去了,三公主到了正往里头来。” 言朔的眸光不由沉了一下,“可是和言彤碰上了?” 云销道:“没有,六姑娘是从小门出去的,三公主从大门进来并没有碰上六姑娘。” 那就好,言朔暗松一口气微微加快了脚步往梨园去。 杨柳依依,随风清扬,言朔真沿着水道往前走,却是见一个婀娜的身影分花拂柳而来,临到言朔身前,便叫侍女扶着行礼。 “鸿胪寺卿之女给裕王殿下请安。” 身份重的要顾念一些的贵女这会儿都在梨园里头陪长公主听戏,外头瞎走的这些个一看就是暗怀心思的,言朔本是不欲多加理会,略过就走,却是叫她的自称弄得神色顿了一下,倒是没见过上来就报名字的。 不过鸿胪寺卿,那算个什么玩意儿? 可既然有人行礼了,多年养成的温文有礼的表象还是叫言朔下意识停了一下脚步,却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略过就走,却是不想那女子行礼起身的瞬间手中的帕子便落了下来,飘飘样样就撞言朔的脚边而去。 不知羞耻。 言朔的神色微冷,迈大了步子,放了身上的劲气暗暗一震,便将那堪堪要往他脚下落的帕子改了方向,径直往一旁的水里去了,叫那女子的面色不由羞恼。 待走远了,云销不由开口道:“王爷,宫里头的消息这些日子里头皇后娘娘正想着给太子爷选妃,似乎也有意给您指下婚事。” 今日梨园里多坐了那半园子的贵女,便是皇后的意思,想叫太子先看着挑挑。 言朔的面色冰冷,不屑地哼了一声,“管牢他自己的儿子就是,本王的事情用不着她操心。” 说着,耳边隐隐传来锣鼓敲打的声音,梨园的大门便近了,言朔正要大步过去,却见一身绯色宫装的女子从另一边走来说笑着先进了梨园的大门去,身旁跟着的,同是一个盛装打扮了的少女。 言朔看着,深沉冰冷的眸光不由微眯了下。 云销也是看见了,道:“那是安庆郡主,听说皇后昨儿个才宣进宫里过,瞧着今儿三公主的态度,怕那太子妃的人选改是□□不离十了。” 安庆郡主,上边便是手握兵权军功赫赫的平南王,这样的权臣若是能结成姻亲,于皇后于太子在朝堂上,都是一道不小的助力,无论何如都是要死死叼住了的,若是有人想染指…… 言朔的眸中异光一闪,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冰冷弧度,往前大步进了梨园。 ☆、第106章 · 长公主大寿,请的自是京中最好的戏班子,台上唱念做打好不热闹,隔了一个天井的听戏楼里,坐满了皇亲贵胄的二楼主场内,自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言朔上楼的时候,言彤和安庆郡主正好往正位上长公主跟前拜好寿起身,转过身来,便见着一身孔雀蓝蟒袍的裕王殿下俊美温雅却又不失贵气,几年边关的磨砺晒了了一层的肤色与眉眼间雕琢上的些许凌厉威严更是在那文雅如玉的气质上添了一种男儿的刚毅之位,衬着那副清俊的容颜和唇边始终噙着的淡淡微笑,饶你是心如止水铁石心肠,看过去的第一眼都不由得心中一动。 “六哥,莫非你也是迟到了,平日里见你时常往姑母这里尽孝心,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么就迟到了,可是要叫姑母好好罚你。” 武阳候府的这个长公主虽然不问朝堂事,却是自皇帝登基之前,就与帝后的关系处的极好,也是能够在御前说得上三两句话的人,言朔打着尽孝心的名头向来即使殷情,可不是打着讨欢心,借长公主力的算盘么! “三妹妹这可是冤枉本王了,”言朔却是面色不改,唇边勾起笑意淡雅温润,愈发璀璨耀眼,“本王可是老早就过来了,在院子里头陪着姑母都喝了好几盏茶了,姑母,您说本王可有撒谎?” 言朔的言语神色只见俱是谦和得体,甚是还带着一种与幼妹的逗趣却不失尊重,正是养在皇后手底下的庶子对嫡妹该有的态度。 长公主听了,也是笑意满面,故意半唬了脸同言彤嗔怪道:“老六说的是,她哪像你,就知道贪玩,竟是最后一个到的。” “姑母,”言彤一听,自是不依的,转过头来对着长公主就是一阵娇嗔,“彤儿也是因为想和安庆妹妹一道过来,昨儿个平南王妃的旧疾犯了,安庆妹妹本是要在府中照顾母亲来不了的,但这是姑母的寿宴,怎么能不来呢?是以彤儿一早上便请了宫里的太医过去,看过了平南王妃无碍,方才带着安庆妹妹一道过来呢。” “你这丫头。”长公主似也是看着言彤无奈,转过头去又问了安庆郡主,道:“平南王妃可还好?你这孩子,方才怎么也不说呢?你母亲未嫁之时也常到侯府里来,倒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 安庆郡主恭敬回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家母已是无奈,太医说只再静养几日就是。” “她这也是年轻时候在军营里头积下的老毛病了,本宫当年就提醒过她,可是她心中只有你父亲,竟是半句都没听进去。”长公主有些唏嘘地叹了一声,摆摆手道:“好了,都回座吧。” “是。” 言朔言彤等俱是应了声,转身往自己的座上去。 听戏楼的位置本该是对着戏台的方向横着一字排开的,可今日来的俱是皇亲皇孙,自是不能在那般排列,沿着宠长公主的主位下面成八字形摆开了席位,因着地方的限制,位置不多,只够几个皇子皇女坐的,太子自是坐在主位的边上,言彤言朔自是占了一席之地,言朔回位落座,抬头便见着言彤拉了本该往旁边侧席去的安庆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一屋子的皇子皇女,安庆郡主显然是坐下的并不安稳,俏丽的容颜上浮起丝丝尴尬,有些怯怯地抬起眸来,便见着对席的裕王伸手端起茶盏,对着自己的俊雅面容上笑意温润舒心。 那笑容虽浅,却太过灼眼,安庆看的微痴了一下,慌忙垂下了眸去。 言朔的薄唇扣上杯沿,温热的水汽氤氲与茶盏盖子的掩饰下,微勾的唇角边是一抹极浅的嘲弄讥诮。 长公主大寿,自是不可能只听戏一样,必是要玩出几许的花样来的,待戏台散去,往另一处园子的正场寿宴里去,一通场面的下来,酒至半酣的时候,便是各府贵女献艺助兴的时候。 到底不是正经的宫宴,皇子公主自是不用下场去的,只坐在那里看就是,当然这一个个贵女上来的时候,最在意的莫过于临近坐在主位旁边的储君殿下了,偶尔自也是有注意旁的,比如那个方从边关回来的裕王殿下,据说甚是得皇帝的喜爱,不仅在兵部领了差事,据说还要划下兵权,在京畿大营里领职,可谓是平步青云,而且后宅干净,若是能入主…… 一时间难免有佳人暗送秋波,却是泥牛入海,任是使尽了功夫,裕王殿下自垂着眼儿岿然不动,直到压轴的平南王府的安庆郡主上场,方抬起了眼皮子,唇角噙上了一抹笑意来,看着那安庆郡主在纸上挥洒泼墨,画了一张大寿桃来。 说来那平南王府也是簪缨之家,平南王夫妇那也常年军营里头打滚的,不拘小节,是以不在意世家教女的那些个,安庆郡主的琴棋书画自是出挑不起来的,勉强算是能过过眼,长公主意思着夸两句走走过场也就罢了,却是不想裕王殿下忽然站了起来,只述那画上尚有不足之处。 都只裕王殿下的诗词书画一绝,乃是京中顶有名的才子,安庆郡主那两笔画自是入不了裕王殿下的眼的,可也不该当众下安庆郡主的脸。 大庭广众的,安庆郡主虽是诧异,却是谦虚受教,心中当裕王故意显摆,要如当年的教习师傅一般往她的画上涂涂抹抹,心中升起不屑,嘴上却说请裕王殿下指教,便见裕王殿下的笑意温润,上前来往那画上提了一首贺寿的诗词,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清贵温雅,还有唇边的比春阳更和煦几分的笑意……真真是叫人心猿意马。 再往后,寿宴的流程算是差不多了,几个在朝领了差事的王爷便开始告辞,裕王自也是在列,往长公主跟前赔了罪,便离了府去,全不管背后流言暗起。 是夜,月色皎洁的时候,裕王府中大门开启迎了主子回府,厨房中忙准备上宵夜,往书房里头送去。 那铜盆里的水净了手,言朔随意把手巾往盆子里一丢,大步往书案便去,道:“那平南王什么时候从南边回来?” 云销道:“南边的军务已经整顿地差不多了,平南王已经给朝廷递了折子,想必也就再月余就能回来了。” 言朔闻言,冷笑了一声,“那平南王妃不顶事,让女儿被皇后召了去,可平南王却是个老狐狸,才不会去管皇家的内务,皇后想让太子娶了安庆郡主以让平南王为己所用,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可是记得清楚,上一世任凭皇子皇女怎么斗,斗到最后逼宫,那平南王都是稳坐钓鱼台哪边都没管,深谙为臣之道,皇后那点子伎俩如何能得逞? “那王爷为何……”今日从武阳候府出来,便立即往那郡主身边派了密探,若是无用之人,何必废那周章。 言朔冰冷的眸中忽然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诡色,道:“云销,你说若是皇后知晓本王看中了那安庆郡主,会作何感想?” “王爷如今正蒙圣上重用,皇后娘娘若是知晓此事,怕是……”云销的眸光微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启禀王爷,宫中递出来的消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宣了鸿胪寺卿的夫人进宫叙话,那鸿胪寺卿的夫人似乎是皇后娘家旁支的一个女儿。” 皇后娘家人?这倒是能够解释今日那个鸿胪寺卿的女儿为何敢如此大胆,在武阳候府的花园里头拦他的路了!以为是能进他的裕王府了! 言朔的心中一怔厌恶便挑了心头火起,道:“让人往那老虔婆的耳边吹吹风,叫她以为本王和那安庆郡主情投意合,不日就要请旨父皇赐婚册立正妃!” 这般岂非是要惹怒皇后,若是逼急了,怕是要迫不及待往他们府里塞人了,那那个养了许多年的覃家六姑娘可怎么办? “是。”云销的心中不解,却仍旧是应了声。 小厮捧着食盒入内,端出几样香喷喷的可口小菜在八仙桌上摆开,又摆出一碗撒了葱花蛋丝的云吞来,淡淡乳白色的汤里不知加了几种佐料,一股子诱人的香气立即在屋中蔓延开来。 言朔看了眼桌上的宵夜,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宇间的冰冷略略散去了一些。 “今日她可有好好用膳?别是又吃了一推乱七八糟的蜜饯点心,到了用膳的时候就扒拉了两粒米。” 云销自是深知主子心意,答道:“浅秋已经报过了,今日六姑娘饭前吵着喝了半盅银耳莲子汤,又吃了两块栗子糕,用膳的时候吃了两粒虾仁肉丸子,一筷子米饭都没肯动,覃夫人又尚未回府,没人能劝六姑娘多吃两口饭。” 很好,果真是当他今日在武阳候府的那些话都是耳旁风,吹过去就完了,晚上吃那么点,第二日又睡到日上三竿,能长半斤肉他裕王两个字倒过来写。 言朔的心中暗暗长叹一声,果然媳妇还是要早日领回身边来养着才是最妥帖的。 “去跟沈厉说,让她们两姐妹这些日子多走动走动,且撑个月余,莫要让她往别处去听什么流言流语。” 有些事情做起来没有什么,他问心无愧,可是说出口却是卑劣不堪,经历了前后两世,他方才明白一些道理,并非全部坦白对家里的女人就是一件好事,那些腌臜烦心的恼人的,就该统统留在闺房之外。 “是。” “给平南王府下帖子,就说平南王妃病了,本王明个儿要去探个病。” “是。” ☆、第107章 五月夏意微浓,山中却仍存有丝丝凉意,几声晨钟幽幽,两顶小轿先后在鼎云寺的寺门外停下。 今日乃是初十五,寺中香客云集,可此刻时候尚早,庙门前倒还算清净,早有知客僧等在寺门的青石阶上,待那两顶小轿停下,便单长直立微微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 轿帘掀起,覃晴扶着浅春的手从轿子里出来,幕离的白纱朦胧,朝那知客僧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第78节 “姑娘,夫人尚在观音殿中,且随贫僧过来。”说着,便伸手往寺里头一引。 覃晴点了点头,便扶着浅春的手上了青石阶往寺中而去。 今日乃是温氏在鼎云寺里还完愿又祈完福的日子,覃晴老早准备了轿子上山,便是来这寺中接温氏一道回府的。 梵音轻唱,覃晴随着那知客僧到了那观音殿的门口,却是见温氏身边的孙姑姑等在门口,见覃晴过来,迎上来福了福身,笑着道:“姑娘且留步,夫人正在里头诵经念佛做早课,不便有人打扰,请姑娘移步一旁的禅房中歇息,用些茶点,今日十五,待过一会子在前头的大雄宝殿中还有一场法事,夫人要过去参拜,怕是要等过了午膳才能回去了。” 覃晴闻言,看了一眼开着的殿门里头一身素色衣衫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的温氏,点了点头,道:“那六儿便先去禅房了,待娘亲做完早课,还有劳姑姑来通知一身,六儿好去给娘亲请安。” 孙姑姑笑这躬身点头:“是。” 禅房简朴,榻上上小几上摆着几本佛经,茗烟袅袅,几叠精致的点心从覃晴自带的食盒中端上了桌。 “早晨出来得匆忙,姑娘都没有好好用早膳,这会儿便先吃先点心垫垫肚子吧。” “嗯。”覃晴摘了幕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本是想趁着早晨凉快早早接了温氏回去完事儿,却是不曾想温氏还要在寺中久待,早知便略晚些再过来了。 覃晴伸手先端了茶盏嘬了一口,正要去拿碟中的糕点,便见着浅秋端了一个托盘进来。 “姑娘,这糕点虽然做得精细,可是多吃了却是易上火,夏日暑热,还是该吃一些清淡的,奴婢方才见寺中厨房处尚有炊烟,便斗胆往那里取了一碗清粥来,伴着几样寺中的小菜,在早晨用最是清爽。” 覃晴闻言,眉梢微动了一下看向浅秋,这个浅秋可向来是不管她屋里这些琐碎事情的,因着有言朔那一层关系在,浅春浅夏几个之前的大丫鬟也不怎么指使……今儿个却是如何管起她的吃食来了? 一旁的浅夏是个机灵的,既是已知浅秋是谁的人,这浅秋今日的反常岂非一眼就能够看穿,见覃晴没应声,便帮腔道:“浅秋说的有理,是奴婢糊涂了,这枣泥糕虽是滋补,可多吃却是要上火的,姑娘前些时候病了,身子虚,自是不好再多吃这些的,况且这外头又是暑热炎炎,姑娘早晨自是该用些清淡的才好。”说着,便瞥了一眼浅春。 “对对对,”浅春会意,立即道:“夏日里头最是容易上火的,姑娘的皮肤细嫩,若是叫刺激地起了红疙瘩,便是大大的不美了。” 固然如今覃晴仍是待字闺中,可浅秋这条言朔的眼线也是在这屋里待了快三年了,潜移默化中,两个丫头也是觉着那个王爷是将来的预备主子,没把他当外人,如此帮腔起来,倒是顺口。 轮番开腔,似乎那清粥小菜甚是得民意,覃晴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虽是不太舍得,可也不好在这一样小事上太逆了民意,又不想拂了浅秋的面子,便道:“那好,便换了清粥吧。” “是。”浅春浅夏忙撤了桌上的糕点茶盏去,将浅秋托盘上的白粥与两样小菜端上了桌。 稻米的白粥稠却不烂,入口清香,伴着寺中自腌的酱瓜清脆和豆芽清口,虽不及覃府中的精制粳米和师傅精心调配的小菜碟子,难得用上一回,倒也是有些滋味,引得覃晴不觉多用了几口。 用完了膳,便有些无所事事了,佛经覃晴自是没有兴趣去看的,只好带了丫鬟往外去闲逛。 十五的香客旺盛,覃晴出行便只好戴了幕离,山寺清幽,起初还是人烟稀少,难得见着几个扫地僧侣,后来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后院之中,也能见着几个带着幕离的贵女,有相识的碰在一处,便是一阵叽叽喳喳。 “瞧她们,说的这样热闹,京中最近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是我不知道的?” 接连瞧见了几处贵女或妇人两个一处或三个一处头碰着头窃窃私语得专心致志滔滔不绝,覃晴便不由得侃了一句。 “奴婢也是不知道呢。”浅春浅夏也是足不出户的,自也是消息闭塞。 覃晴瞧着,难免便起了心思想上去偷听一耳朵,方才踟蹰中,便见浅秋上前了一步,道:“姑娘,奴婢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夫人的早课该是完了,姑娘要去请安,且趁现在过去吧,一会儿夫人该往大雄宝殿里去了。” 浅秋此话甚是有理,温氏在府里的时候覃晴倒不觉着什么,可出府在寺中住了些日子,覃晴便觉有些想念,便是循着孝道,这些个日子不见,覃晴也是该紧赶着过去请安一番才是。 “那咱们过去吧。”覃晴又往那些扎堆的妇人面上看了一眼,转过身去便往温氏做早课的观音殿去。 檀香浓郁,不比清晨的人影寂寂,覃晴扶着浅春的手踏过月洞门里抄小道到了那观音殿的时候,却是见此事的那观音殿里已是聚了不少的香客,一个个戴着幕离,俱是些京里尊贵的夫人小姐们,这个时辰倒不是来做早课的,大约是冲着求观音签来的。 覃晴进了殿中,便有候在殿中的孙姑姑上来,道:“姑娘且等等,夫人正在里头请禅师开解签文,只是前头的尚书夫人尚未出来,还请姑娘在殿中等上一会儿,夫人过一会子就能出来。” “嗯。” 开解签文本来就是个玄乎的事情,其实禅师说来也就一两句,可叫滚滚红尘蒙了眼的善男信女们却是可以问上了半天。 “姑娘,要不你也求一支签吧,等会儿好递进去同夫人的一道解了。”寺庙里头从来不缺各种名目的签,鼎云寺的观音签道勉强算是灵验的,既然来了,顺手求一支试试也好。 覃晴却是摇了摇头,比解签文更玄乎的事情便是她重生的事情,这命盘她算是改了,鬼神她也是信了一大半了,倒是更不想去弄占卜那一套了,她现在还过的顺遂,万一求一支下下签出来,她是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命,还是不信鬼神犟嘴说是人定胜天? 届时怕是要愁白三千烦恼丝。 “咱们且站旁边一些,莫要当了旁人求神拜佛的路。”说着,覃晴便带着人避远了那佛前的签筒子,站到了那挂满了缠了红绸带子小漆牌的许愿墙边上,正是要闲来无事看着身旁的几个带着幕离的信女往墙上绑许了愿的漆牌子,却是听着殿中一阵微微的嗓音起伏声,正站在覃晴边上忙着挂漆牌子的妇人也不由捅了一下同伴的胳膊,道:“瞧,是安庆郡主来了。” 安庆郡主?覃晴闻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绣海棠袄衫品红色马面裙的少女叫丫鬟扶着,缓缓进了殿内,虽是带着幕离瞧不清脸蛋来,但且看那举手投足和那窈窕的身姿,便能猜是个美人儿。 那安庆郡主覃晴到是知晓一点,应该是那平南王的嫡女,见覃晴是没见过的,但是上一世倒是隐约听说过,容貌不比专出美人儿的宁国公府覃氏女儿差呢。 说道容貌,女儿家的攀比心起,前世不曾照面倒是半点儿没得比,这会儿看看那身姿,嗯……覃晴看了看自己的,大约前些日子病残了,有些纤弱呢。 就是不知道脸是什么模样呢? 覃晴正是暗自揣测,瞧着那安庆郡主拿了僧侣替上的签筒摇了起来,希望等会儿安庆郡主出来的时候来一阵邪风吹了那幕离才好,耳边却是灌进了一阵窃窃私语。 “都说平南王府的喜事要近了,我猜那安庆郡主求的定是姻缘签。” 覃晴的眉梢抖了一下,果然美人都是叫人趋之若鹜的,那平南王同英武伯府差不多时间出京往南边戍边整顿军务去了,这会儿应当还没回来,这姑娘就被迫不及待的人家想法订了去。 “求姻缘签是一定的,只是喜事却未必近了,到底是东宫还是裕王府,这不还都是没影儿的事么。” 裕王府?覃晴落在安庆郡主身上的眸光不由顿住,然后垂下,竖了耳朵往旁去听。 “姑……”浅秋的眸光微闪,伸手扯上了覃晴的袖子就像将话题转开,却是反被覃晴紧紧捏住了手不敢再言语。 “我看这裕王府是一定的,那裕王殿下丰神俊朗早有才名才外,又才戍边回来,深得圣上的看重,可谓文武双全前途无量,那太子爷虽也是俊逸有加,可到底才回京没多久,在前朝里根基不稳,平南王府这件亲事也都是皇后娘娘在操持,可没见太子殿下有动静,倒是那裕王殿下,在长公主的寿宴上给安庆郡主的画题诗,引的安庆郡主心猿意马,羞怯不能,第二日还登门拜访平南王妃,这可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倒也是,我听我们家老爷的话,说是皇后娘娘宣安庆郡主进宫给太子撮合的时候,裕王殿下还去搅过局呢,可见是真想求娶佳人的,瞧着就差等平南王回来就请旨赐婚了。” “若是成了,倒也算是京中的一段佳话了,就是不知皇后娘娘怎么看,到手的儿媳妇叫裕王截了胡,定是要大发雷霆吧,如今满京城飞的可都是裕王太子还有安庆郡主的传言,就等着平南王回来二选一呢。” ☆、第108章 · 耳边那带着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声渐渐模糊,覃晴只觉着整个脊背都僵住了,抓着浅秋的手微微颤抖着。 浅秋转眸看着那两个多舌的妇人,眼神里头的冰冷恨不能飞出刀来,握了握拳头,不安地看向覃晴,“姑娘,不是那样的,您听……” “姑娘,您在这儿呢,夫人出来了。”孙姑姑含着喜气的声音横插而进,生生截断了角落中诡异流动的氛围,“夫人求了一支上上签,您快过去吧。” 所以,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将她瞒地严丝合缝,难怪武阳候府寿宴的时候言朔特意留下来嘱咐她先走,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覃晴的唇角轻勾,隔着幕离的薄纱冷诮地看了浅秋一眼,极轻地哼了一声,搁下浅秋的手便跟着孙姑姑一道往温氏处走去。 “六儿给娘请安。” 因着求得了上上签的关系,温氏扶着丫鬟从里头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已是眉开眼笑成了一团花,嘴都是合不上的笑,见着覃晴也是比往常更加热络了几分,抓起覃晴的手握在掌心道:“六儿你可知道娘这一回求了一支上上签,禅师说咱们府中有紫气,不日便要有大喜事临门,你说是不是你哥哥过几日就要回来的缘故?” 府中有紫气?到底是解签文还是看风水?覃晴也懒得理会这些,牵了牵唇角,“恭喜娘亲了。” 温氏拍了一下覃晴的手,微竖了眉头佯怒道:“恭喜什么,你不是咱们府中的人?待你哥哥回来了,咱们府中添了喜气,上门同你求亲的人必定也愈发多,倒时候娘便替你选一门好的,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气死宁国公府的那几个小蹄子……诶,这回你可不能再挑三拣四故意提些刁钻的要求,把婆家都吓跑了。” 覃晴的眼睫默默垂下,隔了幕离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微顿了一下,方响起了淡淡的嗓音来,“但凭母亲做主。” “为娘呢还要去前头大雄宝殿的**事上参拜,顺便也替你求求姻缘,你跟不跟为娘去,也好在佛主跟前上两柱香。” 今日解签的结果甚好,温氏只是觉得墙角边上那开败了的花都有了艳丽颜色,这会儿眼前覃子懿还没有回来,自是要先想着女儿的事情,说来这些年覃沛在官场上顺风顺水屡破大案,想同他们覃府议亲的多得是,但她就是觉着自家的闺女生成这般天姿国色又聪慧灵敏,就该嫁那种人中龙凤,上门来的那些个人家,别说覃晴有意刁难,她心中其实也是不大看得上的。 “六儿的事自有娘亲做主,便不过去了,倒是四哥哥,娘亲不若为他求一炷香,也好在身上派官的时候得一个好的官职。” 说来最近覃家最大的喜事,便是覃子恒金榜题名中了探花郎的事情了,只是最近正值南北边境换防之时,朝中的军务有些繁忙,一时派官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原本这样的事情,其实该覃沛去帮覃子恒上下游走一番才是,但这种类似于徇私舞弊的事情在覃沛那里显然是不可能的,覃子恒也不是一个心思活络能舔着脸皮四处走动,科举前头几个月就搬进了书院里头,直到如今都没有回来的意思,怕是一旦官职落实,便是真的要搬走了。 “也是,子恒那孩子在外头也不知道要回来,就知道钻那书堆里头,不过你三哥要是走他一半,我也就烧高香了,只盼他这一回能领个好的差事,从此平步青云,倒也不给你爹丢人。”温氏叹着气感慨了一声,便要往前头去,“这天也是够晒的,待会我给你和子恒在殿前上一炷香便好,再给寺中多捐些香油钱,也不杵在哪儿了,你先和孙姑姑回为娘之前住的那院子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便早些下山去吧。” “是。” 覃晴应了一声,温氏便扶着丫鬟往前头上香去了,覃晴便同孙姑姑一道回了温氏之前住的院子中,温氏在山上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带的家私却是觉不会有长短,该不该的一样没落下,这一收拾起来便有些麻烦了,装东西点东西,虽不用覃晴样样经手,可站在屋檐下点那些装了箱的东西便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把东西都收拾完了,温氏便也上了香回来,同覃晴上了轿子,便回了覃府,府中的厨子本没备着主子中午要回来用膳,不由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折腾来去,等屋中杯盘撤尽,覃晴服侍了温氏小憩躺下,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快过丑时。 “姑娘。” 从温氏处出来一路回了覃晴的小院,方进屋子,浅秋便上前一步跪在了覃晴的跟前。 覃晴看了她一眼,然后绕过跪在跟前的人到桌边坐下,道:“吩咐厨房备水,我要沐浴更衣,浅春沏茶,等放凉了我沐浴完好用。” “是。”观音殿里的话她们也是听见了的,浅春踹踹不爱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的浅秋,应了声便去吩咐了外头侍候的婆子丫鬟,又去沏茶。 双儿端了铜盆进来伺候覃晴擦脸净手,泠泠的轻微水声在屋中响起,覃晴拿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手巾往铜盆中一搁,方转回了身子,对着跪在地上的浅秋,淡淡道: “你何必跪我,能当得起你们一跪的,怕也是只有他。”裕王府的玄衣卫,可不是谁都跪的。 端着铜盆的双儿退出门外,浅夏切了新鲜的甜瓜端上来,小块的甜瓜上插着精致小巧银制的小叉。 浅秋低头跪在地上,道:“奴婢知错,请姑娘责罚,只是还请姑娘能够听奴婢解释。” 覃晴的唇角轻勾了一下,不知是在笑浅秋还是自嘲,“你是他的人,自当听他只令行事,又何错之有,我又能责罚你什么呢?” “姑娘!”浅秋一头磕在地上,“事情并非姑娘想象那般,还请姑娘听奴婢解释,王爷如此做其实……” “其实是为了顾全大局。”覃晴开口截断,凉凉轻笑出声。 “姑娘……”浅秋的眉心一蹙。 “你不必再说。”覃晴却是冷了嗓音阻断了浅秋开口辩驳的机会,伸手用银叉挑了一块甜瓜进嘴里缓缓咀嚼吞下,方又回了原本的神色音调,“去看看厨房的水好了没有,出去伺候吧。” 浅秋也知此时不可能再有多言的机会,应了声便退了出去,“是……” 水汽氤氲,因着是夏日沐浴频繁的缘故,厨房里有始终是备着沐浴所用之水,覃晴的吩咐下去,没多久便送来水,一桶桶进了屏风后的大木桶里头,再洒了干花瓣,浅春和浅夏便服侍着覃晴宽衣沐浴。 花瓣的淡香怡人,舒缓了因着暑热而疲累的每一寸肌肤,覃晴抬手挥退了身旁服侍的丫鬟,静静地一个人泡在水里,忽而抬手捏了几瓣花瓣在手,然后一点一点用力碾碎。 其实,这是她早就该体味到的事情。 安庆郡主,便是平南王府,便是南方边境的全部兵权,哪怕只要知晓半点儿朝中之事的人都能猜的到,任何一个皇子娶安庆郡主,多半是为了南方的兵权。 平南王是个异姓王,凭的便是几代人在南边的时候为朝廷里下的不朽战功,哪怕朝廷更迭,党争倾轧,都无法撼动平南王府在朝中的地位。 三年戍边,以言朔之能定已尽力收拢北方兵政,若是能得平南王的鼎力相助,便是天下兵权大多收拢在手,娶安庆郡主入府,是一劳永逸。 而覃沛,区区三品大理寺卿,没有兵权,甚至干涉不了朝政,只限于刑狱一角上罢了,还不知变通不能拉拢朝中的党派,除非有惊天大案爆出,在朝堂上就是一尊摆设。 更是宁国公府覃家之人,分家了又如何,还不是姓覃,不过色供之臣尔尔,如今还江河日下,连色供争权之路都断了。 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值得一个王爷该费心力争取的,唯以色侍人,只配做个妾罢了。 至始至终,她在言朔身边都给不了言朔背后任何的支持,王府正妃之位何其重要,若言朔是个闲散王爷还则罢了,可言朔却是志在天下,娶妃论的,自当该是王妃母家的权势。 所以她,其实没有没有什么好不甘好惊讶的,上一世她就从不敢想那正妃之位,这一世到如今也该是清清楚楚了。 世人向来只看重覃家女子之貌,是以覃家女子其实不该再往那些金枝上飞,京中高门之中的正妻若没有根基深厚的母家,便如同水中浮萍。况且色衰爱弛,高门间最不缺的便是如花女子,轻易便能够替代,如她这般的,便该低嫁才最是稳妥,寻一户寻常的官宦人家,未必是京官,这样有覃沛在上面压着,才能保她一世的无忧。 而言朔,则是娶安庆郡主才最是相配。 手中的花瓣丝丝碾碎成渣,覃晴放了手在水中展开,扬声道:“浅春浅夏,进来服侍。” ☆、第109章 · 第79节 覃府的小院中气氛莫名地平静,一骑快马飞速奔出城门,直往城外隔着长长官道的京畿大营里而去,金乌西坠的时候,方在营前停下,匆匆往营中大帐而去。 虽说正式任命官职的文书尚未下达,可言朔早已得了皇帝的首肯在京畿大营中有了一席之地,便是兵符不能真正握不到手里头,可若是握住了军心,也是殊途同归。 “王爷,今年新造的那批兵器已经入库,您要不要去兵库点点。”云销从帐外进来,递上了手中的册子。 “今年朝廷新造的兵器大多紧赶着给了北境边防,倒是没白费了英武伯多次给父皇上书的折子,听说南边平南王也递了折子?” 桌案上的京畿布防图整齐平铺,言朔低头看着上面熟悉的城池山河脉络,一处一处地看着上边标了红点的地方。 “是,平南王于南边巡防之时发现南方海寇近日来多有异动,劫掠了好些商船与沿海村庄,是以恳请圣上增兵,好剿灭海寇。” “北方边境紧张,如今父皇还哪里有精力去管南边的小打小闹,海寇若是成灾固然挑衅朝廷威信,但好在如今形势尚可控制,平南王此举,不过是让南境的兵马调动松乏些,好抽边军去剿灭海寇还一方安宁罢了。” “南境今年来虽相安无事,可若是平南王擅自抽调边军,传回朝廷恐是要叫御史参奏弹劾,届时纵有天下的功劳,怕也是烟消云散,反而要遭圣上的贬斥。” “呵。”言朔却是轻笑一声,“这般作为才是为将之道。” 平南王府军功赫赫被封异姓王几代荣宠,可不单单凭的是只南边的军功,还因平南王府向来深谙的为官之道,为将之道,便是战功卓越,却是不会功高震主,于天下纵有功名不可替代,却是小错不断,时遭朝廷呵斥。手握大权,却从不参与朝中党争,甚至连姻亲……都从来不寻贵门而择。 老奸巨猾。言朔轻轻哂笑一声,继续低头看着桌上的布防图。 “参见王爷。” 正是这时,帐帘一掀,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着兵甲之人与一个王府的侍卫单膝跪下,各自伸手将一封密信递上。 言朔的眸光倏然微深,眸光定在了那个王府侍卫的手上。 云销看了一眼言朔的神神情,上前将帐中两人手中的密信接了,挥退了两人,方将两封密信呈到言朔跟前,捡了一封黑色火漆封口的放在上头,道: “王爷,宫中的玄衣卫来信,怕是宫中将有……” 话音未落,手中的信已是叫言朔劈手躲过,随手丢了那封黑色火漆的信塞回给云销手里,拆了下面红色火漆的密信来,一看之下不由眉心一拧,捏了信就要往外去。 “立即回京。” “王爷!”云销亦是变了脸色,抬步拦在言朔的身前,将手中拆了的密信递到言朔跟前,“三公主派了刺客意图制安庆郡主于死地,还望王爷出手相救。” “呵。”言朔闻言,冷笑出声,和平南王府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言彤便先坐不住了,皇后还真以为没有他言湛与平南王府的亲事就能成吗? “她平南王府的侍卫多得是,本王去给她做什么情人,赶快备马,本王要回京!” 浅秋的信中说的明白,还不知那个丫头如今内中心肠都暗自江河泛滥成如何一副模样了,恐怕是在心中怨死他了,他如今紧要的事情,自是先回京当面去安抚一番才是,也不知这一回又要费上几许的心力才能哄得回来。 “王爷!”云销又是一拦,道:“安庆郡主今日出京往鼎云寺中微王妃祈福,并未带上几个侍卫,密信上说三公主打算在山路上动手,恐怕平南王府的侍卫难以抵挡!” “那你便让人去帮他们一把就是。” 言朔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云销便要大步往营帐外走,却方走了一步,忽然脚步一顿。 若是他今日救下安庆郡主,那么皇后必然惊怒,会用更加的凶猛地出手阻止,一旦皇后有了急功近利之心便更容易被蒙蔽心智,会不择手段,那么他…… 言朔低头看向掌心中的密信,眸光几便,猛然紧紧捏住,道: “云销,召集玄衣卫,随本王往鼎云寺去。” ………… 日升月落,又是一日清晨,城门方开,一匹快马便当先进城,奔过长街,直往那金顶琉璃之处而去。 炊烟袅袅,京中长巷里的一处宅院之中,也正是晨起忙碌之时,丫鬟捧着托盘匆匆从厨下出来,端着一海碗碧玉粳米粥,伴着几叠小菜进了一处小院。 “你怎么这么慢,姑娘都等得久了。” “之前早就说好的,今儿早晨姑娘要用的是春雪芙蓉糕和燕窝汤,今儿早晨起了才临时换的粥,粥都是现熬的,哪能快得了呢?” “住嘴吧你。”双儿眼睛一瞪,接过托盘来,“没见从昨儿起屋里的大丫鬟进进出出都大气儿不敢出吗?再敢瞎编排,当心发卖了你出去!” 话音方落下,屋子里帘子就叫挑起,浅春探出头来,道:“姑娘的早膳到了?快给我。” 说着,便从双儿手中接了托盘进去,把碗筷在八仙桌上摆开了,看向坐在妆奁前的覃晴正好也叫浅夏梳妆好了扶着过来,便直接伸手盛了粥出来。 “姑娘,今儿这糖醋玉藕丝的藕是早晨刚刚送进府里的,可是最新鲜爽口的,您试试。”浅春献殷勤似的将一叠藕丝往覃晴的面前推了推。 覃晴淡淡笑了笑,执箸夹了几丝藕丝放入口中,果然是清脆爽口,便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安静地用膳,直到将碗中的一整晚粥都用了,方将碗放下。 浅秋适时地上了漱口的香茶来,躬身低头,竟是不敢抬头去看覃晴的神色。 覃晴的神色无异,只是端起香茶漱了口,然后将杯盏放下。 浅秋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是要转身走的时候,却是叫覃晴唤住。 “浅秋。” “姑娘。”浅秋收了脚步,转回身来。 “浅秋,你来府中有多久了?”覃晴坐在桌边,面上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回姑娘的话,快有三年了。” 覃晴的眼睫微垂,似是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本是裕王府的玄衣卫,该是有远大前程的,却来我这里做了三年的丫鬟,真真是叫埋没了。” 浅秋的心中一跳,忙道:“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能来服侍姑娘是奴婢的福气。” 福气?覃晴的唇角浅浅地勾了勾,“你在府中的卖身契乃是活契,当初也不过是收了一两银子的卖身钱罢了,裕王府的玄衣卫价值千金,我这般用了你三年,怕是反而欠了你的工钱……” 浅秋心中隐隐不安,道:“奴婢不敢,姑娘何出此言奴婢是姑娘的奴婢,姑娘差使奴婢是应该的。” 覃晴却是摇了摇头,“你是裕王府的玄衣卫,怎么可能是我府中的奴婢呢?你在我身边的几年,也是委屈了你,你且去管家哪里领了你的卖身契,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姑娘!”浅秋的膝盖一曲便在地上跪了下来,“奴婢若有做错的地方还请姑娘重重责罚,万万不能赶奴婢走啊!” “裕王府训练一个玄衣卫出来不易,你本就不该在我这里虚耗,这便去管家那里吧,最晚今日晚膳前,收拾了东西回去吧。” “姑娘!” “好了。”覃晴冷冷出声截断,然后看向浅秋吩咐道:“跟我去给娘请安。” “是。” 覃晴往温氏处去请安,这一请安,却是虚晃了一日的时光,正好碰上温氏闲来无事在做女红,覃晴便也拿了针线,陪着温氏绣了一日的牡丹花,直到晚上覃沛回来,正好带了覃子恒一道回来,一家人便在正院里头用了膳。 覃家的饭桌上向来安静,却是不失温馨,温氏自己一面吃,一面却忘不了给覃沛的碗里布菜,每每此时,一向不苟言笑的覃沛就会对温氏报以浅浅一笑,温氏亦是笑得开心,然后再照顾着覃子恒和覃晴的饭碗,偶尔还会问问覃子恒在外面的事情,穿不穿的暖,吃不吃的好什么的,极有慈母风范。 可是,难道温氏心中真的能心甘情愿接受覃子恒这个庶子吗? 覃子恒的姨娘死得早,覃晴记事起,二房便只有一个嫡妻,只偶尔听说过,覃子恒的生母乃是当年老太君使了下三滥的伎俩硬塞到覃沛的床上的。那姨娘也是温吞平和的性子,进了二房的院子倒也不曾生出什么争宠心思来,与温氏也是相处和睦,覃沛也是平常以待,然后就有了覃子恒。 覃晴不知道温氏当年是否抱怨过,可从小到大对这个庶子也从不曾迫害亏待过,于覃沛也依旧是琴瑟和鸣感情甚好,可覃晴看的出来,其实温氏是在意的。 便是装得往事随风,可每每见着覃子恒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正眼面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怕也只有温氏自己体味地清楚。 没有大事,覃家的饭桌上向来散得也是极快,覃晴用完膳在屋中又做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沐浴更衣,便叫丫鬟铺了床,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子的闲书,便熄灯躺下,只是多吩咐了守夜的浅夏一句关紧门窗。 月上屋檐的时候,当一个黑影翻进覃府院墙伸手推门之时将手搭在门扉上试着使了两三次力之后放弃,又去推窗,却仍是纹丝不动,最后无奈地摇头无声笑了笑,回到屋门前,抽出靴筒里的匕首探进门缝。 夜入偷香之事言朔倒是做的纯熟,只是撬门却是头一遭,但以裕王殿下聪慧之资却也绝非难事,只费了一小会儿工夫,便堂堂正正推门而入,借着屋内点的那一盏昏暗的灯光,指风一弹,便解决了门边小榻上守夜的浅夏,顺手擎了浅夏榻边笼了灯罩的烛台往内大步而去,搁在拔步床旁的小几之上。 帐内的呼吸之声轻微,似已是睡着了去,言朔伸手挑了纱帐起来,看着床上双眸紧阖的少女,心中暗自长叹一声。 传回来的信报只说覃晴自得知消息后吃好睡好,仿佛情绪并无波动的模样,可今早撵浅秋出府,晚上又锁门锁窗的,却是气极了的最好证明。 也不知,就这两天一夜里头,心中暗自到底气成了什么样儿。 言朔看着少女的樱唇,坐在床边,缓缓俯下身去,淡淡的少女馨香问道萦绕鼻尖,且正要尝到那鲜嫩樱唇味道的时候,平躺熟睡的少女霍然睁开了眼眸,一把推开言朔,飞快着坐了起来缩紧床角。 “怎么,我的阿晴醒了。”言朔轻笑着调侃道。 覃晴攥着薄被挡在身前,冷冷地看着言朔道:“王爷深夜擅闯臣女闺房是何用意?” 言朔看着缩地离自己老远的稍远浑身只剩下疏离的少女,唇角牵了牵,道:“本王来负荆请罪的,不知阿晴可否接受?” 覃晴道:“王爷堂堂皇子,乃千金之躯,臣女哪里担当得起,夜深露重,王爷还是请回吧,臣女是个女子,还望王爷看在家父为国尽忠的份上,顾忌臣女的闺誉,今后莫要再擅闯臣女闺房了。” 字字句句,冰冷神色,言朔只是觉着刺耳刺眼,可也是听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少女白日里人前似个没事儿人,所有的委屈和怨气,果然是都憋进了心底。 “阿晴,你信本王会负你吗?”言朔直直看着覃晴的眼睛,眸底深沉如海,却是灼灼耀眼,透着一种赤城。 她信与不信只会显得她愚不可及罢了,有什么重要的。覃晴的唇角自嘲地勾了勾,别开眸光。 “你信。” 覃晴不答,言朔却是自己答了,看着覃晴一字一句铿锵道:“但是本王不信。” 你不信?这算是自吹自擂么?覃晴轻轻冷笑了一声,不屑去看言朔。 “本王不信,那让本王苦苦守候两辈子之后才得到的那颗真心,本王会舍得去碰碎她去负她……本王舍不得。” “只是如今……”言朔微微苦笑,“本王却是犯了错,犯一个自以为是的错,是以本王任打任骂,任凭阿晴责罚,但凡能让你出了那一口气,叫本王如何都好,只要最后给本王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好。” 言朔的话音落下,覃晴却是依旧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言朔的声音一般。 言朔的眸光黯了黯,不理不睬,少女心中的愤怒到底有多深,如今算是窥得一角。 言朔的唇角无奈地勾了勾,道:“本王不会娶那安庆郡主,也不喜欢那个安庆郡主,本王花了一个月的光景做了一个局,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娶你。” 闻言,覃晴的眸底微波,可仍旧是没有动弹,只静静地等言朔再说下去。 “平南王府掌天下一半兵权,想必阿晴也是有所耳闻,如今太子回京不久,在朝中根基不稳,想要在政务上做出成绩非一夕之功,当务之急,便是娶一位权臣之女先稳住脚跟,安庆郡主便是最好的人选,不仅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今后更能帮太子坐稳天下,这一桩看着极好的姻缘,”言朔嗤笑了一声,“自是有的是人出面搅局,本王原本也是乐得旁观帮手拆解一番,可是,本王在出手之前,却是突然想到了你。” “阿晴,你当知道,凭你覃家的形姓氏,父皇与皇后是绝不愿见任何一个皇子的王妃与覃家女有瓜葛的。” 宁国公府虽已经败落,皇帝便再不可能给与他半分站起来的可能,而宫中大小覃妃与皇后积怨已深,皇后怎会允许覃家在这时出一个王妃之尊的女儿,恐怕恨不得覃家女全部去死,可皇子指婚,不是皇帝圣旨,便是皇后懿旨,但凡一方有差错,那赐婚的旨意便永远下不来。 “平南王府的兵权,皇后绝不允许旁落,谁与太子争抢,皇后必定除之而后快,可她又除不掉本王,所以她只能抢先给本王指下婚事,本王自也不会叫她随意得逞,只逼得她方寸大乱心中焦灼,届时若有人在她耳旁提及当年本王与你在城外共度一宿,毁你名节又曾请旨赐婚的事情,想必皇后定会牢牢抓住不放,尽心尽力替本王操持,定下亲事。” “是以,本王至始至终从不曾有半分为了权势而负你的心思,你可相信?”言朔的神色坦诚,字字句句丝毫不错眼地看着覃晴,只盼她能够明白。 其实,言朔没有说的是,安庆郡主一事,他不仅是想挑得皇后心急之下赐婚覃晴,更是在无形中解决了皇帝这一障碍。 平南王府这样大的势力,哪个皇帝回愿意自己的儿子将天下一半的兵权娶进府里?岂非是要日日提醒吊胆被逼宫□□? 他与安庆郡主之事,点到即止便好,正好绝了皇后的路数,但凡有一丝丝过火,想必等着他的便是顷刻之间的灭顶之灾,是以在昨日之事之后,他已叫人借机重提当年旧事,借此助帝后一臂之力,下旨赐婚,绝了他与安庆郡主之间的来往。 而经此一事,恐怕皇帝必会对他有所猜忌,今后行事怕是艰险重重。 ☆、第110章 · 夜幕深沉,昏暗的烛火摇晃映着新换上的鹅黄色纱帐,灯影错明暗照在覃晴寂静的眸光里,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王爷既是说了,臣女又有什么可不信的?”覃晴的唇角浅浅勾了一下,悲喜难辨。 言朔的确能在外头做出任何卑鄙的事情,但他不会特意编谎话骗她,这一点覃晴笃信。 第80节 “王爷不喜欢安庆郡主,臣女也信,臣女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会对旁人移情别恋。” 少女的嗓音如常,亦是心中了解的模样,却始终没有抬眸,言朔的心中微臣,果然覃晴顿了一顿,便继续道: “因为臣女知道,现如今能够叫王爷一见倾心的,只有权势。”覃晴酸涩地扯了扯唇角,终于鼓起勇气来看向言朔,问道:“臣女说的可对?” 前世今生,言朔皆是为了权势而生,呕心沥血步步惊心,无一不是为了那金龙宝座。 上一世,言朔身处劣势,苦心钻营多年步步艰难小心,方得来了那一方天地,那是真正的用尽心力跟天挣来的,是拿命搏来的,每一分成就都是举步维艰。 而这一世,言朔窥得天机,占得先机,样样都能棋快一招,彻底扭转劣势,一手造就如今朝堂上的大好局面,比起上一世的艰辛显然举重若轻,可仍旧是远远不够的。 如今后宫前朝,依旧是强敌环饲的局面,便是言朔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够改变朝堂之上多年抗衡倾轧沉淀下的势力,比如皇后太子一党,皇后娘家乃京中百年阀门世家,树大根深,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并不是言朔花个几年就能剔除的,恐怕总是言朔有朝一日登基称帝,废了皇后废了太子,也未必能够撼动能够铲除百年门阀世家的根本,这是皇朝积淀给言朔的无奈。 所以,言朔需要收拢权势,只有收拢更多的权势,才能拿下那个位置,才能坐稳那个位置,这是每一个帝王终其一生要做的事情。 覃晴太了解言朔了,隐藏在那那文雅外表下的里子,是对权势的极度渴望,说的不好听的,就好像那庶出的看见嫡出的心思,就好比覃覃依与覃贵嫔覃虹,当年若是覃依再大一点,老太君与老太爷老眼昏花抬举了顶替覃虹入宫,想必覃依未必会如覃虹那般轻易受覃妃的掌控,也不会如覃虹那般尚是红颜未老之时便轻易受挫偃旗息鼓跟着覃妃一道落魄,怕是早已借机挣出一番自己的地位来,也不会再受宁国公府摆布,没有狠狠反咬一口亲手覆灭了去,便是大慈大悲了。 那是庶出才会生出的野心,源于与生俱来的不甘。 而言朔,即使身为皇子,也改变不了他实则庶出的身份,倘若身为宠妃的母妃尚在,给他泡上几桶蜜罐子,或许不会养成他对权势的那种渴望,可言朔却是在皇后身边长大,宫内的步步惊心打磨了他的心性,所以他渴望攥取权势的同时,不会蠢到利欲熏心被蒙蔽神智。 是以他才是言朔,能够在无棋可下的境地里白手起家成就霸业。 这样子的男人,在走了上一世的捷径之后,绝不会再知足与上一世的局势,对于天下权势,应当都是志在必得。 “皇后与王爷有血海深仇,您能在仇人的手底下存活至今,所得的磨砺注定王爷今生非同常人。王爷志存高远,可臣女却不过一介后宅中平凡度日的寻常女子罢了,除了一张脸,身无长处,命中注定不过凡人尔尔,而一介凡人之燕雀之志,安可于鸿鹄相比拟?她不配。” “王爷待臣女好,臣女感激涕零,只是,臣女与王爷终究并非良配,若摒弃此事情感,王爷可曾细细想过,以臣女的身份如何与王爷相配?而王爷之所以此刻还能倾心于臣女,是否因为王爷上一世不曾得到的缘故才会如此执着?” 覃晴的嗓音平淡,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仿佛已是旁观者清,缓缓开导着局中之人。 言朔至始至终只是静静听着,直到覃晴的嗓音停下,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未又再言之意,方浅浅勾了勾唇角,凉凉反问道:“这不过两个白日的光景,你倒是思虑周全,当初你为何就不曾想过这些?倒是要谢谢这安庆郡主之事开解了你一番,叫你的思路愈发宽广。的确,以你的身份,本王要是理智一些,根本就不该碰你的,可是——” 言朔深沉的眸底忽然浮上一道锐色,身子往里一扑便抓住了覃晴的一只脚踝往外拖去。 “啊!”高大的身影忽然扑来如同一头凶兽般抓住自己的脚踝往外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拖出去吞吃入腹,覃晴冷不防叫拖得身子往后一个仰翻,再两下就要被拖出床去,惊慌之中,覃晴只好使劲蹬着腿一阵乱踹,言朔不由伸了另一只手去抓,却不防叫覃晴一脚踹在了手臂上头,霎时猛地一缩手,另一只拖着覃晴脚踝的手也跟着松了力道。 “嘶。” 低低的倒抽冷气声,覃晴翻身坐起来,便见言朔捂着手臂坐在床沿,微垂的眼眸和紧皱的眉心都揭示着他此时正在承受的痛苦。 “你怎么了?”覃晴在床上紧爬两步爬到了言朔的身旁,“你受伤了?” 言朔未答,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冷气,似不再想理会覃晴。 言朔一身深色玄衣包裹,自是不会显露半分袖中的情况,覃晴看着言朔紧皱的眉心,下意识便想去卷言朔的袖子,却叫言朔一把抓住了手推开。 那安庆郡主早有自己青梅竹马的小情郎,他昨晚出手救她一回,倒还敢反过头来同他提条件,没被言彤的刺客近身,反倒是平白被他那赶来的小情郎给砍了一刀。 “这是昨晚在山路上救安庆郡主的时候留下的,含的都是平安王府的尊贵权势,你配不上看。” 这一句,虽是含着气话,可叫言朔冷峻地说出来,再加上那不屑的神色,便生生地打在了覃晴的自尊之上,当即便垂了头,倒退着膝盖往里缩了一步。 “王爷有伤在身,该当好好休息,臣女恭送王爷回府。” 恭送?言朔恨恨地看向床上垂头跪着的少女,倒还真是恭谨。 “覃晴,”言朔冷笑无声,“本王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前前后后焐了两辈子都没能把你这个心给焐热了,随随便便一个安庆郡主便能叫你在心中生出这般长篇大论来编排本王,本王在你的心中就是一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之人,对你好便是再偿前世未了之夙愿?你怎么不说本王今后打算始乱终弃?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言朔在头顶上冷声斥责,覃晴却是不为所动,任由言朔骂得爽快,也是一动不动,倒是激得言朔心头火起再也抑制不住,咄咄道:“说呀,你不是挺能说得么?是,本王的确费尽心思争权夺利,寡恩少义,你怎么不再多说两句,好叫本王今晚直接掐死你了事!” 言朔怒火滔天,覃晴却是低着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言朔高高扬起的嗓音略略有些担忧,到底最后淡淡地给了一句,“请王爷喜怒。” 低眉顺眼,伏低做小? 言朔霎时便气乐了,喉咙里发出几声冷笑,然后一手拎住覃晴的肩膀,身子就势往前压去,便将覃晴扑倒在了床上死死压住,看着少女终于惊慌了的眼睛,笑意幽冷,“既然你心中以为本王只爱权势,想必也不会再去想那正妃之位,可本王心中却是放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正妃之位没了,可还有侧妃。那本王便如以前一般,许你个侧妃之位可好,本王委屈一点废一个侧妃的位置,勉强让你的身份相配的上。” 覃晴瞪圆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言朔的嘴里说出来,尚未反应,言朔已经又接了上去,道: “既然是侧妃,一个妾室,那便不用多遵了什么劳什子的礼制,本王今日便要了你,让本王先操弄一番试试味道,来日再接了你进府也是一样的。” 说着,便伸手去剥覃晴的寝衣,低了头便要吻上去。 “无耻!” “啪!” 覃晴终是没有忍住,抬手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言朔的脸上,叫言朔的头被打得一偏。 “呵。”言朔的神色僵冷,缓缓转过头来,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诮还是自嘲,看着覃晴愤恨的眼神,翻身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冷厉道:“不管你愿与不愿,心中做如何想,且在府中静静等着,过些日子,你便是本王的女人,为奴还是为妾,只看今后是否乖顺。” 说着,便拂袖往外去,临开门踏出前,道:“那个浅秋,若是被你赶出府门,便是服侍不周,本王会替你杀了她的。” 玄衣卫中不留无用之人。 “呵。”覃晴躺在床上,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拉过薄被盖在身上,身子缓缓缩作了一团。 ☆、第111章 · 接下来的几日里头,言朔都没有再来见过覃晴,浅秋依旧回到屋里头伺候,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覃晴却是有些心急,连着几日都往温氏处跑,打听着最近有无人家上门来有议亲的意思,门第人品如何,只是倒地前些时候拒得狠了,这一时半会儿上门来有意求亲的人家未免不如及笄前后那会儿。 倒是温氏几日里头看着日日往自己处跑的女儿,从中砸么出些意思,只当女儿终于大了留不住了,欢天喜地地去找了京中最有名的冰人,抱了一大堆京中适龄公子哥的门第背景生辰八字回府,兀自兴冲冲地挨个遴选了,最后拿出了七八分的资料喊了覃晴一同来挑选。 覃晴看了一边,大多是京中的大户人家,虽然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门阀大族,可也是几世富贵的名门大家,门当户对倒是不错,却并非覃晴心中所想。 覃晴那些低嫁的言论自是不会同温氏说的,未免话没说通反落个惊世骇俗的名头激地温氏拿出父母之命来抢压于他,只说看多了宁国公府里的勾心斗角,只愿下半生过的省心顺遂,不愿再入世家高门。 温氏也是受尽了宁国公府之间的暗斗,思及此,倒是也真不愿覃晴再找这样的婆家,花了时间重新挑了人出来,正待拿给覃晴一道先挑选挑选,却不想迎来了宫里的旨意。 旨意是早晨送来的,单听“宫中有旨”那四个字,便惊地温氏一跳,以为是大小覃妃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正是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暗自打颤想对策的时候,耳边却是听出了不对味儿来,“朕六子朔,忠厚仁义,恭孝秉礼……” 这说着说着,怎么夸了六皇子一连串?温氏这才抬眸偷偷瞥了一眼宣旨太监手里念的,明黄金龙,这不是皇帝的圣旨么!这是要做什么? 阿弥陀佛!温氏唬了一跳,耳边却继续响着太监尖利的嗓音,“大理寺卿之女温婉敦厚,品貌出众……” 这个……怎么好像是赐婚的旨意?皇帝要给他们家赐婚?温氏正是犹自疑惑,那边厢太监已经念到了最后,“特封大理寺卿覃沛之女为裕王正妃,择日成礼,钦此。” 皇帝赐婚裕王与覃晴?温氏彻底愣住了,覃晴被皇家看中了,他们覃家要出王妃啦! “夫人。”见温氏愣住,后头跪的孙姑姑不由大着胆扯了扯温氏的袖子。 温氏眼神一晃,瞧见跟前站的宣纸太监,连忙一头磕到底,“谢皇上隆恩!” 接旨,奉茶,塞银子,温氏诚惶诚恐地送走了宣旨的太监,转身看到始终垂首木讷地吸在墙边的覃晴,眼神中升起复杂地神色。 说是不想再入门阀大户里去忍受那勾心斗角,却转眼间入了天家的大门,那可还不如嫁入权臣世家覃家还能照拂一二,这入了天家的门,覃府只能是无能为力了。 “六儿啊……”温氏上前,正要同覃晴说上两句,却是听外面的小厮一阵急急传呼: “裕王殿下驾到,裕王殿下驾到!” “啊!”温氏一惊,可怜这清闲顺遂惯了的心脏一早早晨上蹿下跳,这才赐婚人怎么就过来了!那可是个王爷,覃沛不在府中,可要怎么招待才好? 温氏急忙转过身去,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正打算这如何相迎,抬头间已是见一个身着蟒服的高大修长身影绕过了影壁,直接大步往正堂而来。 “臣……臣妇参见裕王殿下!” 温氏见着,也不管裕王根本就是没经主人家允许就直接闯将进来的,垂了头急忙就要行礼。 瞧这果然是皇室风范,这裕王殿下走路都是带风的,这赐婚的圣旨方下就这般气势汹汹地赶过来,莫非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她可是听说了,那裕王殿下中意的是平南王府的安庆郡主。 “免礼。” 言朔抬了抬手,也没受温氏这一礼,径直大步掠过温氏的身旁便进了正堂之内停下,瞥了眼站在墙边至始至终动都没动一下连礼都不曾行过的覃晴,转过眸子,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道:“覃夫人,方才父皇的旨意应已是到了吧。” “是……是。” 这不都是前后脚的事情么?温氏不知这位王爷过来有何贵干,直觉中看着有些像来找晦气的,不由心中颤颤。 言朔的神色却是温文,道:“婚事已由父皇定下,是以本王便抽空来瞧瞧裕王府未来的王妃,不知覃夫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本王与六姑娘单独叙一会儿话,毕竟将来她是本王的王妃,成礼之前总该先认识本王。” 既然已经定下婚事,未婚夫婿在成亲之前想见见未来的妻子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那未婚夫还是堂堂王爷,温氏哪里有反驳的胆子,是以干笑了两声,担忧地看了一眼覃晴,到底迫于身份的压力点了点头。 “多谢夫人。”言朔不冷不热地客气了一声,便径直大摇大摆地往内院而去,覃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神色担忧的温氏,淡淡安慰了一句“放心”,便跟着进了内院。 小院清幽,没了春日的繁花似锦,却也是绿意盎然。 言朔熟门熟路地进了覃晴地屋子在桌边坐下,看着跟进来起便静默地站在一边的覃晴,冷淡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本王都坐下了,不知道要倒茶吗。” 覃晴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上前拿杯子倒了茶出来,往桌上一放,又退回原地。 言朔转头看了一眼连根茶叶梗子都没有的白水,冷冷勾了勾唇角,道:“怎么,对父皇的赐婚不满意?” 覃晴垂着头,“臣女不敢。” “不敢?”言朔讥诮地笑了一声,凉凉道:“那你进门起就摆的臭脸子是给谁看的?这便是你对自己未来丈夫的态度么?覃家从小给你的教养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言朔! 覃晴的眼中终于迸出愤怒来,回道:“要靠着日日笑脸谄媚相迎的是妾室。” 言下之意,身为正妻便是没工夫做这些表面功夫了? “是,”言朔气笑了,“只是不知道六姑娘你听没听过夫为妻纲,以夫为天,夫君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怕是日日叫你谄媚相迎,也是你应该的。” 为了一张名正言顺的赐婚圣旨,他步步精心谋划,哪怕那天晚上吵了一架回去,第二日他依旧宫内宫外苦心布局。为了这一张圣旨,今儿个御前领旨的时候他叫皇帝当朝话里话外给敲打警告了一番让他收敛不该有的野心,可谓是把脸都给丢朝堂上了。 结果呢?就是为了回来对上她的冷脸她的猜忌!只怕如今还在心中编排他如何坏了她的大好姻缘,他言朔有这么贱吗! 想到这几日覃晴那了那些未婚公子的资料苦心钻研的事情,言朔便觉着有千万只蚂蚁在心里咬,站起身来就一把将覃晴扯了过来。 “做什么?”覃晴的神色一变,“臣女与殿下如今尚未成礼,殿下仍该谨慎守礼才是!” “守礼?”言朔嘲弄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手上却不曾放松半分,“行,本王守礼,今日天光甚好,本王想要游湖,还望六姑娘赏个脸,陪本王同去。” 说着,一手揽了覃晴的肩膀,半夹半拖着覃晴就往外走,径直塞进了府门外的马车上, “王爷到底要做什么!就不怕我爹知道了参王爷一本么!”尚是未婚夫妻,由不得他言朔为所欲为! 言朔跟着进了马车,拉着覃晴就往身边按坐而下,“任你爹去参,至多不过将婚期提前罢了,倒是你,若是名节有损,恐怕叫贬成妾室,正好合了你们覃家的身份。” “你!” 便是再伶牙俐齿的人,遇到言朔又有什么办法呢,覃晴的喉咙一梗,直憋得脸色通红。 言朔看了一眼,转过眸去,悠悠道:“不过你且放心,想必岳父大人不会如此坑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裕王妃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说的好像又多稀罕那正妃的位置似的。覃晴狠狠地瞪了言朔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第81节 两厢无言,车内一时便是寂寂,言朔兀自闭目养神,不去看覃晴那拉下的脸色,直到马车停下,方睁开眼睛拉着覃晴下了车。 碧水流淌,清风徐徐,青山树木浓翠,一道碧水环绕。 “这是哪里?”覃晴问道。不是说游湖么?怎么成河了? “城外。”言朔答了一句,便拉着覃晴下了埠头,提溜着人上了一艘小船舫上。 四野无人,只青山绿树寂寂,船头立着一个艄公覃晴直觉就一下拍开言朔的手,警惕道:“王爷带臣女来这里做甚?” 言朔转过身来,瞧着覃晴明显透着防备的神色,嘲弄道:“怎么着,怕本王趁着四周无人就把你给办了?这倒也是一项情趣,你若是愿意本王愿意陪你一试。”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覃晴的面色霎时便涨红,尴尬地转眸看向一旁站着准备撑船离岸的艄公,这个言朔,当真是愈发无耻! 言朔却是适时解了覃晴的尴尬,道:“你且放心,这艄公是个耳聋口哑之人,听不见本王同你说的话。” 真的?覃晴不禁细看那艄公的神色,的确不曾有半分变化。 “外面太阳晒,你不若进来。”言朔淡淡提了一句,便兀自进了船舱之内。 覃晴跟着进去,舱内不过一套茶具,模样精致,应当是言朔带上船的。 言朔瞥了一眼跟进来的覃晴,道:“愣这作甚,过来泡茶,这是进贡的乌龙茶,如何泡制你应当学过。” 还真当她是妻妾随意使唤了? 覃晴的唇角冷冷勾了勾,道:“王爷倒是为难臣女了,覃家家业微小,臣女哪里能学得了这样雅致的事情。” 言朔的眸底微沉了沉,“那便按寻常的法子来。” 覃晴凉凉道:“臣女不过小户之女,手脚粗拙笨粗陋,御贡的乌龙茶如此珍贵,可不是臣女这样的人能碰的,没得糟蹋了那御贡的东西。” “放肆!”言朔放在桌上的手掌倏然收紧,终是忍不住呵斥道。 覃晴却是不惧,道:“臣女行止无状,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宽恕则个,臣女告退。” 说着,便自行退了出去。 凉风习习,迎面拂起覃晴耳边的发丝,覃晴站在甲板之上心中莫名的忿忿却是难平,正咬着唇暗自平息时,眼角的余光却是见着言朔跟了出来,缓步踱至自己的身前挡住了山河秀丽。 “怎么着,不是你自己说身世配不上本王的么,如今却又怄什么气。” 覃晴没抬头去看言朔,唇角嘲讽地扯出了一抹笑来,“臣女的确是配不上王爷,王爷的身份尊贵,臣女着实高攀不起。” 言朔的眸色沉冷,“你想退婚?” 覃晴道:“臣女曾同王爷说过与王爷并非良配,臣女福薄,今生只配寻一个平常人家婚配,若王爷能够高抬贵手,自是最好的。” 所以他费心费力求来的一张圣旨,与她而言不过是一道断了她大好前程阻碍是吧? 言朔的唇角勾起的弧度冷诮轻佻,伸了指尖轻轻抬起覃晴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幽诡道:“那是皇帝赐婚,退婚便是抗旨,是要满门抄斩的。你今生费了这大劲儿才从宁国公府逃出来,难道想阖家上下再步前尘么?想必你不至于蠢笨至此。” “不过——”言朔的话锋一转,唇边的笑意愈发诡冷,缓缓道:“除了退婚抗旨,还有一个绝好的法子,便是你亲手杀了本王,未婚夫既死,这刚下来的圣旨赐婚自然无效,你只需等上个一年半载风声过去,便可自行婚嫁。” “如何,这婚,你还想退吗?” “自是想退的。”覃晴的指甲紧紧掐进手心,心中的莫名之火愈烧愈旺,恨恨地看着言朔道:“只可惜臣女没那十步杀一人的本事。” “呵。”言朔轻笑一声,“不必有那样的本事,瞧见没有?如今咱们是在水上,你只需将本王推进水里,便大功告成,本王绝不防你。” 覃晴冷诮道:“王爷是在说笑吗?若是臣女将您推进水里,恐怕一上岸就叫玄衣卫杀了给您陪葬了。” “你有本王的墨玉令在手,杀了本王他们反而只会听令于你,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如何,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言朔便放开覃晴,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船舷边上,半个身子悬空了出去。 覃晴抬眸看沉沉地看向言朔,默了默,然后猛地一伸手推了出去。 “噗通!” 【本章的主题,叫做“最毒妇人心”,一言不合就推下水~~明天要上班先截断了,下章给原因和好~~~】 ☆、第112章 · 沉闷的一声水响,水花四溅,打湿了覃晴的绣花裙摆,覃晴站在船舷边上,冷冷地看着大大的水波荡漾开去。 你以为我不敢吗?覃晴微喘着气,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有胆子当着言朔的面把他推进水里去,可今日,或许是言朔的目光太过冷诮,言语太过咄咄逼人,一下子击中了覃晴那点子傲气,就这般怒向胆边生把人推了出去。 你以为她就不敢么?你以为她是能够叫人握在掌心为所欲为的吗?他要瞒着她的时候就瞒着她,他想轻薄便轻薄,相识至今,从来就是他想如何就如何为所欲为,就那一张赐婚的圣旨,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他裕王殿下言而有信,低就了她这个小户之女? 凉风习习带着水面的湿润,荡漾开去的水波渐渐微弱,水面平静。 覃晴看着水面,眉心渐渐紧蹙,上一世偶然所见,她知道言朔并非不会凫水,所以她适才才敢将他推进水里,至多不过让言朔狼狈一回罢了,可如今…… “言朔!”覃晴微微上前一步,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喊道,“言朔你出来!我知道你会水淹不死你,你给我出来!” 水面平静,回应覃晴的是一片四周寂静。 覃晴的心中倏然涌起不祥的预感,人在水中是不能多待的,船舫离岸已久,四周皆是广阔水面,哪怕言朔有意要藏在水中不出来,这么长的功夫也早该憋不住了才是,难道…… “艄公!”覃晴转过身去拉住正在划船的艄公,指着水面道:“王爷掉下去了,你赶快下去救他上来!” “唔唔唔唔唔……”回应覃晴的是一串茫然的声音,覃晴这才想起,言朔说过这个艄公是个聋哑的,方才背对着他们划船,根本听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裕王落水了,你去救人啊救人!”覃晴指着水面,伸手拉了那艄公就要往船舷边上拖,可那艄公却仿佛见了鬼似的,咿咿呀呀地叫唤就是不挪一步。 覃晴忿然松开那艄公回到在方才推言朔下去的地方蹲下,趴着船舷跪在了甲板上对着水面叫喊的嗓音冷然,却是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言朔!言朔你别想骗我,我知道你不会出事,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言朔!”覃晴的声嘶力竭,茫然对着宽阔的水面四顾,却是看不到一点水花。 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 覃晴的心中下意识里是觉得言朔不会这般轻易就淹死,可是眼前这空荡荡的水面又叫覃晴的心中不得不怀疑。 她当年是看过言朔把手底下的叛徒亲手在水里溺死的场面的,只不过一会儿,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便成了死尸浮在了水面之上,只不过一会儿…… “言朔你出来!言朔你听到没有!”她不想看到言朔也漂在水上,她不想…… 覃晴的手紧紧抓在船舷之上,焦急之下不由破口大骂,“言朔你这个混蛋,有本事,你就永远待在水里别出来!言朔!” 仿若泼妇骂街一般歇斯底里,覃晴对着水面大喊大叫却是得不到丝毫地回应,就像是拳头击在了棉花上般的无力,言朔于她,向来是有求必应,她敢把言朔推进水里,其实心底里是笃信言朔爱她不会将她如何,也笃信不管她如何言朔都能够应对,所以她才敢这般胆大妄为。 安庆郡主的事情,她生气,所以她冷漠,在突如而来的消息冲击之后,她分析出的那么多前因后果,利弊关系,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她怕言朔终有一日想起她与其他门阀贵女的门第之差,她怕在争夺皇权的路上言朔遭遇困难时会嫌弃她的家族不能为他提供任何帮助进而厌恶她,她怕有朝一日言朔问鼎天下之时会为稳定朝堂而娶门阀贵女入宫,再不看她已是人老珠黄毫无可取之处的她一眼。 安庆郡主之事仿若重锤,又提醒了她言朔的身份注定言朔不会永远是她一个人的,她将来会有很多的“姐妹”来分享他的丈夫,哪怕身为正妻却是一道枷锁,让她不能够争风吃醋…… 种种的顾虑,种种的威胁,所以她选择了放弃言朔。 赐婚的圣旨赐下,她暗自虚荣暗自高兴,却顾及利害想要毁掉这门亲事,而言朔的态度却更是让她恼火的,所以她愤怒,她试探,她将言朔推进了水里头…… 可是,她不想他出事。 “言朔……”覃晴的指尖一点点用力,在船舷的木板上抠出道道痕印,忽然蓦地松开了手来撑着站起身来,“言朔,既然你不出来,那我就跳下去陪你。” 如果今日言朔真的遭遇不测,那她也的确没有必要再回岸上去了。 覃晴的脚步微动,闭上眸子身子往前倾去,便打算跳进水里,却是叫一只手从身后揽住了腰身,然后整个后背便贴进了一个湿漉漉的胸怀里。 “前脚方谋杀亲夫,后脚就懊悔地想自行了断了吗?这淹死的滋味儿可是不好受,本王不忍心你跳下去遭这份儿罪,不如你便以身赎罪,陪在本王身边赎个三生三世的可好?” 喷在耳畔的气息犹带着一股湿气,柔柔的萦绕耳边,覃晴转过身去,手掌便不住往上扬去,“言朔你个混蛋!” 他故意吓她,怎么可以拿他自己的性命故意吓她! “哎。”言朔抬手擒住覃晴的手腕,“莫非真是打上瘾了不成,你在覃家学的礼仪举止女德女戒都白费了不成?” “对,就是白费了!”覃晴扬起的手掌紧捏成拳,“我如今不过是个小户之女,要这个做什么!” “自是用来充裕王妃的门面。”言朔捏着覃晴的手腕凑到眼前,在那捏起的小手掌上覃晴啄了一下,“本王可从来不嫌弃你覃家的门第,当年宁国公府败落如斯,本王不是照样对你锲而不舍,你觉着本王要娶门阀之女来拉拢朝中势力,可你如何不想想为何当年府中就始终没有正妃侧妃?拉拢朝臣的手段并非只有一种,本王乃堂堂皇子,可从来不干卖身的勾当。” “走开!”覃晴的指节皮肤叫言朔啄舔得发痒,用力抽了抽手没有成功。 “怎么着,本王都到水里去游了一圈你还不解气?不过本王倒是不知,原来阿晴竟有这般忠贞殉节随为夫生死的烈性,可真是叫本王心中甚慰。” 她就说怎么一个大活人能在水里憋上许久都不冒头,原是从船头游到了船尾偷偷上来,所以,方才她焦虑之下不顾仪态地在船上大喊大叫他都是在她身后瞧了个尽是吧! 想到方才的模样都叫言朔在身后瞧个清楚,覃晴不由得就红了耳根心中一时又气又羞,更是不想叫言朔碰着自己半分,大力挣扎了起来。 “阿晴!”言朔却是索性将覃晴抱了个满怀用双手紧紧箍住覃晴的身体,“你心中明明也爱本王爱得紧,却偏偏要编些胡七八糟的气话出来,既伤了本王的心,自己也不舒坦,当真是别扭地紧,你不就是怕本王以后后悔不要你吗?既然怕,问出来就是,怎生就想出悔婚这条路来,你有想过本王的感受没有?” 犹记得上一世卓浔悔婚之时,覃晴到卓府门前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却没等卓浔的答话,便径直端正了脸子同卓浔论起如何退婚方能保全两家最大脸面的法子,晓以大义,谈起利弊说的头头是道,若非知晓两人关系,还当是个替人出头的局外人。 安群郡主一事泄露之后,他得知覃晴吃好睡好比往常更好的时候,便隐约觉得不对味儿,后来夜访果然是如心中所料。 论当年,她中意于卓浔订婚之时,他不信以她的身份才智会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卓浔嫌恶她宁国公府身份的事情,思虑过对策,定是当时的表象安好,她方才竭力说服了自己,是以后来突发事变之时,她方能立即镇定地前来同卓浔谈判,就如现在,他不过晚去了一日,她便替他仔细地将利害分析了一遍抢先出口打发了他。 可是同样的,当年她受尽卓浔悔婚的苦头,依旧在心中念了好几年,如今她嘴上对他冷酷至极,心中却是无法心口一致,只这一点,他要做的,便是抽丝剥茧,将她从她自己建造的牢笼里头解救出来。 “本王故意与安庆郡主有牵扯却不同你说,是本王的不对,但外头的谣言却只是谣言,本王也并非恶意隐瞒,只是此事说出来未免太过卑鄙,本王不想让你再听这些。” 安庆郡主之事做起来,不过是他笼络长公主之心时顺手题的一手祝寿诗,意在讨得长公主的欢心,所有心猿意马不过旁人自加的幻想,上门拜访平南王妃,不过寻常官场上的走动罢了,但世人之看他在寿宴第二日进了平南王府,却不知他在里头喝了杯茶客套了两句就出来了,还有皇宫那次,他倒是真心去搅的局,为的却是顺手卖那不想嫁女入皇室的平安王个人情…… 一切一切,不过世人臆想罢了,可说出来却是他刻意勾引安庆郡主,卑鄙地拿人家的名节做筏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在覃晴的心中原本已不是什么好人,私心上今世并不想再多添几笔,是以他才选择了隐瞒。 ☆、第113章 · “可王爷有没有想过我?”覃晴看着言朔一字一句质问,“王爷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知道?” “呵。”覃晴别过头去,隐去了眼中的彷徨,笑声冷清却是透着凄然,“当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王爷却硬是将这世间的丑恶条条陈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怕?不仅怕王爷你的心狠手辣,更是怕我眼前所见一切。” “当年本王如此不过是想让你信任我!”言朔箍紧了覃晴的身子截断道,他承认他当年的做法是愚不可及,可当年他会如此做,不过是急切地想让她接受他。 而如何让一个人真心地接受别人?他不知道。但多年宫廷与朝中的争斗,培养出忠心的属下,他会拉拢人心,缔结稳定的联盟不仅要有绝对的共同利益还要有绝对的震慑力,知道对方的秘密对方的弱点能够互相牵制。 而建立一个忠诚不二的关系,那么便是将所有的一切交付,就如同他手下的玄衣卫,奉上了他们的一切背景,生死相赋而得到他的信任,他们报以他忠诚,而他则给予他们想要的一切。 他强行灌输给了她他所有的一切,把后背放在她的手中,把忠诚给她,便是想得到她的信任与她的忠诚,简单如斯。 “可是我当年不想知道那些你知不知道?”覃晴转过头来眸光直直对上言朔的眸子,“我不想知道的时候你逼迫我知道,可如今该我知道的时候你却只字不提。” “言朔,那赐婚的圣旨并非单单你一人之事,并非只有你一人关心一人想要,还有我呢,那也是我的事情!你在设计谋取圣旨的时候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第82节 “我不求你在行事之前会同我商量,可那是与我有关的事情,总该是让我心中有数吧!” 言朔的眉心紧皱,心中紊乱一片,“阿晴,我……” “言朔,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退婚么?”覃晴的嗓音莫名地沉静,“因为我不敢嫁给你的独断专横,不想任你摆弄,不想变成一个提线木偶!” 可以让她退婚的理由太多了,都是她不敢去想的。 “我……”言朔的喉咙梗住,覃晴所言,皆是他往日从不曾想过的地方,他不论如何做,只是想同她好好的而已,“我从没有要操控你的意思……” 那是因为你是王爷,今后还会是皇帝,高高在上惯了,如何会有感觉?覃晴别过了头去没有说话,因为这是言朔不能够理解的。 言朔却垂眸紧紧盯着覃晴,清俊的容颜之上水珠缓缓滑落,言朔松了松箍紧覃晴的手臂免得将覃晴的衣衫浸湿,转而握住了覃晴的双手,看着那嫩白的指尖良久,方缓缓道:“我的母妃在我生下来没多久之后就死在了皇后的手里,我也被抱去了皇后的身边抚养,可你知道的,当时的皇后肯收容我,不过是为的争宠罢了。” “宫里有很多的女人,我从小在皇后的身边看多了宫中内斗,无害的表层之下永远藏了父皇想不到的獠牙……我很痛恨皇后,刚开始仅仅因为皇后拿我做争宠的工具,后来是因为知道了那层血仇,于是我就愈发恨皇后,我想要报仇,步步为营,不择手段,拼尽了我可以拼尽的一切,培养势力,暗中壮大,可后来才发现,原来我的母妃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她也害过许多宫中的妃嫔,甚至在怀孕之时不惜以尚未出世的本王……的性命来陷害其他妃嫔……” “母妃未出阁前服侍的老人,都说母妃曾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可到后来却成了这种拿亲生儿子性命为筹码的人,最后输了战局,不仅赔上了自己,更是将亲生儿子输到了仇人的手里沦为仇人的棋子,废子。” “她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本王今生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重蹈她的覆辙。阿晴,本王或许如今无法理解你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无法消除你的顾虑,可你要相信本王会给你最好的,本王如果不好,你直说出来就是,本王想一想总归是能够明白的,可你不能自己去生闷气,在心中胡乱编排本王,你父亲审案过堂之时尚能耐心听人犯辩解一段,可你却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定案,是否太过草率?” “你说本王独断专横,安庆郡主一事本王早已爽快认错,你说本王凡是强加于你,那本王如今便答应你,凡是同你有关之事,本王今后皆问过你的意思再去做可好?” 除皇帝,除利益,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干预言朔的想法,这已是言朔做出最大的改善。 言朔的眸光深沉却灼灼,覃晴抬头看向言朔,然后微垂下眼睫, “王爷,你方才是否故意激我推你下水,好让我心中愧疚?” 言朔的眉梢微挑了一下,悠悠道:“那你如今心中可是愧疚,是否想着要弥补本王?自是帮本王宽衣解带最好。” 无耻!覃晴抬眸狠狠瞪向言朔,却是叫他低头在自己的唇上啄了一口,“本王不过试你一试开个玩笑,却是不想最毒妇人心。” 他敢指天发誓,最初在船舷之上他是笃定覃晴心中有他不忍推下下水的,却是不想覃晴怒极之下真的动了手,他故意吓她也是在下水之后临时起意,想引一引她的真心话。 “那王爷为何带我来此?”赐婚圣旨已下,他们便不必同从前一般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因为……”言朔看了一眼覃晴的身后,将覃晴的身子扳了个面,“因为本王想同你寻个新鲜的地方散散心。” 水波粼粼,覃晴方言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岸边有一处埠头,而埠头之上,则是一处庄园敞开的大门。 言朔在覃晴的身后悠然道:“这是本王刚回京的时候收到手底下的产业,临水傍山而建甚是有意趣,想着阿晴这些日子同本王闹别扭,便想带你来此过一日,如此单独相处,方能叫本王有机会赢回佳人芳心不是。” 油嘴滑舌。 覃晴看着已站在岸边迎接的云销等侍从,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言朔浑身**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却不想说出口,道:“王爷如此仪表,不怕叫人笑话么?” “他们不敢。” 言朔的唇边笑意浅淡,说话间船舫已是缓缓靠上了埠头,言朔扶了覃晴上岸,云销已是上前了一步,恭敬道:“干净衣衫与姜汤已经备好,请王爷珍重身子,沐浴更衣。” 言朔看了云销一眼,也知自己如今满身的湿漉不便再同覃晴在一处,便嗯了一声,指派了丫鬟带覃晴也去梳洗更衣,方才他不顾自己浑身的湿漉抱了覃晴半晌,如今覃晴的外衫也叫自己浸湿了一半,可是不好。 目送了覃晴远去,言朔方甩了甩自己的袖子,他从水里起来久了,这回儿衣服贴在身上黏得久真真是难受得紧。 “走吧。” 云销跟在言朔的后边亦步亦趋,却是不忘提醒道:“王爷,老军医说过您的身子要好好保养,受不得凉的。” “本王如今好的很。”言朔的神色淡淡。 “那老军医的徒弟唐起已到京中,属下斗胆,还请王爷爱惜自己的身子,将那唐大夫请到庄内为王爷把脉。” “不必。”言朔皱了皱眉,“不过,叫他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出来送到覃府去,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大婚的礼制甚多,且让她先……养好身体。” 言朔不禁想到前世送到自己手里的那瘦弱的身子,再想想几个月后的大婚,这几日的忧思过度,怕是吃得再好也无用,纤弱虽美虽好,却是叫他瞧着就心软不忍下手啊! 言朔暗叹一声,径直进了屋子换下湿透的衣衫。 草木青葱,庄中几亩天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 言朔原本是打算将覃晴带进这处幽静的地方里头纠缠着使花招讨佳人欢心以求佳人心结尽除,却是歪打正着在船舫之上便将事情解决,如今佳人的神色间犹带清冷,可态度上却是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言朔不由暗自庆幸,他总归是得上天眷顾的。 尚未冰释前嫌,却不远矣,这般在庄中的时光便变得好过又容易了多。 换了衣衫,言朔便亲自带着覃晴逛遍了庄中的每一个角落,将人领去了后院一处养着兔子的地方,正好那兔笼之中养着几只尚是幼小的白兔子,当即那小白兔子便得了佳人的欢心,言朔自是乐得献殷勤,陪着佳人抓兔子玩儿,自是顺便在旁偷香。 玩完了兔子,便一同去用午饭,庄中的饭食都是自己栽种,跟来的也不是王府的厨子,自是烧不出甚精美的菜式来,可胜在每一样的食材新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午膳过后便要歇晌,夏日的午后正是好眠,庄中早已备下了干净的房舍,言朔自也不会漏下这大好的机会,厚着脸皮没叫覃晴赶出去,挤着上了床沿的边边上…… 没有争执,也没有冷脸,只惬意快活,一日便极快地过去了,傍晚太阳落山之间,言朔准时将覃晴送回了覃府。 ☆、第114章 金阳绚烂,覃府门前的巷子静静,裕王府的马车缓缓在覃府大门前停下,云销从车上下来,拿了车下藏的矮凳摆好,便恭敬地站到了一边一旁,极隐约的声响自车内传来。 “阿晴真香。” 车内,言朔将覃晴抱在腿上,双唇意犹未尽地从覃晴的唇齿间滑到细嫩的脖颈间,埋头在那里,阖着眸子深吸了一口气,眉目惬意。 覃晴的面色潮红,细细地喘着气,咬了咬唇一把推在言朔的肩膀上,“你走开,快放我下去。” 本是一路都好好,却是在马车停下的瞬间,这一直相安无事坐在身旁的人便化作了禽兽,倏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肆意索取。 真真是色中饿鬼不成! 言朔岿然不动,只移动双唇又在覃晴的脖颈间缓慢地蹭了蹭,尽情汲取着少女身上的馨香,待心满意足,方缓缓抬起头,“这就放,岳父岳母大人还在府里等着本王,可是不能让他们久等不是?” 说着,又飞快朝覃晴的唇上啄去,却叫覃晴一躲,撞在了鼻尖。 “唉哟。”覃晴叫撞得鼻子一酸,不禁就有些泪眼汪汪。 言朔的神色一紧,伸手就去抓覃晴捂上鼻子的手,“撞疼了,快给我看看!” 覃晴却是反手推开言朔的手,顺势从言朔的腿上逃脱下来,“行了,快下车吧!” 再待在车上,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待会儿,本王先下去。”言朔无奈地皱了皱眉,伸手拉住覃晴着急着往外去的身子,自己起身先下了车,然后转过身去伸手将扶着覃晴从车上下来。 赶车的侍卫见着言朔下车时,便去敲开了覃府的大门,门房的小厮今早也是见过言朔的,开了门一打眼瞧见了言朔的容貌,便飞奔了进去报信,“老爷,老爷!” 皇帝下旨赐婚,兹事体大如斯,纵使覃沛平日再尽忠职守,今日也是早早从衙门回了府中,进门却是瞧见温氏愁眉不展的模样,竟是覃晴一大早就被裕王带了出去,这赐婚的圣旨才下来,孤男寡女地出去成何体统!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都没有消息,覃沛的脸色也不由愈发下拉,独自坐在正堂的椅子因着屋外变暗的天光,便染上了一层铁青。那个裕王平日里倒是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却不知竟也是这般放荡之人! 正是这时,门房处终于传来了动静,小厮的呼喊声隔着影壁都是清清楚楚。 覃沛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掸了掸官服上了褶皱昂首挺胸大步走了出去。 “下官参见裕王殿下。” 虽是心中暗含了不满,但礼不可废,覃沛趋步绕出了影壁出了门便径直躬身低头行礼,眼眸却是不由抬起,正好瞧见了两只手,一只大手硬去拉一只小手,被小手挣脱出来之后却尤是不死心地想拉回去,然后被小手的指甲在手心狠狠挠了一把。 轻浮浪荡!衣冠禽兽!非君子所为! 覃沛黑如锅底的神色上头不由又凝结起了一层冰霜。 言朔却是笑颜温文如玉,“覃大人不必多礼,今后本文与覃大人早晚是一家人,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下官不敢,古来尊卑有序,王爷的身份尊贵……礼不可废。”覃沛回得神色恭谨,可最后四个字,却是依旧忍不住低眸死死盯着言朔那手,语调微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言朔怎会不察,冷眼顺着未来岳父大人的眼神睨自己的手一眼,转而笑容愈发温雅灿烂,“覃大人,本王有些渴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覃沛敛了眸微顿了一下,方沉声道:“王爷请。” 进了府门,言朔兀自跟着言朔往厅里喝茶,覃晴便精致过了小门去了后院,方踏进院门,便见着温氏在房门前翘首以盼的样子。 “娘。”覃晴上前行了一礼。 “我的六儿啊!”温氏一把紧紧抓住覃晴的手,上上下下将覃晴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 这孤男寡女出去一整天,虽然是皇帝亲赐了圣旨定下的婚事,但尚未成亲,那个裕王殿下瞧着是一脸俊雅的模样,可从今早他直接闯进来就能看出并非如表面所见,一黄花大闺女跟这样一个男人出去一天,这……这…… 覃晴安抚地笑了笑,“女儿能有什么事,让娘担心了。” “可……”温氏瞧着覃晴身上的衣衫,眸光有些闪烁,迟疑地试探道:“你的衣服……” 今儿早晨出去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一身的,怎么回来连衣服都换了,莫非那个裕王他见色起了……把覃晴给…… 温氏的脸色一白,简直不敢往下想。 覃晴的却是神色不变,顺口便扯了一个谎,道:“王爷今日带女儿去游湖了,在船上的时候不慎打翻了茶盏,是以王爷便命人找了替换的衣裙给女儿。” “原……原来是这样啊……”温氏送了一口气,瞧着覃晴的面色也是无异,可仍有些不放心,“那个裕王今日带你出去,没有欺负你吧。” 欺负,当然欺负了! 覃晴抿了抿双唇,笑着摇了摇头,“裕王殿下待女儿极好。” “极好?真的?” 所以今儿个是带出去献殷勤去了的吗?温氏的心中总有些不放心,不是说裕王有意安庆郡主的吗? “真的,女儿怎么会骗娘呢。”覃晴浅笑着,拉着温氏的手便进了屋,转眸间便给浅夏浅春使了眼色,本是同样紧张担忧着在一旁听着覃晴说今日的丫鬟领会,忙去沏茶端上糕点。 “那裕王殿下是个好人,娘放心吧。”覃晴拉了温氏坐下,伸手接过浅夏递过来的茶盏奉给温氏,却是懒怠再以说言朔好话的方式来安抚温氏,径直就转了话题,“前些日子哥哥来信,说是回京的军队已经开拔,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回京没有?” “这我也不知道呢,你哥哥在信中也未详说。”温氏有些黯然,儿子几年没回来,女儿也要嫁出去了,还是嫁的最难应付的皇家。 覃晴道:“那娘不若去问问信阳候府的二夫人,听说她的儿子也同哥哥一样去了边关,在家信之中说不得就提到了。” “真的?”温氏的眸光一亮,“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可是我同信阳侯家的二夫人并不太相识。” “娘明日不若便往茗香楼去一趟试试,听说那二夫人经常往里头去喝茶。” “真的?” “真的。” “好,那我明日就去,先去准备拜帖。”说着,温氏便起身,兴冲冲往自己的院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15章 瞧着温氏离去的背影,覃晴这才轻轻舒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身旁知道内情的丫鬟凑上来询问自是不必说,覃晴只说了一句没事,便吩咐了沐浴更衣,院中自又是一阵忙乱,准备了香汤服侍覃晴沐浴,待一切完毕,婆子将浴桶抬出去的时候,早已是夜幕垂落。 檐下的灯笼火红,院中的丫鬟捧着漆盒鱼贯进出,在桌上摆上精致的饭食,覃晴叫丫鬟服侍着擦干了头发松松绾了一个髻从内室出来,碗筷饭菜皆已摆好。 “前院儿怎么样了?” 第83节 因着沐浴更衣耽误了时辰,覃晴用膳的时间早已过了饭点,可瞧见这一桌饭菜的时候,仍是忍不住想问问言朔的事情。 浅春笑着伸手为覃晴盛汤布菜,道:“回姑娘的话,前面来的信儿,说是老爷与裕王殿下相谈甚欢,临了老爷还想留裕王殿下的饭呢!” “留饭?真的?”覃晴不由得眉梢挑起。 覃沛可不是一个会来往的人,对于礼制向来也是守得极严的,言朔的位置摆在那里,以他如今的品级不管将来关系如何,都是绝不会敢对言朔说出留饭这种话来的,这回却是…… 况且,今日在门外覃沛也是瞧见言朔对她动手手脚的,当时覃晴便瞥见自己爹爹的脸都憋绿了,估摸着不是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弹劾的折子明天就能递上皇帝的案头,想来对言朔的印象也是不会好的,能让他进府也完全是为了顾全颜面,冷脸是肯定的,却是不想…… “自然是真的,”浅春道:“听说老爷同裕王殿下连喝三盏茶,愈是谈到后面愈是笑得开怀,这才要留裕王殿下的饭的,还是裕王殿下要处理公务,所以回去了。”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这可还真是巧舌如簧,也不知使了什么**汤了。 浅春将盛好的汤碗递到覃晴的桌前,道:“姑娘,奴婢可还听说了,钦天监拟给皇上择定的婚期已经下来了,就在三个月以后,这日子可是有些紧,您可得快些准备起来了。” “这么快,难道就不能再晚几个月吗?”历来皇子大婚从赐婚到成礼,准备个半年才是正常,有些个更是能磨蹭一年之久,她这个婚期定的,倒像是上赶着的买卖,生怕反悔了似的。 浅夏在旁道:“听说钦天监是根据了王爷的八字来择定的婚期,就是要在三个月之内成亲才是最好的,与皇室的气运也有相助,再往后的好日子可就要排到明年年底了,是以不得已才定地这样紧。” 言朔的八字?与皇室气运也有相助?历来选日子算的不都是黄历么,倒是不知道钦天监里的门道有这样多,还能算出这种花样来,怕是里头推波助澜的人不少吧。 “姑娘可是得快些准备了才是,之前夫人可没想到姑娘这么快就要成亲,好些东西都没有准备好,姑娘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就这些日子,还不知道嫁妆能不能够备得齐。” 这前几日还心惊胆战地忧心着自家姑娘是不是同那王爷要吹,却是不想圣旨突然就下来了,而瞧着覃晴被言朔带出去一日回来这态度便是有所回转,情投意合,可真是天下的喜事。 浅秋却是在一旁道:“王爷吩咐了,成礼的事情不必姑娘操心,且请姑娘在这些日子里头养好身子,固本培元,旁的事情尽管交给王爷去做就是。” 覃晴看了一眼立在门边的浅秋,前些日子她为言朔之事迁怒与她,这些日子她虽在屋中服侍,却只能站得远远的,还差点被言朔杀了,说来也是无妄之灾。 “去同你家王爷说,我不吃苦药,若他是想日日灌我一碗药,便叫他省省吧。” “是,奴婢一定转达。” “去通知厨房,明日早膳我要用白粥,叫他们把其他的都省了吧。” “是。”浅秋应声,转过身去出门吩咐。 “明日,”覃晴拨了拨碗中的饭食,“便让她同你们一道吧。” “是。” ………… 大婚的日子定下,府中的一切便变得忙碌了起来,虽说裕王府那里几乎是一手包办,可覃府也是有脸面的人家,要嫁女儿自是不会草率了事,要准备下去的也不会少了,拟了娘家方面宾客的名单,由覃沛亲自写了送出去,其中最微妙的,便是送往宁国公府的帖子了。 到底都是姓覃的,便是分了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覃晴出阁,自是少不了往宁国公府去送一趟,覃沛思索了半晌,还是选择了自己单独去送,出来的时候却是匆匆,只有传言,说是受了老太君的冷嘲热讽,当面砸了茶碗子给赶了出来的,可再如何,回到府中也不过是长长叹了一声而已,自然是不能指望宁国公府还能有什么好话的。 倒是三房的老爷,背了宁国公府在晚上偷偷送出了一份贺礼来,听说这些年三房在府中的日子也是愈发难过,老太君向来是不待见庶出的,以前老太爷在的时候如此,老太爷去了之后更甚,原本就是二房四房都分了家出去的,这三房但凡争气些也该跟着分了出去的,却依旧是忍气吞声地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这回敢铤而走险偷偷送贺礼到覃府,怕也是看在了裕王的面子上,想是盘算着在裕王跟前卖个好,将来在官场上的路子能走地通一些,在宁国公府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覃晴自是不会要收那三房的礼,想到那覃瑜还因毁了名节嫁不出去,想来三夫人如今该还恨得她咬牙切齿才对,这份贺礼若非三老爷偷背了所有人送出来的见不得人,便是裹挟了三夫人的滔天怨气,她可是都受不住的,便叫人拿了下去,看看能不能分赏下人的,不成便卖了换钱赏人。 大婚在即,与覃府来往的人也比寻常多了,提早收的贺礼也是不胜枚举,其中却只有覃韵送的一套鸳鸯枕最是得覃晴的欢心。 原本新嫁娘出嫁之前都是要新手绣些什么的,便是如皇家儿媳一切自有宫中内务府准备,可绣个枕套帕子的小物件总是有的只是覃晴的绣工着实一般,绣不出鸳鸯戏水龙凤呈祥这样的花样,只钻研着在丝绢上绣了一朵缠枝牡丹,便折腾完了大把的时光,更何况还有宫中派下的教习嬷嬷乃是皇后亲自指派的,成日应付也是极费工夫,这般匆匆过着时光,九月十二,英武伯府与覃子懿等人戍边回京,覃府中自是一番热闹不说,紧赶着九月十四,便是裕王覃晴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断在这里甚好,这样明天成亲的章节就能长得很完整~~~~~~总感觉八月好像有望完结的样子,感觉。】 ☆、第116章 · 金秋九月,天凉气爽,不似夏日的火热,又不似冬日天寒,正是诸事皆宜的好时候。 凤冠霞帔,开脸描妆,青丝高高绾起,露出了细白的脖颈。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裕王府的迎亲队伍来的不早也不晚,大红的盖头蒙上,覃晴便叫扶着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正堂,一身盛装打扮的温氏不由伸手拉住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眼眶微红。 “六儿……”女儿总归是要出嫁的,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可是真临了临了,真真是恨不能抓住了女儿的手牢牢不放,大哭了一顿去。 “娘。”覃晴亦反牢牢握住温氏的手,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可是此情此景,却让覃晴总是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同是嫁入裕王府,可上一世她出嫁的时候,不过简单装扮,彼时温氏已经重病在床,覃子懿尚因伤人身陷牢狱,覃子恒亦被老太君嫌恶而有家回不得,只覃沛一人送她出了府门,冷冷清清。 “好啦。” 看着母女两个双手相握久久不肯放开,到底是覃沛瞧着门口的迎亲队伍还候着,出了声安慰地拍了拍温氏的肩膀,“该耽误吉时了。” 温氏只觉着这手是叫黏上了一般,如何都放不开,哽咽着提点道:“六儿,从今天起就不可以耍小性子了,知道吗?” “嗯。”覃晴点了点头。 “要好好服侍王爷,千万要谨慎知道吗?” “嗯。” “还有……” “好了,娘,王爷还在外头等着呢。”眼看着话是要讲不完,在一旁的覃子懿也不由出了声,“吉时到了。” “行了,这大好的日子哭哭滴滴做什么,走了走了。”覃沛的脸色也是黯黯,却是伸手拉回了温氏的手,挥了挥手,示意裕王府派进来的全福夫人带着新娘子出去。 新娘出阁,霎时鞭炮声与锣鼓声顿起,覃晴一路被搀扶进轿子里头,满眼只有一片红色,耳边传来的,是路旁喧闹的声音。 裕王殿下大婚,自是极是气派,伴着后边跟的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绕城一周,将那皇室的宏伟气派传达黎庶,方缓缓停在了裕王府的大门之前。 踢轿门,接新娘,跨火盆,拜堂成礼,覃晴的眼前皆是蒙在一片红色之中,懵懂之间全由旁人做主,直至礼成被往新房,喜堂中的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的时候,突然之间双脚离地。 “啊!”覃晴的整个身子被拢进了言朔的胸膛之前,双手下意识地紧紧勾住言朔的脖颈。 “王爷你做什么?”便是头上蒙着喜帕看不见,覃晴也是能猜到虽然喜堂里的宾客远了,可是身旁定还跟着不少人的,这言朔可是平时放纵惯了,竟又当着旁人的面做出这种看着放荡的举止来。 言朔却是神色自然,心情甚好,道:“新房的路途遥远,本王怕阿晴走痛了腿,是以便帮你走上一段。” 路途遥远?虽然重生后还没来过裕王府,可是心中却是门儿清,这新房能有多远? “你快放我下来!”就是没看见,覃晴也能猜到身旁那些人偷笑的模样,只觉脸上烧得通红。 “都进了本王的大门了,可是得本王说了算,不放就是不放。” 最后一句几近幼稚无赖的话说出来,身旁走的丫鬟里头终是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来,覃晴将头埋进言朔的胸膛,真真是觉着没法见人了。 裕王府的后院很大,进了二门之后,便见地上铺了大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出去,覃晴叫言朔抱着,起初还算是平顺,到后来突然便有些颠簸了起来,不由便想掀了喜帕去看。 “别动。”言朔却是先出了声,“马上就到了,这喜帕可不是你这个新王妃该动的。” “王爷是要带我去哪里?”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往裕王府正院里去的路上皆是平路,言朔这会儿抱着她的颠簸,到像是在爬高似的。 “你还记得咱们王府里头有一处捧月阁吗?”言朔的嗓音低低。 “嗯?” “道是众星捧月,便是本王承诺今后给你的,是以今日这新房定在那里是个好意头。”言朔的脚步微顿,已是爬上了高高的假山之上,将覃晴一路抱进了捧月搁之内,放在了喜床之上。 屋中早有女眷等候,见着新人终于进来,便有全福夫人呈了喜秤过来,笑道:“请王爷拿起喜秤为王妃……” “行了。”没等那全福夫人说完,言朔便已拿过了喜秤,清俊的面容上笑容浅浅,道:“今日乃本王洞房花烛之夜,屋中的人都出去吃酒吧,本王自己来。” “呃……这……”全福夫人面上喜气洋洋的笑意不由得顿住,自己来?这是什么意思?尚未反应过来,言朔已经出了声: “来人,送各位夫人出去。” 话音落下,便有王府中的侍女过来恭敬地请人。 到底是堂堂王爷没人敢多置喙,屋中的女眷霎时便退了个干净,连带着丫鬟亦走的一个不剩,房门关上的时候,言朔终于伸出手去,拿着喜秤缓缓将喜帕往上挑,露出了覃晴尖尖的下巴、红润的樱唇、小巧的鼻尖……然后猛地往上一挑。 美眸流辉,流光璀璨,娇艳动人。 言朔看着面前的佳人,虽已猜到她会很美,可是想不到她这样美。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见此粲者何?” 言朔的唇角上扬,缓缓俯下身来凑到了覃晴的面前,“王妃真美。” 覃晴看着眼前着放大了无比清晰的熟悉俊颜,眸光不由得微颤,耳根到底是忍不住红了个透,垂下眼睫来强自镇定道:“尚有礼为成,王爷为何将人都赶了出去,岂非是叫人腹诽王爷不受规矩?” 言朔对着覃晴轻轻笑了笑,一个旋身便坐在了覃晴的身旁,伸手取了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合衾酒,道:“这是本王同你的洞房花烛,自然只该是我们的,留那些闲杂人等做什么?” “可……”覃晴看着这安静的新房,心中便不由想起了前世,她还记得,前世她进府之后也是一个人坐在了床边等着言朔,没有新妇成亲之时该有的揭盖头饮合衾酒,清冷寂静,后来言朔便进来了,同样是一张冷脸。 “怎么了,想起了以前?”言朔看见覃晴为黯的眼眸,再看着空荡的新房,自是不难领会覃晴心中所想,这样的日子,便是他也要不禁想起前世纳她进府当夜之事。 “嗯。”覃晴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那可阿晴可真是叫本王伤心。”言朔幽幽叹了一声,拎着装着合衾酒的酒壶便往嘴里灌了一口。 “嗯?” 皆是他的新婚之夜,有什么好伤心的?覃晴疑惑转头,却是不妨言朔突然转头俯身,那双唇便一下撞在了言朔的双唇上。 “王……”覃晴的眉心微皱,却是叫言朔揽住了腰身往后压去,一股清甜的味道径直被灌进了口腔,顺着喉咙一路往下。 “唔……” 覃晴轻哼了一声,想要推开言朔,可哪里能撼得动言朔分毫,只叫言朔翻身牢牢仰面压在了床上,捧住了脸庞尽情索取吞咽了去,灵活的舌尖扫清了软壁之上每一丝甜蜜,方退了出来在唇上流连几番,低低道:“合衾酒,喜欢吗?” 覃晴的面色潮红,眼中已是一派春水盎然,不知言朔问的到底是合衾酒,还是饮合衾酒的方式。 “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离,阿晴,本王亲手为咱们结发可好?”言朔一手撑在覃晴的耳旁,一手指尖自覃晴的面颊红唇上轻巧来回。 “嗯?”覃晴仍是云里雾里,听着言朔问便出了一声。 言朔的唇角轻勾,伸手取下覃晴头上一根根精美的发簪放在一旁,然后轻轻抬起覃晴的脑袋,将凤冠卸下,一头青丝便喷薄流泻而出,张扬柔情。 言朔的眸光逐渐幽沉,将那凤冠甩到一旁,伸手便探想覃晴的喜服,那喜服是他授意过内务府的,结扣不似平常样式的反复,只需解下几颗,其余的自有奇巧在里头,只需他轻轻一拉…… “王爷。” 虽然叫言朔的一吻弄得要五迷三道,可覃晴到底还保持了几分清明,一把抓住言朔要解自己领口扣子的手,“您该出去宴客了。” 这新郎官进了新房便不出去了,这是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位裕王殿下急不可耐白日宣淫吗?他丢的起这个脸,她可是不想陪着一起颜面扫地! 言朔反手挣脱覃晴的手,生出手指抵在覃晴的唇间,“嘘,本王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阿晴的身子了,可是要好好检查检查,是不是还同前世一般雪白剔透,让人流连忘返。” 下流!覃晴叫言朔这一席话只弄得面红耳赤,伸手愈发用力地去推言朔,“王爷快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撕拉……” 覃晴的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房中响起,胸口忽的一凉。 “哎呀……”言朔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声,“本王的手有些重了,不过还好,阿晴别动,最里头这件本王这就替你脱了。” 第84节 “啊!”覃晴的双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缩起身子回避,却被言朔压住了动弹不动。 “阿晴莫羞,本王只是想看看你那衣下的风光是否同从前一样,想必阿晴也是与本王同样的心思想看看本王的,那阿晴这便也脱了本王的衣衫检查吧。” 说着,言朔便反手抽了自己的腰带,然后硬抓了覃晴的手去剥自己的衣衫。 “谁要看你的!”覃晴真是忍无可忍,“下流,无耻!” “你我夫妻,乃是共体,哪里来的下流无耻之说?”言朔回地一脸坦然,抓着覃晴的手挑开了自己的衣襟,然后自己三两下便将自己身上的衣衫除了个精光。 “无耻!”覃晴娇斥,一手护着胸前仅盖着的一块布,侧着头根本不去看他。 ☆、第117章 · “这是周公大礼。”言朔的眸光愈发幽黯,唇角却是缓缓扬起,指尖搭上大红肚兜的一角,然后飞快往外一扯。 “啊!”覃晴惊叫一声,双臂交叠死死捂住胸口的风光,下意识地牢牢闭上眼睛,仿佛自己看不见言朔就会不在似的。 “阿晴。”言朔的眸光微柔,心中终于升起了一抹慈悲,俯下身去揽住覃晴的脖颈入怀,低低安慰着,“别怕。”双唇在覃晴的额头鼻尖上轻轻啄吻着,然后攥住覃晴的双唇,轻柔辗转,感受到怀中僵硬的娇躯逐渐柔软,抚在覃晴肩上的手才缓缓下移到手臂,再到手腕,轻巧地解开了覃晴护在胸前的手臂,转而缠上了自己的腰间。 硌在胸前的障碍终于解除,言朔却是不急着去一尝胜利的果实,顾及着身下人儿的薄面子,只是拿自己火热的胸膛覆了上去,双唇斜移,衔住了覃晴烧红的耳垂,啃咬舔舐。 “啊……”一声娇吟终于从那樱唇中溢出,言朔的唇角止不住地高高扬起,搭在覃晴腰间的手上更进一步,一下便扯松了裙上的束带,摸上了那暗结不过轻轻一扯,然后那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马面裙便霎时分解成了未缝合时的样子,变成了一块刺绣精美的布。 身下的娇躯已经暴露无遗,言朔终于松开了覃晴的耳垂,低声道,“阿晴,我们终于要成礼了。” 红烛高烧,映着帐内朦胧的人影,细碎的□□声伴着男子低柔的诱哄声隐隐约约,一声呜咽的女子低叫声被轻柔堵住,接着帐内便是一阵平静,只有隐忍的劝慰声持续良久,然后,便是如洪水泄闸,惊涛拍岸,破碎的□□声分不出是呜咽的哭喊还是隐忍的娇吟伴着一轮皓月东升。 明月如盘,高高悬挂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靡靡情?欲麝香之味在屋中淡淡萦绕,身强力壮的婆子搬了沐浴过的浴桶出去,丫鬟奉上一碗雪莲燕窝羹上来,言朔一身宽松银绸单衣从屏风后出来,接了托盘上的碗抬了抬手,然后缓步朝床榻边走去。 “人都走了,你还要躲到何时?” 言朔伸手将帐幔用金钩勾了,侧身坐至床边,一把将蒙在覃晴身上的锦被掀开,便想去翻覃晴的身子。 “你走开。”覃晴一巴掌打在言朔的手上,恨不能将脸埋到枕头里去。 真真是丢死人了,言朔进了新房大门便不出去,谁都知道他在里头做了什么了,旁人会不会以为是她勾引言朔? 手背叫打得发红,言朔的唇边却是扬起,悠悠道:“这般便翻脸不认人了,方才是谁一声一个阿朔媚得人骨头都酥了,还叫我别走来着?” “那是你逼我喊的!”覃晴咕噜一下便转过身来,想要怒目圆瞪,却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私密之处的疼痛,脸上一皱便泄了那股子威风去。 “可本王也是伺候地你舒舒服服了不是?”言朔伸出手穿过覃晴的腋下,将人捞到自己的身旁来,瞧着那皱起的眉头,道:“怎么样?还是很疼?我看看。” 说着,便伸手要去扯覃晴的裤子。 “住手!”覃晴眼疾手快,一巴掌又拍在言朔的手背上,“不许你碰我。” “行,不碰不碰。”言朔从善如流地收了手,将覃晴摆正坐好,然后拿起一旁小几上放的雪莲燕窝羹,端着瓷碗温度正是适宜。 “饿了吧,这是老早便温在炉子上的,且先用点,一会儿厨下便能把饭菜送上来。”方才沐浴之时,他便听到她的肚子在那里乱叫,是以才在水中放了她,统共才要了两次罢了,这人便哭喊地不行,叫他狠不下心去。 “我自己吃。”覃晴伸手想去夺言朔手中的勺子。 言朔绕过覃晴的手,便将勺子递到了覃晴的嘴边,“你还有力气么?若是有,不如替本王存着些,留着下次好用。” “无耻。” 言朔淡淡纠正,“那是闺房之乐。” 屋门开合,没一会儿厨下便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丫鬟鱼贯进出,将菜摆上桌子,斜眼瞧见的,便是自家的王爷正一脸温柔地端着雪莲燕窝羹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着新王妃,那眼中的柔情与宠溺真真是能溺死人的。再瞧那新王妃,亦是有沉鱼落雁之貌,如今敦伦之后,眼角眉梢间更添了一种娇媚,难怪王爷进了那洞房,便再也不肯出来了呢。 “用饭吗?”眼见手中的雪莲燕窝羹去了大半碗,言朔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覃晴摇了摇头,“王爷自己吃吧,我不要了。” “那可不行,就这碗羹里头连一粒米都见不着,半夜里你就该饿肚子了,本王的屋里可不备糕点,免得养出一只半夜偷食的大耗子。”眼前之人娇小如斯,怕便是从小在家中惯的坏习惯,屋中糕点备了几层的食盒,就等着什么时候饿了便胡乱吃些,然后就又不用用饭了。 你才是大耗子! 覃晴暗暗瞪了言朔一眼,嘴上却是讨饶,“我是真不想吃了……” 她现在只想蒙上头好好睡上一觉,哪个还要陪着他用什么劳什子的饭。 言朔待要端起了架子威吓上几句,眸光却是不经意间自墙角的漏刻上而过,瞬间便转了话锋,将碗放在一旁,“也行,便待会儿再用饭也不迟。” 说着,便伸手揽住了想要缩回被窝里头的覃晴一把抱起到了窗边,推开一扇窗户。 “你要做什么?” 此处乃建在一座高高假山土坡之上的阁楼,窗下便是一片荷花池子,这言朔总归不是见她不肯吃饭,便要拿把她扔下去做恐吓吧? 覃晴下意识死死勾住了言朔的脖颈不肯放开。 秋日的夜风微凉,言朔却只当覃晴觉着冷,反手紧紧将佳人的娇躯箍进自己的胸前,下颌轻轻靠在她的发顶,低低道:“你还记得,当年你三哥成亲之时你说你喜欢什么吗?” 覃子懿成亲的时候? 覃晴摇了摇头,她记得当日言朔大胆混进后院绣楼之中与她私会,具体说了什么可是记不得。 “这可还真是个没良心的,那本王便帮你想想,”言朔的手掌轻轻抚着覃晴垂下的青丝,“你说,你喜欢烟花。” “嗯?”覃晴的眉梢微挑,抬首看向言朔。 “砰!” “砰!” “砰” 几道亮光蓦地炸响了夜色的寂静,亦瞬间照亮了黑夜。 覃晴倏地转过身去,只见墨蓝色的天幕之上,几朵颜色斑斓的烟花错落而绽,绚烂的光亮映入眸中,仿若宝石流光。 言朔反抱着覃晴,双唇轻轻贴在覃晴的耳边,“你喜欢的,本王可是牢记于心。” “王爷……” 此情此景,若是不感动,那定是假的,覃晴转过身来,双唇却是正巧扫到言朔的唇瓣,微微一愣,言朔便倏地衔住覃晴的双唇进而牢牢攥住。 柔软的檀口中尚带着雪莲燕窝羹残留下的甜蜜,含在言朔的口中便成了天下最美的饕餮盛宴,直到将所有舔干扫尽方不能觉得餍足,一个旋身,便将覃晴抱着压在了窗边的墙壁之上愈发深入。 胸前的丰腴柔软贴合,顷刻之间撩起了心底最深的悸动,也不知如何,覃晴身上那轻薄的单衣便滑落在了地上。 窗外的夜幕斑斓流光,衬着屋内的另一种绮丽旖旎,夜风轻拂而过,绞碎了流出窗口的娇软吟唱,一轮皓月当空。 鸡鸣日升,晨起却是难,但因着还要进宫请安,言朔几番用心骚扰,终是准时将覃晴搅地睡意全无,起身梳洗。 十几套崭新的头面叫丫鬟捧着一字排开,妆奁之前覃晴已是换好了宫装,一头青丝柔软垂下,由丫鬟拿着木梳一缕一缕梳过。 “王妃可真美,今日进宫,王妃觉得戴哪一套首饰才好?”浅春一面替覃晴梳着发,一面问道。 言朔一身蟒服头束金冠自屏风后穿戴出来,瞧见坐在妆奁之前的娇妻,伸手指了一套离覃晴最近的头面,道:“这套赤金镶珠的头面与你甚是相衬,今日便带这一套进宫吧。” 覃晴看了一眼,道:“这赤金头面太过华丽,今日进宫的贵人甚多,太过张扬未免遭人嫌恶。” 言朔的唇角浅浅勾了勾,招了招手示意丫鬟就用那一套头面挽发梳妆,绕到覃晴的身旁道:“你是新妇,是本王的王妃,怎么张扬都是应该的,难道要被那些老女人比下去?” 覃晴睨了眼言朔,道:“正因为是新妇才不能太张扬,旁人家的新妇进门尚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你们皇家,更是要小心谨慎。” 言朔一笑,戏谑却又认真道:“谁敢叫裕王妃夹着尾巴做人?若是如此,你叫本王的脸面往哪里放?” “女人间的心思,你懂什么呀?”覃晴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指着自己的面颊同正在帮着上妆的浅夏道:“胭脂就这样浅淡一些甚好,描眉吧。” “是。”浅夏应声,放下胭脂转而去拿妆奁里的黛笔,却叫言朔先伸手截了。 “你拿这个……”覃晴的眸光一转,尚未询问完毕,便见言朔拿着黛笔往自己的脸上凑, “本王来替你描。” “别!”覃晴赶忙往后一缩身子躲开言朔的黛笔,开什么玩笑,她这妆可已是上了半天了,若是叫言朔一笔给描歪了,她岂不是要重来! “王爷可别闹,这可不是你平日里的丹青泼墨,一笔描歪了可就全毁了!” 言朔笑道:“平日里的丹青一笔歪了也是全毁了,可本王从来没歪过,而且本王的丹青向来千金难求,今日给王妃描眉,便给王妃描个千金眉来可好?” “王爷……”覃晴真是谢谢言朔了,这王爷若是一时兴起给插个发簪什么的也就算了,大不了插外了她偷偷改回来,但这画在脸面上的事情,可万万不能马虎。 “诶!” 覃晴抱着坚决的心思挣扎地用力,言朔却是几下便挡开了覃晴的手,拿着眉笔一下抵在了覃晴的眉头,叫覃晴霎时不敢乱动。 “就这样才是好王妃。”言朔轻笑一声,然后凝眸与覃晴的双眉之上,轻柔小心地开始描画起来。 覃晴却是只瞧着那言朔的脖颈衣领,死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乱动,王爷性子来了拿她练手,这要是一下给画歪到别处去,要她今日还怎么进宫? 正是暗自腹诽要如何逃脱魔爪,言朔却已是描好了一条眉毛,没给覃晴丝毫挣扎的机会,黛笔已是落在了另一条秀眉之上。 覃晴屏着声息气,真真的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言朔的黛笔一收,立即便将脸凑到了镜子面前细瞧,只见两条秀眉婉约,既含着棱角,却不见锋锐之气,也不似那弯眉顺服,恰到好处地透着一种含蓄的沉静锋芒。 言朔闲闲地靠在妆台上,幽幽道:“道是寻常新妇进门晨起之时描妆还知‘妆罢低声问夫君,画眉深浅入时无’,你倒是好,不仅不问问你夫君喜欢什么样的,还嫌弃本王的手艺,真不知你那三从四德都学到哪里去了。” 眼瞧着面上的妆容没叫糟践了,覃晴的心情甚是开朗,顺服着应道:“是,是妾身目光短浅,没瞧出王爷竟如此博文广知,妾身给王爷赔罪了。” “知道就好,那本王便先给你记着,本王先往前头去看看,你快些梳妆好便出来吧,胭脂浓一些,都看不出血气了。” 覃晴却是只专心对着铜镜眼皮都没动一下,敷衍道:“是,王爷快往前头去吧。” “且快些,可是还要用早膳的。” “是。” ☆、第118章 , 华丽的马车驶过街道,缓缓驶近巍峨的宫城,每月十五,乃是众皇子公主进宫同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是以当言朔带着覃晴走进坤宁宫的时候,殿中已是站满了龙子龙女。 按例大多皇子十五进宫请安也不过一个流程,可大约今日是裕王带新妇进宫的缘故,来殿中请安的人皆是有意无意地停了停脚步,等着六皇子言朔将新进门的王妃带过来请安。 听说,那个王妃乃是宁国公府中容貌最好的姑娘。 虽然宁国公府已经没落,可是对于美人,谁不想一睹其芳华? 而对于裕王,原本差不多要到手的大靠山飞了,换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真是想瞧瞧那裕王殿下的脸色。 内侍的传呼声过,众人便皆抬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九月的阳光煦柔,一对并着肩的人影背着光走来,一步一步踏入殿中,娇美的容貌逐渐清晰。 “儿臣参见母后。” 第85节 “起来吧。” 并肩的身影一同在殿中拜下,又一同起身,那娇丽的纤弱身影紧紧倚在裕王伟岸挺拔的身旁,愈发显得弱不胜衣般的纤巧娇柔之美。 “母后,儿臣带新妇给您请安了。”言朔唇边的笑意谦和,拱手朝坐在上首的皇后道。 “嗯。”皇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已有四十余岁的面容便是再保养得宜,依旧看不出妍美的风采来,可那眼角眉梢上自然而然的端庄持重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比任何美艳容颜都叫人侧目。 “这位便是六嫂嫂了?果真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难怪昨儿个六哥让人拦了后院的门谁都不让进,竟是娶得了这样一位美娇娘。” 清脆的嗓音如同黄莺出谷,覃晴隐在宽大袖下的手掌却是禁不住微微一颤,言彤。 言朔飞快睨了一眼身旁垂着眼睫的覃晴,唇上却已是笑开,转眸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言彤,道:“本王叫人拦着后院也是情非得已,想当初五哥大婚之时,本王虽然不在京中,却也是听说了那闹洞房的‘盛况’,自是要防着那前车之鉴。” 皇家人的洞房,也只有皇家人敢闹,听说当时新房的院里还着了火,说是闹洞房给闹的,可到底是皇子成亲,具体如何谁知道呢。 言彤的笑靥如花,“六哥可真是会说笑,六哥的后院戒备森严,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谁敢在六哥的后院里造次呢?” 戒备森严,一个皇子的后院做成那般戒备森严要做什么? “三公主。”覃晴抬眸看向言彤,娇美的面容上笑意柔软温婉,“王爷也是怜惜妾身,开春的时候妾身得了一场重病,身子一直有些虚弱,经不得闹,是以成亲之日王爷才吩咐了不许别人打扰。” “原是这样,”言彤面上的笑意不变,“六哥果然是个会惜花之人。” 惜花之人。这四个字原本没有什么,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道当初言朔与安庆郡主的事情的,如此,这四个字用在现在可就有些微妙了,还有言彤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若是言朔依旧放不下平南王府之事心存怨怼,那么经言彤这样一挑拨,恐怕难免要迁怒身旁的这个新王妃,便是覃家的姑娘容貌再是倾国倾城再能挑起男人的怜惜之情,同那错失的权势相比便都不值一提。 只四个字,却是其心可诛,意在搅动着裕王府家宅不宁。 况且,覃晴乃是裕王正妃,这“惜花”二字套用其上,未免有轻佻之意。 “彤儿。”皇后的眉心却是略略皱了皱,言彤到底是皇家的嫡出公主,又尚未出阁,当该有皇家的端庄淑德,那暗含了轻佻之语着实不该出自她之口,便是那人是覃家出来的狐媚。 肃了肃面上的神色,皇后道:“老六在外戍边三年,耽误到如今才终于封了正妃,我皇室这一辈的皇孙单薄,也就老二老三老四府里有嫡子,老六既然已经成亲,该要立即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也好为皇室再添嫡孙。” 言朔恭谨应声,“谨记母后教诲。” “好了,”皇后抬了抬手,“本宫还有佛经要抄为圣上祈福,你们都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 从皇宫里头出来,因着按制言朔大婚可连休七日,是以言朔并不用往其他处当值,径直同覃晴一道上了马车回府。 上了马车,一路上覃晴都是静静的,言朔瞧着,从车内的小柜里拿出了一叠糕点,道:“已近午膳的时候了,腹中可有觉着饥饿,且先吃两块垫垫肚子,但决不可多食,回府还要用膳。” 覃晴的眸光有些愣愣的,听了言朔的话便照做地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剩下的却只兜在手里,垂着眼儿发愣。 “这糕点的味道可好?”言朔随口问道。 “嗯。”覃晴点了点头。 “介意方才皇后的态度?” “没有。”覃晴摇了摇头。 “在想言彤。” 覃晴抬眸看了一眼言朔,然后点了一下头,“嗯。” 言朔的唇角淡淡勾了勾,道:“从前的旧账,尽管交给本王来算,你不必为此忧心。” 言朔说了这一句,却是见覃晴依旧垂着眼眸,不由伸手握住覃晴的手掌,“从一开始,本王便对言彤的势力处处掣肘,你放心,本王一定亲眼让你看见她死在本王手下的样子。” 言朔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覃晴,关于上一世,关键在他身上的那些个心结他早已在一开始就设法解除了,只有这一项,也是上一世覃晴心中最深的心结。 他知道,可是言彤还不是死的时候,他也不能一早就杀了言彤,这般未免太便宜了她,可是如今看着眼前人黯然的模样,言朔便恨不得早已杀了言彤,疼惜之下,便想将自己的全部计划和盘托出以求佳人心慰。 “阿晴你听我说,我……” “王爷。”却是不想,覃晴竟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言朔,将头靠在了言朔的胸前,“我想你给我一个孩子。” 她并不想知道言朔打算如何收拾言彤,也不期待看有朝一日言彤在她面前血溅三尺的样子。 想到言彤,她是恨,恨得要死,可是她更想的,是她前世未出世的孩子。 小产流下来的时候,那已是一个成了形的男婴,可是她当时却没有看到他最后一眼。 既然她今生嫁的依旧是言朔,那么是不是,她今生还有机会把上一世没有生下来的孩子生下来? 便是不是,可她还是想立刻要一个孩子。 那是她上一世得到手,却又失去的,所以她想要再要一个。 是慰藉。 覃晴的话,叫言朔始料未及,可覃晴心中之恸,却是感同身受。 “好。”言朔伸手紧紧抱住覃晴,“阿晴想要什么,本王就给你什么,阿晴想要孩子,那咱们便生孩子,你想要多少个,本王就给你多少个。” “我想要我们的儿子。” “好,本王给你。” 傍晚前的暖阳煦然微暖,斜斜照进裕王府的书房里头,言朔立在窗边看着窗外府中被阳光泼洒着的花草奇石,负在背后的手上,拿着一封展开的密信。 云销站在言朔的身后,道:“北方契丹蠢蠢欲动,怕是边境早晚会有一场大战。” “本朝自立国以来,与契丹之战便没有真正停休过,每隔几年,总是与契丹有一场大战,何时安定过呢。”言朔唇边的笑意有些嘲讽,说是泱泱大国人才辈出,却历来摆不平他们口中的区区蛮夷。 “黎先生说朝中向来主战者多,又有英武伯骁勇,一旦边关的局势紧张,怕是会毫不犹豫地点兵派英武伯出战抗敌,如此一来王爷想做的休养边关民生便成了空谈,更遑论互市。” “关外荒僻,物产稀缺,是以才导致边关不断的战事,只有开通互市,接纳他们,给他们一条能够不劫掠,不死伤也能换得物资的路,让他们也享受到天下太平带来的安宁,方能使他们放下刀剑,在促使他们与汉人通婚,这般才能够真正换得边境的安定。” 上一世,朝中内斗步步惊心,顾及不上与契丹的战事,由着朝廷一味主战,对契丹步步紧逼,才导致后来契丹的拼死进攻,便就是在覃晴死后,他收拾完言彤与其余党泄愤之时,边境的紧急战报便传到了他的御案上,叫他匆匆点兵御驾亲征,鏖战一年有余,方摆平了边关的战事,也就是那一年多的时日里头,他与边关老将的闲谈里慢慢参透了这一些道理,可他却无力实施。 只因…… 言朔的眼前突然映入一个纤弱娇美的身影,看着她带着丫鬟沿着花坛石子路便一路走来,对着摆在那里的一盆盆秋菊指指点点,然后后头便有丫鬟上来将一盆开得正好的秋菊给搬在了手里。 ☆、第119章 这是在做什么?言朔的眸光微微一柔,看着那纤弱的身影微微侧过身来,凝脂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阳光,晶莹剔透。 瞧着还能带着丫鬟在府里忙活的样子,果真中午用膳时的那一盏老参汤是个管用的,他可是记得清楚,上一世她进府的时候也是这般纤弱的模样,每每敦伦之后,总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风一吹就能跑了似的,也是他当年不知循序渐进,真是不知那六个月的孩子是怎么怀的。 秋风迎面吹拂,穿过树丛花间,扬起了佳人耳畔的发丝贴服上脸颊,半掩住了那娇丽的侧脸,看得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替她拨开。 “叩叩叩。” 几声恭敬的敲门声响起,云销收了在言朔身后望出窗去的眼神,转过身去开了书房的门,只见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一碗冰糖燕窝。 云销的眸光微沉了一下,踏出了门去说了几句,然后单手接了那小厮手上的托盘进屋来掩上门,几步行至言朔的身后,出声道:“王爷。” “何事?”言朔侧过身来,看了一眼云销手中的东西,道:“这不是该送到王妃那里去的东西么?送到本王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王妃歇晌起来又使性子不肯吃了?” 覃晴于膳食上向来有些随心所欲,若是一副健壮身板他倒也闭上一只眼睛,却偏偏是个风吹几下就要扛不住的,他岂能由着她来?非要扳正了不可。 云销道:“回王爷的话,这是厨下送到王妃屋中的时候叫暗中截下来的,已是送去唐大夫那里验过,下的是凉药,只需连下三次,便能彻底损伤女子的躯体,便是事后再寻良医,将来也是不好生养。” “皇后?还是言彤?”言朔的眸底一片寒霜,垂眸盯着那放在檀木托盘之上的瓷碗。 “是皇后娘娘的人。” “呵。”言朔冷笑,倏地伸手拿起那盛着燕窝的瓷碗狠狠掼在地上。 新妇才方进门,宫里头便是忍不住了?怕他府中诞下皇孙好在御前争宠吗?还是好寻正经的由头往他府里塞人? 言朔压抑地暗吸一口气闭上眼眸,“不许那人再近王妃一步。” “是。” 如言朔这般的皇子身份,那个府中没有别家安插的眼线,可聪明的做法绝非是抓一个杀一个,而是养着,然后盯起来,这样才能够把想传达出去的消息传达出去,同样的,也免去时时堤防寻找新的细作的麻烦。 言朔沉沉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眸,问道:“今日之事,有没有被王妃房中之人察觉到?” 覃晴不蠢,燕窝送去了又换,并不难察觉其中的问题。 云销道:“王妃歇晌起来说没胃口,只喝了半盏香茶,是以将燕窝换出来之事王妃屋中的人并未察觉。” “这样便好。”言朔暗松了一口气,“盯紧了那些人,但小心不要叫王妃察觉。” 他此生最大心愿不过是为她建造一座世外桃源,那些尔虞我诈之事太过龌龊,他不再想叫她沾染,只愿她在他的庇护下平安喜乐,不再去看那些她不想看到的事情。 “是。”云销应了声,可又不由自主地去看言朔捏在手中的密信,问道:“王爷,北方边关一事还是要早做打算,王爷打算如何?是否要叫黎先生他们过来及早商量对策?” 言朔面上的寒霜微收,将手中的密信折拢,伸手拿了桌案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便扔进了桌上的空着的瓷笔洗里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事若想成事,还需徐徐图之,且让黎先生他们先商量着,本王……” 言朔瞥了一眼屋角的漏刻,“一切还得待本王七日后上朝再能实施,你且去,本王回屋陪王妃用膳。” 云销暗暗瞧了言朔一眼,躬身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夕阳斜照,很快便收尽了最后的意思光辉,华灯初上的时候,覃晴才回了院子,方进门,便瞧见言朔在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搁在屋中的古琴上,听见她回来的动静,便转过头来浅柔一笑, “花可选好了,要不要本王叫人去宫中的暖房再取两盆出来?” 覃晴摇了摇头,再两日就是要回门的日子,温氏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虽然懒怠动手摆弄,却是喜欢看,可自出了宁国公府搬到了那处宅子,府中的奇花异草自是比不得在宁国公府时的,是以覃晴看到王府中点缀了满府的秋菊,便想着寻几盆好的准备起来,等回门那一日给温氏送去。 “那便过来用膳吧。” 言朔伸手牵了覃晴往桌边走去,便有丫鬟过来撤了桌上的香炉茶水去,往外招呼等在外边的丫鬟传上膳来。 覃晴跟着言朔在桌边坐下,瞧着丫鬟们将桌上撤干净,雪白的抹布拂过桌子,心中便不由得的有一些不自在。 今日回府的时候她在车上一时心绪激动,便说出了想生孩子的心事,当时不过是见了言彤后的心绪波动,却是不想给了言朔的好机会,回了府中用了膳,便色急了一般将她压在了桌子上,拂落了一地的杯盘,等“生完孩子”的时候,屋中早已是一片的狼藉,不知是桌上杯盘拂落,床帐上一片混乱,便是多宝格上的古董瓷瓶都脆了一两个,真真是…… “怎么了,又在想什么?”言朔瞧着覃晴耳根微红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桌上,只有意出言撩拨,“可是在想咱们的“孩子”?” 无耻,流氓。 覃晴羞恼地瞪了言朔一眼,“食不言,寝不语,王爷且用膳吧。” “行。”言朔挑了挑眉,看着丫鬟将饭食摆上,从丫鬟的手中接了大半碗的米饭递到覃晴的面前,“听下人说你下午起来没用什么东西,晚上还要多吃一些才好。” 第86节 覃晴看着碗中的米饭,下意识皱了皱眉,“方才看花房的人搬花的时候用了几块糕点,吃不了这么多。” 言朔一脸淡然地自顾为覃晴布菜,道:“你不是想生孩子吗?还不多吃一些,你如今这模样,可是挺得住那大肚子?” 这倒是好,拿她想怀孕的事情来制她了是不是? 覃晴瞥了一眼言朔,没有说话,今日她在他书房外边的花坛边选秋菊的时候,隐约听见了窗口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言朔向来是个重休养的人也是个隐忍的性子,若非怒极绝不会拿摔东西撒气。 书房向来是他议事处理公事的地方,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叫言朔动怒。 朝堂之事她帮不上忙,起码今儿个看他为外头的事情着恼,她便该依他一回。 当下,覃晴也不再想将那饭碗往外推,反倒是亲手盛了一碗羹汤递到言朔的桌前,“秋日天干,王爷且用一碗汤润一润吧。” 佳人亲盛的羹汤,岂有不用之理? 乐得不必费心机于饭食上惹得覃晴不快,言朔伸手拿了勺子就尝了一勺,点了点头,“味道极好,倒是从前不见厨下做这一道上来。” 闻言,站在一旁服侍用膳的浅春便笑开了,道:“回王爷的话,这一道沙参玉竹老鸭汤是王妃下午的时候特地吩咐厨下做的,最是润肺去燥,还有那一道百合炒肉片,有清心安神之功效。” 浅春本意,乃是为覃晴在言朔的面前邀功,却是见言朔的神色微顿,覃晴的眉心便跟着轻轻皱了皱。 “王妃是觉着本王近日火气太大?” 都是七窍玲珑的心思,浅春无意的一句,却是能联想到那弦外之音。 覃晴抬眼看向言朔,牵了牵唇角,道:“近日在书房外头听到王爷似乎是动了怒气,是以……” 政事上她帮不上忙,也只能在旁的上下功夫了。 “是北方契丹的事情。”言朔伸手覆在覃晴的手背上,“北方契丹在边境屡有劫掠,想到边境百姓的惨状,本王一时没抑制住失手碰翻了茶盏而已,你不必担忧。” “嗯。”覃晴抿了抿唇,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丫鬟,浅夏会意,便带了屋中服侍的丫鬟退了出去,覃晴方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与契丹战事,似乎难有开解的良策,契丹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当年王爷与言彤一战的时候,契丹便趁机集结了几十万大军在边关……” 言朔的唇角勾了勾,轻笑了一声,“契丹几十万大军陈兵边境,你是怎么知道的?” 覃晴的眼睫微垂,“听言彤的手下同她禀报的。” 内忧外患,就这般的形式,怕是言朔解决了言彤,当时那江山也是不好坐。 言朔覆在覃晴手背上的手紧了紧,道:“契丹一事,本王已有良策,你不必对此事挂怀,吃法吧。” “嗯。” 屋中静静,一时连咀嚼声都难闻,言朔擎了酒盏嘬了一口,暗暗抬眸看向低头认真用着膳的覃晴,沉沉的眸底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当年他御驾亲征,的确击溃了契丹的大军,却极少人知道,他在收敛覃晴的尸身之时悲恸太过,已至于着了言彤残部的暗算,拖着未愈的身子在边关与契丹奋战了一年之久,郁结在心,又与战事上费劲心思劳心劳力,回京之后本该缓慢着手互市之事,按着抱负亲手缔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可他却觉得索然无味,是以他便做了一回懦夫的行径。 回京之后,他再未宣召御医进宫,却日夜操劳,帮着言沂做了几个大的功绩。 言沂的年纪虽小,但自小跟在他的身边看多了尔虞我诈世态炎凉,经历不同其他皇子,却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又有治国之才,假以时日必定有他的大建树,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身骨,也因着从小的经历厌倦了朝堂,早已透露过想要逍遥天地的志向,可他这个兄长却卑鄙地截断了他的所有退路,一旨传位的诏书将他钉在了皇城的最顶端,自己却不负责任地躲进了皇陵之中,封堵了陵墓,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管不顾地守着那一具冰棺苟活了一年之久,直至油尽灯枯。 可或许,也真是他这一番懦弱行径,方才得了老天的那么一点垂怜,有了如今的这一番奇遇不是吗? 言朔的眸光渐渐柔软,夹了一块山药放到覃晴的碗里,“别只扒拉你那两粒米饭,瞧着像是本王亏待了你似的。” 这还不是被这一大碗饭给逼的,叫菜给占了肚子里的位置,那里还有填这碗饭的余地! 覃晴重重地一筷子戳烂了那块山药,却没敢把那山药扔出去。 ………… 金风暖阳,冷热适宜,王妃回门,中门大开。 “下官参见王爷、王妃。” 从裕王府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覃晴便见着覃府的大门外候着的人统统对着自己拜了下去,虽是礼制,可都是至亲之人如今却对自己行如此大礼,覃晴只觉得浑身一僵,却又不敢相扶。 “免礼。” 倒是言朔的神色平静,极快却又不露痕迹地开了口,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了覃晴的面前,替覃晴免去了一些尴尬。 “谢王爷,王妃。” “王爷,王妃,还请里面请。”覃沛伸手一引,便将言朔与覃晴引进了府中。 进了府中,覃晴与言朔同坐正堂的上首,不过只饮了半盏茶水,便起身同温氏还有陶惠然往了内宅而去,到未出阁时住的院子里小憩。 出阁的女儿回门,嫁的又是王爷,做母亲的温氏自是藏了许多要紧的事情要问,方进门坐下,瞧着里外也没有外人,便径直开口问道:“六儿,那王爷对你可好?” “嗯。”覃晴点了点头。 闻言,温氏的神情未有放松,反倒是压低了嗓音道:“六儿,你娘可是听说了,那王爷在边关的时候,可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物,亲自同蛮夷搏杀过,杀人不眨眼呐!你可别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可是有谁掀了言朔的老底? 覃晴的眉梢微挑,不由瞥了一眼一旁的陶惠然,只见她的眉心微皱,开口道:“娘,裕王不是您想象的哪样的,裕王身为军中监军,若无杀伐果决的能力,还如何代帝监军?况且战场之上本就是你死我活,裕王殿下若不能砍下敌人的首级,哪里还活得到今天?” 温氏驳道:“你晓得什么,他平日里惯常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那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谁知道内里是如此,可见是个惯于隐藏的,你见过那个上过战场的武将还能如他那般不带半丝血腥气儿的?” 此话甚是有理,覃晴觉着自家娘亲的眼睛可真真是擦得雪亮了一回,那言朔岂止是杀人不眨眼,他还狼子野心阴狠狡诈心思深沉,温氏这辈子见过所有摆弄后宅阴私的人加起来,都敌不过言朔的一个手指头。 一刀解决了敌人已是言朔最爽快的手法,若是给他个机会,他最擅长的便是叫人生不如死。 “娘。”覃晴按住了温氏放在桌上的手上,道:“娘且放心,王爷待女儿一直都是极好的,外头的事情他如何做女儿不管,只是他不会把外面的事情带到正院里来,这样就够了。” 这话有些扯谎,可也与如今的状况**不离十,看言朔的态度,今生他并不想她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若是她问,他也会对她说上几句。 至于言朔内里的面目,上一世她就瞧得清清楚楚,被调?教得处变不惊,如今也是安之若素。 “可是……”温氏的眉心紧皱,心中尤存担忧,可看着覃晴不在乎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犹疑了片刻,终是道:“听说裕王府的内院之中只有你一个王妃。” 覃晴笑了,“娘这是什么话,裕王府中自然只有女儿一个王妃,难不成还有第二个裕王妃不成?” “哎呀!不是,我是说……”温氏的眉心又紧皱了回去,“裕王府中服侍王爷的女人是不是只有你?” 覃晴挑了挑眉,道:“还有几个服侍洗漱的丫鬟,不过王爷平日里很少使唤丫鬟,有时宁愿自己来。” “你怎么还不懂!”温氏真是要急死。 覃晴淡淡道:“娘,我懂,你不就是想说裕王府中为何没有通房姨娘么,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温氏道:“这还不用着急?裕王是王爷,府宅之中怎么可能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人,早晚有一天会娶侧妃,纳妾室,届时还不知道要进来什么样的女人,你还是得借如今府中清净的机会,培植了自己的人坐稳妾室的位置,这样将来在府中也是有了帮手不是。” 叫她给言朔找女人么? “裕王府中早已有明文家规,凡是有丫鬟侍婢者行为越矩,意图攀龙附凤者,一律杖毙。” 这不仅是这一世裕王府的家规,上一世裕王府便有了这一条家规,只是从不曾写出来罢了。 “这可如何是好,”温氏愈发忧愁了。“娘这就在外面替你寻一寻,找一个乖顺的两家女子……” “娘!”覃晴终是忍不住截断了温氏的话头,“哪里有亲娘想着给自己女儿的夫君找妾室来分宠的!” 原本还当温氏至多给个想出一个尽快诞下嫡子固宠的法子,没想到还能往这么远里去想。 “你懂什么,连你三婶朱氏这般悍妇都知道抬一个陪嫁的丫鬟为妾来稳住你三叔,你身为王妃,将来府中的妾室不知几何,怎么能不及早打算!”温氏斥了覃晴一句,又软了语气道:“娘早些日子就替你打听过了,别府已经成亲的王爷,哪个府里的王妃没有抬过自己的丫鬟做姨娘做通房的,原本还指望着你身边的浅春浅夏忠心可靠,这回可是指望不得了。” “娘!”覃晴的嗓音微扬,真是忍无可忍了,“休要再提这些,女儿不会去做,王爷也不会同意的,将来府中若有侧妃,自有皇上赐婚,有王爷自己的意愿,是谁都拦不住的,可若是要女儿给王爷纳妾,是死也不会往自己夫君的床上塞人!” “除此之外,若是有不要脸的小浪蹄子敢造次叫我知道,定按家法处置!” “你!”温氏气结,只觉覃晴不懂自己的苦心。 覃晴见温氏已萌生此意,索性也一次给她断个干净,道:“只恨我没有嫂嫂的本事,若是有,但凡有敢心怀不轨者,定亲手打得她断手断脚,让她这辈子都不敢靠近王爷一步。” 一番慷概激昂的陈词之下,覃晴本当温氏定是要发作一回的,却是不想竟是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仿若突然泄了气,覃晴转头看去,只见温氏面上一片阴晴闪烁不定,好似是想起了什么。 覃晴心觉其中定是有什么事情,便问道:“怎么了?”眸光一扫,覃晴有看在了一旁陶惠然的面上。 “没有。”陶惠然摇了摇头,干笑了一声,正是这时,有温氏身边的婆子进来禀告道:“王妃,夫人,前头摆饭了,请王妃,夫人,少奶奶移步花厅里头用膳。” 真正的一家团聚,一顿午膳虽是吃得有其乐融融的模样,却到底人人的心中都有拘束。 用完午膳,言朔也未在多留,带着覃晴便往王府回转,覃府之人恭送出门,临登上马车的时候覃晴又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才进了车内,坐于锦垫之上,眸光微沉。 言朔挪了身子靠到覃晴的身旁,“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 “没有。”覃晴摇了摇头。 “嗯。”言朔点了点头,伸手揽住覃晴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唇边的勾起弧度里多了一分狡黠,开口道:“但凡有敢心怀不轨者,定亲手打得她断手断脚,让她这辈子都不敢靠近王爷一步。” “这话可是从哪个醋坛子里头冒出来的?倒是不知王妃竟有如此醋劲,可是酸得本王骨头都要软了,便是有人自荐枕席,怕也难有招架之力。” 言朔的指尖悠悠地绕了覃晴垂下的一缕青丝把玩,心中却是暗道那个丈母娘拎不清,没瞧见他对王妃宠爱有加的样子么?王府里就一个女主人,竟还起了帮着女儿谋划争宠的念想,跟谁争去?再者,女儿才是新婚燕尔就撺掇女儿给夫君塞通房分宠,岂非是在戳心么!真是横看竖看,都搞不清那丈母娘的路数。 覃晴听着言朔嘴里学的话,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淡淡道:“王爷的消息倒是灵通,也不知是谁给王爷学的舌头。” “王妃护夫心切,为本王据理力争拦下那大桩麻烦,这般动人的事情本王岂能不听一听,也好知晓本王在王妃心中的地位。” 换个方面讲,言朔也是要略略感激一下那个丈母娘的,毕竟覃晴平日里也是个闷内里的性子,想要听几句窝心的情话可是不容易,只可惜他今日叫前头老丈人拖住了脚,否则定要亲眼看上一看。 “王爷可知道,今日覃府之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与三哥和三嫂搜有关的。”不理言朔的贫嘴撩拨,覃晴只径直问道。 ☆、第121章 “你如何知晓本王会知道?” 马车缓缓行进着,言朔的唇瓣沿着覃晴的发际线轻柔摩挲,有意想讨些甜头。 覃晴却只是淡淡反问,“这覃府之中难道没有王爷布下的耳目?” “耳目?这可是本王老泰山的府中,用‘耳目’二字未免难听了些。”言朔一面纠正了一句,一面唇上下滑,就到了覃晴的耳垂边上,伸出舌头飞快舔舐了一下。 “王爷!”敏感之处叫人撩拨,覃晴的眉心一皱便要避开去,却是叫言朔抱得动弹不得,只能侧着头闪避,却叫言朔紧贴着追着不放。 “王爷别闹,今早晨和昨儿晚上难道还不够么?”覃晴也真是要受够了,定是言朔之前的年月里头憋得太久,以至于今生在那事上更加变本加厉,简直不知收敛。 “王妃既然说了要生孩子,本王怎么能不紧赶着好好帮王妃犁地播种,好让王妃早日一偿宿愿啊。”言朔压着嗓音对着覃晴的耳朵低低细语着,一面手上便滑进覃晴的衣襟内,轻车熟路地找到让自己手上**的所在,一解手上的瘾头。 “嗯……”覃晴禁不住轻哼了一声,却是让言朔愈发放肆。 “你放手!我……我在和你说正事!”覃晴红了耳根子,皱着眉头按住胸口的那只禄山之爪隔着衣衫想要往外推去。 言朔却是无动于衷,手上愈发故意撩拨覃晴的敏感所在,悠悠道:“王妃此言差矣,本王这可是在为咱们以后的孩子谋福祉,好能有一处柔软的依靠所在。” 孩子孩子孩子,这还能再厚颜无耻点儿吗! 覃晴咬着唇,默默忍受住身上被言朔挑起、要忍不住颤栗,猛地一挣扎,“王爷在这样,我可就要恼了!” 瞧着覃晴的神色,言朔也是见好就收,停了手哄道:“好了好了,本王停下就是。”说着,便从覃晴的衣衫内收了手,在覃晴的额头上轻啄了一口:“王妃可别恼。” 覃晴伸手整了整胸前叫褶皱了的衣衫,忿忿地推开言朔就要坐回旁边去。 第87节 言朔连忙收拢了手臂不肯放,“王妃别走,你想知道什么,本王这就说给你听就是。” 覃晴闻言,松了去推言朔的手,只等着他开口。 言朔抱着覃晴在怀里调了一个舒服顺手的位置,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丈母娘想抱孙子了,所以想给你哥哥纳个妾室。” 覃子懿成亲也已有三载,放在别人家里,那起码也已有了一双孩子绕膝前,温氏看看别人家儿孙满堂的情景怎能不羡慕?可惜覃子懿和陶惠然往边关一去就是三年见不着人,问题回来了还是平着肚子回来的。 是以温氏便起了给覃子懿纳妾的心思,可陶惠然为何会生养困难,府中也是人人皆知,说来也是覃家亏欠她的,温氏自是没脸当面同陶惠然提,可又实在想孙子想得紧,而覃子懿两只眼睛又全在陶惠然的身上,根本不开窍,无奈之下温氏便想了一招。 就在覃晴同言朔大婚喜宴的那天把覃子懿给灌醉了,又把陶惠然支开,偷偷塞了一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到了覃子懿的床上,只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却是不想覃子懿在边关过了几年枕戈待旦的日子,自然养成了一分警醒,压根就没真醉了,一瞧见床上的躺了别人,只当是那个不要命的丫鬟疯魔了,又生怕叫陶惠然知道了膈应不好解释,提溜了那丫鬟就大喇喇扔出了房门以证清白。 却是不想自己饮了酒又怒意上头,手上没个轻重,摔断了那丫鬟一边身子的胳膊腿,头又正好磕在了石头上,险些就血溅当场闹出人命。 闹成这一副模样,自是惊动了府中的所有人,覃沛在大理寺待久了,心中也是颇有一种众生平等的理念,最恨主子对府中的下人轻贱,弄出人命官司,当即就拿了家法要削覃子懿一顿,温氏自是看不得将实情说了出来。 且不说覃沛如何恼怒,覃子懿的混劲儿反正当场就叫激发了出来,呛了温氏一顿,莫了又直嚷着要分家搬出去住。 是以她大婚后的这几日里,覃府里头正是暗自乱的时候,覃子懿拉着一张冷脸进出跟温氏杠上了,倒是陶惠然又不好做人了。 “娘也真是做得出来,也不想想当年老太君给爹屋里塞人时的情景。” 覃晴的冷笑就要溢出唇边,想想今日温氏劝自己给言朔纳妾的这一番话,难保就不是顺带着一起说给陶惠然听的。 言朔不想自己的小娇妻为那些个家长里短烦心,安慰道:“你三哥和你三嫂嫂这几年在边关可是真伉俪情深的,你且放心,阖府上下也就岳母一个人起那主意,你三哥的态度又坚决,翻不出大浪来的。” “当年韩氏使了那下作的手段才将嫂搜害成这样,这些年的边关也不曾好好调养,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给嫂嫂请个厉害些的大夫来调养才是……”覃晴说着,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转头看向言朔,“听说王爷就养了一个神医,就是上回给我开药的唐大夫……” 什么叫养?听着味道就有些偏…… 言朔挑了挑眉,道:“唐大夫的确医术高明,倒是可以请他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覃晴问道。 “只是王妃要本王帮这个忙,总该……嗯,给些好处,喂饱了本王,这样本王才好有力气办事儿……”言朔说着,便拉了覃晴的手缓缓往自己的饥渴处而去。 “你……”覃晴抗争着,死死往回缩手。 言朔的手上紧抓不放,“不用别的,就先给本王纾解纾解,其他的咱们晚上再……” “不要……” 马车缓缓驶进王府的后院,车夫下了车便远远走开了去,一众等着时候主子回屋的丫鬟婆子小厮亦皆是站得远远的,直到良久,马车里的动静终于小了下来,车帘子一掀,裕王殿下一脸神清气爽地抱着新进门的王妃下了车,吩咐了一句准备热水,便抱着将头埋进自己胸口的王妃径直回了屋子。 秋高气爽,冷暖适宜,接下来的几日里头裕王殿下不必赶着上朝也不必去衙门,自是腻在了王府中好好履行帮王妃“生孩子”的指责。 四天的日子一晃即过,转眼第二日言朔就要照常去上朝跑军营跑衙门,覃晴不由自主就松了一口气下来,却是在同言朔用晚膳的时候,下人递进来了一封帖子,乃是宁国公府老太君流矢大寿的请帖。 覃晴的眸光霎时便沉了沉,一旁的言朔望了一眼日子,就是半个月后的事情,道:“本王陪你同去。” 覃晴将帖子还回了丫鬟收好,淡淡道:“王爷公务繁忙,不必抽那个时间。” 言朔笑道:“不忙,怎么着也是你祖母家,本王哪有不陪着的道理。” 何必平白给别人长脸。覃晴看了一眼言朔,也知他是为了自己,没有言语。 ☆、第122章 十月初十,天晴,风凉。 马车的帘子掀起,覃晴从车内躬身出来的时候抬眼看向那熟悉的门面,没生出什么故地重游的感慨,却是存了一分淡漠的心思。 “下官覃璋、覃樯供应王妃殿下。” 因是老太君大寿而车马盈门的国公府大门前,早有覃璋携着覃樯还有朱氏带着丫鬟等待门口,见着覃晴下车,恭敬行礼请安。 门外尚手未来得及进门的宾客忿忿驻足看向裕王府的马车,然后低头垂眸,覃晴叫丫鬟扶着,缓步从踏凳上下来,抬头看向这些亲眷,淡淡道:“免礼。” 君是君,臣是臣,尊卑不可废,如今覃晴已是贵为王妃,若是不想客气,受完这些长辈的全礼也无人可以置喙。 “谢王妃。” 覃璋直起身来,便热络地迎了上来,道:“王妃驾到,不知王爷……” 覃璋敢有此一问,是因为那日裕王府给的回信上面,是裕王和裕王妃全道。 “王爷有公务在身,自是要先往衙门里头去,若是之后尚有空闲,自会过来。” 言朔的确说要与覃晴同来,可是耐不住临时下了一道皇命,言朔昨个儿傍晚回了一趟王府就往城外的军营里头去了,虽是承诺了一定会在寿宴开始之前赶回来,覃晴却不想叫宁国公府平白领了这一条去长脸。 凭什么言朔堂堂王爷要紧赶慢赶地来宁国公府的寿宴,便是言朔本意为的给覃晴长脸撑腰,覃晴也不想被旁人白沾了这一份好意的光,有意淡漠地回了这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 覃璋的心中羞恼沸腾,面上却是干笑道:“王爷公务繁忙,为朝廷鞠躬尽瘁,我等真是望尘莫及,王妃里面请,老太君正在等着王妃呢。” 正在等?覃晴的唇角有些讥诮地勾了勾,也不同覃璋计较口头上的这一些,抬步往里头走去。 路是原来的路,树是原来的树,为了老太君的大寿,显然府中也是有所修葺翻新过,只是一路走来,到底不比当年老太爷大寿时候的奇花异草遍地,一路过来路边摆的菊花盆子虽是缠了彩绸,却都只是寻常的品种,也只摆在主路之上,其余的地方竟是难见鲜艳颜色。 覃晴一路走着,未几,便到了老太君的正院之中,院中的婆子丫鬟纷纷行礼,打了帘子让覃晴进去。 熟悉的檀香淡淡,进门时落地的粉彩的大赏瓶上描金的纹样贵气逼人,覃晴缓步跨进屋门走进屋内,然后在中央的位置站定,抬首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君,脊背挺直,仪态端庄间自有有种贵气,却又有一种气定神闲,抬眸与老太君漠然对视。 屋中刹那间一瞬的寂静,周围配侍的覃瑜覃涵的眸中飞快划过一道难掩的愤恨,直看得引着覃晴进来的朱氏猛打眼色,却是长媳左氏与二少奶奶孙氏先对着覃晴福了福身子,“参见王妃娘娘。” 看着已低头行礼的左氏和孙氏,覃瑜覃涵方才咬了牙低头行礼,“参见王妃。” 覃晴的的眼波未动,看着上首老太君冰冷对峙的眸光,吐出两个字:“免礼。” “谢王妃。” 行礼平身,屋中之人的眸光各异,没有一人要先开口的意思,可覃晴却是不想这份平静蔓延开去,抬了抬手,示意身后抱着寿礼的浅秋上前,勾了勾唇角道:“这柄白玉如意是王府库房中的珍藏,听说也是一样有些年头的古物,祖母信佛,想必是会喜欢的。” 尊是尊,卑是卑,老太君身上虽是有诰命在身,可到底尚不及她王妃的身份,但念在她祖母的身份上,强制叫她行上一礼恐怕平白叫人造谣惹上一些非议,覃晴不计较这一些,却也不可能倒给她行礼请安,径直便略过了这一节,叫浅秋呈上了贺礼。 “秋心。”老太君有些沙哑粗粝的嗓音低低响起,身旁服侍的大丫鬟秋心便上去接过了浅秋手上的锦盒。 老太君的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子,道:“王妃倒是有心了,倒还记得这一些。” 这一句,便是说覃晴与宁国公府疏远,约莫是有些怪覃晴飞上枝头后不管曾经的本家,辜负养育之恩的意思,暗指覃晴不孝。 覃晴勾在唇边的弧度依旧是淡淡,颇有一种言朔平日里假温文示人的味道,“祖母曾教养我十余年,祖母大寿,我自是要尽一点孝心的。” 覃晴原想以“本王妃”自称端住架子,可转念一想这会儿端着这些虚的也是穷极无聊,便以寻常自称。 老太君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王妃还记得自己是从这府中出来的,也算是没有白费了府中这些年对你花尽心思地教养。” 这是想说,她覃晴能有朝一日嫁入裕王府为正妃,全是靠着宁国公府这些年的教养么?覃晴想了想,撇去老太君存着将她待价而沽的心思不讲,宁国公府这些年来的教养的确是叫她受益匪浅的,若是不曾有这些教养,学了这些才气,恐怕前世今生言朔还真未必瞧得上她,想到这个,覃晴也不辩驳,道: “祖母的养育之恩自是没齿难忘。” 老太君的唇角又往上扬了扬,牵动了眸中的冰冷,“若真是如此,你倒还真算有些孝心。” 这话可是对王妃不敬了。浅秋立在覃晴的身后闻言眼睫终是忍不住颤了颤,覃晴却是面色不改,依然淡淡地与老太君对视着。 看着覃晴仿佛依旧是顺服的模样,老太君的眸中划过满意,道:“咱们府中的姑娘,你也算是个出息了的,虽然你爹已是分了家出去的,可是绝不能忘本。” 覃晴听着,没有吱声。 老太君继续道:“你是宁国公府嫡支的嫡女,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如今你虽贵为裕王正妃,可也该秉持贤良淑德,为王爷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覃晴的眉梢几不可见地飞快挑了一下,等着老太君继续说下去。 “但如今裕王府后宅之中只你一人,也没有一个知心的姐妹帮衬,五儿虽然为庶女,却也是自小受宁国公府的教养长大,也是与你一道长大的姐妹,以后进府既填补了王府后宅的冷静,也能让你多一个知心的平日里也不寂寞。” 呵。覃晴简直要禁不住大笑一场,老太君是凭什么以为她会听话让覃涵进府继而居高临下地端着长辈的架子同她说出这一句话的?就凭宁国公府如今的景象,怕就算言朔真着急娶侧妃拉拢势力,也轮不到覃涵这个庶女的头上。 覃晴的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变,“老太君是想我与五姐姐效仿娥皇女英再谱一段佳话么?” 老太君沉声道:“你与五儿乃是姐妹,如今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可不知祖母有没有问过王爷的意思?” 覃晴淡淡反问,看着老太君缓缓凌厉的双眼,道:“王府侧妃自有皇上赐婚,想必也是要千挑万选才能入眼,至于其他王府的妾室,我既为王府的正妃,自是能替王爷做了个这个主——” 覃晴的眸光对着老太君的眼睛,勾起的唇角略略往上提高,“不收。” “你!”老太君的面色霎时阴沉。 “祖母大寿,想必外边还有不少人等着拜谒,本王妃……”覃晴有意顿了一下,“便先去喝茶了。” 语毕,转过身便施施然往屋门而去,踏出房门的时候,只听着屋里头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 “王妃……”浅夏抬眸看向覃晴,都已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老太君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真真不是是仗着什么。 “攀龙附凤,想法钻王爷的门路我是管不着,却偏偏要来撞我的手里。” 明明她还是新婚燕尔,却是偏往她的面前来说纳妾的事情,试问天底下有多少妇人能够忍下这样一口气! 一旁的浅秋见状,神色顿了顿,道:“王妃不必忧心,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王爷都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覃晴笑了一声 便就是因了言朔这一个身份,她才会在外头叫人缕缕提起纳妾的事情,真真是同吃了一个苍蝇似的恶心,若是她当初能嫁个寻常的丈夫,何来这一份堵心! 老太君既然把人往她这里引荐,而不去直接送道言朔的衙门口去堵着,想必也是知晓言朔的路子不好走,以如今宁国公府的面子,怕连面都见不上,单寻了她了,合着就是觉着她好欺负! 王妃息怒。一句请罪的话就在浅秋的喉咙里,转了几转却没敢往外吐。 “王妃咱们现在去哪儿?” 一路走出正院的院子,浅春不由问道。 “还能去哪儿,去休息的暖阁。”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东厢暖阁,向来是宁国公府摆宴时招待来访女客的地方,老太君大寿,宁国公府虽已不如当年的煊赫,可说来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请不来大的皇亲贵胄,卖着老太君的面子,一般高官权贵府邸却是不在话下,人来人往,倒也勉强撑起一场鲜花鼎盛的寿宴来。 覃晴到暖阁,原意是想寻覃韵来说话作伴,可到了暖阁门口叫人一问才知道,念哥儿病了,沈厉要往衙门去,覃韵拖着两个孩子着实走不开身,只转托了寿礼过来,并未到场。 覃晴不由觉着有些失望,便连着暖阁的门都懒怠进了,自打她的婚事定下到现在成亲,忙于一些琐事,已是有些日子没有见着覃韵了。 第88节 “不如等一会寿宴散了,王妃顺道去沈府上看看?”浅春看着覃晴的面色黯然,不由道。 覃晴道:“念哥儿病了,想必沈府中如今也乱着,二姐姐那里抽得开身,我过去岂非是添乱?还是回府后派人过去问问念哥儿的病情如何,顺便问问二姐姐何时有空,好带着婉姐儿和念哥儿一道出来吃茶。” 浅春点头,“是,还是王妃想的周到。” “王妃。”浅夏低低喊了一声,“三少奶奶在那里。” “嗯?”覃晴微顿,循着浅夏的视线看去,只见陶惠然带着婢女立在不远处荷池边的柳树之下,眼睫低垂,眉目之间萦绕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愁绪。 覃晴的眸光微闪,便往陶惠然处走去。 已是深秋初冬的时节,荷池残败,柳枝萧条,偶尔一阵凉风拂过,已微微染上了冬日的萧瑟,覃晴从小径处绕至荷池边上,脚步的声音引得荷池边上的人回过身来。 “参见王妃。” 武英先是行了礼下去,陶惠然亦跟着要行礼。 覃晴忙上去就托住了陶惠然的手,笑道:“三嫂嫂何必多礼呢。” 陶惠然的唇边扯出一个笑容来,没有说话。 “三哥哥呢。”覃晴问道。 陶惠然道:“在前头男宾的园子里呢。”顿了顿,又道:“唐大夫之事,还未当面对王妃道谢。” “三嫂嫂何必这样客气,倒是显得见外了。”覃晴握着陶惠然的手,手上是常年抓握兵器的茧子,那是多年在军营里头滚打留下。 覃晴看着陶惠然眉宇间的黯然,径直问道:“嫂嫂可是在为母亲要给三哥哥纳妾一事烦恼?” 陶惠然摇了摇头,“想必你三哥哥的所作所为王妃也是有所耳闻,婆母已有些日子没有再提此事了,应当已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怕在边关吹了三年的冷风锻炼了覃子懿身上男人的沉稳,可到底本质里还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耍横起来随便镇住个温氏绝对不在话下,只是经此,温氏虽还不至于迁怒陶惠然,可难免心中会有怨怼。 “那不就成了。”覃晴却笑着宽慰,“犹记当年,第一次见到嫂嫂的时候嫂嫂一席红衣娇艳明媚,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巾帼,为何如今却这般愁绪满面,若是三哥哥见了,想必是要心疼的。” 开枝散叶之事虽然至关重要,可到底一切还是要看丈夫的态度不是?只要覃子懿咬定不肯纳妾,覃沛也不是个会管这事的人,只有温氏一人总是能够打发过去的。陶惠然如今要做的,绝不是日日满脸愁云惨雾地对着覃子懿来消耗覃子懿的心。 虽说是样手段,可从一个妻子私心的角度来看也是无可奈何的,抓住自己丈夫的心。 “唐大夫的医术高超,三嫂嫂只管放宽心就是。” 提点的话点到为止,到底是人家夫妻关起门来的事情,覃晴也是不能够往明里去说的。 陶惠然的眼睫微垂,心中升起难掩的苦涩。 “王妃,寿宴要开始了。” 正是这时,浅夏在覃晴的身后提醒道。 覃晴和陶惠然闻言,皆抬头往荷池对面的暖阁处望去,只见暖阁里头陆陆续续有结伴的贵妇出来望摆宴的园子而去。 “嫂嫂咱们也走吧。”覃晴道。 “嗯。” 宁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来宾甚多,分了两处的园子一起摆宴,一处自然是给一般女眷的,而另一处,则为主宴,园中设的桌案大多是给临近的亲眷或者身份尊贵之人。 覃晴身为裕王妃,不论亲疏远近,还是身份,自是做在离老太君的主位最近的席位上。 覃晴进园子的时候,大部分的宾客已落座,覃晴便和陶惠然分开往前头的位置而去,桌案旁一共摆了两个位置,其中一个是给言朔的。 浅秋看着那尚空空如也的位置,道:“王爷想必已是在路上,王妃不必担忧。” “我担忧什么。”覃晴的唇角勾了勾,莫名泛着丝丝冷诮,淡淡瞧了眼上首坐着的老太君,她巴不得言朔今儿个别来呢! 说着,覃晴便要径自落座,却是听园子门口一阵喧哗。 “裕王殿下来了。” “参见裕王殿下。” 覃晴转身看去,只见言朔一身玄色箭袖蟒袍大步朝自己而来。 “不是叫你等着本王一起过来的么?怎么自己来了?”言朔也不管旁人,只径直行至覃晴的身旁,低头瞧着自己面前明显有好好打扮过的小娇妻,道。 覃晴的唇角扬了一下,道:“怕王爷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是以便先过来了。” 言朔看着覃晴,心中潜意识觉着这小半日不见的,自家王妃身上似乎有哪里不对,却是寻不出痕迹,正要再挑逗两句事实,却是听上头传来了声音。 “下官参见裕王殿下。” 是覃璋和覃樯忙不及地凑了上来行礼。 “裕王殿下公务繁忙,还能驾临家母寿宴,当真是宁国公府的福气。” 言朔无奈从覃晴的身上移开眼睛,转过头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身参见裕王殿下。” 另一边,老太君亦从主位上面起身至一旁,朝着言朔行礼。 “老太君请起。”言朔的眉梢几不可见地飞快蹙了一下,照常客气道:“今日是老太君的寿辰,本王哪里能受老太君的礼。” 老太君扶着沉香木的拐杖站起身,笑道:“王爷客气了。” 言朔的唇角勾了勾,拉着覃晴至席边坐下,道:“开席吧。” “是。” 言朔的一声令下,老太君便回了位置,覃璋连忙吩咐开席。 丝竹舞乐声起,丫鬟捧着一道道佳肴鱼贯进入园中,引开了众人往上的注意力。 桌案之下,言朔紧握着覃晴的小手不放,道:“如何,本王晚来的这些时辰,可是叫王妃觉着寂寞了?” “没有。”覃晴淡淡道,“军营里的公务可是都好了,王爷百忙之中过来,若是耽误了什么可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言朔道:“军营里的事情都好了,只是下午还要往兵部里去一趟,正好王妃不爱在这里,届时也好跟着本王告辞。” “嗯。”覃晴应了一声,从服侍用膳的浅秋手里接了筷子主动为言朔布菜,“王爷一路风尘仆仆,想必是饿了,用膳吧。” 小娇妻在外头向来贤惠,言朔不疑有他,举箸用膳。 丝竹悦耳,歌舞升平,直至酒过三巡,场上忽然一阵安静,摆了桌案与丹青颜料,还有一座绷了白色丝绸的单扇座屏上来,忽的一阵悠扬笛声响起,只见一个身着玫红色裙衫的少女从屏风后旋转婀娜而出,正是覃涵。 “王爷且看前头。”覃晴忽得收了为言朔布菜的筷子,道。 “嗯?”言朔依言往前头铺了红毯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伴着笛声起舞,一面舞得身姿枭娜,一面又拿了画笔在那屏风之上作画。 “千娇百媚,可是勉强能入得王爷的眼?” 覃晴的嗓音在言朔的耳边幽幽响起,只听得言朔眉梢一挑,他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今个儿这小娇妻自见着他后那种若有似无的不对劲是从哪儿来的了。 正是沉思如何回答之时,却是正好接着那头一个媚眼如丝,便道:“矫揉造作,庸脂俗粉罢了。” “那不知何样的粉黛才能入王爷的眼里?” 言朔转过头去,看着覃晴道:“岂不是近在眼前。”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没有去看言朔,只是看着覃涵在屏风上的画,“那棵寒山劲松刚毅传神,不知可否比不上武阳候府里的寿桃。” 这是往别处受了气了。言朔瞥了眼上头有意无意把眼神往他这个瞥的老太君,只觉宁国公府近来是太过悠闲。 “蟠桃尚能进献王母,寒山孤松不过劈来做柴火罢了。” 言朔面上的笑意浅柔,将跟前方呈上来的一盘甜瓜亲自移到覃晴的面前,“这瓜瞧着还算新鲜,王妃尝尝。” 这便言朔忙着安抚小娇妻要溢出罐子的酸气儿,那边厢已是一曲舞毕满堂喝彩,皆是夸赞覃涵之语,却又席中看客叹道:“五姑娘此画深得画中精粹,只是这画中总归好像是欠缺了些。” 若非有冤有仇,没有哪个蠢蛋会挑这种场合里当场去挑别人的错处,这般刻意的一句话,却是忽的叫人想起几个月之前武阳候府的那一场寿宴,眸光登时便集中到了言朔的身上。 当时裕王与安庆郡主不就是因着一首诗在武阳候府长公主的寿宴上一见钟情的吗! 众人的眸光聚在言朔的身上,覃涵自也是望向言朔,眉眼带唇,却又含羞带怯,看了言朔一回,然后方才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抬步朝言朔走去,方走了一步,便见着席边的言朔霍然起身,却没有看她,只是转身向上首坐着的老太君,仍是那般温雅的面目,道: “歌舞已毕,酒过三巡,本王尚有公务在身,便不多留了,诸位且自便。” 说着,便伸手拉起了仍坐着的覃晴,道:“王妃不胜酒力,这歌舞平平再坐着也是无趣,本王便先送你回府吧。” 语毕,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只大摇大摆地拉着覃晴就走,掠过中间摆着座屏的地方眸光也未动上一下,径自出了园子。 ☆、第124章 十月清风微冽,阳光却依旧是明媚照人,落在裕王府描了金色皇家纹饰的马车上,光芒流转。 一注冒着轻烟的清水注入杯盏之中,茗香四溢。 “方才宴上皆是些鱼肉之物,王妃且用一杯香茶漱漱口,解解腻。”言朔笑着想一盏香茶递到覃晴的跟前。 覃晴淡淡瞥了一眼言朔,道:“王爷亲自斟茶倒水,妾身可是不敢受的。” “诶。”言朔将茶盏递到覃晴的手边上,道:“王妃此言差矣,正是本王亲手所斟之茶,天底下也只有王妃受得起了。” 覃晴只抬眸瞧着言朔言笑晏晏的讨好模样,伸手接了那茶来,低头嘬了一口。 言朔见状,便笑道:“王妃既喝了本王倒的茶,这气可便算是消了?” 覃晴从茶盏氤氲的热气里一抬眼皮子瞧了言朔一眼,将茶盏搁在一旁的小几上,道:“我可不敢同王爷置气。” 这可不是自己认了是在置气么? 言朔的心中柔情荡漾,虽说小娇妻吃起大醋胡思乱想起来绝对是要糟糕,可言朔心中却是莫名觉着高兴,只想大展身手哄上一哄,伸手便将覃晴揽过来抱在了腿上。 “不置气了就好,那便给本王抱抱。” 覃晴本是有些不愿,可听了言朔这一句话,便没了动作。 言朔将头埋进自家小娇妻的颈窝里头,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熟悉的馨香,低低问道:“昨儿个晚上可有想我?” 覃晴的眸光动了动,有心想实话实说道一句不想,却是念在这一位王爷方风尘仆仆地从城外军营里赶来给她撑面子,不由改了主意,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她虽然恼恨人人都打着主意往王府里头送妾室,嫌弃言朔的身份招麻烦,可是从理智来想,她酸言朔的这一顿,言朔本人也着实是有些冤得很,再者方才在宁国公府的寿宴上,言朔也是帮着她狠狠下了宁国公府的脸子,便算是……嗯,将功折罪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家男眉宇间染上的倦色,覃晴便心软了去,抬手拂上言朔的脸颊,道:“王爷从城外赶来,一路辛苦了。” 言朔轻轻地应了一声,只是阖上了眸子将头埋在覃晴的颈窝里,静静地抱着覃晴不说话。 车轮辚辚,车厢静谧,正是午后好眠的时候,覃晴叫言朔这样抱着久了,眼皮便渐渐觉着有些发重,身子发软,缓缓贴近了言朔的胸膛。 “阿晴。”言朔的嗓音低沉慵懒,却是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嗯?”覃晴的眼皮直往下沉,有些迷蒙地应了一声。 第89节 言朔缓缓道:“本王昨晚在外头,心中始终惦念着一件王妃吩咐的要事。” “什么?”覃晴靠在言朔的胸膛上,随口顺着接了一句,她可不记得她说过什么。 言朔没有答话,只是手掌缓缓在覃晴的身上游移,悄悄探进了那绣工精美的裙摆之下,然后…… “啊!”覃晴惊叫一声,倏地便睁开了眸子,遂满脸通红,抬手就往言朔的身上捶去,“你……” 覃晴羞恼的怨怪之声尚未出口,言朔只身子一翻,便转了个儿,将覃晴反压在了马车里铺着柔软锦缎的长长锦榻之上。 “本王做事向来言而有信,昨日夜里本王在军营之中,便时刻惦念着王妃所托,想那繁衍子息之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便是不能日以继夜,也该日日耕耘不辍才是,可惜昨夜却被迫断了去,若是因此而累积不够,短了浇灌,岂非是功亏一篑?是以今日定是要加倍补足了才是。” 真真是要死了,日日都拿孩子来说事,白日宣淫,夜里放浪,干尽了那无耻的勾当! “王爷!”覃晴伸手用力去推言朔呃肩膀,拦了他那要凑下来的嘴,道:“王爷难道忘了下午还要去兵部?当心妨碍了公务皇上要降罪!” 言朔的唇角勾起,伸手就松了自己的腰带,道:“王妃莫忧,兵部之事自有兵部之人去处理,本王养那一帮子人,自也是要使一使的,倒是王妃这里可比兵部的事情要紧地多,非得本王亲力亲为才可。” 这可真是色中饿鬼投生的不成,只说上两句,就莫名其妙往要拉着她随时做那种事情,覃晴觉着,其实给言朔找个妾室分一分他的精力其实也是有些必要的。 “王妃在想什么?”言朔瞧着覃晴微变的眼神自是有些察觉,“可是不要生什么乌七八槽的念头。” “妾身在想,王爷这般不知节制,当心……当心……” 覃晴想骂言朔当心中年不举,可这般粗鄙之语到底是说不出口来,舌头转了一圈,道:“当心掏空了身子。” “掏空?”言朔一面躲开了覃晴阻挡的小手解了那衣衫上的扣子,眉梢挑起,“王妃既然有次担忧,便好好试试本王的底子到底有多深,能不能叫王妃给掏到底下。” “我……我才不……唔……” 当日的下午,马车缓缓驶进了裕王府里,几阵摇晃伴着轻吟,知道日暮西沉,申时放衙之前,兵部的大人们方迎来了他们的裕王殿下,那眉宇间的神清气爽,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丝毫瞧不见昨儿个挑灯在营帐里头同人议了一夜事的模样。 …… 十月天气微冷,一大早,裕王府的马车便从府里出来,到了沈府,然后往城外而去。 “二姐姐如何不带婉姐儿和念哥儿出来?” 姐妹好久不见,前些日子覃晴派了人往覃韵的府中去探念哥儿的病情,由下人间传话来往了几日,得知覃韵今日想往鼎云寺去祈福,覃晴听了,便约了覃韵一道,正好也往外头去散散心。 覃韵笑了笑,道:“小儿闹腾,带着他们两个出来平白添了麻烦,留在家中让旁人照顾半日也无妨,反正今日夫君也正好休沐在府。” 覃晴一听,不由就笑了,想到沈厉那样冷峻的人,道:“让姐夫照顾孩子?姐夫一个大男人,照顾得好么?” 覃韵唇边的笑意恬静柔和,道:“婉姐儿是个淘气的性子,也不知像的谁,人不大,倒是开始喜欢倒腾他爹爹那些练武的物什,能安静上好长一会儿,念哥儿向来是个安静的,只要有人顾着,也没什么事儿。” “倒是你,”覃韵的话锋一转,“肚子里头可是有消息了?” “哪有这么快。”覃晴的面色一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才成亲多久,若是有了岂非奇怪。” 覃韵道:“那也要快些才是,这王府后宅里的地位都是用子嗣来巩固的,再者这裕王府里就你一人,平日王爷不在之时岂非寂寞,早早生下子嗣,也好有孩子膝下承欢。” “这事儿也是个急不得的事情,”覃晴摸了摸肚子道:“想当初二姐姐怀上婉姐儿,还用些时日,到了念哥儿,那可这真是快得很,一怀一个准儿,可见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极好的。” 都是成了亲的妇人,覃晴也没有什么半荤的话不好意思出口的。 覃韵看了覃晴一眼,笑道:“王爷当众下五妹妹脸子的事情可是传遍了,那王府中就你一人独占鳌头,岂非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得妹妹这腹中如今已是有什么悄悄生了根。” 府里有人日日拿生孩子的事情日夜纠缠,只想到这个,覃晴便禁不住面上要发热,忙过了覃韵的这个话题,道:“都是急也急不得,说也说不来的事情,说他作甚,只看老天什么时候肯给了,倒是二姐姐,怕是肚子里头也在不知什么时候,给婉姐儿藏了个三弟弟三妹妹吧,这姐夫可真是功德无量。” 这回便换了覃韵绷不住要脸红,“又同我耍贫嘴,我已是生了两个的了,有儿有女,可不想再遭一回罪了。” 说到生孩子的痛楚,覃晴也是心有戚戚焉,虽然没生过十月足月的,可六个月的她倒是流过一个,疼得她险些就要醒不过来了,覃韵生产之时也是痛苦万分,当时只是在外头听上一声,覃晴便觉着腿肚子打颤。 这一话题略过,覃晴便同覃韵扯起了闲话,从宁国公府说道各自成亲,路上的时间便一晃而过,到了鼎云寺的门前。 进了鼎云寺中,自是一番烧香拜佛,覃晴跟着覃韵走了前头的几个大殿,便要往后头的禅房里头去休息喝茶,覃韵却是止住了脚步,说要去看望四夫人。 “那我与姐姐同去吧。”覃晴道。 四夫人遁入空门,可到底没有找庵堂里面修行,而是寄在了这鼎云寺中,倒不是稀罕了这鼎云寺叫达官显贵出资修得华丽舒适,只因宁国公府在庙中为府中逝去的先人设有牌位,那早亡的四老爷自也是有牌位在鼎云寺里的。 覃韵摇了摇头,谢绝了覃晴的好意,“母亲本就是个不愿见人的性子,如今已是方外之人,更是不爱见俗世之人,我自去看望一回就是,妹妹且去禅房歇息,我过上一会儿回来找你。” 母女相见,必也有几句体己话来,覃晴这个不如何亲近的亲人自去了也是碍事,覃韵这般说,覃晴便也不再多言,只同覃韵暂时告别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同覃韵暂别,看着覃韵绕进石径消失在树丛后头,覃晴转过身来便往禅房而去。 草木葱郁,石阶边缘上的青苔斑驳带着潮湿的味道,初冬山上温度已带上了明明白白的凛冽,一阵风从小路尽头的青石拱门中吹来,侵肤刺骨。 “姑娘。”浅夏上前两步,将从山下带来的披风展开,道:“山上风冷,姑娘为了身子,还是披上吧。” “嗯。”覃晴应了一声,便由着浅夏将披风为自己系上,再往前头的石门而去,方由丫鬟扶着跨过石门高高的青石槛,便听一声清淡悦耳的嗓音响起:“六嫂。” 覃晴闻声抬头,只见对面一个竹青色的身影挺拔,俊雅柔和的面容上笑意疏淡却恰到好处地让人如沐春风。 “太子殿下。”覃晴微愣,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言湛,连忙垂眸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言湛略略伸了伸手,可到底没有阻止,道:“六嫂何必多礼,你已嫁入皇家,便是一家人了。” 皇家这个家,可不是家。 覃晴笑了笑没有同言湛再往那方面客套,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听说皇后娘娘正药味太子殿下择妃,殿下不在京中么?” “六嫂也知道了?”言湛的唇角翘了翘,透出些无可奈何的苦涩来。 覃晴自是猜得到这位淡薄名利的殿下心中所想,劝道:“殿下乃国之储君,当为国祚绵延着想,早日成婚才是。” 言湛轻笑了一声,有些忍俊不禁,又带着丝丝若有似无的自嘲,“本宫成不成婚,国祚又有何相干。” 覃晴接着言湛的话道:“古人言,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男儿大丈夫建功立业,当以齐家为先,皇后娘娘为殿下殚精竭虑,殿下岂可辜负?” 覃晴这话可是不假,筹谋了许久的平南王的婚事自平南王回京之后便直接没了音讯,听说皇后这些日子左右忙碌,一波一波地物色着太子妃的人选,为此还累得宣了御医。 “母后的心意,本宫自是知晓。”言湛垂眸笑了笑,抬眸之时便转了话题,道:“母后昨日又宣了御医,这一回怕是要病上几日,想来明日的进宫请安之礼便可免了。” 皇后患疾,而太子却来城外避悠闲……覃晴的心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来短短几日里头连宣御医,不是病情急重,便该是无病□□了。 “皇后娘娘凤体有恙,旁人自是不好打扰,听说着鼎云寺中的平安符甚是灵验,太子殿下不若去求一道回宫,恳请了天上神佛,也好帮皇后娘娘早日康复。” 皇后抱恙,太子却避出来,不论如何都是叫人诟病的,旁的兄弟也就罢了,只怕那同胞的胞妹,便是藏在暗处的第一把利剑,到处煽风点火不得不防。 言湛闻言,微愣了一下,然后唇角勾了勾,道:“本宫此来鼎云寺,也正是为了此事呢。” 覃晴垂眸淡淡笑了一下,太子身后,不仅有皇后,还有皇后为他择选的忠心耿耿的谋士。 “那太子殿下还要快些去才好,这求来的平安符还要请大师开光,想来要花上好些时辰。” “嗯。”太子点了点头,道:“今日在此见到六嫂,还望六嫂回府替本宫朝六哥问好,六哥这些日子忙着兵部的事情,本宫在朝上都同六哥说不上几句话呢。” 嗯?覃晴的眸底波光微闪,下意识便抬眸细细看向言湛的神色,只见他唇边的笑意澄然,向来淡泊的眸中中闪着微微的光芒,那是……孺慕? 言湛却是未察覃晴眸中潜意识的探究,笑道:“六嫂想必不知道吧,六哥这些日子在朝中提出了与契丹互市的法子以从根本上打成边境安宁,解了边境百姓多年的连年兵祸,六哥心怀百姓还能付之以行,真真是叫本宫望尘莫及。” 覃晴看着言湛面上坦然的神色,微垂了眼睫去,唇边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道:“殿下乃一国储君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何必妄自菲薄。” 言湛方才的一句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而出,定是怨怼讽刺言朔锋芒太盛,抢了自己的风头的意思,可是从这个太子的身上,却是瞧不出半点的端倪。 可叹她这个小人之心方才下意识地就往那龌龊堆里联想,到头还要回上一句虚头巴脑的场面话心中才会觉得妥帖。 “六哥之才,哪里是本宫能及得上的。”言湛的垂眸淡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后头内侍尖利的嗓音由远及近。 “哦呦太子殿下,奴才的太子殿下,奴才可算是找着您了,可是吓死奴才了!”胜德一路小跑地过来,气喘吁吁到了言湛的跟前,膝盖一软简直想抱着言湛的大腿哭上一顿,转眼却瞧见了覃晴,愣了一下,低头行礼,“奴才给裕王妃请安。” “那本宫便先走了,六嫂记得替本宫同六哥问好。” “是。”覃晴点一下头,退到了一旁让言湛先过。 “王妃……” 看着言湛的身影远去,浅夏不由喊了一声,这太子殿下虽然也是早就见过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但如今覃晴的身份不同,说来言湛方才那一番话她们垂着头听,往细里一嚼真真是要汗毛竖起的,特别是最后一句,堂堂太子,对王爷问什么好? “不必担忧。”覃晴收了目送言湛远去的眸光,转过身去,“走吧。” 到了禅房简单用了一些茶点,只等了一会儿,覃韵便从四夫人处走了回来,只是恬淡秀美的眉宇之间微微有些凝郁。 覃晴不禁问了一声,覃韵便笑了笑说是没事,只说许久未见四夫人,有些伤怀罢了。 覃晴也未再多说,只同覃韵一起用了鼎云寺中的斋饭,又歇了一会儿,便一道下山去了。 王府的马车为求稳当向来行驶地缓慢,覃晴又送了覃韵回沈府,是以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快日落的时候,到了屋子里头梳洗了一番,出来的时候,便听着院子里头一阵的喧闹。 “外头有何事?是王爷回来了么?”覃晴问道。 浅夏进来,道:“回王妃的话,确是王爷回来了,不过尚在前院,外头的人是搬东西过来的。” 覃晴的眉梢微挑:“搬东西?” 浅夏道:“是,方才前头来话,王爷花重金从一个番邦的商客手中买下了七件五彩琉璃雕,其中有一盏琉璃灯罩极是精巧,还有机关在里头呢。” 正说着,屋子门口已经有人来问,要将东西搬进来。 覃晴点了头,便有下人拿着盒子鱼贯进来。 正房的这一间屋中就一座多宝格,俱是摆满的,既然如今要换上那七件琉璃,必是要先将原先的东西选七样搬出去,再将琉璃换进来的。 覃晴坐在桌边,看着下人将多宝格上的东西换走,接着便由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新的盒子进来,将七件琉璃一样样地摆上。 琉璃之物,富贵人家并非没有,却是大多都有些单调,这番邦而来的几件琉璃却是色彩斑斓,而且雕琢造型上俱是巧夺天工,特别是那一盏琉璃灯上,里头按了机关,灯罩镂空还可以转动,晚上若是点了烛火由这个五彩的灯罩一罩,再让灯罩转动,自是一种美轮美奂。 身旁的丫鬟看得兀自惊叹,覃晴却是神色疏淡。 这七件琉璃,上一世便摆在她的屋中。 “王爷来了。” 门口又是一阵小小的响动,丫鬟婆子们纷纷躬身行礼,覃晴回过头去,便见着言朔走进门来,便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王爷。” “怎么样?喜不喜欢?”言朔拉住覃晴的手,将人拉回了桌边坐下,笑道。 “王爷何必破费将银子花在那些个上。” 言朔虽然偶尔要将就,却也是撑住在外面的门面而已,如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言朔向来就是不在意的,摆石头还是摆琉璃于言朔来讲,根本都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上一世,想必是为了逗引她,这一世又何必再来一回呢。 “本王是喜欢那盏灯。”言朔抬了抬手,屋中的下人便自觉走了个干净。 “以前夜里无事之时,你偶尔便会摆弄那盏灯,那琉璃灯光,落在你的身上是极好看的。” 第90节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前世她在王府里头用惯的东西,今生大部分言朔都是照旧着来,连那些用来讨好的东西都一样一样多起来,怕是有样样补齐的意思。 心中虽然并不盼言朔如此,可言朔的这些心思,覃晴也不打算违逆,伸手给言朔倒了一杯茶。 言朔接过茶杯,道:“今日你同你二姐去鼎云寺了?这已是入冬,山上寒冷,你这身子,还是少往那里去,免得冻着。” “哪儿有这么娇弱,这才几时,府里的炭都还没烧上呢。”覃晴反驳了一句,眼睫微垂,说到鼎云寺…… “王爷……我今日在鼎云寺中,遇见太子了。” “嗯。”言朔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怎么了?” 覃晴垂着眸,道:“太子让我代他同王爷问一声好……” “呵。”言朔的神色微顿,不由笑了一声,“他是储君,本王岂能领他的那一声好。” “王爷最近是不是在推行与契丹互市之事,我瞧太子似乎……似乎……”覃晴有些拿捏不准词儿。 “嗯?”言朔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似乎视王爷为榜样……” 言朔闻言,唇角勾了勾,没有做声。 覃晴看着八仙桌上螺钿的道:“太子殿下心在山水之间,无心庙堂,他是个好人。” “嗯。”言朔应了一声,瞧着手中的杯子, “可言彤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覃晴顿了一下,暗暗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当年,太子殿下结果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言朔:在本王面前提别的野男人真的好吗? ☆、第126章 言朔的眼眸微垂,终于是落在了覃晴的脸上,“阿晴是想帮他一把?” 覃晴的贝齿轻轻咬住嘴唇,犹豫了许久,没有敢应下那一个字。 言湛是个好人,却身在太子之位,注定难有好下场。 若是从不曾相识,覃晴或许并不会所有同情,可是她却是认识了。 言湛的心中并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朝堂倾轧,却是被形势所逼站在了那漩涡的最深处。 覃晴看到过他眼中的淡泊宁静,这样的赤心之心弥足珍贵,难免便会起了恻隐之心,可是说到头,她又有什么本事去帮他一把,又有什么资格去帮他一把? 劝言朔帮他登上皇帝的位置么?恐怕以言湛的心性,言朔拱手让他坐那皇位也是坐不稳的。 在这争权夺利的角斗场里,哪个不是虎狼环伺?怎么帮?又如何帮? 言朔的眸光定定地落在覃晴的面上,看着覃晴缓缓咬住了嘴唇,秀眉蹙拢,伸手轻轻托住了覃晴的下颌拇指在下唇上一掰,便轻松将那被咬白了的下唇解救了出来。 “当年本王派人找到言湛的时候,言湛已经被人毒死了。” 死了?覃晴闻言,眸光一怔。 言朔却是神色淡然,继续道,“不是言彤做的,就是襄王的手笔,木已成舟,本王也没有细查。” 覃晴抬眸看向言朔,道:“太子殿下似乎对王爷所推行的互市之事甚是有兴趣,王爷……王爷……” 覃晴搁在腿上的手掌缓缓收紧,想问的话就在嘴边,可是对着言朔,却是问不出口。 那是政事上的事情,言朔乐不乐意她说嘴暂且不提,她为他夺嫡之路上必须除掉的绊脚石说情,叫言朔如何应她? 言朔的眸光幽沉,“阿晴怕本王动他?” 覃晴身上的神经霎时绷紧,小心翼翼地看着言朔,不含着乞求,也并非恐惧。 言朔看着,唇角倏然扬起,眉眼随之舒缓,道:“本王不会亲手动他——只要他没有威胁。” 他手上的人命很多,也不在意谁死谁活,可一个没有威胁的人,他还是能够保证不去动他。 覃晴的心中一松,却又是黯然。 言朔说不动言湛,就真的不会去动言湛,可是,他也不可能去管言湛的死活。 “厨下的饭菜已经备好,我们用膳吧。”言朔伸手将覃晴搁在腿上的双手握住,扬声道:“来人,传膳。” 冷风呼啸,万物凋零,转眼便是真正的天寒气冻,自那日鼎云寺之后,覃晴便在府中甚少出去,只偶尔接了覃韵到王府中叙旧,只是覃韵到底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府中自有事情要她操持,总归不能总往裕王府来的,况王府中的流程也要覃晴熟悉,是以日子倒是过的极快,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十一月十五,各皇子进宫请安。 北风卷地,枝叶凋敝,微沉的天幕愈发衬得宫城肃穆。 十五请安,却并非皇子休沐的日子,太和门前尚有朝会,言朔一早便上朝去了,覃晴又躺得晚了一些,方不紧不慢地起身收拾了往宫中而去。 巳时初的时候,准时到了皇后的宫中,却是叫内侍引去了坤宁宫内的西暖阁中,不由多问了一句,原来今日皇后竟是在宫中为太子殿下择妃,这会儿西暖阁中正聚了一堂的名门淑女。 “儿臣给母后请安。” “老六的媳妇来了?” 覃晴进去的时候,皇后正在同那一众贵女喝茶,见着覃晴进来,笑了笑,放下茶盏,道:“坐吧。” “谢母后。” 皇后的懿旨之下,自有宫婢上来引了覃晴到一旁的席位上面坐下,奉上茶点。 覃晴抬头看了一眼屋中,其他几位王妃亦都在暖阁之中用茶。 覃晴又瞧了一眼皇后,气色红润眉梢带喜,想必太子松口同意择妃,果真堪比大补。月初的时候覃晴打探着宫中的消息还估摸着这个月又能免了进宫请安的规矩,前几日却又听说皇后大好了,这才几日的功夫便迫不及待地在这一日里就将候选的贵女齐聚一堂,真是生怕太子反悔不成? 太子择妃,太子却又尚在朝堂议政,这妃自是先由皇后来选,也并没有她们这些陪侍儿媳的事情。 能进来的都是世家的贵女,大挑也没有什么好挑了去,只能在细出做甄别,喝了茶,皇后说了几句,便叫嬷嬷给那些贵女每人一副女红的家伙,竟是比起了女红来。 覃晴不由眉梢微挑了一下,堂堂太子妃,比什么女红?最是耗时。不过幸好也不是比什么大的绣品,只绣一方帕角而已,未多时,嬷嬷便将各贵女的绣品呈道了皇后面前。 皇后低着头一幅一幅地看着呈上来的绣品,笑着连声赞好,接着从那一堆的绣品里头选出了几幅另放在了锦盘之上,抬了抬手,便有身旁的嬷嬷端了,送到了覃晴的面前。 覃晴微愣,抬眸看向皇后。 皇后亦看向覃晴,笑道:“老六媳妇你且看看,这些绣品都如何?” 绣品如何? 覃晴的神思微微凛起,这一屋子六个王妃,只有自己叫点了名字,可是有何用意? 心中疑惑,覃晴却是只有低了头翻了翻那锦盘里放的帕子,都是世家里的贵女,能真正通这个的又能有多少?有只给了这些时辰,绣上来的绣品也就那个样儿罢了。 可到底都是皇后选进宫里来的人,覃晴心中虽然觉着平平,嘴上却只有恭敬赞道:“回母后的话,儿臣看着都是极好的,众位姑娘果真都是蕙质兰心。” 皇后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深,抬了抬手让那呈绣品的嬷嬷回去,可那放着绣品的锦盘却依旧方在覃晴的跟前。 “老六媳妇,你与老六成亲也有些日子了,这裕王府中的后宅却仍是空虚,老六成亲的晚,那子嗣之事便不得不叫人着急,这裕王府中只你一人,怕是难以应付,该早些寻几个贤惠的女子入府,也好早日为老六开枝散叶,今日太子择妃,本宫宫中来了不少尚待字闺中的女子,你便挑了几个回去,为裕王府绵延子嗣。” 封侧妃么? 覃晴的心中倏地一沉。 宫里头干涉为言朔选定侧妃之事虽然早已在心中有了准备,却不曾想这么快便事到临头。 太子选妃特意择在今日这个日子,便是要在宫中堵她个正着,名正言顺地赐下侧妃…… 覃晴拢在袖中的手掌紧握,她不想应,可是如今这样一个情形她似乎没有退路。 若是皇后如温氏和老太君那般在口风上试探她,她便尚可以寻了由头狡辩一边,而如今,皇后却是直接将人领到了她的面前,万事俱备。 她若是不应,便是耽误了皇家子嗣的绵延,坏了妇德,皇后只要盛怒之中贬斥了她的正妃之位,回头再同皇帝说上一声,便能轻易解决了她。 可若是应,首先她私心就不想,再者,皇后赏赐的人,怎么能够轻易带回裕王府? “母后美意,只是府中增添侧妃之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轻易做主,尚要问过王爷的意思。” 想来想去,覃晴不知该如何,也只有先往言朔身上推。 皇后笑道:“你是老六的正妃,自是最了解他的,你尽管选了人,本宫做主赐下文书就是。” 这一句话,还真是将覃晴的路堵得死死的,她总不能直接说她不知道言朔喜欢什么样儿的吧。 “王爷是个倔性子,向来只喜欢自己喜欢的,若是儿臣选回去的人不合王爷的心意,只怕是不美,也耽误了王府中子嗣的绵延。” 既然无法,那也先只有留一个活扣,她是选了,若是言朔坚决不喜欢,怎么着也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皇后的面色微沉了沉,道:“这开枝散叶之事哪里由得他由着性子,你只管选就是。” “是。” 覃晴的心中苦笑,皇后只逼着她选,怕是也早已听说了言朔于她的宠爱,让她拍板选了人回去,言朔顾着她总不可能事后言辞退人,而她若是选了皇后的人进王府,怕是言朔心中难免恼怒要与她生了嫌隙。 皇后讨厌她是因为她姓覃,所以要让她失宠,又能搅乱了裕王府的水…… 覃晴的眸光在锦盘中陈列的绣品上缓缓而过,这一幅幅绣品皆没有署名,她根本不知道出自哪个贵女之手,也分不出利害来。 而成呈到她面前的,怕都是皇后的挑选过觉得能够进裕王府的人,无论她怎么挑,都挑不出皇后给的界限里面。 覃晴细细看着,最后眸光定在了一幅绣着鸢尾花的帕子上,紫色的小花清丽,若是真的绣品如其人,所绣之人应该不会太过心机深沉吧…… 这样想着,覃晴咬了咬唇,伸手往那幅绣品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传说中的恶毒女配要来了? 年糕:统一回复□□们,猜猜猜猜猜猜猜猜猜。 ☆、第127章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王爷……” “儿臣拜见母后。” 清越悦耳的嗓音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嗓音一同在殿中响起,皇后的闻声看去,眉头倏地微皱了一下,看着下首行礼的两个身影,明显有些不悦道: “湛儿,老六,你们怎么过来了?都不等叫人通报就进来,没规矩。” 最后一声“没规矩”语调微沉,不知是对着言湛说,还是对着言朔。 言朔的唇边带笑,却是主动应了,“是儿臣听说太子殿下今日择妃,是以忍不住便想过来看看,走得急了些,是儿臣鲁莽了,请母后恕罪。” 皇后端坐上首,淡淡地看着言朔,道:“你是兄长,该当有些榜样才是,皇上夸你近些年来变得沉稳了,你可不要辜负了圣上的赞誉。” 言朔唇边的笑意不变,恭顺道:“母后说的是,儿臣谨记在心。” 第91节 皇后瞧着,这才缓缓道:“行了,免礼吧。” “谢母后。”言朔直起身来,然后转过头找到覃晴的位置,笑容安心。 皇后不动声色,只看在眼里,唇角飞快地划过一道嘲讽,道:“老六,你来了也正好,今日太子择妃,本宫看着有些女子甚好,正好你府中侧妃之位空悬,便选了几位女子,你且再看一看,选上两个,本宫便赐下侧妃的文书给你。” 言朔拱手施了一礼,恭顺却是只字不让,道:“母后美意,儿臣心领了,儿臣府中正妃方入门两月,册封侧妃一事尚不急。” “如何不急!”皇后沉了脸色,又搬出了老一套的道理来,道:“本朝皇孙一辈一直艰难你也似知晓,你又成亲的晚,京中一般公子于你这个年纪早已儿女满堂,你是皇子,当为皇家考虑,切不可耽迷于美色,误了开枝散叶的大事。” 言朔的眼睫微垂了一下,眸中讥讽之色一闪而过,抬眸之时却看不出半点,只面上的笑意更甚,道:“母后岂之儿臣耽误了开枝散叶的大事?” “你……” 言朔这一句反问未免失礼,皇后的眉心猛地一拧就要呵斥,言朔却是抬步径直走到了覃晴的身边,握住了覃晴的手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然后转过头同皇后道:“儿臣不敢相瞒,儿臣的王妃腹中已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儿臣还未禀明宫中。” 怀孕!覃晴的身子猛地一僵,连忙垂下了眸来掩住了眸中的一切神色,她哪里怀孕了?事关皇嗣,言朔这一番胡诌未免太过大胆! 覃晴心中被言朔一语吓得心中发颤,上首的皇后亦是难掩眸中的震惊,脱口道:“怀孕?” 言朔一手紧紧握住覃晴的柔荑,面上却是笑得春风和暖,承认道:“是”然后反问,“王妃腹中已有了本王的骨肉,母后您,不高兴么?” 笑得温文尔雅的面上眸中却是露出了丝丝不加掩饰的寒光,毫不避让地迎上了皇后变得阴骘的眼眸。 “王妃有孕乃是事关宗庙之大事,若是怀孕,该早日呈报宫中才是。”皇后沉沉道。 言朔撇过头看向覃晴,面上霎时柔情似水,然后看向了覃晴的小腹间,笑道:“民间有一说法,胎儿未足三月不宜喧哗出来,免得惊了腹中的胎儿,是以儿臣才未曾禀报。” 言朔的嗓音中透着爱怜,覃晴却是听的一身的汗毛树立,胎儿?她哪里来的胎儿! “胡闹,这是皇家子嗣!”皇后斥道。 “这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儿臣自然分外珍惜。”言朔的唇角勾了勾,转头看向皇后,“王妃腹中的孩子,关乎裕王府嫡子,想必父皇母后亦是极重视的,可王妃身子向来娇弱,如今怀了身孕,又是头一胎,儿臣自是要格外看顾一些,以保全王妃母子安康,是以与府中另外的事情上未免要冷落疏忽,若此时纳侧妃进府,岂非是白白耽搁,分了府中照顾嫡嗣的心力,万一出了纰漏,怕是大大的不美。” 言朔的语调缓慢,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纳侧妃进府他不拦着,只是却别指望他理会,再者,但凡覃晴孕时有甚不适,便统统怪在侧妃的头上,倒时候扣个谋害王府嫡嗣的帽子,处死还是休弃,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届时,怕不止侧妃要倒霉,事关皇嗣,往皇帝那里一抖,皇后这个保媒拉纤的也是逃不脱干系。 皇后哪里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眸中的光芒愈发沉冷,面上却是不露,道:“既你这般说,那这纳侧妃之事便等到孩子落地之后再议。” “谢母后照拂。”言朔谢恩,顺手拉着覃晴一道福了福身子,然后道:“今日太子择妃,想必母后宫中的事务甚多,那儿臣便不多留了,儿臣告退。” 皇后没有说话,言朔便径直带着覃晴行了礼出去。 冷风习习,出了西暖阁便是一阵寒风迎面,覃晴的背后一身的白毛汗,叫这一吹,不由得就是一阵激灵。 “怎么,冷?”言朔的脚步一顿,从浅秋的手中接过披风为覃晴系上。 覃晴看着岩梭,仍由言朔将披风摆弄好,咬了咬唇,一字未吐,只叫言朔拉着手一路往宫外而去。 好容易撑着走出了宫门,上了王府的马车,覃晴立即就变了脸色,问言朔道:“你骗皇后说我有了身孕,皇后定会立即报与皇上知道,倒是后便是欺君大罪,不过是纳个侧妃,王爷难道要弄得革职抄家吗!” 身旁的小娇妻满脸的焦躁,相比的便显得言朔异常淡然,悠悠道:“这个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在府中待几个月不出去,届时十月一道,只管假装临盆,本王叫人从外头抱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回来就是。” “你……” 覃晴简直要傻了眼了,不仅犯欺君之罪,还真要她假怀孕到底不成! “王爷是在教臣妾如何混淆皇家血脉吗!”覃晴咬牙,见过后宅女人偷偷假怀孕假流产争宠挤除对手的,倒是没见过丈夫唆使妻子假怀孕挡桃花的!至亲血脉也可以亲手搅和地不纯吗! 言朔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你我又不是生不出来,倒时你怀孕了,咱们再生个亲生的不就得了?抱来的孩子,你要养着就养着,不养就给别人养。” “王爷!”覃晴的真是要叫言朔逼疯了,这是言朔真是坏事做多了,所以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亏心事都理所当然的样子! 眼看小娇妻真的要怒了,言朔忙把人抱回了腿上捋毛,摆了正紧的态度,问道:“说了这么多,阿晴怎么就断定自己的腹中没有本王的血脉,自成亲以来本王如何辛勤耕耘阿晴该是心中有数,怎么会没有结果呢。” 覃晴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出结果是早晚的事情,但问题是她现在没有啊! “若是我过几个月才能怀上,届时临盆,岂非孩子月份不对。” 又是不怀的哪吒,月份还能超出个把月来的。 “阿晴。”言朔的大掌覆盖上了覃晴的小腹,低低道“你的月事自上个月初来净了以后,还想到现在还没有来吧……” 嗯?覃晴不由得身子一怔,的确,这回的日子隔得有些久了。 “虽然你近日尚没有什么反应,可本王一直怀疑……”言朔顿了顿,“以前本王与你都不曾在意这些,是以当年你怀了快三个月的时候才知晓,说来推算日子,也就是你进府一个月这样的时候怀上的……这回咱们成亲,可是两个月了……” 所以也就是说,她这一回月事没有准时来,很有可能是因为…… 覃晴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却是摸在了言朔大掌的手背上,覃晴的脑中忽的闪过什么,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言朔的手背上,道:“既然你怀疑我有了身孕,为什么不说?还有,你既有察觉,竟还每天晚上不知节制,你今儿早上闹了我一回来着,你……” 覃晴很想转过身去捶死言朔这个不知餍足的,竟然怀疑她有了孩子还敢这般,若是于胎儿有伤……看她能饶过他! 手背上叫打得火辣辣,言朔却没有挪一下,辩解道:“所以本王这些日子也不怎么进去了,都是在外面,哪里伤得到里面。” 他才没这么蠢,要是真叫他猜对了,那以覃晴对这一胎的上心,还有他什么事! “让开。” 果然,小娇妻一把推开了言朔从他的腿上下来坐到一边,一手捂在小腹上,扬声同马车外面吩咐道:“浅秋,等会儿回府,立即请唐大夫过来一趟。” “是。” 言朔的神色恹恹,果然,然后伸手去拉覃晴,想坐得近一点。 “啪。”毫不留情地一下拍开了手。 “别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  言朔:人生寂寞如雪。 年糕:统一回复关于女配,显然本文没有……啦啦啦,昨天断的有没有很**~o(n_n)o ☆、第128章 回到裕王府中,召了唐大夫过来诊脉,半晌之后,果真诊出了喜脉,竟已是要近一个月的身孕,府中众人自是一通欢喜不说,只言朔一人,险些在晚上就寝的时候叫自家的王妃给请出房门去,软磨硬泡许久,方在床上保下了一席之地。 王妃进府两月,便怀上子嗣,更何况本朝皇孙单薄,于皇室上亦是一件喜事,由皇后“特意”派遣过来的太医回去禀报确认之后,圣上龙心大悦,宫中的赏赐便跟着立即赏了下来,各府的贺礼也是络绎不绝,一时之间裕王府的大门倒是热闹了许久,却也只局限于前院的大门,丁点儿的烦躁之声都不能传到后院里头去。 覃晴怀孕,消息传回覃府,覃府的上下也是极欢喜的,熬过了头几日府前的繁忙,言朔便接了温氏和陶惠然进府探望,原是有想叫温氏留下照顾到生产的意思,却想着自己这个丈母娘偶尔的不着调,也是作了罢,只准了温氏能随意探望一项,也是解了覃晴平日待在后院里头什么都不能做的烦闷了。 “这之前,还怕王爷与你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如今看来,这王爷对你也是真的好。” 近来京中关于裕王独宠新进门的王妃,不纳妾室又豪掷千金买下珍奇宝物博美人一笑的事情可谓是家喻户晓,特别是这两日,也不知从那里传出来的,说是皇后选下美人欲赐封侧妃,裕王为王妃婉拒的事情,编排编排,茶馆子里头的说书都能出新的段子了,只叫一众妇人大姑娘心驰神往,暗自思忖能嫁如此夫君不枉此生。 温氏的心中本还是存着疑,可如今叫言朔派人接进府中来,端看是裕王贴身侍卫云销亲自驾车来接,再看下人的态度,屋中的用度摆设,一眼就能看出覃晴在裕王府中是怎样一个地位。 后宅里头的事情温氏见得多了,若非不是丈夫真正地捧着,覃晴这样一个毫无娘家根基的女子如何能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 温氏前一句刚夸了言朔,后一句便慎重了脸色,道:“六儿啊,娘可提醒你,这男人在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最容易到外面找食儿吃的,你同王爷新婚不久就有了孩儿本是皆大欢喜,可是这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王爷又正值壮年,一时间歇了下来难免要憋不住,你可得看紧了,别叫外头的莺莺燕燕钻了空子,便是王爷要纳侧妃,你也的好好把住了关,免得进来一个不省心的。” 宁国公府覃氏的女儿向来貌美,不管是进宫还是寻常嫁人,哪个不是能叫丈夫盛宠上一段日子的人,这会儿覃晴正是好年华里,裕王一时之间恩宠有加说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女子一旦怀孕了,便不能在那事上满足了男人去,待肚子的月份大了,身形也是走样,这是便是外头那些狂蜂浪蝶最好的机会,哪家的爷不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忍不住纳的妾。 这裕王府中又是连个纾解的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哪里忍得住这十个月! 覃晴半躺在床上,对于温氏这一席话竟然是无言以对,这回总算是不给自己女婿纳小妾了,提醒自家的女儿小心后宅,总算是勉强说在了一项点子上。 “娘,女儿知道了,会小心的。”覃晴的唇角勾了勾,倒也没有反驳,“若是王爷想要纳妾,女儿必定谨慎择之。” 话音方落下,丫鬟便端来了甜汤呈给覃晴温氏还有陶惠然。 覃晴坐起身来,喝了一口碗里的冰糖燕窝,不经意间抬眸看到一边的陶惠然,不由心中微黯。 那个唐大夫为陶惠然诊治也有了好些时日了,听说药没少开,陶惠然的苦头也没少吃,却是依旧未见效果,不过唐大夫当初诊脉之后给的那一句“尚有希望”,怕是再苦的药陶惠然也能甘之如饴。 覃晴默不作声地低头用完了甜汤,然后便开始问了温氏覃家的事情。 “家里这些日子如何了?” “都好。”温氏道,“你爹爹,还有你三哥哥都好,你三哥哥如今有了一些军功历练,在兵部领了正当的职位,可比以前定性多了,你四哥哥也在刑部有了官职,只是那个孩子……” 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覃晴嫁作裕王正妃,覃家哪里有不好的道理,覃沛覃子懿都好,只有覃子恒,不知是死心眼子还是怎么,好好的翰林院不去,偏偏谋了刑部里头的职位,还只是个小小的主簿,要从低做起。 子承父业,还自力更生,覃沛自然没有意见,哪里有她这个嫡母想得多,刑狱一类的官职,向来是京中的冷门,到了头,不是刑部尚书,也就是如今覃沛的大理寺卿,哪有翰林院将来直通内阁来得前途无量,可那个覃子恒却偏偏是个不开窍的,自个儿在城门旁的偏僻地方置下了一处小院子,日日往衙门应卯都要花老长的时间,却愣是过的挺开心,叫她这个嫡母真真是插不上话去。 “你四哥哥年纪也大了,如今也有了功名,只是我看他却是无意娶妻,我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真真是叫人发愁哟……像谁不好,竟是把你爹那点清高迂腐气儿学了个十足去。” “四哥哥只是做事认真罢了,可不是迂腐。”覃晴笑着道,“娘只先帮四哥哥留心着,待时机到了,再介绍给四哥哥不迟。” 温氏轻叹了一口,也没有再往下说,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有些事情上她做起来总是要拿捏着尺度,重不得。 微默了默,覃晴便转换了话题去,往别的方面问了几句,屋中到也没冷下场来,说些趣事,偶尔发笑几声,倒也过的自在,里外伺候的丫鬟垂头侍候,后院里头一片宁静舒缓,却是衬了前头书房里的低沉凝重。 “王爷,今日朝中反对互市的声音尤其剧烈,北边的动作愈发频繁,怕是互市之事一时难以推行。” 茗烟袅袅,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立与言朔的桌案之前,神色悠远淡泊之中又带着挥不去的愁绪。 言朔低头看着桌上的密函,抬头道:“互市一事,本就道阻且长,朝中大臣如今会反对也属常理,毕竟我朝如今国库尚算丰盈,又有英武伯等几个善战的猛将,与契丹尚算势均力敌,打了这么多年只分胜负,一时间讲和,朝中的几个老臣先是过不去。” “可如今北方的动作频繁,怕是王爷在朝中再力排众议也是无用,当务之急首先便是先稳定了边关的局势,让契丹的态度软化,递上同意互市的文书。” 言朔闻言,闭口未言,却是云销道: “黎先生所言,当日王爷在边关之时便有所留意,只是契丹王庭的局势尚未明朗,咱们也是不好下手。” 黎先生抚了一把下颌的短须,眼眸微眯,忆道:“这个契丹大王子与二王子在争储之上一直都是势均力敌,但大王子好战,王庭中的重臣猛将与几个部落都倾向与他,时常能压过二王子一头。那个二王子到底是后来才认祖归宗的,不比大王子在契丹里的根基深厚。” 云销道:“可正是二王子在中原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们与他才更好接触,说起话来也比同那契丹部落里的其他人容易的多。” “那二王子回到契丹王庭不过才五年时间,能这么快就做到与大王子差不多势均力敌的份上,也有王爷早几年对他的帮衬在里头,可这会儿老契丹王犹在,就算扳倒了大王子,互市之事在老契丹王那里也未必行得通。” 言朔的唇角凉凉勾起,“北方蛮族向来崇尚强者,老契丹王老了,便该主动退下去,强占着位置,只会麻烦别人铲除他。” 二王子上位,如果在推行互市之事上老契丹王非要碍事,那也只能早日送他上西天了,想必二王子对于这个老迈的,从不曾养育过他的父亲也没有什么割舍不得的意思。 黎先生默了默,赞同言朔的话,“那如今,该是全力帮二王子除掉大王子的时候了。” 言朔没有说话,黑眸之中光芒幽深浮沉,“两边都不能疏忽,那个大王子,不是个省事儿的,二王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真做起来还是急不得。” 契丹王子之间争储,便是对契丹最大的内耗,他们帮二王子□□,却不能尽数剪出大王子的势力,必定要留下大部分的,将来也好牵制二王子,也算是一个将来契丹不犯中原的倚仗。 “这会儿在北边活动的大多老契丹王手里的人,让大王子与二王子先闹一场,逼老契丹王无暇顾及,先安静一段时日再说。” “是。” ☆、第129章 公事差不多谈到一个段落,幕僚同云销各自出了书房去做事,言朔放下手中的密函,顿了顿,扬声叫了外面服侍的小厮进来,问道:“王妃那里如何了?” 第92节 小厮道:“回王爷的话,方才院里里头才来报过,王妃与老夫人相谈甚欢,这会儿天色也完了,老夫人和覃家三少奶奶正准备告辞呢。” 覃晴与温氏相谈甚欢?言朔闻言,唇角往上扬了扬,却又忽然滞住,温氏向来有些拎不清,女儿第一回怀孕,她过来除了会同覃晴说些怀孕要注意的事宜,会不会还扯到其他的事情上去?比如……纳妾? 女人间的私房话,说来他这个大男人去打听也是不大妥当,可他也不是打听第一回了,默了默,言朔便问道:“老夫人和王妃都说什么了?” 浅秋以前是玄衣卫的,探听情报来最是顺手。 …… 夕阳西下,覃晴送走了温氏陶惠然,言朔回到内院里头同覃晴用了晚膳以后,看着天才黑就开始连连打哈欠犯困的小娇妻,很是体贴的拥了人上床歇息,挥退了屋中众人,然后拉过小娇妻的手,从最基础的方法开始,传授小娇妻如何在怀孕身子不便的时候,也能替丈夫过旺的精力进行纾解,以防别的狂蜂浪蝶钻了空子。 直至更声敲了三下的时候,言朔才喊了人端了热水进来,丫鬟端着铜盆进来,只叫一屋子弥漫的□□味道熏地呼吸一窒,低头瞧着床边地上散了一地的帕子小衣还有扯碎了的单衣单裤,尚有可疑的液体未干涸,腾红了脸色,放下铜盆急急忙忙地便出去了。 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覃晴起来梳洗用膳,看着摆了一桌子的各式早膳,破天荒地只要了一碗白粥,连小菜都没用,拿着勺子晃晃悠悠地用了大半碗。 浅春浅夏等丫鬟在旁边服侍着,神色不由有些怪异,面面相觑了之后,看着覃晴拿勺的手,迟疑着该不该提醒。 王妃什么时候成了左撇子了?莫非是怀了孕的缘故,不仅口味变了,习惯也改了?要不要告诉王爷,让唐大夫过来看看? 还是算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定是主子喜欢。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北风呼啸,转而春寒冻人,覃晴过了头几个月份坐稳了胎,肚子也开始渐渐显怀,可言朔却是忙碌了起来。 虽然言朔从不曾说,日日也准时回府同她一起用晚膳,问她肚子里孩子今日如何这样的家常闲话,却总是未多时便要往前头的书房里头去议事,然后等她睡熟,半夜三更的时候才能回来,早晨又在覃晴睡不醒的时候便早早上朝去了。 言朔不会用她主动说起前朝的事情,却不刻意禁止覃晴知道,覃晴问了浅秋,知道言朔是在为北方边关互市的事情忙碌,知道最近北方的边境似乎是有些安定下来了,言朔在朝中推行互市也得到了一些大臣的支持,特别是英武伯这样的北方抗击契丹的猛将,还有手握重权的平南王亦有偏颇的迹象,渐渐打开了朝中局面,只是朝中反对的势力却也已经不小。 比如襄王一派,并着皇后娘家势力的那一派,便是反对互市的中坚力量,南方的兵政大权掌握在平南王的手中不可撼动,京畿的兵权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可言朔却在京畿三大营里有了职位,只有北方的兵权尚没有集中,英武伯也只不过是最有名望的将领罢了,不能同南方平南王的势力相提并论,若是北方准许互市,那么一切便都是言朔的功劳,言朔将在北方立下无可取代的地位!功在千秋! 如此一来,这众皇子之中,还能有谁能够与言朔相比拟,届时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天下便在他的手中了,还有其他人什么事情! 互市不能推行,北方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可若是互市推行,一旦成功,朝中便是天翻地覆。 覃晴大概能够猜到那些人的意图,却是思索不出解决之法,每日看着言朔忙碌来去,第一回真正尝到了有一个手握重权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岳家,对于如今的言朔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助力,若是当初言朔能使计娶了平南王府的安庆郡主,那么如今朝中的局势便会大不一般了吧。 怀孕之时的女子总是容易多思多想,覃晴察觉了心中这个想法的时候,不由得自嘲一笑,若是叫言朔知晓她如今心中所想,怕是心中定是要失望的。 便是千难万险,她也该相信自己的夫君,毕竟正在推行互市的人是言朔,更是重生了一回的言朔,上一世他也是没有假借过任何裙带的关系□□,对于他来说,如此或许难了一些,但绝对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二月春寒料峭的时候,转机便到来,太子言湛,在朝中公然支持了言朔一派。 覃晴不知道言湛是如何顶住皇后的压力在朝中这般的,她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言湛已是明目张胆跟在言朔的后面,拜访到了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  【渣年糕……卡文了……orm……】 ☆、第130章 正是午后歇晌的时候,天上的阳光稀薄,这个时候到府上来拜访,时候也有些前后不着的。 “王爷在哪里招待太子?前头的花厅?” 浅秋道:“回王妃的话,在凝辉阁呢。” 凝辉阁?覃晴神色微顿,这凝辉阁临水而建,平常也没什么作用,只是听说以前言朔常常在里头写诗作画罢了,自成亲以后言朔也只同覃晴去过一次。 这太子到访,言朔既不是在前厅里头招呼,也不去书房,而去凝辉阁…… 浅秋瞧着覃晴沉吟的模样,便补充道:“王爷吩咐了,王妃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想必太子殿下也能体谅。” 既是去了凝辉阁,便不是为了公事,有舞文弄墨会友的意思,而既然都身为皇家骨肉,说来太子也是她的小叔子,亲戚到访,又是这样地位的亲戚,她这个女主人按理都应该过去问候一声才是。 覃晴笑了笑,道:“太子殿下到访,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一趟,正好金融早晨歇了太久,这会儿正好出去走走,浅春浅夏,伺候梳妆。” “是。” 二月的天气,春寒逼人,覃晴在屋里头里三层外三层裹完了以后,已是过去了有些时辰,让丫鬟沏了上好的香茗备下,到了凝辉阁的时候,只听得里头一阵笑语晏晏,男人爽朗的声音透过窗户门缝传出来,光听着声儿,想必里头应当是相谈甚欢。 覃晴遣了人去里头禀报,里头的声音便是一顿,云销快步走了出来,看着候在外面的覃晴,道:“王妃如何在外面等着,若是冻着可怎生是好,快快进来吧。” 说着,赶忙的,又小心翼翼地引着覃晴往里头去。 屋中炭火烧得并不算旺,覃晴踏进门口,便有小厮飞快进出又升起一盆银丝炭来。 淡淡的墨香萦绕,梨花木的桌案上面新铺陈上了雪白的宣纸,想是正要作画。 “妾身给王爷请安,”覃晴看着屋中的两个男人,行礼问安,“见过太子殿下。” 言朔伸手扶住覃晴,温声道:“你怎么过来了?累不累?” 覃晴已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小小的身板鼓着肚子在那里,言朔看着就有些不忍心。 覃晴笑着摇头。“不累,都是在王府,走过来能有多少路,倒还没有出门时准备的时辰来的多。” 夫妻情感,全在这一问一答眼角眉梢的柔情之上,京中盛传,各家女子羡艳的裕王独宠,便是在这一句嘘寒问暖之间。 所谓举案齐眉,所谓伉俪情深,不外乎如此。 言湛的眸光自言朔覃晴的身上流转而过,笑道:“六哥与六嫂鹣鲽情深,真真是不负京中流传的这一段佳话。” 言湛的话音落下,覃晴不禁赧然地垂下眸去,言朔却是坦然一笑,“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六哥此言差矣,”言湛的唇角浅浅勾起,悠远静雅,“京中如今谁人不知六哥六嫂的这一段佳话,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言朔拒纳妾室,岂止是宁国公府的哪一次和宫里的那一次,如今裕王殿下的身为地位水涨船高,有多少人觊觎着王府里的位置,明里暗里,向来是不乏想送女儿进王府的人,不论是想攀龙附凤也好,还是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皆是叫拒得毫不留情。 这些外头早已流传地各有版本,只是皇族之人见过的“佳话”太多,今日亲眼所见,言湛的心中只生出一种慨然来。 “太子殿下和王爷,是要作画么?” 到底在人前覃晴和言朔还是规规矩矩的时候多,覃晴的心中羞赧,便主动转了话题。 “是啊。”言湛欣然应道,“六哥的书画一绝,本宫早就便想见识一番,只是六哥的书画流传在外的甚少,今日既来了府上,岂能不见识一番。” “那些不过事世人谣传的虚名罢了,太子殿下又何必当真。” 言朔唇边的笑意浅淡文雅,话音方落,却听外边有人来报,说是九皇子言沂到访。 传信儿的话音才完,便听得言沂笑得喜庆的声音, “六哥太子哥,你们在屋里吟诗作画,这等风雅的事情怎么也不叫上我?” 言沂蹬蹬几步跑进了屋里,随行的下人赶忙帮主子解下身上的披风,言沂转过眼神来,才看到一边的覃晴,作了个揖:“六嫂也在呢,小九有礼了。” “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书房里头没课吗?”言朔问道。 言沂的笑眼眯眯,桃花眼便飞出眼波来,:“当然有课了,不过今日先生教的正是丹青书画,我一想,这先生教的哪里有六哥的好,坐在那儿听上大半天,不如过来六哥的府上,先生听了也觉着有理,是以我就过来了,太子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有理?” 言湛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倒是有理。” 言沂一脸得意,接地飞快,“瞧,太子哥也说我有理了。”语毕,便看向桌上摆好的物什,惊奇道:“六哥是不是要作画了,自从好几年前的除夕宫宴,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六哥亲自作画了,还是太子哥有办法,一来六哥就把东西拿出来了,我可是求了好久六哥的画都没有着落。” 言湛道:“若非当年你拿了六哥的画涂抹修改了充当书房先生的课业交上去,结果被先生识破告到了父皇那里,六哥岂会再不让你碰他的画。” “太子哥你怎么知道?”言沂的面色一窘,挥了挥手去拉言朔往桌案边去,“哎呀呀别翻老皇历了,六哥要作画了,是吧六哥,今儿打算画什么让小九我开开眼,不如就画个六嫂吧。” 言朔眼皮子都没往言沂那抬一下,转过头同覃晴道:“累不累,要一起看着吗?” 覃晴点了点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王爷挥毫泼墨的样子了,今日有幸,岂能错过。” “好”言朔道,“那叫人搬把椅子给你。” 说着,便示意下人搬了椅子过来给覃晴坐下。 墨香清雅,笔走龙蛇,言朔最擅的山水丹青于言朔来说早已是一挥而就的事情,寥寥几笔的勾勒,便成就了一幅意境悠远的碧水行舟映着后头的远山如黛。 言沂自是第一个拍手称好,最会捧场莫过于他,顺着,便撺掇了言湛题诗。 言朔略顿了一下,然后将笔交于言湛,言湛思忖半晌,在纸上落笔题诗,言沂自又是一番拍手称赞,然后道: “有诗有画,这一幅山水行舟图算是成了,请六哥和太子哥在画上落印吧,如此这画便瞬间身价百倍,当能成传世之宝!” “你这嘴,且消停些吧。” 诗尾落印,大多文人皆是有此习惯的,早有小厮备下了言朔的私印,言朔伸手接过,便在画上印下,言湛却是神色微滞,有些窘然道:“本宫的印鉴尚在东宫……” 言朔自是淡然地笑了笑,“无妨……”话至一半却是叫言沂截了去, “无妨无妨,太子哥的印不在也无妨,小九我近来方学了刻章,这会儿虽然不能刻一个,但画上一个绝对没有问题。” 言朔皱了皱眉,“胡闹!” 言沂却道:“哎呀,这诗尾上没有太子哥的章就不美了,我替太子哥画上一个管保画得漂亮,太子哥你说好不好?” 言湛道:“小九若是画得好,本宫自是不介意。” 一得了言湛的话,言沂便迫不及待地提笔上手,在纸上落下了一笔。 “你……”言朔的眉心微蹙,但奈何言沂手快,画上已是落了一笔,再拦也拦不及了,只好作罢,于是这诗画都相得益彰的山水行舟图上,便多了一枚画得歪歪扭扭的印章来。 “明日本王当好好与林大人说说,这九殿下的丹青功夫,当下痛手磨练之,若是今日此画真有流传于世之精美,便是叫你这样一笔画成了不值一钱的废品。” 言朔的画上向来没有旁人的笔迹,今日言朔能叫言湛题词,多半也有因言湛师从当世大家,书法诗词的功底不错的缘故,然言沂却是个明显不学无术的。 覃晴起身走上前,笑道:“我看这画倒是比之前愈发值钱了,方才画上只是王爷与太子所作,而现在又添了九殿下的手笔,如今这画上可是有了三位皇子的真迹,岂非是比方才更加珍贵。” “六嫂说得极是!”言沂立即便接了话应声,“这画上现在有了三位皇子的真迹,哪幅传世名画能够比拟?极好,真真是极好!” 言湛亦笑道:“是,六嫂说的是。” 言朔无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覃晴,道:“你倒是回替人辩解。” 言沂道:“那是,六嫂如今有了身孕,正是慈母心肠。” 慈母多败儿。言朔暗叹了一口。 “王爷,王妃,覃夫人来了。” 正是这时,外头的小厮来报。 “岳母又来给孩子送衣服了,你去吧。” “嗯。” …… 二月春寒,却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有些喜事,也是定在了这个时节。 早就在张罗的三公主择婿,皇后终于定下了翰林大学士杨家,钦天监算下来日子,四月便是下嫁之期,听着日子虽然有些赶,可内务府和礼部关于公主下嫁的婚嫁适宜却是从去岁皇后决定为三公主择婿时就开始准备的,驸马府也是早就另建好的,如今定下了驸马的人选,大半的婚娶倚仗直接搬过去就是,说来也还真费不了多少事情。 公主婚事定下,原本作为嫂嫂的覃晴该当进宫庆贺,言朔却是直接替她推了身子不便,只送了礼进宫,甚至连公主订婚的事情都没有同覃晴提起,直到二月末尾的时候,言朔突然同覃晴提及,言彤在从皇家寺院斋戒回来的途中坠崖,生死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言湛: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上一段兄弟情的戏码,结果开场之前还先虐一遍狗。(你丫太子妃不是定下了吗!) 第93节 言沂:你有我憋得久吗……(哀怨脸) 言彤:都闭嘴,本宫还没上场妈蛋就宣布狗带了!游街抗议! ☆、第131章 玉质的筷子从手中滑落,落在瓷质描金的杯盘之上发出突兀又刺耳的声音。 覃晴抬眸看着言朔,眸中神色起伏难定,良久,方垂了眼睫,定下心神,手掌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 “公主……怎么会坠崖?” 言朔道:“是他的未婚夫杨士明派人做下的。” 覃晴的眼睫微颤,抬眸看向言朔,“为何?谋害公主是大罪,难道他不怕么?”再者,以杨家的地位,下尚公主难道不该诚惶诚恐,又喜气冲天么? 言朔的唇角勾了勾,带着嘲弄,随手转着手中的酒杯,“杨士明府中有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两个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已久,原本杨夫人已是答应了两人的婚事的,可谁知皇后却定了杨士明为驸马,杨禀中是个攀龙附凤的,自然在御前应得利落,只是不想杨士明和他的表妹已经珠胎暗结。” “所以,杨士明便想到刺杀了三公主?”覃晴觉得,只因如此便想到直接刺杀公主,这样的行为虽说看着情意深重,却是有些有勇无谋,没有想过若是叫人拿住证据……再者,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言朔闻言,眸色微深了深,划过一道思虑,然后方道:“言彤得知了此事,所以派人杀了杨士明的表妹。” 覃晴心中猛地一怔,垂眸看向自己已高高隆起的肚子。 杨士明的表妹已经怀了身孕,岂非是一尸两命?想到有未出世的孩子,覃晴心中不由得就浮现起了上一世自己的孩子…… “阿晴。”言朔伸手抓住覃晴的手掌,温声道:“别怕,言彤已经死了。” 顿了顿,言朔看着覃晴已是捂在肚子上的手,补了一句,“别吓到孩子。” 话音落下,覃晴手上力道立即便松了,深深吸进了一口气。 言朔笑了笑,转身盛了一碗海参羹摆到覃晴的面前,“用膳吧,你再不吃,孩子该饿了。” “嗯。”覃晴点了点头,安慰似的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低头用膳。 言朔的眸光却是微沉,抬手擎了酒盏饮下,掩了眸中的沉冷。 杨士明刺杀言彤一事绝非他所说的如此简单,杨家几代官宦,杨禀中是个油滑之人,却是生了一个耿直的情种儿子,在得知赐婚之后竟然想要抗旨退婚。 言彤向来不甚在意这选驸马之事,毕竟按本朝制,驸马手中无实权,选中哪个与言彤来说并无多大差别,这杨士明与旁人珠胎暗结之事言彤原本也未必能够花心思理会,只要牵出府去安静地做一个外室,别丢了皇家的脸面就是,可偏偏杨士明却打算拼了杨家的荣华富贵将他与其表妹一事公之于众,逼着皇家为了脸面自己否了这门婚事。 驸马在于表妹情投意合珠胎暗结,而皇家却要下降公主,听起来,岂非是她言彤棒打鸳鸯?不仅颜面无存,更是平白招来骂名。 可婚已经赐下了,皇后为了脸面,安抚住了言彤,派了人同杨府商量,愿意让那个表妹在言彤驸马大婚之后,让驸马名正言顺地纳为妾室,可杨士明却是不愿,坚持要退了这门婚事,皇后耐住了性子几番来回之后,杨士明竟提出了平妻的条件。 堂堂一国公主,岂能于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平起平坐?言彤一忍再忍,终是没有忍住,也没让皇后知道,径直派了人掳了那个女子去。 那女子已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言彤命人将她开膛破肚,取出了那肚腹中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装在锦盒之中,又将那女子的尸体做成了人彘装在瓮中,一起派人递到了杨士明面前。 想若是只是寻常杀人,一刀了结了,或许还激不起杨士明这种书生的杀心,可言彤却如此残忍作为,虐杀其妻儿呈在他眼前炫耀,试问世间有那个男子能忍? 言彤本意大约是要一举威吓了杨士明,威吓住了整个杨家一了百了,却是不想激起了杨士明的血性。 他原本,是想留着言彤缓慢折磨,可思及覃晴嫁入皇家,今后与言彤相见无可避免,而言彤又是覃晴最大的心病,如此向来,他也便就趁此机会来了一个顺水推舟,杨士明要下重金□□,他便让玄衣卫的杀手去接了这桩差事,这也是以杨士明这些能耐也能够这般轻易得手的原因。 只是唯一算差一招的是,言彤坠下山崖,竟是弄了一个死不见尸,到底还是要找到尸体才能够安心的。 言朔的眸光幽暗,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覃晴,没有说话。 ………… 夜色深沉,鹅黄色的鲛绡帐颜色朦胧,桌几之上,盘螭龙的铜制香炉燃的安神香丝丝青烟环绕,盘旋着绕进帐内。 【呯嗙!】 【大胆,竟然敢冲撞公主!】 侍女的厉声呵斥声伴着玉碎的声音刺透耳膜,明明是这一波人从路口突然呼啦啦地疾步转出来撞上了她,却要反怪在她的身上。 【妾身知错,请公主殿下恕罪。】 对面的是堂堂皇帝三公主,而她不过是个妾室,怎配与她争个对错呢?覃晴福着身子行礼赔罪,腿上撑着已有六个月身孕的肚子,微微打颤。 【这是母后前些日子刚刚赏本宫的玉镯子,如今却叫你打碎了,该当何罪。】 言彤一身火红色绣金凤的衣裙立在众人的簇拥之中,睥睨着看着福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覃晴,跟前,只碎成了几段的玉镯碎片。 覃晴看了一眼,这镯子好好戴在手上,岂会随便就摔在地上碎了?分明就是…… 【妾身……妾身并非有意……】覃晴心知不好,脑中飞快思索着应对之策,哪怕拖到言朔知道也好,可尚未说完,却是叫言彤截断。 【冲撞皇女,打碎了本宫的桌子,本该棒杀,念在你是六哥唯一的妾室,拖下去,杖三十。】 【公主……】 覃晴慌然抬眸,看到的是言彤涂成了鲜艳朱色的红唇勾起冰冷如刀,然后,幻化成了高高扬起朱漆的刑杖…… 不要! 覃晴猛地睁开了眼睛,朦胧的鹅黄色帐顶映入眸中。 胸口平静地起伏着,覃晴看着熟悉的鹅黄色帐顶,那是……那是前两日侍女端了多色的鲛绡帐过来让她挑选,而她为了讨言朔的欢心,才选的他平日喜欢的颜色…… 覃晴转过看向身旁,清俊的面容阖眼安睡……都说王爷公务繁忙,可她怀孕了他却几乎夜夜睡在她的屋里而不回正院,对了……孩子! 覃晴倏地坐起身来,高高隆起的肚子让她坐不太稳,覃晴一手撑在被褥上,一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孩子还在,方才是梦?仿佛刻进了灵魂的疼痛在心中清晰地浮现,骨髓都在隐隐作痛,不,那不是梦,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言彤要杀她的孩子! “阿晴?” 有些迷蒙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言朔睁开眼睛,看着在床上坐起的覃晴,连忙跟着坐起身来,神思飞快恢复清明,“怎么?要起夜了么?我陪你去。” 说着,便去握覃晴的手,却是摸到了一手的冰凉冷汗。 “阿晴你怎么了?”言朔的心中一凛,换而揽住覃晴的肩膀,看着覃晴惊惶的双眼,道:“做噩梦了?别怕。”说着,便将覃晴揽进了怀中轻拍着安慰,顺手去擦了擦覃晴额头上的冷汗。 覃晴抬头固执地看着言朔的面容,眼中茫然,向来冷面的裕王何时免得这般柔情了?覃晴的眸光一转,落在了言朔睡衣的领口上,上面绣着一串折枝的莲花,绣工平庸,这是她绣的…… 不对,这不是当年,这是…… “阿朔……”覃晴试探着叫了一声,恍若隔世,她当年是不敢这么称呼他的。 “嗯?”言朔应得自然,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说出来给我听听就不怕了。” “我……”覃晴的眉心倏然紧蹙,伸手抚上肚子,“我肚子疼。” 言朔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飞快放开覃晴起身下床,疾步走至屋门处打开门,急声喊道:“来人,把唐起给本王带过来!” ☆、第132章 灯火通明,裕王府中沉睡的夜被凌乱的脚步声打破,问药抓药熬药,正院里的人人屏息静声,生怕发出丝毫的声音惊了未出世的裕王世子。 “唐起说你有些动了胎气,吃了药养两天就没事了。” 拔步床边,言朔坐在矮凳之上,双手轻轻捧住覃晴的柔荑,温柔低沉的嗓音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覃晴的手抚在自己的隆起的肚子上,面色仍有些苍白,低垂着眼睫嗓音微喑哑,“是我没用。” 无非是做了一个梦罢了,竟然吓得动了胎气,是她太过没用。 言朔捧着覃晴的手收紧了些许,道:“是本王不好才是,你正怀着身孕,竟然还同你说那些事情。” 早知言彤是覃晴的心病,他告诉覃晴言彤之事,本是想抚慰覃晴,让她能够安安心心,却是不想,竟是揭开了覃晴的伤疤,才弄得如此境况。 覃晴淡淡苦笑,道:“已是当年的旧事,早已过去了,我的境况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当知不会再陷当日境地,却还是因此惊得动了胎气这样严重……” “阿晴。”言朔的唇角勾了勾,“孩子没事,你我也不必再谈及此事,好好休息吧。” “嗯。”覃晴点了点头,抚在肚子上的手却忽然被踢了一下。 “王爷,”覃晴终于笑了,“孩子动了。” 说着,覃晴伸手拉过言朔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肚腹之上,“你摸,孩子在动。” “嗯。”言朔笑了,眼看覃晴,眉眼舒展开来,“折腾了一宿还能在你肚子里头闹,想来出世之后也不是个省心的。” 掌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孩子转动的小小身躯,便是这条生命存在最深切的表示,他们的孩子,正在覃晴的肚子里头孕育着。 “能闹好呀,听说能闹的孩子才够聪慧。”覃晴的眉眼柔软,“我的孩子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 “是咱们的孩子。”言朔淡淡纠正,“喜欢闹腾,将来就早些让他练武,马步扎得久了,筋骨就能沉下来了。” 覃晴嗔怪地抬眸看向言朔,“孩子还没有出世,你竟就想着将来如何整治他,天底下可是有你这样的父亲。” “练武强身健体,本王这也是为他好。”言朔笑了笑,“一举两得,不然你教他弹琴也好,修身养性。” “自然还是要看他的意愿喜好的。”覃晴抚着肚子,“总不能一味强加于他吧。” “阿晴。”言朔看着覃晴,顿了顿道:“你这是慈母多败儿。” “我……”覃晴的神色微愣,然后抓住言朔还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的手一下丢开,微恼着垂了眼睫。 可怜的孩子,这么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言朔轻笑,登时便转了话锋去安慰自己怀着孕的小娇妻,道:“孩子是从阿晴肚子里出来的,阿晴劳苦功高,阿晴说什么,就是什么。” 覃晴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王爷。” 浅秋进了屋子。 “何事?” “回王爷的话,车架已经备好,云统领遣人来问,王爷何时动身上朝。” 寅时过半,平常的这个时候,言朔已经准备整齐,出门进宫上朝了。 言朔道:“告诉云销,让他进宫帮本王告假,本王今日不上朝了。” 覃晴方才动了胎气,他哪里放心往宫里和衙门里头耗上一天? “王爷……” 覃晴闻言,连忙出声,抓住了言朔的手,道:“王爷公示繁忙,岂可为了我耽误一日,我和孩子都已经没事了,唐大夫也就在府中,王爷且莫为了我延误了大事。” 为了边境互市一事,言朔恨不能一日当成两日来用,却偏偏又舍不下她,平白延误了好些时辰,而那些延误的时辰,都是在之后加倍补回来的,听说朝廷已经往边境去了文书勘察,有了明显松动的意思。这正是紧要的关头,怎么能够为了她耽误了言朔的正事,万一让人钻了空子,岂不是叫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 言朔反抓住覃晴的手,安慰道:“阿晴,不过一日罢了,本王在府中也是一样的。” 第94节 覃晴勾了勾唇角,道:“我没事,倒是王爷折腾一宿没睡好,我若是再拖住王爷,耽误了边关百姓的安宁,可真是要良心不安了,放了王爷出去,也算是为我们的孩子谋福祉了。” 这一番话,冠冕堂皇,为了覃晴肚子里的孩子,倒是叫言朔不能再竭力反驳。 “好,那本王去,你要照顾好自己,不准再胡思乱想,本王会早些回来的。” “嗯。”覃晴点了点。 言朔紧了紧覃晴的手掌,起身吩咐:“来人,更衣。” 春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向来在朝中勤勉有加的裕王殿下在钟鼓响的前一刻到了朝房,笑颜文雅地同几个大臣问候了两句,然后往奉天门前去。 阳光淡薄,轻柔又随意地洒落天地之间,悠然惬意,灰瓦砖墙,房屋林立,在这偌大京城的西南角上,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之中,缕缕阳光穿透了窗上的白色窗纸透进屋中,朦胧如纱,轻柔地覆盖在了榻上平躺着的女子妍丽的面容之上,一双黑沉的眸子倏然睁开,刹那间血腥幽暗之色交错纠结张牙舞爪着铺天盖地而来。 “吱呀。” 房门轻轻被推开的声音,戛然而止了那眸中的汹涌,仿佛浪潮扑下之后平静黑色海域,无波无澜。 “姑娘,你醒了?” 略略低沉的嗓音透着书生惯有的儒雅,女子抬眸看去,喑哑的嗓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与冰冷: “你是谁?” 书生笑了笑,道:“在下覃子恒。” “秦……子恒?”女子的眉心微皱了皱,然后松开,“本……”女子扫了眼屋中简单的装饰,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家大人救你回来的。”又一个嗓音在覃子恒的背后响起,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端着水盆从屋外进来,道:“我家大人在外头寻证的时候刚巧见姑娘浑身是伤地昏迷在草丛堆里,所以就发了善心,救了姑娘回城诊治。” 大人?浑草丛堆里?她怎么可能身在草丛堆里,不是应该……女子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钻心 的巨疼流窜过身体,低头看去,才知自己的腿受手臂上都绑了夹板绷带,伤痕累累根本动不了。覃子恒忙提醒道:“姑娘别动,你的手脚都有骨折,还有很多皮外伤,万幸的是没有伤到内脏。” 女子瘫下身子挫败地喘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覃子恒,眸底带着隐约的犀利,“你是朝廷官吏?” “是……”覃子恒方应了一声,那小厮便接了覃子恒的话自豪道: “我家大人乃堂堂刑部主事。” 区区刑部主事,不过芝麻粒儿大的冷差。女子的眸子缓缓阖上,遮掩了眸底的眼色。 覃子恒转过头去,淡笑吩咐:“书简,姑娘醒了,再去请大夫过来看一下吧。” “大人,您该……”该回刑部了,找个差役来盘问了身世就送走好了,管这么多做什么? 书简的喉咙里头卡了话,却叫覃子恒看了一眼,便悻悻地咽了回去,“奴才这就去。” “姑娘且先歇息,在下出去了。”覃子恒有礼地点头道了一声,转身同书简一道出了屋子,没有看到屋中女子在他关门之后蓦然睁开的眼眸,仿若九幽厉鬼。 ☆、第133章 阳春三月,春阳和暖,本该是当朝三公主大喜的日子,却因为三公主遇刺坠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耽搁了下来,礼部筹备好了大半的东西,临到最后,却拿不准到底还该不该往驸马府里头搬。 三公主遇刺坠崖,与宫中自然是一件大事,一件必须秘而不宣的大事,对外只是称病,说是三公主舍不得宫中给愁病了,暗中则派了大批的禁宫侍卫在城外搜寻探查。 后宫之中愁白了头发,前朝却另有大事压顶,契丹遣了使臣进京,递交国书,表明了契丹王有意与中原在边境互通有无,开展互市贸易的意思。 文书之中的用词颇为柔软,让礼部精通契丹语的官员一翻译,更是透出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臣服之意,自是让龙心大悦。 原本皇帝已有松口同意互市之意,但中原和契丹打了这么多年都是难分胜负,要皇帝先去开这个口,未免显得中原这个泱泱大国势弱,脸面上有些不大好看,可如今是契丹先开了这个口,国书之上的言辞又甚得皇帝心意,登时在朝上就像一口应了那契丹使臣去,却又忍了回去,让契丹的使臣回了鸿胪寺驿馆,说兹事体大要再商议一番,有意绷了架子摆在那里。 契丹使臣自然没什么异议,中原皇帝做事就是墨迹,要议就议,只要别议太久耽误了他们回去的行程就是,爽快地应了就乖乖去了鸿胪寺的驿馆,每日好吃好喝地住着,偶尔往京中有名的烟花地里走上一遭泄泄火,打发打发日子,过得也是极惬意的。 只朝中却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与契丹互市,这是前朝从来没有过的,说来“互市”嘴皮子一张倒是容易,寻常街市上的买卖还有个章程,这与异族人开市做买卖,要重新拟定的章程就更多了,中原契丹两地民俗差距甚远,而新拟定的规矩,又要不偏不倚,甚至为了彰显大国的风范,有些地方上还得吃些亏。 当然,此事大部分是落在了礼部的身上去实施,户部刑部兵部做辅,内阁商议制法,归纳起草,最后交呈皇帝决策。 朝中做事的人多了,言朔便空出了手来,闲来无事便待在府中,陪着肚皮鼓鼓囊囊的小娇妻,能腻在屋中便绝不离开,覃晴看得久了,便未免厌烦,这一日,便约了覃韵进府,商量着孩子衣裳上的花样子。 “二姐姐怎么不带念哥儿过来?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念哥儿了,也不知念哥儿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姨母。” 孩子清脆的笑声在花园中响起,一身月白色小衫子的婉姐儿正和丫鬟在院中追跑着玩的欢,八角飞檐凉亭里,覃晴看着婉姐儿,轻轻扶着自己的肚子。 覃韵笑了笑,道:“念哥儿还小,什么事情都要人照看着,带他过来未免麻烦,婉姐儿还能自己去玩儿。” 覃晴道:“这府中这么多人一齐照看着,怎么会麻烦呢?姐姐下次可要把念哥儿一起带过来,你个婉姐儿都出来了,怎么能把念哥儿一个人留在府中呢。” 覃韵的手上飞针走线着,抬眼“一个婉姐儿已经够能闹腾的了,还带个念哥儿,岂不是要乱成一团。你呀,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太听话,大大省了你这个当娘的心,若是有我当初怀婉姐儿时的闹腾,可看你如今还有心思。” 覃晴抚着肚子,轻笑,“如今夜里也是闹腾,总是在肚子里翻来覆去。” 比起覃韵怀孕时的孕吐不止和到后来的浑身发肿,她这肚子真真是最省心的,却是只有言朔知晓,她上一世怀孩子时也是经了怎样一番苦难,严重时连一口水都喝不进去,试尽了各种法子,方在后来找到了她的一种口味。 这一世又是怀孕伊始就开始让唐起开药调离,厨下做的菜色也是依了上一世的口味,自然让她怀得顺畅了多。 “这胎动是最为正常的,我当时怀念哥儿的时候啊,就是数着胎动过日子的。”覃韵说着,剪断了针上的丝线,道:“绣好了,这薄丝的料子上头绣的祥云如意纹,在夏日看来最为清爽。” 覃晴欣喜地接过手,看着那新绣上了花纹的小衫子目不转睛,赞道:“二姐姐的手就是巧,我绣了许久都绣不出二姐姐手下绣品的半分□□呢。” “你如今大着肚子,王爷岂会准你动针线?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养胎安胎才是。”覃韵笑着说了一句,抬头去看正和丫鬟们玩得开心的婉姐儿,道:“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该带着婉姐儿回去歇午觉了。” 婉姐儿认床,在外头睡不来。 “好。”覃晴站起身,“那我送姐姐出去吧。” 覃韵忙道:“你怀着身孕,哪里好叫你送,我自己出去就行。” 覃晴道:“无妨,我也坐了这大半日的,该出去走走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就送你们出去吧。” 覃晴这样说,覃韵也没有再推辞,反正覃晴身旁丫鬟婆子簇拥,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喊了婉姐儿过来,一起往外院而去。 草木葱茏,石径两旁百花齐放,覃韵同覃晴一面走着,嘴上便随意闲聊。 “你这肚子月份也大了,王爷可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不曾?”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这是裕王府的第一个嫡出子嗣,这一辈的皇孙又少,不管男女,这孩子的名大约是由皇上钦赐的,恐怕得生第二个,才会由王爷来起名。” 覃韵道:“由圣上赐名,这也是天大的殊荣。” “我还想着自己起呢。”覃晴有些惆怅,“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第一个孩子,连名字都由不得我起。” 覃韵笑了笑,“你还可以给孩子起个乳名,可想过叫什么没有?” 覃晴摇了摇头,“还没想过呢,倒时候问问王爷,定也要起一个响亮的乳名来。” “你呀……”覃韵无奈地摇了摇头,正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听前头的路上传来声响,一个胡服的壮年汉子忽然蹿了出来。 “啊!” 身旁随侍的丫鬟不由惊叫出声,浅秋上前一步护在前头,手上已搭上了腰上缠绕的软剑,冷呵道:“放肆,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裕王府!” 那胡人大汉看着浅秋,挑了挑眉,正要说话,眼睛一转却看到了站在浅秋身后的覃晴和覃韵,然后眼睛倏地瞪大,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刹那间又是惊,又是感慨,还夹杂着喜色,种种神情交汇在一起最终都化作了一种诧异,嘴唇动了动,喃喃地说了一句契丹语。 覃晴的眉心皱起,也是惊诧于府中竟然会有胡人出现,联想到今日契丹使臣来访,难道这个…… “耶律大人。” 正是这时,后面匆匆又赶上来一个人,是云销紧赶着过来,看到这路上堵着的人,眉娇几不可见地一皱,忙上前先往覃晴施了一礼,站在那胡人汉子的前头,同覃晴道:“王妃莫惊,这是契丹的使臣之一耶律大人,特来府上拜会王爷,方才一时走得急了属下没有跟上,冲撞了王妃,还望王妃见谅。” 果然是契丹的使臣。 覃晴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肚子,道:“无事,既然是来拜见王爷的,便快过去了,莫要让王爷久等了。” “是。”云销应了一声,转过身对着那契丹使臣伸手一引,“耶律大人,王爷正在书房等着您,请。” 那契丹使臣听了云销的话,虽然身子依着往前走去,可仍是止不住转头看向覃晴覃韵的方向一步三回头,直到云销脚步一转用身子在他面前挡了一个严实,笑道:“耶律大人,请。”这才不得不往前去了。 等人走远了,覃晴她们方继续往前头去。 “这个契丹来的使臣真是无礼,怎可一直对着女眷不眨眼的看。”浅春有些恼怒。 覃晴道:“我曾听王爷讲过,北方契丹族之间民风豪迈,没有中原这样繁琐的礼仪,各处风情不同,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可他也不能……” 想到方才那个契丹人那丝毫都不知掩饰,那直喇喇赤条条的眼神,浅春只觉得匪夷所思。 “好了。” 眼看大门就在进前,覃韵停下脚步,道:“快到门口了,王妃便就送到这里吧。” “嗯。”覃晴点了点头,“姐姐路上小心,下次可要把念哥儿一起带来看我啊。” 覃韵垂眸浅浅笑了笑,伸手从丫鬟的手中抱过了婉姐儿,道:“跟姨母说再见。” 婉姐儿的手中尚拿着小球,闻言抬头看向覃晴,跟着母亲学说了一句:“姨母,再见。” 覃晴笑开了,“婉姐儿再见。” “告辞了。”覃韵淡笑着,抱着婉姐儿缓缓往外走去。 覃晴看着,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羡慕道:“要是能生个女儿,也是极好的。” 一旁的浅春听了,笑道:“王爷这么喜欢王妃,肯定不管是男是女,王爷都会喜欢的。” 覃晴的唇角柔柔地勾了勾,转身过身子:“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言彤的情节,啦啦啦,重点剧情不能够透露~~~】 ☆、第134章 风轻云淡,天光微暖,一阵春风穿过细嫩的枝叶,枝影摇晃,小院清幽。 炊烟袅袅,装着几叠简单爽口的小菜伴着一碗米饭的托盘从厨下出来,送进了屋中,然后一样样在桌上摆开。 书简看着桌上摆得没什么不妥的饭菜,拿挂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然后走到屋门边朝外道:“姑娘该用午膳啦!” 那自家大人月余前救回来的姑娘的伤总算是养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练走路。 喊了一嗓子,却是无人应答,书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空旷无人的院中,有些烦操地出了屋子去寻人。 原本自家大人发善心救了个人回来,没指望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没想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家大人的身份也不是随便的人都配得起的,却不想是救了个姑奶奶回来,不对,是救个了太皇太后回来,那一言一语中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倒是使唤起人来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偏生那眼神气势由凌人的很,好像天生就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似的。他家大人竟然还把他留在了府中给她做贴身丫鬟……啊不,贴身小厮,随便使唤,真真是不知倒了什么霉! 书简窝着暗火在院里头转了一圈,抬眼间只见自家大人的书房里头又人影子晃动,书简的身子一僵,倒退着往旁走了两步眯眼仔细从那半开的窗户里看进去,果然是个女子在那里,正在他家大人的书桌上翻着什么。 第95节 “呔!”书简一看,惊叱了一声,连忙飞奔进了自己大人的书房里头,“你在做什么!” 书简惊声质问,而拄着拐杖立在书桌前的女子却一点也不为所动,随手翻阅着桌上的卷宗,装订地厚厚的册子一本又一本地高高堆在案头,女子只翻了桌上摊着的那两册,看了个大概明白,然后抬眸看向书简,道:“你家大人夜夜挑灯夜读,就是在看这个?” 随便翻主人家的东西,这是什么教养! 书简很想大骂女子是个没规矩的赶紧放下他家大人的东西滚出去,可临到头见着那女子冷清幽暗却又带着令人不可违抗的魄力的眼睛,霎时底气就泄了个干干净净,有些人或许真的生下来就这样,哪怕还拄着拐杖是个瘸子,却无论怎样的缺陷都掩盖不了身上的光芒气势。 咄咄逼人,睥睨一切,盛气凌人的气势。 书简心中叫压得打颤,绷着还算有礼的面色,答道:“是,这是大人手上正在着手的案子。” “虞侯府的嫡三子强抢民女杀人抛尸?”女子淡淡道,微微挑起的语气中带着丝丝难以察觉的不屑。 “是,这虞侯府仗着家大势大,包庇凶手,甚至还买通了刑部侍郎……咳,”书简的嗓子一顿,暗道自己同这女子说这些有何用处,平白泄露官府机密,清了清嗓子便转了口道:“大人已为这个案子烦恼了一个多月了,就是为了这个案子在外寻证的时候救了姑娘。” 他们家大人自上任以来运气也是真差,上头的上司是些乱七八槽的不说,寻个证据都能搬回个太皇太后来…… 女子闻言,唇角凉凉勾了勾,终于透出了明白的讥诮来,“就为了这些小事,竟也能烦得日思夜想。” 书简看的心中怒了,但敢怒不敢言,撇着嘴嗫喏:“人命关天,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他要是真看不过那凶手,想要见义勇为,伸张正义,直接一刀……”一刀杀了就是。女子没再说下去,拄着拐杖便一瘸一拐地出去了,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书简。 一刀……什么? 暖阳高照,三月春深风和煦,一如龙座之上的皇帝的面色,月中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在城门口送走了拿着契丹国书,月末之时朝廷拨下修建边关互市的银两和调拨的官员便走到了边城,两地互市正式着手,其中当记首功的,自是裕王言朔。 一时之间想往裕王府拜访的朝中权贵不由愈发多了起来,言朔却是闭门谢客,只说怕惊扰了王妃腹中的胎儿。 促成互市,福泽百姓,功在千秋,不论是谁得了这样的功绩,都该是最志得意满锋芒毕露想要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言朔却选择了韬光养晦,闭府不出,除了上朝应卯,便不见这位裕王殿下的身影,一点点消磨了百官过于热忱期待的目光,转眼便到了四月。 四月天暖,覃晴的肚子也长到了七个月的时候,愈发地重了起来,站的时间一久,腿上都要抽筋,连坐着都嫌累的慌,只有时常躺着才好些。 暖风醉人,午后正是好眠,丫鬟们静静地候在外间,做着一些针线活打发时间,日头缓缓西移,厨下按例送来了一盏冰糖燕窝,浅夏接了手进了里间,将燕窝搁在了八仙桌上,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覃晴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王妃醒了?”浅夏微愣,然后笑道:“王妃醒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们进来服侍?” 覃晴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短短一个月里突然丰腴了不少的面上笑意柔软,“刚醒不久,还不想起,所以就没叫你们。” 浅夏看着覃晴手放的位置,道:“可又是小世子把王妃闹醒的?” 覃晴笑着轻叹了一口,“是啊,这几日总在我歇午觉的时候动的厉害,真是拿他没办法。” 浅春闻声进来,道:“小世子又在肚子里头折腾王妃,要是然王爷知道了,肯定又要说等小世子出来以后要送给宫里的嬷嬷好好教导了。” 这些日子覃晴夜里也常常叫孩子在肚子里头动醒,言朔看着,没少对着覃晴的肚子放狠话威胁,却明显的不管用。 浅夏道:“王妃不若弹琴给小世子听吧,不是说每次王妃一弹琴,肚子里的小世子就能安静好久么?” “对呀对呀,”浅春忙附和,“不是说小世子最喜欢王妃的琴声了,将来一定也是个才子。” 覃晴抚着肚子轻轻笑了,“扶我起来。” “是。” 浅春浅夏两个丫鬟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了覃晴下床,往妆奁前头去,简单修饰了一下头上的发髻。 拾掇完毕,浅春转过头去瞧见了发放在八仙桌上的那盏燕窝,便取了过来,道:“这燕窝的冷热刚刚正好,王妃喝了吧。” “嗯。” 原本还没有察觉,听浅春这么提了一句,覃晴只觉得腹中突然便觉着饿了,伸手便接了那盏燕窝,看着理由炖的滑顺的燕窝,舀了一勺就要往嘴里送。 “阿晴!” “呯嗙!” 一声厉喝伴随着一道冷光划过,电光火石一瞬间,覃晴手中的碗便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覃晴讶然又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言朔面色阴沉地大步向前走来,一把拉起她的手臂就将她跑进了怀中,正面不行,便从侧面抱着。 覃晴似有所觉,转过头想向地上看去。 “别看。” 言朔伸手将覃晴的头按回了怀中,由下人进来,七手八脚地飞快收拾着地上的残片。 覃晴的头贴在言朔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胸膛中传来的剧烈心跳。 良久,直到覃晴站得腿酸,出了声,言朔方回过神来,拉着覃晴到了床边坐下,伸手除去了覃晴的鞋袜,卷了裤腿,替覃晴按摩着双腿。 覃晴靠在床上,一手习惯性得覆在肚子上,凝眸看着低着头为她按腿的言朔,等待了一会儿,然后轻柔问道:“怎么了?” 言朔没有应声,继续为覃晴按摩着腿。 言朔不说,覃晴便也不再询问,只静静地靠在床上,让言朔按着自己的双腿。 屋中寂静,丫鬟们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言朔坐在床沿上,上上下下将覃晴的小腿来回按了个遍,然后替覃晴将裤腿放下,抬头看向覃晴,眸光沉定。 “阿晴,言彤没有死,她回来了。” 覃晴的眸光一颤,没有言语。 言朔继续道:“她是三日前秘密回宫的,皇后瞒得很严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所以,”覃晴咬了咬唇,“今天的毒,是她给我下的?” 言朔点了点头,“我在她哪里安插的死士临死前送出来的最后一份情报。” 他安插在言彤身旁的近身谋士见势不对逃了回来,禀报说言彤自回来之后行为有异,他如今心中感觉有些不妙,但又抓不住苗头,一切还要再看。 覃晴看着言朔,然后眼睫垂下,抚着肚子笑了,“我和孩子没事,王爷请放心。不管言彤是死是活,我相信王爷一定能保护我和孩子平安。” “府中该清的人我都已经清干净了,这些日子,阿晴你留在府中不要出去……”言朔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最好,也别让别人进来。” “嗯。”覃晴点头,“我知道了。” ☆、第135章 言朔不欲覃晴出府,清理家门,增派府中守卫,暗中将整个裕王府加固成了一个铁桶,生怕有什么进了后院里头去,却是算不到,皇后宫里的一个帖子下来,逼得自怀孕以来一直深居简出的覃晴不得不踏出府门。 三公主言彤大婚,请裕王妃前往观礼。 原本覃晴腹中孩子的月份渐大,言彤大婚之事完全可以推诿了不去,可从皇后宫中大喇喇送出来的这一张请柬,逼得覃晴不得不得去。 皇室嫡出的公主大婚,还亲自遣人上门送了公主亲笔书写的请柬诚邀自己的六嫂前去观礼,覃晴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本王去回了皇后,就说你月份大了行动不方便,不能过去。” 言朔霍得站起身来,就要更衣进宫。 “王爷。”覃晴伸手扯住了言朔的袖子,道:“不过是观个礼罢了,又不用做什么,没什么好紧张的。” 言朔道:“本王去跟父皇说,让他同意就可以了。” “王爷要用什么理由?”覃晴的唇角勾了勾,透出些许无奈,“又要已皇孙的安危来威胁皇上同意吗?” 言朔的眉心蹙起:“本王……” “王爷,这样的理由用多了,便会惹得皇上的厌烦,你也不想有人回回拿同一个理由来谈条件,威胁你同意吧。” 为了裕王府第一个孩子的安危,这样的理由言朔用来搪塞了皇后赏赐的侧妃,又免了她每月十五进宫请安的规矩,事不过三,同样的理由用到第三次,就要不灵了。 覃晴缓缓解释道:“王爷也不想让皇上以为,我这个儿媳妇在仗着自己的肚子拿乔,若是让皇上以为我是个喜欢矫揉造作装腔作势的人,想必今后我在皇家里头就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可言彤居心剖侧,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自言彤回宫以来的这些日子,实在安静地太过反常,只是她却将他近身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拔了个干干净净。 那都是在言彤身边经营了多年的眼线,绝不可能覃依暴露身份,难道言彤坠了一次崖回宫就变得比之前明白了能一眼看穿身边的细作?不可能,这样的情况倒想是…… 言朔心中划过千万思绪,覃晴却是轻轻笑了,道:“王爷,你糊涂了,她大张旗鼓地送请柬到我府上邀我过去观礼,若是我和孩子真在她府中出了什么事情,不管她推得多干净,岂不是也难逃其咎?” 言朔的心绪烦乱,不经意间便出了口:“她是个疯子!” “嗯?”覃晴一愣。 言朔撇过头去叹了一口,然后反抓住覃晴的手,道:“你去一趟,本王陪着你去,一旦礼成,你就回来。” 四月十六,天晴日暖,宜嫁娶动土。 公主下降,自先由宫中大礼,然后再由驸马迎娶。 十里红妆,绵延长街,公主大婚,自也是一番旁人家难以企及的派头。 锣鼓齐鸣,鞭炮震耳,迎公主銮驾进府,拜天地。 堂中司仪唱礼,堂下权贵云集,覃晴同一众皇亲坐在堂中两边的位置,看着堂中行礼的这一对新人,看那驸马憔悴苍白的脸色,再看堂上所坐强颜欢笑神色颓然的高堂,这一场婚事,真真是说不出来的悲怆。 言朔说言彤已经知道了是谁买凶行的刺杀之事,可是言彤不仅没有借机直接抄了杨家满门,还依旧在休整之后便照常与杨士明成亲,其中的手段,看着驸马这面如死灰,却求死不得的面色便知,言彤一定又是用了什么灭绝人性的法子使这一家子老小统统就范,毫无反抗地娶这一房如同鬼煞一般的媳妇入门。 “等会儿礼成,本王便护送你回去。”言朔坐在覃晴身旁,轻声道。 “嗯。”覃晴点了点头。 “送入洞房——” 一声拔高的唱礼之声完毕,驸马牵着红绸带着公主往内院而去,宾客缓缓聚拢对着堂上坐的两位高堂道着“恭喜”。 言朔扶着覃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来宾众多,覃晴扶着言朔的手小心往外走着,眼角眸光不经意之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覃子恒? 覃晴的眸光一顿,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向混在人群之中不怎么起眼的湛蓝色衣衫的青年,扯了扯言朔的胳膊。 言朔转过头,循着覃晴的视线看到了覃子恒,然后眸底颜色微微一凝。 “王爷,是四哥哥。”覃晴道。 “嗯,”言朔淡淡地应了一声。 “四哥哥怎么会在这里?”覃晴不解,这可是公主的大婚,来贺宾客没个三品以上的官阶可是连门沿都摸不着的。 覃晴正是疑惑,覃子恒的眸光也看了过来,看到了覃晴和言朔,然后勾唇笑了一下,远远拱手施了一礼。 “四哥哥。”覃晴拉着言朔往覃子恒处而去。 “四哥哥怎么会在此地?” 覃子恒唇边的笑意极淡,道:“是公主让我来了。” 第96节 言彤让他来? 覃晴心中一跳,只觉得不可思议,“公主怎么会邀四哥哥前来?” 覃子恒唇边的笑意变得有些尴尬又苦涩,垂着眸子,尚未应声,却是听一旁不知何时过来的婢女道:“公主请覃公子和王妃到迎风水榭一叙。” 覃晴闻言,手心下意识紧了紧,将将礼成,这个时候公主不应该同驸马在新房里头揭盖头饮合卺酒完成接下来的礼数么,怎么有空请他们过去?还有覃子恒…… 覃晴尚未疑惑地出口询问,言朔已经开了口,“本王同王妃一道去。” 既言彤要试一试,那他便走上这一遭,亲眼看看他这个大难不死历劫归来的“妹妹”。 言朔主动出声,覃晴本当那个婢女定会推诿,可那婢女却是面色不改,只转了身就走。 言朔扶着覃晴,淡淡往后看了一眼,沈厉和云销便紧紧跟随了上来。 婢女在前引路,很快便将覃晴他们带进了一扇着人看守着的月洞门里去,一过了那月洞门,便是驸马府的后宅院子,过了小径花墙,迎面便可见着前头修在湖面上的水榭,四面挂着杏黄色的薄纱。 “公主在里面,请。”婢女伸手一引,将人带到了水榭之前,便默默从一旁退了出去。 湖风吹动,薄纱清扬,覃晴抬眸看去,只见水榭之中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坐与桌案之后,手边茗烟袅袅,一注滚烫的热水自上淋下,从茶盖上冲过杯身。 “六哥六嫂既然来了,难道还不进来么?” 言朔的眸底寒光掠过,扶着覃晴上了水榭,径直在一旁空着的椅上坐下,淡淡道: “这大喜之日,三妹不在新房之中成礼,到这里来做什么,岂非于理不合,坏了规矩。” 言彤从茶盏处抬眸看向言朔,朱砂涂成鲜红色的唇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六哥当知道,礼法规矩,之于小妹,向来一钱不值。” “可若于礼堂之上都叫旁人顶替……”言朔的眸光凉薄,“三妹,这可是欺君大罪。” 顶替?难道方才在外头与杨士明成礼的不是言彤本人? 覃晴心中愕然,这才真正看向言彤,只见她一身暗红色的裙衫剪裁修身利落,虽是看着简单,但皇家内制的衣衫向来穷讲究,追寻繁复华丽,只观她腋下那一颗露出来的盘扣,猜也能晓得这声衣裳不是一时半会套了就能出来的。 再看她面上的妆容,面施薄粉,唇上涂朱,本就长得艳丽的容貌叫红唇一衬更是夺目,叫人一下忽略了她面上的妆容简单,并不是新嫁娘的浓妆艳抹,还有茶桌泡好的茶,怎么看都是在老早就开始沏的。 到底是皇帝赐婚,却让别人代替成礼,岂非是欺君罔上! “六哥可真是目光如炬。”言彤的神色丝毫未变,缓缓道:“和从前一样呢。” 言朔对着言彤仿若秋水含波的眸子,道:“三妹罔顾礼法祖制,任意妄为不顾后果,也是丝毫不曾改过。” “六哥也不是如此行事的么?”言彤隐在一片秋水之下的眸底暗色浓稠,“倒是不成想,你我兄妹,可真是……一脉相承。” 一脉相承,不仅是罔顾祖宗礼法,更是…… “呵。”言彤忽然轻笑,“不知那日小妹送到六哥府中之礼六哥可曾收到,小妹刚刚回来,这小小心意,还望六哥六嫂……笑纳。” 覃晴有些懵然,一时为明白言彤口中之礼,可忽然感觉到身旁言朔周身气场骤降,一瞬便联想到了到那一碗下了毒的燕窝。 湖风吹过,水榭之中静然无声,言彤笑意盈盈地看着言朔,眸底却是冰冷一片,场面骤然冰冷到压抑,那一种感觉,叫做杀气。 杏黄色的薄纱飘扬,言彤朱红色的唇角动了动,转过了眸去看向覃晴,然后再看向另一边的默不作声的覃子恒,娇媚柔软的笑声从口中溢出。 “只顾着同六哥叙旧,都忘了本宫请覃大人和六嫂过来要做什么了。” 覃晴看着言彤勾起的唇角,心中微微发紧,她是裕王正妃,不怕言彤如何,而覃子恒……若言彤想对覃子恒做什么,她该怎么办? 覃晴的心中紧张,言彤唇边的笑却浅淡,“覃大人当日救命大恩,本宫还不曾好好答谢过呢,竟是不知覃大人竟是六嫂的兄长……” 言彤勾起的唇角上提,染上了看不出是讥诮还是嘲弄言朔覃晴的颜色,“可真真是……天下难遇的奇缘呐。” ☆、第136章 覃子恒救了言彤! 覃晴的心中怔然,不亚于惊雷落地。 所以言彤的意思是,当初她坠崖生不见人,竟是覃子恒救了她!简直匪夷所思! 覃晴转眸看向言朔,却见言朔的神色平静,想来是早已知道此事的。 水榭中气氛一时凝固,覃晴覃子恒皆是默然,言朔的唇角勾起,眸光嘲弄,“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不过,这世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也是多的紧。” “六哥说的是。”言彤的眉梢微挑,应得甚是轻快,垂眸端起茶盏嘬了一口,“这世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确多得很,就像……” 言彤的眸光抬起,看向覃晴,扬起的唇角鲜红,“六哥……六嫂。” 一声六哥六嫂说的语意幽深眸光晦暗不明,听的覃晴的心中莫名一跳。 意想不到的事情?六哥六嫂?言彤此话暗带深意。 言朔的唇角斜勾,伸手端了茶盏往言彤一比,有以茶代酒之意端起来嘬了一口,“三妹这茶味道甚好,你六嫂身怀六甲,本王要送她回去了。” 说完,伸手抚了覃晴起身边往外走去,覃子恒跟着起身,施了一礼,跟着朝外而去。 水风拂过,杏黄色的薄纱四起飞扬,言彤从水榭中抚着婢女站起身来,暗红色的裙裾微扬,看着小径上远去的声音,眼眸微眯。 “看见跟在言朔后面那个面带刀疤的人了么。”言彤淡淡道。 “是。”一旁的婢女应声。 “他叫沈厉,曾是言朔手下暗部的统领,身份隐秘。”言彤的唇角轻轻往上扬起,仿若镰刀,“他来自北方边城。”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日喜宴,虞侯府的三公子来了吗?”言彤随手把玩着手上的宝石戒指。 “来了。” “杀了他。” “是。” ………… 从驸马府出来,覃晴先是同覃子恒道了别,虽是不知覃子恒如何会救的言彤,但想必覃子恒救的时候,也不知那人乃是当朝公主。 车身缓缓向前,覃晴挺着肚子在车中半躺着坐舒服了,伸手握住了言朔替她塞靠垫的手。 “王爷……” 言朔淡淡道:“你不必担忧,言彤之事,本王自会处理。” “王爷。”覃晴却没有因为言朔的这一句话就偃旗息鼓,问道:“她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 “阿晴。”言朔抬眸直直地看着覃晴,“本王能杀她一回,就能杀了她第二回。” 放在在水榭,她就觉得言彤的每一句话中都是另有所指,言彤果然是真的和他们一样,重生了。 覃晴的手上覆上自己的肚子,“王爷早就知道了?” “之前只是猜测,今日一见,她果真和当年死之前一模一样。”只看到言彤的第一眼,不必多言,他就能知道。 “那她如今,是要来复仇了吗?”覃晴的唇角浅浅勾起,带着些涩然。 这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面对言彤,她若是真的死了,该有多好。 “复仇?”言朔的眉梢微挑,讥诮冷笑,“复仇二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当得起的,任她折腾来去,于本王来看,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凭她上一世的所作所为,他杀她一次怎么能够,既然老天无眼让她也重来一回,那么他不介意亲手再把她送回地狱。 “阿晴。”言朔的目光转回覃晴的身上,紧紧反握住覃晴的手,“有本王在,你不用怕她。” 覃晴淡淡地笑了,摇了摇头,“我能怕她什么呢。” 上一世,她家族败落孤身一人为人妾室,从里到外卑微如同尘土,而这一世,她有爱她的丈夫有家人,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言朔的双手捧住覃晴的手抵到自己的唇边,“你在府中安心生养孩子,外面的事情,全权交给本王就是。” 有很多肮脏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想让她知道。 覃晴的笑意柔软,“男主外女主内,王爷是府中的顶梁柱,外面的事情自然是要全部交给王爷的。” 四月芳菲落尽,五月花开荼蘼,暑气渐重的时候,人的精神便有些恹恹,饮再多清凉消暑的羹汤也无甚作用,朝中的政事在这种时候也缓了进度,只求着暑天早些过去才好。 烈日当空,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尘土飞扬,飞马从京中长街而过到了皇城的门口方才停下。 “报!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求速呈皇上定夺!” 一声焦急的传呼声在皇城之中响起,半个时辰之后,兵部要员最先赶到皇帝的御书房中,看着那八百里加急的奏报登时汗如雨下。 契丹兵勇假借互市之名暗渡成仓,与边关互市之时杀人越货,契丹大王子率大军偷袭夺取永定关,幸而边关驻将随机应变,拼死一搏与敌军对垒五日之后夺回永定关,但契丹人进城之后烧杀抢掠无数,朝廷为促互市所拨银两粮草洗劫一空,离去时放下大火,夺回来的永定关内俨然就是一座死城。 变成哀鸿遍野,朝廷损失严重。 契丹竖子,言而无信,竟敢愚弄中原天子! 平南王与内阁阁老同时踏入宫门,相视一眼,默然进了御书房中,短短两个时辰,契丹偷袭边关一事已传遍大街小巷。 这契丹胡狄野蛮成性不受开化又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我泱泱中原岂能于胡狄开通互市,岂非是羊入虎口! 眼看恐怕战事又起,这当初促成互市真真是大错特错! 百姓向来只看表面,道听途说,一旦朝廷出事,民声不外乎如此。 翌日大朝,皇帝对着竭力促成互市一事的言朔不免就是一通责骂,罚没了三年俸禄。 责罚泻火之后,便论到了此事最重要的地方。 纵使与契丹互市,但互市之地设在永定关外,边境之内守备丝毫不曾减免,城外亦有大批守军驻守,甚至更加严密,便是契丹早有预谋突然偷袭,如何能够一举拿下城池? 边关奏报里头写的一清二楚,契丹大军是趁着守军夜间换防的时候突然而至,将驻防营各个击破,又趁夜骗开了城门才一举攻下了永定关。 可契丹大军是如何知晓边军换防最松懈的时候的?而且各个击破,箭无虚发,直击弱点下手,契丹人是怎么知道边关驻军布防的? 一切都只能说明,有内应。 到底是谁出卖了边军布防图给契丹人? 追根朔底,互市是言朔先提出来的,又是言朔一力促成的,言朔从边关回来便开始促成互市一事,是以极有可能是言朔勾结契丹人图谋不轨。 “可笑。” 覃晴的指尖一滑,在古琴之上奏出了一段低沉粗噶的声音来。 浅春也在一旁抱怨,“对呀,说王爷勾结契丹人总要拿出证据来吧!” “证据?”覃晴冷笑。在这种情况之下,端看皇帝能不能挑起皇帝的疑心罢了,只要皇帝的心中认定了言朔勾结契丹人,那便不再需要什么证据。 “王爷回来了吗?”覃晴问道。 第97节 浅秋道:“回王妃的话,王爷正在书房议事,想必马上就会过来。” 话音方落下,便听的外面的丫鬟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王爷。” “扶我起来。”覃晴闻声,扶住丫鬟的手,往门口而去。 “你怎么起来了,快坐回去。”言朔进门,瞧见迎面走来的覃晴,连忙伸手扶了过来,到桌边坐下。 覃晴看着言朔面色平静如常,伸手招了招是以丫鬟端上消暑的甜汤上来。 “外边暑气重,王爷用一盏甜汤消消暑吧。” “好。”言朔欣然应了,伸手接过了甜汤。 言朔不说外面的事情,覃晴也不知如何开口相问,今日大殿之上群臣指责,皇帝疑心,言朔多少心中定是失望的。 他不辞辛劳地为民谋求万世福祉,并没有做错,契丹王庭势力交错复杂,有人出卖边防守卫机密,促使契丹王背信弃义,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 “本王与契丹二王子乃是旧识,二王子自小收中原礼教熏陶,心有远见,只是大王子二王子不合,此次边关之事乃是大王子的意思,恐怕行事之时契丹王也未必知情,到底是谁出卖了边关城防图,本王已经派了人去契丹探查。” 覃晴不问,言朔却是自己说了,点明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父皇如今只是罚了本王三年的俸禄,当朝训斥看着形势严峻,却并对本王未免职禁足,说明父皇还未完全听信旁人所言,一切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质的证据,事情回旋的余地尚宽,小心熬过这几日就是。” 说他勾结契丹,便是说他通敌卖国,这样的大罪,皇帝却没有做声,罚免俸禄为的只是罚他错判形势促成了互市之事,与后来他被人构陷的通敌卖国之事并无瓜葛。 如今皇帝的心中只是被人挑起了对他的疑心,只要他在这些日子里头表足了诚意,到契丹查明真相知道是何人所为,便无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通关打怪到最后,就要开始斗大boss了~~~】 ☆、第137章 言朔既说了没事,覃晴也不再多问多想,府中的日子照常平静过着,每日等着言朔上朝下朝,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皇后一派的朝臣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攻击着言朔,民间对言朔的抨击声四起,裕王声名狼藉,辛苦累积起来的民心一夕之间崩塌殆尽,似乎是一败涂地再无反击之力,可愈是如此,言朔却愈是太平。不管边关如今的形势有多槽糕,朝臣民声如何,言朔依旧是身兼兵部和京畿三大营的要职,深受重用,在各皇子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覃晴起初不明白,这等局势之中,既然帝王的心中存疑,外围的声音又如此一边倒向,怎么说这样演变下去,哪怕不公开定罪,为了以防万一,把言朔撤职贬斥是肯定的,但为何言朔在朝中的地位丝毫不曾动摇? 后来覃晴懂了,因为言朔提点了四个字。 “帝王心术。”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言朔是看着覃晴的肚子说的,还伸手宠溺地抚了抚覃晴隆起的肚子。 “皇后一派愈是想往死里整本王,朝中风向愈是一边倒,父皇心中的疑心就愈是消减,只会反过头猜忌太子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皇后这是急功近利,看着这次机会,冲昏了头了,这制衡之术,阿晴你当年在本王身边到底听懂没有?” 戍边有功,又促成互市,他在朝中的声威日盛,积累民心,必得皇帝防备,原本他要做的,便是收敛锋芒,如今一事,他声名狼藉正合皇帝心意,皇后一味步步紧逼,却反遭皇帝猜忌,所以他绝不会有事。 为帝王者,要的是天下唯我独尊,所防的,也是天下之人,如今皇帝虽然春秋渐高,但还未到坐不上龙椅的时候,是以皇子之中,也不需要出挑之人,皇子不行,太子更不行。 想必言彤也深知此理,所以襄王一派从一开始的推波助澜之后,便再没了动静,任由皇后一人犯蠢。 覃晴看着言朔在自己肚子上抚来抚去的手,突然伸手一把将言朔的手从自己的肚子上拂开,“王爷给我答疑解惑,是要说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听的吧。” 制衡朝堂,那是帝王之术,她学会这个做什么? “是啊。”言朔一口应得爽快,“本王的孩子,自然是要生来就懂这些的,总不能像你三哥,浑浑噩噩混了十几年才开始慢慢长心眼。” 覃晴道:“万一是个女孩呢,谁说就一定是儿子的,女儿你也叫她听这些。” 言朔喝了两杯水酒,语意微醺,道:“女孩早些懂这个也是好事,将来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嫁出去,都不会被人欺负,就跟当年你似的,本王可是日夜操心。” 说着,双手捧住覃晴的肚子,凑近了过来,对着覃晴的肚子道:“你说是吧,孩子。” “你……”覃晴的眉心一皱,就像把言朔推远,她可不想她的孩子生出来就跟言朔似的学得一肚子阴谋诡计! 言朔单手擒住覃晴的双手,对着覃晴的肚子道:“孩子,可不能学你娘的妇人之仁,将来长大了要跟爹爹学。” “走开!”覃晴用力挣开言朔的手,在言朔的身上捶了一下,“为人父母无不是教孩子仁义道德,哪里有你这样的爹爹。” 言朔浅笑地擒住覃晴的双手往自己的身前猛地一拉,便将覃晴从凳子上扯到了自己怀里抱住,然后横抱起身,大步往床边而去。 “满口仁义道德的不是迂腐不化,就是道貌岸然,本王教的才是能横行世间的真理,孩子可要听仔细了,且让爹爹今晚进来,好好教教你和你娘。” 说着,将覃晴放在了床上除了鞋袜,自己一个翻身便上了床,俯身撑在了覃晴的肚皮身上。 覃晴警惕地伸手护住肚子,“王爷要干什么,孩子才只有七个月。” 言朔抓了覃晴的手拨开,“七个月已经很大了,不用担心他。” “不行!”覃晴伸手推开言朔,撑着身子就要往床里头躲,“孩子晚上也是会动的,他肯定知道你在干什么。” 孩子的月份已经大了,覃晴相信自己的孩子能感觉到言朔对自己做了什么,她才不能让她的孩子还没出世就知道这些! “知道就知道,早晚会知道的。”言朔伸手用力把覃晴从角落里头拉出来压在床上躺好,却又小心翼翼收着力道。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覃晴怀着身孕衣衫又松,言朔没两下便全部解了开来,抚着覃晴敞开了衣裳的肚子道:“夜深了该睡觉了,爹爹和娘要办正事儿,等会儿不许瞎动,否则等你出世,爹爹就把你丢到山里头去。” “王爷!”覃晴怒了,和孩子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言朔却是浅笑满面,轻轻拍了拍覃晴隆起的肚皮,“乖孩子,好好睡。”语毕,身子往上一扑便去衔住了覃晴的樱唇,贪婪地平品尝着。 “唔……”覃晴的手撑在言朔的肩头,极力挪着身子逃开去避免叫言朔压到,“别伤着孩子。” 言朔软声答应,“好,我轻点,也肯定伤不着他。” 鲛绡帐内,春意暖融。月洒清辉,万籁寂静,离裕王府一条街外的驸马府外,一个身着劲装的高大身影翻墙而入,腾挪转移间轻巧地避开了守卫,寻到了后院的一所房屋之外,然后伸手一把推开房门。 夜风灌入,烛火明暗跳跃,巨大的妆奁镜前,言彤一身暗红的广袖衣裙束以黑色锦带,绣了金线的衣缘暗光流动。 “沈大人……哦不,沈副将。” 妆奁镜角映着的挺拔身影侧脸面容冷峻,一道疤痕狰狞地从下颌处延伸到耳边。 言彤的唇角勾起,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将一支金丝攒成的大朵牡丹吐蕊金步摇簪在了发髻之间,垂下的金色流苏缓缓晃动,映着屋内通明的烛光。 “沈副将深夜方姗姗来迟,可是让本宫好等。”言彤抚着身旁侍婢的手站起身来,广袖垂下,半掩住了袖内交叠在身前柔软洁白的双手。 莲步轻移,仪态万千,言彤缓缓走至屋内的罗汉榻上坐下,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 沈厉立在屋中,嗓音冰冷:“说吧,你的目的。” 茗烟氤氲,言彤轻轻吹了一口水中漂浮的茶叶,缓声娓娓,“二十年前,永定关外的角落里有一对契丹夫妇相继病亡,于是他们的孩子流浪进了关内,可是他不会说中原话,只能装作哑巴,因缘巧合之下被当年时任通政使的孙家在会将祭祖时收养,教授武功,而那通政使孙家,正是当年宫中冠宠一时,当今裕王母妃,贤贵妃的娘家。 后来贤贵妃病死宫中,孙家败落凋零,满门几乎死绝,这个孩子又一次流落街头,在京中艰难为生,终于有一年快冻死长街的时候,有人又救了他一命,正是孙家在宫中的外孙子,当时的六皇子言朔。” “沈厉,你说本宫的六哥如今知不知道,他身边的得力副将,身上竟然流着契丹人的血,他的儿子……”言彤的红唇微勾,嘬了一口香茶,“如今已经露出了契丹贵族部落里才会有的蓝瞳。” 寒光乍现,冰冷的利剑倏然出鞘,直指言彤,沈厉的黑眸沉沉,杀气溢然。 剑指咽喉不过寸许,剑气冰冷扬起颈边垂落的发丝,言彤岿然不动,淡然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一旁的小几之上,“你现在杀了本宫,便立刻会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和宫中的大内高手杀入沈宅,抓了你的儿子送到父皇的面前。言朔身边的副将,裕王妃的庶姐夫竟然是契丹后裔,沈副将说说,父皇会作何感想?嗯?” 尾音微扬,言彤的秋水眸子亦同时抬起看向沈厉,朱唇艳丽,“不知沈副将心中,到底是妻子儿女重要一些,还是忠义更加重要一些,不过你只要动本宫一下,你就什么都没有。” 沈厉的杀意愈盛,剑尖往前一松,离言彤的脖颈不过半寸距离。 言彤的面色依旧未变,道:“幼女稚子,血脉相连,可救命之恩又没齿难忘,只是沈将军有没有想过,孙家救你,言朔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让你为他们卖命而已,恩义再多,也是买卖交易,你又何必为此死忠于他呢?” 话音悠然,却又带着循循善诱,言彤伸出指尖拈住沈厉的剑尖,缓缓移至一旁然后往下按去,看着沈厉冷峻的面容,红唇浅勾。 “你把言朔通敌卖国的证据藏到言朔的书房,并且把玄衣卫的墨令和名册给本宫,本宫便送你的妻儿远走关外,回到你的故乡。” 玄衣卫人数众多,为言朔手中的利刃与耳目,却只有十几个高手直隶于言朔,其他玄衣卫平时皆由云销和沈厉分别管辖统领,其中下属头目众多,未必知晓到底在为谁办事,只认言朔手中墨令。言朔掣肘了她今生的耳目手脚,她便收了他的玄衣卫来还。 烛光明亮,在言彤艳丽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如纱薄光,言彤的眸光锐利如刀直直对上沈厉冰冷的黑眸,红唇轻启: “沈厉,你没有选择。” ☆、第138章 , 月色幽凉,杏黄色的纱帐随风飘舞而起,门扉摇晃。 言彤站起身来,缓步向前,看着门外的天幕深蓝冷月高挂。 身旁的侍女躬身跟随,道:“沈厉粗鲁无礼,不识好歹,公主何不直接擒了他一家送到皇上面前?只要裕王一死,这朝中哪个害还是公主的对手。” 夜风吹拂,言彤交叠在身前的手指微翘轻轻按住袖缘,鎏金的指套尖锐,淡淡道:“你凭什么以为,一个沈厉就能让言朔就范?” 侍女道:“沈厉虽然英武伯军中的副将,却是裕王一手提拔上来,这个谁都知道,只要沈厉的身世一败露,裕王通敌卖国的事情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你太小看本宫的这个六哥了,”言彤的红唇冷冷勾起,“沈厉跟着他的时间再多,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本宫难道能指望六哥对自己的一个奴才舍弃多年的基业么?若是本宫将沈厉送到御前,恐怕本宫的这个六哥会立即选择壮士断腕,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沈厉对言朔忠心耿耿,届时难道还指望沈厉会替本宫死咬言朔不放?本宫岂非白费了这一番功夫,不如直接将沈厉好好加以利用,才能让言朔永无翻身之日。” 沈厉身世,她上一世早有察觉,不过当年沈厉自己落了个残废,白白浪费了她手里辛苦查来的那些证据,不想今生却成了她翻身的一步好棋。 大权在握,娇妻爱子,凭什么言朔就能花好月圆?只恨老天不公,竟然让她晚回来了这么多年!她言彤发誓,上一世言朔如何戕害于她她今生必百倍奉还! ………… 荷风清爽,莲叶如玉,窗外一池碧水微澜,蜻蜓低飞。 一张长桌,宣纸平铺,提笔丹青晕染而过,一朵粉荷亭亭玉立。 “王爷丹青一绝,不如将来也教教我。” 桌旁一把圈椅,覃晴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身旁侍女蒲扇轻摇。 言朔的唇角轻勾,一面手上笔锋而过,一片荷叶衬起粉荷,“好说,只要王妃肯学。” 蝉声阵阵,六月过了大半,七月就在眼前覃晴的肚子已是到了九个月的时候,眼看唐起已是为覃晴大约推算出了生产的日子,左右十来天也差不多了,按着唐起说的,覃晴一直过得养尊处优,最后的这些日子也要在外多走动走动,争取生产之时能少受着磋磨,可外头的艳阳依旧高照,在外走动岂不是要了覃晴的命?是以在这样的时候,临水的凝辉阁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只要王爷肯教,妾身哪里不肯学。”覃晴伸手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言朔的身旁,细细去看言朔的丹青。 “你好好坐着,站起来做甚?”言朔几笔收了尾,搁了笔便扶住了覃晴,“你要看,叫人拿到面前就是。” 覃晴笑道:“王爷书画笔墨都是上乘,趁着如此美景不若多作几幅,也好给咱们的孩子瞧个仔细。” 言朔伸手弹了弹覃晴的肚子,道:“急着教孩子,不若趁着两日还在你肚子里,拿本《资治通鉴》来看,早些替孩子开蒙,也好省了将来的事儿。” “王爷可真真是严父,”覃晴嗔怪地瞪了言朔一眼,“将来孩子在你手上,肯定要受苦头!我还是生个女儿来的好。” “生个女儿本王也照样不耽误。” 言朔说着,抬眼看见厨下送解暑甜汤的丫鬟过来,便抚了覃晴回椅上坐下,看着丫鬟盛上绿豆甜汤,道:“绿豆性凉,唐起说了,虽然是最后几日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少饮些为妙,你若想吃甜的,还是叫人熬些燕窝雪莲的好。” “有王爷盯着,丫鬟们统共也只敢给我盛上一小碗,如何会有事呢。” 覃晴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临盆的日子临近,言朔从半月前就很少往朝中去了,只在府中专心陪着覃晴,这一空出手来日日在府中陪着,言朔便仔细照顾起了覃晴的饮食起居,这样一来久了,覃晴难免开始嫌弃言朔的事儿多。 第98节 这样小心仔细,不让他去怀那十个月的身孕,真真是可惜了。 言朔权当覃晴是自夸自己,“这几日看着你,就是本王亲自盯着,也还不太放心呢。” 覃晴没有接话,小口喝着甜汤,抬眼间看见云销进了门来,先朝覃晴施了一礼,然后同言朔禀报道:“王爷,沈厉来了。” 言朔点了点头:“让他先是书房候着,本王一会儿过去。” “是。” “二姐夫来了,王爷还是先过去吧。”让人多等就不好了。 二姐夫。言朔听着覃晴的称呼,心中依旧是说不出的别扭,好想让覃晴改了这个口,可这么说了又显得他堂堂王爷小气,照覃晴每回这么喊,是不是什么时候他也要跟着叫沈厉一声姐夫了? “在这儿待了一个上午了,等本王把你送回去,本王就去见他。” “别耽误了王爷的正事。” “不耽误。” ………… 冰盆的凉气幽幽,书房之中沈厉一身黑衣冷峻,行礼禀报。 “禀王爷,契丹二王子处的回信到了。” 言朔几步走到桌案后坐下,淡淡道:“怎么说?” 沈厉道:“的确有京中之人与大王子秘密勾结,出卖了布防图出去,大王子才敢瞒着契丹王带兵来犯。” 言朔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玉扳指,道:“可有查到是谁如此大胆?边关布防图,按制一共有两份,一份在边关的守将的手中,一份则在父皇的手中,边关守城的是英武伯的旧部,十几年的老将,绝不可能与人串通,那么能从宫中偷出布防图的人,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 沈厉道:“大王子对二王子防范向来甚严,如此机密大事,二王子能探听到的不多,最多只能确定,这个人是在事情发生之前一个月才与大王子联络上的。” 事情发生之前的一个月才联系上,岂非就是言彤坠崖到回宫的那些日子? 襄王为言彤朋党,身在工部,每年春夏之时水利修建之事总是呈报频繁,时常进出御书房,一待时辰就不短。 还有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派人在御书房里偷个东西也是再容易不过的。 “让二王子多费些心,务必拿到证据。” “是。”沈厉应声。 言朔的眉心微蹙,凝眸转着手中的扳指,抬眼间却见沈厉依旧站在原地,不由问道:“还有何事?” 沈厉顿了顿,黑眸抬起看了一眼言朔,然后垂下,“属下告退。” 【嗯,新坑想开一个画风逗逼欢乐搞笑~~~~欢乐的正剧】 【至于公主,我正在思考她最后狗带时的场面~虽然结局还有一段时间……】 ☆、第139章 夜色如墨,一勾幽月高悬天幕冷冷地从薄如棉絮的云层后窥探。 廊下宫灯明亮,一盏盏地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蔓延开去。 秋虫低喃戚戚,道着最后的欢愉。 矮桌锦垫,制作精巧的小木杵不急不缓地捣着臼中的香料,浓香明艳。 言彤跪坐桌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血红色的衣裙之上,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屋门的方向。 “沈副将,你终于来了。” 沈厉踏进屋门,黑色的袍角轻轻摆动,几不可见地微微停顿了一下,几步走至言彤跟前,将一本册子甩在了矮桌之上。 “沈副将果然手段厉害。”言彤看着桌上的册子眸色一喜,却又忽然滞住,“只是不知那关键的墨令呢?” 沈厉道:“墨令早在几年之前便由王爷交到了王妃手中,内院之中高手云集,谁都别想从里头带出一样东西。” 言彤闻言,眉心微蹙,“光有这名册没有墨令,一切都是空谈,沈厉,覃家这两房的姐妹向来关系甚笃,本宫不相信你没有办法。” 沈厉的唇角冷冷勾起,犹如薄刃,“沈厉是裕王府的死士,凭你想要墨令,休想!” “放肆!”言彤的眸中锐光迸出,可尚未待她怒斥,眼前一道寒光倏然凌空而下。 “铮!” 兵器相接声响震耳,余声嗡嗡,是言彤身旁的侍女瞬间出手,用匕首挡了沈厉的剑锋。 刹那间,屋中寒气骤临,手执长剑的侍卫从房梁之上跃下,将沈厉团团围住。 剑气在颊上留下的冰冷清晰,言彤的眸中戾光一现,厉声道:“把沈厉拿下!” 剑光交错,风声舞动,杏黄色的纱帐无风自起,十余条身影交错在一起,剑身泣血嗡鸣,倏然黑色的身影自交错的人影中飞身暴起,长剑直指言彤而去。 “公主小心!” 无数淬了剧毒的暴雨梨花针自铁罐里铺天盖地而出迎面没入皮肉,却不能阻长剑半分。 矮桌飞起,削弱了当头劈下剑锋的势头。 “铮!” 电光火石那一瞬,侍女的匕首横在头顶,咬碎了牙根生生接下了落下来的长剑。 “噗嗤!” 数把长剑从背后没入身体再从肚腹穿出,收手抽刃之时,血肉横飞。 鲜血喷溅,血色蔓延,腥红的颜色然红了屋中织花的地毯。 高大的身影重重落下,冷峻的眸子映入了一旁鎏金铜灯的火光,平静释然。 言彤一把掀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女站起身来,指着地上的声音歇斯底里:“谁让你们杀了他的!谁让你们杀了他的!” 刀刀剑剑乒呤乓啷零散落了一地,尚存之人纷纷跪下,言彤对着地上跪着的人喊了一通,丝履一下踏在了温热黏腻的鲜血之上,怔然回头看向地上的尸体,忽然眸中光芒一闪。 “他是故意的。”言彤猛地退后离沈厉的尸体躲得远远的,“他是故意的!” “公主……”侍女看着言彤,艰难爬起身来。 “来人,快来人!”言彤脚步蹒跚地转身奔到门边,“来人,去沈宅,快去沈宅把所有的人都抓回来!” 清风拂过,树叶纷纷如雨,仿佛一夜之间夏已完全过去。 晨曦微露,京城的西城门之侧竖起了一具刑架,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被守卫困在其上,带日头升起百姓聚集街市,便有身强力壮的侍卫手执长鞭,当众鞭尸一百。 大胆蟊贼,无视皇家威仪,行刺公主,鞭尸一百,以正国法! “有人行刺公主?哪个公主?” “不知道。” “好像是三公主,就前些日子刚成亲那个。” 城门之侧,人头攒动,有一不起眼的布衣男子挤进了人群里头,听着身旁百信的窃窃私语,踮起脚仔细看了一眼刑架上的尸体,面色猛地一变,转身挤出人群,往裕王府飞奔而去。 未多时,便有刑部的一队衙役簇拥着主事官员匆匆而至,同看守刑架的守卫交涉半晌,将刑架上把尸体解下,抬着担架赶回了刑部。 …… 挂在廊下的笼中鸟鸣清脆,一盆开的正好的秋海棠换下了将要凋零的大红扶桑。 琴弦微颤,几声断续的低沉音符从指尖跳跃而出。 覃晴一手随意从琴弦上划过,一手抚着肚子,道:“王爷这两日在忙什么?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浅春笑道:“王妃这可问倒奴婢了,王爷做什么,奴婢怎么能知道?王妃还是问问浅秋吧。” 覃晴笑了笑,问浅秋,那跟直接问言朔有什么区别? 从前一日早晨用膳时云销等不及直接进了正院里头同言朔悄声通报了什么之后,言朔的神色刹那就变了。 虽然极力掩饰平静,可她这个枕边人怎么会看不出来?然后言朔就径直去了书房,后来更是直接出了府去,傍晚才回来,可依旧一头钻进了书房里头。 自从她的月份开始大了,推行互市的事情过去,言朔可是很久没有再这样过了。 而且这两日她偷偷观他的神色,也是一直没有好过,定是出了什么复杂的事情了。 浅春的话音落下,覃晴便瞥见浅秋捧着滋补的羹汤进了门来。 覃晴自然没有问浅秋,用了那羹汤,觉着胃里有些撑着,便吩咐了出去散步。 天气骤凉,花园之中假山林立绿植遍栽,一阵风吹过便带上了明显的沁肤凉意。 “王妃,好像起风了。”浅夏扶着覃晴,看着地上叫风卷起的落叶,不由道。 覃晴看了看四周摇动的树叶,“还好吧。” 浅秋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暗,道:“起风了,还是请王妃移步回屋吧。” 覃晴道:“我这才刚出来,方才又喝了那一碗羹汤,胃里撑得慌,再说唐大夫也说了,我这些日子该在外头活动活动,就这一点风,天还没真的开始凉呢,没事的。” 主子虽然这样说了,但浅秋可不敢怠慢,道:“那王妃且在这里歇歇,奴婢这就回去拿件衣裳过来。” “嗯。” 浅秋做事仔细又执拗,覃晴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看着浅秋转身去了,浅春道:“王妃,我们去前头的亭子里坐坐吧。” 覃晴抚着肚子,道:“那亭子在假山顶上,我快生了,可爬不上去假山,还是再往前走走,出了二门不远倒是有一处临水的亭子。” “王妃说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浅春应了一声,便同浅春一起,扶着覃晴过去。 四角飞檐的亭子临池子而建,谢谢对着言朔的书房。 覃晴进了亭子还未坐下,便远远见着有几个人相继从书房门前的小路里头出来。 “黎先生他们出来了,想必王爷的事情议完了,我们去书房吧。” 昨夜她一觉睡醒迷蒙之中才见言朔回房,今日清晨又老早不见踪影,真是不晓得有没有用过早膳。 “是。”亭中的石凳子寒凉,浅夏见着正要劝覃晴离开,正巧覃晴说了这一句,便应了,跟着覃晴往书房而去。 书房的门前没有明显的守卫,覃晴一路进去也没有人会阻拦,一直便到了书房的门边上,听着里头重重的一声拍桌声,蓦地脚步一停。 言朔明显含着怒意的凌厉嗓音从屋中传来:“那几具尸体到底是不是覃韵和她的一双儿女,难道到现在都没有结论么?刑部的仵作统统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第99节 屋中,云销也是神色颓然挫败,道:“尸体早已烧成了焦炭,辨不出明显特征来,刑部的仵作也真是没有办法,但从尸体的身形大小,却都与沈夫人,还有那对姐弟相仿,恐怕……” 云销不想再说下去,一夜之间沈厉身死,沈宅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简直就是飞来横祸一般。 “沈厉刺杀言彤,言彤灭沈厉一门?”言朔冷笑,只觉得这一切就是个笑话,沈厉跟在他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擅自深入驸马府去刺杀言彤? 难不成还会是替他铲除眼中钉?定是极重要的缘由,才会让沈厉不顾后果地去刺杀言彤。 只可恨如今他在言彤出的钉子遭受重创,所剩无几,一时半会儿听不到什么消息传回来,否则也不用在这里漫步目的地揣测。 言朔正是心中怒火熊熊,却是忽然听到门传传来惊呼:“王妃!” 王妃!言朔的心中一凛,连忙起身冲出门口,只见门外的两个丫鬟慌乱成一团,而覃晴已是面色惨白地捧着肚子支撑不住地坐在了地上。 “阿晴!” “快来人呐,王妃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0章 覃晴忽然早产,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原本早已在正院里的另一所屋中将所有生产事宜准备齐全,可如今却都是用不上了,外书房与所居正院来路甚远,言朔将覃晴抱起的时候根本不敢往内院里头去,径直就就近抱进了书房里面,把覃晴方在了书房西墙边上的榻上。 幸好接生的稳婆早在几日之前就进了府中,这一会儿去叫来到费不了多少工夫,唐起被侍卫匆匆架进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只听着里头苦痛的□□声止不住地传出来,连忙跌跌撞撞地进去诊脉。 “王妃……王妃怕是要生了……”唐起切完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匆匆赶过来的气还没喘匀。 言朔紧紧握着覃晴的手坐在床边,看着榻上脸色苍白已经冷汗湿了满脸痛苦□□的覃晴,清俊的面上额头青筋凸起,是有未有过的紧张,转头斥道:“废话,难道本王看不出来!” 唐起叫斥了一句,用力喘匀气道:“王爷放心,王妃的胎位已经转了过来,不……不会有事的。” 言朔的心中自责地想要杀人,瞪向唐起,道:“你不是说还有十天么!” “王妃的月份以及足够,早几日并没有什么大事。”唐起照实禀报,又看着门口两三个稳婆伴着婆子丫鬟呼啦啦挤进了门来准备接生,又加了一句,“稳婆来了,王爷在此未免碍事,还请门口等候。” 却是换来了一声言朔的怒斥:“滚出去!” 唐起闻言,倒是忽然甚是识趣儿,唯唯诺诺地行礼就喊告退。 “王爷……”覃晴虽然痛得恨不能昏死过去,可仍旧是把唐起和言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勉力看向言朔,道:“王爷出去吧……” “不走,本王不走!”言朔死死握紧了覃晴的手,垂下了头来将覃晴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脸颊,像是一个将要离开母亲的孩童,仿佛耍赖一般,又有些彷徨失措。 他是经历过上一次覃晴流产的,上一次他等在了门口,听着里头痛苦的喊叫恨不得拆门却生生忍住,这一回若覃晴是如唐起所说的产期,瓜熟蒂落一般的分娩,或许他做了这么久的准备还能在门口强自镇定一二。 可是不是,她是听了他与云销的对话,被刺激地早生了好几日…… 且不说他有没有胆子放覃晴一个人在里头痛苦离开他的视线,敢不敢走,言朔自己知道,如今的腿上根本已是用不上力气,身体仿佛生了根一般在这床沿,除非让侍卫绑他出去。 “王……” 这产房历来男子不宜进来,覃晴还想多劝,可肚子传来的阵痛却是叫她一个字也多说不出来,只能听稳婆在那里大声喊:“王妃,吸气呀吸气,用力吸气!” 屋角的漏刻缓一滴一滴地落下水来,丫鬟婆子飞快进出换了热水进去,没有人注意到底过去了多久,终于一声啼哭响亮地从屋内传出,所有人都松下了一口气。 “恭喜王爷,是一个小世子!” “王妃怎么晕过去了,唐起!” “王爷莫急,王妃只是累了。” 皓月东升,复又落下,日晷上的指向缓缓移动,风吹树梢。 瑞脑消金兽,拔步床上,覃晴终于睁开了眼睛。 言朔的眸中绽开了光芒,“阿晴,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覃晴看着言朔雀跃的模样,道:“孩……子呢?” “在隔壁呢。”言朔笑道,转身朝着外头喊道:“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 话音落下,外头一阵脚步匆匆的声音,只一会,便有丫鬟跟着奶娘抱着一个襁褓进来。 “把孩子给我看看。”覃晴看着那襁褓,就像动身起来。 “别动。”言朔一下把覃晴在床上按住了,“你不能随便起来,让奶娘抱给你看。” 说着,便抬手示意奶娘将孩子抱过来。 覃晴的身子不能起来,只伸长了脑袋看着奶娘抱着孩子靠近,然后就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闭着眼睛皮肤松松垮垮的,一张小脸皱得可怜。 覃晴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的,都是这般丑兮兮的模样,可是大约是心知自己早产了几日,覃晴只觉着自家的孩子比旁人家的更小更皱,不由皱了眉头担忧道:“怎么这样小这样皱?可有请唐大夫看过没有?” 奶娘是个经验老道的,闻言笑道:“回王妃的话,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如此,小世子重六斤三两,不能算小。” 覃晴看着孩子,然后把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把孩子放在我身边吧。” “这……”奶年的神情一顿,转头看向言朔。 言朔道:“你刚生完,身子这样虚弱,留孩子在你身边做什么?” 覃晴的眼睛只停留在孩子的脸上,道:“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要陪着他。” “那也得先照顾好你自己的。”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奶娘将抱走,“这孩子睡着,也没什么好看的。” “唉!”覃晴伸手就像拦,却被言朔一把抓住了手。 “从你生下孩子到现在,已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管你的孩子之前,还是先吃饱了饭要紧。来人,把饭菜端上来。” 言朔的话音落下,早已在覃晴醒来时便立即往厨下传膳的丫鬟便端上了食盒来,将食盒中的饭食摆出来。 “你已有几顿没吃,厨下便给你做了粥上来,不过拌了鸡汤,还有鸡茸。”言朔接过丫鬟手中的粥碗,舀了粥喂到覃晴嘴边,“你刚生完,要多吃一点,不许跟本王说你吃不下。” 方才只想着孩子,覃晴什么都顾不上,其实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鸡茸粥熬地味道香浓,覃晴哪里还要言朔哄着多吃一些,一声不吭地就将整碗粥用了。 用完了膳,言朔便想覃晴再多睡一会儿,告诉覃晴,等明儿就接温氏进府来看她。 “王爷。”覃晴拉住了言朔微自己掖被子的手,眸光黯然,“二姐姐……” “她没死。”言朔答得干脆直白,“她的儿女也没事。” 覃晴的眼睫一颤,然后眸中绽出了色彩,坚信言朔不会骗她,“二姐姐没事?可王爷你不是说……” 言朔的面色沉静平淡,“那是沈厉的障眼法,你姐姐和他们的孩子从地道里头逃出了城去,如今大约快到北方边境了。” “为什么二姐姐要往北方边境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覃晴不解,边境如今形势紧张,沈厉为何要安排覃韵和孩子往边境去? 言朔看着覃晴,一字一句道:“阿晴,你的二姐姐,是契丹贵族的后人。” “什么!”覃晴的心中一跳,根本不能相信。 言朔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当年在宁国公府时老太君不是往死命里头打压四房,就是不闻不问?” “因为四房是庶出,老太君一向不喜欢……”主母的妒性重,排挤庶出,并不算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 “这或许是一点,可是更重要的是,覃韵的生母是契丹贵族,是异族女子,当年四房的老爷覃颚年轻是曾今外派盛州任职,又在永州辗转一年,这些地方都是北方边城,边境平和之时有契丹人乔装改扮混进城是常有的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覃颚结识了那个契丹女子。” 覃晴只觉得事情力离奇,“王爷从哪里听说的?二姐姐的生母不是……不是一个普通的姨娘么?” “契丹有个叶护部落,是与契丹王庭关系最紧密势力最庞大的一个契丹部落,复姓耶律,而你二姐姐的生母,则是那个部落首领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小女儿耶律静,却在二十多年前与一个中原男人私定终身,然后死在了中原。” “这不可能,四叔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契丹女子为姨娘,老太爷和老太君不会同意的。” 中原与契丹的形式紧张,宁国公府疯了才会接纳一个异族女子,想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么! “当年的叶护部落里头有过两代汉人军师,耶律静从小就通晓中原文化,若是想骗过覃颚一介长在京城里的公子哥根本不是难事,待到事情败露,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宁国公府容不下异族女子,便买通了杀手,谁知覃颚是个情种,察觉了端倪之后便把耶律静支走,结果便成了替死鬼,耶律静随后殉情,你二姐姐则被四夫人拼死保了下来。” “契丹贵族在中原的血脉,这就是你二姐姐的真正身世。” 覃晴的心中怔然,“那二姐夫他……为什么会死?” 言朔的神色骤然浮上阴霾:“因为言彤。” 原来,沈厉虽然契丹人养大的,但只是收养,沈厉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中原人,甚至在边城还有官府的户籍造册,只是父亲死于战场母亲病死,才被一对好心的契丹夫妇收养了,后来流落中原被孙家收为死士,按规矩死士是不能在外面留下痕迹的,留在官府的那点户籍资料自然被孙家收走,后来孙家败落,又回到了沈厉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1章 言彤用沈厉的契丹身世威胁沈厉,其实根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唯一的证据便是他的儿子沈戈有契丹的蓝瞳,可言彤不知道,那是覃韵叶护部落的血统,那个部落的一般人都拥有蓝色的眼睛。 沈厉为了维护覃韵,不让言彤再查下去,便默认了自己的契丹身世。 但覃韵到底是真正的契丹人,沈戈的蓝瞳也是瞒不过世人的,原本这京城他们便是留不住的,可言彤却已派人盯上了沈宅,事情已经败露。 孙家和言朔救过沈厉两次,沈厉不可能出卖言朔,更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妻儿,所以便让身边的亲信秘密送了妻子儿女逃往契丹,放火烧了沈宅,用别人的尸体混淆视听,造成满门覆灭的假象,自己则只身赴死,想拉着言彤同归于尽企图让一切秘密归于尘土,全了他身为孙家死士的忠义。 “沈厉的绝笔信是前些日子才从玄衣卫在北方的堂口传回来的,你还记得当日你在府中遇到的契丹使臣么?那就是叶护部落的人,当时就已经认出了覃韵同那个死了二十多年的耶律静长得极为相似,夜里就翻了沈宅的院墙。” 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沈戈的蓝瞳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覃韵肯定会打探自己的身世,所以覃韵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世也绝非突然而然。 “难怪二姐姐当时始终不肯带念哥儿出来见人,原是因为如此……她为什么一点都不肯说起,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言朔的唇角凉凉勾起,眸中一片沉黑的凉薄讥诮,“两国互市,边境安定,邦交和平,有契丹血统又如何?可如今边境形式紧张,民怨沸腾,此事一旦公开,那就是通敌叛国千夫所指。” 从言彤查到沈戈的眸色有异之时,从沈厉不想连累裕王府选择一力承担之时,就只有一条死路。 这便是两国纷争不断,从未真正太平过的问题,积怨太深。 覃晴的神色彻底黯然,覃韵从小在宁国公府艰难生存,以为终于熬出了头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时候,却不想又是不幸开始的时候,如今带着儿女逃亡契丹,不知又要经历如何一番痛苦情境。 “王爷,二姐姐回到契丹,契丹可会接受她?” 中原容不下契丹,契丹又何尝容得下中原人?覃韵身上有一半的中原血统,又带着中原人的儿女,如何在关外这样民风彪悍的地方生存? 言朔拍着覃晴的手安慰,“沈厉手下有四个武功高强的亲信护送着覃韵和那一双儿女,你放心,叶护部落的首领是覃韵的外祖,覃韵又与其母肖似,不会有事的,本王也会帮她联系打点上下,她要留在契丹就留在契丹,若是想走,本王也会给她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念在她是沈厉的遗孀,她这儿一世裕王府都会供养着她,还有那一双儿女,裕王府也会照拂周到。” 覃晴垂下的眸底波光微颤,划过一道犹豫之色,终是一句话没有将,低低应了一声,“嗯。” 言朔话中所给予覃韵的,是裕王府给玄衣卫的抚恤,而无关其他。 他的心中其实是不悦的吧,若非覃韵的身世,若非沈厉覃韵至始至终的隐瞒……沈厉说到底,是背叛了言朔的。 第100节 若是沈厉能够一开始就告诉言朔,言朔虽然不能扭转朝中与契丹的局势,但是能够把覃韵和沈戈送走,送得远远的,那样就不会留给言彤把柄,可沈厉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不想分开。 沈厉是言朔的左膀右臂,忽然痛失臂膀,沈厉虽然没有给言朔留下言彤的构陷,却留给了言朔玄衣卫乃至其余朝中布局方面的烂摊子。 与公来讲,言朔肯定是不悦的,沈厉跟他出生入死,言朔自然看重,所以而他不悦的最中心点,大概就是覃韵了。 “你好生休息,莫要再想其他的,本王得进一趟宫里,晚上回来同你一道用膳。” “嗯。” 覃晴顺从地应了言朔休息,可是睡了这样久才刚刚醒来,如何又能睡过去?是以只能言朔出了门进宫去,便迫不及待地叫人又抱了自己的孩子过来。 孩子睡着又如何,难道睡着她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看了不成? 因着言朔方才的吩咐,又不能违逆王妃的吩咐,奶娘诚惶诚恐地抱着孩子过来,便见着王妃又腾了半张床出来,见她进门,就示意她把孩子放床上。 奶娘强自镇定地笑着做最后的挣扎,“回王妃的话,世子尚小,还是奴婢抱着吧。” 一旁的浅夏忙附和:“对对对,王妃的身子尚有些虚弱,月子里头抱孩子太累,与王妃的身子有伤,还望王妃为了小世子三思啊!” 覃晴也不多做为难,但也不让步,道:“谁说刚出生的孩子就一定得抱着不放的?岂不是累死人?你且放下,我看看,不抱就是。” 奶娘无法,看了看屋里那三个大丫鬟,慢吞吞地将手中的襁褓放在了覃晴的身边。 覃晴侧着身躺着看着襁褓中孩子的睡颜,指尖轻轻抚过孩子的脸颊,那又皱又黑的小脸闭着眼睛丑兮兮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长得到底像谁。 “王爷给孩子取了乳名没有?”覃晴问道。 浅夏答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并未说起呢。” “可怜的孩子,”覃晴怜惜地轻叹,“都出世这样久了,你爹爹都不给你起名字。” 浅春不禁笑了,道:“王妃这可是冤枉了王爷,从小世子出世直到到刚才,王爷都只守在王妃的身边,小世子一直在偏房里头由奶娘照看呢。” “你爹爹都不看你么?”覃晴突然想起言朔在孩子还在他肚子里的时候就各种想着出世之后该如何教导调理的事情,这个言朔难道对着孩子就只能想到只会做这些么? 覃晴觉得,自家的孩子真的是很可怜,还偏偏是个男孩…… 当初覃沛是严父,提着棍子追着覃子懿满院子满府打,但是不如覃子懿爬墙钻洞逃窜地快,这言朔武功高强,若是他以后追着孩子打,那她的孩子岂不是逃都逃不掉! 覃晴忽然就想带着孩子离言朔远远的,可孩子没有父亲的照拂又要怎么办? 覃晴的心肠纠结,只觉得自家的孩子真的好命苦,她要加倍对他好才是。 当即,覃晴便一瞬不歇地守在孩子身边过了一个下午,中间孩子醒来饿了哭了的时候,覃晴坚决拦了奶娘的喂养,坐起身来亲自哺乳,但刚刚生产完身子尚需,奶水不仅不太够,还是一个通一个不通,看着孩子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覃晴的心都揪起来了。 言朔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如此场面,孩子啼哭的声音震地满屋响,覃晴前襟散乱地抱着孩子,眸波颤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周围的丫鬟奶娘手足无措。 “这是做什么?”言朔从宫里还有衙门应付了一通回来,正是心中疲累,被孩子的啼哭声一闹,更是觉着心烦,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世子抱出去!” “是!”奶娘叫言朔一训,便忙着伸手要去抱孩子。 “不许抱走。”覃晴牢牢抱住襁褓不肯放手,“这是我的孩子。” 孩子吃不饱啼哭,覃晴心中本就自责要把孩子送会奶娘手里吃个饱,言朔若是态度好些还则罢了,可这含着怒气的一声训斥,覃晴只觉言朔不爱这个孩子,要坚决留孩子在自己身边。 “你做什么,孩子哭了就让奶娘抱走就是,还有你,身子还这么虚弱,抱着孩子做什么。”说着,大步上前几步,就要去夺覃晴怀里的孩子,“还不快放手。” 言朔伸手从覃晴手里夺孩子的角度刁钻,覃晴怕伤着孩子哪里敢跟言朔争抢,一下就被言朔抱了孩子去交给了奶娘。 “立即把小世子带出去。” “不许走!”覃晴还想要强留,可人却被言朔按回了床上。 言朔的眉头紧皱,“你闹什么?明知如今自己身子虚弱,还要抱着孩子,将来若是落下了一身病可怎么办?” 看着言朔的态度,覃晴也不怕同言朔直说,道:“王爷是不是不喜欢孩子?我是说,你只将他看做一个继承者?” 言朔将来是做皇帝的,那么这个长子就是太子,自古太子作为储君,日子都是最难过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接受的艰苦磨难是寻常皇子不能想象的。 言朔自己就是从最艰难的处境里头自己磨练出来的,想必这磋磨磨练人的本事他是最精通的,可言朔经历的那一些,也是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呃孩子也经受一遍的,哪怕这样的确能锻炼出来一个帝王。 “本王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言朔只觉得覃晴问得莫名其妙,“难道这个孩子本王不是同一一样盼了两辈子?” “那王爷为何……为何对孩子是这样的态度……”覃晴的声音渐渐小声,她是见过沈厉对自己孩子的模样的,那样冷峻的一个男人,在对待自己的一双儿女是都是冰山消融的,可言朔呢? 想必言朔,孩子未出世前到还能软岩软语两句,这一出世,就剩横眉冷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2章 “什么态度?由着你,跟你一起抱着孩子不撒手吗?”言朔只觉得覃晴碰上孩子的事情就变得难缠的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辛苦怀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难道看着孩子就只能干瞪眼,同你一样,连抱都不抱一下吗?” 孩子出世,她这个当娘的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孩子放在眼前抱在怀里才好,他倒是好,总是叫人把孩子抱走。说是为乐她好,难道他不知道看不到孩子,抱不到孩子,她更不好! “我不也是为了你的身子考虑么。”言朔听着话音,知道再说下去定是一个纠结的死结,立即便放软了态度,坐在床边上劝慰道:“想要孩子在你身边,今后多的是时间任你抱着,只是在月子里却不行,且忍过这一个月,想看孩子就让奶娘抱着给你看,可好。” “我……”覃晴的眉心微皱,正要抗争,却是叫言朔握住了手,道: “你可有想过,若是你在月子里头落下了病根,将来你想要好好抱孩子,怕也是不行了。” 覃晴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她不知不知道这些,生产之前她就知道,可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叫她怎么能忍得住么! “我……我要亲自给孩子喂奶。” 想来想去,覃晴的理也说不过言朔的去,只留下这一条必须坚守。 言朔闻言,眸光几不可见地微闪了一下,“不是有奶娘吗?你若是觉得孩子不够吃,本王立即再找一个来就是。” 覃晴道:“孩子是我生的,为什么要吃别人的奶,我既然能喂他,自然是要自己喂。” 言朔驳道:“可哪个王府世子,乃是皇室皇子出世之后不是奶娘喂大的?由生母自己喂,可是没有这个规矩。” 覃晴一步不退,“那也没有明文规定非要奶娘来喂的,既然自己亲娘有,为什么还要吃别人的?我定是要自己为的。” 言朔默了默,然后看着覃晴衣襟松散的胸前,道:“你有?可是足够?我方才进来还听孩子哭呢。” 说起这个覃晴就有些郁闷,“孩子吸了老一会儿,还只有一个是通的,奶水也不多,不过我听说这也正常,我刚醒来吃的不多,自然奶也少些,从今日起多吃一些催奶的东西应该就能好,只是另一个不通的,倒是后恐怕得孩子再用用力了。” 覃韵当年生产,覃晴可没少陪着,覃韵自己喂着,也请了经验老道的奶娘,覃晴在沈宅待得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多一些。 “孩子?”言朔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孩子这么小,能有多少力气,吸不动可怎么办?” 是哦。 叫言朔这么一提,覃晴就像到乐方才孩子用了半天的力道都吸不通,然后就哭得那样可怜的样子,面色不由就凝滞住了。 当年覃韵哺乳时,曾听奶娘和覃韵讲过,若是哺乳永远只哺一边,那之后母亲的胸前的对称就会变成两般的光景,这简直…… 言朔的双手倏然按上覃晴的双肩,看着覃晴半隐半露的胸前,道:“既然孩子的力道不够,那自然要由本王这个做爹爹的代劳,你方才不是怨本王对孩子不够重视么?本王这就替咱们的孩子疏通门路,好让他长得白白胖胖的。” 说着,挑了覃晴的衣襟就俯下了脑袋去。 “啊……” 言朔为孩子疏通门路,自然别是一番极尽温柔辗转又缓慢细密的不说,反正到最后门路疏通的时候,厨下的饭菜都已是热上了一回才端进了正院里头,那疏通了门路之后的美味,自然也没了已经睡熟过去的小世子什么事情,直到第二天爹爹不在府中的时候,才终于有了机会回到了母亲的怀中吃了个七分饱再回了奶娘的怀抱中。 裕王妃一举得男,裕王府的第一个嫡子,皇家的嫡孙,自然是极受皇帝的重视,龙心大悦,当即批了言朔请封世子的折子自是不必说的,从内府赏进裕王府的东西也是如流水一般,可是比之前罚裕王府三年的俸禄多了去了,对着言朔也是恢复了之前的笑颜如花决口不提契丹互市之事。 原本与这一事上皇帝的态度还十分模糊,叫人摸不准脉络该收手还是多推一把,这样一来局势便瞬间明朗了起来,这裕王明显是复宠了! 再看皇帝给裕王世子赐下的名字。 瀚。 相比起其他几位世子的涛、渊,这个瀚字明显更是有气势,浩浩瀚瀚,海纳百川,这个其中的深意,要是往细里头深究,想想如今太子的情境,就是有千般的滋味了。 当然,外人是怎么想的,那是外人的事情,裕王府的内宅之中奔忙与孩子的洗三礼满月酒百日酒,可是没有空闲去深究皇帝的心意。 裕王殿下每日朝中衙门军营三地儿来去,最后回到王府里头比较关心的不是书房议事到了那个进程又收了几封边关的密信,一脚踏进后院,最在意的还是孩子今晚睡哪里?是不是覃晴又要抱着孩子不撒手留着过夜。 月子里头覃晴不让同床躺着言朔已是忍了睡小榻,孩子要是睡屋里这半夜一哭闹就是立即惊动整个院子,言朔可是不想被“贤惠”的裕王妃“体恤”地请出正院里头。 这一旦阵地失守,言朔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想要收复失地,估计那母子就要跟他眼前来一段日子的骨肉分离依依不舍泫然欲泣难舍难分,留满眼的残垣断壁凄凉景象要他重新建设还后患无穷,这玩了两辈子阴谋手段的裕王殿下如何能松懈哪怕一下,自是要坚决严守阵地,以怀柔政策驱除强敌! 连日的坚持也证明了裕王殿下坚持的路线是正确的,自覃晴做完月子之后搬着铺盖原路返回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在夜里重温旧梦拾回前十个多月所失去的欢愉时也十分地畅快淋漓,直到孩子的百日之后,宫中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今年冬日天寒,皇帝决定临幸京城百里之外的温泉行宫,百官随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3章 言朔将这个消息告诉覃晴的时候,覃晴的心中不由滞了一下,看着摇篮里头正由丫鬟举着拨浪鼓逗弄着的儿子,眉心微蹙。 “可是彦哥儿还这么小,来去车马劳顿会不会累着?” 彦哥儿,便是言朔拖了这许久给儿子取出来的小名儿。 博学广知,才富五车为彦,言朔这意思倒也清楚明白的很,跟覃晴暗自想的安、平、宁完全不在一个想法上面。 “那便将彦哥儿留在王府中,反正有乳母丫鬟一大帮子的人伺候着,也免得他跟着来来去去。” 王府里面可比外头安全地多,要是儿子能留在王府里头,言朔觉得这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怎么能将彦哥儿留在王府里头呢!”覃晴的眼眸微瞪,她本意是想说这温泉行宫老远的她跟彦哥儿就留在王府中别动弹了让言朔自己去,结果言朔想的倒是好,“我还要每日给彦哥儿喂奶呢,再说,要是将彦哥儿放在王府中一个多月,等我回来彦哥儿都要不认得我了。” 言朔笑道:“喂奶的事情有乳母,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儿子的亲娘,儿子怎么可能忘了你。” 温泉行宫是个好地方,反正儿子这么小也泡不得,去了也是无用。 说来,自从有了儿子,他好像同覃晴好久没有两个人过日子过了,每日他回来就见覃晴逗着儿子抱着儿子给儿子喂奶,只有晚上的一小会儿是肯给他的。虽然儿子很好,但言朔觉得,那温泉行宫儿子是真的不去比较好。 “等我从行宫回来,怕是我再想喂彦哥儿也是要力不从心了。”在行宫待声一个多月不喂奶,岂不是要回奶了?倒时候她回来要她拿什么喂彦哥儿? “不行,彦哥儿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覃晴的态度坚决。 “好,那就把他带走。”游说忽悠不成,言朔也不多做挣扎,先哄了娇妻才是正紧,“本王也是怕这彦哥儿来来去去,忽然换一个地方会不习惯,既然你要带着,那便带着。” 带着也是把乳母丫鬟婆子一票人统统拉到行宫,反正情况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境更差了。 覃晴满意了,转身去摇篮里头抱了儿子,彦哥儿才刚刚睡醒不久,这回精神头还好着,覃晴抱了彦哥儿到言朔的面前,看着彦哥儿越来越水嫩饱满的小脸蛋,同言朔道:“你看,这彦哥儿长得有没有比昨儿更好看了。” 一个大男人,要长得太好看做什么?言朔的心中这样想着,可看着儿子,眸中也划过一道柔色,也不反驳覃晴,接过了手来把孩子抱进怀里,道:“好,给爹爹仔细看看,是不是跟娘说的一样又变好看了。” 覃晴小心翼翼地把儿子交到言朔的手中,“当心,别摔着。” 第101节 “放心,都抱着这么多回了,还能摔着他。”言朔抱紧了儿子,往前在覃晴面前凑了一下,“喏,本王这样抱可是没错儿?” “没错。”覃晴看着言朔抱孩子的姿势已是不错,可仍旧是一错不错地把眼睛盯在孩子的身上,却是见儿子看到换了一个人抱着,看着是自己爹爹脸,缓缓咧开嘴笑了。 “瞧。”言朔看着也是笑了,得意道:“儿子也说爹爹抱得舒坦呢,是不是小彦哥儿?” 说着,便低下头用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去蹭彦哥儿的小脸,直蹭得彦哥儿一阵发笑。 覃晴紧跟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浅浅地笑着,看着传膳的丫鬟进来询问,点了点头,示意传膳。 冬月寒天冻地,京中的雪已是下过了两回,感觉上仿佛比去岁的冬天更加冷了一些,高门贵府中的炭也烧消耗地更加厉害,宫里的主子便想到了离京城不算太远的温泉行宫。 圣驾驾临行宫,自不能单单是享受行宫中的温泉,临近年关,国家大事亦不可荒废,是以才有了百官随行,政务照样是不能放下的,只是日常议政之时不必再在奉天门外吹着那冻死人的西北风,而搬到了暖阁之内。 温泉行宫虽好,但也不是每年圣驾都会降临,覃晴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这地儿也是头一回来。 不过带着孩子过来,也顾不上欣赏什么,只在第二天孩子睡着的时候,去温泉里头泡了一回。 这温泉行宫中大小泉眼也是有些数目,有命妇大臣泡的那种大池子,也有皇帝皇后的御池,还有个别围进嫔妃皇子公主住处后边单独的小池子。 言朔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裕王府所分得的殿宇后边自然是有那单独的小池的,覃晴泡时也不用同旁人去挤,只自己安安静静泡舒服了出来,又歇了一会儿等彦哥儿醒了喂了奶,便开始逗着彦哥儿玩了起来,却忽然听丫鬟来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言湛。 覃晴的神色微微凝了一下,然后道:“快请太子殿下进来。” 为几时,屋子的帘子一掀,便见一袭杏黄色蟒袍的身影进来,覃晴将孩子叫道浅夏的手里抱着,给言湛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言湛进来,手背在身后,看着覃晴唇角淡淡勾了一下,“六嫂还是如此客气。” 覃晴笑了笑,然后问道:“王爷尚未回来,若是太子殿下有事找王爷,怕是要等上一等了。” 若是旁人,覃晴想必是立即借着孩子的因头端茶送客,可对于言湛,覃晴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赶人。 言湛的神色淡泊,如实道:“六嫂误会了,本宫不是来寻六哥的。” “嗯?”覃晴微垂的眸光一抬。 言湛转眸看向覃晴身后叫丫鬟抱着的彦哥儿,神色变的浅柔,“本宫是来寻彦哥儿的。是叫彦哥儿吧,本宫听说就是叫这个。” “是。”覃晴点了点头,但是不解言湛为何来找自己的儿子。 言湛的唇角往上勾起,上前几步走到了彦哥儿的身前,道:“上一次彦哥儿满月和百日的时候本宫没能亲自过来看看本宫的这个小侄子,心中便始终惦记着。今日有空,便正好过来看看。” “多谢太子殿下的惦念,”覃晴习惯性客套了半句,然后笑了笑,“有太子殿下这个叔叔惦念,想必彦哥儿也是很开心的。” 门第间的来往,有时候便是态度上最明显的表达,彦哥儿满月和百日,朝中有多少想着挤破了头往裕王府里头钻的,但太子却没有来,言彤也没有来,虽然言彤不来覃晴倒是松一口气,毕竟她算女眷,能进到后宅里头进屋子里头来,王府防范严密,她倒是不怕,但也不敢拿彦哥儿赌,可这何尝不是中宫表明的态度? 彦哥儿看着言湛,小眼睛瞪着大大的,似乎在思考这位到底是何身份,但见言湛从袖中拿出了一只草编的物什来,是一只草编的鸟,展翅欲飞,比起当初送覃晴的那一只更大了一些,肚腹也更饱满了一些,“过了这样久叔叔才来看你,这便当是叔叔给你赔罪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4章 “这鸟儿做得如此精巧,彦哥儿自然是喜欢的是不是?”覃晴也走到了彦哥儿的身边,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了彦哥儿,微微将彦哥儿的身子拖高了一些,好彦哥儿看的更加清楚,对着彦哥儿柔声道:“要谢谢太子叔叔,太子叔叔送彦哥儿礼物了,高不高兴?” 覃晴在彦哥儿的耳边絮絮地说着,彦哥儿听着娘亲的话,又看着言湛手中的玩具,小眼睛滴溜溜地极是认真,然后裂开小嘴就笑了。 “彦哥儿笑了。”覃晴低头看向儿子。 言湛看着,唇角亦是扬得愈发高,笑道:“这彦哥儿长得和六哥真像。” “是啊。”听着言湛的话,覃晴也不由感慨道,“这彦哥儿越大长得越是像他爹爹,我辛苦怀了他十个月,竟是不想生出来的儿子长得半点不像我,全像他的爹爹。” 言湛笑道:“六哥文韬武略,彦哥儿像六哥不正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么。” “但我可不想他全像他的爹爹。”覃晴这是真心话,她是愿彦哥儿像了他爹爹好的那一面,可是不想他连着他爹爹其他的几面也一起像了,这样她这个当娘的可是要不依。 “全像本王不好吗?儿子像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覃晴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屋门的帘子一掀,言朔大步跨了进来。 “王爷回来了。”覃晴自动忽略言朔的话,她可不想同他再讨论儿子将来的发展问题,斗嘴皮子她才不是对手。 言朔站在门边,让丫鬟替自己解下了身上的大氅,然后朝太子拱手行了一礼,却也不立即到覃晴的身边来,往屋中的暖炉处伸手烤着身上的寒气,抬头看向言湛道:“太子殿下到此,可是有何要事?” 却是覃晴替了言湛答道:“太子殿下是来看彦哥儿的。” “哦。”言朔笑了笑,几步上前到了覃晴的身边,“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成亲也有些时日了,不知东宫何时能添一个小皇孙,让父皇和母后也高兴高兴。” 言湛浅浅地笑了一下,垂下的眸中掩住了黯然的神色,然后想手中草编的鸟递给覃晴,道:“本宫还要去母后的宫中请安,便先告辞了,下次再来看彦哥儿。” “嗯。”覃晴伸手接了言湛手中的东西,抱着儿子的手便有些支撑不住,言朔眼疾手快地从覃晴手中接过彦哥儿,转头同言湛道:“本王便不多送了,太子殿下走好。” 言湛看着并排站在眼前的一家三口,眸中微微透出一丝羡艳,然后转身往屋外去。 北风卷地,行宫内却是温暖宜人,覃晴带着彦哥儿每日闭门不出,只在屋内待着日子也是过的极快。看着彦哥儿越来越水嫩的小脸,偶尔也难免想要叹息一声,正如言湛那日所说的,这彦哥儿的鼻子嘴眼都长极像言朔,覃晴天天看着,竟然还真是一点都没发觉彦哥儿哪里长得像自己了。 言朔自然时得意的紧,说是谁的种自然像谁,覃晴只能干瞪眼,还是奶娘安慰道,说是这孩子的脸一天一个样,彦哥儿天天见娘亲的时间比见爹爹的久,以后总是会开始像覃晴。 这话说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覃晴姑且相信了,只伴着彦哥儿快快长大一些,说不得就像她一些,也没白从她肚子里头钻出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有一日温氏喜滋滋地过来,覃沛身居三品,这行宫自然也是跟了来的,只不过大臣诰命住得远平日里不容易过来,温氏一进门,便眉开眼笑地告诉覃晴,说是京中传来喜讯,陶惠然终于诊出了喜脉。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陶惠然自从回京便没少吃着子嗣艰难的苦,如今可算是熬出了头。 “大夫怎么说,可说了孩子几个月了?”覃晴问道。 “说了,这怀的月份还是浅得很,才一个月没到,你三哥哥连找了三个大夫才确定下来,这下可是好,咱们覃家总算是要有后了!”温氏喜上眉梢,只盼着陶惠然也能一举得男,最好还能一来来个俩,那才是最好的。 覃晴的心中高兴,想着陶惠然总算苦尽甘来,覃子懿也不用为得不纳妾却没有子嗣的事情跟温氏暗中抗衡,总算是一家团圆喜气,这一想着覃子懿,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覃子恒。 “娘,不知这四哥哥的婚事,可是有着落了?” 覃子懿总算是盼到了陶惠然怀有身孕,要有了自己的子嗣一家圆满,而那覃子恒却是半点音讯也无。 说到覃子恒,温氏的脸色也是不由一苦,“你那四哥哥,当年他是最省心的那个,如今却是成了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你说这功名也有了,这怎么就是不肯成亲呢!” “就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头,我可是把京城上上下下适龄姑娘的画像都往他面前送遍了,可他却是一眼都没看,你说他这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之前是推说自己才入衙门,官职尚微,怕委屈了人家姑娘,如今他得公主的提拔,成了刑部侍郎,这还有什么好推托的。” “娘你说什么?公主?哪个公主?”覃晴本是听着温氏说,却是在听到“公主”一词时心中一跳。 温氏道:“还有哪个公主,自然是三公主。你日日在府中养着彦哥儿可能没听说,外头都在说,说是子恒当初好像帮过三公主一把,是以三公主对子恒甚是器重呢。” 覃子恒帮过言朔,这说当初覃子恒救了言彤的事情吧。 覃子恒是她的四哥,这与裕王府便有斩不断的关系,这言彤提携覃子恒是何用意? 覃晴的心中混乱,便没了心思再听温氏说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将温氏应付走了,正是下午快申时的时候,也没了心思去逗彦哥儿玩,只等着言朔回来问清楚覃子恒的事情。 却是不曾想,还没有等到言朔回来,先传来了一件重要的消息。 皇后娘娘突发疾病,已经不省人事了。 皇后病倒?覃晴忽然想起前天由言朔陪着去皇后处请安的时候,皇后明明还好端端的,身在高门大院,身在皇室宫廷,这“突发疾病”四个字里头向来门道极多,覃晴听了多了这四个字。 “突发”二字,着实是最无懈可击的,又是最另人寻味的。 此消息一出,覃晴自然在申时的时候等不来言朔准时回来了,直到晚膳过后,天色擦黑彦哥儿早已被奶娘抱走睡熟的时候,言朔方定着外面的风霜回来。 言朔踏进门,便见覃晴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也不见平日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儿子,“你怎么等在这里,今日不用哄彦哥儿睡觉么?” 覃晴亲自上前,替言朔解了身上厚厚的大氅挂到一边的椅子上。 “皇后娘娘的病,怎么样了?” 皇后突发疾病,但并未让皇子妃在视疾,也未吩咐侍疾的人,所以宫内并没有什么消息透出来,也只能问言朔了。 言朔淡淡道:“这会依旧是昏迷不醒,御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病倒?她前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个得去问皇后自己。”言朔的眸光讥诮,“听说皇后这些日子在查言彤,你说她会查出什么来呢?” “王爷是说,皇后娘娘是被言彤气得病了?”言彤暗中做过的,与皇后心意背道而驰的事情可是多的很,比如暗中扶植襄王,借皇后的势培植自己的党羽,给太子使绊子,甚至推太子下位……每一项都够皇后气得厥过去了。 “谁知道呢,到底如何,在过些时日就知道了。” 皇后病得这样突然,可能是被言彤刺激的,可谁又知道,不知言彤收到了消息所以先下手为强,毕竟在皇后的心中,没有什么比太子更重要的了。 中宫要乱,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缘由到底为何反而不急着知道了。 言朔不想往深了同覃晴说,覃晴自也不会多问,只了解了大概便好。 “王爷在外面用过膳没有,要不要叫人做些宵夜上来?” “不用,本王今日有些乏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嗯。” ………… 甲寅年冬月三十,夜,小雪,皇后病殁。 天地阴沉,落了一个晚上的小雪在早膳过后的时分才渐渐停了下来,言朔扶着覃晴从外边一路走回寝宫,吩咐人奉上了早已备好的姜汤热茶来驱寒。 昨日半夜亥时的时候皇后突然殁了,身为皇家儿孙,自然是要往皇后的寝宫门前去跪一跪,哭一哭的,一直折腾到了这会儿,方才能回来歇息。 “你去睡一会儿,估计父皇立即就要起驾回京,你还要喂彦哥儿,不能让自己累着。” 用了姜汤又用了一些果腹的粥菜点心,身了暖了回来,言朔便劝着覃晴去休息。 覃晴的心中万般不解,拉住了言朔的手,“皇后娘娘怎么这么快突然就……就殁了?” 从突发疾病昏倒不省人事,到昨夜病殁,也不过就是四天的光景,听说皇后娘娘中间曾经醒来好过几个时辰,御医把脉都说没事了,怎么突然就……覃晴总觉得,这事情不寻常。 “本王昨夜也同你一起在皇后的寝宫外面跪到现在,哪里腾得出手来查这个,”言朔反手揽住了覃晴的身子往内室走去,劝道:“你别多想,先去好好睡一觉,等本王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告诉你,你可是还要照顾彦哥儿的人。” 说着,已是将覃晴带到了床边坐下,“好好睡一觉,本王还有事处理,事情完了就回来。” 覃晴拉着言朔的手,点了点头,慢慢点了点头,“嗯。” “来人,服侍王妃就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5章 第102节 冷风侵骨,吹起树枝上的积雪,纷纷仿若白霜。 皇后忽然病殁,毕竟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原本是要在行宫停留到年关之前的圣驾不得不提前回转。 因为是得的急病,御医院中又有人隐晦提及乃是恶疾,才害得皇后去的这样快,时候又正好在年关之前这样的时候,皇帝怕不吉利,也未举行什么隆重的国丧,等灵柩从温泉行宫一路慢吞吞地抬回宫中,只摆了一个晚上,便匆匆给出殡抬去了皇陵下葬,只由太子亲自送灵进了皇陵主持下葬的仪式,而三公主则因“悲痛过度”,皇帝特许留在府中休养,连着几日称病,始终没有露面。 天色灰暗,偌大的苍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盖住了,寒冷的风刺骨,裹挟着零星的冰渣子甩在面上。 正是腊八佳节,点点红梅绽放于未融的积雪之中,在阴暗的天色之中映着白雪,莫名鲜艳到刺眼。 八角凉亭之中小铜壶中滚水突突地沸腾着冒着泡,升起的缕缕白烟飘散于寒气之中。 紫砂茶具精巧陈列于茶盘之中,涂着丹蔻的纤长玉手用木制的夹子从茶罐之中夹出细长的茶叶。 轻微的脚步声踏碎了小径上的枯树枝,一袭天青色的锦袍儒雅,在亭前站定,肩上披着的大氅浓黑如墨映衬了剑眉冷峻。 “下官覃子恒,拜见公主。” “覃大人,”亭间暗红色的身影手上未停,用白布裹了铜壶的提手利落地往杯中倒下一注滚水,悠悠道:“今日腊八,覃大人不在家中过节,来陪本宫喝茶么?” 覃子恒立在亭下看着亭中的身影,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些微男儿的潇洒利落,却又丝毫不失皇族女子的优雅,让人不禁想要探知到底能做到这样的人到底是何样的女子,哪怕知道其中带毒,亦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沉迷,可又同时该死地保持了心底的一分清明。 “国丧期间,万民同哀,不得行欢庆事宜。” “哦?”言彤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然后勾唇轻笑了一声,“好像是。” 一阵冷风吹过,拂地枝头的红梅轻轻颤抖,鲜红的颜色娇艳,却依旧及不上那红唇的半分颜色。 覃子恒的眸光不错地凝在亭中的身影之上,透过那鲜红夺目的娇艳红唇似乎依稀能够看到了囚与水中的自己。 他就是那不慎入汪洋中心的人,在水中挣扎到筋疲力尽地想要就此沉落,却又始终看着岸边凫水自救。 不能沉溺,却又上不了岸,永远无法超脱。 “公主应当知道下官前来所谓何事。”覃子恒的眸光沉了沉,道:“有宫人见过,公主殿下曾在皇后娘娘病殁之前进过皇后娘娘的寝宫。” 言彤伸手压着茶盖倒了第一泡茶水,淡淡道:“皇后娘娘是本宫的母后,母后重病,本宫前去探视,有什么不对么?” “公主承认了?”覃子恒的心中划过一道错愕,眉宇间却是更加峻然,“有御医曾说皇后娘娘在清醒之后脉象已经平稳,为何会骤然又病殁,公主殿下是最后见过皇后娘娘的人,不知公主殿下可曾看到过什么?” 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见过死者的人,言彤的嫌疑不言而喻。 言彤的唇角凉凉勾了勾,带着丝丝讥诮,“覃大人,母后的宫里那么多宫婢内侍,最后一个见过母后的人可不一定是本宫,而且——” 言彤的唇角扬地愈发高,从茶具间抬起明眸落在覃子恒的面上,“母后病重,并未允许探视,本宫怎么能够进得去呢?谁又能证明本宫见过母后?那个不慎溺死行宫之中的小宫婢么?” 那个宫婢,正是在被他问了一句话之后才死的。覃子恒看着言彤的眸光沉冷,没有言语。 “覃大人,难道本宫的六哥没有教过你,要谋定而后动?”言彤的眸光微垂,继续往杯中倒入一注滚水,茗香清幽,“你太莽撞了。” 言彤端起茶盏,热气氤氲了她艳丽的面庞,“若是六哥,定会第一时间将那个宫婢藏起来,然后慢慢审问,最后才好在关键的时刻成为证人来指证本宫。” 言彤的红唇轻启,轻轻吹出一口香气,淡薄的热气翻滚着在她的眼前消失。 言彤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水,满意地将茶盏放下,终于又抬眸看向覃子恒,勾起了唇角,“哪怕你做不到在行宫之中抓人,也应该先通知裕王,哪怕直接把人带到他的面前也好。”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所以一旦看到了,就要牢牢地抓在手里,无论拼得头破血流。”言彤看着站在亭下的男人,眸中是看不到尽头的黑冷雾气,“你虽为庶子,却从来没有在覃家争过什么,从来没有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利费尽心思谋夺过,所以你如今学不到那种手段……” “皇后娘娘是你的生母,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够下得了手!”她杀人如麻与裕王为敌,甚至暗中多次陷害太子,扶植傀儡在朝中作威作福他都知道,可是皇后是她的生母,她怎么也能够下得了手! 难道这样的人真的没有心吗! “是,她是本宫的生母,”言彤的笑意凉薄嘲讽,“可她不是本宫的母亲,本宫也不是她的女儿。” “养育本宫的是宫里的嬷嬷,不是她。她的孩子只有太子,而本宫,只是她在宫中帮太子打下根基的工具。” “本宫七岁的时候就替母后把宫中新出世的皇子捂死,把怀孕的宫嫔推进井中,给本宫的皇兄皇弟下毒,甚至在冬日里自己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或者吞下□□来构陷宫中的宠妃……” 言彤的嗓音淡薄,冷冷地笑了一声,却莫名地平静,“本宫帮她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最后坐享其成的却是太子呢?” 言朔尚能拼尽全力为自己一搏,生死成败由天,而她做了这么多,机关算尽,为什么只能为他人做嫁衣?什么都由不得她? 为什么心狠手辣?为什么草菅人命?为什么丧尽天良? 都做了这么多年了,直到如今,为什么不呢? 她替言湛经营了这么多年,染尽了一个帝王登基该染的鲜血,那么最后登上龙椅的人为什么不能够是她呢! 覃子恒的手掌紧紧收拢,望着亭中跪坐的暗红色身影,“公主,你收手吧。” 冷风呼啸而过,一点点冰冷落在了覃子恒俊朗的面容之上,阴沉的天幕之上终于落下了细细却绵密的白色雪花来,迎面拍打。 言彤笑了,很轻的两声,却在这雪中分外清晰。 “从来没有人教过本宫该如何收手,本宫只会做,不会收手,哪怕生生世世万劫不复,本宫也绝不后悔。” 杀人,构陷,□□,阴谋,这些早已是她融入骨髓的东西,除了争夺,她什么也不会。 细雪纷飞,落在了覃子恒的眉眼发间,肩上黑色的大氅之上瞬间便铺满了雪白的一层。 寒风吹过,扬起亭中杏黄色描金的纱帘,覃子恒看抬头望着亭中的面庞,隔着细密的白雪变得模糊不清。 “你是公主,只要你想……” 按祖制,驸马不得有实权,是以在朝中的争斗之中,公主历来都是最不容易被波及的那一方,言朔的手中如今也没有握有实质的证据,不管今后是谁登基,言彤是皇后嫡女,谁都不能轻易撼动。 只要言彤此事收手。 “覃大人,你回去吧。”言彤低眸端起桌上的茶盏,“从你进来,已经在驸马府中半个时辰了,你应该知道上位者的多疑。”言彤的勾了勾唇,悠悠道:“本宫倒是不介意通过你搅地裕王府家宅不宁,送你的六妹妹早些去死。” 雪花簌簌,世间短瞬的寂静,覃子恒的眼睫上落上了白色的雪花,仿若不堪负重,缓缓垂下了眸,不再看那明艳的身影,躬身行礼,“下官,告退。” 冷风夹雪,枝头红梅覆雪,呼啸的冷风而过,落下的雪花变得愈发的大,鹅毛大雪。 “覃大人。” 覃子恒走在已积了薄雪的青石路上,身后忽然追上来了一个侍女。 “雪大了,覃大人要当心。”侍女说了一句,恭敬地将一把红伞递到覃子恒的身前。 覃子恒的神色微顿,下意识地便回身转过了头,却只见身后的八角亭中铜壶的热气氤氲依旧,而不见了那个手执铜壶往杯中注水的优雅身影。 “多谢。”覃子恒伸手接过红伞,打开了遮了头顶的飘雪,顶着迎面的寒气,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大雪纷纷,落满了红墙绿瓦。 裕王府中,言朔在廊下掸去了身上的飞雪,叫丫鬟打了帘子进到屋内解了身上的大氅,看着小娇妻盛出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 “王爷回来了,今日腊八,既然不能大过,便来喝一碗粥吧。” “好。”言朔笑了,走上前来接过覃晴手中的粥碗,一旁叫乳母抱在怀中的彦哥儿看着自己的爹爹喝粥,咿咿呀呀地张嘴不知在说些什么。 言朔看着,笑道:“彦哥儿也饿了,要不也吃点儿?” 覃晴道:“已经给他吃了一点儿了,唐大夫说了,还是等孩子再大些再喂他吃这些比较好。” “没事,本王见过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月份早就早就什么都吃了,别都听唐起的,瞧彦哥儿那样子,定是馋了,来,爹爹喂你。”说着,便端着粥碗到了彦哥儿的身旁,开始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彦哥儿。 覃晴看着,道:“那也还是要一点一点来。” 彦哥儿却是吃得甚是欢欣,对着言朔直笑成了一朵花。 喂了彦哥儿,让乳母抱下去哄了睡着,言朔才自己用了一碗粥,覃晴陪在身旁,看着言朔吃完,试探着问道:“皇后病殁,难道真的是病殁吗?” 原本覃晴还觉着在出殡之前能查出些什么恶来,毕竟是皇后,可是如今皇后已经下葬,尸体进了皇陵也不可能再勘验,也就是少了一样证据。 言朔道:“尸体表面并无伤痕,也无明显中毒痕迹,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可能让人往深了验尸,比起这个,还是口供更为重要。” “难道就让言彤这样逍遥法外吗?” 她已经知道,皇后之死就是言彤所为,并非之前想象的是因为言彤陷害太子的野心暴露,而是为了黑锋军。 当年言彤手下最厉害的一股力量,由皇后的娘家花费巨资经营而成的军队,掌握了遥远的番邦之中才有的火器,这才有让言彤有了能够与言朔抗衡,甚至逼宫的底气。 覃晴不知道上一世言彤是如何攥取了这一支军队,而这支军队如今却仍旧掌握在皇后的手中,想也知道是将来太子登基不可或缺的助力。 可言彤大约是之前被言朔掣肘的削减了原本该拥有的许多势力,又想抢夺言朔手中的玄衣卫不成,只剩下篡取皇后手中的黑锋军为最后的助力,是以借以前世所知,假传了密令想要把黑锋军收为己用,却叫皇后发觉申斥,这才有了之后的一不做二不休。 “太子殿下知道此事吗?” 言湛言彤一母同胞,若说之前言湛可能还不知道言彤的所作所为,那么如今…… “太子知道。”言朔淡淡道:“他心中一直清楚的很,没你想象的蠢。” “那他……” 若如今还不知道,那就是真的蠢了,覃晴不惊讶言湛知道,只是担心他知道后会怎么做。 言彤是他的亲妹妹,如今亲妹妹杀了他们共同的生母,言湛会杀了言彤么? “那就要看太子有没有那种狠心了。”言朔自是知道覃晴在想些什么,“他是太子,皇后一死皇后娘家的势力就自动全部唯他马首是瞻,他若是能下那个狠心,便是杀不了言彤,也能让言彤生不如死。” 只不过以言湛优柔寡断的性子,大约把言彤绑到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动她一根手指,若此时不尽快行动,给予言彤喘息的时间,那么如今皇后娘家势力全部于太子惟命是从的形式可是要翻转了。 “若是太子下不了这个手,会怎么样?”覃晴看着言朔,犹豫了再三,终是说了出来。 言朔的眉目冷淡,“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覃晴闻言,没有说话,总归言朔是不可能救言湛的,一切都要看言湛自己是否能够做出决断。 “就要年关了,明日本王休沐,要不要陪你去娘家看一看?你不是想看看你的嫂子么。” “好,谢谢王爷。” ☆、第146章 大结局 数九寒天,纷纷落雪之中年关就在眼前,只是国丧尚在,民间亦不好大半,少了往年年关之前的热闹气氛。 刺骨寒风,一骑飞骑带着军报奔入京城,契丹大军陈兵关外,大战一触即发。 自上回互市事件之后,朝廷早已备战以对今日局面,是以军报呈上御案之前,倒是没有什么百官惊然的局面,几封敕令有条不紊地接连从宫中发出,城外点兵,封将,授帅印。 腊月十四,大军开拔,从德胜门而出,直奔北方边城。 裕王府。 “这是送往各府节礼的册子,请王妃过目。” 屋中的暖炉烧得极暖,浅夏递上一本册子,覃晴接过手来翻了一翻,一直翻到了送往覃府的节礼的那一页,眸光顿住。 “三哥哥出征边关,今年过年,想必娘又要过不安稳了。” 浅夏道:“三少爷虽然出征,可是三少奶奶还在,有三少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老夫人应当不会太寂寞。” “是啊,”覃晴叹了一口,“娘盼了这么久的孙子,这回可算是有机会能得偿所愿了,只又要苦了三嫂嫂,英武伯府和三哥哥都去了边关,肚子里的孩子又折腾,这个年是真的要过不好了。” 第103节 浅春笑着安慰道:“王妃不必担心,有唐大夫为三少奶奶安胎,定能保得三少奶奶母子平安。” 覃晴的唇角淡淡勾了勾,唐起的医术,她自是信得过的,只是边关的战事一起,这覃子懿一去不知要过多久的日子才能回来。 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最需要丈夫在身边的,当年覃韵怀念哥儿的时候沈厉去了戍边,虽然府中不缺人手,可看着覃韵挺着肚子形单影只的模样,那心中的寂寞失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战场的事情变幻莫测,谁都说不准这一战到底要多久,只能盼覃子懿能够在陶惠然生产之前赶回来了。 “王爷今日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言朔走的时候彦哥儿正闹得很,根本没看言朔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言朔任职兵部,这前方的战事一起,虽然用不着他亲自披挂上阵,但于兵部之中看着地图研究战事却是免不了的。 浅秋道:“王爷嘱咐过了,若是王爷今日回来的晚了,请王妃自行用膳休息。” “好。” 寒风萧瑟,年节如期而至,可这一回的年节,朝廷却是没法好好地过,前方几乎每日都有战报送到,契丹统兵的虽说是契丹王,可前方实际掌握大权的却是契丹大王子,那大王子从小便在战场之中长大,旁的不说,光于战事之上,却是真真正正的是一个骁勇善战的猛将,略逊于中原一筹的兵力之下,尚于中原的军队大的不分上下,是以传回的战报也是有输有赢。 边关大军有英武伯坐镇,于这样的局面,朝中倒是不能说担忧,却也不怎么高兴,毕竟在战场之上始终维持这样一个局面便成了一场持久战,于粮草补给之上是一个消耗,打得久了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虽说如今的朝廷担负的起,可这样劳民伤财的事到最后也是要伤及国本的。 如此,朝中难免有人又要兴风作浪,暗贬英武伯于军力上胜于契丹却也落个如今的局面,可谓作战指挥不利,欲以激地皇帝临阵易帅的意思。 言朔自是全力弹压不说。 朝中之事,言朔大多早已同覃晴预言,事情的发展也并不出乎言朔的意料,唯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宫中忽然又多了一个涵贵人。 大约是叫皇后打压了太久,皇后一朝身死,覃妃便同宁国公府一起把覃涵送进了宫中,假意探亲,实则为覃涵与皇帝安排了一个巧妙的浴池偶遇。 这鲜活年轻的身体赤条条地在自己的面前,哪里有男人能够把持地住的?一朝云雨,覃涵便成了涵贵人,凭着美丽年轻的容貌成了宫中的新宠。 消息来得猝不及防,皇帝新纳美人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可问题却是宁国公府的女儿,如此,对于此事,言朔便成了旁人眼中暗自心灾乐祸的对象,覃晴一时也难免在言朔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可一切事情再离奇,比不上半个月后前线传来战报,说大军的补给线被切断,十几万大军在边关忍饥挨饿了大半个月,最后被围困,英武伯战死来的震惊全国。 “契丹人是怎么知道粮草补给的线路而在关内就全部切断的?还封锁了大半个月的消息?难道押运粮草的人都是死人!” 言朔满含怒气的训斥声便是紧闭的窗门也挡不住,兵部侍郎并着几个主事立在书房之中也是面色凝重。 “王爷,这运送补给的线路向来是机密,一定是有人泄露了出去。”其中一个主事开口道。 “明眼人一眼就能知道,那是谁泄露了出去?又是从哪里泄露了出去?还有,大军怎么可能突然被围困?十几万大军分有四个将军分驻,有攻打契丹零散部落的,还有直面契丹主力的,甚是还有关内的援军……竟然一锅端了?军报都隔了大半个月才传回来,到底是契丹的细作还是我们自己的细作!” 粮草运送的路线乃是兵部拟定,是以除了军中知道,皇帝知道,兵部也有留底,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筛选出到底那一方的嫌疑最大。 “粮草都是出了关外才被劫走,是以动手的定是契丹人,而阻截军报的传递,恐怕只有关内之人才能做到。” 也就是说,英武伯的军中有细作的可能应该能够排除,而关内阻截军报之人才最有可疑。 而于契丹大王子有所来往并且有能力能够做到这样的人,只有……言朔的神色冷然,正要下令暗中彻查言彤,却是叫两声敲门声阻断。 “王爷。”云销快步进门,禀道:“太子在皇陵遇刺,如今下落不明。” 言彤! “去,立即派人出去,务必找到太子的下落!” “是!” ………… 边关的战事遭到重创,朝中在皇后病殁之后,储君又遇刺失踪,似乎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汇集在了这几个月里头,京中一片阴霾。 “王妃,小世子醒了,正找您呢。” 午后慵懒,覃晴方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浅夏便上来禀道。 覃晴有些无奈,这彦哥儿小时候还好,越大却是越会黏糊人,也越难伺候,每每一觉醒来,就非得找娘亲,否则便是哭闹不止,任谁哄都没有用。 “快抱过来吧。” 覃晴吩咐了一句,浅夏便下去传报,不一会儿乳母便抱着彦哥儿过来了,只听那彦哥儿哭哭啼啼闹得响亮,一转头看见覃晴的脸,便闹得愈发大声。 “好了好了,娘抱你,娘抱你。”覃晴从乳母手中接过儿子,柔声哄慰。 彦哥儿到了母亲的怀中,缩在母亲的胸前哼哼唧唧了两声,立马便止了哭声,小手抓住了覃晴垂下来的青丝扯着玩儿,只扯得覃晴皱眉咧嘴,歪着头道:“彦哥儿快放手,又扯你娘亲的头发!” “小世子。”一旁的浅夏瞧见了,也赶快上来帮手覃晴,可又不敢同彦哥儿用力气,争夺之间只苦了覃晴的头发又叫扯断了好几根,看着娘亲龇牙咧嘴的模样,彦哥儿却是咯咯笑了。 覃晴瞪着儿子,道:“笑什么,下次再这么扯我的头发,就要打你的屁股了!” “怎么了就要打儿子了?” 覃晴的话音方落下,便听门口传来熟悉的嗓音,言朔打了帘子进来,看着坐在榻上抱着儿子的覃晴笑道。 “能让自己的娘亲动怒要下手打,彦哥儿定是犯了大错,让本王先教训教训。” 覃晴抬头看见言朔回来,往彦哥儿的手中塞了拨浪鼓转移注意力,问道:“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这些日子为了边境的战事,还有太子失踪的事情,言朔也着实是忙碌,昨个儿更是前脚踏进府门,后脚就接了什么密报出去了,直到这会儿才回来。 覃晴看着言朔的模样,瞧不出什么喜怒心情来,不由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找到了?” “来,彦哥儿,给爹爹抱抱。”言朔上前,从覃晴手中接过了儿子,同时清晰地“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他,怎么样了?”言彤既然能够杀了皇后,那么对于言湛,为了他手上的黑锋军,也没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言朔一面抱着儿子晃着拨浪鼓逗弄,一面道:“言彤对他上了刑,太子殿下的身子原本就羸弱,如今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言彤将言湛关在一处地牢之中,真是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言彤又对言湛上了水刑……鞭笞,棍杖,说来虽都算不上什么酷刑,可以言湛那从娘胎里就带了不足的身体底子,去他半条命也是绰绰有余,救出来的时候已是烧得神志不清了,言彤之所以没动杀手,怕是因为言湛的嘴也是够硬,始终没有把黑锋军的兵符交出来。 “呀呀呀呀……”彦哥儿伸手追着言朔手中的拨浪鼓去夺,嫩嫩的小手擦过言朔的下颌软软的。 言朔抱着儿子,忽的想起昨日把言湛从地牢中捞出来时已经近半昏迷的言湛同他说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阿晴,上次太子殿下在温泉行宫之中送给彦哥儿的那一只草编的鸟儿可还在?” 覃晴点头,“在呢,就放在彦哥儿的玩具箱子里,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言朔默了默,道:“去拿来我看。” 覃晴闻言,看了一眼浅夏,浅夏便转身出去,从隔壁的屋子里头取来了那一直草编鸟儿。 言朔将那只玩具鸟拿在手中左右端详,忽然用力一握,手指掐进了那鸟的肚腹之中,言朔的眉心猛然一皱。 覃晴看着,连忙问道:“王爷,怎么了?” 言朔没有说话,只是将单手抱着的儿子交到了乳母的手中,然后双手并用,把那鸟儿的身子往两边掰开,只见一枚铜制的兵符包裹其中。 “这是……”覃晴不由愣住。 言朔的面色沉肃,“能号令黑锋军的兵符。” 兵符…… 覃晴看着言朔手中的铜制兵符,只觉得不可置信,“太子殿下他……把兵符给了彦哥儿?” 所以言湛早就知道言彤有意夺取黑锋军,早就做好的准备把兵符藏在了这玩具鸟之中给了彦哥儿……可是,这是他在朝中立足的最后筹码,他难道没有想过,万一言朔突然发难□□,他会是何种境地? 言朔的眸光沉黑,将手中兵符缓缓握紧。其实不管黑锋军落入谁的手中,他都有绝对的胜算与黑锋军的火器一拼,毕竟有了前世的经验,拥有火器的并非只有黑锋军。 黑锋军再厉害,却也不过是一支只有三百人的精兵罢了,只能是手中的筹码之一而无法帮任何人做到对朝中的局势一锤定音,这一点想必言湛知道。可黑锋军手中的火器却是威力甚大,一旦开战便是一场修罗地狱。 言湛如此而为,便是不想生灵涂炭,让黑锋军成为他锦上添花的筹码,这样便不会有用到黑锋军火器的那一天。 妇人之仁,皇后费尽心思为太子所请的名士,便教出如今这样的结果。言朔很想冷笑一声,却是扯不动唇角。 “浅秋,传令云销,让东宫的人盯紧一些。” “是。” 他保住了这京城的繁花似锦,他便替他挡一回言彤的毒手。 ………… 一场冬雨阴冷连绵,最后便下成了一场飘雪。天色阴暗低沉,仿若如今皇城中人人的心境。 太子遇刺被救了回来,可身上却是伤痕累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在皇帝的盛怒之下,宫中的御医急白了头发终于救醒了太子,可或许是上刑留下的隐患,又或许是连日高烧不退的后遗之症,太子殿下的左腿没了知觉,从此成了一个只能依靠轮椅与拐杖的残废。 可谁都知道,朝廷不需要、也不能有一个残废的储君。 人人的心中心照不宣,却都没有说出口,假装将精力放在了北方的战事之上。 而北方的战事,在英武伯战死之后平南王临危受命赶赴北方为帅,终于扭平了北方快要一边倒的败局,但平南王毕竟不是镇守北方的将领,收拾军心,扭转败局为平已是尽力,想要转败而胜,在这短短的半月之期中也是不能够的,况且朝廷让之前的败局那样一拖,也是伤了元气,主帅阵亡,十四万大军只剩下了七万还不到,军心不稳,面对契丹骁勇善战的同样七万兵力,朝廷冒不起收拾残局再大战一场的险。 如此议和之声便在朝中渐渐响起,同时契丹大王子身旁最重要的叶护部落忽然倒戈二王子,力劝契丹王收兵,也不是真劝说还是真威吓,让契丹王收了大王子手中兵权。 两方的议和,便就这样定了下来,朝廷立即派下使团前往边关议和,而在这之前,一支人数及少的契丹使团悄悄入关进京,用隐秘的方式向皇帝传达契丹二王子对中原文化的仰慕和对和平互市的向往,为表诚意,同时向皇帝呈上了当初边境互市突发变故乃是朝中有人主动勾引挑唆大王子的来往书信,以及那人奉上的边关布防图,以及这一次为何朝廷险些兵败如山倒的缘由。 皇帝怒极攻心,吐血晕厥,三公主圈禁宗人府。 …… 寒风裹着细雪,摇晃了廊下高挂的红色灯笼,覃晴身上披着雪白的大氅,双手拢在手拢之间缓缓从小径而过,出了二门直往言朔的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言朔正将密信封了火漆递给云销,抬眼间便见覃晴立在了门口,不由几大步走至覃晴的跟前。 “这天这样冷,恐怕还得下雪,路上也还湿滑,有事便让下人通传,你亲自来这里做什么。” 覃晴的眸光清亮,直直地抬头望着言朔,问道:“听说此次来京的契丹使团正是那个叶护部落的人,是不是?” 言朔闻言,眸光微微垂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 “那二姐姐呢,二姐姐有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如今两方议和,覃韵可以回来了。 言朔看着覃晴急切的目光,眸光闪烁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覃晴的肩膀,“阿晴,你听我说,如今覃韵是契丹王的义女,是叶护部落里最尊贵的女人。” 覃晴的眸中浮出失望,“所以,二姐姐没有回来?” 言朔的神色顿了顿,然后道:“她回来了,但是她已经走了,跟着契丹叶护部落的使团一起走了。” “走了?”覃晴不能相信,“二姐姐回来都没有见我,她怎么就走了?” 她知道特意来递上扳倒言彤的证据的秘密使团是叶护部落的人,她就猜到肯定是覃韵,但是……“她把沈厉的尸骨带走了。”言朔道。 把沈厉的尸骨带走了?覃晴有些怔怔地看向言朔,覃韵把沈厉的尸骨带走,也就是说覃韵今生真的不打算回京城了? “为……” 覃晴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覃韵要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可是她突然之间便问不出口了。 这个地方生她养她二十年,可是却从来不曾接纳过她,她的身生父母死在这里,她的丈夫死在这里,这个地方于她来说,有太多的痛苦了。 而覃韵不见她,大约应该是无法见她。 她丈夫的惨死,终归也与她的丈夫脱不了干系。 “阿晴,”言朔拥住了覃晴身子,“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 第104节 乙卯年二月初一,帝病重,废三公主言彤封号,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 同月初二,天雪,宗人府大火,水龙队扑灭及时,寻言彤尸身一具,言彤卒。 ………… 二月初惊见草芽,寒气侵人,屋顶白霜铺就,地上一片湿漉漉,是昨夜融化的雪水。 小小的庭院之中有些凌乱,屋中的东西大半已经搬空,刑部侍郎有了新赐的府邸,终于要搬离这座破落寒酸的小院了。 铜盆中的火焰熊熊,将一页页的手稿燃为灰烬,覃子恒负手立在院中,抬头间只见东边院角处隔壁家的一枝春梅艳丽,探墙而出。 白雪细细,缓慢落下,染白了覃子恒的鬓角眉间。 “大人。” 书简从屋里头急急忙忙而出,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腋下还夹着一把红伞,一溜小跑地到了覃子恒的身边,身手去掸覃子恒身上积下的白霜,又将大氅为覃子恒披上,伸手之间,腋下夹的红伞便落在了地上。 “大人,这下雪了您怎么还站在外头,若是病了可怎么好!”书简一面为覃子恒系着大氅的带子一面碎碎念道,可却是忽然手上一空,低头见着覃子恒蹲下了身去,将落在地上的红伞捡起,然后用袖子珍惜地擦去了上头被污水溅到的地方。 红色的伞面鲜艳到刺目,犹如那鲜血的颜色。 覃子恒低头直直地看着手中的红伞,眸色黑浓,仿佛透过了这一把红伞,看到了那个八角亭中的艳丽身影,映衬着身后的冰冷雪色,鲜艳到刺入人的灵魂,一如那时被阳光覆盖的崖底芒草堆中那张紧闭双眸的脸庞。 如果……该有多好。 细雪飞飞扬扬地穿过庭树,捧着红伞的手臂骤然一松,眼看那红伞落入了燃烧的铜盆之中,惊起飞灰飘扬。 “大人,”书简的脸色微变,“这可是咱们手里仅剩的一把伞了!”眸光一转,却又瞥见院中进来一妇人,不由收敛了神色,压低了嗓音悄声道:“大人,那个老夫人请的张媒婆又来了。” 张媒婆撑着一把伞,扭着矮胖的身子上来,道:“覃大人,上回给您瞧的那姑娘的画像怎么样?这可是最后剩下的适龄姑娘了,虽然长相平淡了一点,比不上之前看的,但胜在贤惠温顺,是个能安分持家的好姑娘,您怎么看呢,要是再看不上,这京中可是真没人了。” “好。”覃子恒淡淡开口,缓缓转过身子,往外走去。 “啊?大人您说什么?”冷风凛冽,张媒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差了,转过身看着覃子恒的背影扬声问道。 寒风呼啸拍打,覃子恒一步一步迈在飞雪之中,嗓音清越沉静,“好,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大结局了,让我先仰天大笑三声! 木有仓促,木有烂尾,结局就是长成这个样子滴~~~渣年糕我明天放心地去考试啦~~~旧坑结束,新坑自然要更替,新坑《一世将宠》已经挖好,十月中旬开始填坑,亲们,求支持年糕的新坑,咱们新坑里见呐~睡觉喽,哎呀呀,有些不舍得按发表的键了呢~~~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