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天空你过心》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云过天空你过心 作者:沐清雨 文案: 所有暗恋成真,都是筹谋已久。 闺蜜印象中的顾南亭:“一身的江湖气息!” 程潇却坚定地认定:“拽而有礼!往哪站都是两万点的男主气场!” 老友眼中的程潇:“你那个小女飞嘴不饶人啊。” 顾南亭平静护短:“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你多包涵。” 然而,当官配男主遇见女主,却是画风突变—— 他把手中的笔摔到地上:“你端谁的碗不知道啊?!又想停飞是不是?!” 她没有无理取闹,偏偏不肯好好说话:“动气啊?这么爷们儿!能聊吗?” 这样水火不容,冰炭不洽的相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还是为爱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不怕花光今生所有好运气,只要还能遇见你。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相爱相杀 主角:顾南亭、程潇 ┃ 配角:倪湛、夏至、乔其诺、商亿 ┃ 其它:沐清雨作品、航空、飞行员 ================== ☆、第1章 天空01 【楔子】 警方的一次营救人质的行动中,她身为机长被指名,成为交换人质的筹码之一。 他当时在现场,挣扎过后拿出手机,正要拨号就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不用打了,我到了。” 他回头,就见身穿机长制服的她由远及近走来。 他配合警方安排好飞机,跑道清理完毕,只待她上机,随时可以起飞。 她丝毫没有为人质的惊惧,反而像以往任何一次执飞一样,平静到他想骂人。 见他沉着一张脸,她还笑得出来:“要不你说两句诀别的话吧,别憋坏了。” 他连续地深呼吸,勉强压下脾气:“你给我闭嘴!” 她笑得没心没肺:“搞不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你态度好点能怎么样啊。”然后像担心他爆发似的,哥们似的搂住他肩膀,“我有个想法你有兴趣听吗?” 他深心处竟然贪恋这一刻和她的肢体接触,眼里却满是怒火。 她不理会他的怒意,俯在他耳边说:“我在考虑你的提议。”说完不待他回答,松开手朝警方走去。 提议?这个时候她还有这种闲情逸致?!盯着她的背影,他真心觉得这女人他妈的无药可救了,却还是没忍住喊住她:“等等!”没好气的。 她回头:“干什么?” 他拾步上前,展手把她带进怀里抱住。 她没再像从前那样推开他,而是伸出胳膊回抱,唯有语气云淡风轻:“没事,这么多警察还真能死啊……” “你给我闭嘴!”他在她耳边厉声警告:“机灵点!” 她拍拍他的背:“抱轻点,我上不来气了。” 他松开手,瞪她:“让你机灵点,听没听见?” 她的回答却是:惦脚,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然后转身,再没回头。 【第一章】感激他不娶之恩 没有什么能够万无一失,尤其是爱情。永远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卑微自己,当你足够努力,足够优秀,你会得到更好的,然后俯视那个不懂珍惜你的人,谢他当年不娶之恩。 ********** 由于天气原因从洛杉矶起飞的国际航班晚点了将近两个小时,导致程潇到a市转机过安检时,距离航班起飞只剩三十分钟。 夏至还嫌她不够乱似的,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我去了趟他家,听邻居说他早搬走了。” 程潇把身份证放进手包里,登记牌则随意地塞进机车夹克口袋里,顾不得一大半露在外面,疾步往登机口去:“他既然想玩人间蒸发这一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端的夏至口吻轻松:“我得坐实他劈腿的背叛,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程潇一笑,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聊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隐约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步伐则因听到广播通知1268次航班开始登机加快了。 夏至纠正:“我是不希望事到临头你还心存侥幸。” 程潇的心情并没有被影响,伴随着高跟鞋踩在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声响,语气轻描淡写:“我像是动不动就承诺情深似海的人吗?在一起是觉得不讨厌,不是负责当弱智。更从没对他能够接受气质如此独特的自己感恩戴德。”说话的同时,魂然不觉登机牌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正好落在他脚边。 看一眼从自己身旁走过,向登机口疾步而去的高挑身影,顾南亭停住。 排队登机的旅客没人注意到有人掉了东西,只有他,俯身捡起来。 登机牌上显示的信息是: zn,中南航空公司代码;1268次航班;到达站g市;姓名——程!潇! 他眼神一紧,有些意外。 ********** 程潇排在登机队伍的末尾。结束和夏至的通话,她伸手到夹克口袋里,发现登机牌不在。里里外外把机车夹克翻了一遍,又打开手包查看,都没有。程潇回身看向来路。理石地面干干净净,除了来来往往的匆忙脚步,没有其它。 检票员见她翻查外衣和手包,询问:“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程潇眉心微聚,“我登机牌不见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带上身份证去值机柜台补办就好,只是现在时间紧迫。 为免因为自己导致航班延误,程潇语速极快地说:“我马上回来。” 就在她准备回去补办时,一只手伸过来,递上一张登记牌。 程潇看见登机牌上自己的名字,正要感激对方的拾金不昧,就听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说:“下次不要乱放。” 隐隐透出责备的语气令人心生不快。 程潇接过登机牌递给检票员,回眸,“谨记提醒,谢了。” 冷漠性感的面孔,犀利直接的注视,以及诚意欠奉的言语——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触及了胸口,顾南亭眼瞳一暗。 她却已经转过身去,接过检票员递回的登机牌走向廓桥。 “先生,请您出示……”检票员公式化的提示中,顾南亭递上自己的登机牌,视线却停留在程潇的背影上没有收回。 ********** 顾南亭是最后一个登机的。空乘的“欢迎登机”声中,他行至机舱中间部位的应急门旁,在临近过道一边的座位坐下。 程潇在他右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明知唐突,却没忍住把视线投射过去。耀眼蓬松的酒红色长发,优雅冷漠的侧脸,纯色t恤配修身牛仔裤,足下一双小高跟,此刻垂眸不语的样子有种气场自带的韵味。 忽然想起有人曾自夸:皓齿明眸,亭亭玉立。 形容此刻的她,倒是贴切。 注视程潇眉眼间流露出的冷艳疏远,顾南亭唇边有了笑意。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接坦荡,惊扰了对方。程潇关了手机,转脸看过来,“我很眼熟像你前女友吗恩人?” 恩人?顾南亭眉目微动,以隐忍而有底气的低音反驳:“你想多了,少女!” 少女?这种情况下程潇不会认为这样的称呼是褒义,她眼里带着警告,“那就别盯着看,易碎。” 顾南亭的视线静而沉,几秒对峙过后,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想静静。 第2节 程潇看着他。男人额头饱满,鼻梁挺拔,侧脸线条有种硬朗清隽的味道。此刻,他卷着白衬衣的袖子,小臂肌肉流畅又不失力量。 如果他没有用近乎责备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如果他刚刚不是用那种审视灵魂的目光“偷窥”她,程潇会因为他雪中送炭般捡了她的登机牌毫不吝啬地赞一句“绅士”,或许还会忍不住想摸一下他的小臂。 尽管从不要求自己像淑女一样活着,也不允许隐藏在骨子里的女流氓的气质肆意暴露。 程潇把安全带扣得“啪啪”地响。 ********** 舱门关闭,飞机申请推出,起飞后广播又开始了千篇一律的:“欢迎您乘坐中南航空1268次航班,我们的飞机已经离开a市前往g市,预计空中飞行时间……” 已经连续飞了十几个小时,疲惫的程潇裹上夹克,戴上眼罩,准备一觉到g市。 或许是时差原因,程潇一路都在梦里。从高中时和夏至成为闺蜜,到后来夏至因体检不合格没能和她一起迈进航校大门,两年后她孤身一人出国进修飞行,到如今取得相应资格完成学业,几年的事,历历在目。 清晰得倒不像是梦,仿佛是回忆。 她才二十出头,如花似玉的年纪,回忆太早。 程潇摘下眼罩,让正午阳光刺激自己回归现实。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计在十分钟后到达g市和平机场,飞机正在下降高度,请您在原位坐好,所有个人电子设备处于关闭状态……” 程潇调直座椅靠背,伸手去收小桌板时,看见上面放着一杯清水。 身侧的阿姨见她醒了,适时说:“刚刚发饮料,旁边那位先生让空姐给你留的。” 程潇看一眼阿姨,“谢谢您。” 阿姨笑眯眯地,一脸慈爱,“他已经主动示好给台阶了,你就原谅他吧。我看他挺关心你的,还让空姐给你拿毯子呢。”说着还亲昵地拍拍她的手,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阿姨身为过来人都明白”的眼神。 程潇低头,就看见夹克上确实压着一条薄毯,是飞机上专用的。她调转视线,过道那侧的“恩人”正闭着眼,睡相平和。她再转脸看向母爱泛滥的阿姨,回答:“女朋友有作的特权,不用过期作废,哪能便宜他。” 阿姨怔了几秒,费解地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 程潇端起纸杯,在不知哪一分钟醒来的“恩人”的注视之中,笑得自得其所。 ********** 飞机在下降高度时略有些颠簸,广播提示旅客原位坐好,系上安全带。偏偏有人不听话,不仅开了手机打起了电话,还站起来要开行李架。 这在民航客机上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不但手机信号会干扰飞行器,飞机此时的颠簸也可能令行李架上的行李脱落,砸伤旅客。 空乘见状立即阻止,“先生,请您关闭手机,等飞机停稳后再取行李,先生,请您坐回原位,先生!” 那位旅客置之不理,一面保持通话:“我已经到了,马上就下机,你别催了。”一面就要去开启行李架。 程潇一般不管闲事,但那人就坐在她前一排,距离实在太近。于是,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右手一撑,抢先一步按住行李架。 顾南亭就没动。 那位旅客微有些恼:“干什么?我赶时间,你让开。”言语间,竟要伸手推人。 程潇毫不客气地格开他的手:“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那位旅客“嘶”一声:“当自己谁呢?自作多情!” 吵架程潇从未输过,她脱口顶回去:“自作多情?对你?长这么大没照过镜子吗?还是你以为我瞎?!” “你——”显然没想到她如此的嘴不饶人,那位被噎了个大红脸。 “不差这几分钟,等飞机停稳再拿行李!”身高一六八,又踩着小高跟助阵的程潇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懒得废话似的命令:“关机,坐下!” 对方终于按捺不住,火了,“你有病吧?我就拿下行李,碍着你什么了?少多管闲事。” 空乘在这时赶了过来,用隐含责备的语气劝阻,“先生,飞机还在下降高度,是不能开启电子设备的。请您关闭手机坐好,在飞机停稳后再拿行李。” 那位旅客更加不耐烦,“我有急事,先拿了行李去门口等着。这不马上就停了吗?你们紧张什么啊?”在空乘还欲阻止时,他伸手一推。 飞机恰巧在这时颠簸了一下,如果不是顾南亭眼疾手快适时伸手扶了空乘一下,空乘非摔个四脚朝天,可尽管幸免于难,腰还是撞到了座骑扶手。 程潇的耐心也被耗尽了,她一把抢下对方的手机,冷言斥责:“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对航班正常营运造成非法干扰了,是要受到处罚或是被追究刑事责任的,我劝你适可而止。”然后看向空乘,“和地面联系,让机场警察接他的机。” 其他旅客的谴责声纷纷传来: “这时候开行李架,万一行李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 “飞机还没停呢,开什么手机啊?” “一飞机人,就你最忙!等几分钟能怎么样啊?” “还推人,简直没教养。” 程潇替他关机,眼神和言语都充满了施压的意思,“不信就试试!” 空乘担心事态扩大,压着脾气劝:“为了您和全机旅客的安全,请您先坐下,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耽误不了您几分钟。” 或许是承受不了众人压力,那位旅客没有再坚持,却在坐下前威胁程潇:“你等着!” “等着你!” “手机给我!” “好啊。”程潇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毛,为了给他的无知和无理一个教训,她手一扬。 “嗳——”眼看着手机要摔到地上,那位旅客立即倾身去接。 却还是晚了一步。 “啪”地一声,手机又稳又准地落在顾南亭怀里。 总比掉在地上好,否则免不了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问题是—— 如果顾南亭旁边座位的旅客手上没有端着纸杯,如果她不是正好要把那喝剩的半杯咖啡递给空乘顺便收走,如果,没有如果了。 看着顾南亭因从天而降的手机被咖啡溅得惨目忍睹的衬衫,程潇身旁的阿姨啧啧作声:“姑娘,快给他擦擦。哎呀,好白的白衬衫呢。” 触及“恩人”含怒隐忍的目光,程潇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 临座迭声的道歉声中,顾南亭眼神微凉地看了程潇这个始作俑者一下,像是在说“你给我消停点儿”,然后把空纸杯递给空乘,指示:“去坐好,飞机正在降落。” 他眼瞳清淡,平静如湖水,他语气克制,平淡无怒意。 空乘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恭敬低语:“稍后我帮你清理衣服。” 手机主人也消停了。他拿回手机,嘟囔:“都湿了。”就老老实实坐回原位。 顾南亭没有理会他,只瞥一眼站着的程潇:“需要我提醒你飞机降落期间该怎么做吗?” 那稍稍愠怒的眼神和冷硬的语气,是爆棚的男人味。 程潇觉得这个男人挺有意思。她挑了一侧的眉毛,施施然坐下。 ********** 飞机停稳后,程潇没再和先前扰乱飞行秩序的旅客怄气较劲儿,而是落在众人之后,在“恩人”起身时才动,不远不近地走在他身后,最后一个下机。 顾南亭像是没发现她的尾随,只在走到舱门处空乘再次提出为他清理衣服时,拒绝道:“不用。”然后穿上西装外套,系上纽扣,轻而易举就遮住了白衬衣上的污渍。 空乘仰慕又遗憾的目光让身为女人的程潇都于心不忍,“恩人”却白白辜负了。 “等等。” 程潇回头,就听那位空乘和她说:“刚才的事,谢谢你。” 那来不及收回的对“恩人”先生的芳心暗许,让程潇语带笑意,她说:“不用。” ********** 涌动的接机人群也没能阻隔程潇的视线。她注意到“恩人”刚到出口,就有一位身穿正装的男人迎上去,微微躬身地和他讲话。“恩人”边点头边往外走,才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回头。 程潇直觉,他是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又是那种不躲也不闪的,莫名坦荡的注视。 是发现了她下机时的尾随,还是别有用意? 程潇决定见招拆招。 她款款而来,小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声响在喧嚣的机场异常清晰。 直到她行至近前,顾南亭只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程潇微眯着眼看他,不说话。 顾南亭注视近在咫尺的这张冷漠的脸,与她犀利的,不带情感的眼神对视。 空气中流动着平静而隐忍的较量气氛,让周围的人来人往都成了背景。 终于,他问:“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第2章 天空02 顾南亭回来时,家中无人。管家说:“先生陪夫人去萧家老宅了,小姐下午有课。” 这是让他好好休息。顾南亭了然。 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说不累是假的,他洗了个澡,把自己交给了大床。本以为睡不着,毕竟最近发生的事太不寻常,他已连续失眠多日。结果却在脑海里浮现程潇那张倨傲精致的面孔时渐渐睡去。 竟是好眠。 临近傍晚,萧语珩闯进房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昨晚干什么去啦?都没睡觉的吗?我都回来好久了,你也不醒。” 明明是质问,可那语气中熟悉的,令人怀念的依赖让顾南亭的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我的行踪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报备了?” 萧语珩哼一声:“我是替爸爸定位你。” 然后就听楼下有人说:“南亭啊,下楼吃饭吧。” 是萧素。父亲再婚的妻子,他的继母,继妹萧语珩的妈妈。 顾南亭应下:“马上就来,萧姨。” 兄妹俩一起下楼,萧语珩一路都在追讨礼物,“没有新奇的东西不让你吃饭!” 十七岁的花季少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顾南亭把她拎开,扣住她手腕避免她“行凶”,“哪来那么多新奇的东西?我又不擅长发明。” 萧语珩挣脱不成,扬声喊救兵,“爸爸快看啊,哥哥欺负我。” 第3节 顾南亭像拎小鸟似的把她半拖半抱带进客厅:“就知道告小状!难道你没发现我已经长大到爸打不动了吗?”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在这时同时说: “南亭你别弄疼了她!” “珩珩别又闹你哥!” 顾南亭循声看过去,就见顾长铭与萧素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 这时的父亲没有丝毫老态,身形挺拔,目光精锐。他身边的妻子,也和记忆中一样,风姿绰绰,温婉贤淑。 顾南亭唇边有了笑意:“爸,萧姨。” 萧素先一步过来:“总算回来了。你不在家这段时间,有人都撒欢了。” 如母亲一般的温言软语,以及那目光中真诚的情意,让顾南亭心生温暖。他松开萧语珩,展手抱了抱萧素:“是吗?等我好好管管她。” 萧语珩却抗议:“说谁呢?我才没有。” 萧素戳戳她脑门:“敢做不敢当啊。” 萧语珩挽住顾长铭的胳膊,“爸爸你看,妈妈又偏心哥哥,好像我是捡来的。” 顾长铭宠爱地拍拍继女的小脑袋,“你吃醋啊?爸爸不是一直和你同一战线嘛。” 萧语珩不承认,“我才没有!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说话不算数。” 萧素轻责:“这孩子,说什么呢。” 萧语珩松开顾长铭的手,跑到沙发上坐下,“哥哥早答应带我去旅行,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他还在忙。现在他要接班当大领导了,更没时间兑现承诺了。” 她的话让顾南亭想到什么,他不自觉地脚下一顿。 萧素没有觉察继子的异样,数落女儿:“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度假你不肯,偏要缠着你哥哥。” 萧语珩自有道理:“你和爸爸是度蜜月,我跟去做灯泡吗?当然要识趣一点啊。”说着她眼巴巴地看着顾南亭,“暑假到底能不能带我去古城啊?沧桑质朴,古色古香,我向往很久了呀。” 古城?没错,如果不出意外,她今年会去古城,然后遇见—— 顾南亭不确定自己是否该一口允诺下来,并排除万难陪她去。或者什么都不做,任事情顺其自然发展下去,成为“历史”。 萧语珩不懂他瞬间的百转千回,把沉默当成了拒绝。 她孩子气地打了顾南亭一下,“不和你好啦,不守信用的坏哥哥。” 顾长铭和萧素相视而笑,只当是小女儿的撒娇。 唯有顾南亭,心里忽然没了声音。 ********** 夜色深深。 细雨中的城市,寂静得没有边际,顾南亭手执一杯父亲珍藏的红酒,身姿挺拔地站在阳台上,安静如同与夜色融为一体。 良久,他放下酒杯,拿出手机,甚至不需要查通讯录,直接按出一个号码。 注视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拨出键。 没想到电话会通。直到对方问他:“哪位?”顾南亭如梦初醒。 那端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略显不耐烦,“不说话我挂了。” 竟然通了。确切地说,真的是她。这个时候,她已经在使用这个他熟烂于心的号码。 是巧合,还是—— 话筒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语气,真实到令人迷惑。 他却只能说:“抱歉,打错了。” 雨渐渐大了,落在他额头。顾南亭抬手去遮眼睛,冗长地呼出一口气。 ********** 城市的南端,同样还没睡的程潇借着从窗帘缝隙投进来的光亮望着壁顶出神。 夏至翻了个身,“谁呀?” 程潇如实回答:“打错了。” 夏至转过来,“三更半夜扰人清梦,你居然没骂他?” 程潇拉拉被子裹住自己,“我突然被洗礼了。” 夏至乐了:“应该是,比我想像的飞跃了几百个层次。” “那我以前不是低俗到活不下去了?”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吗?”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夏至也不介意被嫌弃了,她依偎过来,像孩子似的抱住程潇的胳膊,“嗳,你最后和那位恩人说什么了?之前被‘咖啡’的电话打断忘了问。” 程潇回想白天发生的事,“说什么?难道给他道个歉?” 夏至觉得理应如此:“你把人家用咖啡泼了,道歉理所当然吧。” 算是她泼的吗?程潇闭上眼睛,“也对,那么大年纪,也不容易。” 多大年纪啊?是位大叔吗?夏至深表遗憾,“还以为你们会彼此留个联系方式,有个后续发展呢。” 程潇断定,“你被言情小说毒害太深了。” 夏至换了个话题:“电话打通了吗?” 程潇摇头,却是回答:“没打。” 夏至开她玩笑,“怕是女的接的啊?” 程潇直言:“我不擅长口是心非地演戏,与其听他撒谎辩解,不如杀他个措手不及。”言语中已经明显袒露承认了男友劈腿的现实。 夏至朝她竖大拇指,“可你连人影都见不着,怎么让他措手不及啊?” 程潇盯着她,眼里有笃定的底气。 夏至切一声,“你怎么就断定我拿到了他的新地址?” 程潇用手指点她,“要不有损你的心机啊夏姑娘。” 夏至一脸无害的笑,“谁让我一直不看好他呢。有机会不害一害他,枉称心机似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要挖我墙角呢。” “没准我就是。” “你本来就是。” 夏至不以为意,“为了救你于水深火热,我也是拼了。” ********** 细雨缠绵,直到午后才停。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行驶在潮湿无尘的街道上,程潇把车开得像飞机。 夏至就怕这个。她死死地抓住安全带,忍住牙齿打颤,“我就不该告诉你咖啡的车钥匙在我这儿?我嘴太欠了!” 她越怕,程潇越来劲,“以咖啡对你的情意,出差能不把车留给你?说死我也不信。” 夏至还和她抬杠,“你就是嫉妒咖啡爱我多一点。” 程潇用力一踩油门,持续提速。 夏至警告她:“程潇你敢再快,我就吐你身上!” 以夏姑娘的个性,她干得出来。程潇笑着减速。 前方路口绿灯在闪,程潇判断有黄灯的几秒过渡,她们完全过得去。结果,就在她准备不顾夏姑娘的威胁再给一脚油门抢灯时,前面那辆原本速度挺快的宝马居然一脚刹车停住。 程潇的反应已经足够快。可即便她在第一时间踩了刹车,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追尾了。 这种情况下突然停车的,往往都是大龄女新手。程潇收回刹车瞬间伸出的拦在夏至胸前的右手,用力拍了下方向盘。 刚拿了驾照的女新手夏至惊魂未定,她抖着声音提醒:“咖啡说了,无论什么情况,追尾都是后车的责任。” 程潇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 ********** 宝马车主确实是女人。但不是大龄,而是妙龄。与程潇相仿的年纪,精致的妆容,经典的香奈儿套装,气质与宝马很配。 尽管有气,但交规明确追尾责任,程潇还是在用力甩上车门时尽量收敛了气焰,有意放低姿态,征询对方处理意见。 然而,不及她开口,宝马车主已言语不屑地抢白,“会不会开车?赶时间你怎么不飞过去呢?”看看自己被撞坏的车灯,以及程潇休闲随意的穿着,和她身后不起眼的长城,愈发嚣张:“什么车都敢往上贴,还真是勇者无惧啊。只是,赔得起吗?” “我穷我吃你家米了吗?”夏至本意是要先给她道歉的,现下火了,“你操心没够吧小姐!” 宝马小姐咄咄逼人:“追尾还有理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倾家荡产也得给我赔。” 程潇觉得息事宁人有点对不起人家的气焰。她抬脚,高跟鞋直接招呼上了宝马车身,“倾家荡产?就凭它?!” 看着顿时瘪了一块的车门,宝马小姐火气更盛,“摆阔是吧?那就别走保险了,私了!” “行啊,就私了。”程潇转身,款款走向长城,坐上驾驶位,在宝马小姐叫嚷着“别走”的声音中,她把车泊到路边。 和程潇的默契是随时都有的,夏至拿手指点点宝马小姐,“把你那破铜烂铁停一边去,别影响交通。怎么,开不走啦?哟,都不及我们小长城经撞,真脆弱!用帮你叫拖车吗?” 宝马小姐瞪着程潇:“你别后悔!” 程潇笑笑,拿出手机拨电话:“是我,让人给我送张支票来,追了个尾。”然后报了地址,才看向宝马小姐,“开价!” 宝马小姐波涛汹涌的胸口因气愤而起伏,“小心装太过,等会儿穿帮下不来台。” 程潇偏头笑笑,一副“劳您费心”的姿态。 宝马小姐咬牙切齿:“我说错了吗?你那什么脸色啊?” 程潇以清脆的嗓音,和缓的语气回应:“你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 宝马小姐被激怒了,她一脚踢向轮胎,“有本事别走!”或许是踢疼了脚,她一副要哭的表情转身坐回宝马,持续不断的喇叭声中把爱车泊到路边,才开始打电话。 夏至气不打一处来:“倒霉,出门前看看黄历好了。” 程潇却只顾在sd卡里选音乐。 ********** 第4节 十分钟后,一辆宾利由远及近驶来。车门打开,下来一位四十左右岁的男子,见到程潇,他微一躬身,双手送上支票本。 程潇微微地笑,“添麻烦了,李哥。” 李哥仔细地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受伤就好。” 送走了来人,程潇慵懒地倚在长城前,扬声问:“和救兵商量好价了吗?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宝马小姐的目光掠过那辆驶走的比自己座驾高大尚的宾利,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辆不算陌生的私家车急驰而来,停在宝马旁边。 宝马小姐的眼泪开始在眼里酝酿,她快步跑过去,扑进来人怀里。 “斐耀?”待看清来人,夏至忍不住骂了句:“送死都不会挑时候!” 程潇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 斐耀的神色也在看见她时变了。 不明所以的宝马小姐还在委屈抱怨:“她们追尾在先,又骂人!” 斐耀揉太阳穴,有心劝她算了。 宝马小姐不依不饶:“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撞坏了你送我的车,还羞辱我。” 程潇走过来,语气很凉,语速很慢地问:“她谁啊?” 宝马小姐以为是问她。当然,程潇也确实是问她,只不过该回答的人,是来救场的那位。 她冷漠的注视下,斐耀有一瞬的沉默。 宝马小姐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是我未婚夫!” 夏至跟过来,冷声顶回去:“没问你!” 程潇眼神一凛,有些危险,“是吗?” 斐耀知道她问的是自己。宝马小姐疑惑的目光里,他承认:“是。” “呵。”程潇冷笑。 下一秒夏至就要上去,把巴掌扇上斐耀的脸。 程潇一把拉住她,把她推向绿化带,自己则重新坐回长城里,挂挡倒车。 夏至刚“嗳”了一声,就听油门声再起。然后,长城径直朝宝马撞过来。 夏至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她惊惧地喊:“潇!” “我的车!”宝马小姐挣开斐耀的胳膊,扑向她的座驾。 斐耀也下意识喊:“程潇!” 当然是来不及改变什么的。 宝马被狠狠地追了尾。 宝马小姐冲过去骂:“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子!” “是的话,你有医院推荐吗?”程潇下车,把支票甩到斐耀脸上:“数字随你们填。” 宝马小姐终于反应过来,她死死盯着程潇,“你什么人啊?” 程潇一副淡漠的样子:“问你未婚夫,他有义务对我的行为作出解释。”然后伸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宝马小姐从自己面前拨开:“好狗不挡路。” 对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愤怒质问,“你骂谁是狗!” 程潇头也不回:“谁急就骂谁。” 宝马小姐扬手追过去。 斐耀适时拦住她。 ********** 当气极败坏的宝马小姐被带走,程潇看看周围围观的人,那么平静地问:“诸位站这儿不动,是等我收费吗?” 人群散去,夏至朝程潇吼:“你有病啊,和他玩命?” “他也配!”见夏至吃人似的瞪着自己,程潇还笑得出来:“怕什么?我是专业开飞机的。小样儿,撞不死她。” “神经病!冲动这种情绪从不是你该有的!”夏至推她一把:“气出完了吧?现在该解决我们的麻烦了。” “撞车的事我和咖啡说,你不用管了。” “不是咖啡的问题。” 程潇在她的示意下回头,就看见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飞机上那位被泼了咖啡的“恩人”从一辆保时捷里下来,而保时捷的车头……似乎被撞了? 大脑有几秒的短路。 程潇一脸无辜:“我干的?” 夏至点头:“刚刚你倒车的时候。” “我靠!”程潇抚额:“都说不要冲动了,少女!” ☆、第3章 天空03 她有多能闯祸,顾南亭觉得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尤其昨天才领教过。但是,把他稳稳当当停放在路边停车位里的座驾给撞了,他只能说:心脏还承受得住。 不然呢?也让她甩张支票到自己脸上? 没错,先前的一幕顾南亭看见了。无论宝马小姐知情多少,他已经猜了个大概。如果程潇不是盛怒之下失去理智,在倒车时撞了他的车而不自知。她撞宝马的胆量,以及甩支票的潇洒,颇有几分正室撕小三的气场。 顾南亭都要佩服她了。但是,他现在只想知道:在他之前,她究竟谈了几场恋爱?今天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意义何在?让她如此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以车相撞? 全然不理会保时捷的“伤情”,顾南亭迈着大步,直奔程潇而来。 雨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剪影,精短的头发,笔挺的西装,沉静而冷冽的目光,整个人的气场,比初夏的天气冷许多。 这个浑身精英气质的男人简直帅得……无与伦比!但现下显然不是欣赏帅哥的时机,夏至主动说:“先生,十分……” 歉意还没有表达出来就被打断了,顾南亭嗓音沉凉地开口:“让她说。” 命令的语气中隐隐透出熟捻的味道。熟捻?夏至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他。所以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她就否定了自己。 程潇的目光从他微微抬起的下巴滑过,落在那双漆黑幽沉的眼睛上:“现在我知道要说什么了。” 昨天在机场,他问她:“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她是怎么回答的? 顾南亭双手插在西裤里,以冷凛的目光打量她,静待下文。 程潇耸耸肩,无奈又认命的样子,她说:“对不起。” 想起来了。她当时说:“如果你是在等我道歉,注定要失望了。我这个人,很少认错。” 顾南亭不说话,眉眼神情很淡。 面对他冷淡孤傲的姿态,程潇继续,“如果可以,抬一下贵手。” 她也会服软?顾南亭低头看她,笑了,“我以为会有一张支票砸到我脸上。为此,我还忐忑激动了一下。” 这回换程潇脸色冷下来:“除了偷窥和偷听,我很好奇你还有多少不良嗜好。” 顾南亭也不解释,反而挑衅似的说:“感情世界挺丰富。” “这算什么。”程潇冷笑还击:“你见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他直视她,眉眼分明,不再露声色。 但程潇知道他生气了。不过,他生气与否,与她何干? “我不是演员,没义务让人免费看好戏。所以,撞车的责任我不准备负了,作为‘收视费’。”她看一眼他考究的西装,“你可以告我肇事逃逸。相信凭你的本事要找到我,再告到我倾家荡产,不难。” 告到你倾家荡产?我可真有闲情逸致! 顾南亭瞥一眼她那隐隐的骄矜劲儿,实在无语。 程潇无意继续,拉上夏至就走。 夏至还算正常,知道回头示弱:“对不起啊先生,我们不是故意的,您不会真的为难我们的是吧?是的!” 顾南亭目光锐利清亮:“等一下。” 程潇回头,一脸等他赐教的坦荡。 真想问问她哪来的自信他不会追究她一再的冲撞?除非—— 顾南亭忍着脾气提醒:“系好安全带!” ********** 等伤情不明的保时捷驶上街道,夏至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她盯着程潇看。 程潇斜她一眼:“你那什么眼神?好像劈腿的不是斐耀而是我!” “你也未必清白!”夏至微眯眼睛:“你敢说你没有移情别恋?” 程潇败给了她的联想:“我昨天才在飞机上和他初次见面。” 昨天?飞机上?夏至又开始浮想联翩了,“他是……” 程潇没有隐瞒,“捡到我登机牌的人!” “我勒个去!”夏至恨不得掐死她,“这么帅的恩人眼熟你,程潇你竟然辜负了?” “不然呢?” “以身相许啊!” 程潇:“……那我还是给他磕个头吧。” ********** 撞车的事似乎就这样了。 宝马小姐要追究的人,是程潇的男朋友斐耀,严格地说,是前男友了。 保时捷恩人那边,夏至判断,他应该是个有风度的,不会拿程潇怎么样。 第5节 至于程潇,也没有追究斐耀的意思了? 这万万不行。 夏至自认是个小气的人,直到晚上两个人都准备睡了,还念念有词:“解释和道歉确实是没意义了,但至少骂他一顿解解气吧?” 程潇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不是撞车出气了吗?况且,人已经变心了,何必逼他贬低自己,已经输了爱情,难道要连自尊一并输掉?” 道理是没错,可是——夏至凑过去看了眼电脑,无法理解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弄简历,“那就这么忍气吞声了?你没听见吗,那辆宝马是他送个那个女人的。宝马啊!你们在一起时他送过你什么?我计较的不是钱,是他的厚此薄彼!” 程潇不动声色地保存好文件,再把笔电合上,走进卧室钻进被窝才说:“我们在一起只是多了一个可以虚度时光的伴而已,有恋爱的样子吗?” 他们确实没有恋人的依赖和亲密。可是,夏至追到卧室里说:“你们毕竟是确立过恋爱关系的。” “所以我气他不想在一起了,为什么不干脆点说明。”程潇苦笑,“看来在他眼里,我程潇是个小气的女人。或者他以为,我爱他爱到要生死相依的地步?” “这是什么逻辑?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背叛,你不介意被甩?” “在一起是彼此心甘情愿的事,既然无意继续,谁甩谁都是一样的结局。”程潇翻身背对她,闭上眼睛,“况且像他那样的男人,就算不是在酒中泡着,也铁定是在色中躺着,没有钢筋铁骨,怎么扛得住?” 所以,从她出国进修飞行,到后来他的杳无音讯,程潇已经了然。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和斐耀天长地久。如此消极的爱情,尽早结束,也算彼此不耽误吧。 困意来袭,程潇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该感激他把说分手的机会留给我。” “你忘吃药了吧?”夏至拽她被子,“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变成不计前嫌的人了。” 程潇喃喃:“人都是会变的。” 夏至掐掐自己腰间的赘肉:“那我怎么没变瘦?” 程潇瞪她一眼,“你曾经瘦过,也是厉害。” 夏至也不在意,只是意难平,“那个时候,他对你多好啊。” 那个时候,有多好?程潇居然想不起来了。 “起初我看不上他,咖啡还劝我,说什么‘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觉得好就行。结果竟然把青春搭个人渣身上了。嗳,我说你……”夏至还要再说什么,身旁的程姑娘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说好的时差呢?夏至觉得头疼,“没见过比你心更大的!”话虽这么说,却体贴地关了程潇那一侧的台灯。结果自己毫无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夏至被吓得一个机灵。 深怕吵醒程潇,她赶紧去拿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还敢送上门来!”刚要接通骂一顿过去,身后伸来一只手,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走。 程潇接起来,语气寻常地问:“怎么,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吗?” 应该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那端的斐耀明显顿了一下:“我在楼下,你下来我们聊聊。” 程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必要了。尽管我程潇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可解释和道歉的话却耳熟能详,咱们也别浪费感情了。凭我睚眦必报的个性,当然不会祝你幸福,只奉劝一句:家教好点,别让你那个劳什子未婚妻再惹我。否则我,不会客气。” 她说完就挂了,关机躺好。 嗓音清脆,思路清晰,哪里像是刚睡醒? 夏至踢她一下:“你之前装睡的啊?” 程潇理所当然地答:“要不你能停吗?不说到天亮都辜负了你的口条。”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我还不是为你好?得,不说了,反正拆散了你们,我也算功德圆满。” 程潇没马上回应,直到夏至以为她睡着了,才说:“我不会为了爱情,给任何人跪下去。” ********** 周一,细雨缠绵的天气,中南航空董事会会议如期举行。九点整,顾长铭携子前往会议室。董事们早已决议通过,知晓今日会议的主题。所以,当顾南亭出现,众人纷纷鼓掌。 中南航空,航空业发展最为迅速的企业,目前与海航、明航,并称业内龙头。而它现在的主人顾长铭即将在今日退居幕后,把大权交予独子顾南亭。 尽管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却不泛有野心之人有意独揽大权,无奈占股不够,无法取而代之。只能按兵不动,以待时机。所以,这掌声有多少真实的恭贺,又有多少虚伪的奉承,身经百战的顾长铭还是知道的。 所以,扶儿子上马时,他势必要再送一程:“南亭航校毕业后,在全球十大航空公司排名前三的公司安全飞行超过3000小时。过去两年,他在x国的大新航空任副总一职,积累了丰富的安全及运营管理方面的经验。而他此前为提升公司硬件设备提议的‘特色包机’和‘考察专机’业务,更成为公司今年业绩提升的关键。经董事会审议决定,从今天起南亭将正式回归中南航空,任常务副总一职。” 顾南亭航校毕业那年,顾长铭以成人礼之名赠予儿子中南航空百分之十的股份,让他进入了董事会。时隔五年,在顾南亭二十六岁之际,让他带着国外航空业先进的管理模式和理念回归,可谓用心良苦。 董事们当然不会有所异议,再次以掌声恭贺“新主”上位。 哪怕不是阅人无数,擅于筹谋的顾南亭还是清楚其中的真情假意有多少,他当众立下军令状:“一年为期,中南航空的终年业绩提升20%。” 在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要把业绩提升20%,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做不到,下一任总经理的候选人,就不可能是他了。 个别董事的唇边浮现笑意,掌声亦是为了年轻人的年少轻狂。 ********** 会后,中南航空员工的邮箱里收到一封顾南亭的任职通知。一时间,年轻的副总成为公司上下热议的焦点。客舱服务部则因得知顾南亭是乘坐了本公司的航班回的g市,对他有诸多猜测。 下午一点半,轮到林子继来向顾南亭递交述职报告。 林子继,36岁,飞行部负责人,资深机长,为人稳重踏实。但是,当林子继把本周的行程安排一并给他时,顾南亭不解:“我的行程,怎么和飞行部联系上的?” 林子继解释:“人事部已经把各部门举荐的助理人选进行了筛选评定,就等你定夺。在新助理到位之前,由我代理。” 言外之意……顾南亭克制了一下,才问,“都有谁?” 林子继报了两个名字,都是人事部经过评定后的上乘人选。 但是,顾南亭眉心微敛:“市场系统的乔其诺呢?” 乔其诺?如果他没记错,市场系统根本没有什么叫卡布其诺咖啡的。林子继仔细回想过后,谨慎地答,“我马上让人事部的同事查一查。” 顾南亭拿出手机翻看日历,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这个时候乔其诺应该在市场系统任职一年左右,刚刚展露头角。怎么现在—— 顾南亭揉太阳穴。他意识到:接管公司的时间是没错,但其它一些事情的发展似乎大相径庭。比如,和惹事儿精程潇姑娘的相遇;比如,那个本该在他接任之时就随侍左右,但至今“下落不明”的乔其诺——他,在哪儿? ☆、第4章 天空04 程潇回国整整一周,才回家拜见她爹。 程厚臣年逾五十,眼角已经有了岁月沧桑的痕迹,见到学成归来的女儿,眼底明明有喜悦之意,却刻意掩藏起来,底气十足地教训道:“还记得我是你爹,也算没白养你。” 程潇懒洋洋地坐到她爹旁边,顺手抽走他手上的财经杂志:“总看这么枯燥的东西,会越来越孤僻的老程。” 程厚臣就孤僻给她看:“那也是因为你不孝。” 程潇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倒不像是与父亲说话:“嗳,我回来理都不理你,你还给我送支票,够义气啊。” 到底谁是爹谁是女儿?居然和他谈义气! 对她的嚣张仍记忆犹新的程厚臣语气严肃地警告:“敢有下次,看我不打折你腿!” 程潇煞有介事的样子,“哇,看来虎毒不食子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啊。还是这么多年我认错爹了?” 程厚臣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程潇一般不吃亏,即便对方是亲爹。她适时挽住老程的胳膊,安抚道:“差不多行了,气大伤身,就算你不承认是我亲爹,我还当自己是你亲闺女呢,不忍心看你走弯路。” 程厚臣瞥了她一眼,没坚持动手,语气却没有半点松缓的意思,继续训斥:“那天是怎么回事?追个尾要什么支票?我给你的零花钱都挥霍哪去了?” “你向来大方,但我也不是败家的,挥霍钱财这种傻事从来不干。”程潇没有隐瞒,坦言相告:“遇上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什么我倾家荡产赔不起她的宝马,我看不惯,杀了杀她的锐气。结果你猜怎么样,剧情狗血得和偶像剧似的,那人竟然是斐耀未婚妻,你说我不灭了她威风对得起你的威名吗?” “小斐的……未婚妻?”程厚臣的脸色在顷刻间由晴转阴,“你们俩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分的手。” “就那天分的啊。”程潇不以为意,“我还甩了他一脸支票作为分手费呢。” 分手费?程厚臣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勉强承受得住这种“打击”:“说你什么好呢。”忽然想到什么,他立即追问:“有没有被那小子占了便宜?” 被占便宜?程潇笑起来,觉得老程真是天底下最保守最可爱的爹了,“凭我的机智,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程厚臣安心了不少,却还是感慨:“女儿大了就是操心。你啊,给我消停点。” 程潇不满:“我都没找他算账,多冷静啊。” 结果程厚臣竟然恨铁不成钢似地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的女儿!” 前一秒还在警告她不许惹祸,下一秒又翻脸嫌她太大度息事宁人了。 这是什么爹啊?全世界最奇葩吧。 程潇和他抬杠:“那你得问我妈啊!” 程厚臣到底还是没忍住,给了她一下子。 ********** 晚餐时,程厚臣问:“去看你妈了吗?” 程潇继续夹菜的动作,“我是多够意思的人,当然要先看你了,妈往后排。” 明知道是哄他的,程厚臣眼里还是有了笑意,“算你有良心。” 程潇随口问:“给我找后妈了吗?一个人孤单没够啊?” 程厚臣再次怀疑面前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不是自己亲生的:“你长本事了,管起你爹的闲事!” 程潇笑望着他,“我这不是八卦嘛,要不改天去见我妈没话题多尴尬。” 什么女儿娇惯富养,都是骗人的。程厚臣很想给她一筷子,“我太惯着你了是吧?” 他家闺女不仅不怕死地“嗯”了一声,还振振有词:“害我一身毛病。”然后在老程发作前,她又讨好道:“幸好你能给我撑腰,否则我哪能活得这么嚣张。” 话至此,程厚臣护短的本性就暴喜出来了,他没再对女儿严厉,而是纵容地说:“我的女儿,天生就有嚣张的资本。” 程潇憋不住乐了,“我谢谢你啊。” 程厚臣懒得和她计较感谢的话里有几分诚意,改问:“工作的事情有什么打算?” 对此程潇的想法是:“目前国内航空总体资源有限,飞行人员匮乏,谋职不难。” 这是事实。尽管整体就业环境不佳,但飞行员却很稀缺,甚至限制了航空业的发展。程厚臣正准备夸奖他闺女有眼光选择了飞行专业,就听程小姐补充道:“只有工作了,才能每天飞来飞去,让你见不着人影。” 嫌弃他吗?程厚臣差点没控制住把碗拍桌子上,忍了忍,撂下话:“去海航。小冯和我提过好几次,希望你毕业后去帮他。” ********** 次日清晨,程潇就被通知,下午去海航面见冯总。 站在二楼的程潇为她爹的行动力点赞,“宝刀不老,雷厉风行。” 程厚臣有事要出门,临走前看了她一眼:“把你那个色彩斑斓的头发给我还原过来。” 程潇挠挠蓬松的头发:“你视力什么时候出问题了?” 程厚臣没明白。 第6节 程潇用胳膊拄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地问:“我这明明是单一的酒红色,怎么成了色彩斑斓呢?” 程厚臣用手指点点她,没说话。 程潇语带笑意地问:“染头挺贵的,给报销吗?” ********** 独自吃过早餐,程潇转悠去花房,李嫂正在浇花。 李哥和李嫂是夫妻。李哥是程家的司机,李嫂则负责照顾程厚臣的一日三餐,和料理家务。程厚臣是个挑剔又脾气暴躁的人,但并不吝啬,给夫妻俩的待遇很丰厚,两人也格外尽心照顾这对见面就斗嘴的父女。 见程潇过来,李嫂就笑了:“要是先生在家,肯定不让你过来。” 程潇随手摘了一朵玫瑰:“深怕我虐待他的花草似的。” 李嫂太了解她的性子了,也没阻止,“这些花都是夫人喜欢的。” 程潇随手摆弄着花:“他什么时候学会睹物思人这一套了,是因为年纪大了人变委婉了吗?” 李嫂回答:“先生喜欢在花房思考问题,安静。” “只要我不在,家里哪儿不安静啊。”程潇随口问:“我妈回来过吗?” 李嫂摇头。 应该是和预想的一样,程潇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追问:“那,我后妈来过吗?” 李嫂从不多嘴程厚臣的私事,确切地说,也不关注,闻言一愣。 程潇秀眉一挑,发现新大陆似的:“看来是来过。” 李嫂忙解释:“没有没有,没来过。你这孩子,竟欺负你李嫂嘴拙。” “你不是嘴拙是老实。”程潇笑笑:“就算她人没来过,电话肯定是来过的。” 这回李嫂没承认也没否认:“先生的事,不该我乱说。” 程潇没再继续下去,只是把一排开得正好的玫瑰一股脑全拔了,面对李嫂的诧异,她无所谓的说:“这么俗气的东西,看着碍眼。”人都快走出花房了,又转过头来说:“别说是我给他拨的,就说下冰雹给砸坏了,要不好像我故意气他不孝顺似的。” 冰雹?李嫂环顾安好无恙的花房,忍不住笑:“你这孩子。” 程潇背对她摆摆手:“给你和李哥的礼物放在餐桌上。不用谢,老程埋单。”就走了。 ********** 冯、程两家是世交,冯以和程厚臣又是革命战友,交情自然不言而喻。但因冯家这一辈人是两个男孩子,程潇和他们的接触不多。尤其冯家次子冯晋骁不在g市工作,也确实没有交集。但程潇是飞行学院的高材生,又没有合同在身,身为海航新任总经理的冯晋庭对她极为关注,有意纳于麾下。 凭海航的实力和在业内的声誉,程潇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程厚臣下了旨意,她怎么都要去一趟的,所以在冯晋庭主动打来电话约见面时,程潇答应了。 海航总部位于g市商务中心区的阳光广场内,程潇提前十分钟到了。前台得知她和冯总有预约,客气地告知楼层,并及时通知了冯晋庭的秘书。 电梯前,一男一女也在候梯。程潇走过去时梯门正好打开,她理所当然地跟在他们后面,按顺序上梯。结果,率先走进电梯的女人转过身来时,程潇脚下一滞。 是宝马小姐。 短发清爽,淡妆精致,限量版小礼服,足下一双细高跟,身姿轻盈,志得意满。 程潇想起夏至说过,斐耀这位新欢是被受媒体青睐的当红模特,名叫商语。那么此时跟在她身边,打扮中性的男人就应该是她的经纪人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程潇不显山不露水地弯了弯唇角。 商语也认出了她,神色从前一秒的语笑焉然瞬间变冷。 程潇沉默着,触及对方充满敌意的目光,视线坦然无惧。 商语盯着她。 梯门关上,经纪人先生按下二十层,绅士而又无比温柔地问程潇:“小姐几楼?” 二十层,海航总经理办公之地。 程潇神色平静地说:“谢谢。” 商语的视线半刻不离地锁定她。 程潇熟视无睹。 电梯运行到十二层时,商语终于开腔:“品行不好的人做飞行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航空公司的上座率。”显然斐耀已经对她解释了程潇的存在。 经纪人先生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用他堪比女人的腔调回应:“那可不是咱们关心的事儿,你呀,只要负责把广告拍好,至于什么上座率……” 原来是海航请来拍广告的。程潇不动声色地站着,直到电梯在二十层楼停下,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只有品行不端的人才爱枉加评判他人。只是,”走出电梯,她回头看向商语:“不是撑船手,休来弄竹竿。” 商语眼里怒火滔天。 程潇转身向右。 经纪人先生后知后觉:“什么撑船弄竿的,在说我们吗?” 商语径自按下电梯。 梯门闭合前,程潇听见经纪人先生心急火燎的声音:“宝贝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张副总还等着我们呢,宝贝啊,你可不能任性……” 这就是坊间传的娘炮经纪人吗? 程潇又长见识了。 ********** 现任海航总经理冯晋庭,是位温和儒雅的男人。身居高位的他,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姿态,而是浑身上下透着智慧和温柔。 程潇见到他,微笑:“冯总好。” 冯晋庭起身迎过来:“小潇?终于等到你毕业了。” 程潇感激他的赏识:“是我运气好。不过冯总,你这话听上去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味道,我有点不习惯这种辈份差异。” “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冯晋庭像兄长一样打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每见一面,我都需要调整一下对你的认识。” “哦?”程潇挑眉。 冯晋庭眉头微蹙,似有些困惑地说,“程家的女儿,都这样气场自带吗?” 程潇一本正经:“来自于老程的遗传基因吧,我也是喜忧参半。” 冯晋庭笑起来:“快坐。” 又随意聊了几句,冯晋庭切入主题:“你的在校成绩我都知道,只要你愿意,海航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四年,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机长。” 从学员到四级副驾驶,再逐级上座到二级副驾驶,要经历2700个航时。从二级再到机长还要经历严格的训练,包括技术和心里上的各种考核。所以,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机长,至少需要四年时间。 “海航愿意提供这样的平台,我很荣幸。”程潇表态,“只是我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到局方开局确认函,换照的话,还得需要两个月。” 她是在国外考的商照,按程序确实需要在民航局申请换照。届时要根据课程大纲进行补训飞行,然后完成实践考试,通过之后才能获得caac认证照。 冯晋庭弯唇笑,“我听出来这是不想被合同束缚的意思。” “不被合同束缚也等同于失去了相应的保障。”程潇从容一笑,“等我通过实践考试,简历我会走正常程序进行投递。如果有幸被海航录取,我会按公司流程参加培训,希望到时候冯总不要让我走绿色通道,给我海航员工同等的对待。” 她有足够的资本走捷径,但她没有娇情地拒绝,她清楚什么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什么该坦然接受。至于她是否符合海航飞行员的要求,是由她的简历和海航人事部判定的。 冯晋庭认同她的决定:“我代表海航期待你的简历。” 程潇微笑。 ********** 冯晋庭有事要外出,和程潇一起下楼。 出电梯时,程潇借由和前台小姐说话:“谢谢你,再见。”顺理成章地落后了冯晋庭几步,拉开了距离,让外人看不出来两人是同进同出的旧识。 冯晋庭有电话进来,他一面点头,亲民地回应来往和他打招呼的的海航员,一面接通手机。程潇则边走边低头发微信,询问夏至:“咖啡回来了吧?晚上给他接风。” 夏至秒回,“车也修好了,完全看不出被伤害过。所以我打算隐瞒你冲动的撞车行为。你懂的。” 咖啡那么细致又爱车如命,銮驾入过院,他会看不出来?程潇正准备嘲笑富有智慧的夏姑娘:“和咖啡比足智多谋,我赌你输。”脚下突然一滞,然后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杯微烫的液体迎面泼得头脸尽湿。 大厅瞬间寂静下来,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小潇?”冯晋庭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但已经来不及挽回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始作俑者商语如同捉奸在床似的警告:“不要以为有翅膀就是天使,会飞的还有鸡!记住,不被爱的人永远都是第三者,识相的话就别再缠着斐耀。否则,我保证下次不会只是咖啡这么便宜!” 她说完戴上墨镜,款款而去。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理所当然。 而她的那位经纪人则一脸尴尬焦急地捧着从她手里接过的杯子,尾随其后。 冯晋庭那么平和内敛的人,此刻眼里已是怒意难掩:“小潇!” 程潇懂他的意思,然而如此狼狈之下,她也只是平静地说:“我自己来。” ☆、第5章 天空05 顾南亭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无辜感。 不过是因为萧语珩喜欢阳光广场一楼咖啡厅的芝士松饼,央求他过来买一份,就遇见了程潇,还歪打正着地撞见她被人泼了咖啡。 顾南亭几乎以为她会当场发作,让商语下不来台。毕竟,作为媒体的宠儿,商语的脸面有些伤不起。而程潇作为爱情的受害者,无论是面对男朋友的劈腿,还是第三者的挑衅,都是有立场的。再加上她的尖锐,不怕不是商语的对手。 但她没有。 甚至于冯晋庭都觉得她在自己公司楼下受辱,该为她讨回公道,她都拒绝了。 她说:“我自己来。” 顾南亭印象里,程潇的行事准则绝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到人悔恨至极”。所以,她今天没有反击,不是害怕开罪不起商语,更不是隐忍宽容。而是,或许认为身处海航,不愿倚仗冯晋庭,也或者是她觉得以牙还牙地反泼回去,不够解气。总之,这份委屈,她不会白受,她要自己处理。 萧语珩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问:“给我买好松饼了吗?” 顾南亭尚未开口,就感觉到一道目光投射过来。 是程潇。 像心有灵犀一样,即便他并未作声,她若有所觉地径直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目光相对的瞬间,顾南亭忽然没了和小妹聊天的心情,他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回答:“就知道吃。”然后不等那边再说什么,他匆匆回应了一句:“我有事,先挂了。” ********** 冯晋庭应该是有意带程潇去处理脸上和身上的污渍,程潇拒绝了。顾南亭见她抬腕看表,提示着冯晋庭什么。然后,冯晋庭带着几分歉意地先走一步,与顾南亭擦身而过时,他微微点头。 两人是最近业内风头正劲的人物,彼此知晓对方并不奇怪,顾南亭颔首回应。至于程潇,明明很狼狈,可温凉平静地站在原地清理脸上咖啡的姿态,竟有种与事隔绝的气度。 第7节 没有人驻足观望,富丽堂皇的阳光大厅,在商语和冯晋庭离开后恢复如常,依旧的人来人往,依旧有轻声细语,唯独没有奚落指点。 也是,像她这种漂亮又气质突出的女孩子,即便是蓬头垢面地出门,依然掩饰不了扬在脸上的自信和强势。谁敢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 程潇也不在意咖啡溅到了衣服上,步态平稳地走过来。如果她的目光没有谴责的意思,顾南亭都以为她准备装作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路过了。 在程潇踏进旋转门前,他提议:“我送你。” 程潇看向他,“有什么企图?” 顾南亭弯唇:“反正不是眼熟你像我前女友。” 程潇乌黑的眉梢眼角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为了追讨修理费吗?” 顾南亭安静地望着她:“我公司在对面。” 一街之隔的对面,是与海航鼎立业界的中南航空,程潇听出了解释的意味,她话锋突转:“你们公司的飞机餐实在难吃。” 顾南亭当然记得他们是同乘自己公司的航班回到g市,但是:“我没记错的话,发餐的时候你在睡觉。” 隔着从玻璃旋转门投射进来的阳光,程潇颇有些不满地说:“光闻就够了。或者,你该看看空乘回收的垃圾里机餐所占的比例。” 顾南亭眼里蕴满笑意:“既然如此,就当是感谢你作为乘客提供的宝贵意见吧。” 程潇也不客气:“你这么执着,我当然不介意有人充当司机。” ********** 从阳光广场出来,见保时捷已完好无损,程潇挑眉:“哟,完全看不出来嘛,我都以为自己没对它行过凶。” 顾南亭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我还没原谅你。”言外之意提醒她不要否认自己撞车的行为。 程潇把手搭在车门上,居高临下地注视他,“那是你的事。” 顾南亭深呼吸:“上车。” 程潇一笑,媚眼如丝,像伺候老爷似的给他关上车门,走向副驾位置。见他把提在手上的蛋糕盒放在后座,她又开腔了:“还挺会讨人欢心的。” 顾南亭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之意,“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尝尝,据说还不错。” 程潇一脸嫌弃:“我讨厌甜食。” ********** 一路上,每每程潇要指示向左或是向右时,顾南亭总能先一步做出正确的判断,把保时捷驶上应走的行车道。 当车停在夏至所住的小区楼下,程潇以质问的语气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顾南亭有一瞬的停顿,然后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凭我的本事找到你不难吗程小姐。” 似乎没有破绽,但程潇还是冷笑了下:“除了甜食,我讨厌任何调查我身家背景的人。” 她甩上车门的力度表达了她的怒意,顾南亭却还是喊住她:“程潇。” 程潇停下,但没回头。 顾南亭自我介绍道:“我姓顾,顾南亭。” 程潇头也不回:“我对你的姓名没兴趣。” 就在这时,六楼窗户探出个脑袋,问程潇:“你跑哪儿去了?草上飞似的不见人影。”待注意到程潇身后停着的保时捷和站在旁边的男人后,那位男士八卦地问:“是你送我们程潇回来的?要不要上来坐坐?” 顾南亭仰头,看着那张一点也不陌生的脸,内心腹诽着“终于舍得露面了”,面上不动声色地答:“不用了,再见。” 那位男士不死心地挽留:“没有关系,我们不介意。” 顾南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答:“我谢谢你的好意!” ********** 出差归来的咖啡感觉到了顾南亭莫名的怒意,他问程潇:“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吗?” 面对他强烈的八卦之心,程潇的回应是:“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和夏至的好事。” 咖啡也不介意被调侃:“我们的好事从来不背着你。”然后特别风骚地朝夏至眨眼:“是吧亲爱的。” 夏至极配合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嗲声:“真讨厌。” 程潇恨不得掐死这对装模作样的家伙,“我不想发现你们的奸情。” 咖啡的一张帅脸扬着灿烂的笑:“你已经是我们的见证人了。” 程潇表示,“等你们结婚我给你们证婚。” 夏至一个抱枕砸过去,“你省省吧。” 程潇接住暗器,对于自己的狼狈,她解释得轻描淡写:“碰上个女神经病。” 夏至瞬间反应过来:“是斐混蛋的那个未婚妻商语?她敢泼你!” “在阳光广场遇见了。”程潇有些哭笑不得:“她竟然警告我不要缠着斐耀,我简直想为她的黑白颠倒发个奖杯。” 阳光广场?夏至迅速过滤了一遍大脑内相关信息,“你去海航了?我在网上查过,他们家最近没有发布招聘信息啊。” 程潇实话实说:“老程吩咐我去照一面。” “老爹就是神通广大,什么行业都能打进内部。”夏至笑问:“可你不像走后门的人。” 程潇故意和她抬杠,“有捷径干嘛不走?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原则。” 夏至瞥她一眼,“对于斐混蛋的事,你确实没什么原则。” 程潇反问,“原则是多有高度的事,你觉得他够资格吗?” “确实不够。”夏至继续航空公司的话题,“我查过了,中南航空每三年会有一次大型的招聘计划,今年正好就是这个三年之期,你要是还在选择阶段,不如我们一起去中南航空试试。” “没兴趣。”程潇转脸看着咖啡,“你什么想法?” 咖啡以为她是让自己阐述斐耀劈腿事件的感想,云淡风轻地说:“有始有终的爱情已经成了人间异数,分手根本不算事。” “好朋友都是这么补刀的吗?”程潇把手里的抱枕砸过去:“刀法真心不错。” 咖啡挨了一下,恢复了正常:“说吧,想怎么出这口气?” 程潇满意他的懂得,笑得坏坏的:“当然是,闹大。” 女人果然是记仇的动物,连砸场子都这么气场全开。 咖啡抗议:“怎么从来都是我打头阵?” 程潇和夏至异口同声:“因为你是男的!” 咖啡拒理力争:“你们常说我是妇女之友!” 两个女人再次同时答,“是少女之友!” 咖啡叹气:“女人的世界,男人永远不懂。” ********** 三个死党久别重逢,当然要一醉方休。程厚臣久候不到他家闺女,打电话质问:“在哪儿鬼混呢?几点了还不回家?” 不胜酒力的程潇舌头都打结了,却还笑嘻嘻地邀请:“来呀老程,一起happy。” 程厚臣恨不得摔了电话,转而打给肖妃:“看看你教出的好女儿。” 肖妃一听他的语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宝贝女儿闯祸了,但脾气同样火爆的她反驳道:“没教好又怎么样,责任只在我吗?要不是你,我能有本事生下她吗?” 程厚臣就真的摔了电话。 肖妃理都不理他,转而打给程潇:“程程啊,回国了怎么不来看妈妈?” 程潇去洗手间了,夏至接听:“干妈,明天我们去看你。” 肖妃笑得温柔又慈爱:“好啊夏夏,干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夏至酒后吐真言:“干妈您别太操劳了,我们到外面吃就挺好。” 肖妃嗔怪地说:“这是心疼我,还是拆我的台啊?” 夏至嘻嘻笑:“您猜?” ********** 次日,程潇宿醉未醒时,商语的广告合同送到了冯晋庭那,他像签署一份普通文件那样毫不迟疑地签了字。然而,助理看见签批意见,一愣,“冯总,和商小姐的合作,您之前是同……” 冯晋庭的视线停留在另一份文件上,头都没抬地打断他:“有什么不明确吗?” 不敢不明确,但是——“取消合作”这样的意见,助理确实是第一次见。 助理只好打给商语的经纪人:“抱歉,和商小姐的合作暂时不能推进了。” ☆、第6章 天空06 商语对此没有过激的反应,反倒是她的经纪人气得够呛:“海航简直公私不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和冯总是什么交情。宝贝你别生气,为那样的小公司拍广告,咱们还屈就了呢。” 海航当然不是小公司。而她竟然能影响到海航?!商语冷笑:“我会因为她生气?她配吗?” 经经人先生兰花指一点:“就是,斐耀真是识人不清,怎么会和她……”见商语脸色不太好,他没再继续下去,改而说:“你和他情投意和是好事,公布恋情也没关系啦,但是订婚……真的好吗?”见商语脸色不好,他立马说:“好的。” 商语确实对这个话题很厌烦,“请柬都发出去了,你是让我哥现在去收回来吗?况且,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花瓶,我凭的是实力,是不是单身重要吗?” 当然重要。但是,算了,连商先生都随她去了,他又怎么劝得住?经纪人先生缓和了语气,好言相哄:“好了不说了,一会儿还要试礼服呢,生气可就不漂亮了。” ********** 那边商语带着情绪去试礼服,这边咖啡已经掌握了可靠情报:“斐耀和商语的订婚宴在超五星的江畔酒店最具特色的江上草坪举行。据说邀请了娱乐界和商界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当然,还有媒体。” 夜空繁星与江畔美景相互映衬,充满浪漫风情。 夏至觉得讽刺至极:“那个女人张口闭口的未婚夫,我以为该是迎来他们的大婚之喜呢。” 咖啡的理解是:“在事业蒸蒸日上的关头如此大张旗鼓的办订婚宴,不排除炒作的嫌凝。” 程潇以为:“要炒作自曝恋情就够了,没必要拿终身大事作秀。” 夏至嗤之以鼻:“所以说她五行缺心眼。” 程潇一笑:“没准是真爱。” 夏至撇嘴:“你不觉得‘真爱’这个词用在那二位身上很龌龊吗?” 咖啡一口水喷出来:“夏至你好歹是搞文的人,能别乱用词儿吗?” 第8节 夏至拍案而起:“形容这种狗男女,龌龊都是谦词。” 咖啡揉太阳穴:“我真心觉得和文坛的人,尤其是文坛女人作朋友风险太大。” 程潇失笑:“没一不小心交个文坛女朋友算你幸运。” 夏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要不升级一下咱们的革命友谊?” 咖啡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夏至笑里藏刀地提议:“我将就一下,收了你这个单身汉。” 咖啡大义凛然地表示:“作为铁磁,我不能让你受这份委屈。” ********** 一个月朗星稀宜嫁宜娶的夜晚,商语和斐耀的订婚宴如期举行。 在本该红透半边天的时候订婚,在很多同行看来,有点自寻死路的意思。连斐耀都表示甘为她背后的男人,商语却一意孤行。于是就有了这场精心策划的订婚宴。 还没踏上红毯,夏至就在跃跃欲势:“好期待明天的头条。” 程潇眼瞳清淡:“先解决了邀请函再说。” 夏至经她提醒才发现红毯尽头的露天宴会场入口处站了不止一个人,在逐一检查来宾的邀请函。 坊间传的不假,明星的宴会果然门禁森严。 夏至瞬间产生的念头是:“我把自己租出去,傍个干爹当他女伴。” 程潇惊讶:“需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吗?小心老爹知道你傍干爹打折你腿。” 夏至义正严词地问:“生死之交不该这样吗?” “女人的友谊简直不可理喻。”咖啡神色平静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金灿灿地邀请函,清咳了两声后屈起了手臂,示意程潇和夏至挽住他。 程潇与夏至因他傲娇的样子相视一笑,并同声赞美:“干得漂亮。” “左右逢源”的咖啡得意地一昂头:“稳定发挥而已。” ********** 顾南亭的保时捷停在了江畔酒店门口。与他同来的,还有对芝士松饼情有独衷的萧语珩。 像是担心小妹乱跑闯祸似的,顾南亭在下车后扣住了她手腕:“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萧语珩有点无奈:“我是十七岁,不是七岁,难道会跑丢吗?还是你担心我被拐卖?” 顾南亭不吝打击:“你的智商和个头一样十年没长进,拐了也卖不掉。” “你够了啊!”萧语珩生气了:“我可是你妹妹!” 顾南亭笑得平和:“如果我说你是萧姨捡来的,怕你自卑才没告诉,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吗?” 萧语珩不吃他这一套,“你们男人真幼稚。” 签到过后,幼稚的顾南亭驳回了萧语珩想去看套房看商语的请求,把她领到餐台前,“她今天未必多漂亮风光,你不要往她身边凑,保持安全距离。” 萧语珩年纪尚少,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你的意思是说她结婚那天才最美最风光?” 顾南亭说:“嫁得出去再说。” 萧语珩听不懂了。 ********** 程潇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顾南亭的视线之内。 月光皎洁,衣香鬓影,她在微风徐徐的江畔,身穿一袭黑色镂空礼服,气质清冷地站在角落的吧台前,用莹白如玉的手,执一杯红酒,独酌。 接到商亿电话得知商语一意孤行要举行这场订婚宴时,他就有预感程潇可能会到场。果然,不仅来了,还是盛装出席。只是,就她那点酒量——顾南亭眉心微聚。 程潇是被他的视线惊扰的。她看向餐台尽头,就见顾南亭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然后,她在悠扬的音乐里,穿过如茵绿草和用繁花装扮的路引,走到他面前。 在此之前,顾南亭把萧语珩支去餐台另一侧了。 程潇的嗓音里有后知后觉的懊恼:“你认识商语。” 顾南亭坦言:“我和她哥哥是旧识。” 商语的哥哥,代表的是商氏。 程潇像是洞察了此刻他所想:“那你猜到我出现在这儿的用意了?” 顾南亭幽深漆黑的眼晴里,有让她适可而止的情绪,程潇以为他会劝阻她不要冲动,或是提醒她不要当众打商家的脸,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反驳的台词,却听他说:“不要太过就行。” 不要太过,就行——竟像是纵容。 程潇问:“是警告还是规劝?” 顾南亭看着她的眼睛,“你自己判断。” 程潇环视浪漫的花海现场,忽然没了兴致。 何必像个怨妇一样,降低自己的格调? 程潇无意继续下去,她在夏至跟过来时说:“我们走吧。” “走?”夏至脑中一片乱码,反应了几秒才缓过劲来,却是问顾南亭:“你怎么在这儿?” 顾南亭见到她也是一怔,随即想到商亿,笑着答非所问了两个字:“天意。” 夏至没听懂顾南亭的话外之音,但她顾不上再问什么,去追先走一步的程潇:“白被她欺负啦?就这么算了?那怎么可以?!” 程潇眉目淡淡:“愚蠢一次就够了,不想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再跌份。” 夏至还想再说什么,被尾随而来的咖啡制止了,他说:“那我先去处理u盘。” 夏至给他递了个眼色。 咖啡有一瞬的犹豫,最终点头。 夏至这才跟上程潇:“行,就当是一个值得铭记一生的教训。” “铭记一生太抬举他了。我程潇是任性,但更有记性。”程潇把手执的红酒仰头干了:“和他斐耀,再见陌路。” **********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明天各大报纸杂志的头条会被这场完美而盛大的订婚宴占据,商语幸福依人,斐耀风光无限。却没想到在临走前遇见一位陌生的熟人,令事情反转。 祁玉没想到会遇见那个在飞机上帮忙劝阻乘客的女子,她小跑着追上来,把走到路引尽头的程潇拦下:“真的是你啊?我还担心认错人呢。” 程潇对她还有印象,目光在她身上的白色礼服上掠过,心下已经对她的身份有了判断,她语气略淡:“没认错可未必是好事。” 她语气那么怪,身上又是一袭黑礼服,祁玉心下隐有不满,“你是斐耀的朋友吗?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样子,”她看看面色不善的夏至,问完整句:“是要走吗?” “我是斐耀的前女友。”程潇站在树影下,反问:“不该先走一步吗?” 谁能想到会得到如此直白的回答。祁玉瞬间石化。 程潇从她身旁走过,眼看着就要离开,却听反应过来的祁玉以主人之姿表示:“不如留下来观礼,当面说声恭喜,相信小语不会介意多备一份礼物给她未婚夫的……前任。” 她刻意把“前任”两个字咬得极重,傻子都听得出来语气中的讥讽和不屑。 夏至忍不住了,反击道:“身为别人感情的破坏者,她当然不会介意屈屈一份薄礼。可惜,我们不稀罕。” 话音刚落,一道女声冷冷传来:“我凭什么那么崇高,要给一个不识时务的前任准备礼物!”视线在程潇黑色的礼服上掠过,疾步而来的商语气焰嚣张:“给你妈扫墓吗,穿得这么隆重?” 斐耀拉她胳膊:“小语!” “你闭嘴!”商语搡他一下,盯着程潇的眼睛:“不甘心是吗?可是他已经不要你了,你这么死缠烂地追过来,你说你是不是贱?” 作为宴会的主角,商语在仪式开始前突然出现,已经引人侧目,现下她又言语刻薄地与人争执,惹得全场宾客驻足观望。 萧语珩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小丫头皱眉:“商语姐姐在说什么啊,也太难听了吧?” 顾南亭皱眉:“以她的攻击力,不可能轻易算了。” “谁?”萧语珩仰头看他:“刚刚和你说话的漂亮姐姐吗?她穿黑色真帅。” 顾南亭语气严厉地警告她:“站这儿别动。”然后直奔程潇而去。 ********** 程潇却已经忍无可忍,她倏地上前一步,扬手给了商语一记耳光,动作又快又狠。 商语被打得侧过脸去,连斐耀都怔了,反应慢了半拍。 程潇看着商语,眼眸凌厉如刀:“这一巴掌是替我健在的妈教训你。”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商语和祁玉几乎同时朝程潇扑过来。 场面眼看就要不受控制。 夏至第一反应是冲上去迎战。顾南亭却抢在她动手前,一把把程潇拉至身后护得稳妥,同时展手拦住她,“这种场合大动干戈,商语,让你哥怎么收场?!” 他目光沉凉如水,最后一句话又说得犀利冰冷,姿态如同阻止晚辈胡闹,让人不敢造次。 斐耀适时把商语抱住,“冷静点小语。” 祁玉则在见到顾南亭时堪堪站住。 这时,仪式台后的大屏幕骤然亮了起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的是——考究的西装,简洁的白衬衫,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神色郑重严肃的男人,不是此场订婚宴的男主角斐耀,还会是谁? “我斐耀对天发誓,会爱程潇一辈子,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永远待她眉眼如初,岁月如故。如违此誓,将来的伴侣必定身如天使,貌若……” 这是去年她生日时,他在国内给她录制的视频。程潇还记得,身在大洋彼岸的自己收到他的邮件和礼物时,意外的心情。 眉眼如初,岁月如故——承诺犹言在而,现实已是物是人非。 没有什么能够万无一失,尤其是爱情。永远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卑微自己,当你足够努力,足够优秀,你会得到更好的,然后俯视那个不懂珍惜你的人,谢他当年不娶之恩。 程潇从顾南亭身后走出来,平静地看着斐耀:“本想制造一出闹剧,告诉你我怀了你的孩子,决定生下来向你要抚养费,作为送给你的订婚贺礼。现在想想,都是多余,”她眼神冷静,语速适中:“你的余热到今天为止,在我这里,被用尽了。从此刻开始,我程潇和你,一别两宽,各自生欢。”话至此,程潇的视线坦荡地落在商语愤怒的脸上,“那杯咖啡我就不回请你了,作为对你们的祝福。” 她说完,不顾商语的愤怒和现场的窃窃私语,踏着红毯,穿过花门,在这个众人皆欢的夜晚,骄傲地离去。 事后多年,顾南亭依然对那一幕记忆犹新:一袭黑衣穿过人群的少女,身上隐隐的杀手气场像结界一样,非常人所能触碰。 ☆、第7章 天空07 【第二章】记忆说它忘记了 第9节 我忘了很多细节,包括那一年,你是如何来到我身边。我努力回忆,却发现记忆也都忘记了。我只好在这里,等时间陈述。只因我不想错过,和你的过去。 **********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投射到脸上,尽管有些晃眼,但那份自然的温暖让人觉得格外舒服。程潇伸了个懒腰,在一片晨光中醒来。 她赤脚下床走出卧室,习惯性右转。不是浴室!眼前的是什么鬼? 程潇回身看看全然陌生的卧室,又走到对面房间,敲门。没人应,她推一下,门就开了,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她下楼,参观了一楼的客厅、餐厅和厨房。 简约大气的装修,整洁枯燥的男性化布置,不是程家,更不是夏至和咖啡合租的两居室公寓。 “什么情况?”身处陌生空间,刚刚睡醒的程潇有点懵。被绑架?手气没那么好吧。 客厅沙发上随意地放着一条毯子,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而她身上,还穿着昨天出席订婚宴的礼服。 订婚宴?程潇想起来,离开江畔酒店后,夏至和咖啡提议去喝歌,庆祝她恢复单身。刚刚失了恋,没有半点难过表现的话,似乎很不合群。于是她去了,然后毫无悬念的喝醉。 那么,夏至和咖啡人呢?凭他们的交情,她不应该遭遇被抛弃的尴尬。 程潇挠挠头发,扬声喊:“有人吗?” 没人回应,房间内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程潇重新回到楼上的卧室,试图在床上,或是枕头旁找到自己的手机。 差不多把床都拆了,一无所获。她又下楼到客厅,开始在沙发上翻找,靠垫被扔到了地上,毯子也被堆放到了脚下,还是没有手机的影子。 房门在这时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程潇保持着跪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回头,就见顾南亭站在门口,眸色安然地注视她。 而她为了方便上下楼,刚刚才任性地把礼服撕开了一角,此刻修长的腿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确切地说,是他的眼前。顾南亭默了一瞬,然后收回视线,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走过去,弯身捡起地毯上的靠垫:“你干什么呢,抄家还是打劫?”语气随意,没有责备之意。 是他家?!程潇的大脑有片刻的短路:“怎么又是你?” 顾南亭闻言语气变得不是太好,“幸亏是我,否则你就露宿街头了。” 程潇不服气:“我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吗?” “不像。”顾南亭看看她,被撕破的礼服,睡得乱遭遭的头发,以及被他用毛巾擦去妆容的素净却依然美得过份的脸:“倒有几分失足少女的气质!” “你才失足少女!”程潇随手抓起一个靠垫扔过去,发现身上礼服的破绽,她立即站起来:“非礼勿视的道理绅士都懂。” “稀罕!”顾南亭接住靠垫,丢还给她:“把毯子叠好。” 程潇拒绝得很干脆:“凭什么?我又不是给你做家政的小妹。” “凭我昨晚收留了你。”顾南亭提着手中的袋子走向餐厅,“否则就你醉得不省人世的样子,能平安回家肯定是奇迹。” 程潇却不领情,“和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危险机率才是爆表。” 顾南亭有些生气地盯她一眼,“我没瞎!” 程潇微恼:“你什么意思?” 顾南亭理都不理她。 程潇压着火气问:“我手机呢?” 顾南亭像是没听见似的,沉默。 程潇冲到他面前,提高了音量:“你听力不好啊顾南亭,我问你,我手机呢。” 相比她的气急败坏,被记住名字的顾南亭的眼里有丝缕笑意。 程潇把这笑理解为嘲笑,她嘴里骂着“神经病”,手上竟然开始搜他的身。 顾南亭也不急着阻止,任由她胡来:“这又是干什么,投怀送抱的意思吗?”直到她的手朝他西裤口袋伸去,他才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握住。 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男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程潇的每一根手指,都被他牢牢攥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于他的温暖和力量。 程潇对这份温暖似乎很抗拒,在挣脱不成时语气严厉地说:“松手!” 顾南亭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与那双乌沉的眼眸对视,“我可以纵容你胡闹,但记住,不要和我较劲,尤其在力量方面。”然后把她拉到餐桌前坐下,“看看报纸,有你感兴趣的。”松手后很自然地抚了下她的发顶。 无论是言语,还是最后的动作,都那么熟稔而……温存。 他这是在,挑逗自己?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这个男人太久没有女人了? 程潇决定对他的轻薄予以教训。然而,不及出手,注意力就被报纸头条吸引了。 “商盛传媒年度军旅大剧《春风十里不如你》的庆功晚宴可谓大手笔,为感谢宾客亲临捧场,除了抽奖环节,商氏竟然为每位到场嘉宾都准备了丰厚的红包……”而报道的旁边则附上了大幅的《春风》宣传海报,除此之外,有关商语订婚的只言片语都没有。 程潇颇有些意外,“商氏的公关能力果然不容小觑。”她不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商氏是怎么做到把订婚宴变成了庆功宴? 程潇离场后,商语首先朝斐耀发难,把自己挨的那记耳光奉还给了斐耀,不仅仅因为他对前女友的表白被曝光,更因为他说:“如违此誓,将来的伴侣必定身如天使,貌若……” 商语忍着眼泪说:“你说前女友贪慕虚荣跟人出国,我相信了。你说她被人抛弃了回国纠缠你,我也相信了。但事实却是,斐耀,你可以不要脸,我为了你也可以不要,但我们商家还要!” 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笑话,商语恨不得砸了整个会场。 然而,在她推倒第一个路引时,就被阻止了。 是商亿。正装在身的他适时出现扣住商语的手,边不着痕迹地把她推给身旁的祁玉,以锐利黑眸警告她闭嘴,边以低沉的嗓音对在场的众人说:“让诸位久等了!” 一语过后,仪式台后的大屏幕震撼亮起,激昂乐声里,主持人登台宣布:“商盛传媒年度军旅大剧《春风十里不如你》庆功晚宴正式开始——” 至于要如何封住媒体的嘴保住商语的名誉,对于商氏来说,无非就是钱的问题,商亿还出得起。 ********** “商语应该不敢再忤逆商亿为难你,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还是心有不甘,”顾南亭抽走她手上的报纸,掷地有声地抛出两个字,“我来。” “你?”程潇冷笑,“为了我这个陌生人与身为朋友的商家为敌?” 顾南亭注视她的眼睛,姿态认真,“需要商语道歉,还是商氏,你告诉我。” 程潇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看他,“你凭什么帮我?” 顾南亭神色不动,“凭我亲眼看见你受了委屈。” “还以为我真的像你前女友呢。”程潇哼一声,“那点事也算委屈的话,这世上委屈的事就太多了。”她说完朝他伸手,语气凉凉地说:“手机给我。” 顾南亭从西裤兜里拿出她的手机托在掌心,“如果我说是呢?” 是什么?前女友?程潇与他对视。 顾南亭的表情没有外露太多情绪,但他的眼神格外专注。两个人之间明明隔着一点距离,可程潇竟然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到了自己脸上,迅速蔓延到了脖子和耳朵。 她竟然可耻地脸红了!几次对决,终于轮到程潇落荒而逃,她避重就轻地说:“我长得太漂亮,一般人没那份荣幸。” 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顾南亭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赞同似的说:“有几分道理。”然后把手机放在她手里,“一起吃个早餐?” 程潇看着餐桌上她最爱的牛奶玉米粥和鸡蛋软饼,故意说:“我早上习惯喝咖啡。” 顾南亭眼神不悦,声音低沉,“嗜饮咖啡是一种恶习。” “至少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程潇说完径直朝门口走,算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预防老年痴呆?急了点吧!顾南亭把端着的杯子放下,因为手上用了力,瓷器与桌面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悦地问:“你就准备穿成这样出门?” 程潇已经走到门口,蹬上了高跟鞋:“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没错,她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他不允许她穿成这样,出门招摇。 顾南亭拿起自己随手搭在餐椅上的西装外套递给她,以命令的口吻说:“穿上。” 程潇也不接,自顾自地推开门走出去,随后又探回个脑袋挤兑他:“一身的男人味,不待见。”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就这样穿着被撕破的礼服,顶着乱蓬蓬地头发走了,留下顾南亭一个人,神经质似的把西装放到鼻子前闻,像是在寻找她所说的,男人味。 ********** 把自己“糟蹋”得那么惨,程潇当然不会回家吓老程,她决定先去找夏至,问问夏姑娘为什么把醉酒的她推给了顾南亭,让她遭遇如此尴尬。结果,尴尬并没有到此为止,程潇竟然在顾南亭家楼下,碰上了似乎是彻夜未归的斐耀。 不会是路过。难道,他和顾南亭是邻居? 忽然对顾南亭的印象更坏了几分。尽管程潇心里清楚这样的迁怒没有道理,但看见斐耀一副“你等我很久了?”的表情,她根本控制不住。 斐耀下车,直奔程潇而来。 程潇深呼一口气:“别误会,我没有等你。” 她清晨出现在他家楼下,身上还穿着未及换下的礼服,说不是等他,怎么信? 斐耀的眼里有隐隐的得意,程潇捕捉到了,但她无意再解释。 斐耀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你气也出了,慢慢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 程潇不想再听下去。她用尽全力,几乎是粗鲁地挣脱了斐耀的钳制,“在此之前我以为,世上最难堪的事情是,一个承诺爱你到永远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轻易地抛弃了你。现在我觉得,变心和抛弃都不是最可耻的,像你这种在背叛过别人之后,还试图用三言两语哄得别人甘为备胎的行为,才最不堪。” 她从来都是尖锐的,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言语刻薄地斥责他。斐耀内心有些接受不了,可或许是真的想要挽回什么吧,他放低了身段:“程潇,我爱的人是你,和商语不过是逢场作戏。” 程潇笑了:“你的内心戏还真是丰富。可惜,我把你所谓的逢场作戏当真了。斐耀,我们完了,连朋友都不必做。” 依她的性格,决定了的事,很难回心转意。既然如此,斐耀注视她被撕破的礼服及散落的碎发,也笑了:“我是不是该庆幸抽身及时,才没被戴上一顶带颜色的帽子?” 这就是她曾经恋爱过的男人,竟然把她想像得如此不堪。 程潇很想故意气他说:“恭喜你终于发现自己头上的绿帽子。” 转念一想又觉无聊。就在她准备一走了之,不再理会斐耀时,突然听见有人喊:“程程。” 程潇和斐耀同时仰头。 九楼窗口的顾南亭扬声说:“耳环落在枕边了,等我给你送下来。” 耳环?枕边?这是男女之间极为暧昧的信号。 当然,能够以此为信号的,都是有心人。 比如,斐耀。 他在自以为明白了话外之音后,眼神瞬间变了。那种身为男人尊严受辱的感觉,似乎要在下一秒爆发。他用手指着程潇,语气冷得不像话:“程潇,我看错你了。” 是一个可以解释的误会,程潇却懒得向他多说一个字:“现在发现也不晚。”如同默认。 斐耀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撇下她,走进了隔壁单元。 ********** 顾南亭下来时,手上没有什么耳环,只有一件他没有穿过的干净的西装外套。 程潇也没有等他,此时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走远。 顾南亭打电话问:“怎么把耳环还你?” 第10节 她的手机他拿了一个早上,知道她的号码不足为奇。程潇静了一下,“我没有耳洞!” 顾南亭也不遮掩,直言不讳:“我是故意的,帮他斩断最后的念想。” 程潇咬牙:“顾南亭,你给我等着!” 顾南亭心情舒畅地回应她:“我等着你,程潇。” ☆、第8章 天空08 同一时间的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晚的商语此时正眼睛红肿地站在书房里。 身穿黑色衬衫的商亿交叠着长腿靠坐在舒适的转椅中,眼里的责备之意尚未消褪,“你之前所有的任性我可以不计较,当没发生。斐耀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心里应该有数了,再和他来往,就别怪我不客气。” 提到斐耀,商语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负气地说:“我不会放过他的,还有那个程潇!” “不放过他?”商亿神色清冷,黑眸中火气更盛,“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我动用商氏的力量去对付一个小摄影师?他配吗?自己识人不清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还怪别人骗你?!” 商语不服气,“可那个女人打了我!” 商亿的语气更冷了几分,“不是你那杯咖啡惹的祸吗?我还没谢她替我教训你。” “哥!” “别叫我!” 商语忍不住哭出来,“我是你妹妹,你就看着我被别人欺负不管吗?” “能欺负到你头上也是厉害!”商亿恨不得也给她一个耳光,打醒她的无理取闹,“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敢再起争端,看我还护不护着你!” “哥!” “或者你想我现在就带着你去找程潇道歉?” 商语不可置信地看着商亿,“她凭什么?” 商亿眼神犀利,“凭你南亭哥护定她了!”兄弟多年,顾南亭唯一一次开口,他不能不给这份薄面。更何况,自己妹妹是什么脾气,他太清楚了。 ********** 等商语抹着眼泪走了,商亿揉太阳穴。对于这个从小被父母娇惯,任性到跋扈的妹妹,他是真的很头疼。当然,是可以宠着她的,商家具备这个实力,但商亿不希望商语除了倚仗家世和外貌,再无其它优点。 女孩子要可爱才会被爱被珍惜。为她日后的幸福着想,商亿觉得不能再任她胡闹下去。至于程潇当众动手的行为,因为顾南亭的维护,商亿得原谅她。甚至对于商语的所作所为,他是感到抱歉的。 昨晚两人见面,顾南亭率先表态:“抱歉,我不能让小语还回那一巴掌。” 对于他阻止商语还击的反应,商亿以为,“我都不知道你交女朋友了,还是斐耀的前女友。” 顾南亭坦言:“现在还不是。她才见过我几面而已。” 商亿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你早认识她,暗恋人家?” 不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不过,顾南亭还没有想好,如何对商亿解释自己正在经历重走一遍七年青春这样的异状,而此时的他是七年后认定了程潇的状态。他只好承认:“是。” “是?”商亿就笑了,“枉我以为你不近女色。” 顾南亭捶他一拳,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味道,“我又不是和尚,喜欢个女孩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 那是庆功宴后,两人在江畔酒店休息室的对话。事后,他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半路顾南亭打来电话,商亿驱车赶过去。 原来,顾南亭遇到了从ktv出来的程潇、夏至和咖啡。 当顾南亭欲把醉酒的程潇扶上车,像是恢复了意识一样,程潇一离开夏至的怀抱忽然不安份起来,她如同遭遇流氓似的十分抗拒旁人的碰触,挣扎间一挥手,不轻不重地打在顾南亭脸上。 夏至吓一跳,深怕顾南亭发作,她赶紧拉住程潇的手,“祖宗你消停点吧,我一个人可扛不动你和咖啡啊。再不听话,把你卖了!”然后就要向顾南亭道歉。 却不需要了。顾南亭根本不在意地把站都站不稳的程潇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地说:“是我,顾南亭!” 商亿到时,恰巧看到这一幕。男人的爱意,表露无疑。所以,当顾南亭指指马路边坐着的男人和正跑过去的女人,说:“帮个忙,把他们送回去。”时,他没有拒绝。 然后,顾南亭又叫住他,嘱咐似的强调:“她叫夏至。” 夏至?商亿看向正吃力扶起醉得不轻的男人的女人,心想:她叫立秋也和我没关系吧。 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顾南亭随即补充了一句,“记住了。”才告知夏至,“程潇我送,商亿送你们。他是我朋友,可以信任。” 夏至闻言立即把咖啡丢下了,冲过来拦住顾南亭不让他上车,一改先前的客气,气势汹汹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必须带咖啡和她一起走,否则就让她下车。” 商亿闻言都替顾南亭不值。结果被怀疑居心不良那位却一脸平静地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夏至,“把你号码存上。” 夏至照做。 顾南亭随即拨通她的手机,响了两声又挂断,“随时打给我。” 见夏至不动,商亿适时替顾南亭解围,他走过去扶起咖啡,扬声:“来搭把手。” 一边是程潇,一边是咖啡,本以为她会为难。结果,夏至搭在保时捷车门上的手没有松开,语气则像目光一样坚持,“要么让咖啡也上你的车,要么我和她一起走,让你朋友把咖啡随便送到哪家酒店,费用我出。你选。” 咖啡是男人,相比程潇当然更安全。商亿瞬间佩服起她逻辑思维的缜密,他看向顾南亭,等待他的反应。 七年后的夏至,对他也算不上客气,却绝对不敢这么和他说话。顾南亭眉眼之间染上不悦,但最终因体谅她对程潇的保护之心缓和下来,他静了一下,才把自己的驾驶证和车辆行驶证递给她,“让她还给我。”坚持单独送程潇。 咖啡在这时吐了起来,吐完还在喊:“夏夏,给我水,我要水……” 商亿在顾南亭的目光注视下,把咖啡扔在了路边,一副不管醉鬼的姿态。 夏至眼看着咖啡跌坐在路上,只好翻开证件,确认驾驶证和行驶证上都是一个名字,又对了车牌号,才放话威协:“我就信你一回。要是你敢对她不轨,顾南亭,这事不可能善了。”然后跑过来。 商亿根据夏至提供的地址送两人回去。路上,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喝醉的男人靠在女人肩膀上,睡得无知无觉。而那女人一边责骂他,“再吹什么千杯不倒就把你掰弯!”一边给咖啡拢了拢大衣。 这样的言语和亲昵,商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是情侣。 那晚的最后,商亿刚帮忙把咖啡弄下车,夏至就翻脸了,她说:“我是不会对你表示感谢的商先生!再见,再也不见。” ********** 午后时分,秘书请示程厚臣,“程总,商氏总经理商亿在楼下前台,问您是否有时间见他一面。他没有预约。” “商亿?”程厚臣正在办公室喝茶,他看向一旁的助理。 助理立即说:“我们和商氏没有合作往来。” 程厚臣回复秘书,“不见。” 秘书犹豫了一下,“他说是来向您道歉的,为程小姐的事。” 程厚臣没抬眼,“那就让他去找程小姐,来烦程小姐她爹干什么。”等秘书出去了,他打电话给程潇,“你昨晚是不是闯祸了?一夜没回来,就把姓商的给招惹上了?人家现在找我道歉来了,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啊?” 居然去找老程道歉?!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因为顾南亭? 意外之余,程潇笑言:“堂堂程总让人觉得小器就丢面儿了,你就接受呗。” 程厚臣有点不乐意,“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哪能听别人一面之词就随便接受?万一我闺女吃亏了呢?” 程潇表扬道,“你做得对!” 确定他闺女没事,程厚臣就放心了,他说:“一边玩去吧,我这忙着呢。” 程潇没大没小地问:“忙什么啊,约会?” 程厚臣斥责道:“滚一边去!” ********** 等她挂了电话,夏至把顾南亭的证件丢过来,“既然你平安无事,还给人家吧。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有话对我说,你们昨晚……” 昨晚的情况程潇已经知道了,她无心追究顾南亭怎么那么碰巧地出现,她只是不明白,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坚持带走自己,把几乎是陌生人的女人带去家里? 程潇拿着顾南亭的证件,对夏至说:“昨晚你就凭这两样东西,把我甩给一个陌生人?” 夏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和咖啡醉成那样,我都做好要陪你俩坐到天亮的心理准备了,他雪中送炭似的出现,还喊来朋友帮忙,我难道还要拒绝吗?” “你就不怕他是人贩子把我卖了?”程潇戳她脑门,“夏姑娘不是最聪明的吗?怎么那么轻易信人?” “人贩子倒不像,对你有所企图我基本可以肯定了。你是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简直让我不忍辜负。你都打他脸上了,打脸啊!他非旦没生气,反而,”夏至拿腔拿调地学顾南亭说:“是我,顾南亭。”她笑得贼兮兮的,“我还非要当120的大灯泡吗?你们小心被辐射成神经衰弱。” 不是“我是顾南亭”,而是—— 同样的五个字,“是我”和“我是”表达的重点和意思似乎隐隐有些不同。 但程潇对他,依然没有好感。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昨晚很规矩,没有对你怎么样。”所以对于程潇对顾南亭的不待见,夏至很不能理解,“你什么时候瞎的?和斐耀比起来,这个新欢简直是极品。你就算不是和他一见如故,也该日久生情吧。” 日久生情?程潇简直无语:“那你得给我点时间。”然后她盯着夏至,“你刚刚说是商亿送你和咖啡回来的?” 程潇笑得特别暧昧,倒像是夏至昨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让他误以为你和咖啡同居,会不会让你错失了告别单身的机会?听说,他没有女朋友。” 等程潇拿着顾南亭的证件回房补眠去了,夏至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要追问她昨晚的后续,怎么反而像是自己有后续似的? 夏至呐喊:“他商亿有没有女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仿佛听见了她的嘶吼,正在开会的商亿莫名打了个喷嚏。 ☆、第9章 天空09 天黑许久,中南航空会议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运营、维修、市场三大系统完成了工作计划的汇报,直到供应系统的经理都发言结束了,坐在长桌首位的顾南亭只是微低着头,沉思。 作为代理助理,林子继把他的沉默理解为对第一季度业绩下滑的不满,他解释说:“顾总,第一季度是航空淡季,业绩下滑相对较大是正常现象,按照往年的传统,第二季度会有所回暖,而市场部也已经根据淡转旺期间的坐位投放和票价折扣有所安排了。” 林子继说得没错,业内有相应的数据分析,证明第四季度和第一季度是航空淡季,这期间亏损的概率很大。但是—— 顾南亭抬头,眉眼平静:“今年受油价下跌和春节长假带动,旅游客源明显涨浮。据我所知,海航去年第四季度和今年第一季度已经实现了盈利。相比之下,中南航空却在亏本经营,还能说是传统淡旺季造成的吗?” 林子继和四大系统的负责人皆是一怔。 顾南亭却笑了:“当然了,我们的运力供给也并不占优势。尽管目前国内航空市场的运力根本是供过于求,但受中高端客源需求的影响,我们还是缺飞机的。” 市场部负责人的顾虑是,“买飞机是大手笔。而且如果新订购飞机,要迅速拿到机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子继补充:“听说海航订购了传统的737-800飞机,也只有到2011年的机位了。” 顾南亭对此早有了解:“国内航空市场确实出现了总量和结构过剩的现象,但新兴的航空公司,以及像我们一样,为应对正常的行业竞争,增设新服务,占领新航线的公司还是缺飞机。这对飞机制造商而言也是机会,他们会不断提高产量,让航空公司尽早拿到飞机。至于机位,即便要等到2013年,也要去排队。否则等别人趁油价走低,或是黄金假期时加大运力投放,我们就失去了竞争力。” 这是顾南亭任副总以来,首次针对公司发展召开的会议,他以海航第一季度的业绩质疑传统淡季的亏损运营现象,再对公司后续“增设新服务、占领新航线、引进新飞机、提升竞争力”的发展提出方向,令在座的经理无从辩驳。 第11节 最后顾南亭又说:“油价下跌令票价水平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善,但我们不能因为票价低了,就降低服务质量,比如机供品,餐饮品,要作为近期改善的重点。” ********** 俗话说:领导一动嘴,下属跑断腿。会议结束之后,运营系统连夜制定培训计划,以提高机上、地面服务质量。维修系统也开始为引进新飞机和占领新航线作准备,商议航线维护事宜。市场系统更不敢怠慢,广告中心立即行动起来,确保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广告配合到位。最忙的莫过于供应系统,因为顾南亭特意强调改善机供品和餐饮品,而且散会后,他还亲自去餐饮中心,试尝供应给旅客的餐饮品。 果然如程潇说的那样,机餐很难吃。顾南亭从尝第一口起,神色就变了。 餐饮中心经理见他皱眉,直抹汗:“顾总,现在机票价格很低,有的公司甚至取消了免费餐食的供应。” 他言外之意,中南航空能够提供免费的餐食已经不错了,哪儿里还能兼顾餐食品质。但他忘了,即便票价下调,公司利润降低,餐饮中心的月、委、年度费用预算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少。 果然,他话一出口,原本只是脸色有些沉的顾南亭不再沉默,语气严厉地说:“既然还在提供餐食,就该确保质量。与其敷衍了事,不如取消餐食供应,让机票价格有更大的下调空间,让利于旅客。另外,”他目光沉凉地看着餐饮中心经理:“旅客花钱买机票,除了是对交通工具的选择,更是对服务质量的选择,而餐食是服务的一部分,不完全是免费。”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汗流夹背的餐饮中心经理在工作间里百爪挠心。 林子继于心不忍,又不得不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连旅客都知道机票里包含了餐食,你怎么能说是免费呢。”他叹了口气:“抓紧时间改善,让顾总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成效。” ********** 隔日上午,林子继把人事部拟定的年度招聘计划送到了副总办公室。 临近毕业季,正是招聘旺季,顾南亭对此没有异议,只在签批文件时增设了两个岗位:副总助理,以及飞行员。 对外招聘的副总助理显然不如内部提拨的上手快,但他这样决定,就是对人事部提报的助理人选不满意,林子继不敢有所置疑,只说:“我会通知人事部。” 至于飞行员——他想了想,提醒:“根据招飞计划,公司之前挑选的学员送往a市航校,今年学习完成会回到公司接受改装客机训练的有六位。”然后递过来一份资料:“这是六位学员的档案。” 顾南亭翻看了下名单页,视线掠过那六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在招聘计划上写下了飞行员的招聘数量——1名。 为确保飞行队伍的素质和建设,航空公司除了根据招飞计划接收航校毕业的飞行员,公开招聘也是吸纳人才的方式之一。这种情况下,招聘的对象通常是军转民的飞行员。他们开过战斗机,飞行技术过硬。 林子继以为顾南亭是这个意思,近而忽略了“1名”背后的针对性,没再多说什么。 ********** 此时的程潇已经拿到了局方开据了确认函,开始根据课程大纲进行补训飞行。待通过实践飞行考试,把国外执照换成国内的执照,还要进行改装训练,才可以成为大型干线客机飞行。至于改装训练在哪家航空公司进行,就要看她花落谁家了。 程潇属于少数自费学习飞行的人。相比通过招飞成为飞行员的人,是存在就业风险的,一旦没有单位接收,处境会很尴尬。不过,夏至从来不担心她的就业问题,“根据资料显示,中南航空每三年会有一次大型的年度招聘,今年正值这个三年之期,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公司近期就会发布招聘信息,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投简历试试?” 程潇却说:“就冲你把喝醉的我甩给一个陌生人,我拒绝和你在同一家公司共事。” “什么陌生人?那明明是一匹可能承载你未来的黑马好吧?你都没感谢我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呢。”夏至开启数落她的模式,“坐怀不乱的君子这世上已不多见,你怎么做到的视而不见?” 程潇显然不认同她对顾南亭的评价,“你开天眼了吗,知道他坐怀不乱?” 夏至如同获知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一样兴奋,“他对你乱了吗?你是默许了,还是剁他手了?” 程潇赏她个大巴掌,“我没被乱你很失望是吧?我们友谊的小船是不是又得翻一次?” 夏至一脸可惜:“友谊的小船翻不翻都是小事,爱情的大船扬帆起程才是正经。” 程潇转移话题,煞有介事地瞪她,“你是要对咖啡始乱终弃吗?” 夏至也不在意她的调侃,反而顺着说:“我们俩相互抛弃那是常态。” 这时,本该在房间睡觉的咖啡走进客厅里,“我怎么觉得这辈子和你们两个女人登上同一艘友谊的小船是件很命苦的事?” ********** 当中南航空的招聘信息在网上公布,夏至有意悄悄把程潇的简历发一份过去,结果程潇竟像洞悉了她的心思似的事先警告:“不动歪脑筋还可以做好朋友。” 夏至深知她的脾气,没敢妄动,只诱惑道:“听说中南航空的机长很帅。” 程潇很坚持:“老程指名海航,我没必要因为几个不相干的男人忤逆他。” 夏至撅嘴:“这么听干爹的话,你现在都该嫁人了。” 程潇也不生气,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没人嘛,要不随时可以领证。” 夏至眼睛一亮:“顾姓先生不是人吗?” 看吧,闺蜜就这样歧视她的终身大事!程潇当机立断:“他不算。”同时打消了告诉夏至,顾南亭在中南航空工作的想法,深怕那位更加卖力地邀约利诱自己去中南航空。 ********** 接下来一段时间,程潇继续根据民航局的课程大纲进行补训,为紧接着的实践考试做准备。期间被母亲肖妃召见一次,顺便汇报了下老程空白的情感现状。肖妃表现出“他的事与我无关。没有他,老娘照样涛声依旧”的态度。程潇见她容光焕发,明艳性感依旧,就放心地自顾自地忙起来。 得知夏至胆大包天地竞聘中南航空副总助理一职,还通过了首轮笔试,程潇缓了半天才说:“像挑战极限似的,活得真刺激。” 夏至在电话那端跳起来,“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歧视我智商的意思吗?” 程潇颇为严肃地问她,“你确定这个职位,你应付得过来吗?” 似乎戳中了夏至的命门,她想了想说:“万一我无法胜任的话,让咖啡接班。” “接班?你当咖啡是你儿子吗?”程潇简直无语,“让咖啡听见,他打不死你。” 夏至嘿嘿笑,“下周面试你陪我。” 程潇拒绝得很干脆:“我没档期了,下次请早。” ☆、第10章 天空10 航空公司招兵买马,向来不冷场,似乎什么岗位都是高大上的。尤其中南航空今年招聘的岗位和人数相较往年又多,简历多得人事部的员工筛到眼花,连人事经理都忍不住抚额:“如果我瞎了算工伤吗?” 林子继当真似的表示:“我给你向顾总申请试试?” 人事经理连连摆手:“我端谁的碗理应为谁卖命,瞎了也是应该的。” 林子继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他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笑起来:“万一通过了呢。”然后接通:“顾总,您要看飞行员的简历?好,我现在让人事部给您发过去。” 人事经理边调飞行员简历边纳闷:“顾总要关注的不该是他的助理吗?” 林子继的理解是:“飞行员是技术帝,顾总作为资深机长自然格外关注。” 人事经理自言自语:“早知道这样,我当年也学飞行了。” ********** 这一年,中南航空在国内下辖四个基地,顾南亭升任副总后的第一周已向基地管理中心提出要求,让他们在各基地之间进行人事调整,进行乘务人员的全面调换,确保各个基地都能注入新鲜血液。而这项调整,将纳入每年的人事管理之列。 今年是调整的第一年,又和年度招聘赶在了一起,林子继既要负责现有空乘人员的调配,还要审核乘务中心制作的新人培训计划,忙得不可开交。 祁玉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他的办公室,申请:“林经理,我能继续留在总部吗?” 按照顾南亭最新签批的文件规定,乘务的调换要尽可能考虑到员工的家庭所在地。因为一旦调动,一年会有七八个月是在基地。像祁玉这种已在总部服务超过两年,家又不在g市的,首当其冲该被调去其它基地。 林子继因此感到为难:“你本该在调整之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祁玉有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以往,因为林子继是管理层,祁玉在旁人面前也是恭敬有礼的,私下里则对他的心意佯装不知。现下,她一改常态撒娇似地说:“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关照我都是知道的,要不像我这种没心机没靠山的人早被别人欺负死了。所以我很担心,万一换到陌生的基地,一时适应不了。” 林子继当然也舍不得把她调离,可想到新上任的顾南亭,他没有立即承诺什么,“人员调配的名单还没有最终确定,我上报顾总审批试试。” 祁玉却倾身靠上来,手似有若无地碰了碰林子继的,“我也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纪,是真的不想在外面漂了。如果可以,请林经理考虑。” 林子继的目光一瞬不离地锁定她的脸,然后,他收回手,“我知道了。” 祁玉笑得温柔似水,“谢谢林经理。”一副申请获批的心满意足。 等她离开,林子继揉了揉太阳穴,笑了,苦笑的那种。然而,明知道她有所图,并无真心,爱情还是占了上风,在基地管理中心上报人员名单时,林子继还是把祁玉的名字填到了总部一栏里。 呈给顾南亭签字时,他似乎也没注意这些细节,没有任何质疑地签了字,然后问:“飞行员简历只有那些吗?” 林子继特意和人事经理确认过才答:“截止到今天的所有飞行员简历都发给您了。” 没有程潇。接收简历的时间已经延长了一周之久,她还是没有来。 顾南亭抬起头,望向窗外落日的余晖。 林子继等了一会儿,才问:“助理的笔试已经结束,最后一轮面试需要您……” 顾南亭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他问,“有乔其诺吗?” 又是乔其诺,林子继瞬间产生一种要发布寻人启示的念头。他回答:“没有。您要先看一下三位候选人的简历吗?” 也没有,怎么会?他们这是,联手整蛊他吗? 顾南亭静了一会儿,嘴角浮现讳莫如深的笑,他说:“不用了。” 原本,他没有做过任何努力,他们都在身边。现在却—— 顾南亭的视线落在办公桌上前台刚送上来的装着他证件的快递,决定赌一把,赌他们依然会到自己身边来。 ********** 在各基地准备送旧迎新时,中南航空人事部正式通知应聘人员第二轮面试时间。得知第二天是副总亲自面试自己,夏至第一时间给程潇打电话,让她帮忙参谋着装。 程潇当时在母亲肖妃处,她站在窗前,沐浴午后的阳光,“你面试拼的是才华不是颜值,用这么隆重吗?” 夏至的考虑是:“说到底,我们生活在一个看脸的时代,万一那位副总是外貌协会成员,我偏偏去和别人拼才华,我是有多傻?” “现在前途都靠颜值决定了吗?那像我这种颜值爆表又拼命的人,前途不是一片光明?”玩笑过后,程潇很认真地建议:“副总身居高位应该没那么肤浅,你只要把自己倒饬得成熟利落点就行。” 夏至找出一套看上去正式一点的套裙,发现瘦了,她有点气馁:“身材和长相都太重要了,同样爱美食,你会因美貌被赞萌萌哒吃货,换成我肯定会被说成死胖子饭桶。” 程潇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你算哪国胖子?” “还不是你太瘦把我显的。”夏至在电话里喊:“请这个世界向我们胖子道歉。” 程潇笑:“你先吃药吧。” 等她挂了电话,肖妃走过来问:“夏夏生病了?” “没有,”程潇笑了:“嫌弃自己身上的肉呢。” 肖妃皱眉:“这孩子,胖点有什么不好,像你瘦得皮包骨似的难道好看?” 程潇像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肖妃:“你好像瘦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肖妃神色不变:“下个月社里有专访,我为了上镜好看减肥了。” 为上镜?程潇有点无语:“你是要梅开二度吧?” 换成是别人家的女儿,估计没有胆量敢这样和父母说话,肖妃却已经习惯了,她语气淡淡地表示:“只要我想,不减肥照样开二度。” 实际年龄四十六,面相却比三十六还年轻,当然不会缺男人。程潇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犹如姐妹一样的面孔,说:“要是想好了确定不要老程了就趁早,女人越年轻越吃香,再晚个几年,销路肯定不如现在好。” 话糙理不糙,肖妃身为过来人自然什么都懂,她说:“行行,我知道了,还怕你娘嫁不出去吗?有适合的就给你找个后爸,气死老程。” 程潇先被气笑了:“适合你就行,我这么大了,连后妈都不怕,难道还怕后爸吗?” “白疼你了。”肖妃戳她脑门:“要是老程给你找后妈,你给我放开了作,不能让他们好过。” 第12节 程潇不解:“是你不要老程在先,还要人家守身如玉?总要给人留条路走。” 肖妃哼一声:“他若安好,我受不了。” 程潇挑眉:“老程可比你大度,从来都说:只要你过得比他好。” 肖妃根本不信:“他是说得比做得好。” 程潇继续先前的话题:“等我完成换照考试,带你去做个体检。” 肖妃不乐意:“我年年都体检,要你操心?” 程潇始终觉得她瘦得不对劲,“今年我陪你。” 肖妃不以为意:“随你。” ********** 尽管在言语上拒绝了夏至,程潇还是在她面试那天准时来到中南航空位于阳光广场对面中南大厦的总部。夏至也是刚到,身穿黑色修身套装,内配简洁白领衬衫的她,独具气场。 黑色显瘦,长裤更显美腿修长。程潇赞赏地点头:“气场征服职场,不错。” 夏至因此更有了信心:“够不够上演一幕女神记?” 程潇按了下太阳穴:“面试时正常发挥别犯神经,有希望。” 夏至收敛了笑容,踩着高跟鞋走进休息室,程潇紧随其后。 里面已经等了不少人,都是清一色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不用说,这些都是应聘乘务的。夏至感叹,“g市美女最多的地方是航空公司,不服来辩。” 程潇以视线扫过众人,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 面试已经开始,应聘乘务的人十位一批的被带去隔壁的面试厅。至于副总助理,一直没被通知。程潇抬腕看表,已经九点四十:“怎么还不到你?” 夏至不慌不忙地补妆:“通知我十点。” “那你叫我来这么早?” “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啊,要不多紧张。”夏至深呼一口气:“一起去洗手间参观一?” 程潇好想打她一顿:“自己滚去!” 夏至哼一声:“我还没胖到能滚的地步。” ********** 人事部小妹很快又来领人了,她站在门口,嗓音清甜地叫:“林芝、王宁、沈亦阳、楼意琳、谢童……叶语诺,请跟我来。”话音未落,已经有人相继起身,向门口走来。 其中一个女孩子深怕自己落后吃亏似的,匆匆忙忙地疾步往前冲,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人。“哗啦”一声,那位被撞的女子手上拿着的资料表掉了一地。 有一张表格落在自己脚边。程潇俯身捡起来,看到表格左上角的名字:叶语诺。 来不及多看其它,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把资料表抽走,“谢谢。” 声如流水,面若——程潇抬眸,视线所及是一张眉眼淡漠,神态清冷的面孔。她眉心微蹙,没有说话。对方也似乎不需要她的回应,拿着表站起来,没看她一眼地走了出去。 ********** 夏至是跑回来的,如同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说:“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在中南航空遇见的“熟人”还能是谁?程潇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名字:“顾南亭。” “你怎么知道?”夏至顿时来了兴致:“你也看见他了?” 既然她迟早会知道,程潇决定告诉她,顾南亭是中南航空的人。结果不等她开口,夏至就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男神都来中南航空应聘了,你却还在执着海航,真是有缘无份。” 她以为顾南亭是来应聘的?等等,顾南亭什么时候成她男神了? 程潇纠正她,“不是我男神,是你的。” 夏至在她身边坐下:“我们还用分彼此吗?” 程潇难得认真地说:“男人的事,还是要分清楚的。” 人事部小妹再次推门而入:“夏至,请跟我来。” 程潇暂时解脱,她眉一挑,一副“请吧”的姿态。 夏至拿手指点点她:“等我。” 休息室里差不多只剩一半的人,程潇无聊地翻了翻手机,决定去一楼喝杯咖啡等夏至。结果她经过面试室门口,就听见近在咫尺的电梯“叮”了一声,然后,西装革履的顾南亭从里面走出来,姿态从容,步伐平稳。 程潇脚下一顿。 顾南亭看着她,双眼清明无比,然后,行至近前的他以沉静的声音说:“进来吧。”言语间,他伸手推开了面试厅的门。 他以为,她是来应聘的? 程潇站在面试厅门口笑了。 ☆、第11章 天空11 里面等待宰割,不对,是等待面试的夏至看见进来的人是顾南亭,更是吃了一惊:“你,也是来应聘副总助理的?”她说着眼神都黯了,像是因面对武力值强大的对手预料到面试失败的结局一样瞬间失去了斗志。 顾南亭是多精明的人,立即从她那个“也”字里听出了异样。 竟然是夏至来应聘他的助理?夏至?! 这哪里是整蛊,明明是恐吓!顾南亭有些后悔该事先看下应聘者的资料。 那程潇呢,她究竟是来面试飞行员,还是陪夏至来的?顾南亭不希望是后者,但他有预感,前者根本是奇迹。因为他今早还特意关注了下飞行员的应聘情况,依然没有她的简历。 既然如此,面试只能继续。 顾南亭走到夏至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面上不露声色,“可以开始了吗?” 夏至的表情从诧异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堪称精彩,“你是,他们说,说是副总亲自面试我。” 顾南亭神色不变:“他们说的就是我。” ********** 面试进行的很快,当夏至一脸沮丧地离开,人事经理敲门进来,“顾总您稍等,后面还有两位。” 顾南亭说:“把他们的简历给我。” 人事经理立即把手上的助理简历送过来。 顾南亭翻了翻,不无意外地没有看到乔其诺的名字。他静静地坐了一会,起身。 “顾总,”人事经理不解:“需要重新安排他们的面试时间吗?” “不用了。”顾南亭屈指敲敲桌上面的一份简历:“就她吧。” 既然不是乔其诺,谁都一样。 顾南亭都觉得对自己有些不负责任,可他抑住不住地负气和任性了一次。 人事经理拿起那份简历,注视着上面粘贴的美人寸照,腹诽:英雄难过美人关。 ********** 夏至却以为没戏了,她痛心疾首似的下决心:“我半年内不买衣服和化妆品,不买首饰不旅游,否则剁手。” 程潇似乎也对面试结果有了预知,她安慰,“是他肤浅不识人,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夏至瞪她:“难怪你死活不来,看来是早知道你家顾南亭是副总了。” 程潇解释:“老程应该没有顾姓私生子,你不要随便拉个人就和程小姐攀关系。” 夏至微眯眼睛:“有的事不能解释,多说一句,都会被戳穿!” 程潇拍过去一巴掌:“本想带你吃顿好的压压惊,看来是可以省了。” 结果晚上夏至就接到录取电话,她险些乐疯了:“顾南亭竟然喜欢我这一款!程潇,这次我赢了。” 程潇莫名其妙,转脸问咖啡:“她需要一名医生,有熟的吗?” 咖啡正忙着做计划书,笔电键盘被敲得噼啪地响,闻言眼都没抬一下:“我最近有个大单要拼命,除了叫吃饭,你们当我隐身不可见最好。” 程潇探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差点被上面的数据闪瞎眼,“我觉得你清贵的逗比气质和如此严肃的工作不符,要不你考虑换个行业?” 咖啡终于舍得给她个眼神了:“那我跟你混好吗,程机长?” 程潇一脸平静:“好啊,等我四年罩着你。” 咖啡站起来:“你是牛逼的技术帝,也不要诋毁我对你们女性而言功不可没的职业。”然后抱着电脑回房间继续奋斗去了。 程潇对着他的背影说:“感谢英俊伟岸的乔其诺先生为女性内衣事业贡献的全部青春。” 夏至完全和他们不同频,她跳到程潇面前:“明天陪我去买衣服。” 程潇皱眉,“自己去厨房剁个手指头。” 夏至笑嘻嘻的,“那是我以为面试失败了。事实上,我被录取了。作为中南航空副总的新任助理,我需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程潇难得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说……” “当时顾南亭就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以为没戏了啊。” “什么问题?” “他问:为什么要应聘我助理?” “你的答案?” 夏至当时回答:“我不知道是你。” 所以她言外之意:如果知道是我,根本不会来?顾南亭那时的心理阴影面积也是巨大的。 此时,夏至恍然大梧:“他不会是为了要追你才录取我的吧?” “怎么会?”程潇静了一会儿:“那太迂回了。” ********** 夏至到岗一周后,程潇结束了补训课程,顺利地通过了实践考试。程厚臣以庆祝她换照成功为由,带她到一家高级会所用餐。 路上,程潇意兴阑珊地说:“李嫂的手艺比起酒店大厨分毫不差,反正就我们俩,何必折腾去外面呢。” 程厚臣原本靠在后座假寐,闻言睁开了眼睛:“不是谁都有幸被我们程小姐邀请到家中作客的。”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程潇平静地表示:“我不会对你的生活指手划脚,因为没权力。只要你自己觉得好,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第13节 不是你不说,我就可以不在乎。 程厚臣在心里叹了口气,“程潇,对于你妈,我不是没有争取过。” 程潇把目光投向外面倒退的街景,“我知道。”知道她有多固执,你就有多顽固。明明可以共苦,却无法同甘。而我,也和你们一样执拗。 宾利在会所门前停下,程潇去挽程厚臣的胳膊,用轻松的口吻说:“可以不是彼此,但你们都得有。”有一个人在身边,陪你们散步聊天解闷,给你们在深夜倒一杯热水暖胃,不必生死相依那么煸情,却能白头共老那么真实。因为这些,是长大的我,无法给予的。 程厚臣听懂了,他拍拍程潇的手:“你也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至于那些令你讨厌的人和事,永远不用委屈求全刻意讨好。什么批评,我程厚臣的女儿才没空接受。” 这就是她的父亲。管教训斥从不客气,但宠爱和纵容也从不吝啬。至于父母之间的隔阂,程潇不是没有努力过,但那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她只是个外人,没有立场干涉太多。总之,程潇秉持的原则是:只要你们扛得起失去彼此的后果,爱咋咋地随便你。 ********** 程家父女是踩点来的。他们到时,包间里已经有人了。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眉眼含笑的女人倪一心,是程厚臣的红颜知己。另一位眉目清隽,俊逸不凡的年轻男人是她的儿子倪湛,现年二十七。 母子俩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母亲姿态万端,儿子温文而雅。一见他们,倪一心便起身迎上来,久别重逢似的说:“小潇啊,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这种视程厚臣不存在的行为,实际是在宣告和老程的熟捻,程潇懂。她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毫无寒暄之意地直言不讳:“连我爸妈都不盼我,嫌我闹,您盼我干嘛啊。” 倪一心听见“爸妈”一词时脸色微有变化,但她控制的很好,几乎是瞬间就恢复如常,热络地招呼程潇,“坐到阿姨身边来。” 程潇偏偏和她隔了个位置坐下,“我左手用餐,坐近了施展不开。” 倪湛则走向程厚臣,稳重得体地说:“程叔,您坐。”待程厚臣坐下才把目光停留在程潇脸上:“回来了,小潇。” 程潇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好久不见,倪湛。” 程厚臣没有因她对倪一心故意的奚落有所不满,只在这时说:“从前都是倪湛哥倪湛哥的喊,怎么忽然改口了?” 不等程潇反驳,倪湛已经说:“没关系的,她怎么习惯怎么来。” 程潇轻描淡写地说:“习惯和喜好一样,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 倪湛没有说话。程厚臣则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瞪了他家闺女一眼。 ********** 席间,程厚臣和倪湛持续交流着,是标准的长辈与晚辈的对话模式。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好,有点忙。有没有女朋友?现阶段以事业为重,女朋友的事不急。不要只顾工作,应该得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能忽略终身大事。好,知道了等等,无聊且枯燥。 程潇远不如倪湛好相处,她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用餐的样子,给人生人勿近的冷漠感。为了缓和气氛,程厚臣说:“知道你回国,还顺利通过了换照考试,你倪阿姨非要给你庆祝。” 倪一心理所当然地把这话当成是程厚臣对自己的维护,她笑得温柔得体,“小潇学成归来,我怎么能不为她庆祝呢。” “有什么可庆祝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了,”程潇抬眸,“程家还是老程当家作主,我没他事多,也不挑这些虚礼。” 所以,您大可以不必讨好我,要嫁老程搞定他就行。 傻子都听得懂。何况聪明如倪一心。 于是,气氛比先前更僵了。 ********** 餐后,程潇去洗手间,出来时见倪湛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显然是在等她。 周围很静,鼻端浮动着轻微的檀香味道,倪湛看着她,沉澈的目光里有近乎酸涩的情绪,“回国有一段时间了?” 程潇也不隐瞒:“两个月。” 倪湛很想问一句:“怎么没告诉我?”但答案他太清楚了,斟酌过后,他选择换个话题:“听说你和斐耀分手了。” “是啊,你消息挺灵通的。”程潇无所谓地说:“我太枯燥没情趣,他厌倦是早晚的事。” 倪湛静默地注视她片刻,似乎是要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些什么,然后,“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和他……” 程潇打断他,“不提过去,我们或许还可以继续。” 继续粉饰太平,维持现状。 ********** 回去和来时一样,倪湛与倪一心同路。程潇正准备上车,手机就响了。是顾南亭,接通后那位直接说:“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 程潇回身,并没有在会所的复古主义派建筑周围发现他的身影。她有一瞬的犹豫,最终还是和程厚臣说:“我晚点再回家。” 程厚臣一般不干涉女儿的生活,只说:“注意安全。”就上车走了。 顾南亭的保时捷随后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他倾身打开副驾位置的车门:“上来。” 程潇看着他,白色衬衫,浓黑短发,棱角分明的脸,幽深沉湛的眼,“不是偶遇这么简单吧?” 这是继面试那天相遇后,他们首次见面。顾南亭实话实说:“夏至说你今晚会来这里,我特意过来等你。” 程潇看着那双幽静如湖泊的眼睛,上车,“是夏至出了什么差错吗?”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他们的交集点。 “我还以为,”顾南亭刻意顿了一下,直到把保时捷驶上街道才继续,“我还以为,你把夏至安插在我身边,就准备当甩手掌柜对我不闻不问了?” 程潇侧目瞥他:“你想多了顾南亭,夏至应聘助理,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顾南亭心里当然是有数的,但嘴上还是说:“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我是谁?” 程潇觉得这个人比自己还奇葩,“除了你的尊姓大名,我还知道更多吗?或者你以为我应该对你充满好奇和好感,提前对你的生平做个功课才对得起你的鼎鼎大名?” 火药味这么浓,看来晚餐并不愉快。顾南亭也不铺垫了,直切主题:“照也换了,有意来中南工作吗?” 年度招聘结束了,连夏至都在他身边晃好几天了,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听夏至说,她对海航有意。 海航!顾南亭就不懂了,她当年明明是主动向中南航空投递的简历。这次怎么——既然如此,他只好屈尊降贵亲自来请。因为,赌得起,却输不起。 程潇倒没误解他是调查得知自己是学飞行的,但还是有种夏至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内线的错觉,“没在贵公司的招聘广告上看到机务部的岗位啊?” “机务部?”顾南亭反问:“你明明是飞行专业的,什么时候对修飞机感兴趣了?” 程潇孩子似的笑得狡黠:“不会修飞机的飞行员不是好机务嘛。” 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看来真是见过几面熟了啊。顾南亭忍了一下,命令她:“好好说话!” ☆、第12章 天空12 那一晚,程潇拒绝了顾南亭。她说:“承蒙顾总厚爱,我还是准备把简历投给海航。” 万一没被录取呢。顾南亭的内心是如此期待的,当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像她这种漂亮又有本事的女飞很抢手。尤其她还和冯晋庭见过面,证明海航已经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为免历史改变,他再次争取:“中南给你提供的平台不会比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差,即便我们还处于发展阶段。” 说中南还处于发展阶段当然是谦辞。程潇丝毫不怀疑中南的实力,至于他的用意和诚意,原谅她暂且不想评价。 顾南亭没再急于说什么。直到保时捷在程家别墅前停稳,他也下了车,在程潇道过谢后要走的瞬间,他拉住了她的手。 树影下,程潇侧头看他,目光沉静清明如夜空的星。 “再慎重考虑一下。”像担心程潇干脆利落地回复“我已经决定了”一样,顾南亭补充,“不用急于现在给我答案。我的话,永久有效。中南和我,随时欢迎你。” ********** 程潇不是为拒绝顾南亭随便找的借口,她确实是准备把简历投给海航。然而,当顾南亭说“中南和我,随时欢迎你”时,她的心绪还是有了些许波动。 程潇并不了解顾南亭,可她看得出来,他个性冷淡,为人高傲,和自己一样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对于她的抵触,他冷静克制,照单全收,甚至还主动发出邀请,并承诺永久有效,令向来行事果决的程潇竟然犹豫了几天。 可是,生活和电视剧一样狗血,总把你推到意想不到的境地。就在程潇慎重考虑过后已经把简历上传到邮箱准备投递时,夏至突然发难:“不要告诉我你是为倪湛才坚持去海航的?” 程潇神色微变:“他在海航?” “你不知道?”夏至松了口气:“海航机务总工程师,不是倪湛,还会是谁?” 机务总工?她几乎忘了,同样是“摸透”了飞机,相比自己这个懂飞行原理的飞行员,民航机务专业毕业的倪湛才是懂飞机系统的技术帝。程潇早就听说,他可以单人更换apu,无光线情况下重接导线,听声辩别发动机故障,是机务中的传奇。所以,年纪轻轻成为机务总工程师,也不足为奇。 难怪老程指名让她去航海,原来和冯家的交情不是关键,重点在于倪湛。只是,程潇记得自己出国那年他明明是在国外的一家航空公司供职,所以对于上次的见面,她以为是恰好赶上倪湛回国看望倪一心。程潇终于反应过来,对于倪湛工作的事,他和老程只字未提,竟然是有默契的。 程潇当即给程厚臣打电话:“我不会去海航的。为什么?我就看看,我程潇不开他倪湛维护的飞机,会不会摔!” 程家父女虽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却“恩爱有加”很少吵架。夏至见她火了,劝道:“你不去就不去呗,说什么摔飞机啊。老爹还不是担心你。” 程潇盯着她:“你是怎么知道倪湛是海航机务总工的?” 夏至坦白说:“今天公司开飞行安全会议,顾南亭提到海航机务部……”她话还没说完,程潇已经在穿鞋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回应她的,只有关门声。 ********** 飞行安全是航空公司永恒的话题,重中之重。因此每家航空公司对于飞行员和机务的聘用有着严格的要求,硬性而苛刻,为的就是确保飞行安全。 像倪湛这种技术型人才,势必成为各大航空公司争相抢夺的对象。而他昨晚带领机队连夜抢修,排除了一架飞机的安全隐患,确保航班正点的事,再次引起业内关注。 中南航空每月一次的例行飞行安全会议正好召开,顾南亭特意安排林子继放了一部真实的空难记录片。那是英国的一架飞机,因为机务在更换驾驶室的窗户时使用了尺寸略微短小了一点的固定螺钉,导致挡风玻璃在空中飞掉造成释压,把机长吸出窗外,险此造成空难。 空难记录片的效果比好莱坞大片还震憾。机务部经理顶着巨大的安全压力表示,后续将加强机务人员的安全意识,严格遵守安全手册和安全程序。 顾南亭没有过多的施压,只以建议的姿态说:“海航的机务总工倪湛是行业翘楚,有机会的话可以多和他交流。由我们公司出面组织,与海航,或是整个行业进行一次机务的技术交流,会是一次提高。” 倪湛在业内那么有名,机务部经理当然对他也有耳闻,“倪湛那个人为人寡淡,听说从不出席任何除海航外的会议。” 顾南亭静了几秒,以肯定的语气说:“此时非披时,不妨一试。” 夏至因此得知,与程潇“青梅竹马”的倪湛是海航的机务总工。 程潇却误会了,她很难说服自己顾南亭不是故意的。 她联想到和倪湛见面那晚,顾南亭的意外出现。她以为,顾南亭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自以为是地猜到了她和倪湛的关系,才故意把倪湛在海航工作的信息透露给夏至,近而传达给她。事实却是,顾南亭也确实是故意的。不过,程潇和倪湛之间的微妙,他不是那晚才知道。但顾南亭无意解释,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当程潇打来电话,语气不善地说:“果然身居高位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顾南亭,我劝你心机别枉费在我身上。” 顾南亭觉得自己手气真好,随便出一招,就能激起千层浪。他静了几秒,笑了,“程潇,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指责的人可能会成为你的上司?当然,你可以和我赌一辈子气拒绝中南航空,反正像你这种牛人,也不必委屈求全为谋生而工作。但如果你像夏至一样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脉,没有根基,还没有任何倚仗,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有底气吗?” 他这番话说得冷静自持,有善意的提醒,提醒程潇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给彼此都留条路走。也有不悦的批评,批评程潇之所以有底气拒绝一份她热爱且有发展的工作,还视伯乐赏识于不顾,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承受过来自于生活和经济的压力,以父母为倚仗。 如果程潇是个娇纵任性的公主,势必会因此翻脸。连程厚臣都说:我的女儿,没空接受批评。加上她向来是尖锐的,别说当众撕小三了,连老爹的红颜知已都敢挤兑的女子,会任凭一个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不待见的男人指责批评吗? 但她却沉默了,似乎被戳中了什么。 顾南亭表现出极好的耐心,程潇不说话,他也不急于挂断电话,只是安静等待,或许是等她爆发后的反唇相饥,或许是等她想通后的妥协退让。 结果,程潇说:“请我喝酒。” 弱者爱逞强,强者懂示弱。顾南亭觉得这个懂得示弱的程姑娘,可教。 他绅士地表示:“你在哪儿,我让司机去接你。” 程潇拒绝:“不劳大驾,我在出租车上。” 原本就准备和他当面吵一架吗?看来自己故意在夏至面前提及海航和倪湛,效果不错。顾南亭漆黑幽沉的眼里有了笑意:“过来吧,我在航空俱乐部,红酒吧。” ********** 第14节 程潇到时,顾南亭任由她点了一杯酒,只提醒:“这杯就是你今晚的量,自己把握节奏。” 程潇抬眸看他,言语毫不客气,“操心太过容易内分泌失调。” 顾南亭看她一眼,眼神里蕴含几分隐约笑意:“除非今晚结束时你比我清醒,我就不再管你,在喝酒这件事上。否则,”他示意侍者:“仅这一杯。” 侍者躬身应下。 程潇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移开,执杯喝掉三分之一。 顾南亭无语地笑了笑,和她喝了相同的量。 要不像是欺负她似的。 酒吧里光线幽暗,曲声轻柔,周围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各处,轻声细语。窗外夜色清寒,而她对面坐着的男人,衬衫长裤,贵胄天成。 她依然是淡漠的样子,有些意兴索然,但即便如此,面孔上外露的明艳妖娆,还是为她凭添了几分性感神秘的味道,令人惊艳心动。 这个夜晚,这宁静的城市一角,透着的都是让人怀念的熟悉。 我忘了很多细节,包括那一年,你是如何来到我身边。我努力回忆,却发现记忆也都忘记了。我就只好在这里,等时间陈述。因为我不想错过,和你的过去。 即便我现在在你眼里,是陌生人。 顾南亭盯着程潇,眼神静而沉。 程潇并不回避他的注视,只觉得这个男人摸不透。在喝完半杯时,她开口了:“一般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没有好人缘。比如我,美得有攻击性。而我这个人,除了会开飞机和漂亮,浑身上下都是毛病,自私、任性、冷漠、刻薄、尖锐、五毒俱全。所以,和我共事不值得期待,也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她对自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顾南亭真的是……无力反驳。 他看她一眼,“说这些有意思吗?就算备了案,犯了错照样追究。” 程潇像是十分受用他透出警告意味的目光,笑了笑,“想到我以后可能要面对一个死板无趣高傲苛刻的老板,好没憧憬。” 他竟然这么不被期待?顾南亭略微恼怒:“如果我要签的不是你的劳动合同,而是卖身契,你再感叹人生无望也不晚。” “卖身契?想得美!”程潇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下:“我再考虑一下。” “矫情!”顾南亭没端杯,任由她自顾自地喝完剩下的大半杯。 ********** 程潇毫无悬念地又醉了,再醒过来时人在顾南亭公寓卧室的大床上。 顾南亭当时人在书房,听到动静走出来:“洗漱吧,早餐马上送过来了。” 他这样若无其事理所当然,程潇有点不悦,“你怎么不送我回夏至那?或者让她来接我也行啊?别告诉我,你没她号码。” “就那么点儿量,还嗜酒成性,也好意思对我提要求。没把你扔在酒吧,是我手下留情。”顾南亭自顾自地下楼,“记住,以后没我在,你不许喝酒。” 因为刚睡醒,程潇嗓音微哑:“你既不是我老爹,又不是我老板,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凭我是你未来老公——当然,现阶段这仅仅是顾南亭的内心戏。 ☆、第13章 天空13 程潇不去海航工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她打给程厚臣那通电话的火药味,还是蔓延到了肖妃那。程厚臣气得直咬牙:“她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良苦用心吗?飞行员是高危职业,多一重保障有什么不好?难道她不是我亲生的,我还会害她?” 对于突然造访的前夫,肖妃没有好脸色:“她是不是你亲生我已经不敢说了。但我作为她的亲妈,不会只想要摆布她。” “我摆布她?”程厚臣恨不得砸东西了,“只有你这个妈是亲的,爹是随便抓的可以了吧!肖妃,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女人!” 肖妃冷笑:“前夫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是疯了才来找你。”程厚臣气得手都在抖:“我以为在对待女儿的问题上,你不会像曾经对我那样,没有信任,缺乏理智。” “纵观整个航空业,会修飞机的只是他倪湛吗?有他在,才能确保安全飞行?”肖妃的目光扫过来,凌厉中透出狠劲:“别提曾经,我还不会那么恨你。还有,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把我的女儿和倪一心的种扯到一起。” 程厚臣知道她的心结,话赶到这,他试图解释:“肖妃,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和倪……” “我不想听。”肖妃打开门,送客:“你和谁怎么样,已经和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别让女儿为难。否则,我会闹到倪一心,先死。你且看着!” 宗上所述,程潇绝不可能和倪湛共事同一公司作同事。所以,当肖妃打来电话骂完程厚臣,程潇把简历发给了中南航空人事部,然后给顾南亭发信息:“什么时间面试?” 顾南亭马上按内线转人事部。两分钟后,当附上学历和寸照的程潇的简历摆在办公桌上,他回复,“明天过来参加岗前培训。” 连面试都省了。既然如此,程潇决定走他开的这扇后门,反正用实力说话的机会多得是。 这边林子继也接到老板指示:“通知飞行员明天到岗培训。” 林子继有种终于的感觉,他激动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这个,”顾南亭把程潇的简历给他:“我通知过了。” 培训推迟是因为这位空降兵?还是位女飞?! 林子继小心翼翼地捧着未来程机长的简历,出去了。 ********** 四个基地的乘务调换顺利完成,总部的新人培训工作同期开展。见公司发展有条不紊地进行,顾长铭放心地带着爱妻出国度假去了。顾南亭不能把尚未成年的萧语珩扔在别墅不管,暂时搬了回去。 临近暑假,萧语珩要去古城的想法愈发强烈,可顾南亭忙得早出晚归,萧素又在走前特意交代,不允许她影响哥哥工作,所以她没再像之前那样缠着顾南亭,只乖乖复习,准备期末考。 顾南亭其实心里有数,不过他翻看日历,确认距离萧语珩出行还有一段时间,就没急着表示什么。而他确实也有犹豫,犹豫该如何面对预知。无论是阻止还是任其发展,似乎都有为难之处。另外,萧语珩的表现几乎给他一种错觉,她放弃了旅行的念头。 ******** 中南航空今年的招聘势头和结果都倍受业内关注,而广告中心也在顾南亭的示意下没有辜负这份关注,在新人培训期间,录制并发布了几则公益广告,既表达了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又广泛普及了航空常识,还展示了公司实力及乘务风采,可谓一举多得。 同时,在顾南亭的要求下,现有员工的培训也收到了显著效果,当地面和空中服务都有所提升时,不仅中南航空官网论坛上的旅客好评越来越多,在当月没有任何活动优惠推动下,月业绩竟比同期上升了5%。 程潇这时已经听说顾南亭立下年业绩增长20%的军令状,再结合行业竞争的激烈,和他此次大力扩编增加的人力成本,心下佩服他的胆识和魄力。不过,她从不过分热衷与自己无关的事,只偶尔听夏至提起:今天开会时顾南亭对维修系统很不满,发了脾气。明天乘务培训考核有五人落选,其中有个训练表现很突出的,叫叶什么诺,据说是你家顾总钦点。 叶语诺?那个掉了资格表的女孩子? 程潇意外于她的早早出局,甚至忘了计较夏至“你家顾总”的措辞。 ********** 关于落选的叶语诺,林子继也在顾南亭的办公室提到了,“顾总,今年乘务的综合素质相对较高,尤其叶语诺。无论是她的学历,实际操作能力,接受能力,以及态度和培训表现,都不该被淘汰,您是不是……” 他想问顾南亭是不是搞错了。这话也就是身为助理的他敢问,连乘务经理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果然,顾南亭闻言由不动声色到脸色沉下来。 林子继知道不该再继续下去。 顾南亭的眼神冷硬而稍稍含怒:“一个小小cc的去留,我没有权力决定吗?” 身为副总,他手握生杀大权,别说一个小cc,高管的去留也是他一句话的事。可是,用人不该遵循优胜劣汰的原则吗?叶语诺的表现不错,根本是可以作为候选乘务长来培养。 林子继决定冒死进谏:“叶语诺属于乘务的佼佼者,外貌气质,专业技能,没一项输人。况且这次的考核成绩,她排名第一。顾总,我该以什么理由淘汰她?” 顾南亭眼瞳暗下来,语气更冷:“你去问她,来中南航空的初衷是什么?就说是我顾南亭问的。她的答案如果令你满意,我批准你决定她的去留。” ********** 待林子继从副总办公室出来,夏至凑过去:“师父,你和顾总吵架啦?” 自她入职,林子继就一直带她,觉得小姑娘挺有灵气,也麻利勤快,但顾南亭有交代,暂时不进行工作交接,林子继也觉得夏至太年轻,要成为副总助理独挡一面还需磨炼,就放在身边悉心培养。此时,见她紧张的样子,他笑了:“是我越权了。” 成为中南航空员工后,夏至见识了顾南亭严肃、高标准、以及不留情面的一面,她开始明白,这个男人以副总身份存在时,远不如私下里相处时那么包容、绅士。尤其在决策问题时,更像个江湖老炮,有大杀四方的果断。 夏至承认,她有点怕顾南亭,所以只能安慰林子继:“我们做到的最好,未必是他希望的正好。就当他每个月那几天好了。” 林子继忍笑:“不要背后议论顾总,快工作吧。” ********** 单纯从培训表现来看,林子继确实有心留下叶语诺,但顾南亭的反应,他冷静想了想,猜到其中可能另有玄妙。所以,他亲自找叶语诺谈话,先是肯定了她的优秀,然后,委婉地表达了她落选了的结果。 叶语诺比任何人都意外。她有多努力,她最清楚,即便不是考核第一,也绝不该落选。所以,她当场就哭了,哽咽着问:“林经理,你能告诉我落选的原因吗?” 原因就是,顾总钦点裁掉你。可这话林子继怎么说?他叹了口气,“小叶,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别的航空公司。” 叶语诺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她没再追问下去,在当天下午就退出了培训。 但这件事却还没完。当顾南亭结束下午的会议回到办公室,叶语诺硬闯了进来。 夏至没拦住,有点小担心:“顾总……” 顾南亭看一眼叶语诺,说:“你先出去吧。” 夏至像没出现过似的退出了办公室,还体贴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 顾南亭姿态慵懒地坐在班台后,气度华贵地开口:“说吧。” 他的语气明明没有半分异样,可此时听在叶语诺耳里,直觉讽刺。 她忍住被看穿的难堪,试图圆滑以对,“我走正常程序应聘,通过了海选,对于培训也格外用心,只是因为视空乘为梦想。为什么你要剥夺?” 顾南亭淡淡地看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整个人透出冷漠的深沉。 叶语诺忍住眼泪,难过地继续:“我比任何人都努力,也不比别人表现差,怎么你就不肯给我机会?就因为我是萧语珩的姐姐吗?我从没打扰过她,南亭哥,为什么你似乎对我,充满敌意?” 那一年,她也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么谦卑地出现,在他面前谨小慎微,恭敬有礼,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为梦想涉入职场努力上进的新人,连他都险些被瞒过。 如果不是有关她和自己的第一条绯闻被登出来,如果不是乔其诺无意间遇见她和那家报纸的记者见面,听见他们的谈话,顾南亭几乎想要成全她的梦想。 现在时间倒回到这一天,让他怎么容忍历史重演? “可惜我没办法为你的演技颁个奖。”顾南亭终于开口,话里的讽刺和不屑,犀利直接,“成为空乘或许真的是你的梦想,但我作主的中南航空显然不是你的最佳选择。你想在我面前证明什么?你比珩珩优秀?还是你以为我会为你的美丽,或是心机倾心?叶语诺,顾南亭固然不是阅人无数,但我学着谋人谋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什么。” 叶语诺含着眼泪看他,像是因受了冤枉而委屈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啊南亭哥。” “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顾南亭拿起几张反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甩过去给她:“如果你能解释得清自己,我为刚刚的话向你道歉。还有,你的这声南亭哥,我担待不起。” 叶语诺拿起那些照片,看见镜头里刻意接近顾南亭的自己,心下已无从辩驳,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这应该是拍公益广告时拍的照片,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顾南亭弯唇,唇边有冷淡笑意,“那怎么有人说是你授意他趁机多拍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呢?” 如果不是拍摄那天去了现场,最近把心思都用在程潇身上的顾南亭几乎忘了这个时期出现的叶语诺。直到她在他面前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顾南亭下意识扶她,面前这张令人熟悉又憎恶的脸,让他记起了和她有关的,所有。 顾南亭眼神冷厉,高高在上俯视她:“当你怀着报复珩珩的心思走进中南航空,你和我,已是敌对。换作七年前,我再年轻一些,或许还愿意陪你玩这场心机游戏,反正游戏规则我说了算。可是现在,抱歉,我没兴致。借考核之机淘汰你,已是宽容。” 叶语诺从来没觉得顾南亭是个简单的人,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看穿了她全部的心思。既然没了退路,她也不想扮柔弱博取同情了。 “宽容?不过是以强欺弱的说辞而已。”叶语诺把眼泪咽回去,语气也尖锐起来,“只能说她萧语珩命好,不对,是萧素,要不是她嫁进顾家,何来今时今日你替她出头?” “叶语诺,你似乎忘了,那位你直呼其名的长辈曾视亲生女儿一般抚养照顾你多年!”顾南亭险些控制不住要告诉她,被她怨恨置母女亲情于不顾的萧素,根本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然而,那个秘密是萧素此生最痛,而且这一年的自己也不该知道这些,顾南亭只能抑制住揭穿的冲动:“珩珩是无辜的,萧姨也没有任何过错,她们没有影响你的生活,更没有阻碍你的梦想。所以,无论你心底藏了多少恨意,都不要试图报复到她们母女身上。尤其她们现在已经是顾家的人,任何伤害她们的人或行为,都不会被我姑息。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第15节 “我当然会好自为之,我还要看着你保护她。”叶语诺冷笑:“我就不信,你能万无一失。” ☆、第14章 天空14 【第三章】花光所有好运气 我已不想追究时间把我送回七年前出于何种目的。我只担心,茫茫人海,万人非你。幸好你及时出现,让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那些再熟悉不过的物是人非。 不怕花光今生所有好运气,只要还能遇见你。 ********** 本以为叶语诺的事到此为止,至少在这个阶段,该到此为止。可当顾南亭在夏至办公桌上看到报纸上一则报道中媒体含沙射影地指责某航空公司高层以强欺弱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叶语诺的野心和恨意。 是一家新媒体,以落选空乘为主题做的一期专访。 能通过空乘海选的女孩子,外形气质必定不逊色。即便首战不利落选,聪明人也会借媒体之力为自己加持,搏个关注度。相比之下,叶语诺心机最重。准确地说,她在报复顾南亭洞悉一切后的淘汰。 接受采访时,她哽咽难言:“我以为:但凡努力,必有收获。即便不尽人意,至少梦想还在,还可以为之努力。可现实那么残忍,让我不敢再谈梦想,更别提相信人心。” 顺藤摸瓜是媒体的强项,听出话外之音的采访记者立即追问:“发生了什么残忍的事,叶小姐要放弃梦想,甚至质疑人心呢?” 叶语诺闻言就哭了,导致采访中断。直到她情绪慢慢恢复,才得以继续。她红着眼睛说:“或许是我涉世不深,不懂行业规则。但违背身心的事,就算梦想破碎,玉石俱焚,我也一定不会做的。” 行业规则?违背身心?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潜规则好吗? 总编看完采访记录都傻眼了。他难免会想:叶语诺是因为不甘被中南航空某高层潜规则才被踢出局吗?按正常逻辑分析,她一介弱女子,如果不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哪儿来的胆量和赫赫有名的中南航空抗衡?而且她确实具备被潜的资本。思前想后,总编抱着正义必胜的信念咬牙批准:“登!” 于是就有了这篇太傻太天真的报道。 ********** 夏至给林子继送完文件回来,就见顾南亭站在她办公桌前看报纸。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看什么,她问:“顾总,这对我们公司来说算是吗?” 顾南亭把报纸随手放回桌上,抬眼看她:“不算。” 夏至眉心微聚,显然对他的敷衍不满。 顾南亭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推门前补充了一句:“勉强算得上是我的绯闻。” 算你有种,竟然敢承认! 午餐时间,夏至把报纸拍在程潇面前:“你家顾总行为不端,闹绯闻了。” 程潇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中南航空的午餐,眼睛都没抬一下,半晌,才不咸不谈地说了一句:“哪天你因为口无遮拦惹祸上身,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注意措辞。” 夏至屈指敲了敲报纸:“什么叫违背身心的事?这是真刀实枪的指责!不是我无中生有!你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 “我在意什么?在意谁?”程潇的语气里有责备之意:“指责又怎么样?点名道姓了吗?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有理。你有办法验证她说的是真话吗?还是你觉得在座这些人……”她抬眼,环顾环境优雅的几乎满坐的中南航空食堂:“在为一个品行不端的老板卖命?” 夏至当然不相信顾南亭要潜规则叶语诺,他要潜也是潜程潇啊,毕竟程潇的颜值是叶语诺高攀不起的。可是,当事人都承认自己有绯闻了,程潇你入下戏能怎么样啊? 埋怨归埋怨,夏至还是从程潇的回应里听出了端倪,她笑得轻佻得意:“在为你家顾总洗白啊?品行不端这么大的罪名谅他顾南亭也担不起……” 程潇忽然打断她:“少说话对你有好处。” 夏至非但不领情,还出言指责:“以前好好的聊天你从不会嫌我话多,自从和顾南亭鬼混到一起你就变了。”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插话进来:“她是怎么和我鬼混到一起的?” 夏至回头,直径五米范围内,除了走近的话题男主角顾南亭,其他同事都退避三舍了。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事。夏至终于知道被好朋友插刀有多痛了。 作为实习助理,她不动声色地起身给boss让座:“顾总您怎么来了?” 顾南亭身穿西装打领带,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气质明明和食堂不符。然而此刻他端着和大家一样的餐盘,施施然坐下的姿态竟没有半点违和感,如果他言语再亲切一点,夏至根本就要崇拜他了,“来这儿当然是吃饭,难道是八卦?”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如果你八卦的是你的顶头上司,又特别好命恰巧被他听见的话,要皆大欢喜就不容易了。 幸好夏至的脑筋和口条一样伶俐,她笑得无辜:“八卦和澄清是可以划等号的,否则别人会把你的沉默当默认。所以顾总,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表明自己‘谣言止于智者’的立场。” 明明有诡辩的嫌疑,却也不是全无道理。顾南亭挑眉看程潇,“你觉得呢?” 程潇抬眸,理所当然地答:“她说得对。” 既然她发了话,顾南亭说:“那就继续用餐吧。” 夏至被豁免无罪。但夏姑娘是多有眼力见儿的人,见人家二位相亲相爱,错了,是相敬如宾地用餐,她觉得自己多停留一秒都碍眼,便以还有工作待处理为由先闪一步。 ********** 顾南亭注意到程潇餐盘中的两素及一碗汤,“不合胃口?空勤灶是为你们飞行员特设,有义务根据你们的口味改善。” 程潇当然不会说自己正被大姨妈造访,“是我这两天胃口不好,放心,有飞行任务时,我不会挑食。” 飞行员从事的是高体力高压力的飞行工作,有诸多的饮食限制,不易于消化,以及过于油腻的东西都不能吃。中南航空的食堂则以中国空军为参照,为各位机长和小飞们开了“空勤灶”。在他们有飞行任务前,都会在空勤灶就餐,以确保饮食方面不会对飞行造成影响。而程潇自入职以来,已经开始在空勤灶用餐。 顾南亭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身体不舒服就请假,轻伤不下火线的说词不适合机长。” 程潇看着他的眼睛:“培训期间不能请假,不是你定的吗?” 顾南亭把自己餐盘中的牛肉夹给她:“我不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你可以例外。” 程潇从不接受不明不白的“恩惠”,她问:“为什么?” 顾南亭似乎不满她的刨根问底,随口答:“你像我前女友。” 程潇把他夹过来的牛肉原封不动还给他,“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顾南亭一口汤呛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安静的食堂瞬间充斥着boss的咳嗽声。 ********** 对于叶语诺的那段采访,顾南亭没有对任何人解释,包括程潇。而对于报道这件事,林子继询问过他处理意见时,他说:“不用在意。” 林子继想到先前因叶语诺对他的顶撞:“我没想到她会因落选诋毁公司和您。” 顾南亭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她人单力薄,构不成威胁,随她吧。” 他这样说,换成是不了解他的人,真的容易产生误会。但林子继却对这位上任不久的上司的人品有坚定的认知,有心私下里找叶语诺谈谈。 没想到竟然给了叶语诺可乘之机。 对于他的邀约,叶语诺没有拒绝。可当他们如约见面,林子继才说:“小叶,对于你落选的事情,公司是从大局权衡决定的,你不要误会了顾总。” 印象中文静温柔的叶语诺忽然发作:“林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受了委屈,还不能说话了吗?” 她声音大且尖锐,引得整个咖啡厅的人侧目。 林子继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 叶语诺起身,含着眼泪痛斥道:“我是新人,不懂行规,可你们也不能因此欺负我,让我做一些,做一些违背道德的事吧。淘汰我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会为了要成为中南航空的空乘牺牲自己的。但请您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林子继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遭遇,面对叶语诺语带双关的失实控诉,他有点不知所措,“小叶,你不要激动,我来找你……” 叶语诺的反应让人以为他们发生了争执,而她一口一个委屈、欺负、道德、牺牲、侮辱的,难免让围观的人有所联想,更有好事者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了。 叶语诺自认时机恰到好处。她趁热打铁地把自己的手包抱在胸前,一副自我保护的弱者姿态,声泪俱下,“您不用说了,多少钱我都不会要的,我说的话也不会收回,而做过的人也别妄想抹杀事实。” 林子继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对于叶语诺的心机和表演,他甘拜下风。可林经理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不会这么轻易就吃了哑巴亏,何况事关公司和顾南亭的名誉。他冷静了下,斟酌措辞组织语言,欲扳回局面。 却不需要了。 这时,有人站出来说:“事实究竟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反正你这么大声,为的就是引起旁人注意。现在我们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你不如借机发挥一下。” 清澈干脆的声音,犀利尖锐的语气——林子继回头,就见程潇从卡座里走出来。 这种巧遇简直是——天降神兵。 林子继看向程潇的眼神立即从之前对小飞的“呵护”转变为对“大咖”的敬服。 程潇从来都是不负重望。面对众人的手机镜头,她那么从容地走过来,挡住叶语诺去路,以讨教似的口吻说:“同在航空业,同为新人,有劳叶小姐给我普及一下什么是行规?什么是违背道德?什么又是委屈和牺牲?免得我一不小心犯了忌讳,丢了饭碗。我先谢谢你的信息共享。” 叶语诺不认识程潇,却忌惮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言语,“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利用大众制造舆论,难道不需要像我这种乐于拔刀相助的人助你一臂之力吗?”程潇笑得坦然,言语却直接犀利:“既然你说不出口,我就代大家问两个关键性的。你说的行规,是指潜规则吗?又是谁,要潜你?” 承认,如同明言顾南亭潜她。那意味着公开向顾南亭宣战。以那位的个性,不可能纵容她如此肆无忌惮地造谣。否认,就是打自己的脸。叶语诺不敢应答。 程潇料定叶语诺不敢,她看向林子继:“这位先生,你是来用钱解决所谓的潜规则吗?” 这几乎是围观者心内共同的疑问。 林子继看着程潇无懈可击的脸:“当然不是。别说是钱,我连开场白都还没有说完。” 不给叶语诺开口的机会,程潇语速极快地说:“手机拿好,不小心丢了录音,叶小姐说你拿钱堵她的嘴,你就百口莫辩了。” 不禁叶语诺,连林子继闻言都是一怔。 “叶小姐确实通过了中南航空的空乘海选,但比叶小姐出众的新人比比皆是,”话至此,程潇刻意顿了顿,她淡然又骄傲地环视众人,似乎是在以自身为事实证明自己的话,“被淘汰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人外有人,但因妒生恨抹黑公司,还试图利用大众混淆视听就令人不耻了。或者,叶小姐解释得清自己,是我误会了?如果是,你想我怎么道歉都行。” 她句句在理,语气逐渐加重,言语直戳叶语诺要害和围观者的心。 叶语诺想要辩驳,围观者却抢了先: “当我们是傻子吗,任你摆布?” “胜败乃兵家常事,被淘汰就重头再来呗,何必这样呢?” “做人还是厚道点好,别处处耍心机。” “是啊,你解释得清自己,我们就信。” 舆论瞬间倾斜,叶语诺只能落荒而逃。 ********** 这段视频还是流传到了网上,并迅速成为各大网站的热门话题,却不是因为叶语诺,也不是因为她所说的那些谎言,更不是什么所谓的潜规则,而是程潇的颜值。 顾南亭随手打开一个评论,都在说: “哪家航空公司的妞?我要坐飞机啊坐飞机,求偶遇啊求偶遇。”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能美得这么帅!”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拼口条,分分钟被虐死。” 第16节 程潇的犀利顾南亭领教过,至于她的颜值——幸好她是飞行员,不用像cc那样在机舱内抛头露面。顾南亭突然有些接受不了程潇一夜之间成为网红的事实,他忍不住揉太阳穴。 随后,按内线吩咐夏至:“让程潇来我办公室。” ☆、第15章 天空15 程潇从模拟教室赶来,触及夏至递过来的暧昧的眼神,她把手里的巧克力砸过去,以眼神警告:“别说话!” 夏至笑得花枝乱颤。 程潇敲门,没人应。 她看向夏至。夏姑娘高声说:“直接进呗,顾总没有客人。” 程潇假装看不见夏至暧昧的眼神。她推开门,走进去。 这是她入职中南航空后首次来顾南亭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简约硬朗,是他的风格。程潇看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身影,想到的竟是他坐在班台前凝肃威严的样子。 西装革履,睿智冷漠,每一处都透出上位者的倨傲高明。 应该是听到了门声,突然有人问:“程潇,是你吗?” 程潇循声望向左侧,确认声音是从里面休息室的洗手间传来,她说:“顾南亭,是我。”心里却在想:你上你的洗手间,我又不会催,制造什么存在感? 却听那位说:“过来一下。” 程潇走到班台前坐下,“我在外面等你。” 静了一下,顾南亭语气冷淡地说:“过来!” 程潇想甩他一脸面巾纸,“干什么?”明显不悦的语气。 顾南亭没回应,唯有水声唰唰地响。 程潇起身,边往过走边喊:“顾南亭?”走近了才发现洗手间的门开着,顾南亭站在手盆前,水盆里的水是红色的。 “流鼻血?”程潇快步走进去,一手捏住顾南亭的下巴,一手撩水帮他清洗,然后让他抬头后仰,一面抽出纸巾给他,一面往他脑门和后颈拍冷水。 顾南亭皱眉:“凉!”话虽如此,身体却听话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程潇没好气:“这样能止血。” 顾南亭没吭声,一手撑在洗手台上,一手自然而然地扶在她腰上。 程潇的注意力都在他的鼻子上,浑然未觉:“凭白无故怎么流鼻血了,看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顾南亭瓮声瓮气地说:“刚才刷网,看你大战叶语诺呢。” 程潇顺着他的话说:“那是叶语诺刺激到你了,还是我?” 顾南亭笑睨她一眼:“她能刺激到我的话就不会落选。” 程潇瞪他一眼:“你是没得逞吧?” 顾南亭五指一收,在她腰间掐了一下:“在你眼里我就那么饥不择食?” 程潇抬头给了他脑门一下:“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没准连你都没发现自己具备影帝的潜力。” 顾南亭失笑:“我是被你的美貌刺激到的行了吧?” 程潇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对于我颜值的威力五体投地了吗?”感觉差不多了,她拿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和后颈的水,“再堵会儿。”言语间,给他抽了张干净的纸巾。 顾南亭适时收回手,自己用纸巾堵住鼻孔,才认真地回了一个字:“嗯。” 也不知道是回应的程潇的哪一句,更没有再多说一句叶语诺。 程潇发现他衬衫上沾了两滴血,“有备用衬衣吗?” 顾南亭随手指了指休息室:“帮我拿一件,谢谢。” 程潇径直走进休息室,打开衣柜,看见里面挂了一排款式相似,又不近相同的白色衬衫,“衣服都这么枯燥。”她说完随手拿了一件。 程潇拿着新衬衫出来时,顾南亭正在解袖扣。程潇以为他会回避一下,或者她回避一下?结果他当着她的面直接脱了身上那件,才伸手接她手里这件。 一个帅哥,一个身材好到爆表的帅哥在你面前裸着上身,而他还是你的老板,画面美得——程潇觉得不趁机多看两眼简直对不起自己。 顾南亭穿完才意识到不对:“你不应该回避一下吗?” 程潇脸都没红:“你都不介意被看,我假装给谁看?”然后不吝赞赏:“身材不错。” 顾南亭眼眸里隐有笑意,“才看了上半身就下定论了?” 程潇瞪他一眼:“你这样构成性骚扰了顾总。” 顾南亭无声地笑:“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向你表白。我不介意。” 程潇皮笑肉不笑:“我不会因此感到荣幸。” 顾南亭笑而不语,转身回办公室。 程潇看一眼被他随手脱在手盆里的沾了血渍的衬衫,拿起来扔在了垃圾桶。 ********** 办公室里,顾南亭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里,程潇则坐在距他不远的单坐沙发里。 言归正转,顾南亭切入主题:“改装的三个阶段,你已经完成了理论培训和模拟机训练,接下来是20次连续起落的本场练习。鉴于国内空域和机场的诸多限制,公司和美国的新锐航空达成合作,安排你们过去参加集中的飞行训练,为期一个月。” 国外空域比较开放,上天飞行的机会较多,过去的话成长确实比较快。而对于国内航校毕业的飞行员而言,出国训练的机会也很难得。 程潇已经接到通知,准备好了明天出发飞往训练营。而顾南亭身为副总,本没必要单独告知她。所以程潇问:“顾总是有什么特别交代?” 对她,顾南亭确实还有交代,“正常情况下你应该飞空客a320。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尝试下波音737?” 一般都是日后要飞什么机型,改装训练时就练习什么机型,是有针对性的。空客a320为电传操纵,大大减轻了飞行员在操纵飞机时的体力负担。而波音737为机械液压操纵,断开助力装置时,操纵杆的动作会异常沉重。别说程潇是个女飞,连身高体健的男性飞行员操纵起来都会觉得吃力。 顾南亭却问她是否想尝试波音737。 考验她吗?程潇反问:“如果我想同时拿下两大机型,顾总会给我机会吗?” 顾南亭却说:“作为女飞,日后是否有机会带机组还不确定,别要求那么高。” 飞行作为一个有前途的行业,确实是很多人的向往。而中国也是世界上拥有女飞行员数量最多的国家之一。不过,现有在飞的女飞行员并不多。尽管女性具备细心、镇密、敏感等优势,尤其在精密仪器使用、地形识别等领域,也有超过男性的表现,但飞过的人都知道,飞行强度对于女性的体力、耐力都是一大挑战。而且女人往往有依赖心理,果敢不足,较情绪化,心理承受能力较弱。所以,目前业内尚无独立带机组的女机长。 程潇并不否认这一现状,但她说:“如果你和别人一样,怀着‘保护’女飞的想法,就不该招我进公司。” 顾南亭没有在她面孔上看到丝毫挑衅或玩笑的情绪,他静了几秒,换了个话题:“这次出去培训,我不在,收敛点。” “收敛?什么意思?”程潇不擅长猜忌,直言问道:“这是对我们七位学员的统一交代吗?” 顾南亭隐约记得七年前进行本场训练时,她试图尝试两种机型飞行的事。为免她过于激进和逞强,才特意把她叫过来。却不能直说。 顾南亭看着程潇的眼睛,只回答了第二问:“只是对你。” 程潇也看着他,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深意,然后她回避了他目光中不加掩饰的专注和隐约的——情意,笑得不以为意:“我确实是个惹事生非的人。不过顾总放心,凭我,还缺收拾残局的人吗?” 除了对飞行认真以待,还有什么是能让她走心的吗? 顾南亭牢牢地盯着她,而她寸步不让地回视。 片刻,他起身走向班台,同时把鼻子上的纸巾拿了下来。 程潇随之起身:“顾总还有别的事吗?” 顾南亭在班台前坐下,语气和神色一样,彻底冷下来:“没有,你出去吧。” 算是不欢而散。 ********** 顾南亭犹豫过是否要陪程潇一起去,然而根据他到任后的总体工作安排,林子继给他的行程却是同一时间去古城基地巡视。 偏偏是古城!连命运都在替他抉择,让他陪萧语珩去古城吗? 然而,直到第二天程潇登机,顾南亭都没让林子继取消先前给他留好的机位。 飞机起飞前,林子继给顾南亭打电话,却无人接听。不得不关闭舱门时,林子继还在疑惑:“难道顾总上了飞古城的班机?” 程潇就坐在他旁边,闻言关了机,转头望向窗外的停机坪。 ********** 顾南亭当时人在机场。但他只是在塔台指挥室里,听着地面指挥员把程潇乘坐的国际航班平安送出去,站在窗前,一言未发,一动未动。 晚上,顾南亭回到顾家别墅,独自坐在餐桌前,等电话等信息。可惜,直到深夜,萧语珩也没打电话来,程潇更是音信全无。 林子继显然比那两个女人懂事,抵达目的地后就给顾南亭报平安:“顾总,我们已落地,一切顺利。” 顾南亭亲民地回复:“照顾好大家,辛苦。” 林子继边回复:“应该的,您放心。”边接过程潇的飞行箱:“我来。” 顾南亭才给萧语珩打电话。 响了许久那边才接起,先发质人似的问他:“你到啦?” 到哪?顾南亭不答反问:“你在哪儿?” 萧语珩明显停顿了一下,“这么晚了,我还能在哪儿?”明显的心虚。 “萧语珩!”顾南亭已经火了:“谁给你的胆子和我撒谎?” 萧语珩闻言就慌了:“你都知道啦?你不是陪飞行员出国学习去了吗?” “你听谁说我要出国?” “你打电话给助理时说的呀,我都听见了。” “所以你就趁我不在偷跑去古城了?” “要不你也不在,我还不是一个人在家?” 顾南亭竟然无从反驳。 七年前的这个时候,他确实为了新航线的事出了国,顺便看了看首批到国外进行飞行训练的飞行员的情况,近而给了萧语珩机会,偷偷去了古城。今时今日,新航线的问题已提前搞定,本应根据行程安排去古城的他,留在了g市。 因为程潇?那又为什么没有登机和她同去? 事件依次发生:接任副总、新航线开发、程潇入职、小飞出国学习,以及萧语珩去古城。 细节却大相径庭。诸如—— 他的助理本该是乔其诺,现在却成了夏至。 第17节 程潇确实还是中南航空的女飞,却是因为他搬出了倪湛逼得她放弃海航不情不愿而来。 顾南亭有一瞬的冲动,想看看他不按命运安排行事,能怎么样? 这时,电话那端换人了,“南亭,她在我这。” 是在a市的萧熠,萧语珩的表哥。 她没去古城?顾南亭眉头聚紧,坦言:“我爸和萧姨度假去了,我没看住她。” 萧熠轻笑:“这丫头人不大心却野。没事,让她在我这玩几天,我再送她回去。” 只怕你也不能阻止她去古城。顾南亭捏了捏眉心,努力回想这期间萧熠的动向:“你最近怎么样?小公主在警校一切都好?” “谁?”萧熠失笑,避重就轻地答:“我只知道你的小公主对你一身抱怨。” 她确实曾是我的公主。现在也是,不过,仅是兄长之情。顾南亭不想过多解释,想起七年后萧氏旗下的皇庭酒店开幕酒会那一夜,有个女人为萧熠拼命时,他佯装不知情地问:“贺熹是不是有个同学叫……赫饶?” 萧熠意外:“你怎么知道?” 看来他们已经相识。顾南亭说:“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方便的话,你照应一下。” 萧熠爽快地答应:“行,全力以赴。” “萧熠。”顾南亭很想告诉他放弃贺熹吧,赫饶才是你命定的良人。然而,此时的萧熠和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只能点到为止,“赫饶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 萧熠何等聪明,瞬间听出了话外之音,但他却说:“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 就因为我知道,才要提醒你,那个你现在为之执着,甚至愿以命相换的贺熹,最后不会属于你。而你的表妹,我呵护了十年之久的继妹萧语珩,也将在这个夏天遇到她的真命天子。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那让我回来是要做什么? 顾南亭彻夜难眠。 ********** 随后半个月风平浪静,国泰民安,萧语珩偶尔会打来电话,告诉他:“我安好哟。” 他则每天给程潇打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发信息问:“在干什么?”或是:“训练还顺利吗?”统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种情况下要是萧语珩打来电话,他准没好气:“换句台词,不要每次都安好!” 被迁怒的萧语珩则嘀咕他:“男人也早更吗?” 他再问:“哪天回来?” 萧语珩就说:“等我玩个够本。” 顾南亭压着火气:“不要给萧熠添麻烦,他没空照顾你。” 萧语珩闻言也来了脾气:“你还不是一样没空理我!”然后说:“我已经到古城了,告诉你一声。”就挂了电话。 她到底还是去了古城! 顾南亭翻看日历,发现萧语珩去古城的时间相比自己记忆中的时间晚了足足半个月。 幸好每天到公司还有夏至随侍左右,顾南亭才没觉得被这个冷漠的世界抛弃,才敢确认,程潇只是去学习,是暂时的离开,很快就会回来。因此面对夏至时,他的脸色会稍微好些,偶尔还会邀夏至共进午餐:“还没吃午饭?一起去食堂吧。” 夏至给程潇发信息告状:“你家顾总居然邀请我食堂共进午餐!难道他的钱包已经归你管了吗?”总之她是认定了,顾南亭和程潇有一腿,或者更多腿? 程潇神奇般有了音讯,只是晚了很久才回复:“他回公司了?” “本来也没走啊。”夏至只以为是时差原因,继续吐槽:“你不在国内,他不天天守在公司让我为他证明清白,怎么行?!” 顾南亭恰好在这时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夏至身边时吩咐:“问问林子继那边的训练情况。” 夏至起身应了声好,在顾南亭即将走进电梯时机灵地说:“程潇挺好的。其他情况我问过师父再回复您。” 梯门关闭前,顾南亭说:“不用了。” ********** 这晚临睡前,顾南亭又给程潇打电话,通的,却没人接。他不想再发信息了,正准备给林子继打电话,让他转告程潇给自己回电话,手机就响了。 是程潇,问他:“什么事?” 什么事?他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该拿什么事和她聊几句,“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程潇回答:“在洗澡。” 她确实有晨起冲澡的习惯。顾南亭看了下时间:“怎么样,训练还顺利吗?” “你是在质疑我的智商,还是我的飞行术?” “我是关心你。” 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谢谢顾总,一切顺利。” 清澈明朗的声线,轻松带笑的语气,是她鲜少在他面前表露的状态。 顾南亭的心情多云转晴,他说:“天气预报说那边这两天有台风,没事别乱跑。” 集训是封闭式的,她能跑去哪?程潇却抬杠似的说:“有人约我怎么办?新锐的机长全是帅哥,还是混血,错过了多可惜。” 混血即不纯!顾南亭被气笑了:“帅哥多了你也眼花,不如全部拒绝,以示一视同仁。” 程潇微笑而不自知:“你都做不到一视同仁,还来要求我?” 沉默了片刻,顾南亭才说:“我是因为你才做不到,你就不能为我做到一次?” ☆、第16章 天空16 公司运营如常,程潇在国外一切顺利,顾南亭从大局考虑,决定动身去四大基地巡视工作。毕竟刚刚接任副总一职,该露个面的。想到萧语珩独自在古城,又会因结识冯晋骁陷入危险,他吩咐夏至:“通知飞行部,我坐下午的航班去古城。”心里已经计划好,待完成古城基地巡视直飞美国,接程潇回来。 他的行程林子继走前留给了夏至。夏至虽然嘴上和程潇说他是为了证明清白,心里却在纳闷他为什么不按行程行事,而是闭门思过似的守在办公室,害她整天紧张兮兮。现下他要出差了,夏至觉得甚好。结果她电话才拿起来,号还没拨,就听顾南亭又说了一句:“你和我一起去。” 得,boss御驾亲征,助理成标配。 夏至咬牙:“知道了。” 顾南亭似乎没看见她纠结的眉毛:“午休时你回家收拾行李,下午直接去机场。” 等他回了办公室,夏至给程潇发信息,“我要去古城出差,你家顾总钦点。” 程潇那边是晚上,她回复,“你们的工作安排,不用和我报备。” 夏至故意说:“那不行,我得提前和你说好,要是他对我不轨,我可就从了。” 程潇的回复面上看来那么无所谓:“你们随意。” 听不见声音,判断不出语气,但夏至还是隐隐感觉到了“随意”背后不同寻常的情绪,她说:“顾南亭那个人虽然冷了点,脾气坏了点,可傻子都看得出来,对你有点意思,你干嘛装瞎?不会是还放不下斐耀那个混蛋吧?” 程潇说:“你想多了。” 夏至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凭斐耀的渣男作风,程潇不可能对他念念不忘。而顾南亭的男神气质那么突出,又有主动出击的倾向,她不可能完全没感应。既然如此,夏至不再排斥出差了,她决定借此探探顾南亭的心意。如果他是动真格的,夏至发誓一定要把程潇嫁给他,不对,是搓合他们。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短短一个上午不到,夏至心里上演了无数戏码,可谓内心动态丰富。 前一分钟还一副宁死也不要出差的表情,后一分钟立刻笑焉如花地请示他:“顾总,要是您没别的事,我先回家收拾行李了。我们机场见?” 顾南亭当然是批准了的。夏至作为程潇的生死之交,他需善待,免得日后给他甩脸子。 ********** 夏至回到公寓时,最近忙到隐身不可见的咖啡竟然在。 见他躺在沙发上挺尸,夏至踢了他一脚:“和自己过不去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咖啡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儿你怎么回来了?被炒鱿鱼了?” 夏至越过他回自己卧室:“等会我要和大老板出差古城,回来收拾行李。” 咖啡跳起来,跟进房间:“连你也要抛弃我?你们两个女人心太狠了吧。” 夏至扔了个抱枕给他:“我们又不是你妈!” 咖啡倚靠在门框上,伤感地叹息:“可我一直拿你们当妈孝敬。” 夏至被逗笑了:“还能开玩笑,说明打击不大,不至于自杀,我就放心了。” 咖啡挠了挠头发:“我被人当踏板踩了,丢了单子。” 夏至敛笑:“你那个销售助理?”见咖啡点头,她忍不住骂:“都和你说了别太相信他,新人是要带要教,但对于他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要留个心眼,你没听是吧?” 从斐耀到销售助理,咖啡佩服夏至看人的眼光,“我以为他会稳稳再找机会出头,结果他压着我的政策请示没上报,还偷了我的策划案和客户资料,签了大单,立了头功。” 夏至心直口快:“你这么拼,这单能立多大的功他会不清楚?好机会不是随时都有,他当然不会和你客气?师父师父,不负你负谁?” 咖啡有点沮丧。 夏至没再骂他:“潇知道了吗?她怎么说?” 咖啡把手机拿给她看,晨起程潇回复的信息是:“辞职,走前办了他,不用姑息。” “魄力不是人人都有,我们潇却是随时不缺。”夏至支招:“辞职前把年假休了。” 咖啡瞬间满血复活:“你是邀请我同去古城吗?” 不算是个馊主意。夏至挑眉:“你随时可以出发的话,我没问题。” 于是下午顾南亭到机场时,夏至这样介绍身边随行的帅哥:“我男朋友咖啡,正好也去古城,和我们同一航班。” 身高腿长,一身休闲打扮的咖啡朝顾南亭伸手:“顾总你好,我叫乔其诺。” 我当然知道你叫乔其诺。顾南亭的目光在乔先生并不陌生的面孔上掠过,他把手递过去,自报家门:“顾南亭。” ********** 等待登机的时间里,顾南亭打程潇的手机,依然被提示不在服务区。 乔其诺则问夏至:“干嘛说我是你男朋友?不怕被你男神误会啊?” 夏至白他一眼:“我们又不彼此喜欢误会什么?给你省酒店的费用啊傻瓜。” 乔其诺为她的精打细算竖大拇指,但是,“我还以为你对顾老大芳心暗许呢。” “老大?你可真上道!”夏至踩他一脚:“我只是看好他和我们潇,觉得他们适合在一起相互祸害。” “是吗?他们很天作之合吗?”乔其诺的视线落在顾南亭身上,身穿白色衬衣配深色长裤的男人,身形挺拔,眉目犀利,身上的每一处,透出的都是让人折服的高明。 有内涵,有城府,有气场。乔其诺几乎要认同夏至的判断了。 顾南亭在这时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问:“乔先生在哪里高就?” 第18节 乔其诺坦言:“目前在‘零触感’女性内衣销售部任经理。” 零触感——女性内衣?对这个行业缺乏关注度的顾南亭颇有几分意外,而他并没有隐藏这份意外,直言不讳:“很难把乔先生和女性内衣联系到一起。” 乔其诺欣赏他的耿直,坦言:“起初自己也不太能接受,但现实是谋职并不容易,当时也是迫于生活压力。后来出成绩了,就坚持做到现在。” 顾南亭的目光里有赞赏的意味,他语气真诚地说:“乔先生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有所成就,想必在其它行业也能得心应手。” 顾南亭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背景是一方面,能力自然也是不容置质,得到他的肯定和夸奖,对于乔其诺而言是莫大的鼓励,被助理陷害利用的阴郁一扫而光,他跃跃欲试:“谢谢顾总,我会加倍努力。” 顾南亭点头,交代夏至:“给乔先生升级下舱位,酒店和我们定在一起。” 乔其诺受宠若惊,连忙推辞:“不用了顾总,我……” 顾南亭却说:“中南航空能给予员工家属的福利并不多,这些都是其中之一。” ……呃,大老板都这么说了,夏至和她的伪家属乔先生只能说:“谢谢顾总。” 顾南亭捕捉到他们眼底的惊喜和感激之意,微微地笑。 三言两语,人心尽收。果然担得起乔其诺的一句“高明”。 顾南亭有信心:乔其诺很快就会回归助理之位。没错,相比摆平未来的程机长,顾太太,他永远都是自信满满。思及此,顾总又不厌其烦地拨了一遍程潇的手机,毫无意外地被提示不在服务区。 算了,女人都是有点作的,况且她这种常态的作,他也基本习惯。顾南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愿她别有事没事给他来个大型作,他就千恩万谢了。 ********** 航班正常,准时登机,见到顾南亭的瞬间,机组人员之一祁玉眼睛都亮了,早就检查过无数遍妆容的她笑得温柔似水,无懈可击:“南亭哥……顾总下午好。” 顾南亭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微一点头表示回应。 走在他后面的夏至则讨厌死她这副嘴脸了,回想这位祁小姐曾和商语一起攻击程潇的画面,她故意当着顾南亭的面说:“套近乎这种事可不适合发生在工作时间。啊,对了,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也挺好,不用问候了。” 他们是最后登机的,不会有其他旅客听见。但乔其诺闻言还是大体地阻止了一下:“少说两句。”然后几乎是押着她把她带进了机舱。 顾南亭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径自走到头等舱坐下。 夏至在过道另一则的位置坐好,“世上所有的道理,不是明白就做得到。我可以和潇学:她不犯我,我不犯她。但前提是,她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顾南亭侧眸看了她一眼,“你比她难缠多了,她哪里还会怎么样?” 他身为中南航空副总,面对员工的针锋相对,这么说绝对不是宽容而是纵容了。深怕夏至再犟嘴,乔其诺适时说:“比大度,夏夏远不如程潇。”一面给夏至递眼色,警告她不许再说话。 顾南亭收回目光,“她是不在乎。” 没错,她在乎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份通透的了解,让乔其诺更多了几分对他的欣赏与敬服。 或许夏至再一次言中了什么吧!乔其诺也有了兴致,静待顾南亭和程潇的后续了。 会有更新的吧?他自问自答:会的。 夏至忍了下没忍住,她问,“祁玉和顾总是不是认识?我的意思是……” 顾南亭嗯了一声,“祁伯母和我母亲是同窗。” 原来如此。难怪叫什么南亭哥!夏至悄悄瞪了顾南亭一眼。 ********** 旅客登机完毕,飞机关闭舱门进入跑道等待。 航班即将按时起飞。这时,祁玉匆匆走来。 顾南亭像有感应似的,看向她:“怎么?” 祁玉神色紧张:“塔台和机长通话,公司找您。” 他和助理夏至的手机都已关机,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公司一定不会通过塔台找他。除非——顾南亭解开安全带,直奔驾驶舱。 夏至不明所以,“怎么了?” 祁玉瞪她一眼不愿相告。 夏至没好气,“你怕是也不知道。” “你!”祁玉哑口无言。 乔其诺则按住夏至的手让她少安毋躁。 ********** 顾南亭来到驾驶舱,机长立即联系搭台指挥室:“我是1369机长……” 管制员马上就有了回应:“顾总,飞行系统林子继经理打来国际长途,本批去新锐训练的飞行员,有一位受伤入院。” 顾南亭神色冷凝,“程潇?” 管制员回应:“是的。” 顾南亭没再多问一句,转身往外走:“开舱门。” ☆、第17章 天空17 顾南亭下机时,摆渡车还没到,夏至透过舷窗看到他从停机坪跑向航站楼方向,背影急切匆忙。印象中,他从来都是不急不缓的姿态,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成竹在胸。 是什么,让他如此失态? 夏至开始解安全带,同时喊乔其诺:“出事了,下机。” “下机?”乔其诺正要站起来拿行李,祁玉冷脸走了过来,语气冰冷地说:“顾总让你继续行程。” “我继续,”夏至懵了一下:“干嘛?” 祁玉已经因顾南亭改变行程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现在还不得不应付夏至,不仅脸色很差,语气也十分不耐,“顾总让你代他完成古城基地的巡视工作。” “我?”夏至终于不自信了一次:“代他?你没听错吧?” 祁玉瞪着她:“你不相信就下机,反正我是把话带到了。”她说完就要走,随后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顾总说了,让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请乔其诺协助。” 这回换乔其诺惊呆了,“我能协助她的,只能是内衣的选购吧?” 不无意外的,夏至给了他一下子,“我是c不是b!再搞错我尺码,弄死你!” 这是秀恩爱的新境界吗?祁玉的心理阴影面积瞬间被放大了一万倍。 ********** 当夏至和乔其诺带着满腹疑惑前往古城时,顾南亭还在机场空侧,不过不是先前的国内出发,而是位于另一航站楼的国际出发厅。这次也不是乘坐自己公司的航班,而是半小时后海航直飞美国的航班。 幸好有航班有机位,否则顾南亭不保证不会利用职权之便调专机。 登机后,他打给林子继,“到底怎么回事?” 林子继解释说:“凌晨这边刮台风,训练基地宿舍的窗户不知怎么的没关好,玻璃碎了,程潇应该是要自己处理,结果不小心被扎伤了。因为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风雨太大无法出门,所以没能及时去医院。” 顾南亭不想再听下去,语气明显冷下来:“其他人呢?你当时在哪儿?” 林子继汗都下来了:“新锐周年庆,我和大家应邀参加酒会去了。程潇说她累了,一个人留在了宿舍。” 她确实喜静,讨厌一切大张旗鼓的活动。但带有工作性质的酒会,无论如何都会敷衍一下。这次的反常,是为了他那一句“一视同仁”? 程潇,我是什么时候走进你心里的?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来? 还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顾南亭深呼吸了一下:“扎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她现在在哪儿?手机怎么一直不通?” 他连珠炮似的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又很急,担心焦虑的情绪完全表露出来,连掩饰都顾不上。林子继终于敢确定通知他程潇受伤的消息不是小题大作。 他赶紧说:“顾总您别急,扎伤并不严重,只在手臂上,都是轻伤。” 如果仅仅是这样,林子继未必会这么急地找他。依程潇的性子,也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这方面,她从来都不矫情。了解完整个过程,他吩咐:“你留在医院陪她,我已经登机了。” 这效率,没谁了。林子继站在病房外,恍然大悟:这陪的哪里是未来的程机长,根本就是即将上位的老板娘啊?顾总,您可真是事业恋爱两手抓,两手都过硬啊。i服了you。 有了这样的认识,林子继更是寸步都不敢离开病房了。 ********** 历史就这样重演。顾南亭万万没想到,他之所以没去古城,是因为程潇。 命中注定吗?无论如何,他都去不了古城。可如果根源是程潇,他甘之如饴。 甘心如饴?这样的心境,七年前的现在,他是对另一人。 一个和程潇找不到丝毫共同点的女孩子。 当飞机升至八千米的高空,顾南亭开始回想,七年前自己与程潇有美国飞行训练基地见面时,有过怎样的交集—— 那天,他终于完成新航线业务的洽谈。签约完成后,他以即将启程回国为由拒绝了对方的宴请,直接去了新锐的飞行基地。包括程潇在内的学员当时恰好完成当天的飞行训练。新锐的带飞教官用纯正的英语告诉他,“你的那位女飞,是个佼佼者。” 顾南亭才知道,他作为飞行面试官招聘进公司的唯一的女飞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他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叫—— 当时随行的助理乔其诺却以为他不记得程潇的名字,提醒道:“程潇。” 没错,就是她。那一刻,顾南亭更加确认,自己看人的眼光准确。 次日,顾南亭看完飞行员的实践飞行后与程潇握手,他由衷地说:“飞得不错。” 程潇身穿飞行制服,年轻精致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疏离,她说:“正常发挥。” 从容平静的表现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有些不符。而对于自己的飞行术和颜值,她从来都有过人却不过份的自信和骄傲。 顾南亭随后让乔其诺先回国,他留下来陪同飞行员们进行最后阶段的实践飞行。 也是从那年起,中南航空每年都会送一批飞行员过去学习。 至于说是不是因为程潇才改了行程延长了停留时间,顾南亭的答案是肯定的,不是。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在飞行大考中,程潇带他体验了一次急流飞行。 他们当时在一架空客a320上,巡航时速正常。相比其他人,程潇并没有因为他在机上有丝毫的紧张或惊慌,表现和表情一样,从容不迫。 顾南亭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飞机上升到一定高度的区域,当风速在急流中达到罕见的极端程度时,他突然问:“此时地面雷达观测到的飞机的速度是多少?” 程潇神色不动地看一眼此时的航行数据,回答:“此时飞机的地速是600海里每小时。” 但实际上飞机当时的真空速只是450海里每小时。而因为当时空气本身在以150海里每小时左右的速度与他们做相同方向的运动,飞机不仅处于省油状态,地面测视雷达上观测到的飞机速度达到了600海里每小时。 返航时,顾南亭又问了很多问题,诸如飞机的基本构成、给飞机加油、飞机在气流中颠簸、机翼的工作原理,甚至海是什么颜色,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等等。这当然不是对程潇专业知识的考核。当她不被这些没有逻辑性的天南地北的问题影响,稳稳地操控着飞机,她通过了注意力分配能力的测试。 飞机在这时钻入云中,在云雾之中爬升,然后慢慢地,他们穿过云层,被云景环绕。 第19节 程潇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是问:“你为什么选择飞行专业?” 从爷爷到父亲,都在为中南航空的发展努力,他根本就是责无旁贷。事实却是,“我母亲的梦想是飞行。可惜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乘坐飞机。” 这算得上是他的*了,面对还算陌生的下属,他如实相告。 然后顾南亭问:“你呢?” 本以为也该与梦想有关,或是一个故事。结果程潇的答案却是:“科学数据统计,一年中,平均一亿二千五百万名乘客中只有一人丧生于空难。比火车旅行安全三倍,而汽车事故约是飞行危险度的十二倍。所以,飞行是最安全的。” 如此理智? 太阳在云端闪耀,距离他们不远处,绵延起伏的云朵,一直延伸至地平线的尽头,顾南亭在蔚蓝的天空中,面对壮阔绮丽的景色,记住了她。 ********** 顾南亭抵达美国时已是凌晨,去医院的路上他接到来自国内的电话,那边才说:“顾先生你好,我是冯晋骁,a市刑警队——” 顾南亭已经不想听下去,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冯晋骁,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不要让珩珩有危险。”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病房外,林子继见到他,只觉风尘扑扑,“人还没醒,但烧在退了。” 在退就表示还没恢复正常,顾南亭边推病房的门边压低了声音命令:“去和医生确定到底什么时候能退烧!”就这样把林子继阻隔在病房之外。 病房寂静无声,朗朗月光打在程潇头顶,显得她的脸色愈发地差。顾南亭俯身,用额头贴了贴她的,确实还在烧。 明知道完全没有生命危险,还是担心了一路。此时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才终于踏实了。在不惊醒程潇的情况下,顾南亭以指腹从她额头轻抚至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小巧的下巴处,温柔地捏了捏。 寂静清冷的夜晚,有个男人低低轻责了一个字:“作。”语气里溢满宠爱的缱绻之意。 台风刮碎了宿舍的玻璃,从不逞强,甚至在旁人眼中为人冷漠的她却多管闲事地试图清理。然后又一块玻璃破碎,所幸她闪躲及时,只擦伤了手臂,却因没及时进行消毒处理,感染而引发高烧。 不是故意,可怎么看,都有点儿作的嫌疑。 顾南亭掀开被子,看看她被纱布包裹过的手臂,在床边坐下时,他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素白纤细的手上,轻轻握住。 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相聚分离,全部都是刚刚好?所以,如果有一秒钟的时间差,我都走不到你身边?可为什么,我带着记忆而来,你却还是那时初识的你? 程潇,我已不想追究时间把我送回七年前出于何种目的。我只担心,茫茫人海,万人非你。幸好你及时出现,让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那些再熟悉不过的物是人非。 不怕花光今生所有好运气,只要还能遇见你。 顾南亭从来不是轻言深情的人。只是在来时的飞机上,脑海里不断浮现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也就是相对现在而言的七年后,自己已经放下对萧语珩的执念,和程潇彼此倾心的现实,让他尽管对时间错位不明所以,亦格外珍惜这次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相信时间是好意,为免我们蹉跎七年。所以程潇,不管你有多抗拒,我必拉你同赴这场爱情之约。 ☆、第18章 天空18 程潇没想到一次小小的划伤会引发高烧。身为飞行员,她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因接受过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日常锻炼处于良好的状态。当她意识到体温有所升高,身体出现酸疼的症状,外面还在持续降雨时,她没有逞强,而是给林子继打电话,“抱歉打扰了林经理,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能送我去下医院吗?” 林子继这才知道她被扎伤了。当时已是黎明时分,林子继立即请来了驻基地的医生,先是给她重新包扎了外伤的伤口,然后又吃了退烧药。可惜程潇的体温非但没有在预计的时间内降下来,反而还在上升。林子继当机立断,把她送到了市里的医院。 随着体温上升到39度,程潇感到头晕目眩,意识模糊。治疗是医生的事,她不会指手划脚。至于会惊动顾南亭,她根本没想过。万里迢迢,她又仅仅是中南的一名学员而已,哪里来的影响力? 她只对林子继说:“林经理,麻烦你和教官协调一下我的训练时间,不要让我因生病推迟飞行大考。另外,”她把手机拿出来,“艾米是我求学时期的私人医生,你可以根据情况选择和她联系,她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的身体情况。” 她的冷静,林子继早在训练中有所觉。然而,此时此刻还能做到有条不紊,林子继就有些意外了。他把艾米的号码存好,安慰她:“放心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确实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只是一睁眼看见顾南亭,程潇怔了几秒:“怎么在我梦里你也阴魂不散?”说完眼睛又闭上了。 不远万里赶来,还要遭遇如此奚落?顾南亭有点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他说:“在你梦里,我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低沉的声线,质问的语气,如此真切,熟悉。 程潇清醒过来。她倏地睁眼坐起来,环顾四周后先问:“我还在医院?”发现手臂上的纱布,她眼神一暗:“我脑子没烧坏吧?” 女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思维如此敏捷还在担心烧坏了脑子。顾南亭煞有介事地端详她几秒,才抬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脑子有没有烧坏还有待观察,脸蛋倒是安然无恙。”见她端着手不动,一副深怕动了没知觉接受不了的傻憨样,他失笑:“只是轻度擦伤,还不至于残疾,放下吧。” “那把我包得木乃伊似的,都可以供人参观了。”程潇皱眉看他。“你进来时买门票了吗?” “凭机票不能进门吗?”顾南亭把她凌乱的发别到耳后,似笑非笑,“你刚才说我什么不散?” 病来如山倒,有气无力的程潇懒得辩驳。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顾南亭的意外到来,令她心生感动。但她是不会承认的,只说:“对不起了大老板先生,请原谅我的口无遮拦。” 面对曾扬言鲜少认错的女子,在夜色掩护下悄悄吻了佳人的大老板先生状似大度地表示:“算了,反正我也没听清。” ********** 根据顾南亭的要求程潇做了全身检查,确认身体无异,在隔日被获准出院。至于手臂上的扎伤,痛感还是明显的,但程潇坚持可以挺住,顾南亭咨询过医生后,同意她继续飞行训练。 顾南亭也留了下来。他每天都会来训练基地,却不和飞行员打照面,只是和带飞教官见面,以及到宿舍看程潇。除了代医生检查她伤口的恢复情况,有时空手,有时带一两个水果。 程潇忍不住挤兑他:“作为大老板,你这样有点吝啬。” 顾南亭不以为意,“作为飞行员,你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吃。” 程潇眉一挑:“我从不吃独食,和小伙伴分享才是我的风格。” 爱情当然要例外。顾南亭抬手在她脑门敲一下:“改改!” 程潇也曾认真脸地直接问他:“你是听说我住院才过来的?” 顾南亭没有否认,但却说:“你是我的员工,女飞又比熊猫都稀有,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闯了什么祸。” 既然如此,程潇没再多说什么。 ********** 这一晚,夏至打来电话:“顾南亭的妹妹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出来旅行都能惹上黑社会!你一定要和顾南亭说,我是拿生命在出差。” 程潇并不知道古城那边的事情,闻言轻责:“有危险找警察,你是吓傻了吗?” 夏至马上说:“有警察保护!还是个刑警队长。可顾南亭偏偏还让我陪着。你说我又不是特工,这么艰巨的任务哪胜任得了!” 程潇反问她:“为什么不把那边的情况和他说清楚,也许他会亲自过去处理?” 夏至恨恨地说:“我已经把危险系数夸大了十倍不止详细汇报过了,但他只说警察会处理。我师父也说你们训练不完,他不会提前回国。对了,你怎么还受伤了?训练强度那么低吗,把你轻松得都管起闲事来了?” 对于被扎伤的意外,程潇也有几分无奈,“我手气太好吧。” 夏至静了几秒,难得认真地说:“当时我们在去古城的航班上,听闻你受伤,顾南亭立即命令开舱门下机,导致了航班延误。程潇,如果你看见他失态地跑向航站楼的样子,一定会相信,他喜欢上了你。” 当我醒过来,看见他注视我的眼神中那隐隐的关切与期待,我也以为,他喜欢上了我。但理智提醒我,从斐耀到倪湛,他印象中感情世界丰富的我,不会是良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程潇回答:“我不会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感受。宁可被耽误,也不愿被辜负。”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无论别人怎么看,绝不打乱自己的节奏。而夏至也认为,如果顾南亭是动真格的,一定会坚持。长久不了的喜欢,不要也罢。 夏至关心地问:“伤怎么样,会影响到飞行吗?瞒着干妈和老爹了?” “既然他们不能代替我疼,又何必让他们担心。”程潇安慰她,“只是皮外伤,愈合得很好,出院就恢复训练了。”然后又问:“你那边工作怎么样?” 夏至的回答很干脆:“不知道,都是咖啡在负责,我专职陪妹妹。” 程潇忍不住想:这是咖啡接班的前奏吗?随后,她给顾南亭打电话:“听夏至说你妹妹在古城遇到麻烦了?” 顾南亭应该是睡下了,声音闷闷的:“怎么?” 还问她怎么?程潇原意是问他不过去看看?又觉没有立场,“随口问问。” 顾南亭语带笑意地问:“是赶我走的意思吗?” 程潇将他一军:“对于妹妹的麻烦置之不理,是哥哥应有的态度吗?” 顾南亭回应:“对于她的麻烦,我不会比警察处理得更好。” ********** 训练进展顺利。程潇作为女飞,日常成绩令带飞教官十分满意。 飞行大考当天,顾南亭和新锐老总裁现身机场。 所谓飞行大考,就是初始学员获得副驾驶资格的考试。考试要求每位学员完成一次从飞机起飞离场,到进场着陆的独立飞行。当然,并不是真的独立操纵飞机,依然只是在右座协助教官。但一次,教官不会给你任何指导,甚至还要给你出难题,以考核学员的操纵技术。 飞行很顺利,所有飞行员都表现良好。可等程潇的飞机到达跑道起点进入等待环节时,正侧风均超出了15米每秒,以至于天气达不到适航要求,必须推迟起飞。 日后上航线受天气影响航班延误是常有的事,但现下毕竟是考试,飞行员不具备飞行经验,心理素质再不过关的话,飞行表现很可能因此受影响。 所以说,程潇的运气真的不要太好。 在持续等不到适航指令时,林子继注视着跑道尽头待飞的飞机,建议:“不如先让他们返回停机位,等天气有所好转时再继续。程潇毕竟前几天才住过院,身体……” 新锐航空的老总裁看向顾南亭。 他有权随时叫停。但他只是抬腕看了下时间,没说话。 林子继理所当然地把他的反应理解为等待天气转好。实际上顾南亭要等的,是程潇。 顾南亭相信她的能力和判断,哪怕此时的程潇还不是机长,缺乏飞行经验。但如同一生能经历一次单发动机着陆,是民航飞行员莫大的不幸与荣幸一样,飞行之初就经历诸如天气带来的阻碍,于飞行员的成长未必是坏事。 总要经历的,早遇早得益。 ********** 终于,当教官都忍不住要说话时,管制员终于通知天气有所好转。 程潇与教官对视一眼,确定可以开始后,她用流利的英语说:“1268准备好,申请推出开车。” 管制员是标准的美式英语:“1268可以推出开车。” 程潇复述指令,接通防撞灯。 教官:“执行开车前检查单。” 完成后,教官与地面确认松刹车,待二发启动正常,他操纵点火器至正常位,关断apu引气。与此同时,程潇设置扰流板预位、方向舵配平中立、设置起飞襟翼手柄至起飞位,设置俯仰配平手轮至起飞位。 教官注意到她平静的神色,专注的眼神,以及素白纤细的手在仪表盘上快速且准确地动作,微微点头。随后两人顺利完成飞行操纵检查,执行开车后检查单。 管制员:“地面风30,10米每秒,1268可以进跑道。” 程潇回答指令,同时做动作,她打开着陆灯、频闪灯、雷达、设置应答机、接通安全带灯,并做起飞前线下检查单。完成后,教官操纵飞机进跑道,对正。 程潇:“1268检查好,请求起飞。” 管制员:“1268可以起飞。” 程潇回答指令。 飞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跑,速度越来越快,然后离地,随着襟翼的收起,灯熄,飞机顺利起飞。 ********** 由于运输机的本场起落飞行有高度限制,程潇的飞机只能在900米的高度做五边飞行。所谓五边飞行,就是绕机场飞一个矩形航线。所有飞机都是这么飞的,以确保飞机之间不会撞到一起,做到有序起降。 第20节 离场边、侧风边、下风边、基线边,程潇都飞得很顺利。直到飞到五边,也就是最后进近,建立盲降之后,教官开始按照考试规定制造难题,以考核学员的操纵技术。 教官在程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故意操纵飞机偏离了航道,然后说:“你来操纵。” 程潇此时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跑道,转为目视条件,她判断出飞机此时偏向跑道左侧,没有任何的迟疑或犹豫,她动作适中地向右压侧杆,操纵飞机向右转坡度,把飞机切到正确的航道上。 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尽快操纵飞机往航道上切。而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一次调整,就把飞机修到正确的五边航径上。相比有些学员的动作太大或太小要反复几次才能达到目的,她的动作幅度十分适中,令修正一次到位。 教官于是又指示程潇再绕场飞一次。当他们再次转入目视区,教官又操纵飞机偏离跑道右侧。程潇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故意为之,她面色无异地向左压侧杆,向左转坡度,一次成功地把飞机切到正确的航道上。 教官看着她的侧脸,赞赏地点头。 着陆无疑也是顺利的。程潇作为辅助操纵者,和教官配合得十分默契。下降高度、收油门减速、对准跑道中线、坡度适中、稳住、贴地、带住——教官都以为坐在右座的她是自己的老搭档。 ********** 程潇必然成为此次飞行大考中现现最突出的那个。当她下机,包括新锐老总裁和教官在内,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 程潇朝教官伸手,表示感谢。 教官布朗笑出了鱼尾纹:“除了给你制造小麻烦,有意把你飞晕,我什么都没做。” 程潇笑对他的“谦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你去中国。” 原来她发现了他的故意为之。布朗私下里向顾南亭告状:“你那个小女飞嘴不饶人啊,我只是执行大考规则,她却记我的仇了。” 作为老朋友,顾南亭拍拍他肩膀,平静地护短:“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你多包涵。” 布朗发现了端倪:“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对程小飞……” 顾南亭唇边隐有笑意:“我表现那么明显吗?” 布朗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挑眉,“我想你是忘了掩饰。” ********** 训练到此结束,基地为远道而来的中国中南航空七位飞行员准备了“剪衫礼”。由新锐航空的老总裁和顾南亭一起。 这是飞行界神圣的仪式。为了纪念很早以前,教员以拽学员衬衣提醒他们什么时候该拉平,什么时候收油门的教学方式,以示学员具备了独自驾机飞行的能力,不用再被拽衣服了。可是,顾南亭动手剪程潇衬衫时,她显然很不乐意,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好的制服非要剪了,枉我亲自动手改过腰形。” 顾南亭还是毫不吝惜地剪下她衬衫背部的一块布料,并对她的抱怨低声回应:“公司不差这么件衫衣!”确认她有备而来,衬衫里面穿着一件同色的吊带背心不至于裸背示人,他把试先脱下来拿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须的西装重新穿上。 当几位飞行员请教官、新锐老总裁在剪下的衬衫上签名,并拍照留念时,顾南亭主动在程潇的衬衣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三个字——顾南亭。 签名确实刚劲有力,但是,“我又没打算收藏这块破布,你浪费的什么墨水?” 顾南亭横她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说:“带回去和聘任文件放在一起,否则扣你工资。” 程潇当即表示:“那我只能把它带回去交到财务部了。” 顾南亭半天没说话。 林子继转过身去,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第19章 天空19 回国前,飞行员获得一天的假期奖励。 程潇是单独行动的,回来很晚,错过了训练基地的饯行宴。 布朗笑言:“放老板鸽子这种事,确实像是她干出来的。” 顾南亭笑得很绅士,“她在这里学习飞行,同学朋友不少。” 布朗有点听不下去了:“依她高冷的个性,能聊得来的朋友未必有多少吧?” 事实确实如此,可是,“我只是她的老板,她工作之外的时间由不得我支配。” 言不由衷。不对,是无可奈何。布朗的成语显然运用得不太得心应手,但补刀还是很在行的,“那倒是,尤其约会这种事是不需要向老板请示的。” 顾南亭听出了他的揶揄,一笑置之:“她在中南航空一天,我不会让她飞这条航线,所以今天,我允许她告个别。” 布朗听出了别有用意的味道。 ******** 不幸被顾南亭言中,程潇在这一天拒绝了一位高大帅气的中法混血男人,“我有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 她读航校期间结识的私人医生好朋友艾米惊讶:“你明明和那位斐先生分手了!” 程潇原谅了她的乱点鸳鸯谱:“我的男朋友只有斐耀一个吗?” 艾米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随便的女孩。” 程潇笑容灿烂:“我说的男朋友只是男性朋友,别多想。” 艾米哭笑不得:“哦卖噶特,我要不要先为你的新男友抱个不平?” 程潇心情愉悦地和她碰杯:“我要结婚的对象,我会称呼他:我爷们儿!” 正在努力学习中文的艾米皱眉:“什么是——爷们?” 爷们儿就是——程潇注视着昏暗灯光下稳步而来的身影,“身上带着江湖气。” “江湖气?”作为不懂武侠是神马的外国人,艾米理解不了什么是江湖。 程潇挑了下一侧的眉毛,用眼角余光瞥向背后落座的男人,“你可以理解为野蛮。” 这样艾米就懂了,只是,“我以为你该喜欢绅士。” 程潇笑而不语。 ********** 等艾米被男朋友接走,顾南亭侧过身来,“白白浪费了别人的好意。” 果然是早来了,见证了中法混血表白的过程,程潇转身看向他侧脸:“人倒是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是中文太烂了。” 顾南亭不置可否。 程潇有意再点一杯酒,却听他说:“到此为止的话明天让你进驾驶室。” 程潇抬起的手放下了,她问:“真的?” “信不信由你。”顾南亭拍拍身边的位置:“反正我说了算。” 程潇被诱惑了,她起身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不会明天回国的班机你要亲自飞吧?” 顾南亭看着她的眼睛,默认。 他穿着白色衬衣,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袖子也挽起一些,露出健康的麦色肌肤,而此时他一手搭在她身后沙发靠背上的姿态,慵懒到性感。 程潇端起桌上显然不含精酒成分的饮品,和他碰杯:“成交。” ********** 考虑到他明天要飞,程潇提议早点回去休息。 这回换顾南亭笑而不语。 程潇几乎以为他笑容背后的含义是让她到他下榻的酒店休息,她甚至已经准备他敢开这种玩笑,就回敬他一脸酒。结果他只是笑着说:“我送你回去。” 到了基地,车刚停稳他就有电话进来。见顾南亭看着来电显示没动,程潇有意回避,正要解安全带车门就锁了。 顾南亭面上有明显不悦的情绪,他接通后冷淡地说一句:“冯警官。” 程潇隐约听见那端有个男声说:“很抱歉把她卷进来,案件已经……” 话还没说完就顾南亭打断了,“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会很感激。另外提醒冯警官一句,你要和她做朋友的话,首先要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那端承诺:“明天我会把她平安送回g市。” “我就不说谢谢了。”顾南亭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程潇是怎么听的,竟然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前女友有麻烦?光动气不动作有什么用?我以女人的立场建议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去还有机会挽回。” 前女友?简直是个天大的坑!顾南亭佩服她的联想力,他没好气:“我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至在那边看着她。” “主要你语气里心有不甘的味道太浓了,很难不让人误会。”程潇更来劲了:“或者是你口味太重,妹妹都不放过?别不承认,你的脸色和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顾南亭被气笑了,他故意倾身凑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重来一次,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确切地说,看见的是谁?” “这种情况下,还能是谁?”程潇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推了他一下:“让我下车。” 顾南亭却展手扣住她的腰,五指一收,把她拉近自己。 车内回响的依然是lanadelrey-highbythebeach,可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因他的靠近变得狭小压抑,而他温暖干燥的手掌,那么紧地隔着薄薄的夏装贴在她腰间。 程潇的脸和他只是咫尺之距,顾南亭稍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而她此时的怔忡,正是可乘之机。但他没有。顾南亭的左手从程潇腰上滑下来,覆在她手背上,右手抚上她脸颊,目光专注,“我想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程潇看着他,静待下文。 顾南亭声音低柔地说:“你所谓的我的前女友,不存在。”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他温热的呼吸那么轻易就扑在她脸上,如同一杯烈酒,饮下后直抵胸臆,烧得她——心热不已。 完全的,措手不及。 程潇僵了一瞬才有力气抽回手。她解开安全带,然后忽然倾身向他。 那个瞬间,顾南亭以为——以为她是要主动吻自己。 当然是想多了。 程潇只是自实其力解开中控锁,在下车时冷冷表示:“我对顾总的私生活没有兴趣。” 当车门被大力甩上,顾南亭苦笑。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心急。但是,单身是恋爱的前提,我必须向你表明诚意。哪怕我确实没想好,要如何对你解释自己处于错位的时间之中,而我们,又有怎样的时间差。 情不自禁。 ********** 次日晨曦微露之时,身穿飞行制服的顾南亭以机长身份出现在机场,作为机组成员,副驾林子继,观察员程潇,以及四位空乘随行左右。 登机前,套上反光背心的顾南亭带程潇到停机坪检查飞机外观,“到我们手里的飞机,都是通过了机务检查的。机长只对飞机外部结构做简单检查,确保飞机饰面无破损,轮胎无扎伤,雷达罩、航灯……” 这些都是基础飞行常识,程潇早就熟记于心。但她明白顾南亭此举是为了培养她良好的飞行细节,故而认真倾听,没有半点敷衍或不耐。 随后,顾南亭把本应是副驾份内的事指示给程潇:“检查机内基本设备,把航行数据输入飞行管理电脑。副驾监督。” 程潇全程操作无一有误。 第21节 ********** 旅客登机完毕,顾南亭再次确认飞行计划,并要求程潇再要一次航路最新的气象资料。 程潇立即用英语与塔台交流。 确认前方航路天气达到适航标准,顾南亭下达指令执行起飞前检查单,完成后操纵飞机进跑道,对正。待塔台指示可以起飞,他第一次前推油门。 林子继检查各项参数正常,“推力稳定。” 顾南亭再前推油门至起飞位,并报出相应指示。 当速度达到80节、100节,林子继相继报出:“推力调定、速度100。” 顾南亭指示:“检查。”等速度再次变化,林子继报“v1”时,他把手从油门上移开。 随后,林子继报:“抬轮。” 顾南亭操纵侧杆使飞机柔和离地。 等他们完成起飞后爬升线上检查单,管制员指示:“2688联系进近,119.6,再见。” 程潇坐在后排,心里重复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指令,并在飞机经历不同航段时,提前与塔台联系,确认天气情况,还要随时应对顾南亭提出的有关航段的一切问题。 对于她的对答如流,林子继说:“程潇的功课做得不错。” 程潇刚想说“执飞必备常识”顾南亭已经抢答:“她应该的。” 确实——无可辩驳。 ********** 本次美国到g市的直飞航班,预计空中飞行时间12小时30分钟,是程潇成为飞行员后首次经历的长途飞行。顾南亭面上不动声色,却一直关注她的状态。见她没有受高空缺氧、低气压、燥声、振动,以及加速度等环境的影响,始终神采奕奕,他说:“飞行耐力还不错。” 程潇的回答很真实:“首次执飞,有点兴奋。” 顾南亭侧身看她一眼,“难道不是因为我在,你才不敢懈怠?” 要不是林子继在场,程潇肯定会控制不住给他一下子:“飞行无小事。飞行员的状态应该不受外界影响。” 外界?这是和他划清壁垒界线吗?顾南亭与林子继对视一眼:“布朗说她嘴不饶人一点没错。在我面前她都不吃亏,日后有你受的。” 作为飞行部领导的林子继现在就受不了了,他说:“我去下洗手间。” 当驾驶舱只剩他们两个,程潇的视线落在他侧脸上,“你能不能注意下身份?” 顾南亭一脸无辜:“我哪句话说错了?” 程潇回敬他:“你不说话就对了。” 顾南亭消停了片刻,直到飞机进入中国空域,他才问:“我能说话了吗?” 先前隐身过的林子继不明所以。 程潇咬牙,她以观察员的身份说:“前方航路的积雨云团已经散了,不用绕行。” 顾南亭眼里有笑意,他对林子继说:“控制好飞机姿态。”想到七年前他们第一次飞行,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选择飞行专业?” 程潇注视着外面天空的景色,“免费的旅行,还可以沿途领略空中万象,除了飞行,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确实,不开飞机,永远不知道地球有多美。可是,七年前她明明说飞行最安全。 顾南亭批评:“从业初衷太不高尚?!” 程潇笑得漫不经心,“比起手抖填错专业负责多了。” 等了半天不见她回问,顾南亭又发话了,“怎么不问问我?” 程潇颇有几分嫌弃似的回答:“那么显而易见还用问吗?身为继承者,你不飞谁飞?” 还继承者?!顾南亭不想和她说话了,冷她……一个小时先。 ********** 就这样你来我往着完成了整个航程,连林子继都没觉得疲惫。只是,他全程都被自己身为灯泡散发出的高瓦数烦恼不已。 即将到达g市时,正值黎明时分,晨光划破长空,揭去夜幕之纱,地平线附近一颗星绽放出奇异的光亮,让视线所及充斥着暖意。 顾南亭在漫天星光里问:“知道那是什么星吗?” 程潇注视着外面,“比地球距离太阳更近的金星。” 没错,是与月亮一样,具有周期性圆缺变化的金星。此时,他们的飞机正朝着星光航行。 程潇,记住这次飞行。从黎明时起,我亲自带你。此后,天空是我们的主场,云之彼端,彩虹尽头,每一寸距离,都会有痕迹。 ********** 北京时间六点四十分,g市太平国际机场,中南航空zn3696次航班平安降落。当飞机沿跑道滑向停机坪,刚刚在跑道两侧就位的消防车同时动作,向空中喷射出强大水柱。 顾南亭神色不动,操纵着飞机缓缓地穿过水柱形成的拱门,稳稳滑向停机位。 水门接机,民航业公认的高规格礼仪级别,寓意“接风洗尘”。 旅客首次见识这样的仪式,欢呼着拍照留念,中南航空则在此时为完成改装训练归来的飞行员颁发聘任文件。 顾南亭与程潇握手:“欢迎加入中南航空。”——欢迎来到我身边。 ☆、第20章 天空20 【第四章】我想我们在一起 因为曾经执念的初心,险些错过了路上最美的风景。现在,面对你比以前更胜的随时可以走开的姿态,我哪里还敢奢求你来迎合我的记忆,只求这一次换我褪去满身骄傲,执着你到疯掉。 ********** 程潇首次上航线的飞行总结,是顾南亭签的字。 把飞行记录本还给程潇时,他说:“跟我来。” 程潇以为是工作上的事,结果顾南亭把她领到了国内到达厅。几乎同一时间,古城到g市的航班降落。是他妹妹和夏至她们从古城回来了?程潇站在顾南亭身侧翻看手机。 十几个小时前,有程厚臣的未接来电。 刚刚肖妃发来信息,问她:“程程,是今天回来吗?” 她回复:“落地,平安。明天去看你。” 还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今天的航班回国吧?我去机场接你。” 她理都没理直接删除,改而拔夏至的手机,接通后问:“下机了?” 夏至才落地,手机也是前一秒刚开,闻言兴奋地说:“你怎么知道?果然心有灵犀。姐姐我活着从古城回来了。” 程潇唇边有不易觉察的笑意:“我在a出口。”挂断前她听见夏至急吼吼地嚷嚷:“你负责拿行李,我先出去了,潇在出口等我……” 乔其诺真是命苦,永远都在为她们两个女人收拾残局。 ********** 和夏至一起出来的,还有萧语珩。年轻的女孩儿身穿白色t恤配棉布长裙,脚上一双平底凉鞋,一身清爽,气质轻灵。如果不是在看见顾南亭时收敛了笑容,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夏至扑向程潇时,萧语珩不情不愿地走到顾南亭面前,低头叫了声:“哥哥。” 连程潇都以为迎接她的会是顾南亭的一番训斥,因为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但他却“嗯”了一声,然后吩咐:“和程潇去车里等我,我有几句话和冯警官说。” 语气的确很生硬,也远比斥责更能让人接受。可他一说要和冯晋骁说话,萧语珩就紧张了,她看了身穿飞行制服的程潇一眼,有点胆怯地说:“是我闯的祸,晋骁哥哥为了保护我都受伤了呢。” 身形挺拔的冯晋骁尾随而至,听见萧语珩低声说“这是我哥哥”时,便装在身的他朝顾南亭伸出手:“你好,我是冯晋骁。” 冯晋骁!冯晋骁!他那可爱的不满周岁的小外甥女的爸爸,他呵护了十六年的妹妹深爱的男人。真的是,好久不见!——顾南亭注视他,沉默。 夏日的清晨,初生的一寸日光透过玻璃门投射进来,两个男人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干净的理石地面上,显得他们此时的对峙,静谧而剑拔弩张。 七年前初次相见,他们也像现在这样迎面而立。然后,顾南亭忽然动作,一记重拳招呼向冯晋骁面门。利落狠猛,毫不手软。冯晋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还击是本能反应。就这样,古城中,夜色里,两个男人大动干戈。 此时此刻,顾南亭的视线落在冯晋骁右手背的纱布上——竟然和那时一样,他也受伤了,为了保护萧语珩?怎么别人的经历,细节都能对上,偏偏自己的却不行?如此的匪夷所思让顾南亭的神色愈发地凝重。 萧语珩眼巴巴地看着顾南亭,期待他伸手。 等待的时间里,冯晋骁固执地任由自己的手僵在半空,置尴尬于不顾。 终于,顾南亭递出手,重重地握了下他受了刀伤的右手,“久仰冯警官大名。” 当然是疼的。很疼。冯晋骁面上却不动声色,“顾总的名字才是如雷贯耳。” 程潇听不下去了,她抬眸示意夏至。 夏至领会,上前一步拉住萧语珩的手:“走吧,我们去车里等。” 萧语珩不情愿,但顾南亭有吩附,她不敢忤逆。 冯晋骁洞悉了她的心思,笑了,“去吧,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萧语珩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那你别忘了呀。还有,小心手上的伤,对了,我欠你的钱……” 在顾南亭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前,夏至把萧公主拽走了。 程潇拉着自己的飞行箱也要走,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是顾南亭,他说:“车钥匙。” 程潇接过他的车钥匙,朝冯晋骁微一点头,转身就走。 她所不知的是,自己和冯晋骁点头致意的举动,令顾南亭心生不悦。当然,面对这种事,程潇的态度永远是:“你不高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顾南亭也是无计可施。 ********** 等三个女孩子走远,冯晋骁率先开腔,他语带歉意地说:“把她牵扯进来,是我的责任。不过我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似乎从初次见面,冯晋骁就因为萧语珩对自己有所忌惮。谈忌惮并不恰当,确切地说,是谦让?礼让?还是敬重?从前顾南亭因对萧语珩的执念对他看不顺眼,现在却是,每每想到刚满二十岁的萧语珩曾因他的疏忽大意而遭遇磨难,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训斥他。 训斥?面对准妹夫,身为舅哥的顾南亭一字一句:“你拿什么保证?只怕再经历一次,你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 冯晋骁把他的不满理解为萧语珩因自己警察身份遭遇了险境。不过,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语里有话,“顾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顾南亭眼前闪过很多场景,萧语珩含泪的双眼,冯晋骁怒不可抑的面孔,以及医院里那令人不舒服的洁白和消毒水的味道,都那么的伤感而沉重。他冗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让她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我的心愿。现在,他遇见了你。” 注视着冯晋骁的眼睛,顾南亭说:“凡事都未必一帆风顺,尤其是感情。我只想提醒你,既然相识,看在珩珩被我们宠惯了的份上,相处中多让着她点,多为她着想。” 第22节 他的语气并没有缓和之意,依然和脸色一样,冷漠倨傲。但冯晋骁却觉察到了那言语背后深深的兄长之情,以及隐隐的嘱托。其实,冯晋骁并不是太确定,顾南亭的所谓感情,是不是指自己和萧语珩。就在他想否认“我们只是一般朋友”时,萧语珩天真无邪的笑容莫名地浮现在眼前,于是,他承诺说:“放心,我会的。”会谦让她,会保护她,会……怎么样呢,冯晋骁此时回答不了自己。 如果顾南亭什么都不知道,他或许会因为冯晋骁的承诺有所安心。然而,预知有时未必是好事。 顾南亭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告诉冯晋骁,造成你和珩珩感情不顺的根源,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你未来的大嫂叶语诺。可是,要怎么解释那三年之后才发生的意外呢?或者……有希望改变那场变故? 总之,顾虑重重。最后,他终是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了萧语珩与冯晋骁的交往。 ********** 那边程潇到停车场时,遇见了国际到达厅久候不到她的倪湛。当着萧语珩和夏至的面,他说:“还以为错过了航班,没想到你到国内出发厅这边来了。” 没错,先前她收到的接机信息就来自于倪先生。 萧语珩对程潇印象深刻,现在又见她穿着中南航空的飞行员制服,而刚刚哥哥还有吩咐,让她们在车里等,她瞬间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要替哥哥留住程潇。于是,机灵的萧姑娘格外天真烂漫地说:“没错过是没错过,不过我抢先一步接到程姐姐了,哥哥你不会和我抢人吧?” 对于萧姑娘的小无赖体质,夏至已经通过为数不多的几天相处有所了解。现下她毫不客气地出面和倪湛抢人,让夏至对她生出几分好感,顿时同仇敌忾似的挽住她胳膊:“真替倪先生可惜,棋差一招。” 程潇没有闲情逸致逞口舌之争,她直切主题:“接机这种事完全没必要麻烦你,有什么事你说。” 倪湛没想到夏至也在,还有一个似乎不太好打发的小妹妹。 他有心接过程潇的飞行箱:“路上说吧。” 程潇一如既往地不给他面子,抢先一步把飞行箱拉到了身后,“如果是问我为什么放弃了海航。”她偏头看他:“没错,你就是答案。” 机灵鬼似的萧语珩听出了端倪,她频频看向出发厅,希望顾南亭快点出来。夏至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稳如泰山地看着倪湛如何收场。 倪湛意识到,程潇不会上他的车。既然如此,有什么话,只能现在说。 他收回手,注视程潇,“单纯从日后的发展考虑,凭你的天赋和努力,在海航和在中南航空,都一样。” 本以为他会指出海航的种种优势,以此说明她的选择是错的,意气用事。结果——程潇反而有些意外。 倪湛看着她的眼睛:“站在我的立场,我当然是希望你最终的选择是海航。所以当我知道冯总对你发出了邀请,我很高兴。不过,我也有预感,为了肖阿姨,你会放弃。” 肖阿姨!不知情的,或许会被他言语中的敬意和诚意感动。或者他以为,他这样直面问题的根源,她会有所感激? 程潇年纪是轻,心思却远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成熟睿智得多。即便从小时候起,她就被肖妃和程厚臣娇惯,嚣张惯了。可性子冷淡的她,也从不仗势欺人。当然,前提是:人不犯她。现下,有人拿肖妃说事,让她善罢干休?万万不可能。 “当然要顾及她的感受,即便她在你母亲倪女士眼里是个不容人的善妒的泼妇,她也是我亲妈。唯一的,不可替代。”程潇微微带笑地说:“除此之外,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自私,万事都以自己为最先考量。想到一旦成为海航的员工,就要和你共事,我已经觉得尴尬和讨厌。既然如此,何必为难自己?” 她这样言辞犀利,无非就是让他知难而退。倪湛却不是今天才认识她,早已练就一身五毒不侵的本领。他竟然笑问她:“是我令你感觉到尴尬和讨厌?你是因为我才放弃了海航?” 凭程潇的口条,完全不需要谁偏帮。夏至却听不下去了,她深深觉得:面对倪湛,程潇不需要多解释一句。她冷言冷语地插话进来,“怎么,被别人讨厌你还挺荣幸?倪湛,你居然能够亲身演绎什么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真是很佩服。只是我很想问一句,你如此牺牲,图什么?!” 图程潇的人。夏至谅他说不出口。 果然,倪湛示弱似地问:“夏至,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何必每见一次,挖苦我一次?” 夏至冷笑:“凭我和你一日之雅的交情,你还真没机会得罪我。至于你说的挖苦,我得纠正一下,我那不是挖苦是讽刺。如果你不明白原因,就好好反省一下。 话至此,她从程潇手里拿过保时捷的车钥匙。“咔”地一声,车门解锁时她说:“她向来不缺像你这样献殷勤的男人。”然后她哥们似地搂住萧语珩的肩膀,“离开一会儿都不放心,还要让妹妹陪着,比你走心的,大有人在。” 感觉到肩膀上那只手的力度,萧语珩瞬间明白了,她朝面色清冷仿佛置身事外的程潇说:“程姐姐,外面有点晒,我们到车上等吧,要不等会哥哥过来肯定要批评我没照顾好你的。” 夏至本意是让她叫“嫂子”的,想到先前小丫头主动出击叫过姐姐了,她略显遗憾。 程潇纵容了她们的小伎俩,没有拒绝,“你们先上车。”才转脸看倪湛:“以前没劳驾过,以后也不用。接机这种事,不是你该为我做的。” 倪湛心有不甘,可依他对程潇的了解,她没有阻止夏至,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拒绝。他说:“好吧。不过程潇,无论你怎么想,我对你,都是好意。” “好意?”夏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可惜他妈的好意暴露了他们的心机。” 萧语珩闻言误会了,“夏姐姐你说脏话啦。” 夏至拍她脑门一下:“我说的他妈是他妈,不是他妈的他妈。” 他妈是他妈,他妈的他妈——萧语珩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有什么不一样吗?” 程潇忍不住笑了,她一面把萧语珩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一面说:“少和她在一起,容易学坏。” 萧语珩的关注点却是:“程姐姐,你是在和我哥哥谈恋爱吗?我以后会叫你嫂子吧?” 夏至顿时觉得小丫头太上道了,不枉她在古城舍命相陪:“现在叫也不早。” 程潇瞪了夏至一眼,语气严厉地否认:“别听她无中生有。” ☆、第21章 天空21 顾南亭来到停车场时,程潇和夏至都走了。 也算意料之中。如果不是夏至和萧语珩同一航班回来,就冲他把她拐到国内到达厅接人的举动,程潇未必会给他好脸色。所以,见萧语珩一个人坐在车里,顾南亭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她走了?” 对于倪湛,萧语珩是好奇的,所以她答非所问地告诉老哥,“海航有人要挖你墙角。” 顾南亭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萧语珩很客观地评价了倪湛的外貌,“一位挺帅的哥哥。” 顾南亭就知道是谁了,“程潇是跟他走了?” “才没有。”萧语珩立即汇报说:“夏姐姐把他挤兑得无言以对呢,我也有帮腔哦。不过,最主要的是程姐姐坚定地拒绝了他接机的好意,要不我也不敢多嘴啦。” 这还差不多。她敢随便上别的男人的车……他也没办法。 顾南亭的脸色缓和了些,“她和夏至一起走的?” 萧语珩补充:“还有咖啡哥哥。” 对,他怎么忘了,那两位是有护花使者的。回想基地经理对乔其诺工作表现的评价,顾南亭若有所思,“他们都说什么了?” 萧语珩原原本本地把之前的偶遇复述了一遍,末了深怕顾南亭不能领悟似的说:“那位哥哥好像对程姐姐别有用心呢。” “还挺机灵。”顾南亭对萧语珩的智商有了新的认识。他通过倒镜瞥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冯晋骁对你好吗?” 萧语珩心思浅,只理解成字面的意思,她小心地看了下顾南亭的脸色,确认他不是挖坑给自己跳,才说:“当然特别好呀,你没看见他手上的伤吗?是为救我呢,要是没有他,你都看不到我啦。” 对于她的心无城府,顾南亭很无奈:“那是他应该的。” 萧语珩撅嘴,“警察也不是为谁都挨刀吧。” 谁知道呢。不过,既已相遇,那些日后可能经历的……顾南亭觉得,他还是先把自己爱情路上的荆棘斩光吧。至于萧语珩,是冯晋骁的责任了。他专注于路况,没再说话。 萧语珩却还有未尽事宜。回到家,她突然问:“你在追程姐姐吗?” 顾南亭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怎么,你要献计献策?” 萧语珩却是为了嘲笑他:“我就知道你搞不定那么强势的程姐姐!” 有这样无厘头的妹妹,顾南亭着实头疼。 ********** 程潇是和乔其诺和夏至一起回的市区。原本她是准备先回程家,毕竟自上次和程厚臣吵过架后,两人还没见过面。可倪湛的突然出现,让程潇改变了主意。 当出租车行驶到肖妃所在的小区附近,程潇眼尖地看见肖妃的座驾从前边的岔路拐出来。她是有家中钥匙的,但还是决定先给肖妃打个电话,接通后,程潇随口问:“你要出门吗?去哪啊?” 那端的肖妃却听成了“你出门了吗?在哪啊?”,她玩笑似地说:“我不出门赚钱拿什么养活自己?当然是在社里拼命。” 在社里?程潇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稳稳行驶的宝马x5,她拍拍出租车司机的肩膀,示意跟上。然后,程潇又觉得自己敏感了,过份了。她开始为肖妃找理由:也许她是出门约会,不好意思让女儿知道呢。可是,自己从来都是鼓励她再嫁的,何必遮遮掩掩?况且依程潇对自己亲妈的了解,一旦她有了男朋友,一定会第一时间让自己知道,近而转达给程厚臣。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谎? 程潇又联想到之前那条问她归期的短信。作为母亲,以往肖妃并不过于关注程潇的生活,就连之前她临近毕业这样的大事,她都没有多问一个字。 倒不是肖妃冷漠,只是程潇从小就很独立,对于她的我行我素,无论是程厚臣还是肖妃,已经养成了不干涉不过问的习惯。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出租车司机见程潇人漂亮脸色却不好,以为是都市狗血剧呢,带着些许安慰意味地说:“现在这年头诱惑太多,有时候不是男人想出轨,是有人硬往上贴。姑娘,凡事想开点。” 程潇抬眸,在倒镜里看他一眼,视线里有明显警告的味道。 出租车司机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姑娘的心事,叹了口气:“你这个对象也真是想不开,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还有心思……” 程潇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抄甩向驾驶位,语气很冷:“不想挣就停车!别那么多话!” 出租车司机边收钱边小声嘟囔:“脾气够大的。” ********** 事实证明程潇没想多。肖妃确实说了谎,她既没去社里也没去约会,而是去了中心医院。当然,也有可能她约会的对象是医生?莫名地,程潇对此不抱希望。 所以她根本不是减肥,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有心隐瞒? 程潇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当出租车停下,她连飞行箱都顾不上拿,就跑进了急诊大厅。 然而,人来人往,早已不见肖妃的身影。 出租车司机追进来,“姑娘,你的行李。”触及程潇沉郁的脸色,他说:“家里人病了啊?现在医学都发达,你不用……” 程潇哪有心情听他的安慰,连句“谢谢”都没说,接过飞行箱又跑了出去。 出租车司机叹气:“这是怎么话说的。” ********** 当肖妃从医院出来提车,在倒镜里看见程潇骑坐在飞行箱上,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程潇确认她看见了自己才起身,把飞行箱扔上后座,坐上副驾。 肖妃启动车子,没有看她,“还以为你今天要回老程那。” 程潇盯着她不显山不露水的侧脸,“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医院吗?或者该我先问你?” 肖妃瞥她一眼:“这两天有点气短,就过来看看。” 她有心肌炎不是秘密,她轻描淡写的样子看上去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但是,程潇语气肯定,“你去的不是心内科。” 自己是故意这么说,只为炸一炸她。程潇希望肖妃像以往那样给她一下子,或是笑骂她一句:“胡说八道!”但她没有。 程潇意识到:无论多精明睿智的人,只要说了谎,都底气不足。 比如此时,肖妃竟然因为她的一句试探哑口无言。 她怎么可以无言以对?!程潇把视线从肖妃脸上收回来,投向窗外,面对急速倒退的街景,她自言自语似的说:“连空难都活下来的人,会那么倒霉染上重疾吗?” 肖妃一脚刹车,宝马x5猛地停下。 第23节 程潇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转过头来,冷着脸去拿肖妃的包。 肖妃没有阻止,只是用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不用看了,是乳腺癌。” 程潇的手顿住。 肖妃竟然还笑得出来:“已经切除了,我今天只是去拿复查报告。” 切除?程潇倏地抬头,视线落在她看上去毫无异样的胸口。 肖妃的人在阳光下貌美如昔,语气也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无异:“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和真的一样?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假胸,在美死和丑活之间,我也会选择后者。我还得祸害老程呢。” 难怪亲密如母女,离婚后的肖妃,从不留程潇在自己家过夜,而是赶她回程厚臣那边。她程潇在乎的东西不多,但对于母亲的疏远,她终究是耿耿于怀的。 如果她不是自己亲妈,程潇发誓一定会给她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一巴掌。她面无表情地打开肖妃的包,里面果然有胸片和腹部彩超检查。当她看见复查报告上写着“未发现异常”时,她明显松了口气,唯有语气依然是冷的,“什么时候的事?” 肖妃有心敷衍:“几年前了,不提也罢。” 程潇咄咄逼人:“我问你什么时候?!” 肖妃啧一声,没好气,“四年前。” 四年前,她几乎以死相逼要和老程离婚的时候? 程潇恨不得把片子甩到她脸上:“你是因为这个离开老程的?” 肖妃陡然拔高了音量:“我没那么伟大。” 在他们签字离婚的一周后,她被确诊患上了乳腺癌。当时程潇正要去航校报道,她把女儿送走后,独自到医院做了手术。术后又经历了六个疗程的化疗。随后每隔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直到现在一年一次的复查,都显示她的健康状况良好。 所以在肖妃看来,除了比正常女人少了一个真胸,自己依然活得滋润潇洒。 程潇却接受不了,她的脾气压都压不住,“乳腺切除手术,你竟然自己签字做了?!你还不伟大?!肖妃,你有夫有女,何至于让自己沦落到那么惨的地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手术有丁点意外……” 肖妃呸了一口:“我好好的,哪来的万一?你少咒我。” 程潇不想和她多呆一秒,她沉着脸解开安全带:“你命硬到可以和世界死磕,还怕我咒两句吗?” 肖妃见她要下车,“你给我回来!” 程潇说着:“做手术你都可以自己签字,回家还用人送吗?自己走!”就甩上了车门。 力度之大,气得肖妃降下车窗吼:“不许你告诉老程!” 胸片和彩超的片子还被掐在手上,程潇头也不回地走在人来车往的大马路上,扬声,“我程潇做事,什么时候是你肖妃管得了的?!” 肖妃气得砸方向盘。 ********** 肖妃把程潇的飞行箱送到了夏至的公寓,“和我吵架了,半路下车走人,我拦都拦不住。” 他们一家三口的脾气如出一辙的火暴,夏至完全能够想像两人剑拔弩张的场面。只是,“为什么啊?” 肖妃想了想,坦言,“我瞒着她做了乳腺切除手术。” “乳腺,切除?”夏至有点傻住了,“干妈你……说真的?”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肖妃掐掐她瞬间僵掉的脸,笑得一脸灿烂,“你干妈即便没有胸,照样貌美如花。” 那可是切胸,不是掉几根头发啊。夏至也想和她发脾气了,“干妈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给我一点伤感的情绪?!” ☆、第22章 天空22 经过两天的时差调整休息,程潇在一个雨天正式上岗。当身穿白色衬衣,系着领带,戴着飞行肩章的她出现在中南航空总部的会议室,所有男性飞行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程潇对此视若无睹,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作为和她同批去美国训练的新人,陈锐低声说:“在这个雄性的世界里,你毫无悬念地当选了机队队花。” 程潇闻言头也没抬地说:“你不懂没有对手的寂寞。” 陈锐嘿嘿笑:“听说有人背后议论:在颜值最高的航空界,你已经是百花魅首,偏偏还是个技术帝,做人不厚道。” 程潇回敬:“难道我需要为自己的天生丽质向他们的先天不足道歉?” 终于感觉到她情绪不佳,陈锐告饶:“程老大,嘴下留情。” 程潇拿眼风扫他一眼,“别和他们一丘之貉。” 对于她的犀利和淡漠,陈锐有所领教,于是乖乖点头,“一定一定。” ********** 外面大雨如注,会议室清一色的男飞行员中程潇显得格外醒目。此次的飞行部会议由林子继主持,除了迎新环节,主要是把程潇等七位学员分配给机长带飞。最后他说:“雷雨天气放飞间隔加大,今天的航班可能会因此延误,各位机长做好准备工作。” 散会后,程潇只见到了航班副驾驶时明,她说,“你好,我是新人副驾驶程潇,请多指教。” 面前的女孩子五官精致如画,身材纤瘦高挑,妩媚明艳,英姿飒爽,明星与她相比都显逊色。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剑眉星眸的时明笑得一脸灿烂,“客气客气,师兄先带你走一遍流程。” 程潇作为机队新人,跟着师兄取任务书、借航图、根据任务书上的标注拿无过站放行单子,领签派放行文件和资料。 鉴于签派放行文件和资料包括十几小项资料,时明深怕程潇记不住,边安慰她:“资料看着复杂,多飞几班就会熟悉了,不用着急。”边把飞行计划中的第一页签派放行单撕下来,“这张等会请林机长签名。”然后开始用荧光笔把重要的信息在飞行计划中进行标注。 程潇注意到计划上没有给备降场,她翻看了下刚刚借来的航图手册,也没有,“应该再借一份备降机场的单套航图吧?” 时明有些意外:“师妹行啊,不愧是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 程潇神色不动,“回国那天林经理有过指导。” 她跟飞的事已经在机队传开了,时明的眼里有羡慕的情绪:“顾总的飞行术是老机长都赞不绝口的,你第一次飞就跟了个好师傅,进步肯定快。” 程潇指指资料,“有哪几项工作是要我来做的?” 时明回归正题,一一交代:“加油和领油单、填大本和任务书、航图资料保管好,入住酒店时填的单子……” 程潇点头:“遇到不会填的,我再请教你。” 时明眉一挑:“愿为美女效劳。” 然而事实却是,时明没有为美女效劳的机会。当然,这是后话。 ********** 程潇是在准备室里与机长林一成正式见面的。其实之前在会上,林一成与程潇是打过照面的,但因为林一成坐在最后一排,会后他又直接走人,导致两人没有机会正式认识。在此之前,林子继私下里和程潇介绍说:“林一成,三十八岁,军转民,除了脾气坏点,话和表情少点,飞行术过硬。” 夏至则告诉她:“是你们家顾总指定林一成带你。不过坊间有传,他是我们公司最特的机长,没有之一。” 总之,众人眼中的林一成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自己在别人眼中有多难相处,程潇还是知道的。而顾南亭对林一成的赏识,也说明对方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对于他是否好相处,她根本不在乎。当见到身高一八零,眉眼之间透出英气,走路也有军人风范的男人时,程潇说:“林机长你好,我是新人副驾驶程潇。” 林一成看都没看程潇的人一眼,只看了下气象资料,以及给了多少油量和计划的落地剩油,然后在放行单上签上名字,才以低沉的嗓音问:“我们今天用哪条跑道离场?” 像是预料到他会突然发问,程潇从容不迫地答:“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机场是x市长城机场,通常来说,向西离场的飞机,atc会指令使用01-19号跑道。实际情况听指挥。” 林一成继续:“飞行前查看航线的目的是什么?” 程潇答:“确认经过几个航路点和导航台,通过几个管制区,知道交接点在哪里,途经的导航台中文名字是什么。” 林一成再问:“我们的停机位在哪里?滑行路线是怎样的?” 程潇答:“停机位117,滑行路线是……” 所有问题,对答如流。 最后,林一成说:“把机场图、停机位图、滑行路线、机场标高、跑道灯光、各种频率等资料,再熟悉一遍。” 程潇答:“好。” 初次搭组的两人,没有多一句的寒暄。 ********** 大雨持续。 过完安检到达飞机前,林一成穿上反光马甲做绕机检查。时明则在他的授意下带程潇先上机做准备。 登机时时明感慨万千:“林机长表面上不苟言笑,冷酷无情,实际上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不过,他内心还是住着个怜香惜玉的另一个自己啊。”面对程潇的沉默,他说得更明确了些,“以前有新人进机组,他都是风雨不误带着做绕机检查。” 程潇没听见似的,她看向远方天空,“不知道西下的飞机有没有缝隙可以穿过雷雨?” 时明快把膝盖奉上了:“女神小师妹,你有点菜鸟的样子给我点成就感好吗?” ********** 飞机上,机务小哥恭候多时。年轻小伙子见到时明笑眯眯地说:“希望你们好好爱惜飞机哦,他是我们的好伙伴。” 时明也拿腔拿调地说:“好基友一辈子。” 机组接收完飞机,加油车也到了,随后林一成主持协作会。会后,时明小声和程潇说:“人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连乘务长和乘务员都盯着你看。” “这未必是好事。”涉及颜值问题,程潇就显得漫不经心了,她说:“应该只是同性相斥。” 午餐过后,随着雨势的持续,开始有航班延误,地面压力逐渐加大。而频率里异常繁杂,不断地传来管制员的回答:“时间已抄收,等通知。”也昭示有很多飞机正在等待起飞命令。 时明显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他担心:“机长,我们能不能上客啊?” 林一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说了两个字:“抓紧。” 时明在上客期间提醒程潇,“师妹,问问塔台天气情况。” “好。”程潇调整耳麦,“1669确认当前天气情况。” 塔台的回复十分不乐观:不仅仅是g市,全国大半个城市的机场都因持续的暴雨天气面临航班延误问题。 ********** 机舱还在上客,林一成已经向塔台报:准备好,申请推出。 时明适时向程潇解释:“提前谎报不是为了占便宜先起飞。我们前面肯定排了不少飞机,那些报了准备好的,可能确实人齐单齐关了舱门,也有可能和我们一样还在上客,甚至没准刚刚落地才滑入机位。所以我们要先争取上排位。” 十五分钟后,乘务长告知上客完毕。 却无法起飞。繁忙的频率里,管制员通知他们:“1669现在排位第十二架。” 原本排位十二不算靠后,可由于雷雨天气放飞间隔从平常的2分钟一架,到了现在的10分钟都放不走一架。以至于他们想要起飞,至少要两个小时以后。 两个小时,还以后?好尴尬的参考时。时明眉心紧皱,“机长,需要组织旅客离机吗?” 林一成对程潇说:“去和乘务长说明情况,做好旅客的安抚工作。” 这是不同意下客的提议。 第24节 等程潇出去,时明略显担忧地说:“程潇才第一天进机组,能处理好……” 林一成打断了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她也不必继续飞了。” 时明为程潇抱不平,但又不敢直说,只能在心中腹诽林一成的无情。 ********** 对于航班延误时间的不确定,乘务长显得很忧心,“不如组织旅客离机吧,这样等待的时间不会显得太长。否则……” 程潇理解乘务的压力,但旅客离机仅仅只是把这份压力转嫁给地面,所以她说:“只要航班不取消,重新登机是必然的事情,万一到时候有一两名旅客失踪找不回来,我们报警都来不及。而飞机本身已经处于延误状态,凭心而论我们不应该减客。” 没错,凭什么航空公司能迟到旅客就不行? 道理乘务长懂,可是,“两个小时之内能起飞吗?” 如果有确切的时间,对旅客解释起来也不是全无底气。可程潇无法保证天气。 乘务长提议:“不如让机长做一次广播吧。” 和广播相比,程潇的建议是,“发餐吧,让旅客边用餐边等。” 这未偿不是个好办法。只是,待收餐完毕,一个多小时过去,管制员那边的回复依然是:“还需要等待两个小时。” “又是两个小时!”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时明,“那我们之前白等啦?塔台有点谱没有?” 程潇沉默,像是意料之中。 林一成依然无意组织旅客下机。他进行第一次机长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们抱歉地通知……” 可想而知,广播过后,即便驾驶舱内闭着眼不去想像旅客惊呼失望的样子,直面旅客的乘务也无法忽视这些。面对一百多名旅客的愤怒指责,她们明明笑不出来,也没有回以脸色,而是不断地解释,不断地道歉。 她们有什么错呢?被这场雷雨延误的不仅仅是旅客,也包括她们。 程潇从驾驶舱出来,看到乘务长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许久,忽然明白,为什么有的空乘不愿意和别人提及自己的工作。实在回避不了,宁可说自己是服务员,也不愿提及自己是空乘。因为在别人眼中看似高端的职业背后,有太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无奈。却无从对旁人解释。 面对满机或期待或怨怒的眼神,以及七嘴八舌的质问指责,程潇以凛然不可轻犯的神色看着众人,“我是本次航班的副驾驶,机长让我来告诉大家,他刚刚询问过管制员,我们的起飞次序已排到了前十。而我们的飞机仍然保持着手续齐全随时可以起飞的状态。我可以肯定而负责地告诉大家,这种状态在延误排序中是一种优势。而我们之所以没有组织大家离机等待,是希望把这种优势持续下去。” 旅客的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有人不能接受这种解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确切地起飞时间!” “如果我说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之内一定能够起飞,必然是假话。雷雨天气变幻莫测,云团是否会马上散开,或是突然出现一道缝隙让飞机穿过去,都不是人为决定。”程潇没有像乘务长那样鞠躬,只是语气略有缓和,“我们很抱歉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但天有不测风云,为了确保飞行安全,我们只有等待。请大家再坚持一下,理解和配合机组工作。” 或许因为她是女孩子,还是以副驾驶的身份站出来解释,终于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先生带头说:“行,我们就相信你们一次,再等两个小时。” 程潇没有说谢谢。至此,机舱内终于停止了吵闹,旅客们纷纷坐下。 然而,这场雷雨持续了五个小时仍未消散,直到傍晚时分,不仅本场的飞机无法起飞,连落地的飞机都受到了影响。签派频率里全部都是飞行员和签派员商量备降事宜的声音。更严重的是,下午七点,向西起飞的航班竟然停放了。随后不久,传来各大航空公司开始第一波取消航班的消息。而此时,顾南亭也不顾风雨赶到了机场。 ☆、第23章 天空23 这场雷雨持续之久超出了预期,一些航空公司的机组上午已经执行过其它航班,由于执勤时间的限制无法继续执行后续航班,又没有机组可换,唯有取消航班一途。 中南航空的总部在g市,新的机组已经在顾南亭过来时全部到位。甚至是顾南亭自己都换上了机长制服备飞,随时准备上航线。 林子继把最新获得的消息汇报给他:“这几个航班的目的地机场刚刚通知了关闭时间。” 这意味着,即便现在起飞到目的地也无法落地。既然如此,顾南亭手里拿着soc的排班,决定:“航班取消,安排新机组,明早补班。”他的目光落在本场排队等待起飞的航班上,“只要目的地机场不关闭,再等等。” 林子继点头,“好。” “另外,”顾南亭的目光在排班表上,注意力却在广播上,对比其它公司取消的航班,他说:“随着延误时间的延长,会有旅客终止行程,让地面和排队的飞机做好准备,保证随时能上新客。” 别的公司因无机组替换取消航班,有急着要走的旅客,必然就会选择能飞的航班进行改签。林子继明白了,“我们公司的飞机和机组都没问题,只要天气条件允许,可以增加班次。” ********** 机场方面忙碌之时,程厚臣因为程潇回国却没回家大发雷霆,他打电话质问肖妃,“是你不让女儿回家吗?她已经为你放弃了海航,难不成还要因为你连我这个爹都不认吗?” 原本程厚臣打来电话,肖妃以为他知道了自己患病的事,还犹豫要不要接,听他这么说,她显然松了口气,“不认你又怎么样?有倪一心在,你还会缺儿女吗?” “肖妃你胡说八道什么?”程厚臣因为她的话气得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挥落在地,“不要什么事情都往一心身上扯!在程潇是否去海航的问题上,她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 “她儿子在海航就是最好的意见,她又何必做恶人!”肖妃语气很冷,“程厚臣,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倪一心。如果你的生活离不开那个女人,就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联系我。” 她说完就挂了,当手机屏幕暗下去,除了肖妃自己,再没人知道,四年来程厚臣始终是以“老公”之名存储在她的手机联系人之中。 ********** 夏至打不通程潇的手机,就把电话打给了顾南亭,她说:“顾总,我是私事找您。” 顾南亭示意林子继停一下,走开几步站到窗前,看向停机场,“什么事?” “我干妈,就是程潇的妈妈因为一直打不通程潇的手机,刚刚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想和您确认一下,程潇现在是在机场,还是在飞?” “航班延误,她还在机场排队等待起飞。”顾南亭眉心微聚,“她家里有什么事吗?” 程潇有过交代,不允许她把肖妃生病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咖啡。所以夏至只能说:“她回国这两天都在我这,没有回家,老爹和干妈没见着她人,今天天气又这么差,她的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他们有些担心。” 顾南亭就没多想,“我知道了,稍后我让她给家里回个电话。”通话结束,他走回来,边和林子继说:“继续。”边往外走。 ********** 几分钟后,程潇的无线电里传来顾南亭的声音,他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1669全体机组人员注意,由于飞机起飞时间尚不确定,大家可以在起飞前开机给家人报平安。” 程潇没有立即回应。 顾南亭以低沉的嗓音叫她的名字,“程潇!” 坐在右座的时明回头看她。 程潇声音无异地复述,“由于飞机起飞时间不确定,1669全体机组人员可以在起飞前开机给家里人报平安。” 顾南亭没再说话,程潇虽然领悟了他的用意,却没有开机。 随后不久,林一成终于吩咐时明:“叫地服人员靠上廓桥。”然后,他开始第二次机长广播:“目前雷雨天气的发展很不乐观,无法估算起飞时间,只能继续等待。如果有终止旅程的旅客,请联系乘务人员。一旦我们有了推出时间,您再提出终止旅程很可能会使我们错过起飞时间,为了大多数旅客的利益,那时我也许会拒绝您的下机要求,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广播之后,陆续有旅客联系了乘务长与地服办理了终止旅程的手续。也有不甘作罢的旅客认为:明明是你无法起飞,却把责任推给我们。看似是让我们决定去留,实则是在赶人。于是,机舱内又是一番轩然大波。 乘务长提出进驾驶舱,她反应:“有旅客带头要求赔偿,很多人附和赞同,已经闹起来了。是不是再做一次机长广播,或者……” 林一成正在询问管制员放飞状况,时明则在通知油车补进油量以备后续的等待,程潇于是问:“我和乘务长去机舱看看?” 林一成听见了,他抬手表示同意。 乘务长明显松了口气。 而程潇的出现无疑给了众人宣泄的机会,他们的矛盾立即从乘务身上转移给了程潇。 旅客甲说:“明明不能起飞,为什么还让我们登机?” 旅客乙又说:“都等一个下午了,现在却说让我们终止旅程,几个意思啊?” 旅客丙也说:“既然不能起飞,把飞机滑出去干嘛?现在又滑回来,欺骗我们吗?” 听到这里,原本面色清淡的程潇突然笑了,“抱歉,我打断您一下。”面对众人的愤怒,她显得那么平静从容,“容我说几句和天气,和延误无关的话。各位现在乘坐的飞机,空调设备优良,地面空调由辅助动作提供,每小时大约消耗100kg航油。而滑行道上启动好发动机等待的飞机每小时至少消耗800kg航油。在您看来,公司会允许我们随意滑进滑出浪费航油吗?航油是什么价格,有兴趣的旅客我同意您现在开机,百度一下。” 如果不是在执飞,自己不是副驾驶,面对这种阴谋论的朋友,程潇一定会说:“拜托你费心编点别的内容好吗?”此时此刻,她却说:“大老板要是知道我们拿昂贵的航油和大家开玩笑,”她指了指自己的飞行肩章,“不撕了它才怪!” 机舱的情绪就这样因为她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有所缓解。但还是有旅客坚持己见,“可是都等了一个下午了,说让我们终止旅程就终止,怎么不提赔偿的事?我们要求合理赔偿不过份吧?” “确实不过份。作为机组我本人也很希望得到一份赔偿。毕竟我们从中午开始执行航班到现在,也被延误了七个小时。不过,针对公司规定,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飞机延误达四个小时以上可以进行相关赔偿,但由于天气原因造成航班延误并不在赔偿范畴。所以,我们不是回避或推卸责任,而是左右不了天气。” 当然不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平息旅客的怨气,但面对众人的不满,程潇没有像乘务那样一味的道歉,因为就像她说的,机组也同样被延误。她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即不言语激烈,也不轻易妥协。旅客见在她这里占不到丝毫便宜,有人说:“叫机长来和我们说。” 如果是乘务遇上类似情况,她们肯定又是一番赔礼道歉,然后向机长求助。 程潇却直接拒绝了,“机长现在正随时和管制员保持联系,希望雷雨云团中突然露出一道缝隙,抢占起飞的先机。而我站在这里,是和机长分工合作。” 旅客见赔偿无希望,又换了套路。 有人提出:“在机上待得太久了,我身体不舒服,血压升高了。” 明知道这可能是无中生有。机组也不能置之不理。乘务长上前询问:“我们为您调换一下座位,让您到头等舱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或者您要下机?” 这位旅客却说:“我需要医生上机量血压。” 乘务长有些犯难,这需要请机长和地面确认,并由地服协助才可以。 程潇替她回答:“据我所知,是可以请医生上机量血压的,不过需要自费,大约200元左右,您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旅客底气十足地吼:“如果不是你们延误,我会身体不舒服吗?现在却要我自费?!你们这是什么航空公司?” “我看您的状态,”程潇注视他,语气平缓,“血压应该降下来了。” “你!”旅客明显被噎了一下。他盯着程潇,片刻,气呼呼地坐下,“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公司要对我负责!” 程潇没再继续和他纠缠,而是和众人说:“如果大家现在是在候机厅,会听到很多航班陆续取消的广播,除了天气原因,还有机组执勤时间面临超时的问题。目前,我们机组没有超时的问题,而且精力充沛。另外,长城机场也将24小时开放。所以,只要天气好转,我们就能安全地把大家送至x市。现在我们机组能做的,就是和大家一起等待。” 见旅客安静下来,乘务长说:“我真担心你和那位旅客吵起来。” 即便对方是无理取闹,一旦吵起来,也是她的责任。而她又是第一次上航线,是可能被停飞的。程潇却不是因为这个才住了口,她居然说:“我从来不和笨口拙舌的人吵架!” ********** 天气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依然没有好转。而之前排在前面的飞机没有一架被取消飞行,都补了油持续地等待。林一成再一次和管制员联系过后,对于起飞时间还是无法确定。 他的目光在腕表上扫了一眼,终于吩咐时明,“和地面联系,下客。”然后做机长广播:“由于起飞时间无法确定,我们还是组织大家离机,便于大家在候机楼好好休息。” 程潇在此时起身离开了驾驶舱,再回来时说:“有五位旅客因为担心航班取消不肯下机,我承诺他们,只要有希望我们一定会尽力申请保留航班。但他们坚持在机上休息。” 林一成回头看了她一眼,“嗯。” ********** 旅客休息的时间里,林一成和签派沟通,“按照最短的休息时间,补班要在明天中午。今晚取消的班次太多,明天补班和正班必然有所交织,延误根本不可避免。所以我申请,尽量保留航班。” 得到签派的答复后,林一成通知时明再次给飞机补油。这次他干脆直接补进五吨。这样的话,即便在滑道上排队到天亮,或是起飞后绕飞多远都没有问题了。 程潇看着林一成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准备,脑中也在一遍遍地确认,一旦天气好转,旅客重新登机,是否存在任何的疏忽和闪失影响他们飞去x市。 半个小时后,空中飞行员反应,天气有所好转。 又是半个小时,南边的雷雨散了。 临近九点,海航最后一架飞x市的航班也由于排序过于靠后终于不得不宣布取消。至此,唯有中南航空还在坚守。 ********** 深夜十点,旅客重新登机。即便之前有为数不少的旅客终止了行程,飞机依然还是满客状态,因为其它被取消航班的旅客改签了过来。 十点四十五分,在等待了十个小时后,中南航客1669次航班终于冲上云霄。频率里管制员的声音从容淡定,以及飞机脱离跑道后那一眼望得见的守候多时的引导车,都让此次飞行不再孤单。 四个小时过后,飞机降落在长城机场,客梯车、摆渡车,甚至是机组车的接驳都准时无误。十分钟后,中南航空加班飞机也安全着陆。当身穿机长制服的顾南亭携机组人员走来,他对包括林一成在内的所有员工说:“大家辛苦了。”然后上车坐在程潇旁边的空位上,吩咐机组车师傅:“开车。” 第25节 ☆、第24章 天空24 酒店距离机场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先前还声称自己精力充沛的程潇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自从知道肖妃做过乳腺切除手术,她的时差就怎么都倒不过来。即便上航线前的十五个小时,程潇持续地躺在床上命令自己休息,也仅仅睡了五个小时不到。结果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了这么久,终于让她有了疲惫感。 在顾南亭走来的瞬间,程潇明知该和其他同事一样起身问好,眼皮儿却涩得睁都睁不开。索性头一歪,睡了。然后不知不觉中,头滑到了顾南亭肩膀上。 凌晨的海滨城市,因为之前的雷雨更添了几分冷意。为了迁就她的睡姿,顾南亭的肩膀早就自然而然地倾向她,直到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人,睡梦中的程潇似乎是感觉到了冷,轻轻地往他怀里蹭,他才轻轻调整了姿势,展手把她搂进怀里温暖。 顾南亭的本意是等大家都入住了,再把程潇抱进房间休息。然而,寂静的深夜,他竟然贪恋她此刻温柔的依偎。距离她生病那一晚,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独处。晕黄的路灯下,顾南亭鼻端萦绕着程潇身上特有的女人味,而他眼里则是她明显的黑眼圈。 为了确保飞行安全,她从来都是严格遵守休息规定的。这一次却—— 顾南亭突然联想到夏至近两日的安静和在机场她打来的那通电话。可任他如何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来七年前的同期,在程潇身上发生过什么。 那个时候满心满眼萧语珩。至于程潇,不过是他众多员工中的一个,能被记住名字,已是荣幸。 借着路过的光亮注视着程潇的脸,顾南亭记起,在七年后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他们的初吻,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后的夜晚。 那时的她,不仅是中南航空机长中的佼佼者,更是倍受业内关注的女机长,没有之一。之所以如此被关注,是由萧熠引发的一起案件。 当时犯罪嫌疑人在机场挟持了人质与警方对峙,经过谈判,程潇和萧语珩不幸被罪犯点名,作为交换人质的筹码。就在那一天,顾南亭才意识到,程潇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关于交换,顾南亭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说不愿意,他甚至冷血地想,那些人质与自己毫无关系,他犯不着拿自己女人的命去换。 没错,是他的女人,程潇。至于萧语珩,在那一刻,身为兄长的顾南亭竟然忘了顾及。 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连犹豫都显得那么匆忙。他才把手机拿出来,连号码都没来得及拨出去就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不用打了,我到了。” 期待她关机的想法就这样破灭。 顾南亭回头,看见身穿制服的程潇由远及近走来。 那个瞬间,真是恨极了她的不请自来。 然而,面对他内心的挣扎,程潇计较的却是,“要算我的航时,给我算薪水。” 这是多大的案子,惊动了整个特警队,怎么可能真的让罪犯离开g市飞往纽约?顾南亭有些负气地回答,“给你算三薪。” 程潇眉一挑,略略有些得意的样子,“顾总就是有气魄。” 顾南亭咬牙,“大老板嘛,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随后特警队副队长陆成远给她拿防弹衣,并临阵磨枪地教她如何用枪。而那双操纵飞机时操作灵活的手,在那一刻也没有丝毫笨拙的表现。 可惜,顾南亭略微放心的想法尚未形成,程潇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然后她还貌似虚心地回头请教陆成远,“是不是只要我手指一动,子弹就飞出去了?” 是啊,只要你手指一动,子弹就朝我飞过来了。 真枪实弹啊!那个瞬间,顾南亭恨不得掐死这个蠢女人。 又不得不配合警方安排好飞机,清理完跑道,只待她上机。 等待的间隙,顾南亭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苍白的安慰或鼓励。可他完全不敢想像一旦程潇真的登机,会发生什么。又或者,一旦警方行动失败,意味着什么。总之,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显得焦虑不安。 程潇丝毫没有为人质的惊惧,反而像以往任何一次执飞一样,平静到他想骂人。 见他沉着一张脸,她还笑得出来:“要不你说两句诀别的话吧,别憋坏了。” 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顾南亭连续地深呼吸,勉强压下脾气:“你给我闭嘴!” 程潇笑得没心没肺:“搞不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你态度好点能怎么样啊。”然后像担心他爆发似的,边像哥们似的搂住他肩膀边说:“我有个想法你有兴趣听吗?” 顾南亭眼里满是怒火,深心处竟然贪恋这一刻和她的肢体接触。 程潇置他的怒意于不顾,俯在他耳边说:“我在考虑你的提议。”说完不待他回答,松开手朝警方走去。 提议?这个时候她还有这种闲情逸致!盯着她的背影,顾南亭真心觉得这女人tm的无药可救了,却还是没忍住喊她:“等等!” 程潇回头:“干什么?” 顾南亭拾步上前,展手把她带进怀里抱住。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拥抱。 她没像从前那样但凡是肢体接触,都要抗拒他,而是伸出胳膊回抱,如果言语不是那么云淡风轻:“没事,这么多警察还真能死啊……”场面会温馨煽情不少。 “你给我闭嘴!”顾南亭在她耳边厉声警告:“机灵点!” 程潇反而拍拍他的背:“抱轻点,我上不来气了。” 顾南亭松开手,瞪她:“让你机灵点,听没听见?” 程潇却惦脚,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作为回答。 然后转身,再没回头。 ********** 那是程潇第一次主动接近他,吻他。顾南亭在她上机后,还怔在原地。直到一切就绪,冯晋骁对他保证:“我们不会让犯罪嫌疑人登机。” 顾南亭才回过神来。可这种保证在他听来,连最起码的安慰的作用都起不到。他几乎是怒火攻心似的揪住冯晋骁的警服领子,一字一句地警告:“她有半点闪失,我唯你是问。” 那么危急的时刻,亲手组建了特别突击队的冯晋骁竟然怔了一下,然后他嘴欠地确认:“你这担心的是珩珩,还是,程机长?” 顾南亭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愈发用力拽住了冯晋骁衣领,“明知故问是不是?” 真的是程机长?冯晋骁笑了,自嘲似的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这作为人质的每一个女人于我,都是干系重大。” 顾南亭懒得和他废话,“你最好给我拼尽全力!” 程潇却对此一无所知。平安脱险后,她甚至忘了自己承诺考虑提议一事。 顾南亭边握她的手边问:“之前说过的话没吓得忘了吧?” 程潇或许还在惊魂未定,她竟然反问:“什么啊?我说什么了?” 顾南亭只当她是抵赖。他一把捏住她手腕,“你亲都亲了,不用负责啊?” 程潇像看怪物一样看他:“神经病!” 顾南亭真想神经病一下给她看看。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中南航空总经理,实在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那天,他放过了程潇,“你给我等着!” 程潇从来不把这样的威胁放在眼里。可隔了两天她下航线时,顾南亭的座驾停在机组车前面时,她意识到:大老板是专程在等她。 机组意味深长的注视下,程潇上了顾南亭的车,随后嘴不饶人的抱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张旗鼓?提前给我发个信息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行吗?让别人怎么看?” “怎么看?”顾南亭瞪她一眼:“还能以为我潜规则你啊?” “凭你?”程潇撇嘴,“没戏。” 顾南亭倒也不恼,反而气笑了:“全公司都知道我惯着你。” 程潇盯着他完美的侧脸,“换成‘宠着我’会更中听。” 顾南亭如同被揭穿了心事不好意思起来,呵斥她:“把安全带系上。” 程潇睡了一路。进市区时才醒了,随即指挥,“我不去夏至那,送我回家。” 顾南亭方向盘一打,“关于那个提议,你想好了?” 程潇不明所以,“什么?” “你说什么?!”顾南亭有点不自在地说:“是你自己说会考虑我的提议。现在两天过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程潇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我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啊?” 顾南亭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他侧身看她:“或许你真忘了,但我没忘。我说过:等你完成1000个飞行小时,我未婚,你未嫁,我们就在一起” 闻言,程潇盯着他,片刻,“你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顾南亭眉心一敛。 程潇注视着他的眼睛,“萧语珩婚礼前夜你说,等我再次飞满1000小时,我未嫁,你未婚,我们就将就在一起。” 月光朗朗,繁星璀璨,她熠熠生辉的眼眸里,有不容忽视的倔强与执拗。 因为他的一句“将就”。 顾南亭在那一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 那时真的以为失去了萧语珩,和谁在一起都一样。而他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结交其他人,于是借着醉意对红酒吧偶遇的她说了那么混账的话。 程潇当时是怎么反应的?不胜酒力的她仰头喝了整整一杯酒,在醉倒前说:“你想都别想!” 顾南亭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她是那么优秀的女人,没必要和失了心的自己在一起。将就,人家凭什么将就你?事后他亲自向程潇道歉:“对不起,我那晚喝醉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介意。” “你说什么了?”程潇像忘了似的,“我应该比你先醉吧?夏至说是你送我回去的,谢了啊。” 然后,她冷了他半年。 别说像以前那样以师兄妹的关系偶尔喝个酒,就连公司的例行会议,但凡顾南亭在场,程潇永远缺席。有时在公司或是机场相遇,他们迎面走向彼此,她也对他视而不见。 连林子继都看出了端倪,忍不住劝她:“程潇,中南航空是谁当家作主你应该知道,对顾总最起码的礼貌,无论是谁,都应该有。” 程潇感谢他的提醒,但她说:“他介意的话,可以开除我。” 林子继观察后发现,大老板似乎并不介意,甚至每次他们相遇,顾南亭眼里欲言又止的情绪…… 于是,在中南航空,敢给大老板脸色的人,唯她程潇一人。 如果不是后来萧氏旗下的皇庭酒店开业酒会前昔,他亲自来到飞行部,当着众多员工的面以恳求的姿态邀请她作为女伴,他们的邦交还不会恢复。而那个接她机的晚上,顾南亭再一次就“将就”的提议道歉:“我对我的措辞表示歉意。” 程潇一笑,似乎不在意,又或者根本就是嘲讽之意,“堂堂顾总,也有让步的时候。” 顾南亭自认放低了身段,“程潇,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纵容不仅仅是看在师兄妹的情意。” “纵容?”程潇的语气顿时变得犀利:“你以为的‘恩赦’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顾南亭有点失去了耐心,“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一再道歉,何以你如此不依不饶,你能否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为什么我程潇说话做事要顾及别人的感受?”程潇咄咄逼人地反问,“我顾及你,那谁来顾及我?” 顾南亭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又会不欢而散。想到自己接机的初衷,他平复了下情绪,字斟句酌:“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没有半点将就之意,而是喜欢上了你,你会信吗?” 程潇的眼睛里只有他,“如果一个人连喜欢都没有勇气说出口,我拿什么去信?” 她的意思是……顾南亭拿专注的目光注视她,“当你作为人质登机,我突然很害怕就此失去你。我确定,这种害怕是喜欢。程潇,我喜欢上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外面的车来人往持续,面前的男人触手可及,程潇心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换作旁人,未必会拒绝这份情意。毕竟,像顾南亭这样的男人,即便不是十全十美,也是万里挑一。而他的心意,在此之前,公司的明眼人都有所觉。然而,在给了那样一个看似美好的铺垫后,程潇却回答,“我只说会信,没说会答应。” 第26节 顾南亭承认,那个瞬间,自己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程潇不留半分余地,“既然如此,就不劳烦顾总送我了。”她说着解开了安全带。 顾南亭没有阻止,也没有挽留,确切地说,在那一刻,他有点不知所措。直到看见程潇连伞都没打地站在雨雾里,他才推开车门下去。 程潇却不领情,拦了出租车要上去。 没有表示,没办法再在一起。有所表示,她又恼了。顾南亭是真的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的脾气已然控制不住了,“砰”地一声甩上车门,“你闹够了没有?你我不是萧熠赫饶。赫饶之所以拒绝萧熠,是因为她单方面执着了九年,深怕萧熠因感动退而求其次。你对我却从来没有过半分期许,你我之间,是我主动,即便你给我脸色,冷着我,我都一再上前。至于你,何曾付出一分心力?现在这样拒绝,又是什么意思?” 程潇在雨里笑了,透着明显讽刺的味道,“所以你认为,你说喜欢,你想在一起,我程潇就该欢天喜地接受?现在这样是不识抬举?顾南亭,你凭什么有这种自信?你以为你是谁?!” “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顾南亭上前一步,用手捏住她下巴,“那你怎么那么介意我的那句‘将就’?程潇,你敢说你冷我的那半年,不是因为那句话?” 既然你猜到了,怎么还能来践踏我的心意?!程潇的脸被雨水淋湿,更加清寒白皙,而她出口的言语比静沉的眼神犀利,“我佩服你的自作多情!” 顾南亭全然不顾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已被雨水浸透,他注视着程潇冷漠却性感依旧的脸,眼瞳变暗,“和你的口是心非相比,我才是甘拜下风!” 路灯车灯交织的光影里,他们对视着。程潇看见一道闪电在他身后以白光之势劈开雨夜,她微张着口,任雨水砸下来,没再言语。 顾南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上面让人无法分清的雨水或泪水的潮湿,让他心疼到跌掉了一身骄傲。漫天雨声之中,男人捏在女人下巴上的手改而扣在她后颈。下一秒,他俯身吻下来,强势不容躲避。 重置的时间里,在这个飞机延误的雨夜,顾南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缓缓低头,吻上那想念以久的唇—— ☆、第25章 天空25 躺下时已经是凌晨四点,程潇再醒过来时,也不过才上午十点。阳光铺陈了一地金色,温暖得让人忘记了昨天的雷雨交加。因为飞机延误,她们回g市的航班改在了下午,她不急不缓地打理好自己才到餐厅吃午饭。 时明见到她,脸色有些怪。 程潇面色无异地取餐用餐,直到时明欲言又止:“你昨晚和……” 她才抬眸,语气略显不悦:“下车的时候怎么没叫我?害我被顾总训了一顿。” 时明显然意外于事情的发展,他坦言:“我看顾总的眼神明明是不让打扰你的意思。” 程潇瞥他一眼:“他发现了我的黑眼圈,责问我上航线前是不是没有充分休息!” 只是这样?时明皱眉,“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如果不是念在他是师兄的份上,程潇一定赏他几句。 心思被看穿,时明嘿嘿笑,“也不能怪我胡思乱想啊,估计除了对万物皆冷漠的林机长,整个机组都以为你和顾总……” 程潇低头凑近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不会整个机组都发现我暗恋顾总了吧?” “啊?”时明差点信以为真了,直到看见程潇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哎呀小师妹,你别欺负师兄人傻嘛。” 程潇笑得无害,“开个玩笑,助你消化。” ********** 确实是个玩笑,却不是为了帮助时明消化,而是化解她睡倒在顾南亭怀里的尴尬,以及众人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臆想。程潇不是爱解释的人,遇上顾南亭后,她似乎也有点反常。 昨夜,程潇是被入侵的唇舌扰醒的。当意识到正发生什么,而环绕自己的气息又如此熟悉时,她是丝毫没有客气,牙齿一合,用力咬住了顾南亭的下唇。 这无疑是最有效的终止接吻的办法。然而,停止并不是结局,顾南亭不仅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在连绵细雨中问:“是准备给我一巴掌吗?” 静谧的夜色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如同一种蛊惑,性感而迷人,很容易让人失心。而程潇,竟然没有想像中的愤怒,只在退出他怀抱时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又不是初吻,没什么了不起。”不动声色的表现,真像是全不在意。 简直比打脸还难以接受!顾南亭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你说什么?” 程潇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看他:“别告诉我你的是初吻,还要我负责吧?” 没想到顾南亭竟然承认了,“我说是,你就负责吗?” 程潇根本不想回答,她准备起身下车。 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她走! 顾南亭扣住她手腕,手上微一用力,程潇重新跌进他怀里。 程潇这才有了脾气,她用力打了顾南亭右肩一下,语气里有明显警告的意思,“顾南亭!” “怎么?”顾南亭盯着她的眼睛,“负不起吗?” 程潇迎视他的目光,“是又怎样?!” 怎样?!怎样呢?顾南亭看向车窗外的雨滴和被雨水打湿后的翠绿草地,路灯下,一片水光潋滟。再看她满眼的防备执拗,他笑了起来。 用双手扣住程潇的肩膀,顾南亭的语气缓和下来,“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程潇,别再和我打哑迷。”小心翼翼的,似有服软之意。 程潇不否认,自己的心弦有一瞬的波动,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又痒又暖。 但她却冷冷地问:“顾总以为我是欲擒故纵?” 我多希望你是。那至少证明,你心里有我。可偏偏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才急不可捺。 顾南亭低头靠近,隔着寸许的距离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有意。” 无论前面用什么来铺垫,一句“有意”已是不需要再用什么言语来解释的示爱了。 程潇不该无动于衷。但是,“我不会因为你一句语义不明的话就联想到自己身上。” 连表达得委婉一点都不被允许。除了那个七年后他爱上的程潇,还会是谁? 顾南亭眼晴里浮现出坚定的情绪,“那我说得更明白点。” 程潇那双漂亮的眼睛流露出锐利而审视的目光,是静待他继续的意思。 清寒雨夜,街角的路灯,有依稀温存之意,顾南亭的轮廓在雨夜中显得更加清晰,棱色分明的脸上,眉梢眼角惯常的冷意已然褪去,他那么坦然而又专注地看着程潇,“程潇,我喜欢你,有一见钟情的成分,更多的是日久生情。或许在你看来有点草率,但我确实是认真的。如果你对我有一丝好感,哪怕是不讨厌也行,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尝试和我在一起?” 那张冷漠却性感的脸,以及犀利的眼神,渐渐在他明言的爱意里变得柔和。甚至是和他僵持不下的身体,都慢慢放松了下来。任谁都以为,这是好的预兆。 然而,程潇眼前晃过很多画面,有老程和肖妃吵架的,有咖啡和夏至出现在医院的,甚至还有萧语珩——可她在做什么?程潇很努力地想看,却怎么都看不清。甚至还有顾南亭的轮廓,只是,太模糊了,模糊到她都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他。 对于这些熟悉的人,不完全熟悉的场景,程潇莫名觉得难过。 难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令程潇不想再多和顾南亭多呆一秒。 终于,程潇拂开顾南亭的手下车,路灯的光影里,她淋着雨,那么理智而平静地说:“你才了解我多少,就喜欢和在一起?等你领教了我的坏脾气、占有欲、自私、任性、以及口是心非后还坚持己见,我再回答,我的世界是否接纳你。” 她还是拒绝了。渐小的雨势里,顾南亭坐在车里,久久未动。 ********** 程潇回到g市时已是晚上,来接机的不是倪湛,也不是在中午就已返航的顾南亭,而是程家的司机李哥。 见到程厚臣,程潇说:“居然有程总的专车接机,受宠若惊。” 程厚臣瞪她一眼,“也就是你老子,换成别人还未必接得动你。” 程潇不以为意地笑,“倪湛这个人真没意思,小儿女的事情非要让长辈参与进来。” 程厚臣解释道:“那天是我让他去接的你。” 既然如此,程潇觉得有必要和他唠唠了,“要是我和他来电,早就相亲相爱地在一起了,哪还有斐耀什么事?还是你觉得让倪一心蹉跎了那么多年过意不去,准备娶一送一把我当作聘礼许给她儿子?” 程厚臣把手中的报纸摔到地上,“你说的什么鬼话?!胡说八道的本事简直和你妈如出一辙!” “你怎么不说我的坏脾气更像极了你!”如果他不提肖妃,程潇或许还能控制住不发火,现在,她的眼神陡然转厉,“关于我和倪湛,你敢摸着良心说你没想过搓合?!还有那位倪女女士,你和她的那点破事,要不是牵扯到我妈,我真是懒得管。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好听是年少初恋难相忘,实际上根本就是余情未了闹小三。是不是男人都像你一样,明明有错在先,却要先发制人指责别人?什么是信任?信任就是不做让人心生疑惑的事!而不是被人言中,还咬死不承认!” “程潇!” “怎么,怕我说吗?难道不是你被我妈捉奸在床她才宁死都要离开你吗?” “啪”地一声,一记耳光落在程潇脸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是端茶过来的李嫂见此幕吓得打碎了杯子。 “出去!”程厚臣气得手都还在抖。李嫂离开后,他声音哑了下来,“我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说这些?!” 程潇的眼睛也在瞬间红了,但她依然昂着头,没有丝毫示弱的意思,“就因为你是我爸,四年了,我没问过我妈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认为,无论真假对错,都是你们夫妻的事,你们可以自己解决,无需旁人插手,更不用谁去评判。你和她离婚,你是否娶倪一心,都是你身为老子的权力和自由,只是,别硬把我和你们捆绑在一起。” 她说完转身要走,却听程厚臣吼:“我没有。” 没有背叛吗?!程潇背对他,止步。 程厚臣垂落的手握成了拳,他说:“一心回国后,我确实动摇过,我以为倪湛是我们的……可是,我和你妈是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她嫁给我那天才刚满二十岁,二十二年的感情,我割不舍不了。更何况还有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让我为了他们母子放弃你们母女,我做不到。” 话至此,程厚臣停住了,良久之后,他才继续,“你妈的脾气你知道,我哪里敢让她知道一心的存在。可越是想瞒就越瞒不住,当她知道我和一心还有来往,她非离婚不可,我所有的解释,她都视为辩解。我所有的挽留,她都视为纠缠,甚至以死相逼……程程,爸爸承认当时是有些负气,气她欲加之罪,气她当众给我难堪,我是个男人,我……后来这婚就离了。我也尝试和一心在一起,可她明明事事迁就我,我却总是想着你妈无理取闹的好。” “所以四年了,你终究没有娶她。”程潇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你以为,这是对前妻最好的尊重和爱吗?” 程厚臣沉沉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早没了你们年轻人那种非要在一起的执着。” “所以你觉得倪一心为你蹉跎了那么多年,你该对她负责?” “如果她需要我负责,该早二十年来找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搭桥缓和我和她的关系,一个永远不会成为我后妈的人,我和她关系怎样,根本不重要吧。” 程厚臣没有马上回答,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许久后才说:“或许是希望以此说服自己,和她在一起。” 这不是程潇期待的答案。她苦笑:“真不知道,是该因此为倪一心悲哀,还是为我妈感到难过。”她打开自己的飞行箱,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肖妃的那两张片子,“我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妈她,在搬出这个家之后查出患了乳腺癌。”话至此,她停顿了几秒才稳住声音不抖,“她瞒着我们自己签字做了手术,切了左胸。” 程厚臣反应了半天都没伸手接片子,似乎根本无法相信昨天还底气十足和自己吵架的女人经历过那些。 程潇注视他鬓边的几根白发,按住他不由自主颤抖的手,“幸好直到目前,没有复发。” ********** 次日程潇下楼时,程厚臣坐在客厅里,看样子是特意在等她。像是没有发生过昨天的争吵一样,她语气平常地问:“是在酝酿怎么质问肖女士的一意孤行吗?” 程厚臣神色无异,“质问有什么用,除了把我骂回来,她不会有第二种反应。” 程潇点点头,“要论对她的了解,还得是你。” 程厚臣叹气,“到底是夫妻,一场。” 程潇不置可否,只问:“要是你们还在一起,你会介意吗?” 程厚臣明白女儿意有所指,没好气瞪她一眼,“男人不都是你想像的那么肤浅。” 程潇挑眉,“可惜我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无力反驳。” 程厚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程潇就说:“不用道歉。老子教训女儿天经地义。不过下次别打脸,我这个人爱美,让我没脸见人的话,会翻脸,管你是谁!” “还翻脸?”程厚臣笑骂,“你怎么不上天呢?” 程潇径自往餐桌前走,“我昨晚才从天上下来,你忘了吗?” 第27节 ********** 这一年的秋天就这样在隐隐的风波中过去,程厚臣去找肖妃碰壁是在所难免的事,程潇有心插一脚进去帮爹妈平息一下战火,结果肖妃竟然出国度假去了,没了踪影。 程潇只好根据soc排班循规蹈矩地上航线,只不过在师兄时明眼里,她完全不像是刚从航校毕业的新人,流程跟着走过一遍后就不需要任何指导,可以独自处理,就连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也远比身为师兄的他更强。甚至是向来对徒弟要求严苛的林一成都在部门的评价报告中写出“飞行知识扎实,判断力强,思维敏捷严谨”的评语。 当g市迎来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程潇通过考核成为四级副驾驶。上座前一日,她递交了宿舍申请书。 身为中南航空的员工,单身的都可以申请宿舍,林子继只要确认有空余的宿舍,让程潇填一张入住申请表就可以,无需上报副总批准。结果很不巧—— 顾南亭看见办公桌上的宿舍申请书,按内线问夏至,“什么意思?安排宿舍这种小事也需要我亲力亲为吗?” 他的火气外露得那么明显,夏至头皮发麻,“普通员工宿舍满员了,而程潇是刚刚上座的四级副驾驶,照例不能申请机长宿舍……” 明知不可为,偏偏还把申请递上来?!顾南亭差点忍不住问她什么意思,他默了一瞬,语带不悦地命令:“进来。” 夏至敲门进入办公室时,程潇的宿舍申请书上果然已经签上了他的大名。大老板先生头也没抬地吩咐:“让林子继从空着的机长宿舍里挑一间。” ☆、第26章 天空26 【第五章】眼前人是心上人 等你体会了孤单和畏惧,你会发现,这世上值得喜欢的人不多。而在这些为数不多里,总有一个人是你愿不遗余力为之努力的。哪怕她甩你几个秋。 ********** 从程潇开始上航线那天起,她果然是飞来飞去让程厚臣见不到人影了,就算回家也基本都在睡眠中度过,生活除了飞就只剩下睡,完全没空和她爹抬扛顶嘴。老程面上念叨她不孝,内里却心疼她的辛苦,管她要排班表有心安排司机接机。 程潇拒绝,“我是什么级别啊还要配司机?!我自己来,你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你就得上天!”程厚臣哼一声,“一飞就是十几个小时,落地都三更半夜了还要开车?我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也是拜你这个惯孩子家长所赐。”程潇头也不抬地继续吃早餐,含糊不清地说:“要不干嘛给我买车。” “难不成让你整天机场市区,市区机场跑步返往啊。”程厚臣差点没忍住给她一筷子,他想了想,汇报似的说:“你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 程潇当然知道她爹为她妈请了专家检查身体的事,但她没说自己曾针对这件事去找过肖妃,以激将法说服了太后娘娘,闻言只抬眸一笑,“能搞定我妈让她接受检查,你也是厉害。” 程厚臣心里憋着火,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没看见她骂我多管闲事的气势,哪儿有一点生病的样子?要是早知道她没事,我才不上赶子找骂呢。” 既然他“活”过来了,程潇也就不揭穿他在等检查结果时有多满面愁容了。她像哥们似的拍拍程厚臣的肩膀,“相爱相杀本来就是你们惯常的生活状态,我都见惯不怪了,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况且你自己不也说要好好对人家吗?你还说了,你不是因为她生病!既然如此,做给我看!”不给老程反驳的机会,她一口气说完,然后起身,“我今天起搬去宿舍了,不用想我,照顾好我妈就是对我最好的怀念。” 程厚臣照着她手背给了她一下子,“遇上你们两个女人,我得少活十年。” 程潇也不在意,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没我们两个给你作妖解闷,你就更孤僻了。还不领情。不理你了,再见。” 程厚臣操心地嘱咐:“开车慢点。” “放心,快不过飞机。”程潇挥挥手走了,出门后见顾南亭的保时捷停在路边。 本想视而不见,但还是因为他的刻意来之走了过去。 顾南亭看见她,推开车门下来。 已是初冬,尽管还没有下雪,天气也已经很冷,他却只穿了件薄呢大衣,头发像是刚剪过,精短整齐,至于面孔,依然英俊得和言语一样直接,“听夏至说你今天搬家,我过来帮忙扛包。” 似乎从三个月前航班延误,她首次拒绝他后,他们之间的交集都因夏至而起。他没有刻意纠缠,也没有放弃之意。只是时不时地出现,或是人,或是电话,总之,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提醒。但程潇知道,他虽被拒绝,并没有生气,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在忙,为坐稳副总之位,为成为总经理铺路。 男人有野心,是值得欣赏的。 程潇挑眉:“顾总对所有员工都这么周到吗?” 一如既往地犀利。顾南亭回答:“不周到点,怎么追你?” 程潇右手一抬,“喀”地一声,是车门解锁的声音,随后她说:“我是不会为剥夺了你表现的机会感到抱歉的。” 顾南亭应声回头,看见保时捷后面停着的陆虎,转过头时笑了,“这么彪悍,开得动吗?” 程潇眉眼之间有自信之意,“天上飞的都不在话下,还摆弄不明白一辆地上跑的,我多没面。” 顾南亭并没有因出师不利有所不悦,他接过程潇的行李箱放上陆虎后座,问:“你来我来?” 程潇也不在意他要把保时捷丢下,径自打开陆虎车门,“昨天才提回来,当然是我先过瘾。”说着坐上驾驶位,朝他一扬下巴,“上来,姑娘今天心情好,自降身份给你当司机。” 顾南亭只好锁上座驾,坐上陆虎副驾位置。 程潇车速很快,但也很稳。如果不是期间没有让一辆宝马变道插到她前面去,顾南亭都想表扬她了,“又不赶时间,安全起见应该让一下。” 程潇在倒镜里看一眼后面的宝马,“同为女人,我让她的话,显得我手把不好似的。” 顾南亭说:“还以为商语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 程潇晒笑,“那太抬举她了。” 确实,凭她的性格,能影响她的人不会有几个。顾南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到达中南航空的员工宿舍,顾南亭理所当然地帮程潇拿行李。电梯里,走廓中遇见相识的同事,他们都面色无常地和顾南亭打招呼,似乎对于大老板的驾临司空见惯。 但是,程潇不回头也感觉到了他们别有深意的目光。她打开单身宿舍的门,等顾南亭进去时说:“就这么点行李,我自己来绰绰有余。 顾南亭以主人之姿在房间内巡视,“那我刚刚要上来,你怎么不拒绝?” 程潇瞥他一眼,“有人充当免费劳力,我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顾南亭一笑,“既然我们都觉得情况对自己有利,我和你一样,不在意。” ********** 看似冷漠的大老板莅临员工宿舍,屈尊降贵给程潇拿行李的事几乎瞬间在公司传开。 觊觎程潇美色的男机长纷纷表示遗憾,“我怎么不知道潇美人搬家呢,错失了一次表现的机会,简直天理不容。” 视顾南亭为男神的空乘又是另一番花痴感慨,“要是知道顾总喜欢技术型的女人,我拼了命也要学飞行,哪怕飞蛾投火。” 夏至则功德圆满似的给程潇打电话说:“顾南亭喜欢你的事终于人尽皆知了。” 程潇正在签派中心取飞行任务,闻言说:“喜欢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夏至笑得不以为意,“我怎么觉得他是在向全公司的男性员工宣告,他对你拥有所有权?” 程潇倒没往这方面想,她只以为,“他在向我施压。” 夏至笑得更大声,“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程潇,你也是够牛的。” 程潇换了个话题,把肖妃的检查结果告诉了她。 “那就好。”夏至也松了口气,“对于干妈,我脸上只剩大写的服。对了,研讨会的名单上有倪湛,你有个心理准备。” 研讨会?如果她不提,程潇几乎忘了,由民航局主办,中南航空承办的民航研讨会下周就要召开了,她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可准备,本来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见个面没什么大不了。” 倪湛不比斐耀,夏至总是不放心,“或者顾南亭已经成为解药了?” 程潇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悲喜,“你的意思是倪湛是毒约?他份量够吗?” 待通话结束,程潇关了机,转身见同机组的祁玉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像是恭候多时。 程潇走过去,单刀直入:“从准备会上就一直盯着我,怎么,哪里得罪了?” 祁玉的眼里有明显憎恶的情绪,“原来传言有人走绿色通道进入公司是真的。” “你说我?”程潇姿态坦然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倒是好意思承认。”祁玉以疯刺的口吻说,“看来倚仗长得漂亮,被一群肤浅的男人奉为女神的感觉很不错。” “谢谢你对我颜值的肯定。不过提醒一句:如此下狠手地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是件讨好的事。”话至此,程潇倾身靠近祁玉,像说悄悄话似地气她:“尤其你男神也在这艘船上。” “你!”祁玉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别以为长得漂亮就能为所欲为。” 程潇直视她,“只有貌不如人,才会认为别人的漂亮是武器。” 她说完扬长而去,祁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 程潇并不是那种轻易受他人影响的人,但祁玉的挑衅依然令她不悦,所以当旅客登机时,有两位乘客不知所踪,她的耐心所剩无几,以至于和地面管制员询问:“2134完全准备好了吗?” 程潇语气生硬地答:“还没。有两位旅客失踪了,正在发布寻人启示。” 管制员照例催促:“动作稍快点,前面沈阳已经开车了,你再不走我就让后面的北京先走了。” 遇上这种情况,机组通常要说几句软话,为自己的飞机争取时间,程潇却答:“飞帝都就能插队吗?这个不能听你的,我们要先走!” 管制员又气又忍不住笑,“动作稍快点吧。” 等那两位乘客终于登机了,程潇的机组完全准备好了,她说:“2134申请马上推出。” 管制员又回应,“2134稍等推出。” 程潇不悦,“不是该催我们动作快点吗?怎么又不让我们走了?” 管制员解释:“跑道头北京的飞机还没开车。” 程潇命令:“让它快点,否则就靠边站让我们先走。” 管制员哑了一下,时明憋笑得很辛苦,林一成没听见似的一脸平静。 ********** 本以为乘客失踪令航班延误已经够不顺利了,结果飞机起飞没多久,距离目的地机场尚有三分之二的距离时,祁玉向机长报告说:“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乘客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林一成一时之间无法从她简单的一句话里判断出事情的严重性,“具体情况怎么样?有随行家属吗?” “有,他丈夫说女乘客的心脏不太好。”祁玉语速很快地补充了一句:“这对夫妻就是之前失踪那两位。” 林一成吩咐程潇:“去客舱看看。”然后联系地面的医疗机构。 女乘客已经有了昏迷的迹象。程潇协助乘务长把她平放在客舱走廊的地板上,并组织其他乘客坐好,以免围观时造成空气不畅,然后问女乘客的丈夫,“有随身带药吗?” 老人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地去拿座位上的包。 程潇见他手抖得厉害,接过他的包,“您告诉我药放在哪儿?” 老人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哽咽着说:“我们是要赶去处理儿子的后事的,没想到……” 原来,夫妻俩在a市工作的儿子出车祸去世了。 机上的乘客原谅了因他们晚登机导致了飞机延误的过错。 ********** 程潇把女乘客的情况叙述过后,林一成身为机长,当机立断申请返航。 第28节 这是最快的落地的方法。 空管得知飞机上有急症病人,马上指挥飞机调转机头,下降高度,直飞g市。 为了缩短返航时间,程潇他们的飞机不得不在低于10000英尺的高度下飞行。而这种高度之下飞行速度是有限制的,但为了给心脏病发的乘客争取抢救时间,林一成在迅速下降到5400米的巡航高度后,始终保持着超速的状态。与此同时,程潇既要负责机组的通讯工作,又时刻保持与客舱的联系,随时掌握女乘客的病情。 然而,女乘客还是没有撑到飞机落地就陷入了昏迷。 程潇立即表示:“我学过紧急救护,我去。” 林一成继续操纵飞机,同时指示时明:“与地面医疗中心联系,确保飞机着陆前他们能够及时到位。” ********** 飞机接地时,程潇正在为女乘客做人工呼吸。她感觉到林一成的刹车很急,而飞机滑行的速度也比平常快很多。机上的乘客显然也感觉到了异样,面色紧张。程潇清楚林一成是使用最大刹车来缩短着陆滑跑,以争取快速退出跑道,尽快滑到登机口。但此时此刻她来不及对大家解释什么,只扬声说:“请大家在飞机停稳后原位坐好,不要随意走动,以便医务人员进入客舱,对航班上的病人进行紧急救治。谢谢大家的配合。” 当飞机靠上廓桥,医务人员登机,把病人抬出机舱,直接在廓桥内进行了几分钟的抢救,然后才把戴着氧气罩的女乘客抬走。 由于程潇和乘务长先前在飞机上使用了紧急医疗设置来救护病人,地面需要上机更换医疗包。等待的时间里,飞机重新加了油,更新了飞行计划。一个小时后重新起飞,除了机上少了两位旅客,一切如旧。 程潇做机上广播:“医疗中心刚刚通知,我们航班上的病人经抢救已经脱离危险。在此,我代表机组感谢大家的耐心。接下来,我们会把大家安全地送往a市。” 客舱内一片欢呼,唯有林一成和时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27章 天空27 当晚林一成的机组在a市过夜。到达酒店后,他叫时明和程潇去他房间。 不给程潇解释的机会,林一成率先发难,“谁允许你做那种失实广播?医疗中心明明通知,抢救失败!” 没错,抢救失败,女乘客去世。程潇说:“我们尽最大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乘客送回地面接受治疗,医疗中心却把这种噩耗带给我们。我认为,这对机组成员和机上乘客的情绪有很大的负面影响。与其这样……” “与其这样,不如欺骗他们?”林一成语气很硬,“程潇,你以为你承担下这种压力,纸就能包住火吗?机上一百四十二名乘客,关于返航的起因、经过、结果,他们有权获得真实的反馈。况且,一旦女乘客抢救失败的事实被曝出来,与我们的机上广播不符,是会影响公司名誉的你考虑过吗?还有她的家属,公司该如何解释?生与死,是可以随意玩笑的吗?” “我绝对没有玩笑之意!”程潇看着林一成,“在经历了返航和延误后,再把抢救失败的噩耗带给乘客和乘务,你不觉得残忍吗?何为旅途愉快?仅仅是服务用语,而非真心的祝福?林机长,即便事不关已,死亡也不是我们愿意听闻的消息!” “不愿听闻就不用面对吗?”林一成的目光静得透出冷意,“作为民航飞行员,我们每分每秒都在强调确保飞行安全,为的是避免空难的发生!但空难就真的不会发生吗?发生了怎么办?世人不再坐飞机,还是我们不再飞?程潇,如果遇到所谓不好的消息你首先想到的是逃避,你劝你退出飞行员队伍!” 尽管平时林一成少言寡语,为人清冷,但很少发脾气,现在却碰上像程潇这样敢顶嘴的,时明见他脸色实在不好,语气又那么重,赶紧说:“林机长,程潇还是新人,况且她的初衷……” 林一成却打断了他,“新人旧人都要尊重事实,敢于面对!程潇,我给你三天时间思考,如果你认为自己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这个航班组合飞完,你告诉我。” 时明悄悄拽了下程潇的制服,意思是让她应下来。 程潇却不需要考虑,当即回答:“我当然可以承受飞行压力,但我不认为乘客有必要和我们承受同样的压力。” 林一成向来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然而这一刻他险些压抑不住,如果不是搭组时程潇的表现无可挑剔,他几乎要把她退货,“要想飞,就把所有的你以为都给我忘了!” “我以为”通常是由经验积累而来,但对程潇而言,她的飞行经验还行匮乏,所以,她说:“广播的事,我向公司报告。” 林一成把房间的窗户打开,任由冷风迎面吹进来,“我是机长,哪儿轮到你说话?” 程潇说:“我个人的报告明早交给你。” 等两人被林一成轰出来,时明正组织语言准备安慰程潇,就听她说:“搭组以来,第一次听林机长说这么多话,真不容易。” 时明看着她再正常不过的表情,觉得安慰什么的,女神小师妹根本不需要。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真的是——好挫败啊! ********** 程潇这次的排班是一个航班组合。这种组合通常就是连飞四天不着家。所以,当她完成这次飞行任务回来,已是四天后。八个航段的飞行,林一成和程潇相处如常,如同没有发生过那夜的争吵。 g市刚刚经历了这个冬天第一场大雪,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几度,而作为这个季节的代言人,树上、建筑物上,都覆盖着一层洁白的积雪。程潇下机时和机组成员一样,制服外又套了件大衣。雪后光线太强,她戴了墨镜,与林一成并肩而行的画面,令旁人侧目。 根据公司规定,他们机组要针对返航事件做报告。报告会上,林一成说:“我相信我的机组成员对女乘客病情的判断。至于是继续前往目的地机场,还是备降其它机场,或是返航,就应该由我来决定。很遗憾,抢救失败。” “抢救失败”四个字一出口,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客舱服务部经理看了眼林子继。 林子继则皱起了眉头,目光落在程潇身上。 顾南亭端坐不语,面对众人,面色无异。 片刻,祁玉以不高不低,恰巧能被众人听见的声音说:“可程潇明明在广播里说,病人脱离了危险。” 程潇唇角一牵,笑意里透出讽刺之意。然而,在她开口之前,林一成说:“为了确保机上旅客与客舱服务人员的情绪不受影响,接到医疗中心的通知后,我授意副驾驶程潇进行机上广播,通知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程潇站起来,身穿飞行员制服打领带的她,在众人的视线压力下坦然承认:“与医疗中心的联络工作是由我负责,我接收到地面的信息后擅自作主广播,与林机长无关。家属方面,我会在会议结束之后去探望,针对广播一事予以解释,请求谅解。” 林一成看也不看她,“我是机长,机组成员的一切举动都是服从我的指令。” 程潇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顾南亭的眼神制止了。他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嗓音低沉地开口:“返航、机上抢救,我对机组的决定和期间采取的紧急措施,无可挑剔。所以,针对2134次航班返航事件,给予机组全体成员表扬。至于为安抚乘客情绪的失实广播,机长林一成,给予公司内通报批评一次,副驾驶程潇,”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程潇身上,“负全责,记过一次,停飞三天。” 会后,祁玉故意落在人群之后,低声对程潇说:“是不是以为他会袒护你?”她说完径自笑了,“对于南亭哥,你的了解还太少。” 南亭哥!如此亲密的称呼,是在宣告她与顾南亭的关系与众不同吗?只是,连飞了四天的程潇实在累得没有心情多说一个字,“说完了就让开。” 祁玉气恼地盯着她,“在我面前还用得着扮高冷吗?” “我是真高冷,高傲自信的高,冷漠不容人的冷,”程潇的眼神已经冷下来,“另外,中南不是你当家作主,所以不要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和我说话。看不惯我可以去找你的心上人,让他开除我。你做得到,我把膝盖奉上。否则,对我客气点。” “你!”祁玉言语不敌,一怒之下抬手朝程潇的脸招呼过来。 当然不可能得逞。 程潇稳稳地截住她手腕,甩开,“如果我任由你打下这一巴掌,我敢保证你明天就不再是中南航空的员工。这个人情,你给我牢牢记住。” ********** 林子继折返回来时,只有祁玉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一动不动的姿势如同雕塑。 他的手搭在门球上,片刻,状似随意地问:“怎么还没走?” 祁玉没有转身,也没有应声,像是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林子继推门进来,他走到窗前,看着她的侧脸问:“你对程潇有敌意?还是我的错觉?” 祁玉眼波里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意再度被挑起,她冷笑,“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有优势,尤其在男人面前。” 林子继忽然从她透出讽刺意味的言语中听出了端倪,“是因为……”但是,“顾总”二字终是没说出口,他自嘲般笑了笑,然后转身。 不是预想的质问或安慰,祁玉不解,“不是该说点什么吗?” “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林子继背对她,“你也有优势。” 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擅于利用这种优势。而我,竟然甘于被你利用。 ********** 程潇要去探望去世乘客的家属,林子继却没有给她乘客资料,他说:“顾总已经代表公司去过了。对于广播一事,老先生表示理解,他还让我们转达对你的感谢。” 程潇想了想,给顾南亭发去一条信息,“谢谢你替我善后。” 似乎对于她的反应不太满意,顾南亭问:“就这样?不该有点实质性的表示吗?” 实质性?程潇想到夏至曾说的以身相许。她回复顾南亭,“你想得美!” 顾南亭应该是在忙,晚了很久才回,“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行!” 这人真是,不放弃任何撩拨她的机会啊。程潇不想理他了。 ********** 飞完一个航班组合按例休息两天,再加上停飞三天,时间充裕得算得上一个小长假了。程潇先回宿舍睡了个够,直到被饿醒。 顾南亭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问她:“赏脸一起吃个饭?” 程潇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她笑带笑意地问,“是特意等我吧,时间掐得挺准。” 顾南亭抬头,看着她高挑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窗前,“给你十分钟收拾自己。” 程潇回答,“五分钟就够了。” 三分钟后,她宿舍的灯熄了,再两分钟,她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大手一挥要求:“撸串。” 顾南亭边为她开车门边说:“第一次正式约会,我们不该选个环境优雅的西餐厅吗?” “既然顾总这么有经验,我悉听尊便。”程潇闻言双手抱胸,“不过纠正一下,不是约会,只是一起吃个宵夜。” 顾南亭拢了拢她的羽绒服,“这是表示我又被甩了一次吗?” 程潇坐进车里,“你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异议。” 顾南亭皱眉,“不否认不能聊下去吗?” 程潇偏头看他,“可以关车门了,谢谢。” ********** 程潇的饮食习惯并不好,嗜酒嗜辣爱宵夜,偏偏她身材好到令女性同胞嫉妒。不过,为了她的健康,顾南亭曾经试图纠正,可惜还没成功就因时间错位回到了原点。 烧烤店里,程潇津津有味地啃着变态辣鸡翅,明明是大快朵颐,却又不失优雅。再次被拒绝的阴霾一扫而光,顾南亭把矿泉水递过去,轻责道:“胃都是这么被辣坏的。” 程潇抬眸,“谁说我胃不好?” 顾南亭伸出手去,用纸巾擦掉她嘴角边的辣椒沫,“培训时不就常胃疼吗?我都看见过你捂着胃,还一副厌食的样子。” 程潇打开他的手,“我那是肚子疼大老板先生。”说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见顾南亭眼睛也有笑意,她反应过来,“和一位女士讨论这种问题,很不绅士吧?” “讨论?”顾南亭失笑,“我才没那么下流。” 程潇把剩下的一串鸡翅给他:“浪费可耻。” 顾南亭其实也是无辣不欢的人,他接过鸡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吃完才说:“抢救乘客的工作,乘务长完全可以胜任,下次不用你亲力亲为。” 程潇一手托腮,满脸俏皮,“不想我给别人做人工呼吸就直说,过于委婉我很可能听不懂。” 顾南亭淡淡地甩出几个字,“知道就好。” 程潇试图说服他,“可她是女的。” 顾南亭瞥她一眼,“所以这次才原谅你。” 程潇一挑眉,“你去医院看病时,会介意医生的性别吗?” “我怎么样都可以。”顾南亭盯着她的脸,“你不行。” 程潇试图争取,“这种事也不是随时都有。” 顾南亭坚持,“一次也不行。” 程潇啧啧两声,朝他竖大拇指,“占有欲真强,爷们儿。” 第29节 顾南亭被气笑了,“撒个人尽皆知的弥天大谎,后果却要自己扛,你够本事的。” 程潇不以为意,“我惹祸的本事你应该有所了解啊,入职前我有和你坦白过。” 顾南亭把一张纸条给她,“王老先生的地址和电话。他说换成是他,也会那么做。” 程潇接过纸条放好,说:“谢谢你,顾南亭。” 顾南亭摸她发顶一下,“改天一起去看看他。” 程潇没有拒绝。 宵夜结束,顾南亭把车开去了一家酒吧。 程潇一怔,“不是不让我喝酒吗?” 顾南亭熄火下车,“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程潇跟着下来,“对于工作,我一向服从老板安排。” 顾南亭绕到副驾一边,一手撑在车身上,把她抵在自己的身体和保时捷之间,“除此之外呢,听谁的?” “老爸也会给点面子。”程潇仰脸,盯着他英俊的面孔说:“老公的震慑力可能更大。” 顾南亭俯低头,近在咫尺地注视他,“这是提醒我该朝哪个方向努力吗?” 程潇一副“不自作情会死吗”的疑问,“不随意曲解我的意思,还能聊下去。” 顾南亭有点冤,“明明是你先撩的我。” 程潇推他一把,“定力太差,有待提高。” 撑在车身上的手落下来,顾南亭叹气似地说:“这种考验对我真不利。” ☆、第28章 天空28 酒吧里人不多,柔和的灯光,低缓的乐声,气氛温馨,令人舒服。 顾南亭视线所及,是迎面而坐的程潇低眸浅酌,然而,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按现在的时间算应该是六年后,他们在g市最灯红酒绿之处偶遇的情景。 得知分了手的萧语珩与冯晋骁复合那天,他推开了一家酒吧的门。一杯龙舌兰入口,有个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从未有过的寂寞袭上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堕落的念头。 女人提议他请喝酒,顾南亭没有拒绝。甚至三杯过后,女人往他身上蹭,他都享受般接受了。直到程潇出现,在放纵迷乱的气息里,目光沉沉地注视他,才如梦初醒。 顾南亭拂开女人已经搭上他肩头的手,“抱歉,我在等人。”在乐声中喊程潇,“程程。” 当然是故意称呼得那么亲密。但那一声“程程”出口,顾南亭还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自然和亲昵吓到了。然而那一刻,实在没心情考虑太多。 如果程潇没来,会放纵自己吗?顾南亭没有把握。 如果程潇视而不见,要如何收场?顾南亭不知道。 幸好,她出现了,还在变幻的灯光里走过来,并配合地把手递向他伸过来的手里,借着他的手劲坐上他的腿。那娉婷袅娜的姿态,以及抬眸间看向女人那一眼,似乎都是在宣告对他的所有权。 那一刻,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胸臆间翻涌。那一夜,似乎是他们关系转变的分界点。然而那时,顾南亭还陷在萧语珩的执念里,以至后来离开酒吧,他控制不住地把车速一提再提。换作旁人估计是要被吓哭了,程潇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目光投向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里,顾南亭不经意间看到她的侧脸,只觉安静到完美。 她的美丽太过张扬,谁都无可回避。顾南亭身为她的上司,都觉与有荣焉。只是那一刻,并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想法。他把车停在霖江之畔,寂静的夜色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程潇没有跟过来,她倚车而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陪了他整夜。 自那之后,萧语珩于顾南亭而言,就只是妹妹了。他和萧素一起帮她置办嫁妆,他以兄长之名把她交给冯晋骁。可终究是自己守护了多年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顾南亭都觉意难平。所以才在萧语珩结婚前夜和程潇说了那么混账的话。而那夜之后,顾南亭再无法像从前那样仅仅把程潇视为师妹或下属了。再见,莫名地多了几许期待。期待她能看见自己,哪怕只是以下属的身份称呼他一声:“顾总。” 结果却是,喝酒这种她最爱做的事,对她都失去了吸引力。顾南亭根本不记得,她以有飞行任务为由拒绝了自己多少次。总之,那一夜后,他开始慢慢习惯被拒绝,以及独饮。直到意识到程潇是在冷着他,顾南亭忽然有些接受不了。 何故接受不了?顾南亭曾在被冷落的时间里反复认真地思考,当他自认找到被冷的根源,他又否定了自己。他可以理解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子被他视为备胎作为“将就”有多气愤,他却不敢想程潇是因为喜欢他才那么气愤。 顾南亭意识到,在程潇面前,自己没有任何优势。她有多骄傲,在被冷的半年里顾南亭深有体会。除了放低姿态去争取,除了真心以待,根本毫无机会。 然后就经历了人质事件,接着表白遭拒,再后来,他回到了和程潇初识这一年。 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吗?当程潇不再像初识时那么排斥他,当他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顾南亭终于不再因时间错位感到孤单和懊恼,他甚至放弃了寻找回去的机会,只希望就这样下去,好好地证明对程潇的爱情,让她相信,他没有将就之意,更不是草率地喜欢。 ********** 男人冥想的姿态十分赏心悦目。线条分明的脸,深邃黑沉的眼,让他沉静端凝的轮廓充满了沉稳练达的味道。程潇执杯注视,目光是毫不吝啬的痴迷。 顾南亭回神,抬眼时触及她专注的视线,唇角一弯,“第一次为自己长得帅感到荣幸。” 程潇也不回避,甚至对他的话表示了认同,“是我喜欢的类型。” 太过直白直接。然而,受宠若惊的同时,顾南亭觉得她接下来还会有个类似“但是”这样的下文。果然,程潇继续,“可惜,我不想交一个像老程那样爱教训我的男朋友。” 顾南亭眼底的笑意来不及释放便已收敛,他略显严肃地说:“你不爱吃的食物通常是对你健康最好的。同样,你讨厌的人也可能是最关心喜欢你的。” “是吗?”程潇不认同,“我讨厌倪湛,还有他妈。” 他们——顾南亭捏眉心,“我是说我!” 程潇笑起来,笑容在柔和的灯光里明艳照人,她说:“那你直说啊,拐什么弯!” ********** 那晚送她回去,顾南亭再一次问,“要考验我到什么时候?” 对于他的心急,程潇不为所动,“我对飞行没有野心,凭的是热爱,所以,我没打算在成为机长前谈恋爱。” 成为机长至少要三年。三年?!顾南亭眉心微聚,“那斐耀是怎么回事?” “他?枯燥生活里的一味调剂?”程潇直视他,“或者你想成为第二个他?” 宁可现在被甩一万次最终赢得她的心,也不要得到后再被甩出十万里。顾南亭静了一下,然后没好气,“还站这儿干嘛,等我送你上楼啊?” 程潇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本想给你一个吻以示你为我善后的感谢,看来你是不稀罕。”她挥手再手:“好梦大老板。” 目光定格在她离去的背影上,顾南亭难得认真地思考:她说的那一吻,到底是故意撩他,还是他因语气不好真的错过了?——于是,哪里还有什么好梦,堂堂顾总被这个疑问纠结得一夜没睡好才是真的。 ********** 随后两天程潇正常休息。她约了肖妃,陪她娘亲先逛街再吃饭。 母女俩的话题当然离不开程厚臣。身姿曼妙打扮得像是程潇姐姐似的肖妃说:“像他那样的男人,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即便有妻有女,也会有女人前仆后继地贴上来。他没在外面养个小的,就是真爱我了。但你说,他好歹找个像样的,倪一心那种徐娘半老也不放过,我都替他丢脸。” 程潇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她才缓过劲来要说话,倪一心已经从她们后面的座位走过来,姿态雍容地问:“肖总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似乎很不妥当。我确实比你年长几岁,却也担不起你一句徐娘半老。另外,如果没有这年长的几岁,我怎么能早认识厚臣几年?” 这种冤家路窄,程潇也很无奈。她没急着说话,只看着肖妃,静待太后娘娘亲自动手。 尽管倪一心保养得当,但站在肖妃面前,老态还是显而易见。加之肖妃从来不缺少自信,她见此阵仗,不慌不忙地接招,“说议论是抬举你!骂你才是我本意。倪一心,程厚臣不在这,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我是和他离婚了,那又怎么样?老娘甩了的男人你都要不起,冷血如我,都要同情你了。” 倪一心被戳中心事,骄傲冷漠的神色有崩溃的迹象,她冷冷地注视肖妃,“我能否要得起还是未知数,你却已经成为他的前妻。况且,即便我要不起,也是他的红颜知己。相比之下,你这个下堂之妻,实在是没有立场和我说这些。” 如同久经沙场,肖妃并没有被她一句“下堂之妻”激怒,反而付之一笑,“多和你这种置脸面于不顾女人说一句都有争风吃醋的嫌疑,我不想自降身价抬高你,但我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想问一下红颜知己女士,被程厚臣拒之门外的感觉如何?” 倪一心怎么都想不到,程厚臣拒绝她的事竟然被肖妃知道了。这段时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怒意被挑起,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当众给肖妃一个耳光,而这也是一直以来处于下风的她想做的。但理智提醒她,肖妃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她的宝贝女儿程潇不会给自己机会。 如其自己逞一时之快闹得太过令程厚臣反感,不如激怒对方,继续维持自己弱者的姿态。思及此,倪一心对肖妃怒目以视,“看来你以为以残破之躯挽回厚臣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倪一心甚至准备好了承受肖妃的耳光。然而,原本一言未发的程潇在这时倏地抬眼,一字一句地质问,“她一个人你都未必是对手,怎么,还要我也参战吗?”对肖妃的维护之意不言而喻,而她垂放在桌上的手已经端起杯子,只要一秒,就会把整杯水泼到倪一心脸上。 肖妃却在女儿发飙前按住她的手,视线则动也不动地锁定倪一心,语速缓慢地说:“我以残破之躯都能赢了你,倪一心,这辈子你也只佩给人做小。”然后在倪一心近乎恼羞成怒的目光里,她慢条斯理地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给程潇,“用你爸的卡给这位没名没份的知己女士把账结了,算是感谢她在没有我的时间里对你爸的陪伴。”她说着回视倪一心,“离婚四年,我从没花过他一分钱,哪怕他在这张卡里存了个天文数字。现在为了你,我或许该考虑他求合的心意。万一我答应了复婚,倪一心,我会让他谢谢你。” 肖妃说完拿起包,姿态优雅地离开了餐厅。 程潇随即起身,倪一心的眼泪在这时掉下来,她说:“小潇,倪阿姨没想过贪图你爸爸什么,我只是……” 可惜,程潇看穿了她的虚伪,“只是找到他妻子的软肋,不费一兵一卒毁了他的婚姻,在他面临失婚痛苦时,以无辜者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以获取他的怜惜?倪女士,我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在我妈面前挑拨的,但你用的伎俩我也可以想像。” 倪一心试图解释,“小潇,你误会倪阿姨了……” 程潇以冷漠的眼神注视她,“你很有本事,能背着老程出手激得她非离婚不可。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冠上程夫人之名,就太低估他们夫妻二十年的感情了。倪一心,以前我不插手,是因为他们离婚隐瞒了我,当我知道时木已成舟。现在,即便他们不能复合,你也别想踏进程家。不信你就试试,看看老程会不会因为你连我这个女儿都要舍弃。没错,我就是仗着老程对我的爱恃宠而娇,你能拿得住老程,你来!” ********** 当晚程潇回家就把肖妃和倪一心巧遇的事汇报了,末了她问:“你有什么感想?” 程厚臣眉头紧锁,“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我还是要和你妈在一起的。不是因为她生病了,而是通过这次她生病的事,让我认识到了谁对我而言更重要。” 程潇欣慰似的点头,“希望你的回头是岸还不晚。祝你成功,老程。” 对于女儿玩事不恭的态度,程厚臣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妈怎么说?又骂我了?” 程潇笑了,“我说没骂你肯定不信,不过你该因被骂感到高兴啊。如果真如她所说,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依她的性格才懒得和倪一心吵架。”像是担心程厚臣听不懂似的,她补充:“争风吃醋这种事,都是因为爱。”然后她煞有介事地叹气:“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了,离婚四年还在为你与人大动干戈。” 程厚臣顺手抓起靠垫扔过去,程潇跳着躲开,“吵不过就动手,老程你好意思吗?” ********** 晚上程潇正在计划随后几天的日程,就接到林子继的电话,通知她次日早起上航线。 程潇不解,“我不是被停飞了吗?” 林子继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说:“顾总取消了对你的处分。” 程潇给顾南亭打电话,“什么意思?” 顾南亭应该是在家里,周围很静,而他的语气和环境一样静沉,“为了给你创造条件早日飞满航时,成为机长。” 因为她说成为机长前不恋爱?程潇难得被噎了一下,缓了缓才说:“你这么做在别人看来会有袒护我的嫌疑。” “我袒护自己的爱情有什么不对?”顾南亭笑得云淡风轻,“再说了,中南航空我还说了算,谁敢说三道四?” ☆、第29章 天空29 程潇复飞后,依旧和林一成搭组。两人的相处和没发生过谎报事件一样,所有的交流仅限于飞行。而程潇也确实重新递交了一份报告,林一成对此没有特别表态,只说:“下不为例。” 顾南亭也没有干涉飞行员的排班事宜,只授意夏至把程潇的排班表复印一份放在他办公桌上。 对此,夏至略显伤感:“程潇,我有预感,你很快就不再属于我和咖啡了。” 程潇抬手勾了她下巴一下,“别吃醋,我最爱的依然是你们。” 咖啡听出了端倪,他朝夏至眨眼,“就凭这用心程度,顾总上位指日可待。” 然而,在用心攻克程潇这座堡垒的同时,顾南亭也没有忘记接任副总之初许下的承诺。如今半年多过去,中南航空的业绩相较同期虽然有所提升,但距离20%还有很大的差距。 四季度总结会上,顾南亭终于提出除人事调整外的第二大举措:引进100辆豪华客车,投入到国内四大运行基地,专供输送乘坐中南航空班机的乘客。 多数高层则认为,只要有航班降落,无论多晚,机场都有留守巴士,能够把下机的乘客送到市区,航空公司完全没必要自行引进巴士。这种投入,无疑是资源浪费。 顾南亭进一步说明:“引进客车的出发点不是航班落地后乘客如何进入市区,而是因为我们公司拥有这种特色服务,吸引更多的乘客选择中南航空。” 第30节 有高层反驳,“机场巴士的上座率并不是很高,通常只有60%,我们却要在这个时候投入客车,无疑是自寻死路。” 顾南亭示意夏至把调查报告发给众人:“机场巴士的上座率确实不高。首先,巴士的发车有时间限制,除非满坐才能提前发车,这直接导致赶时间的乘客放弃乘坐。其次,巴士线路固定,停靠点分布不均匀,乘客即便乘坐它进入市区,距离目的地较远,还要转乘其它交通工具,浪费时间是一方面,行李再多的话,出行十分不便。” 众人翻看报告时,夏至继续讲述:“我们自行投入客车作为机场快线就可以不受发车时间限制。至于路线,我们将设定多于机场巴士的停靠点,即便有乘客还需转乘其它交通工具,我们也将把乘客送到市区内交通最便利的位置。除此之外,我们巴士的最大优势是免费。但在提升了飞机的上座率后,公司并不会有所损失,反而会创造利润。” 报告中有为期一个季度的调研数据,是具备说服力的。但这种尝试却是业内首例,一位高层顾虑,“客车购进费用,车辆每日的燃油费,以及后续的保养维修,再加上司机工资,这些固定费用与增加的机票利润相比,会不会入不敷出?” 对此,顾南亭的解决方案是,“一次性支出客车的购进费用,会大幅度提高我们的运营成本,所以我的想法是,改变费用支付方式。” 当他把计划和盘托出,对于他的稳操胜券,众人没再提出异议。 接下来,夏至把几大客车品牌商的资料给顾南亭。 顾南亭看都没看,把资料一推,“程安集团不该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吗?” 中国程安集团,以客车制造销售为核心业务,兼顾其他投资业务的大型企业集团,去年刚刚以200亿收入位列国内民营企业500强榜单第100位排名,是客车的领导品牌。 夏至有点明白了,“顾总的功课做得很充分啊。” 顾南亭揉揉太阳穴,“有人比一个集团还难搞定,我不下功夫行吗?” 夏至善意提醒,“一个人都这么难搞定,别说那么大一个集团。顾总,祝你好运。” 顾南亭听出了揶揄之意,他把事先整理的程安集团的资料甩过去,“你去预约一下,通过私人关系。” 夏至随后给程潇打电话,“你家顾总让我约老爹见面。” 程潇正在签派中心取飞行任务,闻言置身事外地回答,“他是你上司,让你干什么你就干,和我汇报什么?” “关于公司要引进客车的事,”夏至梳理了下思路,“他向你请示过?” “请示我?中南航空的决策者是谁你不清楚吗?”程潇反问她:“你的智商呢?找回来再和我说话。” “我的……”夏至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盲音,半天才反应过来。调研的工作一直是她在负责,而她不止一次向乔其诺请教过,包括调研报告都是出自乔其诺手笔,程潇虽然没有多嘴问一句,但聪明如她,估计早就想到顾南亭的计划。而顾南亭之所以如此坦然地让自己以私人关系预约程厚臣,程潇又对此持默许的态度,必定是因为此次合作可以令中南航空和程安集团共赢,否则日后堂堂顾总如何面见——岳父! “这两个人简直是,”夏至一拍脑门,“狐狸和猴配的啊。” ********** 当夏至以干女儿的身份约程厚臣喝茶,老程笑了,“如果只是喝茶这么简单,直接回家就是,用得着特意打电话?只有工作才需要提前预约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夏至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实话实说:“是公司的事。” 程厚臣没再多问什么,“那就明天下午吧,正好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我也和你说说话。” 第二天顾南亭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环境优雅的茶室里,他坐在窗边等待。临近两点,远远看见一位身穿大衣的中年男子稳步而来,身后缓慢地行驶着一辆宾利时,他立即起身。 茶室门口,夏至迎上去,“干爹您怎么走来的,刚下过雪路很滑啊。” 程厚臣像没看见顾南亭一样,径自和干女儿聊天,“程潇说我再不锻炼,四肢都退化了。” 夏至毫不客气地说:“她是嫉妒我们可以在地面上跑跑跳跳。” 程厚臣叹气,“我也有同感。不过女儿之命,莫敢不从。” 夏至笑眯眯地,“谢谢干爹能来。” 这样的父女相处,让顾南亭无声笑起来,他尾随两人身后,走进雅间。不用夏至引见介绍,他先请程厚臣上座,才言语恭敬地主动开口:“程伯父您好,我是顾南亭,是我让夏至约了您。” 程厚臣脱下大衣递给夏至,一派悠然地落坐,“既然是谈公事,顾总称呼我伯父有欠妥当吧。” 都是老江湖,夏至觉得自己在这里像个智障,她说:“我去请茶艺员过来。” 等她关上了雅间的门,顾南亭在程厚臣对面坐下,亲手泡茶,直到把茶杯递向程厚臣时才继续先前的话题,“确实是公事,但我存了公事私办的心思。您能来,想必是原谅了我的这份私心。” 程厚臣品了一口茶,才抬眼打量他,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淡然从容,目光深邃锐利,“女儿有所求我不得不来,但结果就不是旁人能够左右。” 顾南亭为他续茶,然后开门见山,“我需要在今年六月之前,令公司业绩提升20%。购置100辆豪华客车作为中南航空的机场快线,是实现业绩快速增长的办法之一。而借夏至的私人关系,是我想到的最便捷的方法。” 程厚臣内心欣赏他这份坦诚,但他面上不露声色,只屈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桌面,片刻之后才说:“引进客车的计划应该在你上任之初就已成形,却直到现在才提出来,是担心程安交单之前被别的公司抢占先机。而你清楚程安的实力,一旦我答应下来,100辆,短期内交单不成问题。” 顾南亭神色淡然,静待下文。 程厚臣淡淡的神色与程潇如初一辙,他继续,“不过,如果你的款项无法及时到位。或者,程安不愿接你这一单,你的宏图报复施展起来就受限了。作为程潇的老板,你应该知道我的本意是让她去海航,偏偏她和夏夏都选择了中南航空。”他的深沉的目光落在顾南亭身上,“我来也是想看看,是什么人有这样的魅力,让我两个女儿都死心塌地为之卖命。” 老爷子把话说得那么直接,顾南亭反而轻松了,他笑得矜持,“夏至志不在此,在中南的工作经历如果能为她以后的事业发展做个铺垫,南亭不介意她把中南作为学习基地。至于程潇,确实是我不遗余力争取来的,不仅仅因为她精湛的飞行术。毕竟,中南不缺优秀的机长。您希望她去海航,因为海航有个倪湛,而我争取她来中南,则是为了便于我近水楼台。” 一句“近水楼台”程厚臣就明白顾南亭的意思了。他以精锐沉湛的目光注视顾南亭,再次确认,“你是告诉我,你喜欢程潇?” 顾南亭神色郑重地承认,“是的,我喜欢她,在追求她。” “是吗?”程厚臣静了几秒,脸色淡得让人看不出喜怒,“除了漂亮,她不是个好相处的姑娘,你喜欢她什么?”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尤其爱情很多时候是没有道理的。但很显然,把漂亮、能干、有个性这些形容词用在程潇身上,不会是程厚臣想要的答案,甚至会被视为敷衍。 顾南亭端起杯抿了一口茶,然后,他注视着程厚臣,“您看着程潇长大,她有什么优缺点,您必定了然于心,但站在父亲的立场,即便她不完美,也一定是您最珍视的宝贝。而您也有底气承担她的所有,任性怎么了,我惯的!我和您不同,没有亲情作为基础,有的只是相识以来的了解。她的优点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我只是在亲眼所见她的尖锐和狼狈后发现:我对人生伴侣的所有期待,在她身上都有。一旦我错过了她,我不会遇上比她更好的。能作怎么了,我宠着!有了这样的认定,我不会把她拱手让人。您是过来人,相信我的感觉您能体会。” ********** 等顾南亭从包间出来,夏至送程厚臣,“干爹,您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程厚臣的脸色不太好,“你都站在他身边了,我还能说什么?” 目送他离开,夏至叹气。 顾南亭说:“不关你的事,伯父是冲我。” ********** 关于两大公司是否能够达成合作,程潇无心理会。只是当程厚臣致电问她:“顾南亭对你有非分之想,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之前夏至做调研,赋闲在家的乔其诺又亲自上阵指导她做报告,程潇虽没多问,顾南亭的想法她还是猜到了几分。以至于夏至要约程厚臣时,她才显得那么波澜不惊。不过,程厚臣在商场上有多铁手腕,程潇是清楚的,她觉得顾南亭出师不利是意料之中的事,却没想到程厚臣来电竟然是问这个。 程潇多少有些意外,“他告诉你的?” 程厚臣的心情显然不太好,语气生硬地说:“他说他不遗余力把你争取到中南航空,是为了近水楼台。”老头哼一声,“看不惯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他竟然有勇气对初次见面的她爹这样说。程潇眼眸深处有了笑意,她所答非问:“怎么,没料到你女儿这么抢手?” 如果程潇在跟前,程厚臣或许又要忍不住动手给她一下子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压得住火气,对着电话骂道:“他到底是跟老子谈生意,还是要老子的掌上明珠?” 程潇替顾南亭答:“他是鱼与熊掌要兼得。” 程厚臣中气十足地骂道:“他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第30章 天空30 次日程潇从航线上下来,见到顾南亭时说:“老程问你怎么不上天呢。” “他老人家是觉得我贪心了?”顾南亭接过她的飞行箱,解释:“我只是表达了追你的诚意,这本身没有错,不该触及他的底线。” 程潇都要佩服他的逻辑了,她故意打击道:“显然你表达的时机不对。况且,你明明是去谈生意,怎么把我搬出来了?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吗?确实,老程驰骋商界多年,一般人都惧他。” 顾南亭也不计较她的落井下石,只说:“我是希望他明白,中南航空不仅要成为程安的合作伙伴,我还喜欢他女儿,而我是他未来女婿的身份,值得信任。” 程潇也想借用老程那句“你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又觉力度不够,她偏头看他:“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觉得一定能成为老程的女婿啊?” 如果我有十足的把握,还用四处招摇自己的心意吗?然而,这种没有信心的话,顾南亭才不会告诉她呢。他只是注视程潇的眼睛,“我只忠于自己的心意,哪怕一次次被拒,也鼓励自己坚持到底。” 夜色沉寂,昏黄的路灯下,街道平静如河流,唯有程潇的心,波澜四起。 顾南亭当然不是第一个追求她的人,也不是程潇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讨厌死他那副势在必得,万事了于心的姿态,却不能对他的心意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了?她程潇确实被斐耀劈腿了,可她从来都不缺人恋爱,只要她点头,她可以随时开始一段爱情。所以即便优秀如顾南亭,也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偏偏无法抗拒。 寒夜的天幕,星光微弱,程潇站在朦胧的月光下,第一次问,“顾南亭,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她什么?果然是父女,连问题都如出一辙。 只是,却不能像回答程厚臣那样答她。 顾南亭蹙眉,“非得有个理由吗?” 程潇寸步不让:“必须。” 顾南亭借着月光看她,“我喜欢你不娇情。” 算是个不错理由。但是,程潇却笑了,“撒谎都不会。谁不知道我最矫情。” “你还知道。”顾南亭也笑了,“不过,我就喜欢你矫情。” 程潇眉心微蹙,“顾总的口味就是与众不同。不过,”她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光秃秃的树枝,“通过机长考试之前,我是不会考虑的。” 顾南亭也不介意再次被拒绝,或者说已经免疫? 他说:“革命的道路还很长,我愿意继续努力。” 程潇善意地提醒,“追我不亚于八年抗战,你要有心理准备。” 顾南亭不显山不露水地回答:“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 ********** 在中南航空与程安集团合作事宜悬而未决之时,顾南亭开始运作机场方面,为投入中南机场快线做准备。与此同时,首届民航研讨会召开在即。夏至作为会议筹备负责人,忙得脚不沾地。乔其诺见她乏术,主动请缨过来帮忙。 夏至朝乔其诺抱拳,“没有你我死定了。要知道助理吃喝拉撒一应事宜全都要管,给我三薪我都不干。” “出息!”乔其诺还在点灯熬油核对各航空公司与会人员名单,“就你干的那点活,哪儿对得起高级助理的薪资?” 夏至哀叹,“我现在对助理一职没爱了。”然后她捅捅身旁的程潇,“你说得没错,助理不适合我。” 程潇第二天有飞行任务,正在网上做准备,闻言眼睛依旧盯着笔电屏幕,“我随口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夏至却很认真,“顾南亭应该早看出我不是这块料,才一直只让我分管一摊工作,而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师父。我已经写好了辞职报告,研讨会结束就递上去。” “辞职理由呢?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难得地见夏至沉默,程潇抬头,“你动真格的?顾南亭没说你工作不到位吧,何必自我否定?况且,在你看来,民航研讨会的筹备工作不重要吗?” 乔其诺把核对好的名单甩过来,“她每个月那几天,满满的负能量。” 夏至一个抱枕砸过去。 ********** 次日,程潇到签派中心签到拿飞行计划时遇到了顾南亭。当时,林子继正在向他汇报新航线开航的事情,而客舱服务部经理也站在旁边,像是有事请示。程潇什么都没说,径自从他们身边走过。 准备会结束,程潇奉命对飞机外观进行检查,顾南亭在明亮的阳光中走过来,问她:“有事找我?” 那一瞬间,程潇胸臆间有异样的情绪涌动。 顾南亭等了几秒没得到回应,笑了,“真有事啊?过来前我还担心自作多情呢。” 第31节 程潇嗔道:“刚想为你的洞察力点赞就露馅了,端着点不行吗?” 顾南亭上前一步,为她整理了下原本就很平整的肩章,然后顺势附在她耳边说:“在你面前,我敢端吗?” 程潇不习惯这样的画风,退后一步,“你对夏至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吗?” 顾南亭有些意外,“她告我状了?我没批评过她吧。” 程潇一字一句:“请大老板看清楚,我是认真脸。” 顾南亭眼里的笑意还未敛去,语气却正经了起来,“她要是确实对助理一职有兴趣,林子继是个好师父,我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培养她。不过,我本身并不希望助理是女性。不是因为你才这么说,而是出于工作考虑。”如同洞悉了程潇的心思,他说:“通过这次的会议筹备,她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应该会有新的认识。如果她愿意,我准备在研讨会结束之后,调她去编辑部,那边正好有个主编的空缺。” 编辑部,主编?对于夏至而言,确实更有发挥空间。 但是,“她那么年轻,能行吗?” “我们是航空公司,需要的就是新鲜血液。”顾南亭也是存有私心的,“总要有人替我打个前锋,废弃那些陈词滥调的想法。” 程潇不吝夸奖,“不愧是大老板,知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顾南亭哼一声:“不用为了别人讨好我。” “别自作多情了。我这只能算恭维。”程潇抬腕看了下时间,“我要工作了。” 顾南亭点头,“落地来个信息。”言语间用右手碰了她脸颊一下,“听见了吗?” 程潇拨开他的手,“刚摸过影印资料没洗手吧?我皮肤敏感,注意点。” 顾南亭抬起拿着资料的左手,无声笑起来。 程潇落地后开机,首先进来的是顾南亭的信息,他说:“恭维意指出于讨好对方的目的去称赞。所以不用否认了,你明明是在讨好我。” ********** 同一时间的g市——中南航空总部副总办公层,夏至看见从步行楼梯门走进来的顾南亭,略显惊讶:“停电了吗?” 顾南亭一脸平静地答,“没有。” 夏至不解,“那您怎么走楼梯上来?这可是26层。” 顾南亭抬眼,冷冷甩出两个字:“锻炼。” 之所以突然如此异常,是因为先前程潇回复他:“那么无聊不如爬楼梯回办人室,免得提前进入老龄化。” 顾南亭当时刚从机场回来走进电梯,然后,在梯门关闭前,他不顾旁人的目光走出来,拐向步行楼梯的方向。 原本就比程潇大了几岁,又因时间错位回到了七年前,顾南亭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比未来的程机长老太多。所以,锻炼不可弃。 ********** 民航研讨会如期举行。为期半个月的时间里,各大航空公司将就民航数据分析、航空推进、飞机租赁管理、飞机内饰与翻新、客舱服务,以及航空维修等几大版块进行研讨分析。 研讨会第一阶段,民航局发布该年第一季度国陆航线经营许可信息通报,海航获得g市到首尔、g市到巴黎等5条国陆航线的经营许可,每周将新增68个航班。这令他们全面开启了国际化,成为发力国际旅游航线的民航领军企业。相比之下,仅获得g市到西雅图、g市到迪拜两条国陆航线经营许可的中南航空黯然失色。 作为此次研讨会的承办单位,夏至都觉得面上无光,顾南亭却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公司老总一样,恭贺海航总经理冯晋庭。 面对顾南亭的恭喜,被挖了墙角的冯晋庭笑言,“再不扳回一局,我才是颜面尽失。” 顾南亭是聪明人,当然听出了冯晋庭言外之意,他淡淡一笑:“冯总是对优秀人才的招揽,我却是对人生伴侣的争取,怎么能相提并论?” 冯晋庭瞬间了然,他眼睛里有赞赏之意,“那么恭喜顾总,一举两得。” 顾南亭坦然笑纳他的恭贺,“同喜。” 至于同喜背后的深义,直到和叶语诺成为恋人,冯晋庭才懂。 ☆、第31章 天空31 原本平稳飞行的飞机上,机舱行李架忽然冒出浓烟。一名乘客大喊:“怎么回事?是着火了吗?” 乘务长是最先接收到乘客警报的,确认行李架发生了火灾,她立即向机长报告:“经济舱12排d座,发生火情,正在处理。” 与此同时,新人乘务楼意琳迅速引领该座位上的乘客往安全位置撤离,祁玉则采取灭火措施。然而,受火情影响客舱释压,飞机内部压力陡降,氧气面置纷纷掉落。紧接着,客舱剧烈抖动。一时间,孩子和女人的惊叫声四起。 祁玉在这时赶紧蹲下,自己先戴好氧气面罩,重新站起来时,她用力拍打行李架,把乘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用手势指导大家戴上面罩,然后大喊:“大家不要紧张,原位坐好不要乱动,服从机组指挥。” 机长林一成指示:“进入有准备撤离状态。” 乘务长立即广播,“女士们,先生们,现在乘务员会协助您固定好机舱内的松散物品,并用毛毯收走你们的鞋、眼镜、手表等随身尖锐物品……” 乘务员立即分组行动,从机舱头部和尾部同时向中间动作。有的乘客不肯配合,舍不得手表首饰的,不愿意脱高跟鞋的,她们一面劝解对方这是为了确保生命安全,一面脱下自己的鞋,甚至连丝袜都脱掉了。等把所有物品放入头等舱洗手间,祁玉汇报:“门已锁好。” 接下来,机组人员进行出口区域划分、安全说明演示。而机上乘客也都遵从机组指示站到座椅上,保持防冲击姿态。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有因惊惧不愿配合的乘客,哭的闹的都有,乘务长劝说无效,只能和乘务人员一起强制她们遵循机组安排。 很快地,飞机像是重重摔到地面上,又跳弹了一下,随即开始滑行。当机组人员确认飞机已停稳,祁玉打开舱门把手,用力向外推出。当她的身体就暴露在如同两层楼高的位置,原本置于舱门滑梯包内,处于待命状态的滑梯自动充气,迅速形成一个有弹性的滑道。 “平举双手,跳,坐……” 一次次重复的指令中,机上乘客一个接一个地滑向地面。 当乘务长安全落地,开始清点人数,机上的程潇也在进行最后的机舱检查。 林一成从驾驶舱出来,见到程潇身后还站着乘务员楼意琳时,他的眼神陡然变沉。 程潇汇报:“除了在场的三名机组成员外,全体撤离完毕。” 林一成没有多说什么,只指示,“跳滑梯,离机。” 楼意琳不说话,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程潇。 程潇面色无异地扣住她手腕,走向舱门,“和我一起做。”言语间她用右手拽着楼意琳的左手,强迫对方平举双手,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和我一起跳,否则我会把你推下去。”话音未落,她喊:“跳,坐。” 林一成在她们之后滑坐向地面。 掌声响起时,一场发生在模拟舱的训练看似圆满完成。 ********** 民航研讨会关于客舱服务的交流,就这样在一台可以真实模拟起飞、降落、颠簸、客舱释压等不同情况的全景动态模拟舱里拉开帷幕。 外人看来,中南航空承担演习任务的机组人员的表现无可挑剔。尤其是乘务长和祁玉的临危不乱,有条不紊,更是可圈可点。林子继都以为他们该获得表扬。 顾南亭却大发雷霆。副总办公室里,他把手上的资料甩到培训部和客舱部经理面前,“的应急训练是怎么做的?楼意琳为什么能通过考核?” 培训部经理硬着头皮答:“当时是在a320的模拟舱完成的训练,a320的滑梯高度较矮,难度……” 顾南亭打断了他,冷声质问,“为什么不去跳最高的?” 培训经理站得笔直,因培训工作的疏漏无言以对。 顾南亭的脾气压都压不住,“我们不惜重金引进全景动态模拟舱不是摆设!应急程序考核也不是走过场!如果今天是真的突发事件,楼意琳根本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帮助乘客逃生?!她甚至会拖累机组!”他调转视线,“你作为客舱部经理,没有发现她的问题吗?” 新人培训时客舱经理就发现今年的新空乘楼意琳胆子小,但她各方面成绩都不错。而且应急考核时也没有恐高或惧怕,成功跳了滑梯。至于说今天的演习训练中,她居然躲进了客舱,逃避跳滑梯,客舱经理也是不解其意。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无从辩驳,“是我的疏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回想楼意琳和程潇一起出现在舱门前,她紧张的眼神,顾南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把手边的文件“啪”地挥落在地,“乘客的生命安全是我,还是你个人能承担得起的?!” 不明所以的夏至在外面都听见了里面的“咆哮”,暗暗地为两位经理捏了把汗。她正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波及,林子继匆匆赶来。 办公室里不再像先前那样火光四溅。二十分钟后,林子继和另外两位经理一起出来,夏至听见林子继说:“包括今年新入职的空乘,所有乘务都要参与培训,乘务长也不能落下。考核成绩不合格的,调岗调薪。” 夏至不解,“演习不是很成功嘛,顾南亭干嘛发那么大脾气,一副要生吞活剥了谁似的。” 程潇是最清楚始末的。回想自己根据规定巡视客舱时发现躲在角落的楼意琳,她反问:“你以为最后出现在舱门口的楼意琳真是受机长命令随我做最后的检查?” 夏至看着她,“你都那么说了,我当然不会怀疑。” 程潇实话实说:“局领导和各大公司的负责人都在,我难道说她是因为害怕跳滑梯躲起来被我找到的吗?” “躲起来?”夏至讶然,“她可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乘务,居然怕跳滑梯?!而且她怎么可能躲得过去?演习的最后不是要根据名单进行人员清点吗?到时候发现少了一个,还是中南航空的空乘,我们里子面子不是全丢了吗?”话至此,她恍然大悟,“难怪顾南亭发那么大脾气,要求全员培训。没直接辞了楼意琳,算是手下留情啊。” ********** 中南航空针对此次训练出现的偏差召开专项会议,除了对训练结果进行通报,还落实了再培训事宜,以及增加季度考核的通知。另外,对于楼意琳,顾南亭没有给她机会,直接把她调离了客舱部,转地勤了。 在随后的研讨会中,顾南亭就训练偏差一事进行了如实汇报,正视了中南航空在人员培训方面的失误,从而引发了关于飞行安全的激烈讨论。 夏至经过整理和资料查询,把中南航空五年来的旅客吞吐量、安全运行时间、航班客座率及正常率等大数据进行了统计分析,在中南的官方网站发布了一篇名为“用心飞行,保持安全业绩”的文章,以此展示中南航空运营多年来创造的安全神话。 顾南亭得知这篇文章的点击竟然出奇的高,忍不住笑了,“原来我的员工都有维护公司名誉的忠心。”然后他召见夏至,吩咐她,“这期中南航空杂志上关于此次研讨会的相关报道,由你来写。” 夏至学以至用,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 程潇与楼意琳的再次见面是在机场。 楼意琳佩戴着地服人员的工作牌,对刚下航线的程潇说:“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呢。” 程潇略显意外,“谢我?” “其实一开始是讨厌。”楼意琳挑了挑秀眉,“觉得是因为你,我才被转了地勤。” 程潇不置可否,“一直讨厌着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楼意琳弯了弯唇,“后来想想明明是自己恐高恐飞还非要做空乘,实在有点不自量力了。”她叹了口气,“现在这样,还能继续留在公司已经很好了,反正我妈也不愿意我飞,说是又危险压力又大。” “阿姨显然比你明智。”程潇看到她笑容里明显的遗憾,以调侃的语气说:“从事我们这个行业的人,长期处于高度心理应激中,得神经精神类疾病的人超多。恭喜你可以幸免于难了。” 楼意琳被她煞有介事的表情逗得笑了,“坊间传你高冷不可接近,看来也不是啊。” 程潇不以为意,“长得漂亮的人通常被人嫉妒,你应该深有体会。” 这是夸她漂亮呢。楼意琳笑容更灿烂了。 是的,只要程潇愿意,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别人开怀一笑。 所以,她的难相处其实是因人而异的。 ********** 离开机场,程潇直接去了研讨会现场,参加飞机维护交流。由于该部分内容涉及的都是飞机原理、维修维护等专业知识,各公司的与会代表均为机务部人员。唯有中南航空,要求不上航线的飞行员悉数到场。 程潇到时,会议已经开始了。为免影响他人,她从后门进入,坐在存在感最小的角落。她动作很轻,除了台上正在发言的明航机务部经理看见了她,其他与会人员都没有被惊动。然而,她刚刚坐下才把平板拿出来,最前排的顾南亭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转过头来。 目光在程潇未及换下的制服上扫过,停留在她脸上两秒,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背影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稳重。回想他前一刻似是寻找的目光,程潇胸臆间涌起一股温暖难言的情绪。 再次有人从后门进来,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一杯咖啡放在程潇面前。 飞了那么久,真的很疲惫,程潇都担心自己睡着了。她点头表示感谢,端起来喝了一口确认是拿铁,她拿出手机给顾南亭发了条信息,“你怎么那么善变,又让我喝咖啡了?” 下一秒,程潇看着前面的顾南亭拿起桌上的手机,低头查看。 第32节 很快地,她的手机有信息过来,那位回复她,“又不是你老公,也说不听你。与其管着你让你抵触,不如顺着你的心意增加好感。” 程潇眼眸里浮现笑意,她摁下一行字,“冲你这放低的姿态,我不反驳。” 从程潇的角度看过去,顾南亭像是在笑,但他的回复却是,“回头检查你会议记录。” 程潇默念了一句“无趣”,放下手机,在咖啡的陪伴下专注于会议。 ********** 中场休息,程潇在平板上记录下:机翼的前进运动,会让上下翼面所承受的压力产生轻微的差异……输入到这里,她抬头,就见倪湛在众人注视下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见面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种情况下能说什么呢?好见不见,最近好吗?以此向在场的人昭示他们相识?程潇觉得好没意思。她动了从后门离开的念头,付诸行动时意外发现顾南亭朝她看过来。 程潇站在原地回视他,目光透出疑问。 倪湛越走越近,几乎整个会议室都发现他的目标是这里唯一的女士。或许他们也在好奇,竟然有位女飞在场,还是位漂亮的女飞。 这时,低沉磁性的男声在会议室里响起,众人听见顾南亭说:“程潇,来一下。” 倪湛脚下一顿。 程潇如蒙大赦般径直走过去,自然地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倪湛的意图。 然而,当她在顾南亭面前站定,却听那位问:“有什么事?” ☆、第32章 天空32 程潇在心里把顾南亭从头问候到了脚,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刚刚顺手拿在手上的平板递到他眼前,以员工的姿态说:“顾总,根据排班我无法参加……” 顾南亭佩服她的反应能力。一面应她要求同意调班以便对飞行安全格外重视的员工参加研讨会,一面忍不住唇角上翘。待众人注意力有所转移,他低声解释:“我看你的眼神是向我求助的意思。” 所以你才叫我过来?程潇神色平静,语气却冷,“我谢谢你!” 顾南亭笑得淡然,“我不惜得罪冯晋庭把你从海航硬抢过来,总不能让人在我眼皮底下对你不轨!” 不轨?!不挤兑他两句都觉抱歉!程潇回敬他,“小心防不胜防!” 顾南亭眸底笑意更深,话锋却是一转,“程潇,这位是明航何总。” 程潇抬眸,不慌不忙地朝和老程一个年龄段的何总点头,“何总好,我是中南副驾驶程潇。”随即从顾南亭手上抽走平板,“不打扰了,二位慢聊。” 等她走了,何总赞赏地看着顾南亭,“小顾好福气。” 顾南亭看一眼程潇的背影,笑得矜持,“也是操心。” 何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意味深长,微笑着拍拍他肩膀,“漂亮又有本事,你不多操心,难不成让别人替你?” 顾南亭看向隔着人群注视自己的倪湛,回应,“就不给别人添麻烦了。” ********** 休息过后,会议继续。 倪湛作为海航的机务总工,行业翘楚,他的发言,听众无疑是最多的,原本还略显空荡的会议室瞬间坐无虚席。当他提到,航空公司出于对安全、成本和r市场竞争力的考虑必须降低对制造商的依赖时,各大航空公司的负责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面对中国民航的安全性处于世界第一位置的骄傲,倪湛说:“我们作为飞机的医生,工作态度只有四个字表达:人命关天。”掌声过后,他说,“不过,职业的习惯让很多机务工程师形成了一种强迫症。比如我这种老机务,在路上看见行驶过的车辆,都会下意识瞥一眼,看看有没有轮胎压力不足或是尾灯不亮。” 他明明那么年轻,却称自己是老机务,把大家逗笑了。而他所举的例子,确实有些好笑,台下顿时响起了笑声,甚至还有人附和说:“我也是。” 倪湛淡淡一笑,抬手示意他,“来说说,上个季度手刃了多少个航班?” 先前接话的机务恰巧是中南航空的,他站起来答:“150个航班。” 倪湛为他鼓掌,下一秒,会议室里掌声四起。 倪湛在会议上毫无保留地分享了一些他的团队遇到过的不常见,且十分具有代表性的难题和具体的解决办法。最后总结时他说:“飞机维修这件事,不是得过且过的。出于对旅客和机组人员安全负责的态度,我们不会放飞任何一架带病的飞机。” 当他开启航空维修的职业生涯,就注定了他所承受的压力,不比飞行员轻。 程潇佩服倪湛年纪轻轻却有着一名老机务对职业的热爱和尊重。 ********** 次日程潇上航线时,关于航空维修的实地交流正在机场进行。 得到塔台管制员“可以推出开车”的指令后,副驾驶程潇作为辅助操纵者接通防撞灯。 机长林一成下达指令:“执行开车前检查单。” 程潇逐项念检查单,林一成确认回答。 检查单完成后,林一成与地面联系:“机务,可以松刹车了吗?” 地面机务回答:“可以松刹车。” 林一成操纵刹车手柄,并发出口令:“刹车已松,可以推出。” 机务随即指挥推车将飞机推到指定开车位,然后给驾驶舱发指令:“机组清刹车,可以启动发动机。” 林一成把刹车手柄设置在n位,“刹车刹好,启动二发。”按程序启动二号和一号发动机后,他说:“机务,启动正常,再见。” 地面机务回应,“左边看手势滑出,”停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程潇,再见。” 林一成面色无异地操纵点火器至正常位,关断apu引气。与此同时,程潇神色无剧地开始做动作。完成后,两人进行飞行操纵检查,以及执行开车后检查单。 当塔台管制员给出“可以滑出至跑道头”的指令,林一成打开滑行灯,给机务滑行手势,接着松开刹车,操纵飞机滑行。 程潇联系塔台:“2366请求进跑道05。” 直到飞机起飞,开始爬升,程潇都没有往舷窗外看一眼,更没有多说一句与飞行无关的话。但她知道,今天站在飞机旁招手,向她们示意准备完毕可以安全起飞的“机务”,是根据研讨会安排带领各公司机务工程师在停机坪进行现场作业的——倪湛。 ********** 夏至以中南航空杂志记者身份,和倪湛一样,清晨六点准时到达机场,通过安检进入停机坪。那时,中南航空一架编号为3596的空客a320飞机已停在第26号登机口,整装待发。 夏至目击了倪湛检查起落架、测量胎压、做燃油沉淀测试、进入飞机驾驶舱对飞机的各项系统做全面检查,并复位飞机惯导系统等航前维护的全部工作。 然后,林一成和程潇的机组开始登机。飞行准备完成后,旅客陆续登机。之后,随着程潇申请推出飞机,塔台的放行指示灯亮起,倪湛以手势指示飞机滑出,到最后他说:“程潇,再见。”zn2366航班准时从g市起飞。 夏至终于知道,每架飞机起飞前,站在地面挥手的机务人员,是怎样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的。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目送程潇的飞机飞得更远,也无暇想太多,就又开始和倪湛他们忙碌起来。因为早航班起飞后,还有几十架短停航班即将飞来,而短停维护时间紧,如果不能在飞机经停的有限时间内完成所有工作,会导致后续航班遭遇延误。 明明是冬天,零下十几度的户外作业,包括倪湛在内的所有研讨会的机务成员的工作服却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状态。直到下午四点半,林一成和程潇的机组飞抵回g市,倪湛又带人对飞机进行航后维护保养。他亲身实践的样子,没有身为机务总工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做交流或指导,而是仅仅做着一名机务工程师份内的工作一样,严谨而认真,专业而敬业。 夏至知道,这份严谨与程潇无关,而是倪湛对机务工作的热爱。她在偌大的停机坪上真实地感受了一次机务的一天。对于机务,她有了更深的了解。至于倪湛,她在完成一天的采访工作后,给他递了一瓶水。 倪湛拧开后一口气全喝了,才说:“谢谢。” 夏至说:“已经是总工了,有必要那么拼吗?” 倪湛苦笑,“不拼怎么当得起这声总工?” 是啊,看似光鲜的职业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心酸。从前,对于空乘,飞行员,机务,夏至都曾羡慕过,可真正接触才知道,在同行的眼中,他们竟然是:服务员,司机,和修自行车的。 夏至语气缓和了些,“看你工作的状态,忽然不那么讨厌你了。” 倪湛神色不动,“如果是程潇对我这种话,我会高兴得忘了自己是谁。” 夏至笑了下,“现在才意识她的重要性晚了点吧?” 倪湛远远地看着那架他晨起做过航前检查,刚刚又在它落地后做了航后维护保养的程潇操纵过的飞机,像是在问夏至,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错了一次,就那么不可原谅吗?” “你终于肯承认你错了。”夏至偏头看他,“可惜,不是所有错误,都有改正的机会。况且,有你那位母亲的存在,你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倪湛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明知是伤人之语,夏至还是说:“程潇是个有主见的,她不需要被说服。况且,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她唯一正确的选择。” “是因为,”倪湛把手中空的矿泉水瓶捏扁,“顾南亭吗?” 夏至略显意外,“你眼力还不错,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微妙。” 其实,她是善意的提醒吧,让他知难而退。 倪湛却不愿意承认,“我是觉得顾南亭对她……” 夏至向来直言不讳,这一次也不例外,“是顾南亭主动没错,但依程潇的脾气,如果她不允许,谁又能走进她的世界?” 是这样没错。程潇不是能随便接近的女人,除了清高孤傲,她是不容人犯错的。 倪湛第一次觉得夏至年纪轻轻,心实在是狠,他默了一瞬,“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我只是不希望她的世界,你再去打扰。”夏至坦荡地迎视他的视线,“我没有权力替她代言,但是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久了,我越来越像她。” 像她一样,没有过度的利他主义思想。所以对于你的回头是岸,已觉和自己无关。 ********** 这一晚,向来不贪杯的倪湛喝了很多酒,他趁着清醒,放纵自己给程潇打电话,“可以见一面吗?” 这种情况下,或许大多数女人都会纠结要不要见,然后忍不住问:“你在哪?”但对象是程潇,而且那么巧的,她当时和他一样,在航空俱乐部红酒吧里。 程潇挂掉电话,从卡座里走出来,坐到他对面,“我对过去说过再见了,而这个过去,包括你。不过,既然已经遇见,把话说清楚也好。” 红酒吧里的灯光柔和温暖,却无法承载过去的时光。倪湛看着那张近到触手可及的比从前更美丽成熟的面孔,有种恍如隔事的错觉。 他仰头干了一杯,“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在失去过后,把纠缠当深情。像是我。” 对于他的自我评价,程潇不置可否。 前一秒还有很多话想说,这一刻,倪湛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我想和你解释点什么,但我猜,你对我的解释已经没有兴趣了。” 程潇没有否认:“确实,该你解释的时候,你选择了沉默。现在才说,又有什么意义?” 倪湛失态似地握住她欲端杯的手,“我是什么都没说,可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但你就那么冷眼旁观看我犯错,也不肯说破。也是我的错吗?” “如果我说,我就是等着看你后悔的样子,你是不是会更了解我的为人?”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对我。程潇,你不应该这么对我!” 我当年确实不是这么想的。那时我以为,你应该比我痛苦,但你没有。时隔多年,你再在我面前上演痛苦的戏码,意义何在? “应该!是不是在你看来,我曾经对你的喜欢也是理所当然?而你觉得,今时今日,我也理应原谅你?”程潇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和你有关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几乎忘了。不过,既然今天提起来了,我就再重申一遍。我确实喜欢过你,但你以‘成全你妈和老程的重逢’为目的结识我,实在不够磊落,不够男人。我不管你和你妈是不是打着一箭双雕的算盘,我也不管老程最终的选择的是你妈还是我妈,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刻意的接近和诱惑。我程潇这辈子,不能和一个算计我的,没有担当的男人在一起。” 面对倪湛的无言以对,程潇抽回手,“至于原谅,因为你低头你认错,我就必须不计前嫌?凭什么?道德绑架吗?为了让你好受,我就得宽容大度?你在犯错,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手下留情,给别人,也给自己留条路走?” 倪湛心有不甘,“我没有给你留路吗?我把你推开是为了……” “你给我留的路?”程潇打断了他,“是把我推向斐耀!” 视线里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倪湛追出去,在寒夜的冷风中扣住她手腕,“如果不是对我还有感觉,如果不再喜欢我,何必如此尖锐?程潇,不要否认了,你有多恨我,就有多爱我。” 程潇没有浪费力气和他较劲,只冷冷地注视他的眼睛,“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理所当然地放大自己在别人生命里的份量。比如你,到现在还不懂:我对你的不原谅不是恨,而是给你的教训,让你记住,永远不要拿别人的感情做筹码!” 第33节 倪湛手上愈发用力,程潇在疼痛中被他拉进怀里,在他面孔的逼近中听见他说:“程潇,不要说狠话,我不相信你对我连半分余情都没有。” 余情?他们之间哪里有?程潇已经抬起了右手,准备以掌掴回敬他的自以为是和冒犯。 然而这一次,却不需要她自己来了。 当倪湛要强行吻下来,一记重拳毫无防备地砸在他脸上。然后,险些被带倒的程潇重新被人搂住,顾南亭低沉的嗓音在寒夜里传来,“本想对倪总工以礼相待,看来是我太客气了。” ☆、第33章 天空33 回去的路上,顾南亭一言不发,只把车速提到最快。 倒退的街景在眼前变得模糊,程潇转头看他,发现他清明的眼里透出比寒夜更冷的凉意。 风声与夜色融为一体,寂静里,程潇说,“不要以为帮了我,我就该承受你的冷脸!” 顾南亭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闭嘴。 程潇顿时有了火气,她“啪”一声解开了安全带,喝道:“停车!” 顾南亭脚下踩着油门不放,冷脸命令:“安全带系上。” 程潇不听话,一字一句地重申,“我让你停车!” 顾南亭也不听话,以冷硬的语气重复,“我让你把安全带系上!” 程潇照着他肩膀狠捶了一下,见他不为所动,她气得胸口起伏,“你在追我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态度?” 顾南亭看都不看她,一面专注于路况一面回应,“我什么脾气,你不是今天才知道。讨好你,也得看我心情!” 程潇咬牙骂道:“顾南亭你犯起浑来简直不是人!”然后扯过安全带系上,“有本事你开一夜别停!累不死你!” 顾南亭再次提速。 程潇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外面快速倒退的街景。 顾南亭当然不会开一夜那么傻,可当他把车停下时,原本怒气冲天的程姑娘竟然睡着了。 飞行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外人只看到这个职业光鲜的一面和丰厚的收入,却不知道飞行员在精神和身体上承受的压力。因为过于辛苦,他有时候甚至想,以后不让她飞了。可她那么热爱飞行,他又怎么舍得阻碍? 寒冬的夜晚,冷且静,顾南亭把大衣脱下来,盖在程潇身上,然后俯身,近距离注视她的脸。一如继往地眉目如画,明艳动人。都有些不能理解自己了,她在身边那么多年,仅凭美貌也该引起他的注意,怎么就……好吧,作为男人,他还不算肤浅!顾南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眼瞎了。 顾南亭抹了把脸,似乎是自责此时此刻竟然还在想这些。他在夜色里看着睡得正熟的程潇,很想知道,对于倪湛,她到底怀的是怎样的心思?是不能放下骄傲回头,还是一场少女心事后的释然?对自己的拒绝,又是否与他有关? 顾南亭甚至动了现在就叫醒程潇,把自己身处时间错位的真相和盘托出,让她知道,七年之后,他们是相爱的,哪怕他说过“将就”那样的混账话,她也是原谅了自己的。然而,在确认自己确实遭遇了时间错位回到了七年前,他查阅了无数资料,发现连科学都解释不了这一现象。他又如何说得清,那个雨天,他操纵飞机寻找缝隙穿过积雨云团时飞机仪表盘突然失灵,等到转危为安落地时,他所处的时间就发生了偏差。 自己亲身经历都觉匪夷所思,要让旁人怎么信?尤其现在,凭程潇现在对他的态度,顾南亭实在没有把握让她相信,在七年后,他们是彼此相爱的状态。而且顾南亭自私地希望,他喜欢过萧语珩的事情不被程潇所知。 一片星光笼罩下,顾南亭展手搂过程潇。然后,他低头,把脸颊贴上她的,低低地说:“就允许我藏起那个秘密,用这偏得的七年,好好爱你。” ********** 程潇是被冻醒的,当她发现自己在顾南亭怀里,她没好气地推他,“乘虚而入这种事,顾总能不能少干两次?” 顾南亭心里的火气因她先前在怀中的憨睡已经消了,但语气依然不好,“算这次,我才干了两次。” 程潇把他的大衣甩过去,“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还嫌不够似的。” 顾南亭把衣服接过来要穿,“对于喜欢的女人,两次当然是远远不够。” 程潇又后悔似的劈手把大衣夺过去,抢在顾南亭开口前说:“对于喜欢的女人,你应该急她所需。而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温暖。”她说着,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大衣套在身上。 “你这女人!”顾南亭被气笑了,他倾身过去,紧紧拥住她,“我的体温远比一件大衣温暖。”料到她肯定会拒绝,他叹气似地说:“和解吧,与其浪费时间争执不休,不如用这些时间制造些美好的回忆。” “和你能有什么美好回忆。”程潇嘴上不服软,抵在与他身体之间的手却垂落下来。 “我怎么了?”顾南亭用力抱了抱她,“我又高又帅,年薪稳定,私生活检点,好歹算得上g市的钻石王老五之一,前仆后继的女人也是数不胜数,别不知足。” 程潇哼一声,“我又白又美,身家自带,像你这种追求者从高中时就甩出去几条街,还个个都比你好脾气,怎么就非你不可?” 顾南亭敛了笑反问:“我脾气好不好完全取决于你。况且,我今晚为什么发脾气你不明白吗?还拦着我打他!怎么,心疼?” 冲他先前的火气,程潇不敢想像她不拦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研讨会召开期间,中南航空副总把海航机务总工打得人家老妈都认不出来,是多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况且,已经打脸了,当然是见好就收。又没有杀父之仇! 程潇嘴硬地反驳,“听我说心疼你舒服啊?” 顾南亭用手捏住她小下巴:“你敢!” 程潇推开他,“脾气也发了,手也动了,还给我摆什么脸色?像是我招惹了他似的!顾南亭,就你这样还想追我?哪儿凉快站哪儿得了!” “你倒是操心我!”顾南亭盯着她,“我问你,明知道他居心不良,怎么不离远点?你没错?” “我错哪了?”程潇不示弱地看着他,“是你迟到我才落单的!否则他有机会?” 是他约她出来喝一杯,而他因为接萧语珩比原定时间晚到,才给了倪湛可乘之机。顾南亭抬手,掌心贴在她颈间,他说:“对不起。” 程潇偏头移开了视线,“我讨厌听到这三个字。” 顾南亭以手轻抬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下不为例。” 程潇拨开了他的手,表示不原谅。 顾南亭握住她的手,“看在我到得还算及时,就既往不咎吧,好吗?” 程潇瞪他一眼,“你不到他也得逞不了!” 顾南亭用拇指按按她的手,“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想用强!和男人较劲,你们永远不是对手。”不给程潇反驳的机会,他自行结束了这个话题,以蛊惑人心的低沉嗓音提议:“我们是不是不该辜负了这么好的月色?” 程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英俊无可挑剔的面孔渐渐低下来,而他的唇距离她的越来越近,程潇终于明白他的意图。 应该拒绝的。但顾南亭倾身过来的姿态有不容人躲避的强势,而他的俊朗容颜在一夜星光下尤其深沉动人,他甚至都看穿了她的退缩,用温柔到蛊惑人心的语气说:“想给我一个耳光的话,也等我吻完。” 程潇把手握成了拳,“如果我还是拒绝,你也准备用强?” 顾南亭眼底有笃定的笑意,“你不会。”话音未落,他已经吻下来。 程潇没有真的拒绝,而是闭上了眼睛。 ********** 那是一个并不激烈,也不深入,却温柔怜惜得像把程潇视若珍宝的一吻。越到最后,程潇越觉得目眩神迷,根本忘了自己不拒绝的初衷,是准备在吻后告诉他:吻技太差,我都没感觉。以此打击顾南亭。结果,当他停下来,四目相接,她的声音都不稳了,“为什么?” 为什么执着于我?为什么呢? 顾南亭以指腹轻抚她脸颊,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说情话,“等你体会了孤单和畏惧,你会发现,这世上值得喜欢的人不多。而在这些为数不多里,总有一个人是你愿不遗余力为之努力的。哪怕她甩你几个秋。” 顾南亭倾身过来,一记轻吻落在她额头,“因为,眼前人是心上人。” ********** 程潇的排班在次日被调整,以至于研讨会结束之前,倪湛再没机会和她相遇。连顾南亭都以为,那一夜是他们的结局。结果,会议闭幕后的晚宴,还有倪湛为程潇准备的惊喜。 晚宴地点设在g市五星级酒店最豪华的宴会厅,所有与会人员均盛装出席。顾南亭作为研讨会承办方负责人,以主人之姿现身。至于众人所关注的他的女伴,在他上台致词时,还没有露面。 晚宴进行到一半,夏至终于打通了程潇的手机,“你怎么才开机啊姑奶奶。” “没开机当然是因为没落地。”程潇看着机组成员急匆匆地赶去更衣室换礼服,步态依旧平稳。 “航班延误啦?”夏至嘱咐:“礼服在我办公桌上,你赶紧换上,司机在楼下等你。” 然而,程潇出现在宴会厅时,身上穿的依旧是飞行员制服。 夏至皱起眉头,“怎么这样就来了?那礼服可是顾南亭亲自挑的,我认为他眼光一流。”说着人凑到程潇面前,低声说:“而且我量了一下礼服的三围,和你……”她啧啧两声,打量程潇的目光充满了暧昧,“顾南亭是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的?你们,嗯?” 程潇瞥她一眼,“不是你告诉他的吗?” 夏至否认,“我好像都没他了解。”在程潇的巴掌落下来前,她下巴一抬,“你家顾总有请。” 程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顾南亭朝她招手。 ********** 程潇落落大方地走到顾南亭面前,却是朝冯晋庭举杯,“冯总。” 顾南亭当然不会介意她的冷落,虚搂了她腰一下,语气轻松地说:“冯总非说我把你抢走了,让我赔他一支潜力股,你说怎么办?” 他面容清朗俊逸,眼里有明亮笑意,昭示两人聊得很愉快,程潇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和冯晋庭碰杯后调侃:“我们公司最具潜力的人,当属顾总无疑。” 冯晋庭就笑了,“我可承受不起这生命之重。” 顾南亭因她一句“我们”眼底笑意弥漫,边把刚挑好精美食物的餐盘递给她边宠爱似地说:“你这女人,我费尽心机把你挖来,你却把我往外推!良心不会很痛吗?” 那一夜,确切地说是那一吻过后,他似乎更肆无忌惮了。程潇以眼神警告他慎言。 顾南亭看着她,毫无抱歉地说:“都被冯总看出来了怎么办?” 冯晋庭则被秀了一脸恩爱,笑言:“我和宴会厅的灯光一样,太亮了。” ********** 随后,借冯晋庭走开接电话的空档,顾南亭问:“礼服不喜欢?” 程潇坦言,“喜欢。可惜是坏的。” 顾南亭动作一滞,“坏的?” 程潇避重就轻,也一针见血地答:“估计是我风头太劲,遭人妒忌了吧。” 顾南亭收敛了眼底的情绪,看似云淡风轻地说:“我都不知道你人缘这么好。” 程潇不以为意,“全场就我一个人穿制服,多抢眼。” 顾南亭微微眯了眼睛,“你什么时候也爱出这种风头了?” 程潇笑得无害,“这你就不了解我了。” 顾南亭对此表示赞同,“你比全世界都难懂,我确实还需要下功夫。” ********** 这时,作为宴会的嘉宾,倪湛被邀请上台。和在场所有男宾一样,他穿得十分正式,深色的手工西装及白色衬衫,令原本就挺拔高大的男人更显沉稳睿智。 顾南亭以为他会和所有上台的嘉宾一样,说几句感谢邀请,荣幸之至的寒暄之语。倪湛也确实是这样说的,只不过除了之外,他还有话说:“借此机会,我想做一件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做的事情。” 想了很久,却没有勇气做的事? 犹如记忆复苏似的,顾南亭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那是—— 觥筹交错,人影绰绰的航空联谊酒会,有人站在台上说:“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她聪明美丽,骄傲尖锐,我几乎对她一见钟情。可惜,虽然得以相识,在一起却并非易事。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一段禁忌。当我发现一切不过误会一场,我已经把她推给了别人。” 男人站在众人面前,难过到抬不起头来,“我想过放弃,因为不想卑微自己。可再次相见,我却比从前更想和她在一起。我当然知道获得她的原谅难如登天,但我太想得到她的爱情了,所以,决定尝试一次。”他抬起头来,目光穿越人群落在某一处,“程潇,能不能原谅我,给我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 或许是被他的勇敢和真诚感动了,富有节奏的掌声响起时,顾南亭听见现场有人带头喊:“原谅他,在一起!原谅他,在一起!” 第34节 那个时候,顾南亭手执酒杯,低头笑了。 为了一份可能破镜重圆的爱情。 然而,重置的时间里,顾南亭因为记起自己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获知倪湛对程潇的感情,收敛了笑意。 倪湛,原来你挖的坑在这里。 赌她心底残存着旧日之情,众目睽睽之下,逼她原谅你。 当倪湛走下台,分开人群而来,顾南亭的脸色彻底冷下来。然而,在他有所动作前,程潇把手中的餐盘递给他,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姿态,却透出明显阻止的意味。 顾南亭偏头看她。 程潇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迈出一步站到他身前。 她要自己来。 下一秒,倪湛行至近前,无数目光注视下,他朝程潇伸出手,并以恳求的语气说:“程潇,请你做我女朋友,给我机会证明真心。” 那是四年前,高考结束后一个异常闷热的夜晚,倪湛站在梧桐树下,对程潇说:“我喜欢的女孩子该是温柔安静不要太聪明的。你……” 这样看来,她确实距离他的期望太远。十七岁的程潇忽然在那个瞬间明白一个道理:当一个人想要拒绝你,他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可他倪湛,偏偏绝口不提关键点。 程潇给了他一次机会,“只是这样吗?还有没有其它?” 倪湛似乎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反问:“这些还不够吗?” 自私、任性、冷漠、刻薄、尖锐,是啊,已经五毒俱全了,难道还不够?好吧,既然如此,程潇在一片月光里说:“祝你和那位温柔安静又不太聪明的小姐,幸福。” 那是程潇的少女心事,在一个夏夜被倪湛三言两语粉碎。 但程潇并不怪他。尽管没有恋爱经历,她也懂得“我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的道理。 恋爱这种事,原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程潇也没有想过纠缠,因为年少骄傲不肯为谁低头。 或许还因为,天真赤诚,尚不懂得爱情。 没过多久,程潇离开g市去航校报道,倪湛以为是因为自己她才报考了外地的学校,他心底有愧疚和不舍,但他没说一句抱歉和挽留的话。再之后,程厚臣和肖妃离婚了,倪湛知道那是母亲的杰作,他意识到,自己再不可能和程潇在一起。 那就算了吧,反正已经把她推给了斐耀,而斐耀前所未有的投入似乎也证明了他是认真的。结果,他们还是分手了。再见程潇,她比四年前更牵动他的心,倪湛就后悔了。 今时今日,几乎功成名就的男人在众人之前放下身段,恳请原谅,并发出爱的邀请,似乎不该遭到拒绝。毕竟,连程潇都笑了。 带头喊“在一起”的祁玉都以为错认了情敌。然而下一分钟,程潇在现场无数期待的目光中,那么平静又出人意料地说:“逼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以此让自己死心,这种事,是你倪湛做得出来的。” ☆、第34章 天空34 晚宴事件之后,程潇在整个航空界,都是出了名的。任谁都知道,中南航空的那位女飞,不是善茬。原本蠢蠢欲动对她有所图谋的男人们,自那之后几乎都对她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毕竟,连海航机务总工倪湛那么年轻又帅气,还事业有成的人都遭遇当场拒绝,试问,还有谁敢自寻死路?消停做个同事,在美人有需要时拔刀相助混个脸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除此之外,还有意想不到的效应。以往嫉妒程潇男人缘好的中南航空的一众女将一改常态,忽然之间对她热络起来。很多程潇根本叫不出名字,之前没有过往来的女同事,碰面时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不理睬,反而笑容满面地主动和她打招呼:“程潇,你好!” “程潇,今天要上航线啊?一路平安!” “刚落地吗程潇?辛苦啦!” “程潇,机组今晚有聚会,一起去吧。” 程潇受宠若惊,她对夏至说:“我怎么有种她们想喊我老公的错觉?”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不是错觉。”夏至显然知道更多内幕,闻言冷静地回答,“自从你当众拒绝了倪湛,自行秒杀一众追求者,我们公司的女性同胞都恨不得要嫁给你。” 乔其诺一口水喷出来,他顾不得朝两位女士道歉,调侃道:“我们程潇以前是美到没朋友,现在是帅成国民老公。简直神转折。” 程潇好无辜,“有肩膀的男人都死哪去了?为什么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她跳上沙发大喊:“这个世界是对我充满了恶意吗?是吗?!” 夏至吓一跳,“她最近飞傻了吧?” 乔其诺不以为然,“原谅她吧,她最近飞行任务很重。” 没错,晚宴过后,她除了在天上飞,落地就是睡,完全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关注。夏至终于逮到机会表达心中愤恨,“你杀退了倪湛我必须点赞,可你顺手把整座森林拔得寸草不生,是不是太狠了点?” 乔其诺恍然大悟,“难怪顾总最近心情明媚,我才想明白啊。” 夏至瞪他一眼,“对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智商有所认识,那么值得高兴吗?” 乔其诺也不介意她的毒舌,兴高采烈地说:“顾总宠我们程潇是有道理的。程潇一出手,替他杀退了三千情敌啊。” 所以,晚宴事件的得益者,唯顾南亭是也。 当然,也有倪湛的拥护者认为程潇过分,不识抬举。但身处中南航空举办的晚宴会场,当着气场全开的程飞,以及站在她身后明显一副替她撑腰的老板顾南亭的面,谁会那么不识识务自讨没趣?至于背地里的那些指指点点,用程潇的话来说就是:与我何干? 于是,晚宴事件就这样翻篇了。 ********** 研讨会过后,即将迎来春节客流高峰,不止程潇,中南航空的每个人,包括顾南亭在内,都为即将拉开帷幕的春运忙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 夏至正式到编辑部报道。她年纪轻轻就任总编一职,在所难免令人不服。但她是做过总助的人,被顾南亭钦点发配过去,也没人明目张胆与她为难。加上关于研讨会的所有报道全部出自她手,众人在见识过她的手笔过后,默默地收起了轻视之心。尤其当深夜下航线的程潇造访过一次编辑部,用陆虎把加班的夏至接走后,坊间传言她和程潇是生死之交的消息被证实,大家对夏至又多了畏惧之意。 夏至既欣慰又忧伤,“一不小心就活到你的阴影中去了。” 程潇刚睡醒正在觅食,“我比你高罩着你天经地义,不用谢。” 夏至把一袋面包砸过去,“天黑了你也睡醒了,作息这么紊乱会内分沁失调的。” 程潇把面包片叼在嘴上,含糊不清地说:“所以说飞行员的工资有一部分是医药费。” ********** 相比夏至的得心应手,经她推荐,顾南亭亲抛橄榄枝被招揽进中南航空,接任副总助理一职的乔其诺,终于从女性内衣世界里走出来了。 乔其诺入职后,遭到与夏至截然不同的待遇。林子继在顾南亭授意下,把手头上所有代理助理的相关工作在三天内交接完毕。面对一桌子的文件资料,和邮箱中无数待处理邮件,乔其诺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幸而巡视过古城基地,代顾南亭和夏至处理过相关工作,又在先前的研讨会期间从头参与到尾,让乔其诺对中南航空的业务有所了解,令他上手很快。短短一个月,乔其诺已经业务熟练地无需秘书的任何协助,独挡一面。 当顾南亭拿到由乔其诺完成的年度总结报告,他点了点头,“不错,比我预期的快。” 乔其诺立即听出来老板的赞赏之意,他说:“没有试用期直接转正的待遇,不敢辜负。” 顾南亭笑了,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乔其诺把他签好字的文件接过来,“以程潇和我为例,您的这个自我评价,我无从辩驳。” 顾南亭眼底笑意更浓,因为与乔助理之间这份久违的熟悉和默契。 至此,助理乔其诺终于归位,被顾南亭纳于麾下。 然而,程家父女他尚未搞定。 ********** 随着春节的临近,顾南亭已经第三次被程安集团拒之门外,连预约都约不上。 顾南亭意识到,程潇的性格随了老程。他自信合作计划天衣无缝,双方共赢,偏偏老程因为他觊觎程潇的爱情,不肯合作。简直倔到让人无法直视。 乔其诺都按捺不住了,有意亲自登门拜访一下程总。 顾南亭欣赏他的知难而进,但他却说:“伯父是在考验我,你去会适得其反。” 乔其诺看看时间,“距离计划的快线投入时间只剩半个月,再拖下去,即便合作达成,春节期间也无法投入使用了。对于公司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顾南亭清楚的记得,中南航空与程安集团关于机场快线的合作就是乔其诺促成的。当时,他提出计划之后,就放手给乔其诺去做了,直到与程安集团签约时,他才知道程安集团当家作主的老程总是程潇的父亲。 重来一次,夏至成了他的助理,顾南亭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合作交给她全权负责。况且现在的他,对程潇不仅仅是上司对下属的共事之情,明知道未来的合作伙伴是他想极力发展为岳父的人,无论有多艰难,顾南亭也要亲自出马。 于是,这个冬天g市最冷的几天,顾南亭每天晨起都从城南驱车至城北,只为陪有晨练习惯的程厚臣跑步。程厚臣第一天看见他时,略显意外,然后冷着脸把态度摆出来,“谈公事的话,去和秘书预约。” 顾南亭像是料到他的反应一样,淡淡地笑,“私事,为程潇。” 程厚臣脸色竟然缓和了,“现在这个年代我也不能包办婚姻。”言外之意:你搞不定我闺女搞定我也没用啊。 顾南亭洞悉了未来岳父兴灾乐祸的小心思,可他看破没说破,只是很有眼色地给老程递上崭新的毛巾,“但我得给您信心,让您相信我。” 程厚臣把毛巾接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扔给他,“陪我跑几天步我就相信你了?想得倒美!”说完加快速度跑起来。 顾南亭是飞行员出身,还常年锻炼,身体素质是极好的,他和老程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跑起来,没再打扰。 程厚臣试了几次没甩掉他,只好放弃,但还是心有不甘地说:“我年轻时身体比你好!” 顾南亭笑得很有诚意,“是,我能感觉到。” 接下来,顾南亭陪跑了一个星期。关于合作,两大领导只字未谈。 一个暖阳高照的周末,顾南亭遇见了程潇。 程潇见到他也不意外,语气平常地说:“夏至的消息递得很到位,连老程跑步路线都没放过。” 顾南亭的心情因见到她和天气一样晴朗,他毫不避讳地承认,“在我身边学到那么多东西,到她回报的时候了。” 程潇问:“陪老程跑了几天有收获吗?” 顾南亭草稿都不用打,毫无节操地说:“遇见你,就是最好的收获。” 像是习惯了他的甜言蜜语,程潇神色不动,“优秀的男人要懂得能屈能伸,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别死扛。” 顾南亭眼底浮起笑意,“你的意思是,该你出马了?” 程潇想给他一巴掌,打掉他脸上的笑,“顾总有所求的话,我作为下属当然义不容辞。反正我有预感,合作于程安而言是放长线钓大鱼,亏不着。否则老程哪里会给你机会争取,早就一口回绝了。” 她看得如此通透,顾南亭想不欣赏都难。他笑睨着程潇,“你不开口还好,你帮腔的话伯父没准更恼,合作计划今天就得给我退回来。况且,合作不比表白,这次还是我来。” “我拒绝倪湛不是为你。” “但我终究是受益方。” 程潇简直哑口无言,她建议:“抽空去医院治治你自作多情的毛病。” ********** 晨练过后回家,程潇把因腰疼没去锻炼的老程迁怒了,“和中南的合作有利无害,你为什么拖着他?我知道你不差钱,但你向来不拒绝赚钱不是吗?” 程厚臣一副“你终于替他说话了”的表情,他底气十足地表示:“女儿翅膀硬了我管不了,生意我还作不了主?他想鱼与熊掌兼得,没门。” 竟然是这种心态?!真幼稚! 程潇一口气喝了一杯牛奶,以威胁的口吻说:“小心人财两空。” 老程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边骂:“女大不中留!”边想:我就不告诉你嘴边有牛奶! 第35节 于是,等程潇套上外衣出来,候在外面等待接驾的顾南亭笑了,“长得漂亮就是任性,出门前连镜子都不用照。” 程潇以为他是批评自己没化妆,“我没有素面朝天的权力吗?” “你有。”顾南亭边笑边拿出纸巾把她嘴边的两撇白胡子擦掉了,最后还俯在她耳边低声警告:“下次再这样出门,我就用别的方式给你擦了。”等程潇上车,他方向盘一打,“既然不肯顺便邀请我回家吃早餐,就陪我再吃一次吧。” ********** 当天下午,机场快线的投入计划书真的被程安集团送了回来。顾南亭反应了半天,等他鼓起勇气打开被退回来的计划书,看见里面盖好程安集团合同专用章合同,他笑得特别意外。 程潇接到顾总来电时刚刚落地,她有点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大老板先生?” 又?尽管被嫌弃了,顾南亭的语气依旧温存,他说:“没事,就是……” 还没说完,就被程潇打断了,“别说想我,承受不起。” 顾南亭失笑,“那么自恋呢?” “仗着有几分姿色呗。”程潇在电话那端报怨,“我上机组车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冻得我牙缝子都冷!” “让你臭美不多穿点。” “穿什么啊?戴牙套吗?” 顾南亭言归正转,“程安把合同送过来了。” “啊?是吗?恭喜你了。”她随口说:“老程老谋深算爱挖坑,没准有附加条件,合同你可看好了。” 一面是老爹,一面是老板,站在程潇的立场,她说出这样的话,似乎隐隐证明了在程厚臣和顾南亭的关系中,她更多的是在为顾南亭考虑。 顾南亭胸口温暖如阳,他安静了一瞬,说:“突然很想你。” 回应他的是“又犯病了”和被挂断后的盲音。 ********** 随后一周,程安集团根据合同条款按中南航空需求分批次交付了100辆豪华客车。至于购车款项,中南航空将按国内航线机票收入的百分比按季度给予支付。 与此同时,商氏动用整个集团的媒体资源对中南航空推出的机场快线服务进行轰炸式宣传,短短几天,此事便被炒到国人尽知。以至于,当四大基地的机场快线全线投入使用后,在中南航空票价有所上调的情况下所有航班的上座率均达到100%。除此之外,官网上要求增加航班的留言比比皆是。 这几乎令中南航空瞬间陷入运力不足的尴尬。 顾南亭借机提出购进新飞机的计划,高层无一反对。 ☆、第35章 天空35 【第六章】我真的特别爱你 我所关心,所喜欢,所要负责的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也没有要做最好,只想做你刚好需要,为你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你:我真的,特别爱你。 ********** 这一年春节的旅客人数为历年之最。铁路、道路、水运、民航的运力投入也是历年之最。尽管各大航空公司都有所准备,面对这种大规模的全民迁徙,大多数公司还是出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况。 相比之下,中南航空的人事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在确保飞行员充足的休息时间的情况下,他们始终保持着有机组可换的良好状态。而中南航空的员工则因顾南亭,以及飞行部所有领导自小年夜起至元宵节期间亲上航线,以便公司进行人员统筹,缓解飞行员紧缺现象而士气高涨,精神饱满。 当然,这些积极的员工里不包括祁玉。当她发现,顾南亭为机长的机组成员里必然会有程潇,她再无法自欺欺人地认定坊间传言顾总喜欢飞行部程潇是假的。这一认知令她情绪低落到极点。连乘务长都发现了她的异常,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祁玉只能咬牙否认:“没有,就是有点累。”然后盯着排班表,等待下一次和顾南亭同机组上航线的机会。 **********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顾南亭执行g市直飞巴厘岛的航班,副驾驶依旧是程潇。 顾南亭登机时,守候多时的祁玉站在驾驶舱门口,“南亭哥,我给你放了一杯咖啡在里面。这个航段你要飞八个小时,我担心你……” “不用了。”顾南亭的目光略过她画过细妆的脸,他忽然想到什么,“好,谢谢。” 祁玉因他改变主意表情从失望到惊喜,“午餐稍后我给你送进去。” “不用,我有准备,程潇的也不用送。”顾南亭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他:“祁伯母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希望我把你调回s市基地。你却拒绝接受公司的正常调动,向林子继申请留下?祁玉,父母在不远游。另外,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我还是多一句嘴,到底是同事,即便对方不是你的选择,也尽量做到不伤害不践踏。” 他竟然连她和林子继之间的交集都知道,包括她的……利用?! 祁玉眼眸里霎时涌上泪意,她哽咽:“我只是想留在总部,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顾南亭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懂了,他眉心微蹙,“不要做这种无用功,我早已心有所属。”然后提醒,“以后在公司,还是称呼我顾总。” 祁玉一瞬间心灰意冷。 ********** 程潇检查完飞机登机时发现祁玉的眼睛是红的,显然是哭过。 等待起飞的时间里,顾南亭把祁玉先前送进驾驶舱的保温杯递给程潇,“晚上睡不着我不负责。” 程潇打开保温杯发现里面竟然是咖啡,聪明的她问:“借花献佛啊,是你把人家招惹哭的吧?马上就要飞了,不担心影响她情绪?” 对于她的心细如发,顾南亭丝毫不意外,“如果她还想要这份工作,就该调整好情绪。” 程潇啧啧两声,“真够狠心的。” “我向来懂得区分生活和工作,拎得清轻重,”顾南亭偏头看她,“像是对你,工作时间你是我员工,除此之外,你是我追求的对象。” “顾总既然这么有原则,”程潇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这又是在干什么?” 顾南亭笑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借工作之便讨好你。” 程潇评价他,“公私不分。” 顾南亭也不介意,他问:“礼服是她的杰作吗?” 塔台在这时指示,“3369可以起飞。” 程潇放下保温杯,嗓音清亮地复述指令:“3369可以起飞。” 顾南亭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追问她什么,他收回思绪,前推油门至指定位置。接下来,两人如同搭组无数次,有条不紊,配合默契。当顾南亭操纵飞机柔和离地,进近频率接手,飞机进入阶段爬升时,他说:“如果爬升过程中单发停车,不要让表速低于vmc。另外,如果不希望失速的话,这时不要压大于15度的坡度……” 这是春节期间每次带飞时,顾南亭都会做的事情,在飞机保持在一定巡航高度的情况下,给程潇普及飞行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无论先前他们有过怎样的交流,前一秒他的眼神或言语有多暧昧,只要塔台指示“飞机可以推出”,他会收起所有的情绪,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程潇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声音,看着他严肃专注的表情,分享着他丰富的飞行经验,会觉得飞行远比自己认为的更有意义,而承载着上百人生命安全的压力也得到了最好的缓解。 果然,和顾南亭一起飞行是不一样的体验。 ********** 途中一切顺利,进入巴厘岛区域,不需要顾南亭提醒,程潇就以流利的英语通过无线电说:“巴厘岛进近你好,中南3369,高度9500米,应答机2426,听你指挥。” 巴厘岛进近回应:“中南3369你好,巴厘岛进近雷达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当前航迹。” 程潇复述完进近指令,进入机组交流状态,“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迹。” 顾南亭复述,得到程潇“证实”的回应,他把fcu高度窗调制18700英尺,同时报出:“5700米18700英尺蓝字。” 程潇确认:“证实。” 顾南亭拔出fcu高度旋钮,报出fma变化。 巴厘岛进近继续指挥:“中南3369,下降修正海压3000米保持,联系塔台118.7再见。” 程潇把进近指令转述给机长,“下高度3000米。” 顾南亭把fcu高度窗调制9800英尺,同时报出:“3000米9800英尺蓝字。” 随后程潇联系塔台:“塔台你好,中南3369,下修正海压3000米,听你指挥。” 塔台指示:“中南3369,巴厘岛塔台雷达看到,下修正海压650米保持,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 顾南亭根据指令调制高度窗,随后指示:“操作mcdu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 程潇操作,并报出程序转弯点第一点。 顾南亭说:“证实,引入。” 程潇回应:“执行直飞。” 当飞机高度接近2100英尺,塔台指示:“中南3369自行转弯,可以23号盲降,建立盲降报。” 程潇复述后转达:“行转弯,可以23号盲降,建立航道报。” 顾南亭右转航向,预位appr和ap1(2)电门。 等他调制完复飞高度,程潇请示塔台:“巴厘岛塔台,中南3369,23号盲降建立。” 塔台最后回应:“中南3369,雷达服务终止,地面静风可以落地。” 程潇对顾南亭说:“着陆指令有。” 顾南亭嗯一声,嗓音低沉地说:“证实。” ********** 起飞八小时后,飞机在巴厘岛安全着陆。旅客下机期间,顾南亭偏头看向程潇,“如果是第一次搭组,我会以为你是资深副驾驶。” 程潇了然这是对自己的表扬,但她说:“和成为机组最高领导相比,我对副驾驶的嫌弃不只一点点。” 顾南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还挺有官瘾!” 程潇挑了下秀眉,“能做凤头谁做凤尾?” 由于次日还要返回g市,为了确保机组的休息时间,用过餐后,顾南亭就让大家去休息了,包括程潇。把她送到房间门口,他嘱咐,“抓紧时间休息,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这也是春节期间他们一起上航线,在外场过夜时必然的道晚安的台词。 程潇曾抗议过,“你这样我会有压力。” 顾南亭毫不介意地表示:“为的就是给你压力,逼你在成为机长前答应和在一起。” 面对他这种有点不要脸的坦荡,程潇只能说:“我会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 顾南亭笑着摸摸她灵光的小脑袋,“没错,只要知道我的所有行为不过是追你的手段就行。没追上,是我没本事,与你无关。” 然而这晚,程潇却说:“我要是有证据证明是她,早给她好看了。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我不喜欢给别人二次触犯我的机会。” 如果她不做出明确回答,顾南亭真的以为她是默认,那么对于祁玉……顾南亭上前一步,伸手要握她的,“以前我不知道。今天,我已明确拒绝了她。” 程潇却已经先一步打开房间,适时退后,“你刻意的身体接触对我来说也是触犯!另外,现阶段我们还只是上下级关系,所以不必向我解释。” 当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顾南亭无语地把头抵在墙壁上。 难道真的要三年?漫长到他根本等不及! 第36节 ********** 次日返回g市时,正值北京时间2月14日。当乔其诺把一大束玫瑰送到机场,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走过来,程潇睨了顾南亭一眼,“堂堂顾总也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顾南亭理所当然地回答,“像我这种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只能以最笨拙的方式表达心意。况且我不希望以后有人抱怨我,不解风情。”言语间,他给乔其诺递了个眼神。 乔其诺瞬间领悟,即便心里纳闷:老大你不准备亲自送吗?行至近前时却一脸认真严肃,“顾总说了,今天每一位上航线的女士都应该收到礼物。”言语间把花递过去,“程潇,你代表大家接收一下吧。” 顾南亭对程潇“刮目相看”是整个公司人尽皆知的秘密,现下这么明显的举动,机组成员谁不懂啊。她们边说:“谢谢顾总,辛苦你收一下哦程潇。”边笑得暧昧地先走一步,唯有祁玉一言不发地上了机组车。 见程潇不伸手,乔其诺硬把花塞到她怀里,“我只负责送,选、订等重要环节都是我们老板亲力亲为。” 程潇不好当众把沉得要命的一大束玫瑰砸到顾南亭脸上。但是次日,当顾南亭去到客舱服务部和编辑部,看到每位女性员工的桌上都插着一朵挺眼熟的玫瑰花时,他问:“谁送的?” 夏至理所当然地答:“不是您吗?程潇送过来时还每人附赠一瓶矿泉水,用于插花。” 顾南亭给程潇打电话,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意思?” 对于这通意料之中的来电,程潇回应,“既然是顾总送给大家的礼物,当然要……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顾南亭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36章 天空36 春运过后数据显示,中南航空的旅客发送量相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5%,打破了第一季度为航空淡季的传统惯例,实现了盈利。距离一年之期还剩三个月时,乔其诺的报告上已经出现了对比数据,顾南亭上任后9个月的业绩竟然超越了顾长铭在任时12个月的业绩。于是,顾南亭承诺的“一年为期,终年业绩提升20%”的目标,在有条不紊中提前实现。 顾长铭叹气似的说:“被儿子拍在沙滩上的感觉真是复杂。” 知夫莫若妻,萧素调侃道:“明明是骄傲,还表得好失落似的。” 顾长铭笑起来,“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其实还有些不好意思吗?一年的数据还不如他九个月做得漂亮。” 顾南亭已经忙得有一个星期没在家吃饭了,他抬头说:“为了不让我太丢脸,你刻意保存了多少实力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顾长铭笑得更开了,“到底是我儿子,什么时候都给我留面子。” 顾南亭的心情显然也不错,他以玩笑的口吻说:“在萧姨面前咱们爷俩就别互相捧了吧,谁不知道谁?” 埋头用餐的萧语珩插话进来,“可不是嘛,两个大男人,也好意思。” 顾南亭拍她脑袋一下,“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萧语珩不服气,“那你这个大人和程姐姐谈恋爱的事也不能说喽?” 顾长铭闻言与萧素对视一眼,笑睨着顾南亭:“我也听到了点风声,但我儿子迟迟不汇报,我这当爸的也不好多嘴。” 看来程潇说得没错,他太高调了。顾南亭眼底浮起矜持笑意,言语中竟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八字没一撇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萧语珩见状添油加醋,“可是怎么好像全公司都知道了呀?连夏至姐姐都说,我可以改口叫嫂子了呢,你也不把程姐姐领回家来,一点都不重视人家。” 顾南亭给她夹了一口菜,似乎是让她多吃少说:“我倒是想领,她也得答应啊。” 萧语珩终于找到机会嘲笑他了,她笑嘻嘻地看向顾长铭,“爸爸,程姐姐除了是位女飞,人也长得漂亮,最关键的是,还特别有个性,都不理我哥,哈哈哈——” 如果不是她跑得快,顾南亭非给她一巴掌。 顾长铭一面护着小女儿,一面鼓励儿子:“只要是你喜欢的,放手去追。” 萧素朝顾南亭点头,萧语珩则向他做鬼脸。 顾南亭无声地笑,他说:“知道了。” ********** 晚饭过后,见萧语珩在客厅里无聊地翻看杂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顾南亭问她,“和冯晋骁发展得怎么样?” 萧语珩被这个话题吓了一跳,她红着脸踢了顾南亭小腿一下,“什么怎么样?不要乱说!”显然是不允许她提及自己的小秘密。 “我乱说?”顾南亭把她手里的杂志抽走扔到一边,“难道你们准备隐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对啊,忘了你尚未成年了。” 萧语珩眨着大眼睛强调:“我已经十八岁了!” 顾南亭神色不动,以长辈的口吻提醒她:“但再有不到一百天你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并不是恋爱的好时机。所以别一门心思地想往冯晋骁身边跑!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趁周末休息去了两趟a市,对吗?” 完全没想到自己偷跑去a市的事情暴露了。萧语珩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说得跟真事似的,我和晋骁哥哥又不是恋爱关系。再说了,我去a市,是去找表哥玩的呀。”她说完就跑掉了,留下一脸惊讶的顾长铭和萧素。 顾南亭负责解释:“冯晋骁就是那个她在古城认识的警察。人不错,不用担心。”见萧素眉眼之间由先前的喜悦转为担忧,他说:“不会影响她高考的,冯晋骁会有分寸。我只是不想她为了隐瞒我们浪费精力,光明正大地交往反而比较容易能让她放松心情。” 萧语珩从小被被家里照顾得很好,萧素难免担心,“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去a市了,小熠也没和我说起。” 顾南亭安慰她,“萧熠就是不想你担心才告诉我的。没事,她胆子还没那么大,每次过去都是萧熠负责接送的。现在,家里知道了她和冯晋骁的事,以后她再出门,也不必找理由瞒你了。” 与顾长铭对视一眼,萧素点头,“谢谢你南亭。” 顾南亭像儿子待母亲一样搂了搂她的肩膀,“一家人说什么谢呢。” ********** 根据和程安的合同,中南航空按时支付了购进机场快线的第一笔款。由于款项是利润分成的形式,而中南第一季度的业绩又十分漂亮,所以程安理所当然地也成了受益者。 财务总监向程厚臣汇报时说:“中南航空小顾总上任不到一年就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机场快线的投入不仅是业内首例,更为他坐上总经理之位铺了一条无人能够阻挡的路。” 程厚臣不以为然,“有他老子开路,背后还有智囊团,不做出点成绩他脸往哪放?” 财务总监全然不知他家老程总和中南小顾总之间的“恩怨”,他以赞赏的口吻说:“听说顾总卸任后就不再过问公司的事了,而中南航空的高层中不乏有人等着看笑话。这种情况下,他能力排众议,把人事扩编,占领新航线,购进新飞机几大举措接力实现,足见是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年轻人。” 程厚臣抬头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下属一眼,“既然他那么棒,你要不要考虑去中南谋份职?” 这……财务总监真心不明白哪句话说错引得程总不高兴了,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程潇是在中南飞吧?这次和中南的合作如此愉快……” 愉快?程厚臣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你出去!” 等财务总监一脸困惑委屈地出去了,程厚臣正准备给程潇打个电话过去,秘书就请示他:“程总,中南航空顾总的电话,您接吗?” 换作合作之前,程厚臣一定二话不说直接拒绝,现下,他放下手机,底气十足地喝了一声:“接进来!” 尽管跟在老boss身边多年,秘书还是无法适应他变化多端的脾气,抹着汗把电话给他接进去。 电话那端,顾南亭客气有礼地说:“伯父您好,我是南亭。” 程厚臣哼一声,“叫我程总。” 顾南亭全然不知刚刚才成为人家的话题,听出老爷子情绪不佳,他稳了稳,再次开口:“程总您好,我是中南航空顾南亭。” 程厚臣如同二十几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挑衅似地说:“怎么,业绩做得挺漂亮,向我显摆吗?告诉你,老子把程安的年销售额从一百万做到一百亿时,也没向你一样四处招摇!” 这是,怎么了?顾南亭有些后悔没向程潇询问一下她爹的情绪动态就贸然打这通电话了。但是现下,只能继续,“程总您误会了,由于机场快线的投入效果显著,来电打扰是想向你加单。” 加单?程厚臣孩子气地拒绝:“不卖给你!”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想到未来的生活要同时应对矫情的程机长和脾气火爆的老程,顾南亭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他叹了口气,准备给他的程程打个电话,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办公桌上的飞行员排班表,他抬腕看了下时间,确认这个时间程潇在航线上,他把手机放下了。 等程潇落地,她主动打来电话,问:“你怎么惹老程了?怎么他又打电话来骂你?” 顾南亭揉太阳穴:“我讨好他都来不及,哪敢惹他?” 程潇笑了,“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你还上赶子给他送,顾南亭你能不能换个套路?你们城里人不是最会玩吗?” 碰上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岳父,顾南亭也是头疼,他叹气似地说:“请首长明示!” ********** 转眼进入五月,程潇要飞a市进行模拟机检查,这是身为民航飞行员必然要经历的一年两次的复训。 出差在外的顾南亭清楚地记得她复训的时间,在她登机前打来电话嘱咐,“模拟机要配合机长飞特情,你自己多加注意。” 顾南亭的担心是有必要的,毕竟从她开始上航线,除了遭遇过航班延误,没有真正遭遇过特情。但程潇还是不乐意听了,“注意什么?你认为我在技术方面存在问题?” 她的天赋和努力他都看在眼里,顾南亭立即检讨,“否则我作为你的老板能说什么?” 程潇就笑了,她那么坦然地说:“那你可以以追求者的身份和我说,舍不得我走,或者等我回来这些。作为上位者,你言语不该如此匮乏吧?” 顾南亭是被气笑的,“程潇,我们现在这样和恋人有什么区别?怎么就非得要等你成为机长?” “差别大了。”程潇的心情显然不错,她语带笑意地说:“一天没确立恋爱关系,我就不归你管。有和别的男人约会的自由,不必承受来自于你爱慕者的排挤。当然了,因为你的高调不收敛,我一直在承受者你爱慕者的嫉妒,所以,这笔账我会毫不客气地算到你头上。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男人急着确立关系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摸摸小手,搂搂小腰啊什么的。我不是随便的人,在没确定对方是终身伴侣的情况下,不吃这种亏。” 顾南亭又气又忍不住笑,他没好气地轻责,“胡说八道!恋人之间有亲昵的举动都是情不自禁,怎么到你那变成流氓了呢。” “别解释。女人的心思很难懂,因为有时候连我们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但对于男人,我看穿你们的内在了好吗?”程潇抬腕看表,“我要登机了,约了别的男人a市见。” ☆、第37章 天空37 约了别的男人这种台词当然是程潇随口瞎说的。可当她登机,看见乔其诺给她预留的头等舱的机位旁坐着萧语珩时,她有预感,萧姑娘才是约了男人见面的。 萧语珩看见程潇一怔,显然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担心,她有点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程姐姐。” 程潇双手抱胸站着不动,“看你的样子对于我们的巧遇有些排斥。要不我换个位置?作为中南的员工,我有这种特权。” 萧语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只是……” 程潇边侧身给后面乘客让路边一针见血地问:“瞒着家里偷跑出来的?”见萧语珩微低头不回答,她啧一声,把手包放上行李架,“你运气不太好啊,我八百年也不来一回客舱。” 被洞悉心事的萧语珩小声说:“晋骁哥哥受伤了,我去a市看他。” 程潇还记得上次机场见面的情形,她问:“那个你哥看不顺眼的警察,冯晋骁?” 萧语珩嘟着小嘴点头,“晋骁哥哥人很好的,不懂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他。” 对于她的疑问,程潇不置可否,她只说:“姓冯的,我是说你的晋骁哥哥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受伤的?” 萧语珩回答:“听说是为了救人质吧,具体我不知道呢。” 程潇自言自语似的说:“现在的人也是够脑残的,除了狭持人质就没别的什么高招吗?社会都在进步,他们却始终原地踏步,活该被抓。” 萧语珩隐隐觉得画风不对,她完全接不下去,想了想换了个话题,“程姐姐你有答应我哥哥的追求,做他女朋友了吗?” 程潇玩笑似的说:“他那么讨厌,连你晋骁哥哥那么好的人都看不顺眼,我怎么做他女朋友?” “啊?这,没有关系的吧。”萧语珩开始替顾南亭说话,“我哥哥超级棒的。他从小习武体能第一,更是学霸一枚。十六岁就进入航校学习,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员,曾经代表他们飞行学院参加……” 顾南亭身为中南航空的掌舵人,履历有多精彩程潇当然知道。可看见十八岁的萧语珩眼里满是崇拜地讲述这些,她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像哄小孩儿似的说:“你哥那么棒,和他在一起的话,我不是高攀了?” “才不是。”萧语珩立即说:“幸好他棒点,要不哪来的竞争力,打败情敌追到你啊。” 这么机灵可爱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于是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变得有趣多了,而向来喜静的程潇竟然也没觉得话唠款萧语珩打扰到了自己。当飞机开始下降高度,她难得用心地问了一句:“有人接机吗?” 萧语珩的眼神闪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程潇打断了,“冯晋骁也不知道你过来?” 萧语珩挠挠小脸,“他连受伤的消息都瞒着我,肯定不会同意我来的。” 第37节 “这是给他惊喜吗?”见萧语珩微微脸红沉默的样子,程潇一挑眉,“警察的女朋友也是一项高危职业。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倒很有勇气。” 萧语珩不服气地反问:“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程潇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我心理年龄大,差不多三十几吧。” 萧语珩见她表情认真,居然相信了,“难怪你能忍受我哥的老古板和严肃呢。” 说什么呢,怪怪的。程潇决定收回夸她机灵可爱的话了。 *********** 到达a市后,程潇坐机组车进市区。至于萧语珩,鉴于她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程潇只顺路捎了她一段,然后把她扔在她指定的地方。 程潇刚到基地报了道,飞机上主动要求互相了号码的萧语珩就发来短信,“我到啦,程姐姐放心。啊,对了,不要告诉我哥哥哦。” 凭你那点道行还想和顾南亭斗?不过,谁让人家是妹妹呢,斗输也是赢家。 程潇回复,“知道了。” 当晚顾南亭打来电话,程潇只字未提和萧语珩相遇的事。直到次日顾南亭查到萧语珩竟然又是坐中南的航空去了a市,他问程潇:“有没有在飞机上遇见珩珩?” 程潇正在吃午餐,她如实答:“她就坐在我旁边,给我讲了一路你的成长史。” 如果不是了解她不多话的个性,顾南亭估计会发火,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晚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程潇把筷子放下,“我昨天还在飞机上遇见了林机长,时明,王乘务长,需要一一向你汇报吗?而且,顾南亭,你以为我是你们家保姆,发现小姐离家出走了,要和你一样急得满世界找?” 顾南亭感应到她的火气,缓和了语气,“怎么,复训不顺利?” “至今为止,我程潇还没遇上解决不了的飞行难题。” 被挂了电话后,顾南亭不再打也知道,程潇必然是关机了。 ********** 结束当天的复训后,程潇拒绝了一位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机长的邀请,独自外出。 对于a市她并不陌生,尽管每次外场过夜时她都不和同机组的成员一起活动,在天气好又落地早的情况下,她还是会去市区转转,目的在于找一家不那么乌七八糟的酒吧坐一坐。当然,在次日需要上航线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喝酒的,尤其还是一个人。 这一晚程潇原本也是准备寻个地儿打发时间。结果在出租车经过北京街时,她看见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是上次飞机上心脏病发去世的女乘客的丈夫王老先生。 原本顾南亭说和她一起去探望老人家,却因为两人都忙搁置至今。程潇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在出租车把老先生甩得快看不见时,她还是吩咐司机,“停一下。” 王老先生比上次见时苍老了很多,身上还背了个包,而这里又距离火车站不是太远。程潇判断他是刚从g市坐火车过来的。她先自我介绍,“我是中南航空的员工,上次在飞机上我们见过,您还记得吗?” 王老先生的记忆力还不错,他仔细端详了程潇几秒,然后笑了,“是你啊姑娘,你没穿制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程潇自我介绍:“我叫程潇。” 王老先生关切地问:“上次广播的事,你没被领导批评吧?” 程潇摇头,“谢谢您的理解。” 王老先生点头,“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独自在外面啊?别让你爸妈担心,快回家吧。” 程潇没有过多的解释,只问:“您这是刚从g市过来?要去哪儿,我送您。” 王老先生回答,“我是过来处理儿子留下的房子的,有人要租。我这有地址,不用麻烦你。” 程潇猜他可能是因为耿耿于怀妻子在飞机上突发心脏病去世才选择了坐火车来a市,她说:“反正现在也晚了,房子的事要明天才能办,你住哪里,我先送您过去。” 王老先生却说:“不晚不晚,那人说他白天上班很忙没有时间,只能晚上看房子。” 晚上看房子?程潇下意识皱眉,“如果您相信我,把地址给我看一下。” 她是个姑娘家,还在飞机上帮过自己,老先生当然是相信的,他拿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记着地址的那一页,“就是这里,我去过一次。” 程潇对a市并不是很熟,但这个地址的大坐标是在城南,训练基地的方向,那边相比市区,要偏很多。 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善良老无生,程潇一定会怀疑对方的居心。但她还是决定陪他过去,不过在此之前,她给萧语珩打了个电话,接通过后问:“你晋骁哥哥在吗?” 对于她的来电,萧语珩有些意外,“你不是该找我南亭哥哥吗?” 程潇眉眼之间有笑意,“吃醋啊?放心,我对你晋骁哥哥没兴趣。我找的是冯警官。” 电话那端就换人了,“我是冯晋骁。” 程潇这样介绍自己:“我是程厚臣的女儿。” 冯、程两家的交情冯晋骁是清楚的,加之先前听大哥冯晋庭提过有意招揽程家女儿到海航工作的事,他闻言以低沉有力的声音说:“程潇?” “是。”他认识自己,程潇就放心了,她说:“我现在在a市,要陪一位老先生去城南处理房子租赁的事情。因为时间有点晚,安全起见,我想把定位给你。” 职业的敏感令冯晋骁眉心微聚,“如果你认为有危险,就在原地等我。” 程潇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只是防患于为然,你不用紧张。” 冯晋骁静了几秒,“你把定位打开吧。” 就这样,程潇把自己的定位给了冯晋骁,就陪老先生去城南了。 ********** 和程潇想像的差不多,那是一处过旧的完全可以拆除重建的小区,因地处偏僻,无论是出租还是出售,价格相对较低。而老先生之所以特意从g市过来,是因为这位租户很有诚意,价格出的很高。 程潇都怀疑对方的用意了,猜测他是不是得知老先生孤身一人有所图谋。然而见面时,对方直接拿出五万现金:“我先预付一年的租金。合同您带来了吧,我们可以马上签。如果没有问题,我想今晚就搬进来。” 因为之前都在电话里沟通好了,王老先生拿出带来的合同。程潇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租房合同,没有任何异样。她把合同摆在桌上,稍显抱歉地说:“我们还找算找人打扫一下再给您钥匙,毕竟这房子有段时间没人住,实在有些……” 自称李志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得温和:“我因为工作调动来到这里,住酒店都住怕了,想尽快找回家的感觉,而且明天我太太也会过来。” 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还挺感动人的。程潇点点头,像是在表达赞赏之意,“李先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李志却正好在这时在合同上签好了名字,“你们看这样行吗?”然后他拿出身份证原件,“一忙忘记复印证件了,老先生您看一下吧,我都把一年的房租付给您了,您没什么不放心的吧?” 他面上的亲和笑意,以及表现出来的客气有礼,都是加分项。然而,程潇觉得他是故意岔开了自己的话题。她接过身份证,边状似随意地正反面看了看,边动作利落地用手机拍了张照,然后说:“复印件保存起来也麻烦,这样存手机里正好,是吧王叔叔?” 王老先生不知其中蹊跷,程潇说好他自然不会多说,“都行。” 程潇适时把身份证递过去,“李先生收好。” 李志面色无异地接过去,“好。” 程潇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满,但她假装没看见,“既然都没问题了,我们走吧叔叔,别打扰李先生休息。” ********** 当房门在背后关闭落锁,程潇不自觉绷紧的神经才恢复正常。她扶着老先生快步离开,才走到小区门口,两辆车分别从两个方向急速驶过来停在她面前,下一秒,顾南亭和冯晋骁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直奔她而来。 顾南亭确认她安然无恙,显然松了口气,语气却没收住,质问她:“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复训基地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程潇,你还想不想继续飞了?” 身为中南航空的领导者,顾南亭除了语气差点,说得一点没错,但他的态度依然是程潇不能接受的,她反驳道:“我还能不能飞,确实是你一句话的事。但是顾南亭,你可以在明天,我的工作时间内处分我,不是现在。” 王老先生是见过顾南亭,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他赶紧说:“是顾总吧,我先给您道歉了,要不是为了帮我……” 程潇却打断他,“不用和他解释,我们走。” 见她直奔冯晋骁的车而去,顾南亭压着脾气喊,“这边!” 程潇理都不理他,只对冯晋骁说:“可以麻烦冯警官送我们一下吗?或者我打车?” 顾南亭的目光逼视下,冯晋骁忍笑为老先生打开车门,“乐意效劳。” 等两人上车坐好,冯晋骁在顾南亭发作前把车钥匙扔给他,“用完给我送回医院就行。” ☆、第38章 天空38 争执根本在所难免。但两人默契地在外人面前忍住了脾气。直到把王老先生安顿好,顾南亭率先发难。不过,像担心程潇一气之下把他扔下开车走人似的,他先把车钥匙拔下来收好,才冷声质问:“复训有严格规定,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外出。程潇,谁给你的特权?” “有火就往我身上发,别牵涉别人。”程潇冷静地将他一军,“如果你认定我违反了复训纪律,可以让停我的飞,我一句都不辩驳,顾总!” 她哪里是不辩驳,明明是提醒他别拿“顾总”的身份压她。顾南亭咬牙切齿,“接到冯晋骁的电话,知道你可能有危险,我直奔家园小区。程潇,我做得还不够?” 程潇冷哼一声:“你是为谁特意飞来a市,需要我提醒你吗?顾南亭,我请你再确认一下此行a市的目的。另外,即便遇到危险,也是我程潇的事,无论后果怎样,我的决定我来担,不需要你,或是公司负责。所以,你来与不来,我不会有任何的责怪或不满。” 原来她以为自己是为萧语珩而来。顾南亭想到中午和她结束通话后,自己已经给萧熠去过电话,请那位代为照顾萧语珩。然而,整个下午却因她的不愉快心神不宁,索性改变出差路线,转机来到a市。结果—— 他静默地注视她几秒,“我很确定,更改行程来a市是因为你。” 如此笃定的回答出乎程潇的意料,她显然停顿了下,才不太有诚意地说:“我谢谢顾总关心。” 顾南亭不需要她的感谢,他只是想:曾经,自己没有过多的关注她时,她也平安无事。那是不是证明自己担心太过?他收敛了脾气,缓和了语气,“这么晚了,出来干嘛?” 程潇抬起头,看着她,“这是以顾总的身份问的吗?” 顾南亭没好气,“是顾南亭问你程潇。” 程潇没急着回答,只敲敲车门。等顾南亭解开车锁,她才说:“那我拒绝回答。” 顾南亭用力关上车门,“我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简直自虐。” 程潇笑得不以为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顾南亭把车开得飞快,程潇舒服地半躺在后座,一路都在自娱自乐地哼唱,“我嫌你爱我爱得不够深,你却说爱得太深容易醉人,是害怕伤到心疼,还是有了别人……” 顾南亭几乎动了把未来程机长扔在路边的念头。 ********** 到了基地,程潇下车走人。顾南亭没有拦她,只在她走进大门前扬声说:“我从西南基地转机过来,是因为从中午时起你一直不接我电话。程潇,以后再吵架,能不能别总关机?” 比肢体的阻拦有效很多。程潇闻言停步。 柔和的路灯下,顾南亭注视她纤瘦高挑的背影,眼神深邃难辩,“我到基地宿舍找不到你,打你电话你也不接,这个时候冯晋骁告诉我,你可能有危险。程潇,见到你之前,我很担心。” 周围很静,夜风微凉,程潇转过身,在他的注视下走回来,“我下午关机是因我在模拟机上训练。而在我关机之前,你没有再打过来。至于晚上,我手机静音了,是真的没听见。” 她愿意解释已是难得。而她不是拒绝他,令顾南亭心情瞬间好起来,他说:“你的意思是我特意飞过来哄你根本是多余?” 或许是“哄你”的说辞取悦了程潇,她眉眼之间浮现出很淡的笑意,“顾南亭,现在这样无赖的你远比高高在上训人的姿态可爱很多。” “用可爱形容男人可不恰当。”顾南亭慢慢笑了,下一秒,他俯身把她牢牢抱进怀里,“让我感受一下真实的你,刚刚担心坏了。” 他这样说,程潇如何拒绝?她安安静静的,没做任何抵抗。然后,她听见顾南亭在她耳边低语,“我不是责怪你隐瞒和珩珩相遇的事,我是气她临近高考了还四处乱跑。” 程潇赏他两个字,“妹控!” 顾南亭笑,“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分分钟变妻控。不对,是甘心让你变夫控。” 程潇抽手给他一下子。 顾南亭抱她更紧:“感觉不对怎么还去?宁可把定位发给冯晋骁也不告诉我?” 第38节 程潇理所当然地答:“不是你说的嘛,遇到麻烦,你不会比警察处理得更好!” ……好吧,顾南亭又被自己挖的坑埋了。他只能说:“我打架还行!不过,停飞的话是真的,你最近飞行任务太重,我都约不到你。” 程潇伸出手环在他腰上,故意说:“还不是为了快点飞满航时考虑你。” “原来有人和我一样被自己挖的坑埋了。”顾南亭因她拥抱的动作笑得很温柔,“要不现在就开始一段恋情?说实话,我有些迫不及等。” 程潇用力在他劲瘦的腰上掐了一把,“适当给你块糖而已,别当真了。” “那得再甜一点,才更有动力。”话音未落,顾南亭松开手,改用唇封住她不饶人的嘴。 缠绵激烈的一吻过后,顾南亭还不忘追问,“谁批准你出来的?” 程潇心里还在懊恼对于他的吻无法抗拒,负气地说:“追求者。”而她的脸,尽管夜色太浓,还是被顾南亭发现了未褪去的微微红晕。 他于是笑了,“这次就饶了你!” ********** 冯晋骁有点好奇顾南亭和程潇最后是怎么解决矛盾的。但那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怎么可能让外人知晓细节?唯有萧语珩憨憨地纠结,“哥哥明明在西南基地出差,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晋骁哥哥你说,他是要收拾我,还是来找程姐姐啊?” 冯晋骁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敢瞒着家里偷跑出来,我以为你不会害怕。” 萧语珩低着头,略显委屈的样子,“我有给妈妈留字条啊。” “你是怎么留的?” “我……我说来看表哥。” “珩珩,先不说马上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儿你不该分心,就凭你瞒着家里跑到外地来的举动,足够顾南亭训你一顿。” 萧语珩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你受伤了,我担心嘛。我又不好意思和妈妈说来看你,他们,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冯晋骁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他说:“这个阶段,我们不谈其它,你先安心备考好吗?” 像是怕他误会自己纠缠一样,萧语珩把眼泪忍住了,“高考当然是我的首要任务啊,我又没想怎么样。” 她笑得有多勉强,冯晋骁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控制不住胸臆间涌起的心疼,握住她的手,“等你高考结束,我有话和你说。” 萧语珩看着他,原本失望的眼底有希望涌起。 冯晋骁被她眸中的光亮感染,微笑而不自知。 顾南亭在这个时候来到病房,他语气不善地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萧语珩倏地站起来,冯晋骁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依然握着她的手。 顾南亭走过来,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见萧语珩想要挣脱冯晋骁的手又挣不脱的尴尬模样,他略一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冯晋骁手腕上打了一下,“知道你喜欢她,不用人前人后的炫。” 冯晋骁只好松手,萧语珩则红着脸站到顾南亭身旁。 顾南亭看也不看萧语珩一眼,只说:“去问问医生他的伤怎么样,否则你也走不安心。” 萧语珩当然不想走,但她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多停留,边小声抱怨,“每次都赶我走。”边往外走。 等她出了病房,见冯晋骁没有先开口的意思,顾南亭问:“怎么不道歉了?我以为冯警官该有话说。” 冯晋骁心里确实有歉意,毕竟在这个时候把人家妹妹招惹得都离家出走了,可上次在机场还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他现在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闻言苦笑,“看在我昨晚帮了你的份上,顾总嘴下留情。” 也对,人家是帮了忙的,自己总不好过河拆桥。顾南亭把车钥题扔给他,“程潇觉得那个租户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说不清楚。稍后我把租房合同和那个人的身份证发到你手机里,查不查由你。不过先声明,查完没问题的话,别怪我们乱报案。” 对于昨晚,冯晋骁也莫名地认为该有后续,他问:“昨晚的具体情况程潇和你说了吗?” 顾南亭当然清楚他是要根据那些细节判断租户哪里奇怪。问题在于,有了那一吻之后,他们就把租户的事抛在脑后了。 冯晋骁却误会顾总除了被甩了照片,还被甩了脸色,他说:“还是我自己问她吧。” 顾南亭不同意:“我问。万一对方真有问题,你和她接触的话会给她带来危险。” 冯晋骁佩服他的反应能力,“还是顾总想的周到。” “谁的人谁管。”顾南亭起身,“明天我带她回去,你没意见吧?” 这个她当然是指萧语珩。冯晋骁笑了笑,“当然,替我向伯父伯母说声对不起,下次回g市我亲自上门向他们道歉。” 顾南亭横他一眼,“你这登堂入室有点早吧?” 冯晋骁却有自己的坚持,“珩珩毕竟还小,为免你们担心,还是有必要的。” 顾南亭就知道对于和萧语珩的关系,他有了决定。 ********** 本以为萧语珩偷跑来a市的事就算告一段落了,结果顾南亭尚未走出医院,收到照片的冯晋骁就打来电话,问他:“程潇还在a市吗?” 他严肃的语气令顾南亭眉头聚紧,“租客真的有问题?” 冯晋骁抱歉地说:“把珩珩牵涉进来的案子有在逃犯,这个租客应该是其中之一。” tmd,这手气!顾南亭决定带程潇去拜拜了! ********** 安全起见,顾南亭把萧语珩送去了萧熠那,才带冯晋骁去了复训基地。 程潇刚刚飞完一个特情,见冯晋骁也在,她笑道:“那个租户不会是通缉犯吧?” 顾南亭的脾气就上来了,他说:“你嘴开过光吧,以后别乱说话。” 冯晋骁把一张通缉令拿出来,上面的男人梳着中分头,戴近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和租户李志有七分像。 冯晋骁介绍道:“他涉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去年从古城潜逃,本名罗永。” 程潇问,“杀过人吗?” 冯晋骁如实回答:“他手里的人命不低于五条。” 程潇对着顾南亭心有余悸地拍胸口,“你昨晚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顾南亭无语。 ********** 通过程潇,冯晋骁掌握了昨晚的所有细节,再结合那张应该是伪造的身份证上的照片,他已经能够肯定,李志就是罗永。他马上部署,在李志租住的小区里开始布防。 对于他没有立即展开抓捕行动的行为,顾南亭很不满,“你是准备等他发现报复程潇才动手吗?” 冯晋骁的考虑却是,“罗永还有个弟弟,租房或许是为了等他。” 罗永在等谁顾南亭不管,他只认定,“如果李志就是罗永,凭程潇拍他身份证的举动,我有理由相信,他会对程潇不利。”不给冯晋骁解释的机会,他抬手抓住对方衣领,“破案抓人是你的工作,我无权干涉,但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别把女人当饵。万一打草惊蛇伤到程潇,冯晋骁,我保证不会像上次那么客气。” ☆、第39章 天空39 然而,先前还急着入住的李志却一天一夜没有出现在出租屋。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外出了,直到刑警队的人从中午守到深夜,再到凌晨也不见他回来,冯晋骁意识到,可能打草惊蛇了。 顾南亭几乎是立即决定取消程潇复训的行程,有意带她和萧语珩回g市。 不等冯晋骁说话,程潇已经反对了,“我飞我的,警方干警方的,有什么必然联系?” 顾南亭觉得一向聪明的女人此时此刻蠢到他头疼,“你当罗永是傻的吗?如果真如冯晋骁所料他发现了警方的行动,你会成为她首先要除掉的目标你懂吗?” 程潇全然无所谓的样子,“世界那么大,我又在天上飞,他能凭一面之缘把我的身家背景摸个清楚?除非他是第二个你。” 顾南亭闻言火了,“我的一切心机都是因为喜欢你,他却是为了干掉你。你把我和他划等号?” 两个人明明是在争执,却提醒了冯晋骁,他马上翻出租房合同的照片,根据上面的电话打给王老先生,“您好,我是程潇的朋友,昨晚我们见过面……” 顾南亭也反应过来应该提前对王老先生做出安排。见冯晋骁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意识到可能是晚了。果然,冯晋骁挂了电话说:“罗永在昨晚就给王老先生打了电话,询问了程潇的身份。” 所以,程潇拍他身份证的举动确实令他起疑了。而程潇的名字,乃至她是中南航空飞行员的身份,均已暴露。 “有报复我的功夫跑出多远了,他倒是不怕浪费时间。”程潇表示理解不了犯罪份子的心态,她有点泄气地说:“以后我要是再多管闲事,顾南亭你就剁了我的手!” 我剁你手,你就得要我命。顾南亭竭力压制着火气:“我稀罕你?!” 程潇也不生气,她想了想建议,“你领萧语珩回去吧,复训结束之后我预支个疗养假。”她看向冯晋骁,“疗养假就一个月,我只能配合到这一步了。” “你闭嘴!”顾南亭目光沉湛地看向冯晋骁,“我现在就要带她们两个去机场,抓不抓得到罗永,怎么抓,那是你的事。” 站在警方的立场,冯晋骁当然希望程潇留下配合他们。但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他懂得顾南亭对程潇的保护。毕竟,作饵是有危险性的,生命危险。身份互换,冯晋骁也不愿意把萧语珩牵扯进来。于是,他迎视着顾南亭投过来的视线,没有说话。 相比他的关心则乱,程潇显得更理智,“罗永是有五条人命的重犯,在我不小心招惹了他的前提下,他逍遥法外一天,我就担惊受怕一天。所以,我希望他能尽快落网。” 顾南亭也有他自己的坚持,“我不否认,在飞行上,你是高手。但现在的情况不同,我们面对的是杀人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飞,实在不够格和他周旋。术业有专攻,抓人办案这种事,就该是警察的职责。程潇,你不要觉得这件事刺激,就想经历一下。作饵和飞行一样,是要承担风险的,我请你以安全为最先考量。” 他们这样争执不下,难保不会一言不合吵起来。冯晋骁实在不愿意两人因此伤了感情,他适时插话进来,“让你们留下,确实有些自私。但是顾南亭,程潇说得没错,罗永既然起了疑,只要他不落网,就存在安全隐患,程潇随时都会有危险。与其无休止地担惊受怕下去,不如尽早把他引出来,以绝后患。” 顾南亭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不满,“就怕把饵放出去,你们也未必抓得到人!怎么,我说错了?那他们是怎么逃脱的?在古城,珩珩不是你们的饵吗?” 冯晋骁视线坦然坚定,“珩珩有多柔弱,你作为哥哥应该最清楚,但她都平安无事不是吗?顾南亭,你要对警方有信心,我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也对程潇有信心,她比珩珩更机警冷静。” 顾南亭是真的动了怒,他的语气冷寒如冬雪,“冯晋骁!” 除此之外,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但作为男人,冯晋骁什么都明白。当顾南亭甩上门离开,他对程潇说:“别因为案子和他吵,他是真的在乎你。” 程潇一副“用你提醒”的表情,她说:“我要是不懂他的心思早和他吵起来了。” ********** 程潇当然是懂的。正因为懂得顾南亭的担心,她才更希望罗永早日落网,让他安心。所以这一次,她的坚持不是为自己。 顾南亭把程潇送回基地就走了,程潇叫他他不理,打他电话他也不接,后来竟然还关机了。程潇以为他一气之下真的领萧语珩回g市去了。问乔其诺,那位却说:“你说顾总在a市?他不是应该在西南基地吗?老大还真是贴心,知道我忙,没麻烦我给他预留机位。” 一时间,程潇也拿不准他到底走了没有。她只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似的,继续当天的训练。单发着陆的特情飞行中,她表现最为突出,比男性飞行员更为沉稳冷静。 与她搭组的张姓机长说:“我原本对于女飞还很排斥,程潇,你让我刮目相看。” 程潇显然并不欣赏这种恭维和搭讪,她神色清冷地说:“那是你对女飞有偏见。” 她下机后戴上墨镜,径自离开。 张姓机长扬声喊,“程潇,能赏脸吃个晚饭吗?” 程潇直言拒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想浪费时间。” 真是直接的姑娘,一点余地都没有。张姓机长盯着她纤瘦高挑的背影,犹自苦笑。 ********** 完成当天的训练,程潇就回了宿舍,在顾南亭的手机持续关机的情况下,她像出现时差一样,辗转难眠。萧语珩的电话在这时打来,没心没肺地向她发出邀请,“程姐姐,要是你晚上没训练,要不要出来玩?” 她还在a市?身处基地的程潇望向窗外的星光,“你要是个男人我或许还愿意考虑一下。况且,你晋骁哥哥没有告诉你吗,我可能成为通缉犯的目标了,你敢和我玩?” 第39节 萧语珩嘻嘻笑,“是晋骁哥哥让我约你出来的呀。他说你一直在基地,犯罪份子也没机会对你下手啊。你出来玩,对方才有可乘之机呀。”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程潇还是在心里把冯晋骁骂了一顿:“你晋骁哥哥真是敬业!” 萧语珩意识到她情绪不佳,讨好地说,“听说你和我哥哥吵架了,他那个人啊,就是不会说话。程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我替他向你求个情,你就多原谅他几回吧。”深怕程潇拒绝,她马上说:“就这么说定啦,我请你喝酒,地址我稍后短信给你,你一定要来哦。” 然后很快的,天上人间的地址发到了她手机里。既然是冯晋骁的安排,他肯定是有万全之策的,程潇决定去。她才走出训练基地的大门,就被突然亮起的车灯晃得抬手遮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是何许人。程潇因确认顾南亭没走心情很愉悦。她主动走过去,坐上车时主动讨好他,“顾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真是辛苦啦。我今天的飞行很顺利,表现棒棒的,你要不要表扬我两句?” 顾南亭瞥她一眼,语气淡淡,“我不批评你就是对你的表扬。” 程潇继续扮乖,“顾总,我有事需要向您请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顾南亭边启动车子边说:“你人已经走出基地大门了才想起来请示我能否外出,是不是有点晚?” 程潇歪着脑袋看他,满眼崇拜,“顾总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我这点小心机根本上不了台面。既然如此,我就当你批准了。” 顾南亭快要忍不住笑了,他刻意板着脸说:“我都不知道你也会撒娇。” 程潇眸色清亮动人,“如果不是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老程那么难缠能独宠我一人?” 顾南亭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微微嗔道:“恃宠而娇!”同时伸出右手握住程潇的左手。 程潇没有挣脱,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顾总很会把握时机嘛。” 顾南亭单手扶稳方向盘,“不趁你讨好我的时候下手,更待何时?”随后才问,“去哪儿?” 程潇如实说:“天上人间,你亲爱的妹妹约我喝一杯。” 天上人间,那是萧熠的地盘,况且自己还在她身边,一般危险可以应对。顾南亭应了声:“好。”手心微一翻转,扣紧她五指。 ********** 天上人间是萧语珩亲表哥萧熠名下的一家酒吧,那时还没扩建成会所,规模并不大。但酒吧毕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比航空俱乐部红酒吧清静。当重金属音乐传进耳里,顾南亭几乎是本能地就把程潇搂在了身侧,一路把她带到吧台右侧萧熠所在的相对僻静的位置,避免有人和她发生肢体接触。 这还是时间错位后首次见萧熠。相比七年后深沉内敛,高高在上的萧总,此时的萧熠身上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而他眼底似笑非笑的情绪则是对顾南亭搂着程潇出现的调侃。 顾南亭的心情早已因为程潇的讨好晴朗起来,他松手给了萧熠一拳,“憋住了,笑出来看我不砸你场子。” 萧熠忍笑朝程潇挑眉,“这爷们有点拳脚功夫,我还真有点惹不起。”说着伸出手,“萧熠,珩珩表哥,亲的。” 程潇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程潇,中南航空副驾驶。” 萧熠朝她竖大拇指,“技术帝,佩服。” 萧语珩拉程潇坐在自己旁边,“没想到你们一起来了。我打哥哥电话他一直不接,我还担心他错失一次表现的机会。”说完,她亲热地朝身旁的另一位姐姐介绍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南亭哥哥全力追求中的程姐姐,是位飞行员。” 程潇微一点头,“程潇。” 对方也点头回应,“赫饶。” 赫饶?顾南亭忽然停下攻击萧熠的动作,转头看过来。面前的女孩子梳着利落的短发,眉目之间透出英气,而她淡然微笑的样子又柔和这份硬朗,令她整个人散发出安静的气质。 竟然是赫饶! 此时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和后来成为特警队唯一的女队员的赫警官的气场,差之千里。是什么让她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顾南亭猛地记起,今年的10月10日,也就是几个月之后,赫饶经历了震惊警界的双十惨案。在那场案件里,身中五枪的她,在生死之门走了一遭。 ☆、第40章 天空40 顾南亭第一次意识到,在过去的几年里,发生了太多他未曾关注的事情。相比萧语珩的流产,对赫饶有着养育之恩的大伯一家的惨死,是赫饶此生最痛苦的经历。而她悄然地爱了多年的萧熠,此时和她已然成为朋友的萧熠,却是心系她人,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萧熠知情后的后悔莫及,想到赫饶在之后几年里承受的无助与痛苦,顾南亭实在于心不忍。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而他看向赫饶的目光则充满了如同兄长一般的怜惜,愧疚。他也在思考,自己该做点什么,才能阻止赫饶经历那一切。然而,萧语珩晚去了古城半个月,也未能改写和冯晋骁相遇的命运,发生在赫饶身上的事情,他又能否改变得了呢? 赫饶是敏感的,注意到他的注视,以眼神询问萧熠。 萧熠介绍道:“顾南亭,珩珩除我之外的另一个老哥。这是赫饶,贺熹同学,你们应该认识吧?上次不是托我照顾嘛,知道你来了a市,特意把她接来让你鉴定,我照顾的是否得当?”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与赫饶的相识是在她成为冯晋骁的徒弟之后,与萧语珩成为好朋友之时。今时今日,顾南亭注视着一边讨好程潇的萧语珩—— 和乔其诺成为自己的助理一样,过程不对,细节不同,时间也有偏差,唯独结果一样。这是命运的又一次捉弄吗?顾南亭忽然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情面对赫饶。 赫饶却先开口了,她说:“萧哥说,你曾提起我。” 顾南亭险些接不上话,无奈之下只能扯一个更远的谎:“我认识邢唐。” 赫饶闻言脸色微变,然后,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南亭立即从她点头的动作中确认,此时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邢唐继母的事实。因为对于赫饶,他这样和萧熠说过:“我一个朋友的妹妹。”而她根本没有哥哥,有的仅仅是邢唐那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异父异母的—— 邢唐对赫饶的爱意,远比赫饶比萧熠更深厚,顾南亭无法定位她和邢唐的关系。他不想再继续这场谈话,以眼神示意萧熠出去一下。 两人站在走廓尽头的窗前抽烟。 萧熠见他迟迟不说话,笑问:“怎么了,心事重重的?不会被珩珩说中了吧,和那位程小姐吵架了?看你们出场的样子不像啊。再说了,凭你顾总,不该输的。” 顾南亭瞥他一眼,打击道:“凭你萧总,也该是十拿九稳。结果呢?” 结果他依然错失了贺熹。但此时,萧熠哪里知道结局?他笑得无所谓,“早晚的事。” 他的笃定是因为有坚持的信心,是以为可以滴水穿石守到贺熹点头那天。然而,就在全世界都以为贺熹终究会和萧熠在一起时,那个贺熹放在心里六年的男人,回来了。 却不能直说。顾南亭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奈和挫败,“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解释更多。但对于赫饶,萧熠,你真把我当兄弟的话,听我的,时刻关注她的动态,在她遇到困难时,伸把手。”以免日后后悔。 他神色凝重,语气低沉,是鲜少的严肃之意,而他的话也别有深意。萧熠收敛了玩笑之心,“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说她是贺熹的同学,即便不是,就凭相识一场,她叫我一声‘萧哥’,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萧熠会袖手旁观吗?” 凭你的为人当然不会。怕的是,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贺熹身上,对于赫饶的需要根本无从获知。顾南亭无法顾及太多,他决定明说,“进入十月,和赫饶保持最紧密的联系。” 萧熠盯着他,许久,“你是怎么了?赫饶和我说,她根本没有什么哥哥,而她,也不认识你。” “这不重要!”顾南亭的音量下意识提高了些,他没有回避萧熠的目光,“别问我为什么萧熠,如果你信我,进入十月之后,能和赫饶寸步不离最好。” “寸步不离?”萧熠眉心蹙紧,想到赫饶读的是警校,他问:“她会有危险?你怎么知道的?” 顾南亭几乎想发脾气了,他说:“我说我能预知以后的事,你信吗?” 预知?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迎视顾南亭沉湛的目光,不相信的话萧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我就当是你占卜出来的。” 顾南亭显然松了口气,他拍拍萧熠的肩膀,“希望我占卜得不准,只是虚惊一场。” 萧熠点头,眼神是信任的。 ********** 两人往回走时,有人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厅跑出来,嘴里絮叨:“怎么还打架了?” 心有灵犀似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回跑。 果然是他们那桌的位置。隔着乱成一团的人群,顾南亭看见赫饶正与几个男人动手,程潇则在她背后,护着惊慌失惜的萧语珩。 因为突起的骚乱,客人都像无头苍蝇似地四处乱跑,惊叫声与持续的乐声融为一体,令混乱的场面隐隐有些刺激之感。萧熠推开人群往过跑时,恰好看见赫饶一脚踢向向她进攻的流里流气的男人下身。他眉心一聚,扬声朝顾南亭喊,“凭她这身手,我都未必是对手,万一真遇上危险,还不知道是谁护谁!” “哥!”萧语珩的惊叫声中,一个男人拔出一把刀,直刺向程潇。 这不是意外,而是蓄意。他们的目标是程潇。意识到这一点,顾南亭大力地推开阻碍他的人流,完全顾不上谁被自己撞倒,直奔向程潇。 似乎还是来不及。 幸好赫饶及时回身接了程潇一把,顾南亭把握机会伸出手,扣住程潇的手腕,就把她往怀里带。下一秒,男人的刀锋划过他小臂。像是没有痛感一样,顾南亭神色不动地搂紧程潇带她侧身让过一刀。程潇只觉得眼前一闪,顾南亭已经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扭。刀掉落后,他一个跨步移到对方左侧,把人家的手翻过肩膀,用肩部顶着手肘,然后单手向下一折。 “啊”的惨叫声中,对方因疼痛下意识退后。顾南亭却不允许。他单手扣住程潇手腕,只用右手就把对方的手又扭回来,用膝盖照着人家的肋部狠狠给了一下。当对方无力还击趴到地上,程潇被他重新搂回怀里。 这时,萧语珩又成了对方攻击的对象。程潇挣开顾南亭的怀抱,“去帮忙!小心!” 顾南亭把她推向吧台,“给冯晋骁打电话!”话音未落,他接手一个被赫饶踢了小腿撞过来的男人,一个膝肘结合动作,膝盖顶到了对方面部,手肘顺势砸下来。 顾南亭是可以一肘击向对方后脑的,凭他的力道足以让对方再起不来。程潇边摸出手机要打电话边用视线锁定他。然后,她看见他以手肘砸到对方背上。 响了一声冯晋骁就接了,程潇刚要开口,就看见一个被萧熠踢倒在地的人爬起来,抽出一把刀,朝着顾南亭背后而去。 手机还端在耳廓,程潇顺手抄起吧台上的一个酒瓶疾步奔过去。 顾南亭隐隐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刚一回头欲抬手格档,就见程潇提着一个酒瓶从后面直接照着准备偷袭他的男人头顶砸下来。 “啪”——酒瓶碎了,男人应声倒地。 顾南亭则眼疾手快地把她拽过来,紧张地问:“有没有扎到哪儿?” 程潇看一眼倒地的男人,再看看还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瓶颈,“你问我还是问他?” 见冯晋骁带人赶到,顾南亭抹了把脸,他轻责:“你这女人!” ********** 警方处理现场时,赫饶问:“萧哥你没事吧?” 顾南亭回头,把赫饶不自觉外露的紧张关切的神色看在眼里。可惜,萧熠正在安抚吓傻了的萧语珩错过了。等他确认表妹没事,再抬眸问赫饶,“有没有伤到?”时,赫饶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对于注定的事情,即便他有心挽回,依然要按既定的轨迹发展。可是,哪怕过程艰难,赫饶和萧熠终究是在一起了。自己的呢,顾南亭看着正在挽他袖口的程潇,忽然不敢确定,即便自己获得了七年的时间,又能否赢得她? 顾南亭按住了程潇的手。 程潇抬眸,“怎么,疼了?” 顾南亭摇头,下一秒,他不顾现场人来人往,把程潇抱进怀里,“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既然成为机长后要在一起,何不现在就在一起?程潇,我是认真的。” 他表白的频率很高,程潇已经见惯不怪。但这种情况下,即便懂得他的直心—— 程潇没回答,只轻轻推推他,“先看看伤。” 顾南亭却不松手,“先答应我。” 程潇轻皱秀眉:“这么多人面前,你和我耍赖?” 顾南亭只好松开怀抱,以掌心贴上她脸颊,笑道:“这不受惊了吗?想让你给压压惊。” “嗤”——破涕为笑的是萧语珩。她抹抹眼泪,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嘲笑,“枉我崇拜你那么多年,居然还要程姐姐给你压惊!哥哥,你能不能别当众给我们发狗粮啊。” 狗粮?顾南亭皱眉,“以后你还是崇拜冯晋骁吧,我是懒得再管你了。” ********** 包扎小臂上的伤口时,顾南亭说:“用酒瓶砸人家脑袋的样子挺帅的。” 程潇没抬头,继续手上的动作:“老程从小就教育我,能吵架尽量不动手,非要动手先出手。如果一定要躺下一个才能停手,就让对方躺下。擅后是他的事。” 对于程厚臣教育女儿的说辞,顾南亭缓了一下,“以后要是我们也生女儿,我也这么教育她。” 程潇手上略一用力,顾南亭“嘶”一声,“轻点,疼!” 程潇垂眸笑,“乱说话的代价!” 顾南亭的视线落在她发顶,“那你是让我说和别人生?” 第40节 程潇抬头瞪他一眼,“爱和谁生和谁生,爱生几个生几个!” 顾南亭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就喜欢你这口是心非的矫情劲儿!” ☆、第41章 天空41 打架事件的五名涉案人统统被带回了警局。可惜,对方一口咬定只是想和三位美女交个朋友,是程潇先动手打了他们哥们的脸,他们才动手的。而刑警队通过查实证明,这五个人只是该街区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没有更深更复杂的背景。无奈之下,警方只能放人。 程潇按计划完成了复训,又在顾南亭的陪同下多在a市停留了一周。在此期间,除了“李志”从没回过出租屋,顾南亭像贴身保镖一样与她寸步不离,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最后是程潇受不了了,她对冯晋骁说:“你不把顾南亭弄走的话,我就回去上班了。” 冯晋骁笑言,“他放着副总不当,偏要给你做保镖,程潇,这情你得领!” 程潇一脸无辜,“除了以身相许的回报,别的他都看不上,我怎么领?” 冯晋骁认真地建议:“你应该成全他的,他人不错。” 要是自己有赫饶的身手,程潇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脚,“我搞定了你妹控的舅哥,你成最终受益方是吗?冯队,你算盘打得可真精。” 冯晋骁笑着对走过来的顾南亭说:“我确实是想帮你的。” 顾南亭睨了他一眼,“她拒绝我的理由又充分了一些,冯晋骁,你这倒忙帮的漂亮。” 这两个人,天生一对地难缠!冯晋骁扶额。 鉴于案件一时间没有进展,当天下午顾南亭和程潇离开了a市。回g市的航班上,中南航空的乘务因看到两人同时出现在头等舱,对程潇的态度又不一样了。 乘务长面带微笑地先问程潇,“想喝点什么?”然后才问顾南亭,“顾总呢?” 顾南亭随手翻开航空杂志,头也不抬地答:“照顾好她就行,不用管我。” 乘务长眼底笑意渐深,“好的,顾总。” 等对方离开,程潇拿手肘打他,“你能别那么无聊吗?” 顾南亭居然神色不动地说:“我说实话也不行?别闹了,抓紧时间休息,你明早还要上航线。” 好吧,他一副宠她上天的男朋友口吻简直让程潇无力反驳。 ********** 重新投入工作后,顾南亭对程潇的人身安全格外重视。从不干涉飞行员排班的他,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林子继,“从明天开始,林一成的机组不飞a市。” 林子继看看手上拿着的新鲜出炉的排班表,“好,我让他们重新调整一下。” 接着,顾南亭安排司机,“如果我出差不在g市,你负责接送程潇。她的工作安排问林子继。” 司机恭敬地应下:“好的,顾总。” 随后他又让乔其诺进来,问:“员工宿舍的安保情况怎么样?”得到确切地回复后,他想了想,“我和程潇在a市惹上点麻烦,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好,平时如果她回夏至那边,你照应一下。另外,就不要告诉夏至了。” 这是不让夏至担心的意思。乔其诺点头,“我知道了。需要做一些其它的保全措施吗?” 顾南亭揉了揉太阳穴,“我想到随时告诉你。” 乔其诺则说:“我把现阶段想到的先安排好。” 接下来的生活按步就班,顾南亭几次去拜访程厚臣都碰了壁。程总老顽童似地放话,“我就看看他能坚持多久。”结果顾南亭硬是扛着没从别的公司购进车辆,不离不弃地一直从五月末等到七月。 程厚臣的助理都看不下去了:“程总,根据合同,我们是应该在中南提出加单计划后,一个月内交付使用的。而且第二批货款人家也已经提前支付了,比预期高出……” 程厚臣满脸不悦地打断他,“我不交能怎么样?有本事让他告我不执行合同,我等着。” 助理对boss的倔脾气了如执掌,他于是换了一种方式,“小潇快一个月没回家吃饭了吧?” 程厚臣啪地一拍桌子,“居然因为外人和亲爹作对,看她结婚时我给不给她准备嫁妆!” “不准备?不备的比聘礼多您都不乐意啊!”助理笑得温和,“您应该高兴,这么多年,小潇替谁说过话?这证明,中南的顾南亭是个有本事的。否则哪入得了她的眼。小潇热爱飞行,让她放弃飞行接您的班,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姑爷是个能干的……” 这话似乎说到程厚臣心里去了。他面色明显缓和了些,没有了之前的坚持,但依然嘴硬地说:“我才不稀罕!大不了我捐出去!” 捐给我吧!助理控制不住地在内心激动了一番。然后忽略他的口不对心,趁热打铁地说:“您现在不过就是按合同接受他们的加单,顾南亭却会像您帮了他似的感激您,小潇必然高兴,夫人那边可是只有她能说上话。” 想到肖妃,程厚臣的嚣张气焰就熄了,他静了几秒,才板着脸说:“加单这种小事还来问我,你自己不会看着办吗?” 助理心里有多委屈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但是面上还要保证,“程总您别生气,这事我铁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从程厚臣办公室出来,助理给程潇打电话,语气愉悦地汇报:“搞定,等会我就让中南把订单报过来。” 程潇笑问:“你怎么做到的?” 助理神色得意,“我的独门秘籍岂能外传?” 程潇就有了判断,“你铁定是给我挖坑了。” 助理嘿嘿笑,“小坑小坑!” 聪明如顾南亭,很快就反应过来,拖了这么久的加单计划忽然顺利推进了,程潇功不可没。但他没有说感谢,只问:“我以身相许,你觉得行吗?” 其实,自a市租客事件后,程潇在心里是认可了顾南亭的。但是,对于顾总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表白方式,程潇忍不住打击,“顾总是被甩没够吗?”脸红却不自知。 ********** 第三季度属于航空旺季,加上有机场快线这样的特色服务,中南航空的业绩有明显提升,不显山不露水地跃居行业前三。顾南亭的时间被各类会议、出差巡视基地等事务占据,程潇也是一样,生活除了飞行几乎只剩睡觉。两人各自忙碌,除了在电话里互撩两句,以身相许的提议没机会兑现。 夏至已经习惯了下班到家,程潇在她床上酣睡,或是正准备出门赶往机场上航线。而乔其诺也因顾南亭的忙碌变身空中飞人,让她倍感孤单寂寞。 好不容易赶上程潇没有飞行任务,两人有机会一起在公司食堂用餐。夏至赶紧八卦,“你和顾南亭发展到哪一步了?” 程潇早有准备似地答:“没到你想的那一步。” 夏至果然很失望,“我满心期待你夜不归宿的日子是被他拐走了,结果你真的只是在宿舍……顾南亭太不给力了,天天接送还没达到目的。” 程潇也不介意她的污,随口回应,“听咖啡说商氏要投拍一部民航题材的电影,和我们公司的合作事宜由你负责?” 夏至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你们家顾总偏说我和商亿有过一面之缘,为确保合作顺利,由我全权负责这件事。你说我一个公司内部期刊的总编,怎么和拍电影扯上关系的?” “和你有关系的不是电影,而是商亿吧。”程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虽然我不清楚顾南亭为什么偏偏看好你们,但商亿作为他钦点的对象,应该不会差,你不妨事业爱情同时抓。” “顾南亭是追不到你心理不平衡吧,乱点鸳鸯谱!”想到自己去商氏谈合作细节时商亿表现出的冷漠,夏至咬牙,“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商亿也不可能成为我的备胎。” 程潇友情,“别把话说太满。” 乔其诺和顾南亭的电话在这时同时打来,前者通知夏至,“商氏下午要用模拟机取景,夏夏,你安排一下。”后者则和程潇说,“商亿下午带演员上模拟机熟悉情况,程程,辛苦你给他们做一下飞行指导。” ********** 下午一点整,剧组过来时,程潇和夏至已恭候多时。身穿西装,戴着墨镜的商亿作为出品人,在助理陪同下现身。除他之外,还有一位熟人,商语。 隔着一个助理的距离,夏至问商亿,“她是女主角?” 商亿透过墨镜注视面前这个身穿套装的女人,“怎么,夏总编对我们的选角工作也有兴趣?” 夏至看向不远处向导演组介绍模拟机的身穿飞行员制服的程潇,以不屑地口吻说:“女飞该是什么气场看清楚点,凭你妹那点道行,随便演个傻白甜过过戏瘾算了。” 商亿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同样戴着墨镜的程潇,他弯唇,“如果不是你们顾总舍不得女朋友出镜,我还真动了向你们航空公司借人的打算。要不,夏总编上阵试试?片酬不是问题。” 夏至哂笑,“商总有钱尽管砸到妹妹身上,跨界影后这种事,夏总编不感兴趣。” ********** 商语当然不是女一号。她只是听闻商亿和中南建立了合作,得知摄制组的行程后过来凑热闹进驾驶舱参观的。有商亿在,她显然比较收敛,在见到夏至时没有恶言相向,但她盯着程潇的目光却充满了敌意。 夏至首先忍不住了,“商小姐,我们家飞行员快被你看坏了。” 商语眸底充满了不屑,“有价吗?赔你!” 夏至险些控制不住上去给她一巴掌,她毫不客气地说:“既然商小姐这么敞亮,我会拟一份补充协议,把飞行顾问的费用加上去。商总没意见吧?” 商语擅作主张地替商亿回应,“随便。” 商亿则盯着她不语。 进入模拟机后,程潇针对机组分工给两位扮演飞行员的演员进行讲解,“左座是机长,为主操纵,右座为副驾驶,为辅助操纵者,同时负责通讯……” 商语又开腔了,“中南航空是没人了吗,派个还没上位的副驾驶作飞行指导,只能讲点这么浅显的东西?也好意思收费!” 商亿冷冷地制止她:“商语!” 商语盯着程潇的背影,“我说错了吗?她飞了不到一年吧?也就在我们面前扮扮专业。” 在夏至开口前程潇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回应:“听你的意思好像比我在行。要不你来?” 商语一副我来就我来的模样,“剧本里写得一清二楚,没有你,我们照样拍。” “既然这样,我也懒得费口舌。”程潇看向商亿,“不过商总,剧本我刚刚看了两页,对于机长在雷雨天气里强行穿越积雨云层的情节,我有必要提醒一句,正常情况下,没有一个机组会冒这种风险。这表现的不是机长的英勇,而是对机上乘客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中南航空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请你们优秀的编剧老师修改一下。” 商亿闻言虚心请教,“遇上这种天气,该怎么处理?” “绕飞或备降。”程潇一扬下巴,“关于剧本的问题不妨问问夏至,她是我们中南的万事通。”临走前她对商语说:“斐耀那点事你要是过不去,就避着点我,何必为难自己?” ********** 晚上,商亿给顾南亭打电话,“把你家程潇借我用用,给剧本涉及的专业飞行知识把把关。” 借程潇?顾南亭当然不会同意,“她飞行任务很重,没时间也没精力给你把什么关。真有需要,我让乔其诺在飞行部给你找个人。另外,你不是和我说你们的编剧很专业吗?怎么夏至告诉我,影片中的资深机长竟然在飞行中逞英雄主义?别忘了,你是以中南为背景拍这部电影,机长的错误行为会影响到我中南的名誉。” 商亿对此也觉抱歉,“这方面是我疏忽了,我已经让编剧做出修改。” 顾南亭一捶定音,“把你的剧本发给夏至,我让她过一遍。” ☆、第42章 天空42 九月末,中南航空年度人事调整如期完成。尽管祁玉心有不甘,还是被调离了总部,她把这笔账理所当然地记在程潇头上。前往新基地报道那天,两人在机场相遇,她以讽刺的口吻说:“别得意太早,能顺利嫁给他才算你赢。” 从前对顾南亭没感觉甚至莫名抗拒时,被祁玉误认为情敌,程潇会有点火,但也只是一点。现在,在顾南亭的作用下,全公司都以为他们在恋爱,而程潇虽然还嘴上没有答应顾南亭,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他。所以,对于祁玉太过明目张胆的挑衅——连顾南亭都看穿她:她在乎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程潇当然不会太客气,她轻巧地给祁玉心口插一刀:“至少我还有机会,你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祁玉果然被戳中痛处,却竭力压抑住愤恨,“有机会上位固然值得高兴,怕就怕无福消受再从位上跌下来。程潇,我等着看你摔下来那天。” 程潇目光很冷,言语犀利,“能上位是我的本事,跌下来是我无能。你作为旁观者,也只能是看看了。”她笑了笑,“祁玉,我也是服你,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除了讽刺我两句,能做点让我刮目相看的事吗?剪礼服那种戏码高中小朋友都不屑玩了好吗?相比之下,商语比你有勇气得多。至少她敢在大庭广众泼我咖啡,还敢在媒体面前试图和我动手。你呢,连让顾南亭知道你在背后对付我的勇气都没有!或者,你一再针对我,是激我对你不客气,让他以为我心胸狭窄不懂事,近而对我失望?”她说着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打掉她手上端着的咖啡,“那我不介意成全你一回。” 祁玉被溅了一身咖啡,她恼怒地惊呼:“程潇!” “怎么?”程潇原地站着不动,给她还击的机会,“不甘心就泼回来,把事情闹大,看看他的反应足不足以让你死心!” 祁玉因羞愤脸都红了,她也确实在某个瞬间动了“闹大就闹大,大不了就停飞”的想法。然而,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她,即便停飞,程潇也不在意,她会像享受假期一样无所谓地微笑,而自己却根本承受不了顾南亭任何一丝的误解。 最终,她只能发狠似地说:“我就当是替小语还给你。” 第41节 程潇失笑,“中国好闺蜜,非你莫属。不过,你说如果商语知道你这么窝囊,会怎么样?” 祁玉的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程潇,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倒打一耙的程潇都无奈了,“你送上门来让我欺负,又怪我下狠手了。祁玉,做人能别这么矛盾吗?” 祁玉忍住眼泪,“程潇,你凭什么这么嚣张?” 在公司之内,程潇从不认为自己嚣张过。但人家既然认定了你嚣张,否认也没有用,于是她回答:“凭我可能会成为你的老板娘?” 根据程潇的语气判断,这明显是个疑问句。但祁玉却感受到了顾南亭被程潇宣告所有权的一万点伤害,她的眼神陡然变冷。可惜,这样的目光对程潇而言没有丝毫震慑力,她微微笑着扔下战书,“不是等着看我摔下来吗?拭目以待!” ********** 这一幕被林子继看见了。因为距离原因他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但程潇打翻祁玉手上咖啡的举动,也让他猜到了她们的对话主题是——顾南亭。 林子继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似乎从这一刻起,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样的女子是不值得喜欢的。想到去年祁玉因人事调动主动接近自己的行为,他径自苦笑了下,然后,转身离去,做该做的事,从此以后,喜欢值得喜欢的人。 ********** 飞机起飞前,程潇收到乔其诺的信息,那位说:“我以为你不会冲动。毕竟公司有严格规定,员工之间不和睦是要受到处分的。” 程潇把电话给他打过去,“那你怎么不出来阻止我?” 乔其诺嘿嘿笑,“争风吃醋这种戏码不看可惜,尤其你还是女主角。我有录下来,等会儿发给顾总看。” 程潇笃定:“你不会那么无聊!” 乔其诺遗憾地表示:“手慢了,要是知道你会动手,冒死我也要录下来。你说,顾总要是知道你为了他和别人争风吃醋,会不会更宠你?” 程潇放话,“我也会更宠你。” 乔助理语带笑意地祝她:“飞行愉快,不要太想我。” ********** 确实那么巧,来机场办事的乔其诺和林子继一样也看见了两人吵架的一幕,而且乔其诺还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但顾南亭却不是听乔其诺说的,而是在次日收到一封匿名的举报信,举报信的中心思想是:程潇仗势欺人。 对顾南亭而言这就是一个笑话,他把信丢给乔其诺,“去查一下举报人是谁,我不希望我的员工中有这种喜欢造谣中伤她人的人存在。” 乔其诺同样反感这类人,但他却说:“我当时也在现场,程潇的处理方式确实有欠妥当,举报人不算无中生有。” 顾南亭对他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让我处分她?” 乔其诺以助理的身份说:“身为副总,您确实该一碗水端平。” “你让我在女朋友和下属之间一碗水端平?怎么可能?就算程潇有不对,连我都不护着她,谁能护她?况且,我顾南亭喜欢的人,我的下属难道不该给予尊重?”顾南亭注视他,“乔其诺,你是在试探我吗?” 乔其诺内心惶恐被boss看穿了,面上却无比严肃地表示:“我只是站在助理的立场看这件事。”然后,作为顾总的真爱粉,他说:“顾总,我能问个与工作无关的问题吗?” 顾南亭见他挺困扰的样子,开恩道:“问。” 乔其诺斟酌了下措辞,略显小心地问:“您和程潇,开始了吗?” 这个问题——顾南亭深深地觉得乔其诺辜负了他的信任。默契呢?理解的?支持呢?鼓励呢?统统没有就算了,还拆他的台?!这样的助理,是自己的心腹吗?如果不是在正常的时间轨迹了有了七年的共事之事,顾南亭可能控制不住要开除他的念头。 他抬眼,犀利的视线落在乔其诺脸上,“开不开始,不过就是程潇一句话的事。” 这个回答——乔其诺有点傻眼。 顾南亭随即补充道:“但作为男人,我不应该先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吗?” “这个态度……您摆得实在是太有必要了。”乔其诺认为boss有点不要脸的同时,也特别的爷们!他感慨似地说:“难怪程潇会用‘凭我可能会成为你的老板娘’噎祁玉,果然是您给她的底气。” “什么?”顾南亭眼底有惊喜之意,“她是这么说的?” 乔其诺未觉有何不妥,点头承认,“对啊。”完全忽略了程潇当时是疑问句的事实。 顾南亭起身拍拍他肩膀,“很好!” ********** 当天程潇是有飞行任务的,不过下午就会回来。顾南亭在她起飞返回g市前打电话说:“你在机场对祁玉说的话我都知道了。程潇,你别想反悔。” 程潇反应了一下,她把目光投向偌大的停机坪,嗓音清亮地回应:“我像是没有承担的人吗?”停顿了几秒,她说:“见面再说。” 程潇预计傍晚时分返回g市,顾南亭提前一个多小时就从公司出来了。去往机场路上,下起了小雨,逐渐发展成中雨。 天气预报确实有报今天有阵雨,但顾南亭没有想到这场阵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且雨势越来越大。换成是白天,飞机也是可以降落的。可现在天色已晚,除了大雨还伴随有闷雷,飞机着陆就会有影响了。 很快地,塔台方面有消息传来,开始有本场的飞机延误,无法起飞。而飞来本场的飞机,无法正常降落,开始做绕飞和备降准备。 无法降落的航班中就包括林一成的机组。接到塔台的指示,程潇说:“雷暴外流气流超越雷暴之前25公里。” 这是提醒林一成与雷暴的强下击气流区保持距离,不要侥幸抢飞该区域的意思。作为资深机长,林一成的冷静在此时表露无疑,他面色无异地调制完复飞高度,“执行复飞程序。” 程潇复述,“执行复飞程序。”在着陆前打好了足够的提前量。 飞机着陆,是有决断高度的,当飞机下降到此高度时,机长认为不具备着陆条件,就要加大油门,重新把飞机拉起复飞,以确保安全。现在的雷雨天气是很容易遭遇风切变的,而发生在低空的风切变是飞机着陆阶段的一个重要危险因素,被业内称为“无形杀手”,它的危险指数不低于单发失效。 程潇时刻关注空速表,因为它是飞机遭遇风切变时,反映最灵敏的仪表之一。此时此刻,程潇终于明白,广播事件时林一成为什么让她把“我以为”的思想摒弃。因为飞行过程中,更多的应该相信仪表,而不是人脑,除非仪表失效。 所幸空速表显示正常。绕飞了将近三十分钟,终于得到塔台指示可以降落。听见程潇说:“着陆指令有。”明明终于松了口气。 飞机平稳接地,滑行至停机位时,林一成对程潇说:“通知乘务长,抓紧下客。” 他没有多一句的解释,程潇却猜到与天气有关,她解开安全带就出了驾驶舱,协助乘务人员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旅客下机。 程潇回来时,机场方面已经接到雷雨大风蓝色预警,她刚说:“下客完毕。”一道闪电如同一把利剑从天空直劈下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机场,林一成根本来不及说“撤离”,就听“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已经响起。然后,飞机如同被巨大的重物砸重,机身竟然剧烈摇晃了两下。 林一成起身伸手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也仅仅只是触及了程潇的指尖。 时明的惊叫声中,程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向一边,重重地撞在驾驶舱舱门上。 ☆、第43章 天空43 中南航空编号3169的飞机在靠上廊桥后遭遇雷击的场面几乎给机场带来了恐慌。巨大的声响,电光火石间有人以为飞机爆炸了。整个机场仿佛瞬间陷入时间定格,有那么几秒,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人全部因惊吓呆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塔台的管制员都忘了指挥飞机,起身望向声源处。而在她们由于震惊静默的时间里,低空中盘旋等待降落时机的飞机都开始说话了:海航1126副驾驶因情急暴了粗口,“我靠!幸好我没抢着降落,否则劈的肯定是我!” 他的机长回应道:“就该劈你!” 明航3312的老机会长则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乘客和机组人员离机没有!” 刚刚备降成功的7716外航机长吓得直抹汗,他用蹩脚的中文说:“我的天,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而是在拍电影!” 中南航空排队等待起飞的机组都焦急地向塔台询问:“是我们公司的飞机?塔台请回答!” “有没有能看到具体伤情的?说句话!” “塔台你们是哑了吗?乘客和机组下机了吗?有没有叫消防车?” 塔台才终于有了回应,“117停机位,中南航空编号3169的飞机遭遇雷击,右发尾喷口有喷火花现象,请消防、医疗部门立即前往救援。” 中南航空此时在机场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部不约而同地前往距离现场最近的登机口,但是廊桥已损毁,他们无法登机,只看到飞机有火苗。 在飞机遭遇雷击之前,顾南亭已经到了登机口,确定飞机安全着陆,他紧绷的情绪稍有缓解,就见乘客如同被赶下飞机似的脚步匆匆地从廊桥出来,有那么几秒,如同预感到什么似的,他的心脏猛地缩了几下。结果,当他指引所有乘客离开登机口,撤出来的机舱人员也跟着下机,乘务长略显不解地说:“程潇硬把我们也赶下来了,还有工作……” 顾南亭根本听不下去了,他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只想立即登机,让机组马上撤离。然而,他才踏上廊桥口,一道闪电劈下来,紧接着轰隆的巨响声中,廊桥与飞机接驳处“哐”地一声断掉。 乘务长惊呼:“顾总!” 幸好顾南亭反应够快,他及时抓住了廊桥口边缘,才没有滚落到廊桥下的地面上。 现场一片慌乱。甚至距离登机口不远处的乘客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跌坐在地。 唯有顾南亭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他隔着坏掉的廊桥注视疑似起火的飞机,边嗓音低沉地命令匆匆赶来的林子继,“马上呼叫救援,右发在喷火,机组人员还在飞机上。”边冷声吩咐乘务长,“通知所有地服人员,维持好乘客秩序,做好延误准备。” 然后他跑向最近的一处登机口,冲进雨里,奔向事故飞机。可是,他选择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向驾驶舱,也只隐约看见一个男性的身影正低头在操作着什么。他拿出手机拔程潇的号码,被提示关机,林一成的也一样。 顾南亭并不知道时明的号码,又上不去飞机,他就那样站在雨里,给乔其诺打电话,吼道:“马上派客桥车到117停机位,我要上飞机。马上!” 乔其诺人在总部,尚不知道机场的情况,但听顾南亭的语气也知道是那边出事了,而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只能是和程潇有关。乔其诺倏地起身,他应了声好,立即联系机场方面,派客桥车到117停机位。 雨势陡然变大,火苗渐渐被浇熄了。 顾南亭冒雨站在飞机下不是很远的地方,注意着右发的情况。 消防车先到。顾南亭以手势让他们停下。 消防指挥并不认识他,探出头来问,“干什么?不是右发喷火吗?” 顾南亭站在地面上,高分贝地喊:“火已经被雨浇停了!” 消防指挥明显不太相信他,“我们接到报警,117停机位中南3369右发尾喷火,你确定不用喷?你是谁啊?能负责吗?” “我是中南航空负责人,有问题我承担。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喷。”顾南亭指着旁边的消防升降车,“把我送上飞机!” 消防指挥看见飞机舱门与廊桥接口处的破损,瞬间明白了顾南亭的意图,他看着被雨浇得浑身湿透的男人喊:“行,上来吧。不过要是有危险,我可不负责啊。” “少废话!”顾南亭说着,人已经跑向消防升降车。 客桥车到位时,顾南亭刚刚被消防升降车送至舱门高度。 表面看来比预想的好,唯有舱门处的地面有些变形,而驾驶舱还传来林一成正用无线电和地面联系的声音。但是,程潇跌坐在驾驶航舱门口,像是起不来的样子。 顾南亭的脸色很沉,他急切地喊:“程潇!” 时明当时身在驾驶舱里侧,正蹲在程潇身边,似乎是在和她说话,闻言抬头:“顾总?” 顾南亭已行至近前,他蹲在驾驶舱外侧,程潇身边,“是我,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闭着眼睛的程潇没有立即回应,唯有皱紧的眉头昭示她受了伤,而且很疼。 时明急得眼泪都快下来:“程潇因机身摇晃摔倒了,头部撞到了舱门棱角上。刚才有几分钟像是昏迷了,才醒过来,但一直没说话,我们也不敢动她。” 林一成在无线电中已经确认医疗救护车马上到位,他转身对顾南亭说:“除了头部,腰应该也磕碰到了,才会起不来,顾总,你先别动她。” 程潇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流血,但正因为这样,顾南亭更担心。他手上根本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把程潇的手握住,甚至没敢抬起来,溢满心疼的目光落在她沁出细汗的额头,嗓音微哑地说:“是我,你能听见吗?要是听见了,给我点回应,程程?” 一秒,两秒,五秒——程潇才有了反应,她在略有些急的呼吸下,轻轻皱了下眉,与此同时,被他握住的手也轻轻地动了一下。 顾南亭在这个瞬间感觉到眼眶发热,他压抑着,单膝跪在程潇面前,以指腹帮她拭额头的汗,语气坚定地命令:“医生马上上机,你再坚持一下,告诉我好!” 程潇依然闭着眼睛,但她手上轻轻地回应了他。 顾南亭稳住声音说:“我看看头上的伤。”说着他松开手,一手贴在她脸颊托住她的头,一手温柔无比地抚上她后脑,摸到一个肿起来的包。 程潇的意识慢慢恢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细弱蚊声地安慰他:“没事。” 如果不是他竭力控制,眼泪一定会落下来。顾南亭倾身在她额际吻了一下,哑着嗓子说:“当然会没事,我的程程是最勇敢的姑娘。” 也不知道是急得出汗了,还是被感动哭了,时明起身抹了把脸,他说:“我去舱门协助医生登机。” 第42节 医护人员登机后,在顾南亭和林一成的协助下,把程潇移到担架床上。可程潇跌坐的位置过于狭窄,没办法平移,所以在移动的过程中难免加剧了她的疼痛,但她始终一言不发。 顾南亭心疼得不行,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去往医院的路上,他只是握着程潇的手,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程潇像是感应到他无力的心情,她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他。 那个瞬间,顾南亭几乎热泪盈眶。他猛地想起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公司的飞机确实遭遇过一次雷击。但是,他无力地想:那明明是一架受天气影响备降在a市机场的飞机,当时,机上的一百三十九位乘客和七名机组人员全部安全撤离,损坏的仅仅是飞机机翼而已。今时今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 到医院时,程潇还处于清醒状态,没有出现昏迷、呕吐等症状,医生虽初步排除有颅内出血,硬膜下血肿的可能,还是及时安排她先做了脑ct,腰上做了x线,ct检查,确定受伤腰椎位置,受伤程度,压迫神经位置程度。 顾南亭全程陪在程潇身边。她已经开口说话,医生问什么,她能听懂,也能清楚回答出来,但因腰、背、头都很疼,声音较小。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尽管之前程潇出现了短暂的意识不清的情况,头部ct却没发现异常,而腰部肌肉、韧带、筋膜则因重创发生了撕裂,造成了急性腰扭伤,需要住院治疗。 程潇刚被推进病房,乔其诺和夏至就来了。夏至的眼睛是红的,显然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但见到程潇时,她却以玩笑的口吻责备:“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居然被雷劈。” 程潇眨了下眼睛,有气无力地缓慢地答:“太多记不清,你说哪件?” 夏至习惯性抬手要打她。 “你干什么?”顾南亭的目光陡然转厉,一把扣住她手腕,以透着责备和警告意味的语气说:“她身上全是磕伤,你竟然要打她?!” 夏至被他吓了一跳,但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她赶紧收手,嘴上却对程潇说:“赶紧给我好起来,否则等着被我欺负吧。” 程潇瞪了顾南亭一眼,朝夏至伸手。 夏至把手递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是让我别告诉老爹和干妈吗?” 程潇“嗯”一声。 夏至想戳她脑门,又舍不得,“干妈瞒着你做手术,你都气成什么样了,现在又来学她?你怎么不学点好呢?” 程潇微微地笑,她轻声说:“谁让她是我妈呢。” 乔其诺对顾南亭说:“机务部已经连夜对飞机进行检修,机务经理说:幸好没有向右发喷消防泡沫,否则发动机会受损更严重。不过受此影响,机场大部分航班延误一小时。除程潇外,机组人员都安全。另外,3169的乘客听闻我们公司的飞行员受伤了,要来医院探望,我让林子继拦了。” 顾南亭点头,“她需要休息,探望就免了。代表公司和她个人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乔其诺看看他身上还湿着的衣服,“我给您带了一套衣服,夏至也把程潇的日用品带过来了,您先换一下?这么湿着,也不好照顾她。” 顾南亭俯身摸摸程潇额头,请示似的说:“我去把衣服换了,马上回来。” 程潇眨一下眼,轻声地说:“就在这儿换啊,我又不介意。” 竟然还有心情调戏他! 顾南亭明白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安心,他说:“等你好的!” 等顾南亭离开病房,乔其诺才敢笑出来,“这是间接告诉我们你们在一起了?” 夏至也凑过来掐她脸,“你给我说清楚,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 程潇觉得浑身都疼,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微微笑着说:“不是众望所归吗?” 她都这么说了,即便夏至和乔其诺有心留下陪护,也要把机会留给顾南亭了。 所以,程潇入院后,是顾南亭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三天三夜。 那是比较紧张的三天。因为程潇受创后的症状太严重了,一度都不能开口说话,结果经过观察诊断脑子既没有淤血,又没有脑震荡,而程潇在后续确实没有出现头晕呕吐等症状,顾南亭才稍稍放了心,从第四天起白天恢复了工作,晚上过来陪护。 程潇开始嫌弃他,“孤男寡女的,你陪护什么?要陪也是夏至。” “你伤在腰上,行动不便,真有事夏至能抱动你吗?”这种情况下,顾南亭并不惯着她,“我不陪护也可以,那就通知程总和伯母。有他们照顾你,我才放心。” 程潇伸手够手机,“那我通知老程。” 顾南亭劈手抢过手机,“你不是怕他们担心吗?” 程潇眼眸清亮地看着他,“那我也怕你对我不轨啊。” 她终于恢复了些精气神儿,又和他犟嘴了。顾南亭发现,自己竟然十分怀念她挤兑自己。他气笑了,抬手敲她脑门一下,“你伤成这样,我得多禽兽才会对你有想法?” 程潇哼一声,“一个差不多连续表白了一年人,让我怎么相信?” 顾南亭眼眸中蕴满了笑意,“这是提醒我,某个有承担的人可以兑现承诺了吗?” 程潇哎哟一声,她轻抚着额头,“怎么突然有点头疼。” 顾南亭宠爱地拉起她的手亲一下,“除了别拿病吓唬我,都依你。” ********** 程潇恢复得不错,在卧床三天后又接受中药治疗,以及针灸拔罐等理疗后,不到一周就已经可以自己做一些扭腰动作了。 顾南亭还是每晚都来陪她,但程潇发现他的睡眠比她这个病人还不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的。 这一晚,程潇才翻了个身,顾南亭就紧张地问,“怎么,不舒服吗?”显然是一直没睡着。 程潇正对着他的位置侧躺着,“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吧?睡不习惯的话晚上就别来了,我可以生活自理。医生都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确认她没事,顾南亭躺着没动,也没开灯,他静了一会说:“我下周一去趟a市。” 程潇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有工作安排,刚想说“那你就去呗”,又听顾南亭说:“程程,你和我一起去。” 莫名地,程潇觉得他的语气有种依赖的味道。 是有什么事,让他焦虑不安吗? 黑暗中,程潇的眉心微微蹙起,她说:“好。” 而下周一,则是10月9日,双十案发生的前一天。 ☆、第44章 天空44 中南航空的飞机遭雷击这么大的事,别说业内,整个g市几乎无人不知。而机组人员为确保乘客安全做出的紧急撤离决定,令乘客无一损伤,为中南航空树立了良好的公众形象。该航班的乘客自发组织给中南航空送去两面绵旗,一面是给公司的,一面则是给程潇。 而正常情况下,飞机损坏维修期间,是无法运行航班要停场的。或者把原本这架飞机执行的班次改在晚上,就是等别的飞机飞完检修过后再飞。因为停一天场,损失会很大。 然而,除了雷击当晚导致机场大面积延误外。次日,中南航空竟然调来了接班的飞机,确保了航班正常运行,有力地向外界证明了中南的实力。 顾南亭在此时推出特色包机及旅游专机服务,不仅吸引来为数众多的合作伙伴,也让中南航空成了国人首选的值得信任的航空公司,没有之一。乔其诺根据最新签定的合作合同以及雷击事件过后,机票及广告方面的收益初步计算了下,不禁感慨:“潇,你这伤受得值。帮你爷们儿赚了个金盆满钵。” 对于顾南亭又成了最终受益方这种事,程潇毫不吝啬地夸奖:“是我爷们儿懂得把握时机。” 乔其诺简直受不了她,“狗粮这么发下去,敬业如我都要罢工了。” 程潇表现出小苦恼的样子,“可我已经努力抑制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啊。” 乔其诺却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控制错了,怎么我觉得顾总没有被正名的兴奋,反而一副焦虑烦躁的样子?” “那很正常。”程潇盘腿坐在病床上,小心地扭了扭腰,“因为我没告诉他。” “没告诉他?”乔其诺惊讶到不得不再确认一遍,“没告诉他你已经愿意和他一起虐单身汪了?”见程潇点头,他一拍脑门,“我顾总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能折腾的女人!” 程潇笑得没心没肺,“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爱情再过于顺利的话,我怕他骄傲。” 作为顾南亭的真爱粉,乔其诺控制不住地骂她:“神经病!” 程厚臣和肖妃在这时来到病房门,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默契地微微蹙起眉头。 乔其诺作为男人,当然不可能像夏至一样和他们撒娇,忙端正了态度,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爹,干妈。” 程厚臣瞪他一眼,“听说你也去给顾南亭卖命了?” 乔其诺毫不脸红地鬼扯,“还不是为了看着您的两个宝贝闺女,您知道,她们两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程厚臣抬手,作势要给他一下子,“狗屁!” 乔其诺立即举手告饶,“干妈救我!” 肖妃适时出手,“你是来看女儿还是教训人,分不清重点吗?”然后走过来,抬手戳程潇脑门,“看你以后还有脸说我先斩后奏!” 程厚臣也改而骂程潇,“作到医院来了吧,还瞒着我!娘俩一个德性。” 程潇恨铁不成钢地腹诽:我娘在这呢,你能不能会说点话!肖妃已经开腔表达不满了,“要不怎么是娘俩呢!你有意见,可以登报和我们脱离关系啊。” 程潇有心提醒她娘:你和人家已经脱离关系了。但未免两人吵起来,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爹娘坐,才说:“要是我受伤那天你们就来,肯定把医药费全包了,还要给我请护工什么的。你说这些钱明明该是公司出的,何必让你们掏腰包?现在这样多好,vip病房住着,多舒服。是是是,你们不差钱,但我是工伤啊,怎么能便宜了顾南亭呢?” 这话说的——乔其诺朝程潇竖大拇指。 程潇则给他递了个眼色,乔其诺看看时间,明白了。他以隐身不可见的状态悄然离开了病房。却还是阻止不了按时过来陪护的顾南亭。 听闻程潇的父母都来了,他直奔病房而来。 乔其诺只好给程潇发信息,“我尽力了。” 程潇没来得及回复,顾南亭已经出现了。见到程厚臣,他恭敬有礼地称呼,“程总。”然后转向肖妃,真诚而抱歉地说:“伯母,让您担心了,是我没照顾好程程。” 见到他,程厚臣的火气顿时就来了,劈头盖脸地骂:“我女儿遭的罪是一句抱歉就能抵消的吗?那种天气还让她飞,你长没长心?不是说喜欢她嘛,就是这么喜欢的,连她的人身安全都不顾?” 顾南亭没多解释一句,只认错,“是我考虑不周。” 肖妃的态度则截然不同。面对彬彬有礼,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她问,“你是?” 程潇抢在顾南亭开口前说:“我老板,顾总。” 顾南亭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许责备之意。程潇懂他的心思,她安抚似的朝他眨了下眼睛。那媚眼如丝的模样分分钟取悦了顾南亭,他立即对肖妃补充道,“伯母叫我南亭就行。” 肖妃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微微一笑,“之前没听程程提过你。之后,或许你会成为伯母家的常客?” 顾南亭心里有种被接受的兴奋,他表示:“您不觉打扰的话,南亭当然求之不得。” 肖妃适时发出邀请,“有空多和程程来。” 妻子如此容易就让顾南亭过关,程厚臣心下不满,他插话进来,“人家顾总日更万机,哪有功夫去看你。” 外人面前,肖妃对程前夫也不客气,她回敬道:“听说程总也是宵衣旰食,不也有时间出现在这吗?” 程厚臣反驳:“我怎么一样?我是来看女儿的!” 肖妃哼他一声,“你确定是来看望她,不是给她填堵来的吗?” 于是,两人又番唇枪舌战,最后程厚臣被肖妃一句:“有空在这和我辩论,不如把时间省下来去陪红颜知己。”气得先走了。 对此,程潇只能无奈又无所谓地对顾南亭说:“如果不是隐瞒了我住院的事,他们那晚会比今天吵得更凶。” “吵架他永远不是我对手。”肖妃看向顾南亭,神色认真地说:“无论我和你程伯父相处得怎么样,都不影响我们爱程程。” 这是在提醒顾南亭,你给我好好待我女儿!顾南亭领悟力极强,他当即表态,“伯母放心,我会以你们为榜样善待程程。” 等顾南亭把肖妃送走,程潇说:“怎么样,我们一家人都挺奇葩吧。” 顾南亭笑,“都很直率很可爱,我喜欢。” 第43节 程潇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是被我传染了才变得口是心非吗?还是本质就是如此?” 顾南亭宠爱地摸摸她的头,笑言,“应该是近墨者黑。” ********** 程潇出院当天,也就是决定去a市的前一天,顾南亭亲自去了一趟大唐集团。此时的大唐还是老邢总邢业当家作主,邢唐担当什么职位,顾南亭不清楚。所以,他只能对前台亮出自己的身份,然后问:“邢唐在吗?” 尽管大唐与航空公司没有业务往来,前台得知他是中南的副总,也不敢怠慢,电话证实过后回答:“邢经理出差去a市了,不在公司。” 邢唐果然是去了a市。顾南亭几乎预见了赫饶经历双十案的痛苦,他站在大唐富丽堂皇的接待大厅,半晌没有说话。 次日顾南亭接了程潇一起去机场,候机的时间里,他给冯晋骁打去电话,“能否帮我一个忙?” 冯晋骁和萧语珩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此时舅哥有事相求,他当然不会拒绝:“你说。” 如同没有斟酌好措辞,顾南亭欲言又止。 冯晋骁意识到事态严重,急问:“是程潇有危险?需要我派人保护她吗?” 顾南亭终于找到突破口,他说:“是赫饶。” “赫饶?”冯晋骁对那个身手不错警校在读的女孩子印象深刻,“她怎么了?” 顾南亭想了想,“冯晋骁,别问我为什么,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就派两个身手好的人从现在起24小时跟着赫饶,直到11号为止。如果不愿意,权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 冯晋骁不明原委,但因为对方是顾南亭,他说:“我亲自带人去。” 顾南亭不胜感激。 ********** 程潇明显感觉到顾南亭的压抑克制。从前两人碰到一起,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会找机会撩她几句。现在两人没有飞行任务相携去a市,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默。 但他不愿说,程潇不会问。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缓解他的情绪。 程潇在乘务发放饮料时问:“你是因为我们初遇那天被咖啡泼了一身才讨厌我喝咖啡?” 顾南亭皱眉,“不是。” 好吧,对于他的惜字如金。程潇在发餐时又问:“我们公司的机餐比以前改善很多,你怎么不奖励我的直言进谏?” 顾南亭回答她,“头等舱的餐食本来就比经济舱的丰富。” 对啊,忽略这个问题了。程潇边用餐边说:“雷击事件之前我把祁玉欺负了,不会因为这个我才受伤的吧?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吗?” 顾南亭完全不觉得她话多烦,反而拿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如果不是你劝说乘客快速离机,还强行把五名乘务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相比你维护的一百四十一条生命,一千万的飞机维修费用根本不值一提。程程,我很抱歉那个时候不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也很感谢你,通过这次事件,公司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赢得了安全企业的称号。你应该明白,作为航空公司,这个称号有多珍贵。” “作为功臣,我怎么没有得到奖励?”程潇一脸无害的笑,“磕晕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了。后来时明一直叫我,我还在想,没死的话穿越也不错。现在电视剧和小说不是有那样的情节嘛,女主角因为意外撞击穿越到古代,各种开挂。当时我还后悔,该戴些金银细软在身上的,免得穿到穷人身上穷死在古代。你知道,我可是被富养长大的。” 对于她在受伤时如此丰富的内心戏,顾南亭忍不住笑了,“我都没发现你脑洞这么大。”他说着把她吃完的餐盒收好递给乘务,然后为她调整了下靠背,盖上薄毯,“我没事,只是在思考解决办法,尽力让事情的发展不要太糟,别担心。” 程潇闭上眼睛:“我也说累了,眯一会儿。” 越相处越发现,在尖锐的外表下,她的内心是善解人意的。顾南亭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 萧熠来接机。见两人牵着手从出口走来,他笑言:“我应该对二位说恭喜吗?” 面对他的调侃,程潇大大方方地说:“先随礼我们也不介意。” 萧熠向顾南亭讨教,“别吃独食,分享下秘诀。” 程潇的腰还不能做剧烈运动,顾南亭体贴地扶她坐上后座,才回应,“你问错人了,程潇才更了解女孩子的心思。” 程潇说,“萧总不怕我的招数把你心上人吓跑的话,等会请我喝酒吧。” 顾南亭却当真了,“你不能喝酒!” 到了餐厅,萧熠说:“等会赫饶过来,我约了她一起吃晚饭。”趁程潇去洗手间的空当,他对顾南亭说:“这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和赫饶见面,即便不见也通电话,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再这么下去,估计要有人误会我在追她了。” 她那么倔强坚强的人,在你面前当然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顾南亭点燃了一根烟,想到程潇又掐了,“被误会总比事后后悔强。” 萧熠没再反驳什么,只说:“我明白了。” ☆、第45章 天空45 赫饶去做家教了,下课后直接赶来赴约。 她落坐后,顾南亭给冯晋骁发了条信息,问:“你在外面?” 冯晋骁的回复来得很快,他说:“做你要做的事,不用顾虑我。” 顾南亭在心里感激冯晋骁。 和萧熠表述的差不多,赫饶眉眼间流露出的喜悦之意似乎昭示她最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见程潇和她聊起来,顾南亭适时说:“程程,和赫饶互换下号码,以后你再飞a市,也有朋友聊天。” “上次就换过了。”程潇批评他,“等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 赫饶也说:“我一直等程潇过来,结果她好几月都没飞a市。” 顾南亭故作随意地问:“赫饶你最近好吗?家里怎么样?” 就两人的交情而言,他这样问难免给人唐突之感,但赫饶还是回答:“都挺好的。”注视顾南亭隐约透出担忧的神色,她说:“谢谢顾总关心。” 顾南亭没有立场问太多。而他也确实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因为对于双十案前后一段时间里,赫饶身上还发生过什么事,他并不清楚。就连双十案的细节,他所知也不多,只知道,赫饶的大伯和伯母在这一天遭人谋杀,而她为了保护怀孕的姐姐赫然身中五枪,而赫然……是邢唐及时赶到,把她们姐妹送到了医院。 此时,顾南亭很后悔为什么没在七年后双十案告破时,向冯晋骁更多地了解案件的细节。而十月九日这一晚,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安排,“赫饶,你明天能来酒店陪一下程潇吗,我有工作需要外出。” 程潇敏感地发现顾南亭待赫饶的不同。但她没有拒绝他的安排,也对赫饶说:“我腰没完全好,不能出去乱逛,劳烦你照顾一下?”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赫饶没课。她一口答应下来,“好的。” ********** 寂静的夜里,顾南亭辗转难眠。在萧熠安排的套房里,他或坐或站地在窗前,注视着万家灯火,毫无睡意。直到凌晨,程潇清楚地记得他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她住的房间,给她盖了六次被。 最后一次,程潇终于忍不住问:“顾南亭,你认床吗?” 顾南亭给她掖被角的手一顿,他抱歉地说:“吵醒你了吧?” 程潇在黑暗中坐起来,握住他的手,“或者是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此时此刻,顾南亭哪有这份心思。但程潇对他的信任,他感觉到了。他坐在床边,轻轻地把程潇拥进怀里,“我确实想过无数次,拥你入眠。但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在这里。” 程潇伸手回抱他,脸颊贴在他颈窝,“是李志盯上我了吗?我们从餐厅出来时,我好像看见冯晋骁了。你有和他联系吧?让赫饶明天过来,是为了保护我?” 聪明敏感如她,竟然想到了这一层。顾南亭意识到,这个误会也很巧妙,他故作轻松地说:“你明天就乖乖和赫饶在一起,其它的事情交给我们男人去做。” 程潇居然说:“我伤了腰,也不能拎酒瓶子保护你了,你自己小心。” 顾南亭笑,语气温柔地答应:“好。” ********** 然而,十月十日这一天,平静得和以往任何一天一样,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顾南亭肯定自己没有记错时间,为免出现意外,他让程潇当晚找借口把赫饶留在酒店住,自己则和萧熠在隔壁房间。 结果却是,这一晚,除了程潇和赫饶,顾南亭和萧熠,冯晋骁和他的两名手下又是彻夜未眠外,所有人相安无事。 该高兴的,因为赫饶平安。可是,顾南亭参考萧语珩晚去古城半个月依然遇见了冯晋骁的事实,怎么都放心不下。 随后一周,赫饶一如平常地白天上课训练,晚上做家教赚钱。 顾南亭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准备带程潇回g市。冯晋骁和萧熠默契地没有多问什么,对于他莫名地安排也没有表示责怪,反而承诺:会尽可能地照顾赫饶。 ********** 回到g市,程潇复飞,顾南亭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两人还是保持只要程潇从航线上下来,顾南亭再忙也会去接机的状态。但他明显焦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十一月。 在此之前,林一成的机组始终避开了a市这条航线。直到十一月十一日这天,原本要飞a市的林子继被延误在了s市无法及时返回。为了确保航班正常,他有意让林一成的机组替飞。想到顾南亭曾明令禁止程潇飞a市,他只好电话请示。 如果当时林一成不是正好在总部,如果不是当天多地因突然降雪延误了很多航班,接连调换了几个机组,顾南亭一定不会安排他替飞。结果就是,林一成临时受命飞一趟a市。 程潇作为林一成标准的副驾驶配备当然要一起去。顾南亭在飞机起飞前五分钟赶到机场,登上了该航班。 晚上十点整,飞机准时降落在a市机场。去往酒店的机组车上,顾南亭照例坐在程潇身边。见她一直盯着手机,他不解,“在等谁的电话?” 程潇又重拨了一遍,依然无人接听,她略显失望地说:“赫饶。我在起飞前给她发过信息,难得飞来一趟,想约她见个面。” 顾南亭的脸色陡然一变,他几乎是立刻打给萧熠。 很快被接起,那边问:“什么事?长话短说,我在开会。” “开会?”顾南亭以命令的口吻说:“去警校看看赫饶在不在。” “大哥,我在美国。” 他不在a市!他怎么可以不在a市! 顾南亭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把你知道的赫饶亲戚朋友的号码都发给我,马上。” 萧熠有点懵,“她的亲戚朋友,我都不认识啊。” 顾南亭险些控制不住摔了手机,“贺熹的号码给我。” “行。”萧熠听出他语气不对,安慰,“我记得你说的话,我走前安排了沈明悉照看她呢,白天他们还通过电话,你不用担心。” 沈明悉是萧熠的属下,但那个人,怎么值得信任? 顾南亭回敬他,“我tm想揍你!” 整个机组车都感受到他的火气,没人敢说一句话。唯有程潇意识到可能是赫饶有麻烦,她边说:“你先打给贺熹问问,我让冯晋骁去警校。” 顾南亭先打给乔其诺,也不管现在是不是深夜,直接吩咐道:“查一下大唐邢唐的联系方式,越快越好。” 当机组车停在酒店门口,贺熹的电话也通了,她说:“赫饶回她大伯家了,晚上应该不回来。她大伯家的地址啊……” 顾南亭开着机组车风驰电掣地赶到赫饶大伯家楼下,看到漆黑一片的窗口时,他祈祷他们只是关灯休息了。冯晋骁在此时赶到,他身后跟着两名刑警。 当他们把枪拿出来,程潇紧张地握住了顾南亭的手。顾南亭不想让她上楼,又不敢让她一个人留在楼下。 赫大伯家住在五楼,随着没人应门的时间持续加长,程潇感觉到顾南亭的手竟然在颤抖。 当听见他用已然不稳的声音对冯晋骁说:“破门吧。”程潇已经不敢想像里面的情况。 房门一打开,程潇就敏感地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开灯前一秒,顾南亭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然后用力地把她扣进怀里。 一室狼藉,满地鲜血,赫大伯夫妇已经没了呼吸。 他们对于顾南亭而言只是陌生人,但是,面对他们的惨死,顾南亭眼眶湿热得只要一眨,眼泪就会掉下来。他把程潇带出来,在她看见前抬手抹了把脸,翻看乔其诺发来的信息,几乎是抖着手给邢唐打电话。 他那样一个男人,冷静、沉稳、睿智,程潇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失态过。她仰头看向没有星星的漆黑的夜空,竭力压抑住眼泪。 第44节 邢唐却不接电话。顾南亭猜到他应该是赶去帮赫饶,正因为知道才更急,他如同和自己生气似地低吼:“接电话!” 还是被挂断了。然后,顾南亭把自己的手机“啪”地摔向机组车车身。 程潇没有劝他,她转而打给乔其诺,“给邢唐发信息,说我们为赫饶而来。” 果然有效。她才挂了电话不久,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说:“我是邢唐。” ********** 邢唐此时正赶往位于西城一处偏僻的旧城改造区,赫饶未婚先孕的姐姐赫然住在那里。赫饶之前给邢唐发信息,让他过去看看。然后,她的手机就打不通了。 顾南亭来不及告诉他赫大伯夫妇已经遇害,和冯晋骁及程潇争分夺秒地赶过去。 进入西城范围,顾南亭突然要求:“警笛打开,越大声越好。” 刺耳的警鸣声中,顾南亭他们先到。狭窄的巷子,车开不进去,三个人就下车跑进院子。 冯晋骁第一个冲进去,他看见赫饶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跪坐在她旁边的女人哭得不能自已。冯晋骁去探赫饶的鼻息,确认还有呼吸,他抱起赫饶就往外走,同时喊顾南亭:“开车。” 程潇则扶起赫然,跟上两个男人的步伐上了车。邢唐也到了,和他们一起赶往医院。 路上,程潇脱下外衣裹在赫然身上,问出两个男人不敢问的话,“你没事吧,还好吗?” 赫然抱着赫饶,语无论次地一遍遍说:“饶饶替我挡了枪,是我害了她,都怪我……”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除了,警鸣声的逼近让歹徒放弃了侮辱赫然,没有任何改变。 当赫饶被推进抢救室,冯晋骁开始部署工作,程潇去给赫饶输血,顾南亭才想起来,今天是:农历的十月初十。双十案竟然是这样得来!他倚着墙,颓然滑坐到地上。 ☆、第46章 天空46 那一晚,a市下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整夜,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落下来,把大地包裹在一片白茫茫里,似乎要下尽这个冬天的冷漠。 程潇抽完血出来,顾南亭正站在走廊尽头。这么冷的夜,他却把窗户打开了,就只穿了件衬衣,迎着风雪站在那里抽烟。 此情此景,他的背影孤寂到令人心疼。 程潇走过来,自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这个拥抱于顾南亭而言,比任何安慰都温暖。 他沉默着把烟抽完,转过身来把程潇拥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关于赫饶,程潇没有多问,只说:“要告诉萧熠吗?我看得出来,赫饶喜欢他。”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顾南亭的嗓子已经哑到要发不出声音了,他忍着喉间的疼痛坦白:“我不知道。” 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一句“不知道”脆弱到了极点。 程潇于是替他决定,“那就等赫饶醒了,问问她的意思。” 顾南亭点头。 或许是因为始终联系不上赫饶,萧熠也有了担心,他在黎明时分给程潇打来电话,向顾南亭询问:“赫饶怎么了?” 顾南亭注视还没熄灭的手术中的灯,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得到期待的答案,萧熠有不好的预感,他沉声:“顾南亭!” 程潇把电话接过来,回答他:“喊什么!赫饶病了,发高烧昏迷呢。” “发烧?”萧熠有点不相信,“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烧了。只是这么简单,你没骗我?” 程潇没好气:“我骗你你给我发奖金啊?!” ********** 那一夜格外漫长,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都不熄,而邢唐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待。幸好抢救成功了,赫饶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身中五枪的她伤得实在太重,病情不断反复了七天。当赫饶终于醒过来,七天里几乎没怎么开口的邢唐,握住她的手抵在额头,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那一刻,顾南亭觉得,赫饶没能和邢唐在一起,是于她而言最遗憾的错过。 而萧熠在这七天里打过很多电话来,都被程潇挡了,她训斥萧总:“病人需要休息你不知道吗?着急自己回来看!” 萧熠到底没能在赫饶醒过来前回国。顾南亭判断,这次出国是萧熠开始卧底生涯的关键期。所以,他只能对醒过来的赫饶转达萧熠的关心,并替萧熠解释没有赶回来是因为美国公司那边有紧急的事。 赫饶还陷在失去大伯的忧伤里,虚弱又憔悴,但如顾南亭所料,她格外坚强地说:“不要告诉他我的事,凭添他的烦恼。” 程潇都于心不忍,她一针见血地说:“能瞒一辈子吗?等他日后知道了,会更自责。” 赫饶眼神黯谈地望向窗外,“他不会知道的。”然后,她把手机开机,给萧熠去了个电话,告诉他,“萧哥,我没事了。” 这个时期的赫饶,应该是对萧熠最绝望的阶段。或许在她看来,和萧熠在一起,是此生最奢侈无望的期待。于是,在双十案发生后,她让所有人对萧熠隐瞒了她的这段经历。 ********** 在案件调查方面,顾南亭帮不上任何忙。尤其在没能阻止双十案的发生后,一时间他对改变“历史”失去了信心,不愿再插手什么。至于自己反常的举动,他简单地和冯晋骁解释为:“我只是直觉上认为突然和大家失去联系的赫饶有危险,希望尽快找到她帮她避险,没料到结果是这样。如果你认为我有可疑,可以调查我。” 冯晋骁听出了敷衍之意,但面前这个从相识之初就高高在上、冷漠犀利的男人此时下巴上满是胡茬,难以掩饰的沧桑疲惫的神色都昭示他对于没能阻止赫饶遇险有多难过和自责。出于信任,冯晋骁接受了他的说辞,只是问:“还有什么是可以对我说的?” 顾南亭仔细回忆,却怎么也记不起是不是有警察因案件牺牲,他揉了揉太阳穴,提醒:“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晋骁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萧熠回国的话,我来和他说。” ********** 却不需要任何人为之为难。 当萧熠回国,他收到一封由贺熹转交的赫饶留给他的信。 那是一封简短的信,只是告诉萧熠: “萧哥,原谅我对你隐瞒发烧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患上了肌无力。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是我的梦想,为了确保实现它,我暂时申请休学了。很抱歉没等你回来当面辞行。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对我的照顾,祝一切安好,愿有缘再见。” 于是,顾南亭和冯晋骁都因尊重赫饶的决定守口如瓶地说:“她被邢唐安排去国外治病了。” 萧熠有过质疑,可赫饶如同人间蒸发似的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无计可施。只能遥遥地祝福她治疗顺利,早日归来。 ********** 回到g市的当晚,顾南亭就倒下了。对于十几天没怎么休息的人而言,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等他在昏暗一片的房间醒过来,已是第二天傍晚。 顾南亭拿起手机,上面有一条程潇的信息,她说:“睡醒打给我。” 顾南亭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起来倒了杯水,才给程潇打电话,“程程,你在哪儿?” 程潇回答:“你门外!” 他打开门,看见程潇拎着手提袋站在外面,说:“你再不醒,我就要找人撬门锁了。” 顾南亭伸手把她拉进门。 程潇看他脸有点红,伸手探探他额头,竟是滚烫,“家里有药吗?没有我下楼买。” “书房有,萧姨准备的。” 程潇果然在书房里看到一个常备小药箱,她找到退烧药和消炎药给他,又把带来的餐点拿出来,“吃完再去睡一觉。” 可顾南亭才喝了一碗汤就全吐出来了,程潇不敢勉强他硬吃,只让他喝了点温水。顾南亭坚持不去医院,程潇只能留下来照顾他。 顾南亭很快又睡着了。程潇一遍遍给他盖被,让他出汗。这样反复折腾到半夜,烧终于退了。见他睡得还算安稳,程潇翻出一床被子去楼下沙发上休息。 次日清晨,顾南亭醒过来时,程潇蜷在沙发里睡得香甜。回想醉酒的她第一次被带回来,自己也是睡在沙发里,顾南亭笑了。 他俯身亲吻心爱的女孩,轻声地说:“谢谢你。” 程潇醒过来时,顾南亭不在,字条上他写道:“饭在餐厅,我在公司。” ********** 生活并没有因为赫饶的遭遇有所停滞,大家各归各位,回归原本的轨迹。顾南亭不止一次去大唐拜访邢唐,有意了解赫饶的近况,对她施以援手。邢唐感激他救了赫饶,但是,“顾总,赫饶现在很平静,不希望有人打扰,希望你理解。” 就这样,赫饶断了和顾南亭等与萧熠有关的所有人的联系。 那个冬天异常冷,顾南亭却在工作之余时常步行在g市的大街小巷,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惜,直到次年春暖花开,都没有赫饶的哪怕是一丝消息。 雨后的傍晚,顾南亭又一次漫步到霖江畔,他双手撑在护栏上,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山和水。当彩虹在山顶升起,冯晋骁打来电话,告诉他,“找到罗永了,在他身上搜到了李志的身份证,程潇不会再有危险。” 顾南亭点头,“谢谢你。” 冯晋骁说:“我应该的。” 顾南亭转身倚靠着护栏,看着街道上的人来车往,换了个话题,“和珩珩相处得怎么样?” 冯晋骁笑,“当然是好。” 顾南亭淡淡笑起,“她年纪小,难免任性,你多让让她。” 冯晋骁承诺,“我会的,放心。” 顾南亭又说:“下次回来到家里吃饭。” 冯晋骁满心欢喜地答应:“好。” 结束和冯晋骁的电话,顾南亭正准备给程潇打一个,就看见有辆霸道的陆虎一个漂亮的侧边停车停在路边,然后,有位身材高挑的美女从车上跳下来,径直走向他。 顾南亭笑而不语。 美女问:“等人吗帅哥?要不要聊十块钱的解闷?” 顾南亭伸手去握她的,“好,我消费。” 美女却反悔了,她嗓音清亮地说:“那十块钱不行了,得涨价。” “随你。”顾南亭把她搂过来,转身把她困在护栏和自己身体中间,一起望向远处的山,“看见彩虹了吗?” 程潇调侃他,“别告诉我你还许愿了。” 顾南亭低头,用侧脸贴着她的,“愿望确实有,但寄希望于他人,实现的机率不高,不如自己好好努力。” 程潇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拿出手机,翻出信息给他看。 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的五个月里,她给赫饶发了十五条信息,平均十天一条。 第一条她说:“我们回g市了。萧熠虽心有疑虑,却无可奈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自责在你患病期间不在国内。可这就是人生,不如意的事随时都有发生,不像奇迹,万中才有一。赫饶,别辜负几个男人争分夺秒救你,更别辜负自己在生命最危急之时曾拼尽全力。” 第二条她说:“今天g市又下雪了,天气冷得我只想拒飞。不过,为了早日飞满航时成为机长当领导管人,我还是飞了。等你回来,程机长带你装叉带你飞。” 顾南亭笑了,他逐条翻下去,在最后看到来自对方的回复,“我今天陪姐姐产检,宝宝一切都好,我的病也有明显起色。如果没有意外,九月我会重返警校。”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在消失了长达五个月,在程潇坚持了一百五十天后,赫饶终于愿意给他们消息。 顾南亭眼中瞬间盈满了泪,他哽咽:“程程,你是时间给我最好的馈赠。” 第45节 “哦?”程潇转过身注视他,“那赫饶呢?” 顾南亭不解,“赫饶?”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预感,因为我也有第六感,无从解释的第六感。”程潇盯着他的眼睛,“但我想知道,赫饶是不是你前女友。顾南亭,我要听实话。” 顾南亭先是一怔,因为“赫饶是他前女友”的说法简直匪夷所思,然后,他笑着否认,“她当然不是。不信你问萧熠,在你之前,我始终单身。” 程潇给他泼冷水,“你现在也是。” 顾南亭不顾背后人来人往,低头亲了她一下,“那乔其诺怎么说,你已经承认了我?” 程潇不承认:“他是看你心情不好,哄你的。” 顾南亭重新把她拥进怀里,语带笑意地说:“也不是谁和我说自己是有承担的人。” 程潇抬脚踩了他一下,“追人家时甜言蜜语论车卖,临门一脚又不善表达了,难怪人称顾总,根本就是故意的。” 又矫情上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顾南亭甘心如饴地承受。 于是,有个男人在夜风中说:“我所关心,所喜欢,所要负责的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也没有要做最好,只想做你刚好需要,为你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你:我真的,特别爱你。所以程程,从今天起陪我日落西山。” 有个女人心里早就说了“我愿意”,嘴上却还在矫情,“我的行动早就证明了一切,还非要亲口说,真是无聊。” ☆、第47章 天空47 【第七章】谁都不及你矜贵 世界之大,四面八方,相遇和相爱的概率低到如同人间奇迹。 而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对我来说,是最了不起的礼物。 ********** 九月开学季一个晴天里,程潇飞a市,顾南亭再次出现在头等舱。 这是自恋爱以来时常出现的状况,整个公司都见惯不怪。倒不是顾南亭有多黏人,主要是两人平时都太忙,即便确定了关系,也未必真的有多少时间腻在一起。而为了迁就程潇的飞来飞去,顾南亭让乔其诺根据她的排班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于是形成了只要程潇在外场过夜,他就可能会公出的假象。 则公司的业绩稳中有升,即便顾南亭不在办公室,高层们也不会说什么,反正运营稳定如常。但是程潇——不无意外地看见他,她玩笑似地说:“好巧啊顾总,您去a市公出?” 顾南亭眉眼间全是笑意,他那么坦然地说:“不是公出,是陪你飞。” 程潇眼角余光瞥见乘务长在笑,她瞪了顾南亭一眼,俯身凑过来小声说:“没事老陪我飞什么?我需要个人空间不懂吗?你个妻控!” “我还没求婚呢,妻什么控?还是你,”顾南亭顺手在她脸上摸一下,“着急了?” “我都给你记着!”程潇放狠话:“不让你求个一百零八次,就是给你面子。” 顾南亭笑得明朗且自信,“那我只好求助岳母作主包办了。” “岳母?”程潇故意和他抬杠:“叫得倒顺口,给改口钱了吗?” “这件事是钱解决不了的。”顾南亭一扬下巴,“乘客快登机了,去准备吧。” ********** 飞机安全落地后,完成机组工作,程潇被顾南亭接走了。见他并不询问自己要去哪里玩耍,程潇提议:“走,去看看你前女友。” 顾南亭笑得无奈,“都说了她不是。” 程潇煞有介事地感慨:“冒着被现任误会的危险也要相助,却没有机会成为前任,也是可惜。” 顾南亭明白程潇并不需要他再解释,只是玩笑,于是说:“没错过你,就没什么可惜。” 他说得轻描淡写,随意到甚至都没看程潇一眼,还是让人觉得能甜到心里去。 而程潇也不吝啬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她的目光落在他近乎完美的侧脸上,“有没有人说过,顾总说情话的功底特别深厚?” “有。你。”顾南亭偏头看她一眼,“别人没机会。”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喜欢,何时何地旁若无人,情话,随时随地信手拈来。从前他的高调,是向人宣告在追求她,让那些对她有企图的人主动退避三舍。现在他的高调,或许是向她宣告和她在一起的喜悦?无论怎样,程潇都被取悦了,她主动凑过去亲他侧脸一下,“奖励你。”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福利,顾南亭还是控制不住胸臆间激荡的情绪,他方向盘一打,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解开安全带,倾身吻住她。 程潇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并无意外地仰头承接这一吻。 顾南亭的吻和他的人一样,直接到充满侵略性,他撬开她的唇,追逐她柔软的舌,与她紧密彻底地缠在一起,如同合二为一。 程潇的吻则和她的人不同,印象中冷淡犀利的女子,吻却热烈缠绵。她丝毫不抗拒顾南亭的亲昵,甚至主动诱着他,给他信号让他上前,再上前。相比那些看都不看一眼的所谓不喜欢,对于像顾南亭这种她接受的喜欢的,她不会故作矜持,更不介意他的高调。 程潇相信:一个人爱你,一个人把你放在心里,是低调不了的。 而从前说喜欢她口是心非的男人,现在,更是爱死了她的真实不做作。至于有经过的车辆在鸣笛示意什么,顾南亭根本不在意。在这座有近十个月没有踏足的城市,他们坦然而热烈地亲吻对方,不怕被全世界发现心底的爱意。 ********** 连赫饶都感受到他们倾心相许的愉悦。警校门口再见,她在阳光下微微笑着说:“恭喜。” 程潇松开顾南亭的手去握她的,“他努力了那么久才被正名,没什么值得恭喜。倒是你,重返校园,风采依旧。” 赫饶心底有感激,感激程潇在自己最难熬的阶段,用不间断的信息给予的关怀和鼓励,那种无声的,不打扰的理解,给了她很多勇气。 赫饶主动拥抱程潇,“有幸相识,是我的福气。” 程潇用另一种方式回应这份感激,她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秀眉,“当然,虽然我个人手气一向不怎么好,但我身边的人都沾染了好运气,比如他,总是一不小心成为受益方。” 顾南亭隐隐含笑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脸上。直到赫饶说:“谢谢你顾总,邢唐都和我说了。”他才收回视线,语气温和地说:“以后和珩珩一样,叫我南亭哥吧。” 城市透出别样的寂静,赫饶因为他们意外的来访和对自己将近一年音信全无的不追问不责怪,心头被温暖浸没,她哽咽,“南亭哥。”然后看向程潇,“嫂子。” 程潇抗议,“怎么把我叫外了?我对当嫂子不感兴趣,我要做姐姐!” 顾南亭搂住她肩膀,“没有我的身份在这,就凭你小小年纪,还想当大辈儿?” “嫂子也算大辈儿?”程潇踢他小腿一下,“我小小年纪你就下手,简直没人性!要不等我成年我们再恋爱啊顾总?” 顾南亭深觉自己又失言挖了个坑。 ********** 因为赫饶有课,顾南亭和程潇短暂停留过后就走了。双十案的阴霾彻底清除,两个人的心情不言而喻。 晚饭过后,程潇兴奋地说:“去喝酒庆祝。” 顾南亭反对,“你明早还要上航线,不能喝酒。” 程潇带着几分得意地说,“我是说你喝。” 顾南亭不由得笑了,“要灌醉我吗?” 程潇看着他蕴着笑意的眼睛,“对,灌醉你,然后对你为所欲为。” “既然你打得是这个主意,”顾南亭启动车子,爽快地答应:“我当然乐于成全。” ********** 本不想和萧熠碰面,对于赫饶的事,顾南亭每次想起还是心有余悸,他很担心自己面对萧熠的追问会隐瞒不住,而对于自己的预知,他也很清楚不可能像敷衍冯晋骁那样对萧熠解释,但程潇说:“同在一座城市,他们终究会再碰面,这一步让萧熠先走,他们之间的希望或许更大。” 他们的希望在于赫饶对初心的坚持。否则就凭萧熠对赫饶多年的视而不见,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可依然被说服了,最终选择去天上人间。 萧熠果然在。十个月没见,他似乎清瘦了,眉眼之间凭添了几许深沉与锐利,不似去年那样神采飞扬,看向他们时眸色深深。 程潇以上洗手间为名回避了。 萧熠仰头干了一杯烈酒,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这算是对我的原谅吗?” 在双十案发生那夜,当赫饶在抢救室里生死一线那时,顾南亭除了自责,确实对萧熠有过责怪。然而,他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萧熠没有做错任何事。作为普通朋友,对于赫饶,他其实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如果真要怪,顾南亭只怪自己没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毕竟,在萧熠的角度来看,确切地说,任何人去看待这件事,在他那样莫名的提示下,都不会想到后果如此严重! 失去赫饶消息的这十个月,萧熠的煎熬应该不比任何知道双十案的人少。反而,赫饶的不辞而别,顾南亭和冯晋骁的守口如瓶,都可能让萧熠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而他却不知缘由。 顾南亭在他面前坐下,面不改色地干了一杯,如同对自己的惩罚,“我没资格谈原谅。” 萧熠没有追问,像是早已接受一切罪责似的以颓废的姿态示人,“无所谓,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们又都商量好了,我无话可说。” 萧熠猜不到双十案,却也不相信赫饶仅仅是因为肌无力休学,他洞悉了他们联合的隐瞒。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众人才如此待他。 顾南亭突然起身,抓住他衣领,音量在乐声中提高:“无话可说就是你的态度?即便是我们商量好了,你就不准备探究原因了?萧熠,你枉费了我的用心!” 萧熠憋了十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抬手,动手狠猛地朝顾南亭挥过去一拳,“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顾南亭不躲不闪硬挨了一拳,然后回以更重的一拳,“那我就打到你醒为止!” 就这样,两个男人打到了一起。 程潇把一切看得清楚,但她没有过去劝阻,更阻止了保安的靠近,她说:“让他们打一架发泄一下,否则会憋出毛病来。” 直到两个男人打累了,靠墙坐在地上,她才走过去,一人甩给他们一条毛巾擦汗,一人扔一瓶水给他们解渴,同时语气犀利地说:“你们男人不都说自己的肩膀是有承担的吗?如果不是装给我们女人看的,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做错什么就弥补,别在这扮熊!” 萧熠原地坐着不动。 程潇蹲在顾南亭身边,抽走毛巾给他抹了下嘴角,“这么容易就挂彩,以后别再说自己能打!” 明显感觉嘴角处的疼痛,顾南亭皱了下眉,没呛声。 程潇拿毛巾抽了萧熠一下,“说你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装什么死!” 萧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立即接收到来自顾南亭的警告。他抹了下嘴角,起身后拍了拍衣服,一言不发的走了。 程潇盯着他的背影笑骂,“真不知道赫饶看上他什么了。” 顾南亭拉着她起身,随口问:“那你看上我什么了?” 程潇理所当然说:“看上你喜欢我呗,要不就你那臭脾气,甩你一百遍都不嫌多。” 好吧,刚挨了几拳的顾总浑身都疼了。 ********** 所谓的庆祝,无非就是来逼萧熠主动去见赫饶的。任务圆满完成,两人打道回府。顾南亭把程潇送到酒店房间门口,他倚在门边,低声说:“不是说要对我为所欲为吗?” 程潇眸中有清浅的笑,“这不没喝成酒嘛。”然后伸手关门,“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是早班的飞机。” 顾南亭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两眼,终于还是说了声:“晚安。” 次日机组成员见到他们,当然不可能错过顾南亭嘴边的淤青,看向程潇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暧昧。程潇一副随便观赏的姿态,甚至还嘱咐乘务长,“等会给他拿个冰袋让他敷一下。” 大家更觉得boss的伤是程飞的杰作。 回到g市后,连夏至都特意致电来问:“老大嘴上的伤怎么来的?” 第46节 程潇如她所愿地答:“我咬的!” ☆、第48章 天空48 尽管处于热恋期,程潇也哄顾南亭说一切以他为先,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圈子。只要不上航线,她一如往常地陪肖妃逛街喝茶聊天,以及回家看程厚臣,边吃饭边和他斗嘴。对于和顾南亭在一起的事,她也如实相告,“给你时间开始做心理建设吧,别哪天我把人领回来,你接受不了。” 程厚臣立即领悟这个可能随时被女儿领回来的人是顾南亭,他表示不乐意,“那臭小子有什么好,你就答应他了?” 程潇也是个护短的,现阶段谁说顾南亭一个不字,她都不乐意,“斐耀有什么好?也没见你反对,干嘛看不上我家顾南亭?” 听她说“我家”程厚臣火更大了,“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小斐不会有结果,分手是早晚的事。顾南亭能一样吗?他要是敢抱着玩玩的态度,看我不打死他。” “哎,你这个老头啊。”程潇简直佩服她爹的逻辑了,“既然你都看出来他是认真的,凭什么看不上他?” 程厚臣振振有词,“他是认真地筹谋着要把我女儿骗走,让我怎么看上他?” “舍不得我就明说呗,还往人家身上赖。”程潇笑嘻嘻地说:“我作为你上辈子的小情人,”不无意外地挨了一下,她继续,“这辈子最爱的永远都是你啊。即便真的在他的多方努力下被发展成了有夫之妇,依然姓程。除了给你添个半子,绝对不会让你失去一件小棉袄的。”说着还拍拍她爹的肩膀,“我有多仗义你应该了解!” 程厚臣如同被戳中了心事,略显忧伤地说:“我还不是担心没人能像我这么宠着你。你啊,一般人都受不了!别不信你爹,我看他啊,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程潇对她爹的阅人无数还是认同的,她不无恭维之意哄着老程,“他就算脾气差,也架不住我有个厉害的爹啊,哪敢耍横!” 程厚臣瞪了他宝贝女儿一眼,“都说女儿外向,一点没错!” 程潇抱着他爹撒娇,“我是不希望被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破坏了我们的父女感情。你有多重视我,我就有多重视你,你不知道吗?” “不相干?”看清了真相的程厚臣哼一声,“不相干你为了他讨好我?!” 程潇也觉得自己为了顾南亭,节操掉了一地。为免顾总过于骄傲,她准备冷他两天。 对于她休息期间拒绝约会的表现,顾南亭立即就有了反应,他在电话里问:“被程总禁足了?我过去接你!” 程潇忍笑,故意把事情严重化,“他听见你的名字就要跳脚了,你还准备过来让他打你脸吗?”听见他那边有车子启动的声音,她问:“这么晚要去哪鬼混啊?” “这就开始查我岗了?”顾南亭笑,“去你家把脸奉上让我岳父打!” 程潇觉得顾总才是节操掉了一地,她轻声地笑,“那你明天还有脸见人吗?” 顾南亭斩钉截铁地说:“见人和获得岳父的认可,我当仁不让地选择后者。” 他就是这样,追她时甘愿放低身段,自嘲自黑,全不介意。即便是现在,对她的重视,也是有增无减。照理说,程潇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对于这种宠爱应该习以为常。然而事实却是,当一个人把对你的喜爱表现得那么直接和坦然,你同样会被取悦。 程潇回应说:“不枉我火燃一片森林,独宠你一人。” 顾南亭笑得格外愉悦,“那你还让我独守空房?”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程潇听见他说:“给我开门。” 程潇一怔,“什么?” 顾南亭语带笑意地说:“我在你门外。” 等程潇把门打开,见到他站在声控灯下,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宿舍?” 顾南亭拥着她进门,“我不做好万全准备,怎么保证不被拒绝?” 程潇掐了他一下,“论心机城府,顾总你完胜。” ********** 顾南亭带了宵夜过来。正好有点饿的程潇对他的喜爱顿时又添了几分。而作为男人,顾南亭看着心爱的女子享受美食的样子,胸臆间也充斥着满足。 程潇一口气吃完了四块酸奶蛋糕,居然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哪家蛋糕店买的?” “还跟我说讨厌甜食,随手一试就暴露了。”顾南亭摸摸她纤细的腰,“吃这么多也不见胖!” 程潇在他手上打一下,“趁机揩油要被剁手的。” 顾南亭的手还是停留在她腰腹间,笑而不语。 程潇看着他清俊的脸,以及身上的名牌衬衣,觉得与宿舍里的简单格格不入。但是,他却在这个初秋的深夜,远离市区的喧嚣特意过来陪她,只因她说昨天飞得太累懒得出门。 “顾南亭,我想知道,你会宠我到哪一步。” “别急,我会做给你看。” 程潇抬起脸吻他。 顾南亭当然不会辜负她的这份主动,他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或许是夜的静蛊惑了人心,程潇的身体和她的心一样,醉到似要融化。不知不觉间,她被他放在了沙发上,手被扣住,身体被男人修长的身躯覆盖。 窗外的星光,秋夜微凉的风,以及他柔软的唇,在她脸颊、耳朵一寸寸侵袭,都让程潇心中涌动起柔情。他的手,开始不满足于隔着衣服碰触她,而是悄悄地探进去,轻轻抚摸着。 这份恋人间独有的亲昵,这样情动的抚触,是程潇从未曾经历过的。她心里有些紧张,似乎想要阻止他的手继续下去,然而,欢喜和隐隐的期待让她没有抗拒。 而顾南亭主动送上门来,当然不是轻易能被满足。他主动亲近,有意占据更多,是希望得到程潇更多的回应,让她在他编织的情网里步步深陷,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所以,面对爱情,顾南亭同样善于筹谋,且有野心,比对事业更胜。但他懂得适可而止。感觉到程潇呼吸渐急,他停了下来,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嗓音微哑地说:“这么热情,我会把控不住。” 程潇顿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是为攻占自己身心在铺垫,她的面孔已染上红晕,她的眼底有沉沦的色彩,她的手则搂住了他的脖子,“我又何尝不是?” 这不是她的坦白,这是她的诱惑,让他心甘情愿付出更多真心。顾南亭情难自控地再次吻下来,身体和唇一样,与她贴得更近,无声厮磨。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出现明显的变化,程潇感觉到了。她几乎以为这一夜会发生点什么,顾南亭却在这时停了下来,把她拥在怀里躺在沙发上,“什么时候搬去我那里?” 太过直接的邀请,让程潇反应了一下,“等老程接受你。” 好机智的回答,顾南亭不由笑了,“那我只好把隔壁宿舍先批给自己救急。” ********** 次日清晨,程潇到总部参加飞行部例行会议。她才穿过一楼大厅走到电梯口,就见几位同事神色严肃地如同列队似地站在那里。她平时待人接物相比冷淡,一般并不主动与人攀谈。这次也一样,泰然自若地走过去,站在人群之外等电梯。 有好事的同事见她不吭声,悄声提醒她,“顾总。” 程潇自认视力没问题,她确认等电梯的人里没有顾南亭,但还是在同事提醒下偏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位身穿西装五十几岁的长者正以和善的目光打量她。 顾总?顾南亭的……老爸!程潇反应过来,她面色无异地说:“顾总早。” 顾长铭点点头,以浑厚低沉的嗓音说:“早,程潇。” 周围站着的中南的员工看向程潇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恭敬,或许他们觉得,距离程潇成为中南女主人的日子不远了,毕竟,老顾总叫出了她的名字。但见程潇的反应又不像是见过家长的样子,大家又有点糊涂。反正,诸多猜测在顾长铭和程潇碰面时瞬间形成。 梯门打开,众人请顾长铭先行,然后都站着不动,看着程潇。 程潇只好走进去,按下飞行部的楼层数字,然后也没问顾长铭,直接又按下了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电梯上升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沉默,屏住呼吸期待着什么。 不负众望,在电梯即将到达飞行部所在的楼层时,顾长铭说:“南亭说你很喜欢你阿姨做的酸奶蛋糕,程潇,有空的话去家里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原来蛋糕是出自顾夫人之手。意外之余,程潇回答,“改天一定亲自去谢谢阿姨。”电梯停下,她说:“顾总,再见。” 程潇面上无异,心里却是紧张的。倒不是因为初次见顾长铭,而是,老顾和小顾一样,表现得太高调令她有些意外。而且,邀请吃蛋糕什么的,不能私下里吗?为什么要当众? 程潇出了电梯他顾南亭打电话,“刚刚遇见顾总了。” 如同意料之中,顾南亭无所谓地说,“昨晚忘了告诉你他今天要来公司开会。有打招呼吗?” 程潇说:“没有。” 顾南亭轻笑,“不认识他?不应该啊,我和他长得很像。” 程潇认为他是故意的,她以懊恼的语气说:“他当着好多同事的面邀请我去你家吃蛋糕。” 她很少用这么娇软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顾南亭心头一软,“他也是心急,我都说了过几天带你回家。” “你都没有向我请示就擅自作主了?”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现在他亲自邀请你了,这个面子你得给啊。” 程潇正要说什么,就听顾南亭说:“我和程程说两句话,马上过来……” 他那边……老顾到了?程潇不想和他话了。 ********** 飞行部的会议结束之前,乔其诺以助理身份通知程潇,“顾总让你会议结束之后来他办公室。” 程潇回复,“你告诉他没打通我电话。” “要不你自己跟他说?”然后那边就换人了,顾南亭问:“怎么了?” 程潇随口说:“我身体不舒服要请假。” 顾南亭竟然不心疼她,似笑非笑地说:“那也等来过我办公室之后才批准你回去休息。” ********** 然而事实却是,顾南亭叫程潇过来不是要让她见顾长铭。见家长这种事,为表诚意,他认为还是应该在家里。 程潇过来时,见他办公桌上放着两块蛋糕,眼睛顿时一亮,“你带来的啊?” 顾南亭见她眼眸清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萧姨听我说你爱吃,特意让司机送过来的。说是作为你的下午茶。”他指指旁边的袋子,“那里还有,等会分享给夏至吧,免得我说小气。” 程潇朝蛋糕扑过去,“早知道和你在一起有这么好的福利,就不考察你那么久了。” 顾南亭掐掐她的脸,“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好打发。” 程潇却没急着吃蛋糕,而是端起他办公桌上的杯子像敬酒一样递过去,“恭喜顾总。” 顾南亭用自己的手托住她端杯的手,挑眉表示不明白。 程潇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指指楼上,“从明天起,你不是要搬去楼上办公了吗,顾总经理?” 没错,在任职副总一职两年半之际,顾南亭在无任何异议的情况下升任总经理,真正地掌舵中南航空。而上午的高层会议,则是宣布这件事。 正常时间轨迹里已然是中南航空总载的顾南亭对于此时的升职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之意,他只关心,“只是口头恭喜会不会太敷衍了?难道不该有份贺礼?” 男人眸底深深的颜色让程潇心跳加快,但她却故作镇定地提议:“没多久我就要进行机长考试了,到时候你也需要给我准备贺礼。既然如此,我们谁也别麻烦了,抵消如何?” 顾南亭失笑,“距离你参加机长考试至少还要半年,你跟我说没多久?!” ☆、第49章 天空49 夏至边分享程潇的爱心蛋糕,边说顾南亭坏话,“做助理那会儿就发现他脾气不好,偶尔也听同事说他冷漠、苛刻、不易相处,难怪老爹不同意。” 程潇随手翻看新一季的航空期刊,“既然对老板有诸多不满意,怎么不炒他鱿鱼?至于老程,只要我坚持,他早晚会点头,是问题吗?” 对于程潇对顾南亭的维护,夏至并不意外,因为她明白,自己也在程潇的护短之列,“不过话说回来,boss西装革履的样子确实是很有商界精英范儿,难怪你抵抗不了。要不是初次见面我就发现他待你不同,没准我也会陷进去。” 第47节 “要不说你聪明呢,否则肯定被我灭口。在男人的问题上,我不会手软。”程潇低头看杂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我喜欢的不是他这点。” “有时觉得他,”夏至回想程潇住院那天,自己一时忘了她身上有伤要动手时,顾南亭“凶神恶煞”的质问与警告,“一身的江湖气息,像个老炮!” “如果他是那种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平易近人的男人,我一定对他敬而远之。”程潇想到的却是:倪湛醉酒后有意冒犯到自己时顾南亭的大打出手,她在a市招惹了罗永后他的大发雷霆,以及在天上人间时他的大动干戈,她坚定地表示,“杀伐果断,老谋深算,拽而有礼,往哪站都是两万点的男主气场,和我才是棋逢对手!” “很火爆很霸道很拽是吗?好吧。”夏至忍不住骂道:“那你当初是眼瞎了吗,看不出来斐耀距离你选择男人的标准差出半个地球的距离?” 说到眼瞎,程潇明显顿了一下,她想了想说:“眼睛我确认没瞎过,但我时常产生一种失过忆的错觉,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什么?失忆?”夏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伸手探探程潇的额头,“需要我翘班陪你去医院的话,我是很乐意的。” “飞机遭雷击那天,时明说我昏迷了几分钟,可我觉得当时我是有意识的,我甚至看见一些画面。”程潇拂开她的手,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我说当时出现在我眼前的画面后来成真了,你会不会害怕?” 她很少开玩笑。夏至闻言收敛了玩笑之心,注视她的脸,“你说真的?” 程潇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原本我以为那个身上有血躺在地上的人是我,但赫饶出事那天,那场景熟悉得让确认那画面里的人是她!可是,怎么可能呢,不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我从来没想过赫饶会遇上那样的事情。” 夏至推了她一下,“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头疼吗?是不是上次磕到脑子留下后遗症了?” 程潇睁开眼睛,若有所思,“那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呢,还是……” 夏至双手抱胸,以警告的口吻说:“程潇,你再吓我我就给顾南亭打电话了。” 程潇无法解释自己头部遭遇重创后产生的幻觉,她甚至不敢告诉顾南亭,怕他因担心她撞坏脑子又让她住院观察。此时,未免夏至困扰,程潇稳住情绪笑言:“好希望撞出点特异功能出来,比如预知什么的。” 夏至赏她一巴掌,“神经病!” ********** 由于当天没有飞行任务,程潇回家补眠去了。结果她刚睡着,就听楼下的李嫂说:“先生真的不在家,您有什么事可以去公司,但请不要打扰我们小姐休息……” 另一个女声却以不满的语气:“我知道你们程家规矩多,从来都闭门谢客,但我是从程安过来的,公司的人说他回家了。” 倪一心?程潇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起身,推开房门。 真的是她。 被扰眠的程潇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么风风火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闯进来捉奸。倪女士,你是不是忘了,红颜知己的身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哦,不对,你现在连红颜知己都不是了,坊间传老程早就不和你来往了,看来是真的?” 倪一心脸色很差,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当然是不愿意和程潇撕破脸的,她竭力压抑着情绪,“小潇,你不用讽刺我,在你爸爸的感情问题上,你倾向于他和你妈妈复婚我是能够理解的。但你是晚辈,难道不该为你逐渐老去的父亲考虑一下吗?等你出嫁了,谁来照顾他?而他的晚年又是真的想和谁在一起?”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嫁人离开这个家?那么我就明确告诉你,为了不让你称心如意,我宁可耽误自己。不就是耗嘛,我就看看,你能不能耗过我。”程潇双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她睡意全无,眼底一片清亮,“另外,倪女士,请你不要冠冕堂皇地和我谈谁来照顾他这种看似高尚的问题。如果你是真心盼他好,不会背着他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拆散他的家庭,逼走他的妻子,让他成为受人指责的负心汉。没错,我妈太冲动,对老程失去了起码的信任,但那不恰恰是你费尽心机寻找到的她的软肋吗?当我妈搬离这个家,你暗自高兴过吧。毕竟在女人的这场对弈中,你赢了第一局。但是我,你以为我是认可你才出席你的鸿门宴吗?我是用行动告诉老程,我对你的讨厌。我的态度摆在那,比任何言语都能入他的心。怎么样,和他亲生女儿争宠不好玩吧。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套进去了。” 倪一心没想到,程厚臣一直说的从不干涉他个人问题的女儿竟然动过这样的心机,“程潇,你怎么对得起你爸爸的良苦用心?!”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可以使用最卑劣的手段,却不允许我还击?”程潇眼神犀利,语气更冷,“况且,因你一个人外人破坏了我们父女的关系,是多不值得的事情。我不过比你懂得迂回。” 倪一心被气得胸口起伏,她仰头看着程潇,“我不否认使用了一些手段,但那也是出于对他的感情。当年,程安面对破产危机,是我四处奔走为他引入十个亿的投资。我不要他倾其所能相报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可他还是选择了肖妃,一个金玉其外的小明星。可她肖妃做了什么?她倚仗你爸爸的财力和势力成立了“倾城时代”和我打擂,逼得我无路可走,她就光明正大吗?” 原来结在这里。既然如此,程潇觉得有必要为肖妃澄清,“她曾经是小明星没错,但是是金玉其外,还是才华横溢,不是凭你一面之词。她在事业如日中天时为老程息影,她从小编辑做起,到产品经理,到内容总监,到创立图书品牌成立‘倾城时代’,即便倍受同行排挤几乎放弃,都没用老程插过一次手。你可以不相信,毕竟有老程那么有钱有势又宠她的老公,谁会愿意自己去拼?但她肖妃就是那样一个女人,从未放弃努力,为的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与老程比肩,而不是被称为他背后的女人。” 程潇佩服自己的母亲。所以,肖妃的泼辣,肖妃的任性,以及肖妃的坏脾气,程潇作为女儿,照单全收。 程厚臣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嗓音浑厚地说:“美貌与智慧她都有,只要稍稍努力就可以站得更高,何以要在我背后?” 倪一心转身看他。 程厚臣继续,“在她的公司起步之初,只要我说一句话,就能把她推向行业颠峰,她却警告我,我敢插手就和我离婚。甚至后期‘倾城时代’受到业内多家公司联合的针对,面对不正当竞争,她都坚持一个人扛。所以,当你把伪造的倪湛与我亲子鉴定摆在她面前,她不要我的解释,不要我的道歉,也不要我一分赡养费,那么理直气壮地净身离开程家。一心,你的所做所为,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我没有追究,只和你说此生不再有交集,是因为和妃妃的婚姻失败,我也有错,另外也是回报你当年为我找到十亿投资挽救了程安。至于妃妃以‘倾城时代’为武器令你创立的图书公司经营不下去,我只能说,当年你在背后谋划排挤攻击她时,就该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 “厚臣……”倪一心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哽咽,“我是不够光明磊落针对过她,那是因为她抢走了你。她已经得到了你的人,偏偏要在事业上打击我,还做得那么绝,迫使我退出了这个行业。我已经失去了你,为什么她不肯给我留条路走?厚臣,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才昧心伪造了那份鉴定。但凡她对你有一丝信任,也不会连问都不问非离婚不可!为什么在我错和她错之间,你原谅的是后者?”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与我患难与共了二十多年。作为丈夫,我对她有过承诺。我已经错了几年,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程厚臣注视她的泪眼,绝情地说:“到此为止,过往你用在我和妃妃身上的心机算计我不再计较。否则,一心,为了过去几年我的不知情和背负的婚姻背叛的罪名,我只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地还给你了。” 倪一心当然没有想到,程厚臣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要和她一刀两断,不仅仅是因为肖妃的病,而是他查到她当年针对肖妃的全部手段。难堪之余,她更愤怒,“程厚臣,没有我当年施之援手,你何以有今天?你的妻女何以有今天?我不要你的感谢,反而成了你的弃子!这份回敬,我会牢牢记住!” 等倪一心擦干眼泪鸣金收兵,程潇打趣她爹,“原来你有内幕,怎么没提前透露给我?我也好超长发挥给她点颜色看看!领个养子来冒充你亲儿子,胆大妄为!” 程厚臣瞪她一眼,“逼你老子承认曾经的愚蠢会比较下饭吗?” 程潇嘻皮笑脸地下楼来,挽住她爹的胳膊,“我是为你终于找到‘被离婚’的理由感到高兴啊。为了表示对你的恭喜,我帮你把妃妃追回来啊?” 对于她的拿腔拿调,程厚臣哼一声,“帮我?少给我使绊,你就算是我亲生的。” “你都听见了啊?”程潇笑嘻嘻地,“谁让我不想要后妈,只想和亲爹亲妈生活在一起呢,不使点阴谋诡计不好得逞啊,你别介意。” 程厚臣作势拍她脑袋,手落下来终是变成了轻抚,“幸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程潇打击她爹,“幸好你没续弦,否则我妈更不知道要把你扫地出门多少次了。” 程厚臣叹气,“设身处地地想,要是你妈背着我和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来往,我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程潇不厚道地嘲笑她爹,“哟哟哟,给我上演血性霸道纯爷们呢,我都崇拜你了好吗?” ********** 当天晚上程潇陪肖妃吃饭,问她:“老程说你又和他较劲不肯接受复查?” 肖妃不以为意,“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要他献殷勤?” 过去,程潇一定任由她发泄,但这一次,“你甩他多少次脸色了,换作以往,他非和你吵得天翻地覆不可。现在他却都忍了,不是因为你病过,而是他想挽回你。”等把倪一心因老程提出不再见面后持续不见她,她追来程家的事复述完,程潇问:“有没有一点感动?” 肖妃把脸扭向一边,扬着下巴说:“谁稀罕!” 程潇没大没小地戳她家太后娘娘脑门,“我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就是随了你!”随后放狠话,“明天老程接你去复查,你敢不去我就敢给他介绍女朋友,你且看着。” ********** 事后没几天,程潇和倪湛在机场相遇。 两人走了个迎面,避无可避。 倪湛先开口,“打过几次你的手机,都是关机。” 程潇语气平常地答,“应该是在航线上。” 倪湛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那晚,我猜到你一定会拒绝。我以为,你的拒绝会让我死心。但是程潇,我发现我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程潇闻言笑了笑,“或许对你们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对我而言,我始终认为自己会越来越好,无关和谁在一起。” 尽管依然是拒绝,倪湛却认同她的话,他说:“我妈她心脏一直不好,从程家回来后就住院了。她一直等着程叔去看她。” 程潇对此没有表示同情,反而泼了一盆冷水,“那她可能要失望了。老程这个人,对你好时可以为你赴汤蹈火,摘星摘月。一旦心思不在你身上了,你就比陌生人还不如。而且他从未成年就和我爷爷学着算计别人,所以他啊,最讨厌被人算计。” 见程潇有要走的意思,倪湛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年,我都以为我是程叔的儿子。” 程潇抬手抚了下眉:“我认识的你,没有一点像老程。” 倪湛蹙眉,“仅此而已?” 程潇点头,“仅此而已!” ********** 接机的顾南亭等着程潇走近,他说:“怎么,担心我过去打他吗?” 程潇眉一挑,“对啊,得护着点。” 顾南亭自动理解为维护他的形象,他笑问:“又打击人家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是吗?”程潇回身看了一眼倪湛的背影,“因为我和老程联手把他妈气住院了,我又甩了他和你在一起了吧。” 顾南亭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够惨的。” 程潇把飞行箱甩给他,“所以顾总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人家觊觎你女人吧。” 顾南亭一手接过她的飞行箱,一手揽住她细肩,“我今天控制得很好吧,都耐心地等你们叙完旧才出现。” 程潇用右手环上他劲瘦的腰,揭他短,“你那明明是伺机而动,说得好像自己多大度!” ☆、第50章 天空50 程潇再次完成了一个航班组合。返回g市时,她作为副驾驶照常申请着陆指令。塔台管制员却回复说:“一架外航飞机由于天气原因要在本场备降,请你们稍等再降。” 整个机组已连飞四天,疲备再所难免。程潇略显不高兴地问:“哪家外航?” 塔台管制员如实回答:“日本航空。” 程潇闻言没有转述给林一成,而是直接表示不同意,“我们先落,让小日本靠边站!” 林一成眉心微蹙,但没有出言阻止。 塔台管制员听出来又是中南航空那位一般人惹不起的女飞,忍着脾气解释:“前方航路有暴雪,他们必须要在本场备降。” 程潇强势地要求,“备降怎么了?你问问他油量情况,有油的话,再飞一会儿,我们先落。中南2216要先落!” 塔台管制员:“……#¥·%*。” 很快收到着陆指令,向来不苟言笑的林一成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操纵飞机安全落地后说:“程潇,你因为态度问题被投诉多少回了,怎么还是没记性?” 程潇对于被投诉一事全然不知,“他们只考虑自身方便瞎指挥还有脸投诉我态度不好?等会下航线我去找他们唠唠。” “你行了。”林一成笑得无奈,“带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我也是头疼。” 程潇无辜地挑眉,“我只是服从公司安排,至于师父是谁,无权选择。” 林一成难得地反问了一句,“听你的意思要是能选,还不稀罕和我搭组了?” 程潇眼底浮现笑意,“等我飞满2700个小时顺利进入机长训练,不用讨好你的时候,我再回答这个问题。” 林一成不无意外地被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讨好过我?” 时明插话进来,“她不犯错误就是对你的讨好。” 程潇朝师兄竖大拇指,“你补刀越来越拿手了。” ********** 程潇坐机组车回到总部。乔其诺见到她,贴心地提醒,“发脾气呢,午饭都没吃。” 程潇照着他脑袋给了一下子,“你惹完他让我来摆事?” 乔其诺委屈死了,“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惹他?不知死活的是你们飞行部。” 程潇基本明白了,她摆摆手,“你去忙吧,我来搞定。” 乔其诺故意板着脸命令,“干漂亮点,否则我嘲笑你。” 程潇去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听见里面的男人用凝肃的声音回复:“进来。”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又敲了两下。 顾南亭就明白是谁来了,他嗓音低沉地说:“程潇!” 第48节 程潇推开厚重的门,先探了个小脑袋进来,小媳妇似地询问:“有没有打扰你工作?” 顾南亭的目光在她未及换下的飞行员制服上扫过,语气略有缓和,“进来。” 程潇乖乖进来,走过来在他的大班台前坐下。 顾南亭也不说话,敬业地批示着文件。 程潇注视他专注工作的样子,没有打扰。 办公室里静得只有顾南亭翻阅文件的声音,以及两个人的呼吸声。 先沉不住气的当然是顾南亭,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女朋友大人主动开口,只好端着架子问:“过来干嘛的?” 程潇以恋人的身份答:“飞了四天,有点想你,过来看看。” 有个直率坦诚的女朋友,男人的虚荣心瞬间得到满足。顾南亭心里美得快上天了,嘴上却说:“想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程潇理所当然地反驳,“你也没抬头看我啊。” 顾南亭停笔,抬头时见程潇双手托腮注视自己,他被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痴迷欣赏的光芒晃得顿了一下,然后才板着脸问:“周六是什么日子?” 程潇没有装糊涂,如实回答:“中南航空周年酒会。” “你还知道!”顾南亭把排班表甩给她,“那为什么我明明交代过林子继那天你不飞,你还是出现在那天的航班组合里。我需要一个解释。” 程潇把排班表接过来,却没有看,她端正了态度试图说服他,“在你不干涉的情况下,周六我是有飞行任务的,而且又是一个四天连飞的航班组合。私心使然,你让林子继修改了排班,这就导致本来可以参加周年酒会的人因排班变动要上航线。顾南亭,这不是你身为总经理该有的行事态度。” 居然拿总经理的身份压他!顾南亭的脾气顿时上来了,“你是在教我怎么做总经理吗?” 他这样说,程潇也有点不高兴了,她语气有点冷,“我不敢,顾总。” 顾南亭见她脸色变了,忍了忍,“难道让林子继更改排班是你一个飞行员该做的事?” “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程潇站起来,一副随时准备一言不合就走人的姿态,“他之所以愿意更改排班,是因为我们的关系,看的是你,否则他凭什么给我面子?我享的是你给的vip特权。如果你觉得我做得有欠妥当,你可以现在就让他过来,再次调整排班,我一个字都不说。反正,酒会那天如果我愿意替飞,不担心没有航线可上。所以,随便你。” 一句“随便你”是表明了她不参加酒会的决心。顾南亭气她不理解自己的心思,他把手中的笔摔到地上,口不择言:“替飞?是你想替就随便替的?你端谁的碗你不知道吗?又想停飞是不是?!或者这一次,你不仅自己要停飞,还要牵连别人一起停飞?” 他的心思程潇不是不懂,但他竟然拿停飞说事,程潇就忍不住了。她没有无理取闹的意思,偏偏不能好好说话:“动气啊?这么爷们儿!能聊吗?” 顾南亭是生气的,火却发不出来了,他倏地站起来,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压抑着。 程潇无心惹火他,她静了几秒,走过去,拽拽他衬衫袖口,“嗳?” 顾南亭不理人。 “从你升了总经理脾气更大了,以前从来舍不得不理我。”见他面色稍有松动,程潇扳正他肩膀,抱着他胳膊说:“我很快就要飞满2700个航时,可以申请机长训练了。无论是作为总经理,还是男朋友,你不是一直都持支持我的态度吗?我只是想一鼓作气,你却因为一场酒会动气,何必呢?如果你那么希望我参加,那我不飞就是了。” 她这样迁就自己,顾南亭哪里还能继续生气下去,他叹气似地说:“对于工作,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可是……”他没有说完整句就已经反程潇拥进怀里,“程程,有时候我觉得在我和飞行之间,你很自然地倾向于后者,这让我很不舒服。” “别犯傻了。”程潇回抱住他,“飞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怎么能相提并论。” 顾南亭像个孩子似的追问:“你的意思是我比飞行重要?” 程潇肯定地回答他:“当然。” 顾南亭更紧地拥抱她,“程程,我爱你。” 程潇并不吝啬地表示,“顾南亭,我也爱你。” ********** 周六如期而至。所有没有航线任务的女性员工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备好“战衣”,力求在每年一次的年终酒会上独占鳌头,吸引优秀男士的目光。而清一色男性的飞行部则因为唯一的女飞程潇要上航线唏嘘不已,“明明有实力为我们飞行部扳回一局,偏偏要飞,简直让我们这群光棍生无可恋。” 同样有飞行任务的时明适时提醒他们,“程潇即便出席,也是以顾总女伴的身份,不是为了我们这群老爷们儿。” 和程潇同批的副驾驶陈锐则说:“程潇身上贴着顾总专属的标签,我们当然是不敢动歪脑筋的。可她参加酒会的话,我们至少可以指着她对别的部门的人吹两句:看,我们部门的熊猫,你们有吗?我敢打赌,程潇不仅有颜值爆表,身材也一定劲爆。” 这就是男人,永恒不变的话题一定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林子继拿文件夹打了陈锐一下,提醒他慎言:“与其感叹程潇不能代表飞行部露脸,不如多关注你心仪的林妹妹。” 林妹妹本名林芝,是与陈锐同年进入公司的空乘。今晚正好不用飞,所以……陈锐挠挠头,笑得腼腆,“我准备今晚向她表白。” 飞行部顿时沸腾。 ********** 全权负责此次酒会筹备的乔其诺把地点选在了g市一家高级的私人会所,富丽堂皇的宴会正厅灯光明亮,餐桌上怒放的芬芳鲜花,悠扬的小提琴伴奏,都让人对这个夜晚充满了期待。 八点整,宴会厅的灯光开始变幻,作为主持人的夏至和乔其诺率先上台。轻松有趣的开场白过后,身穿精致考究西装,迈着稳重有力步伐上台的顾南亭在万众瞩目中被请上台致词。 夏至说:“今晚是中南航空成立40周年的纪念酒会,从创始人顾中易老先生,到顾长铭总裁,再到您,顾总,此时此刻,您最想说什么?” 顾南亭眉宇间有令人肃然起敬的神色,他嗓音低沉地说:“我的爷爷是位气慨豪迈的长者,我的父亲是位谦和待人的长辈,他们把男人一生最好的年华,最旺盛的精力都用在创立和发展中南航空上,我作为他们寄予厚望的接班人,会竭尽所能地和在座各位一起,把这片江山稳固下来。” 他没有说再创辉煌这样的豪言壮语,他只说会全力以赴,却给了员工最振奋的鼓舞。没错,连他那么优秀的上位者都在持续努力,倾其所能,别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运营系统带头喊:“志在蓝天,安全飞行。” 维修系统紧随其后:“安全规章不离口,工卡手册不离手。” 市场系统也不甘人后:“航空盛宴,相约中南。” 供应系统最后说:“真诚服务,感动客户。” 顾南亭点头表示赞同,他向大家举杯,说了八个字:“居安思危,防患未然。” 所有在场的中南的员工高举酒杯,“干杯!” ********** 原定,酒会就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拉开帷幕。由于程潇上航线不能出席,由顾南亭跳开场舞的计划取消。但是,乔其诺却在众人干完第一杯酒,顾南亭准备走下台时,嗓音洪亮地宣布:“接下来,请顾总为我们跳开场舞。” 顾南亭脚下一顿。而会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大家纷纷猜测,谁会代替执飞的程潇,与他共舞。甚至也有人想,程潇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和顾南亭发生了什么。否则,依顾南亭的身份,她完全不必在这么重要的一夜,非飞不可。这种缺席,在旁人眼里变得别有深意。 顾南亭站在台上没动,看向乔其诺的目光隐有责备之意。然而,台上的两位主持一位是他器重的现任助理,一位是他曾经的实习助理,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当众拂人面子的事,顾南亭还是犹豫了。 宴会厅的灯光在这时有了变化,变幻的七彩光影里,有人悄然来到宴会厅,分开人群走向他。 深v高腰大开衩的红色蕾丝长款礼服,除了程潇,谁敢尝试,谁能驾驭?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穿过金色地毯,来到台前,用含笑的目光注视顾南亭:“顾总,不知我是否有幸陪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灯光璀璨,酒色飘香,你心爱的高贵典雅的女子在众人面前向你发出邀请,谁能拒绝? 顾南亭从见到她的那一瞬,胸意间就被惊喜和惊艳两种情绪充斥,面孔上的笑意更因她的邀请完全掩饰不了。他从台上走下来,执起她纤细素白的手,当众宣布:“今晚辛苦你陪我跳每一支舞!” 香棕开启,男人在美妙的乐声中把今夜最耀眼的女人带向舞池。 程潇那么热情大胆的人都快承受不了他专注的注视,她抬眸微笑,“作为惊喜出现的我,是你期待的贺礼吗?” 顾南亭贴在她耳廓低语,“我的程程,最懂我所想。”话音未落,一记轻吻落在她脸颊。 ☆、第51章 天空51 如果这晚不是中南航空成立40周年的纪念酒会,如果不是爷爷顾中易和父亲顾长铭悉数到场,顾南亭一定会带程潇先走。多停留一分钟,他们独处的时间就少了一分钟。他不愿意浪费任何的时间。而且—— 她的美惊艳全场,她礼服的深v及大露背的设计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每一样都让顾南亭想把程潇藏起来。偏偏她还俯在他耳边悄声撩他,“我的背好看吗?” 顾南亭揽住她的肩,试图为她遮一下背后的无限风光,“你好看的何止是背!” 程潇闻言竟然挺胸抬头说:“我也这么觉得。” 顾南亭快忍不住了,他低声提醒:“你是希望我现在就带你走吗?” 程潇转身面对他,纤纤玉手看似随意,实则姿态万千地搭在他肩上,她笃定地说:“你不会。等会儿你还要上台抽奖。” 顾南亭抬手捏捏她下巴,“抽奖这种小事乔其诺或是夏至谁做都可以。”他改而牵住他的手,带她穿过人群,朝贵宾厅而去,“带你见爷爷才是我要做的正事。” “谁?”程潇有点反应不过来,“咖啡怎么没告诉我你爷爷来了?” 顾南亭不无意外地在她脸上看到紧张的神色,他被取悦了,“没说爷爷要来,你都不肯参加酒会,让你知道,还能有这样的惊喜?” 程潇拽着他的手不肯往前走,“顾南亭你又先斩后奏!” 众目睽睽之下,顾南亭不便和她较劲,他停下来,边状似为她整理头发边商量她:“爷爷已经多年不出席任何活动,这次就是为了见你才过来,你不应该迁就一下老人家?” 程潇当然不怕见人,可是,“我……”程潇低头看了下自己深v下的胸前风光,以及高开衩下修长的腿,“你让我穿成这样见爷爷?他不骂我有伤风化我得感激地给他磕一个。” “那么严重吗?”顾南亭故意装糊涂:“你不是觉得很漂亮吗?” “我当然是认为漂亮才穿给你看的啊。怎么这为悦己者容还成了给自己挖坑呢。”程潇用手捂住脸,跺着脚说:“顾南亭你个心机男!你就是看老程不待见你,故意在爷爷面前抹黑我!” 她这样一副小女人的模样,让顾南亭眼底盈满了笑意,他搂了搂她,柔声哄道:“好了,有我呢。再说了,爷爷很开明,并不古板。我保证,你肯定是满分。” 程潇不依不饶地打了他一下,然后调整呼吸,愤愤地表示,“他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顾南亭失笑,他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我以为你会为了我努力让他喜欢你。” 程潇没有拒绝他一身男人味的外套,但她却说:“我讨好你就够了,才不要再讨好别人。” 顾南亭宠爱地说:“好。有我在,不用讨好任何人。” ********** 顾中易年近八十,岁月的磨砺在他两鬓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可他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眉宇之间隐隐透出威严,倒很符合顾南亭气慨豪迈的形容。看见孙子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走过来,他以低沉沧桑的声音主动问:“是你的程程吗?怎么你爸和我说小姑娘执飞去了呢。” 程潇像个孩子似的规规矩矩地站在顾南亭身边,闻言抢答:“本来是有飞行任务的,这不为了讨他高兴嘛,就过来了。” 对于顾及孙子感受的未来孙媳妇儿,顾中易必然是满意的。他笑起来,“没想到我孙子还能当家呢!”他朝程潇招手,“来,小姑娘,到爷爷这来。” 程潇先和左边的顾长铭打招呼,“顾总。”才走到顾中易面前,“爷爷,我是程潇。” 顾中易认真地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嗯,不错,是个漂亮的姑娘,会开飞机?” 程潇点头,“有照,目前是中南的副驾驶。” 顾南亭替她补充,“很快就可以申请机长训练了,未来的程机长,我们中南唯一的女飞。” 顾中易略显惊讶,“小小年纪,挺厉害嘛。不过开飞机有什么意思,枯燥,我是开够了。”说着他看向顾南亭,“你会的人家都会,没优势了吧?难怪你爸说你追人家追了好几年。” 程潇在老人家面前笑得腼腆,“是我作他呢。” 顾中易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说:“确实应该好好考察。”然后指指她身上的西装,对顾南亭说:“把你寻破衣服拿一边去。这厅里空调开得足够,还怕冻着她吗?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这叫什么来着?” 程潇边答:“秀恩爱。”边把西装递给顾南亭。 顾中易抬手指指顾南亭,“对对,就是秀恩爱,珩珩总给我上课,还是跟不上你们的潮流,不服老真是不行。”或许是见程潇礼服的布料如此的少,老人家的眉头微微皱了下,然后感叹,“你奶奶年轻时就稀罕这种亮闪闪的大红的裙子,但我们那个年代不时兴这个,结婚也不敢穿成这样。”想到已然过世的老伴,顾中易竟然鼓励程潇,“在能穿得好看的年纪就大胆地穿,不要辜负了青春。程程,等你和南亭结婚的时候,爷爷赞助十件这样的。” 程潇憋不住笑,“我谢谢您了爷爷。不过,十件的话,我一天能换过来吗?” 顾中易大手一挥:“什么一天,咱们办三天!” 顾长铭也笑起来,“爸,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穿白色的婚纱,您要送礼也别只顾送红色。” 第49节 顾中易略显不满:“结婚是喜事,当然该穿红色,看程程穿红色的多漂亮,是不是南亭?” 顾南亭能说什么?他笑了,回答:“是,程程穿什么颜色都漂亮。” “和你爸一个样。”顾中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媳妇儿万事足!行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时间了,来,长铭……” 顾长铭在父亲的授意下拿出一个礼盒递给顾南亭,“爷爷送给程程的。” 顾南亭打开,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 程潇不懂玉,但爷爷作为见面礼送出来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她有心推托。 顾南亭却已经取出一只往她手上戴。 大小正合适。 顾中易显然很高兴,“程程是个有福气的。”见程潇端着手有点不知所措,他笑道:“戴着玩,不用当回事,爷爷在地摊上随手买的。” *********8 玉镯当然不是地摊货。顾南亭告诉程潇,“奶奶生前最爱玉石。这对玉镯是爷爷作为中南首任总裁出席一场拍卖会拍回来的。可惜奶奶比年轻时胖了戴不进去,勉强戴了一晚,手脖都箍肿了,就一直收着。” 程潇端详着玉镯,“难怪爷爷说我有福气。” “我都不知道他是准备了它们送给你。”顾南亭望向窗外,“我妈生前也试戴过,和奶奶一样,她戴不上。至于萧姨,爷爷没让她试过。所以今晚,我爸没让她过来。” 这是程潇第一次听顾南亭提到他的家庭。程潇挽住他手臂,认真倾听。 顾南亭神色安然地继续:“我妈在世时,我爸待她很好,所以她走得没有遗憾。生病这种事,很多时候医生也无能为力。萧姨带着珩珩嫁过来时,我看得出来她很小心翼翼,也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父子。我心里是认可她的,但为了表示对母亲的怀念,我始终没有改口。” 程潇仰头看他:“萧姨一定是理解的。从爷爷,到顾总,到你,你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怀念着伯母。” 顾南亭点点头。 程潇小心地把玉镯摘下来放进盒子里,“我没轻没重的别磕碎了。虽然老程有钱,可我从没戴过贵重的首饰。” 对于她的大方不扭捏,顾南亭很高兴,他说:“随你喜欢。” ********** 到底还是没能等到酒会结束顾南亭就带程潇走了。从会所出来提了车,他并没有要送程潇回家的意思,而是往他公寓的方向开。程潇什么都没说,如同默许。 顾南亭的车速显然比平时要快。程潇看着窗外的街景,没有提醒他减速慢行。直到途中经过江畔,她突然说:“停车。” 顾南亭以为她退缩了,因为她说:“下车走走。” 她身上还穿着酒会的礼服,虽然有他的大衣,但腿和脚上还是很单薄。顾南亭试图劝说:“不想太早回家的话,带你去吃点东西?” 程潇却已经套上他的大衣,推开了车门。 顾南亭只好跟下来。 她脚上踩着细跟的鞋,手上挽着他的胳膊,在寂静的冬夜安静地走在江畔,不言不语。 顾南亭猜不透她的心思,“程程?” 程潇偏头看他,微微笑起。璀璨的星光下,她温柔笑起的样子格外的美。顾南亭几乎控制不住要吻她的冲动。 程潇清亮的嗓音在这时响起,她说:“我妈曾对我说:不要和一个人熟得太快,更不要太急于爱上一个人,因为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而她身边太多的事实证明了:你总说没关系,别人就不会觉得有歉意。这世上,懂得感激别人善良的人一向不多,多的都是会得寸进尺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虚衔委屈自己。” 十二月的寒冬时节,街道旁的树只剩枯枝,孤单地伫立。唯有路灯铺陈的前路,令这个季节特有的清冷之意在不知不觉间褪去。 程潇走了一会儿停下来,目光澄澈如水地注视他,“曾经我拒绝你,是我奇怪,我们明明在机场初相识,你对我,竟恍如故人。”她抬手,轻轻地拂去顾南亭肩上的雪花,“后来我喜欢上你,就开始期待:相爱、适合、在一起这本来毫无关系的三件事,我们都可以做得很好。顾南亭,我喜欢过倪湛,我还和斐耀交往过,但这些过去都不劳你出手,我自己斩断了。至于你的过去,我不过问,我只要求:我们的未来,相爱时坦诚以对,不爱时坦白说明。你能做到,zuoai和私奔程潇都有勇气。如果你失言,我绝不姑息。” 她如此坦率直接,顾南亭既欣赏又意外,他抬头看看飘下雪花的夜空,双手搭在她肩上,“我从未对你承诺过什么,是怕你觉得我之所承诺是担心自己做不到。但我还是要说:程程,世界之大,四面八方,相遇和相爱的概率低到如同人间奇迹。而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对我来说,是最了不起的礼物。我爱你不是说说而已,我愿用余生与你共指教。” “我竟然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也是用耳朵谈恋爱。”程潇仰头,迎着雪花告诉他:“顾南亭,你的情话取悦了我。”然后主动吻向他。 顾南亭拥住她,化被动为主动。 缠绵的一吻过后,顾南亭站在漫天雪花里,终于懂得了程潇下车的意图,“我们的未来会和今夜一样,不知不觉就白了头。” 程潇抬头看着他被雪花染白的头发,“难道我从小喜欢雪,竟然是为了长大后与你白头?” 顾南亭亲吻她同样落了雪的洁白发顶,“为了证明是,我们一起努力。” ********** 程潇和顾南亭回了他的公寓。随着灯光亮起,程潇看见客厅的花架上摆放着一排盆栽,都是她最爱的嘉兰。 嘉兰花型奇特,花瓣向后反卷,犹如燃烧的火焰,花名来源于拉丁的“惊叹”“美丽”之意,是津巴布韦的国花,中国只有在温暖的南方才能露地栽种。 程潇惊讶不已,“别告诉我你空运回来的?” 顾南亭给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拖鞋换,“万事俱备,你却坚决不出席酒会,我有多挫败你现在知道了?” 程潇拖鞋也顾不得穿,脱了高跟鞋跑过去欣赏起来,“顾南亭你这么会讨女孩子欢心,我都怀疑你说我是你第一任女朋友是骗我的了。” 顾南亭无奈,“送玫瑰你给我上演雨露均沾的戏码,送嘉兰又误会我恋爱经验丰富,程程,我很为难。” 程潇打开手机网页,开始查如何养嘉兰,随口答他:“女人多是像我这样的矛盾体,你会渐渐习惯的。” 顾南亭给房门落了锁,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抬脚。”给她穿上拖鞋后说:“你先玩,我去洗澡。” 程潇专注于手机没有抬头,“洗白白的,否则嫌弃你。” 她的样子——顾南亭爱上了这种如同老夫老妻似的状态,他摸摸她发顶,笑了。 ********** 其实程潇远没有表现得那么放松。从准备给顾南亭惊喜那天起,她已经开始做心理建设。但到要真刀实枪上阵时,她还是紧张得不行。毕竟,没经验嘛!听到楼上浴室传来水声,她放下手机扑到沙发上,把红得不行的脸埋在靠垫里,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所以,顾南亭洗好出来时,她不知从哪里找出一瓶红酒,正在独酌。 顾南亭抢过她的杯,“不许喝了,醉了怎么办?” 程潇要抢回来,“你让我壮壮胆。” 顾南亭不给她,“你没准备好的话,我今晚睡沙发。” 程潇如获大赦,她扬起有些红的小脸确认:“真的吗?” “你这个女人!”顾南亭深呼吸,命令:“真的,去洗澡。” 程潇拍了拍胸口,“要知道你这么善解人意,我就不用喝那么多酒了。顾南亭,不枉我独宠你一人!”然后扑到他怀里,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乐颠颠地上楼洗澡去了。 顾南亭觉得:如此良宵,如果还让她全身而退,自己实在太不男人了。 他仰头干了一杯。 “哗哗”的水声中,程潇喊:“顾南亭?” 顾南亭在楼上的卧室里应,“怎么,需要我帮忙?” “别做梦啦,这种美差你还要等。”程潇问,“这里面所有的女士用品你是什么时候为我准备的?” 顾南亭逗她,“也有可能是我给别人准备的。” 程潇“哦”一声,喊道:“那这个别人的品位和我很相似,我将就一晚。” 顾南亭笑着解释,“你住院时我留意了下你的生活用品,然后照着给你备了一套。” 如此用心,说程潇会无动于衷,她自己都不信。但她嘴上却说:“为了把我接来过夜,你也是筹谋已久。” 顾南亭毫不避讳地答:“从遇见你,我就开始步步为营。” 在这样的你来我往中,程潇穿着顾南亭的白色衬衫从浴室里走出来,她站在卧室门口,问他:“你不休息吗?还是我去楼下?” 顾南亭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她,眼眸深邃难辨。 这样不动声色的沉默,让程潇心跳加快。她刚想说:“我去楼下。”顾南亭已起身走过来,在她未及反应时拦腰把她抱起,说:“就这么放过你的话,我会整晚睡不着。” 程潇被他抱到床上,明明紧张到不行,却并不真的抗拒,手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放任他碰触、占据自己的身体,和心。 卧室的灯被调暗了,他在一片柔和的光线里贴近她,轻声地说:“我爱你。” 程潇没有用言语回应,她伸出手,一寸寸抚摸他的眉目,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那种专注令顾南亭为之着迷。他获得默许,低下头,重重吻下来。 从未有过的,炽烈的、缠绵的吻。他把她困在怀里,用最亲密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痴迷和渴望,深入地掠夺她全部的气息,让她甘心沉沦,不再抗拒。 从爱上他那天起,程潇撩着他,诱着他,从不否认对他的渴望。然而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感受到顾南亭对她的渴望远超于自己。他顺着她的脸一路吻下去,疯狂而无声地肆意撷取,用唇点燃她埋藏在心和身体里的热情,让她为他绽放。 程潇甚至不知道身上的衬衣是怎么被脱掉的,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每一处…… 窗外的雪在持续地下,玻璃上渐渐被印上了冰花,他在这样的寒冷的冬夜,用自己身体的温暖覆盖她,一寸一寸地占据。 他是那样强势而温柔,程潇听到了自己喘息的声音,她想控制,却很无力。而她酡红的脸颊,微闭的双目,于顾南亭而言是最好的鼓励。他深深地凝视她,直到自己的声音里也有了喘息之意,才彻底地与她融为一体。 这一夜注定了,温柔噬骨。 ☆、第52章 天空52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几乎整晚,程潇都陷在他的索求里。到了后来,程潇想让他停下,可他那样投入,连出汗的的样子都格外性感,让她根本抗拒不了,只能和他一起沉沦。 程潇醒来时,人在顾南亭怀里。他还在睡,一只胳膊被她枕着,另一只手则搂在她腰上。程潇感受到喷在后颈的他的呼吸,回想昨晚的忘情缠绵,她觉得这一生,自己再也不会像这样放肆地爱上一个男人。 担心他手臂麻了,程潇轻轻动了动。谁知惊醒了顾南亭,他睁开眼睛,确定她还在自己怀里,把脸埋在她的长发中,问:“怎么了?”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嗓音慵懒至极,听得程潇心中一软,她说:“我下午要上航线。” 顾南亭也不看时间,“来得及,再睡一会儿。” 都快中午了,还来得及?!程潇把手覆在腰间他的手上。 顾南亭轻声地笑,在她细嫩的后颈上吻了一下,“比我想像的还美好。程程,你让我欲罢不能。” 这人真是,好意思说想像过。程潇无法回应这样私密的情话,索性沉默。 顾南亭轻声问,“还疼不疼?” 程潇按住他向下滑的手,“……嗯。” “怪我了。”顾南亭更紧地贴近她,“可我控制不住。” ********** 程潇当天下午当然是不可能上航线的。先别说两人昨晚折腾到后半夜顾南亭出于心疼不可能让她立即投入工作,凭他那句“控制不住”也轻易不会让程潇离开。于是,程潇错过了一个航班组合,休息了四天。 顾南亭平时那样冷漠寡淡,沉稳有度的一个人,到了晚上,面对程潇柔滑如绸缎般的身体,不知餍足完全可以理解。况且,一个有过七年记忆,心理年龄彻彻底底站到老男人行列的人,只是几晚缠绵,根本是饮鸩止渴。 执飞前一晚,当顾南亭翻身压住她,开始肆意亲吻抚摸,程潇再次感觉到他的冲动和急切。趁理智还在,她及时出声提醒,“我明天早班飞机,你……别太过。” 顾南亭故意用力吻了她一下,在她身体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才抬眸看她,“或者再休几天?” 第50节 程潇伸手推了他胸口一下,“去你的!” 顾南亭被她撩得冲动欲死,他低下头,吻得更凶。当他的手滑进她的睡衣下摆,停在她腰上,用指腹轻轻地摩擦,程潇把手搭在他肩上,缠着他的舌,温柔热烈地回应。 顾南亭听见她和自己低促的呼吸声,却贪得无厌想要更多。于是这一夜,他得到更多。共至巅峰时,程潇摸到他背上的汗水,给了他一记深吻。顾南亭无限满足地抱紧她。 ********** 程潇是被闹钟吵醒的。她刚要转身,顾南亭已经伸手把闹钟关掉,脸重新贴在她颈窝,手扣在她腰间,腿压着她的,闭上眼睛,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落在他脸上,令那从来冷漠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程潇故意把闹钟调早了些,此刻,她也不急着起床,靠在他怀里,静静地享受着清晨的柔情时光,纵容心底的情愫一点点地滋生蔓延。 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注视和贪恋,顾南亭睁开眼亲了她几下。 程潇忍不住笑了,“才发现你竟然有点贪睡。” 顾南亭不会告诉她,自从发生时间错位,自己的睡眠一直不好。他只是像还没有尽兴似的,沿着她的脸吻到锁骨,手也开始不规矩。直到程潇全身都软了,轻声求饶,他才放过了她。两人拥抱着,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尽管两人恋爱不是秘密,程潇也并不想把两人在一起的事张扬得全公司皆知。所以到达公司后,程潇让他去停车,自己先下了。结果他动作倒快,电梯还没到他人就到了,当程潇随几位同事一起若无其事问他好时,他竟然把手机递给她,说:“落在车上了。” 手机现在比钱包还重要,几乎人人不离手,能落在他车上,不是证明两人昨晚在一起,也说明他们晨起碰过面,程潇先下车的举动成了掩耳盗铃。可众人面前,她发作不了,只是在接过手机时回应了句,“有没有帮我充电?” 顾南亭眼中始终噙着笑,他说:“嗯。” 几位同事顿时觉得早餐多余吃了,干了这碗狼粮也能扛一天。 ********** 程潇再次回归飞来飞去的生活。顾南亭也因临近春节,忙得分不开身。两人见面的机会除了是在公司开会,几乎只剩回家睡觉。 顾南亭一个月不回一趟顾家,顾长铭也不会多问一句,但程潇却不行。自从得知肖妃的病,无论多忙多累,她都保证每个星期和父母见一次面。顾南亭因得到肖妃的认可,被邀请过几次到家中吃饭。至于程厚臣,尚不知女儿已被吃掉的情况下,还是时常在程潇耳边面前念叨,“那臭小子最近有没有欺负你?我看他啊,居心叵测。” 这个时候,程潇总是说:“他对我的居心天下皆知,你不会才看出来吧?”然后提醒她爹,“在我面前说说他坏话就好了,见面时脸色别甩太狠,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程厚臣听到这话脾气根本控制不住,他吼道:“谁说我要见他?!” “行行行,见不见你说了算。”程潇不动声色地说:“反正我妈周末邀请他过去吃饭。” 程厚臣拍桌子批评肖妃:“没有原则!” 程潇不怕事大地鼓励她爹,“您有原则您坚持住!” 顾南亭是聪明人,明知程厚臣不待见自己,他也不急于上门求打脸,既然程潇的态度摆在那,他倒不担心未来岳父会拆散他们,只是努力地维护好和肖妃的关系,每次登门都格外走心地备好礼物,还会额外多备一份给始终不肯露面的程总。 肖妃说:“那个怪老头你不用理,他就是作程程的本事。” 程潇纠正她娘,“他再作也没你折腾得动静大。” 肖妃戳她脑门,“我帮你你还拆我的台,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程潇笑着往顾南亭怀里躲,“这种事你得问老程,我可不敢瞎说。” 顾南亭边护她边安抚肖妃,“程总考验我是应该的,谁的女儿谁不心疼。” 肖妃因他的理解对他更欣赏了。 ********** 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正值航空旺季,包括顾南亭在内,全公司上下都很忙。而程潇更是飞得脚不沾地,连除夕都没陪父母过。不过,值得恭喜的是,当她飞完春运和第二季度的所有排班,航时刚好达到了申请机长训练的标准。 当乔其诺把程潇申请机长训练的请示呈上来,顾南亭都深感她进步之快。他不否认,为了让她尽快达成心愿,确实一路都在给她开绿灯。三年,任性如她几乎没有被停飞过。通常飞行员都是飞四天休两天,而她常常是休三十六个小时又继续航班。 飞行本是一件枯燥的事,她却扛住了所有压力,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别人可能要四年才能达到的航时。签字那一刻,顾南亭有些于心不忍。因为接下来,程潇还要经历一个严格的训练过程,各种技术和心理上的考核,包括模拟机和真实航班检查,悉数通过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机长。 接下来的半年,她会遭遇更大的考验。 顾南亭把请示签完,说:“让她先休个疗养假,再开始机长训练。” 乔其诺点头,“我会通知林经理提前做出安排。” 程潇定出国度个假。至于地点,顾南亭给了她充分的特权,“想飞哪飞哪,提前让乔其诺给你预留机位。唯有一个要求,”他点点她的鼻尖,“让我随时找得到你。” 程潇坐到腿上,“那样的话,我不是不能随便答应帅哥的邀约了,万一被抓个现场,不好向顾总交代啊。” 顾南亭搂住她纤细的腰,温柔地说:“你不是随便的人。” 程潇搂住他脖子,“这么放心,不会是想趁我出国度假,在国内……嗯?” 顾南亭眼里蕴满了笑意,他低头吻下来,“我更愿意用行动告诉你我的想法。” 顾南亭是处事体面的男人,不会在办公室里真的对她做什么,但她如此主动撩他,他当然不会辜负了这份好意。这一吻,惹得程潇的心神荡漾。 程潇出发那天,顾南亭去送机。因为白天公司有会,他出门时依旧是西装革履。而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的动作,在程潇眼里竟也显得沉稳清贵。 开始登机后,程潇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可她忽然折返回来。顾南亭眸色深沉地盯着她,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清俊深邃。然后,他迈步迎上去,张开手臂把行至近前的她搂住,也不管机场人来人往,温柔地吻住她。 最后,顾南亭说:“等我。” 程潇扯松他的领带,惦脚在他微微敞开领口的颈间亲了一下:“好。” 随后半个月程潇开始了一个人的假期。她没有像跟团那样匆匆忙忙地来个五国十日游什么的,而是首选了最高点是全世界所有国家中低的,最平坦的印度洋上的群岛国家,马尔代夫。她在电话里和顾南亭说:“在天上飞久了,都快忘了在水里的感觉。” 顾南亭笑问她,“你是美人鱼吗?” 程潇对他发出邀请,“我是的话会有危险,多少人要抓我回去研究,你会来保护我吗?” 顾南亭恨不得马上飞过去,但是,“等我忙完近期的工作就赶过去。你乖乖的,别闯祸。” 程潇理解他以为工作为重,她说:“在这里女子出行必须穿遮体长裙,你可以放心了。” 马尔代夫以伊斯兰教为国教,确实有这样的习俗,顾南亭不忘提醒她,“在当地的居民岛上,不要吃猪肉,更不能喝酒。” 程潇不答应,“我是来度假的又不是修行,当然不能亏嘴啊。不过放心,我搀了的话,会回酒店里大块朵颐。” 就这样,程潇开始了她的马代之旅。那里有一千多个苍翠的群岛,她又是能自娱自乐的人,顾南亭并不担心她会闷。但她时不时发张享受日光浴的照片撩他,实在令人心猿意马。于是,当程潇入住天堂岛时,顾南亭终于忍不住飞了过去。 那一天,程潇刚从水上乐园回来,有个男人站在她房间站口,用标准的中文问她:“一个人吗?要不要结个伴儿?” 男人只穿着衬衣长裤,远远望去,俊朗至极。而他眼睛里的笑意,更是昭示见到她心情有多愉悦。程潇忘了矜持,直接扑进他怀里,热情地回答,“好啊,正好我男朋友不在,一个人也是寂寞难捺。” 顾南亭在她翘臀上捏了一下,“敢随便答应邀约了,看我怎么罚你!” ☆、第53章 天空53 这是一个堪比蜜月的假期。顾南亭一到,程潇原本已经很高规格的食宿游玩标准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不止,奢华超出想象。顾南亭更是带她尝遍了意大利、日本料理、海鲜大餐等全部美食。海边、酒店,天堂岛内的每个角落遍地都是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而他们这对亚洲的俊男靓女更是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一对美国老夫妇都说:“祝你们新婚快乐。” 程潇玩笑道:“我们才刚刚认识啊。” 老夫妇诧异的目光中,顾南亭说:“我会尽快向她求婚。” 老夫妇才明白他们是未婚情侣,老夫人对程潇夸奖顾南亭:“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亚洲男人。” 程潇五官精致的面孔上有骄傲的神色,她说:“我的眼光一向不错。” 老先生则和顾南亭说:“程是个漂亮又热情的姑娘,你很幸福。” 顾南亭转身看向和老夫人聊天的程潇,眸底流露出温柔之意,“我的运气出乎意料地好。” 和老夫人约好请他们夫妇吃晚餐,程潇说:“幸好我们年薪都不低,否则可能会吃破产。” 顾南亭宠爱地摸摸她发顶,“这样就破产的话,我哪敢追你。” 程潇立即讨好他,“那年终奖金大老板可要多赏点。” 顾南亭一手搂住她,一手推了下墨镜,“那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程潇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我是经济独立的新一代女性。” **********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回国那天的航班上,见她还在回味马代的美景,顾南亭承诺,“以后每年我都陪你休疗养假。” 程潇也很期待和他同行,但是,“公司不差我一个飞行员,你身为总经理却不是说走就能走。以后疗养假我都单独行动,让你想我。” 顾南亭无声地笑,“像这次一样,等我想到不行再万里送身过来?” 程潇靠在他肩上,“可以啊,这样的惊喜我自然来者不拒。” 在顾南亭心里,程潇才是时间和命运给他的惊喜。他心怀期待:如果能在错位的时间里和程潇白头到老,他不再奢望回到正常的时间轨迹。因为一旦回去,意味着此时身为他女朋友的程潇,还在因计较他那句“将就”而拒绝自己。 ********** 假期结束之后,程潇首先参加了升机长的理论考试。凭她扎实的飞行知识功底,当然是万无一失。接下来,她要进行五加一的模拟机飞行。 所以谓五加一,就是练习五场,把所有的特殊情况都涉及到,飞个遍,比如单发失效、风切变、tcas警告等,然后进行一场检查,检查内容由检查员随机抽一项。在此过程中,程潇将从右座换到左座,作为飞机的主操纵者。而只有模拟机检查通过,程潇才有资格进入真实航班检查的环节。 三年六次的复训中,程潇每次都要进行二加一的模拟机飞行,对于特情的处理是有所涉及的,但毕竟经历有限,谈不上经验。所以这次的模拟机检查中,她凭借的仅仅是在航校学习的知识、三年来作为副驾驶的飞行经验,以及自己的反应和抗压能力。 在这次检查中,除了程潇自己,包括顾南亭在内,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即便在此之前顾南亭能一路给她开绿灯,在她心理和体力能够承受的极限下顺利飞满航时,升机长的训练过程中,她只能靠自己。 五场练习中,程潇的表现几乎无可挑剔,到了最后一场检查,检查员选择的是tcas警告。所谓tcas,是指飞机防撞警告系统,系统中能显示周围活动的飞机的位置,并在有可能碰撞的情况下向飞行员发出警告。简单来说,就是用以避免飞机在空中互相冲撞。 正常情况下,每个航班,每架飞机都是遵循交通管制的指挥,在指定航线互不相扰地各自巡航,不会发生碰撞。但是,事情总有万一,这样的案例在航空史上不是没有。 2002年,两架飞机在德国南部的乌柏林根上空发生空中接近,当时两机都收到了tcas的警告,但因其中一架飞机未遵从tcas的指示,导致两机在空中相撞造成重大死伤。所以,如果有航班错听了管制的指令,上升或下降了错误的高度,而管制又没有及时发现,飞行员也没能在一定时间内有做出正确反应,是有可能造成飞机相撞的。 tcas警告是非常危险的情况。因为当飞机收到tcas警告时,根据两架飞机相对每小时1000公里的速度,飞行员通常只有25-40秒的时间采取措施,如果飞行员反应不及时或反应错误,两架飞机有所冲突,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空难。 检查飞行中,程潇根据指令在虚拟的8900米的高度巡航,正常情况下,同高度,同一条航线上,对向是不会再有飞机的。 但是,原本正常巡航的她的飞机突然发出语音报警:“traffic,traffic!”与此同时,仪表盘上表示其他飞机的符号改变了形状和颜色。 这是飞机在向机组发出警告,警告程潇有危险接近。 程潇瞬间反应过来接收到了tcas警告。遭遇这种情况,也是有检查单的。但这是个记忆项目,一旦发生是来不及翻检查单的,而是需要飞行员快速做出反应。 程潇的神色从平静转变为严谨,她立即调小距离圈,并以机长身份向作为副驾驶的检查员发布指令:“我操纵,你来寻找飞机。”然后通过无线电向管制员报告接收到了tcas警告,同时报告自己飞机目前的航迹。 管制员之前被同一频率的其它飞机干扰了,没有发现有飞机听错了指令。接到程潇的报警,她们立即作出反应,寻找上升或下降了错误高度的飞机。 这是需要时间的。但老天给程潇的时间是以秒计算的,为确保万无一失,一秒钟都不能浪费。所以,她要随时准备根据实际情况积极地采取必要的规避机动以避免碰撞。不过,动作不可以随便做,因为你的规避机动有可能会造成新的冲突,所以,通知管制是至关重要的。 检查员却在云中看不到飞机的踪迹,此时,飞机出现ra警告,发出躲避机动语言指示:“。” 这是机动指令,给出垂直方向上的避碰建议,提示飞机下高。 程潇眸色深沉,作为主操纵,她脱开自动驾驶仪,同时思路清晰地发口令:“关指引。” 副驾驶接收到机长指令,做动作关指引,并跟随ra指令,和程潇一起柔和地对ra做出反应,调整俯仰,下降高度。 程潇在同一时间内向管制员报告情况,“tcas下降。” 第51节 ********** 程潇下机时,顾南亭不如意外地等在外面。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参加高考的孩子,而他,是焦急等待的家长。 走到他面前,程潇神色平静地问:“我有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顾南亭没有直接问结果,而是说:“我是希望成为你分享喜悦的第一人。” 程潇笑得有几分无奈,“万一不是喜悦,也好第一个安慰我吗?” 顾南亭眉心微聚,佯装认真思考她的话,“我没有准备安慰的台词怎么办?” 程潇把手伸过去,“反正我也不需要,想怎么办都行。” “那就,”顾南亭接住她递过来的手,握住,才说完整句,“回家再办!” 程潇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略显委屈地说,“竟然是tcas警告,我押错题了。” 顾南亭抬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我猜你押的是单发失效。” 程潇不解,“以我的技术不该飞更有难度的吗?检查员是不是瞧不起女飞?” 顾南亭失笑,笑她那么冷静敏锐的人也会像个学生一样押题,“单发失效虽然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但毕竟还有一个发动机正常,相比之下,tcas警告的反应时间只有几十秒,危险系数更大好吗?” 程潇当然明白,她闻言不再故意板着脸,而是兴奋地跳到顾南亭身上,扬声喊:“我终于可以飞本场,进行航线带飞啦!” 顾南亭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快乐,他稳稳地抱住她,语带笑意地调侃:“我的程机长,我们是不是该注意下影响?” 检查员在此时下机,他迎上顾南亭的视线,笑言,“我该感谢你的出现让我看见不一样的程潇。否则我以为,”他耸了下肩,“她的冷静尖锐是与生俱来。” 回g市的飞机上,顾南亭问,“他追过你?” “谁?”程潇微怔,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检查员,她无所谓地说:“我都忘了他姓什么。” 顾南亭伸手在她细滑的脸蛋上掐了一下,咬牙:“这么招蜂引蝶以后还敢让你单独出门吗?” 程潇撒娇似地往他怀里凑,“人长得漂亮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我也很无奈。” ********** 程潇即将开始在真实飞机上进行左座飞行的起落练习。这个时候,她虽然从右座的辅助操纵转到左座成为主操纵,具备了在左座操纵飞机的能力,但依然不是机长,只是资深副驾驶。随后的三个月内,她要和教员搭组,在左座建立100个小时的航线经历,通过一级检查。半年内完成二检,才能正式被聘为机长,带组飞行。 半年的时间并不长,但经历过机长训练的人都明白,这六个月堪称度日如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暗自祈祷这期间不要发生意外,否则之前一切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所以,成为机长的道路比想像中坎坷很多。学习飞行的人,有幸从事飞行工作的人,即便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也有可能是终身副驾驶。 程潇当然不甘于这样。连乔其诺和夏至为她接风时都信心满满地表示:“等着我们程机长带我飞!” 顾南亭不愿给她压力,却也因了解清楚压力在她面前永远是动力,是挑战,所以他也说:“我的程程,天生就是做机长的料。” 程潇和他们碰杯,自信地说:“等程机长罩着你们。” ********** 当程潇开始和教员搭组,建立左座的航线经历,顾南亭在一个晚上被梦惊醒后猛地想起,这一年正是萧语珩和冯晋骁分手,而她遭遇流产的时候。 在此之前,顾南亭的注意力都放在程潇的机长训练上,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赫饶和双十案,自己虽然预知,却无力阻止,他陷入天人交战。作为兄长,顾南亭当然不愿意萧语珩经历那样的痛苦。可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改变历史。上一次,对于冯晋骁,对于萧熠,他可以倚仗他们的信任不解释,敷衍了事。那么这一次呢,事关冯晋骁,能成功固然皆大欢喜,万一失败了,自己要怎么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况且,在发生那样的变故之时,即便他愿意解释,谁又能静下心来听?一切是不是真的不可避免?顾南亭没有把握。 忽然很恨自己拥有“预知”的能力。却控制不住要逆转事情走向的决心。 顾南亭开始频繁地回家,似乎是在寻找萧语珩不同寻常的反应。可表面看来,她和平常无异,依然天真快乐,傻里傻气。他给冯晋骁打电话,那位除了因要组建特别突击队忙得不可开交,也一切如常。 同为男人,顾南亭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和珩珩在一起时有做措施吗?她还在上学!” 冯晋骁服了这位大舅哥,他哭笑不得地说:“我倒是想做,可我这忙成狗的状态,哪有时间回去看她啊!” 没时间最好!顾南亭松了口气。又一个回家吃饭的周末,他故意给萧语珩夹鱼,见她并不抗拒,饭后,他又把一袋酸梅状似随意地丢给她,“程程落在车上的,别浪费了。” 萧语珩一脸不悦地向顾长铭告状,“爸爸你看,自从有了程姐姐,哥哥连我喜欢甜食的习惯都忘了。”显然很抗拒酸梅,然后她忽然想到什么,贼兮兮地问:“程姐姐怎么吃这么酸的东西啊,她是不是……难道我要做姑姑啦?” 顾长铭与萧素对视一眼,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顾南亭警告萧语珩,“不许胡说八道。”才回应顾长铭,“程程还在进行机长训练,我没准备……”他顿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我们结婚再说。” 萧语珩哈哈笑,笑完故意气他,“是程姐姐不肯吧,我看啊,飞行对她来说,比你重要。” ********** 经过几次试探,顾南亭基本可以确定,萧语珩没有怀孕。但双十案时间的改变,依然令他放心不下。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机场遇见了叶语诺。此时,叶语诺已经和冯晋庭结婚,成为海航女主人。 面对造成萧语珩流产的元凶,顾南亭很想警告她见好就收,毕竟,她已经是冯家的女主人,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现下,人家冯夫人什么都没做,他这样说的话反而可能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让叶语诺心存怨恨,报复到萧语珩身上。所以,顾南亭甚至放弃了要和她说话的念头。 从来没这样憋屈过。顾南亭那一刻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没想到叶语诺却主动走向他,她身穿海航的空乘制服,妆容得体,笑容温和,“你好,顾总。” 顾南亭神色清冷地回应,“虽然晚了,还是要说一句恭喜。” 叶语诺立即明白他是在恭喜自己嫁给了冯晋庭,她说:“顾总一定奇怪像我这样的灰姑娘,是怎么拥有了一双水晶鞋吧。” 顾南亭注视她看似蕴含笑意,实则透出冷漠的眼睛,“冯太太多虑了,我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实在没精力关心你的人生际遇。” 叶语诺有所感悟似地说:“也是,萧语珩都厉害到得到冯家所有家长的认可了,顾总也不必担心她嫁过来会被我欺负。” “成为冯太太后,连说话都变得委婉了。”顾南亭眸色沉湛,“珩珩和冯晋骁恋爱并不妨碍你的幸福,甚至于,她有嫁进冯家的一天,还要恭敬地称呼你一声:大嫂。所以冯太太,希望你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年少不懂事的她。” “年少不懂事?”叶语诺面上带笑,语气却有讽刺之意,“那全世界就都要迁就照顾她吗?果然是有哥哥疼,有家世倚仗的人,得到的待遇也会不同。” “叶语诺!”顾南亭忍不住要暴发时,一个女声插话进来,“你有老公疼,有冯家可倚仗,何必杞人忧天地关心别人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叶语诺转身,见身穿飞行员制服的女子走过来。 当然是程潇。刚刚下航线的她在顾南亭身边站定,看着叶语诺更显成熟的眉眼,她说:“没想到凭中南的实力也会错失像冯太太这样优秀的人才。不过,冯太太得遇良缘,相信也不会计较我们曾经的误会。” 程潇这样说,是提醒叶语诺,你安守冯太太本份,你曾经用过的见不得人的心机,我们不会提。可惜,叶语诺不懂感激,她说:“是误会,还是我人微言轻,我是懂的。从前,我没有任何倚仗都没有过畏惧,现在,程机长,你觉得我还会害怕什么吗?” 既然如此,程潇也没有客气,“有冯总撑腰,你的确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冯太太,我欣赏光明磊落的对手,赢得漂亮,输也服气。像萧语珩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实在没什么战斗力,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拿她开刀,你说是吗?” ☆、第54章 天空54 外人面前,程潇给足了顾南亭面子。她主动出击向叶语诺宣战,目的是为了不让顾南亭跌份。在她看来,叶语诺那种满腹心机的女人,全然不配他亲自出面与之计较。 可当只剩他们两个人,程潇的脸色非但没有转好,反而直接甩到了顾南亭身上,“我没猜错的话,当年你执意裁掉身为佼佼者的叶语诺也是为了萧语珩吧?是不是为了你亲爱的妹妹,你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顾南亭竟然被问住了。身为兄长,他其实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如果提问的人不是程潇,他会毫无疑问地回答:是。然而,程潇冷下来的脸色提醒他,“是”这个答案一定会令她更加不悦。可是,违心的话,尤其是对她,顾南亭说不出口。 他的犹豫与斟酌等同默认。 程潇的目光逐渐变冷,她问,确切地说,是质问:“你在维护别的女人时,置我于何地?” 顾南亭意识到这件事比想象的严重,他必须解释清楚,“珩珩不是别的女人,她是我妹妹,我对她的一切维护都不会影响到我爱你。” “你妹妹。”程潇冷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公司流传过未来的顾太太或许就是顾家二小姐这样的传言?” 顾南亭神色一凛。 程潇的视线与他深沉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她一字一句问:“不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对吗?” 明明是个疑问句,但她坚定的眼神,令顾南亭觉得自己隐藏多年的全部心思被瞬间看穿。其实,程潇表过态,对于他的过往,她不过问。即便顾南亭喜欢过萧语珩,也不是什么无恶不赦的事。谁还没有个曾经!可怕的是你刻意隐瞒了这个曾经,然后被她在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氛下发现了。然而,眼下根本不是坦白的好时机。或者说,她基本有了答案,还不是从你嘴里得知的。这样一来,你所有的解释和所谓的坦白统统成了辩解和借口。 程潇确实已经懂了。人来人往的机场,喧嚣在侧,她的心却在瞬间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胸臆间陡然涌起的被欺骗的感觉让她险些控制不住抬手给他一巴掌。连顾南亭都以为她要甩自己一个耳光解恨,因为从她的目光到她整个的人,都显得那么的冷,和气愤。 但是最终,程潇只是说:“有些心事,藏在心里久了,自己也会找不到。顾南亭,去把你的心事找回来,再谈我们。” 她显得很平静,连语气都没变,但顾南亭听出来,她因为萧语珩,动了不要他的念头。 她是怀疑他对萧语珩还存有男女之情? “程程!”顾南亭在瞬间涌起一股怒气,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在气谁,他上前一步握住程潇的手,“你让我去找什么?!无论此前发生过什么,我对你的心思你还要怀疑吗?你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我有多爱你,多想和你在一起。” 程潇没给他机会继续,用六个字打断了她:“我也可能看错。”她挣开他的手,说:“另外,永远不要和我谈信任,我对你的信任建立在你对我的坦诚和尊重上。没有这个前提,你对我再好,也是砒霜里放糖,改变不了它是穿肠毒药的事实。”她说完,从他身旁走过。 顾南亭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挽留。 ********** 顾南亭从机场出来,直奔程潇的宿舍。他以为,依她的性格不会回夏至那,更不会回程家。偏偏程潇就真的回了程家。她是笃定了顾南亭不会登门。结果—— 顾南亭确认她不在宿舍,竟然追到了程家。当时程厚臣正在客厅看杂志,当李嫂把顾南亭带进来,他抬头看了下时间,语气不悦,“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顾南亭实话实说:“我惹程程不高兴了,过来向她道歉。” 程厚臣当然发现了程潇的异样,但他心疼女儿飞得辛苦,什么都没问,晚饭过后就任由她上楼休息了。现下,顾南亭登堂入室地表明是他惹了程潇,程厚臣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手上的杂志当即就甩到了顾南亭身上,程厚臣以严厉的语气责问他,“你就是这么喜欢她的吗?才在一起多久,就已经开始欺负她了?这要是结婚,你还不得上天啊?” 顾南亭只能认错,“伯父,是我不对……” 程厚臣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不要叫我伯父!” 顾南亭又一次吃憋,他于是改口道:“程总,我……” “你什么你?你不是故意的对吗?如果你是故意的,你以为我会让你站在这吗?”程厚臣起身,底气十足地教训道:“对她好不是用嘴说,我等着看你用行动来表示,你却给我来这么一出!顾南亭,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不顾父女情分硬拆散你们是对你的认可?” 顾南亭无法对他老人家解释更多,又不能反驳,他站在客厅里,洗耳恭听着未来岳父的训导,“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程厚臣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断定他理亏,更来气了,“不要以为程程喜欢你,我就不能对你怎么样!她是我亲闺女,为了她的幸福我可以妥协,但前提时,你得让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她。但凡你有一点不用心,顾南亭,我不惜得罪女儿,也不会让你如愿。” “伯父……程总,对程程,我只怕用心不够。”顾南亭再一次对程厚臣表明心态,“我爱她不是一朝一夕,我是希望和她共度此生。或许我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但请您一定不要质疑我的努力和诚意。我认识程程,”顾南亭差点脱口而出“十一年”,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快四年,她是什么样的姑娘我有足够的了解,她的坦诚和真实让我愈发地爱她。您作为程程的父亲,可以不放心我,但我请您一定不要剥夺我接受考验的机会,让我证明,我对程程没有半分的不认真,不用心。多久都行,我愿意等。”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程厚臣明明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比当事人更加生气,他提高了音量说:“我女儿的青春是你一句愿意等就能随意耗费的吗?共度此生,谁恋爱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谁就是混蛋!但多少例子证明了,那是人这辈子最难办到的事。你对程程现在的用心,不及当年我对你伯母的十分之一,我们能否继续共度余生都还不确定,你小子敢给我说‘多久都行’?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顾南亭觉察到未来岳父的心情很差,或许是因为他与程潇的矛盾令老人家想到了自己的婚姻。他意识到这场谈话持续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可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他不希望程潇的不悦,延续过今夜,持续到明天,他硬着头皮说:“程总,我……” 程潇在这时出现,她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顶着睡得乱乱的头发,没好气地说:“你们吵什么啊,让不让人睡觉了?”她看向顾南亭,眼里有责备之意,“这么晚了追过来干嘛?我今天在航线上和教员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不想见你都不行?” 再看向程厚臣时,她语气缓和下来,“你和他生什么气啊,这都几点了还不去休息,要是我妈在家,你敢这么晚睡,房都不让你进。”然后推推她爹,“快去睡觉吧,熬夜衰老快,你的妃妃那么年轻漂亮,你变成糟老头儿的话,她更看不上你了。” 程厚臣还没骂够顾南亭,却还是很给女儿面子,他朝顾南亭哼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听到他的关门声,程潇转身上楼。 顾南亭灰头土脸地站在客厅里,颇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的意思。 程潇见他没跟上来,她回头,“站哪干嘛呢,守夜啊?” 顾南亭才明白过来女友大人邀请他进她的闺房呢。 有种因祸得福的幸福感。 大床上放着没叠的被子,昭示她之前确实在休息。顾南亭抱歉地说:“我猜你不会接我电话,才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第52节 程潇也没否认,她盘腿坐在床上,表扬他,“你的第六感比女人都准,一猜即中。” 顾南亭不请自来已经在程厚臣那碰了一鼻子灰,实在不想再被女友大人轰出去,他坐下来,解释,“我身为男人,并不愿意和一个女人计较。但叶语诺那个人,做什么都不动声色。她恨珩珩,认为珩珩剥夺了她应得的母爱。她到中南应聘,她接近我,都是出于对珩珩的报复。她嫁给冯晋庭,带着几分目的,几分感情,我无从判断。但当珩珩和冯晋骁在一起了,她就多了一个机会伤害珩珩。程程,我身为珩珩的哥哥,不能做事不理。” “我怎么觉得,不该做事不理的人,应该是冯晋骁。叶语诺是他大嫂,萧语珩是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人,他如果连他大嫂都摆不平,这种男人,不要也罢。”程潇注视他的眼睛,“你是兄长,保护妹妹确实天经地义,我因为这件事和你闹一回的话,我自己都觉得没面儿,丢人。但你别忘了,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的过度关心和维护不仅是我,也会令旁人误会。另外,顾南亭,你不应该骗我。我没记错的话,你说前女友那种生物,你的世界里不存在。结果呢,嗯?如果我说:你喜欢她的时间不低于我们认识的时间,你敢否认吗?” 结合错位的时间,顾南亭和程潇已经相识十一年,远远超于他对萧语珩动过男女之情的时间。但是,程潇要的仅仅只是他的否认吗? 不给顾南亭辩驳的机会,程潇继续:“你曾喜欢过她的事实,让我觉得你现在对他的保护,不仅仅是出于兄妹之情。这个我控制不了的一直盘旋在我脑子里的想法,让我不想再和你继续下去。” 顾南亭当然不能任由她继续扩大这个想法,他说:“我承认喜欢过她,我承认我隐瞒了你。但是程程,我对你的隐瞒不是因为我对她还残存着念想。当年你对我的抗拒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实在不想给你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为了赢得你,我选择了避口不谈,我以为,那是一个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至于现在我对她的保护,程程,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真的只是以兄长的身份,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程潇有几秒钟没有说话,然后她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其实我让你上来,心里面是希望你否认的。”她赤脚下床,站在窗前,“你却承认了。” 顾南亭起身,注视她的背影,“程程,从我追你的那天起,我就确定,我爱的人是你。” 程潇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她微微仰头,说:“我知道了。” 顾南亭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希望在这一夜哄好她,哪怕她打他骂他一顿都行,就是别让这场不愉快持续下去。他第一次开始害怕,夜长梦多。 程潇却说:“等我想想。” **********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那个夜晚,她站在雨里质问他:“你凭什么这样?你说你喜欢我,我就要答应在一起,哪有这样的道理?”然后在他试图用强吻征服她时,她手扇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终究还是不欢而散。之后一周,顾南亭没有在公司见到她的面。当他控制不住去飞行部找人时,林子继说:“程潇休疗养假了。” 顾南亭当时气坏了,他甚至忘了林子继是有权直接批示飞机员疗养假的请示的,责问他,“谁批准她休假的?” 林子继顿时被问懵了,静了几秒说:“我。” 顾南亭转身就走。 再打程潇的电话,她终于接了,冷冷地问身为上司的他:“什么事?” 顾南亭冷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深处透出歉意,他说:“对不起。”然后接着说:“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出于对你的喜欢,绝无冒犯之意。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再那样了。只是,程潇,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追你。” 程潇没有马上回应,也没有挂断电话。 顾南亭听着她轻浅的呼吸透过听筒传过来,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程程?” 程潇才说:“等我想想。” 然后,他因时间错位回到七年前,没有得到她想想后的答案。 ********** 时隔将近四年,重置的时间里,因为发现他对萧语珩曾经的心思,程潇又一次说:“让我想想。” 想想,要不要和他继续。或者,怎样继续吗? 明明好好的,顾南亭都准备在她通过二检,正式被聘用为机长那天,向她求婚。感情突然就被什么扎破了一个洞,心像是有血开始往外渗,疼得顾南亭措手不及。 他看着在夜色中纤瘦又倔强的背影,走过去,从背后把她裹进了怀里,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你生气可以,发脾气可以,我做错了事,你打我脸也行。但是程程,我的心,在你这里。” ☆、第55章 天空5 顾南亭走出程家后,没有马上离开。他坐在车里,身体前倾伏在方向盘上,挫败无力的样子让站在二楼窗前的程潇心酸不已。 倪湛怀着目的结识程潇,又在误以为自己是程厚臣儿子时拒绝程潇那天;夏至在街上撞见斐耀与商语举止亲昵地在一起,程潇得知自己被劈腿那天,都没像确认顾南亭喜欢过萧语珩这样难受。 无论倪湛还是斐耀,无论有多喜欢,相识多久,在挥手说再见时程潇没有丝毫不舍。轮到顾南亭,只要想到他曾对别的女人,还是一个此生都不可能和他划清界线的女人像对自己一样好过,光想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程潇觉得,这世上,应该只有他顾南亭能让自己如此难受和矛盾,委屈到再不想见他,却舍不得到此为止。 对于萧语珩,程潇进入中南的第一天,就曾听人提起,说那是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是老顾总的继女,却深得顾家人宠爱,尤其是顾家长子,未来的中南掌舵人,对她的呵护比恋人更胜。 程潇因此确认,被商语泼咖啡那天,顾南亭手上的甜点是他买给妹妹的。而那个他带在身边出席商语订婚宴的小姑娘就是众人口中深得顾家人喜爱的萧语珩。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萧语珩的名字印在了程潇的脑海里。 顾长铭携爱妻出国度假的消息,不知怎么也传到了公司。正在接受改装训练的程潇在洗手间听人笑言:“老顾总带夫人出门了,小顾总在家陪未来的小夫人,这种安排真心不错。” 对于顾南亭,从他捡到自己的登机牌时起,程潇并不讨厌他。他那样一个男人,且不说人有多俊朗有型,行为有多优雅绅士,单单是那双充满睿智与城府的眼睛,都让人抗拒不了。而他所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兴趣,敏感如程潇早有所觉。但是,在似乎是全天下皆知的顾南亭对继妹有意的信息包裹下,程潇说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他的示好。 却依然没能对叶语诺对他的诬蔑坐视不理。在程潇看来,即便她叶语诺年轻漂亮,优秀如顾南亭亦不会用卑鄙的手段对她有所图谋。这份维护,出于对他人格的信任。 但是,叶语诺敢以一己之力与中南航空高高在上的副总为敌,程潇当然要了解一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于是,程潇有请程厚臣的助理查过她,然后发现,叶语诺与萧语珩是姐妹。程潇隐隐明白,顾南亭与叶语诺的矛盾点是萧语珩。而她在出国培训那天,林子继说:“难道顾总上了去古城的飞机。”时,在没有任何探听的情况下,程潇几乎可以肯定,他之所以要去古城与萧语珩有关。从那一刻起,程潇决定,远离顾南亭。 趁心尚未完全给出去,尽量毫发无损地拿回来。 夏至却说他一直在公司,没有去古城。随后,他不远万里去了美国,出现在她的病床前。说程潇不意外,不感动,一定是假的。他留在训练基地期间,他的宝贝妹妹在古城遇到了危险,和冯晋骁。他对冯晋骁的态度,程潇理解,毕竟是因为冯晋骁导致萧语珩被牵涉进了案件里,他身为兄长,心疼妹妹理所当然。而他明知萧语珩在古城有危险的情况下,坚持留在美国,直到她完成本场训练,并亲自带她飞回国,以业内最高礼遇纪念她被正式聘用,让程潇在心底否定了那些关于他与萧语珩的传言。 但顾南亭对萧语珩的关心,在萧语珩瞒着家人偷跑去a市时,还是被程潇洞察到了。所以当他在电话里问她,怎么遇见了萧语珩却没有告诉他时,程潇发了脾气。那个时候情绪的不受控制,让程潇意识到,顾南亭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 顾南亭在当天晚上赶到了a市,程潇认定他为萧语珩而来。他那么坚定地否认,程潇信了他。他在罗永事件中不自觉表现出来的对她的担心,他在自己和萧语珩同时在酒吧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朝她伸出了手,程潇在为他拎酒瓶子砸人时,已完全认可了他。 赫饶的出现让程潇有些许的情绪波动。但顾南亭从未在她面前遮掩对赫饶的担心,这份坦然让程潇压下了心中的疑问,静观其变。后来,赫饶经历了那么惨烈的生死之劫,顾南亭的无力、自责,让程潇心疼不已。赫饶的坚强、坚决,让程潇心生佩服。她当时都在想,如果他们此前确实相爱过,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彼此都动了心,对于顾南亭,程潇不再矫情了,准确地说,是不再矛盾。 中南成立40周年的纪念酒会,他带她见了家长,她给了他最期待的惊喜。程潇以为,爱与不爱,适不适合,能不能在一起这三件完全不同的事,成为她和顾南亭共同努力的一件事。 那个雪夜,他们牵手走在江畔,不知不觉就白了头。程潇在心里笑自己,竟然也会如此渴望一个男人,和这个男人的爱情。 他给她的一切,美好到让她丢盔弃甲。 然而,他在机场遇到叶语诺,却是字字句句都在维护萧语珩。他竟然为了一个毫发无伤的萧语珩与一个女人为敌!过往的传言,他所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瞬间涌入程潇脑海里,她终于确定,那年他执意裁掉考核成绩第一的叶语诺,确实因起萧语珩。 这个身为她男朋友的男人,不顾身份,不顾媒体,不顾中伤,竟然不是为了自己! 程潇是真的想当场甩给顾南亭一个耳光,然后和他说:再也不见。甚至在她问:是不是为了萧语珩,可以与任何人为敌时,他那一瞬的迟疑,都让程潇动了辞职的念头。 却舍不得做太狠。 那是因为你,顾南亭。 萧语珩与赫饶不同。即便赫饶是顾南亭的前女友,她经历了那么沉重的伤痛成为孤女,别说顾南亭会施以援手,相识不久的程潇都于心不忍,又怎么会向顾南亭发难?为了让他安心,程潇愿意帮他寻找赫饶,鼓励赫饶。萧语珩却是顾家的公主,不仅有家人宠爱保护,更有冯晋骁的爱情呵护,根本就是无忧无虑。顾南亭却为了避免她受伤害,不惜与叶语诺一介女流计较! 这份过于强烈的维护之心,说明了什么? 顾南亭已近而立,此前喜欢过别人,不足为奇。可他把对萧语珩动过的心思隐藏起来了。如此的不坦然,是对过往的念念不忘吗?这种猜测形成一道无形的隔阂,让程潇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 可是,当他登门,被程厚臣骂得无力反驳,程潇还是愿意为他解围,并在老程面前维护他,没有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摆出来,只说,是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他。 程潇不惜自欺欺人,他没有喜欢过萧语珩。他却承认了,承认对继妹动过的心思,承认对她的刻意隐瞒,承认那是一个只为他自己所知的秘密,还字字句句都在担心萧语珩被叶语诺伤害。程潇相信他爱自己,但程潇不相信自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一个他喜欢过的,这辈子都会始终保有亲密关系的萧语珩好好相处。 如果顾南亭曾经喜欢的是赫饶,是叶语诺,她不会有任何的为难,她只要顾南亭一句话: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她们。他答应,她不再提。他不答应,那么,再见,再也不见。 偏偏是萧语珩。 ********** 现在,在她不肯原谅他的情况下,他就那么坐在车里,许久都没动一下。让程潇否定他,怎么能?!当没发生……程潇意识到,自己竟也是个小气的女人! 顾南亭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呆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向二楼的窗户,程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顾南亭在这一刻恨透了自己的隐瞒。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他坦诚,程潇或许会生气,会发脾气,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伤害。他爱的程程,被他伤害了。 顾南亭右手握拳抵在胸口,竭力压抑住那里边涌起的酸涩和疼痛。许久,他拿出手机,拨通程潇的手机。 程潇接了,她说:“先回去。” 顾南亭推开车门下来,仰头注视她,“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对不起,但我……程程,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一次。” 他语气里的哽咽程潇听出来了,可原谅的话鲠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顾南亭说:“休息吧,我回去了。晚安,程程。” 他没有逼她,没有利用她的爱,她的不舍,逼她。 ********** 程潇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而她明明也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飞机遭遇雷击那天,自己处于昏迷状态时,眼前出现的如同幻境的画面。 一个女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有个男人守在她身边。他握着她的手,亲吻她额头。 程潇猛地坐起来,她转头看向窗户,玻璃上似乎倒映出萧语珩的面孔,而她身后站着的人,不是顾南亭,还能是谁? 程潇用双手捂住脸。 病房里的那一幕终究是已经发生过的自己住院时的情景,还是,和预见赫饶遇险一样,是一种征兆?如果是后者,程潇觉得,病床上的不可能是自己,而是萧语珩。那么,那个男人到底是冯晋骁,还是顾南亭?如果是后者,程潇意识到,自己再不可能和顾南亭继续。 ********** 程潇几乎一夜未睡,所幸当天没有飞行任务。她不必上航线。既然睡不着,她起来陪程厚臣吃早餐。然后她发现,她爹竟然也像是一夜没睡似的满面倦容。 程潇感到抱歉,她安慰程厚臣,“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不用跟着操心。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家常便饭而已。” 程厚臣倒没再发脾气,只是问:“是他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吗?” 程潇借着喝牛奶的机会沉默了几秒,回答,“没有。” 程厚臣竟然如释重负似的点点头,出人意料地说:“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好好相处,别太作了。” 生平第一次,她爹让她适可而止。 程潇抬眸,“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了?昨晚你才劈头盖脸把人家骂了。” 程厚臣神色不动,话却说得铿锵有力,“总要有个人压着他,免得他太放肆。” 程潇心里感动于她爹的疼爱,嘴上却玩笑道:“还是我爹霸气。” 程厚臣拍拍她的手,几不可察地叹气,“那有什么用,未必能护好你妈和你。” 程潇觉察到什么,她说:“怎么忽然变伤感了?你的妃妃又欺负你了?” 程厚臣端起杯子,程潇来不及提醒他烫,他已经喝了一大口,“她都不理我,怎么会欺负我?” 程潇的视线停留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我妈今年的复查结果出来了吧,一切如常吗?” 程厚臣没有看她,只“嗯”了一声。 程潇放下杯子,朝他伸手,“报告给我看下。” “都说了没事。难道你希望有事吗?”见程潇坚持,程厚臣说:“在你妈那。” ********** 程厚臣去公司后,程潇也出门了,她先去了中心医院,拜访了肖妃当年手术的主治医生,那位说:“你母亲最近两年没有在我们医院复查,都是你父亲安排的专家为她做的检查。” 程潇没有耽误,直奔肖妃公司。 肖妃在,见她来有些意外,“今天不用飞吗?” 第53节 程潇打量她,发现她脸色无异,“休息,过来看看你。” 肖妃抬腕看了下表,“我有个重要的会要开,你去我办公室玩会,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程潇点头,“好。” 程潇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她随手翻了翻肖妃的办公桌,上面除了一些待她审阅的合同、图书封面,及稿件外,没有其它。程潇想了想,伸手去拉抽屉,都没锁。最后一层放着历年来她的复查报告,程潇逐一翻看,今年复查是在半个月前进行的,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程潇很有耐心地一直等到肖妃会议结束,两人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一起吃午饭。等餐时,程潇直言不讳地说:“我看老程情绪有点不对,担心你身体出问题,才过来的。” 肖妃的表情从意外到好笑,“我就说你没事跑来公司干嘛。”说完她还故意挺挺胸,没心没肺地继续:“怕什么,真有问题就把另一个也切了。” 程潇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东西长你身上确实也是浪费,切了省心。” 肖妃笑得爽朗,“你还是吃它长大的呢,现在倒嫌弃它了。再说了,没我的遗传,你会有这么好的身材?” 程潇给她倒水,“我遗传你的东西太多了,简直感谢不过来。” 肖妃得意地挑眉,然后才说:“你爸跟我提复婚,我没同意。” “干嘛不同意。反正你也没适合的*害,他都主动送上门来了,你客气什么?”程潇拆穿她,“又不是没有追求者,却还是单了这么多年,凭的不就是对他的旧情未了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肖妃把目光投向窗外,话锋一转,“我给南亭打了个电话,他过来了。” 程潇才意识到自己被她娘摆了一道。 顾南亭已经走进餐厅,他身上还穿了昨天的衬衣,或许也是一夜未睡,眼底隐隐有红色的血丝。他先客气有礼地和肖妃打过招呼,才在程潇身边坐下,语气温柔地问,“点餐了吗?” 肖妃在这时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顾南亭感谢肖妃的成全。当只剩他们两个人,他紧紧握住程潇的手,低声问:“还在生气?”见程潇垂眸不语,他坦言:“我是怕你一直冷着我,才请伯母出面的。程程,你说得没错,珩珩的事情,该操心的人是冯晋骁。我答应你,以后她的事我不再管。” ☆、第56章 天空56 顾南亭说:以后萧语珩的事,他不再管。可那是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尽管不能以爱情的形式在一起,亲情却是无可替代。当萧语珩真的有事需要依赖哥哥,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程潇抬眸看着他,“你是在告诉我,在我和萧语珩之间,你的选择是我吗?” 顾南亭眼眸深沉,“她是我的亲人,这辈子我们不太可能割断联系,是让你为难的症结。程程,你是我爱的人,我不遗余力地追你,争取你,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怀着和你共度余生的期待。而珩珩未来的伴侣是冯晋骁。照顾她,保护她,此前我身为哥哥责无旁贷,此后却是冯晋骁的责任了。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选择还是取舍,我只确定,当我面临可能失去你的境地,我只想留住你,哪怕用所有换取。” 程潇相信他的诚意,但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做不到。萧语珩平安无事怎样都好,当她有事,凭顾南亭的担当和责任感,不可能坐视不管。但他现在,可能是太怕失去自己了。所以,即便为难,也要挽回她。 自相识以来,其实每当她遇到难处或危险,顾南亭都在。对他,程潇无可挑剔。她以前曾有过疑问:她凭什么让顾南亭对她所有的任性和矫情照单全收。她昨夜甚至还在想,如果是萧语珩讨厌自己多好,那么不必她决定什么,把问题丢给他们兄妹就好。 程潇问他,“假如萧语珩不喜欢我,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顾南亭没用思考,直接说:“无论她是否喜欢你,只要我认定了你,她就必须接受,而且还要敬重会成为她嫂子的你,不敢对你无礼。” 他能如此强硬,凭借的是亲情的权力。 程潇说:“我既然能说:你的过去,我不过问,我就该做到。你是喜欢过萧语珩,还是其他别的谁,照理说都一样。我是气你的隐瞒。虽然我说服自己要理解你的顾虑,可亲眼所见你抛开身份与叶语诺计较,再想到多年来你与萧语珩相处的点滴,我不再敢说信任。我会想,会不会某个场景,某件事,甚至是她某个时候的笑,都会勾起你的回忆。顾南亭,我是个自私的人,且有强烈的占有欲,我爱你,只希望你为我所有。连你妹妹要分享,也不行。” 顾南亭感动得无以复加,他怕的就是她对自己没有占有欲。 程潇停顿了片刻,继续,“但是‘以后她的事,你不再管’这样的话,你还是收回去。我几乎可以预见你失言的一天,那个时候,别怪我不原谅你。” 她懂他的为难,他却不懂她的大气与豁达。顾南亭有些无地自容,他沉默了一下,才坦言:“昨晚我回了趟家,我告诉珩珩,不要试图和叶语诺修补姐妹之情,尤其在嫁给冯晋骁之前,避免单独去冯家。我还给冯晋骁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叶语诺对珩珩是有敌意的,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相处融洽,让他看住珩珩,不要和叶语诺接触。否则,发生意外的话,我管不了。我其实,”他注视着程潇,深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是在有所安排后才决定,不再管她。” 程潇回视他,许久,她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不想骗你,我是……”顾南亭眉心聚紧,“预见了一些事。” 程潇脑海里迅速盘旋起曾经关于病房的那幕她认为的幻像,“像上次赫饶那样吗?” 顾南亭深呼吸,点头。 程潇讶然,她追问,“你的意思是,萧语珩会因为叶语诺遇到危险?” 顾南亭回答:“她会经历一些痛苦,还会……退学。” “那冯晋骁呢?那个时候他在哪儿?” “他们因误会分手了。” “会和好如初吗?” “会。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顾南亭盯着她。程潇从他的眼神判断,他不希望自己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程潇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不要问太多。因为知道多了,好像也是负担。 程潇似乎懂得了他的焦虑,“我能为你做什么?” 顾南亭以指腹触摸她的脸,“无论我们做多少准备,都可能是徒劳,未必能扭转结局。” 却不能坐以待毙。 再看向顾南亭时,程潇问:“那你能预见我们的结局吗?”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他没有得到程潇的答案。重置的时间里,程潇刚刚因为获知他曾对萧语珩动过情令他们的爱情陷入危机。顾南亭的脸色在日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说:“我不能。” 所以相比那些可能会发生在萧语珩身上的不可改变的经历,他更担心,与程潇最终走不到一起。 程潇的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她想到有本古书里记载,一位被天下人称之为神算子的占卜大师,却无法占卜自己未来的事。她注视着顾南亭,在他的眉目之间看到他的忐忑与不安。她忽然想豁出去赌一把,赌他虽然用心爱过别人,对她的真心才是最终可以结出的善果。 爱他,就是敢赌的理由。 程潇静默地注视他几秒,笑了,“我还是喜欢你沉稳有度,野心勃勃的样子。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自信全无。” 顾南亭微怔。 程潇挣开他的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早点告诉我是因为预见了一些事,才对萧语珩那么紧张和维护,我应该能少生点气。不过,少生气不代表我能接受你的隐瞒和无条件保护她,毕竟,你们除了是兄妹关系,你喜欢过人家,为了让我舒服,分寸你自己把握好。如果你因她给我添一点赌,我不保证不会像叶语诺那样,把怨气回敬在她身上。你了解我的脾气,让她委屈难受,我分分钟办得到。到时候我新账旧账一起算,你也好过不了。” 顾南亭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原谅我了?” 程潇用手指戳他胸口,“再敢瞒我什么事,摔飞机给你看,让你把中南和我都赔上。” 顾南亭闻言脸色从欣喜转为严肃,他倾身拥住她,“你怎么作我都行,就是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程潇推他,“你刚惹完我,这么快就恢复你的福利,我怕你没记性。” 顾南亭却不松手:“程程,谢谢你。” 那声音微有些哑,那唇,擦在程潇耳朵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愿最终的结局不会辜负我的这份勇气。 ********** 午餐照常进行。席间,肖妃别有深意地说:“恋爱中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只要别真的做错什么,伤了感情。” 顾南亭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是对自己的提醒,他适时表态:“我记住了,伯母。” 肖妃又对程潇说:“不要遇到什么事就觉得过不去了。人这一辈子,难处多了。遇事先为难自己,就活得太辛苦了。” 程潇当然不会像顾南亭那么听话,她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是倪一心的从中作梗让你明白的吗?” 肖妃倒不忌讳在顾南亭面前提到倪一心,她漫不经心地说:“我早点明白的话,她会比现在更惨。只是,也许她还有赢的机会。” “你说什么?”程潇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刚想再说点什么,肖妃的手机响了,因为公司有事,她要先走。 程潇于是只是说:“注意身体,别总熬夜。” 肖妃答应了,然后她拍拍顾南亭的肩膀,“替我多照顾程程。” 程潇透过玻璃窗目送肖妃离开,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有种她和老程有事瞒着我的错觉。”但她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顾南亭很少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程潇沉默了下,说:“我考进航校那年,我妈做了左乳切除手术,还进行了整形再造手术。” “那距今已有八年。”顾南亭想了想,明白了她在忧心什么,“复发转移的时间以术后两年最为常见。随着术后时间的延长,复发转移的机率会逐渐减少。坚持每年复查,不会有事的。” 程潇点点头。 ********** 两个人昨晚都没休息好,吃过午饭程潇有意让顾南亭回公寓休息,他关心的却是,“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程潇还在回想程厚臣和肖妃最近的表现,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她闻言说:“我又没嫁给你,成天去你那算什么?” 顾南亭眸底有温柔笑意,“那就早点嫁过来。” 程潇不太有心情和他调侃,“趁老程和我妈都在公司,我回去翻翻他们的书房。” “翻书房?”顾南亭眉心微蹙,“你是要找伯母的复查报告?” 程潇似乎想通了什么,她神色凝重,“她连做手术都瞒着我们,又怎么会把复查报告随手放在办公室。完全像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她这样说,顾南亭也有些担心起来。他方向盘一打,“我陪你去。” 然而,路上萧语珩打来电话,她哭着说:“哥哥你快来,爸爸进医院了。” 于是,顾南亭再次改变路线,先去中心医院。 ********** 顾长铭其实昨天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但未免萧素担心他没说。结果今天午休后下楼时头突然有些晕,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幸好没有骨折,但司机把他送到医院后,他的血压持续升高。 顾长铭确实患有高血压,但顾南亭对于他每年体检的结果很了解,知道他只属于第一期,临床无心、脑、肾损害的征象。是萧语珩听医生让顾长铭做x线、心电图什么的,吓到了。 见顾南亭匆匆赶来,萧素说:“刚做了超声心动图,都是正常的,现在在吊水。” 她眼睛也红着,显然是哭过,顾南亭像安慰母亲一样拍拍她肩膀:“还有没有摔坏别的地方?”听萧素说没有,他说:“我去问问医生具体情况。” 程潇表示:“你去吧,我在这儿陪萧姨。” 萧素闻言不用顾南亭介绍,主动问:“是程潇吧?” 程潇点头,客气地说:“萧姨你好。”见萧语珩坐在一边的长椅上抹眼泪,她没再说什么。 顾南亭适时松开她的手,“别乱跑,在这儿等我。”说完先去医生办公室了。 萧素眼里有明显的歉意,“你伯父是老毛病了,我的意思是先不惊动南亭,等吊了水血压降下来再说,偏偏珩珩不听话。” 程潇说:“伯父身体不适,应该让他知道。” 病房里顾长铭要喝水,萧素进去照顾他了。 程潇没有跟进去,她倚着窗台站到萧语珩对面,沉默。 萧语珩哭得差不多了,抹了抹脸,抬头叫了声,“程姐姐。” 程潇的目光落在萧语珩稚气犹在的脸上,在心里骂了顾南亭一句“老牛吃嫩草”,嘴上则教训她:“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先别急着哭,把情况说清楚,免得你哥担心。他以时速160的速度飙过来,出事就是大事。” 第54节 或许,萧语珩以为得到的该是安慰而不是批评,她有点委屈地解释:“医生说得那么吓人,我担心嘛。” “越是担心越该冷静。万一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担心帮不了伯父,你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才行。如果哭能救人,医生都失业了。”程潇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一课,“萧语珩,类似于今天这样的事情,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以后可能时有发生。你应该学会坚强,我们虽然不是医生,救不了人,但至少在家人需要时,可以为他们争取更多一点的时间。在必要时,时间等同于生命。” ☆、第57章 天空57 程潇本身给人的印象就有些冷傲,加上语气又有点重,萧语珩虽然眼圈红了,却没敢再哭。程潇见她垂着头的可怜样,忍了忍,到此为止。 顾南亭向主治医生详细了解了顾长铭的病情,确认父亲虽暂时没有大碍,仍然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于是他安排:“我回家一趟,给爸收拾些东西,晚上我留下陪护。萧姨,等我回来让司机送你和珩珩回去。” 顾南亭白天要工作,留下来陪护根本休息不好,萧素执意留下。但顾南亭坚持让她白天来替换自己。萧素见顾长铭并不反对,深知他们父子体念她的身体,只好答应。 程潇和顾长铭说了几句话,和顾南亭先走。回去的路上,她略显纳闷地说:“以前觉得她挺可爱的,怎么现在看她不顺眼了呢。” 顾南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这个“她”是指谁。 程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我竟然动了欺负一个对我没恶意,又毫无战斗力的小姑娘的念头,真是可耻。” 顾南亭微怔,“你说珩珩?” “不是她还能是谁。以前她一口一个程姐姐的叫,还挺稀罕她的。现在只想修理她。”程潇瞪了他一眼,“我刚才趁你们不在,把她欺负了。” 顾南亭失笑,他好奇地问:“怎么欺负的?” “训她呗,难道打她啊。老爹住院找老哥是没错,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哭个没完没了,以为眼泪是救命仙丹吗?”回想萧语珩清甜灵动的笑容,程潇负气似地说:“难怪叶语诺在她面前能占上风,我随口说她两句就又要哭了,难怪不懂得反击只会任由人家捏!你说她要是像叶语诺那么不知深浅,我也能下得去狠手撕了她。偏偏柔弱得像个小孩儿,让我束手束脚无从发挥。” 顾南亭明白她还没过劲,面对萧语珩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却控制不住骨子里天生的那种保护弱小的善良。而她此时抱怨的样子才是像个小女孩。他单手扶方向盘,腾出右手摸摸她发顶,“那你就多欺负欺负她,让她学着坚强点儿,也好应对叶语诺。” 程潇却不准备让他称心如意:“我已经剥夺了你对她的爱,不能太过份了,她傻乎乎的不懂记恨,不代表冯晋骁会善罢干休,我还是少给你惹点麻烦。” 她何时怕过事?现在却愿意为了他有所收敛。顾南亭欣慰之余问她:“我说我愿意像程总一样为你善后,给你撑腰,你要不要试试?” 提到程厚臣,程潇说:,“老程有点更年期,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看他昨晚那么对你,今早还和我说别太作你。” 顾南亭点头,“放心吧,他是长辈,还是你的父亲,我只会尊重敬服他。” ********** 顾南亭先送程潇回家,见她没有任何表示解开安全带要走,他扣住她手腕,“没忘了什么事吗?” 程潇的视线落在他眼睛上,看见里面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倾身过去,吻到他唇上。 非常温柔浅淡的吻。她的唇贴着他的,一点点的轻触,吮吸。他的手覆在她后脑上,轻而温柔地抚漠她的长发。 程潇本无意令这吻太过缠绵。然而,当他化被动为主动,一步步攻占她的唇舌。她伸出手,放开一切去拥抱他,并在他在轻吻她耳垂时,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以后这种事,还是要你主动。” 顾南亭唇边有笑意,他说:“好。” ********** 顾南亭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收拾好顾长铭的东西带去了医院。 顾长铭睡着了,萧素和萧语珩坐在病房的外间休息。顾南亭见萧语珩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说:“冯晋骁不是晚上回来嘛,等会儿回家打扮一下,去约会吧。” 萧语珩低着头,小声嘟囔:“爸爸在生病,我哪有心情去见他。” “你去不去爸也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与其愁眉苦脸的在这,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想到程潇,顾南亭说:“是因为程程说你了不高兴吗?” “她没说我。”萧语珩否认,“她是教我,我懂。” 顾南亭拍拍她的小脑袋,“知道就好。她人是比较尖锐厉害,但她对待家人和朋友都是非常好的,你听她的,不会有错。” 萧语珩点点头,“我知道了。” ********** 得知顾长铭住院,冯晋骁直接从机场赶到医院,在病房里完成了拜见家长的程序。萧素见他人稳重,待萧语珩又体贴,自然对他是满意的。所以,送萧素和萧语珩回家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冯晋骁身上。 顾南亭送他们下楼,冯晋骁意识到他有话要说,让萧语珩先带萧素上车,他以上洗手间为名和顾南亭在花园里聊了几句。 顾南亭先发制人地开口道:“昨晚我和你的说的事,你不必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通过赫饶的事,你信我,就照办,不信,一旦和珩珩发生什么误会矛盾,别怪我没提醒你。” 事关自己和萧语珩,冯晋骁难免沉不住气,他说:“既然话都到了这份上,不如说得再明白些。” 顾南亭坐在长椅上,抽完一根烟才说:“很多事情都有出入,我无法说得更明白,唯一能提示你的是,叶语诺因为萧姨在离婚时带走珩珩来抚养心存怨恨,而这恨意她会选择报复在珩珩身上。能让珩珩受伤的,无非就是你。你不在g市,珩珩有事,你鞭长莫及。那么,就尽量阻止珩珩和叶语诺见面吧,尤其是她临近预产期时,更要让珩珩远离。” 这对顾南亭而言,已经足够直白。而他之所以还是有所保留,是因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叶语诺本该在下个月末就会生下儿子图图,但顾南亭事后回想在机场与她见面时她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此时的叶语诺似乎才处于怀孕初期。 这样的时间偏差不再是阳历与农历之差,顾南亭难以预料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 冯晋骁会怎么平衡萧语珩和叶语诺之间的关系,顾南亭此时不愿再多想,他在病房里看着顾长铭吊完水,用轮椅推着父亲到花园吸引新鲜空气。 顾长铭是过来人,发现了儿子与程潇之间隐隐的不对劲,他问:“是和程潇吵架了吗?你是男人,宽容大度是必须的,别放不下身段哄她,向自己喜欢的女人低头,不丢人。” 顾南亭点头,“我知道,在她面前,我从不拿乔。” “那就对了。”顾长铭又说:“你和程潇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要是彼此认定了对方,你就抓紧时间,求婚这种事,当然要我们男人主动。” 顾南亭笑了笑,对父亲坦白道:“我准备在她通过二检成为机长那天,向她求婚。” 顾长铭“嗯”一声,“你有计划就好。” ********** 父子俩又在落日的余晖中聊了很久,直到顾长铭有些累了,顾南亭才推他回病房休息。次日清晨,顾南亭刚刚起床洗漱完毕,就接到程潇的电话,她说:“你别吵到顾总,悄悄下楼来。” 顾南亭抬腕看表,才六点不到,她竟然来了医院。 程潇不像他,送身去马尔代夫,她之所以来这么早,是给他带来了早餐。 她说:“我不知道的顾总的口味,没备他的份。” 顾南亭给她一个缠绵的早安吻,才说:“萧姨会给他准备的,不用我们操心。” 程潇给他递筷子,“那我们还等什么,开动吧。” 以往,他们都很忙,其实没有什么机会彼此照顾。除了她住院那次,和自己生病那晚。顾南亭坐在车里,享受着女朋友送来的爱心早餐,眉眼之间皆是温柔笑意。 程潇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傻笑什么呢,不会一顿早餐就把顾总的心收服了吧。” 顾南亭毫不避讳表达自己的爱意,“我的心早就被你收服了。” 程潇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没办法,此前只以为有祁玉那种没什么竞争力的对手暗恋你,对你也没怎么走心,现在发现还有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再不对你好点,我也危险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她是否走心,顾南亭心里是有判断了。此时面对她的调侃,他无奈又宠爱地叫了一声:“程程!” 程潇弯唇笑,“我开玩笑的。” 顾南亭问她,“昨晚有什么收获吗?” 程潇因他的惦记心中一暖,“没有。我都快把老程的书房拆了,也没发现什么玄机,反而被他发现,把我骂了一顿。” 回想老程怒气冲冲地骂她,“你是翅膀硬了,要和顾南亭一起气死我是吗?”程潇忍不住笑,“我那个爹啊,要是能和顾总换换就好了。” 顾南亭也笑,“不必交换,你早晚也是要对顾总改口的。” 程潇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忽然想起来,“老程和我妈的事你也能预知吗?” 顾南亭神色微变。尽管有比别人多七年的记忆,但对于程潇的父母,除了因中南与程安有合作,他与程厚臣有过一面之缘,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顾南亭根本就没见过肖妃。连程家夫妇处于离婚状态他都不知,哪里能“预知”他们的事? 在程潇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抱歉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曾经对她的忽视。 对不起在她焦虑忧心时,竟然无能为力。 然而这个结果于程潇而言,似乎是意料之中,她笑言:“是我不该拿你当算命先生。” ********** 当天下午程潇上航线执飞,晚上要在外场过夜。顾南亭在她不知情的状态下,去了程家。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程厚臣不解,“你怎么来了,程程有飞行任务你不知道吗?”对老人家而言,顾南亭过来必然是要见他的宝贝闺女。 面对他冷淡的言语,顾南亭说:“我是来找您的。” 程厚臣身为一个市值上百亿的庞大集团掌舵人,有多精明睿智不言而喻,他几乎是瞬间就在顾南亭的言语里听出了端倪。他起身,无意继续,“我和你没什么好说。李嫂,送客。” 顾南亭在他转身时说:“程程很担心伯母的身体。” 程厚臣停步,背对他,“那又怎么样?她有多孝顺不必你说,我和她妈妈心知肚明。” “这是您的家事,我本没有立场过问。可事关程程,我终究放心不下。”顾南亭以眼神恳请李嫂给他一点时间,才继续,“程程怀疑伯母给她看的复查报告是假的。我当然希望是她多虑了。但未免日后发生遗憾,我想听您亲口证实。” 顾南亭没有奢望轻易说服程厚臣,他只能打亲情牌,“我的母亲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经历过多次手术,依然没能挺过来,在我刚满八岁时去世。我那个时候不懂事,我父亲告诉我妈妈生病了需要休息,我就真的不打扰。我如常上学、做作业、和同学玩,从没想过会在某一天突然失去她,而且此生再不能见面。伯父,直到现在我也常常在想:如果她的病无力回天,至少给我多一些时间在她身边尽孝,也不至让我遗憾至今。” 他的话程厚臣似乎听进去了。他没有再让李嫂赶人,也没马上离开客厅,就那样保持上楼的姿势站在楼梯上,许久没动。 顾南亭也不着急,注视他的背影,安静地等待。 寂静的夜晚,两个被命运称之为宿敌的男人一言不发站在客厅里,如同对峙。 直到李嫂受不了这种压抑悄然离开,程厚臣才说:“你跟我来。” 顾南亭不愿去想,但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书房里,程厚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告,沉着脸递给他。 顾南亭接过来,他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但在程厚臣面前,他以手按住脸,忍住了。 程厚臣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说:“她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等她成为机长,坐一次她开的飞机。我作为丈夫和父亲,几乎别无选择。” ☆、第58章 天空58 此时距离程潇参加一检大概需要一周到十天左右的时间,然后再建立一百个经历申请二检还要三个月。所以,在程潇通过二检正式成为机长前,肖妃和程厚臣说:“不要让她知道,反正不会那么快。” 她说不会那么快,是指自己不会那么快倒下。然而,要在程潇面前做到滴水不漏,怎么可能?从程潇得知肖妃动过手术,除非她要参加类似复训这种不由她左右的考试不在a市,无论多忙,她都保持每周至少见肖妃两面的频率。那么,为免她发现异样,肖妃根本不能入院治疗。三个月,对健康的人而言,一晃而过。但对于一个癌症复发的病人而言,是最佳最宝贵的治疗时间。 程厚臣当然是不同意的,几年来,他第一次对肖妃发了脾气:“她是你女儿,你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们离婚瞒着她,她知道后朝我大发脾气,整整一个学期不肯和我通一次电话。后来她愿意回这个家,你以为她是因为舍不得我这个爹吗?她是在为你守住这个家!她嘴上什么都不说,甚至鼓励我再娶。她是在提醒我,试探我对你的感情。她清楚,她在这个家一天,我再娶任何人,都势必要经过她的同意。她不点头,我程厚臣能带谁进门?凭她的尖锐,我又敢带谁进门?肖妃,你的女儿爱你,胜过所有。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越说越难过,情绪几乎控制不住:“你却要用自己的健康换取她暂时的安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成为机长的代价是失去与你相处的最后时间,她以后要怎么飞?” 倔强如程潇,面对家庭的破碎,父母的离异,她看似不以为意,实际却遭受了人生第一次的生大打击。然后,肖妃病了,她对病情的隐瞒,她的独自承受,让程潇心疼又自责。那是她遭受的人生第二次重创。 当一切不可避免,肖妃显得比程厚臣冷静,几年了,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对我的感情,即便她从来不说,我凭借自己对她的爱也判断得出来。但现在的情况是,她知道与否,对我的病不会有任何帮助,却会影响到她。厚臣,为了独立带组飞行,她为之努力了八年。八年,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华。她坚持只做一件事,她付出了什么,她吃了多少辛苦,作为父母我们最清楚。我是母亲,总有一天会先走,我希望,即便我不在,我的女儿也能光芒万丈地继续她的人生。而接下来的三个月,是她实现梦想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你让我在这时候剥夺她成功的机会,我做不到。” “妃妃!”程厚臣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竭力压抑尽量不在肖妃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他语重心长地说:“她之所以那么努力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吗?我们结婚七年后的那次旅行,乘坐的的飞机受到鸟击双发失效。当时,包括我们在内的机上一百四十多名乘客都以为必死无疑,飞机却成功迫降在林江河上。从那之后,你再不敢坐飞机。是程程安慰你:妈妈别怕,以后程程开大飞机带你飞啊。如果她努力的结果是,没有你分享喜悦,成为机长也失去了意义啊。” 第55节 那次事故,肖妃也没有忘。那时,几乎是死里逃生的她抱着小小的程潇哭着说:“妈妈不要让你飞,那太危险了,妈妈会担心。” 那时程潇还太小,不明白什么叫空难,她边帮妈妈擦眼泪边说:“妈妈你不要担心,程程会好好练习,像外公一样飞得稳稳的,你在上面睡觉都不会被吵醒哒。” 空军学院毕业,获得“杰出飞行技术学员”奖,拥有双硕士学位,肖妃的父亲,程厚臣的岳父,程潇的外公肖安,就是他,成功地将那架受鸟击后双发失效的飞机迫降在林江河上,且机上人员全部幸存。他因此在世界范围内闻名,并获得英雄机长的称号。 事后多年每每想起那次事故,肖妃依然心有余悸:“我们一家四口险些一起去那边了。” 所以,程潇要报考飞行学院,十几年没再乘坐过飞机的肖妃是坚决反对的。最后还是程潇的外公出面说服了她,现已七十高龄的肖安说:“世界上没有最好最安全的工作,只有你心甘情愿做的工作。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我飞过成千上万个航班,经历过一切可能和不可能发生的特殊情况。我能把5220航班迫降成功,不是那一刻我的表现有多冷静多好,而是从我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起,就意识到从此后,生死只在几秒钟或几百米之间,为了活着,为了安全,我必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我其实是用四十年的积累,找到了通往安全的路,确保了包括我自己,包括你们一家三口在内的机上乘客的安全。我老了,身体不允许我继续飞下去,但我对于飞行,依然是热爱的。我很欣慰,我的孙女从小就对飞行有不一样的热爱和执着。” 仅仅是这样,是说服不了肖妃的,她问:“爸,或许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热爱真的值得坚持吗?” 肖安握着女儿的手,“妃妃,你为了厚臣,为了你们的婚姻,甘愿放弃热爱的演艺事业,又何曾考虑过值得与否的问题?这世上有多少人,庸庸碌碌就老了,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兴趣所在,都没能找到一件热爱的事情为之坚持。你该庆幸,你的女儿,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下一步的人生要怎么走。妃妃,像爸爸尊重你一样,尊重你女儿的选择。” 肖妃当然是被父亲说服了,她同意程潇学习飞行。 程潇对她承诺,“给我八年,等我航校毕业,完成机长训练,带你重飞一次林江河。” 正如肖安所言,程潇对自己下一步的人生是有规划的。她给自己八年时间实现自己的飞行梦,或许还带着帮肖妃克服飞行恐惧的决心。 现在,八年之约即将兑现。 肖妃说:“从我和爸爸一起说服你同意她学习飞行开始,我就在等待她成为机长带组的一天。除了她,我不愿意把生命交给任何人。厚臣,我知道这个时候,你比我承受的压力大,但请你再由着我一次,让她安心完成最后阶段的训练,为我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答应你,我不会倒下。” ********** 程厚臣站在窗前,语气哽咽,“顾南亭,你告诉我,这个时候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南亭手里拿着的报告,不仅仅是肖妃每年的例行复查报告,还有骨骼核素扫描、磁共振成像等检查的确诊结果,他因上面再明确不过的“远处转移”诊断,难过到几乎要把手中的报告撕碎。 他想到自己曾问她为什么选择飞行时她的回答。顾南亭终于明白,程潇所说的“飞行最安全”不是一句敷衍或玩笑,那是对于开启飞行生涯的她而言,最理智的认知,以及最高职责和一生信仰。 程潇,到底还有多少面的你,是我不了解的。 顾南亭抬头,注视程厚臣僵直的背影,许久,久到他必须要一遍一遍地确认自己的认识和决定,才终于开口:“现在的程潇和当年的顾南亭不能相提并论。如果在知情的同时需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与煎熬,和被隐瞒日后遗憾之间,她会选择前者。” 他没有以任何人的立场处理这件事,而是单纯地以身为当事人的程潇的角度考虑。 她是成年人了,但在父母眼中,她依然是个孩子啊。程厚臣缓缓转过身来,以深沉复杂的目光注视顾南亭,似乎是在询问面前的年轻人,真的要那么做吗?真的只有如此残忍的一条路可走吗? 顾南亭把报告收好放在书桌上,他走到窗前,用自己的双手握住程厚臣饱经沧桑的手,语气坚定地说:“我认识的程潇,可以的。” ********** 从程家出来顾南亭一个人在江边站了很久,直到程潇打来电话,向他汇报:“落地,平安。”他才回过神来,一如既往地柔声问:“累不累?” 程潇已经到了酒店,那边安安静静的,衬得她的声音更加清亮悦耳,“这个航段只飞了六个小时,说累的话,不是变相承认我的飞行耐力不够?” 换作以往,听到这样的话,顾南亭一定会打趣她两句,现在却,只剩心疼。 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江面,他在寂静的夜里对她说:“早点休息,明天回来到我办公室取申请。” 程潇不解,“什么申请?” 顾南亭力竭语气轻松,不让她听出异样,“飞完明天的航段不是就满一百个航时,可以申请一检了吗?” 那边的程潇笑了,“可我还没提交申请啊。你不会比我还急,提前帮我把申请打好了吧?” 当你知道真相,你会比任何人都急。可惜,飞行管理条令,我们改变不了。所以接下来三个月,对你而言,将会是漫长而痛苦的。而我能够为你做的,实在有限。 顾南亭回答她,“我不仅帮你写好了申请,还帮你把该签的字都签好了。” 从请示到安排一检,通常要一周时间,他是在帮自己节省时间呢。 程潇轻声说:“顾南亭,你懂我的欢喜。” 但愿我是真的懂——通话结束,顾南亭站在江边到很晚。 ********** 次日程潇下航线时,顾南亭已经把本该由她本人发起,由公司逐层审核,确认她航时无误的情况下才能呈报到总经理处的请示,走完所有流程放到了乔其诺的办公桌上,只要程潇补签上名字,就可以参加由飞管部指派教员的隔日的一检。 对于他给予的特权,程潇没有拒绝,她只说:“我有丝毫闪失的话,就太给你丢脸了。” 顾南亭拥她入怀,“你不会,我知道。” ********** 经过一天的调整休息。程潇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参加一检。 这次检查是在正常航班上进行。检查员是飞管部指派的,中南分公司的教员。被检查的飞行员需要飞四个航段,两个精密进近,两个非精密进近。 所谓精密进近,是根据地面设备,诸如精密进近雷达提供的方向指导和垂直引导信息,在方向上保证飞机对准跑道中心线的延长线,所实现的精确的“进近”。 非精密进近则是不提供下滑引导,要求飞行员判断飞机准确的下滑线,令飞机在稳定的状态下安全着陆。因为没有确切引导,全凭飞行员自行判断,非精密进近是有风险的,容易造成飞机进近状态不稳定,或接地事故,属于飞行中较高的科目之一。 当然,航空公司不会拿乘客和员工的生命开玩笑,没有准备和计划,是不可能让飞行员进行非精密进近的。所以,其实能进行到一检这个阶段,飞行员绝对具备进行非精密进近的技术水平。但是,在进行非精密进近时,飞行员要格外注意检查和修正,使飞机在规定点和高度准确地切入五边向台航迹。 和顾南亭预想的一样,在四个航段的起落过程中,身在头等舱的他,以一名资深机长的经验感受到,无论是精密进近,还是非精密进近,程潇都飞得很好。他相信,机上的乘客一定不会发现,此时操纵飞机的飞行员是仅仅才在左座建立了一百个航时的新人。 当程潇非常完美地飞完四个航段,检查员朝她伸手,“辛苦了,恭喜!” 程潇微笑着与他握手,“谢谢。” 检查员才告诉她,“顾总也在机上。” 程潇神色坦然,“我猜到了。这种时候,他一般不会缺席。” 但她没猜到的是:她顺利通过一检的这天,有个噩耗等着她。 ☆、第59章 天空59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参加一检二检时,顾南亭都在航班上,而且是在驾驶舱。只不过那时,是以中南航空总经理的身份对程潇进行考查。毕竟,女飞和男性飞行员比较,是有明显弱点的。剔除“保护女飞”的想法,赋予她独立带机组的权力,需要她用能力证明。所以,当年批示程潇的请示时,他特意交代乔其诺,“调整下我的行程,我也上机。” 乔其诺当时真是为程潇捏了把汗,尽管对她有信心,可到底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了。所谓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程潇努力八年,到了一朝定乾坤的时候,他怎么能不紧张激动? 夏至却误会了,还因为他的紧张鄙视他:“别说是你们顾总,国家主席坐在飞机上,也不会影响到我潇的好吗?” 然而那时,顾南亭全然不知程潇刚刚经历过什么。当程潇漂亮地完成非精密进近,他已经不需要考虑精密进近她会做得怎么样。完全不必担心。飞机安全着陆时,他说:“我没忘记面试时你说过的话。” “我说过:我会用事实向你证明,你是错的。”程潇脸上并没有因为过过二检有丝毫笑容,她只说:“我做到了。” 顾南亭看到她眼里的微光。他以为那滴浅泪是因为喜悦,他微笑着与程潇握手:“恭喜,你赢了。” 她用实力证明,她不比任何男性飞行员差。飞行时,她表现得冷静、沉稳、敏捷、果断。一切令人担心的女飞的缺点,在她身上,都没有。 于是,作为飞行面试官的顾南亭遵守承诺,在程潇通过二检后,让她成为业内首位女性机长,可以独立带机组。 时间错位,顾南亭无从选择地再次“回顾”这七年,他已经等不到她通过二检再说恭喜。他太清楚,那个时候,谁都无法把“恭喜”说出口。所以今天,当她完成一检后,他说:“带你吃顿好的,算是对你的奖励。” 程潇眼眸里有俏皮的笑意,她说:“你真幼稚。” 幼稚到拿我当小孩子一样哄。 顾南亭多希望,对她的奖励仅仅是出于对她的宠爱。然而这一次,却不是。 ********** 顾南亭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程潇看着满桌的菜肴直皱眉,“带我开荤也不用这么奢侈吧。从小到大,我没亏过嘴。” 顾南亭无意解释什么,只体贴地给她布菜,说:“多吃点。” 程潇开他玩笑,“听你的语气像是,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似的。” 当然不是。只不过这顿晚餐过后,我不知道你要多久才有心情好好地吃一顿饭。顾南亭抬手摸摸她的脸,“不是总嫌机餐难吃嘛,今天又是检查,估计你也没怎么吃饭,给你补回来。” 程潇隐隐发现他神色不对。凭她对顾南亭的了解,她通过一检虽然不算什么大事,属于意料之中,他也一定会很高兴,为她高兴。此时,他非但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反而有些压抑的不安。 程潇开始有了预感,她没有急着追问,边用餐边等他开口。 然而,顾南亭明明已经和程厚臣商量好,等她完成今天的检查,就把肖妃复发的事情告诉她。他甚至在昨晚就开始在想开场白,如何铺垫,怎样切入,包括她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考虑到了。 可当她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顾南亭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因为事实的沉痛,让他觉得无论怎样说,于她,都太残忍。几乎是在瞬间,他理解了顾长铭当年对自己的隐瞒,以及此前程厚臣的左右为难和犹豫。 直到晚餐结束,顾南亭都没能按之前计划的切入重点。他保持很慢的车速驶向程家的方向,一路上,都不忍心看程潇的眼睛。 当车在程家别墅外停下,还是程潇先开口,她说:“我以为你要开到天荒地老。” 说话的同时,脸色已经变了。 顾南亭扣住她手腕,阻止她下车。 两人才因萧语珩发生过不愉快,她又在今天通过了一检,凭他对她的感情,凭他们之间的爱情,他今晚的反应都太不正常。现下,他还把她送回了家。换作以往,这是他最不情愿的事情。 程潇看着亮起灯光的家,问出今晚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回医院陪顾总,还是准备和我进去。” 程潇多希望他笑着拥抱自己,霸道地要求:“和我回家。” 哪怕退一步说去医院陪护都可以。 但他没有。 他松手,熄火,解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胸臆间无限放大,瞬间酸涩到程潇眼里迅速就蕴满了泪。她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哭是在什么时候。而她的手明明紧紧地扣住把手,却怎么都没有力气推动车门。 多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顾南亭绕到副驾一侧,为她打开车门,牵住她的手,用压抑的声音说:“来,程程。” 程潇像是和他较劲似地,不肯下车。 像是她不下来,她不踏进家门,就不用面对现实一样,顾南亭竟然在那一刻舍不得硬让她下来。他低头把身体探进车里,抱住她,“程程,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程潇从未想过顾南亭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陪她回家。 如果可以选择,她能不能说:不要! 程潇的手改而抓住他的衬衣,她的脸埋在他颈间,她的呼吸炙热地像是燃烧的火,灼得顾南亭的心如同被利器刺中般疼起来。 终于,她推开了他,下车,走进家门,上楼直奔书房。 顾南亭跟进来时,听见她用微哑的嗓音说:“报告给我吧。” 她竟然就知道了。不需要任何人说明,已然猜到。 能让顾南亭如此难以启齿的,不会与爱情有关。那就只剩一件事,一件她最近担心的事。 当程厚臣把报告给她,当她的视线触及“远处转移”的诊断,程潇不得不承认,那件她不愿想,不敢想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远处转移,癌细胞会沿着血流和淋巴等途径转移到肝、肺、骨头和大脑,相比原来的手术病灶没有复发,此时转移的地方都是重要脏器,是危及生命的。 这些,发现肖妃瞒着所有人自己做手术后,程潇特意去医院咨询过。所以每年,她都坚持看复查报告,深怕再被蒙在骨里一次。 第56节 她该暴发的,哭,闹,甚至是歇斯底里,都被理解,都被允许。 因为那是给予她生命的至亲,是这世上最无私爱她的母亲,是连她最爱的顾南亭都无法与之比较的人。但她没有。 她只是像站不稳似地,单手扶着书桌一角,问程厚臣:“她又故伎重演联合你要隐瞒我对吗,为了不影响我训练?”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程厚臣注视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她是希望等你通过二检再告诉你。” “那这段时间她打算怎么做?”程潇牢牢地盯着程厚臣,眼前却模糊地看不清父亲的五官,甚至连吐字都艰难不已:“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上班,和我见面?只为了不影响我的情绪!等我成为机长,再告诉我,她时日无多?” 程厚臣听不下去了:“程程!” 程潇苦笑了一下,几乎是以讽刺地口吻说:“她可真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说着扬手把报告甩在书桌上,“那我就成全她,装作全然不知。” 她说完转身就走,紧接着,她房间的门被摔得“哐”地一声响。 *********** 情况比预想的好。但她这样压抑,反而更令顾南亭担心。他对程厚臣,“我去看看。” 程潇没有发小孩子脾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顾南亭推门进来时,她站在阳台上,手肘撑在护栏上,低着头的样子,那么无助。他走过去,把她搂进怀里。 程潇没有抗拒,她安安静静地汲取他怀里的温暖,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惜,面对这样的噩耗,她用了很长时间都没平静下来。 顾南亭眼中都涌起了泪意,他试图寻找一些言语安慰她。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她承受在不久的将来失去母亲的痛苦下都显得那么苍白。 程潇偏头,侧脸贴在他胸口,目光越过花园投向外面的街道,她说:“老程努力了将近四年,依然无法令她回心转意。她那样的女人,离婚时都那么骄傲,让她在病后重回这个家,难如登天。即便她什么都没说,我知道,她是认为自己身为女人,不再完整。幸好老程并没有放弃,我以为她终有被感动的一天。即便她一直不答应复婚,能和老程恢复正常交往,也未偿不可。只要他们没再各自再组建家庭,我们依然是一家人。可她那天却说,倪一心或许还有希望……” “你不了解我妈。她啊,如果老程真的再娶,无论对方是不是倪一心,她都不会让他如愿。她不会像我那么窝囊,明明去了斐耀的订婚宴,却束手束脚什么都不做。不闹到婚礼取消,她是不会收手的。”程潇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意,“她爱老程,胜过爱我。连我外公都说,你妈妈有了老公,老爹老妈什么的,都得靠边站!她是那种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女人。可是最终,她还是没守住她最想要的。” “她和老程分开后,面对我要搬出去的决定,她说:马上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回去你爸爸那边,记住,你姓程!我就知道,她还爱着老程。”她越说哽咽的语气越重,却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尽管我早知道她的病有复发的可能。可是,这么多年,复发的机率明明在逐年减少。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 偏偏天不随人愿。 “程程,难过是这个阶段我们控制不了的情绪。但是,有两件事也是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做的。第一件,尽快安排伯母接受治疗。规范及时的治疗对她的病情会有很大的帮助。”顾南亭用力抱紧她,尽管明知残忍,还是理智地说:”程程,不要再去责怪她的隐瞒,珍惜时间,好好地和她相处。” 程潇点头,再点头,“我知道……知道!” 她这一刻的坚强,让顾南亭心疼不已。 ********** 程潇再回到书房时,竟然有种程厚臣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错觉。她走过去,蹲在父亲面前,双手放在他膝盖上,“她爱你。这个时候,你的陪伴与关心比我更能给她动力和温暖。所以老程,我们分工合作。” 程厚臣把自己的手覆在女儿手背上,轻轻握住,“爸爸听你的。” “她不是让你瞒着我吗,你答应她。”程潇仰头看着他,“我会告诉她,公司安排我飞国际航线,以后会很忙,没空去烦她。然后,你负责劝她入院,给她找专家治疗,还有,照顾她。” 程厚臣身为男人,即便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下失去他心爱的妃妃,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此时此刻,女儿面前,他竟然控制不住了。 当他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程潇哽咽,“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如常训练,一百个航时,三个月,我会尽可能飞到更好。等我通过二检,我带你们再飞一次林江河。” ☆、第60章 天空60 这一夜漫长到令人倍感煎熬,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淋湿了所有人的心。 次日天微亮,夏至还没起床,程潇就来了。 夏至吓一跳:“这么早?和顾南亭吵架啦?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老爹那关还没过,又来惹你……”注意到程潇的脸色,她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程潇,你说话,怎么了?” 程潇的脸色确实不好,眼睛也因一夜未睡微有些肿,开口时嗓子更是哑的不像话,她说:“夏至,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这样的字眼,夏至从未听程潇对任何人说过,更何况是和亲密如亲姐妹的自己。 她注视着程潇的眼睛,认真而郑重地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说求。” ********** 顾南亭到公司时,乔其诺把夏至的辞职报告送到他办公室。 顾南亭拿着报告,抬头看乔其诺,发现他的眼睛是红的,“让夏至来一下。” “好。”乔其诺站在原地不动,欲言又止,“顾总……” 顾南亭起身,拍拍他肩膀,“这个时候,程潇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她既然决定要在伯母面前假装不知,我们就要努力配合她,不要辜负了她的用心,和她牺牲的三个月陪伴伯母的宝贵时间。” 乔其诺眼里已经涌上了泪意,他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了。” ********** 夏至没有化妆,素颜来的公司,见到顾南亭,她说:“顾总,我就不说抱歉了,请你抓紧时间安排交接工作,让我尽快离职。” 关于夏至的去与留,昨晚程潇已经和他说过。但顾南亭还是说:“谢谢。” 夏至笑了笑,“我和程潇之间,从来不说对不起和谢谢。不过你以上司和她男朋友的双重身份说这样的话,我还挺受宠若惊的。”她如同回忆似地说:“我和程潇自高中认识,到现在为止整十一年。在过去的时间里,从来都是她罩着我帮我。现在,我终于可以为她做一件事,还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顾南亭只知道程潇和夏至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其它更多的信息,他并不知晓。所以现在,听夏至提起过往,他又多了一次了解程潇的机会。 今时今日,夏至显然也有好多话要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城市对我而言根本就是花花世界,充满新奇和诱惑,我渴望了解更多,而了解越多恐惧也越多。我寄宿在亲戚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都是捡姐姐们的剩儿,在这个无比现实的社会,被同学歧视根本是意料之中。我想忍,因为我没有任何倚仗。是程潇告诉我,我越忍,别人越得寸进尺。我的忍让除了会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不会对自身有任何帮助。程潇有能力给我更多的帮助,比如金钱上的,但她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从不施舍我,而是请干妈安排我去做家教,教小学生。我是学霸啊,教教英语,指导下作文,简直得心应手。当我不再那么拮据,当我可以去商场买一条心爱的裙子,我才知道,程潇有那么好的家境,那么好的父母,还有咖啡那么好的像兄长一样的朋友。” “程潇人生的路很宽,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羡慕她不必像我一样,因为飞行员年薪高而选择飞行。可惜,我视力不达标,终究与飞行无缘。我沮丧过,是程潇帮我分析利弊,鼓励我发挥所长,让我下决心选择影视文学专业,教会我自信和自我保护。其实,我原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没有程潇给我撑腰,不会有今天胆大妄为的夏至。”夏至眼中有晶莹的光,她看着顾南亭,“我在‘传承’实习时,干妈曾极力说服我留下帮她。程潇懂我的拒绝,她说:尊重我的任何决定,只要我记住,有梦想奋力往前冲,冲不过去也不会怎样,程安和‘传承’,老爹和干妈,都是我的退路。” 程潇成了夏至的底气。夏至明白,自己只要足够努力就好,不必多想其它。所以,她首先选择了航空公司,似乎这样,距离曾经的梦想更近了一步,哪怕不能飞行。结果是不负重望的,三年多的时间,她从副总助理到杂志总编,学到了更多,也掌握了更多。 “干妈身为专业人士告诉过我,即便是影视文化专业科班出现,也不能闭门造车,只有真正深入了解,才可能创作出有内涵的作品。所以最初,我来应聘你的助理,是为我将来创作航空题材作品,做铺垫的。我不能像程潇一样飞行,但我可以通过创作的方式实现梦想。”夏至朝顾南亭鞠了一躬,“顾总,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平台,锻炼了我,成全了我。现在,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干妈放心不下的除了老爹和程程,还有她亲手创立的‘传承时代’,那么,我去。” 前情竟然是这样的。 肖妃因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主持传承时代图书公司的事务,才由夏至接手。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顾南亭认识的夏至不仅掌管传承时代图书公司,更开发了影视事业公司,做到了书影联动。不但守住了肖妃的心血,更把传承做大了。而她和商亿之间,则是因为合作开发一个ip,有了更多的交集。 对程潇的愧疚更多了几分。因为错过过她,顾南亭并不确定是否有奇迹发生在肖妃身上,他只肯定一点,当程潇承受命运赋予的这一切刁难时,自己并不在她身边。而面前的夏至,才是那个尽自己所能帮了程潇的人。 此时此刻,顾南亭再一次衷心地对夏至说:“谢谢你。从今以后,顾南亭会对你,以及传承时代,倾力相助。” 夏至不懂他的愧疚,她只以为他是为程潇。所以夏至说:“不用对我说谢,其实我是坐享了干妈所成。我会守好传承,拼尽全力做到更好。” 事实证明,她兑现了这份承诺。 ********** 同一时间的传承时代像以往那样正常运作,尚未因肖妃的复发有任何异动。但对于肖妃本人来说,她除了想在程潇面前隐瞒病情,也在考虑接她班的人选。 传承是肖妃半生心血,她希望能传承下去。当年,夏至在公司实习,肖妃看出来了她的天赋。所以这个时候,肖妃首先想到的就是夏至。然而,肖妃听闻,夏至在中南发展得一帆风顺。于是她不得不考虑,如何能在不惊动程潇的情况下,把夏至挖过来。 肖妃心中所想,程潇在昨晚都想到了。为了让肖妃安心住院接受治疗,不必为管理传承而分心,她经过一夜思考,自己去找了夏至,希望夏至能扛起传承,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好。 当年,夏至认为,连程潇都不倚仗父母,要独自闯出一片天地,自己凭什么要倚仗程潇和她的父母步入职场?所以,她拒绝了肖妃抛出的橄榄枝。今时不同往日,肖妃病了,夏至也不再是当年初入职场的菜鸟。或许,正是时候。 只是,要做出水道渠成的样子,程潇必须要去见一见肖妃。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和母亲在一起,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和母亲在一起。 程潇从夏至家出来后,先去了肖妃的住处,可她没有勇气上楼,直到看见肖妃准时出门,她一路尾随到了传承,然后坐在车里,一直等到中午。期间,程厚臣和顾南亭谁也没有打电话来询问什么,程潇明白,他们不忍心给自己丝毫压力。 终于,午休时间过了,到了该喝下午茶的时候,程潇对着倒车镜确认自己面上无异,才提着肖妃最爱的蛋糕和咖啡走进传承。 ********** 因为癌症复发,与女儿相处的时间有限,肖妃看见程潇时,眼眸深处的喜悦明显比以往更胜。 程潇那么有勇气的人,都几乎不敢看肖妃的眼睛,深怕多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把带来的下午茶摆在肖妃办公桌上,看似随意,实则在车里练习了多次的台词搬出来,“趁不飞来看看你,等过两天飞国际航线忙起来,别说我不理你。” 这是典型的程潇平时说话的语气。 肖妃没有觉察出异样,但她的声音,“嗓子怎么哑了?感冒了?” 程潇只能说:“昨晚下雨忘关窗了,吃药了,没事。” 女儿从来不是娇气的人,身体素质也因常年锻炼比一般的女孩子好,肖妃倒不过份担心,只嘱咐:“明天还不见好的话,让你爸把王医生请到家里看看,免得遭罪。”然后边喝程潇送来的咖啡,边不忘问:“不是每周都有航时限制吗?飞国际线会更忙?” 程潇拿起她办公桌上的一份稿件,低头看着,“正常都是飞四天休两天。但你知道的,也可以休三十六小时再飞。扣除准备的时间,为了保证休息,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住宿舍了。” 肖妃点头,“也好,来回往返机场,也很疲劳。只是,”她笑望着程潇,“南亭舍得你那么辛苦吗?” 程潇胸口酸涩难抑,却竭力保持面上不动声色,“我除了是他女朋友,也是他的员工之一。况且我和他说过,要放松也是在成为机长之后,现在一检通过了,只差最后三个月,当然要一鼓作气。” 女儿通过了一检,只要再飞三个月,就要成为机长了。这个信息于肖妃而言,是莫大的安慰和鼓励。她看向程潇的目光里充满了骄傲和欣慰,“等你成为业内第一位女机长,别忘了帮我的杂志拍个封面。” 在程潇无法抬头,几乎演不下去时,夏至的电话终于来了,她在那边大声说:“我准备炒你家顾南亭鱿鱼了,会不会影响我们友谊的小船?” 程潇皱眉,“你要辞职?为什么?” 夏至说:“虽然是总编,职位看似高高在上,但毕竟只是做航空杂志,没有可提升空间了啊。正好有一家出版社联系我,邀请我过去做产品经理,我准备去试试。” 程潇问:“那你现在是通知我你的决定,还是让我用vip特权请顾南亭批准你尽快离职?” 夏至在那边笑,“两者都有。” 结束和夏至的通话,程潇当着肖妃的面给顾南亭打电话,“夏至有辞职的打算,有适合的人选你储备一个吧。” 人员流动是每家公司见惯不怪的事。顾南亭坦然接受,“知道了。你在家还是在宿舍,我过去接你。” 程潇抬腕看表,“才几点啊,你就要下班了?在我妈这呢,晚点再说。” 听出两人的甜蜜,肖妃笑着说:“我稍后还有个会,让南亭过来接你吧。” 自始至终,肖妃没有发现程潇的异样。只是在女儿临走时,她心疼地说:“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飞行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不要太辛苦了,多注意休息。” 依程潇的脾气,她或许该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啰嗦了,我都怀疑你不是我妈。”然而这次,她点头说:“我知道了。” 程潇有很多话想和肖妃说,可是最终她一句都没说出口。当电梯门闭合,她和肖妃被阻隔到如同两个世界一样的空间,她蹲在电梯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肖妃其实并没有会要开。她在程潇离开后给夏至打电话,“夏夏,听程程说你准备辞职?既然要入图书行业,当然是要来帮干妈的……” 就这样,程潇联合顾南亭和夏至,把夏至送进到肖妃身边,为她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而劝她入院接受治疗的任务,则由程厚臣负责。 ☆、第61章 天空61 夏至很快离职。不过,为了不引起肖妃的怀疑,她没有马上正式到“传承”报道,而是以学习的姿态开始协助肖妃处理工作,熟悉公司的运作和各项工作流程。她还不忘假装问:“干妈您怎么把这些全交给我了,是准备和老爹过二人世界去吗?我可是听程潇说,老爹又向你求婚了呢。” 或许是真正地感受到了程厚臣的爱与不舍,即便距离离开越来越近,肖妃依然笑容灿烂,她说:“别听程程胡说,我是这些年太累了,准备去度个假而已。” 夏至以半恳求半玩笑的语气说:“那一定要带上老爹哦,要不度个假被别人截胡了,我们可是会替老爹抱不平。” 肖妃捏她脸一下,“只知道向着你老爹!” 第57节 夏至抱着她胳膊撒娇,“谁让老爹才是干妈的良配呢。” 忙到深夜回家,夏至在乔其诺面前再也不必伪装,控制不住地大哭了一场。 乔其诺任由她哭累了,才说:“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告诉我,我来。” 夏至吸吸鼻子,“顾南亭现在几乎都在陪程潇飞,公司的事基本是你在处理,我哪能再给你添乱。放心,我不是四年前手忙脚乱的夏至了,我可以。” 乔其诺像兄长一样摸摸她发顶,“我们一起陪着老爹,陪着程潇,陪干妈走好这一程。” 夏至点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完全不受控制。 ********** 对肖妃而言,程潇忙着训练,没空时常来看她,夏至又愿意到传承帮忙,似乎没有什么可放心不下了。当肖妃被程厚臣接回她四年没有踏足一步的程家,看到他腾出一间阳光极好的房间,把一些医疗器械和仪器搬了进来,除了乳腺专家,还配备了护士,以及和从前一模一样的他们夫妻的主卧,她感动地说:“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我身为丈夫,为妻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程厚臣握住她的手,“再说,给你和程程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是我这半生拼命的理由。只是,我很抱歉,亏欠你太多。妃妃,希望你给我机会,让我再多为你做些什么。” 肖妃再不能拒绝,“我答应你,我会遵照医嘱,并配合治疗。等夏至完全上手,我马上入院。” 程厚臣点头,然后,他情不自禁地把心爱的女人拥在怀里,哑声:“妃妃,对不起。” 离婚八年,求和四年,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他们对于这个拥抱,真是久违了。肖妃没有抗拒,她用胳膊环住了程厚臣,像年轻时一样,拥抱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 程潇进入机长训练的最后阶段。根据民航局规定,飞行员可以在三个月内最多飞270个小时。所以,三个月内建立一百个航时经历,原本并不会很忙。然而,顾南亭担心她不飞反而会胡思乱想,于是通知林子继把她的飞行任务做了调整。除了正常的与教员搭组进行机长训练飞行,程潇还以副驾驶的身份和他飞。 程潇懂他的用心,她说:“你不用陪我,我跟林机长飞一样的。你堂堂中南航空的总经理如此频繁地上航线,会让飞行员误会被抢饭碗。” 顾南亭当然不会听,他自有一番见解,“现在钱那么难赚,我没事飞一飞,也算给公司节省开支。另外,也给飞行部一些危机感,让他们不敢懈怠。” 程潇浅浅一笑,“说得好像自己是奸商似的。” “我是什么样的商人让别人去评价吧。在我女朋友面前,我只是个普通男人,只想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和她在一起。”顾南亭揽住程潇肩膀,“要不女朋友太能干,总是飞来飞去让我见不到,也是想念。” 程潇依偎着他,“那我们一起飞的时候,我录成视频,让老程给我妈看吧。” 为了让肖妃安心,程潇不能像以往那样时常露面,未免肖妃惦念,在随后的三个月里,她在悄悄去探望母亲的同时,通过视频的形式让肖妃了解她的近况。 视频里,身穿飞行制服的程潇说:“天空有多美,飞行有多酷,我先不急着告诉你,等我有资格带你飞的时候,让你自己领略。今天,我先带你去趟巴黎。我知道,浪漫与爱,是你最不愿辜负的。” 画面切换,是巴黎的艾菲尔铁塔、凡尔赛宫、凯旋门、圣母院,最后是巴黎歌剧院。换上便装的程潇面对镜头说:“这些地方都是蜜月时老程带你来过的,这次我带顾南亭来了。相比之下,他真是不如老程浪漫。你肯定不知道,他还停留在情人节送玫瑰那种俗物的阶段,简直让人质疑他的情商。” 随即,顾南亭出现在画面里,他向准岳母告状,“伯母,她把我送的花分给同事,美名其曰‘雨露均沾’。您说,我是不是得收拾她?” 又一段视频里,程潇来到了苏黎世的老城区,鹅卵石铺就的石板路两旁分布着许多的老式建筑,令整个市区弥漫着怀旧复古的气息。她被顾南亭牵着手,眉眼带笑。 接下来,他们又到了苏黎世湖,那是瑞士著名的冰蚀湖。一对亚洲情侣手牵着手,走在坡度徐缓的湖岸,周围是遍布的葡萄园和果园,远处即是阿尔卑斯山。程潇在苏黎世湖的美景中调侃肖妃,“我记得老程说过,你到了苏黎世就直奔班霍夫大街,体会血拼的乐趣了。这种自然美景,根本吸引不了你的目光。”然后她对顾南亭说:“老程那一趟可是出了不少血,据说有人那次光包包就入了二十几个,搞得老程误以为他的妃妃被我外公委屈到了,大手一挥:买买买!”她又指指从镜头前飞过的水鸟问,“妃妃美人,你说那是天鹅还是野鸭啊?” 那一天他们也去了班霍夫大街,茂密的菩提树林荫大道两旁,布满了世界顶级奢侈品店,程潇伸手向顾南亭,“卡给我,我自己去刷。” 顾南亭眸底满是宠爱,他那么心甘情愿地拿出钱包奉上卡:“刷不爆,别走。” 程潇对着镜头晃晃手中的卡,“怎么样,比阔气,我爷们儿不比老程差吧。走,妃妃美人,一起去疯狂血拼一下。” 肖妃看着视频,随着程潇的脚步回忆起程厚臣在婚后七年里带她去过的国家和城市,看着看着就哭了,她边哭边笑着说:“现在才发现那个时候你挺宠我。只要我想出门,你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程安那么大的摊子,说放下就放下,抬脚就带我走。” 程厚臣为她擦眼泪,“我现在还是愿意那样宠你。” 肖妃打开他的手,像年轻时那样负气似地说:“你也曾这样宠过别人,我不稀罕了。” 程厚臣叹气,“我没有。除了你和程程,我哪有那份心力再宠别人。” 肖妃依然不理他,转过身去重看一遍视频。 程厚臣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说:“这里还有程程给你的礼物。” 肖妃打开盒子,里面摆放着几大奢侈品品牌的包包,都是今年的最新款。她逐一看过来,自言自语地轻责,“这个败家丫头,我哪里还有机会拎这些包包。” 程潇站在病房外,看着肖妃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酸难抑。顾南亭站在她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无声鼓励。 就这样,三个月里,程潇扮演着镜头中和顾南亭秀恩爱的小女人,带肖妃走了一遍程厚臣当年带她去过的地方,以及那些她因恐飞无缘去到的国度。镜头里,程潇一如往常地微笑以对,让肖妃看见她有了顾南亭,不必为她的将来担心。然而境头外,程潇则格外认真严谨地对待每次飞行,即便飞过无数次,依然不忽视每一个细节,用心程度,连苛刻的顾南亭都欣赏。 对于传承,夏至上手比预期的快,短短两个月不到已经不需要肖妃指导能够独当一面了。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肖妃的病症越来越明显。她不得不开始系统的化、放疗治疗,利用化学药物阻止癌细胞增殖,转移。 随着头发脱落,呕吐症状的来临,肖妃的抵抗力开始下降,精神也很萎靡。但面对程厚臣,她依然在开玩笑,“以前总在暗自庆幸你比我大,我再老也没你老,现在倒好,未老先衰了,你要是嫌弃也别说出来,默默地放在心里就好。” 程厚臣带她到花园散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肖妃依偎着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最好看的明明是我们的程程。” “我的女儿,当然也是好看的。” “那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 “你敢说我女儿不好看?” 程厚臣无语,见她笑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他在夕阳的余晖中对心爱的妻子说:“妃妃,为了我和程程坚持住。” 肖妃“嗯”一声,“当然了,我是谁啊,哪能轻易倒下。只是,”她望着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程程看见我这个样子,要难过了。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程潇站在树背后,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注视着她至亲的父母。然后,她仰头望向天空,像是在期待被天空包容所有的难过和心疼。 ********** 终于,在落雪的十一月,三个月终于过了,程潇迎来了二检。那天,顾南亭没有在头等舱,而是以中南总经理的身份直接进入了驾驶舱。 飞行不如一检顺利,因为下雪的缘故,航班先是遭遇了延误,飞到第三个航段要落a市时,由于雪光反射,有些看不清跑道,加大了非精密进近的难度。 连检查员都说:“可以申请精密进近。” 顾南亭也说:“下个航段再进行非精密进近。” 程潇却只是和检查员确认,“19号跑道?有没有着陆指令?” 坚持执行非精密进近。 右座的检查员回头看顾南亭,明显的询问之意。 顾南亭探身看向地面,可视度不高。换作别人,他一定会指示执行精密进近,但因为飞行员是程潇,他没有马上回答。 洞悉了他的犹豫,程潇说:“四个航段的机场信息我都有所了解,可以19号盲降。” 除了在假装不知肖妃病情这件事上,她在飞行上从不逞强。 顾南亭想了想,点头示意检查员。 检查员了然,“地面静风可以落地。” 程潇接收到着陆指令,调制高度窗,下降高度—— ********** 当飞机对准19号跑道中线平稳接地,对于程潇惊人的记忆力和判断,顾南亭都只有佩服的份儿。根据规定,飞行员确实该在执飞前一晚对航段信息做功课的,但能像程潇一样把每个机场的跑道情况像平面图一样存储在大脑里,不是谁都能做到。 检查员的目光满是赞赏,“你是我检查的第一个女飞。能通过是意料之中,但飞得这么漂亮,我很意外。”然后他对顾南亭说:“顾总果然有眼光。” 顾南亭并不遮掩对程潇的欣赏和宠爱,他回应说:“她从来都只有让我刮目相看的份儿。” 检查员笑,“恭喜顾总。” 顾南亭和他握手,“谢谢,辛苦。” 直到检查员下机,程潇都没动一下,她安静地坐在左座,如同陷入冥想。 顾南亭亲手为她解开安全带,带她起身,“从现在开始再不用强颜欢笑,难过就哭出来,即便是在伯母面前,也没关系。” 程潇拿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之前才教训过萧语珩,转身打自己脸的事,我才不干。况且,我现在是程机长了。” “傻丫头。”顾南亭拥抱她,“飞机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医生确认伯母的身体情况适合飞行,你就带她飞。” 程潇仰头望向蓝天,看着上面涌动的云层,坚定地说:“好。” ********** 接到顾南亭的电话,程厚臣眼前瞬间模糊了。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因为那是程潇为之努力了八年的结果,他作为父亲,仍然感动到无以复加。他告诉肖妃,“程程通过二检了。” 肖妃脸上有欣慰的笑容,眼泪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想女儿了吧?”程厚臣搂住她纤瘦的肩膀,“晚上她带顾南亭回来吃饭。” 肖妃点头,半哭半笑着说:“那我要打扮漂亮点,免得被她比下去了。” 程厚臣像对待女儿似地,语气温柔地说:“穿我昨天给你买的那件衣服。” ********** 程潇返回g市时正是傍晚时分,她没有回宿舍换衣服,直接和顾南亭回市区。程家别墅外,她站在门口许久,一次又一次做深呼吸。最后是顾南亭牵起她的手,推开了家门。 肖妃换下了病号服,换上漂亮的新衣,戴着程厚臣给她准备的漂亮的帽子,坐在沙发上等她。 四年了,从来程潇进门,除了父亲,只有一室冷清。现在,妈妈回来了。 破碎过的家终于完整。然而—— 回来的路上程潇演练了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微笑着告诉肖妃,“我可以带你飞了。”可当她看见明显瘦了很多,连精致的妆容都无法遮掩憔悴脸色的母亲,和她头上的帽子,别说微笑,程潇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就那样怔怔地,傻傻地站在原地,迈不开步上前。 还得是母亲。 这个时候唯有肖妃最坚强,她注视着心爱的女儿,故作轻松地问:“好久不见,不认识妈妈了吗?” 压抑了三个月的情绪几乎是在瞬间爆发,胸臆间顿时涌起的尖锐的隐痛让程潇再也忍不住,被她强自锁在眼眶中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滚下来。她走过去,蹲在肖妃膝前,用颤抖的手抚摸妈妈削瘦的脸,哽咽到那么脆弱无助,“怎么变成这样?还能变回来吗?” ☆、第62章 天空62 程潇再次走进中南航空总部办公大楼,是参加新聘机长授聘仪式。二十五岁的她,成为中南,乃至整个航空业首位独立带机组的女性机长,而且是最年轻的女机长,没有之一。 偌大的会议室里几乎坐无虚席,所有没有上航线的中南员工悉数到场。九点整,授聘仪式开始,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身穿正装打领带的顾南亭走上台,为程潇颁发机长聘书,并亲手为她佩戴上四条杠的肩章。 四年,她终于从具备专业飞行技术,具有商业飞行执照,能上机操纵飞机的副驾驶三条杠,换成代表了责任的四杠条机长肩章。 程潇佩戴上这枚机长肩章,面对总经理顾南亭,以及日后可能成为她机组成员的中南员工,神色严肃地以清亮的嗓音承诺:“飞机上有任何状况尽早让我知道,我来做决定。我做的决定,我来承担,我负全责。” 这将成为在以后每次飞行前的准备会上她对机组人员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是肩章上的第四条杠赋予她的责任,她必须勇于承担。否则,她没有资格做机长,带机组。 代表恭喜和敬佩的掌声响起,顾南亭倾身上前,旁若无人地拥抱他的程机长。 掌声瞬间更加热烈。 程潇没有闪躲,她大大方方地伸出双手用力地回抱他,在他耳廓轻声说:“顾南亭,谢谢你。” 第58节 谢谢你四年的指教与提携。没有你,不会有进步如此快的程潇。 最后,顾南亭在程潇的领带上夹了一枚定制的飞机形状的白金领带夹。 这是一份他早有准备的特别的礼物。 程潇垂眸,注视那枚飞机领带夹,唇边浮起温柔笑意。 ********** 一周后,经医生确认,在肖妃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程潇要带她飞一次林江河。 经过三个月的精心准备,顾南亭以总经理职权调动了一架新的空客a320客机,命名为“王妃”,寓意为肖妃专属。王妃号的首航当然是由程潇飞,而这次航班,包括机组人员在内仅有八个人。 程潇是当仁不让的机长,顾南亭甘为副驾驶辅助她操纵飞机,乘客则是肖妃和程厚臣,另外还有四位随行医护人员,以确保肖妃在飞机上的身体状况稳定。 此时,距离肖妃经历林江河迫降事故已有22年。22年,几乎是她人生的二分之一,她没有踏足过机场,没有登上过任何一架飞机。今天,她终于坐上由她女儿操纵的飞机,去领略飞行的乐趣和天空的美景。 眉目如画,长发挽起,身穿飞行员制服的程潇和程厚臣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的手,带她登机。而作为副驾驶的顾南亭同样也穿着飞行员制服,他站在机舱门口,微笑着对肖妃说:“欢迎乘坐中南航空王妃号。” 肖妃的笑容是发自心底的,她松开程厚臣的手,伸向顾南亭。 顾南亭握住她递过来的手,然后,在准岳母的示意下,牵住程潇,一起走进驾驶舱。 7712次航班的驾驶舱里,前排左座是程潇,右座是顾南亭,肖妃和程厚臣则在后排。在这里,肖妃可以透过机窗清楚地把机场一览无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驾驶舱。当年,肖安执飞时,肖妃曾进来过。那时,年轻懵懂,央求父亲进来只是受好奇心驱使。心愿满足后,她无所谓地说:“还以为驾驶舱更宽敞舒适呢,不过如此。” 时隔多年,再次走进来,这世上,她最爱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都在。肖妃依偎在程厚臣怀里,说:“那年我才十五,现在我都五十了。” 程潇扣好安全带,检查仪表数据,“你五十和三十一样,没什么可感慨。” 肖妃闻言朝侧身的顾南亭皱眉,“我倒饬一下扮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也能行吧?” 顾南亭给予肯定,“当然。” 程厚臣也说:“你和程程像一对姐妹。” 程潇调整好无线电,回头看她,“是我长得着急了,妃妃姐。” 肖妃笑望着程潇,微微嗔道:“嫉妒我!” ********** 准备就绪,顾南亭向塔台申请推出。得到指令后,他接通防撞灯。 程潇则说:“执行开车前检查单。”完成后,她向地面机务确认:“可以松刹车吗?” 无线电中传来机务的回答:“可以松刹车。” 程潇操纵刹车手柄,并准确发出口令:“刹车已松,可以推出。” 地面机务指挥推车将飞机推到指定开车位,指示驾驶舱:“机组清刹车,可以启动发动机。” 程潇设置刹车手柄,“刹车刹好,启动二发。”同时把启动电门放到start位,接通燃油手柄,开始启动二号发动机。然后是一号发动机,全部启动完成后,她神色不动:“启动正常,机务再见。” 机务回应:“左侧看手势滑出。程机长,再见。” 程潇操纵点火器至正常位,关断apu引气。与此同时,顾南亭设置扰流板预位等相关设置备,随后两人进行飞机操纵检查,执行开车后检查单。 得到塔台同意滑出的指令后,程潇打开滑行灯,给机务滑行手势,操纵飞机滑行。 顾南亭与塔台通话,“中南7712请求进跑道09号。” 塔台指示:“地面风30,5米每秒,可以进跑道09。” 顾南亭打开着陆灯、频闪灯、雷达、设置应答机,接通安全带灯,并与程潇一起做飞前线下检查单,然后由程潇操从飞机进跑道,对正,排队等待起飞指令。 肖妃坐在后排,看着程潇有条不紊的熟练操作,以及与顾南亭默契地配合,她与程厚臣对视,欣慰地点头。 雪后的机场,没有丝毫清冷之意,反而因一架架排队起落的飞机显得繁忙异常。远处天空的云朵自由涌动,频繁变幻,如同一副流动的画,美不胜收。肖妃的目光从天空掠过落在跑道上滑跑的飞机,“看似笨重,没想到转弯时那么自如。” 与程潇对视一眼,顾南亭说:“飞行员对于飞机的操纵,就像您驾车一样灵活。” 肖妃看着程厚臣,“搞了半天我们程程就是一名职业司机啊。” 程厚臣拿充满爱意的目光注视她,骄傲地说:“那人家也是空中客车的司机啊,一般人可考不到那个执照。” 收到起飞指令,程潇侧头,“准备出发了。”同时前推油门。 顾南亭检查各项参数正常,“推力稳定。” 程潇把油门推至起飞位。飞机动了,开始加速,达到决断速度v1时,她把手从油门上移开。速度达到vr时,顾南亭指示:“。” 程潇向后轻拉操纵杆,变换水平尾翼舵面的角度,让机头抬头离地。但此时飞机还没有完全离开地面,而是一直处于加速中,当加速到起飞速度v2时,飞机成功起飞。 顾南亭报:“正上升。” 程潇指示:“收轮。” 顾南亭操作,飞机开始爬升。 这时,肖妃俯视地面,看见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的街道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而那些林立的高楼和建筑也由壮观逐渐变得渺小,她再抬头看向机窗时,发现驾驶舱的视野那么广,外面的一切清晰真实到令人难以置信,绵软的云一朵接着一朵,形成一片游动的云海,壮观且缠绵地围绕着飞机,围绕在他们身边。 飞向林江河的途中会飞过很多山脉、河流、海洋,为了让肖妃更加清楚地看见这些动人心魂的美景,顾南亭申请到了比正常巡航高度低的高度飞行。 被冰雪覆盖的山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种唯有在空中才能领略的巍峨壮丽让肖妃惊叹不已,她说:“这样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才能发现它的自然之美。” 顾南亭为她解释,“那是山上积雪的区域中,反复融化结冰,层积的白雪转化形成的冰川,像山一样古老。” 肖妃舍不得收回目光,她说:“我真幸运,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当飞机进入另一个省份的空中区域,空中管制提示他们绕飞雷雨。 这就是我们的祖国,前一刻才在冻人的冰川上盘旋,下一刻就到了随时可能电闪雷鸣的热带区域。当飞机穿过如同幻境一样的云层,阳光从机尾处射过来,照射到驾驶舱前方,在远处的空中形成一道绮丽的彩色虹桥。 那是彩虹。 程厚臣说:“许个愿吧,妃妃。” 当肖妃在心爱的男人身旁许愿,祈祷老天给他们一家多点时间相处,程潇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 眼眸中的那一点微光终于晕开,程潇轻轻一眨眼,一滴泪流下来,滴落在顾南亭手上,如同对奇迹的期待,滚烫炙热。 飞机在彩虹尽头绕飞了整整一圈。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林江河上空。当年的林江河是什么样子,肖妃几乎没了记忆。当时双发失效的飞机迫降在河上,机上的乘客惊慌失措到极点,那种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 救援很快到达,乘客在机组人员的协助下陆续登船。程厚臣把小程潇放到肖妃怀里,他吻着妻子的额头,以命令的口吻说:“带程程先走。” 肖妃抱紧小程潇,怎么都不肯松开丈夫的手,眼睛却牢牢地盯着机头的方向。 程厚臣不得不掰开她的手指,“别怕,我去接爸爸。” 肖妃喊:“厚臣!” 程厚臣头也没回地又折返回去。 肖安当然没有遇难。但他身为机长,是最后一个离机的。 当他被程厚臣扶上船,肖妃哭得不能自已。 ********** 时隔二十二年,从高空放眼流动的河面,波光潋滟,似乎清可见底。注视着河床深浅有别的颜色,肖妃眼底再次涌起了泪意,她对程厚臣说:“爸爸知道我们离婚的时候,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他说我一定会后悔,而且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程厚臣。当时我负气地告诉他:即便孤独终老,我也不要你了。那个时候,真的是恨你恨到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回头。”她把脸转向一边,不去看程厚臣的眼睛,“可当我签字做手术那一刻,我唯一害怕的只是,可能再没有机会听你叫我一声:妃妃。” 程厚臣从未想过,在离婚时表现得那么坚持和强硬的她,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后悔了。他仔细回想自己当时的心境,似乎只剩责怪她的一意孤行了。 然而此时,所有的悔不当初都无济于事了。程厚臣只想做现在能做和该做的事情,他从大衣口袋里取出略有褪色的红色小绒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闪亮的钻戒。 “我其实订制了一枚新的,款式是你喜欢的心型,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最初这枚我们结婚时的戒指更有意义。”程厚臣拉起肖妃的手,郑重而认真地说:“妃妃,再嫁给我一次好吗?” 肖妃转过身来,低头注视那枚她戴过二十年的戒指,瞬间泪如雨下。 程厚臣没有急着给她擦眼泪,而是执起她的手,把戒指抵在她指尖,“这么久了,你一直不肯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为了什么而坚持你也应该清楚。妃妃,我不是因为你病了出于同情要照顾你,而是我爱你,想以丈夫,而不是前夫的名义和你在一起。今天,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就给我留个脸儿,不要再拒绝了,明天,我们去把复婚手续办了,行吗?” 病发前,肖妃之所以始终拒绝,是担心复合会耗光最后的感情。此时,他一个事业有成年过半百的男人,当着晚辈的面,如此谦卑地恳求她下嫁,任肖妃有再多的犹豫和固执,也终究无法拒绝。她流着泪点头,再点头。 程厚臣眼底也涌现了泪意,他趁视线模糊前,把戒指温柔而坚定地推进她右手无名指。 和当年一样,大小适中。 程厚臣心满意足地拥抱他心爱的女人,并问她,“让我回房好不好?我已经在客房睡了八年。” 肖妃泣不成声。 ********** 王妃号在起飞三个半小时后返回g市。当7712次航班平稳接地,顾南亭指示程潇操纵飞机沿跑道滑向停机坪。中途,跑道两侧的早已就位的多辆消防车像四年前程潇完成改装训练回国那天一样,向空中喷射出强大水柱。 从他准备新飞机,并在机身喷上“王妃”的命名,程潇心中就充满了感激。现在,他又破例安排了水门接机,用业界公认的高规格礼仪为她接风洗尘,程潇感动到无以复加。 等她操纵飞机缓缓地穿过水柱拱门,在停机位停下,她问:“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表达对他的感激和爱意? 换作以往,顾南亭选择的回礼当然是以身相许。用程潇的话来说说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要。然而这次,他摸摸程潇的脸,笑而不语。 等他们都下机了,乔其诺和夏至一人怀里抱着一束花走过来,程厚臣出人意料地对顾南亭说:“再不行动可就错过机会了。” 心事被洞悉,顾南亭矜持地笑,他说:“我是觉得今天是您和伯母重归于好的大喜之日,我再……会不会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程厚臣扶着爱妻,带着几分别扭意味地说:“我倒认为喜上加喜没什么不妥。” 肖妃就明白了,她笑望着女儿。 一向精明的程潇竟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顾南亭却已经单膝跪了下去。 蔚蓝的天,流动的云,宽阔的停机坪,加上她的好朋友,以及即将成为一家人的长辈见证下,顾南亭拿出戒指,“我自知情商不高,不懂浪漫,但我从来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守护谁。我见过你所有的狼狈,也见证了你一路的成长,程潇,我爱全部的你,包括你的专业、执着、努力、天赋,以及五毒俱全。不过,除了这些,我更爱你的占有欲。所以我想,能不能从今天起,让这种充满爱意的占有变得名正言顺一些。程潇,嫁给我。” 他特意选在父母面前求婚,目的在于让他们放心,而他的求婚词显然也是精心准备过的,但和他之前为肖妃、为她所做的一切实际行动相比,程潇此刻心中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水道渠成的心安,她没有矫情,坦然接受:“好啊,那就升级一下关系。反正,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第63章 天空63 凭借坚强的毅志力,肖妃扛过了这个冬天。为了让她更多地感受家里的温暖,除了必要的治疗在医院进行外,平时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留在家里由家庭医生和程厚臣照顾。而她的归来,令一向冷清的程家热闹和温暖起来。她和程厚臣复婚那天,连李嫂都哭了,她说:“太太,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肖妃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不愿让自己的病痛影响到身边的人,而她更是以身作则始终保持乐观的心态。此情此景,她以玩笑的口吻说:“你也是功臣呢,听程程说,你是她的眼线。” 李嫂也不介意程厚臣在场,抹着眼泪说:“反正小姐问我什么,我就实话实说。” 第59节 程厚臣苦笑,“幸好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程小姐得第一个不要我。” 肖妃打趣他,“出格的事未必要在家里做。” 复了婚,有法律保护了,程厚臣胆子大了些,他闻言恍然大悟似的,“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肖妃抬手揪他耳朵,施以家法,“你是想复婚第一天就睡客房吧。” 程厚臣笑着抱住她,“老婆饶命!” ********** 顾南亭有意给程潇放个长假,却被拒绝了。她说:“我妈那个人要强惯了。如果我放下工作留在家里陪她,反而会让她有心理负担。这个时候,她更希望我和老程都放松下来,别拿她的病当回事。” 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夫妻,程厚臣了解自己的妻子,他除了周末外,工作日都会去程安半天,处理集团事务,其它时间才用于陪肖妃治疗。至于晚上,他早已不出席任何应酬。现在肖妃回来了,他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着老婆了。 既然这样,顾南亭调整了程潇的排班,让她如常上航线,但尽量不在外场过夜,像个普通上班族一样,争取保证每晚都能回家。 对于他的体贴,程潇回以一吻。 顾南亭却抱着她说:“伯父伯母都复婚了,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程潇想到每次他被留下吃晚饭后,舍不得走的样子,提议:“要不你今晚留下来?” 顾南亭却还是很怵程厚臣,不敢在没结婚的前提下留宿程家,所以他说:“我还是回去吧。” ********** 春节期间,顾南亭和程潇没像往年那样都上航线,而是安安心心地放了个假,和家人团聚在一起。顾长铭得知儿子求婚成功和肖妃的病,主动提出拜访程厚臣。 程厚臣虽然面上对顾南亭不如肖妃热情,心里却早已认可了他。所以,当顾南亭亲自登门询问他的意思,他说:“也好,我还没见过你爸爸。不过,你伯母身体不好,现在天气太冷,医生不建议她常出门,你爸爸没意见的话,就请他到家里来吧。” 顾长铭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大年初六,他携妻带女来程家给顾南亭提亲来了。 别看平时程厚臣对顾南亭没有好脸色,面对顾长铭时,两个在商场沉浮了多年的男人倒是相谈甚欢。聊到最后,当顾长铭说:“我那小子有多喜欢程程就不用说了,我和素素也希望程程早点嫁给来。不过,还得看你和程程妈妈的意思。” 程厚臣都没直接驳回,而是叹着气说:“她妈妈现在的心愿,应该只剩看女儿出嫁了。” 顾长铭明白他这是答应了,叫来顾南亭说:“还不快来谢谢你岳父成全。” 顾南亭眉宇之间皆是笑意,他说:“谢谢爸。” 顾长铭难得见他傻乎乎的样子,笑骂道:“冲我说有什么用,去对你另一个爸说。” 顾南亭毫不掩饰喜悦之情,对着程厚臣说:“爸,谢谢您。” 程厚臣板着脸:“现在改口急了点。” 旁边不远处和萧素聊天的肖妃闻言说:“南亭你别叫他,什么时候他给了改口钱你再叫,给少了都不行。” 亲家面前,程厚臣也不遮掩,他哼一声,那么傲娇地说:“他敢!他巴不得给我点改口钱,求我让他改口。” 顾长铭也不生气,添油加醋地说:“他有多急,全世界都看出来了。”然后不惜在程厚臣面前揭儿子的短,“等他和程程结婚了,估计一天都舍不得程程回娘家。”他说着径自笑起来,“要不干脆让他结了婚在这边住算了。” 顾南亭明白父亲虽然是玩笑的口吻,心里却是认真的,为的是给程潇更多的时间陪肖妃,免得她出嫁了,程厚臣和肖妃舍不得。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爸!”有阻止的意味。 程厚臣却很满意似的说:“那也行。” 肖妃憋不住乐了,她对萧素说:“他就是舍不得女儿,就等你们这句话呢。” 萧素也笑,“女婿是半子,南亭留在这边也是应该的,反正他啊,凡事都听程程的。” 顾南亭无声地笑,“我这不都是学我爸和我岳父嘛。” ********** 楼上程潇的房间,萧语珩静悄悄地翻看嫂子的成长相册,一副文静安宁的样子。 程潇有点不习惯她的安静,忍不住问:“怎么闷闷不乐的,生我气呢?” 萧语珩也不抬头,只说:“没有啊。” 程潇刨根问底,“是没有闷闷不乐,还是没有生我的气?”她凑过去,“让我猜猜,应该是想你家冯晋骁了吧。” 萧语珩没有否认,皱着眉头说:“那我过年都没看见他,还不能想想啊。” 程潇失笑,“那点出息。想他就去看他啊,你不是最有勇气的吗?况且你现在都上大学了,你哥也管不动你。” 萧语珩纠结,“我都不确定他是在a市还是回来了,他最近为了突击队选拔队员的事神出鬼没的。再说,我也不能让他为了我分心啊。” “不分心就得分手了。”程潇鼓励她,“打个电话总行吧?要不我看你要被相思之苦苦死了。” 萧语珩抬头,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你和我哥分开的时候,也会想他吗?”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出息。”程潇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见萧语珩一脸的“你都不想他?”的不解和不满,她继续说:“我想他的时候从来不纠结他是不是在忙,要么直接去他办公室稀罕稀罕他,要么去他公寓等他,或者,”她朝萧语珩眨眨眼,媚态横生地说,“致电邀请他去我宿舍幽会。” “程姐姐!”萧语珩不好意思地推她一下,“你在说什么呀。” 程潇笑起来,“那怎么办,你哥吃这一套啊。” 萧语珩红着脸摆弄手机,用很低的声音说:“可我还没有毕业啊,晋骁哥哥不许我主动。” “假正经。”程潇哼一声,“有本事他等你们结婚再碰你。” 顾南亭在这时上楼,他那么坦然地赶萧语珩,“下楼玩会儿,我和你程姐姐说两句话。” 萧语珩瞪他一眼,“都说了我不来,在哪儿都碍眼。”她走到门口时都把门带上了,又反手推开,然后回头朝顾南亭做了个鬼脸。 确定她下楼了,伴着楼下隐约的长辈们的聊天声,顾南亭过来给了程潇一个深入缠绵的吻。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他抵着程潇的额头,“伯父同意把你嫁给我了。” 程潇恋恋不舍地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所以你就放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进我房间了?” “开着门我也干不了什么,况且我爸在,他不会骂我的。”任由程潇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顾南亭问,“婚礼定在五月可以吗?” 程潇挑眉:“老程说行我无所谓。” 顾南亭在她脸上又亲了亲,“他说听你的。” “他真这么说?”见他点头,程潇笑得温柔,“那就你作主。” 顾南亭紧紧地拥抱她,“程程,我终于要娶到你了。” 错过七年,努力四年,程潇,我终于要娶到你了。 程潇却不懂他的心酸,她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不早就是你的了吗?” 于是这一天,顾、程两家的会面,把顾南亭和程潇的婚期定下来了。 晚饭后,顾长铭告辞要离开时,程潇悄悄对顾南亭说:“语珩心情不好,晚饭都没吃几口,你方便时给冯晋骁打个电话,工作再忙也不能忽略了女朋友啊。” ☆、第64章 天空64 不是程潇提醒,别说是萧语珩,自从得知肖妃复发,顾南亭是谁都顾不上了。他翻看日历,发现现在距离正常时间轨迹里萧语珩流产的时间,相比赫饶经历的双十案的阳历和农历的偏差,已经足足过了快半年之久。 那是否意味这一劫萧语珩避过去了?确实有这样的期待,但在叶语诺顺利生下儿子图图前,顾南亭不敢断言。所幸,自从他坦白了“预知”一事,程潇对于他曾喜欢过萧语珩,是释怀了,冯晋骁对萧语珩的保护也比从前更胜。 然而,程潇也适时提醒了他,该给冯晋骁致个电。却占线。 直到过了很久,对方打过来,问他:“什么指示,顾总?” 听出他心情不错,顾南亭问:“刚刚是在和珩珩通话?” 冯晋骁轻笑,“换成别人我聊这么久,不是等着下岗吗?” “你有这种认识就好。”顾南亭以兄长的姿态说:“大过年的你都不露面,在忙什么?” 冯晋骁如实相告,“训练,选拔,需要把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起来。可你知道,我属于从人家手上硬抢,只凭上面一纸命令,很难办。” 所以,为了组建一只精锐的警队,冯晋骁要亲自往各警队跑,把尖子挖过来。顾南亭理解他前期的忙碌是为了什么。想了想,他问:“赫饶也来了?” “不仅来了,还通过了两轮选拔。我完全没想到,她的综合素质那么好。”提到赫饶,冯晋骁语气里满是赞赏,“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是今年唯一能留下来的女队员,我准备亲自带她。” 赫饶注定了会成为特别突击队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女队员,而发现了她资质的冯晋骁将收她为徒,把她培养成担得起突击组长之职的迅捷女特警。 这说明,赫饶的经历和正常时间轨迹里的完全吻合,只是时间略有偏差。 那是不是也证明了,别人的命运也要遵照“历史”来发展? 顾南亭思考了几秒,“我和你提过的,珩珩和叶语诺的事你还记得吧?” 冯晋骁没忘,“我和珩珩有约定,我不在,她不来冯家。” “那就好,总之,你多留意。”顾南亭坦言:“程潇那边的情况你清楚,我顾不上更多。” 冯晋骁表示明白:“行,交给我。”可他在答应时忽略了一点,因工作性质的特殊,萧语珩有事未必能及时找到他。 ********** 程潇如常上航线,休息时一般都留在家里陪肖妃。而关于婚礼的具体事宜她都让顾南亭作主的态度终是惹恼了程厚臣,“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什么都随便,既然这么随便,不要顾南亭了,随便换个听话的。” 程潇也不和他犟嘴,无所谓地说:“只要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我没问题。” 程厚臣火气更大了,“搞了半天你是看中他的脸啦?” 程潇笑,“对呀,要看一辈子,当然得找顺眼的才行。嗳,还有,我家顾南亭怎么不听话了?你的话他都当圣旨的好吧?” “不许和你爸爸抬杠。”肖妃打她一下,转而劝老公,“她之所以没意见,是南亭事事都按她的喜好安排。否则,凭她是你程厚臣的女儿,你以为她会这么消停?” 程厚臣瞪了女儿一眼,缓和了语气问妻子,“你的礼服款式选好了吗?” 程潇闻言插话进来,“老程你太偏心了,只记得请人给你的妃妃设计礼服,却对女儿不闻不问,你还是不是我亲爹啊?我要出嫁了,一辈子只此一次,你能重视一下吗?” 程厚臣不理会她的抱怨,只说:“你归顾南亭管,找他要去!” 顾南亭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他说:“等会儿我把礼服送过来,你试穿一下。” 程潇于是气老程说:“还得是老公,比老爹靠谱。” 程厚臣作势赏她个大巴掌。 程潇躲到肖妃身后,告状:“妈,你老公打我!” 肖妃掐掐她的脸,“我和你一样,也是宠老公无度的人。你说,我会帮你吗?” 程潇只好等顾南亭来了对准老公说:“他们秀恩爱虐我。” 顾南亭揽住她肩膀,笑问:“那我们还回去?” 回应他的,是程潇傲娇的,完美的侧脸。 看似那么美好。当顾南亭与程潇的婚期越来越近,除了肖妃的身体令人担忧外,一切都值得期待和令人欢喜。 ********** 第60节 直到进入四月,婚礼基本筹备完毕,连在a市的萧熠都调整好行程,准备届时来g市观礼。冯晋骁身为特别突击队队长,更是特意让他的副队挑选了几名属下,为顾南亭接亲做储备。赫饶也被程潇请来,加入了以夏至为首的伴娘团,肖妃却在一个雨夜突然发起了高烧,再次进了医院。由于癌细胞转移到了肺,她在后续甚至开始出现咳血的症状。 肖妃的身体每况愈下。当她被推进icu病房,程厚臣第一次接到病危通知书,他意识到,他的妃妃是真的要离开他了。程潇同样陷入痛苦的煎熬之中,连续多少天彻夜难眠。 肖妃的病情反复了十几天才终于稳定下来。她再次醒来时,程厚臣和程潇都在,她努力地朝他们父女微笑,轻声地说:“真是抱歉,吓到你们了。” 程厚臣温柔地抚摸妻子苍白瘦削的脸,红着眼睛说:“你吓我们一下没关系,就是别真的走。妃妃,我和程程都舍不得你,如果可以,多陪陪我们。” 肖妃收拢手指回握他的手,用尽浑身力气依旧细弱蚊声,“我不走,我还等着看程程穿婚纱呢。” 程潇用双手包住父母交握的手,极力地鼓励及挽留:“你告诉我,越是艰难的事情,坚持下来,越有成就感。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是最艰难的时候,你很辛苦,但是,妈妈,再等等。” 肖妃的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女儿脸上,她语速缓慢地说:“妈妈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出嫁前有你外公护着,结婚后有你爸爸宠着,即便现在病倒了,也有你在身边守着。为了回报命运把最好的亲人和爱人赐给我,程程,妈妈不会轻易放弃的,别怕。” 亲人的力量无疑是大的,连专家都以为肖妃很难挺过这一关,她竟然奇迹般地熬了过来。不过,由于癌细胞的急速扩散,这所谓的奇迹似的好转都只是假象。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只能在医院接受二十四小时的特护和治疗,再不能回家了。 所有人对于即将要面对的结果都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这种准备太过艰难心痛,令人无法接受。而为了不让肖妃带着遗憾离开,顾南亭甚至有意把婚期提前。或许除了他,别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没人有勇气把话说出口。似乎要是说了,就是把肖妃不久于人世的事实摆出来。或者大家也是怕,一旦婚期提前,肖妃会走得更快。总之,如同一种无形的诅咒,“死亡”这样的字眼,所有人都有意回避。 尤其怕程厚臣和程潇接受不了。 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肖妃坚持到了四月末,尽管身体依然很虚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比之前好一些。她不让程潇天天守在医院里,劝女儿:“不想太早休婚假的话,回去上航线吧,这儿有你爸爸完全可以的。况且,我真有事,也是医生的事。” 可等顾南亭来,肖妃却像交代后事一样说:“你伯父说:我活着,就是对他而言最好的礼物。这让我觉得,我现在坚持的每一分一秒都不是为了自己。可是,与生老病死抗争,输的从来都只会是人类。我走会很容易,眼睛一闭,再睁不开,你伯父和程程却要需要更多的勇气,才能面对和继续生活。所以,南亭,等我走了,请替我照顾他们。” 顾南亭身为男人,应该更坚强,然而此时,面对她的托付,竟也难过到不能自已。他努力压抑,才勉强抑制住哽咽,“伯母,我想提前和程程去注册登记。” 肖妃懂他的担心和忧虑,她在阳光下暖暖地笑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女婿了。” 顾南亭伸手握住她的,唤出那句二十四年来从没叫过的称呼,“妈!” 一滴泪从眼角滑出,肖妃温柔地答应:“哎。” ********** 转眼到了五一小假期,各大航空公司又迎来一个小高峰。程潇回归工作岗位,与顾南亭一起,为自己,为彼此,为中南而努力。 五月三日,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有几位贵宾要乘坐中南的航班飞往d城参加重要会议。通常遇上这种情况,为确保飞行万无一失,都是公司最资深的机长执飞。顾南亭首先想到的是林一成,可林一成在外地休疗养假。除此之外,包括林子继在内的几位老机长均有长线飞行任务,一时调配不开。 程潇不是最佳人选。毕竟她是新晋机长,而且太年轻。但她是业内首位,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女飞,非常具有代表性,一旦顺利完成这次飞行,不仅会给中南赢得荣誉,对于她个人的发展而言,也很有利。于公于私,顾南亭都倾向于把机会给她。可考虑到航班是下午的,当晚无法返回g市,他放弃了安排程潇执飞的想法。看过排班表,发现飞行部的飞行任务很重,顾南亭最终决定自己亲自飞。 他特意在执飞前一晚去了医院,确认肖妃病情稳定,还嘱咐程潇,“有事给我打电话。万一我在航线上关机了,就通过塔台找我。” “在外场过个夜而已,能有什么事,放心吧。”程潇安慰完他,想了想,提议:“或者我来飞,你飞一次要推掉好多会议,下了航线要忙好几天。” 她是出于对自己的心疼,顾南亭懂,但他坚持:“还是我飞,你留下陪伯母。” 程潇也确实放心不下肖妃,没再坚持。 但顾南亭却莫名不安,而这种不安的情绪持续到第二天依然没有消褪。顾南亭不明白这种反常的情绪是否与时间错位有关,亦不清楚是否与肖妃有关,他在去机场前,绕路又去趟医院。 肖妃在休息,没有飞行任务的程潇则陪程厚臣在病房外间说着话,一切看来,没有任何不妥。程潇见他来了,抬腕看表,“这个时间你该去机场了,怎么还过来?” 顾南亭再次确认肖妃的情况。 程潇如实说:“今天没有咳血,比较稳定。”发现他眼底的血丝,她说:“昨晚没睡好吧,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顾南亭有心拒绝,程潇却已经拿了车钥匙往外走,“正好我去机库把王妃号移个机位” 王妃号本是中南航空购进的新飞机。但经过上次林江河的飞行后,程厚臣却把那架飞机向中南航空买下来了,他承诺肖妃,每年都由程潇带她飞一次。所以,那架飞机的操纵者,只能是程潇。 这样,程潇送上航线的顾南亭去机场。 顾南亭的不安在这时有了解释。意外突然而至,快到令人措手不及。在两人即将出市区上机场高速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萧语珩。 顾南亭看看手机不多的电量,接通时先说:“什么事珩珩,长话短说,我手机快没电了。” 那端没有马上回应。细听之下,有轻微的声响,像是什么磕碰的声音。 那种瞬间萌生的不好的预感令顾南亭猛地坐直了身体,“珩珩,是你吗?告诉哥哥怎么了?” 如同有心灵感应一样,程潇立即减速,像是随时准备停车或掉头。 那端依然没有反应。顾南亭声音低沉地又唤了一声,“珩珩?” 似乎是有了回应,但声音小到程潇根本听不清,唯有顾南亭冷凝着声音说:“我马上来!” 程潇意识到,萧语珩出事了,她一脚刹车停住。 顾南亭挂了电话才猛地想起自己该去机场。他于是拨冯晋骁的电话,竟然关机。他急的,或者也有恼怒的成分,用力握紧了手机,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程潇解安全带,“你去看珩珩,我替你飞。” 有那么个瞬间,顾南亭动了让程潇去帮萧语珩的念头。然而,她一个女孩子,要如何应对可能是萧语珩流产的局面? 没错,千防万防,萧语珩还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打来求助电话。当她在那端细若蚊声地说:“哥哥,救我。”时,顾南亭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源自于她。 程潇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她下车,把自己的飞行箱拿下来,“我打车去机场,你开车回市区。”见顾南亭不动,她推他一下,“还怔着干嘛,快去啊。” 见程潇自己扬手拦了辆出租车,顾南亭拉住她。 程潇惦脚亲了他嘴角一下,“我保证,没有生气,不会吃醋。” 顾南亭展手抱住她,要求,“落地给我个消息。” 程潇答应了。 ********** 然而,当程潇平安准时地抵达d城,顾南亭的手机却因没电关机了。程潇有些担心萧语珩,可顾南亭已经赶过去,她说服自己放心。转而打给程厚臣,问:“我妈晚饭吃了吗?有没有睡下?” 程厚臣回答,“吃了,刚睡。你明天几点回来?” 程潇说:“航班准时的话,上午11点到g市,我回去直接去医院替你。” 程厚臣说:“好,睡吧。” 挂了电话,程潇却怎么都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很久,依旧清醒到毫无睡意。直到凌晨,她更是心慌到不行,起床倒水时,连杯都拿不稳。当杯子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她盯着被水浸湿的地毯,忽然就有了强烈不好的预感。 程潇再次拨打顾南亭的电话,依旧被提示关机。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程潇接起,果然是顾南亭,他说:“在d城吧?” “在,一切顺利。”程潇问他,“你在哪儿?珩珩怎么样?” “我在医院,手机没电了,借了护士的手机打给你。珩珩她,”顾南亭停顿了一下,深呼吸过后才说:“明天见面再说。” 他那边无异,程潇想了想打给夏至,铃声响过几遍那边才接,问她:“都几点了你还不睡?” 程潇听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睡意,“你怎么也没睡?” 夏至的回答是:“我都睡一觉醒了,看会儿稿子。” 程潇没有怀疑,她说:“你把咖啡叫起来,让他送你去趟医院,看看我妈。” 夏至停顿了一下,答应:“好。”半小时后,她回电,“干妈在睡呢,老爹也休息了。” 程潇几乎是以质问的语气说:“夏至,你有没有骗我?” 夏至“啧”一声,“你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明天落地自己来看,我是不是骗你呢。” 夏至语气那么笃定,程潇没有不信的道理,她松了口气,“明天见。” ********** 挂断电话,夏至蹲在icu病房外,捂着嘴哭出来。 乔其诺把她扶起来,说:“别这样,老爹会受不了。” 此时的程厚臣坐在长椅上,眼睛一瞬不离地隔着玻璃注视着病房里的妻子,专注到似乎整个世界只剩才被推出抢救室的他的妃妃。 夏至擦干眼泪走过去,像女儿一样挽住他胳膊,“一定会没事的,干妈答应过我们,亲眼看着程潇出嫁。” 程厚臣的思绪似乎才被拉回来,他说:“没让程程知道吧?” 夏至哽咽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没有。” 原来,程潇在d城着陆时,肖妃的病情突然反复,经过一次抢救,再次进了icu。而乔其诺查过了,从d城到g市,当天晚上已经没有航班,而第二天早上的中南航空7936次航班则是最早回g市的班机,也正是程潇明早执飞的航班。 如果她现在人在a市,连夜开车回来也没问题。偏偏是d城,相距将近三千公里。 所以,除了等她明早自己飞回来,别无它法。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航前检查时,程潇执飞的那架飞机竟然出现了机械故障。程潇作为机长,既要安抚因航班延误而吵闹不已的乘客,还要时刻关注检修进度。乔其诺得知d城的情况后,行使特助权力和林子继商量协调飞机,试图调出一架此时停在d城的中南的飞机,让程潇的机组和乘客转移过去。 可d城毕竟不是中南航空的总部,要调一架空闲的飞机难如登天。当所有的协调都无法实现,航班已经延误了两个小时之久。医院那边的病危通知书让乔其诺再顾不得其它,他在持续联系不上顾南亭的情况下给程潇去电话,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通知她:“你现在去12号登机口,坐海航的飞机回来,你执飞的航班,我来处理。” 程潇怔住,几秒之后她哑着嗓子说:“是我妈不好了吗?”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马上去12号登机口,一切都来得及。听我的!”最后三个字他差不多是低吼出来的。 可程潇是机长!让她放弃乘客,独自坐飞机先走,她……怎么能行?! 然而,那是她的妈妈,再晚,可能就见不到最后一面。 面对她的挣扎,乔其诺冷着声音说:“程潇,我以中南航空总经理特别助理的身份通知你,你的飞行任务取消。” 程潇却坚持到了最后一秒。在海航回g市的航班起飞前五分钟,她终于接到机务通知,她的飞机修好了。经过乔其诺和机场方面的协调,所有飞机都为中南的7936次航班让路,让它在最短的时间内起飞。 却依然没来得及。 程潇着陆时,第一次没有履行机长的航后工作流程,第一个下机。当她冲出候机楼,程家的司机李哥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 程潇抓住他胳膊,憋着眼泪问:“我妈……还在吗?” 李哥注视程潇泛着血丝的眼睛,说不出话。 程潇退后两步,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不会!不可能!” 李哥拉起她的手就走。 到了停车场,程潇抢过他的钥匙,自己坐上了驾驶位。李哥被她突然的举动推了个趔趄,等他站稳,程潇已经把车开走了。 油门踩到底,车速飞快。在机场高速上还好,到了市区,她那么快的车速,简直是拿生命在搏。可程潇什么都顾不上了,以往的冷静在这个时候统统见了鬼,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只剩:见妈妈。 一路的险象环生。距离医院不远时,程潇愈发心急。当她又一个飘移避开迎面的一辆私家车,后面紧跟着的另一辆中巴根本来不及避闪,径直冲过来。程潇反应足够快,她几乎是在瞬间猛地向右方向盘。确实是避开了与中巴迎面相撞的惨剧,但她驾驶的宾利与中巴擦着边避开后,已经来不及再做其它反应,径自冲上了绿化带,撞上了道旁的大树。 突如其来的声响,巨烈的撞击,现场一片混乱。 ********** 李哥打车追过来时,程潇竟然从车里脱身出来了。不见任何外伤的她,脸色惨白着不顾李哥的劝阻坐上出租车,说:“中心医院。” 几分钟后,出租车在中心医院住院处停下。程潇下车时,浑身都是软的,可她等不及缓缓,下来就想跑,结果一个踉跄摔下去,膝盖磕在台阶上。 李哥冲过来扶她时,她弯着腰呕吐不止。 第61节 李哥吓坏了,他喊着:“小潇!” 程潇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借着李哥的手劲挣扎着站起来,眼前瞬间的模糊让她误以为天黑了。等见到程厚臣时,她颤抖着声音问:“我妈呢?” 我妈呢?——这是一句几乎全世界的孩子在见不到妈妈时,都会下意识问的一句话。程潇多希望程厚臣说:“她在等你。”哪怕无法阻止她走,也等自己见她最后一面。 可是,当她走进病房,看见床上被白色覆盖的……她依然不愿承认,自己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她软倒在床边,用颤抖的手拂开肖妃脸上的阻隔。 她像睡着了一样,面色平和安静。然而她的手,冰冷到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体温。 巨大的剜心之痛袭来,瞬间蔓延至全身,程潇尚来不及哭出来,已昏厥过去。 ☆、第65章 天空65 与正常时间轨迹里一样,叶语诺顺利的生下儿子图图。和“历史”有所不同的是,及时赶回来送她去医院的不是当年恰巧在g市的冯晋骁,而是她的丈夫冯晋庭。至于此前是她故意推了萧语珩令她跌下楼梯,还是发生了其它不为人知的事情,顾南亭尚不知晓。总之,当他赶到时,只看见地上有鲜红的血迹。那个刹那,顾南亭私心里希望那血不是萧语珩的,可她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提醒他,接受现实。 萧语珩疼得头脸是汗,顾南亭只好把她送到距离冯家最近的市医院。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萧语珩的情况远比记忆中更危险。当手术灯持续不灭,当医生让他签字,提醒他万不得以时为了保住大人,或许会令萧语珩失去生育能力,在错位的时间里顺利生活了四年的顾南亭都有点懵了。 当年不是这样的!如此严重的后果,已然经历过一次的顾南亭都反应了半天。在无法联系上冯晋骁的情况下,为了救萧语珩的命,他只能签字,并恳求医生,“请务必保留她身为女子,作为母亲的权力。” 医生点头,“我们会尽力。” 尽力!有时候,是与无力划等号的。 顾南亭等在手术室外时还在想,如果是让程潇过来,让她一个女孩子如何签这个字。直到这一刻,他还在庆幸没有让程潇来。 手术当然是成功了。但萧语珩从手术室出来后,却进了特护病房。 医生说:“二十四小时之内情况稳定,这一关才算过了。” 顾南亭不是医生,他不懂流个产怎么也能带来这样的危险性。可事关萧语珩的平安,他只能留在医院,等冯晋骁回来。结果先来的竟然是冯晋庭,他说:“小诺说珩珩为了扶她也摔了一跤,我赶回家发现她不在,地上的血迹……” “摔了一跤?”或许是因为叶语诺有所迁怒,也可能是因为萧语珩尚未脱离危险,顾南亭没有心情和他多说一个字,“等冯晋骁回来,你去和他说。” 冯晋庭不放心地问:“珩珩怎么样了?” 顾南亭狠狠闭了下眼睛,才抬头:“恭喜冯总喜得贵子!” 这哪里是恭喜!冯晋庭注视他蕴满冷意的眼睛,不明所以。 “当你享受初为人父的喜悦,你的弟弟却要承受丧子之痛。”顾南亭冷声提醒:“所以冯总,趁冯晋骁没回来,你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赔他的孩子!” 冯晋庭闻言身体瞬间僵住。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顾南亭都不知道。而他再回来时,顾南亭也没有心思关心,病房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直到凌晨。好不容易萧语珩的情况稳定下来,天都亮了。 因为没有航班,冯晋骁连续开了十个小时的车,才从a市赶回来。到了医院,先看了萧语珩一眼,确认她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直奔叶语诺所在的病房,如果不是冯晋庭拦着,他失去了理智似的要对产后的叶语诺动手。 最终挨打的当然是冯晋庭。然而,无论冯晋骁做什么,都换不回他和萧语珩的孩子了。他的悔恨只能变成对萧语珩的愧疚和心疼。 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或许唯一有所改变的是,等萧语珩醒过来,守着她的不再是顾南亭,而是她最爱的晋骁哥哥。即便有所误会,在冯晋骁已经知道她遭受了流产的痛苦后,不会任由她说分手就分手,更不会同意她放弃学业。 在流产终不能避免的情况下,不让萧语珩再经历和冯晋骁分开三年的痛苦,是时间错位唯一的改变和成全吧。对于这样的结果,顾南亭不清楚是该欣慰,还是难过。他只能对冯晋骁说:“这应该是你们的爱情最大的劫难,过了,就好了。” 然而等待他的,爱情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顾南亭要用手机时才想起来昨晚放在护士站充电了,他开机后先打给程潇,始终关机。又打给乔其诺,竟然无人接听。打回公司,秘书说:“乔特助今天没来公司。”在他即将挂断前,秘书又说:“程机长执飞的航班因机械故障延误在d城两个半小时,乔特助之前在机场协调飞机的事情,但是……” 航班延误对于他们而言基本是见惯不怪的事,乔其诺却亲自赶去机场协调飞机,结合他手机始终无人接听的状态——顾南亭再没有耽误,驱车直奔中心医院。一路上,他都在祈祷,肖妃安然无恙。 顾南亭到时,顾长铭站在医院门口。车还没停稳,他的人已经跳了下来,他才跑上前叫了一声“爸”,向来和蔼温厚的顾长铭甚至没说一句话,忽然发难,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结婚十几年,萧素从来没见过丈夫发过脾气。对于他突然的反应,她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顾南亭被打得偏过脸去,他怔了几秒,才抬头,“爸?!” 儿子已到而立之年,早过了被父亲责打的年纪,顾长铭也是第一次动手打他。然而,相比程厚臣此时承受的丧妻之痛,他觉得自己的难过根本不值一提,他痛心疾首地说:“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安排程程替飞?!她妈妈……你却到现在才出现!南亭啊南亭,你知不知道,千般好不抵一次错,更何况,这次错,可能是你再做多少努力都弥补不了。” 顾南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疯了一样冲进医院。可是,连顾长铭都不被允许进入探视,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进得去?当顾南亭被程安的保全人员拦住,除了横冲直撞他没有任何办法。保安却因程总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无论如何都不放行。 逼得顾南亭几乎忍不住要动手时,被惊动的程厚臣从病房里走出来。 他站在门口,以眼神示保安让顾南亭过来。 跟出来的乔其诺发现程厚臣的目光冷得不像话,几乎是本能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老爹!” 却被程厚臣甩开。 顾南亭在这时行至近前,当他在面色阴沉,双眼红肿的程厚臣面前站定,说了句:“妈她……”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他脸上。 震惊之余,乔其诺再次拉住程厚臣,“老爹!” 顾南亭原地站着不动,他继续说:“程程……” “啪”——他的话再次被打断,与此同时,第二个耳光毫不客气的扇到他脸上。 顾南亭硬挨了两下,他注视着程厚臣,恳求:“爸——让我进去看看。” 程厚臣的手眼看着又抬了起来,下一秒就要再度扇上顾南亭的脸。可他不躲不闪的姿态,终究是让程厚臣下不了手,他的手在距离顾南亭的脸寸许的位置停住。片刻,他沉声说:“我不是你爸!” 当程厚臣转身就走,当顾南亭看见他抬手抹脸,他哑着嗓子说:“爸,求您让我进去!” 程厚臣却坚决不同意。 这个时候,唯一能为顾南亭说话的,唯有程潇,可她昏迷不醒。 乔其诺并不清楚顾南亭昨晚经历了什么,但他相信,他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脱不开身,而对于肖妃离开前和程潇现在的情况,他认为顾南亭有权知道:“干妈撑到十二点,临走前她一直看着门的方向,嘴里喃喃地叫着程潇,还有你的名字。”话至此,向来坚强的男人都哽咽了,“她……没有闭上眼。” 肖妃临终前除了等着见女儿程潇,也在等他,这个被认定的程家女婿!然而,他们一个都没有来。如今的局面,遗憾的何止是程潇,还有肖妃啊。程厚臣这才对顾南亭动了气。 难怪顾长铭说:千般好不抵一次错。在此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获得了认可的,然而,在肖妃和程潇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顾南亭太清楚,如果程潇没有替他飞,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或者,即便程潇飞去了d城,只要昨晚他在,一旦肖妃的情况不乐观,他调专机去接程潇都来得及。可是,偏偏他不在,连手机都不通。 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提醒?顾南亭有种时间错位不是老天的恩赐,而是让他亲眼看见那些程潇所经历的痛苦的错觉。那么,是不是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也是因为他,造成了程潇与肖妃的遗憾?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顾南亭根本不敢想下去。 左胸口如同被利器所刺,疼得他几近窒息。顾南亭转过身去,手撑在墙壁上,眼泪明明落在了地上,浸湿的,却是胸臆。 他的样子让乔其诺不忍心再说什么,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程潇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李哥说凭车的破损程度来看,她的肝胆很可能会受伤。可她现在除了在晕倒时吐了口血,查不出任何异样。所以顾总,别怪老爹。” 在此之前,程潇没有露面,顾南亭以为是对他的责怪。 竟然不是。 肝胆受伤!吐血!昏迷不醒!这些字眼一个接着一个跃进顾南亭脑海,在瞬间席卷了所有的理智和隐忍,他多一句都没问,转身,疾步向病房而去。 乔其诺伸手欲拦,“老爹不会让你进去的!”被他回身一拳逼退。 顾南亭面沉如水,他听不见任何的言语,不顾一切地硬闯,非见程潇不可。 最后还是顾长铭出面拦住了他。见儿子不管不顾的样子,他险些控制不住又想打他,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让他怎么下得了手?顾长铭挡在病房门外,用手抵在顾南亭胸口:“替你岳父想想!南亭,这个时候,最痛苦的人是他!” 顾南亭眼睛都红了,无数情绪在胸臆间翻涌,涨得他像要爆炸了一样。他发狠似地甩开了保安的钳制,颓然跪在地上,双手撑在理石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挫败无助的姿势是那么的痛苦和无力。任由冷意袭向身体,他哽咽,“爸,我要见程程!让我见她!” ********** 此时的程潇,却如同在梦里,画面频繁跳跃,场景不断转换,她努力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辨别出眼前的人是谁,却发现越是用力越是模糊。她索性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然后,奇迹发生了,眼前竟然渐渐清晰起来,直到完全明朗。 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像是在挽留她不要走。画面拉近,程潇听见女孩子说:“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何必一再接近?或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叫倪一心?” 程潇怔住,这个女孩子……在这时转过脸来,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程潇猛地想起来,这是十七岁那年她去航校报道前昔,倪湛去找她的画面。那年初,程潇有个偶然的机会去全国最好的航校参观,因而结识了那个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倪湛。然后她无意间发现,程厚臣竟然和他的母亲倪一心是旧识。而倪一心看程厚臣的目光让程潇意识到,这个女人对她的爸爸似乎有强烈的好感。 程厚臣事业有成,称得上g市最具实力的企业家,所以,尽管他已近知天命的年纪,觊觎他的女人也没断过。程潇相信他对母亲,对爱情,对家庭的忠诚,所以并未在意。 直到有一天,因为倪一心,肖妃对程厚臣大发脾气。程潇才意识到,相比从前那些试图对程厚臣投怀送抱的女人,倪一心是不同的。 所以她说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的母亲觊觎她的父亲,为了肖妃,即便确实对倪湛有过好感和崇拜,程潇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倪湛却是因为误以为自己是程厚臣和倪一心的儿子,在喜欢程潇,又无法和她在一起的矛盾中挣扎了很久。 画面在这时切换,程潇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斐耀。送花、送价值不菲的各类礼物、制造所谓的惊喜,以及专程去a市探望读航校的自己,都是斐耀曾经追求自己的手段。相比对倪湛的欣赏,程潇对他没有丝毫好感。 程潇对此的回应是:“连做朋友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更何况是爱情?斐耀,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对你无感。”至于他的花和礼物,她都没有过过手。 斐耀却不死心,问她:“是因为倪湛?” 程潇笑了,不是默认,而是认为没必要对他解释。 为了争取她,斐耀道出实情,“我确实是倪湛的朋友,但我和你的相识不是无意,而是倪湛亲手促成。他说,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 竟然有这样的隐情!程潇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没有外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淡淡地说:“你们费心了。” 画面继续变幻,接下来是程潇出国进修的一幕。她在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学员中格外显眼,不仅因为她人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比别人强的接受能力和领悟力。当她以精湛的飞行术顺利毕业,她接到了国内几大航空公司抛出的橄榄枝。 却不包括中南。 多少年了,亲密如夏至都以为,她之所以选择中南航空是因为乔其诺的关系。 答案却只在程潇心里。 昏迷中的程潇那么清楚地看见自己当年到中南面试的情景,身穿正装打领带的男人在她面前施施然坐下,以沉静端凝的嗓音说:“我是飞行面试官,顾南亭。” 改装训练,成为副驾驶,每年两次的复训,在她尚未飞满足够的航时申请机长训练时,肖妃病发。她走得那么快,让程潇措手不及。 那天,程潇作为林一成机组的副驾驶,替飞去d城。那是一次重要的航班,有贵宾在飞机上。原定是总经理顾南亭亲自飞,但因他临时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无法执飞,任务才落到林一成的机组身上。 程潇临走时,肖妃的情况看似很好,完全没有要走的征兆。可是,她才在d城落地,肖妃就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所幸抢救及时,肖妃熬过了那个夜晚。 就在程厚臣都以为程潇来得及赶回来时,飞机却出现机械故障,航班被迫延误了两个小时之久。当程潇在g市机场落地,分秒必争地赶到医院,肖妃已经没有了呼吸。程潇没有见到肖妃最后一面,更没来得及实现带她飞一次林江河的承诺。 那一天的程潇跪在病房里,痛哭失声。 所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已经经历了一次这样的遗憾的。而那天顾南亭之所以未能按原定计划执飞,就是为了赶去救流产的萧语珩。错位的时间里,肖妃撑了更长的时间,这一现象是不是导致萧语珩流产时间延后的原因,无人得知。 当一切记忆复苏,昏迷中的程潇的眼角不断有泪溢出来,而她的人,却持续醒不过来。程厚臣以为要连同女儿一并失去,所以在未来的三天里,即便顾南亭始终守在病房外,却坚持不肯让他进来。 顾南亭却还不知道,病床上的程潇此时已经和自己一样,是经历了时间错位,同样比别人多出七年记忆的程潇。而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因替飞未能见肖妃最后一面的终身遗憾,同样与他有关。 原本谁都没有错,只因事事无常,难以预料。但是,当不幸发生,总有人要承担些什么。 比如程潇,她始终自责于不该对飞行过于执着。在肖妃去世后的几年里,她始终在想,如果那天接到飞行任务时她请假,根本不会影响全局。她却偏偏逞强,侥幸地以为只是一个晚上,肖妃不会离开她。 比如顾南亭,他多希望那天接到萧语珩的求助电话时不要顾虑太多,而是直接让乔其诺协助程潇去处理,或是索性让父亲顾长铭出面,也不会让程潇抱憾终身。 谁都没错,谁都也错了。 ☆、第66章 天空66 第62节 程潇昏睡了长达一个星期之久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在查不出任何问题,无法进行针对性治疗的情况下,程厚臣决定带女儿回家。他说:“医院这种地方,她肯定不愿多待一分钟。” 程潇出院前一晚,趁程厚臣出去的空档,乔其诺悄悄安排顾南亭进入了病房。 这是车祸之后,顾南亭第一次见程潇。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她明显瘦了很多,本就不大的脸此时更小了,脸色也不复往日红润,令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虚弱。而她在昏睡的状态下,依然轻皱眉头的模样,让顾南亭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用手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脸,眷恋而珍视。然后,程潇的手被他从薄被中拿出来握在掌心,他低头,轻柔地亲吻她的手。 这漫长如同一个世纪的几天里,顾南亭反复想了很多。自发生时间错位以来,从最初的他比别人多出七年记忆,到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只剩三年,所谓的预知已变得失去了意义。因为剩余的三年里,没有什么是需要防范的了。确切地说,即便有,他也未必防范得了。尤其在经历了肖妃去世的遗憾后,他再也不想防范任何。 顾南亭不分昼夜地守在医院时,他不断地仔细回想,想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萧语珩经历过流产之痛后,程潇是如何待他的。试图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寻找到异样,因为实在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造成了程潇的遗憾。 却是徒劳。顾南亭没有明确的记忆,可以肯定程潇对他有所冷落,因为那个时候,除了工作上的接触,身为总经理的他,与身为飞行部员工的她,基本没有交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萧语珩流产那天,他原本确实是要上航线的。原本—— 所以,那天替飞的机组成员里,有程潇? 所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确实有可能因为那次替飞错失了与肖妃告别的机会! 即便没有明确指向,顾南亭也基本能够确定,自己是造成程潇遗憾的根源。因为从他发生时间错位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遵照“历史”的轨迹在发生,无法改变,不能阻止。所以,没有道理偏偏程潇的经历不与从前符合。 原来,我以为的时间馈赠,并非是爱情的考验,而是让我亲眼所见我所造成的遗憾。如果时间错位是为了让我感同身受你所承受的痛苦,我认这惩罚。只是—— 当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程潇手上,顾南亭哽咽:“程程,我不希望这惩罚你陪我一同承受。只要你醒过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哪怕一辈子都不原谅我,我都认。” 此时此刻,从来都运筹帷幄的顾南亭迷茫了,随着婚期的持续临近,他不敢去想和程潇的未来。他甚至不确定,如果他坚持挽回程潇,是否会令她陷入两难,近而加剧痛苦。可让他放弃,想想都觉得接受不了—— “程程,我在错位的时间里唯一想要的,只是你。可我却拿所谓的预知一直在为别人绸缪,没能为你做任何事……”顾南亭把程潇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难过到继续不下去。 程厚臣站在病房外,看着他那么无助地在女儿病床前哭泣,也是心酸难抑。 如果程潇醒着,她会发现,那她遭遇雷击事件后出现在在她脑海里的病房一幕的幻象,此时如同复制一样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和顾南亭一样,程潇的记忆开始复苏时预见了一些事,却因不明原由不懂避险,甚至不知道那是自己。 ********** 肖妃的葬礼一直没有举行。程厚臣说:“只要程程还有一口气,我就等,等着和她一起送妃妃最后一程。” 肖妃生前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程厚臣不希望,连她最后走,程潇也缺席。 他是不愿程潇醒过来发现,连母亲的葬礼都错过了。这或许是此时的程厚臣,唯一能为妻女做的事情。夏至体谅老爹的心情,她说:“我们一起等,一起送干妈最后一程。” ********** 按节气来看,五月本不该那么多雨。可从肖妃去世那天起,g市却一直在下雨。都不是什么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地小雨持续地缠绵了十几天。顾南亭心里也下过一场雨,然后他发现,胸口所有的潮湿,是因为曾经伤害了程潇。 五月二十日凌晨,近半个月没怎么休息的顾南亭穿戴整齐地出门了。他把车停在程家别墅外,仰头望向程潇的窗户。 在等。却不清楚在等什么! 如果肖妃没走,这一天,顾南亭也会早早起来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做最后的准备。然后在九点钟准时过来,求娶他的新娘,程潇。 ********** 细雨在清晨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程潇脸上,金色的暖意让她的面色恢复了些生气。程厚臣过来时,李嫂正在帮程潇擦脸,她看出来他换了件新衬衣,眼里忽然就有了泪意。李嫂抹着眼睛问:“您今天还去看太太吗?” 程厚臣坐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温柔细致地帮女儿擦脸,隔了半天才说:“去。” 这是肖妃去世后,他每天都会做的事。而原定程潇出嫁的这一天,他依然要去。 程厚臣把毛巾递给李嫂,“从前她们两个都不在家时,也没觉得那么安静。现在我却觉得寂寞了。”他边说边叹着气摸摸女儿的脸,“爸爸老了,再承受不了更多。女儿啊,要是你心里还有爸爸,就早点醒过来。哪怕你醒后要马上嫁给姓顾的,爸爸也不反对。哎,你看,爸爸又说胡话了,你妈……这个时候,要你怎么嫁!” 李嫂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哭着说:“先生,程程还能和小顾先生在一起吗?” 面对这个疑问,程厚臣沉默了。直到他给程潇掖好被角,起身时才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等她醒了再说。” ********** 乔其诺和夏至来时,顾南亭还在。他站在楼下,看向程潇卧室的窗户。 见他像石像一样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原本对他有所迁怒的夏至走过去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顾南亭转头,眼底瞬间亮起的光茫在看清夏至的脸,又散了。 夏至重复,“我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顾南亭一瞬不离地注视夏至,说:“我回去。” 她不醒,我就一直等。 夏至压抑住泪意,“她的伤害,因你而起。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顾南亭,我真恨你。” 有人恨他,有人骂他,有人打他,顾南亭照单全收。他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后来连赫饶也来了,她对顾南亭说:“程潇爱你,为了你,她肯定会醒的。南亭哥,别放弃。” 她爱我,我感受到了。可她能否原谅我——顾南亭偏头看向一边,直到压下眼中的泪意才转过来,他说:“赫饶,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我真的,特别爱她。” 赫饶点头,“我转达给她,你放心。” 顾南亭说:“谢谢你。” 临近九点,包括顾长铭和萧素在内的,属于婆家人的萧熠、冯晋骁、商亿不约而同的全来了程家,他们和顾南亭一起站在外面,一边期待奇迹,一边支持顾南亭扛过这艰难的一天。 与此同时,赫饶来到程潇的房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程潇,南亭哥在楼下等你,他说:他特别爱你。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同样的话。既然这样,给他一份惊喜好不好?” 程潇似乎没有听见,她不变的沉睡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被赫饶触动,夏至也凑过来说:“我真是恨透了顾南亭,觉得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可想到你那么爱他,你都没有责备他一句,潇,我不敢对他说狠话。你醒过来,给我撑腰好吗?有你在,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 乔其诺也说:“程潇,从你昏迷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再这样下去,等你醒了,他就倒下了。老爹也是,如果说干妈的离开,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你的突然沉睡,对他来说,是措手不及的打击。他五十几岁了,你忍心让他承受更多吗?” 内心对奇迹的出现充满了期待。然而,程潇的毫无反应也令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破灭。直到,夏至随着赫饶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她发现程潇的手指动了,然后是眼睛—— 五分钟后,一辆急驰而来的医疗救护车停在程家楼下,下一秒,有几位医生匆忙下来。与此同时,李嫂打开家门,把他们迎进去。她的神色,悲喜交加。 顾南亭意识到是程潇出了事,他几乎是本能要跟着医生进去,却被萧熠和冯晋骁同时按住,“你别急,你这样可能会影响他们工作。” 顾南亭怎么能不急,他挣扎着,“是程程醒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记得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就知道,她不会忘。”他说着,眼眶就湿了。 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程潇始终稳定的身体情况出现了异样。所有人都希望是顾南亭说的那样。然而,他们又不得不想,万一不是,万一呢,让顾南亭如何接受?所以,他们不敢让他马上进去。 乔其诺在这时给顾南亭打电话。他慌得手机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再捡起来时,他急问:“是程程醒了对吗?” 那端停顿了一秒,然后回答:“是。” 那个瞬间,顾南亭几乎泪如雨下,可他却疯了似的笑着说:“我就知道!” 乔其诺让他别急,等医生给程潇做完检查,确认她身体无异,再考虑向老爹求情,让他们进来。顾南亭应该答应的,而他也确实没有反对,但他说:“别挂电话。” 于是,顾南亭陆续从手机里听见医生说:“心跳正常。” 听见程厚臣追问:“其它指标呢,也都正常吗?” 听见赫饶问:“程潇,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听见夏至问:“要不要喝水?” 最后,听见一个微哑的声音,细若蚊声地问:“今天,几号?” 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手机还紧贴在耳际,他的人已经蹲了下去。 因为那个声音,是程潇的。 在遭遇了严重的事祸导致沉睡了十七天后,在他们原定结婚的这一天,她终于醒过来。 ☆、第67章 天空67 从程厚臣到夏至,到乔其诺,再到赫饶,他们都在,偏偏没有身为未婚夫的顾南亭。对于苏醒的程潇来说,是不正常的。当医生检查完,确认程潇身体无异,乔其诺发现她下意识寻找的眼神,试探似的询问程厚臣:“老爹,顾总还在楼下,要不,让他上来?” 到底,他是程潇的未婚夫。即便被责怪,也不该剥夺他与程潇见面的权力。 因为躺得久了,医生建议程潇暂时只能适量运动,不要在短时间内做大幅度的动作,她半躺着,后背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程厚臣。那目光,是明显期待的意思。 程厚臣无法当着女儿的面拒绝这个本就合理的要求,但他的脸色却从先前的欣喜瞬间变冷,然后,他一句话都没说,和医生一起离开了程潇的房间。 乔其诺当然明白老爹的心结。不过,为了程潇,为了顾南亭,他只能把程厚臣的不甘理解为默许,他拿起手机说:“上来吧。” 顾南亭是跑上来的。然而,当距离程潇的房间只剩一步之遥,他却步了。他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壁,闭眼仰头,像是在平复心情。 怕她的责怪和不原谅,怕她说:既然这样,婚礼取消。 肖妃刚刚离开,当然不可能现在就举行婚礼,但是,取消和延期的区别,太不一样。 乔其诺领着夏至和赫饶从房间出来,他说:“她在等你。” 当房间只剩程潇一人,顾南亭不得不进去。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与她透出疑惑与难过的目光相遇,顾南亭心里五味俱翻。特别想向她道个歉,却无法说一句对不起。 他抬手轻抚她瘦得尖尖的下巴。程潇没有躲,任由他温柔地一寸一寸抚摸到脸颊,眼泪却开始在酝酿。最后,顾南亭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手上微一用力,把她搂进怀里。程潇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她从来没有哭得那么大声,那么伤心。自从肖妃病发,她始终在压抑,甚至是通过二检成为机长那天,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泣不成声,相比以往她的冷静,此时此刻,竟像是一种放肆。 你深爱的疼惜的女人在你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你不仅什么都不能为她做,甚至于她哭得如此伤心的根源都是你,那种自责和心疼,不是亲身体会,永远无法感同深受。 顾南亭想要抱她更紧,又担心她才刚醒,承受不了他丝毫的力气。他只能轻轻地拥抱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坚定的肩膀,任由她哭尽所有的伤心和思念。 程厚臣站在书房里,身上被久违的阳光笼罩着,他隐约听见女儿的哭声,眼底渐渐地,也涌起了泪意。楼下客厅里的众人,也因为程潇的哭声陷入了沉默。为她的丧母,为程厚臣的丧妻之痛,而难过。 程潇哭了很久,直到哭湿了顾南亭胸前的衬衣,哭声才渐渐小了,然后,她以沙哑的嗓音说:“妈妈没了,才知道这辈子做女儿的福份用完了。顾南亭,我没有妈妈了。” 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泪滴在程潇发顶,抱紧她说:“你还有我,有爸爸,我们会连同妈的那份一同爱你。” 程潇伸出手,用尽力气回抱他,只叫了一声,“顾南亭!” 那份依赖,让顾南亭在瞬间坚定了非要挽回她不可的决心。 ********** 程潇的情绪过了很久才平复,她摸摸顾南亭湿了胸口的衬衣,抬眸注视他,“语珩这次经历的事情,是你之前预知的那样吗?” 顾南亭点头,“比预知的更严重。好在她不会和冯晋骁分开了。你睡着的这些天,他们……” 程潇却是另一层意思,她打断他的解释,“你是怎么预知到这些的?” 在经历了双十案,在经历了失去母亲他不在身边之后,她终于还是问了。 顾南亭尚不知关于那七年,程潇已经和他一样了。但他也无意再隐瞒下去,斟酌了下,他说:“或许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他这样说,程潇基本有了心理准备。 而顾南亭也是在经历了时间错位后,第一次和别人说起,“我在一次执飞的过程中,穿过积雨云层时,遭遇了飞机仪表失灵的事故。” 当时,顾南亭作为机长,首先是接到了tcas警告,他和程潇在考试时的反应一样,让副驾驶寻找飞机的同时,他快速地和空中管制联系,及时汇报了当时的情况。 然而,空中管制却肯定地回复,“你们对向没有飞机。” 第63节 副驾驶也说:“找不到飞机。” 飞机的警告却在持续。 顾南亭再次与管制员通话,申请下降或上升高度,以检查飞机的警告反应是否会消失。管制员同意了,指挥他下降高度。然而,顾南亭发现,他调节不了高度窗,紧接着他又发现,仪表盘失灵。 飞机的语音报警从,“traffic,traffic!”演变到ra警告,并发出躲避机动的语言提示,“。” 这是提示飞机下高的避碰建议。可是,顾南亭却无法根据这个机动指令做动作。副驾驶的额头都沁出了细汗,如果顾南亭仅仅是机长,不是总经理,他一定会忍不住问:“怎么办?” 顾南亭没有慌,他向管制员把当前的情况汇报了,并申请确保航线干净,下一秒,通知副驾驶进行机上广播,要求乘客原位坐好,并系好安全带。飞机在这时进入云层,通讯乍然中断的同时,飞机像是遭遇到严重的气流一样,剧烈颠簸起来。 顾南亭飞了七年,从未经历那么严重的颠簸。如今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飞机会坠毁。” 连深为资深机长的他都有那样的错觉,更何况是乘客。所以,即便顾南亭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到客舱,也完全能够想像发生那一幕时,乘客有多恐惧和惊慌。 顾南亭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我极力地想要稳住飞机,保持飞行姿态,可那期间,机翼似乎失去了效用,飞机如同一块重铁,完全不受控制。副驾驶不停地呼叫管制,无线电却像哑了一样,丝毫反应都没有。” 当飞机穿过云层,颠簸渐小,顾南亭猛地发现飞机的高度似乎变了,而前面视线所及是一座山。如果他不及时做出反应,按照当前的速度和高度持续飞下去,会有撞山的危险。 这个时候,别说和管制的通讯断了,即便不断,也已经来不及等管制的指令了。在仪表失效的情况下,他只能凭经验判断。所以,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拉高飞机。 颠簸刚停,飞机就差不多以垂直的姿态上升高度,顾南亭没有时间思考客舱内的乘客作何感想,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确保机上人员的安全。 当飞机被拉起,与山尖擦边而过,顾南亭惊喜地发现,仪表莫名地恢复了功能。连静默的无线电也有了反应。管制那边似乎全然不知顾南亭的飞机在前一秒遭遇了什么,他们那么平静地指挥他:“上高度9500米。” 时间错位应该就发生在那一刻。 飞机安全着陆后,顾南亭坐在驾驶舱时还在想,为什么对于飞机之前莫名发出tcas警告,在通讯恢复后管制提都没提?甚至是,在遇到飞机失联这样严重的问题后,都没人问一句? 像每次执飞一样,顾南亭身为机长,最后一个下机,然后他发现,本该在法国戴高乐机场降落的自己,身在x国的机场,那是他回归中南之前,任职的大新航空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顾南亭对程潇说:“我在机场站到天黑,遇见多位大新航空的员工,他们用流利的英语向我问好,和我打招呼,我都以为是玩笑。” 直到他的手机响了,大新航空的总经理在那端说:“怎么还没过来?大家都在等着为你饯行。” 顾南亭彻底懵了,“饯行?” 大新航空的总经理以为他忘了,提醒道:“今天是你在公司执飞的最后一个航班,明天你就要回中国了,我们当然要给你饯行。” 顾南亭猛地想起来,在他即将回国到中南任职之前,大新航空确实为他举办了饯行宴。 可那明明是七年前的事情。顾南亭拿起手机查看日历,发现上面显示的年份是2009年,距离他生活的正常的时间相差了七年之久。 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 为了证明这是一个他人蓄谋的时间玩笑,顾南亭凭着记忆回到市区,来到当年大新航空为他举办饯行宴的酒店。当他推开豪华包房的门,看到那些既熟悉,又因几年未见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以及多次表白都被他拒绝的总经理的女儿泪眼朦胧地注视他时,他基本确定这不是一个玩笑。 回忆到这里,顾南亭抹了抹脸,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晚我喝了很多酒,醉到不省人世。我多希望,第二天酒醒了,一切又都正常了。” 他的期待,没有实现。次日清晨,他被顾长铭的越洋电话吵醒。顾南亭听见父亲说:“今天就要回国了,怎么昨天还在上航线?”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揉疼到不行的太阳穴。 顾南亭没有马上回国。他更改了行程,有意寻找发生这一现象的原因,试图回到正常的时间轨迹。他首先去找和自己搭组的副驾驶,发现对方竟然在飞完那个航班的当天提出了辞职。而公司尚未批示那份辞职申请,副驾驶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又在公司查看了那次航班的乘客名单。结果,他发现那是和自己记忆中处于正常时间轨迹从g市起飞前看过的完全不同的一份名单。最后,他又登上那架仪表曾失灵过的飞机,从驾驶舱到客舱,恨不得把飞机上能进入的地方统统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连机务部经理在做完航后检查后都确定,飞机一切正常。顾南亭甚至不怕死地又飞了一次那架飞机,同样的航线,同样的起降时间,从起飞到巡航,到着陆,无一有异。 那段时间,顾南亭先是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到最后找不到合理解释,他认为自己疯了,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适应过程。 “我以为自己得了时间错位症,精神才会无意识地游历于生命的各个时间段之中。可我到医院检查,医生只说我是压力过大,注意休息就会好。”顾南亭深呼吸,似乎现在还心有余悸,“我从医院回来后持续地躺了二十几个小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哪怕我不断说服自己放松,也无济于事。”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只能靠药物入睡。可惜,醒过来时,他依然处于错位的时间里。因为自己并没有那种在时间隧道里来回穿棱的状况,更没有记忆跳跃性的健忘现象出现,他否定了得时间错位症的可能。他还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给程潇、乔其诺打过电话,然后不无意外地,都被提示是空号。 在一切尝试都失败后,顾南亭接受了自己确实回到了七年前的事实。 “你曾问我,怎么我的手机没在市面上见过。我当时说,是国外一位朋友送的,是他们研制的尚未推出的新机。其实,”顾南亭从西裤兜里拿出他用了四年的手机,“如果不是有这部手机为证,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来自七年后。确切地说,是距离现在的三年后。” 这也是为什么肖妃病发的那一晚,他手机没电后没有及时充电的原因。因为他的手机是正常时间轨迹里的最新款,他才拿到手里不到一个星期。在错位的时间里,根本没有适合的充电器。而四年来他始终坚持使用这部手机,哪怕电池已经非常不经用都一直没换,是因为那是随自己来到重置的时间里的唯一证据。 ********** 在昏迷中,在梦境里,程潇发现自己拥有双重记忆。她持续醒不过来,是她在努力地回想,是什么造成了自己之前的“失忆”。直到她确认,这重叠的四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和顾南亭一样,感到匪夷所思。 现在,听完顾南亭的版本,程潇从昏睡中到醒来后波澜四起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很久,恍然大悟。她示意顾南亭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放在最里面的一个盒子。 顾南亭找到那个精致的盒子,只以为是女孩子的首饰盒。程潇却从里面拿出一部,除了颜色不同,无论是品牌,还是款式,都和自己那部一模一样的手机。 顾南亭的目光在触及那部手机时,眼神陡然一紧。许久,他缓缓抬头,视线锁定程潇憔悴却不失美丽的脸,一瞬不眨。 程潇注视他的眼睛,语速缓慢地说:“那天,我也在那架飞机上。我临时决定去巴黎休假,打电话让咖啡给我留机位时,他还骂我心血来潮。颠簸发生时我刚好从洗手间出来,因为没能及时回到座位系上安全带,摔倒磕到了后脑。” 所以,在发生时间错位后,她失去了那七年的记忆。 至于顾南亭会被提示空号,她说:“我上机前手机明明好好的,下机后它却莫名开不了机,我当时还在奇怪,什么时候自己买了这样一部奇怪的手机,连售后都找不到。” 程潇回国后使用的号码,则是夏至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在她安全着陆在g市时才开通。所以,他们在机场“初相遇”那晚,顾南亭再拨打程潇的手机,通了。而那部奇怪的手机则被程潇当古董一样收了起来,再没动过。如果不是顾南亭再次提起来,她在发现他手机的奇特后,依然忘了它的存在。 阴差阳错与命中注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以“时间的秘密”这样的形式发生在他们身上。 ☆、第68章 天空68 程潇由于颠簸昏迷了几分钟。当她醒过来,除了感觉到后脑微有些疼,她没发现自己有任何的异样。而她下机后,她在巴黎的朋友正在机场等她。随后一段时间,她都和朋友在法国。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回国前昔的一次度假经历。除了手包里出现的奇怪的手机,那次旅行,对程潇来说,一切正常。 假期结束后,她回到m国的航校,领取了相应的执照,准备回国。夏至在那时打来电话,告诉她斐耀似乎是有了新女友。程潇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而所有的记忆信息都显示,斐耀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说:“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从m国回来那天,在a市转机时,程潇遇见了顾南亭。 程潇的目光落在还处于震惊中的顾南亭脸上,“从机场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你,你是安全的,对我没有恶意。但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从我撞了你了车开始,我不断地试探你,想验证我的第六感。” 结果,对于她的任性,甚至是无理取闹,顾南亭照单全收。尤其在对待商语的问题上,他的维护,更让程潇不解。他喜欢她?尽管凭程潇的美丽,确实具备被一见钟情的资本,但程潇直觉认为,顾南亭那种从眼神里都透出沉稳和城府的男人,实在不该是凭外貌就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么肤浅。可除此之外,又没有合理解释。甚至于,在程潇以为他也可能是心血来潮空虚寂寞时,他的所有表现和举动,都认真到无可挑剔。 如果没有关于萧语珩的传闻,程潇不会犹豫和观察他那么久。因为她发现,顾南亭对于自己,也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英俊潇洒、睿智精明、杀伐果断、老谋深算,每一个特质都迷人到令她心动。尤其他在赫饶经历双十案时所表现出来的自责和无力,都是程潇欣赏和心疼的。 既然这样,何不在一起?既然在一起,就要争取一辈子!所以,在和顾南亭的这一场爱情里,程潇从答应那天起就以回应编织一张爱的网,把顾南亭的心牢牢锁在里面,让他死心踏地,甘之如饴。然后当她自己也全心陷进去后发现,那些关于萧语珩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他喜欢过别人的事实让程潇一度产生他对于自己的追求是一种屈就和将就的错觉。 像顾南亭那么优秀的男人,说他没有过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程潇从来都是有自信的,尤其对手还是一个天真到毫无攻击力的小姑娘,根本不必当回事。问题是,顾南亭的隐瞒,以及他和萧语珩的关系,都让程潇心里不舒服。而直到记忆恢复,发现自己也经历了时间错位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程潇终于懂了自己的心结在哪里。 难怪她发现顾南亭喜欢过萧语珩时,会顿时没了自信和安全感。回忆起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发现顾南亭对萧语珩的心思后,自己对他的敬而远之,程潇终于懂了。 曾经,她对顾南亭的姿态就是:不会为了爱他,卑微自己。所以,即便爱上了他,当发现他心有所属,程潇还是不动声色藏起了所有心事。何必打扰别人,何必放低自己? 后来,后来……肖妃永远地离开了,程潇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葬礼那天,她站在漫天大雨里,除了自责于自己的逞强替飞,其实对顾南亭是有些迁怒的。假如他按原定计划执飞,那天她本该是休息的。尤其在萧语珩中断学业进入中南航空工作,程潇更觉不该对顾南亭执迷下去。 却依然舍不得离开。程潇动过辞职的念头,可一想到一旦她辞职,除了距离顾南亭越来越远,根本于事无补,她又放弃了。她坚持留在中南,或许是深心处有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承认的,对顾南亭的期待。 终于,顾南亭从心里把对萧语珩的除兄妹关系外的感情剔除干净了,他发现了她的存在,以及美好。可是,他一副“我还不够喜欢你?我做得还不够?”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曾经那一句“将就”勾起了程潇无限不愉快的回忆。 当时距离肖妃去世已有四年,程潇其实已经想通,自己未能和妈妈见上最后一面的遗憾,不该由顾南亭来承担。她的迁怒,其实全无道理。可是那一刻,当他表白遭拒强吻她,逼她面对他的真心,以及她自己的心意时,程潇控制不住地发了脾气,甩了一个耳光给他。 程潇以为,骄傲如他,不可能再次低头。结果他却打来电话道歉,还说喜欢她,要追她。从肖妃去世,程潇已经很久没有哭过,那个瞬间,电话那端的她竟有泪盈于捷的感动。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等我想想。” 等我想想,你是出于真心,还是因为对萧语珩的爱而不得而屈就。次日,程潇临时决定出国度个假,确切地说,不是度假,而是去一个远离顾南亭的地方,冷静一下。去机场的路上,她给乔其诺打电话,“帮我查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到机场,能赶上哪趟航班,越远越好。” 日理万机的乔其诺以为她疯了,他边骂:“你以为中南是我开的啊,你说走就走?”边以特助权限查询航班,“巴黎,四十五分钟后起飞,顾总执飞。” 竟然是他执飞?!程潇一咬牙,“就巴黎。”但她要求,“别让机组知道我在飞机上。” 乔其诺看看时间,确认身为机长的顾南亭应该和副驾驶进入了驾驶舱,提醒:“你当乘务长是瞎的啊?她会不认识你吗?” 程潇坚持,“你照办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 乔其诺虽然嘴上说“出国偷情啊,神神秘秘”却真的没特意通知顾南亭。 就这样,执飞的顾南亭直到下机,仍然不知道程潇也在这趟航班上。至于认识程潇的客舱服务部的乘务长和空乘,在顾南亭和程潇遭遇时间错位后,不知所踪。 所以,除了身在驾驶舱的顾南亭,以及昏迷了几分钟的程潇外,只有一个人可能和他们一样经历了时间错位,就是突然辞职的副驾驶。当顾南亭接受了自己发生时间错位的事实,他才想起来,和他搭组的那位副驾驶恰巧曾经是大新航空的员工,是后来才应聘到中南的。正因如此,时间错位前他是副驾驶,时间错位后,他也依然还是顾南亭的副驾驶。 现下,得知程潇也发生了时间错位,而在错位的时间里她之所以不认识自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昏迷令她失去了部分记忆,顾南亭终于否定了“那次航班上的人都和他一样来到了七年前”的想法。 当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顾南亭向程潇确认:“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妈她……是在你替飞时走的?你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是吗?” 程潇无意让他承受什么。但事实面前,她无法说谎。 眼里有强忍的泪意,程潇哽咽:“没有。” 重来一次,遗憾依然没能避免。到底是因为替飞,她没能见到肖妃最后一面。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承诺:不做最好,只做程潇刚好需要。他还说过,萧语珩的事不再管。现在看来,他都失言了。顾南亭握住程潇的手抵在胸口,痛苦地说:“对不起。”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他为了救心爱的女孩子无法正常执飞,安排其它机组替飞是人之常情。而他总经理的身份,与她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也让程潇不能有任何的责怪。 错位的时间里,他拥有的比别人多出的七年记忆,其实是一种负担。面对程潇的抗拒,他不惜动用心机搬出倪湛,把她争取到中南,还不顾后果地向全世界宣告对程潇的爱意,为自己扫清障碍,只想和她在一起;那么费尽心机地为赫饶和萧熠,为萧语珩和冯晋骁防范筹谋,却独独无法不能改变程潇的命运—— 如果不是同样经历了时间错位,能体会他无能为力的挫败和后悔。此时,顾南亭作为程潇的未婚夫,凭他在程潇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萧语珩身边,很可能被迁怒。毕竟,程潇的遗憾是一辈子的,有心结几乎在所难免。但是—— 程潇摊开手指,掌心贴在他胸口,在他有力的心跳下说:“曾经,我于你而言,只是下属。你作为总经理,安排任何人替飞都在职权范围之内,我没有权利责怪你。但我还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解开心结,做到不怪你。现在,你是我的未婚夫,顾南亭,我多希望不是那么凑巧,语珩不是在那天出事……”程潇一度哽咽到进行不下去,她平复了心情,才得以继续,“我千般万般不愿再承受一次失去妈妈的痛苦,偏偏命运安排我们一起回到这个时间轨迹,不仅把一个近乎全新的你送到面前,弥补我暗恋你多年的心酸,还给了我四年时间,让我能够陪在妈妈身边,在她临终前成为机长,实现带她再飞一次林江河的承诺。顾南亭你说,让我怎么怪你?” 甚至于为了让他安心,程潇竟然说:“顾南亭,你记住,无论你有多爱我,都屈居我之下。因为,是我先爱上你的。” 顾南亭抱紧程潇,泪水滚滚而下。他感谢命运安排,让他能够陪伴程潇一路成长为机长,让他亲眼所见他所造成的程潇的终身遗憾,让他明白那些她曾经的拒绝不是骄傲和没有道理。他更感谢程潇,谢她爱自己多年,谢她在全新的时间轨迹里,再次爱上他,并在承受失去母亲的巨大悲痛时,没有放弃他。 ********** 然而,程潇能谅解顾南亭,不代表程厚臣也能。他虽然没阻止顾南亭参加肖妃的葬礼,却拒绝他以程家女婿的身份和程潇一起答谢亲朋。程潇不能要求程厚臣什么,而她也和顾南亭商量过了,关于时间的秘密,不对任何人提起。所以,她只能对顾南亭说:“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解结。” 顾南亭无条件地答应。他试图做些什么,让程厚臣心里痛快一些。程厚臣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甚至为了表达对顾南亭的不满,程安向明航无偿赠送了一百辆豪华大巴,作为机场快线,支持明航和和中南打擂。 得知顾南亭的处境,萧语珩向萧素坦白了自己流产的事。萧素心疼之余,有意带她去向程厚臣解释,却被顾长铭阻止了。他说:“什么原因导致了南亭没能在肖妃病发时赶过去不是重点,程潇因替他飞,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才是程总介意的根源。” 萧语珩自责不已,她哭着说:“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在那个时候找哥哥的。” 可是当时,萧语珩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当她被叶语诺出于恶意地推下楼梯,那股从腹部传来的巨痛几乎让她晕过去。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冯晋庭回来了。她刚想向姐夫求救,走下楼梯的叶语诺捂着肚子说:“晋庭,我可能要生了。” 那种情况下,冯晋庭哪里还能注意到其它?在打不通冯晋骁手机的情况下,萧语珩只能向顾南亭求助。顾长铭视萧语珩为亲生女儿,不舍得在她经历了流产的痛苦后去责怪她,只说:“有些磨难,是上天注定要让我们承担的。而你程伯伯的责难,除了你哥自己,谁也不能为他分担。珩珩,和晋骁好好的吧,也不枉你哥承受了这一切。” 萧语珩哭得不能自已。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变得坚强独立起来。而她作为警特队长冯晋骁的妻子,坚强和独立几乎是必备的素质。至于叶语诺,无论她是无心还是故意,冯晋骁都容不下她的。冯家大家长冯爷爷,以及冯家夫妇在得知萧语珩流产后,对儿媳儿叶语诺的人品有了质疑,他们虽然没有逼冯晋庭离婚,却出于对小儿子冯晋骁和萧语珩的心疼,不能再让叶语诺进门。 相比顾南亭的愧疚,冯晋庭也不轻松。一面是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一面是手兄情深的弟弟及家人,他左右为难。叶父得知叶语诺的所做所为,气急攻心之下给了女儿一个巴掌,并告诉她,萧素根本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始终不被她认可的继母才是她的妈妈。所以,她随父姓,萧语珩随母姓。叶语诺这才明白,萧素当年离开叶家时,为什么一无反顾地选择了萧语珩的抚养权。 叶语诺自知罪孽深重,在自杀未果后,她向所有人说:“对不起。” 可惜,无论她做多少事,都无法挽回冯晋骁和萧语珩的孩子,更弥补不了因她而起来的,程潇与肖妃的遗憾。只是,想到才出生不久的图图,所有人又都不能对她做什么。似乎,除了希望她改过自新,别无它法。 这或许也是人生的无奈之一,明知道对方错到不可原谅,明明有能力至她于死地,却要压下所有不甘和委屈,让时间淡化留在心底的伤口。 ********** 在顾南亭持续得不到程厚臣的谅解下,顾中易亲自拜访了程厚臣。他是顾南亭的爷爷,是长辈,程厚臣可以不给顾长铭面子,却不能对他避而不见。 顾中易那么诚恳地说:“你是程程的父亲,有权拒绝一切不视程程为唯一的感情和人。你对南亭的责怪,我无可厚非。他身为男人,身为程程的未婚夫,非但没有成全程程和她母亲今生最后的母女之缘,还拖了程程的后腿。厚臣,这不仅是你们一家的遗憾,也是我们顾家的遗憾。但我相信,你明白,种种这些,并非是南亭本意。所以,即便你出于对妻子,对女儿的心疼,对他有所怨怪,也没有让程程断绝和他的来往。我来,也并不是以老卖老地要求你原谅南亭。我只是想说,他爱程程,程程也爱他,难道拆散他们是我们,是程程妈妈愿意看到的吗?” 程厚臣却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他之所以坚持是因为,“那一晚,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听说了一些。如果他不是程程的未婚夫,我不应该怪他什么,更不能阻止他去保护家人。但我会想,这一次,他为了别人可以置程程于不顾,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所以,我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他毫不退让地注视着如同父亲般的顾中易,说:“让我心无芥蒂地接受他,放心地把程程交给他,他必须要向我证明,他的爱不会因为时间,因为距离,因为外界任何的人与事被影响。” 顾中易从程厚臣的言语和眼神中读懂了他对顾南亭的质疑。他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为什么能在人才辈出的商海中屹立不倒。他没有再劝说什么,直言不讳地问,“你想怎么考验他?” 第64节 ********** 次日,程潇的辞职报告放到了顾南亭办公桌上。程厚臣在电话里说:“即便我不反对,你们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结婚。既然如此,你们就当给对方一个机会,都看看外面和身边的风景。如果那时候你们依然认定彼此,顾南亭,我就原谅你。不过,还有个大提前,就是你要有本事,让她再次成为中南的员工。否则,”他在那端清晰而决绝地说:“别怪我悔婚。” 情感方面,顾南亭有足够的信心。但是,让程潇再次成为中南的员工……顾南亭正在思考之时,程潇告诉他,yg航空向她发来了邀请函,以高薪聘请她去yg任机长。 一旦程潇接受邀请,顾南亭凭本事把她赢回来,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中南收购yg。 然而,yg航空在国际航空界都赫赫有名,远比中南有实力,要收购人家,对于现在的中南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69章 天空69 程厚臣对顾南亭有怎样的考验,是属于男人间的约定,程潇没有过问,她所关心的是,“我在中南虽然也是飞来飞去不见人影,但毕竟人在国内,总好过在yg就职不便回国。我不能常回来,你寂寞怎么办?” 程厚臣确实舍不得女儿,可他有自己的考量,“随着年纪的增长,程程,需要你承担的会越来越多,要随心所欲地生活,会越来越难,趁现在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爸爸还不算太老,儿女绕膝的生活等得起。” 可现在他最爱的女人不在了,他是孤身一人,也不如当年她读书时年轻,程潇是真的放心不下,她依偎在她爹身边,“你怎么为难他都行,就是不能为难自己。老公可以换,老爸只有一个。” 程厚臣轻笑,“老公也是一辈子一个好,能不换就不换。”似乎是不希望程潇有所顾虑,他说:“你妈这一走,把我心里的一些东西也带走了。除了送你出嫁,爸爸这辈子没什么想法了。我留在家里,陪你妈,等你。” 程厚臣和肖妃离婚时,程潇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愿意他们各自再组建家庭。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复合,和彼此在一起。现在肖妃走了,想到日后程厚臣要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家里,她作为女儿,于心不忍。然而,让她接受倪一心,程潇也做不到。她很直接地说:“只要不是那个人,你续个弦,我妈不会怪你的。” 程厚臣笑了,“我知道她不会怪我,是我不想了。”他揽住女儿的肩膀,“经历过失而复得后,爸爸再接受不了别的谁了。” 程潇承诺,“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程厚臣点头,“好,爸爸等你。” 程潇走的那天,依然是乘坐中南航空的航班,在头等舱满坐的情况下,她进入了驾驶舱。 登机的顾南亭见到她,把手中精致的餐盒递过来,“萧姨给你做的甜点。” 赴任的程潇对酸奶蛋糕毫无抵抗力,她甚至都没分享给副驾驶一块,通通吃掉。 见她像小猫一样舔手指,顾南亭失笑,“还有一份,下机再给你。” 程潇叹气似地说:“除了舍不得老程,最怀念的应该只剩萧姨做的甜点了。” 顾南亭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冷落,表态,“想吃了我随时给你送。” 想吃蛋糕,千万里……没问题,开飞机给你送!副驾驶终于体会到了作为航空公司老总的任性和牛逼。 一切就绪,飞机接到起飞指令。顾南亭稳稳地操纵飞机滑跑。当飞机顺利起飞,完成爬升,在9500米的高度巡航,顾南亭递给程潇一个本子:“这里面记录了我在执飞过程中遭遇的所有特情,没事的时候翻翻。” 这对飞行员而言,是非常珍贵的资料。程潇如获至宝,“捂得真严,现在才给我。” 顾南亭以玩笑的口吻说:“这是传内不传外的东西,不到关键时刻当然不能轻易拿出来。” 如果程潇继续在中南工作,他有很多时间和机会给她指导。现在,她要单飞了,顾南亭只能给她一些书面的材料,希望对她日后的飞行有所帮助。程潇明白他的用意,她没再抬杠,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习。” 顾南亭没说一句嘱咐的话,只回应了一个字:“嗯。” 副驾驶终于忍不住了,他说:“顾总,坊间传您今天执飞是为了亲自送女朋友到yg航空公司就职,您怎么没一点伤感的情绪?” 顾南亭神色不动地纠正他,“是未婚妻。”然后又说:“我伤感就能留下她吗?” 副驾驶看向程潇,“程机长你呢?” “别忘了我们是航空人,想见面不过就是飞一趟的事儿,有什么可伤感?”程潇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不会是你在担心顾总会在我离开后移情别恋,要帮我看着他吧?” 副驾驶身为男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敢说,“顾总当然不会。只是,距离有了美没了的道理也是传颂了很多年。” 程潇前倾身体,朝顾南亭靠过去,手搭在他肩上,“你会吗?” 顾南亭回头,视线落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上,“你说呢?” 这么直接的虐狗方式,让副驾驶不想和他们说话了。 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竟然很快过去,当中南的航班在y国降落,顾南亭亲自把程潇送到yg航空公司。他伸手和yg总裁握手,像交代一位老朋友似地说:“有劳费心。” yg总裁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从他漆黑的眼底发现许多情绪,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笑言:“她才来报道,怎么我就有种你要把她抢回去的错觉。” 顾南亭淡淡一笑,“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不是错觉。” “看来程提醒我小心提防是别有用意。”yg总裁挑眉,“我等着你的挑战。” 离别时,顾南亭摸摸程潇的脸,那么坚定地说:“等我来接你。” “好。”语落之时,程潇上前一步,惦脚吻上他的唇。 顾南亭搂紧她,加深了这个吻。 当顾南亭操纵着带有中南航空标志的飞机离场,程潇挂上yg航空的工作牌,正式以yg飞行员的身份进入工作状态。程潇顺利通过了yg的一系列考核,在两个月后开始独立带机组,满世界飞。 与在中南不同,程潇从那时起,身边没有了无限包容和提携她的顾南亭,更没有像智囊团一样存在的乔其诺兄长般帮衬照顾她了,连可以斗嘴解闷的夏至也因忙碌无法常联系。程潇的生活似乎只剩严谨的飞行、层出不穷的追求者,以及无尽的思念与惦记。 远在g市的顾南亭却在程潇最初离开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明显的举措。程厚臣的助理都纳闷,“您虽然没有给他期限,可航空业不比其它,要在三五年前有所破突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怎么还不抓紧时间?” 程厚臣和顾南亭一样沉得住气,他心中有数地说:“他的中南在国内航空界确实能排得上前三,且有良好的安全纪录。但和世界排名前三的yg相比,差距不小。他不好好筹谋一下,别说三五年,三五十年也未必能超越yg。” 助理皱眉,“程总,您给的这道题会不会太难了点儿?” 程厚臣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说:“他都没认为难和我讨价还价,你操什么心?” 于是,助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顾南亭了。 顾南亭身为“考生”,当然是有压力的。但为了程潇,为了向程厚臣证明,他除了爱,还有能力给程潇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他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只要求自己竭尽全力。 乔其诺和程厚臣的助理一样,皇帝不急太监急。见顾南亭送走程潇后,没有马上大杀四方,竟然也有些坐立难安。他和夏至说:“会不会压力太大,顾总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夏至似有不满地瞥他一眼,“在你心里,他不是无所不能吗?” 乔其诺不会和她一介女流计较,他说:“你应该看得出来,程潇和他是认定了彼此的,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既然这样,他越晚通过老爹的考核,他们两个就被耽误得越久。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关乎着他和程潇的幸福。” 夏至添油加醋:“那他更应该拼尽全力。否则耽误了程潇,老爹更饶不了他。”然后她想起来了,“老爹说了,他的心理预期是三年。所以,三年之后见分晓。” 顾南亭给自己的时间也是三年。然而,要在三年内令中南快速发展起来,跻身世界航空业前三,几乎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任务。于是,他按兵不动的时间里,确实是在筹谋。筹谋如何让中南保持现在这种没有包袱的状态,又能有效扩大。 当他把一份自己亲自完成的详尽的计划书交给乔其诺,准备开始动作时,乔其诺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在他看来,即便最终未能按计划达成,中南也将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顾南亭却说:“我输不起。”言外之意,要万无一失。 而为了确保没有丝毫闪失,在计划实施的前期,顾南亭几乎事必躬亲。他也必须亲力亲为,因为,当他把计划提出来,就遇到了来自于中南高层的阻力。基本全公司的高层都认为他太激进,持反对态度。在他们看来,中南现在发展平稳,是很好的状态,根本没必要“顶风冒雨”前行。 顾南亭承认按计划操作,无疑是让现在稳步前行的中南跑起来,确切地说,是奔跑。但是,程厚臣的考验摆在那里,他又在制定计划时看到了此前没有看到的前景,他异常坚持。那场会议持续了很久。会议期间,面对高层们层出不穷的质疑和疑问,顾南亭一一解答,直到最后无人发问。面对他考虑周全,没有任何纰漏的计划,他们终于哑口无言。 计划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依中南现阶段的运力,要申请新航线,必须要定制新飞机。而新飞机的定制除了需要资金外,还要时间。顾南亭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他一面与萧氏、商氏等几大集团公司达成合作,合资开发新航线外,在排位等飞机时,采取了租赁的形式。这样的灵活转换虽然在短期内降低了利润空间,却让他顺利地拿下了几大国际航线。 除此之外,中南又相继推出了“高端定制”等旅游特色服务,为中南开拓了一片此前没有公司涉猎的高端市场。然而这些,都在程厚臣的预料之中。在他看来,中南要和yg抗衡,不可能在现阶段直接对yg出手,而是先要让中南迅速壮大,跻身航空业的龙头老大。否则,顾南亭敢不自量力地直指目标,不被yg反收购绝对是奇迹。 老谋深算的程厚臣在摸清了顾南亭的套路后,不仅没有给予鼓励或支持,反而再次给他制造了难题。当乔其诺发现,明航开始全面复制中南的方案,明目张胆地和中南抢占市场份额时,明航和程安已经成为了战略合作伙伴。 程安集团资金雄厚,是萧氏和商氏都望尘莫及的,得到了程安的支持,明航根本是顺风顺水。中南要和它一较高下,难度无形中上升了几个段位不止。顾南亭佩服准岳父的机关算尽,同时他也感觉到了,程厚臣这一次是非要令他抽筋剥骨不可。 那么,顾南亭就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他没有示弱,更没有求饶,边与明航争行业第一,边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直到中南排位的飞机陆续投入使用,明航发现,即便有程安的支持,他们还是被中南甩开了些许距离。 顾南亭是怎么做到的?原来,他不仅和萧氏和商氏这些有实力的大集团合作,还与业内几家排名靠后的航空公司建立了合作。面对那几家公司长期客不满导致赢利过低的现象,中南选择性地把自己公司的客源分了过去。既让乘客享受到了优惠的机票折扣,又让中南赚取了部份机票差价,还给那些公司留下了足够的利润空间,实现了三方共赢。 于是,在程潇作为yg机长一次次上航线执飞时,顾南亭在无数个夜里加班研究乔其诺的调研报告,然后约见那些公司的负责人,不辞辛苦地促成合作。当中南成功收购了那几家公司,成立集团,成功上市时,时间过去了两年半。 在此期间,他与程潇是见过面的。除了每年肖妃忌日程潇会回到g市,与他一起执飞,带程厚臣飞林江河。另外,程潇每次执飞g市时,顾南亭都会尽可能地赶到机场。可是,为了早日接程潇回来,顾南亭一刻都不能松懈,所以,除了匆匆一见外,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程潇相处。不过,对于她爱吃的酸奶蛋糕,他倒是常常给她空运过去。每每程潇收到空运的甜点,总有无数羡慕的眼光。而她无名指上的钻戒,也让觊觎她的男士们望而却步。 程潇到底是程潇,不同与寻常女子。在顾南亭为自己而努力时,她没有拖他后腿。有那么几次,顾南亭被工作绊住无法赶去机场,她扛住思念在电话里说:“没关系,下次我再等你。” 然而,这个下一次,竟然是九个月后。在这九个月里,顾南亭主事的中南终于向yg出手。当所有业内人士都以为,以特色高端服务领军国内航空的中南会发挥所长,攻向yg弱点时,中南携旗下十家子公司硬和yg抢占起了国际航线客流。 中南的快速成长,让yg航空对它不敢小觑。可惜的是,yg航空的总裁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确实没有想到顾南亭敢和他们硬碰硬。久经商场的他几乎是信心十足地说:“中国中南是靠特殊渠道客流量确保利润,我们则是业内传统渠道客流量最为领先和稳定的,他们发展再快,和我们相比,也只是取长补短。” 他说得没错,中南确实是以豪华包机、旅游包机等特色高端的服务项目领军国内航空界。yg则是凭借多年来良好的安全纪录,无可挑剔的机上服务保持着传统渠道客流量稳定的局面。然而,令yg航空意外的事,在这一场对垒中,顾南亭摒弃了自身的优点,用十家子公司分别拥有的航线,分散yg的传统客流。意思是,你yg从a城飞g市,没问题,中南也有从a城飞g市的航班。你八点飞,没问题,中南七点五十有一个航班,可能八点半还有一班机。除此之外,在服务质量有增无减的情况下,中南的机票还恰到好处地比你yg低那么一点点。 起初三个月,yg的传统渠道客流量确实被分散了一些。但中南也因客不满,机票价格又相对较低,亏损严重。在这种两败俱伤的情况下,yg为了稳固现有传统客流量,不得不采取下调机票价格等措施试图令中南知难而退。与此同时,他们试图发展特殊渠道的客流,以填补传统渠道客流量下降带来的利润损失。 却来不及了。经过两年多的筹谋准备,中南几乎在特殊渠道形成了垄断。只要提起包机等特色服务,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中南是首选。 再六个月,yg航空的特色服务尚无起色之时,他的传统渠道客流已经骤减了六成。程厚臣直到这个时候才看明白,顾南亭使用的策略是:先建立与对手不同的强项,再不顾一切向对方的强项进攻,一旦对方坚持不住,他的强项就会被无限放大。也就是说,当中南旗下的子公司不惜亏损运营和yg抢客流时,中南的根本丝毫没被动摇,持续赢利的高端特色服务撑起了整个集团的资金流动。 九个月的不间断冲击,终于让yg的股票跌到涨不起来。可是,即便如此,yg依然不肯妥协接受收购,而是不放弃地四处融资试图保住yg。中南此时已经掌得很辛苦。眼见顾南亭迟迟达不成心愿,萧熠迅速筹措了十个亿准备注资中南,商亿也开始抽调资金,以备顾南亭不时之需,他却异常坚定地说:“一个月,我不信他能撑过一个月。” 结果当然是顾南亭打赢了这一仗。因为中南的迅速成长,因为他在强大后敢与yg抗衡,因为yg现状不乐观,没有一家公司愿在这个时候助yg一臂之力。 终于,在程潇离开中南三年零四个月时,由于yg客流量的减少,她已经不那么忙了。听闻yg同意接受中国中南收购的消息,程潇给乔其诺致电,语带笑意地询问,“不会要来yg谈合作的中南代表是你吧?” 乔其诺笑起来,“这种事,顾总不出面的话,当然是我来。” 程潇就笑了,“他够拽的,把人家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也不顾全下人家的面子。” 乔其诺则说:“谁让yg骨头太硬,坚持了这么久,耽误了你和顾总团圆。” 中南却并未对yg实施全面收购。yg是一家老航空公司,规模确实是业内老大,然而,它的资产负债也十分可观。经过评估,收购它反而会令中南背上包袱。于是最终,中南在注资yg享受一定的控股权的同时,选择了yg拥有的发动机单晶叶片核心技术,与yg合资成立了一家新的航空公司,取名“南程”,乔其诺受顾南亭指派任“南程”执行总裁。 鉴于合同规定,乔其诺在进行人员调整时,把程潇调到了南程航空。再然后,顾南亭顺理成章地把程潇要了回去。电话里,他对乔其诺说:“她该回家了。” 乔其诺的回应是,“她说了,要在回国前,把疗养假先休了。” 休疗养假?此前两人通电话时,她并没有提起。顾南亭坐在g市中南总部的办公室里翻看日历,他惊奇地发现,此时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他们发生时间错位前,程潇因自己的表白和冒犯,突然提出休疗养假的时候。 面对她的拒绝和避而不见,正常时间轨迹里的顾南亭在电话里向她道过歉后,恳求她:“程潇,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追你。” 当时,程潇沉默了很久,在他忍不住要再表达些什么时,她说:“等我想想。” 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留给他的希望。今时今日,错位的时间里,他们再次走到了这个时间点。顾南亭坐在办公室里,内心波澜四起。 又一个七年过去,在顾南亭通过了程厚臣的考验,即将迎回程潇时,竟然又要经历一次这个时间点。他忽然有些害怕,节外生枝。 程潇的手机却在这时关机了。三天后,在马代悠闲度假中的她刚回到酒店房间,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身后而来。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人已经落在对方怀里。 热烫的吻落在她脸颊,用力的手臂搂在她腰际,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在她耳廓不容拒绝地宣布:“无论你想想的结果是什么,程程,你今生只能唯我所有。” 确定他也记得那通电话,程潇回身搂住他,回应,“从前,我舍不得做太狠,总想着留一条路走回你身边。现在,我更狠不下心不要你了。” 顾南亭把她抵在门上,毫不迟疑地狠狠吻上她,似乎是要把遗落了三年的亲密和滋生到满溢的思念,用行动告诉她。 当时间重合,程潇终于可以确定,两个七年的深情,自己成为了他不可失去的人。至于顾南亭,对于时间“恩赐”的这场考验,他说:“那些我遗失的关于你的记忆,时间让我自己捡起来。” 时间没有和谁过不去,只是让他们自己发现它背后的秘密。既然程潇不要他的对不起,可以,顾南亭就给她,他全部的爱,像云朵眷恋天空一样,把她铭心刻骨。 当程潇回国,顾南亭终于被允许进入程家。坐在客厅看报的程厚臣看见他,语气平常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不是“来了”,而是“回来了”。顾南亭闻言几乎热泪盈眶。他端过程潇递过来的茶杯,双手端给程厚臣,语气恭敬地说:“爸,喝茶。” 程厚臣嘴上虽说:“叫早了。”手上却接过了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顾南亭感动地说:“谢谢您原谅我。” 第65节 程厚臣放下茶杯,视线再次回到报纸上,也不知道话是对顾南亭的,还是对程潇,“yg上任执行总裁追过你妈,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所以,他给顾南亭设的难题,有为自己出气的意思?程潇眼看就要跳脚了,顾南亭按住她的手,语气平静地说:“以后再遇到您不方便出面的事,爸,我来。” 因为这句承诺,当程厚臣准备退休,顾南亭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接班人,接管了程安集团。尽管依然被称为“顾总”,却是涉猎了一个全新的行业。而那时稳居航空界第一的中国中南航空则由程潇任执行总裁,兼总飞行师。夏至也在那时有所成就。她不仅把“传承时代”做强做大,更为了怀念肖妃,创立了“‘妃’比寻常”品牌,引领了图书行业的发展。 当一切尘埃落定,有一天程潇突然想来,“当年经历时间错位时,我们是身体和记忆同时过来的,还是仅仅是有记忆?如果身体也过来了,我到底几岁了啊?” 这个问题确实也困扰过顾南亭。但当他发现拥有四十年记忆的他,身体一如三十岁时那样棒,他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于是,他把程潇手中的杂志抽走,抱起她上楼:“你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依你我的年纪,该是造人的时候了。” 程潇边笑边挣扎,“爸爸还在书房啊,你能不能收敛点?” 顾南亭用力亲了她一下,替程厚臣表态,“他更急着抱外孙呢。” 程厚臣年纪不小,耳力却不错,闻言他老人家默默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网络正文完结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