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晚来临》 新来的邻居 夏季,万物生长的时节。 天刚一亮,住树梢上的飞鸟就等不及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壬年站在水池边刷牙,眼皮还耷拉着,没精打采的。 回到老家一个月以来,她每个清早基本都是被鸟叫声吵醒的,晚睡早起的作息,能有精神才怪了。 她抬头看不远处的百年古树,漱口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恨恨指了指树上的鸟窝。 迟早有一天给它们捣了。 此时院门被人从外面被人推开,是她奶奶买了早餐回来。 “早餐放这儿了,粥是你太奶奶的,让她出来吃吧。” 说着将早餐放院子中间的木桌上,壬年应了声嗯,扒着堂屋门,朝屋里面吆喝:“太,起床了不,出来吃早餐了。” 壬家老太太今年九十多岁了,身体却依旧健朗,没一会儿老人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一老一小坐院子里吃早餐,奶奶进屋去收拾行李。 “你这回要出去多久?” 屋门都敞开着,她边喝豆浆边问。 “不清楚,反正忙完了就回来。” 奶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壬年叹声气:“你这样叁天两头出门招摇撞骗的,万一哪天被警察逮了我跟太还得大老远去赎你。” “你个兔崽子,怎么说话的呢。” “本来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古往今来,这片大地上从不缺以降妖除魔为名骗吃骗喝的神婆神棍,不巧,她奶奶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从她出门的频率来猜,请她的人还不少。 壬年一直纳闷:“你们行业里是没人才了吗?要不然怎么会来找你,连鬼都看不见……” 更何谈驱邪赶鬼。 “呵,你奶我是不是骗人,你自己心里明白。” 临走前,奶奶又检查了遍贴门窗上的符纸,而后拖着个行李箱到院子里,几张毛爷爷放在桌上,叮嘱她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把你太奶奶照顾好了。” “有什么事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可以去找旁边小伙子。” 她缓了缓,又交代一句。 壬年表情一僵,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我跟太还要吃早餐呢。” 奶奶懒得理她了,跟在场另一人说:“妈,我出门了,年年在家里陪你,想吃啥喝啥跟她说。” 声音响亮不少,老 太太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必须得大点声才能听见。 老太太放下吃粥的勺子,没看任何人,嘀嘀咕咕地说:“平安,一路平安……” 自言自语似的,不知道听没听清,老太太刚睡醒时就这样。 奶奶叹声气,附和了句平安,叮嘱壬年照顾好老人后,拖着行李箱出了院门。 吃完早餐,壬年扶着老太太回了屋里,时间还早,她返回院子收拾碗筷,又睡个回笼觉才出门买菜。 去买菜的路上,微信提示音一直响,沉寂了个把月的大学班级群又热闹起来,谁谁跳了槽,谁又找到了工作,还有聊结婚的,壬年浏览一遍后没发言收了手机,望着湛蓝的晴空长叹一声。 是该上心找工作了。 闲散的日子越久,越没工作的动力,她一面为自己的懒惰忏悔,一面享受这种坐吃等死的米虫日子。 作为一个月前毕业的女大学生,壬年毕业即失业,拿到毕业证书后便收拾东西回家,她大学在外省上的,许是在外漂泊太久,以后工作就想离家近点,所以大四期间对找工作都没怎么上心,如今回来家里倒是有足够的精力找工作了,可无奈小地方机会少,学的又是国画专业,合适的岗位更少了,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了大海。 肯定是她想工作的愿望还不够强烈。 为了表示自己对工作的渴望,逛菜市场时,壬年在求职app上连投了几个不限专业的岗位,这才良心稍安地去挑菜。 说来也巧,大概是她想建设祖国的心情感动了上苍,刚回到家手机铃声就响了。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本地的。 她深呼吸平复下内心的激动,接听后礼貌地问好,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电话是镇口的王阿姨打来的。 她两肩瞬间耷拉下去,“对,我是年年,王阿姨您有事吗?如果是找我奶奶,她不在家了。” “不是不是,我找你的,你电话还是你奶给我的呢。” 听王阿姨的意思说,她家小超市的收银员前天辞职了,一时间招不到合适的人,想起她已回了镇上,问她能不能去帮个忙,工钱照付。 超市离家不远,闲着也是闲着,赚点零花钱也好。 壬年动心了,可保险起见,她说:“我得先问我奶……” “她没意见,你电话还是她给我的,老太太那边,到了要吃饭的点你就回家,让丫丫来看店。” 丫丫是对方小女儿的名字。 都说到这份上了,壬年握紧手机,“那我能不上晚班嘛……” “呃,为啥啊?这一片晚上挺热闹的,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夜生活嘛?” 她挠挠头,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我老太晚上眼睛不好,我得照看她。” “嗯,这倒也是,那行吧,我跟另外一个女孩聊聊,排班排得过来的话,那咱门就说定了啊。” “行。” 她爽快地应下来,挂断电话去找老太太,后者正坐在窗户前的摇椅上发呆,她搬了小凳子过来,说了去超市帮忙的事。 老太太这会子是清醒的,精神头不错,听完后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去。 她交代说:“饭我自己回来做,我不在家时,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傍晚时候,王阿姨又打来电话,说排班安排好了,让她没什么事明天去超市一趟,先简单培训下再上岗。 壬年应下了。 小镇上的日子很安宁,吃完晚饭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壬年推着老太太去了家门口的树底下纳凉,不多时,一辆货车从两人面前缓缓驶过。 同一个镇的,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车里的人摇下车窗跟她们打招呼。 “是黄二毛家。” 壬年告诉老太太。 “也要搬走啦?” “嗯,听说二毛要结婚了,新媳妇想住城里,只能签字了。” 他们这地方叫做桥头镇,已经规划了要拆迁盖新楼盘,镇上大半人家都已经拿拆迁款搬走了,只有少部分人家还没搬,有嫌拆迁款少的想多要点,也有舍不得地方不肯搬走的。 她太奶奶就是后者。 凉风拂面,吹得人跟着放松下来,壬年斗胆一提:“太,要不咱们也搬走吧?住城里是要方便点。” 原则性问题,老太太这会倒听清楚了,斩钉截铁地回:“不搬。” 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九十多岁的老太太。 壬年深呼吸,不死心地继续说:“那以后我上班了,从城里回来也太麻烦了,再碰上加班,这一路黑灯瞎火的,女孩子走夜路,万一路上被人劫色了怎么办?” 考虑到太奶奶的听力,她每句话都牟足了劲儿,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两声犬吠,壬年习惯性回头,面上一闪而过尴尬。 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牵了狗出来遛弯。 老太太没察觉她的变化,喝口茶水,振振有词地说:“所以让你赶紧处对象,以后上下班让他接送你。” “哎呀太就你别说了。”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拆迁的事当我没提吧。” 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新邻居大概是想往镇里边遛,一人一狗自家院门前经过,老太太整了整鼻梁上的老花镜,不确定地问:“是新搬来,住老张家房子的小伙子吗?” 壬年两手撑头:“嗯。” 邻居张叔叔做生意发了财,一家人前两年搬去了城里,老宅至此一直空着,直到半个月前搬进来外地人。 一个高大魁梧、面向凶恶的年轻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想起那天推开窗户,乍然看到个光膀子搬东西的男人,她差点没给喉咙里的水呛死。 对方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投来淡淡的一眼,放下肩上的箱子进屋,再出来时身上套了白t恤。 壬年无语地翻个白眼,关上窗户窗帘一拉。 不就是几块腹肌胸大点吗,谁想看一样。 就这样,第一天就把梁子结下了,至少在壬年看来是。 此时,眼见人和狗走出去段距离了,老太太好奇问:“你咋都不跟人家打招呼?” “打什么招呼,我跟他又不认识。” 太奶奶没听清:“你说啥?” “我跟他不认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一字一句、大声地说,老太太听没听清不知道,反正还没走远的狗主人八成是听到了,回过头来望着她。 壬年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正欲狠瞪回去,看到对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还牵着条同样不好惹的狗,气势瞬间弱下去,脸朝向了一边。 对方也只看了一眼,转过身继续走了。 “大半个月都没说过话?” “嗯。” 老太太纳闷了:“为啥?” “跟你说不清楚,天快黑了,回屋里吧。” 阴凉风吹过,老太太抬头瞧瞧昏暗的天色,:“这是……又到十五了?” “嗯。” 农历十五,每个月阴气最重的日子。 百鬼出没。 壬年扶起老人,瞟一眼人和狗消失的拐角,不由忿忿地想。 见鬼去吧。 春梦留痕 想从镇上搬走,倒不是说壬年多向往大城市的繁华热闹,相反,经过这些年在外求学,充分地让她认识到自己更适合乡下慢节奏的生活。 之所以会想搬走,是因为镇上隔一段时间就闹鬼,就在镇子最里面老桥那边。 进屋把太奶奶安顿好后,壬年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窗上的黄符。 “害怕啦?” “没什么。” 她坐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挂在脖子间的平安符。 头一两次看到游魂野鬼时,壬年以为是眼花错觉,把事情告诉家里人,奶奶只叮嘱她天黑后少出门活动,没事少去镇里头,给了她这枚平安符。 “照我说,你就是无形中被你奶奶影响了,心理作祟,人死就去投胎了,哪来的那么多神神鬼鬼。” “哎呀,跟你说不清楚,你快睡觉去吧。” “又嫌我老太婆烦人了。” 太奶奶拄着拐杖往屋里走,边走边嘀咕:“一个两个都这样不耐烦,放心吧,没几年我就去找你太公了。” “谁嫌你烦了,还不是因为说了也白说——” 她忽然一顿,摆摆手:“快去睡觉吧,明早起来给你买油条吃。” 太奶奶还是认为她觉得自己烦,哼哼唧唧地进了自己屋,壬年又气又觉好笑。 她倒真不是不耐烦,而是老太太如今上了年纪,刚发生的事过几天就能忘,说了也白说。 洗漱完毕,壬年去太奶奶的房间瞧一眼,见人入睡了后进了对面房间。 住乡下最大的优点就是夏天凉快,有时睡到半夜还会被冻醒,爬上床后,她没像往常一样开电脑刷剧,而是凉被一盖直接睡觉。 时间还九点不到。 过了今晚就好了。 她这么着急睡着,可惜天不遂人愿,翻来覆去好长一阵,越躺越清醒,且闭着眼的后果,就是听觉更加敏锐,远处的声响隐隐约约传入耳中,一般人听来再正常不过的风声,在她耳中却是真真切切的鬼嚎。 那群鬼又在搭台子唱戏了。 每月十五都会来那么一出,咿咿呀呀的吵得人睡不好觉,仗着是鬼无法无天。 壬年摸到电灯开关啪的一声打开,推开窗户通风顺便散火气,她现在睡的房间窗户正朝对面邻居的院子,猝不及防看到窗外的景象,她瞪大双眼,整个人顿住。 隔着道半人高的篱笆墙,体格健硕的男人背对她在黑暗中冲澡,全身仅着一条四角裤包裹住紧实的臀。 四舍五入,等于没穿。 院子里没开灯,她房间传出的光束特别显眼,对方转过身来,沉默无声望着她。 大眼瞪小眼。 一声犬吠打破宁静。 “有事?” 男人询问,音色冷沉,说话同时,身体转过来。 猝不及防看到对方腹下内裤兜住的鼓囊囊一团,壬年眼皮一跳,猛地关上了窗户。 露天洗澡,真没素质。 她走回床沿边坐下,两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听到外面传来的水流声,往后一躺整张脸埋进枕头里,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 宽厚的背,紧实的腹,肌肉分明的四肢,如果是某个男明星长这样,壬年绝对会买对方的海报来收藏,可拥有这幅身材的是个没素质的粗蛮汉子,她只觉得:辣、眼、睛。 离她家又这么近,万一起了歹心,简直是防不胜防,就她这小身板,根本无法反抗。 越想越觉得可怕,壬年赶紧打开手机搜索应对的方法,各路网友给出的回答千奇百怪,她一条一条扫过去,应对之策没总结出来,骂人的词倒学了不少,凌晨时分终于架不住困意来袭,眼一闭沉沉地睡去。 有所思,有所梦。 这一晚,壬年梦见新邻居翻过年久失修的窗户进到她房间,威胁她交出所有值钱的东西,否则就放狗咬她。 梦里的她也在睡觉,临危不惧,告诉他抽屉里有一对玉镯,是她老壬家传了十八代的宝贝,价值连城。 他相信了,让她起床去找出来,壬年走向木桌,抽屉拉开的刹那,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锋利的刀口对着他。 对方吓得当即向她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着一条狗,饭吃不饱,日子过得多么多么不容易。 梦里的壬年起先不信,说他有手有脚,完全可以找份工作养家糊口。 男人哭哭啼啼地告诉她自己没文化,如今工地搬砖都要求九年义务教育学历了,而他小学没念完就辍了学。 那是挺惨的。 壬年放下匕首,打量他的长相身子,好心给他指了条明路——当鸭。 没等对方表态,画面一转,两个人滚到了她的床里,壬年骑坐在男人上方,又是摸他硕大的胸肌,又是掐对方的窄腰,还有两瓣紧翘的屁股。 验货。 除了内裤包裹住的一团,她把男人全身都摸了个遍,而后手伸到枕头下摸出钱包,掏出五十块钱给他,居高临下地说:“以后就跟着你壬姐吧,别去偷鸡摸狗了。” 男人攥紧手中的钱,羞怯地点头。 这小媳妇的模样,壬年简直爱不释手,拍拍对方通红的小脸,昂着下巴,大义凛然地说:“但你得明白,我壬年是不养闲人的。” 他点头,表示非常理解:“主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 “嗯……算你识相。” 她勉强满意,朝他努嘴,说:“时候不早了,那就先伺候我睡觉吧。” 男人从床爬起来,给她捶背捏手。 壬年脸一黑:“不是让你这样伺候?” 他手收回去,吓得脸埋进脖子里,吞吞吐吐地问:“那要怎么,伺候……” “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还能怎么伺候?” 仗着在梦中警察抓不到自己,壬年将恶霸的形象演绎到极致。 小伙子不算太笨,听懂了她的暗示,脱掉身上的t恤,询问她:“是这样吗?” “嗯,继续。” 他继续脱裤子,眼见着连内裤都要脱,她胳膊一挥:“停,内裤我自己来。” 鼓囊囊一团,卖相相当不错,当然还是自己动手爽。 她伸手一推,男人顺势倒在床里。 看了这么多片儿和小说,可算找到机会将理论应用到实践。 壬年重新跨坐上男人的腰,跟骑大马一样,驾驾两声,玩够以后,趴他上面继而抚摸她的身体。 “喜欢吗?” 她抚摸男人壮实的胸肌。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变本加厉,手指围绕中间的红豆打转,再用指甲抠弄。 底下的男人低吟,不安地扭动两下身体。 壬年一拳捶他的胸,“怕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男人委屈兮兮地告诉她:“难受……” “这就难受了?” “嗯……” 这都才开始,硬菜还没上呢,壬年又给他一拳,“不经撩的家伙,难受也忍着,我是你主人,你得听我的。” “哦……” 见他还蹙着眉,壬年将他的脸摆正面对自己,“怎么?后悔了?” “不是……” 他唯唯诺诺地说:“就是希望主人你,快一点……” “呵呵,这个得看你表现。” 她爽够不就放过他了嘛。 壬年捏住他瘦削的下巴,“给姑奶奶笑一个。” 从搬来第一天这张脸就老板着,壬年早看不惯了。 他嘴角扬起,扯出个快哭的笑。 “行了行了,不为难你了。” 搞得自己像个坏人一样。 她枕在他肩膀一侧,往他耳朵边吹口热气,“这里,有别的主人摸过吗?” 不知不觉,她的手已伸到他下腹部,隔着层布料玩弄男人的那团东西。 跟想象中一样,硬邦邦的,尺寸惊人。 他哼了哼气,无意识挺腰顶了顶她的手,告诉她没有。 “我看也是。” 就这猴急的表现,绝对还是只童子鸡。 她臀部下移,两腿大张,改为用自己的大腿根磨蹭他那处,想到稍后这么个玩意儿会进到自己身体里,既期待又害怕。 听说女生第一次会很痛。 她把玩着男人的囊袋,一时犹豫,而在她不间断的蹭弄下,那根东西还在变粗变长。 没有人不喜欢大鸡鸡,还有这紧实的腹肌,腰力肯定差不了,壬年想象着它在自己体内活动时的画面,那种抵死缠绵的疯狂,底裤湿得更加彻底。 不经历磨难,怎么见彩虹。 终究,她说服自己脱掉内裤,湿漉漉的花心蹭弄男人鼓起的顶端。 还是有点心虚,没同时扒掉男人的内裤,小做试探,半开玩笑地问:“不脱裤子能做吗?” 男人抿紧嘴唇:“应该不能……” 好吧,看来只能脱了。 她手指摸到男人四角内裤的边缘,往下拉扯的一瞬间…… 闹钟响了。 活了二十多年,这不是壬年第一次做春梦,但却是第一次看清春梦对象的脸,而且以往都是春梦了无痕,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醒来后却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如何的色欲熏心,诱拐了个身强力壮的盗贼为自己提供情色服务。 说来说去,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还是春梦的对象。 壬年抽走夹在腿间睡了整晚的枕头,暴躁地捶打几下后,狠狠往门板上一扔。 滚。 因为今天约好要去超市,她起的比往常早了些,安排好太奶奶的早餐过后回房间化妆,许是有段时间没捯饬导致技术生疏,化完妆后一看手机,赶忙拎上包匆匆小跑出门。 好巧不巧,住隔壁的男人正好要出门遛狗,两个人迎面碰上。 壬年脚步一顿,梦里的画面一帧帧闪过脑海,根本无法直视这张脸,尴尬地别过头去。 一人一狗从她身旁走过。 是都眼瞎看不见她这个人吗。 壬年转身,怒瞪对方的背影,高呼了声:“喂。” 一人一狗回头,四只眼睛望着她。 她下巴扬起,一鼓作气,“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语气不够友善,他牵着的狗冲她吠了一声。 壬年吓得后退两步。 他拉了拉狗绳,低头教训狗两句,抬起来时,淡淡地说:“魏歇。” “哪个wei?” “委鬼魏。” 他望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瞪狗一眼,说:“我叫壬年。” 言罢不等他有何反应,转身跑了。 该死的,梦见谁不好要梦见他。 工地搬砖的帅哥 奶奶这次的主顾,据说是特意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的她,因为路途遥远,除了一笔不菲的辛苦费外,还承包了她奶奶来回的路费伙食费,主顾是搞旅游的,另外又加送全国免费游的名额。 这些,壬年都是从超市老板娘王阿姨那儿听说的,可以想象她奶奶在外人面前吹牛批时的得瑟样。 “照我说,你奶奶这么能挣钱,年年你干脆别找工作,继承她的衣钵算了,自家人还省了拜师费。” 超市不大,要交代的事项就那么几点,教完她后,不着急回家的王阿姨搬了板凳来,一老一小坐超市门口唠嗑。 壬年干笑:“那还是算了,那行业看天分。” 苍天可鉴,她虽然能看见游离于人世的鬼,这么些年胆量也练了出来,但绝不想跟的存在有任何交集。 将瓜子壳扔进垃圾桶,她拍了拍手掌黏的碎屑站起身,说:“时候不早,没什么事的话,姨我就先回去给我太做饭了,下午早点过来。” “行行行,你去吧,老人家吃的饭,要煮软一点。” “嗯,明白。” 以员工价选购到一把新鲜的青菜和一斤香蕉后,壬年背上包离开。 超市没有肉卖,她还得拐个弯去街头的小市场买肉,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两排钢架出来的临时商铺,热闹跟县城里没法比,尤其过了买菜的点,整条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出门急忘了带伞,壬年顶着大太阳找到肉铺,跟老板说了要求后,跑去旁边小吃店要了杯冰粉,顺便乘凉。 可能是出门忘了看黄历吧,又遇到了他。 她的新邻居,魏歇。 正跟一群五大叁粗的男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吃饭,一个两个都光着膀子,看言谈举止,应该是在附近楼盘做工的工人来这边吃中饭。 他原本没看到她,是坐他旁边的男人贱贱地吆喝:“看这么久了,小美女要不进来坐坐一起吃?” 顺着那个男人的视线,他往店门口这边看了过来,壬年躲避不及,一时间目光撞上,四目相对。 坐你大爷。 她剜那个多嘴男一眼,接过冰粉果断闪人。 中饭炒了一荤一素,吃饱后又得赶去超市。 下午一两点,正是太阳光最毒的时候,除非必要,少有人会选择这个点出门购物,是以超市里并不忙,无聊发呆的时候,壬年不由想到早上那会遇到他的事。 难怪长那么身腱子肉,原来是在工地里搬砖的,她就说,怎么会有人租房子租到乡下来,如果是在附近工地做工,那就不足为奇了。 她还听镇上的人说,因为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那群工人吃了晚饭后无事可做,会去几次“按摩店”消费按个摩。 说白了,就是耐不住寂寞和生理欲望。 壬年最恶心这种男的,鄙夷地撇撇嘴。 “结账。” 几包烟和两袋冰水放在柜台前,低沉的男声响起,有点点耳熟。 她抬起头,看清来人脸,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又是他。 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了,上个班还要碰到,桥头镇都小到这地步了? 壬年迅速恢复淡定,扫商品价码,瞟他一眼,干巴巴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莫非真对她起了歹心在跟踪她? 他偏过头,望向不远处。 烈日炎炎下,苍翠林木道的另一边,是尚未完工的楼房和进出的工程车。 离得近,来买东西而已。 壬年品出他的意思,撇撇嘴,报了商品的价格给他,后者低头,掏钱。 “你在那里面打工?”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壬年有些失落,懒洋洋地将零钱递给他。 他接过去,随手塞进裤兜里,拎上购物袋,却没立即走,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她登时戒备地盯视他:“你想干嘛?” 抢钱?劫色? “没什么。” 他冷淡地应,走出门骑上电瓶车离开。 “神经病……” 壬年冲他的背影扬了扬拳头,坐下后继续无聊发呆。 她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和半个下午,快到四点钟时,另一个女生来接班,一进超市就兴冲冲的,“你今天看到高高的帅哥了吗,他来过了吗?” 女孩子姓齐,是个自来熟,昨天已在微信上跟她相互认识过。 壬年没反应过来:“谁……” “就是那个超级有男人味,在工地搬砖的帅哥啊,脸看着有点凶。” 有点凶? 壬年知道是谁了,别过头去:“哪里帅了……” 凶神恶煞,爱装逼,没素质。 还没文化。 “全部全部都帅!” 小齐眼冒星星:“眼睛大鼻子挺,长得高身材还这么好,当他女朋友一定超有安全感吧,还善良有爱心!” 有一回来超市,看到她一个女孩子吃力地搬箱子,二话不说开始帮忙。 壬年撇嘴:“那是因为他想勾搭女生。” 换个老头老太太来,他才不管人家死活呢,看面相就知道了,绝非良善。 小反的关注点跟她不一样,闻言喜笑颜开,“你是说他喜欢我想追我吗?天啊啊,不敢相信。”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吧。” 壬年无话可说,拿上自己的包,挥一挥手,“那剩下的交给你,我先回家了。” “嗯。” 壬年走了,回到家时,太奶奶在客厅看电视,她热得全身是汗,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将电扇将的风力调到最大。 “感觉如何?” 风吹乱她的鬓发,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说了……” 还是米虫的生活适合她,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受苦受累。 如此一想,他其实更苦,至少自己不用风吹日晒。 壬年叹声气,忽闻太奶奶又问:“今天吃了几根冰棒啊?” “叁根。” 她下意识回答,手比了个叁。 早上一根,下午两根。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吃了雪糕?” 她慢半拍反应过来,诧异地扭过头。 老太太气哼哼地抱怨:“你说呢,吃完嘴都不擦,都让你少吃了偏不听,日子来了又喊疼。” 桌上就有个小镜子,壬年拿过来一照,这才看到沾到下巴处的巧克力酱。 撇开怕发胖,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吃雪糕呢,下午又热又无聊,她一个没忍住就连吃了两根,一根香草一根巧克力。 壬年抽了张纸巾沾水擦拭,擦着擦着,动作忽然一顿。 没记错的话,魏歇来超市之前,她刚刚吃完,再联系他走之前怪异的眼神…… 壬年一个深呼吸,猛地起身风风火火出了门去,她一路直冲到邻居家门口,看到紧锁的大门,才想起他人在工地还没回来。 养的狗倒是在,在屋檐下的阴凉处躺着,见有人站在自家门口,汪汪叫唤了两声。 “叫你妹!长得剽悍就了不起嘛!” 仗着有门挡着,她大胆挑衅回去,狗叫得越凶越得意。 混账狗东西。 想到半个下午都顶着这张脏脸在工作,壬年回到家接着忿忿,吃过晚饭后,太奶奶吩咐她:“你忙完了帮我把衣柜上的木盒取下来。” “那个红漆的吗?” “嗯。” “洗好碗帮你拿。” 镇上的生活很单调,壬年也不敢晚上出去玩,洗漱完后如以往一般回房间,白天没睡午觉,刷完两集电视剧就开始犯困。 她打个哈欠,起身对面房间看一眼,确认老太太睡着后,回了房间躺回床上,关灯入睡。 让他舔 壬年再次掉入了有魏歇在的梦境里,跟早上碰面的情况一样,牵着他的狗正要出门遛弯。 她站在自家院子里,隔着半人高的墙跟他打招呼,“喂。” 他牵着狗冷漠地经过,目不斜视。 没搭理她。 莫非他听不见她的声音? 壬年试着制造出点动静引起他的注意,然而一人一狗毫不所动,兀自越走越远。 她又小跑跟上他,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别说扫她一眼,连睫毛都没眨。 岂止听不见,她就是个隐形人。 意识到这一点,壬年之后大摇大摆地跟随在他身侧,一会儿跟狗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踩狗主人的影子,顺便摸摸他的身子过手瘾,玩得不亦乐乎。 “你闹够了没有?” 魏歇忍无可忍,额头青筋直跳。 壬年以为他在骂狗,手依旧放在他挺翘的屁股上,左拍拍又拍拍。 连屁股都这么结实,让她想起没做完的上个梦,可她现在是隐形人,再续前情似乎有点困难……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一只手忽然扣住她两个手腕,男人恶狠狠瞪着她。 四目相对。 壬年咽了咽口水:“所以,你看得见我?” “我又没瞎!” 他理直气壮地说。 壬年懒得跟他解释现在是在梦里,问他:“那你都看见了?” “嗯。” 他学她的样子,踩了脚她的影子。 模样滑稽可笑,愚蠢至极。 壬年瞬时脸一黑:“你够了。” 她挣脱他的束缚,手叉腰气汹汹地问:“既然看得见我,为什么刚刚不理我?”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昨天让我伺候你,伺候到一半,你人却消失了。” 他委屈地垂下头:“害得我和狗狗找了你好久……” 想不到跟上个梦是有联系的,她很惊讶:“你还记得我是谁?” “你是我的主人,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抓住她肩膀,望着她目露哀怨。 壬年轻咳了咳,解释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是突然有事被叫走了……” 不识趣的破闹钟,偏要关键时刻响。 “那你还要不要我了?”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壬年老脸一红,“……要。” “那就太好了。” 他笑嘻嘻地改为挽住她的胳膊:“那我们现在找个地方,把昨晚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吧。” “你不遛你的狗了吗?” “狗哪有伺候主人你重要。” 他将狗绳一抛,发号施令:“滚到一边自己玩去吧,我要陪我的主人,别来烦我。” 狗子呜呜低鸣,夹着尾巴惨兮兮地走了。 壬年很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轻点一点头。 望着自己的狗子走远,他转过脸来,笑容灿烂地邀请:“走吧,回家里去伺候主人您。” “嗯……” 因为要回去干“大事”,两个人的脚步比来时快许多,走着走着,壬年忽然记起来一事,停下来质问他:“今天下午那会,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下巴有巧克力?” 害她出糗。 他一脸懵:“啊……我下午没看到你啊,一直都在找你。” “我说有就有!” 壬年气结,手叉腰瞪他:“快说,不说就把你榨干了!” 让他精尽人亡。 “那你还是榨干我吧……” 他转过来面对她,给她看撑起的裤裆,羞涩地说:“想要主人摸摸了……” 她舔了舔唇,克制住去摸摸的欲望,凶巴巴地吼:“摸你个头!随处发情的坏东西,别想转移话题,快说,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错了……” “错哪了!” “唔……反正我错了。” 他耸肩,低头亲了亲她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吻,搞得壬年一愣,下一秒手捂住被他亲过的地方,说话变得支支吾吾的:“你……你这是干嘛?” 脱衣服脱裤子没害羞,就亲个下巴反而害羞了。 他单纯无辜地回:“帮你舔干净呀。” 她呵呵冷笑:“早擦干净了,还等你来舔。” “那就再擦一遍。” 说着又连亲两下,柔软的唇落在她的手指、脸颊,第叁下时,壬年头歪向一边避开了,眼神躲闪不敢看他,“谁让你亲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人了!” “当然有啊。”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告诉她:“但是亲自己的主人不是很正常嘛,我养的狗也喜欢亲我。” “它是狗,你又不是!” “差不多嘛,你不是已经说了要养我嘛,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他亲昵地挨着她,脸颊蹭她的肩窝,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壬年想了想,深觉他说的很有道理,便同意说:“那你舔吧。” 刚好走到她家家门口,奶奶带着老太去旅游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领着人进到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躺,命令他:“舔吧。” “嗯……是要舔全身嘛?” “那还用说。” 壬年敞开四肢,瞄他一眼,“难不成你是想偷懒?”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偷懒呢。” 他脱了鞋上床来到她上方,怕压到她,大半身体悬空,小心翼翼地先亲她的耳朵,舌尖含住耳垂挑逗。 壬年嘤咛了声,胳膊搭上他肩膀,命令道:“把你衣服脱了,我要摸你的腹肌和大胸。” 他依然脱掉上衣,顺便要解裤子,被她制止:“那个先不用。” 脱衣服就行了。 壬年想过了,她现在还没胆量跟他上本垒,虽然只是在梦里,万一跟现实一样痛怎么办。 “可是不脱怎么做……” 他抬头可怜地望向她:“不是说了回来继续吗?” “一会儿脱行了吧。” 她敷衍地回话,催促他:“快舔,没把老娘舔舒服就剁了你的小鸡鸡。” 说着一条腿伸到他胯间,上下磨蹭他的大腿根。 他似欢似疼地呻吟,没空再纠结脱不脱的问题,火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脸蛋上,含住她的下唇挑逗舔舐,有别之前的温柔似水,充满了情欲和攻击性。 单身多年的壬年那经得起他这般撩拨,全身迅速起火发热,两条腿勾住他的腰臀,难耐地催促他:“再快点。” 魏歇的手绕到她背后,解开内衣的排扣,握住一只小白兔揉捏,粗粝的手指刮蹭柔嫩的乳肉,弄得身下的人阵阵颤栗。 “别这么用力,你要捏坏它不成?” 她细声娇嗔,他笑呵呵解释说:“捏不坏的,而且会越揉越大,主人的兔兔有点小,我帮你把它们揉大吧。” 壬年咬牙切齿:“你闭嘴吧……” “唔……那行吧。” 他低头含住另一颗蓓蕾。 听她的话,闭嘴了。 才进去个头就喊疼 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闭嘴,壬年身子一颤,细细地呻吟,“你不是说自己还是个处吗,哪儿学来的这些手段。” “无师自通。” 他抽了空回答。 “狗屁的无师自通” 壬年会信才怪了,忿忿地质问他:“你是不是偷偷去过镇上的按摩店了?” 说是按摩店,其实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懂的人都懂。 他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那昨晚我走了后你怎么解决的?” 他将双手举到她眼前。 “用手?” “嗯。” “以前发情的时候呢?” 他羞涩地承认:“也是……” “好吧。” 看他精壮到确实不像被女人压榨过的身材,壬年选择暂且信他一回,拍拍他俊俏的脸,“继续。” “嗯。” 他把她翻个面抱起来放在腿上,嘬吻她瘦削的肩,顺便把她上衣给脱了。 后背紧贴壮实的胸,屁股底下就是他那根玩意儿,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壬年抓紧环在胸前的胳膊,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叫他脱裤子。 “你这表现,可真不像个处男……” 她喘着热气评价。 他下巴枕着她肩窝,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主人这是在夸我吗?” “呵呵,你觉得是就是吧,嘶,轻点……” “嗯。” 他的手不白,但胜在十指修长,夹住一粒粉嫩的乳头轻轻拉扯,另一手沿着她平滑的小腹往下,解开她短裤的扣子,裤链下拉,再轻轻一拽,脱掉。 她双眸含春,眼见自己的外裤被扔到床尾,不确定地问:“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 “不是你吩咐了,全身都要舔嘛?” 男人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私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在穴口打转,意欲何为再明显不过。 她身子被箍住,满面潮红地靠在他身前,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那你舔吧……” “嗯,这是当然的,很湿了,看我怎么帮主人你舔干净。” 在此之前,可以更湿一点。 他挑开内裤边缘,手指探进去,不疾不徐地按压揉搓阴蒂上方。 小嫩雏壬年何曾被男人这么招待过,奇异的滋味从被他触摸的部位传达到四肢百骸,身体不断升温,几乎要融化在他怀里。 他低头吻粉嫩的唇,一手拽下湿透了的内裤扔去一边。 身无寸缕,腿根空荡荡的,唤回来她的些许理智,警告他:“劝你老实点……” 敢做多余的,就切他小鸡鸡。 “对于我,主人你完全可以放心。” 他大方承诺,中指拨开层层褶皱,找到柔软的入口,慢慢伸进去一指,刚进去个指头,她就怕得全身僵硬直呼好疼。 他停了手,叹息:“我都才插进去一截手指头。” “这怪我吗,谁让你手指头这么粗的,而切……” 她嘟囔嘴:“我缺乏实战经验不行吗……” “也是第一次嘛?” “嗯……” 她弱弱地承认。 “那好吧,我错了。” 他吻她汗湿的额发,把人放回床面上,“那我换个温柔点的舔法。” 边说边扒开她的腿,腰一低脸埋进她两腿间。 这明明是更刺激了吧…… 壬年本能地夹住两腿间的大脑袋,所有的感官集中在大腿中央,男人柔软的唇舌由上至下舔舐她的私处,途径的地方,留下撩人奇异的痒。 “啊……别这样……” “不舒服吗……” 他玩弄凸出的小核,抬头察看她的反应。 壬年难耐地扭动下体,没好意思否认。 “那就是很舒服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玩得更加兴起,不忘下下方的泉穴,伸指耐心地戳弄试探,等又分泌出一阵香甜可口的蜜汁,再换上嘴堵住,大手改为揉搓小核上方,催发泉眼不断涌出爱液。 “啊…嗯…好痒……” 又痒又舒服。 她喘着热气,溢出声声妩媚的呻吟,伸手按住男人的脑袋,细指插进他坚硬的头发里,抬高下体主动将自己的柔软送入虎口。 他顺势而为,试着将舌尖伸进去,壬年身体一激灵,丰沛的蜜汁狂泻而出。 他从她腿间抬起头时,半张脸是湿的,鼻子和嘴唇晶晶发亮,有条不紊地开始脱自己裤子。 “你要干嘛,不许脱。” 壬年瘫在床里,喘着气一时半会使不上力。 “好难受,要主人摸摸。” 他边说已经脱完了裤子,一丝不挂跪在她身边,热切地恳求:“主人你自己看,它好痛,要你摸摸。” 壬年倒是想看他鸡鸡的庐山真面目,只是眼前忽然蒙住了层雾气,根本看不见它的样子,手握上去,只能感觉出是个很长很粗的东西,硬邦邦的,还有点烫手。 “动一动,快动一动。” 他痛苦地呻吟。 还敢冲她提要求了,想到现实中的憋屈,壬年偏不如他的意,松开手命令他:“你自己来,撸给我看。” “唔……下次吧,这次你先来。”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不听我话,你要造反了是吧。” “我怎么敢呢……” 他可怜兮兮地垂下脑袋,手伸到下腹,只好自己上了,一边套弄,一边控诉她,“主人你好坏,只管自己舒服,都不管我了……” “嗯…这是对你的惩罚……” 跟他搞出这么大阵仗,壬年早已累极,昏昏欲睡地阖上了眼。 桥头镇镇草 这次的梦做得过于香艳,壬年坐在床头发了好长一会儿呆才缓过神来,打着哈欠下床去准备早餐。 晨间清凉,老小两个坐院子里喝稀饭,老太太提醒她:“客厅剩的根香蕉记得吃了,再放就坏了。” “嗯……” 隔壁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不多时,一人一狗经过她家门前,壬年快速瞄了一眼,拿了个水煮蛋老神在在地剥起来。 煮早餐时,她也琢磨清楚了,不过就是个虚无缥缈的梦,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在梦里发生了什么。 见他往自己院子里看过来,壬年大胆迎上他的目光,一派光明磊落地跟他对视,后者没说什么,朝她点一点头。 走了。 壬年一脸莫名。 有病。 吃完早餐,就该去超市了,把太奶奶安顿进屋子里,她拿走放客厅的香蕉和包出门。 晨光熹微,她边走边剥从家里带出来的香蕉,这本来没什么,香蕉剥皮方便,她经常吃,可此刻看着手中香蕉的形状,不知怎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昨晚的梦境,还有他那根东西的触感。 还真有点像…… 下一秒,她猛点甩头,拍拍自己脸颊。 不能再往下想了。 除了人流量集中的几个点,超市里大部分时候都很闲,没人的时候,壬年就坐在收银台后发呆等下班。 大概老天爷看不过去她这么悠闲,当天下午时分,超市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壬年半靠着柜台扫一眼对面的男生,报出商品的价格,因为实在不想搭理对方,说话有气无力的。 “别这么不给面子嘛,知道你在这边上班,我马上就来捧场了。” 男生示意收银台上的两大袋商品,阔气地结账,然后说:“都是你的,送给你了,嘿嘿。” “谢谢,不需要。” “那我不管,反正我已经买了,你不要就扔了吧。” 对方不容拒绝地说,自以为霸道总裁附体,又笑嘻嘻地从购物袋里拿了支雪糕给她,“知道你喜欢吃,特意给你拿的。” 壬年翻个白眼,没接,“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追你,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赵征喜欢年年你。” 她扫了眼他的脚,呵呵干笑,“感谢镇草的赏识,但我不喜欢你。” 来人正是他们桥头镇的镇草赵征,老子是桥头镇有名的煤老板,听说在省城有多套房,故又称“桥头镇房哥”。 壬年扫一眼他的穿着,粉衬衫,白色紧身裤,嫌弃地皱皱眉,油哥还差不多,油腻的油。 此刻,油哥在她面前状似无意地把玩手中的车钥匙,满不在乎地笑笑:“别说得这么绝对嘛,以后打脸了多难受。” “呵呵。” 壬年拿起手边的蚊蝇拍,没事找事地东拍西拍,懒得理他。 可对方显然很不识趣,竟然搬来把椅子来坐在她旁边,大有要跟她促膝长谈一番的趋势。 壬年忍无可忍了,蚊蝇拍挥向他,“走走走,别打扰我工作,没看见我在忙吗?” “你答应今晚跟我吃顿饭我就走。” 他闪身躲避,一边提要求。 “吃你大爷!” 两个人在超市门口你追我躲,壬年看准时机一拍子挥向他胳膊,啪的一声,超市里顿时响彻他的哀嚎。 “活该。” 她收了拍子,转过身的瞬间,神情一滞。 他站在超市入口,静静望着他们。 壬年别过头,些许别扭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 说话间,人走进超市,打开冰柜开始拿水。 赵征不叫了,充满敌意地打量来人,胳膊肘顶了顶壬年,“他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少动手动脚的。” 她没好气地回,拍拍他蹭过的胳膊。 “看他一身灰头土脸的,在旁边工地搬砖的吧,跟我爸煤矿上的工人们一模一样。” 他抖着腿说,声音很大,难掩傲慢。 “关你屁事。” 壬年重新拿起蚊蝇拍,再不客气地冲他挥舞,“快走快走,别影响超市的生意。” 赵征边躲边叫:“上门就是客,我还买了这么多东西送你,你怎么还赶人。” “谁稀罕你的东西。” 壬年一手拎起一个购物袋丢到门口,“滚滚滚,立刻滚。” 烦死了。 好歹是桥头镇的镇草,又是煤二代,他何曾被个女的光天化日下追着打,心有不甘也只能先妥协,“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你敢,再来就打断你的腿!” “哼,咱们走着瞧。” 赵征扫了超市里一眼,上了停在门口的玛莎拉蒂,油门一踩轰隆隆地走了。 “还走着瞧,瞧你妹……” 壬年扇一扇扬起的灰尘,骂骂咧咧走进超市,满脸的不爽。 魏歇在收银台等她,东西已经拿好了。 壬年一样一样地扫码计价,直到他付钱离开,都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都怪赵征,这个烂嘴巴。 还没有女朋友 除了上班和买菜,壬年基本都呆在家照顾老人家,一日叁餐准时开饭,不料还是没防住这个万一。 老太太摔了。 医院大厅,她匆匆赶过来,身上还穿着超市的工作服,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了我给你拿,晚一天它能飞走了不成?”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老太太不敢看她,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先忘记了,还好意思骂我老太婆……” “你——” 壬年气结。 太奶奶要看放在衣柜上方的红漆盒子,壬年昨晚忙完后忘了拿,她也不说等她回来,擅自架了板凳自己去取,下来时没踩稳摔了一跤,这个年纪的老人哪里经得住摔,得亏是地上铺了层厚地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壬年长舒口气:“我看你是要把我气死。” “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人家小魏及时赶到帮了一把。” 两人这才想起还有第叁个人,壬年快速瞥一眼身旁高壮的男人,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魏歇淡淡地答,不同于粗旷的外表,说起话时却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壬年别过头不看他:“嗯。” 老太太听不清两个人在聊什么,只能靠猜的,笑说:“我们也要回去了,一起走吧,省点打车钱。” 然后又交代壬年:“等会经过菜市场了买两斤肉,请小魏吃顿饭答谢人家。” 壬年手指自己:“我来炒?” “难不成我炒吗?” 那都不用吃了。 她苦闷地挠挠头:“知道了……” 两人终于商量完,魏歇这才得空插话:“不用这么麻烦,我在工地跟他们打伙吃就行。” 声音不大,是跟壬年说的,她朝老太太努嘴,“你跟她说吧。” 搞得她多想炒菜给他吃一眼,就自己那个厨艺,要不是没钱,宁愿到酒店订一桌。 老太太耳朵不好使,跟她说话不知情的还以为在吵架,在家里还好,医院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 魏歇张了张嘴,打住了。 扶着老太太,叁个人慢吞吞往医院门口走,壬年不着痕迹偷瞄他一眼。 会帮助老人家,看着是没那么凶神恶煞讨人厌了,就是这个身高让人心烦。 离那么近,她都只能到他肩膀吧,壬年讨厌所有让她显矮的存在。 “你怎么发现我太摔了的?” 她没话找话,化解尴尬,尽量忽略旁边人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魏歇简短地跟她聊了聊经过。 他本来已经出门去上工,因为不确定有没有给狗倒了水,又返回到家里,听到老太太的求助声,就过去隔壁看了眼,后来背着老太太打车来医院,路上才有空联系的她。 “好吧。” 她耸一耸肩:“还是谢你了。” “没什么。” 天色不早,要去蹭饭,回家的路上,魏歇打了个电话请假,下午就干脆不去了。 太奶奶要静养,壬年决定先把人送回家再返回菜市场买菜,一回到家,老人就忙不迭吩咐她进屋把木盒子拿出来,苍老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取出放里面的青玉平安扣,仔仔细细地检查是否有磕到碰到。 两人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壬年耸一耸肩:“据说是她情郎去打仗前留给她的定情信物。” 魏歇默了两秒,说:“你太奶奶和太公感情很好。” 壬年斜睨他,摆手,“不是我太公。” “……” 魏歇抿唇,不吭声了。 两个人出门买菜,壬年买人吃的,他买狗吃的。 “事先声明,我炒菜一般啊,你要怕吃不饱,那再买些卤肉,凉菜好了……” 她边挑选肉边说,因为紧张,鼻头上出了汗。 “我不挑食。” “哦。” 壬年暗自松一口气,又觉有必要再次提醒:“话是自己说的啊。” “嗯。” 话虽如此,以防万一,壬年还是另外买了斤酱牛肉,她自己也爱吃。 买好人吃的,接着去买狗吃的,壬年以为他要买的是狗粮,看到他称鸡胸肉有点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狗都吃得这么好了?” 没搞错的话,他还是在工地做活的吧,这年头搬砖都这么挣钱了? “天气热了,大黄不肯吃狗粮。” 大黄,狗的名字。 “哦。” 壬年应了声,尽管没搞懂其中的逻辑。 又取了块鸡胸肉放塑料袋里,魏歇掂量了重量,提着袋子去称。 到家已经快五点了,幸好出门前就煲了饭,壬年以最快的速度炒了香干肉丝和蒜蓉油麦菜,一份紫菜蛋花汤,再将在市场买的卤牛肉装盘。 开饭。 “小魏长这么俊,谈女朋友了没有啊?” 老太太边吃边问,壬年无语地翻个白眼,却也偷偷伸长了耳朵。 他停了筷子,摇一摇头。 壬年暗自挑眉,以防老太太说出不该说的话,夹了一片儿牛肉放她碗里,“本来就吃得慢,还聊天,等吃完再聊。” 老太太不听,振振有词地说:“那怎么行,等吃完饭小魏就遛狗去了,是吧小魏?” 魏歇点头:“嗯。” “我就知道的,你天天牵着狗从我家门前过。” 老太太为自己猜对了高兴,又关切地询问:“来镇上也有一段时间了,周围都熟悉了没有?” “还好,没怎么逛。” 由着老人的听力,他提高了嗓音,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太奶奶听清了,眯眼睛笑说:“那正好,等会吃完了,让年年带你去逛逛。” 壬年反对:“我还要洗碗呢!哪里有空。” “就这几个碗,明天洗也一样,今天多亏了小魏,你带人家去认认路,就当替老太婆我谢谢人家不行嘛。” 太奶奶训完壬年,一改严肃,和蔼可亲地跟魏歇说:“你们俩看着年纪差不多,以后都是邻居了,可以交个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有啥事都能互相帮衬着些。” “嗯……” 他缓缓点一点头,看向旁边的她,“多谢。” 一点不想出门的壬年抬头望天,生无可恋。 “天快要黑了。” 临出发前,她最后挣扎。 “哪里黑了,太阳不还挂在天上嘛。” 老太太努嘴示意西边的天空,夕阳西下。 “而且你不是有你奶奶给的平安符吗,怕什么,快去,人家都走远了。” 老太太不停催促,壬年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烦躁地跺跺脚,极不情愿地迈步跟上去。 神秘的祠堂 追上魏歇,壬年走在他一侧,和他商量:“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溜,保证你家大黄喜欢。” “哪里?” “东边小河那儿。” 他以为自己记错了:“那边不是垃圾收集站吗?” 附近就是工地。 壬年点头:“是啊,狗不是都喜欢翻垃圾玩吗?” 魏歇抿了抿唇,没接话,壬年正要问他到底去不去,这时走在前面的大黄看到远处有一条白狗,激动得一狗当先朝人家冲了过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壬年不敢相信地眨眨眼:“……你家大黄是公的还是母的?” 魏歇也有点懵:“公狗。” “难怪了。” 壬年在心里暗骂色狗,边瞥了魏歇一眼,后者没注意到她这边,迈步往里走去找狗。 她左顾右盼,脚步后退打算悄悄返回,前面的他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定定望着她,站住等待。 “……” 壬年尴尬地别过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因为心虚,壬年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目不斜视不乱看更不乱碰,可架不住同行的人是个问题大王,走到镇子中央的广场,他指着座破旧的高台,“那是什么?” “戏台子吧,听镇上老人家说的。” 一到这地界她就觉得阴气森森的,搓了搓胳膊,催他:“快把狗找出来,找到就回去了。” “嗯。” 他呼喊了声大黄,听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犬吠,凭感觉走入了其中一条巷子。 天边夕阳已经快消失了,壬年跟在他后面,理智告诉她应该现在就撤,可想到老太太的嘱咐,真要先闪人了,良心上又过意不去。 这只蠢狗。 壬年发誓,下回要再梦见他们主仆,绝对绝对要让魏歇把它揍一顿。 “我来这边好多次都没看到人,是都搬空了吗?” 他突然出声,壬年吓一跳,拍拍胸脯,缓过劲后告诉他:“除了我家,还有镇子最里面几户,基本都搬得差不多了。” 房子有没有人住很好辨认,端看院子的破落情况,以及有没有人烟就没判断出,两个人一路走来没碰到个人影,更别提亮灯了。 “是大黄。” 魏歇不高不低说了声,离得有点远,正欲把狗叫回来,它却跳过一户人家的院门,眨眼又没影了。 壬年也看见了,一眨不眨望着狗消失的那扇木门,眉头逐渐拧成一团。 狗东西,哪里不进非要进那里。 是他们桥头镇的祠堂。 高墙大院,两层的木质阁楼,是整个占地面积最广的建筑,供奉着先祖们的牌位,按理说,祭祀先祖的地方,应当是想拜时当都能进,可不知道谁立下的规矩,只能在逢年过节时开放,壬奶奶作为镇上有名的神婆,壬年小时候跟着她进去过几次,总觉得神神秘秘有、阴气森森的,气氛一点也不像祠堂。 而且,她有一种直觉,自己看得见鬼魂,跟这座宅子脱不了干系。 她眼睛变化前,进过这座宅子。 “你自己进去找吧,我就不进去了。” 两人行至祠堂院门前,壬年站在一头石狮旁边,说:“这是我们桥头镇的祠堂,不能随便进去的,你是个外乡人,现在情有可原也能理解,我就不能明知故犯了,万一冲撞到哪位老祖宗,我奶得扒了我的皮。” 她说得头头是道,魏歇扫一眼荒无人烟的周围,“你确定吗?” 她面上镇定,实则心虚地点点头。 “行。” 人家都这么说了,魏歇也不好强求,推开半掩的院门,厚重的木门顿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其突兀刺耳。 壬年只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阵凉风迎面吹来,赶紧抓住他胳膊,“我看我还是跟你一块进去看看吧,两个人起找,人多力量大。” “你不怕冲撞你们的祖先吗?” 魏歇提醒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壬年撇嘴,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为了帮你找狗不得已才进去,老祖宗们会理解我的。” “是吗?” “当然,别啰嗦,快进去找。” “嗯。” 两人跨过长满青苔的门槛,魏歇放开扶门的手,木门随之哐一下阖上。 被吓得身体一僵的壬年:“……” 想打人。 “怎么了?” 见她不对劲,他疑惑地问。 壬年大人有大量地挥手,“没什么,快找狗吧。” 往年大家都住在镇上时,祠堂经常有人来打扫,如今人搬得七七八八,除了逢年过节前几天收拾收拾,平时无人再管理,现在便是连最后一点人气也没有了,整座祠堂死气沉沉的,安静得可怕。 壬年踩过石板上的枯枝败叶,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埋着头不敢乱看,问他,“看到狗了没?” “没有。” 按道理说,分开找更快些,可见她这副样子,魏歇没说什么,默默走在了前面。 前厅是供奉牌位的地方,门窗都紧锁着,狗不可能进去,粗略找了圈没找到,两人来到后院。 祠堂很大,这样找下去,天完全黑之前能出去都得谢天谢地了,她忿忿地嘀咕:“等找到了,老娘绝对要把它炖了吃狗肉……”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声响亮的犬吠,壬年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人胳膊。 魏歇叹息,“别怕,是大黄。” “我知道。” 她还没聋,认得出那只狗崽子的声音。 “走吧,上楼看看。” “嗯。” 寻常的祭祀法事都在前厅办,壬年也是第一次来后院这边,跟在他上了二楼阁楼,踏在木质的走廊上,没克制住好奇心看了眼下面。 亭台楼阁,假山溪流,还有一池子开得正好的荷花,余晖照耀下,美不胜收。 原来后院就是这个样子。 壬年暗叹绝妙,这要是在白天,还能搬纸笔过来作画。 “看到了,在那里。” 她收了看风景的心思,朝走廊尽头望去,站在房间门槛前摇尾巴的,不正是大黄。 “这狗崽子,让我们好找。” 终于找到大黄,她显得比他更激动,手叉腰气愤地上前,等他套上狗绳后,立即指着狗头唾骂:“看到条小母狗就跑,下次再跑就剁了你的小鸡鸡!” 大黄没理她,依旧瞧向屋里甩动狗尾巴。 “你这么激动干嘛?” 房门敞开着,他往屋里瞅了瞅,壬年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清屋里情形的瞬间,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停止。 “怎么了?” 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他又往屋里看了眼。 除了桌椅板凳等家具,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 还得庆幸这些年被吓多了才没叫出来,壬年缓缓呼出口气,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走吧。” 说着不待他回应,火速转身下楼,脚步隐隐的慌乱。 魏歇皱眉,再看了眼寂静无人的屋内,迈步跟上。 洗澡 壬年万万没想到,他们桥头镇最神圣的祠堂里竟然住着鬼,一个穿着戏袍、长发披散的女人,坐在一方铜镜前梳头簪花。 她在祠堂后院看到的画面。 直到回了家进到自己房间,对方的脸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面红唇,吊眼细眉。 这番打扮,即使是个人也够把人吓个半死,更何况是个女鬼,壬年自认这些年见得算多了,仍不免吓出身冷汗。 都怪那条狗。 听见窗外传来的水流声,壬年正愁一腔怒气没处撒,翻个身下床来到窗边,一把掀开掀窗帘,冲对面叫嚣:“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在屋子里洗不行吗?” 魏歇刚脱掉上衣正在试水,被她吼得一愣,解释说:“浴室还没装修好。” 然后又指了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如果她不开窗户,没人看得见他在院子里露天洗澡,更何况他还穿了条裤子。 壬年瞥向他的下半身,黑色四角裤紧紧包裹住强健有力的臀腿,最中间那一团呼之欲出。 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壬年愤愤地别过头,问他:“那什么时候装好?” “看装修师傅的进度,应该快了。” 日子都不确定,能快到哪里去,壬年瞪他:“那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洗吗?” 每次都挑她酝酿睡意的时候,唰唰的水流声吵得人心烦。 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对此,魏歇只能说:“抱歉。” “呵呵。” 说白了澡还是要洗的。 谈判失败,壬年恶狠狠剜他一眼,“那就洗快点!”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再回到床上,她打开手机看电视剧,可惜受外面的动静影响,精神总无法集中,十多分钟后懊恼地放下手机,被子一蒙拉灯睡觉。 乡下的夜晚静谧清凉,水流声什么时候消失的不清楚,她在迷迷糊糊间再次沉入梦乡。 好死不死的,这次出现的地点是祠堂,魏歇不在身边,她一会儿被大黄追着咬,一会儿又被女鬼吓,想开门逃出去,腿却跟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走不到门边。 她跌倒在门后,眼看着女鬼和大黄朝自己扑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魏歇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凭借高大的身姿吓退大黄和女鬼,一脸心疼地将她扶起来。 “我来晚了,主人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像没事的样子吗……” 壬年颤巍巍地站起来,腿发软走不动路,便光明正大地奴役他:“背我。” “嗯。” 他像头憨厚的老牛,任劳任怨地弯下腰,等她趴上来后,手臂将人一托背着人离开祠堂。 “大黄呢,你怎么不带上它一块儿走?” 壬年缓过劲儿来,趴在他背上问,后者一脸冷漠:“不要它了。” “为什么?” “笨狗,竟然敢扑你。” 好吧。 壬年不得不承认,心里有点甜,乐颠颠晃荡两条腿,又问:“那个女鬼呢,你看得见她吗?” “嗯。” 有鬼一起看,壬年更开心了,说:“那个女鬼好像很怕你。” “嗯……” “为什么?” “这个嘛……” 他耳朵渐红,小声告诉她:“我阳气太重了。” 她眨眨眼,有点懵:“阳气重?” “嗯,鬼不是怕太阳光嘛,阳气重的人,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小太阳,妖魔鬼怪是不敢靠近的。” 他用最简单的语言和她解释,耳根子越来越红。 壬年沉吟,几秒后摇头:“我才不信呢,哪有人阳气重到连鬼都害怕的。”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她义正严辞地说,他果然接着问:“要怎么证明?” 壬年左看右看,见不远处有条河,便指着说:“你去河里河里游一圈,把水鬼吓跑了我就相信你。” “可是这条河没有水鬼啊?”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她给他一捶,后者默默受了。 来到河岸边,他把她放到青草地上,弯腰开始拖鞋。 他好像很容易害羞,脱了上衣后没再继续,穿着裤子就要往河里走,壬年把人叫住:“你这样下去,上来了穿什么。” “天气热,走到家也差不多干了。” “那也不行,哪有人穿这么多下河游泳的,你游得动吗,脱了脱了。” “可现在是在野外啊……” “这又没什么的,多的是人野泳,快脱。” 她两手抱臂,没得商量的态度。 魏歇拽着裤带,扭扭捏捏地脱掉了外裤,全身上下仅剩条内裤。 她偷瞄去一眼,吩咐:“继续。” 他弱弱地提醒:“再脱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荒郊野外还是大晚上的,谁要看你。” “这个……” 他手摸到四角内裤的松紧带,犹犹豫豫地脱掉,改用手掌遮挡住关键部位,问她:“现在可以了吗?” “手拿开。” 他将手掌挪开。 壬年侧头去看,烦躁地低咒了句。 跟上次一样,还是蒙着层雾看不清。 “快点去洗吧,洗干净了再过来。” 她不耐烦地摆手,他早等不及,赶忙往河边走,一头扎进了水里遮住自己。 壬年坐在河岸边,看他在河里欢快地游来游去,不由好奇:“很好玩吗?” “嗯,河水特别凉快,主人你要不要下来一起洗?” “那还是算了,我不会游泳。” “水不深的,况且还有我在,下来玩一会吧。” 他边说边往她这边过来,头发脸上全是水,一身湿漉漉地要抱她去水里。 壬年跑不掉,也被他勾起了兴致,举手投降,“我洗我洗行了吧,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过去。” 魏歇把人放下来。 两脚重新落地,壬年将凉鞋放在草地上,要往河水走,被他拦住。 “干嘛?” 他努努嘴,提醒她身上的衣裤,“脱掉呀。” “没必要,反正回去也要换。” “还是脱掉吧,脱掉洗舒服,不是主人你自己说的嘛。” “……” 壬年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他忽染两手一合,“我知道了,主人你是不是在等我帮你脱?” “……” “早说嘛,我很乐意为你效劳的。” 两个人身高体力悬殊,在他面前,壬年就跟小鸡仔一样任由其摆弄,叁两下被脱了个精光。 “行了行了,如你的意了吧。” 她警惕地观察四周,可恨只有两只手,遮了胸就不能挡下面,“快点去水里。” “嗯。” 彼此都身无一物,他高兴地连连鼓掌,打横抱起她往水中走。 检查身体 壬年看着他走,因为不会游泳,看他走到水深及腰的位置就让他把自己放了下来。 “你去游泳吧,我在这里看你游。” 魏歇将她放在一处水势和缓的位置,交代说:“河里的石头滑,你走路腰小心,有事叫我。” “嗯,我知道。” 他往水面一扑,利落矫健地游走了,壬年蹲下身去,将胸口以下的部位藏进水中。 “主人,要我教你游泳嘛?” 他的声音自深水区传来,壬年拒绝:“不用。” 自古被淹死的十有八九都是会游泳的,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一只旱鸭子呆在岸上更安全。 “学嘛学嘛,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游了。” 壬年对“一起游”有点心动,但对学习兴趣缺缺,手抱臂依旧在原地泡着,答他:“不想动。” “好吧。” 他似乎打消了教她游泳的念头,没再劝说。 夜色正浓,见他还在往河对岸游,壬年呼喊:“你别游得太远,我要看不见你了。” “明白。” 话虽如此,人却没有回头,又一次潜入水中后,身影消失在她眼前。 估计是钻水里玩了,大晚上的,壬年朝水面呼喊:“魏歇。” 没有人应,水面平静。 她逐渐觉得不对劲,又大声喊了喊。 依旧没有回应。 壬年这才慌了,边喊边往前走,踩出去没两步,忽觉身子被什么缠住,没来得及尖叫,一阵水花在眼前炸开,他的上身从水里冒出来。 水底滑,魏歇牢牢将人圈在身前,“是我啦。” 语调上扬,眉开眼笑。 壬年可笑不出来,都快急哭了,愤怒地给他当胸一拳,“笑笑笑,你以为很好笑吗!” “呃……对不起。”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做错了事,他弱弱地道歉,又解释说:“我游泳很厉害的,主人不用担心我。” “那也不能开这种玩笑。” “下次再犯,你就等着失去我吧!” 壬年大声威胁,害她担惊受怕的代价。 “不会有下次了……” 他诚恳地认错,见她还冷着脸,水底下勾住她的手指摇一摇,“别生气了,好不好?” 男人撒起娇真要命,壬年别过脑袋,抿紧唇努力保持严肃。 他再接再厉,有力的手臂将人拖起来,“要不这样,我带你游泳?” 说着不等她表态,一只手臂勾着她往河中央游去。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带她一起去玩玩。 “谁要跟你游了,放开我……” 壬年推搡他,偏偏两个身体都一丝不挂,这种反抗委实没什么说服力,反倒像是打情骂俏。 果然,他苦恼地说:“主人你别乱摸了。” “谁摸你了,老娘明明是在揍你好吗!” 魏歇扁着嘴,说也说不清,干脆侧了侧身子,大腿根蹭她。 硬了。 “那就憋着!” 她气还没消呢。 “哦,好吧……” 他大概是游累了,翻个身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那就只能看星星月亮转移注意力了。” “知道就好,还不算太笨。” 头顶是漫无边际的苍穹,两具身体靠着水的浮力飘在水面上,四下无人,只有潺潺流动的河水,于壬年来说,已是许久不曾有的宁静安逸,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先的怒气一点一滴消散。 紧接而来的,是某些旖旎缠绵的情思。 壬年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问他:“你休息够了没?” “休息?我不累啊。” “那就快游了,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让我看看。” “哦,行。” 他翻过身来,抱着她又开始游,紧密贴着又身无一物,难免碰到这碰到那。 “主人,你能不能不要摸了……” 游到水浅一点的地方,他把她放下,委屈地抱怨:“被你越摸越大了……” 赤身裸体跟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野泳,壬年也不好受,松开握住他命根的手指,轻咳一声,道貌岸然地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在给你检查身体。” “哦……” 他似乎是信了,站着不动。 壬年满意地点头,推搡他一下,“过来,帮我搓个澡。” “搓澡?” “别告诉我,你连搓澡都不会!” 因为心虚,她吼得很大声,他傻愣愣地点头:“会倒是会的……” 他绕到她身后,怕自己会错意,手搭上她的肩膀试探,“这样吗?” “嗯,用力点,别光只捏肩。” 缓缓的,魏歇将手掌覆到挺翘的乳房上。 没挨骂。 干点别的.干什么 他的手掌很大,各包裹住一只乳房轻柔地捏,间或给她捶捶背捏捏肩,认真给她搓澡按摩的表现。 壬年起先还能淡定,想着他终归是个男人,会自己开窍,可十来分过去了他还这副德行,受不了了,“你不会真只打算搓澡,不打算干点别的吧!” “干点别的?” 这个榆木脑袋,壬年又被气到了,没好气地说:“不想干就算了。” 怎么可能呢。 他岔开腿,用胯间的肿胀蹭弄她的臀,怯生生地说:“……想干的。” 早就想了,就是她不让而已。 “那就快点。” 壬年被他蹭得腿一软,抓住他手臂站稳,支使他说:“再靠过来点,怪冷的。” 晚风清凉,河水也挺冷的,他体贴地更靠近了点,火热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后背,“这样呢,还冷吗?” 冷个屁,她都快欲火焚身了。 壬年腹诽,暴躁地催促他:“搞快点。” “哦……” 他低沉地应答一声,一只手臂横亘在她胸口处,另一只手向她的两腿间探去,力道不算重的反复抚摸,指腹按压敏感的小核,不忘询问她的感受:“这样可以吗?” “嗯,继续……” 得到肯定,他信心大涨,手指继而往下,在入口处游走徘徊,壬年枕靠在他胸前,脸蛋通红,胸脯一起一伏。 荒郊野外,一轮缺月挂在头顶,水中站立着一男一女,无边的夜色里,只听得见清脆的流水声,以及女人妩媚的呻吟。 事实证明,你永远可以相信男人在这种事上的天分,当修长的手指拨开嫩肉插入其中时,壬年只小小轻呼了声,在情欲的驱使下,很快便适应异物的存在,配合起他的插弄打开双腿。 男人吻她的唇,长指更加放肆地抠弄起柔软的内壁,肿胀的部位紧贴她的臀缝有一下每一下地摩擦。 说来奇怪,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他那更东西的样子,身体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尺寸形状。 长长的,特别粗硬,像根铁棍,蹭得她喉咙干渴,心欲只增不减。 壬年抓紧环绕在胸上的手臂,难耐地扭动身子。 “等不及了吗?” 他吻她紧蹙的眉,空余的手臂拖住她微微打颤的身子。 她缩在他怀里,绵长地低吟,大腿根磨蹭其间的手臂,说:“去岸上吧……” “嗯。” 抽出手指,魏歇打横抱起人往岸上走,衣服都还在草地上,他用脚踢了踢展开,把人放到上面。 在水里泡还不觉得,上了岸凉风一吹,壬年本能地靠近他取暖,四肢并用攀上他的肩腰。 他跪在她两腿间,健壮的身躯往下滴着水落在她的身子上,月光下,绷紧的躯体蓄满了力量,只等着某一时刻全面爆发。 “要轻点,别乱来……” “嗯……” 他低沉地回应一声,手掌托着她的屁股,火热的前端拨开层层迭迭的软肉,温柔坚定地挺入。 许是因为在梦里,壬年没感觉到疼,只感觉到空虚一点点褪去,甬道被粗长的硬物占满。 “可以动吗?” 他弓腰伏在她上方,伸舌舔她的唇。 壬年点点头。 动吧。 “嗯……” 他克制着,小幅度地扭动腰臀抽送,和风细雨深入浅出。 壬年扒着他的宽肩细细地呻吟,刚开始还感慨他体贴入微,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地就觉着不满足,大腿难受地磨蹭男人的腰侧,“要快点……” “嗯。” 男人早憋得难受,要快还不容易吗,他扛起她两条腿挂在臂弯处,大摇大摆地挺动健腰,啪啪作响。 “啊……” 壬年被他直冲到底的这几下顶得身心酥麻,不由得抓住地上的青草扭动腰身。 “舒服吗?” 她张着嘴喘气,“嗯……” 他凑近她的脸,扬唇低笑:“接下来,会更舒服……” “嗯……” 她很期待。 顺风车 从香艳的春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房间里有个女鬼是什么感受? 披散的发,惨白的脸,绣花鞋,一身朱红钩花旗袍。 纵使壬年已经见鬼无数,仍不免被吓得心跳骤停,本能地掀被子蒙住头。 女鬼坐在床头,见她这反应,一切不言自明,“你果然看得见我。” 壬年没接话,掀被子绕过对方下床,神色自若,却大气都不敢出。 “别装了。” 女鬼跟上她,戳了戳她的肩膀,“我看你睡觉哼哼唧唧的,是做噩梦了吗?” 壬年还是没理她,迅速出卧室去检查门窗,还有驱鬼辟邪的平安符,她摸摸脖子,空空如也。 难怪,昨晚洗了澡后忘了重新戴上。 “你是要找这个吗?” 红线挂着的平安符垂在壬年眼前,正是她的那个。 她抱头蹲下去,终于崩溃,“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这些小玩意儿对我没用。” 她将平安符随手抛到桌面上,重新在床沿坐下。 大清早的,没人喜欢别人闯进自己房间,更何况是个女鬼。 这个女鬼,看打扮应该死了有些年头了,壬年双手合十朝她一拜,“我不知道你打哪里来的,但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求求你,离开我家吧,求求了。” 她又拜了拜,女鬼蹙眉,“你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壬年对天发誓:“我真的不认识你。” 话音未落,对方手中红梅团扇一扇,瞬间变换出一张唱戏的脸。 白面红唇,吊眼细眉。 壬年两腿一软,后退两步,“是你!” “嗯。” 团扇再一扇,她的脸变回原先不施粉黛的样子,告诉她:“昨晚我玩得正兴起呢,你们就过来了。” 扰鬼清静。 壬年舔了舔唇,喉咙干涩,“……对不起。” 奶奶留下的护身符都没用,若非现在是白天,壬年早就屁滚尿流了,她哭丧着脸提醒:“你们死……不是都怕太阳吗,这个时候,都应该藏起来吧……” 她以手掩唇打个哈欠,“是该睡了,但我还想再玩一会儿,难得有个活人能看见我。” 她这么说,屋外跟着传来呼喊声。 尖细、陌生的女音。 壬年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来找自己的,她看向一旁的女鬼,第一次近距离直视一个鬼的脸。 “啧,我这才出来一会儿呢又哭……” 女鬼嘀咕,团扇一收飘到窗户边翻窗走了。 壬年愣愣地眨眼。 没看错,是翻窗户。 这是身后传来敲门声,壬年猛一甩头,转身去开门。 是太奶奶。 她扒着门,探了眼她的房间,“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吗?” “没什么人,你听错了。” 壬年返回桌边去拿钱包和手机,交代说:“你在家里等着,我去买早餐。” 看到桌上的平安符,习惯性地拿起来要戴脖子上,想了想又嫌弃地放回去。 狗屁的驱鬼辟邪,果然是招摇撞骗的神婆。 因为跟女鬼周旋耽误了点时间,壬年上班晚了,出门恰好碰到隔壁的魏歇。 头戴安全帽,抬腿跨坐上停在院子的电动车,看样子,应该是要去上工。 跟她顺路。 壬年站他家门口不动,眼睛望着他,准确地说,是望着他的车。 魏歇表情不变,问她:“有事?” 她不吭声,眼睛丈量车座的长度。 暗示得够明显了。 快开口。 他倒是不笨,问她:“一块过去吗?” 壬年点头,勉为其难地应了个“嗯”,绕到车屁股后面,他还挺自觉,往前挪了挪屁股让出点位置。 她上了车,手抓着车身两边,“好了。” 他手往后伸,“给我吧。” “啊?哦。” 她将一手拎着的手提包给他,后者接过后挂在其中一边车把上。 电瓶车启动,行驶在乡间的石板路上,鸟语花香,凉爽的晨风拂面,她穿着件白t恤配短裤,一动不动坐在他后面,尽量忽视张开腿的别扭,以及跟他的碰触。 都怪车座太窄了。 她睨一眼近在咫尺的侧脸,默默咬唇,头一转,转移注意力放在路边的花花草草上。 家里到超市不远,电瓶车在超市门口停下,壬年下车,接过他递过来的包,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把人送到,他继续开车进了对面的工地。 壬年转头进超市,刚一进门,王阿姨就忙不迭激动地问:“年年你什么时候谈男朋友啦,模样还挺俊,昨晚一起出去玩了吧?” 这八卦的小眼神。 壬年呼出口气,“姨你想多了,他住我家隔壁,顺路蹭个车。” “这样啊……” 王阿姨是眼看着他开车进工地的,非常理解地说:“不谈是对的,条件确实差了点,结婚讲究门当户对,别看你家里人都好说话,真结婚还不一定会同意。” “什么跟什么。” 壬年有点不耐烦,挥挥手,“别提了。” 说得好像她喜欢他一样。 春心萌动 日升日落,不知不觉又过完平凡无聊的一天,刚吃完晚饭,壬年迫不及待地去拿毛巾洗头。 天气炎热,头发就容易出油,再和厨房的油烟一混,酸爽的气味,壬年都不想承认这颗头是自己的。 太阳快落山了,温度却还没降,一瓢冷水从头淋下去,终于有了些凉爽的快意,难怪大家都爱惜冷水澡,她接着又淋了好几瓢解暑。 头发打湿,她手过去摁洗发水的瓶子,连摁五六下却一滴都没摁出来后,眉头逐渐拧紧。 她又忘记买洗发水了。 难道就这样,先不洗了? 瞄到矮墙另一边的人,她深呼吸一口气,手伸过去,语气别扭:“你的洗发水,借我用用。” 他的胳膊越过矮墙,将洗发水递给她,壬年接过来,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神色淡定。 梦里都睡过了,有什么好尴尬的。 将洗发水在手中打出泡沫,她往头发上涂抹,掀眼皮瞥去一眼。 他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从头到脚全身湿透,不料紧紧粘在身上,勾勒出颀长矫健的身姿,尤其是突然收窄的腰腹,一块块紧实有力的肌肉,绝非短时间内能练成。 壬年喉咙管一痒,默默地别过了头,没话找话,“你不是还要去遛狗吗,怎么现在就洗了?” 他都是遛完狗要睡觉了才洗澡。 “洗完澡再去遛。” “那遛完回来不还得洗吗?” 水龙头喷出的水柱落在石板上,一声声滋滋地响,魏歇没接话,隔墙凝望着她。 她顶着一头泡沫,嘴唇嗫嚅:“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 水龙头举到头顶,他兀自又洗澡去了。 壬年可烦别人说话只说一半,正要追问个究竟,揉头皮的手一顿,“该不会是因为昨晚我说了你……” 他眉眼低垂,神色很淡。 默认了。 “……” 她挠了挠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了。” 片刻过后,她低头嘀咕了句,将他的洗发水搁在两人间的墙头上。 他挤洗发水抹头,只顾洗头发没吭声。 壬年撇嘴,没听见就算了,反正手脚在他自己身上,她又没有强迫他。 擦掉头发上的水珠,壬年搬了把椅子去院子里坐着等自然干,以前因为眼睛的缘故,天黑了就进屋,现如今知道门窗上贴的纸符没用,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看到就看到吧,她见一个无视一个。 老太太出门洗漱,觉得稀奇,“你怎么还在屋外头呆着,不怕撞鬼啦?” “谁怕了。” 她就是觉得烦而已。 壬年翻个白眼,余光瞥见隔壁锁门的魏歇,放下擦头发的毛巾。 洗完澡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出门,还不牵狗,走的方向又是街口那边…… 她捏紧手里的毛巾,唾弃地“呸”了声。 脏黄瓜。 再晚些时候,壬年回到房间躺到床上,关灯后闭上眼,一点一滴开始回忆白天发生过的事情。 梦里这么几回,她也琢磨出点门道来了,晚上的梦境多少都跟自己当天的经历有关,正应那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今晚再入梦,她一定要连人带狗的鸡鸡一块给断了。 狗东西,敢骗她没去过按摩店。 她憋着股气,脑海里反复演练着要如何如何将人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一夜无梦。 树上的鸟一大早又在叫,她靠坐在床头,垂着脑袋眼皮耷拉下去,好长一会儿才下床出门买早餐。 在院子里洗脸刷牙时,恰好看到他遛完狗回来,见她起了床,主动打招呼问好。 冷淡客套,跟梦里那个长着同一张脸的魏歇一点都不一样。 壬年点了点头回应,弯腰去吐嘴里的牙膏沫,忽然就有点难过。 ———— 超市做六休一。 星期天,壬年睡了个久违的懒觉,起床安排好老太太的吃食后,着了个淡妆换上压箱底的裙装出门。 她跟赵征约好的是奶茶店碰头,可乖乖听话显然不符合他桥头镇镇草的风格。 走到叁岔口的水泥路时,壬年被一辆火红的跑车拦住去路,司机摇下车窗,戴着墨镜冲她张扬邪魅一笑:“上车。” 壬年拍拍胸口,刚吃进去的早餐差点吐出来,“你能不能正常点?” “不是说好在奶茶店碰面吗,你来这边干嘛。” 被认识的人看到,还以为自己跟他有什么猫腻。 他理直气壮地回:“这么热的天真让你走着过去,我还是个男人吗?” 壬年无语,“谁说我要走过去,拦辆车不就行了。” “哎呀,破叁轮有什么好坐的,没空调还不安全。” 见她还不打算上来,赵征下车亲自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年年女神,上车吧。” “你闭嘴吧。” 壬年收伞,弯腰正要进车里,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人影,迈出去的脚一顿。 又是他。 一手提着个购物袋一手牵着大黄,走在太阳底下,一步步朝他们这边靠近。 赵征也看见了,两手抱臂很不屑,“这不是那个搬砖的打工仔吗,住你们这片儿?” 壬年莫名有种心虚,胡乱应了声,催促道:“别啰嗦了快走。” “好咧。” 他应得好好的,上车后却迟迟没启动,等魏歇走近了,探出去半个脑袋打招呼:“嘿,又见面了,刚买菜回来吗?” 魏歇没搭理他,站在车头前,垂眸望着副驾驶的人。 壬年以为他要跟自己打招呼,谁知他一个字没说,转过身走了。 赵征嘿了声,“这打工仔,还挺高冷。” “你还走不走,不走我下车了。” “走走走,马上走。” 望着走远的一人一狗,壬年只觉心烦,摇上车窗收回目光。 她跟赵征初中一个班,这次去县城里就是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壬年对这种人多的活动向来没什么兴趣,这次忽然应邀前往,不过是因为在镇上呆久了想出门转转,顺便看看初中时暗恋的男生,听说还没对象,如果没长残的话,她就勉为其难地倒追一下好了。 连着做了几晚上的春梦,是时候该找个男朋友了。 “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一对儿小情侣。” 开车的赵征时不时歪头看她,越看越喜欢,壬年面无表情地回他:“像你姑奶奶。” 他很心痛:“到底要我怎么做年年你才肯做我女朋友么?” “做梦吧。” …… 上门吃瓜 此次同学聚会的项目是农家乐烧烤,壬年原计划是下午叁四点钟回家,可实际上,她吃完中饭就不想待了,一方面是因为暗恋的班草长残,其次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的,玩什么都心不在焉,她把原因归结为是担心家里的太奶奶,并以此为理由提前走人。 她要走,赵征也想跟着撤,无奈被初中时班上几个狐朋狗友拽住脱不开身,只能目送她私自离开,心儿碎成一片片。 从县城回镇上的公车半小时一趟,壬年赶到站台时,恰好有辆车停在,顺利搭上车后,她翻出手机拨出去太奶奶的号码。 虽然已经留了足够吃的食物,不免还是会担心老太太会忘记,又或是像上回一样摔了。 第一通无人接听,壬年习以为常,大概率是没听见,她又重新打过去。 好在,第叁次终于接通了,老太还没喊出口,那头先传来个熟悉的男声,“是我。” “魏歇?” “嗯。”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这样喊他的名字,她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问他:“我老太呢?” “睡着了。” “哦……” 她轻咬唇:“我老太的电话怎么是你接的?” “我在你家。” 等回到家里,壬年才知道,老太的中饭是跟他一块儿吃的,她熬来给老人家当中饭的一锅粥还在电饭锅里没动。 她打电话来时,恰好他送老太太回家睡午觉,手机放在客厅,他顺便接了。 “小魏竟然还会烧菜,一点都没看出来。” “在我们家做的饭?我们家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壬年走近厨房,打开冰箱,没喝完的萝卜排骨汤盛在大号汤碗中,用保鲜膜封住碗头,消毒柜里的瓷碗摆放得整整齐齐。 壬年关上冰箱门,在厨房里发了会儿呆,默默低头走出去。 日头正盛的时间点。 壬年抱着个西瓜,站在他家门口的阴影里,长长吐出口气,摇一摇铁门上的链子。 不用去工地,魏歇牵了狗进屋吹电扇,听见声响探出头来,见来人是她,走过院子来开门。 “有事?” 壬年将抱在怀里的西瓜塞给他,别过头说:“我太奶奶让我拿给你的。” 绝不是她自作主张买的。 他低头打量手中翠绿的西瓜,不解。 壬年一手叉腰:“你不会打算一个人独吞吧!” 那么大一个。 魏歇掀起眼帘,这才留意到她满头的汗,将铁门拉开了点,“先进来吧。” 这还差不多。 壬年轻哼一声,勉为其难地走进去。 客厅里,两人一狗盘腿围坐在茶几边,他举着菜刀,将西瓜从中间分成两半,壬年自觉捧走其中一半,左看右看,问他:“有勺子吗?” 魏歇举着菜刀的手僵在半空,视线在她手中脸盆大的半个西瓜上定住几秒,默默起身走去厨房,出来时手里拿着把不锈钢勺子。 壬年接过来,用力往西瓜最中央一插,挖走最红最甜的部分吃到嘴里,满意地点点头。 够冰够甜,不枉她放在冰水里泡了会儿才拿过来。 魏歇在原先的位置坐下,继续切自己的那半个,拿了一块放在大黄面前,后者伸狗头嗅了嗅,狗尾巴摇摇欢快地开吃。 “狗也吃西瓜?” “嗯。” 她含着勺子,算是见识了。 “要给太奶奶拿一块过去吗?” “不用了,她不能吃,容易拉肚子。” 偏偏又喜欢吃,否则她也不至于抱着西瓜偷跑到他这里来。 “怎么样?甜吧?” 见他咬了口,壬年询问。 “还不错。” 他又咬了口。 “那当然,我家的西瓜都是我负责挑的。” “嗯。” 他轻轻附和了句,专注地吃起手中的西瓜,不再开口。 壬年也非健谈的人,吃起自己的瓜,注意力落到动静最响的大黄身上,许是看习惯了,竟然觉得它有点可爱,尤其是狗尾巴,毛茸茸地卷成一团。 她扬了扬下巴,问:“喂,它是什么狗?” 中等个子,毛发亮得发光。 “柴犬吗,还是秋田?” “不是。” 他扔掉瓜皮,揭晓答案:“土狗。” “……好吧。” 聊狗聊不下去,壬年决定闭嘴了。 “冰箱里还有一把青菜。” 闷葫芦忽然出声,壬年愣了下,点头:“嗯,知道。” 她打开看过。 说到菜,她想到今早,轻咳一声,支支吾吾地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工地?” “轮休。” “哦,我也是。” “嗯。” 他边摸狗头,低低应了句。 壬年别过头,视线从他的手指离开,捏紧手中的勺子,深吸了口气,说:“我今早去县城参加同学聚会,本来要晚点回来的,可是太无聊了,我就提前走了……” 一说完,顿时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自己的事,干嘛要跟他解释。 魏歇神色不变,告诉她:“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吃中饭时,太奶奶说的。” 壬年恨恨地咬牙:“……行吧。” 她毫不怀疑,老太太已经把自己的破事儿透露了个七七八八,念及此,她轻扬下巴,“那你呢?” “我?” “就是前天晚上,你去哪了……” 没牵狗偷偷摸摸出门的那个晚上。 魏歇答:“有点事。” 含糊其辞的答案,显然不能说服人,她撇嘴嘀咕:“不说就算了,不过我可警告你,如果是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我马上就告诉张叔叔让你搬走。” “不会。” “哼,我说会就会,我可不敢让一个坏蛋住我家隔壁。” 他眉眼一弯,好像是笑了,说:“不是去偷鸡摸狗。” 也不是坏蛋。 “那肯定是去按摩店了。” “按摩店?” 他迷茫地皱了皱眉,壬年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不是。” 慢几秒反应过来,他如是说,直视她的目光。 “哦……” 心虚的人换成壬年,她缩了缩脖子,“不是就不是呗……” 边嘀咕边低下头去,几秒后抬起来,清清嗓子问他:“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别误会啊,是太奶奶让我问你的。” “方便吗?” 她干巴巴地冷呵,“又不是没来过。” 魏歇点头:“那就打扰了。” “西瓜,还要吃吗?” 他示意茶几上切成块的一盘瓜。 壬年拍拍自己眼前的半个,“都吃这么大一边了,你觉得我还吃得下吗?” 他垂下眼脸,视线又落在脸盆大的半个西瓜上,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起身把剩余的西瓜放进冰箱里。 壬年一手撑吐,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放好西瓜,他转身走回来,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脸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 夏蝉嘶鸣,风扇呼呼吹着,阳光从窗玻璃洒进来,大黄趴在角落睡觉,壬年偷瞄一眼他的侧脸,嘴角无可抑制地上扬。 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晚饭在壬年家吃的。 对于魏歇的加入,老太太非常欢迎,脸上的皱纹笑出花来,一个劲儿地招呼他要多吃点。 大黄也过来了,看过它啃西瓜的傻样后,壬年对它的害怕直线下降,还主动给它盛了碗排骨汤。 什么用心,天知地知。 碗筷厨房收拾干净,一天就忙完了,她站在院子里伸懒腰踢腿,时不时瞟一眼隔壁邻居家的方向。 魏歇牵狗出门,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经过她家门口时,脚步暂停询问她:“一起去走走?” 为了不剩菜,今晚两个人都吃了很多。 壬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往那边走。” “那边人太多,也没什么草垛。” 狗喜欢草丛多的地方。 “那不去了。” 她边说边暗暗剜大黄一眼,后者嘤嘤低叫,狗头蹭魏歇的大腿撒娇控诉。 魏歇提了提狗绳,说:“那我们走了。” “走吧走吧。” 劝都不劝一句,她去她就是狗。 壬年忿忿地转神,当看清背后站着什么东西,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她穿了件拖到地面的红色长衫,幽幽长叹:“我与你前几日不是才见过,何至于如此惊讶?” 又是那只女鬼。 俗话说神不知鬼不觉,壬年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紧紧捂住嘴巴才没叫出来。 “你不会还想装看不见我吧,太没意思了。” 太奶奶在屋里,千万不能让她进去,老人家受不了这些阴气重的家伙。 壬年尚且从容地转身,追上未走远的魏歇,“我想了想,吃得太多了,还是得去走走。” 对于她突然的转变,魏歇并不做他想,“嗯。” 她一离开,女鬼果然跟上来,飘荡在她身侧,“这是你的情哥哥吗?瞧着倒是一表人才。” 这还用说吗。 壬年心下轻呵,依旧没搭理对方,转移注意力,没话找话地问魏歇:“你怎么会来这边?老家是哪里的?” “跟着工程队走,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 他接着说了个地名,壬年还没开口,一边的女鬼抢话:“新远县我去过,离桥头不算太远。” 壬年下意识地纠正:“是新远市。” 话音未落,赶忙捂住嘴巴。 魏歇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 她淡然自若地放下手,继而问:“那你一年回去几次,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 壬年对天发誓,她绝不是在究根问底,纯粹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好在他也不见不耐烦,就当作闲聊,说:“有空就回去,妈妈在家里。” 女鬼插话:“你若是想见他父母,大可以让他将人接来同住,以后生孩子了也能让长辈带。” 生个鬼的孩子。 壬年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忍住瞪对方一眼。 走远点。 显然,女鬼并没有品出她的警示,又或者是看懂了也不打算照办,依旧围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念叨。 这个女鬼,上辈子肯定是死于话多。 壬年仰天长叹,更崩溃的是,远处又飘来一个女的,梳着两只麻花辫,怀里抱着团东西哭哭啼啼地朝他们飘过来。 “小姐你太过分了,太阳还没下山就出来玩,万一被晒化了,阿宝和我可怎么办?” 听声音,像是前几天在她家屋外出现的。 被称呼“小姐”的女鬼揉揉耳朵,“这不是好好的嘛,都是老鬼了,哪那么容易被晒化了,你不跟阿宝守在家里,跑出来干嘛。” “还能是干嘛,你一走他就醒了。” 麻花辫女鬼将怀抱的一团递过去,壬年这才看清,她抱着的是一个婴儿,约莫一岁左右的样子,待看清婴儿的下身,壬年惊惧地尖叫出来。 肚子往下的部位,空荡荡的,被拦腰截走了下半身。 “怎么了?” 魏歇抓住她一只胳膊,左顾右盼,却什么都没看见。 “没事了,刚才有条蛇经过,有点吓到……” 壬年一手按压心口,快速地平复呼吸,问他:“还要遛多久?” 她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魏歇不放心地说:“今天就到这,回家吧。” “嗯。” 远处抓蝴蝶正抓得兴起的大黄听到召唤,飞奔着向两人走来。 两个女鬼都还没走,等狗的间隙,麻花辫的丫头鬼嘀咕:“她好像能看见我们……” “嗯。” 另一个女鬼拖长音回应,前者顿时鬼眼一亮,“那我们让她帮忙烧点东西过来吧,玩具,好吃得,听说比我们那时候多了好多新鲜玩意……” 长衫女鬼一手抱娃一手扇风,“正有此意。” “回头你弄个单子,把缺的东西列出来。” “好咧,我马上回去想。” “……” 壬年想死的心都有了,推了推旁边的魏歇:“快走快走。” 所以她才不想跟这些异世的存在打交道,一旦被缠上麻烦就接连不断。 天将黑未黑,两人一狗原路返回,壬年做了决定,如果她们还跟过来,她就打电话召唤她奶奶。 好歹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多少能有法子治治她们这些嚣张的鬼。 不过幸好,她们还算识相没有跟上来。 岔路口要拐弯时,壬年驻足好奇地回头,刚好看到她们飘进祠堂消失在门后,而门头上方,贴着她奶奶画的纸符。 “……” 还是指望自己想办法吧。 给大爷按一按 回到家里,太奶奶还没睡,壬年洗漱完毕,轻轻推开对面房间的门。 老太太又在摸那块青玉,听到她进门的动静,玉放回红木盒子里。 壬年在床沿边坐下,闲聊好奇的语气提气:“太,我们镇上的祠堂,你给我说说呗?” “啥?” 老太太耳朵伸向她,没听见。 壬年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些。 老太太恍然大悟,“你说祠堂啊,那地方我最熟了,我跟你太公以前还在里面住过呢,那会子还不是祠堂,是地主家的房子,鬼子不是打进来了嘛,孩子和老人都在那里面躲的,你太公他们就去跟鬼子打仗,打了几天几夜才把鬼子打跑了,大伙就说那块地是有福气,有祖宗保佑的,解放后就改作祠堂了。” 老太太边回想边说,壬年掰着手指头,疑惑:“太公不是跟你一个年纪的吗,你那会,最多也就八九十来岁吧……” “是一年的,比我大五个月……” 老太太挠头:“难道我记错了,去打鬼子的不是他,不对啊……” 这个样子,八成是脑子的毛病又犯了,人老了就这样,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 壬年翻个白眼,换一个问题:“那房子盖多久了,几十年?” “不止,明清时候就在的,少说几百年了,你太太太爷爷他们那时候就有的。” “不太像吧,砖瓦都还算新的,油漆都没掉……” 壬年甩甩头,问最后一个问题:“……那那家地主姓啥,还记得吗?” “让我想想啊……” 老太太打个哈欠,费神地回想,壬年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问别人吧。” 出了老太太房间,她打电话给奶奶,接通后,开门见山,“咱们镇上那个祠堂你清楚吗?” “还行,怎么啦?” “你给我说说它的由来呗,比如说,以前有没有人在里面住过这样的。” “嗯,有是有的……” 那头思考了几秒,缓缓道来:“那地方风水好,不是一直都用来放老祖宗牌位的嘛,听你太公说,当初有个外地来的当官的看上了那块地,想弄成人住的宅子,你太太公他们肯定不同意了,给祖先烧香的地方,两边为此还动了粗,结果那个当官的仗势欺人赢了,就把原先的祠堂拆了,花了好多人力物力建成现在这样……不过没住多久就不得不搬了出来。” “为啥?” “闹鬼。” 壬年全身一僵,沉默。 奶奶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壬年挠头,现如今对她的能力已不做指望,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哎等等我,我马上打完了……” 背景有点吵,后面的话应该是跟别人说的。 壬年叹气:“我看你是压根不想回来吧……” “嘿嘿,难得出来玩一趟还不要钱,当然要玩够本,我先挂了啊,回头给你和你老太带礼物……” 说完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当即挂断。 一把年纪了比自己还贪玩,壬年无语地摇头,收了手机。 再躺回床上,脑海中不自觉又想到刚才看到的鬼,最初的惊恐过后,是深沉的思考。 那个残缺不全的婴儿,照她奶奶的说法,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人生生砍成两段的,死无全尸。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对一个婴儿下这样的毒手,连个全尸都不给,更无法再投胎,还有那两个大的,看着像死挺久了,竟然没被阎王爷抓了去……越深想越好奇。 她拍拍脸蛋猛地翻身做起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透气,眼皮一掀,恰好看到魏歇锁了门要出去。 她开窗户的动静不小,魏歇注意到了她,轻点头,“还没睡吗?” “才九点多,睡得着才不正常吧。” 他侧头想了想,没有反驳。 壬年微扬下巴:“你上哪儿去?” 大晚上的,还黑衣黑裤,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干好事。 “买点东西。” “买什么,我看看我家有没有?” 她可以勉为其难地借他用用。 “大黄用的。” “哦。” 壬年干巴巴地应一声,望着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无声冷笑。 拿大黄当借口,唬谁呢。 肯定是要去按摩店, 她撒气一样大力关上窗户,走回床边坐下,本来打算透透气就睡觉的,现在瞌睡反而没了,只得打开视频软件看剧。 乡下的夜晚安宁静谧,除了蝉鸣就是蛙叫,最新更新的两集看完后,她揉揉眼睛打个哈欠,下床去上厕所。 再返回房间,她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看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开门声,她掀开窗帘的一个角,再看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顿时鄙夷地轻呵了声。 才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也不过如此嘛。 外强中干。 她又翻了两页,迷迷糊糊地看完个开头,困意袭来,顺其自然地拉灯睡觉。 再次坠入梦里,这次的情况有点特别,工作的超市在梦里变成了按摩店,而她是店里的老板娘,刚打开门准备营业客人就来了。 壬年举着扫帚,打量来人,“你过来这边干嘛?” 是魏歇。 “你开着门,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他一屁股在摇椅里坐下,大手一挥,“快来给大爷我按一按。” 大爷? 壬年走近他,眯眯一笑,猝然揪住他耳朵,“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疼得嗷嗷大叫,面目狰狞,“放手放手!我知道错了!” 壬年松了手,使劲戳了戳他脑门,“说,过来干嘛?” “就是真的好累,希望主人、你给按按……” 他委屈地扁嘴,拿出一先准备给她的“酬劳”。 一只草编的戒指,镶朵小雏菊。 她望天翻个白眼,语露嫌弃,“就这个?” 他又变出来一捧野花,花朵还很新鲜,应该是刚摘不久。 壬年一脸不情愿地接过来,压住上扬的嘴角,“行吧,那就给你按按好了,躺好。” “嗯,谢谢主人。” 他乖乖地在椅子里躺下,梦中的她化身技艺娴熟的按摩师在他身上按来按去,从肩膀捏到大腿,留意到他撑起来的下腹时,忽然气不打一出来,一个大巴掌重重拍在他裤裆处。 最脆弱的部位惨遭攻击,正全身心享受按摩的男人猛得跳起来哀嚎,“主人你又怎么了……打人家那里……” 壬年抱臂:“你这两天一到晚上就鬼鬼祟祟的,都去干嘛了?快说!” “不说就踢断你的小鸡鸡!” 她甩了甩腿,摆出个踢爆他的动作。 他下意识捂住裤裆,眼神躲闪,可怜兮兮地说:“什么也没干啊,一直呆在家里……” 壬年也算看出来了,这狗男人一有事就想装无辜蒙混过关,她气极了反笑,“不说是吧,行,你等着。” 她一扬下巴,冷声命令:“躺下。” “这个嘛……” 他犹犹豫豫害怕地坐下,手紧紧护着裆部。 “手拿开。” 他扁着嘴,只能拿开了,望着她眼神求饶,“主人……” 壬年不为所动,继续发号施令:“脱裤子。” “呜……” 虽然很可怕,他还是脱了,还挺识相,知道要内裤一块儿脱。 你的一次,抵别人两三次了 壬年对他的表现勉强满意,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她握住他的命根子抓在手里,男人顿时倒吸口凉气,明显绷紧了身体。 她侧过身在他一条腿上坐下,脸凑近他耳朵,“说不说,嗯?” 压低的声音里尽是威胁。 他大概是要哭了,眼眶含泪,“我真的哪里也没去,也没有背着你干坏事,主人你要相信我……” 她忍不住嗤笑:“相信你?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话还没说完,他凑过来,往她脸上亲了一下。 温柔缱绻的一个吻。 壬年手遮住他亲过的位置,耳根子渐红,“你这又是干嘛?” “不要生气了嘛。” 他又亲了亲她另一边脸颊,额头抵着她的,“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离得太近,呼吸间的热气拂到她脸上,壬年愣愣的,只觉心跳加速,几秒后推开他的脸从他身上站起来,背对着他嘀咕:“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偷溜出去,有你好看的。” “不会有下次了。” 他站起来,从背后拥抱她,下巴蹭她的发顶。 狗东西,得寸进尺了还。 “别乱撒娇,我可不吃这套。” 她别过头,冷哼一声,身体倒是没挣扎。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温热的唇贴着她耳朵,“那要继续嘛?” 两个人的下身紧贴着,她穿了条薄料的棉裙,他的裤子是早就脱了。 壬年扭一扭屁股,很是不屑,“怕你了不成?回去坐好。” 他这次没再扭捏,利落地坐回原先的座位上,大大方方邀请她,“主人坐上来吧。” “等我先把店门关了。” 她拉下卷闸门,再回到他身边,岔开腿坐在他腰腹处,“然后呢,你要怎么做?” 他低低地笑,语调邪恶,“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竭尽全力,让主人爽歪歪……” 说话间,牙齿蹭到她的颈子,大手托住她的臀往自己下腹按。 骚棒子。 壬年低咒了句,却不得不承认被他撩动了心弦,趴在他怀里,呼吸逐渐乱了,故意嘲讽的口吻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别让我瞧不起你……“ “放心。” 他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隔着布料抚摸柔软的胸脯,另一手伸进衣服里,解开文胸的盘口,调笑着问:“把你往死里干好不好?” “呵,随便你,别中看不中用就行。” 壬年配合地举起双臂,上衣和文胸一同被拽走扔地上,男人低头,整张脸埋进她两胸间,深深吸一口气,感慨:“好香。” 话音未落,张嘴含住其中一颗蓓蕾贪婪地吮吸。 “嗯……” 壬年仰脸低吟,本能地扭腰蹭弄臀下的热源,手也没有闲着,推高男人的衣服,抚摸健壮的躯体聊以慰藉。 莹白的乳房在男人反复地舔弄下迅速挺立,他抬起头来,找到她的嘴堵住,手探到裙底,包裹入口处的布料,已然湿透。 他一掌按压她的腿根,颇有技巧地揉搓,更用力地吻她。 她含着他的舌,忙不迭吞咽彼此交融的唾液,热情奔放地回应,在他的手里到达第一波小高潮。 魏歇褪下她的棉裙,再是湿黏的内裤,两手托住她的细腰,坚硬抵住柔软,哑声低喃:“坐下来……” 壬年扶着他两侧肩膀,臀部一点点下沉,吃进去大半根后,方开始扭腰缓慢地吞吐。 男人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大掌各扣住她一瓣臀,扶着她身子的同时,配合她的前后扭动发力,伸舌舔舐眼前的雪胸。 “嗯……别咬……” 她喘着气,轻言细语,男人松了口,改为含住另一只。 壬年抱紧胸口的脑袋,加快扭腰的频率,仰着脸舒服地呻吟,越来越多的水液自穴口分泌出来,打湿彼此的腿根。 “敢和别的女人乱搞,你就死定了,啊……” 他扣紧她的臀,往自己的硬挺上摁,同时扭腰研磨穴壁,搞得她尖叫连连。 “不干别人,只干主人你……” “这还差不多…啊……” 从她胸口抬起头,他分出一手固定她的后脑,深深吻上她的唇。 “嗯……啊……” 壬年更疯狂地扭腰,这么个姿势,就是坐在他的命根子上,硬邦邦的大东西严丝合缝地杵在身体里,每一记都爽到下一秒想晕过去,累却也是真累,她扶着他肩膀,指甲掐进他麦色的皮肤里,又泄出一小波春水后软倒在他身前。 “换我来了。” 男人掐着她的腰臀后撤,再重重地向前一口,不忘劲腰相前挺,胯间的攻势,比她自己上时更凶猛。 壬年趴在他胸口,眼皮耷拉着,只有咿咿呀呀叫唤的份,男人喘着粗气,一连猛烈的进攻后,箍紧她的身子释放。 他明显没打算就此休战,短暂的喘息过后,保持现在的姿势开始亲吻她的身体,跟着到达高潮的壬年推他,“够了,够了……” “不够的,才一次呢。” 她长长吐出口气,“你的一次,抵别人两叁次了……” 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又或者说低估了他的战力。 “别嘛,再来一次,一次就好,就当锻炼身体了。” 他不愿作罢,软硬兼施磨着她要。 壬年叹息,又无语又觉好笑,“那你自己忙活吧,我先睡一会儿。” “别睡,睡着你就不见了。” “好累……” 她也不想睡的,偏偏身体不听使唤,眼皮子越来越沉,他的呼唤就在耳边,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眼一闭昏睡过去。 他是不是男人 醒来时,天蒙蒙亮,她摸到手机看时间,比往常早醒了半小时。 她闭上眼,又眯了五分钟后起床,起得虽然比平时早,精神状态却很饱满,除了腰有点酸,其他一切都好,去买早餐的路上,神清气爽步步生风,在街口遇到从早餐店出来的魏歇,难得主动打招呼。 “吃过了?” “嗯。” 她笑眯眯的,更衬得他的不同寻常,神色间隐隐的阴郁,蹙眉盯着她。 壬年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左右摸摸自己的脸蛋,“怎么了吗?” “没事。” 他扭过头,大踏步走了,壬年一脸莫名。 她好像没惹他吧…… 她耸一耸肩,拿了豆浆包子小跑追上他,后者许是也冷静了下来,逐渐放慢脚步。 两个人往回家的方向走,壬年清一清嗓子,没话找话,“大黄呢,遛过了?” “回去遛。” “早餐吃的什么?” “牛肉面。” …… 你问我答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快走到家门口时,壬年终于想起来件正事,在他家门口停步,说:“拜托你件事,今天下午帮我照看下我老太。” 他没啰嗦什么,点了点头,“嗯。” 就这点来看,壬年还是挺欣赏的,问他:“你都不问问我原因吗?” “小事一桩。” 他满不在乎地说,估了估时间,问:“我六点从工地回来,可以吗?” “可以的。” 壬年交代他:“中饭我会多做一点留在冰箱里,你回来了热热和她一块儿吃。” “嗯。” 他照顾老人壬年还是放心的,回到家后,又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说,差不多就该去上班了。 其实,之所以拜托他帮忙,也是因为超市的事,晚班的小齐今天调休,按道理该王阿姨自己来坐班,可她跟老公儿子出门旅游去了,一去就是好几天,加班的苦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壬年身上。 王阿姨也考虑到她还有个老太太要照顾,原先都营业到十点钟关门的,承诺她八点就可以回家。 夏季白天长,八点钟天色才刚暗,壬年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毕竟是开在镇上的中小型超市,除了客流量较为集中的几个时间点,壬年大部分时候都挺闲的,抓一把瓜子边磕边刷剧,快活似神仙。 就是老有人不长记性,偏要来她跟前碍眼。 眼见着由远及近朝自己走来的赵征,壬年颇有些头大,“你又来干嘛?” “上超市还能干嘛,当然是买东西。”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穿着件粉t恤,自以为风流倜傥地笑:“以及顺便来探望你。” 刻意压低的低沉嗓音,还抛媚眼。 壬年打个饱嗝,中饭差点吐出来,一连摆手:“快买快买。” 买好赶紧滚蛋,探望就不需要了。 他撇嘴,佯装不悦:“上门就是客,你至于要这么冷漠嘛?” “不是冷漠。” 壬年认为有必要表明态度:“是嫌弃。” “……你……够狠的。” 他摁着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扭头进了超市里面。 壬年伸长脖子,见他在货架前有模有样地挑捡东西就没再管他,打开手机浏览最近的新闻。 “你们女生买卫生巾都买哪个牌子的?” 他大概没想让她安生,隔老远大声问她,得亏是超市里没其他人。 “我怎么知道。” 壬年放下手机,回他:“每个女孩子喜欢的都不一样,你给谁买你就打电话问她呗。” “可她不接我电话。” 她无语地翻个白眼,走出收银台到货架边,指了指某个品牌的两款产品,说:“日用的,夜用的,都还不错。” 他拿起一包日用的,扫一眼前后包装,眼角眉梢上扬,似笑非笑,“我给别的女生买卫生巾,你就不吃醋嘛?” 壬年咬牙切齿:“你想太多了。” 少来烦她,她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好吧。” 他将卫生巾放回货架上,坦言说:“没有其他女生,我就是来找你的,谁让你不接我电话。” 壬年干笑:“呵呵。” 有没有他自己清楚。 “你有时间来烦我,不如对你的前女友们好一点吧。” 她低头,瞥一眼他脚上挂着的东西。 只有她能看见的,两个刚成形的婴儿。 赵征正要辨驳,留意到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脚下,“怎么了?” 壬年不答,反问他:“你就没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沉吗?” “你怎么知道……” 他猛一甩头,改口:“我身体好着呢,一口气两百个俯卧撑都不是问题。” “哦。” 她干巴巴应,显然不信。 “没骗你。” 他手一挥,接前一个话题,“我说真的,她们都是浮云,从你回来镇上,我就没多看过别的女生一眼。” 他遥望室外,幽幽长叹:“你高考志愿填得那么远,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哦。” 到头来还怪到她头上了。 壬年翻个白眼,无话可说,回了收银台。 他却压根没打算就此离开,跟在她身边诉说衷肠,这本没什么,壬年早已练就了将此人当空气的功夫。 坏就坏在,魏歇过来了。 赵征也看见了他,貌似没把人放在心上,转过头继续和壬年念叨:“我们好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今晚就一块儿吃顿饭呗,想吃什么,西餐牛排?当地土菜?” “吃你妹。” 壬年打断他,低呵:“闭嘴吧你,我今晚要上夜班。” “那等你下班了去,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就这么说定了。” “滚,不去。” 两人在收银台边你一言我一语,他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走到冰柜边拿冰水饮料,来到收银台,另外又要了几包烟。 赵征抱臂站在一边,指指点点,“那个牌子太便宜了,不好抽。” 言外之意,穷小子。 壬年瞪他:“要你多嘴。” 魏歇倒不见生气,将要买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她结账,平和地说:“我不抽烟。” 帮别人带的。 闻言,赵征表情更夸张了,“哪有不抽烟的男人,不抽烟算什么男人?” 此言一出,不待魏歇说什么,壬年先气笑了,一拍桌呛回去:“他是不是男人我比你清楚,用你来放屁,倒是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她无比肯定、态度坚决地说:“我壬年这辈子,宁愿打光棍都不会喜欢你的!” 上来 赵征心碎了,不可置信地打量他和她,“你……你们……” “你们个屁,赶快滚。” 壬年抄起手边的苍蝇拍,毫不留情地开始赶人。 赵征手揪住心口,宛若遭到雷劈,跌跌撞撞地走出超市离开。 回到收银台,壬年继续扫码结账,别别扭扭地说:“你别听他胡扯……” “嗯。” 两人各自站一头,静默了片刻,他忽然说:“伤身。” 壬年鼓着脸,还在气头上,眨眼愣了愣:“啊?” “抽烟。” 抽烟伤身。 “……哦。” 她挠挠头,一时间真品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换了个话题,说:“我今晚要加班,八点钟关门,你陪我老太吃完饭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了,我下班就回家。” 知道他要遛狗,她故而有此一说,也算是间接表达,让他帮忙是因为正事,而非一些花里胡哨的原因…… 她将找回的零钱递过去,顺便瞄一眼他的反应。 他垂着眼帘,喜怒不辩,告诉她:“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 “……是吗?” 这个壬年倒是不知道,她看一眼外面的天,嘀咕:“不像啊,应该不会吧……” 壬年没放在心上,超市里就有伞,下雨的话大不了就拿一把。 商品都装进购物袋,他一手提起,“我过去了。” “嗯。” 他提上东西走了,壬年望着他宽直的肩,视线定在他收窄的腰臀上,啧啧摇头,边伸腿勾椅子过来。 他走出去几步,太阳下忽然回头,直勾勾盯着她,说:“放心吧,你不会打光棍的。” 壬年要落座的动作定在半空,一脸懵逼,“啊……” 他摇摇头,不再多言,上车走了。 “……” 壬年望天,她刚刚,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她心不在焉地坐下,从后往前回忆自己说过的话,原本是趴在收银台上的,忽然猛地跳起目瞪口呆,一连扇自己嘴巴子。 虎狼之词,绝对不是她说的。 一直到下班前,壬年都处在一种懊恼羞耻想撞墙的情绪里。 她坐在收银台后后,看一眼狂风大作的室外,预感到不妙,赶紧去把门口的特价水果搬进超市,前脚刚搬完,后脚就下起了漂泊大雨,跟洒自来水一样,再加狂风不断,只怕打伞也无济于事。 这些还都是其次,大不了等雨停了再走,最主要的问题是天色也跟着阴沉起来,越往后拖天越黑。 她扫一眼时间,再看了看迅速暗沉的天,考虑在超市睡一晚的可行性。 还是得回去,老太太在家里。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八点钟时,天就黑透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雨势小了些,风也停了。 她拉下卷闸门,撑开伞深深吸一口凉气,抬步走向雨中。 她是小学时突然看得见鬼的,至此后都尽量避免夜间出行,初高中时候学校的晚课全请了假在家里自习,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走夜路,至少已十年不曾有,路边的孤魂野鬼一下子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偶尔还是该出来走走壮壮胆的。 她将伞打到最低,打开音乐播放软件戴上耳机,埋头继续赶路。 从超市到家约莫一公里,她已经走完了一半,再忍忍就到家了。 老低着头不舒服,她揉一揉酸痛的后颈,看到一双白鞋朝自己走来,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止 下场雨而已,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壬年屏住呼吸,想从对方旁边绕过去,被拉住胳膊,淡定地甩开,尽量不惊动别的孤魂野鬼。 她这双眼睛,一旦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 可白鞋鬼大概是跟她杠上了,走到她前面,再次拦住她去路。 壬年恼了,将伞往地上一扔,破罐子破摔地捶打对方,“有完没……你怎么在这里……” “太奶奶让我来接你。” 是魏歇。 壬年愣住两秒,哇地一声爆哭出声,更用力地捶他,“那你干嘛不早点过来……” 他傻愣愣站着挨打,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半晌才憋出了句“对不起。” “没什么,是我乱发神经。” 发泄够了,她擦干眼泪去捡地上的伞,推了推他,“走吧。” “嗯。” 天空还飘着雨,两个人各打各的伞往家的方向走,她始终垂着脑袋。 他换只手撑伞,离她近了点,问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怕走夜路而已。” 这话不假,至于原因还是别告诉他好了,省得被吓到。 等了会,没听见他吭声,壬年侧目:“你不会鄙视我吧?” 她对天发誓,他要敢点头,她就实话实说,吓死他。 魏歇摇头,说:“太奶奶刚才告诉我了。” 他就是没料到,她会害怕到哭出来。 “要不要撑一把伞?” 他侧头问她。 他的伞很大,壬年有点心动,勉强同意了,“好的吧。” 他比她高,轻而易举将伞举到她头顶,壬年关掉自己的伞,往他那边靠近了点。 雨还在下着,两个人共处一伞之下,从开始的不同步时不时撞到肩膀,逐渐步调一致,气氛也变得微妙。 壬年咳了咳,打破僵局,“谢谢了啊。” 帮她照顾老人,还来接自己。 “嗯。” 他轻淡回应,问她:“现在呢?” “啊?” “还怕吗?” “还好吧……” 有个人在身边,确实没那么怕了。 刚生出这个想法,前方忽然窜出去一个黑影,她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躲到他怀里蒙住眼。 他举着伞一动不动,告诉她:“是猫。” “你确定吗?” “嗯。” 她怯怯地伸出脑袋,刚睁开眼吓得又缩回去。 屋檐下都是避雨的孤魂野鬼,不敢看了。 他叹了口气,将伞柄交给她,“上来吧。” 壬年睁开一只眼,见他弯腰蹲在自己面前,愣了愣,“你要背我吗?” “嗯,这样就不用睁眼睛了。” “上来吧,快到家了。” “这个……” 壬年纠结了几秒,小心翼翼地趴到他背上,手臂虚环住他的脖子,一手撑着雨伞。 他伸手托住她两条腿起身,背着她夸过一处水洼,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呼吸平稳,跟个没事人一样。 还挺熟练。 壬年暗自腹诽,许是这雨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让她生出种置身梦中的错觉,开口问道:“你还背过别的女生吗?”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没有。” 语气跟往常别无二致,若非凑得近,壬年决计注意不到眼前通红的耳朵。 她咬了咬唇,轻飘飘发出个“哦”,一侧脸枕靠他的背,闭上眼睛。 直到各回各家,没人再说话。 一起洗 外面雨还淅淅沥沥下着,壬年坐在客厅沙发里,手捧着一杯刚冲好的姜茶,茶几上还放着一杯。 太奶奶已经睡了,这个夜晚终于恢复了该有的静谧安详,听到浴室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她捧起陶瓷杯从容地一抿。 他换上了一身宽松干净的白衣白裤,边擦头发边走到她跟前,“洗好了,谢谢。” “嗯。” 他家的浴室还没装好,外面又下着雨,综合考虑过后,壬年善心大发地让他来自家洗。 “顺便给你冲了杯姜茶,喝了吧,祛寒的。” 她努努嘴,示意茶几上。 省得回头感冒了赖她。 他走过去捧起陶瓷杯,毛巾挂在脖子上,就近坐下。 姜茶才刚冲的,还很大一杯,一口气喝不掉。 壬年抿了抿嘴角,搅动自己手里的这杯,问他:“你们家的浴室什么时候装好?” “应该……快了。” 他蹙眉沉吟,不太肯定的口吻,告诉她:“装修师傅临时有事,请假了。” “是吗。” 那就是还要段时间了,壬年抿一口热茶,决定再发发善心,“接下来几天还会有雨,装修好之前就来我家洗吧,总洗冷水澡也不好……” “嗯。” 他抿一口茶水,低眉敛目,柔和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打在他的五官上,勉强中和了点他身上的冷硬气息。 壬年虽然抓到他露天洗澡好几次了,洗完澡后的样子却是头一次看到,她别过头,感叹说:“你妈妈一定很怕你爸爸。” 他看过来:“此话怎讲?” “看你就知道啊,儿子长得像爸爸。” 她单手比划自己的脸,严肃地说:“不苟言笑,凶巴巴的。” 不说话都这样,生气起来肯定更吓人了。 他大概是在回忆,片刻后摇摇头:“我爸从不凶我妈妈。” “怎么可能,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真的。” 他直视她,眼神平静柔和。 壬年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嘟囔嘴嘀咕:“那你爸爸还挺爱你妈妈的……” “他去世了。” “啊……” 壬年实打实怔住,短短几秒间脑补出一场大戏,不知所措地挠挠头,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六七岁那时候吧。” “……好吧。” 当她什么都没问吧 壬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时间百感交集,再看他时目光复杂了许多,不乏同情,以及一些难以言表的情愫。 她抚摸蹦蹦跳的心口,赶忙转移话题,“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遛大黄的?” “下雨前遛的。” “哦……”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喝完姜茶,他就该回家了,壬年是在他之前洗澡的,把人送走关上门后也回了自己房间睡觉。 刚坠入梦里,壬年就被劈头盖脸的雨水淋湿了全身,孤魂野鬼从四面八方朝她这边靠近,呜咽嘶鸣,鬼哭狼嚎。 她挥舞手中残破的雨伞驱赶,可惜却无济于事,正当绝望之际,远处传来洪亮的呼喊和狗吠,他牵着大黄边跑边招手,眨眼的功夫已经到她近前。 “没事了,主人别怕。” 他将伞柄放到她手里,二话不说弯腰抱她。 “你是爬过来的吧……” 她冷得牙齿打颤,往他怀里拱,他连声道歉,将她抱得更紧,可恨没带厚衣服过来,身上的t恤也湿透了。 “别耽误了,赶紧回家。” “嗯,听主人你的。” 大黄在前面狂吠驱赶恶鬼,他抱着她一路狂奔到她家里,门一关上,阻断外面的狂风骤雨。 他将人往浴室推,“快去冲个热水澡,我去帮你拿干净的衣服。” “不着急拿衣服。” 她朝他扬下巴,“你身上也湿了,一块儿洗吧,别感冒了。” 他缩了缩肩膀,羞怯地低下头,“可以这样的吗……” “又不是没洗过。” 壬年捉住他胳膊,拉着人一块儿进入浴室,门阖上后,提醒他:“老太太睡着了,动作轻点。” “嗯。” 他就装装样子,真确定要一起洗了比谁还激动,迅速将自己脱了一干二净后,又凑上去脱她的。 彼此都一丝不挂后,转过身去调水温,再抱着她一块儿站到花洒底下,手在她身上游走的同时,低头吻上她的嘴唇,呼吸带着火。 察觉到他的意图,壬年以手格挡开他的脸,“你不会还想干其他的吧?” “不想,只想干你。” 亲不到嘴,他就亲她的手指,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迫不及待挺动腰腹摩擦她的私处。 壬年脸一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我只是让你洗澡,没让你干其他的。” “不是你自己说动作轻点就可以的嘛……” 他捂着挨打的地方,一脸委屈。 壬年无语地咬牙,“我是让你洗澡的动作轻点,别吵醒我老太。” “差不多的嘛,反正都要洗澡,边洗边做又不耽误。” 他又凑上来,扣住她的手举过头顶摁在墙上,弓腰去吮她的乳。 她被抵在墙上,艰难地扭身,背后是冰冷的墙,前面是火热的胸膛,在他花样百出的撩拨下,没一会儿便缴械投降,手腕勾上他的脖子,千叮万嘱,“动静小点……” “放心,我有分寸。” 他托住她的腰臀,顺势将人抱举起来,一手扶着粗硬的顶端,拨开层层软肉坚挺地刺入。 她攀附在他身上,仰脸咬着唇,呼吸停滞。 还是太紧了,他没敢全部送进去,留意着她的反应,缓缓挺动循序渐进,手掌托着她的后脑亲吻她的脸。 她伸出小舌热情地回应,白皙的腿紧紧绞在他的腰腹上,配合他的攻势,一上一下地扭动腰肢。 …… 还是让他得逞了。 半个多小时后,她的床上,同一张棉被底下,男人侧躺着,健壮的四肢箍紧怀里的女人。 “说好的,天亮前回你自己家啊。” “嗯。” 因为他没带换洗的干净衣裤,完事后就理所当然地提出在她这里赖一晚,半夜再翻窗回去。 壬年象征性赶了赶,加上有话想问,便也就随他了。 “松开点,我要喘不过气了。” 她小幅度地扭了扭,胳膊肘推他,后者稍稍松开了些,四肢依然缠在她身上。 壬年叹息,放弃挣扎,转而问他:“为什么不念书?” “穷。”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缓缓道来:“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我妈一个人带我们叁个孩子,还要照顾我爷爷奶奶,一家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我是家里的老大,理所应当要担起赚钱养家的责任,初中毕业就跟着同村的人出来打工了。” 没文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其中心酸可想而知。 壬年心疼得差点哭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边说边挣开他下床,再回来,手里拿着几张钞票,递给他:“喏,寄回去给他们花吧。” 他扭捏地接过,珍重地攥在手心里,“谢谢主人,我替爷爷奶奶弟弟妹妹他们感谢你。” 她胳膊一挥,“这点小钱算什么,等我将来功成名就成为大画家,随便画两幅画就够你们吃穿不愁了。” “嗯,主人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两个人肩并肩躺回到床上,她承诺说:“明天给你做红烧猪蹄补身子。” “嗯,可为什么是红烧猪蹄?别的不行吗?” “我只想吃主人。” 他说。 壬年给他一捶,“你闭嘴吧,小心精尽人亡。” “不会的,不信我们继续好了。” 说做就做,他翻个身来到她上方,壬年赶忙推拒,“停停停,你脑子能不能多想想别的,成天就只知道惦记这些。” “谁让我喜欢你嘛。” 他拱她的肩窝撒娇。 壬年长叹一声,认输,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中央轻轻印下一吻。 他微微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奖励你的。” 她说。 “浴室里嘛?” 让她爽哭一事。 壬年捶他,“浴室你个头,奖励你背我回家的。” “哦……可不是抱回来的嘛?公主抱。” 他特意强调,又挨一拳。 她将被子抓来蒙住彼此的脸,“别啰嗦了,睡觉。” “嗯……” 红烧猪蹄 壬年是被饿醒的。 前一天在超市值晚班只吃了碗泡面,晚上回到家后又顾着跟他说话,近十二个小时未进食,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唤。 她以最快的速度下床穿好衣服,草草洗脸把脸火速出门觅食。 往常都是打包带回家跟老太太一块儿吃,今天情况特殊,走到半路时,实在没忍住打开餐盒夹了个小笼包出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等走到家门口,一屉包子去了大半,豆浆也喝过了,碰到魏歇时,嘴巴里刚好叼着半个包子,头发没梳还挤着双大凉拖,形象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她心里一凉,下意识就要转过身,他已主动打招呼:“早上好。” “早。”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问他:“吃过了吗?” “嗯。” 壬年充耳不闻,餐盒举到他面前,“尝尝,味道不错。” 他疑惑不解:“嗯?” 什么意思。 “少啰嗦,吃。” 她怒瞪一眼,餐盒几乎怼到他脸上。 魏歇面无表情,站在路边,捻起一个吃了。 还算识相。 壬年满意地点头,挥挥衣袖,“去遛狗吧。” “嗯。” 他走出去几步,壬年忽然又把人叫住,“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他驻足考虑了几秒,问:“需要我带什么菜吗?” 这便是同意了。 她抿了下唇,说:“一般的菜超市都有,你中午要有空的话,就去菜市场买点猪蹄好了,我下班早就我去。” 她每天的下班时间,一定程度上取决于王阿姨来替班的时间。 “猪蹄?” “嗯,今晚做红烧猪蹄。” 他微侧头,沉思的神色望着她。 壬年昂着头,壬有他打量。 她亲口承诺过的,说到做到。 他终究没有什么异议,问:“我要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忙完?” 这还不简单吗,壬年朝他招招手,“手机拿过来。” 他将手机递给她。 冷硬的黑色,正如其人。 壬年打开各自的微信,扫一扫添加好友,搞定。 她坦然自若地将手机还给他,说:“有事微信联系。” “嗯。” 大黄在一旁早等不及,说完事他就牵着狗走了。 布置好早餐叫老太太起来吃,她如往常一般回房间化妆,门关上的瞬间,扑通一声跳到床上,滚一圈后激动地打开微信查看他的朋友圈,结果却是白费心思一场。 屁都没有,连头像都是黑的。 她将手机一抛,郁闷地去化妆。 —— 也许连老天爷都觉得镇上的日子太无聊了,下午替班时,小齐带来了一个劲爆消息——有剧组要来桥头镇拍戏。 壬年坐在收银台后,兴致缺缺地哦了声,照旧玩自己的手机。 他们这儿山清水秀,历史悠久,虽然交通复杂了点,过来拍戏取景的也不是没有,壬年早见怪不怪了。 “真的,没骗你,还是个很有名的剧组,好多明星都要过来的。” 这年头,跑过几次龙套出个镜的都自封明星,壬年敷衍地点点头,“那你说说,都有哪些人过来,看我听没听过。” “嗯……” 小齐掰手指头,一个个数,“有黄景行,刘蕴……” 壬年打断她:“黄景行?” “对啊。” 壬年呵呵干笑,“绝对是谣言,他一个一线来我们这犄角旮旯拍啥,演拆迁队队长吗。” “这不是还没拆嘛,听说要来这边给一个抗战片取景,这一片儿老房子不是挺多的。” 小齐边说边翻手机,将昨晚看到的小道消息给她看,发布者是当地的媒体号,其中的配图,的确像桥头镇。 壬年深呼吸手叉腰:“不会是真的吧……” “哎呀人家骗你干嘛,朋友圈都转疯了。” “好吧。” 是她孤陋寡闻了。 壬年挺直腰背,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唔……脸色有点黄,眉毛也画歪了。” “你可以闭嘴了。” 说起黄景行,她刚上大学那会儿粉过一段时间,打榜买专辑样样不落,后来生活费不够花就没再关注他了。 两个人手撑着脑袋并排坐在收银台后,壬年不解:“老房子到处都有,干嘛大老远多此一举上我们这里来取景。” “我也不清楚,估计是为了以后好宣传吧,得利又得名的事情。” “啊,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要拍抗战片嘛,镇上好多建筑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听说还当过战场,来这边取景,就致敬历史啰。” “……好吧。” 现如今拍电视剧连取景地都这么讲究了,壬年表示佩服,下班回去的路上,她搜了搜跟黄景行有关的话题后,忍痛在网上下单了一瓶提亮肤色的粉底液,自贴邮费让卖家发顺丰。 没准会来他们超市买水买饮料,碰到了还能要个签名,美滋滋。 付完钱,她打开微信的聊天界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安排炒菜的时间。 虽然中午两人就聊过,消息发出后,她仍不免会忐忑,隔半分钟一分钟就看一看手机,如此等了一路,走到家的时候他的回复才发过来。 壬年看完后,回了个比对方更冷淡的“嗯”,而后手机一抛,哼着小曲溜进了厨房。 “有什么开心事?说来听听。” 她的喜悦写在眼角眉梢上,老太太原本在看电视,往厨房探了探脖子。 “没什么。” 她淘好米,给电饭锅通电,转过身来说:“今晚吃红烧猪蹄。” “你中午不是说过了嘛?” “说过的嘛?” “说过了。” “行吧,怕你忘了再提醒一下。” 所有的硬菜里面,她最拿手的就是红烧猪蹄,卖相不怎么样,味道绝不比大饭店里的差,再弄两个爽口的素菜搭配,保管每个人都吃到肚皮鼓起来。 “太,我们这儿以前打过仗,你了解吗?” 说起打仗老太太就激动,“怎么不清楚哦,死了好多人,有年轻的,也有老人小孩,你太公的战友们,好多都牺牲了,牺牲了……” 老太太说着数着,声音渐消下去,壬年原本想纠正她,那时候太公太小上不了战场,可见老太太垂下的脑袋喝满头的银发,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概是又到了她那位参军后了无音信的初恋。 夜游 魏歇是傍晚时回来的,到家后不久,雨就下了起来。 夏天就是这样,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雨说下就下。 壬家的客厅里,叁个人围着圆桌吃饭,大黄趴在一旁啃猪骨头。 盯着他吃完一整块猪蹄,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魏歇面无表情:“嗯。” 刚一答应,旁边的大黄头朝过来汪了一声,壬年啐回去:“啃你的骨头,又没问你。” 他看一眼狗,又看一眼人,沉默。 “你们在说什么,大声点让我也听听。” 光看见他们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内容,老太太不乐意了。 “没什么,吃你的饭。” 壬年夹了块猪蹄放老太太碗里,端起自己的饭碗,看似不着痕迹地询问:“马上中元节要祭祖,你打算回家还是留在这边?” “不回去了,没放假。” “哦。” 不得不说,这正合了壬年心意,她喃喃低语:“不回去没关系,把妈妈和兄弟姐妹们接过来也一样。” 他夹菜的手一顿,语调平平地说:“我家就我一个孩子。” “……” 壬年不解了:“不是因为家里没钱才辍学的吗……” “辍学?” 难道不是吗…… 她心虚地瞄他一眼,后者放下筷子,打量她几秒,忽然一扬嘴角,说:“我毕业了。” “啊?” 她觉得自己没听懂,小学毕业吗? “土木工程,q大,去年毕业的。” q大,国内排名前十的高校,甩她母校几条街。 壬年张着嘴,更懵了,“那你在工地是……” “工程师助理,分到了这边的项目。” “……” 所以,每天进出工地不一定是搬砖,也可能是干设计的工程师。 她拍拍胸脯,轻轻咽下嘴里的米饭,“吃饭吧。” “嗯。” 吃完饭,雨还在下。 两人一狗站在屋檐下,她伸手接流下的雨水,“估计一时半刻停不了的。” “嗯。” “那大黄怎么办?” “先让它在家里玩,雨停了再去。” “行吧。” 他牵狗打着伞回了隔壁,她也转身进了自己屋里,吃了好几块猪蹄,她原本还打算饭后走走消食的,如今只能找找其他的法子打发时间,稍后雨如果停了,她不介意可以陪他在家周边遛一会儿狗。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八点多的时候,大雨终于变成了零星的毛毛雨,壬年纠结再叁,正想着要不要发条信息过去,窗外先传来了铁门打开的声音。 还挺有默契嘛。 她挑一挑眉,手机随手一抛来到窗户边,张嘴正要喊人,举起的胳膊忽然停在半空。 夜色里的人披着件深色雨衣,若非熟悉他的身形,没人能猜到他是魏歇。 神神秘秘的,跟要去做贼一样。 壬年鼓着脸回到床上,眉头一点点拧紧,忽然捶了捶床。 还没牵狗!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偷偷摸摸出门能干什么好事。 壬年猛地坐起来,两眼放光忿忿地咬牙,跳下床去衣柜边找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换好后出了门。 她倒要看看,他大晚上在折腾什么。 十几分钟后。 壬年站在枯枝烂叶堆积的草丛里,抬头看面前的高墙,他人影消失的地方——工地。 搞了半天,是回来加班? 那为何要鬼鬼祟祟地翻墙?肯定有猫腻。 旁边有块干净的石头,她就地坐下,打赌他还会从这里翻出来。 因为下雨,施工的机器都停了,镇上本来就没多少人,到了晚上更是安静,幸好出门前带上了手机才不至于害怕。 最关键的是,她是一气之下跟出来的,现在冷静下来,再让她一个人回去,大概需要眼睛上蒙块布才行。 “走吧。” 她下巴搁在膝盖上,正想看看时间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冒出个男声,当即被吓得跳起来。 却是魏歇。 有惊无险,壬年一手按住胸口压惊,一脸后怕,“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害她以为是鬼呢。 “还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他抿唇一想,挑了后一个问题回答:“我知道你在后面。” “……什么时候发现的?” “出门的时候。” “……” 壬年愣愣地眨巴眼,亏她鬼鬼祟祟地跟踪了一路,原来一出门就被发现了。 “那你干嘛不揭穿我?” “唔……你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猫着腰一蹦一跳的。 “……” 她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了。 庐山真面目 “我看到你翻墙进去了。” 回去路上,她怒气未消,恶狠狠瞪他,后者从容不迫地回:“找点东西。” “找什么?” “以后告诉你。” 绕来绕去,不就是不肯说嘛,壬年威胁他:“你信不信我去举报你。” “你不会的。” 他说得笃定,壬年不服:“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仰脸他低头,大眼瞪小眼。 “直觉吧。” “呵呵。” 壬年别过头,继续走自己的,几秒后又问:“你都知道我跟着了,干嘛不甩掉我?” 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他停步,眺望漆黑的夜空,说:“亲眼所见比语言解释更有说服力。” “什么意思?” “没什么,快走吧,又要下雨了。” 直到回到家里,壬年都还没领悟他那句话的含义所在,比起这点,当前还有个更棘手的事情。 虽然梦里跟他滚床单已不下数回,可迄今为止壬年还是没见过他某个部位的庐山真面目,她琢磨来琢磨去,推断可能是跟现实中没看到他那里有关。 此刻,外面下着雨,壬年捧着杯牛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时不时伸脖子瞄一眼浴室的方向。 她该怎么办。 壬年可以对天发誓,对他本人绝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纯粹就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就一眼。 “洗好了。” 他边擦头发边走过来,一只手上提着换下的脏衣服。 她倏忽站起来,表示惊讶:“怎么这么快?” 她连点头绪都没有。 魏歇擦头发的手一僵,眨眨眼,“你不是还没洗吗?” 他抓紧洗好,尽量别耽误到她的时间。 “哦。” 她别过头,稍显冷淡地说:“下次没必要这么赶,我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嗯。” 时候不早,两个人聊了两句后他就回去了,壬年趴在窗户前,见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关上门,不屑地轻嗤一声关上自家窗户,回房去拿换洗衣物。 “你也真是怂,都多久了还没搞定。” 屋里突然冒出个女声,把她吓得叫了声,一眼望去,转头就要跑,拽门把手却发现门大开不了。 “这是你的房间,你跑哪儿去?” 壬年闭着眼转身,脸皱成一团打着商量,“您能换身正常点的衣服吗?” 闻言,女鬼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点……” 本来就是女鬼,还披头散发一身拖地白裙,她的小心脏着实接受无能。 “行了,睁眼吧。” 壬年睁开一只眼,见对方摇身一变换成了套民国时期的学生装,微微地怔了怔。 这样看来,除了脸色惨白了点,倒跟活人别无二致。 壬年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笑比哭还难看,“您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嗯,无事不登叁宝殿。” 她吹了口气,桌上顿时出现张白纸,“马上中元节了,麻烦烧点这些东西给我。” 她拿过来扫一眼,吃的和玩的都有,大部分都是小孩用的,买这些都要花不少钱了,末尾竟然还要她买一部手机。 她深呼吸,神色为难,“那么一大堆买下来,不便宜吧……” “贵吗?” 壬年重重一点头:“很贵。” “行吧。” 她将纸拿过去,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只毛笔,趴在她的书桌边嘀咕划掉几笔,白纸再递给她,“不能再少了。” 壬年拿来一看,指了指“手机”二字,“这个,能不能也划掉……” 万万想不到,她有一天会跟个女鬼讨价还价,后者瞟了瞟,说:“这是阿鸢要的,说是我们死了后才出的玩意儿,我也不清楚是什么。” 她手举着笔,不动。 壬年两手合十,“看在我还没找到工作的份上,您发发善心吧,等我工作落实了,一定给您买。” 女鬼无语地一摇头,笔尖儿轻点,划掉了。 “行了吧。” “嗯,多谢。” 对方甩一甩衣袖,“工作都找不到,一看就是没诚心拜过老祖宗。” “呃,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了,不就是工作,等你把东西买好了,我动动手指就能帮你搞定。” “哦。” 壬年敷衍地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 好歹是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她还不至于沦落到指望一个女鬼帮自己找工作。 “东西买好后,我要怎么交给你?” “简单,烧给我好了。” 她摸摸后脑,皱眉,“烧的话,是不是还要知道姓甚名谁和生卒年?” “嗯。” 她掌心一摊,又弄出张白纸,“喏。” 壬年拿过来,低头默念。 晏语浓。 生于民国八年十二月二十,卒于民国二十六年九月初六。 吃宵夜 抬起头时,房间里只剩了她一个,对方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了。 壬年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发信息,没两分钟,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她起身去开门。 他脚踩着拖鞋和宽松的衣服,大概是打算睡了,进屋来后环顾了一圈客厅,“在哪儿看到的?” 壬年随手指了个角落,“在那里,打开灯突然就看到的,好大好肥一只,尾巴长长的,恶心死了。” 她形容刚才看到的老鼠,一脸后怕的表情,魏歇挪开沙发,又趴到茶几下瞧了瞧。 没有。 当然不可能有。 壬年轻咳,严肃地说:“可能藏进哪个角落里了。” 她一个人呆着害怕,又不好跟老太太说,只能用这个办法把身为邻居的他叫来。 魏歇把挪开的家具复位,说:“等天亮了去买几个老鼠夹。” “嗯。” “你们在干啥呢?” 客厅的动静不容忽视,还没睡的老太太特意出来看看。 “没什么,家里来了只老鼠而已,您先休息吧。” “这样啊……” 老太太那些年头过来的,什么苦没吃过,听到只是进了只老鼠,淡定地回了自己屋里。 夜渐深了,再找会吵到老人家休息,留在这儿也帮不到什么忙,他拍拍手上的灰,“那我先回去了?” 大黄也跟了过来,闻言呜呜叫唤激动从地上爬起来,迫不及待要回家睡觉了。 狗东西。 壬年暗暗瞪它一眼,抬起头看狗主人,表情如常地问:“吃不吃宵夜?就当谢你的。” 他眨了眨眼,不解,“晚饭不是吃的猪蹄吗?” 肚子还是饱的。 “别啰嗦,一句话,吃不吃?” 四目相对,她昂首挺胸,一眨不眨瞪着他。 魏歇张嘴,犹豫地轻点头:“……吃。” 还算不错,会看人眼色。 “你在客厅等等。” 她走近厨房,看了看冰箱里还剩的东西,说:“下碗面好了,你吃猪蹄还是煎蛋?” 他回得很快:“煎蛋。” “嗯,再加两根青菜好了,冰箱里还有点……” 她先打火烧水,然后蹲下洗青菜,十多分钟后,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走后面的她拿着两双筷子,落座后分给他一副。 刚出锅的面条很烫,两个人边吹凉边吃,壬年掀眼皮瞥他,“你晚上一般都几点睡觉?” “不固定,有事就忙,没什么事就睡了。” 他看着魁梧健硕,吃相倒挺斯文的,不急不慢。 壬年垂下眼脸,“不出去玩吗?” “没时间,也没什么朋友。” 他是外地来的,在这边确实不认识什么人。 壬年拨弄碗里的面条,好心大发地说:“等天气凉快了我带你附近好好看看。” “嗯。” “唔……你平常无聊了会看电影吗?” “会。” 他咽一口,答一个字。 壬年手撑着下巴,顺势就提出:“那等会我们再看部电影吧,反正吃饱了也没什么事。” 他歪过脑袋,看了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好。” …… 磨磨蹭蹭,一碗面终于吃完了,大黄自个跑回了家里,他从厨房里出来,壬年招手:“快过来,马上要开始了。” 魏歇走过去,抽了张纸巾擦手上的水珠,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恐怖片吗?” “嗯,你害怕?” “还行,很少看。” “那今晚就看看,就当先练练胆量吧。” 她颇有深意地说,他大概是没听出来,平平常常地应“嗯。” 客厅里亮着冷白的灯,为电影增添了几丝恐怖气息,以防吵醒屋里的老太太,壬年调低了点音量,锁上门窗回到沙发边。 她连真的鬼都见过,当然不可能被电影里的假鬼吓到,而且这部电影她早先看过,哪个地方会出现恐怖的镜头一清二楚。 她好奇的是他的反应,换句话说,先借电影吓吓他。 电影开始后,壬年小半时间看电视屏幕,大半时间观察旁边的人,也因为分心,片尾曲响起才知道电影结束了。 她不敢相信地眨眼:“就这样?” “嗯?情节交代得还算清楚吧。” 他以为她说的是电影。 壬年摆手,盯着他的脸打量,“你真的不怕吗?” 听明白了她指的什么,他摇摇头,告诉她:“都是假的。” “哦……” 看来是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壬年垂下眼帘,突然有点失落,摸到遥控器关了电视。 他站起来,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她凶巴巴地回,开门送他出去,自己站在门口。 他走出了院子没听见关门声,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门口,眼神似有幽怨。 他停步驻足,说:“老鼠怕人,它不会咬你的。” “嗯。” 她一动不动。 他犹豫了下,还是走了,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见声几近哽咽的低喃。 “我害怕。” 她绞着手指垂下脑袋。 怕一睁眼,床头又坐着个鬼。 他背对她而立,应该是在考虑,几秒后,长长叹一口气。 小鸡鸡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刚洗完澡的壬年稍显局促地站在门边,睡觉被吵醒的大黄站在一旁激动地摇尾巴,还没搞懂现在是怎么回事。 套好最后的枕套,他转过身交代说:“床单被套都换好了,我睡在客厅,有事叫我。” “嗯。” 鉴于老鼠还没抓到,在他的提议下,壬年同意过来借宿一晚。 “卫生间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 好歹当了那么多年邻居,张叔叔家还没搬走时她经常过来玩,对房子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他。 人走出去后,壬年轻轻关上房门,在要不要反锁之间犹豫,最终没锁。 省得回头说她小人之心。 带来的小宝宝放在床头,壬年打量起房间的布置。 床,衣柜,书架,木桌,白墙新刷的,很简洁的布置,没有想象中的臭汗熏天,跟他凶悍粗糙的外表大相径庭。 她在床沿边坐下,拍拍屁股底下的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床里。 一个男生睡的床比她的还软。 她把新换的枕头抱在怀里嗅了嗅,莫名其妙地竟然闻到了他洗发水的淡香。 肯定是错觉。 鬼使神差的,她又把脸贴到床单上,正要好好地闻一闻,听到敲门声,猛地翻个身坐好,“有事吗?” 跟做贼一样,还心虚地清清嗓子。 “充电器忘了。” 她扫一眼床头,说:“进来拿吧。” 他推开门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向床头,拿上充电器转身走出去。 没看她一眼。 门阖上的同时,壬年用力一捶床。 混蛋,装什么装。 “看老娘怎么折磨死你……” 她气愤地咬牙,拉灯睡觉。 梦里夕阳西下,两人相约在上次一块洗澡的小河边,壬年碰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他耳朵发出河东狮吼:“说,为什么要骗我家里穷念不起书?” “轻,轻,轻点。” 他疼得连连惨叫,龇牙咧嘴地解释:“我就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主人你竟然信了……我也只是想你多心疼我一点。” 他可怜地垂下了脑袋。 “还装,再装信不信我揍你。” “没有装,都是真心话……” “哼。” 她松开手,恶狠狠地警告:“下不为例。” “嗯,谢谢主人。” 说着低头往她脸上亲一口,笑嘻嘻地咧开嘴,从背后变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是一张银行卡。 她冷淡地瞄了眼,双手抱臂,“干什么?” “我的工资卡,交给主人你收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要你的工资卡做什么?” 她面上不为所动。 “你是我的主人,我的钱当然要交给你保管啊,别生气了,收下吧!” 他将卡塞到她手里,喜笑颜开像个小傻子。 壬年嫌弃地撇撇嘴,有必要强调:“是你硬塞给我的啊,我可不想要。” “嗯。” 她把银行卡揣进裤兜里,冠冕堂皇地说:“我先帮你存着,以后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告诉我,我还给你。” “嗯,谢谢主人。” 两人并肩坐在芳草青青的河边,河水潺潺,远山层峦迭嶂,火红的霞光照耀他们的脸庞。 微风拂面,壬年闭上眼,还想享受下难得的惬意时光,手指忽然被勾住。 “你又想干嘛?” “能不能亲亲?” 小心翼翼的,带着恳求,她无语地一翻白眼:“你亲呗。” 他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口,又问:“那可以摸摸吗?” “摸啥?” 他瞥像她的胸,羞涩地说:“软软的,好喜欢……” 她烦躁地摆摆手,“摸吧摸吧。” 他两只手各拖住一只乳房,顺便把脸凑过来埋在中间,深深地呼吸一口她的味道,轻轻地问:“那可以,爱爱吗……” 话音未落,一个爆栗在头顶炸开。 “得寸进尺。” 壬年活动打疼的手,边教训他:“我看你是精虫上脑了,荒郊野外的,万一来个人你还要不要脸了?” “又不是没在这里干过……” “那能一样嘛,当时乌漆麻黑的,现在……” 壬年抬头,刚才还红日西斜的天幕突然黑了下来,男人开心地将她扑倒,“现在可以啦。” “可以你个鬼。” 壬年把人推开,看到他那急色的样就来气,一巴掌拍向他的裤裆,“干干干,就只知道干,我连你的鸡鸡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他捂着裤裆疼得在草地里打滚,“都爱爱过好多回了,怎么会没看到……” “哼,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脱裤子让我瞧。” “不对啊,明明每次都脱光光的……” “哎呀,你不懂。” 她掰着手指,尝试用通俗的语言跟他解释,“就是在另一个世界,有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我得先看到他的鸡鸡,才能看到你的鸡鸡。” “跟我一模一样?” 他已缓过气,爬起来在她身边坐好,壬年点点头,“名字,身高长相,一模一样。” 而且都有条大黄。 他两手撑着脑袋:“所以有时候主人不在,都是去找他玩了吗?” “嗯。” 男人别过头,后脑勺留给她。 不开心了。 任年推一推他,“你这是干嘛?” “还能是干嘛。” 他鼓着腮,一字一句地说:“吃、醋、了。” 她脸一黑,给他一巴掌,“醋你个头。” “我又不喜欢他……” 她弱弱地嘀咕,拔起脚底下的杂草。 旁边他用力地点头:“喜欢他干嘛,连鸡鸡都不给主人你看。” “嗯,藏那么严实,肯定是个小鸡鸡……” “肯定是。” ……首-发:po18.org (woo18 uip) 鬼迷心窍 多少有点认床,睡醒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想到太奶奶一个人住家里,她开灯下床,打算上个厕所就回去看看。 房子里没有多余的床,他和大黄都睡在客厅的沙发,她开房门的同时,警敏的大黄跟着睁开了眼睛,壬年朝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进了卫生间。 小便而已,她其实可以回自己家再上,多此一举进来,不过是想看看卫生间的情况,讲不讲卫生,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之类。 一无所获。 她索然无味地摇摇头,冲干净手出了卫生间。 他蜷缩在沙发里还在睡,经过时,壬年顺手捡起快掉到地板的毯子帮他盖好,正要离开,抬起的脚忽地定在半空,缓缓转过头看沙发里的男人,准确地说,是看向他的大腿根处。 毯子很薄,软趴趴地搭在他身上,细心了看,两腿间的位置是鼓起来的。 壬年深呼吸口气,收回迈出去的腿,小心翼翼地在沙发边坐下。 眼睛自然闭着,呼吸节奏均匀,手臂垂放在沙发里,无不在说明,面前的人正处于熟睡状态。 壬年握紧拳头,心中天人交战。 好奇她想做什么,大黄起身走了过来,吐舌头摇尾巴。 壬年手腕一压,再次警告它噤声,见它乖巧地趴下后,抿唇屏住呼吸,魔掌伸向搭在他腰上的被子。 她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是说男人会晨勃吗,她就偷偷摸一下,裤子都不脱他的。 指尖探到他裤子的松紧带,眼看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你在干什么?” “……” 她身体一僵,不急不慢地把手缩回去,告诉他:“有条虫在你身上,帮你取走了。” “虫?” “嗯,放心吧,很小一只,已经捏死了。” 幸好在动手前先想好了万一被抓包的借口。 他左右环顾:“在哪里?” “扔了,不用谢。” 壬年从容不迫地起身,他跟着站起来,眯着眼打量她,考量她话中的可靠性。 壬年侧过身避开与他对视,拨了拨垂到脸侧的头发丝,闲适地转移话题:“天亮了,一块去吃早餐吗?我请客,就当在你屋里借宿一晚的补偿。” 他昂着下巴,目光落在她的头顶,良久低低应下个“嗯”。 壬年肩膀一耷,暗舒口气,她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下流事呢,该打。 她拍拍自己的手,不屑地轻哼一声。 小鸡鸡有什么可看的。 各自洗了把脸,两人一同前往镇口的集市。 路上,她询问他的意见,“想吃什么?” “都可以,随便。” 说了等于没说。 她提议说:“昨晚才吃过面,那今天吃粉丝好了,牛肉粉丝汤。” “嗯。” 她家这一片虽然差不多搬空了,但集市那头还是一如以往地热闹,在壬年的带领下,两个人散着步走到集市,刚要钻进条胡同,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几个人影吸引住。 扛着包裹器材,看打扮不像本地人,旁边小贩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来拍电影的,听说还有明星要过来。” 剧组会来的事早先就听说过,壬年不觉惊讶,她的视线落在一个穿大红t恤的中年男人身上,眉头越皱越紧,当对方脸转过来时,短促地叫了声。 气氛祥和的集市,她的叫声显得尖细突兀,引来周围人的注目,包括那个中年男人。 对方盯着她的脸瞧,大抵是在辨认,忽然猩红的嘴唇一咧,踱步朝她这边走来。 “怎么了?” 魏歇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瞧去。 壬年摇头,无意识地抓住他一只胳膊,手指隐隐在发抖。 “这不是年年吗?都长这么大了,这位是……男朋友?” 对方在她跟前站定,油腻的脸上笑意渐浓,满口黄牙。 “关你屁事。” 她抓紧魏歇的手,不再看对方,“我们走。” “嗯。” 两人绕过来者走近胡同里,中年男人见此吹了声口哨, 魏歇驻足,回头看对方,后者轻蔑地呸了声,吐口痰悻悻走了。 “那个人是谁?” 他们各点了碗牛肉汤,等菜上来的间隙,魏歇问话。 她手里拿着个一次性杯子,几分神游天外,一脸懵地望向他:“你说什么?” 面对面坐着,彼此四目相对,老板端上来粉丝汤放在两人的桌上。 “没什么,吃早餐吧。” “嗯。” 他把先端上来的一碗往她那边推,抽了双一次性筷子给她。 空气里都是牛肉汤的香味,她的注意力落到吃上,馋得直流口水,“有段时间没来吃了,你也快尝尝。” “嗯。” 老板很快端上来第二碗,他给自己拿了双筷子,低头吃粉。 “吃完去超市,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超市开门比较早,你不是要遛狗吗?” 没记错的话,上次迟到才碰到他的。 “带它出去上个厕所就行,可以在家自己玩。” “可以吗?” 牛肉汤很烫,她吃得满嘴通红,抽来张纸巾擦汗。 他垂下眼帘喝汤,“嗯。” “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 “没什么。” 回到家里,他牵狗去大小便,壬年喊老太太起床吃早饭,进房间化妆,到了约定的时间,出门搭便车。 坐在车后座,近前就是宽阔的后背,壬年觉得,外强中干也不是不可接受了。 小点就小点吧。 孝敬 “跟你说个事。” 刚走进超市,王阿姨就神神叨叨地将她拉到角落,欲言又止地说:“杨广发出狱了,你知不知道?” “嗯。” 壬年点头,岂止是知道,刚才还碰到了。 “日子过得真快,眨眼十多年就过去了,这杀千刀的,当初抓到他就该枪毙了。” “谁说不是呢。” 壬年边打开收银电脑边附和,王阿姨拉来把矮凳坐下,担忧地望着她,“那你怎么办?他会不会再来……你?” 她一手撑头,沉吟:“应该…不至于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说起杨广发,全镇的人都知道,正是早前壬年在集市碰到的男人,在她上小学时因为就杀人被判了无期,而目睹了杀人过程的她正是当年的证人。 “反正你以后出门小心点吧,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惹不起,他兄弟都跟他断绝了关系,你以后碰到了也躲远点。” “嗯。” 因为杨广发出狱一事,她整个白天都恍恍惚惚的,还算错了一次账,幸好客人及时发现没有怪她,此后便努力集中精神一直撑到小齐来接班。 她没忘记昨晚跟女鬼的约定,为了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下班后又去了市场一趟,顺便也买买晚餐要炒的菜。 壬年上一次买纸钱之类的东西还是幼年时跟太奶奶一块出来,到了铺子里一打听吓一跳。 现如今死人用的东西都这么贵了? 她查了查银行卡余额,纠结一阵过后,开始拿东西。 回到家时候还早,避免被太奶奶看到了过问,洗米通电煲饭后,她速速拎上买来的东西去了祠堂。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次进祠堂比上次淡定了很多,与其让对方找上门,不如在外头把事情解决了,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一口气走到后院,水池里的几株荷花开得正好,粉白粉白的,无形中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 坐拥漂亮的大花园没人来打扰,想要什么就支使人去买,这个女鬼的日子倒过得挺滋润,要不是还没体验风流快活的人生,她都想死一回当鬼了。 “在这里。” 站在上次见鬼的房间门口,壬年伸脖子往里看,不料背后忽然冒出个声音,差点没拿住手里的麻布袋。 她僵硬地转过身,用布袋挡住自己的脸,语气恭敬:“您要的东西,买来了……” “嗯,打开来看看。” 鬼拿不动活人的物品。 壬年蹲下身去,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木地板上,不小心瞄到她穿的红色绣花鞋,倒吸口凉气。 “怎么好像少了好多?” 晏语浓挨个儿清点后,看向她问。 壬年吓得一激灵,挺直腰背,颇心虚地说:“那些东西镇上没有,要去县城里买……” “是吗?” “嗯……” 她绷紧腿上的肌肉,一旦情况不妙就立即跑路,好在对方还没那么丧心病狂,挥挥衣袖说:“算了,不为难你了,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鬼,去楼下烧吧。” “嗯。” 一人一鬼去了楼下花园,壬年蹲在地上起火烧东西,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围,问“只有你吗……” “阿鸢和阿宝在睡觉,光线太强了。” 所以,鬼确实是怕太阳的。 壬年抬头望偏西的太阳,好奇:“那你为什么不怕?” “不知道,可能我活着时立了大功德呗。” 她站一旁看她烧,颇激动地指挥:“烧那个布偶,对,还有那个桂花糕。” “嗯,听你的意思,是不记得活着时候的事了?” “没全忘,记得一些,像桂花糕的味道我就记得,哈哈。” “……” 做鬼还这么贪吃,她能说什么呢。 提到桂花糕,壬年倒是想起一事,“我太奶奶做的桂花糕就特别好吃,外面吃不到的味,每次一做一大锅,我一个人就吃一半。” “口说无凭。” “她现在年纪大忙不动了。” “那有什么好说的。” 她嘴角一撇,惋惜地别过头,倒有几分活人的生动。 莫名的,壬年对她的惧怕少了点,打着商量问:“您以后,方不方便先打声招呼,再进我家里……” 醒来看到个鬼坐在床头,再来几次她可以直接挂了。 晏语浓摊手:“我也不想的,可你不来镇子里,我只好不请自去。” “……” 壬年哑口无言,到头来,还成自己的错了。 看她郁闷得不行,她轻咳嗽一声,适当地示好:“放心吧,不会让你白跑腿的,作为回报,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她面上一喜:“鬼都这么厉害的?” “咳咳……嗯。” 这个反应……白激动了。 壬年摇摇头,扬手敷衍地说:“真要实现了,我就给您买手机。” “一言为定。” “嗯……” 东西烧完就该回家炒菜了,在壬年的一再婉拒下,女鬼依旧坚持要送她到门口以表客气,搞得她哭笑不得。 走出祠堂,有叁轮车往镇里面运东西,有个师傅壬年认识,上去一打听,果然是剧组要进来了,就是这放东西的地方…… 她愣愣望着往祠堂里搬东西的工人,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祠堂不是不能随便进的吗……” “得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地已经卖掉,人也都搬得差不多了,谁还来管这些,你家也赶紧搬走吧,听讲要断水断电了。” 老师傅转头去忙了。 壬年望着匾额上笔法庄严的“祠堂”,一阵沉默。 偷窥 对于魏歇下班回家,最激动的莫过于大黄,电瓶车刚开到门口,五感灵敏的狗就从屋檐下冲过来扒着铁门汪汪叫唤。 他熄火停车,摸了摸狗头,隔壁邻居家的窗户窜出个脑袋,“老太太问你要不要一块儿来吃饭?” 他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满是灰尘的衣服,“我先冲个澡。” “嗯,洗好了过来。” 交代完话,壬年火速回了自己房间里,以防万一,顺便将门反锁。 浴室还没装修好,天气又这么热,他会在哪里洗澡可想而知。 窗帘紧掩着,她脚步轻轻地走到窗户边,猫着腰掀起一角,露出双眼睛往外看。 他把沐浴露和洗发水放在矮墙上,转过身将围着转的大黄赶走,手抓住衣角开始脱衣服。 壬年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他身子,却见t恤底下还有件背心。 “……” 她低咒一声,耐住性子继续偷看。 裤子总该要脱吧,她就不信有人穿长裤洗澡。 他确实把裤子脱了,而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水管,起身的同时背转过身去,挺俏的屁股对着她。 就是不给她看。 壬年放下窗帘,忿忿踢了脚墙面。 吃饭时,她还摆着张臭脸,偶尔投向他的眼神像把利剑,能在身体上扎出洞来。 魏歇心平气和地咽下米饭,表态说:“很好吃。” 说着夹了一筷子近前的小青菜,在她的注视下平静地送入口中。 “好吃你个头。” 她筷子一搁,起身去厨房拿盐罐。 盐都没放。 她给菜拌盐的动作太粗暴,老太太看在眼里,凑过去跟魏歇说:“她就是这样,不定期地无理取闹,小魏你无视了就行。” “……嗯。” 还敢答应了。 壬年气呼呼地坐下,用汤勺舀连一大勺青椒炒肉盖到他米饭上,“不是挺好吃吗,那就吃完。” 夏天的青椒辣起来能要人命,她虽然只放了几颗调味,也足够他受了。 魏歇没吭声,夹起一根辣椒吃进嘴里咀嚼,从容冷静。 壬年气结。 是个狠人。 “捕鼠夹买好了。” 辣椒咽下,他喝一口水,淡淡地说。 “什么捕……” 壬年急忙刹车住嘴,差点都忘记了这回事,点一点头,“哦。” “等会安上?” “嗯。” 他吃根辣椒喝一口水,一顿饭吃完,辣得鼻尖都红了,饭也不是白吃的,还得洗碗善后,给她装老鼠夹。 晚上,奶奶打电话来,壬年趴在床上接的,无外乎是关于杨广发,大概是王阿姨跟她提了。 “你要么去你爸妈那边住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谁都不放心她们祖孙俩住在家里。 她拒绝得毫不犹豫:“得了吧,跟着他们才更危险吧,尽往没人的地方钻。” 她父母两个,一个搞地理一个搞生物,满世界到处跑,越危险的地方越感兴趣,一年到头联系不上几次。 “那要不出去玩一趟,国内的话还可以带上老太太一块儿?” “呃,你出钱吗?” “难道你有钱吗?” “……” 过于扎心了。 “去不去了?” “唔……” 壬年咬唇思量,抬起脑袋,冷清的夜色里,一人一狗正坐在隔壁院子里纳凉。 她晃着脚,悠悠地答:“不去了吧,懒得收拾行李,老太肯定也不愿意的。” 那头沉吟:“你说的确实也是个问题……” 自从拆迁的消息出来,怕他们背着自己签字,老太太成天都守在家里,谁要敢同意,就从她身上踏过去。 “那你平常出门注意点,晚上睡觉锁好门窗。” “还有那新来的小伙子,对人家客气点,要帮忙时也方便开口,我这边也快忙完了。” “嗯。” 挂了电话,人年走到窗户边,冲隔壁院子里的人喊了一声。 他脑袋转过来,望着她。 “吃不吃冰棒?请你吃。” “冰棒?” “就是雪糕。” 他眼珠子一转,点头:“吃吧。” 老太太要忌口,家里是不可能放冰棒的,想吃得去路口的小卖部,虽说是夜路,来回十分钟不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 他牵着狗出门,两人并排走在乡野的石板路上,微风习习,蛙声此起彼伏。 “那个男的,叫杨广发。” 她忽然开口,提到别个人,他轻轻应个嗯,似乎没觉得惊讶。 壬年挠挠头,稍显苦闷地说:“我们家跟他有点过节。” 准确地说,是她跟他有点过节。 “他当初想强奸一个女的,没留心把人杀死了,我当时躲在树丛后面,刚好看到这一幕,后来警察来调查,我成了重要的证人……” 她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很害怕吗?” “嗯?” “那个时候。” 目睹杀人的时候,出庭作证的时候,以及,现在。 她鼻子一酸,点头。 当然害怕。 她至今无法忘记杨广发扬言要报复她时的眼神。 “不会有事的。” 他停下脚步,抬头仰望漫无边际的星空。 壬年不服:“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保证。” 一根雪糕出现在她眼前。 壬年一愣,接过来,“好吧。”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了小卖部。 她粗暴地撕掉包装袋,牙齿用力咬下一口,告诉他:“一根不够。” “再拿两根吗?” “嗯。” …… 壮实的男人 没过两天,剧组正式入驻桥头镇拍戏,随之而来的还有闻风而来的粉丝和狗仔,镇上一下子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新买的粉底液早收到了,壬年每天费尽心思地打扮出门,幻想着能偶遇前偶像黄景行要个签名,可惜天不遂人愿,连人家的影儿都没见着,这就算了,偏偏还碰上一个她这辈子特别特别讨厌的人。 星期天轮休不用去超市,她起床就比以往晚了些,买个早餐来回就二十分分钟,她也懒得化妆了,省得睡觉前卸妆麻烦,草草洗把脸清汤寡水地出了门。 人就是这时候碰到的,她望着趴在墙头拍自家院子花圃的女生,一脸不爽:“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放下相机,歪头盯着她打量,几秒后恍然大悟,“是你,矮冬瓜。” 曾经的外号再次被人喊出来,壬年太阳穴一跳,趾高气昂地骂回去:“你才矮冬瓜,你全家都矮冬瓜,老娘现在比你高。” 来人正是她小学兼初中的同班同学张红玉,上次同学聚会没去,壬年之所以这么讨厌她,因为“矮冬瓜”这个外号就是从她这穿出来的,即便后来到初中自己的身高已经窜到班上的平均水平,大家都习惯了这个外号称呼她。 冬瓜,矮冬瓜,冬瓜妹…… 这辈子讨厌吃冬瓜,全赖面前此人。 壬年两手叉腰:“你来这边干嘛?” “追星呗,我们都是黄景行的粉丝。” 她后面还站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壬年后悔没化妆出门了。 “这是你家吗?” 张红玉探头看了看她身后。 “看什么看。” 壬年挡住她的视线,踮脚撑住气势,没好脸色地说,“要追星就去镇里面,少来我家门口晃吵到我们。” 她看到就烦。 “你说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也就赵娘娘受得了你。” 对方倒没她这么暴躁,抱臂一派悠闲自在,“我看他前段时间朋友圈发了你的照片,怎么样,看他当舔狗当了这么多年,终于心软答应了?” 赵娘娘,就是赵征。 “关你屁事。” 壬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她,“舔狗又如何,他宁愿当我的舔狗也不瞅某坨屎一眼。” “你——” 对方放下胳膊,恼羞成怒地瞪她,这下换成壬年得意洋洋地轻哼。 张红玉初中时喜欢赵征,可后者喜欢的是壬年,结果当然是表白被拒,一气之下给人家起了个外号“赵娘娘”。 壬年暗骂句活该,鬼才会喜欢一个以起外号侮辱自己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早餐买回来啦?” 太奶奶也起床了,见她站在院子里,还以为是去过了一趟。 “现在就去,马上回来。” 壬年关上院门,朝她不屑地冷哼,迈步大摇大摆地离开。 没人跟自己一块儿,她一般就打包回来吃,买了叁笼包子叁碗豆浆,走到家门口看到院中的场景,当即咬牙切齿地小跑进院子。 “你怎么还在这儿?” “放心吧,不是来找你的。” 张红玉陪老太太坐在桌子边,原先跟她一块儿的几个女孩子先走了。 “住你家旁边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她朝隔壁神秘地努努嘴,压低声音问她。 壬年给老太太布置早饭,语气不善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隔壁住了谁?” “他刚才出门洗脸,我看到了,长得不错,还壮实,啧……” 有老人在,她说得很含蓄,壬年戒备地打量她:“你想干什么?” “切,还能干什么?” 张红玉理直气壮地回:“当然是想办法搞到他。” 壬年呵呵干笑:“你做梦。”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男人我睡定了。” “你不是来追星的吗?” “有什么关系,两边又不耽误。” 刚巧魏歇这时牵狗出门,张红玉站起来热情地挥手:“帅哥帅哥,过来坐坐一起吃早餐吗?” 边说边用手捏起一只包子咬下半口吃给他看,壬年气结:“不是给你买的。” “哎呀这么计较干嘛,回头买十笼还给你。” 她低头快速地说,继续朝魏歇挥手:“过来嘛过来嘛,别客气。” “这里是我家。” 壬年提醒她,后者不耐烦地摆手:“我当然知道是你家,要不是看到你奶奶刚才差点滑倒,我才不进来呢。” 她指了指门槛边石板上的一大摊水,已经扫干净用拖把拖过。 “不知道谁倒的水,也不倒进水沟里。” 罪魁祸首壬年:“……” 她担忧地抓住老太太,“太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你的这位女同学,还帮忙拖地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回话,壬年松一口气:“那就好。” 她本来是要倒进水沟的,手软没拿住脸盆才洒了不少在门槛边,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幸好没出事。 魏哥哥 一张小桌子难得坐满。 壬年掀眼皮瞥一眼对面,狠狠咬下一口包子,因为心情不爽,味同嚼蜡。 张红玉依旧围着魏歇献殷勤,又是帮拿豆浆又是帮拿筷子,“快吃快吃,不够的话我们去集市,我请你吃。” “不用了,谢谢。” “哈哈,用不着这么客气,矮冬……年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壬年皮笑肉不笑:“抱歉,我们不是朋友。” “同学也差不多嘛,哈哈,好多年没见,我们是该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张红玉冲她使眼神,嘴上说要跟她叙旧,眼睛盯的却是别人,“帅哥你怎么称呼?” 壬年也看向他,后者抿一抿唇,答:“魏歇。” “啊?威胁?” “委鬼魏,歇后语的歇。” “魏歇?原来如此,那我喊你魏哥哥吧,我叫张红玉,你叫我小玉好了。” 壬年的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请你正常点。” 小玉?她还年宝宝呢。 张红玉摆手,示意她别插嘴,继续问魏歇:“你家住哪儿的,也是桥头镇的吗,以前上学怎么没见过你?” “新远的,在这边租房子。” 她纳闷了:“你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租房子做什么?” 他瞟壬年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搬砖。” “啊……” 张红玉懵了:“搬啥砖……” “工地,民工。” 他如是说。 张红玉这才仔细看他,偏铜色的皮肤,眉眼粗旷,一身野蛮的肌肉,的确像长期干苦力活才有的结果。 “这样啊……” 她嘴角瘪了下去,听得出来有点失望。 壬年埋头吃包子,没吭声。 可惜,她低估了张红玉的无耻程度,没到两分钟,她又挪凳子贴上去,心疼地说:“那你平常工作一定很辛苦吧,还一个人背井离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唉……” “没什么,都适应了。” 他淡淡地说,张红玉摇头:“你要不要去县城转转放松一下,我家就在县城里,你要去城里的话可以联系我,我陪你玩。” “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存一个。” 她拿出手机,等他报数。 魏歇婉拒:“还是不麻烦你了,也没什么时间。” “不麻烦不麻烦,说吧。”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沉默时显得有点凶。 壬年在一旁嘀咕:“哪有才认识就问人要手机号的……” 连她都是不久前才要到联系方式的。 “不常联系怎么变熟人。” 张红玉理所当然地说,退而求其次,“那微信呢,微信总该可以了吧。” 他举头望天,半响后,还是给了。 壬年在一旁暗暗地咬牙。 “我去遛狗了。” 以免出现什么招架不住的情况,魏歇决定撤离。 “他是搬砖还是拉货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只是想睡睡他而已,又不谈恋爱结婚。” “你这是玩弄人家感情。” “狗屁玩弄,你情我愿的,他又不是没爽到。” 张红玉小声跟她唠叨,冲没走远的人高喊:“魏哥哥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去。” 边说边挣脱她的手,屁颠颠追上前去。 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生。 壬年气得连连跺脚。 “想去就一块儿去呗。” 老太太看在眼里,从旁劝说。 “傻子才去。” 她跑回了屋里,门一锁趴在床上。 其实,壬年以前对赵征心动过,十多岁的年纪,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喜欢自己,还经常买花买零食放她桌子底下,她很难不心动,最终没有答应他的表白,一方面是学校禁止早来拿,更重要的原因是张红玉喜欢赵征。 她理想中的爱情,不希望参杂太多的爱恨纠葛。 她脸埋进枕头里,有点难过。 中饭又是在壬年家吃的,张红玉定了酒店的外卖送来。 碍于太奶奶在场,壬年没好发作,收了外卖,如此一来,张红玉顺其自然地进了她家,还要把魏歇叫过来。 壬年恼了:“这是你家还是我家,你凭什么想把人喊来就喊来。” “你们不是邻居嘛,一起吃顿饭又没什么的,而且他一个人住可怜兮兮的,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她理解成她讨厌他。 壬年捏拳,有口说不清。 “放心吧,这种憨大个的男人,我叁天就能搞定他,到时候让他搬去跟我住你就耳根子清净了。” 菜布置好,张红玉跑出门喊人。 壬年跺脚干着急,伸长耳朵去听,几分钟后,她一脸失望地回来,“他不肯过来。” 壬年冷哼,他倒是敢来。 “肯定是你太凶了。” 她无比肯定地说,壬年无语地翻白眼,“又干我什么事了?”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你平常没给人家好脸色,好好的邻居才处成这样。” “……” 壬年呼出口气,懒得跟她啰嗦,后者拿碗盛饭,“吃饭吧,吃饱饭我上隔壁呆去。” 她勾唇嗤笑:“你去吧,小心他放狗咬你。” “我家魏哥哥才不是这种人。” 壬年搁筷,“你恶不恶心,再叫一声魏哥哥这饭就别吃了。” “就叫就叫,魏哥哥魏哥哥。” “你——” “别吵了别吵了,先吃饭。” 耳根子再听不见,老太太也看出来她们在吵架,两个人不约而同冷哼扭头,捧碗吃饭。 看到了 吃饱饭,张红玉又去了隔壁,为掩盖自己龌龊的目的,还想把她拉过去作掩护,壬年拒绝了。 疯子才会过去。 无事可做,她回了房间睡午觉,窗帘一拉,眼不见心不烦。 一觉睡到下午,叁点多的时候,他来敲门。 “干嘛?” 她扒着门框,语气算对算不上友善。 “吃不吃西瓜?” 她努嘴示意炎热的天,借口说:“太热了,不想走。” “已经买回来了,冰镇好的。” “这样嘛……” 她瞄一眼隔壁的房子,耸了耸肩,“去吧。” 就几步路,她还是回屋拿了只草帽戴上,跟在他后面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盘腿坐在茶几边的张红玉,“你怎么还没走?” 她拿刀正在切西瓜,欠揍的态度回:“又不是在你家,你管我走不走。” 壬年一噎,都想转身走人了,见她笑眯眯地又跟魏歇大献殷情,咬咬牙还是坐了下来。 某个女的太无耻,万一在西瓜洒春药怎么办,她必须在场盯着。 “魏哥哥你坐,我给你切了块大的。” 魏歇没坐,去厨房拿了把不锈钢的勺子出来递给她。 壬年抿一抿嘴角,冷冷淡淡地接了。 张红玉吵闹:“我也要勺子。” 一言既出,两双眼睛同时盯着他。 壬年攥紧手中的钢勺,他要敢去拿,就等死吧。 张红玉拖着腮装可爱,“魏哥哥?给人家拿一把嘛。” 魏歇垂眸看眼前的西瓜,说:“没了,只有一把。” 她不依不饶:“明明就还有,我刚才进厨房找刀的时候看见了,帮拿一把呗,咬着吃我的白衣服会弄脏的。” 她今天原本是来追星的,特意穿了件纯白的连衣裙,清纯不失性感。 壬年暗暗呸了声,鄙夷地撇撇嘴,“自己没手没脚嘛,要别人帮你拿。” “说得好像你是自己拿的一样,呵呵。” 张红玉嘲讽回去,楚楚可怜地望着魏歇:“麻烦你了哦,魏哥哥。” 他人僵硬了几秒,最终还是站起来去了厨房,壬年冷着脸攥紧手中的勺子,用力扎进西瓜肉里。 “魏哥哥跟你可不一样,我让他去把你叫来,他转头就去了,不像你,连顿饭都不肯叫人家吃,抠门鬼。” 她边吃半说,壬年不敢相信地侧目:“所以是她让你把我喊来的?” 他眨眼,神色疑惑,“你不是喜欢吃西瓜吗?” 壬年甩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她有没有让你来喊我?” 他迟疑的,点一点头。 壬年搁下勺子:“不想吃了。” 说着起身离开,草帽都忘了戴。 张红玉是傍晚走的,乡下就这点不好,她明明坐在自家院子里,却还是免不得要听到些不想听的,比如张红玉跟大黄道别,以及后者雄浑的汪汪声,好似在喊着别走别走。 壬年眯起眼,心头的小毒针狠狠扎在条黄狗身上。 他牵着狗经过她家,站在墙外头问她:“去散步吗?” 他停了下,示意镇口的方向,“可以走那边。” 他记得,之前散步时她强烈要走那边。 壬年别过头:“不去。” 他点一点头,没说什么。 壬年揉眼睛,望着一人一狗的背影,不敢相信。 就这么走了? 臭狗,臭男人。 晚上时,魏歇没过来冲澡,壬年早早地回了自己房间,听到外面熟悉的冲水声时,不屑地冷呵。 不来就不来,省水省电。 她郁闷地趴在床里。 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不用去超市,因为张红玉的出现全打乱了,原本还想带他去周围转悠玩一玩的,东西都买好了。 她翻身坐起来,踢了踢脚边的帐篷包,弯腰捡起要丢垃圾桶里,胳膊一扬,又默默地放下。 卖二手的也好,干嘛要跟钱过不去呢。 她躺回床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故作悠闲地抖动,耳朵里是沙沙的流水声。 洗这么久,有完没完了。 她抖动的腿忽然定住,眼珠子滴溜一转,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窗户边,屏住呼吸掀起窗帘一角,顿时震惊地瞪大两眼。 好家伙,竟然光着身子在室外洗澡,可终于让她逮到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他紧俏的光屁股。 他关了水,拿毛巾擦身上的水,边擦边转过来。 壬年放下窗帘,傻愣愣地咽了咽口水。 别光顾着打,屁股也动一动 “我看到了看到了。” 一掉进梦里,壬年就激动地抓住男人的肩膀告诉他。 他被摇得头晕眼花一脸懵:“看到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的鸡鸡。” “我的鸡鸡?” 他快速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跟我长一样的男人的鸡鸡吧?” “嗯,快脱给我看看。” 她手往下,迫不及待解开他的裤子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待看到他大腿根处的形状时,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大力鼓掌。 她伸手去握住一截,勉勉强强的语气说:“还行吧。” “主人你能看到啦?” “嗯。” 话音未落,他倏忽抱起她扛起来。 猝不及防,壬年吓得叫了声,怕掉下去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你这是发什么疯?” 来到个隐蔽的位置,他把人放到柔软的草地上,振振有辞地说:“主人你都能看到我的鸡鸡了,当然要庆祝一下啊。” 忍耐脸黑了黑,原来是又发情了。 “庆祝个屁,你能不能别这么精力旺盛?” 她拍一巴掌他的脑袋,后者委屈地摸头抱怨:“哪里旺盛了,都还没让你满意……” “哈?” 他垂下脑袋,看自己的胯间,“只是还行而已……” 他干脆不再穿裤子,壬年投去一眼,不耐烦地说:“很行很行,非常行,满意了吧。” 就不能谦虚点吗,非要她说出来。 他不赞同地摇头:“到底行不行,还是要做了才知道。” 他将人推倒在草地上,强势地分开她的腿,把壬年惹急了,狠狠一巴掌拍到他的蛋上,男人随即倒地,捂着命根子打滚。 “打蛇打七寸,主人你也很行……” “谁让你不听话的,活该。” 她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实话告诉他:“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烦,没给你腿打断就不错了,还想老娘陪你滚草地?做梦。” “为什么……” 眼看形势不妙,他害怕得要往后躲,壬年先揪住他耳朵,一字一句地低吼:“老娘快被你气死啦,瞧着憨厚老实,招蜂引蝶的本事倒不小,白莲花小碧池。” 他哭丧着脸:“我哪里有……” “还不承认。” 她冷呵一声,控诉他做的桩桩件件,“明知道我讨厌张红玉还跟她来往,明知道她对你心怀不轨还跟人家玩暧昧,对一个新认识的人比对我还好!我看你是不想在桥头镇混啦吧,还是以为自己牛逼到可以脚踏两条船!” “还不给我看小鸡鸡,要不是我眼神好……本来今天休假,还想带你去走走的……” 原本很生气的,她说着说着,眼眶却湿润了。 “你别哭啊。” 他慌张地给她揩泪,“你说的这些,是那个跟我长一样的男人干的吧?” “有什么区别吗……” 说到底,不都是同一个人,都叫魏歇。 “哼,区别可大了。” 他不服气地强调:“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会让主人伤心难过呢。” “主人你也是,怎么可以把别的男人犯的错算在我头上呢。” 他扁着嘴,努力挤出几滴泪,壬年给他一捶:“少在我面前装。” 她现在可不吃这一套了。 魏歇没法了,“那要怎么样你才肯……这样那样嘛,好几天没做,你就不馋我吗……” “呵呵,不馋。” 壬年咬牙切齿:“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来火。” “唉……” 他失落地叹息,傻坐了片刻,忽然瞳仁里光一闪,交代她:“主人你等着。” 他风风火火地跑回两人先前呆的地方,捡了皮带又火速跑过来,双手上交给她:“呐,拿着。” 壬年没接:“我要它干嘛?” “抽我呀,你不是现在特讨厌我嘛,抽我解气吧。” 他低下头去,羞涩地说:“如果能边爱爱边抽,那就更好了……” “啊……” 壬年愣愣张着嘴,一时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这是邀请她玩玩sm? 见她犹豫,男人拉住她的手,“做嘛做嘛,谁让那个臭男人惹主人生气,连鸡鸡都捂着不让你瞅,抽死他。” 不提还好,一说她的火气又窜上来,冷声命令他:“那还啰嗦什么,给老娘躺好!” “遵命。” 他脱得一丝不挂躺在草地上,交代说:“你就把我当成他,往死里打,千万别心慈手软。” “这还用你说。” 她两手拉拽皮带试了试威力,毫不留情地挥出去一鞭,啪一声,重重地落在他屁股上,红了一片。 他吃疼地叫唤,神色却享受其中,“继续,用力点……” 说话同时,手掌探到她的腰,挑开衣摆伸进衣服里,隔着胸衣揉捏两团绵软。 “主人你来打我,我来摸你,我们比赛吧,看谁先求饶……” “怕你不成。” 在现实中她奈何不了他,梦里还怂她就不叫壬年。 她一鞭子挥到他身上,发号施令:“喊年宝宝。” “嗯……年宝宝…啊……好爽。” 她抽得越用力,底下的男人叫得越欢,二叁十下后,她放下皮带,甩一甩出汗的掌心,“手酸了,先休息会……” “行,那就先看我的。” 他翻身一跃,两个人瞬时换了个上下,男人推高她的胸衣,低头含住粉嫩的蓓蕾。 她嘤咛一声,有气无力地推搡胸口的脑袋,“谁让你脱了……” 狗东西,一个不留神就把手伸到她裤子里。 “不脱怎么干。” 他粗粝的手指摩挲入口柔嫩的软肉,拽走碍事的短裤扔到一旁,唇离开双峰改为堵住她的嘴嘬吸吮弄。 “嗯……” 她发出沙哑的轻吟,手掌扣住他的后脑,细指插入他坚硬的头发里,欲浪一波一波地袭来,同样含住他的唇热情地回应。 他的舌头不断深入她口腔加深这个吻,不断吞咽她渡来的甘甜,手指抚弄她湿漉漉的大腿内侧,探到入口,挑了最长的一根刺入。 “啊……” 她咬住他的唇,呼吸一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被侵入的那一处上。 男人箍紧她的肩上身一沉,健硕的躯干压住乱扭的女人,长指坚定地继续深入。 “啊…嗯……” 全部没入后,他不慌不忙地抠弄,舌头也离开她的口腔,放她浪荡地呻吟。 她赤身裸体地被压在碧绿的草地上,头发披散,眼神涣散,张开的嘴就没合拢过,一声声细长的叫唤,在他的手里到达顶峰。 “该年宝宝你了。” 他抽出手指,舔干净上面的汁水,抱起她翻个身坐到自己腰上。 她大口喘着气,通红的脸蛋上全是汗,手握住男人的粗物对准还在往外吐水的穴口,屁股缓缓下沉。 男人舒服地喟叹,往她挺腰顶了顶,长臂一伸拿来皮带给她。 “打吧,往死里打。” “用你说……” 她憋口气蓄力,一鞭子抽到他健硕的胸肌上,男人配合地嚎叫, 提醒她:“别光顾着打,屁股也动一动……” 她扭一扭腰,吞吐男人的肉柱。 他一连点头,赞赏地说:“就是这样,边打边干……” “你倒是爽得很。” 她居高俯视他,扭几次屁股打出去一鞭,忙得满头大汗,男人掐紧她的腰,狠狠一顶,“你不也舒服了吗,都几次了……” 彼此连接的部位,一片泥泞。 “看到了吗?” “嗯……” 硬邦邦的,颜色偏粉,蛮横地在她身体里进出,沾满了晶亮的液体…… 她挪开视线,两颊飞上云霞。 可太刺激了。 她握紧手中的皮带,忽然全身充满了力量,用力打在他身上,“快叫,叫大声点。” “嗯…啊……” 鬼敲门 赖定的闹钟,没分出胜负梦就醒了,她摸了摸自己,一身的汗,内裤也是湿的。 这次的梦过于激烈了。 她爬起来在床边坐了会醒觉,认命地下床找衣服洗澡。 巧的是,他也在洗澡,奇了怪了。 开窗户透气,她站在窗户边擦头发,已经换上了外出服,好奇问道:“你大清早的洗澡干嘛?” 还是冷水澡。 他睨她一眼,少见地顶嘴:“你不也洗了吗?” “……” 壬年一噎,冷着脸关上了窗户,瞧他这态度就是不想和好的。 不就是冷战吗,谁怕谁。 出门买早餐,门口站着个身材高挑还戴口罩全副武装的男人会怎么想? 结合近期镇上的情况,曾经的追星狗壬年盯着对方看了又看反复辨认,心里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对方走上前来,一开口证明了她的猜测。 “请问这附近哪边有吃早点的?” 壬年指了指出镇子的路口,说:“我正好要去买早餐,一起吗?” “那就太好了,谢谢谢谢。” 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她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语气里却难掩激动:“你是黄景行吧,我知道剧组来我们镇上拍戏了。” 他面上一愣:“这还能认出来?” 裹得够严实了。 壬年抿唇笑笑,告诉他:“我以前是你的粉丝,对你的外形还有印象……” 他抓住了重点:“以前?” “嗯,因为追星太烧钱了,我就退了。” “原来如此……哈哈。” 他干笑两声,尴尬之际,一旁的房子里走出来个男人。 “你来干嘛?” 壬年斜眼瞟他,两臂抱胸。 魏歇扫一眼她身边的男人,神色冷淡,“吃早餐。” “那正好,一起过去吧,哈哈。” 叁个人一同前往集市,好歹是曾经的偶像,壬年咬咬牙,带人去吃整条街最贵的蟹黄面。 至于某个人,爱吃什么吃什么,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可他似乎不会看人脸色,偏要跟在他们后面走进面馆,还点了一模一样的海鲜面。 因为黄景行的原因,找座位时,壬年特意挑了不起眼的角落,因为要吃东西,他不得不把口罩摘下来,好在起早赶集的大都是些不追星的中老年人,他又是背对门口坐着,倒没什么人上前打扰。 “事先说明,你自己付你的钱啊,我可不管你。” 她可没忘记昨天的事,还生气着呢。 看两个人气氛不对,黄景行赶忙打圆场:“我请客我请客,就当麻烦两位带我过来了。” “麻烦什么,应该的。” 面对黄景行,她顷刻换上笑脸,热情地说:“我们镇上的人都挺好客,更何况你们过来拍戏,也是变相地给镇上做宣传,感谢你们都来不及。” 他微笑以对:“这边山清水秀历史悠久,用心开发维护,将来一定是个旅游胜地。” “可惜都要拆了……” 壬年摇摇头,略过这个话题,说:“你以后有想知道的可以来找我,我家你知道吧,就刚才你碰到我的地方。” “嗯。” 黄景行颔首:“不过跑来跑去的麻烦,我会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壬年受宠若惊:“当然可以。” 两人当着魏歇的面交换了微信,壬年将手机放在心口,“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加上偶像的微信,活久见。” “不是曾经了吗?” 黄景行开玩笑地打趣,壬年摆手,“就在刚刚,变了。” 从他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她又可以了。 “太帅了,近看更帅,不愧为娱乐圈的神颜。” 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一副花痴的嘴脸,面条送上来都忘了吃。 魏歇屈指敲一敲桌面:“吃面了。” “哼。” 壬年拾起筷子拌面,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就是个张红玉吗,有什么了不起,她连偶像都勾搭上了。 跟镜头前面对媒体的高冷不一样,黄景行是个没什么架子很健谈的人,一顿饭下来,壬年跟他熟悉了不少,回去路上,看他跟自己走一个方向,好奇一问:“你现在住哪儿?” “镇子里面。” “里面?租了谁家的院子吗?” 有些人住久了高楼大厦,偶尔想体验点农家乐,壬年挺能理解。 黄景行点头:“院子是挺大的,还有个花园,挺安静,主要是离片场近。” 有大花园还安静的大院子…… 壬年愣愣地眨巴眼:“你说的不会是祠堂吧……” “嗯,竟然被你猜出来了,还挺安静凉快的。” 阴气那么重,能不凉快吗…… 壬年甩头,问他:“谁把你安排住哪边的?你住进去前,没人提醒你那里是祠堂吗?” “我自己挑的,听搬东西的师傅说了,那是你们供奉先祖的地方,放心吧,我只住后院,前院的一点都没碰。” “……” 她大张着嘴,说是震惊也不为过,一时嘴快:“你就不怕闹鬼吗?” 此言一出,一路沉默的魏歇侧目瞧她,黄景行手一挥,“这世上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都是人心的恐惧作祟罢了。” 有口难言,壬年焦急地挠头,试图换个角度劝说:“那里面水电都拉闸了吧,买个东西也不方便,还有交通,连轿车都过不去。” “问题不大,自己走走就当锻炼了,我就是觉得那园子挺别致的,一个人住着还安静没人打扰,不像在酒店,经常半夜被各种陌生人敲门。” “……” 讨厌人来敲门,就宁愿让鬼敲门吗…… 壬年无话可说,站在自家门口前,告诉他:“你如果碰到什么怪异的事,比如说莫名其妙地身体不舒服之类,可以跟我说……” 影视剧里不都拍了吗,女鬼喜欢吸男人的精血,如果被吸的是他的话,她愿意冒险去求求情…… 黄景行应了下来,说:“那我走了,你不是要去上班吗,去忙吧。” “嗯……” 壬年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转身看见牵狗出门的某人,扭头不屑地冷哼一声。 采啥补啥 画完妆出来,他已经骑着电动车在路口等在路边。 壬年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从旁边绕过,经过他身边时,手腕被拽住,“上车。” “不用,我自己走过去。” 时间完全来得及。 “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他沉声说,语气少有的严肃。 她埋着脑袋,一动不动傻站了几秒,还是上车了。 上车后也不跟他讲话,就摆着张苦瓜脸鼻孔朝天。 “我跟她没什么。” 他忽然开口,壬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同学。” “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她抿紧上扬的嘴角。 明明开心,却偏要嘴硬。 他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就算了。” “……” 壬年想扇自己嘴巴,再扇他的嘴巴。 电动车在超市门口停下,她慢吞吞地下车,鞋尖轻轻踢了踢他。 他没吭声,掀眼皮瞥她。 “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吃饭?” “嗯。” 想不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壬年理拨一拨头发,僵硬地挥手,“那就这样,走了。” 说着自以为潇洒地转过身走进了超市。 呆在超市里大部分时间都无聊透顶,她一般都干坐着发呆,偶尔玩玩手机打发时间,对找工作一事看得越来越淡,除了没出息一点,现在的生活也挺好。 面试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在她自甘堕落家后,是一所高中打来的,通知她本周六去学校参加面试。 叁四个月前投的简历了,想不到会在这时候联系自己,她激动得连连应好,挂了电话后特意又去学校官网看面试通告,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截图保存,一时间心情大好。 活着还是得努力搬砖,不然怎么买想买的东西,睡想睡的男人呢。 想睡的男人啊…… 原本玩手机的她缓缓抬起头。 ———— 再叁考虑过后,壬年决定跑一趟祠堂,不为别的,就怕闹出人命来给镇上又添一个鬼。 她是炒完菜后才去的,一方面太阳下山了较凉快,另一方面是去太早女鬼可能不在,本来想等魏歇下班了一起去,深思熟虑过后还是算了。 这次去免不了要跟女鬼说话,她还不想被当作跟空气对话的神经病。 一路七拐八绕走到祠堂,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去后院的门却是锁上的。 大概率是因为黄景行的原因。 她握住门上的铁链拉拽两下,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放弃。 “来找我?” 幽幽的女声。 壬年吓一跳,回过头手拍着心口,“咱们能不能别从人背后出现……” 她耸一耸肩,问她:“找我何事?” 壬年手指了指,示意她去隐蔽点的墙角说。 “我听说,祠堂里搬进来了个活的男人……” 晏语浓点头:“嗯,是啊。” “看在我喜欢他的份上,您能不能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话,壬年屏住呼吸。 跟女鬼说情,她好像太不自量力了。 对方的关注点跟她却不在一个点上,“你喜欢的不是那个黑黝黝的傻大个嘛,这才几天就变心啦?” “没有没有。” 怕她误会,壬年急忙辩解,话说出口顿时想扇自己一嘴巴,也真的扇了。 她轻咳一声,昂着头颅气汹汹地说:“我才不喜欢他呢……” “那就是看上了这个新来的小白脸啦?” “哎呀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他是我喜欢的明星,明星你知道吧。” 怕她听不懂,她手舞足蹈地比划,“就是那种会演戏,然后被观众熟知和喜欢的人。” “说来说去,不就是演员嘛,你是他的粉丝。” 壬年不断点头:“对对对。” “您懂得可真多。” 她顺便拍个马屁,另一个也不知道谦虚,“这有什么,我也是演员,爱慕者不少的,你想看看嘛?” 鬼的爱慕者…… 壬年干笑:“还是算了。” 她可不想被鬼包围。 “总之,他要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那种采啥补啥的,您都这么美艳动人了,也不需要的是吧?” 壬年九十度弯下腰,朝她恭敬地一拜,后者疑惑:“采啥补啥?补啥?” 她尴尬得脚趾头抠地,也有点懵:“采阳补阴,难道不是吗……” 话音未落,一把团扇敲到她脑袋上,“又是一个话本子看多了的。” 壬年揉揉挨打的地方,极力扯出个笑脸:“您的意思,就是不为难他了是吧……” “这可不好说,看你的表现吧。” “……我知道了。” 作古百来年的老鬼了,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壬年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干巴巴地问:“桂花糕是吧?” 对方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 被一个看上去还没自己大的女鬼摸头表扬,壬年的内心是拒绝的,事情商量好,她走出祠堂,刚好拐弯,突然被一只胳膊从后锁住脖子,她本能地挣扎反抗,却只换来对方更粗蛮的对待。 “我的小年年,可算让叔叔逮到你了。” 她抓着对方的手臂,艰难地吐字,“杨……” “是老子。” 杨广发将她拖到隐蔽点的地方,蛮横地往墙角里一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死丫头片子,还知道怕死跟在男人屁股后面,老子倒要看看谁还能来捞你。” 他目露凶光,眼看就要朝她扑来,不料身后站出个人,飞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先睡为敬 魏歇先扶起地上的壬年,“没事吧?” 她大口地喘气,左右摇头。 男人放开她,迅速逼近爬起来的杨广发,后者吐出口痰,不服输地迎上他。 两人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杨广发起先还能扛几拳,终因体力不支只剩挨打的份,缓过气的壬年背靠墙站着,见杨广发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慢半拍地想起要上前阻止。 挂断电话,她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拉住魏歇,顺便踩几脚躺倒在地的杨广发。 “行了行了,别闹出人命,差不多就好了。” 胳膊被拉住,他又用脚狠踹了几脚才离开。 “想不到你打起架来还挺有一套,和你外形挺相符的。” 回去的路上,她开完笑打趣,他依旧肃着一张脸,“我很少动手。” “我又没说你爱打人。” 她其实想说,他出现的那一刻帅得不行,危急关头从天而降。 “身上受伤没?” 她的目光从头到尾在他身上过了遍 魏歇擦了擦划破的嘴角,说:“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他来得非常及时。 “我就是有点担心以后,杨广发不是好惹的,他可能会来报复你和我。” 她叹一口气,由衷地说:“抱歉,连累你了。” 刚好走到她家门口,他推开门,“先洗手吃饭吧。” “啊?” 话题转换太快,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他轻轻叹息,回过头交代:“以后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他顿了顿,继续说:“必须要出去的话,就叫我。” “……哦。” 壬年觉得自己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全懂。不过,还挺开心的。 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 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 ——— 晚上,洗完澡的男人边擦头发边走进客厅,看到沙发里坐着的人,脚下一顿,“什么时候来的……” 其实他更想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大黄竟然都没叫。 她手里拿着包牛肉干,见狗快啃完了又丢过去一块,笑眯眯告诉他:“你洗澡的时候。” 魏歇甩一甩手里的毛巾,准确盖住啃肉正欢的大狗头。 “过来吧,给你擦点药。” 茶几上放着个药箱,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不用,没什么问题。” “少啰嗦,让你过来就过来。” 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妙,她眼神躲了躲,解释说:“你是因为我才跟人打架的,理应我来负责。” 魏歇走了过去,在沙发边坐下,因为是在自家洗澡,他穿得很随意,只套了条裤子就进来,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肌肉,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 她也是刚洗完澡,还没全干的头发披散着,身穿清凉的棉短裤和吊带背心。 “我先进去穿个衣服吧。” 他不自在地说。 壬年表示非常不介意:“太麻烦了,就这样吧,还方便上药。” 穿了还怎么做。 琢磨了半个下午,壬年能想到的让张红玉计谋失败的方法,就是先她一步把这个男人睡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就不信自己斗不了她。 她咽了咽口水,往魏歇那边挪一挪,用棉签蘸了点跌打损伤的药水点到他大臂上,先前没仔细看,竟然青紫了一块。 “疼吗?” “没什么,过两天就消了。” 他巍然不动坐着,目不斜视,一个没留神,葱白的手指抚上他胳膊。 男人侧头,她眼神不躲不避,一派光明磊落地说:“按摩一下,更好吸收。” 跌打损伤的药还需要按摩才能吸收的? 魏歇也不懂,顺着她的话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着往旁边让了让,用另一手自己按。 大概是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吧。 壬年并未气馁,他退一分她就进一分,问他:“你今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你家,太奶奶说你往镇里走了,我打电话你又没接。” 他不放心跟过去找了找。 “手机放在家里充电了……” “嗯,以后出门要戴上。” “嗯。” 幸而有惊无险。 一个话题聊完,两个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壬年看一眼时间,九点多,她该回去了。 “吃不吃宵夜?” 她问他。 魏歇眨眼,“不是才刚吃饱吗?” “好吧。” 她耸了耸肩,也觉得这个赖着不走的理由有点牵强。 “那个人,你们……” 他忽然开口,欲言又止,壬年一下子没整明白,“你说谁?杨广发?还是……黄景行?” 他轻轻地点头,神色不变,“你……喜欢?” 壬年挠挠头,“还好吧,是挺喜欢的,挺幽默风趣的一男的,也没什么明星架子。” 她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心下得意不已。 憋不住了吧,果然还是在意的。 “我上大学时就喜欢他了,每一部电影都有看过。” “是吗?” “嗯,骗你干嘛。” 魏歇转头瞟她一眼,目光幽幽的瘆人。 壬年懵了,“怎么了……” “没什么,时候不早,该睡觉了。” 他冷漠地别过头,看向敞开的门。 她难以置信地瞪直眼睛。 这是……赶她走? “是该睡了,哈哈。” 她皮笑肉不笑,走出他家院子,用力踹一脚身后铁门,骂骂咧咧地走回自己家。 死木头,活该单身。 是不是很xing福 安全起见,壬年之后再往返超市都跟他一起,两叁天下来,他的工友们都知道了她这号人的存在。 一天中午,壬年去菜市场称肉碰到几个男人,正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指向她先激动地说:“看看看,小魏的女朋友。” “我知道,超市收银的小美女嘛,难怪他每天抢着去超市买东西,哈哈哈。” “难怪这两天都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饭了,原来是有了宝贝女朋友哦。” 几个大男人你推我搡,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她。 壬年少见地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地纠正:“我才不是他女朋友……” 被一个年轻点的男人听见,对方大手一挥,压根不信,“别装啦别装啦,我们小魏又不是拿不出手,名校毕业还又高又帅,一身腱子肉比门板还结实,哪个女人不心动。” 男人说着凑近她,一连八卦地小声问:“怎么样?有小魏这样的男朋友,是不是很xing福?” “你,你都胡说些什么?” 壬年怒斥回去,可支支吾吾的,委实没什么威慑力。 对方抚着下巴,纳闷:“那就是不幸福啦?” “幸福你大爷。” 她耳根子红透,拿上肉灰溜溜跑了,完全不想理这群糙汉子。 中午吃饭时,壬年将这一茬跟他说了。 魏歇叹息:“他们就是这样,我回头说说他们,你以后看到他们,别理就是了。” “嗯,反正你知道造谣的不是我就行了,什么交不交往的,简直是瞎胡扯……” 她昂着下巴,义正词严地说。 魏歇深深睨她一眼,埋头吃饭。 自从收到面试通知后,壬年晚上睡前都会去网上看看别人的面试分享抱个佛脚,白天上班晚上准备面试,眨眼到周六,她和超市请了一天假去学校面试,魏歇调休开车陪她过去。 校址距离桥头镇就几公里,教学楼盖得已经有些年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走在校园里,如果不是有指示牌,很容易会迷路。 “保佑我面试通过,以后吃住都能在家里。” 她双手合十,朝天一拜。 他站在一旁,淡声鼓励:“一定会通过的。” “嗯,差点忘了我的幸运纯牛奶。” 她扒拉开钱包手伸进去,拿出瓶纯牛奶插好吸管,一口气喝完后扔进了垃圾箱里。 “你……” 他看着垃圾箱微怔。 “怎么了?喝完了呀。” 她伸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奶汁。 魏歇别过头去,“没什么,走吧。” “嗯。” 沿着条小径走到举行面试的教学楼,他停下脚步,“我在外面等你,结束了打我电话。” 她深呼吸一口气:“好。” 壬年是学国画的,来应聘的也是美术老师,同时参加面试的还有应聘其他科老师的人,二叁十号人呆在一间候考室,以抽签决定面试顺序,壬年抽到了靠后的21号,等得简直心焦,偏偏手机被收了上去,连看个新闻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都不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干坐两个多小时,终于轮到自己了一走进考场看到面试考官,打好的腹稿通通忘的一干二净,磕磕巴巴地答了几个问题后匆匆溜了出来。 大概还是比较适合当米虫吧。 她望着窗外云层飘过的天,幽幽长叹,好在事先就明白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倒是没多么失望。坐了一早上没动,联系过魏歇约好汇合地方后,她手摁着肚子去找厕所。 大姨妈来了。 全中国教学楼的结构大同小异,十栋有九栋都把卫生间设计在角落,壬年凭着直觉找到卫生间,解决好个人问题再出来就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她在走廊上转了一圈,看到有个穿校服的女生从拐角经过,赶忙把人喊住,“同学同学,请问博学楼前门怎么走?” 女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停步告诉她:“这个方向是后门,你要往那边走,到了尽头右拐,再直走一段路,下两层楼梯就到了。” 她手指长走廊的尽头,瞬时间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壬年一脸迷茫。 “我带你过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 壬年连声道谢,见她手提着画板,没话找话:“你也是学画画的嘛?” “嗯,油画。” “哈哈,真巧,我也是学画画的,来应聘学校的老师,看你穿着校服,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嗯。” 女生走在她前面,壬年挠一挠头,“现在不是暑假嘛,你怎么还呆在学校?” 她问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打听学校是不是在假期还安排补课。 “我要学画画。” 女生答非所问,她转而又问:“那你怎么还穿秋季的校服,学校要求的嘛,不怕学生中暑?” “不热。” 壬年看她的脸,确是一点汗都没有。 “那你挺抗热的。” 女生在拐角处停步,手指楼梯口,“这边下去就到了。” “好的,谢谢。” 壬年迈下楼梯,走出去几步,摸到包里还有巧克力,笑呵呵地回头:“吃糖……吗?” 她愣愣地眨巴眼,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这跑得也太快了点…… 她将糖果放回包里,转过头离去。 看风水 出来教学楼,魏歇已在门口等候有一会儿,壬年小跑上前去,“走吧。” “嗯。” “这几个小时你怎么打发的?” “在学校里转了转,你呢?感觉怎么样?” “别提了。” 她兴致缺缺摇头,跳回前一个话题,“你都转了哪里?好看好玩吗?” “还行,随便看了看风水。” 壬年身子一僵,“你还会看风水?” “不会。” “……哦,哈哈。” 她干笑两声配合他的冷笑话,笑完后说:“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大部分学校都是建在坟场上,风水能好到哪儿去。” “嗯。” 走出学校,他的电瓶车停在树荫底下,先后坐上车,他咳了声,问:“难得有空,想不想去哪里转转?” “不玩了,还是早点回家吃饭吧。” “可以在外面吃。” 在家的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她大清早就把中饭准备好了。 壬年关伞,手挡在眉毛上方看了看蓝蓝的天,“不行,还是得回家,天太热了。” “……行吧。” …… 面试结果周一就出来了,想着凡事有始有终,壬年还是去官网查了面试成绩。 表现得如何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压根就没再指望有啥下文,所以看到自己名字后面跟着的“拟录取”时,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第二反应是统计成绩的人搞错了,当场就打了学校的电话询问,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只有更烂,没有最烂。 总而言之,成绩没有统计错,她的对手跟她一样都是菜鸡,而在所有菜鸡中,她幸运地成为了天选之子。 从来被坏运气缠身的壬年,当即就想到了住在祠堂里的女鬼。 原来拜老祖宗真的能找到工作? 她激动不已,决定回头买点东西过去好好谢谢人家,聊表心意。 挂断电话,她跑到客厅大声宣布:“老太,我有工作啦!” “你不一直都有工作吗?”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看戏,语气好不平静。 她双手叉腰,耐心地解释:“超市收银那是临时的,我说的工作是指跟我专业相关的,美、术、老、师。” 她一字一句强调,屁颠颠跑了出去。 自从要送她上下班后,魏歇的中饭就改成在家吃了,大多数时候是打包回来,少数去隔壁蹭饭,吃饱了中午再跟她一起去超市。 听到大黄的叫声,他伸头往外探,见来人是她,颇是不解:“现在就要走了吗?” “不是。” 她熟练地自己开铁门跑进来,在他对面坐下,笑容满面地告诉他:“我被录取啦。” “嗯?” “就是那天你陪我去面试的学校啊。” “恭喜。” “嗯哼。” 壬年收下了,低头看茶几上的菜,一阵无语,“让你去吃饭不去,非要在外面买……” 回头张红玉又造谣她没良心。 “你该不会是嫌我炒菜难吃吧?” 她双手往桌面一拍,不可置信地瞪他。 “不是。” 他答得很快。 壬年抱臂,勉强相信了,“那是为什么?” 他眼珠子一转,沉默几秒后说:“以后我负责买菜吧。” “啊……”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壬年一撇嘴,懒得跟他啰嗦,直接下发通知:“庆祝我找到工作,今晚来我家吃大餐。” “嗯。” 回到家里,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发信息邀请黄景行,对方大概也在看手机,很快回复消息,先是祝贺她,接着表示晚上有空。 完美。 “那就这么说定了。” 差不多也该去超市,她放下手机,一抬头吓一跳,拍胸脯压惊,“你怎么又来了……” “有事找你。” 她今次穿了身天青的旗袍,头发也难得盘了起来,靠坐在窗户边不动。 壬年有点看不明白,缩着脖子试探地询问:“您要不,下来坐坐?” “可以进来了?” “啊……” “不是你说的,进屋前要打招呼吗?” “……您进来吧。” 晏语浓跳窗飘进来,在她床沿边坐下。 壬年低眉顺眼站在一旁,表里如一地恭敬:“谢谢您了。” “谢我?何故?” “托您的福,我的工作找到啦。” “唔……” 好歹是死了多年的鬼,晏语浓很快反应过来,无所谓地说:“不客气,我刚好也有事找你帮忙。” 壬年拍胸,答应得很痛快:“你请说!只要我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夸张,就一点小事。” 她顿了顿,非常严肃地说:“住我院子的小白脸,好像能看见我。” “啊?真的假的?” 壬年大吃一惊,她摇摇头“我也不是很确定,这才过来找你,希望你去帮我探探。” “呃,怎么探?” 她一摊手:“我要知道,我还来找你干嘛?”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见她面露难色,女鬼拍拍她的肩,“多大件事啊,你跟他不是认识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的。” 壬年欲哭无泪:“谢谢您的信任。” “那就这样,有结果来后院告诉我,我赶着回去带孩子了。” “嗯。” 她跳上窗户,轻飘飘地去了,留下夸下海口的壬年,头发都快撸秃了。 从镜子里爬出来 吹牛逼一时爽,该办的还是得办。 因为揣着目的,临近六点时壬年就去了家门口等着,生怕黄景行走错地方。 魏歇已经过来,将她的焦躁看在眼里,好奇问:“还有谁过来吗?” “嗯,黄景行。” 她看了眼时间,正纠结要不要发条信息,他的语音电话先拨了过来,她激动地接起,走去了远点的地方说话,约莫两叁分钟后回来,问他:“你饿吗?” 他目光幽幽:“什么意思?” “你如果饿的话,就跟太奶奶先吃,我到时候跟黄景行去外面吃好了,不饿的话就再等等,他今天的戏份没拍完,可能要七点半以后才过来……”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小,心虚地垂下脑袋偷瞥他。 “再等等?” 男人拧眉,不怒自威。 壬年小心肝一颤,连忙说:“不用等了,马上开饭吧,你跟太奶奶先吃好了,我到时候跟他去外面馆子吃。” 他生气也情有可原,人是铁饭是钢,是她把人叫来的,突然推迟用餐时间,没几个人受得了饿肚子等。 “你去吃吧……” 魏歇冷呵了声,转身走进屋里,声音飘过来:“不饿。” “……哦。” 太奶奶饭量很小,把她能吃的菜每样刨点出来就够她吃了,盘子上也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解觉好老人家的吃饭洗漱问题后,两人坐在客厅沙发里等黄景行过来。 说实话,若非要替女鬼办事,壬年早就先吃了,跟吃饭这件大事相比,喜欢的男明星算什么,男朋友都得往后排。 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到了七点半,黄景行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壬年窜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热情地将人迎进来。 “请进请进,就差你了。” “抱歉,剧组那边临时加戏份,耽误了两位的用餐时间。” 说着将带来的伴手礼递给壬年,是她一直想要的亲笔签名海报以及两盒进口糖果。 她以手掩唇,笑得合不拢嘴:“这也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聊表歉意,还请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哼着歌,屁颠颠地跑进了卧室放东西。 魏歇地目光从她身上转移,抱臂打量来人,后者主动打招呼:“这位哥们也在呢,你好。” 他点点头算作回应,面色尚且平静,一时间猜不出在想什么。 太奶奶洗漱完就回自己屋了,餐桌上,叁个人围坐一桌,桌上的菜尚有余温,配上稍热点的米饭,夏天里吃着正好。 面对黄景行,壬年依旧热情周到,怕他拘束,主动给他盛饭,“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不用客气。” “嗯,多谢招待。” “这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是我的荣幸才对,哈哈哈。” 她把盛好的米饭放到黄景行前面,魏歇手拿筷子,盯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饭碗,将其往前推了推。 之前过来吃饭,盛饭都是他来干的,她既然要盛,就一起代劳好了,可她似乎眼神不太好使,盛好自己的以后,就自顾自拿筷子吃起来。 他抿唇沉默,几秒后,见她看都没看过来,只好又自己动手。 壬年倒不是有意厚此薄彼或者怎样,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赶快完成晏语浓交给自己的事,省得拖到后面更加束手无策。 她夹一筷子鱼肉,轻描淡写地问:“在祠堂里住着有几天了吧,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凉爽清幽。” “……” 她问的是这些吗…… 见他要喝水,壬年帮忙去倒,返回来又问:“身体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倒没有,你太奶奶呢,不是说在家吗,怎么不出来一块吃饭?” “她先吃饱了。” “你就真的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劲?比如说,大晚上起来上厕所,突然在镜子里看到个女人的脸,披头散发,白面红唇,死死的盯着你看,下一秒就要从镜子里爬出来,呜呜。” 她描述得栩栩如生,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魏歇放下筷子,掀眼皮瞟她一眼。 “你吃你的。” 壬年夹个卤鸭腿扔他碗里,注意力依旧放在黄景行身上,“怎么样,可怕吧?” 他一派淡然地夹菜,“还好,鬼片里都这么演的。” “……” 好吧。 听她说了一晚上的鬼,黄景行颇无奈地叹息,“你不会还相信世上有鬼吧?” “信的吧。” 她不仅信,她还能看见呢。 “你呢,听你的语气,还是不相信啰。” “嗯。” 壬年点点头:“行吧。” 看来她可以去交差了。 什么关系 “吃饭吃饭。” 她笑眯眯地给黄景行盛汤,也给魏歇弄了一碗,总算是想起还有他这号人了。 魏歇接下汤喝一口,“谢谢。” “啊……” 突然的生分客套,壬年懵得饭都忘了吃。 黄景行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我其实一直想问,两位是什么关系?亲兄妹,还是表兄妹?” 壬年更懵了:“我们俩哪里长得像兄妹了……” “不是长得像,是这个哥们的眼神,好像我会随时随地把你拐跑了一样。” 他抿紧唇眼一眯,模仿魏歇看人时的表情,“好凶。” 黄景行知道她是单身,既不是情侣,那就只能是兄妹了。 壬年呵呵干笑:“我们其实只是邻居而已,他平时都这副样子,并不是针对你,看习惯了就好,哈哈,吃饭吃饭。” 魏歇扫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嗯,就是想说,如果你是她哥哥的话,完全可以放心。” 他停一停,故意卖了个关子,缓缓地道:“我在很认真地追求年年。” 一言既出,壬年好不容易夹起来的肉丸子掉回碗里,魏歇人僵住。 看着二人的反应,黄景行忍俊不禁,“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当真,哈哈。” 壬年长舒一口气:“好吧……” 魏歇垂下眼脸,若无其事地夹菜。 吃完晚饭,天色已彻底黑了,魏歇要去遛狗,黄景行也要回住处,只有她在去不去之间犹豫。 她现在已经接受了晏语浓的存在,但也仅限白天,晚上去见一个女鬼,她还没那么大勇气,可要是拖到明天,她万一等不及半夜找上门来…… 一想到那场景,壬年身上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要不要去走走?” 魏歇牵着狗,看她在门口焦躁地走来走去,以为她是不敢留在家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壬年咬咬牙:“走吧走吧。” 黄景行候在一旁,“那一块儿走过去吧,还顺道上我那儿喝口茶水。” 那就再好不过了,壬年笑呵呵应下:“那就打扰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觉到魏歇没跟上来,她回过头呼唤:“快点,早去早回,明天还要早起去超市。” “嗯。” 他平平静静地应一声,这才牵着狗慢悠悠跟上。 两人走在前面,黄景行凑近她说悄悄话:“你这个邻居好像喜欢你。” 壬年耳根子一热,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有一段距离的男人,扭捏作态地说:“应该没有吧……” 她其实也有所怀疑,但觉还是不说出来的好,要是误会了不仅徒增尴尬还丢脸。 黄景行一笑,唯恐天下不乱,“要不我来帮你试探试探?” “怎么试探……” “你只需和我保持现在的距离假装在跟我说话,我保证他不出一分钟就跟上来。” 壬年郑重地点头。 试试就试试。 事实上,两个人商量的话刚说完,魏歇就出现在了两人背后,“你们俩在聊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事。” 黄景行笑答,跟壬年使眼神。 看吧,他猜对了。 壬年掩嘴,咳嗽一声低下头去,附和道:“嗯,没说什么。” “哦。” 他语气平平地应,改为走在了两人前面,保持一定距离,又足以听到二人的说话声。 到了祠堂,壬年要进去“喝茶”,她跟魏歇说:“我进去喝口水就出来,你要不带着大黄在这附近转转,我们等会一起回去?” 这么一说,就是不希望他进去的意思了。 魏歇自上打量她,不语。 察觉到两人间微妙的气氛,黄景行站出来当和事佬,“走一段路肯定都渴了,要不进去坐坐吧,茶水管够。” “还是别了,大黄调皮,进去后肯定会搞破坏的。” 壬年抢答,在树下尿尿的大黄听见了汪汪吠叫,可惜是狗不能说人话。 壬年有点心虚,无辜的眼神看向魏歇:“可以吗?” 他走出去几步,背对她说:“快一点。” “一定一定。” 她满口应下,跟随黄景行进了祠堂。 其实壬年心里是挺希望魏歇能陪自己进去,可他进去大黄肯定会跟着,考虑到大黄之前进祠堂的一系列表现,她深觉还是把它留在外面更保险一些。 听说狗的眼睛会看到跟人眼不一样的东西。 庭院空旷,跟她上次来时一样冷清,铁锁击门的闷响出现在这里,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怎么都不安个路灯?” 壬年忽觉有点冷,摸了摸露在外的胳膊,出言打破寂静。 “搬进来时你们镇长交代过,说前院是供奉老祖宗的地方不能动。” “……好吧。” 看来镇长糊涂了,后院才是真真供着个老祖宗呢。 黄景行推开沉重的木门,“请进。” “嗯。” 后院倒是装了零丁两叁盏路灯,但也仅仅是比前院好一点不至于踩空而已。 “只住这段时间,而且灯太多会破坏园子里的氛围。” 破坏闹鬼的氛围吗。 壬年心下腹诽,呵呵干笑无话可说。 看不见,绝对看不见 进了后院就是上楼,木质的楼梯已有些年头,每踩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值得庆幸的是,黄景行住的屋跟她第一次撞见晏语浓的屋不是同一间,他推开其中一间房的门,转头招呼她:“请进。” 上了年头的木房子,即使有灯也还是不够敞亮,壬年走进屋后左顾右盼地打量,“灯光这么暗,你住的惯吗?” “还行,看书的话另外有台灯,请坐。” “嗯。” 壬年扶着实木椅子坐下,他走去烧热水,背对着问:“你喝什么茶?” “随便吧。” 她对品茶一窍不通,进来也是另有他因,念及此,她弯下腰捂住肚子,作痛苦状问他:“我可以用一下卫生间吗,凉的吃多了有点闹肚子。” “当然可以,出门左拐就是。” “嗯,那我去方便一下,你先泡茶。” 说着一副再憋不住的样子小跑出了房间,回过头见他在专心地煮茶,猫着腰轻手轻脚往走廊尽头走去。 她之前就是在最后一间屋子见鬼的。 门半掩着,她伸进去半个脑袋,里面刚好也冒出个婴孩的头,两人眼对着眼,壬年咬住手指才没叫出来。 “她胆子小,阿鸢你别吓她了。” 熟悉的女声自珠帘后穿出,另一道女声笑应:“太无聊了嘛,进来吧。” 壬年仔细一瞧,原来是她的鬼丫头,小孩也是之前碰到过一次的鬼婴,手里正抱着个她之前烧去的布偶玩具。 壬年侧身从两扇门之间的空进去,鬼丫头抱着小孩子去了屋后,晏语浓在镜子前坐着,正慢条斯理地梳头发,头也不回地说:“再过来点。” 壬年打着手机照明,又挪了几步,在她身后一米处站定,“嘿嘿,我来回报成果了。” 许是听了建议,她今次穿了件法式束腰的藏青色连衣裙,充满现代化的打扮,形象在壬年瞬间亲切了不少,“您今天穿得真好看。” “难道之前就不好看吗?” 她自妆台前站起,惨白的脸亦转了过来,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犀利地盯着她。 壬年干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都好看,都好看,哈哈。” 她轻哼一声,扬手吩咐她,“坐下说吧。” 壬年这才想起来正事,屁股挨着椅子边缘坐下,谨慎地往窗外瞅了一眼,小声告诉她:“应该是您多心了,经过我几次试探,确定以及肯定,他绝对看不见您。” “唔,你怎么试探的。” “就把您的外貌描述给他听,观察他的反应啊。” 壬年把吃饭的过程简要地叙述了下,拍胸脯保证:“他绝对看不见,哪有人看到鬼还这么淡定的,我自认阅鬼无数了,第一次看到你都被吓得半死。” 晏语浓敛眉,低下头沉吟:“说得好像有道理……” “嗯啰,而且他都不相信世上有鬼,哪有人看到鬼后还不相信世上有鬼的。”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嗯。” 走出屋子将门重新掩上,壬年轻轻呼出口气,若无其事地离开。 她之所以敢这么肯定,不过是基于一般人见鬼后会有的反应来判断,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黄景行是演员,还是个年纪轻轻就拿了演技大奖的演员。 回到黄景行的房间,他懒洋洋斜坐在椅子里,笑容满面地朝她招手,“茶泡好了,快来品一品,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走错了地方。” “嗯。” 壬年颇心虚地低下头,过去坐下,捧起茶杯喝一口。 “怎么样?” “很好很好,清香宜人,哈哈。” 她象征性地又喝了几口,站起身说:“时候不早,我不打扰你休息了,魏歇还在外面等我呢。” “行,改日再来。” 他放下茶杯,“我送你下楼吧,” 壬年连忙谢绝:“不用不用,太客气了,就这么几步路而已。” “还是送吧,你不是怕闹鬼吗?” 他坚持要送,壬年哈哈干笑,“那就麻烦你了。” 出了房间,两人依次走下楼梯,黄景行在前面,“我听你说,祠堂以前还闹过鬼?” “嗯。” “怎么个闹法?” “就是每逢十五,这一片就鬼哭狼嚎的,所以才让你搬走啦,你知不知道,你隔壁还住着个……” 光线昏暗,壬年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习惯性地有问必答,说到一半回过神,默默咬住了嘴巴。 黄景行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黑夜里竟然有些瘆人,“住着个谁?” 壬年后背一凉,指了指门外等候的魏歇,勉强扯出个笑脸,“那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不待他应声,火速溜出了祠堂。 绝对行 回到魏歇身边,她忐忑的心方安宁下来,“走吧,回去了。” “怎么现在才出来?” 壬年用手扇走面前的蚊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有点拉肚子,又去了趟卫生间……” 她撒谎时总会做些多余的小动作,魏歇扫一眼站门口还没离开的黄景行,后者同样望着两人,斜靠着门似笑非笑。 “走吧。” 他移开眼神,唤回在草堆里自娱自乐的大黄,两人一狗往回走。 怕再看到别的鬼,壬年一路上都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可他都爱答不理的,还隐有摆出一副臭脸的架势。 她摇摇头,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太晚了,走快点吧。” 话音一落,迈出去的脚步也比往常大了些,落在后面的壬年无语的撇嘴,小跑着跟上。 不就是不让他进去,至于这样吗? “你自己不也是有秘密瞒着我,我说什么了吗?” 她忿忿地嘀咕,魏歇步子一顿,说:“你迟早会知道的。” “你也迟早会知道的。” 她把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下巴一扬:“怎么样?你说我就说。” 她紧张地咬了咬唇,真的打算豁出去了,他却淡漠地回:“那还是别说了。” 壬年一噎。 “不说就不说……” 谁稀罕知道一样。 此后,直到各回到各家,两个人都没说句话,壬年愁闷地走进屋里。 “怎么现在才回来?” 太奶奶从房间里出来,语气颇是担忧。 “今天吃得多,走得久了点,怎么出来了?”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了,来客厅拿电话,小魏和你的新朋友都回去啦?” “嗯,好有气质的一个男明星,要不要翻他的照片给你看看。” 她一脸得瑟地炫耀,边说边拿出手机要上网搜照片,太奶奶拒绝:“不看不看,现在的明星演员,除了有张脸什么都不会,你既然回来,我就进去睡觉了。” “嗯。” …… 次日下午。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们说,她能看见鬼,你们有什么感想?” 小超市门前,叁个人搬了板凳出来排排坐,中间的壬年发问,两旁赵征和张红玉异口同声地回:“神经病。” 收银台后的小齐探出头来:“需要赶紧拉去精神病医院治疗的那种。” 壬年面无表情地望天:“你们可以闭嘴了。” 赵征侧目,上下打量她,“你别告诉我,这个人就是你。” “是你大爷。” “你们俩过来干嘛?” 她没好气地问,提到这点张红玉就生气,“听说你和魏哥哥在谈恋爱,你怎么这么坏,是不是只要是我看上的男人你都要抢走。” “呵,你才是该去精神病院治治了吧,他身上哪一处写着是你男人了?自作多情。” 壬年气极了反笑,赵征手揪住心口的衣服,万分痛苦状:“这么说,你真的跟他谈了?年年你真残忍,宁愿要个工地搬砖的民工也不要我。” 壬年打个响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红玉先不爽了,动手推搡赵征,“民工怎么了,人家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比你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强多了,还有腹肌有胸肌,哪个女人看见了不想上,再瞧瞧你呢,倒贴钱老娘都嫌你肾亏。” “你个臭八婆才肾亏!你老公你儿子你孙子都肾亏!年年你别听这个臭八婆瞎说,我绝对行的。” “滚,别扯上我。” 壬年转头走开,放他们自己去吵,张红玉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你别想跑,快说,涅米宁是不是真的交往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壬年蹙眉:“关你屁事,松开。” 张红玉松开她,拍拍手掌,跟上一秒相比,神态平静得判若两人,“没承认,那就是假的啰。” “你——” 壬年气结。 里面的小齐再次探出脑袋:“不过大帅哥每天都接送年年上下班呢。” “嗯哼,可不是吗,我让他别送了,他非要坚持。” 壬年得意地昂起下巴,说曹操曹操到,前方骑着电瓶车由远及近过来的不正是魏歇。 车子稳稳停在几个人前方,她惺惺作态地撩一撩散落鬓边的头发,“走了。” “哎——” 张红玉先一步占据电瓶车的后座,“既然你坐腻了那就换我来,突然想起我有好几天没去魏哥哥家玩了。” 魏歇看向壬年,眼神询问。 什么意思。 她心虚地别过头假装没看到,叉腰冲张红玉嚷嚷:“我有没有坐腻关你什么事,他是来接我的,你快让开,别耽误我们回家。” “就不让,你打我呀。” “你——不要脸!”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赵征甩手,“一辆小破电瓶车有什么好抢的,年年你过来,你征哥开跑车送你回去。” 壬年没接话,直视魏歇,后者轻叹了声,侧头跟张红玉说:“抱歉,我们要去买菜了。” “啊?哦……” 张红玉离开车后座,尽管自始至终都没厘清买菜和搭车之间的前后关系。 没办法,他低头说话的样子太温柔太帅了,杀伤力十足。 她站在一边,一脸花痴地挥手:“慢走哦。” 壬年爬上车后座,颇是得意忘形地做了个鬼脸,胳膊气汹汹地揽住男人的腰,“走吧!” 他背脊一僵,缓缓点头,面不改色地发动车子。 我要睡了你 因为张红玉的再次出现,某种难以言表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晚上洗过澡后,壬年抱着家里压箱底的两斤白酒敲响隔壁邻居的门。 浴室已经装修好了,但天气闷热,魏歇还是习惯在室外冲澡,洗完正打算要睡了,见她登门,微微愣神,“有事?” “嗯,进屋说,让一让。” 壬年推了推他,侧身从门板和人之间穿过,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带来的酒放在茶几上。 魏歇走回来,摸不准她想干什么,“什么意思?” 她摆杯子倒酒,说:“庆祝我找到工作。” “……不是已经庆祝过了吗?” “再庆祝一次不行吗?” 她理直气壮地回,递给他一杯酒,“别啰嗦,是男人就喝。” 他不冷不热瞥去一眼,接过来跟她碰了碰杯,薄抿一口。 壬年腹诽句小家子气,学电视里的酒鬼牛饮给他看,瞬时酒精刮过喉咙,呛得眼泪水都流出来。 魏歇抽纸巾递给她,“第一次喝白酒吗?” “嗯。” 准确地说,是第一次喝酒。 他摇头,似有叹息,告诉她:“白酒要慢慢喝,喝快了胃难受,不像啤酒,度数高。” 他瞟一眼酒瓶,说:“尤其是你拿的这个。” “我知道。” 听说白酒醉人,她要的就是速战速决,就是这酒太难喝了点,她索然地放下酒杯,没话找话,“看牌子就知道度数,你经常喝酒吗?” “我对酒兴趣不大。” 屋外蛙声阵阵,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五官上,他轻轻晃动杯中的酒液,说:“我爸倒是喜欢喝,家里现在还存有几只他没舍得扔的酒瓶。” “这样啊……” 许是夜色太静谧安宁,让人放松下来,她悠悠说道:“我爷爷也喜欢喝酒。” 她怒了怒嘴,示意茶几上的酒瓶,“喏,就是他存的。” “怎么没见过?” 魏歇随口一问。 “过世了。” 留下半箱子没来得及喝的酒。 “快喝,别浪费了。” 壬年给他杯子里添酒,强忍着浓烈的酒精味,捏住鼻头逼自己来一口。 不喝醉,又怎么乱性呢。 “光喝酒好无聊,找部电影来看看吧。” 壬年提议,他无所谓,打开电视边问:“想看什么?” “唔,让我想想啊……” 她咬唇沉思,没几秒报出一部电影的名字,魏歇没有多想,点击搜索栏搜索。 壬年嘴角闪过不怀好意的笑,举起酒杯豪气万丈地说:“干了它。” 魏歇侧目,考究的眼神打量她,还是干了。 “公示期过了没什么意外的话,之后就是提交体检报告了。” “嗯,谢谢。” 两杯酒下肚,她两颊已是坨红,一只手“哥俩好”的搭上他肩膀。 他握酒杯的五指紧了紧,倒也没避开,只当做不存在淡定地别过头,“看电影吧。” “嗯……” 国外以爱情为主题的电影,向来不避讳去拍一些亲密的镜头,当男女主情不自禁地滚到一张床上撕扯彼此的衣物时,壬年悄无声息地挪了挪位置靠近他一点。 她是洗了澡才过来的,此刻穿着宽松的小吊带和短裤,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可拽下来,他不是喜欢她吗? 搞定一个迷恋自己的男人,壬年信心十足,她伸脖子凑近他,罕见地呼唤他的全名,“魏歇。” 拖长了尾音,低柔如水。 “嗯。” 他直直望着前方屏幕,一动不动。 “你想要……” 电影里的男女早已来到激动人心的时刻,暧昧的声音自电视机里传出,壬年舔舔唇,手伸向他的腰腹处。 “大黄,你要干什么?” 他没有任何预兆地起身离开,壬年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走向角落的大黄,恨恨地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哪天忍无可忍了,她要套个麻袋把这条坏人好事的狗暴打一顿。 安抚好要撕家的狗,魏歇走回到沙发边,温声提醒她:“时候不早了。” “嗯……” 她轻飘飘地应一声,人往沙发里一倒,“睡觉……” 粉面红唇,眼神飘忽,典型一副喝高了的样子。 魏歇扫了眼空荡荡的酒杯,颇是意外:“你全喝了?” “嗯,好难喝……” 她舌头打结,吐字不清地回话。 “难喝你还喝那么多?” “因为我要睡了你,嘿嘿……” 她咕哝着说,魏歇一怔:“你喝醉了。” “醉你个头,老娘清醒着呢。” 她说着从沙发里爬起来,手伸到腰要开始脱衣服,被魏歇眼疾手快地制止住。 “干嘛不让我脱,不脱怎么做?” 她不爽地要挣开,呼吸里都是酒气。 魏歇拧眉,重复说:“你醉了。” 边说边弯腰抱起她。 壬年心下一喜,缩在他胸前,得意地哼哼,“这才对嘛,去你房间也行…唔…这是要去哪儿……” 他没往他房间走。 “送你回家。” 魏歇抱着她出了门,一路走回到她房间,老太太早就睡下了,他把人放到床上,“快睡觉吧。” “你……” 混蛋。 壬年躺在自己床上,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离开,困得连骂人的精神气儿都没有,眼皮耷拉着,再扛不住睡意袭来彻底昏睡过去。 经不起撩的骚棒 跌入梦中,魏歇牵着大黄热情洋溢地朝她飞奔而来,“主人主人,你又来陪我啦!” 对比他肉眼可见的喜悦,壬年气冲冲地上前,一巴掌呼到他胸上。 魏歇不明就里,还一脸天真地问:“这是什么新的打招呼方式嘛?” “新你个头,你个榆木脑袋!老娘暗示得那么明显,衣服都要脱了,你竟然还无动于衷。” 她每说一句就戳一戳他胸口,不屑地嘲笑:“别是偷偷撸的次数太频繁,硬不起来了!” “你这又是干什么?!” “证明自己。” 他迅速地解开皮带,捉住她的手伸到自己胯间,“感受到了嘛?” 裤裆撑起一片天,硬得不行。 “那为什么宁愿憋着也不干?” 壬年更气了,难以置信地瞪他,“你不会是嫌我长胖了吧!” 她就胖了两斤而已! 男人没吭声,往她脸上香了一口,低下头默默地脱裤子。 “你这又是闹什么?” 壬年后退一步。 “不是你要的嘛?干你啊。” 他将脱下来的长裤轻轻一丢,上前一步,圆硕的顶端戳弄她的大腿根,“来吧,它等不及了。” 壬年冷笑:“抱歉,老娘现在不想要了。” “主人你又戏耍我。” 他委屈兮兮地抱怨,伤心欲绝,“你把我灌醉,却不陪我睡。” 话音未落,又遭到她当胸一拳。 “把裤子穿上,随时可能有人要经过的,成何体统。” “不会有人来的。” 他拉住她的手祈求:“我的好主人,做一次,做一次嘛,好不好?” “哼。” 她傲娇地背过身去,“要做也行,你把我哄开心了。” “嗯,那要怎么哄你才会开心嘛?”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想吗!” “呃……” 他望天沉思,眼神一亮:“有了,我们回家去。” 说走就走,他迅速穿好裤子,抱上她往家的方向跑,大黄跟在后面。 “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走进她的房间,他把人放到床上,火急火燎地又出去,几分钟后再回来,害羞地交给她一个布袋子。 壬年打开来一看,都是些蝴蝶结发卡口红等女人的东西。 “你不在的这几天,想你时准备的,喜欢嘛?” 他拿出个粉兔子发卡别在她头发上,举着镜子给她看效果,“超可爱的。” 壬年翻白眼:“能不能再幼稚一点……” 她上初中后就不戴这些小女生的东西了。 不过看在他这么想念自己的份上,壬年决定宽宏大量饶他一次,勉勉强强地说:“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他面露喜色,胳膊一伸要脱衣服,壬年阻止他,“慢着。” “又怎么了嘛?” 他一脸猴急,壬年抱臂,悠闲自在地宣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看来是要罚他了。 他重重一点头:“怎么个罚法你说嘛,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只要是她吩咐的,赴汤蹈火都不在话下。 “拖干净,去床上躺好。” 巴不得。 他叁下五除二将自己剥干净,微笑脸提议:“要不顺便帮你的也脱啦?” “你想得美,快躺好。” “哦……” 他乖乖往床上一躺,“接下来呢?” “没别的,躺着就行。” 接下来就看她的发挥了。 她扫一眼布袋里的东西,坏坏一笑爬上了床。 “让我看看具体都有些什么。” 她将布袋倒过来,所有物件一股脑倒到床面上,随手翻了翻,捡起另一只粉兔子发卡别在他头发上。 他被骑在下面,弱弱地嘀咕:“这样不太好吧,让别人知道,肯定会说我是娘炮的。” “哪里娘了,明明很可爱。” “真的吗?” “嗯。” 她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地给他的嘴涂口红。 活该,得罪她的代价。 她给他的脖子系上丝巾,想到白天时张红玉讨人厌的嘴脸,恶狠狠地瞪他,“以后还敢不敢拈花惹草了?” “唔,一直都不敢的,可是除了主人你,我没有招惹过别人啊……” “还敢顶嘴,看我把你嘴封了。” 她东找西找都没找到个适合捂嘴的东西,灵机一动,脱掉穿着的内裤塞他嘴里,“咬紧了,没我的命令,不许吐出来。” 他点点头。 壬年膝盖跪在他身侧,再次拿起口红,在男人壮硕的胸肌上画乌龟,此处显然是他的敏感处,屁股底下的铁棒子迅速又硬挺了几分。 她拍一巴掌他结实的小腹,冷声威胁:“不想被切鸡鸡就老实点。” “呜……” 他委屈地望着她,壬年不为所动,拿了蝴蝶结头绳过来绑在男人的擎天一柱上,再用口红给下方的蛋蛋上色,这还不够,又拿梳子来疏他大腿根的耻毛,梳腻味后一根不留全剃了。 刀口锋利,他一动不敢动,生怕她手抖,呜呜地叫唤。 玩得差不多解气了,壬年才放下剃刀,居高临下一扬下巴:“行了,吐出来吧。” 话落同时,他吐掉封口的内裤将她扑倒在床,挺动健腰顶她,“这个呢,可以解下来吗?” 不巧,蝴蝶结头绳就系在铁棍子中间。 壬年悠悠地回:“当然不可以。” “那要怎么做嘛……” “谁要跟你做了,我就是跟你玩玩而已,经不起撩的扫棒,我困了,你自己解决吧……” 她打个哈欠,一脚将他踹下床去,翻过身背对他。 睡觉。 好看吗 饮酒误事,若非惦记着要去超市,壬年宁死都不会起床。 洗把脸睡眼惺忪地出门,魏歇已等在路边,见她走出来,颇为尴尬地别过头眼神回避。 壬年没睡饱,揉揉眼睛,没精打采问候,“早上好。” 语气神色如常。 他傻愣愣地定住了两秒,缓缓转过头来,“早。” 两人往集市走去吃早餐,她边按压昏胀的太阳穴边问:“你想吃什么?” “没想好,到了再看吧。” “也行。” 魏歇一路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不得不起疑:“你真的睡醒了?” “不然咧,难道是梦游嘛?” 她手叉腰凑近他,后者踉跄退后两步,死死盯着她的头顶。 一个布艺的蝴蝶结发箍。 他手指了指,“你怎么突然戴起来……” 他没说完,壬年摸了摸那朵漂亮的蝴蝶结,告诉他:“洗脸时戴的,懒得再拿下来,是没戴好吗?” 她当着他的面摘下来重新戴好,理了理两边鬓角,再问他:“现在呢?怎么样?好看吗?” 他嘴唇蠕动,艰难地点头:“嗯……” “嘿嘿,我今早起来,突然也觉得它挺好看的。” 壬年被哄得心花怒放,拍他的胳膊,“走,庆祝我找到工作,再请你吃一顿大餐。” “……谢谢。” 两人继续往集市走,魏歇瞄她一眼,颇有点不自在地提到:“昨晚……” “嗯?昨晚怎么啦?” 她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没什么。” 魏歇确定她喝断片了,正要松口气,就见她别过脸去噗嗤笑出声。 “骗你的啦,其实我都记得。” 他全身一僵:“你都记得?” “不就是去你家喝酒了嘛,不愧是我爷爷留下的酒,叁杯就把我整醉了,连怎么回家的都没印象……” “……” 他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走吧,去吃早餐。” “嗯。” 他腿比自己长,壬年慢几步跟在后面,安抚受惊的小心脏。 差点就不用见人了。 “跟上,别落下了。” “嗯,来了。” 意识到自己走快,他停下脚步回头,壬年小碎步跟上前,告诉他:“下周我想去县城医院体检。” “嗯,到时候提前两天告诉我,我陪你去。” “嗯,谢谢。” 壬年感激他的陪伴,可也惆怅感慨:“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 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他仰起头,旭日东升,照耀在他的脸上,“会有结束时候的。” “希望吧……” 杨广发死了。 尸体在镇子里一条臭水沟发现的,七窍流血,尸体散发出奇异的恶臭。 “在哪儿找到的?” “镇里面啊,昨晚警车还去了,你没听见声音吗?” “没……” 她醉得不省人事。 “镇里面不是快搬空了吗,怎么发现的……” “呃…有只野狗老去臭水沟里刨,有人路过觉得太臭就往洞底下瞅了一眼,哎哟,差点没吓晕过去。” 王阿姨边说边嫌弃地扇空气,宛如人在现场亲眼目睹。 “凶手现在还没找着,人怎么死的也不清楚,你住那边要小心点……” 王阿姨压低声音:“照我说,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可能是被仇人盯上了,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仇家绝对少不了。” 壬年首先想到的就是魏歇,一时间再坐不住,脱掉罩在上层的工作服交到王阿姨手里,“我想起来有点事要回家一趟,姨你先帮我看会儿店。” 她拿起收银台上的手里,不待对方回话便跑出了超市,边跑边拨出魏歇的电话。 十来分钟后,灰尘漫天的工地出入口,一男一女站在围墙的阴影里。 跑得太急,壬年手扶腰弓背喘气,望着他一字一句说:“杨广发死了。” “我知道,工地里传开了。” 他语气平淡,不见悲喜。 壬年咬唇,四目相对,想从他的眼望进他的心里,鼓起勇气问:“不会是你干的吧?” “嗯?不是。” 魏歇有点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就好。” 他的话壬年还是相信的,就拿他偷溜进工地来说,大可以编个谎话骗她,但他没有。 不是就不是。 她背靠着墙站,大大松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他的问题。 总不能说,她以为他爱她爱到无法自拔,决定牺牲自己来成全她后生无忧吧。 壬年暗暗跺脚。 喜欢个屁,肯定是黄景行的错觉,故意说来耍她玩的。 又不是你家男人 虽然魏歇说人不是他杀的,可警察还是来传唤人了,一同过去的还有壬年。 据杨广发的朋友说,他出事前跟魏歇打架输了,扬言要报复他和壬年。 “他奶奶的,那怎么不说是他先心怀不轨的呢!” 壬年又气又是一阵后怕,越发觉得死得好死得妙,省得再来祸害他们。 她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咒骂,魏歇从审讯室出来,踱步到她面前,“走吧,回家了。” “啊?” 她惊讶地抬起脸:“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然呢,人又不是你和我杀的。” 壬年一拍大腿:“是哦。” 凭什么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心虚,她抓住他的手,“走,回家放鞭炮去。” 死得好。 两个人搭公车回去,路上奶奶打电话来,壬年预感十有八九跟杨广发的死有关,果不其然,一接通奶奶就问她是不是被警察带走了。 “现在要回去了,谁告诉你的?” “你王阿姨,我临走前托她照顾你的。” 壬年无语地摇摇头。 在这种信息相对封闭的乡下小地方,被警察传唤就等于做了坏事等于要坐牢。 “你放心吧,人不是我杀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壬年一噎,这天没法聊了,“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我现在在公车上有点挤。” 是真的挤,她都快被挤到魏歇胸口了,车子一个转弯,她反应极快地勾住他的腰才险险站住脚,电话那头偏还在问:“你和隔壁那小伙子怎么回事,我听你王阿姨说你们俩最近走得挺近啊,怎么着,你们俩谈了?” 他们俩现在挨得也挺近的,近得足以让他听见通话内容,垂下眼看她。 壬年扭过头回避,含糊其辞地说:“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等你回来再说吧,总之家里没事你放一万个心,挂了挂了。” 说着就挂断电话,多说多错,绝不给对方任何啰嗦的机会。 收了手机,她扯出个尴尬的笑脸,“我奶奶他们就这样,特别八婆,你别误会哈,他们可能不了解,我其实喜欢那种长得白净清秀的小男生,就像黄景行那样的,嘿嘿。” “嗯。” 他低沉地说:“没有误会。” “……” 壬年又后悔了。 该不会真信了吧…… “下车了。” “嗯?” 她瞄一眼车窗外,“还没到啊。” “你不是要放鞭炮吗?前面巷子里有一家卖的。” “……好吧。” 壬年恋恋不舍地将手从结实的腰上松开。 “你怎么知道这边有卖鞭炮的?” 她都不知道。 “地图查的,一目了然。” “……哦。” 说道这个,壬年又想起来件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之前不是说带你去附近转转熟悉一下嘛?” “不用了。” “为什么?” “不想转。” “……” 不去拉倒。 两个人下公车去买鞭炮,再回到站台等下一辆车,快要到家里时,吩咐魏歇点火放鞭炮。 驱鬼避邪,大吉大利。 “回来了回来了。” 王阿姨陪老太太等在家里,听到鞭炮声出来看,一同出来的还有张红玉和赵征,眼见他们走进院子,张红玉激动得猛站起来扑到赵征怀里,“嘤嘤嘤魏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吓死小玉了。” 赵征也冲到她面前,“我的宝贝年年,你没事吧!” “谁是你家宝贝!” 壬年打掉他伸来的手,叉腰不爽地怒斥:“张红玉你还不放开,一个女的投怀送抱,还要不要脸了?” 张红玉转过头冲她吐舌:“你管得着嘛,又不是你家男人。” “你!” 壬年咬牙切齿,活动筋骨便要上前,眼看两个女的要闹成一团,魏歇不着痕迹地将人推开,扫一眼白净清秀的赵征,昂着头颅别过脸去。 壬年冷哼,指着张红玉鼻子警告:“再敢动手动脚就滚出我家。” “谁乐意呆一样,魏哥哥我们走!” 她挽住魏歇的胳膊,壬年眼睛一瞪,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王阿姨赶忙劝和:“别吵了别吵了,先过来吃饭,菜都要冷了。” “就是,有什么好吵的,让她跟打工仔混,年年你不还有我吗?走进屋吃饭,我买了你喜欢吃的披萨。” “魏哥哥我们也吃饭,看我定了一桌福满楼的菜为你接风洗尘。” 几个人依次走进屋里,壬年去叫老太太出来,因为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她这次去警察局并没有告诉她,借口说有其他事耽误,然后拜托王阿姨帮忙照看了一天。 老太太是喜欢热闹的,出门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多次吩咐壬年跑上跑下拿东西招呼客人。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几个人围着饭桌坐下,赵征要坐在壬年旁边,张红玉要坐在魏歇旁边,如此一来,他们之间就隔了两个位子。 壬年捏拳,眼睛里能喷火,“你们两个真烦人,干脆在一起得了,少祸害别人。” “开什么玩笑?” 赵征扫一眼张红玉,皮笑肉不笑,张红玉更夸张,一副干呕要吐出来的表情,“这世上男人死绝了,我都不会考虑他的。” 说着起身跟魏歇换了个位置。 这下赵征不爽了,“我才不要跟他坐在一起!” 吃顿饭都不得安生,壬年一口咽下手中剩余的披萨,没好气地说:“那你跟我换!一个男的罗里吧嗦的。” “那还是别换好了……” 魏歇斜睨他一眼,默默拿起筷子。 赶紧吃完走人。 你问我答 吃完晚饭后不久,王阿姨就走了,镇上没有夜生活,赵征提议去县城里唱k,他请客。 刚从县城里回来,壬年可不想再跑一旁,更何况奔波了一天人也累了,借口想早点睡觉把他和张红玉轰了出去。 九点多钟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早点睡的人出现在隔壁邻居家门口。 魏歇瞧了瞧面前的人,不冷不热的口吻:“何事?” 他扫一眼她手里提的透明塑料瓶子,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又要庆祝找到工作?” 他说这话时皱了眉头,壬年撇嘴:“谁告诉你是庆祝找到工作了,好歹是一起共患难过的人了,庆祝我们平安无事不行吗?” 再不济,还可以庆祝杨广发死得好。 “别杵门口挡路,让我先进去。” 她把人推开,拎着大包小包绕过他走进屋里,放下东西头一件事就是呼喊大黄,拿出一根满是肉的牛膝骨。 闻到食物的召唤,大黄狗欢快地走来,壬年引着它进到间空房里,大骨头往地上一放,门啪地一声关上,连狗带骨头关在门后。 搞定。 魏歇在一旁冷眼旁观:“你这是做什么?” “让它自己玩去吧,省得来打扰我们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 “嗯啰。” 她走回到茶几边,两人各自盘腿坐下,她打开带来的大包小包,“花生米,凉菜,米酒。” 对于前次没滚成床单,壬年经过分析后觉得是因为自己喝醉了昏睡过去的缘故,既然如此,问题就好解决了,换个度数低点的酒就行。 “这也是你家里存的?” 魏歇拎起装酒的塑料瓶掂量,起码有七八斤吧。 “刚才去夜市打的,哈哈。” 杨广发一死,空气都自由了,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来来来,一口菜一口酒,干了。” 魏歇看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微微拧眉,“你不是喝不了酒吗?” 醉得都断片了,这才过去几天。 “又不是白酒,米酒没关系的。” 她理直气壮地说,仰头一口气喝掉小半杯给他看,豪爽地放下杯子,满意地砸吧下嘴。 好喝,既有酒的清香,口感却是饮料的甘甜。 她明显很满意,又喝了一口,吃两粒花生米。 魏歇嘴角一抽,欲劝阻的话默默咽回去,问:“谈什么?” “嗯?哦……” 才刚开始,先来点正经的好了,壬年抿了抿唇,放下酒杯神色严肃:“你知道杨广发的死状吗?” “嗯。” 镇上都传遍了,七窍流血尸身恶臭,起先都在传是中毒身亡,尸检却没检测到任何毒素,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是心脏骤停被吓死的。 “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活活吓死呢?” 他耸了耸肩:“不清楚,总不能是见了鬼。” “呃……” 壬年整个人一僵,怔住。 魏歇扫一眼她,“怎么了?” “没什么。” 她干笑两声,慌忙低下头去借喝酒掩饰。 “还有要谈的吗?” 他面无表情地问,好似再说,没有他就要睡了。 壬年适才记起今晚的要事,微笑提议说:“我们来玩你问我答吧。” “什么意思?” “就是我问你答,答不上来的,就喝酒。” 规则介绍完,她坦然自若地望着他,后者微侧过头打量她,许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问我答?” “……嗯。” 他脖子仰起,喉结一滚,饮尽杯中残酒,放下酒杯,说:“问吧。” 想不到答应得这么干脆,壬年窃喜,吃了几口凉菜,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急切,才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你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当然有了,多了去了。” 她挺直腰背,掰着手指头把自己喜欢过的男明星数给他听,黄景行是其中之一。 “你呢?” “嗯。” 魏歇垂眸,给自己倒酒,她激动地伸脖子过来, 一连问:“是谁是谁?” 他没立即回,慢悠悠地喝酒,壬年瞪大眼睛,重重一拍桌面,“不会是张红玉吧!” “不是。” 这点他倒是否认地很干脆,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她屈指轻叩桌面,歪头观察他,半开玩笑地说:“让我猜猜,难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握住酒杯,掀眼皮瞥她,四目相对。 壬年咽了咽口水,紧张手指抠桌。 “不是。” “哦……” 她蔫蔫地应了声,肩膀耷拉下去,“那是谁?” 余光瞥到她拎来的塑料袋图案,魏歇随口一说:“小猪佩奇。” “……” 没来得及失落,壬年一颗花生米梗在喉咙口,想吐他脸上。 中看不中用 “不说就算了。” 她撇撇嘴,别过头不看他,继续问:“那你有没有……跟女孩子交往过?” 魏歇直勾勾盯着她:“你呢?” “怎么又要我先说……” 她愁眉苦脸地挠头,说没有吧有点丢人,说有呢,他万一再追问,编不出来就尴尬了…… 她把抓散的头发别到耳后,含糊其辞地答:“算是有吧。” “算是?” “嗯啰,刚上大学那会儿,我们班有个男生追我,送鲜花买早餐,还跑到我们宿舍楼门口表白,我心一软就答应了呗,结果没谈一个星期我就把他甩了。” 防止他追问细节,她一口气把故事先编好了。 “为什么?” “接吻不刷牙啰。” 所以,自己是有接吻经验的。 她努了努嘴:“到你了。” “无可奉告。” 他沉声回答,举起杯子喝酒,壬年顿时不爽地嚷嚷:“你耍赖!” 魏歇提醒她:“你自己说的,答不上来可以喝酒。” “……” 她自己说过的吗? 她拍拍稍许昏沉的脑袋,重新规定说:“那从现在起,不能再喝酒蒙混过关了。” 见她面若桃花已有几分醉意,他好心说:“米酒后劲大。” “哼,我知道。” 她给彼此的杯子满上,嘟囔着嘴又问:“那你跟别人,那个过吗?” 真是酒壮怂人胆,这么羞耻的问题都问出来了。 男人皱眉:“那个?” “别装了,就是上床,事先说明,我可不乱搞啊。” 她自己主动先交代,省得再听他问。 “男的女的都算,有没有?” 魏歇气极反笑:“男的?” 他是做了什么,让她误会自己是基佬? 壬年吃一口菜,振振有词地说:“这不怪我,谁让你总给我你不近女色的印象,人又不可能没欲望,我有必要合理怀疑你的性取向,啧……” 意识到自己越扯越远,壬年及时打住,回归正题,“到底有没有,一句话的事情,说!” “没。” 他果断地回,似乎还有点咬牙切齿。 “哦……” 她打个酒嗝,拍拍自己的脸蛋,确定不是在做梦后,端起酒杯喝酒,以手遮挡住上扬的嘴唇。 “看不出来,你还挺自爱自重嘛,哈哈。” 她打着哈哈,魏歇就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老看着我干嘛,喝酒啊,还剩这么多,别光只我一个人喝。” 她一拍桌子,豪气冲天地说:“不喝完不许睡觉!” “……嗯。” 他敷衍地应,心知这酒压根不可能喝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酒瓶子还没见底,她的人先倒在沙发里。 “不用回去,我带了被子过来,嘿嘿……” 她摸到带来的抱枕拉开边缘拉链,展开来就是条毯子。 魏歇站起,抱臂居高临下俯视她,后者有气无力地捶他一拳,“站起来干嘛,坐下……” 懒得跟个醉鬼啰嗦,他依言坐下,制住她不安分的双手,“衣服穿好。” “穿衣服怎么睡……” 壬年想脱衣服。 魏歇不得不提醒她:“这里不是你房间。” “可我带了被子过来,我要在这里睡觉。” 睡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地盘。 魏歇摇头,罕见的哑口无言。 “我送你回去。” 他的胳膊伸到她脖子底下,壬年推拒,“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男人气笑了:“这里就是我家。” “那就留下嘛,我又没赶你走……” 灯光昏黄,她的胳膊挂到他的脖子上,嘟起嘴唇朝他靠近。 他弓着腰绷紧脸,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眼看着粉红的嘴唇逼近。 “唔,好累……” 她胳膊一软,整个人跌回到沙发里,缓了几口气后,磨磨蹭蹭地又爬起来。 魏歇坐在沙发边缘,抿唇一言不发。 壬年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正要凑过去重新亲,猛一甩头,迷茫地眨巴眼睛,“怎么有两个你,不对,是叁个……” 她挨个数过去,愁闷无比,“到底要亲哪个才是真的……” 显然,醉得连人都看不清了。 他昂着下巴,手掌挡住她凑过来的脸,“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 她点点头,笑起来眼睛里有小星星,“魏哥哥。” 甜得腻死人。 魏歇别过脸,嘴角上挑轻呵了声,再转过头来,毫无犹豫吻上近在咫尺的唇。 壬年只迟疑了不到一秒,立即勾住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应。 她的嘴唇很柔软,还带着米酒的清香,他的嘴轻柔地压上去,舌尖细腻地在唇周描绘。 她呼吸紊乱,不再甘于蜻蜓点水似的浅吻,率先伸出舌头探入他口腔翻滚搅动,双手也不安分,抚摸他的胸腹急切地要撩开他衣服。 魏歇一把捉住乱摸的小手,沉声奉劝她:“别乱碰。” “哼,都这种时候了,你别告诉我你大姨妈在身不方便。” 她无情地冷嘲,手抽出来继续摸,还得寸进尺地往下,拍了拍他撑起来的裤裆,“还是有几两肉的嘛,别是中看不中用。” “呵。” 明知她是激将法,魏歇仍旧不免气恼,“你别后悔就成。” “后……” 壬年正要回呛,猝不及防被抱起来,要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走进房间,几乎是他将人放置在床上的同时,两个身子迅速滚作一团。 发车,坐稳了宝贝们 魏歇起先还比较含蓄,两只手垫在她后脑勺底下,只专注吻她的唇,情难自制了,再一点点往下亲她的脖子。 欲火都快焚身他还慢条斯理的,壬年先受不了了,一个醉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男人翻身跨坐到他上方,“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白长这么壮实了,看老娘的。” 她伸出魔爪将他的t恤推高到肩膀处,俯身吻上健硕的胸膛,热情的吻一路向下,所经之处无不留下晶亮淫靡的水光。 她的吻在男人的腰腹处打住,一手伸进他裤裆里,握住男人的命根子测量了尺寸,满意地点点头,扬下巴问底下的男人,“学会了吗?” “嗯。” 他绷紧下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壬年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躺到床上,“那来试试吧,让我看看。” “呵。” 男人一跃而起,健壮的身躯死死压制她的双腿,一举拽下她单薄的吊带背心扔到地上,动作之利落干脆,壬年为之一怔,“很好,就是这样……” 话音未落,宽大的手掌各自抚上她一侧胸乳,脸埋到她脖子里肆无忌惮地舔舐啃咬,同时一条腿插入她两腿间,或轻或重摩擦她的大腿根。 这上手得未免也太快了点…… 壬年攀着他两肩,感官沉浸在他给予的欢愉中,只有喘气娇吟的份。 男人咬她的耳垂,“怎么不吭声?” “唔…非常好…加油…啊……” 他含住她的唇夺走她的呼吸,一只手从短裤的下方伸入,摸到根纤细的蕾丝带,微微一愣。 穿条丁字裤来他家,是何用意? 壬年捧住他的脑袋,嘬他的下巴,“怎么,不喜欢?新买的,特意穿来给你看。” 她可是有备而来。 魏歇俯视下方的人,嘴角闪过抹狠笑,复又吻上她的唇,身体更用力地挤压她,以实际行动告诉她答案。 “那就搞快点……” 壬年手伸到他衣服底下,欲脱去他的上衣,他配合地伸展胳膊。 衣服扔掉,健壮的上身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她抚摸男人紧窄的腰腹,“别是只有个空架子,扭几下就不行了。” “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褪下剩余的外裤,留着黑色的四角内裤包括住鼓囊囊的一团,屁股挺翘,大腿紧实,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无尽的爆发力。 壬年不自觉夹紧两腿,羞怯地别过脸去,期待又有点害怕。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沉声说,音色沙哑,壬年蹬他一脚,“谁后悔了,快点,谁怂谁是小狗……” “行。” 魏歇不怒反笑,将人翻个身背对自己,一手拽下她的短裤,张嘴咬住纤细的肩头。 后背紧贴着火热的胸膛,壬年趴在床里,整个人被他圈在身下,更衬得其纤弱娇小。 男人缓缓沉腰,肿胀的胯摩擦她圆翘的臀,一手横在她胸口揉弄,一手探入她两腿间,粗粝的指腹按压敏感的小核。 “啊……” 春梦做了不少回,如今切身体会,别有另一番滋味,欲火焚身的感觉只增不减。 她夹紧腿间做坏的大手,在他身下难耐地扭动,甚至主动蹭弄身后的肿胀,撅屁股迎合他的挤弄。 “脱了……” 他空出一手,快速脱掉仅有的底裤,彼此间再无任何遮挡,硬挺的柱身深入臀缝间摩擦,手掌重新回到她大腿间抚摸毛发稀疏的私处。 “嗯…啊……” 他的分身粗长,每一次摩擦臀缝都顶到穴口的软肉,偏偏又不进去,只在入口处徘徊。 越得不到越想要,她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嘤咛,半张脸陷入枕头里,大腿根早已泛滥成灾。 他找到她的唇,舔舐亲吻,“想要吗?” 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一呼一吸都是催情的春药,壬年抗议地踢踢腿,“你不废话,快点……” 再磨磨蹭蹭,她不介意自己上。 是时候差不多了。 他拽下可有可无的蕾丝丁字裤,将人翻转回来面朝自己,掰开女人滑腻腻的大腿。 “轻点……” 好歹是第一次,尽管迫不及待希望他进来,还是会有点怕的。 “嗯。” 他手扶着自己的坚硬,圆润的顶端对准目标缓缓送入,因为克制,冷峻的脸上汗水直流。 壬年也不好受,攀着他的肩膀,指甲掐进他背上的肉里,嘴巴紧咬他的肩头。 “你这也…太大了……” 比梦里的还大,简直要命。 “就前几次会这样。” 他吮走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抚摸她的脑袋安抚她。 在他的耐心下,壬年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身子亦开始放松,接纳外来的异物。 察觉到身下人的变化,他尝试着轻轻抽送了几下,见她没有抗拒,逐渐加大腰身挺动的幅度。 “嗯……” 一种其妙的感觉冉冉升起,自腿根传递到四肢百骸,壬年松开咬人的嘴,改为声声婉转的呻吟。 魏歇扣住她的腰,试着将整根抽出,劲腰一挺,再原封不动地全部没入,撞得她尖叫出声,挂在他后腰的两条腿跌落到凌乱的床面上。 男人皱眉:“不舒服?” “没…啊……” 不等她答完整句,他再次重复上一次的动作,替她说完:“那就是舒服。” “嗯……” 酬劳 又是醉酒又是滚床单,壬年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生物钟原因天刚亮就醒来,腰酸背疼头痛欲裂,人再往前滚一点就要掉下床了。 眼睛睁了闭闭了睁,她挪开横在腰间的胳膊,还以为是身在梦中,心想这次上床的地点还有点新鲜,竟然转移到了他的房间,这样也好,床比她的大。 她打呵哈欠,忽觉口渴想找水喝,窸窸窣窣地穿鞋下床,看到扔地上的衣服一愣,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布满红痕的胸前,某些片段闪过脑海,她伸手,不敢置信一样,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肉。 会痛。 壬年深呼吸口气,静坐半响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捡地上的衣裤。 “你要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清晨将醒未醒的低哑,壬年捡内衣的手一僵,哈哈干笑,“去下卫生间。” “那穿衣服干嘛?” 卫生间出门左拐就是。 “我习惯穿衣服上厕所,哈哈……”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具说服力,她满脸堆笑地回头,突然就走不动了。 男人大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眼睛闭着还没完全醒,健壮的上半身和有力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最关键的一点却被薄毯盖住,从肩膀到前胸都可见抓挠啃咬过的暧昧痕迹…… 壬年喉咙管一痒,有种把人叫醒继续再战的冲动。 昨晚前半场激烈至极,两个第一次上路的新手意外地配合完美,她横躺在男人身下,身心沉浸在他制造出的美妙节奏里,离顶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了,她趴着打出个酒嗝。 吐了,吐得猝不及防,两个人都蒙了。 之后换掉干净的床单,暧昧的气氛却没了,浓情的夜晚惨淡结束。 壬年仰脸,扼腕叹息,低下头穿衣服裤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改日再战。 魏歇听到门开的动静起床,她早已跑了没影,走出屋子,恰好看到她鬼鬼祟祟回家的身影。 推门进屋,壬年就猝不及防遭到当头一击,一本书准确砸到她头顶再落到地上。 “哪个龟孙子暗算……” 她看向床头,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瞬间换上谄媚地笑:“您怎么来了……” “自是有事。” 晏雨浓翘二郎腿坐在床头,“快活够肯回来啦?” “啊……” 壬年笑脸一僵:“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我从昨晚就过来了,你当时正好拎酒去隔壁找黑小伙,我就猜到你不会回来,果然如此。” “……久等了。” 她挠挠头,低声下气地认错:“怪我色欲熏心没看到您,是该打,嘿嘿。” 说着轻轻扇了扇自己一耳刮子以表认错的态度,顺便再绕回正题上:“那您过来,是……” “还能是干嘛,你以为我乐意跑这一趟嘛?还不是因为你办事不牢靠。” 她朝她飞去个眼刀,颇懊恼地说:“那个小白脸能看见我。” 小白脸。 壬年还有点头晕,慢一拍才意识到她指的是黄景行,仍然不相信,“不会吧……” “哼,你自己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打探的。” 壬年回想当时饭桌上他的言谈举止,怎么看都不像见过鬼的,这要都是装的,那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了。 她低头哈腰,打着商量问:“那要不,我回头再去试探试探?” “没这个必要了。” 她挥一挥长袖,转而问:“我给的酬劳还满意吗?” “啊,啥酬劳?” “就那个男的。” 她打个响指,壬年眼前顿时浮现一个中年男人被百鬼追逐撕咬的场景。 是杨广发。 “帮你解决了个大麻烦。” 尽管早有猜测,壬年仍不免震惊:“真的是你杀的?” “嗯。” 她一摊手,神色轻松地承认,壬年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害怕地望着她。 晏语浓侧目:“别告诉我你还同情他?他如果不死,再过不久死的人就是你了。” 壬年摇头,她都巴不得杨广发早点死,同情他干嘛,她就是觉得,她轻轻松松要走一条人命,过于可怕了。 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吧…… 许是看出她的担忧,她脸色一沉,说;“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壬年想了想,无法反驳,“好像有点道理……” 她心虚地附和,晏语浓甩了甩衣袖轻哼,“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动你的,唔……就叁斤桂花糕好了……” 她背过身去,掰着手指头小声咕哝,“还是有点多了,两斤就够了?” 哑口无言的壬年:“……” 这个不聪明的鬼样,杨广发真的是她杀的吗? “就叁斤好了,一口气吃个饱。” 壬年真心实意地说,就当感谢她给自己解决了大麻烦。 “就是还有点问题,警察如果一直找不到凶手怎么办?” 七窍流血的死法,怎么都不可能以自杀结案吧。 晏语浓耸肩:“查不查得出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警察。” “……对哦。” 人虽然因她而死,但又不是自己杀的,是她糊涂了。 壬年双手合十,朝她九十度鞠躬一拜:“多谢您老人家。” “省省吧,少整这些虚礼。” 她摆了摆手,走回到床沿边姿态优雅地坐下,“说起来,我跟你还有些渊源。” “嗯?” “十多年前,你被个老男人拖进祠堂里,你忘了吗?” 壬年瞪大眼,怔住。 她没忘。 当时追着她的人正是杨广发,后者杀完人后发现她的存在,打算连她一起杀死,她一个小女孩子哪跑得过一个成年男人,最终被杨广发抓住拖进祠堂里,叫嚣着要把她先奸再杀了。 彼时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惊恐之下,却见一双红色绣花鞋朝他们走来,天昏地啊狂发大作间,一根房梁掉下来砸到杨广发腿上,她抓住机会逃了出去。 “是你。” “是我。” 她轻一点头,壬年紧紧抓住她,“那我能看见鬼,也跟你有关?” 她记得清清楚楚,从祠堂逃出来大病了一场,她就是从那以后看见鬼的。 用不着你负责 人和鬼结了缘,所以能看到彼此的世界。 晏语浓这样说。 “可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们!” 壬年低吼,隐有哭腔。 晏语浓提醒她:“可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死就死……” 她抬手抹泪,难过地低泣。 晏语浓轻叹,“那我也没办法了,救了就是救了,事实已然如此,你如果不想看到我们,要么多替我办事,把欠我的恩情还清,要么等我去投胎,你与这个世界的牵连自然也就消失了。” 壬年吸吸鼻子,情绪缓和了些,擦干眼泪说:“那你还是赶快去投胎吧。” 她想得清楚,她为了自己杀了个人,她总不能也替她去杀个人或者鬼。 “你死了也有八九十年了,当鬼还没还当够吗,还不去投胎?” 她懒洋洋地靠着墙:“我倒是想,情况不允许啊,要叁魂七魄齐全的人才能投胎。” “什么意思。” “字面上意思,我甚至连桥头都走不出去,否则如何会几十年都呆在这里。” 她兴致缺缺地撇嘴,大概是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说这个男的吧,总之我不是一时兴起才要他的命,当初给过他一次机会了,谁让他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确实。 壬年十分地赞同,突然担心起一件事:“那他死了,会不会化成厉鬼来找我?” “放心,他的感觉器官全毁了,找不到你,即使万一路上碰到了,有你脖子上那个,他也近不了你的身。” 她摸到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你说这个?” “嗯。” “……” 要不是戴久已经养成了习惯,她差点就扔了。 “真有用?” “嗯,拿好了,一般小鬼近不了你的身。” 万万没想到,她奶奶竟然真的有两下子。 送别晏雨浓,壬年自房间走出来,太奶奶也起床了,不确定地询问:“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吗?” “没有,是你听岔了。” 她心平气和地否认,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又没什么事,你起那么早……” 怎么都七点多了! 她挠了挠头,跑进屋里拿包,焦急地边换鞋说:“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饼,老太你热一热将就吃,我中午回来做饭,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天塌下来,该上的班还是得上的。 她焦急地跑出院门,同样要去上班的男人骑着小电驴在路边等她。 壬年刚才偷溜回家,就是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想先静一静。 撒酒疯一时爽,爽完火葬场。 她可没忘记,昨晚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回的“是”,而这个人不是她。 不是就算了,她壬年也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做倒贴的舔狗备胎。 “早上好。” 她在这边一个头两个大,他倒是一如往常,悠闲自在地和她打招呼,宛如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 壬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子,气冲冲地正要走上前质问,余光瞥见他家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脚下差点打滑。 “你干嘛把它藏起来?” 她猛一甩头,惊觉问法不对,改口道:“你干嘛把它挂出来?还要不要脸了!” 正是她新入的蕾丝丁字裤,跟他的四角内裤排排晾在一起,难怪她刚才要穿回来时一直找不到。 “洗过了,要晾干。” 他淡声说,她叉腰昂着下巴:“那谁要你洗了?” “卷进了洗衣机里。” 他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在换下的床单里看见的。” 至于为什么要换床单,相信就不用他再说了。 壬年鼓着脸,“要你多此一举,回头记得收了。” “嗯,回来收。” 他跨上电动车,提醒她:“还不走吗?你该迟到了。” 她看一眼时间,拍拍脑门,再顾不得其他赶紧爬上车后座,先到了超市再说。 “怎么不说话?” 车子不急不慢地在清晨的乡间小路上行驶,他微微侧过头留意身后。 “说什么?” 还没想好以后要怎么处理两个人的关系,她的语气有点烦,偏偏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昨晚……” 他略微迟疑地提起,壬年冷笑:“昨晚干嘛了,你不会还想我对你负责吧?还是说你要对我负责,得了吧,我不需要。” 她貌似满不在乎地说,前面的他默了几秒。 “你不是说,不乱搞的吗?” 他又说。 她宛如听到个了不得的笑话,轻蔑地嗤笑:“这算哪门子的乱搞,我说的乱搞是指不约炮不骗炮,不跟不叁不四的脏男人乱来,像你这种情况,经过我这一段时间的考察,还算洁身自好吧,而且你我是在充分交流的前提下才睡的,都你情我愿,不是乱搞。” 她振振有词地说,自以为有理有据。 魏歇抓住个关键词:“考察?” “嗯啰,要不然我干嘛费心思接近你。” “你这段时间接近我,都只是为了这个?” “算是吧。” 她胡言乱语,极力把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描述成别有用心的靠近。 “行。” 男人面朝前方,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用不着你负责。” “……” 那就好。 小裤裤 丁字裤还是收晚了一步。 壬年下班回到家,喝水解渴时,老太太从房间里出来问她:“小魏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为什么这么说?” 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老太太举着手比划:“我看他家院子里晾了条女人的内裤,昨晚应该是来探望他顺便过夜了的。” 壬年一口水呛到喉咙,咳得满脸通红。 “当心点,喝个水都能呛到。” 老太太给她拍背顺气,边向她打听:“你见过他女朋友啦?我看你最近跟他走得挺近的。” “没有……” 她心虚地回答,也好奇了:“隔那么远,你怎么看见的?” “你前段时间才给我换的老花镜啊,忘了嘛?” “……” 壬年无话可说,放下水杯借口进了屋子里,头一件事就是打他的电话,铃声刚响起,又担心隔墙有耳,挂掉改为发信息过去,焦急地等待,他跟故意作对似的,拖了十多分钟才回信,说现在没空,要傍晚六七点钟才回来。 壬年咬牙,手机一扔跑出了房间。 她自己去收。 老太太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她火急火燎地出来,还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门一趟。” 因为她表现得太着急,老太太不放心跟了她出来。 “你跟出来干嘛……” 她跟在旁边,她怎么去收内裤。 “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两人站在屋檐下,老太太手指隔壁院子里晾晒的黑色蕾丝底裤,正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尤其扎眼。 “就是那条,款式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子才买来穿的。” “……” 壬年欲哭无泪,只好回了屋里。 “怎么啦,不是要出去一趟嘛?” “不出去了,天太热。” 内裤就这样在太阳底下挂着,直到六七点钟男主人回家了才收进屋里。 菜炒好端上桌,壬年洗手准备吃饭,老太太吩咐她:“去,去把小魏叫过来一块吃。” “叫他来干嘛……” 她口气有点别扭,倒不是不情愿,就是这一时半会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老太太不晓得她心里的小九九,只管吩咐:“你去叫来就行,我打听打听。” 壬年去了,几分钟后回来,带话说:“他自己在外面吃饱了。” 老太太颇是意外:“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前段时间不是都过来一块儿吃的吗?” “我怎么知道,不吃就不吃呗……” 她撅着嘴嘀咕,一副不想提的样子。 老太太打量她,猜测:“你们是不是吵架,他生你的气了?” “呵。” 她夸张地翻个白眼,“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不聊他了,咱们吃饭。” …… 傍晚,吃饱饭,洗好碗,有人敲响隔壁邻居的门。 魏歇开门,看向来人,“干什么?” 态度不冷不热的。 壬年抿唇,冲他轻扬下巴:“去不去遛狗?” “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此言一出,角落趴着的大黄可怜兮兮地呜呜一声,壬年为狗打抱不平:“想不去就不去,有你这样任性的主人嘛?” “论起任性,跟某个人相比,我自愧不如。” “……这个某个人,难道是指我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 “……” 她假装不清楚,拍拍他横在门前的胳膊,“有点事找你,进去坐着说。” 魏歇没让,堵在门口,“就在这里说吧。” “你——” 两个人呢大眼瞪小眼,她手叉着腰,半响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小肚鸡肠。 他望着纤瘦的背影,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壬年去了夜市,约莫半小时后再出现在他家门前,手里拿着个刚烤出炉的大鸭腿。 她将鸭腿叫给他,“喏,买给大黄的,快去哄哄,小心它不理你了……” 她小声嘀咕,魏歇低头,大黄蹲在他脚边,仰起狗头嘴馋地望着他手中油渍渍的烤鸭腿。 他将鸭腿还回去,“谢谢,它不需要。” 壬年跺脚:“它怎么不需要了,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减肥。” 他轻飘飘两个字,壬年心窝子一梗,怀疑他在内涵自己。 见她要走,魏歇把人喊住:“等等。” “干嘛?” 她抱臂懒洋洋地转身,姿态傲娇,还以为他改变了主意。 魏歇进了屋里,片刻后拿出来个纸袋交给她,“物归原主。” “……” 正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天的小裤裤。 壬年合上纸袋,气汹汹地拎回了家。 “你才要减肥,你全家都要减肥……” 洗过澡,壬年回房间屁股往凳子里一坐,边啃鸭腿边自言自语,时不时掀窗帘看一眼窗外,可惜等到十一点都打哈欠了,外面的水龙头都没响过,无奈之下只得关了灯上床。 “想跟老娘划清界限界限是吧,休想……”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为今晚的梦境构思情节。 敢这么拽,就先吊树上抽叁百鞭好了。 她忿忿地想着,却无论如何都入不了梦,迷迷糊糊地睡去又醒来,外面的天还黑着,拿手机一看,不过才凌晨两点。 她扯了被子过来蒙住脑袋,打算继续睡,瞌睡却没了,越躺越清醒,在床里翻来覆去地滚了半小时后,忽地掀掉被子坐起来。 真烦人。 肉吃多口渴,她开了灯先去客厅倒了杯水喝,回来后就坐到凳子上发呆。 小不忍则乱大谋,早知如此,她就该再等等,等他提酒上门。 她拍拍脑袋,掀窗帘开窗透气,眼睛无意间扫到隔壁屋子里发出的亮光,脑子转得有点慢,慢几秒反应过来,又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熬夜伤身,管他睡不睡,她要睡了。 她整个人倒进床里,关灯睡觉。 一夜无梦。 背锅狗 。 没睡好,不妨碍她早早地醒来,就是这精气神不大好,拿上牙缸没精打采地去刷牙,正好赶上隔壁的屋子打开。 两家的水龙头就隔着一堵墙,壬年坐小板凳上刷牙,魏歇走到围墙近前了才看到她,淡漠地投去一眼,伸手打开自家的水龙头。 状态看上去,比她更萎靡不振…… 壬年盯着他乌青的下眼睑,“你别告诉我,你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他低下头去,掬水冲脸,“与你无关。”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半夜都没睡。” 听说开了荤后的男人性欲都很旺盛,这莫非是…… “食髓知味后导致欲求不满,所以彻夜难眠?” 她半开玩笑地试探,边观察他脸上的反应。 一定是这样。 魏歇睨她一眼,淡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半夜没睡?” “我……” 她顿了下,扬下巴气汹汹地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他耸了耸肩,懒得跟她啰嗦,转身步出屋檐下。 壬年把人喊住:“你要去哪儿?” “吃早餐。” “我也去,等等我。” 他没应声,壬年赶忙匆匆漱口跑进屋里拿包,跑出院子时,他骑着车等在路边。 她抿唇笑了笑,小碎步上前屁颠颠地坐上车后座,两手搭上他的肩膀,“好了。” 他一言不发,几秒后启动车子。 壬年得寸进尺,凑近他耳朵低语:“请你去城里吃好吃的。” 他面不改色地提醒:“男女授受不亲。” “呵呵。” 睡都睡过了,现在来讲究。 她退后了点,手也从他肩上拿开,干巴巴地说:“前面公交站台放我下来吧,我要去县城里。” 话音未落,车子碾到个凸出的石头颠了颠,她轻呼一声,身体惯性前倾,前胸整个压到他的后背上。 胸脯柔软,宽背坚硬。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一辆老旧的乡镇公交从身旁驶过,靠着公交车台慢慢停下,电瓶车没有停。 他抿了抿唇,也没提醒。 “你去县城里干嘛?” 离公交站又开出一段距离,他开口问道,壬年回:“去买点做桂花糕的东西。” “你要自己做?” “嗯。” “以前做过?” “没有,第一次,可我老太会,到时候让她从旁指导下。” 她是真的感念晏语浓的帮忙,镇上卖的桂花糕不好吃,明天就是中元节了,便想自己来试试,刚好自己也许久没吃了。 他想了想,说:“县城里不是有卖县城的吗?” “送人的,还是自己做的更有心意……” 想到什么,她忽然一惊一乍地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会不如店里卖的好吃吗?” “我没有这么想……” 他纯粹只是好心提醒而已。 壬年不信:“你就是这么想的,你这个虚伪的男人!” “竟然不相信,下午来我家,让你亲眼见识见识。” “……” 叁言两语,把他的下午安排得明明白白。 闲来无事,午睡醒后,魏歇还是过去了。 老太太看到他登门还挺高兴,一个劲儿地念叨,“昨晚让你过来吃饭你也不来,我还以为你和年年吵架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一茬,被老太太这一说,表情皆是一僵。 壬年先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你想多了,哈哈……” 为了证明自己话里都可信度,说着挽住了旁边人的胳膊,“你说是吧,魏哥哥?” “……嗯。” 两个人呢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也放下心来,又不忘叮嘱壬年,“咱们左邻右舍的关系融洽是好事,可你们两个毕竟性别不一样,如今既然人家小魏有女朋友了,年年你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像这样挽胳膊,以后就不要了。” 老太太一板一眼地说教,魏歇微愣,解释说:“我没有女朋友。” 壬年想阻止已来不及,在一旁焦急地抠手,老太太张着嘴一脸懵,“昨天你院子里晾着的不是你女朋友的裤子吗?” “不是。” “啊?可那不是女孩子的东西吗?”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瞧向他,等待答案。 魏歇张了张嘴…… 被问住了。 壬年急中生智,一边拽住他胳膊,一边笑答:“那是大黄从别人家偷回来的,他又不知道是谁的内裤,就先洗了帮忙收着,是吧?哈哈。” 壬年冲他“温柔”一笑,后者缓缓点一点头,默认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趴在地板上的大黄顿时委屈地呜呜打滚。 她挥一挥拳头,瞪狗威胁:“再吵吵今晚就喝粥。” 听话就吃大肉肉。 大黄哼哼两声,老实趴好继续打盹了。 壬年改为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催促道:“走去厨房了,快教我怎么做桂花糕。” 说到做桂花糕,老太太还是挺感兴趣的,随即忘记了前一刻的话题。 “先把糯米粉过筛,桂花洗干净,一部分加在糯米粉里,留一点,等起锅的时候撒在上面。” “嗯。” 这时节桂花还没开,她上糕点铺买的陈年桂花,都是洗过一遍的,直接就能用。 壬年推了推他:“你去搞定糯米粉。” “可你不是要露一手吗?” 他出言提醒,她不耐烦地推搡:“哎呀,站着也是站着,打个下手怎么了嘛,又不是不给你吃,快点,我去找找模具。” 她吩咐好后去了一旁翻柜子,魏歇长叹口气。 到底谁才是打下手的。 桂花糕这类甜食,他也是头一次尝试,幸好有老太太从旁指导才没出什么大差错。 锅盖掀开,桂花的清香夹杂在热气腾腾的白雾里,老太太瞅锅里一眼,中肯地评价:“还不错,撒点花瓣就可以了,凉的热的都好吃。” “嗯。” 他拿了没用完的花瓣来,细致地撒在白糕表面上,老太太手指着边角的一个,“还有这个,也来点……” 嗓音苍老沙哑,夹杂着几丝呜咽,说着背转过身去,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厨房。 “估计是想起她初恋情郎了吧,以前就这样,有几次还偷偷抹眼泪。” 听我奶奶说,桂花糕是老太太学来做给初恋吃的。 壬年摇头叹息,“起锅吧。” “嗯。” 打断腿 。 学校那边的工作已经确定,壬年辞去了超市收银的工作,中元节就没去了,留在家里准备过节的物品,当天早上,终于浪够的奶奶也回了家。 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个仙风道骨的小老头,一搓银白的小胡子,身着灰色长袍,骨架清瘦,跟她奶奶的俗气不同,一看就是那种潜心修行过有真功夫的大师。 “咱们家的贵客,姓宋,你就喊宋师父好了。” 奶奶居间介绍道,壬年有模有样地抱拳,九十度鞠躬,“宋师父好。” “嗯,站好吧,不用这么客气。” 对方捋一捋小胡子,沿着她家院子走动一圈,边点头边评价:“聚天地之灵气,好山,好水,好地方。” “什么意思……” 壬年听得一脸蒙,奶奶没好气地解释:“就是说咱们这儿风水好。” “啊……” 桥头镇风水好? 壬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宋师父,仙风道骨的气质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江湖骗子的精明。 她怎么想的都写在脸上,奶奶一巴掌呼她后脑瓜子,“还有空在这儿瞅,菜和纸钱准备好了没?” 几个人在院子里说话,发生什么隔壁邻居都看得一清二楚,壬年手捂着挨打的地方跳脚,“动不动就揍我,我不要面子的嘛?” 说着凶巴巴地往不远处吼了声:“看什么看,转过去!” 魏歇正坐在院子里给狗梳毛,没说什么,默默挪椅子换了个方向背朝她家。 壬年这才手伸向奶奶:“没钱了,给钱就买!” “啧,前几天不是才给你转过吗?” “给老太买东西用完了,不信你去问她。”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相信老太太会完美配合。 奶奶摆摆手,大过节的懒得拆穿她,几张红票子交到她手里,“记得买只烤鸭回来。” “嗯。” 她攥着钱乐颠颠地跑了出去,经过隔壁邻居家门口时,脑袋探进去招了招手:“走,一起去集市转转。” 他低下头,装做没听见。 壬年声音一冷,不容拒绝地说:“去。” 他不去,谁来帮自己拎东西。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不去,我就把你和我的奸情供出来,让我奶奶打断你腿,她有多凶悍,你刚刚也看到了吧。” “奸情?” 他眼神投过来,壬年抱臂:“难道没有吗?你敢说没有?” 她瞪回去,他摇摇头似乎轻笑了声,将大黄狗牵进了屋里,再出来时手里拿着车钥匙。 这还差不多。 “你今天怎么不去工地?” 因为找到了稳定的新工作,她已经辞了超市那边的收银工作,他总不至于也辞职了吧。 他注视前方开车,淡声说;“调休了。” 壬年疑惑:“你不是单休嘛?” “原则上双休,忙的时候需要加班。” “哦……” 壬年不信,坚持认为他是单休,肯定是请假的,至于请假原因…… 她戳了戳他的背:“今晚来不来我家吃饭?” “别误会啊,我是怕我老太又以为我俩吵架了,而且今天还是中元节……” 看他一个人可怜才邀请他的。 “你家不是有客人吗,我先不去了。” 他婉言谢绝,壬年不爽地哦了声。 不来就算了。 她嘟囔嘴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想到今天傍晚要去送桂花糕,不得不又开口:“今晚遛狗,记得叫我,我一块儿去,散个步。” “今晚不去了。” “呃,为什么?” 这也不那也不,壬年有点恼了。 “不是你说的吗,那一片儿经常闹鬼,中元节百鬼出没,没事还是别出门了。” 壬年愣愣地眨巴眼:“你相信这有鬼?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过我。” “……” 莫名其妙的,壬年品出了点怪异的酸味,弱弱地辩解:“因为你看着,就不像是会相信这些的人啊……” 其实,她更想说,他长得就是那种鬼见了都怕的人,信不信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因为怕鬼,今晚不去遛狗了是吗?” 他坦然承认:“嗯。” ……白长这么壮实了。 壬年腹诽句胆小鬼,继续拾掇他:“去嘛去嘛,去的话给你奖励。” 她表达得很含蓄,男人沉声:“奖励?” “嗯,你自己决定,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这下说的够明白了吧。 魏歇轻嘲:“不用。” “为什么?” 清心寡欲了? “怕被打断腿。” “……” 七月十五 。 在她再叁的“威逼利诱”下,他还是勉强同意了陪她去镇里走一趟。 两个人约好吃完饭在路边集合,她提着个沉重的黑袋子出门,老太太杵着拐杖跟在后面,看见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小魏又要去散步啦?” “嗯。” “等一会儿,我陪老太太烧点纸钱” “嗯。” 她把袋子放在经常乘凉的树下,一整袋用白纸封好的纸钱。 老太太慢吞吞地在板凳上坐好,跟她说:“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来烧。” 烧纸钱不是什么大事,壬年还是有点担心:“你行吗?万一把房子烧了怎么搞?” “我看你是皮痒了。” 老太太举起拐杖作势要揍人,她笑嘻嘻躲开,“那我们走啦,你记得要火熄了再回屋,奶奶和宋师父估计等会就回来了。” 奶奶领着她的道友去桥头镇转悠了,美其名曰看风水。 “知道了知道了,这种日子,你们回来别太晚了。” “知道。” 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日子,若非要送东西报恩,她才不会出门。 给老太太生了火,壬年回屋拎出来个竹编篮子,“走吧。” “嗯。” 他瞥一眼篮子,随口问道:“是什么?” “桂花糕啊,要送出去的。” “哦。” 如今镇里面都搬得七七八八了,桂花糕会送给谁…… 魏歇皱了皱眉。 壬年不知道他的内心戏,只顾着赶大黄走快点,早送出去早回来,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见谁的样子。 七月十五,百鬼出没,越靠近镇子里,鬼哭狼嚎的动静越大,已经可以想见天全黑后会出现什么场景。 “我今天都没看见你买纸钱,你不烧点吗?” 她手摸脖颈间的平安符,为了转移注意力找他聊天。 “我妈应该有准备。” “哦。” 旁边飘过个嘴巴吐血的男鬼,壬年不着痕迹地别过头,离魏歇更近一点,“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在你小时候就走了。” “嗯。” 语气如常地应,始终平和,倒是跟他壮硕凶悍的外表大相径庭,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说过他父亲脾气很好。 “你爸爸他……因为什么过世的?” “不知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啊……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不在了?万一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你们呢。” 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扯,这年头通讯这么发达,谁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那么多年。 他停下脚步,眺望远处昏沉的天空,“希望吧。” 不知不觉走到了镇里面的广场,旁边就是祠堂,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祠堂门口坐着的黄景行,后者也看到了他们,笑容满面地招手:“晚上好啊。” “你不是在其他地方吗……” 她昨晚才刷到他出席商业活动的视频,离桥头还挺远的。 黄景行笑眯眯地答:“今天下午刚回来,晚饭还没好好吃呢,有什么吃的垫垫肚子不?” 他望着她拎的篮子,不言而喻。 壬年哪里见得美男子挨饿,更何况是喜欢的偶像,她热情地上前,“桂花糕吃不?” 魏歇抱臂,向她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眼,不远处的黄景行爽快地回应:“吃。” “那行吧。” 她尚未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拿出其中一碟糕点,“喏,给你。” 幸好带的足够多,分出几块给他,剩下的也不会显得寒碜。 他搬了桌椅板凳出来,壬年将篮子放桌上顺便坐下,拍拍身旁的空椅,“你坐这儿。” 魏歇拒绝:“我去遛狗。” 壬年把人拉住,“着什么急,休息一下再走,大黄又不会跑。” 广场很大,大黄欢快地跑来跑去,听到壬年说自己,跑过来蹭了蹭她,又自个儿去玩了。 完全不需要主人。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坐下。 “这才对嘛。” 她转过头来,好奇问黄景行:“你坐这儿干什么?” 他给两人倒茶,悠哉悠哉地说:“赏月。” 七月十五赏月,脑子抽了吗…… 想到今晚是鬼节,壬年瞬间从椅子上跳起,“你这个骗子!还骗我说看不见——” 留意到魏歇,她十指紧扣,生生把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黄景行靠着椅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不见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忿忿地坐下,扭过头冷哼。 此时天色已黑透了,气温不再像白日那般燥热,习习微风吹在人身上,甚至有些别样的阴凉,黑暗里传来大黄的吠叫,壬年定睛一看,顿时全身一紧头皮发麻。 原本漆黑一片的广场上逐渐点燃一盏盏鬼火,不知何时放好了桌椅板凳,数不清的鬼魂从四面八方赶来,十个八个凑成一桌围坐在一块儿,场面比人赶集都热闹。 她料到今晚出门会撞鬼,而且此行过来就是给晏语浓送东西的,可压根没想到会这么夸张,大黄的吠叫声就没歇过。 这鬼多势众的,一个鬼吐把口水都能把她淹死吧…… 壬年扭头看魏歇,后者还在悠哉地喝茶,“淡定。” 淡定个屁。 壬年猛地起身,手刚一碰到篮子,黄景行投去一眼,放下茶杯,“她不在。” “你怎么知道我……” 她脚下一顿,说话只说一半,偷瞄旁边的魏歇,后者低头在手机没注意他们这边。 黄景行吃桂花糕,笑笑劝她:“别急,坐下就知道了。” 壬年不得不坐好,大黄似乎也叫累了,跑回来趴在魏歇脚边,嘤嘤嘤地低叫,倒有点告状的感觉。 壬年往广场瞧去,原来是几个小鬼揪掉了它一搓狗毛玩,手指这边似乎还想要过来,被几个大人拉住才打消念头各自散开。 壬年手拍胸口,刚要松一口气,却见老旧的戏台上灯火通明,帷幕拉开,缓缓步出个浓妆艳抹、戏袍曳地的身影。 白面红唇,吊眼细眉,似曾相识,听着对方唱了半响,壬年才反应过来是晏语浓,也总算明白了每到十五凄凄哀哀吵得她睡不好的鬼嚎从何而来。 因为欲求不满? 。 怕再待下去精神分裂,留下一篮子桂花糕让黄景行帮忙转交,壬年果断先溜了,以防万一再看到什么会做噩梦的画面,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才敢抬起头,催促身旁的魏歇:“再走快点。” 他抿紧唇,往常一步顶她两步,今时今日却不紧不慢地迈步,丝毫不顾及她的焦急,这也难怪,毕竟在他看来,今晚除了风刮得大点,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真羡慕看不见鬼的眼睛啊。 她悠悠长叹,终于注意到个细节,胳膊肘捅了捅他,“喂,你怎么不说话?” 他让了让,避开跟她接触,“没什么可说的。” 一开口就泄露了情绪,壬年这才仔细打量他,很是关切:“你怎么了?” “没什么。” 重复来重复去就这一句,壬年会信才怪,她抚着下巴沉吟:“难道是离家太久,想家了?” 话音未落,当即收到他飞过来的眼刀。 壬年动了动唇:“……” 有话好好说,瞪人是什么意思。 她愁眉苦脸,半开玩笑地试探:“那就是欲求不满,想那个了?” 夏季燥热,男人的性欲是要旺盛点,更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魁梧男人。 “原来如此。” 壬年表示非常理解,“正常正常啦。” 男人驻足,居高临下俯视她,面色冷沉,壬年心一颤,后退两步,“你这是什么眼神……” 当场擒住她来个野炮? “借花献佛,在你眼里我闲得慌吗?” “啊……” 不等壬年问什么意思,他转身大踏步走了。 直到快走回到家门口,她将今夜的经过整个梳理完一遍,结合他的表达,方后知后觉品出味来。 “所以……是吃醋了?” 他倏忽回过头:“你想多了。” 否认得这么迅速,吃醋无疑了。 “你不会以为桂花糕是送给黄景行的吧?” 她抓耳挠腮,焦急地解释:“不是送给他的。” 他别过头去,轻不可闻地冷呵。 当着他的面把东西交给另一个男人,他眼还没瞎。 “唉……” 壬年愁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难道要实话实说,祠堂里住着个女鬼,桂花糕不是送人是送鬼的。 她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正常人听了都会以为她是精神病吧。 壬年不敢冒这个险。 “你先回去吧,等我想想,回头考虑清楚了告诉你。” 这样的言辞,任谁听来都像敷衍了事,他眯起眼瞟了瞟她,牵狗进自家院子,头也不回。 —— 夜已深了,洗过澡的壬年四肢大张瘫在床里,近一个小时过去依旧了无睡意,眼睛傻愣愣盯着天花板,耳朵里是远处飘来的断断续续的唱戏声。 十指并拢,松开,又并拢……做下决定的瞬间,她猛地翻身起床,拿手机打出去个电话。 “开门!” 接通的瞬间,她气势十足地抛下两字,跳下床穿鞋穿衣服。 五分钟后,来开门魏歇倚靠着门框,低头瞟了瞟她手里拎的酒瓶。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喝过,让开!” 她将人推到一边,径直走进屋里。 “我不喝酒。” 他跟过来,在沙发的一头坐下,她把酒瓶往桌上一放,没好气地回呛:“谁说是给你喝的,我自己喝不行吗?” 家里只存有白酒,拿了只一次性杯子过来,她给自己倒上一杯,捏住鼻子灌下一口,喝得太急呛得眼泪直流。 魏歇无语地摇头,起身走进厨房,出来时手中多了个塑料瓶子,是她上次带来没喝完的米酒。 壬年换个杯子,给自己倒上米酒后细品起来,大黄瘫在角落已经睡下了,冷寂的客厅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正播放着一部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 他给自己拿来个杯子,盘腿在她对面坐下,倒另一瓶白酒喝。 “你喝慢点,别醉了。” 她大事还没说呢。 “放心吧,我不是你。” “切。” 壬年一杯接一杯地喝,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灌醉,酒壮怂人胆,几杯下肚,感觉到自己开始恍惚头晕,她放下酒杯,猛一拍桌子,“如果我说,桂花糕不是送人而是送鬼的,你相信吗?” “哦。” 他冷冷淡淡地应个字,面色不改地喝酒,壬年以为他不信,懊恼地捶桌,“我说真的,千真万确,祠堂里住着个女鬼。” “骗你我是小狗!” 她举手发誓,希冀地望向他,后者掀眼皮瞥她,说:“我信。” 心平气和,听在壬年耳朵里,更像是妥协忍让,八成是把自己当胡言乱语的醉鬼了。 她蔫蔫往桌上一趴,“行吧,谢谢你还愿意哄我。” 她该高兴,他没有像别人一样骂她神经病。 魏歇轻叹,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是说真的。” 她挥挥胳膊,猛灌下半杯酒,“杨广发不是死了嘛,这么久还没找到凶手,因为杀他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我感激她,所以送她桂花糕吃,我也不知道黄景行怎么又回来了,啊,黄景行也看得见鬼,我急着回来,就让他帮忙转交了……” 说完打个酒嗝,歪着脖子打量他,抱着脑袋傻笑,“哈哈,这个理由编得够离谱了吧……” 喜欢一个人真心累。 她扶着茶几站起,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外走,“爱信不信……” 反正她交代清楚了,问心无愧。 魏歇把人拉住,面对面,宽大的手掌贴上她火热通红的脸。 触感凉凉的,她醒了两分,瞪着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后者低着头,任由她瞧。 “看清楚了?” 她眨眨眼,脑袋耷拉下去撞到他的胸口,抱住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坏她好事 。 同样是喝酒,他第二天照样早起去上班,壬年一觉睡到自然醒,如今奶奶回来,又不用再去超市,她忽然没了事做,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 人一闲下来,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中午时分,听到隔壁的狗叫声,她脑袋探出窗外察看情况。 魏歇手里拎着打包回来的中午饭,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偏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 壬年轻咳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卷起发梢,“下班回来了?” “嗯。” 两个人遥遥相对,诡异的沉默几秒。 她舔了舔唇,音量小了点,“有事跟你商量,要不我过来说吧。” “好。” “进屋等我。” 她关上窗户,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一照脸,蹦蹦跳跳出了房间。 奶奶在厨房炒菜,见她要出门,提醒说:“你上哪儿去?快开饭了。” “隔壁,去去就回。” 她边走边套上凉鞋,匆匆应答,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 “我过几天就要上班了。” 他打包回来两菜一汤,壬年去厨房拿来双筷子捡酸菜肉沫里的酸菜吃。 他坐在她旁边,咽下口汤,“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 “哦。” 她捏紧筷子,嘴里的酸萝卜嚼得嘎嘣脆。 那能一样吗?当时他们是什么关系,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壬年深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点,“新老师要参加培训,到时候我会很忙的,时间也不像现在这么自由了。” 这下表达得够直接了吧。 男人应她:“还是会回来住的吧,可以考虑买辆电动车,上下班方便。” 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说得轻巧,买电动车不要钱的吗?” 他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筷子,拿来一旁的车钥匙,轻轻交到她面前。 壬年快要气死,干脆一股脑说了:“我领到工资了,之前不是说带你去附近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吗,就这几天有空,以后上班就没时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爱去不去。” “去。” 对方答得过于爽快,壬年怔了怔,嘴角缓缓上扬,“哦。” “那地方我来想,想好了通知你。” “嗯。” “东西我来准备,你想吃什么……” 她边说话,垂眸看近在咫尺修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放下筷子,缓缓伸过去,正要搭上,一声响亮的叫喊刺破客厅里的静谧。 “开饭了!回来吃饭!” 毫无疑问,正是她大嗓门的奶奶。 吓得壬年瞬间把手缩回去,旖旎的气氛更是一哄而散。 她忿忿地站起身,目光射出幽怨,咬牙切次地说:“后面的微信聊。” “行。” 手没摸着,她不情不愿回了家去。 太奶奶格外喜欢魏歇,饭桌上又问起他:“你刚刚不是去小魏家玩了吗,怎么没把人喊来一块吃?” 壬年正埋头扒饭,闻言抬起脑袋,一字一句、响亮亮地回:“避、嫌。” 老太太没听明白:“避什么嫌?” 她满不在乎地解释:“他好像有喜欢的女生了,人家不希望他总往咱们家跑。”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个不小心就露出蛛丝马迹,她疯了才把他喊过来。 “这样啊……” 老太太点点头表示理解,夸奖说:“那小魏不错,听女孩子的话。” “还行吧。” 她看向自家奶奶,“奶奶你什么时候再出去?” “怎么?还不欢迎我回来了?” 奶奶瞟她一眼,后者神色浮夸地否认:“那怎么可能,多亏你在家照顾老太我才能睡懒觉。” 如果能别坏她好事,那就更好了。 知道奶奶一时半会不会出去,她的目标转向在场唯一的男性,“那敢问宋师父,打算在桥头镇留多久呢?” “尚不确定,估计会呆一段时间,怎么?” “那就太好了。” 壬年欣喜不已,只差拍手鼓掌,“希望宋师父天天在我家,这样我天天都有大餐吃了。” 说着夹起个香喷喷的大鸡腿,啊呜咬下一口。 “臭丫头,我生活费还给你少了是吧。” 奶奶气结,举手作势要揍她,后者笑嘻嘻地让了让。 老太太也笑:“好久没见年年你这么开心了。” 这么明显吗? 她揉揉腮帮,告诉自己克制点,片刻后又没忍住傻笑,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心情好,吃饭都香了。 想进洞里玩 。 一天匆匆结束,吃过晚饭,壬年搬了张椅子去树底下坐,时不时瞟一眼隔壁邻居的方向。 “怎么不去走走?” 太奶奶躺在靠椅里,边摇扇子顺口一问。 “先坐下来休息会,吃太撑了。” 她也随口一答,见隔壁房门打开赶忙转过头坐好,有模有样地欣赏起夕阳西下,眼角余光中,他牵着狗出门,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经过她家门口时,见他似乎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壬年一手掩唇,响亮地咳嗽两声。 他还算识相,脚步停了下来。 她脸转过去,假装才看到墙外有个人,下巴一扬:“是去遛狗?” “嗯。” 简短地打完招呼后,两厢沉默。 壬年在等他主动开口,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她的拳头也越捏越紧。 “要一起去走走吗?” 她呼出一口气,十指松开,勉勉强强地应下:“坐着也是无聊,去走走也行。” 边说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胳膊肘捅他的腰,“傻站着干嘛,走呗。” 魏歇犹豫:“要不要换个方向?” 她一摆手:“用不着,我早习惯了。” 两个人并排往镇子里走,壬年抿抿嘴,悄无声息往他那边挪了一步,他却跟故意作对似的,她靠过去多少,他就让多少,中间始终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壬年气结。 榆木脑袋。 “你不害怕吗?” 害怕个屁,昨晚的大场面都熬过去了。 她正要这样回,话到嘴边,临时又改口:“有一点……” “昨天不是七月半嘛,就我们坐在祠堂门口那一会儿,广场上全是鬼,男女老少都出来了了,热闹得跟赶集一样,有几个死相凄惨的小鬼还想来欺负我和大黄呢,因为你阳气太重才不敢的,想想都好恐怖……” 仗着他看不见,她半真半假地叙说,抚着心口一脸后怕的样子。 他敛眉沉吟:“真的?” “骗你干嘛,昨晚大黄叫得那么凶,你又不是没听见。” “……好吧。” 魏歇的确没听见,他光盯着那篮子桂花糕去了。 他手伸出去,刚要问:“要不要……” 忽闻她咋呼一声,像是看见了什么尤其可怕的东西,扑上来紧紧抱住他一只胳膊。 魏歇顺着她恐惧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 他叹息一声提议:“要不还是回去吧?” “没关系,先等大黄玩够吧,正好我带你进祠堂看看那个女鬼,你看不见她没关系,大黄应该能看见,到时候你听大黄叫就知道了,免得你说我瞎编的骗你……” 壬年还是很在意他的感受的,急于证明自己。 魏歇说:“我也没有开玩笑。” 他说信,就是信。 “不会偷偷骂我神经病?之前我试探过张红玉和赵征,都挨骂了……” 她垂头丧气地埋怨,他淡声会说:“不会。” “好吧……” 壬年得承认,是有点感动的。 她紧了紧手中他的胳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借你的阳气一用。” “……嗯。” 到了祠堂外面,两个人一狗进了祠堂大门,穿过前院,去后院的门是开着的,壬年不轻不重往夜色中喊了声,没听到人应,更没听到鬼应,便领着他上楼去了晏语浓的房间,蒙蒙黑的环境里,她家的竹篮子放在实木桌上,看来黄景行信守了承诺,没有独吞所有的桂花糕。 她的丫鬟和那个小鬼头不在,壬年轻飘飘进去,拎起自家篮子给他看,“喏,篮子在这里。” “嗯。” 整个屋子除了桌椅板凳,他唯一能看见又比较突兀的存在也只剩这篮子了,大黄在周围转悠嗅来嗅去,肉眼可见的激动。 壬年决定带上篮子,“既然不在,那就回去吧。” “嗯。” 也不知道黄景行还在不在,给他发了条来过的信息后,她跟在魏歇后面离开。 回到家里,洗澡爬床睡觉,再次坠入熟悉的梦境,壬年喜不自胜几欲泪流。 他似乎也是一样,夕阳西沉,站在山林的旷野中冲她远远招手,“主人主人,又见面啦。” “嗯!” 两人朝彼此奔跑而去,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起,脑袋拱她的头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连续好几天没梦到,壬年也这么以为。 她拍拍他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落地后,一本正经地交代:“以后不能叫主人了。” “啊,那叫什么?亲亲宝贝嘛?” 他戏谑地说,壬年略一思考,点点头:“你要喜欢,就这么喊吧。” 他嘿嘿傻笑,当即连喊了几声“亲亲宝贝”,并且真的上嘴来亲她,将人拥抱在身前,语气疑惑:“可是为什么不能喊主人了呢?” 主人他也喜欢,好像他是她的一样。 她别过脸,弱弱地解释:“哪有人称呼女朋友主人的。” “女朋友?你是说……” 他望着她,眼神中不无震惊,后者佯装淡定地摊手:“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 怎么可能不要。 他将人抱起来举高高,笑嘻嘻地问:“那我能尽一尽男朋友的义务嘛?” “嗯?” 见他要脱衣服,壬年下一秒反应过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精虫上脑的狗东西。 他委屈地摸头,“都当你男朋友了,还不让好好爽爽庆祝下嘛,你就一点不馋我的身子嘛……” 他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东摸西摸,从胸到腰,还伸到裤裆里。 沉甸甸的一团,已经硬了。 不经撩的壬年咳了咳,抽出自己的手愤懑地哼哼,“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你不是,但我是啊,一天不进宝贝的洞洞里玩,棒棒就难受得慌,吃不香睡不好。” “真的?” “骗你干嘛,失眠好几天了,可怜可怜你男人吧。” 他抱着她死皮赖脸地恳求。 她斜睨去一眼,大发慈悲地说:“行吧,勉勉强强让你进来玩一次,不过你得先把床搭好。” 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床。 “直接开战不好吗?” “虫太多了。” 她轻飘飘地说,他哭丧着脸:“那要不我背你跑回家吧,这样还快些。” “回去个屁,我奶奶回来了,你不想做到正爽被打断就听我的。” 她怒努嘴示意自己脚边,“还好你家宝贝聪明留了一手,取过来,把帐篷搭好。” “嘿,一定一定,你等一等。” “嗯。” …… 可惜,男人中看不中用,干点活就笨手笨脚的,没等帐篷搭出来,天就亮了。 吃肉 。 春梦做一半醒来,壬年的心情是郁闷的,然而不开心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她瞅到角落里自从买来后就一直堆灰的帐篷,瞬间受到启发,想好了要带他去转的地方。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魏歇轮休的那天,壬年背着大包小包,拎上她的画板出门。 奶奶围着她转,面露探究,“你这是出门采风呢还是搬家?” “当然是采风了!” 她底气十足地回答,主动报告说:“跟我朋友们一起去,明天就回来。” 换言之,人身安全不用担心,所以千万别打电话给她。 “走走走,走了倒好,我下午带你老太上县城买新衣服去。” 没她的份。 奶奶挥手,巴不得她赶紧走。 可她不知道,对淫虫上脑的女人来说,没什么比一个男人更能解燃眉之急,新衣服算什么。 没新衣服穿,壬年假装气呼呼地走了,魏歇等在路口不起眼的阴凉处,一同的还有大黄,壬年小跑过去坐上车后座,连声催促:“快开快开。” 让她奶奶看见就死定了。 “嗯。” 虽然魏歇没想通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他尊重她的决定。 “大黄,上车。” 听令的大黄跳上车蹲在他两腿间的空处,两人一狗朝朝此行的目的地出发。 旭日东升,照耀在他乌黑的碎发上,壬年这才留意到他带了一个不大的包挂在车把手处,好奇问他:“带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东西。” 露营的地方离家不远,开电瓶车满打满算半小时,车稳稳停靠在河岸边,狗和人依次下来。 “这是哪里?” 他看了看周围,绿水青山,凉风习习,河两岸是地势平坦的草地,倒真是个露营的好地点。 大抵是心虚,她昂着下巴凶他,“问什么问,快搬东西。” 正是经常出现在壬年梦中的那条河,而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负责把梦境变成真的。 她将大包小包交给他,自己拎着个画板在前面带路,天气炎热依旧,但河边凉快,携家带口来玩的人不少,两人沿着河岸一路走来,已经碰到好几拨来烧烤的。 一直到河岸尽头,没人也没路了,她才吩咐停下来,在一株矮树底下扎营,壬年也终于知道了他带的什么。 一个帐篷。 问题是,她也带了帐篷。 “谁让你带的?” 她拍了拍胸口顺气,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咬牙切齿。 不是说好了所有东西都由她准备嘛!这样两顶帐篷,她还怎么安排! 他摸下巴眨眼,半晌后,好整以暇地说:“先搭吧,一个人一顶。” 还一人一顶,反了天了。 她没好气地说:“那你自己搭!我累死了要休息会!” “嗯,好好休息。” “……” 她怎么觉着话里有话呢…… 搭帐篷并不难,几分钟而已,他连衣服和薄毯都铺好了,看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帐篷,壬年只觉得心肝脾胃肾都疼,非得撕掉其中一个才解气。 分开睡了,还怎么安排嘛! 比起这个,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填饱肚子,她一早起来就收拾东西,吃了两个包子垫肚皮,沿河边走了快二十分钟,现下早就饿了。 饱暖才能思淫欲。 吩咐他搭烧烤架起火,她提着需要清洗的蔬菜去了河边,洗好时铁架上的五花肉刚好烤熟,肥瘦均匀,烤得油光发亮,撒一点她喜欢的辣椒粉,香味大老远都闻得到。 壬年忙咽口水,拎着装菜的袋子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快快,给我双筷子。” 她要饿死了。 “有点烫。” 他用戴手套的手取了片生菜叶出来,包住一块熟得流油的五花肉给她。 有人要代劳,壬年乐得清闲,抿了抿唇,羞答答地张嘴接住。 他递肉的手一僵,又缓缓地放下去。 壬年边吃边点头:“还不错,再来点。” “……嗯。” 拿菜叶包了肉,他递过去,她张嘴接住,嘴巴碰到他的手指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一顿野外烤肉吃了个把小时,她喝水打个饱嗝,“饱了饱了,你也多吃点,难得出来……” “嗯。” 他放下筷子,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各自回帐篷午睡,大黄趴树底下望风。 向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自然风光,尤其是他们选的这一处地方好,水光山色尽收眼底,午睡睡醒后,她打开画板摆好颜料,有模有样地画起风景来。 魏歇也醒了,在帐篷里看手机,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大黄都不闹腾着上蹿下跳了。 都在等太阳下山。 微风吹过,远处蓝天下飘过几朵白云,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自碧绿的草地上站起,搁笔伸个懒腰,问帐篷里的人:“准备晚饭啦?” 魏歇又睡了一觉,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应“嗯”。 “吃寿司可以吗?” 她懒得生火了,虽然负责生火的不是自己。 他瞟一眼早上剩下的肉,说:“烤完吧,放到明天就坏了。” “可你不嫌热吗?” 中午烤肉吃得太撑,她现在还饱着。 男人回话:“想吃肉。” “……那你点火吧。” “嗯。” …… 正常的生理反应 。大热天室外烤肉,满头大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旁边就是清澈见底的河水,正常人都不会浪费这得天独厚的资源。壬年带了换洗衣物过来,她刚刚往他的敞篷里瞅了瞅,他也带了。 可奇怪的是,明明都热得汗流浃背,却没一个人提下河洗澡的事,大黄受不了他们的磨磨唧唧,先去河里游了几个来回。 壬年主要是怕太主动掉身价,这要是搁以前,管他怎么想的,她自己就去河里泡了,可因为对他有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总觉得该收敛含蓄点,装也得装出来。 听说男的都喜欢这一挂。 男人比女人怕热,眼看着太阳都下山了,最后还是魏歇开口,就是这走向跟她的设想有点出入。 他说:“我去河里洗个澡,否则晚上睡不着。” 说着就往河边走去了。 没有邀请她。 壬年瞪眼,难以置信。 不邀请就不邀请。 她抄起自己装衣服的袋子往他的上游走,心想等会要好好搓个澡,最好能再尿个尿,往下全冲到他身上,让他白洗一趟。 正这么想着,前方草丛里动了一下,她第一反应是碰到了蛇,不管是真是假,立即捂住眼睛恐惧地尖叫。 “怎么了?” 魏歇脱掉上衣刚要下水,听到声音迅速跑了过来,她害怕得躲进他怀里,说话声都打颤:“有蛇啊……” 草地里出现蛇很正常,他瞧向她手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没事了,走了。” “怎么可能没事,万一再回来怎么办……” 亦或者溜到了河里,等会再突然出现在水中,光想想都头皮发麻。 壬年是真的怕蛇,在这玩意儿面前,鬼都得往后排。 魏歇轻叹一声,很是无奈。 几分钟后,依旧是凉风拂面的河岸边。 她穿着衣服,站在河水刚刚没过腰部的位置,他站在距离她两米左右的位置,观察河面四周。 河面昏暗,她小心翼翼地掬水洗澡,深怕他悄悄走开,不时喊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 “可以再过来一点吗,我快看不见你了。” 她细声请求,语露胆怯,男人的背影僵直不动,几秒后转过来,往她这边缓缓挪了几步,又背转过去。 “洗吧,我守着你。” “你一定要看好了……” 别让我蛇靠近她。 “嗯。” “我发誓,你快洗吧。” “嗯。” 他的块头这时候还是挺有用的,起码对壬年来说是安全感爆棚,她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专注地开始清洗自己,身子四肢在水里晃荡,总能撩起一阵阵清凉的水声。 他一动不动站着,全是肌肉都蓄满了力量,宽肩窄背,湿漉漉的裤子贴着身子,饱满的屁股一半在水下,一半露出来。 成年人了,面对这种身材的男人,就没几个女的能把控得住,更何况在夜色的衬托下,旖旎气氛只增不减。 壬年洗着洗着,莫名其妙就忘了蛇的事情,梦境里的画面占据了脑海。 夏虫鸣叫,河水潺潺,在这一片露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间地点人物都跟梦里无二。 壬年眼珠子一溜,像是才想起来,问:“你不洗吗?” “等你洗好我再洗。” “哦。” 她也不恼,见招拆招,“没关系,我现在不怎么怕了,你也洗吧,别离我太远就行。” 最好是近在咫尺啰。 魏歇回过头来:“可以吗?” “嗯,一起洗快一点,早洗完早睡觉。” “行。” 她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可他竟然还没听出来话中玄机,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水里,游得离她越来越远。 “……” 真榆木脑袋,没救了。 壬年站在河边看他游来一会儿,越来越觉得没意思,冲河里呼喊:“你过来吧,扶我上去。” 脚下的鹅卵石太滑,她怕摔倒,也怕再看到些不该看到的。 他游了过来,在她旁边稳稳站住,手递给她:“走吧。” 两个人无论是身高体型都差得远,离得近更是将这些差距无限放大,他如果想做些什么,轻而易举就能逼她就范。 壬年低下头去,抓住他紧实有力的胳膊小步扭捏地往岸上走,一呼一吸都是男人散发出压迫感。 可直到各自进了帐篷,该发生的还是没发生。 大黄浪了一天,早趴树底下睡着了,她身上搭着唯一的毛毯,昏暗的台灯光打在她怨恨失意的脸上。 这个混蛋,她就不信邪了。 她拍了拍帐篷,喊他,后者还没睡,嗯了一声。 “你怕鬼嘛?” 她问。 “嗯。” 他答。 “我不怕。” 他默不作声。 壬年咳了声,继续问:“要不要我过去?” “你别误会啊,我是看在你刚才守着我洗澡的份上,投桃报李而已,等你睡着了我就回来……” 半晌,他轻飘飘地回应:“……嗯。” 壬年卷起毛毯,毛手毛脚地起来。 两个帐篷都是单人的,分开睡无大碍,挤一块儿就显小了,更何况有一个还是大块头。 她拍拍他胳膊,故作凶巴巴的态度:“让过去点。” 他挪了挪身体,让出点位置,胳膊规规矩矩地搭到自己腰部。 壬年见此,气呼呼地躺下,腹诽道有个屁用。 帐篷就这么点大,两个人微侧过身紧挨着才勉强睡得下。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壬年把握十足,在心里面数数。 温香软玉在旁,就不信他扛得住。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 往常听来无所谓的蛙声虫鸣,此刻显得无比聒噪,壬年再按耐不住,一个翻身扑到他上方。 “干嘛?” 他将手枕头,从容不迫。 壬年气结:“你别装了。” 屁股底下的东西,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的硬。 他耸了耸肩,坦然承认:“抱歉,正常生理反应。” 他又不是柳下惠。 她抓耳挠腮:“那你干嘛……” 不上。 男人凉凉地说:“我洁身自好,只睡自己的女人。” “……” “虽然之前被骗了一次,但总不能一错再错。” “错你大爷。” 壬年给他一捶,怕自己理解岔了,“所以……你想当我男人?” 他眯起眼直勾勾盯着她:“你觉得呢?” “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呵。” 他屈指,往她额头不痛不痒弹一下,说话更轻:“笨蛋。” “你才笨呢。” 她别过头去,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给个准话。” 男人催她。 “想当我男人也成。” 明明紧张得要死,偏还要装出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冲他挑衅地一扬下巴,“看你有没有本事吧。” 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彼此换了个上下,男人沉腰抵住她的柔软,脸上罕见闪过一丝狠,警告她:“你千万别哭。” ……首-发:rourouwu.info (woo18uip) 有备而来 。 荒郊野外,黑灯瞎火,恰恰适合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小小的帐篷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 她仰躺在下方,以绝对无法逃脱的姿势被男人压制住,后者霸道地伏在她身上,却慢条斯理吻她的脸和唇,并不急于直奔主题。 壬年手捧住他的侧脸,牙齿松开的同时,男人的大舌头滑进来在她口腔里翻搅,一会儿追着她的小舌逗弄,一会又退出去舔她小小的两瓣唇,反反复复,她的下巴处全是来不及咽下的唾液,有自己的也有他的,漫长的一吻终于结束,她张着嘴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他轻嗤了声,像是在嘲笑她不过如此,接个吻都能喘成这样,接着将脸埋进她脖子里,火热柔软的唇贴上她的肌肤。 壬年捶他的背,“……你什么意思。” “该练肺活量了。” 他说着拱她的颈窝,含住她的耳垂轻咬一口,壬年发出嘶的一声,软绵绵地说:“别咬……会留印……” 明天要回家的,被奶奶看到,他就真要被打断腿了。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不想让家里知道?” “嗯……”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壬年再给他一捶。 “才谈了多久,不还得先考察一段时间嘛。” 他亲吻的动作停了下,闷声回应:“知道了。” “……” 你知道什么了…… 壬年发誓,她说这句话时,绝对没有开车的意思,可他似乎没这么想,唇舌间的力道更重了,张嘴含住她瘦削的肩头又嘬又啃,大手撩开她的裙摆抚摸她盈盈一握的小腰。 洗完澡她就换上了宽松睡裙,既然准备睡觉,文胸什么的更不可能穿,简直方便了他为所欲为,男人干燥的手掌摸几下她的腰后,往上走直逼她胸前的两团柔软。 “嗯…轻点……” “轻不了。” 男人一手从背后扣住她肩头,一手握住一颗浑圆揉捏,下腹的肿胀蓄势待发紧抵在她两腿之间。 上一次被捏圆搓扁喝了酒还不觉得,如今清醒状态下,他每一下爱抚都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春梦跟现实果然还是不一样,现实里的男人,更猛更有力,精壮的身子实打实地压在她身上。 壬年难耐在他身下扭动,两手本能地掀开他的衣服抚摸他劲瘦的腰身,胸脯在他反复的揉搓下迅速充血挺立。 男人松开手脱掉上衣,再弓下腰,嘴巴叼住一颗乳尖吮吸,手指头拨开她的内裤伸了进去。 “啊…嗯……” 她攀着宽阔的肩,小身板抖了抖。 “不喜欢?” 男人捏住凸出的小核,粗粝的指腹又按了按,底下的女人顿时又发出小猫一样的低吟。 “还行…嗯……” “是吗?” 他的手往下,探到柔软的入口处,已然湿了一片。 壬年动了动,大腿磨蹭他撑起来的裤裆,“你还不是一样……” 彼此彼此而已。 “搞快…啊………” 话没说完,他一根手指拨开湿滑的软肉,循着丝丝水迹缓缓探入。 眼睛几乎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官更加敏锐,壬年两腿僵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伸进来的手指上。 整个手指都送进去后,他停下来,吻她红扑扑的脸蛋,“难受吗?” 她发丝散乱,轻轻摇一摇头。 “这样呢?” 他手指一动,抠了抠湿滑的内壁,壬年恼得捶他,“别问了,随便你怎么弄……” 她扭身蹭他,难捱体内升起的熊熊欲火。 男人闷笑了声,低头吻她的唇,动手指抠弄起来。 “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嗯……” 她闭上双眼,感受修长的指在身体里一前一后地进出,抓着他手臂,指甲在上面掐出一排排的指甲印。 河水流淌的潺潺声,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壬年全听不见了,满心满眼只有身上的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娇嫩的内壁,他抠弄的频率越来越快,她咬紧嘴唇呼吸急促,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呜咽,身子一软,两腿间无法自制地倾泻出涓涓水流。 他抽出手指,不慌不忙地开始脱裤子,先脱自己的,再脱她的,壬年半眯着眼,见他打着手电筒摸来盒东西,凝了神辨认,原来是一盒避孕套。 “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嗓音沙哑地问,他取出一个撕掉包装,边戴边答:“有备而来。” “……” 尚未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气,壬年慢几秒反应过来,气得要抬腿蹬他,“你个心机婊……” 刚才还义正严辞地说只睡自己女朋友呢,背地里却把套都买好了。 魏歇一手擒住她的腿顺势搭在自己肩上,掰开她湿漉漉的大腿根,手扶稳全副武装的凶器坚定地推进。 真刀枪的尺寸可不是一根手指能比的,他一冲进来,壬年只觉得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内壁不自觉地去吸附那截粗物。 “放松点,别那么紧张。” 尽管已经足够湿润,但架不住甬道紧窄,魏歇抿紧唇,压下冲刺的冲动,空出一手揉搓毛发稀疏的阴蒂。 “嗯…啊……” 那种空虚的滋味再次上来,她不自觉地打开身体,渴望他粗蛮一点的对待。 男人看出她的变化,胳膊捞起她另一条腿,不疾不徐地前后挺腰,忽深忽浅,不按常理地进攻,磨得她愈发饥渴难耐,刚要开口臭骂两句,他猝不及防一记猛送,啪地一声,撞得她两腿打颤儿呜咽出声。 他抽出一半,没等她缓过气,又是一记猛送,再又抽[]出来,不厌其烦地重复,身体撞击的声音在黑暗的旷野里响彻。 欲仙欲死 。 “慢点…慢点……” 壬年抓挠底下的布料,身子跟随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吐字断断续续。 “慢不了。” 男人沉声回复,不慢反快,死死抵着她的柔软研磨打圈,底下的她又是一阵绵延不断的呻吟,身子跟过了电似的不停颤抖,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次被送达顶峰。 魏歇放下她的腿,改为将人抱在腿上坐着,加了个人的重量,挺腰的力道却丝毫不受影响。 壬年软软地趴在他肩膀一侧,被他顶得一晃一晃,有气无力地恳求:“能缓缓吗……” “不能。” 两只大掌扣住她的臀往自己那处撞,边提醒她:“你自己说的,随便我怎么弄,而且不是还要考察。” 他不卖力变现,怎么通过考察期。 “呜……” 就知道他想歪了。 她细声细气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用说了,我知道。” 他把她放下,窄臀后撤从她体内抽离,壬年还以为他是真的“知道”了,结果他将自己翻了个面,掰开她的臀一挺而入。 身子再次被填满,她趴在毯子里呜呜低吟,男人往她屁股上拍一巴掌,“撅高点。” 被撞得头晕脑胀,她无意识地照办,撅起圆翘的小屁股,当即被送入一记到底的深插,泥泞的腿根溅起水星子。 她枕着手臂,发出嘶哑的低吟,“你到底…啊…什么时候……” 射。 “还早。” “呜……” 这都换了几个姿势了。 “不正如了你的意吗?” 男人两手掐紧她的腰,胯下的玩意跟上了电动马达一样,反反复复地送入又抽离,没有一点要歇火的趋势。 壬年被撞得只有嗯嗯啊啊的份,一时间妩媚的呻吟声,粗重的喘息声充斥在这一方小小的帐篷里。 高潮来临的时刻,男人俯身堵住她的唇,将她整张小嘴含入口中吮吸啃咬,胯下没有章法激烈的猛冲。 口腔中多了条舌头,她面红耳赤艰难地呼吸,下巴处湿漉漉的全是来不及吞咽的津液,被他疯狂地抽送顶得眼白翻过去。 他健壮的手臂牢牢固定住她的腰臀,绷紧全身的肌肉直往那一处顶,接连不断的肉体撞击声响彻在沉闷的夜里,又是几十下往死里干的顶弄,抵紧她的柔软释放出自己。 夜色撩人,魏歇放开她的唇,两个人不同程度地喘气,壬年累得直接四肢一软瘫在地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可算是结束了。 然而男人并没有拔出来,迸射过的物件依旧坚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甬道里顶磨,动作幅度也不大,像调情一样,延长高潮快感的同时为下一波做酝酿。 她忙不迭地求饶:“歇一会歇一会……” “嗯,你休息。” 男人含住她的耳垂轻咬一下,宽大的手掌绕到前方抚摸上她雪白的双峰,火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子间。 意思再明白不过,她休息,他继续。 壬年要哭了,“我道歉还来得及吗……” 实践经验匮乏,早知道这事会这么累人,她一定管住自己嘴巴子。 “不需要。”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刻沾了情欲,更是添了几分撩人的性感,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听得壬年心底一凉,恨不得时光立刻倒流。 放心,让你爽个够。 男人说完,揉了揉她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从她身体里退出,没了堵塞物的甬道,随即流下涓涓的暧昧液体。 他抽走湿腻腻的胶套丢到角落,顺便换上个新的,不知不觉间,那玩意又冲够了电坚挺如初。 她四肢大张横躺在地上,连拢腿的力气都没有,趁他戴套的功夫稍缓口气,大腿根被掰开,也做好了再次被硬物插入的准备,不曾想他却将脑袋往她两腿间一埋,嘴唇贴上泥泞的穴口。 “啊……” 壬年扭身,发出声软绵绵的低吟,男人却不让她躲,大手抓住她两瓣屁股将腿根掰得更开,舌尖送进小穴里浅浅地抽插。 这也太刺激了。 她身子抖了抖,小手无意识地抚摸腿间的脑袋,两条腿搭到他宽阔的后背上,闭上双眼,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嘴巴上。 宛如在品尝可口的甘露,柔软的舌头席卷过每一寸泥泞,淫靡的吞咽声自她两腿间穿出,让燥热的夜晚更加燥热。 她的手指插进他坚硬的头发里,随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被他舔舐的部分,逐渐升腾起一股难言的空虚,非得要个更粗更硬的东西才能填满。 她抬起腰,不自觉地夹紧男人的头颅,扭动下身磨蹭他的口鼻,男人正在啃咬粉嫩的小核,见此伸舌一舔,自她腿间抬起头来。 “想要了?” “嗯…快给我………” 连舌头都没了,空荡荡的愈发难受,她扭动腰肢,迫切地需要他进来,他却往边上大剌剌一躺,蛊惑她:“自己上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她此刻色欲熏心,闻言火急火燎地爬起来,分开腿屈膝悬在他上方,手握住坚硬的顶端对准瘙痒的穴口,一点点沉臀坐下。 “好胀……” “嗯……” 总觉得换了个姿势,它进得更深了,壬年扭一扭屁股,舒服得喟叹出声。 男人扶着她的腰,抿紧唇一言不发。 “你不舒服吗?” 她两手撑在他健硕的胸肌上,按照自己喜欢的节奏吞吐,“不舒服也得忍着。” 自己舒服就行了。 壬年报复性地想,望着他满头大汗的俊脸不无得意。 活该。 随着欲望的浪潮一波波涌来,她加快扭腰的速度,身子是真的敏感,才冲了十多下就到了,软绵绵地趴倒在他胸前。 几乎同时,魏歇搂着人翻身调换彼此上下,挺动劲腰火速展开下半场,因为先前的忍耐,攻势一时凶悍非常。 “慢…啊…慢点…啊……” 刚到一波高潮,大气还没喘一口呢,壬年被他撞得话都说不清,男人显然也没在听,健壮的身躯把她压在地上,绷紧了腰腹只管蛮干。 壬年攀着他的手臂,感觉自己快被撞断气了,啊呜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指甲在他身上挠出一道道红痕。 偏偏她抓得越凶,他干得越带劲儿,跟头蛮牛一样,只剩下使不完的力气,壬年终于意识到,他这身硬梆梆的肌肉不是白长的。 “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在走神,他整个退出,再猛一使劲挺入,底下的人被顶得一颤,本能地收缩内壁。 “没什么……” 她颤颤地答,被嘬红的嘴巴半张着喘气。 他仰起脖子,咬紧牙关发出声幽长的闷哼,压制住迸射的冲动继续狠狠地抽送,壬年不得不告饶:“就在想,你没白长,这么大块头,嗯……” 满意了吧。 他闷笑了声,“还有呢?” 那玩意就杵在自己身体里,壬年想装糊涂都不行,边挠他边叫唤:“都大都大,行了吧……” “嗯。” 他大概是听舒坦了,紧紧将她箍在身下,加快冲刺的步伐,跟她商量,“完了再弄一次?” “呜…你去死吧……” “嗯。” 他脸埋她脖子里,轻不可闻地说了四个字,恼得壬年捶胸顿足。 怎么能骚成这样呢。 驱鬼 因为前一夜操劳过度,壬年第二天中午才拖拖拉拉回家,本打算离家有一段路时下车自己走回去,好死不死的,谁知道会在路口撞上打酱油的奶奶…… “你不是跟朋友去写生了吗?” 电动车上驮着大包小包,奶奶审视地望着两人,还是魏歇反应快,神色平静地回:“路上刚好碰到,一块回来。” 她赶忙附和:“对对对,东西太重了,搭个顺风车。” “是吗?” “嗯。” 两个人异口同声,奶奶不再怀疑,询问魏歇:“吃饭了吗?” “还没。” 早上醒来又闹了一回,睡到十一点才起来收拾东西。 奶奶笑眯眯的:“没吃的话那就一块来吃顿饭吧?” 他看向壬年,后者咬牙撇嘴,“你看我干嘛?” 魏歇点头应下:“好。” 车上露营的东西不少,打完招呼后,两人坐着小电驴先走了,一离开奶奶的视线,壬年就狠狠掐他腰窝,“看不出来,你撒起谎来还挺溜啊。” 脸不红气不喘的。 他淡声回:“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 壬年被噎得哑口无言,又往他腰上掐了把。 他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说:“再动手,后果自负。” “呵呵,你难不成还要扒我的皮把我吃了不成?” 他懒洋洋地回:“未尝不可。” “……” 不得了了。 “你是鬼上身了不成?” 总觉得出去一趟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壬年小声警告他:“等会去我家吃饭,你老实点。” “嗯。” 事实证明,魏歇还是那个魏歇,在餐桌上,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面男人。 “小魏终于来了,有段时间没跟我们一块吃饭啰。” 太奶奶见到他来很是高兴,相处久了知道他的为人,一点不受他冷峻的外表影响,魏歇礼貌地问候:“太奶奶。” 如往常一样的称呼,在壬年听了后却紧张地冲他使了个眼神,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乱叫什么,谁是你太奶奶。 魏歇神色不改,低眉敛目地吃饭。 “小魏昨晚是没在家吗?灯都没亮,狗也没在家。” 奶奶不着痕迹地刺探,壬年菊花一紧,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只听男人从容不迫地应嗯,“昨晚加班到半夜,在办公室里睡下了。” “原来如此,我听年年说,你是在这附近上班?” 壬年懊恼地插嘴:“我哪里跟你说过了?!” “那就是跟你老太说过,她又来告诉我的。” 奶奶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我就问问而已,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 奶奶似乎对她没兴趣,脸一转注意力回到魏歇身上,不急不慢地说:“在颐和工作,前段时间被分到这边来的。” 颐和是附近楼盘开发商名称,奶奶微笑,循循善诱:“做什么的?” 搞得跟查户口一样,壬年不爽地将筷子一搁,“你是叫人来吃饭还是给人家添堵的呢?” “大人说话小孩别多嘴。” “……” 照她这么说,被她骚扰的貌似也是个小孩吧。 魏歇抿抿唇,倒也答了:“工程师助理。” “哦。” 奶奶点点头,适可而止,“先吃饭吃菜,哈哈。” “宋师父怎么不说话?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壬年开了口,为了转移她奶奶的注意力,将话题引到在场的另一人上,宋师父理一理小胡子,“不是。” 他跟魏歇相对而坐,眼神时不时打量一眼对面,目露探究,告诉壬年:“我在街口那边找了个小院,明天收拾好便住过去。” “啊……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是我奶奶赶你走吗?” 有客人在,顿顿吃好喝好,壬年是真的舍不得他走。 奶奶一筷子敲她脑门,“你怎么说话呢,宋师父有自己的事情,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闲来游山玩水的?” “我也没有那么闲好嘛……” 她马上就要加入社畜的队伍,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那宋师父你是来干嘛的?” 壬年好奇一问,奶奶神神秘秘,缓缓吐出二字:“驱鬼。” 壬年在嚼东西,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喉咙口发紧:“驱什么鬼……” 奶奶摆手:“别装了,你比我们都清楚。” 她说壬年。 “这一片迟早是要拆了盖新房的,宋师父就是受开发商的委托,特意来这边看风水的。” 壬年尬笑,没话找话:“这么说来,宋师父和魏歇还算半个同事了,哈哈。” 宋师父捋胡子:“嗯……” “你们在说什么?”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聊,耳背的老太太几乎是半个字没听见。 “没什么,妈你喝汤。” 奶奶给老太太盛了碗海带汤。 老人家年纪大了,全家人都默契地不让她知道这些琐碎的烦心事,壬年帮老太太夹菜,“这个虾仁好,老太太你多吃点。” 之后就聊了些平平无奇的话题,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壬年第一反应是去通风报信,事实上她也去了,吃饱中饭,魏歇回家睡觉,她避开宋师父和奶奶,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前往。 刚知道晏语浓的存在时,壬年担心奶奶的江湖骗术斗不过,所以一直没跟奶奶提她的存在,如今却又反了过来,宋师父一看就是道行高深的,晏语浓未必斗得过。 她虽然是鬼,却比大多数人有情有义,就当是报答她的恩情了。 壬年这样想,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小白脸 。 之前过来时,碍于黄景行的存在,她总是鬼鬼祟祟畏首畏尾的,现在知道了他跟自己一样,大摇大摆就地走了进来,直奔晏语浓住的屋子。 她刚好就在,壬年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大事不妙,有道士要来捉你了,。” “哦,是吗?” 她闲适自在地捣鼓手机,头都没抬,满不在乎地说:“小事小事,让他来吧。”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宋师父跟我奶奶不一样,他看上去好生厉害的,咦,你在玩消灭星星,你哪来的手机?” 还是最新款的,壬年自己都没舍得买。 “小白脸孝敬的。” “……那他挺大方的,哈哈。” “还行。” 她的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纤细的指在上面一点一点,告诉壬年:“我在这住了几十年,平均下来,每年都有道士做法事赶我走,是吧,阿鸳阿宝?” 小孩的咿呀声自卷帘后传来,她的丫鬟不见其身但闻其声,“对啰,我们小姐好歹也是个老鬼。” 早见怪不怪了。 壬年颇惊讶:“你真这么厉害的?” 她无所谓地耸肩:“你让他来嘛,真能把我赶走,我还得感谢他。” 壬年这才想起她说过,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桥头镇的范围里走不开。 “那你的小丫鬟和那个小鬼呢?” “阿鸢是陪我,阿宝死无全尸,投不了胎。” 壬年想到那小鬼消失的下半身,抓了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害怕的缩了缩肩膀,却又忍不住好奇:“那个小孩是你的谁啊?你……儿子?” “不是,刚死那年路边捡的。” 阿鸢的声音自屋后传来:“我们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没结亲哪来的孩子。” “要你多嘴。” 她脸一黑低斥,大概是觉得难为情,在她们那个年代,十七八岁早就是孩子的妈妈,而她连男人都没睡过就挂了。 晏语浓昂着下巴,咳嗽两声,“我晏语浓貌美如花才华横溢,像是会缺爱慕者吗,我……是有原因的,我十二岁就离家远渡重洋留学,一心扑在学业上,自然无暇理这些儿女情长了。” 壬年一手掩唇:“留学?” 不怪她如此意外,她的穿着的确不大像留过洋的人,还经常唱戏,壬年一直以为她是某个戏班子里的。 “我们小姐可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比好多男的都厉害。” 把阿宝哄睡了,丫鬟阿鸢端着壶茶水上来添茶水,见她往自己手边放个杯子,壬年忙谢绝:“客气客气,我就不用了。” 阿鸢看向自家小姐,眼神询问,后者挥袖,“省省吧,她也喝不了。” “行吧,那我去睡觉了。” 这大中午的,阿鸢打个哈欠,提着水壶飘走了。 晏语浓挺直腰背坐着,再次强调:“总之,未婚嫁并非是我没有魅力。” “这么说,你这百来年无论是当人是当鬼,都没对象啰。” 戏谑的男生自屋外传来,人随音至,黄景行一身简单的白衫黑裤,走到空椅子边施施然坐下,拎着的纸袋随手放在桌上。 晏语浓一甩衣袖嘀咕:“你才没对象呢,你个小白脸……” “小白脸?” 他微侧头,屈指轻叩桌面,“再喊声试试?” 似笑非笑望向她,再精确点,望向她拿着的手机。 拿人的手短,晏语浓嘴唇蠕动,认怂,转而问他,“无事不登叁宝殿,你来做甚?” “的确如此。” 无事不登叁宝殿。 黄景行自纸袋里依次拿出叁个包装精美的纸盒,盒子表面上印着大大的“桂花糕”。 “百年老字号,托人排了两小时的队,又赶飞机送来的,看来得送回去了。” 他闲闲说道,一条腿懒散地搭在另一条腿上。 吃人的嘴软,晏语浓清清嗓子:“黄先生……” 笑脸相迎,与上一秒的不耐烦全然相反。 他鼻子里应一声,勉强算满意了,说:“等会烧。” “多谢。” 壬年动眼睛忙着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你们……” “年年你来做什么?” 黄景行打断她的话,壬年就将宋师父要来驱鬼的事又说了一遍。 “不过我这位老祖宗好像更厉害,看来是我多虑了。” 老祖宗晏语浓拾起团扇扇凉,悠悠说道:“还行吧,这么多年的鬼不是白当的。”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时间,你就呆祠堂里避避风头吧。” 他的手搭在桂花糕的盒子上,有意无意地轻叩,晏语浓喉咙处一动,不太情愿地应下:“行吧。” “快烧给我,我尝尝。” “看我心情。”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壬年在一边旁观,宛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脸难以置信。 所以,收服一只鬼的最有效方式,竟然是投其所好,抓住她的胃? 果然无论是人是鬼,都逃不过一个吃。 跟言语浓告别,黄景行送她出来,闲聊一样问她:“你说的这位宋师父,如何?” “不太了解,除了吃饭时,我跟他都不怎么说话。” 她挠挠头,“颐和你知道吧,就我们这儿的开发商,他是颐和那边找来看风水的,凭感觉来说,应该是有真功夫的。” 壬年也有问题想问他:“我老祖……晏小姐说,人能看见鬼是因为跟鬼结了缘,那你呢,你是跟谁结的缘?” “尚不清楚。”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出生就能看见了。” “啊,那也太惨了吧……” 壬年忽然很同情他,没有童年的人。 “习惯便好,我就送你到这里吧,路上小心。” “嗯。” 他在祠堂门前停步,壬年走出去带上门,转身正要走,听到附近有动静,循着声源瞧过去,顿时心里一紧。 怕谁来谁。 看电影去 。 壬年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手机偷拍张照片发给黄景行,而后若无其事地笑嘻嘻上前,“是宋师父啊,真巧,您来这边做什么?” 宋师父站在祠堂的围墙边观望,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脸来,应她:“随便走走。” “这样啊……” 壬年这样应着,心里却一清二楚,八成是要忙他的驱鬼大事了,她在心里为晏语浓点蜡,还是想着尽量别让他们碰上,站在宋师父前面,“这边人都搬空了,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小路七拐八绕的,我带您出去吧。” “无妨,我再走走,可以用手机导航出去。” “……” 从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口中听到手机导航,壬年总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见对方绕过她要推开祠堂的大门,她急忙跑上前将人拦住,“宋师父这可使不得,这宅子是我们桥头镇的祠堂供奉先祖的地方,不能随便进的。” 她一脸为难地解释,宋师父两手背到身后,“你刚刚不是才从里面出来吗?” “嗯……” 她脑脑头发,急中生智,笑答:“里面好久没扫了,我进去打扫了下卫生,尽尽孝道,哈哈,但是外人的确是不能随便进的,不信你去问我奶奶好了。” “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要搬出去住吗,走走走,趁我和魏歇今天都有空,可以帮你搬下行李。” 壬年抓住他胳膊,半拉半拽地将人拖走,后者回头望一眼古朴老旧的祠堂,倒也由她拉着离开。 壬年暗暗松一口气,偷偷看手机,黄景行回复了消息,简简单单两字“收到”。 —— 周一当天,宋师父拎着来时的小行李箱搬了出去,壬年去学校报到。 跟她一同入职的还有十多个其他科目的老师,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暂时不用上课,主要就是一些入职培训。 第一天早上讲的是学校历史,十多个人在台下坐着听培训老师念了近两小时的ppt,当听到“休息十分钟”时,每个人脸上都不自觉露出解放的表情,该喝水的去喝水,想活动的就下位走走。 壬年坐的位置靠里面,上厕所也是最后一个,自卫生间出来时,其他女老师都先走了。 没到进去的时间点,她站在走廊的阴凉处透气,感觉到有人经过,她转过头,面色一喜,“是你呀。” 正是上一次来面试时帮她指过路的女学生,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对方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认出了她,点一点头:“好巧。” “是巧的。” “我面试通过,以后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啦。” 她还穿着上一次遇见时的校服,闻言微笑:“恭喜了,教美术吗?” “嗯,你哪个班的?” “高二16班的,杜嫣,老师你呢?” “我吗,我叫壬年。” 尚不习惯别人喊自己老师,壬年笑笑,坐看右看,“你暑假一直都在学校学画吗?” “嗯。” 她示意手上的颜料桶,“来洗毛笔。” “那快去吧,我也该进去了。” “嗯,壬老师再见。” 凉风拂面,壬年挥挥手走了。 培训期间朝九晚五,白天的枯燥了点,好在傍晚以后点时间都是自己的。 学校离家不远,壬年吃住都还在家里,她要去上班,照顾老太太的职责就落在了奶奶的身上。 傍晚时分,一家叁代围坐在餐桌边吃晚饭,壬年用筷子刨了刨没一点油水的清蒸娃娃菜,兴致缺缺地询问:“奶奶你啥时候再出去呀?” 奶奶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你要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宋师父了……” 边说边瞟向那一盘清蒸娃娃菜,摆出一副没胃口的苦瓜脸,奶奶冷嘲:“那是给你太奶奶吃的,你要嫌寡淡,自己去外边吃去,没人管你。” 找到工作了,翅膀硬了。 “那怎么行呢。” 她立即换了副嘴脸,谄媚地笑:“少了我你跟老太太会寂寞的,是吧老太?” “是是是,热闹好。” 老太太上年纪,就喜欢热闹,“小魏今天怎么不过来一块吃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的谁,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她摆出不耐烦的态度,撇嘴咳嗽了声,说:“我跟朋友约了去看电影,如果晚的话就不回来了,明天从县城直接去学校,也近点。” 镇上没有电影院,得去县城。 奶奶追问:“男的女的?” 她夸张地回:“当然是女的了。” “哦,去呗。” “嗯……” 大概是做贼心虚,洗好碗后,壬年特意当着两个老人的面出门,生怕她们没注意到,在门口大喊一声:“那我走了?” “你去呗。” 又没人拦着。 “嗯,晚上记得锁好门。” 她哼着歌,光明正大地出门。 别叫了 。 去县城的车早没了,最近也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壬年自然不会真的去看电影,离开两个长辈怼视线后,她走去了镇上的奶茶店点了杯奶茶坐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时间分秒流逝,一杯奶茶见底,夜幕降临,某个人的信息终于发了过来。 她扔掉喝完的奶茶杯,跟做贼一样,左顾右盼地起身,保险起见,出了门后戴上口罩帽子,鬼鬼祟祟地往回走。 目的地不是自己家,而是隔壁。 魏歇在没路灯的岔路口等待,壬年看到他,龇牙咧嘴地小跑上前,“不是让你盯着嘛,谁让你出来啦,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魏歇无所谓被看到,牵住她一只手,说:“天黑了。” 不放心她走夜路。 “……” 她还能说什么呢。 壬年搂上他一只胳膊,心里有点小甜蜜,嘴上依旧傲娇:“那下不为例了。” “嗯。” 两人走到家门口,大黄在院子里坐着,听到动静激动地跑过来汪汪大叫,吓得壬年赶紧蹲下身去躲藏,小声发号施令:“快让它别叫了。” 把她奶奶招来出来,今晚的戏都白演了。 魏歇垂眸,声音不大不小吩咐来句“不许叫”,大黄围在他身边转悠,倒是真的不叫了。 壬年扒着墙瞟一眼自己家,见房门依旧锁着后拍拍胸脯,猫着腰一鼓作气冲进他家屋子里,屁股挨到沙发上了才敢舒口气。 “好像跟偷情一样的……” 她没有形象地往沙发里一躺,胳膊伸到茶几抽纸巾擦额头上的汗。 魏歇给她倒了杯水过来,闻言不冷不热地嗤了声,当即被她蹬一脚,阴阳怪气地反问:“干嘛?你还有意见了?” “没有。” 他干巴巴地回话,她抖抖腿,对他的态度勉强满意,指着桌上的水杯支使他:“我不要一次性杯子,去,拿你的杯子倒。” 一次性杯子,多见外啊。 魏歇斜着瞥她一眼,倒是没吭声,起身去了,片刻后拿着个白瓷杯子过来,居高临下俯视沙发上的人,“顺便再喂你?” 这倒不用,有手有脚的,壬年自沙发里爬起来,“给我吧。” 他递过来,她接下意思意思地喝两口后放下,问他:“门锁好了?” “嗯。” 她抱紧带来的衣服,又问:“那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羞羞地别过头去,这时候倒扭捏起来了。 魏歇回答:“我洗好了。” “哦……” 她给他一捶,脸颊通红,“就你猴急……” 啐完不待男人回话,扭着小腰蹬蹬去了浴室。 “进卧室等我。” 春宵苦短,夜色正浓。 魏歇扫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嘴角扬起抹若有似无的狠笑,依言进了卧室等待。 有意耽误了点时间,壬年这个澡洗得比以往久了点,擦着头发推门而入,男人掀起眼皮瞄了瞄,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这什么鬼态度,竟然没有饿狼扑食。 她走到床头,气呼呼地将毛巾给他:“帮我擦干净。” 他放下书,默默绕到她身后,毛巾搭在她头发上。 第一次做这种活,手里没个轻重,没两下就听到她吸冷气的声音。 “你轻点,好痛……” 引人遐想的用词,魏歇抿了抿唇,下手轻了些,问她:“这样?” “可以。” 她盘腿坐在床边,手“不小心”碰到他大腿,咳嗽了声,冠冕堂皇地说:“借用了下你的洗发水。” “嗯。” 他嗅出来了,沐浴露也是自己的。 “那回头我买一瓶女士的放你这儿?” 她往后挪了挪,背对他神色自然地坐到男人的大腿上,屁股底下的肌肉结实紧绷,跟个火炉一样,壬年刚坐上去,身子就热了,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依旧专注地擦头发。 壬年心下微恼,她都这么主动了,难不成还要等她扒衣服他才懂。 她暗暗腹诽,男人不知不觉已将她的头发擦的半干,问她:“要吹吗?” “不用,天气热,一会就干了。” “行。” 他将毛巾一抛扔到椅子上,胳膊自然揽上她的腰,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肩颈处,嗓音沙哑地提议:“做两回,干得更快?” “嗯……” 她娇滴滴地呻吟了声,身子发软靠到他怀里,横在腰间的手顺势将她揽得更紧, 屁股后挪,壬年这才注意到,那玩意儿已经是硬梆梆的状态了…… “你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她嘟囔嘴取笑他,还以为无欲无求呢,结果是还没开撩就硬了。 男人埋首在她脖子里,闷闷地说:“还没擦干净。” “啊?” 壬年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慢一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自己的吩咐,“都擦干了呀……” 空调房干燥,可以说干得七七八八了。 “还有这里。” 他一本正经的语气,手探到她两腿间,指尖戳了戳湿润的小口。 “……你厉害。” 再正经的男人,果然到了床上都是禽兽,壬年自认为也不能落落下风,转个身改为面对着他坐,胳膊搭上他的肩膀,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声嘹亮的呼喊,一瞬间,两个人的动作同时暂停。 壬年望着他,他也望着她。 外面又喊了一声,壬年心里拔凉拔凉。 这是,被抓奸了? 她奶奶来了。 骚给她看 。 魏歇换上一件宽大的t恤出了门去,壬年躲在房间里,边提心吊胆边伸长耳朵听屋外的对话,听得断断续续的,拼凑起来大概是她家卫生间的灯忽然不亮了,问魏歇能不能去帮忙看看。 不是来抓奸就好。 壬年静悄悄缓一口气,忽闻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吓得她赶紧抓被子蒙住自己。 进来的是魏歇,他关上房间门,走到床头,跟她交待了要先去她家一趟。 壬年连连摆手示意他赶紧去,重新蒙住了自己。 魏歇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拿上手机出去了。 奶奶跟她就隔了一扇门,在客厅里没话找话,“小魏一个人住吗?” “嗯。” “怎么没想谈个女朋友?” 女朋友壬年呼吸一滞,耳朵听见他淡声说:“工作忙,奶奶走吧。” “嘿,行行,打扰到你休息,麻烦你了。” “不麻烦。” …… 客厅的门不轻不重地搭了声,两个人走了。 壬年掀走被子呼吸新鲜空气,面上是历经磨难后的庆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晚不多吸点男人的阳气,都对不起她这一夜的心路历程。 壬年玩手机趴床里等他。 灯不亮,问题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外面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不多时魏歇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一回事?” “开关接触不良,修好了。” 他脱掉上身t恤,在床的另一侧躺下,饱满健硕的胸腹直直对着她,壬年舔唇,只觉血脉偾张,被打断的欲望又开始叫嚣。 “能别这么骚吗?脱给谁看呢。” 她拍拍男人的大胸,强自在装淡定,他投来一眼:“骚?” “嗯哼。”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翻转来到她上方,结实的身体牢牢将她抵在身下,二话不说脸埋进她脖子里开始亲。 他的吻急切热烈,壬年被压住动弹不得,手掌推了推他,“你干嘛这么激动……” “如你所愿。” 骚给她看。 “唔……别只是说得好听就行。” 她扭了扭腰,两手挂在他脖子后。 说实话,有点期待。 魏歇轻扯嘴角,低头堵住粉嫩的唇。 不见棺材不落泪,大难临头了嘴硬,他成全她。 她嘴巴是真小,他一张嘴含住两片唇忽轻忽重地吮吸,大手强势地推高她的睡裙,掌控她挺翘的唇揉捏,时不时挺腰恶作剧似的顶她两下,明明脱裤子就能解决的事,非要隔着布料逗她。 壬年从来都经不住撩拨,冒着热气的小口不停地收缩蠕动,蕾丝底裤更湿了。 她捧住男人的脸,张开嘴热情地回吻,丁香小舌伸入他口中,学他对付自己的手段,伸长舌尖往他喉咙口戳弄,眼睛挑衅地望着他。 男人闷哼一声,凸出的喉结动了动,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鼻子脸上,叼住她一片唇咬了咬,后者吃疼,溢出娇媚地低吟。 两条舌头在双方口腔中追逐交缠,越来越多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打湿她的唇周下巴,被他一点一滴地舔掉,重新又喂到她嘴巴里,堵紧她的唇要她咽下去。 上面两张嘴不死不休到纠缠,下面也没闲着,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两条腿盘到男人劲瘦的腰上,脚丫子搭在他窄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男人扣紧她的腰,一连凶狠撞她几下,胯下已是坚硬如铁。 她心里贱贱地得意了下,葱白的五指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游走轻挠,另一只手伸到他裤子里,大胆地握了握男人的昂扬。 烫,硬,像根烙铁。 男人自她的嘴唇离开,乌黑的眉皱了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 “怎么?还不给摸了?” 她长发披散躺在他下方,小脸通红媚眼如丝。 “没什么,你摸。” 她也没好多少,魏歇探到湿漉漉的底裤,没着急直奔主题,手离开诱人深入的湿穴,往上走把握住秀挺的酥胸。 壬年却不愿意了,捏着他的命根子,小屁股往上拱,语气有哀求有埋怨:“快给我……” “别急。” 他拽下裙子的吊带,在她瘦削的肩头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大手握着柔软的胸捏圆搓扁,将她往死里折磨的架势。 壬年扒着他健壮的手臂,在他身下饥渴难耐地扭动,越来越多的火由中央一点传递到四肢百骸,像被架在火架上烤,呼吸急促,满面通红。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要认错,“嗯…是我不对……” 快给她吧。 “不,你说得对。” 男人埋首在双峰间,深嗅那股独属于女子的馨香,牙齿刮过白净的皮肤,娇嫩的乳肉从指缝间溢出。 壬年抓着他脑袋,懊恼得直蹬腿,他低哑的声音传来:“省点力气,等会用。” “嘤……” 那你倒是进去啊。 壬年忿忿地腹诽,他手指夹住乳尖扯了扯,她倒吸一口气,除了呻吟,不敢再有其他的声音了。 终于等他将自己上身亲个遍,她半张着嘴身子热烫地横在床上,头发凌乱地铺散在浅灰的床面上。 男人自她两腿间抬起头,坐直身慢条斯理地脱裤子,嘴角噙着笑,望着她的眼神却像一头狼。 壬年动了动下身,急切地脱掉自己湿透的底裤,面朝他大张开两腿,“快进来……” 男人刚好戴完胶套,粗长的猛龙整装待发,在湿漉漉的入口处蹭了些黏腻的爱液,硕大的顶端破开层层软肉向里推进。 换个姿势 。 他不进来时迫不及待要他进,真进来后又有点受不了。 壬年攀着他的肩膀,他每多送进去一分,掐着他肌肉的指甲就陷得越深,留下一道一道的月牙印,直至整个没入,眼眶里蓄了泡泪。 前戏是做足了的,每次开始却仍旧扛不住他的尺寸。 甬道紧致,魏歇克制着没立即动身,吻她湿润的眼角,哑声安抚:“多来几次就好了。” “唔…嗯……” 她适应他的存在,他也适应甬道的紧致。 说白了,还是做的太少,多开垦几次,荒地变良田。 他的胳膊勾住她一条腿,腰臀后撤,再小幅度往前一挺,反复几次,感觉到甬道逐渐放松,便加大了动作的幅度。 “嗯…啊……” 最初的饱胀感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飘欲仙的美妙滋味,从两人交合的部位传递到四肢,直冲上脑海,让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动情的低吟。 男人整根抽出,同时带出一小股水花,圆硕的头部在湿腻的入口戳弄浅插,勾得她瘙痒难耐后,猝不及防地一举攻入。 啪的一声,坚硬如铁,直达最深处,撞得她发出绵长的尖叫。 男人低头,目光灼灼俯视身下的女人,还嫌不够,绷紧窄臀继续往前顶,似要将底端的两颗囊袋都塞进去,坚硬死死抵住柔软狠狠地研磨打转。 壬年张嘴咬住他肩膀,感觉置身悬崖边缘,拼死抵抗这种要掉下去的快感。 见她硬撑,男人轻呵了声,耐心地重复先前的动作,配合挺腰抽插的频率,空出一手揉搓上方的阴蒂。 “啊…不要碰…那里……” 她半张着嘴喘气,两团柔软跟随他抽插的动作摇来晃去,光裸的细腿可怜兮兮地瘫在他腰侧。 “不要碰哪里?这里?” 男人捏住粉嫩的小核拉扯揉搓,她晃着脑袋,身子又是一阵无可抑制的轻颤,呻吟声里夹带哭腔,“不行了…会尿的…嗯………” “嗯,尿吧。” 涂抹了爱液的肉柱晶亮亮的,生龙活虎地在她体内又进又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单一的抽插动作,淫糜的汁液源源不断自穴粉肉的缝隙溢出来,打湿她的毛发,后庭。 身下的床摇摇晃晃,混杂着妩媚的呻吟,她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再忍不住 汹涌而来的快感,绷紧的神经一松,瞬时两腿间喷出股清澈的液体,一阵阵射到他的腰腹,胯间。 魏歇愣了愣,没想到真把人干尿了,俯身舔她的唇,“真这么爽?” “你去死吧……” 她有气无力地捶他。 坐个爱还尿床,她没脸见人了。 男人的坚硬还杵在她身体里,挺腰动了动,沉声无比肯定地说:“不是尿,是你高潮了。” 说着一手探到彼此连接的位置,抹了一手透明的水液过来,当着她的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舔干净。 她脚指头卷曲,羞答答地啐他,“你是真骚……” 男人扯动嘴角,掀唇答她:“夜还长。” 还有更骚的。 他掐着她的臀,健腰往后一扯,肉棒子自她体内抽离,直挺挺地立在浓密的丛林间,在灯光下泛着淫艳的水光。 “你要干嘛……” 还没射就抽出来,可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换个姿势。” 男人跳下床站在床沿边,一手将她捞过去翻身背对自己,拍一巴掌她的屁股,“撅起来。” “禽兽……” 骂归骂,知道他不射出来就不可能放过自己,壬年蓄了点气力,应他的要求撅高屁股。 男人掐住她纤细的腰身,火热对准湿滑的穴口一挺而入,仰起脖子一深呼吸,低头挺腰抽插。 “啊…嗯……” 他操弄的频率并不快,可壬年刚到过一次高潮,身子还在乏着,只得趴在床里由他为所欲为。 “受不了了?” 他全部抽出,再狠狠地送入,顶得她往前滑了滑,身下床铺一晃。 壬年两臂枕头,气虚地说:“你开心就好……” “是吗,那要不试试这里?” 宽大的手掌扣着她的小臀,粗粝的指腹摩挲女人后庭的褶皱。 壬年身子一颤:“你敢!” 前面都才勉强装下它,走后门,她还要不要活了。 “别紧张,开个玩笑。” 魏歇也没打算走后门,就是逗她而已,他坏坏地捏了捏她的屁股,“喊得这么大声,不还有力气吗?” “……要你管。” 缓过劲来的壬年哼了哼,懒得跟他说话,哪曾想男人忽然提速,手掌牢牢固定住她的下身大进大出。 “先射了,等会再换个姿势。” “呜……” 禽兽啊。 滋润 。 在他不遗余力地折腾下,壬年沉沉地睡去,这还不够,梦里梦见的还是这厮。 夕阳落下的绿草地上,一人一狗激动地朝她飞奔而来。 “年年宝贝!” 来到近前,他一把将她腾空抱起亲吻,大黄开心地围着两人转圈求抚摸。 现实的酸痛带到了梦里,壬年撞到他硬实的胸上,疼得倒吸口冷气,手格挡开他的唇,“轻点轻点,我的腰啊……”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嘛?” 魏歇把人放下,接着就见她恶狠狠瞪着自己。 “……” 壬年腹诽了句禽兽,手扶着腰慢慢地就地坐下,吩咐他:“去,给我找点喝的过来。” 叫得嗓子都哑了。 他吩咐一旁的大黄:“去拿瓶喝的过来。” 得了命令的狗跑了出去,往草丛里一钻,一会儿后叼着瓶纯牛奶过来,壬年一口气喝掉半瓶,人往后一仰躺倒在草地上。 恢复过来了。 “一段时间不见,宝贝你的气色看上去越来越好啦。” 她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吗?” “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好气色呢,这段时间肯定过得很开心吧?” “还行吧。” 正腰酸背痛着,壬年小声嘀咕:“难道采阳补阴真的管用?” “什么?” 被男人听见,他脑袋凑了过来。 壬年现在看到他凑近就生理性腿软,一手将他的脸推开,“有话说话,别凑这么近。” “哦。” 他委屈地鼓着脸,“宝贝你变了,你现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壬年翻个白眼,干脆告诉他:“我之前不是说过,在另一个地方,有个跟你长一模一样的男人嘛。” “嗯,然后呢?” 听到她愿意说,他眼珠子一亮,顿时又兴高采烈起来。 “我跟那家伙谈恋爱了。” 她两手枕头,余晖打在她清秀的脸上,男人睁大双眼:“所以你气色这么好,是因为得到了爱情的滋润?” 什么滋润不滋润的,还腿酸着呢,壬年捶他,“你少说两句吧。” 哪曾想男人转过身去,忿忿地说:“不行,我吃醋了,凭什么将你滋润得容光焕发的人是他。” “……” 还兴吃自己的醋,壬年好气又好笑,跟他解释:“你们有什么区别嘛,本来就是一个人。” 现实中的他,和她梦里的他,不都是叫魏歇。 “屁,才不是呢。” 他眼珠子一转,傲娇地扭过头:“而且我一点都不爽,除非……你现在让我来滋润你。” “呵呵,信不信我打断你第叁条腿。” 壬年要替他一脚,腿刚抬起又无力地放下,又是一阵牙痒痒,“纵欲过度,迟早要精尽人亡的……” “呃……你说谁?” “就说你,怎么了!” 她边揉酸疼的腰肢边嘀咕:“每回都要弄到没力气了才肯罢休,怎么,还以为自己是万精之躯源源不绝了是吧!” 他一言不发埋头坐着,壬年还以为自己火力太猛把人骂愣了,正欲开口宽慰他两句,哪曾想他二话不说扑过来扒她衣服。 “你是发什么疯?” “当然是让宝贝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纵欲。” 见她手脚并用地推拒,他干脆先脱自己的衣服,接着是解皮带。 “你有完没完。” 壬年要疯了,以前看到他一身蓄满力量的腱子肉是馋,现在是软。 腿软。 他嘻笑两声,手从皮带扣处离开将她抱在怀里,边亲她边笑:“逗你的啦。” 脑袋往她头发里拱,轻柔的呼吸拂过她皮肤,壬年暗松口气,娇嗔地给他一捶。 禽兽。 “你很喜欢那个……我嘛?” 两人一齐躺在草地上,头顶星空,他搂着她,一只手臂垫在她脖子下方。 她偏了偏头,声音弱弱,颇是羞赧地承认:“要不然呢?” 不喜欢干嘛在一起。 “唉,我一直以为你是图我的身子。” “……呵。” 不要脸。 “你敢说不是?” 他忽然又扑过来,手伸到她腋下挠痒,她笑得满草地打滚,屈服在他的淫威下,“有一点,有一点行了吧!” “哼,口是心非。” 男人在她脸上吧唧一口,躺回原处,暂且放过了她。 凉风习习,吹过草地。 “我也很喜欢年年宝贝哦。” 在她将要睡着之际,他侧过头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壬年敷衍地点一点头,闭上眼彻底昏睡。 颐和 。 第二天还要去学校培训,保险起见,天将亮未亮时分,壬年拖着“残躯”起床洗漱,赶在两个长辈醒来前离开他家。 对比她的萎靡不振,他使了大半夜的劲却愈发神清气爽,眼角眉梢都散发着春风,自发提出要送她去学校。 “必须,当然得你送。” 腰酸背痛得不行还叫她走去公交站台等车,没收他作案工具得了。 他推出电瓶车,先一步跨坐上去,下巴示意:“上来吧。” 坐电动车,势必要张开腿跨上去,壬年昨晚被弄得死去活来,想到当着他的面张腿就下意识腿软。 魏歇以为是留的位置不够,又往前挪了挪,留给她绝对宽敞的位置。 再耽误奶奶就要起床了,她拍拍自己脸蛋,扶着他的肩膀坐了上去。 学校离镇上不远,加之两个人出发得早,到了校门口也才六点钟出头,找地方停好车后,两人步行去马路对面的包子铺吃早餐。 她点的是灌汤包,筷子夹起一个吹了吹,而后咬开一角,边吮汁水边刷微博,看到颐和上了热搜,咦了一声,好奇地点了进去。 “你们公司上热搜了。” 而且还不是什么光彩的热搜,壬年将手机拿给他看。 颐和的老板是一对兄弟,以包建筑工程发家,现今的主业是房地产,出问题的隔壁城市一个刚交房的楼盘,墙体开裂。 如今的房地产开发商都追逐利润最大化,哪家盖的楼盘质量没出过问题,对他们本地人来说,颐和的房子出现质量问题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每次媒体刚一报道就被压下去,这次却异乎寻常地上了热搜。 “你怎么看?” 大概因为是内部人员,他见怪不怪了,无所谓地耸肩,垂眸吃自己的包子。 “热搜会不会是你们的商业竞争对手买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也是颐和活该。” 说这话的是隔壁桌的一个男生,估计也看到了热搜,听到两人聊天,愤愤地插进来话,“垃圾黑心企业,早就该爆出来了。” 壬年停筷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 作为本土企业,外地人或许不清楚,他们本地人却心知肚明,颐和老总最早混黑社会的,听说跟政府这边也有关系,可以说是黑白通吃,只要是颐和想要的工程项目,就没有拿不到的,两个老板在当地都横着走,想整谁就整谁,热搜的评论里好几条置顶留言都提了这事,还有买了颐和房子的业主晒图抨击房子质量差的。 壬年坐到他旁边,下拉到评论给他看,“这些都是真的吗?” 他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 除了感谢自己穷买不起房,壬年无言以对。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起见,你要不还是尽快跳槽吧……” 作为颐和的员工,还是工程部的,壬年真怕他哪天被聚集起来的业主们殴打。 他点点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没到时候。” “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明白的。” 又敷衍她,壬年撇撇嘴,歪头看到对面的学校,“没记错的话,这所高中当年好像也是颐和承建的。” 说来就是因为他壬年才去搜了搜颐和的百科。 魏歇侧过头去,望着对面,低低应了一声。 清晨的阳光打在质朴肃穆的教学楼上,周围绿荫环绕,暑假期间学生还没来,整座园区显得尤其地静谧安宁。 —— 时间匆匆而过,日子从指缝间溜走,近十天的培训过后,全国各大中小学陆续开学,高叁课业繁忙,学校只在高一高二年级开设美术课,每个班一周一节,排课表下来,壬年负责高二年级一半班级的美术课,其中就有那个女生就读的高二16班。 16班的美术课排在周叁下午,当天到了时间后,壬年照常去教室上课。 她年纪不大,比下面在座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加上甜美亲和的外表,对一群正处在青春期的学生们来说委实是没什么威慑力,头一次上课,刚做完自我介绍就被班里学生追着问这问那。 “老师你今年多少岁了?” “壬老师结婚了吗?有男朋友没?” “老师你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老师。” …… 诸如此类和上课无关的话题,都开学第叁天了,壬年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没哪个班比他们更热情。 她耳根子红透,拍拍讲台拿出气势来,“都安静安静,开始上课了。” 底下叽叽喳喳的,陆续安静下来,壬年大致巡视一圈,看到了角落的杜嫣,她坐在第一组的最后一桌,握着笔好像在写作业,脑袋深埋着,从壬年的角度,只能勉强看清她的侧脸,一如既往的穿着那套蓝白色的秋季校服。 虽然才刚升高二,但像她这样埋头奋笔疾书的不在少数,都是从高中时代过来的,壬年倒也理解,他们要写作业就写。 她这节课要讲的是中国画鉴赏,打开上课用的教材,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自顾自就开始讲,口干舌燥地说完四十分钟后带上教材离开。 跟其他科老师相比,美术老师课时费少了点,但清闲也是真清闲,她自认为胸无大志,心安理得地安于现状接受现实。 下节课的预备铃响起,她自卫生间出来,一边甩手上的水珠,一道女声自她背后传来,“壬老师。” “是你。” 她回过头,微笑:“杜嫣同学。” 对方面露欣喜:“老师竟然还记得我。” “很正常啊,我们都见过几次了,你怎么还不进教室上课?” “马上就去了,只是想来告诉壬老师,您讲得真好。” 壬年以为她没听,闻言还有点意外,“谢谢。” 听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认可挺开心。 杜嫣腼腆地低下头,“您说您是a大毕业的,那你觉得a大的美院……怎么样?” “挺好啊。” 她随口一答,“怎么,你想考啊?” 她缩了缩肩膀,两手交握在身前,轻轻点头,“就是感觉好难考上……” 壬年仰脸沉吟:“是不好考,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暑假都在刻苦学习,肯定可以的。” “真的吗?” “嗯,你加油。” 此时上课铃响了,她眼神晶亮,冲她一鞠躬,“那我去上课了,谢谢壬老师。” “去吧。” 真是个乖巧的女孩子,望着小跑离开的纤细背影她心想。 吃醋 回到办公室,同办公室的一个老师通知壬年去一趟教务处,教导主任有事找她。 高中叁年,壬年最怕的人不是校长,而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因为被教务处主任找上绝对没好事发生,如今虽成为老师,听到要过去本能就绷紧神经,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课上得太烂被学生举报了。 本校的教务处主任她培训时见过几面,一个戴着眼镜体态微胖的老头子,爱笑是爱笑,板着脸的样子却更吓人,她站在教务处办公室门外,拍拍忐忑的小心脏,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听到声“进来”,笑一笑扯动僵硬的腮帮,面上淡然地推门而入。 “主任,我来了。” 装淡定谁不会呢,她极力扯出微笑,好在背负着沉重课业的高中生们没那么闲,教导主任找她来不是批评她,而是询问她人民教师一职适应得怎么样。 语气温和,态度关切。 壬年受宠若惊,赶忙回答:“很好很好,老师们好相处,学生们也都听话。” 主任点头,继而问:“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工资低算吗…… 她笑眯眯地回:“目前尚且没有,一切顺利。” “那就好,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沟通及时及时解决,对你们这一届新来的老师,学校是打算重点培养的。” “嗯,谢谢学校的栽培。” 两个人面对面各坐在一只单人沙发里,又聊了聊些生活上无关痛痒的话题,别人问,她答。 “小壬挺年轻的,谈对象了吗?” “我……啊?” 这跟她的工作有什么联系吗…… 见她迟疑,教导主任咳了咳,含笑解释:“小壬别误会,我就是替我侄儿子问问,他挺喜欢你的。” “主人的侄儿子?” “就是高二16班的班主任梁明。” “哦。” 没记错的话,是个没比自己高多少的男人。 她挠挠头,尴尬地笑:“抱歉。” “没事没事,我就顺便问一句,回头也好回他,快下班了,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嗯,谢谢主任关心。” 出了教务处的门,她边走边给某个人发出去条信息:你有情敌了! 后面还跟了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 可惜十多分钟过去了,对面都没回消息过来,她只得先收了手机。 学校的晚自习排的都是主科的课,跟她一个教美术的老师无关,下午五点半时,早已收拾好东西的壬年第一个走出办公室。 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似乎却有人比她更积极。 壬年偷瞄一眼杵门口的男人,直觉不妙打算默默迅速地溜走,对方上前两步挡住她去路。 “壬老师这是要下班回家吗?” 正是教导主任家的侄儿子,十六班的班主任梁明。 “嗯。” 壬年敷衍地笑笑。 “天气挺热的,我送你吧,刚好我也要回家。” 她委婉地拒绝:“不顺路的吧。” “你家住哪里呢?” “桥头那边。” “也不远。” 他有意无意甩甩手中的车钥匙,热情地邀请:“走吧。” 其余老师都陆续走出来,刚参加工作,壬年可不想落人话柄,灵机一动捂住自己肚子痛苦地弯下腰,“完了拉肚子了,我得先去上厕所,梁老师你先走吧!” 边说边从走廊另一头跑了,绝不留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一路跑到校门口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她忍不住又将这一茬添油加醋地编辑成文字发给魏歇。 她捶捶两天过去依旧酸软的大腿,报复性地想,醋死他。 人算不如天算,先醋死的人,竟然是自己。 还没到自己家,经过他家里时,壬年咬牙切齿手指坐院子里的一男一女,“你们怎么又来了?!” 是好久不见的张红玉和赵征,前者朝她吐舌头,“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我们魏哥哥玩。” “你——” 她被气到,赵征嘻嘻笑:“年年不生气,我是来找你的,在这边坐着等你回来呢,都快忘穿秋水了,走吧,咱们双双把家还。” “鬼才跟你把家还。” 壬年打掉他伸过来的胳膊,这时屋里走出来个人,魏歇端了盘切好的西瓜放小木桌上,看见她在,招了招手问:“吃吗?” 天气炎热,走了一段路干渴得很,她绕过赵征走进屋,二话不说拿起最红的那片咬一口,吩咐身边的男人:“累死了,给我搬个凳子出来。” 理所当然的语气,张红玉顿时不爽了,“你凭什么这么使唤我们魏哥哥?” “哼,就凭我是他,是他……” 她支支吾吾的,张红玉臂她气焰更嚣张,“是他什么呀?!” “是他邻居!哼。” 她急中生智,差点就暴露了。 张红玉面露不屑:“我还是他的小粉丝,爱慕者呢。” “你真不要脸,人家又不喜欢你。”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 “就是不喜欢!讨厌你。” 两个女生吵吵闹闹间,魏歇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壬年身后,她傲娇地轻哼,翘着二郎腿坐下吃西瓜,冲张红玉得意地扬眉。 “魏哥哥,你看看她!” 张红玉跺跺脚,抱住魏歇胳膊撒娇,嗲声嗲气的,壬年吃进去的西瓜差点吐出来,“张红玉你恶不恶心?正常点好吗。” “我跟魏哥哥说话,又不是跟你说话,矮、冬、瓜。” 这叁个字无疑是壬年的逆鳞,她放下瓜皮,挽袖子就要起身,被赵征拉住“年年别生气,生气长皱纹,咱们不跟傻逼计较。” 张红玉原本躲到魏歇身后,闻言又跳出来,“傻逼骂谁呢?你个娘娘腔!” 赵征叉腰怒骂回去:“你才娘娘腔,张红玉我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信不信我揍你!” 她脸伸过来:“你倒是揍啊,你今天动我一下,魏哥哥绝对把你打残!” 一口一个魏哥哥,壬年听得烦死了,隔壁奶奶听到动静出来,冲壬年发出河东狮吼:“下班了就回来吃饭!” 两个人还在吵,壬年瞪魏歇一眼,抛下句“你自己看着办”拎上包兀自回了家。 年年宝贝 。 两个人吵着吵着,吵累后都没了再玩的心思,各自都走了。 魏歇坐院子里,看她差不多洗好碗后隔墙提议:“一起去散步吗?” 她按两下洗手液,边冲手上的油边回:“不去!” 凶巴巴的。 此后无论他如果暗搓搓地献殷勤壬年都没理他,一转眼到周末,洗完澡的她早早进了自己房间,打开一部电视剧,心不在焉地看了十多分钟后又改为看书。 听到敲窗户的声音,她耳朵动了动,想到某种可能,她下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户边,缓缓地掀起窗帘一角。 然而依旧逃不过窗外人的眼睛,他手扬了扬,示意她打开窗户说话。 壬年冷哼一声,果断用力一拉窗帘。 做梦。 刚回到床上,手机收到条信息,看完内容,她气呼呼地又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拉窗帘开窗户一气呵成,咬牙切齿地瞪他,“卑鄙无耻。” 竟然威胁她,不开窗就去找她奶奶坦白。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他站在窗户另一边,轻扬下巴:“过来。” “偏不。” 让过去就过去,多没面子。 她还在生气呢。 他也不恼,问她:“那我现在就去找两个老人家聊聊?” “你……” 无耻,真无耻。 她气愤地跺脚,压低声音吩咐:“等着!” 说着转身去反锁房门,又顺手拿了条干净的内裤。 他看在眼里,嘴角动了动,明知故问:“你带内裤做什么?” “管你屁事,捂你嘴不行吗?” 踩着椅子爬到窗台,她蹲下身扶着窗台正要自己下去,他两只手臂伸过来托住她,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下去。 她跺脚懊恼:“有手有脚的谁要你抱了,自作多情……” 他偏头沉思,没说什么点点头,走到两家之间的矮墙前,手撑墙头轻松跃了过去。 壬年走到墙边,也想学他的样子翻过去,试了几下,却连将腿搭上墙头都困难。 “……” 连堵墙都欺负自己,她习惯性飞去一脚,顿时哎哟了声疼得龇牙咧嘴。 他轻轻叹,又翻过墙去,托住她的腰臀,这次她没再反抗抱怨,在他的协助下顺利翻了过去。 “翻墙就能解决的事,我当时为什么要找看电影的理由出门呢?” 她盘腿坐在客厅沙发里嘀咕,见他接了杯水放自己面前,嫌弃地撇嘴:“谁说要用你的杯子了,给我拿一次性的。” “不是你说一次性杯子太见外的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让你拿你就拿,啰嗦什么。”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魏歇无话可说,默默去换了个一次性杯子。 “我跟你同学说清楚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忽然开口,壬年正在喝水,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飙出来,“你说什么了……” “我不喜欢她。” “然后呢?” “没了。” 壬年不相信:“就这样?” “嗯。” 壬年起先担心他暴露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听见他守口如瓶又不开心了,“为什么不告诉她我是你女朋友?你是不是想找备胎?” 魏歇投去冷淡的眼神:“不是你不让说的吗?” 要享受偷情的快感。 “……” 壬年抄起手边的枕头扔到他脸上。 混蛋。 他单手接住放在一边,将她圈过来抱到腿上,“一起去洗个澡?” 吻了吻她的唇,呼出的气体灼热。 好几天没做了,她嘤咛一声,身子立即便有了反应,偏又不想如他的愿,冷冷推拒说:“不去,我要回家了。” “别开玩笑。” 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可能就放她回去。 他扣住她的臀往自己裤裆摁,同时一挺腰,提醒她某处不容忽视的存在。 已经硬了。 壬年偏不从,打掉袭向自己胸脯的狼手不给摸。 “老娘还在生气呢。” 别想敷衍过去。 他深呼吸,且先压住满身的火气,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呵呵,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样呢?不像某些人长得身强力壮,却由着某些不怀好意的女生搂搂抱抱不推开,一口一个魏哥哥,骨头都酥了吧?” 他盯着她,眉头一点点拧紧,显得极度凶悍,壬年不怕死地瞪回去:“干嘛,你还要家暴啊!” 他摇头,嘴唇蠕动:“年年宝贝?” “谁是你宝贝……” 壬年得承认,有一点心软了,下一秒目瞪口呆转过头来:“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神色自若:“随口喊的。” “我信你的鬼话!” 壬年将人扑倒在沙发里,居高临下逼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为什么会知道我梦里的称呼?!” “不说我就断了你的命根子。” 她压低声恶狠狠地威胁,抬起屁股往鼓起的那处用力坐下。 他难受地抿紧唇,手掌圈住她的腰掐了掐。 梦 搬来桥头镇不久,魏歇陆续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内容都跟同一个人有关——他隔壁的邻居,一个叫壬年的女生。 他被困在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躯壳里,有自己的思想,身体却不听使唤,甚至总是做出一些跟自己思想相悖的行为,至少在他本人看来,他是决计做不出自称“人家”这种事的。 梦中魏歇的一系列行为,与他的行事作风完全相悖,更像是一个女生,几次入梦几次醒来后,他逐渐意识到,灵魂虽然是自己的,身体的反应却听命于对面的女人。 她想听甜言蜜语,他就应她的要求说好听的,她想做那种事,他的身体立刻就起反应,在梦境里,他就像个木偶,任她差遣玩弄。 灵魂被禁锢,身体迎合于她。 她曾说,看不清他某处部位,他又何尝不是,但那种淫糜的快感却是真实激荡的,一波一波的自两具身体的连接处传来,她仰着脖子在自己身上驰骋,呼吸紊乱,因为快乐而潮红的脸…… 每次梦醒,内裤都是湿的。 奇奇怪怪的梦,他把原因归结为多年单身,清晨碰到刚起床的她时,反复告诫自己并力求淡定。 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 所以,真实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所以,我要你干什么,你就会干什么啰?” 她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袋瓜子,边嗑边问。 他板着脸:“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应该是,为什么她能将他拉到梦中,那个梦的世界是靠她的意识支撑的,为什么进入她梦境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我怎么知道,我自己还懵着呢。” 想到梦中如狼似虎的自己,她强装淡定,实则羞愧到想钻地洞。 男人审视的眼神:“真不知道?” 她咳嗽了声,不确定地说:“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具体点。” “馋你身子,天天都想睡你满意了吧!” 老被追问壬年也恼了,反正本性已经暴露,再装也没意思,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那段时间睡前会回想一遍白天见到你的场景,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叁天两头露胳膊露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非要露天洗澡……谁都会认为你对我有意思的吧,我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生,也没去作奸犯科,就做个春梦怎么了?” 壬年忿忿地捶他,给自己找回面子,“你以为自己多坐怀不乱吗,不还是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 他肃着脸,沉吟了几秒,纠正说:“是丁字裤。” “……” 流氓。 她挥拳要捶他,魏歇顺势将人拉过来抱在身侧,“那为什么,我本人会进梦里?” 她摊手:“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都有鬼了,还有什么奇怪事是不会发生的,而且我要知道原因,能容忍你隐藏这么久吗!” 可以说是暴露得连内裤底子都不剩了! 他眨巴眼,“我先前还以为,是你让奶奶……” 众所周知,她奶奶是个颇有道行的神婆。 “呵呵,先不说我奶奶,我壬年是那种人吗?” 他直直望着她。 “……” 这天没法聊了。 她低咒一句,眸中闪过精光,推开环在肩上的胳膊往沙发里一躺,抓了抱枕过来蒙住脸。 魏歇拍拍她:“干嘛?” “睡觉!我决定了,今晚的梦就是让你去吃屎!” 话音未落,屁股被他掐了一把。 “没用的。” 他好笑地告诉她:“要两个人都睡着才行。” 做个梦都这么麻烦,她暴躁地踢腿,掀走枕头爬起身,忽然想到什么身子一顿,“你刚刚说了什么?” “要两个人都睡着才行。” 他重复了遍,她顿时扑到他身上,掐住他脖子龇牙咧嘴,“所以,之前有个晚上你是故意熬夜的啦?” 他抿抿唇,没有否认。 壬年更恼了:“你个心机婊,什么都知道却不说,老娘今晚就要了你的狗命!” “嗯,去床上要。” 魏歇单手制住她两只乱动的胳膊,将其扛到肩上起身走向卧室。 “你不是还要洗澡吗?” 被扔到大床上,她翻过身来提醒他。 “做完再洗。” 他迅速将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健硕的身体压上她。 壬年本能地张开腿回应,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便宜他,拍打他的胸膛语气嫌弃:“一身臭汗,熏死人了。” “又不是第一次闻了。” 哪次不是干到大汗淋漓。 他扯下她的内裤,劲腰猛地一沉,一杆进洞。 床上床下判若两狗 。 突然被整个填满,她掐着他的手臂,发出声绵长的尖叫。 “不打招呼就进来,你想死嘛……”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勾住细长的腿缠到自己腰后,又是一记充满恶意的顶弄,俯身堵上柔软的唇,将她所有呻吟咽进肚里。 上面迎接他霸道的亲吻,下面承受他蛮横地顶撞,她似痛苦似欢愉地扭腰,眼含水光呜呜摇头。 上来就搞这么激烈,她哪受得住,没二叁十下就止不住地身子颤抖,甬道噗噗泄出股洪流,悉数浇淋到男人的分身上。 他放开被吮得嫣红的唇,仰起脖子喟叹,巨龙依旧坚挺,不紧不慢地在她身体里进出捣弄。 壬年最怕他这样,要是一股脑地冲刺倒没什么,像这样忽快忽慢的,没个把小时绝对射不了,累的还是自己。 她恹恹地催促:“你搞快点,我还要回去睡觉……” 软绵绵的嗓音,委实没什么说服力。 “搞快点?像这样?” 他严肃脸询问,毫无预兆地提速深插几下,坚硬抵紧她的柔软狠狠研磨。 “情敌怎么回事?” 他忽然问。 壬年弓着背咬唇,全身心都沦陷在他掀起的波浪里,根本无法思考,“什么情敌……” “还装蒜?你同学我可是全给你交待了。” 他捞起垂在身侧的两条腿扛到肩上,胯下不间断地一阵顶弄,沉脸审视沉浸在情欲里的女人。 他说同学,壬年第一反应是赵征,“我跟赵征又没关系,那天就在你家院子里,你又不是没看到……” “不是他,不过你倒提醒了我,还有个姓赵的,你自己说吧,今晚要怎么惩罚你。” 他伸舌舔了舔女人白皙的小腿肚,张嘴咬住的同时腰臀往前一挺。 “啊……” 她脚趾头蜷起,手指攥紧身下的床单,无法控制地收缩甬道,想把它挤出去,却只是将其吸得更紧。 “咬这么紧,是嫌被干的不够吗?” 他闷哼一声,待那阵临门一脚的酥麻感过去后,继续耸动腰臀。 紧致的小洞被捣出一股一股的春水,彼此身体相连的位置黏腻腻的,淫糜又放荡。 她半张着嘴,胸前两团柔软跟着男人孟浪的动作摇晃,每喷出一股水流,身子的气力便去一分,只剩下喘气呻吟的份。 “嗯……慢一点…啊……好累……” “慢不了。” 男人身下挞伐不停,嘴唇来回吻她的腿,只恨没再多张嘴。 “还没想起来是谁?” “这种时候,谁能思考啊……” 都快被他干晕过去了,将将吊着口气而已。 “行,那等你想起来再说。” 莹白的乳晃得人眼花缭乱,男人放下她一条腿盘到自己腰上,空出来一掌抚上挺翘的双峰,抓揉成各种淫艳的形状。 “想起来了…嗯…想起来了……” 她颤着身子,呜呜地捶床告饶,“是学校的,一个男老师……” 他的攻势和缓了些,示意她往下说。 刚上课一周,其实也没什么交集,壬年就把那天下午的情况简要说了说,绝不敢再添油加醋。 “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呜……再近也没你近吧……” 都跟她负距离了。 “可以了吗?” 她弱弱地请求,希望他早点完事早点放自己去睡。 他冷冷一勾唇:“不可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公平起见而已。” 为一个张红玉都能几天不理人,现在风水轮流转。 “一个老师,还有个赵征,你说,我该怎么收拾你。” 他的攻势太猛烈,壬年无法忽视,垮着脸提议:“分期付款行吗……” “嗯,今晚就先来叁次好了。” “呜……” 那还是狗屁的分期付款。 见她似乎是要哭了,他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半夜把你送回去。” “……” 壬年发现,自从先前说过一次他骚以后,之后每次上床他干脆就原形毕露,放飞自我了…… 骚得不像样,床上床下判若两狗。 “都过去好几天了…啊…你干嘛……现在才提……” 她还以为他没看见或者不在乎呢。 男人抿唇不语,低头苦干。 她愣愣张着嘴,“你不会就等着现在,好兴师问罪…啊……” 找借口把她往死里折腾。 “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 男人弓腰吻上她的唇,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如他所说,她最后是被榨得一点力气都不剩,半夜被他扛回去的。 心愿未了 经过一周的观察,壬年发现四楼一教和二教之间的卫生间是最少人用的,未免去排队上厕所的麻烦,她去高楼层班级上课的话,顺路都会去上个厕所。 那也是她第一次碰见杜嫣的地方,后者大概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是以两人时不时会在卫生间碰到。 “这个卫生间还挺干净的,为什么大家都宁愿跑楼下呢?” 壬年问出自己的疑惑,杜嫣别过头,眼神躲闪,“不知道呢,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这边比较暗……灯又坏了吧。” 墙上有电灯开关,壬年按了按看向头顶的灯。 没亮。 出了灯,墙角还有个摄像头,周围爬了一圈蜘蛛网。 “好像也是坏的,学校该找人来修了。” “影响不大,这边很少人走动,壬老师,您再和我说说a大呗。” “嗯……” 天空下一朵白云缓缓移动,两人倚着栏杆,她边回想边说:“学校很大很漂亮,尤其是老区,五六十年代的房子,老树郁郁葱葱的,特别有年代感,但是住宿条件差点。” “不过放心,美院住新区那边,学校旁边有一个公园,春天来时,满园的梨花开放……” 作为一个副科老师,难得有个学生对美术感兴趣,壬年非常欣慰地和她描绘将来的美好,希望她如愿以偿。 “对了,你现在是在哪个老师下面学画的?” “毛国平老先生,你认识吗?” “当然,他和我老师是朋友。” “那也太巧了!” 说到共同认识的人,两个人都有点激动,偏偏这时上课铃响了。 壬年微微笑:“你先去上课吧,下次见面再聊。” “嗯,老师再见。” “再见。” 她转身离开,边走边将手伸到包里拿手机,摸到粒小小的巧克力,脚步顿了顿。 回过头看空荡荡的走廊,笑着摇摇头。 下次给她好了。 下周美术课的时候,第一组的最后一桌是空的。 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在窗户边放了个镜子,反射的太阳光直直打在她平常坐的板凳上。 壬年起先没在意这个细节,上完课后,找到十六班的班长打听:“杜嫣同学今天没来上课,是生病请病假了吗?” 班长李飞菲正在写作业,闻言猛地抬起头,如同一个指令,四周围瞬时安静下来。 壬年看了圈周围,一脸懵圈,“怎么了吗?” 班长朝她投来个奇怪的眼神,皱着脸弱弱地说:“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杜嫣年初就死了。” 壬年心跳一滞,手中的巧克力掉到地上。 正值下课时间,走廊上熙熙攘攘,她将班长叫到个稍安静点的角落,心不在焉地问:“怎么死的?” “自杀,跳河死了,她一直都有抑郁症,一个人坐最后一桌,除了她男朋友从不跟别的同学交流。” “男朋友?” 看着实在不像会早恋的人。 “嗯,一个班的。” 李飞菲瞧向她苍白的脸,面露担忧:“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 壬年擦擦额头的汗,再问:“什么时候的事?她为什么要自杀?” “就上个学期,开学时她男朋友要跟她分手,她非常难过,抑郁症发作就想不开了,我都是她自杀了才知道她早恋的,唉……” 她惋惜地长叹,目光又落在壬年身上,“不过壬老师你才过来,怎么会认识杜嫣的?” “哈哈……我有个表妹和她认识,好久不联系了,听到我教你们班,就托我打听打听,谁知道会这样……” “这样啊,好久不联系的话也难怪。” 一想到这段时间都在跟个鬼学生说话,她虚汗就止不住地冒。 “对了,她男朋友呢?在班里吗?” “不在,转学了,出了这种事,也只能转学。” “他们为什么分手,你知道吗?” “我也只是听说的,好像是因为程子誉喜欢上了别的女生,亲密照片都发在班级群里了。” 预备铃响了,李飞菲回头看一眼教室,“要上课了,壬老师我先进教室了。” “嗯,去吧。” 壬年习惯性地要去同楼层的厕所,迈出去几步倏忽又停下,转了个身走下了楼梯。 太突然了,她得费点心神消化一下。 傍晚下班回家,吃晚饭后散步,壬年一五一十地跟魏歇说了这件事。 “那你还去学校吗?”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壬年气结:“当然要去啦。” “你就惦记着那点事,巴不得我不用上班天天让你蹂躏是吧?” 他停下脚步,不咸不淡的口吻:“倒是个好主意。” “……” 壬年憋一口气,抬起脚作势要踩他,最后踢在他小腿肚上。 活该。 不痛不痒的一脚,他神色不变地受了,“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和鬼有牵扯。” “嗯。” 问题就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杜嫣当作了得意门生来培养,现在叫她直接撒手不管,莫名有点良心不过不去…… “我奶奶说,鬼在了却心愿前是不会去投胎的。” 壬年想到,她总是等在卫生间门口,问自己一些关于a大的问题。 他略仰起头:“心愿未了吗?” 黑暗降临,夜空零散分布着几颗星星。 “嗯……” 疑云 白浪费口舌跟他商量,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收到,第二天清晨,壬年神色憔悴地去学校。 早上没她的课,她就留在自己工位上备课,两节课上完后是早操时间,操场正在翻修,学生们暂时不用出操。 她关了工作的电脑,转来几圈椅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先去了四楼的卫生间,以前来这里觉得凉快舒服,现在知道了其中原委,只觉阴森森的瘆人,她边走边打量周围,才留意到这走廊朝北,东西两面全被挡住,整个校园修得最高最宏伟的建筑非图书馆莫属,壬年目测了下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日头最盛的正午时分,图书馆的阴影八成会把卫生间这一片盖住。 常年照不到太阳的角落,难怪鬼喜欢往这儿跑…… 壬年瞄一眼年久失修的摄像头,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走进卫生间,跟完成某道程序一样,如往常一般小便,冲干净手出门。 一阵风吹过,走廊空空荡荡。 她走到往常和她聊天的位置,靠着栏杆愣愣站了一会儿,缓缓吐露口气,转身迈步离开。 课间休息时间,不少学生都走出了教室,走廊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壬年往十六班的教室走,不少或面熟或面生的学生跟她打招呼。 嘻嘻哈哈的,青春洋溢,壬年微笑着点头回应,站在十六班窗户边冲里面喊:“李飞菲班长,方便出来一下吗?” 李飞菲点头,放下笔走下座位,一同走出来的,还有几个打打闹闹的男生女生。 壬年此来,还是跟杜嫣有关。 两人走到人少一点的楼梯口,李飞菲先问她:“壬老师有什么事吗?” 美术课目前没布置作业,她实在想不到壬年找自己有什么事。 壬年犹豫地开口:“关于杜嫣的问题……” “呃……” “她自杀的地点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个不太清楚,因为事发地不在学校,我也没去过。” “那四楼一教和二教之间的那个卫生间,她活着的时候经常过去吗?” “呃,应该是吧,那边平常没什么人走动……” 她正说着话,瞟到她身后神色一顿,缩着肩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壬年转过身,除了打闹追赶的学生们,并没见什么异常。 “怎么了吗?” “没什么……” 她红着脸,理了理散落的鬓发,嗓音干涩地说:“我跟杜嫣也不熟,她自杀当时是报案了的,班主任梁老师更清楚,具体情况要不壬老师你去问梁老师好了,我还有作业,没其他事我就先进去了。” 她囫囵说完,也不待壬年出声,兀自脚步匆匆往教室里走了。 回到办公室,壬年一屁股往办公椅里坐下,内心天人交战。 这要是别个老师还好,偏偏要是梁明,她现在走路上看到他都躲着,主动去找他问话,别提多尴尬了,而且万一梁明误会她对他有意思就麻烦了。 照魏歇小肚鸡肠的性格,她怕是一整天都别想下床。 还是先缓缓吧,等她跟别的老师混熟了再从别人身上打听。 美术老师不用带晚自习,这天到了下班时间,壬年正常收拾东西走人,从教室办公室到校门口要经过一条郁郁葱葱的石板路林荫道,壬年每回走这段路都有点郁闷,迈一步太小,迈两步又太大,不知道谁弄出来的,简直反人类。 她正腹诽着,忽闻灌木丛里传来句轻轻的“壬老师”。 凉风习习,白杨树叶子哗哗作响,她以为是杜嫣,激动地左顾右盼,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看到张熟悉的脸。 是十六班的班长李飞菲,猫着腰鬼鬼祟祟躲在树丛里,冲她招一招手,又比来个闭嘴的手势。 壬年扫了一圈四下无人的周围,迈步上前,“有什么事吗?” “你早上时不是问我杜嫣在哪里跳河的嘛?就在五里河的那座桥上。” 她声音压得很低,边说边将拉到灌木丛后,壬年皱眉:“五里河的桥?那座桥?” “就是最老的那座,桥两边有石狮子的,离这边不远,走过去十多分钟就到了,我这里存有桥的照片,要发给你吗?” “嗯。” 两人各自拿出手机添加微信好友,李飞菲发来两张桥的照片,壬年道过谢收了手机,问道:“早上的时候……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她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挠头想了想,好心劝她:“壬老师你还是尽量少打听杜嫣的事吧,校领导都不让大家说的,她父母当时过来闹,媒体都跟过来了,结果新闻被学校拦下来,警察调查个把月也没查出什么,最后走流程赔钱了事。” “那你能大概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吗?” 她皱着眉头,一脸为难,还是说了:“我也是听说的,那附近的居民说她那段时间经常一个人去那边走动,然后有一天,桥底下漂浮起一具穿着校服的尸体,泡了好几天,都看不出长什么样了……” 想到她每次出现都是一样的打扮,壬年喉咙干涩,“她死的时候,是披着头发,穿的长袖校服吗?” 李飞菲震惊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猜的,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 “好吧。” 李飞菲不疑有他,“后来警察和教育局就来学校调查,问了我们班上好几个学生,得出的结论是自杀,尸检报告也出来了,的确是自杀,可是……” 看她欲言又止的,壬年询问:“怎么了吗?”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出事那天,我看到李雪茵她们跟在她后面,但是隔得有点远,我也不是很确定……” “李雪茵?” “嗯,也是我们班的,就那个头发黑直,每天都化妆的女生。” 她这样一描述,壬年就有印象了,今早好像在走廊上留意了一眼,“是不是还戴耳钉的?” “嗯,有时候戴,有时候不戴。” 壬年好奇地问:“为什么李雪茵跟着她就不对劲呢?” 小径上有人经过,两个人的谈话暂时打住,等人走远了,她一手掩唇,极小声地说:“李雪茵看不惯杜嫣,还欺负过她啊。” 学校最不缺的就是谁又喜欢上谁的八卦,他们十六班也一样,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涌动,男生女生间的那点情愫,每个人以为掩藏得很好,其实已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雪茵喜欢程子誉,但是程子誉不喜欢她,杜嫣是程子誉的同桌,我记得李雪茵找杜嫣换过一次座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又换回去了。” 壬年讷讷地开口:“这个程子誉,长得很帅吗……” 李飞菲脸红了红,轻轻地点头。 多管闲事 约好了以后有问题微信联系,壬年出了校园没去公交站台等车,而是走往相反的方向。 好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五里河这地方她小时候还是经常去的,那会儿河水还没那么脏,爷爷亦还在世,周末或者节假日时,壬年常常跟着去河边钓鱼。 日暮西垂时分,壬年找到了图片里的桥,青草萋萋,少女已逝,不变的是绿水长流。 这一片已属于乡下,桥上偶有行人来往,壬年沿着石阶走到桥下,蹲坐在河边,随手折了支柳条拨弄平静的河面。 河两岸荇草丛生,水面波光粼粼,几只大白鹅在游泳,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还以为杜嫣会在这里呢,毕竟不少鬼魂都会在死去的地方徘徊。 又坐了一会儿,没什么收获,壬年就打算走了,起身时才注意到不远处一棵柳树下坐着只小狗。 灰白相间的毛发,脏兮兮乱糟糟的样子,大概率是流浪狗,走近一看,脖子上却又套着个铃铛,警惕地瞅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望着河面。 小狗崽子,竟然敢无视她。 壬年觉得有趣,忽然想逗逗它,蹲下身去,和它招手:“你过来。” 狗瞥她一眼,不为所动。 “流浪狗还这么有脾气。” 壬年嘿了一声,左瞧右瞧,想起包里有根没来得及啃的鸡爪,拿出来撕开包装勾它, 这下总该过来了吧。 闻到肉味,狗果然起身慢吞吞地走来,壬年本想等它啃完鸡爪后摸摸,谁曾想它啃完了鸡爪又回了柳树下,继续望着河面。 好在不再排斥她的靠近。 “你这小狗,倒挺会享受,知道看风景。” 壬年抚摸它的狗头,越摸越上瘾,拍了个撸狗的视频发给魏歇,发语音给他,半开玩笑地问给大黄找个小伙伴如何。 “这条狗不肯走的啦,它在等主人。” 忽然有道声音冒出来,壬年应声回头,不知何时,一个面容黝黑的老妇来到她身后,手里拿着赶鸭子的竹杆。 壬年客气地询问:“奶奶您认识这条狗的主人吗?” 老人家摇头表示不认识,“就是见她喂过狗吃的而已,好像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但是好久没来了。” 壬年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是不是一个女生,长头发,长得很瘦……” “好像是吧,没太多印象了,可怜这条狗,认了主人又被,唉……” 老太太摇头叹息,赶鸭子走了。 壬年低头,再看狗专注望着河面的样子。 如果杜嫣真的是跳河而死,它大概是亲眼看到了的。 壬年蹲下身去揉它脑袋,“要不要跟我回去?我给你买肉吃。” 狗没吭声,一动不动。 壬年纠结几秒,打算强行将狗抱走,手摸到它肚子,狗大概知道了她的意图,龇牙发出恐吓的低鸣。 “跟着我,没准还能见到你主子。” 想到大黄能看见鬼,不知道狗是不是都一样。 她信心十足地抛出引诱条件,等待小狗上勾,结果人家眼神都没抛来一个,一心只盯着河面上。 壬年以前看过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的,如今在现实里亲眼所见,心酸之余唏嘘不已。 她围着狗转了几圈,去附近的小卖部买来几根火腿肠,喂它吃饱后,只得先行离开。 晚上出门散步时,她跟魏歇提到这条狗的故事,望着脚边的大黄,不由得好奇:“万一哪天你要是不小心挂了,大黄会不会也悲痛欲绝,守着你不肯走呢?” 不待他回答,她双手一合,肯定地说:“它不会的。” 毕竟是为了一只鸡腿就能出卖主子的狗。 魏歇屈指,往她脑门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决定好了?” 壬年诚实地摇头:“还没……” 对于要不要管杜嫣的事,她还没下定决心。 人有人的活法,鬼有鬼的规矩,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想跟这世间的孤魂野鬼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瓜葛。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爷爷?” 她问道。 魏歇细想了想,“说过一次。” 爱喝酒,在她小时候就去世啦。 她张开唇,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出口:“我爷爷,就是因为我多管闲事才出车祸的……” 就撞鬼这件事来说,壬年说自己见多识广一点都不夸张,各种各样男女老少的鬼都见过,被鬼追也不是稀罕事,这么些年,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无头男鬼。 按理说,一个身首异处的鬼肯定怨气冲天,可这个无头男鬼却不一样,明明有事求她,却不像别的鬼一样恐吓威胁她,反而还替她赶走吓自己的恶鬼。 亲妈亲妈常年不着家,无头男鬼的守护,让她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关怀,壬年答应来他的请求。 “做什么?” “帮他送一封家书到他的家人手里,对了,好像就是送到你老家,新远那边的。” “我还小,又要上学,去送东西的,是我爷爷。” 那时候从桥头到新远要先去县里,再从县里拼车去市区,然后才能坐上去新远的大巴,因为从家里出发晚来,她爷爷当时买到的是最后一班车的票,按原计划,车会在夜里十一点到达新远的。 可惜却没顺利到达终点站。 “对面开过来一辆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撞上了……” “都怪我,要是那天我没缠着他送我去学校就好了,又或者,我没有多管闲事……” 她一手掩面,多年后回忆起此事,依然泣不成声。 一开始就不见鬼,什么都不会发生。 离开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多年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如今找到倾诉的对象,想说的话就像泄闸的洪水滔滔不绝,还想再跟他说说小时候爷爷多疼自己,迎面碰到晏语浓的丫鬟阿鸢瞟来,只得先行作罢。 她凑到他耳朵边嘀咕来句有鬼过来了,下一秒站好微笑跟对方打招呼,“阿鸢小姐是要去哪里呀?” “正要去你家呢,我们小姐有事找你,真巧在这儿就碰到了。” “呃,什么事呀?” “不清楚,你跟过来就是了。” “……好吧。” 她询问魏歇的意见:“陪我去一趟祠堂吗?” “嗯。” 魏歇没有意见,何况也顺路,就是看着她跟空气对话,感觉有点怪怪的,摸不着头脑。 “去干什么?” 壬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去了就知道了。” 晏语浓要离开桥头镇了。 壬年一走进房间,她就庄严地宣布,前者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真的吗真的吗?” 情绪起伏很明显,引来魏歇的侧目,壬年挥挥胳膊,“没跟你说话,玩手机去。” “嗯。” 他低下头去,继续看手机了。 “你这位相好,瞧着吓人,还挺听话的。” 晏语浓评价,壬年一挺胸脯,“那是自然,毕竟搓衣板跪多了呗。” “啧啧。” 魏歇听不见晏语浓说话,可大抵也能猜到壬年这句话在说自己,抬眸扫她一眼。 壬年回瞪:“看什么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语气里满满的威胁,胆敢拆穿她。 “你说得对。” 他语气平平地说,又垂下了眼帘。 壬年咳嗽一声,回到正题上,“您真的要走啦?” 听出她有意克制的喜悦,晏语浓嘴角扬起抹轻蔑的笑:“暂时离开而已。” “哦……” 果然不能高兴太早。 壬年脸垮下去,“走都走了,还回来干嘛?” “那还用说,生辰、忌日之类,自然还是要回家过的。” 言辞神色间,俨然已经将他们镇的祠堂当成了自己的窝。 壬年撇嘴,忽而记起她提过,“您不是不能离开桥头镇的吗?” 晏语浓点头:“最近不知为何,竟可以自由行动了,但须避开阳光。” 发现这一点,还得从前些日子说起,她乘坐黄景行的车兜风,黄景行并不知她只能在桥头镇的范围内活动,车子不知不觉开出了镇子的地界。 竟然就这样离开了桥头镇的范围,她开心得手舞足蹈,激动之下将手伸出车窗外,却被阳光灼伤了皮肤,赶忙关上车窗让他掉头。 到了晚些时候太阳下山,她自己出去转了一趟,确定的确可以离开桥头镇后,便生出了出去走走看看的想法。 壬年东看西看,手指角落的阿鸢和她怀里的婴儿,“那您的丫鬟和娃娃怎么办……” “一起走啊。” 一走走一窝,壬年简直想拍手称快,细一想,不免又生出几分担忧,“恕我直言,外面的世界已经跟您生活的时代已经大不一样了,您这样拖家带口又无依无靠的,万一哪个坏蛋盯上你们,一束光就能让你们完蛋吧。” “这样一比,还不如呆在桥头过得安稳,有吃有住的,还不用怕被太阳光照。” 壬年情真意切地分析,是巴不得她赶紧走,却不希望她走得糊里糊涂。 她抱臂别过头,“谁说我无依无靠的啦?” “嗯?” “小白脸…黄先生说他过一阵就忙完啦,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游玩。” “……那就更不能去了。” 黄景行以前在她心里挺人畜无害的,可在被骗过一会后,壬年就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整个一腹黑的笑面虎。 “他到时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 壬年肯定地说,晏语浓抬起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眉眼一冷,“那我便让他家宅不宁,好歹是游荡了几十年的厉鬼,怕他不成。” “……好吧,出去走走也好,宋师父估计还会来,就当是去避避风头了。” 劝也劝过了,她还执意要走,壬年只能往好处想,她仰起脑袋,看头顶黑沉沉的横木,轻淡的口吻说:“您下次回来时,我送您一样生日礼物吧。” 也算变相祝福她了,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没几个人不爱收礼物,曾经是人的晏语浓也不例外,“好呀,你要送我什么?” “还没想好,你能回来再说吧,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壬年一手撑着脑袋,欲言又止,心里天人交战。 晏语浓并不懂她的纠结,心情很好的样子,语调上扬,“说来听听。” “唔……” 说就说吧。 壬年将自己跟杜嫣的相识以及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包括那条总是凉风习习的走廊,摄像头坏掉的卫生间,守在桥下的小狗,校方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李飞菲口中叁个人的恩怨情仇。 “都什么世道了,这欺凌弱小的风气倒是一点没变。” 晏语浓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显得很不屑一顾,又说:“罢了,我且随你走一趟。” “啊……去哪儿?” “你们学校。” 壬年愣愣地眨巴眼,看向外面,“可天都黑了啊……” “你见过谁当贼还白日出门的,更何况我是鬼。” 本就该夜间活动。 她自椅子起身,甩一甩衣袖,“择日不如撞日,走吧,没准还能见到你的女学生。” “……” 壬年其实还没做好面对杜嫣的心理准备,忙起身追她,焦急地说:“现在还早,学生们估计还在上课。” “无妨,他们看不见我。” 她风风火火地飘走了。 …… 怨气 。 下楼经过黄景行房间时,壬年扒在窗户边往里瞅来一眼,随口说:“电影取景不是早结束了吗?他的东西怎么还没搬走。” 黄景行的不少物品还留在他原先住的屋子里,人却已离开镇上。 “他说之后来接我们,到时候再收拾行李。” “啊……” 壬年愣愣眨眼,才刚品出一点不对劲来,思路就被她打断:“拿着。” 她递过来一个锦囊。 “什么?” 壬年接过来,接着便看见晏语浓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眼前。 “走吧。” 她的声音自锦囊中传出,壬年撇撇嘴,提着她下了楼。 “你们说了什么?” 魏歇看不见鬼魂,只能从壬年的言辞中判断出谈话的大概。 “没什么,就我跟你提的那个女学生的事,我们现在要去趟学校,你去吗?” 壬年满怀希冀地望向他,没等后者开口,抛出去个媚眼,“去的话,就让你为所欲为一下。” 男人抱臂,眯起眼睛,“为所欲为?” “嗯……” 对方的眼神太凶残,壬年心虚地点头。 “成交。” 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壬年舔唇,不自觉并拢两腿。 淫贼。 “要发情回头再发,先把正事办了可行?” 锦囊里的晏语浓发出抗议。 她又没聋,如今的小情侣太目中无鬼了。 壬年将锦囊拎到面前,撅嘴瞪去一眼,挽住魏歇胳膊。 “走吧。” 大黄在祠堂外转悠,时间还早,两人不紧不慢地遛回去,将狗牵进院子后,乘坐他的电动车出发去学校。 学校的门禁森严,壬年刷自己的校园卡带着一人一鬼穿过校门。晏语浓已经从锦囊里出来,走到偏僻的角落,壬年询问她:“现在要去哪里?” 她略一思索,说:“先去你遇见她的地方吧?” 那就是教学楼了,她问魏歇意见:“要不分头行动?手机联系。” “为什么。” “效率快一点呗……” 她没什么底气地说,显然无法说服他,后者皱起眉头。 壬年捏拳捶他胸,“我现在要去教学楼,带你去太招摇了。” “哦。” 他转过身,一声不吭走了,壬年压低声音喊他:“你要去干嘛?” “分头行动。” “……” “你的小情人好像有点怪怪的。” 壬年也察觉到了,但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走,去教学楼。” 一人一鬼去往十六班所在的教学楼,众所周知晚上不排美术课,对于壬年的出现,学生们纷纷表示好奇。 “钥匙丢在学校了,回来找找。” 她扯出个牵强的笑,迅速往教室里探了探头,意料之中的杜嫣不在。 李飞菲正要下位帮她向今天的值日生打听,壬年摆手:“看来没丢在这边,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卫生间也不在。 “这几天太阳这么毒,会不会已经灰飞烟灭了……” 站在之前和杜嫣聊天的走廊上,壬年举头仰望夜空,无边的夜色笼罩大地。 晏语浓低首,一脸深沉地说:“有可能。” “啊……” 问她:“人死了会去投胎,鬼灰飞烟灭呢?” 晏语浓摊手:“尘归尘,土归土。” 彻底消失在时间和空间的旷野中。 “好吧。” 壬年心底有点难过,漫不经心地走下楼梯,晏语浓在她身侧飘荡,经过楼梯拐角时,她忽而开口:“此处不对劲。” “啊,怎么不对劲了?” “你没感觉到吗?” 晏语浓故作神秘地问,冰冷的灯光自头顶落下,壬年的影子照在地板上,她脊背发凉,“感觉到什么?” “此处,怨气极重。” “……” 壬年想给她一捶。 不是废话吗。 “真的,没有骗你。” 壬年继续走下楼梯,边走边翻白眼嘀咕:“她死了不去投胎肯定是因为有怨气啊,这里是她经常出现的地方,有她的怨气不是很正常嘛?” 晏语浓飘荡在她身侧,还是那副阴测测的语气:“如果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呢?” 她停下脚步:“不止一个人的?” “嗯。” 她点点头:“准确地说,是不止一个鬼的。” 壬年正欲再问详细点,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她只好先作罢。 好巧不巧,上楼来的是十六班的班主任梁明,见迎面而来的是壬年,眼睛一亮,热情地打招呼:“壬老师。” 壬年尴尬地点头致意:“梁老师。” “壬老师现在是要下班回家了吗?” 壬年没想多,应了句“是”。 “天黑了女孩子要注意人身安全,我送你回家吧,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趟。” 真让他送,她几天都不用下床了。 壬年摆手,婉拒的台词脱口而出:“不用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梁老师再见。” 说着小跑下楼梯,绝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但她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胳膊,表情不可置信:“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他以为这只是她拒绝自己的借口。 “骗你干嘛,千真万确。” 壬年挣脱他的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共事,缓和气氛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祝梁老师早日觅得良缘。” 这一次对方没再阻拦,她顺利步下楼梯来到一楼,晏语浓甩一甩袖,“想不到你桃花运还挺旺盛。” 壬年轻呵,“不是我吹牛,打从上小学开始,追我的男孩子就没断过……” 她的说话声渐弱下去,望着靠墙站立的男人,心虚地嗫嚅着唇,“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分头行动的魏歇,他嘴角似乎噙了笑。 “来追你。” 他说,冷光照在他轮廓清晰的脸上,壬年第一反应是今晚要完蛋,他走上前几步,手掌扣住她的肩头,“走吧。” 多么坚定的语气,多么硬实的臂膀,壬年却只想扇自己嘴巴,“其实,其实开玩笑的,追我的人没几个……” “嗯。” 他敷衍地应了声,晏语浓扑哧一笑,肯定地说:“你要遭殃啦,你的小情人好像是个醋缸子。” 她一副等看好戏的表情,化成一阵青烟溜到了锦囊里。 “……” 她壬年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吗?当然不是。 她拍拍胸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问他:“你有什么发现吗?” 转移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有。” “好吧,我也没有。” 电动车停在树影子下,走出校门,壬年东张西望不愿上车,扬下巴示意对面一排小摊,“我们去吃宵夜吧。” “你饿了?” “嗯,难道你不饿吗?” 魏歇没吭声,斜睨她一眼。 他也饿,但跟她的饿不一样。 壬年害羞地抿抿嘴,手指伸到他侧腰挠了一爪。 学校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小吃,过了马路后,壬年选了一处人多的烧烤摊坐下,不为别的,就因为烤东西最费时间,还要排队。 “放开膀子吃,我请客。” 点完要烤的东西,她在他对面坐下,后者掀眼皮瞥她,好似在说“你何必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壬年拢腿别过头。 躲过一劫,是因为被太奶奶撞见两人一同回家,也幸好撞见的是她。 电瓶车开进镇中央,将晏语浓送到祠堂后两人又往回开,一下车就听到有人在喊他们。 “年年,小魏?” 魏歇家的门口,老太太歪头往他俩这边看过来。 壬年心下一紧,与他相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微笑上前:“天不早了,老太你怎么还不睡?” “你奶奶煮了宵夜,我就想给小魏送点来,你不在家,我就给你放家门口了。” 后面两句是跟魏歇说的,屋前的门槛上放着个蓝色的保温桶,他点点头:“谢谢太奶奶。” “我们才吃过啦,不饿。” 壬年答话,太奶奶问:“你们这是一起出去玩啦?” “才没有!我去学校那边吃烧烤,回来路上刚好碰到他的。” 做贼心虚,她矢口否认,忽略了前后逻辑,老太太弓着腰,往魏歇身上嗅了嗅,纳闷说:“可你们两个都一身油烟味。” “……” “肯定是一块吃了的。” 眼看奸情要败露,壬年稳住不慌,推搡魏歇眨眼示意,“你先进屋,我来跟老太解释。” 今夜休战。 计划赶不上变化,魏歇理解地轻点头,推车进了院子。 “奶奶在家吗?” “嗯。” 她把老太太拉到昏暗的墙角,往自家瞟一眼,客厅的窗户亮着灯。 壬年没急着回家,把老太太拉到墙角,缓一口气,无比严肃地叮嘱:“老太,等会回家你可千万别说我跟魏歇一块回来的。” 老太太不解:“为什么?” 她撇撇嘴:“还能是为什么,奶奶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天疑神疑鬼,白的都能让她描成黑的,要不然我干嘛要撒谎瞒着你,就是怕你误会呗,我们真就只是单纯地去吃个烧烤。” 她无比肯定地诉说,考虑到太奶奶的耳力,本来该是秘密商量,却不得不扯嗓子大声说,魏歇捧着保温桶坐院子里吃银耳粥,听着墙外某人理直气壮地鬼扯,神色淡淡。 “所以,老太你必须得保密,不为别的,就为了我的清白,你孙女连男生的手都还没牵过呢。” 老太太反应迟钝点,慢几秒才应下:“行行行,明白了。” “谢谢老太的理解,我们回家吧。” 壬年搀扶老太太往自己家走,经过镂空的铁门习惯性往里瞅一下,顿时几分惊讶:“你坐院子里干嘛?” 他直直望着她,说:“无事可做,赏月。” “……” 壬年直接忽略其中隐含的丝丝埋怨,吩咐他:“吃完了餐具洗洗送回来。” “嗯。” 她扶着太奶奶走了,还不到十点钟,奶奶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她们一块进屋,理所当然地追问:“怎么一起回来的?” “没什么,门口刚好遇上。” 老太太点头,详细解释说:“在小魏家门口遇见的。” “哦。” 奶奶没多想,随口说:“要吃银耳的话锅里还有。” “不用啦,我不饿。” “年年和小魏出去吃烧烤了。” 壬年换鞋的动作一顿,对老太太的说辞不置可否,缓缓迈步往自己卧室走。 她装得有模有样,奶奶却不吃她这一套,追问道:“吃烧烤?” “对啊。” 应这话的是太奶奶,接下来,她将刚才的所见所闻用简洁而有力的语言描述了一遍,包括壬年和她商量的事,末了不忘强调:“他们俩虽然一块儿出去吃烧烤,但不是男女朋友,你千万别误会。” 简直是此地无银叁百两。 壬年跌坐在沙发里,奸情已败露,唯有坦白从宽可走了,正要开口,不想奶奶斜过来一眼,不冷不热地应:“知道了,她和小魏瞧着也不搭,不会是一对。” 哪里不搭,哪里不像是一对了! 壬年心下咆哮想要质问,一旁的奶奶关了电视打个哈欠,回卧室睡觉去了。 …… 意淫 。 客厅里没人,壬年却不敢溜出门去,更不敢跳窗。 总觉得两个老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等着她露出马脚。 她洗过澡换了身睡觉的衣服,坐在床头边擦头发边编辑信息,发出后手机放一边等待回信。 那头没发文字,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壬年没立即接听,先走去门后将门打开条缝,确定房间外没有人后反锁上门,这才回到床边接他的电话。 “不过来了?” 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声线压得沉,勾得人耳朵痒痒的,她抿抿唇,低低地应了个嗯。 那头没了声音。 壬年烦恼地挠挠头,今晚被他有意无意地撩拨一晚,其实也舍不得就结束掉漫漫长夜。 “要不我们梦里约?” 她提议说,那头他重复了遍:“梦里?” “嗯!反正我们都有感觉,换个场地而已呗,还没人打扰。” 越说越觉得可行,她激动地拍床,为自己想出来的精妙点子。 “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擦干头发就关灯睡觉。” “随你。” 他似乎不屑地嗤笑了声,挂断电话。 壬年出门拿吹风机进屋,以最快的速度吹干头发,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要睡了,也是在通知他睡觉。 他回复了个嗯,接着壬年便看到属于隔壁院子的灯光暗了下去,她放下手机,美美地盖上被子。 没记错的话,梦里的世界是她说了算,壬年已决定,到时自己爽够了就溜。 完美。 她为自己的机智折服,然而,一夜过去,理想的梦境并未出现。 那个任她捏圆搓扁的魏歇没有出现在梦里。 她浮起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又熬夜了,为了求证,冒着奸情被发现的风险大清早溜去了隔壁,愤愤质问他:“你是不是又故意没睡?!” “你觉得呢?”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她的敲门声吵醒,嗓音嘶哑地回话,两步走到她跟前,“你要不自己试试?” 壬年垂目,加之身高差距,映入眼帘就是他鼓囊囊的大腿根。 她臭骂句流氓,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溜走了。 欲求不满的男人,惹不起躲得起。 未免引起两个长辈的注意,后面几天壬年都没出门“看电影”,将希望寄托于梦中幽会,然而却一次都没成功,仔细一回想,自从他向她坦白过后,她就再未梦见过他。 壬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梦里的那个魏歇了。 眨眼来到晏语浓离开的日子,送行那天,壬年终于想起可以向她咨询下做梦一事。 “梦是心之所念,你现实都跟他在一起了,自然就无须再通过做梦来获得满足了。” 壬年震惊:“你的意思是,那些梦都是我爱不得yy出来的吗……” “yy?” “就是意淫……” 晏语浓摸自己下巴,深沉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壬年抱头,不敢相信自己猥琐至斯,黄景行在屋外叩门,“可以走了。” “好咧。” 她些许激动地起身,冲里屋呼喊:“阿鸢阿宝,走啦。” 阿鸢抱着阿宝出来,背上还驮着大包小包,晏语浓摆手:“用不着这般,又不是不回来了,带上常用的几样就行。” 她把小孩抱过来,阿鸢嘀嘀咕咕地走回屋后放东西。 出了屋子,黄景行和魏歇都在,壬年刚才让后者帮忙搬行李,借此把人支开跟晏语浓进屋谈话,此刻他虽如往常一样板着脸,壬年却从中品出点火药的意味。 黄景行倒是眉目含笑,但如今他笑容再如沐春风都没用了,在壬年心里,他就是只腹黑的笑面虎。 鬼和人都往楼下走,壬年有意放慢脚步落后黄景行一点,到了平地,便凑到晏语浓耳边小声说:“我越看越觉得他像个坏蛋,您真的不重新考虑下嘛?” “坏蛋?不像啊。” 晏语浓瞟了瞟走在前面的身影,“身姿端正,眉清目秀。” 妥妥的小白脸。 壬年不赞同地摇头:“你不懂,现在人面兽心的太多了,尤其是他们那个圈子,乱七八糟的,空长一副好皮囊,干的却尽不是人事。” 她吐槽上了瘾,例举了娱乐圈近期的塌房事件,不知不觉步出了祠堂,晏语浓仰脸望着远处的青山碧水蓝天白云,目光悠远地感叹:“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诚然,被困在桥头镇几十年的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劝你什么了。” 壬年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胳膊伸出去一半,念及对方是鬼又僵硬地收回来,叮嘱道:“保重。” 沉痛的语气,好似她不是去走走,而是英勇就义。 车停在祠堂门口,黄景行转过身朝她们这边瞧过来,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有空担心别人,不若多留心你自己吧。” 话音落下,扫了扫一旁的魏歇一眼。 “我天天两点一线,有什么好操心的。” 背后说人坏话,壬年心虚地咳嗽,忽而昂首挺起胸直视对方,说:“晏小姐既然住在祠堂,那就是我们整个桥头镇的老祖宗,你要敢对她不敬,我们桥头镇九千六百口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壬……” 晏语浓泪眼汪汪,黄景行挑眉:“不敬?怎么个不敬法?” “这个嘛……” 壬年支支吾吾的,他已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晏语浓飘飘荡荡地上了车,阿鸢和阿宝不能见阳光,早躲进了她别在腰间的锦囊里。 车门落锁,她趴在车窗边挥手:“我走了,务必照看好我的宅子。” 壬年重重点头:“你放心去吧。” 有她太奶奶在,拆迁队进不来。 黄景行发动汽车走了,壬年站在石狮子旁边,悠悠轻叹。 “我们也走吧。” “嗯。” 魏歇抱臂,目送车子消失在大路的拐弯处。 驱鬼 晏语浓走的第二天,宋师傅来她家吃饭。 彼时壬年下班回家走到院门口,看到人站在大树底下,只片刻的愣怔过后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宋师父你来啦,我又能吃上大餐了。” 宋师傅点头,跟别的长辈一样喊她“年年”。 打完招呼,壬年没走,不着痕迹地询问:“今天怎么想起要来我家玩啊?” “来看看。” “呃……” 他目光悠远地眺望远方,表情高深莫测,壬年嘟囔嘴,默默走开回屋去放包,又进去厨房,问正在炒菜的奶奶:“宋师傅来我家做什么?” 炒菜动静大,奶奶没听清伸脖子过来,壬年又重复了一遍。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看风水驱鬼那点事。” 菜正在收汁,奶奶的心思都在炒菜上,几分敷衍地回答。 想到晏语浓已经离开,壬年刚要松口气,忽而震惊地瞪大两眼。 奶奶余光瞥见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 壬年转身出去了,回到卧室反锁上房门,忧心忡忡地赶紧给黄景行打电话,接通后先说:“你让我老祖宗开口说句话,看我这边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那边静默了几秒,黄景行问:“说了,能听见吗?” “没……” 壬年撇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让他代为传达,她压低声音,先神神秘秘地设问:“你还记得那个来镇上捉鬼的宋师傅吗?” 黄景行嗯了声。 “他今天又来我家了,我奶奶说他是来驱鬼的。” 那头沉默。 壬年挠头,提示他们:“驱鬼啊,驱鬼。” “无妨,她已离开桥头。” 这个她,自是指代晏语浓。 “哎呀,我就是这个意思啊,驱鬼,不是灭鬼,想办法把她弄走就行了啰。” 她语气有点急:“我的意思是晏小姐能离开桥头镇,会不会是宋师傅搞的鬼,她原本是不能离开桥头的,我先前以为是你做的手脚。” 不曾想,晏语浓前脚刚走,后脚宋师傅就过来了。 “她要一直呆在桥头镇的,谁也奈何不了她,现在离开桥头镇,可不就是乌龟出壳任人宰割吗?到时候宋师傅闻着味过来,分分钟就能让她完蛋。” 不得不说,在某些事上她有着惊人的直觉,那头静默,一秒,两秒,叁秒…… 壬年还以为手机没信号,对着听筒喂了一声。 “知道了。” 他抛下耐人琢磨的一句,先挂断了电话,屋外奶奶在喊吃饭,壬年切了一声,手机随手一抛出门吃饭。 她吃饱饭,隔壁魏歇也差不多同时吃完,如往常一般牵狗来到她家院门口等人。 刚吃饱饭,奶奶坐在院子里,颇热情地呼喊:“小魏吃饭了没有啊?” “嗯,吃过了。” “这样啊,那你进来坐坐,年年在屋里换鞋。” “现在就走了,还坐什么坐。” 她换了双白色运动鞋急匆匆走出来,生怕他说错了话,走到院子时,灵机一动,忽然想试探下宋师傅,邀请说:“宋师傅,我们要去祠堂那边走走,你要一块去吗?” 宋师傅摇头。 不去。 太奶奶却颤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好久没去镇里了,带我老婆子一个。” “啊……可老太你这身体条件能行嘛?” 壬年为难地微张着唇,魏歇亦转过头来。 “怎么就不行啦,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就这么几脚路而已。” 她摸摸后脑勺应下:“……行吧。” 保险起见,壬年去屋里推了轮椅出来,老太太走累了能推着。 往常只壬年和魏歇遛弯时,大黄都火急火燎地跑得飞快,今天太奶奶加入,破天荒地慢下来跟老人家并排着走。 屁股一扭一扭的,壬年又想起了桥底下的那条小狗,前天半夜里下了场雷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下雨了,狗会自己找避雨的地方吗?” 她抿抿唇问。 “嗯。” 两个人说话声小,老人家听不见,但能感觉到两人在聊天,回过头笑眯眯地说:“你们聊你们的,就当老婆子我不在,随便聊,嘿。” 壬年扯动嘴角,暗暗翻个白眼,问道:“老太你怎么突然会想出来走动?” “老呆在家里,闷得很,也想来看看,都还有谁没搬走。” “好吧。” 老太太弓着腰慢吞吞地走在前面,壬年一瞬间有点心酸,犹记得小时候,老太太身体还很硬朗,叁天两头领她去镇里玩,这家坐一坐,那家聊几句,半个下午就过去了。 一眨眼间,左邻右舍搬走,太奶奶也老了。 “老太,你要是呆在家里无聊,以后就跟我们一块儿出来遛狗好了。” 老太太表示拒绝:“有我在,你们聊天都放不开。” “你放心,我又不是你奶奶,你们说你们都,我不会乱想。” “……” 壬年面无表情,将将冒头的一点惆怅没了。 “我就是忽然觉得心口空落落的,想出来逛一逛看看。” 她改换了副幽幽的语气说着,壬年不懂,“怎么说?” 老太太摇头驻足,却不往下说了,壬年顺着她的目光瞧去。 石板铺就的广场久经风雨,再远一点是高墙围护的祠堂,威武的雌雄石狮守卫在大门两侧。 女朋友很xing福 叁个人包括大黄都没进祠堂,在广场转一圈后便原路返回了。 到了家里,宋师傅已离开,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壬年瞄一眼夜色笼罩的窗外,一颗心跟猫挠一样奇痒无比,怀着心事回了自己房间。 一番短暂地天人之战后,她最终编辑了信息发出去,在床里滚了几个来回,果断翻身下床去收拾换洗衣物。 洗完澡出来,奶奶依旧在客厅看电视,新加入的还有太奶奶,壬年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长沙发一头坐下并询问:“今晚做宵夜吃吗?” 上回就是宵夜惹的祸,壬年记忆犹新。 “不做,怎么这么香?” 奶奶用力吸吸鼻子,目光自电视转移到她身上。 “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香味吧。” “不像。” “哪里不像了?” 她神色自若地拨弄头发,绝不承认刚才自浴室出来时顺手喷了个香水。 奶奶打量她,耐人寻味地皱眉,“都洗完澡了怎么还穿外出的衣服?” 大红色的及膝连衣裙,收腰的设计将穿者的身材展露无遗,之前没见她穿过。 壬年拨弄头发的手一顿,心虚地轻咳了声,“等会想出去买瓶酸奶喝。” 说着站起身,火速溜出了门。 买酸奶虽然只是借口,但为了掩盖某些隐秘的动机,这一趟还是得去,她出了院子,慢吞吞地往小卖部走,跟心有灵犀一样,经过隔壁邻居家时,屋门刚好打开,两个人的目光一时间对上。 “出门干嘛?” “去一趟小卖部,你呢?” 大晚上鬼鬼祟祟地出门,壬年审视的眼神扫他。 “不会是去按摩吧?!” “你一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将门搭上,已来到她跟前,“走吧,一起。” “呃,你到底是要去哪儿……” “小卖部。” “啊……” “东西没了。” 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瞟来一眼,壬年默默咽下到喉咙口的一句“什么东西”。 走在他身侧,她畏首畏尾地东瞅西瞧,“要被奶奶看到我跟你走一块儿,她又得想多了。” “那你大概只能跟我绝交了。” 话音未落,被伸过来的手掐了把后腰。 壬年往他身边挪了一步,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面色不改:“不怕被看见了?” “哼,这一路乌漆麻黑的没个人影,除了鬼谁看得见。” 她叁分娇气地回,恍然发现,自从跟他在一起后,天黑出门成了常事,有他在身边,都不再害怕鬼了。 喜欢一个人真奇妙。 “你之前偷偷摸摸溜进工地,到底想干什么?之前不能说,现在总可以了吧。” 都滚到一个窝了,还有什么不能聊的。 “在调查什么东西吗?” “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目视前方,语调平平地回,壬年鄙夷的轻嗤,“你之前也是这么敷衍我的。” 他停下脚步,抚摸她的头顶,“我发誓。” “呵呵,信你个鬼。” 她壬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怎么可能被一个摸头杀征服呢。 她傲娇地别过头,之后一路都不再跟他说话,握着的手却是在快到小卖部时才松开。 壬年只买酸奶,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两瓶,瞅了瞅没过保质期便去了前台结账。 男人却比她更快,计生用品就放在收银台,他取了两盒后也没走开,拿着钱夹站门口等她一块结账。 壬年尴尬得耳根子发热,埋头想装作不认识他,后者却已掏出钱放在柜台上,“一起。” “……” 壬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想咬死他,后者淡定地耸肩:“不用客气,都是邻居。” “……” 怎么就这么能演呢。 老板虽不是桥头镇的原住民,却也认得他们,边找零边说:“看你俩一块儿过来,我起先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儿呢。” 又望向魏歇,戏谑地笑:“小兄弟谈女朋友啦?” “嗯。” “嘿嘿,女朋友挺xing福啊。” 他身材健硕,肩宽腿长,是肉眼可见地孔武有力,男老板这一番话,正常人都能联想到是哪个xing。 “……” 壬年上下唇嗫嚅,糊里糊涂地跟在他后面出了小卖部。 “你刚刚怎么不呛回去!” 她后知后觉地脸红,忿忿地一手叉腰,猛吸一口酸奶。 另一瓶在他手里,他轻嘬了口,说:“人家又没说错。” “难道你不xing福?” 云淡风轻的语气反问,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 壬年不敢应声,选择默默喝酸奶。 回到家,两个老人还在看电视,她捏着空了的酸奶瓶经过客厅,提醒她们早点睡别熬夜,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的信息几乎同时到达,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壬年扒在墙上听外面的动静,估计了下电视剧结束的时间。 约莫个把小时吧。 等两老人睡了她再翻窗过去。 那头回了个嗯,没再说什么。 壬年踢掉鞋子上床,决定看点十八禁小说来熬过这一小时。 刚过上性福生活,壬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反正对于她来说,这一个小时挺漫长的,听到外面关了电视,几乎要喜极而泣拍床庆祝,光着脚跳下床去照镜子,搔首弄姿的等待夜深人静时分的到来。 敲门声响时,勉勉强强压下荡漾的春心前去开门。 “什么事?” 是奶奶,问她:“吃不吃宵夜?” “呃,刚刚不是还说不做吗?” “你出门后煮的,八宝粥,吃吗?” “不吃。” 要吃也是吃隔壁那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壬年重新反锁上房门,给他去了条信息,问他洗干净了没有。 他一如既往地回了个嗯过来,接着破天荒的配了张图。 他裹着浴巾在卫生间镜子前的上身照,随手一拍,极寻常的一张,壬年却心窝子一烧,不自觉并拢了腿。 骚男人。 她发出去,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等外面安静,过去好长一会儿,以为她们终于要睡了。 敲门声忽又传来。 壬年深呼吸口气,起身去开门。 “又怎么了?” “你的衣服,晾干也不知道收。” 她抱着几件迭好的衣服,壬年手伸过去,“交给我吧。” “我给你放,顺便帮你理理衣柜。” “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想睡了。” 奶奶瞟一眼她身后,打量堵在门后的她,半开玩笑地问:“你该不会在屋里藏人吧?” “这屋里就那么点地方,我能藏谁,不信你进来看好了。” 她昂着头底气十足地说,侧身让路。 奶奶反而没进屋,将衣服交给她转头走了。 壬年再次反锁上门,这一次,终于听见了客厅里关灯的动静,以及奶奶上楼的脚步声。 她轻舒一口气。 可算是要睡了。 她关掉灯,安全起见,决定等她们都睡着了再翻窗。 都等了一晚上,犯不着最后关头坏了大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万万料不到,她以为睡着了的人,又来敲响房门。 “又怎么了……” 她杵在门口,心下已接近奔溃。 奶奶环抱手臂,压根没觉得有何不妥,说:“我明早有事,你记得早起给你太做早餐。” “刚才吃饭时你不是交代过了吗……” “还不是怕你忘记,再说一遍吗?” 她摆摆手,貌似不悦地走了。 壬年关上门,却没了翻墙的心思。 就这情况,让她怎么放心过去嘛?上个床还担惊受怕。 她哭丧着脸,发了条信息给他。 下次再约。 翻窗户的淫贼 。 放下手机没一会儿,敲窗户的动静传入耳中,骨节轻叩玻璃,有节奏地一连叁下。 壬年还没入眠,预感到是谁,她瞬间起身跳下床来到窗户边。 果然。 她拉开窗户,紧张地瞄一眼楼上,“你过来干嘛?不是已经通知你不过去了吗?” 男人手扶着窗沿轻轻一跃,眨眼间就到了她屋里,对比她的紧张兮兮,依旧从容地说:“我过来。” 她不过去,他就过来。 “……” “睡觉。” 在壬年无言以对之时,他牵着她的手叁两步来到床边,这个男人的精力有多旺盛壬年比谁都清楚,她两手捂住领口压声警告:“老太太就睡在隔壁,万一被发现你就等着死吧。” 毫无疑问,她将他口中的“睡觉”理解成了某种和谐运动。 魏歇深深瞄她一眼,上扬的嘴角在黑夜的掩映下叁分玩味。 “放心吧,不会被发现的。” “狗屁,就你蛮牛一样的干劲……” 他拥着人一块躺倒在床,壬年挣扎几秒后逐渐没了动静。 还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啊…… “现在放心了?” 两人一齐睡在狭窄的单人床里,枕着一个枕头,他呼出的气息就喷在她耳侧。 意识到他故意打趣自己,壬年恨声威胁说:“再啰嗦就把你踢下床。” 他就睡在外侧,她伸腿做出个要将他踢下床的动作,却惊讶的咦了一声。 “咦什么,睡觉。” 他拢了拢环在她腰间的胳膊,有点凶地说,壬年又是呵呵干笑。 装得倒有模有样,还以为多淡定呢,原来早一柱擎天了。 “还以为你多能忍呢。” “我不介意现在就释放自己。” 他说话间牙齿刮过她敏感的耳垂,壬年身子一缩,不敢再招惹他了…… 她不说话,魏歇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他只想赶紧睡着。 可有人偏偏就不如他的意。 “你来找我真就只是睡觉的?” “嗯。” “为什么?” “跟自己的女朋友睡,需要理由?” “哦……” 他语气冷漠,壬年心里却甜滋滋的,“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就是想我了。” 他没否认。 “想我想得睡不着,哼。” “再说话就别睡了。” 他贴了上来,包括原先刻意避开的下腹。 壬年嗫嚅着唇,老实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奶奶她们?” 这回作声的是他,被她闹得睡不着。 黑暗里,她扬了扬眉,“有什么好说的,像现在这样多刺激。” 态度贱贱的,他胳膊一收,瞬时勒紧她的腰。 倒是想好好治她,却苦于当下环境,无可奈何。 “什么时候你招了,我再考虑让你转正。” 关于他偷溜进工地一事。 “知道了。” 十指相扣,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激动地翻过身来面对他:“你终于要告诉我啦?!” “嗯,过段时间。” “……你闭嘴吧。” 壬年背过身去,不想理他了。 魏歇拍拍她的手背,“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嘛?我的心事都跟你说,你却有秘密瞒着我。” 她要一点不知情也就算了,就是这种不完全知道的状态最折磨人。 “你自己说说,公平吗?” “你本来就藏不住事。” 说不说没区别。 “……” 壬年气结,翻过身二话不说骑到他上方挥舞拳头捶他。 混蛋。 魏歇一手制住她两截细腕,见她打算动腿,不紧不慢地提醒:“动静再大点,奶奶她们就该过来了。” “过来正好,来看看你这个翻窗户跟人睡觉的淫贼。” 她忿忿地说道,却是不再闹腾,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他仰面朝上,一只手掌搭着她的后背,食指无意识地轻点。 “我父亲失踪那年,在颐和工作。” 本欲入睡的壬年,闻言忽的睁眼。 “在颐和上班期间失踪的?” “嗯。” “颐和的工程师。” 他说。 她低下头,愣愣盯着他:“所以你去颐和,是为了……” “嗯。” 壬年直觉这是个很严肃很漫长的话题,自觉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催问他:“然后呢?” “没了。” “啊?” 她不相信:“你就没查出点什么?” “目前还没有。” “你骗人!” 眼看她又要兴风作浪,魏歇两只胳膊将人箍在怀里,好言提醒:“睡觉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别转移话题,说得好像你不用上班一样!” 他点点头:“我明天调休。” 所以,她要再闹腾,他不介意换点激烈的方式让她静下来。 硬邦邦的东西正抵在自己腰臀上,壬年身子骨一软,不敢闹了。 他得了便宜卖乖,咬她的耳垂:“怎么了?” 气得壬年往后蹬一脚,却是羊入虎口,小细腿被男人结实的两条大长腿紧紧地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放开,我要睡了。” 不赶紧入睡,她可能就要管不住自己了。 魏歇不放,捉住她的手捏了捏,“帮我一把。” 她的手还不得废了。 壬年张口便要拒绝。 “明天,去接你下班。” “接我下班?” “嗯,看电影。” “……” 好吧。 她舔舔唇,可以说非常期待天亮了。 去干嘛 次日,壬年醒来时魏歇已经离开,若非枕头上残留的味道和半掩着的窗户,她都要以为是自己饥渴难耐又做了个荒唐梦,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魏歇今天休息。 至于她自己,下班后跟同事去看看电影晚点回家,太正常了,同时未免再生事端,她利用午休时间预先在网上订好了房。 万事俱备,只等下班。 壬年教的是美术,虽然带的班级多,但不用批改作业,是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下了班就能走人,今天也一样。 可问题就在于,偏有不识相的人来坏好事,她提着手包,见到杵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的梁明,尴尬不失礼貌的笑笑,以为他只是路过,便从旁边绕了过去。 不曾想对方忽然胳膊一横拦住她去路,喊了句“壬老师”。 没法,她只得停步,看一眼时间,皮笑肉不笑地问:“梁老师有事?” “嗯,十六班的所有任课老师今晚在香满楼聚餐,其他老师都去,就差壬老师你了。” 她继续笑:“下次吧,今晚跟别人有约了。” 对此刻的壬年来说,她不想吃饭,只想吃人。 梁明追问她:“是壬老师的男朋友吗?叫过来一块儿吃呗,认识认识。” 壬年没否认,应答说:“还是别了,他人比较害羞……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侧身从墙壁和梁明之间穿过,走出去几步还没松口气,他又跟了过来,“壬老师你就去吧,难得其他老师都有空,下次能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关键是我不想跟你们聚啊! 她在心里怒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我问问我男朋友的想法吧。” 话虽这样说,却暗暗地咬牙切齿,他要敢说去,今晚就扒掉他的皮让他下不来床。 “他已经等在校门口了,走吧。” 听到她松口,他面上一喜,“行,坐我的车出去吧,这样快一点。” 壬年脑海里瞬间闪过魏歇的冷脸,果断地摇头:“我还是自己走出去吧。” 醋坛子狠起来……她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我跟你一块走吧。” 估计是担心她再找借口溜人,梁明放弃了开车的计划,跟在她身侧,边走边聊有说有笑,说的是梁明,笑的也是梁明。 “梁老师还记得班级一个叫杜嫣的女同学吗?” 对方的笑僵在脸上:“怎么忽然提起她……” “我有个表妹跟她是朋友,前段时间跟我打听她。” 她胡乱编了个理由,梁明听后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已经死了的人,还是少提起吧,学校也不让说。” “呃,为什么不让说啊,听说是抑郁症自杀的,跟学校又没关系……” 她边说边斜着眼观察他,后者耸肩笑笑:“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过就是怕说多了影响招生,毕竟人是在读书期间出事的,不提这个了,壬老师你喜欢吃什么菜?其他老师已经到了,我让他们先点着。” 壬年尴尬地扯唇:“不着急不着急,我还是得先问问我男朋友的意见……”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决定打个电话给魏歇,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校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桂花树下的男人,后者刚好也看向两人这头,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她,微抿着唇,眼神耐人寻味。 …… 壬年默默收了手机走过去,脚步虚浮笑容虚伪,“哈哈……怎么来得这么早?” 他先是瞥了她后面的梁明一眼,方回话:“壬老师追求者众多,不得积极点吗?” 语气跟平常无二,壬年就是嗅出了一股浓烈的酸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凑近他耳朵低语:“等会再说,你先配合点。” 话一说完,梁明走到近前,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魏歇,“这位是?” “我男朋友,魏歇,这位是学校的同事梁老师,梁老师组织了几个老师聚餐,邀请你一起过去,我说你害羞不习惯跟陌生人吃饭,他非不信,喏,梁老师你现在也看到了,他就是个闷油瓶,还是不去影响你们的兴致了,是吧?” 她挽上他的胳膊,手指貌似无意识地比划着拧肉的动作,笑眯眯仰望他。 一旁梁明接话:“大男人害羞算什么事,上桌喝两杯就熟悉了,当然,魏先生要不会喝酒那就另说了。” 他抱臂昂着头,不乏鄙夷与炫耀。 魏歇正要开口,壬年抢话说:“喝酒伤身,他确实不爱喝酒,没关系的,别勉强自己,不想去就不去了。” 壬年笑容满面地说,自认为自己什么意思,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 魏歇轻挑了挑眉,懒洋洋地给出答案:“不勉强。” “……” “越害羞的人才更应该多跟外界接触。” “……” 壬年微笑着深呼吸一口气。 一个月内,再跟他约“看电影”她就是狗。 梁明点了点头:“那就去吃吧。” “这次就不去了。” 他亲昵地圈住她的肩膀,解释说:“她奶奶今天过生日,催我带她回去吃饭。” “对对对。” 她赶紧附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到了就差我们,长辈的生日宴总不好缺席,那梁老师你们吃好喝好。” 她拽着他转身火速离开,任凭梁明在后面呼喊,只挥一挥手。 再见。 离开校门口老远一截,她方回头看身后,终于摆脱梁明,松口气地拍了拍胸脯,斜眼睨他:“你撒谎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啊。” “比不上某个人,追求者越来越多了。” “哼,你才烂桃花一大堆呢。” 她胳膊肘顶了顶他,别别扭扭的,明知故问:“接下来……去干嘛?” 他似乎嗤笑了声,反问她:“你说呢?” ……首-发:po18.vip「po18uip」 壬老师「pо18hub.cоm」 当然是去看“电影”。 壬年内心咆哮,却听他轻飘飘冒出句:“先去吃饭。” …… 壬年恶狠狠一咬牙:“行。” 去就去,看谁先憋不住。 梁明他们聚餐的香满楼就在校门口,为了避免再碰面尴尬,壬年就跟他商议去远点的地方吃。 魏歇没有意见,“你对这边熟,你安排吧。” 壬年呵呵冷笑。 让她安排就是先办事再吃饭,他敢配合吗。 压下焦灼与腹诽,壬年领他去了学校后门的一家麻辣香锅,正是饭点,店里宾客满座,两人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位子。 在等桌位的时候就点好了菜,只等厨房炒好了端上来,壬年给各自倒了一杯大麦茶,说:“环境是吵了点,但味道不错,我来吃过好几回了。” 事已成定局,她能做的就是不亏待自己的胃。 魏歇倒是不介意这些,只是叮嘱她:“多吃点。” 神态语气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可壬年听了就觉得怪怪的,莫名其妙红了耳朵。 应该是自己想歪了吧…… 恰好服务员端了菜上来,她猛一甩头,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美食上,满满一大锅,荤的素的都有,即使不吃辣的人见了都垂涎欲滴。 饭盆放在手边,壬年给他盛饭,客气道:“你也多吃点。” 魏歇扫一眼盛得满满当当的米饭,抬眸瞥她,轻淡地应了个“哦”。 半小时后,吃饱喝足。 “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未免他找什么没吃饱之类的理由,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壬年问道。 魏歇:“有。” 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耐烦地摇头一边掏钱包,“快说快说,一次性满足你的要求。” “远在天边。” 壬年下意识地接了句“近在眼前”,待回过神来,害羞地咬唇,给了他娇滴滴的一捶。 虎狼之词。 “那接下来,要去干嘛……” 因为吃辣,她上下两片嘴唇红彤彤的,魏歇看在眼里,正欲开口,她凑过来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音量说:“房间我订好了,就在附近,主题酒店,去过的人都说好。” 她眼珠子亮晶晶的。 “我们也去体验一下?” 魏歇两臂环胸,低头打量个子只到自己胸口的女人,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 “嗯。” 去就去。 他跟在她身后,默默退了原本订好的电影票。 “今晚还回家吗?” 他问她,后者反问:“那你呢?” 肉眼可察的试探,他倒是答得干脆:“不回了吧。” 这还差不多。 她轻哼了哼,答:“我也是。” “嗯。” 他状似敷衍地点点头,又问:“告诉奶奶她们了没?” “还没……” 色欲熏心,忘了。 不待他吩咐,壬年自觉拿出手机拨出去奶奶的号码。 电话接通,不回家的借口信手拈来。 “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聚餐,吃完饭去唱歌,太晚就不回来了。” “同事男的女的?” 她语气沉稳:“都有。” “只有同事吗?” “嗯……” “那你知道小魏去哪里了吗?他好像不在家,我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 “换个灯,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话题又绕回来,壬年目光锁定身边的男人,语气缓缓:“我怎么知道……” 那头没了声。 “喂……” 壬年看一眼屏幕。 正在通话中,没挂。 她又将听筒靠近耳朵,听见那头交代:“你们悠着点。” “……嗯,放心吧,我不喝酒。” “呵呵。” 那头的奶奶先挂了电话,壬年将手机收进包里,拍拍胸脯压惊,“你说,奶奶她们会不会发现我们的奸情?” “那要不,现在就回去?” 他诚恳地建议,一脸无所谓。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没权衡几秒,抛出答案:“不回。” 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天就是天塌下来,她也得先把他吃干抹净了。 她推搡他一把催促:“快走快走,别耽误时间。” 脸上是恶霸附身的凶狠,魏歇没吭声,依言加快了步伐。 一楼办理入住,接着便乘坐电梯去相应的楼层,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叁秋,壬年深以为应该是一日不做如隔叁秋,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晚的煎熬后,对他的渴望达到了顶峰,进入房间,几乎是门关上的同时便扑进他怀里,搂着他脖子急切地索吻。 魏歇背靠墙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摸到卡槽将房卡插进去,灯光跟着亮起,房间中央一张垂着帷纱的大圆床,洁白的床单里撒上了暧昧的红玫瑰花瓣。 壬年余光瞥到这一幕,心痒痒的愈发饥渴难耐,仰脸吻他的同时手热情地抚摸上硬实的胸腹,熟练地去解他的皮带。 魏歇背靠着墙,一手固定她的后脑,看上去倒是不急,含住她的唇有条不紊加深彼此的吻,两片嘴唇更加红艳了。 “去床上……” 嘴巴得了空,她咕哝了句,边脱他的衣服边将人往床在的方向推,他配合地退后,两人一同倒进柔软的大床里。 壬年踢掉脚上的鞋骑跨到男人腰上,居高临下地开始脱自己衣服,不忘命令他,“你也快脱。” 他就穿了衬衫长裤,脱完自己的,还有空再帮她脱裤子。 一件一件衣裤被丢到地毯上,前后不到一分钟,彼此已身无一物。 壬年对男人的顺从很满意,勾住他的下巴邪魅一笑,弯下身去堵住他的嘴。 “今晚壬老师带你飞。” “好。”免费x影视:「po18hub.com」 多吃点 。 入秋了傍晚有些凉,魏歇拉了薄被过来搭在她背后。 壬年却没空管这些,心底的欲望烧的慌,她现在需要的是散热,小粉舌伸进他口腔里,手掌在他壮硕的胸口游走。 她两腿大张着坐在男人的腰腹处,男人的硬挺虎视眈眈紧贴着柔软,因着她不断地蹭弄,晶亮的液体沾上柱身,暧昧又淫靡。 魏歇扶着她的身子,倒是不急于进入正题,手掌覆在小巧的臀上,偶尔伸指拨弄下女人敏感的小核。 附近有个公园,广场舞的音乐声混着嘈杂的人声时有时无地传来,忙完一个白天,市民们精彩的夜生活拉开序幕。 她趴在他胸口,喘着气嘤咛,再忍不住手伸到床头拿来作案工具,葱葱细指握住男人奋发的昂扬,穿戴完毕后,翘起小臀缓缓下沉将其一点点吞没。 魏歇绷着脸,克制住挺腰一杆进洞的冲动。 做了也那么多回了,壬年还是无法完全适应他那玩意儿的尺寸,小心翼翼地动作。 终于没入大部分时,两个人不约而同长吁口气。 “你不许动,我来动。” 她手撑在他胸腹上,纤细的腰肢没有章法的乱扭,被子不知何时滑落到旁边。 魏歇抿紧唇,溢出句沙哑的“嗯”。 “放心吧,会让你爽哭的。” 她信誓旦旦地允诺,一段时间没做,稍显急切地吞吐,越来越多的液体自腿根的缝隙出流出来,彼此的连接处泥泞不堪。 魏歇别有深意地望着她因为运动而通红的小脸,说:“那你要加油。” “哼,那当然。” 她动作越来越狂放,脸周沁出细密的汗,小嘴微张着,湿润的眼波里满是荡漾的春意。 口气狂妄,可惜力不从心,只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跌倒在他胸前。 “不行了…嗯……” 她有气无力地摇头,眼神涣散,小到了一波,温热的液体倾泄而出。 “换我来。” 他抓住机会,保持着现有的状态一跃而起,一瞬之间彼此调换了个上下,身形伟岸的男人圈住底下的女人,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狂风骤雨的挞伐。 壬年还没缓过气来,抓着肩膀祈求,“慢点……啊……” “慢不了。” 他这么说,壬年还以为他要射了,便攀着他的身体配合他,白花花的腿儿挂在麦色的躯干上颤颤摇晃,两种肤色泾渭分明。 承载着两人的圆床咿咿呀呀地摇来晃去,门外传来陌生人的谈话声,她呼吸一滞,紧张地绷紧身体。 差点给她夹得提前上交。 魏歇伏在她身上喘气,吮她白净的脖子,画风忽变,和风细雨地抽送。 “呜…不射吗……” 壬年是真累了,两条腿垂落在他身侧,只想先结束一轮休息休息。 “没爽哭怎么射?” “可我累……” “你吃饱了。” “……” 壬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刚到一轮,娇嗔地推了推他。 魏歇也不解释,忽然尽根抽离,顶端戳弄周围粘腻的软肉,吸吮粉红的嘴唇,手也没闲着,尽往她的敏感处去,乳房,脊椎,后腰,湿漉漉的阴蒂,或揉或搓。 她扭身欲躲避,却只是换来他更霸道的禁锢,肌肉偾张的手臂牢牢箍紧怀里的她。 魏歇咬住她的唇,趁她意乱情迷之时蛮横地一挺而入,连同她将溢出的呻吟吞入腹中。 甬道湿滑,他大进大出畅通无阻地捣弄,像鱼儿游进了水里。 下方天雷地火,上方唇舌交缠,丝丝水液自她的嘴角流淌出来,男人伸舌悉数舔净。 快被亲断气的壬年抓住了机会大口大口的呼吸,媚眼如丝,胸脯剧烈地起伏。 “你这是,要弄死我……” 男人没吭声,只管在她身上辛勤地耕耘,撞击的力道,每一记都死死嵌入她身体里,啪啪作响。 头顶灯光摇曳晃荡,壬年如一滩水似的,软趴趴横在洁白的床单里,“你是不是…吃饭的时候就…计划好了……” 他脸埋在她胸口,闻言唔了一声,一手探到她瘪下去的肚子,说:“饿了?等会给你叫个宵夜。” 天刚黑不久,夜还长着。 “……” 败类,道貌岸然的败类。 她正欲破口大骂,不防男人忽然发力一顶,她身子一颤,到嘴的唾骂生生变为呻吟,“嗯……禽兽……” 缓过气后,骂是骂出来了,可此时此景,委实没什么骂人的气势。 魏歇捞起一条洁白的腿扛到肩上,低身去啄她的脸,劲腰不知疲惫地挺动。 因他弯腰,那条被他扛着的腿跟着弯折,她的腿根更大程度地打开,男人掐着不盈一握的腰肢疯狂地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壬年搂着他的脖子,似欢愉似痛苦地叫唤,眼眶有泪,不忘唾骂他:“你个淫贼…啊……” 她得感谢自己小时候练过两年舞蹈,否则身子非被他掰折了。 “嗯……慢一点…啊……” 太快了,她受不住。 “慢不了。” 他大概已经忍 狠狠地占有她,让她臣服。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句话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壬年就没承受过这么生猛的魏歇,雄伟的硬挺每一记都将她的柔软填得不留一丝空隙。 火热的,饱胀的,不容她拒绝。 身子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海上,她死死攀紧救命的小船,铺天盖地的浪潮袭来,她张着嘴喘气尖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阵轰隆隆的闪电划过,她绵长地呜咽出身,抓着他臂膀的将手一软掉回床上。 他往前顶了顶腰臀后撤退出,扯了湿漉漉的胶套扔掉,将她翻了个身背对自己,壮硕的身子紧接着覆了上去,严丝合缝地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开始嘬她的肩。 就知道是这样。 壬年汗湿了脸趴在床里,唇边粘着缕头发,嗓音隐有哭腔,“先休息休息……” “嗯。” 他拨开她覆面的发丝,一手横在她胸口,一本正经地说:“你休息,我不累。” “呜……” 禽兽。 次日退房时,壬年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酒店。 魏歇走在她一旁,刚洗过澡,无比神清气爽的样子,心甘情愿提着个跟自己风格完全不搭的女包,问她:“明天看电影吗?” 语调上扬,话音未落就遭到她恶狠狠一瞪,“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 “呵呵,我看你是想我死。” 可以确定的是,未来至少一周内,壬年都不想再跟他“看电影”。 “哦,行吧。” 他耸耸肩,似乎很惋惜,壬年正要啐他,就听他说:“我后天请了假。” “啊……” “奶奶过生日,回老家一趟。” 他伸手抚她微乱的鬓发,询问她意见:“一块去吗?” “你回去几天……” “叁天。” 壬年一脸纠结,舍不得跟他分开,但又没做好心理准备去见他家人,就连自己亲戚这边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她皱着脸:“……还是下次吧。” 明白她有考虑,魏歇也不强求,捉了她的手扣在掌心里,“吃早餐吗?” “吃啊。” 床单滚了很多回,牵手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壬年的注意力落在相扣的手上,心里一阵窃喜,抬头便看到了梁明,后者站在家包子铺前买早餐,招手和她打招呼,“壬老师。” 壬年扯出个尴尬的笑脸,僵硬地点一点头。 “你们也来吃早餐吗?” 对方已来到跟前。 壬年还是笑:“嗯……” “魏先生送你来的吗?” “嗯,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呃,身体哪里啊,不舒服可以请……” 梁明本想建议她请假,见她手扶着腰和稍显别扭的走路姿势,神色可谓是震惊:“壬老师你们……” 壬年截住他的话:“其实也没啥,我们先去吃早餐了,梁老师再见!” 壬年拖着魏歇火速溜了,走出去一段路,羞恼地瞪他:“都怪你!” 要没脸见人了。 他嘴角轻扬,“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 她说什么了。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今晚壬老师带你飞。” 说完他便站直腰,眼神不躲不避望着她。 …… 壬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各自有工作,将她送到校门口后两人分开。 被他折腾到半夜叁更才得睡,壬年整个早上都蔫蔫的,下午又要上课,拖到晚上才有空准备下次课的课件。 回到家只想去隔壁玩,留在学校备课效率更高,下课了后,壬年电话给奶奶告知今晚加班,进办公室继续制作课件。 办公室是按照年级分的,跟她同个办公室的老师要么已经下班,要么去了教室上课,没人走来走去,她全神贯注地加班,一不留神就忙到了近九点。 魏歇已经到了校门口,她赶紧关了电脑出门,剩下的收尾部分打算明天再做。 从办公室到校门口有两条路,一条可供人车通行的大路,沿路都有路灯,另一条石板小路没有路灯,还要穿过丛丛密林,但可以节省五分钟。 着急见到魏歇,壬年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敢这么做,她还是有充足依据的,工作有段时间了,学校里除了杜嫣没有别的鬼,而如今连杜嫣也消失了,她大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夜路。 算盘打得好,以至于看清蹲在灌木丛里的身影时,心跳骤停头皮一阵发麻。 灌木丛很隐蔽,壬年是听到啜泣声过来的,她以为是哪个学生受了欺负,关了手电悄悄靠近一看,也算是学生,就是前缀要加个“已故”。 没有路灯,只有幽冷的月光从树缝中洒落下来,从滴水的头发中可以判断出她的校服也是湿的,蹲在地上撕一本素描本,侧脸是鬼贯有的惨白。 家访 壬年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她,可此时此刻遇上,她是真没有勇气上前打招呼。 她悄无声息地退后,决定等天亮了再做打算,偏偏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听到声音的杜嫣随之回头,壬年硬着头皮状似泰然地冲她笑笑,点击屏幕划向接听。 魏歇打来的,估算的时间到了没见她出现才打来问问。 “出了点状况。” 她捏着手机的手一紧,说:“我遇到她了。” 他沉默了一秒,了解到她说的“她”是谁后,问:“需要我过来吗?” 陌生人禁止无故出入校园,他只能是翻墙进来,麻烦又不讨好。 “不用了,我跟她说几句话就出来找你。” 挂掉电话,壬年借着月光看对面的女孩,后者已经起身,弱弱地喊了句“壬老师”。 脑袋低垂,十指绞在身前,一副楚楚可怜样。 她落水有大半年了,壬年一时间摸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还是有意伪装的。 壬年呼出口气,放平心态,问她:“这段时间怎么没来上课?” “我爸爸生病了,我在照顾他。” “你妈妈呢?” “她工作忙。” 壬年沉默,几秒后又问:“你在这里干嘛?” 她指了指摊开的素描本,“碰到水湿了。” “怎么弄湿的。” “没收好,不小心掉了水里。” 她正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晾干,才撕下两页她就过来了。 壬年叹息:“晚上没太阳,晒不干的。”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好,要有太阳晒干的就不止是本子了。 她转移话题:“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杜嫣摇头:“老师你先走吧,我家距离这里不远,等本子干了我就回去。” 壬年不做声。 人都死了,再谈不上人身安全。 壬年也不强求,问她:“那你明天来上课吗?” “应该来的。” “那行,我先走了,你等会回家时小心点。” “嗯。” 走出校门,魏歇的电话又打过来,壬年没接,掐断后遥遥和他招手,“这儿。” 见她安然无恙出来,他稍稍松脸口气,“没事吧?” “嗯,没事。” 戴上安全帽各自跨坐上电动车,他随口问她:“那个学生呢?” “还在学校里,她的素描本湿了,说要等干了再回家。” 电动车启动,壬年两臂环上紧实的腰身,一边脸贴到他的背上,“天气要转凉了。” “嗯。” …… 第二天,杜嫣没来上课。 早上没有美术课,壬年特意绕去十六班教室瞅了眼,又去了昨晚遇到她的地方,皆无所获。 她忽然出现,又再次消失了。 下午放学前,壬年做了个重要的决定——去杜嫣家走一趟。 为此,她先问了李飞菲要杜嫣家的住址,李飞菲只负责班务,对此无能为力。 壬年在办公室掰掉了叁朵菊花的花瓣后,认命地仰天长啸,一脸生无可恋地起身。 梁明的办公室在楼上,壬年去的时候他正在批改试卷,听见她来找自己,放下笔语气颇是激动,“壬老师?有什么事吗?” “嗯。”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壬年指了指外面,“借一步说话?” “好啊。” 两个人一同走去外面的走廊,梁明按耐不住又问:“是什么事呢?” 壬年拍拍脸颊,让自己的笑容尽量别那么虚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杜嫣家的地址。” “呃……” 压根想不到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个死人,梁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梁老师是她的班主任,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 “那就拜托梁老师了,我那个表妹知道杜嫣去世了,想去看望看望她父母,这才托我在学校帮忙打听。” 心平气和地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壬年假设他同意了,双手合十:“谢谢谢谢,回头有空了一定请梁老师你吃饭。” “……” 又磨了几分钟,梁明还是将杜嫣家的地址给了她。 “那壬老师你哪天有空呢?” 送她出办公室,梁明问道。 壬年打着哈哈,“再说再说,家里有事,我奶奶让我早点回去,先走啦,多谢梁老师帮忙。” 拿着写了杜嫣家地址的纸条,出了校门口,壬年打车过去,正如杜嫣所说,她家离学校不远,十来分钟后,车子停在一个旧小区外面,一路问人,壬年的脚步走进其中一幢旧楼,在301门前停下,屈指敲了敲门。 一,二,叁。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壬年正要再敲,对面住户的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见有人站在门口,面露疑惑:“你是……” 壬年大方一笑:“你好,我是镇中学的老师,来找杜嫣的父母,请问杜嫣家是住在这里吗?” 听见她是老师有事个小姑娘,对方放下心来,说:“住是住在这里,但是他们都在外打工,房子很久没人住了。” “啊,不是说生病了吗……” “没有啊,你都听谁说的。” 妇女朝对面轻扬下巴,说话声轻了些:“他家女儿不是没了嘛,以前人还在时逢年过节还会回来,后来人没了,办完丧事后就再没碰到过了。” …… 这么说来,杜嫣又说谎了。 如果再见 夕阳西下,出了小区,壬年低头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越想越不甘心,随边在路边的长椅坐下,找到微信联系人李飞菲,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 李飞菲抓紧在上课前回了过来,壬年将那个名字默念一遍,拨出去对方的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她又打了一个,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通了。 “喂?请问是程子誉同学吗?” 那头没回是或不是,反问她:“你是谁?” “我是杜嫣的老师,有问题想……” 话没说完,壬年将手机拿到眼前。 对方已挂断。 现在的高中生脾气都这么大了吗? 她收了手机,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魏歇就要回新远了,壬年没将去杜嫣家的事告诉他,次日将人送到车站后,想起以前带自己学画的老师就住在这附近,便买了一篮子水果前往。 老师姓杨,是她父亲的朋友,壬年从初中时便在他手底下学画,后来去外地上大学了也依旧保持联系,逢年过节时都会上门探望。 “年年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在路上先打过电话,开门的是师母,壬年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师母好!” 师母也笑,见她提着水果篮又扁了嘴:“怎么又带东西,来老师家还客气什么。” “看见新鲜就买了。” “一段时间不见,您又漂亮了。” “小丫头真是,油嘴滑舌。” 师母笑得眼不见眼,壬年轻车熟路地进门,边换鞋边问她:“我杨老师呢,怎么不见他人?” “书房教学生呢,马上就出来。” 恰是此时,书房的门打开,先走出来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壬年热情地挥手:“杨老师!” “来了。” 对于她的到来,老师举手投足间从容依旧,却也难掩眉目中的和悦,对身后的男生说:“这是早你几届的师姐壬年,你师弟程子誉。” 老师给两人介绍,壬年微怔:“程子誉?” 对方冷淡地点点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对老师说:“杨老师我先走了。” 先前还以为是同名,他一开口壬年就认出来了,面色激动。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其余人都没留意她,听闻程子誉要离开,师母挽留:“饭菜都准备好了,留下一起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后面还有事。” 他走向玄关,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夫妻俩不再挽留,倒是壬年,懊恼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好端端把答应别人的事情给忘了,真是该打,看来今天尝不到师母的手艺了。” 才刚来水还没喝一口呢,师母表情垮下去:“什么事这么着急,先吃完饭再走不行吗?” “工作上的事耽误不得,我下次得空再来,老师师母再见!” 她迅速换好鞋,笑眯眯地跟在程子誉身后离开。 老师家住在二楼,两人依次走下楼梯出来单元楼,前面的腿长步子快,距离越拉越远,壬年不得不开口:“程子誉同学等一等,我们聊聊。” 许是因为担了个“师姐”的名头,他慢了脚步,回头看她,“什么事?” 壬年快步追上他,说:“跟杜嫣有关的。” 他人一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昨天打电话的是你?” “对。” 听到肯定的回答,他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壬年拦都来不及,小跑才勉强跟上,“哎哎哎,我话还没问呢你怎么就走了。”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不是情侣吗?” 他回以一个冷笑,步履不停。 壬年咕哝:“难道不是?外面传的都是假的?”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丢下冷漠的一句,他加快脚步拉开彼此距离,壬年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朗声询问:“那好歹是同学,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死的?” “不想。”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看着就要跟不上了,壬年心急,又喊:“那见面呢!” “你不想再见到她吗?” 前面的背影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壬年跟上去,见他眼眶发红,一时间愣住,“你……” 下一秒他的嘴角却牵起个嘲讽的弧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人都死了,你开什么玩笑?” 表情转换之快,壬年都以为自己眼花了,脱口而出说:“我前天晚上看见她了。” 少年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壬年给他形容自己见过的杜嫣,身穿校服,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正是她死时的模样。 程子誉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就在壬年以为自己说服他时,他却摇摇头轻呵了一声。 “疯子。” “以后别来烦我了。” 刚好走到路边,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离开,壬年立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子烦躁地一甩头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是有病才会来管这些破事。 因为屡屡碰壁,壬年下定决心不再多管闲事,叁日后魏歇归来,她将这几天的情况一一说给他听。 “吃力又不讨好,谁再管谁就是小狗。” 驾驶座里的男人没搭腔。 壬年歪头瞥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等你学狗叫而已。” 他语气笃定,壬年懊恼地挥拳,“你才学狗叫!你才是狗!” 魏歇不躲不避挨了她两拳,一手捉住她手腕,“开车,别闹。” “哼。” 人在开车,壬年也不敢真打,往后一仰靠着车背,才想起来问:“这谁的车?租的吗?多少钱一天?还是大奔,租一天挺贵的吧?” “买的。” 他淡声说,两个字回答了一连串问题。 壬年嫉妒地瞪大眼:“颐和给的工资这么高?” 这才参加工作多久就买大奔。 “还行,爷爷奶奶之前送的,这次顺便开过来。” “哦。” 她点点头,又纳闷:“但不是有电动车了吗?” 两个人的活动范围都在镇上,电瓶车完全够用了。 “天冷了不方便。” 她转念一想,悟了出来:“想接我下班?” “嗯。” 想不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壬年压下上扬的嘴角轻咳,扭过头狐疑地打量他:“仅此而已吗?” “嗯。” 他注视前方,神色一丝不苟,“想吃什么?” “少转移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哼哼唧唧地看向窗外,“男人果然都一个样。” 虚荣爱攀比。 “那就去县城里吃个饭,顺便看部电影。” 看电影啊…… 壬年心下痒痒,傲娇地一扬下巴:“去就去。” 怕他不成。 小别胜新婚「juseshuwu」 早上没课,为了第一时间见到魏歇,她特意请了半天假去接人,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后两人携手进入酒店,出来时已是下午近两点。 扶着腰站在校门口,壬年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两条腿跟跑了3000米一样,累得不是自己的。 “干脆请假回去睡个觉?” 看她边走边打哈欠,魏歇好心提议。 壬年咬牙切齿地剜他一眼:“少来假好心。” 让他休战时怎么没想到放自己睡个觉呢。 壬年暗暗吐槽,接近上课时间,接过他手里的包正要进校门,手机铃声响了。 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可壬年还有印象,校门口人头攒动,赶紧走去没人的角落接听,不忘拉着魏歇一起。 电话接通,对方没吭声,壬年气还没消,也不先开口。 看谁先着急。 “是我。” 她扁扁嘴:“你是谁?” “程子誉,你前几天才找过我的。” 想到前几天壬年就气,冷漠地说:“忘了。” 此言一出,那头没了声音,她将手机拿到近前一看。 挂了。 “嘿,这兔崽子脾气挺大……” 壬年给气笑了,懒得跟个小屁孩计较,当即回拨过去,好在立刻就接通了。 “你打听杜嫣的事想干嘛?” 没给壬年任何组织语言的时间,那头劈头盖脸就问。 —— 放学的午后,奶茶店的二楼包厢。 “你以为我乐意多管闲事吗,我认识她时还不知道她是鬼,叁天两天在我眼前晃,等知道她是个死人时都晚了。” 所以她才不想跟鬼打交道,两个世界的存在,一旦产生羁绊就意味着不断而来的麻烦。 坐在对面的少年冷嘲:“装神弄鬼。” “爱信不信。” “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他微仰起下巴,趾高气扬的样子,恼得壬年一拍桌面,“你知道我奶奶是谁?” “鬼才知道。” “呵,你还真说对了。” 壬年一副比他更拽的态度说:“我奶奶可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客户遍及全国各地,颐和你知道吧,他们盖楼盘要看风水找的人还是我奶奶的徒弟,我作为风水大师的孙女,看见鬼有什么稀奇的吗?” 她一口气说完,魏歇就坐在旁边,边玩手机边看她面不红气不喘地吹牛逼。 壬年心下默念“宋师傅得罪了”,底气十足地回望程子誉,哪知道后者不仅没被她唬住,反而拉开椅子起身要走。 壬年赶紧将人拽住:“哎呀,话没说怎么就要走了?” “跟你无话可说,我是疯了才打这个电话。” 他不耐地皱眉,大概是将她当成了神经病。 壬年冷笑:“你还有机会发疯,杜嫣却已是一抔黄土,什么都没了。” 他神色一怔,要甩开她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最终将背包放到空着的座椅里,人跟着缓缓坐下,垂着眼帘不声不吭。 见他这幅模样,壬年摇头叹息,言辞软了几分:“我真没骗你,杜嫣虽然死了,但她还没又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一般来说,死了后没去投胎的鬼,除却人为因素,要么是对这个世界有极深的留念,要么是怨恨尚未消弭,我可以确定,杜嫣是自己不想走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依然不语,壬年以为他还在怀疑自己,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我跟你说说我和她怎么认识的吧,学校顶楼那个卫生间你知道的吧,就监控坏掉了没修的那个,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那边……” 女孩的梦想,还有五里河,以及她上课坐的位置,因为相处得很舒服,在她突然消失之前,壬年都没意识到对方是个已死之人。 “你说的这些又不是秘密,费心打听一下谁都能知道。” 壬年翻个白眼瘫坐在靠椅里,“那你就说信不信吧,反正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让我见到她我就相信你。” “抱歉,这我办不到,你看不见她。” 他直勾勾盯着她:“你为什么可以?” “我不一样,你就当我的眼睛开过光了吧。” 尽管她从没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他指节微曲轻叩桌面,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头上,半晌后抬起脸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壬年拿捏不准,回:“我也不清楚,你知道些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坐直身子洗耳恭听,他又换了个问题:“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人死后会变成鬼。” “嗯。” 他搁在桌面上的五指一拢,说:“你让我见她一面……感觉到她在周围也可以,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壬年摊手:“我要知道她在哪里就不会来找你了。” 见他拧眉,她接着又说:“我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可以带你找到她。” 去学校的路上。 壬年坐在副驾驶,由魏歇开车,程子誉端在后座,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你男朋友也能看见鬼吗?” 壬年摇头:“他跟你一样看不见。” “呵,竟然没把你送去精神病院。” 程子誉没忽视,两人方才交谈时,这个男人坐在旁边面色平静,似乎是早已习惯了。 魏歇还没说话,壬年抢答:“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也相信了吗?否则干嘛跟过来。” “我是因为——” 他突然住嘴,脖子一扭面朝向了窗外。 壬年从后视镜里观察他,“因为什么?因为想见到她?” 他抿唇沉着脸,没有否认。 车子靠边停下,魏歇拍拍她的手背,“到了。” 镇中学校门口。 壬年边解安全带边说:“我跟程子誉去就行,你太显眼了,还是留在车上等我们好了。” 魏歇不解:“显眼?” “一看就不是学生啊,肯定会被保安注意到的。” “仅此而已?” “难不成还有别的吗……”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坛千年老醋缸。 壬年扬拳警告:“反正你不能来,我们去去就回。” 他抱臂一耸肩,倒是没推开车门。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程子誉带上口罩帽子,跟在壬年身后穿过校门。 “你最好不是在耍我玩。” 从进了学校开始,他说话的语气就透露出不耐烦,全身释放出低气压。 听说过他转学的原因,壬年也能理解,:“我几次都是在学校遇到她,但不保证现在会在,你要觉得不自在那就出去等好了。” 他矢口否认:“谁不自在了,不就是个破学校吗。” “那就少罗嗦。” 她有预感,杜嫣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校园里。 壬年先去了那天晚上碰到她的灌木丛,树林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又上楼去了第一次碰面的卫生间,连十六班教室都去瞟了一眼,结果一无所获。 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在自习,没找到杜嫣,两人打算离开,这时教室里走出来个女生挡住他们去路。 没记错的话,这个女生就是李飞菲提到过的李雪茵。 她一脸高傲地打量将头脸遮住的少年,语气犹疑:“程子誉?” 程子誉没吭声,绕过她要走,不料她突然出手扯掉他的口罩。 程子誉炸了,丝毫没顾及到对方是女生,用力推搡她一把,“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 差点倒地,李雪茵却半分不见懊恼,得意洋洋地挑眉:“你来干嘛,找我的?” “找你妈,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他神情冷酷,骂完就走,李雪茵再拦,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到一边撞到栏杆上,疼得龇牙咧嘴。 壬年赶紧上前扶人:“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 李雪茵借着她的手站稳,才注意到同行的还有她,顿时脸色一冷:“你怎么会跟程子誉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 “呃……没什么关系。” “你撒谎。” 她果断地说,嫌恶地甩开壬年,“长得就一副狐狸精的样,是想老牛吃嫩草。” “……” 吃你大爷。 壬年往她衣服上擦了擦跟她接触过的手掌,毫不犹豫走人。 程子誉等在一楼楼梯口,见她下来,方才又迈步。 壬年笑嘻嘻过去,“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他跟没听见一样,兀自往前走。 壬年追上他,好奇问:“你跟杜嫣相处时也这样?” “什么样?” “就现在这样啊。” 他人一顿,眨了眨眼,再迈步慢了许多,夜色笼罩下,脸上漂浮着两分落寞。 壬年掩唇咳嗽,别过头去,没话找话:“你很讨厌李雪茵?” “神经病。” “……” 壬年正要骂回去,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骂的是李雪茵。 她重重点头,不能更赞同,说:“我一定帮你找到杜嫣,你先讲讲你知道的事呗。” 他冷脸纠正:“不是帮我找。” 壬年无语望天:“帮我找行了吧……” 首-发:po18.vip「po18uip」 忍气吞声「juseshuwu」 说起来,程子誉会留意到杜嫣,很大程度上跟李雪茵有关。 人有喜怒哀乐,他和杜嫣分别代表了李雪茵的喜欢和讨厌,新学期伊始,李雪茵就当着全班人的面直言看上了他,此后便展开疯狂的追求,不厌其烦地在他的生活里刷足了存在感。 程子誉烦得不行,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好言拒绝迅速发展到厌恶,不留情面地将她送的礼物扔到垃圾桶里。 她在学校里嚣张跋扈惯了,竟然没有发飙,过了段时间程子誉才知道,原来她是将怒气撒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李雪茵爱捉弄杜嫣,这在十六班不算什么秘密,她们俩是初中同学,偶尔闹过了头,一句感情好开玩笑也能糊弄过去,旁观者们都嘻嘻哈哈的没放在心上。 而面对李雪茵的捉弄,杜嫣始终是沉默的,恍若一个局外人,好像那个受害者不是自己。 说白了就是忍气吞声。 程子誉向来看不起这种性格的人,但事情跟自己没关系他也懒得管,直到某天他经过女卫生间时,无意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叁个女生将杜嫣围堵在中间,打头的正是李雪茵。 “怎么,在老师那哭穷还不够,还想勾引程子誉想母鸡变凤凰?骚货,你少做梦了,谁看得起你。” “我没有。” 她弱弱地辩解,但李雪茵根本不信,揪着她头发要往水龙头底下摁,回过神来时,程子誉已经拽开了李雪茵。 “你们在干什么?” “是你。” 见来人是他,李雪茵眼中闪过惊讶,两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救兵都搬来了,还说没有。” 程子誉气极反笑:“姓李的你是不是有病?” 李雪茵充耳不闻,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杜嫣的脸,“行了,我今天给他个面子,放你一马。” 言罢鼻孔朝天地瞥他一眼,挥挥手领着另外两个女生走了。 自他进来后,杜嫣始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上课时间,朗朗读书声从教室那边传来,衬得这边愈发静寂,他瞟眼她的头顶,别扭地问:“喂,你怎么样了?” 前后桌近两个月,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说上话,她却跟没听到似的,掬了捧水冲到脸上,随便用衣袖一抹,一声不吭走了。 一个两个脾气比谁都大,程子誉踹了旁边的白墙一脚,只能怪自己多管闲事。 自那天后,他对这个坐在自己后面的女生多了点关注,她绝大部分时候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里,可以一个早上不说一句话,文化课成绩一般,听说是艺术特长生招进来的,程子誉无意间看到她站在椅子上出黑板报,别人半天画不好的插图,她捏着粉笔寥寥几笔就画好了。 画得还挺不错。 他的目光从黑板报转移到画画的人身上,恰在这时一个篮球从门外飞进来,砸到她脑袋时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下一秒她从椅子上跌倒在地。 一个男生慌里慌张地跑进教室,先去捡球再绕回她身边,状似惶恐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手滑了,你没伤到哪里吧?” 一个班的,都认识那个男生,李雪茵的小跟班,而她本人跟着从后门走进来,一脸关切地在杜嫣面前蹲下,“杜嫣你没事吧,赵朗他不是故意的。” 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这位大小姐捉弄人的兴致又来了。 “没关系。” 她面朝墙体一侧倒下,手撑地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校服上的灰离开了教室。 她一走,教室里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氛围,程子誉却已忍无可忍,起身时顺手推翻那个男生坐着的课桌,大步流星出了教室。 “你没有自尊心吗,就任由别人这么欺负你?” 程子誉一路追到洗手间门外,身型纤瘦的女孩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边清洗。 自上一次在卫生间目睹她被欺负后,两个人依旧没什么交流,程子誉以为她这次会跟之前一样无视自己,却听闻她冷静地说:“没用的。” 她说这话时,手伸到水龙头下,寒冬腊月,任由冰凉的水流冲刷蹭破皮的掌心。 程子誉看得眉头一阵紧拧,“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试过了。” 她反抗过,没用。 可他不信。 那天是个出了太阳的大风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校园被厚重的白雪覆盖住,放了学的午后,叁五成群的学生都去了操场打雪仗堆雪人。 程子誉对这些游戏不感兴趣,才写完一张试卷,打算出走站一会放松下眼球,来到走廊无意间往楼下一看,猛得转身冲下楼。 首-发:po18.vip「po18uip」 没有用 银装素裹的世界,她被反剪双手死死地摁压在雪地里,男男女女围成一圈笑嘻嘻地聊天,比谁团出的雪球更大更好看,一股脑塞进中间她的领口里。 亮蓝的校服丢弃在一旁被踩来踩去,布满了污浊的泥印雪水。 人墙的缝隙中,程子誉看不见她的正脸,只看见她露出一截的背脊,身体像垂死的蠕虫般无力地在地里挣扎。 李雪茵俯视跪在面前的女生,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抓了一把混着泥沙的雪,吩咐负责摁人的两个男生,“把她嘴扒开。” 两个男生笑嘻嘻地正要照做,察觉到身后不对劲忽然回头,尚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情况,一只椅子迎面飞了过来。 人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一瞬间四散开去。 “程子誉老子草你妈!” 两个男生早对程子誉不满,见来人是他,吐了口唾沫便爬起来朝他冲过去,连李雪茵喊不住,叁个人扭打成一团。 “你们他妈的快停下,我命令你们快停下听见没!” 李雪茵焦急地踱步,冲周围的人怒吼:“都看着干嘛!赶快找人来劝架啊!我草!赵睿涵你们他妈再打他脸信不信老娘弄死你们!” 班主任梁明从办公室赶过来时,架已经打完了。 那两个男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程子誉也没讨到好,尤其是脸。 梁明肺快被气炸,“一个两个都挺能耐,敢在学校打架斗殴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杜嫣还保持着跪坐在雪里的姿势,程子誉捡了她的校服回来,站在她身后,身体顿了两秒,脱掉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到她肩上,伸出手去不由分说:“起来。” 时间过去了太久。 她埋着头,缓缓的,最终还是握住眼前的手。 程子誉松了口气。 另一边,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清了“来龙去脉”。 “我们本来在打雪仗玩得好好的,程子誉突然就冲过来乱打人了。” 程子誉怒极反笑,示意一旁狼狈不已的杜嫣,“你们管这叫玩?” “难不成是什么,我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吗?” 李雪抱臂,不屑走到二人面前,“是她自己愿意和我们一起玩的,我们又没逼她,不信你自己问她呗。” 程子誉推李雪茵一把,站到杜嫣面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威胁她,还用说什么,就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她了,我们闲得慌吗!” “就是,她成天不说话也没什么朋友,我们喊她出来玩是看得起她呢!” 眼看着要吵起来,梁明大吼了声“安静”,走到杜嫣旁边,语气温和了点:“杜嫣你自己说。” 四周寂静,所有的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 杜嫣低着头。 程子誉回头鼓励她:“你说吧,只有受到惩罚他们才不会再欺负你。” 她一动不动,始终沉默。 程子誉懊恼地一踢脚下的雪:“那就调监控好了!看谁在说谎!” 在他的坚持下,这件事闹到了政教处。 事发地点就在教学楼下面的小花园,刚好是监控覆盖范围,门卫那边将事发时间段的监控录像送了过来。 尚且清晰的画面里,学生们成群结队的出现在监控视频里,杜嫣身在其中,李雪茵挽着她的胳膊有说有笑,感情不错的样子,再往后看,其余人将她们团团围住。 后面再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都说了是在打雪仗玩了,下楼也是她自己下楼的,难不成我还能绑着她不成。” 李雪茵瞟一眼杜嫣穿的校服,咬牙切齿:“打雪仗嘛,闹过头了一点点不是很正常,玩不起就别玩呗。” 程子誉闻言倏忽炸毛:“要不要我把雪球塞你衣服里也说是闹着玩再跟你道个歉。” 李雪茵笑嘻嘻地耸肩:“你来啊。” “你——” “别吵了!” 梁明重重一拍桌子,一个头两个大。 不多时学生家长们都陆续赶了过来,那两个男生的母亲,程子誉的母亲,李雪茵的妈妈。 人齐了,梁明招手把靠墙站的学生们喊过来,“你们把刚才的起因经过再说一遍。” 程子誉左看右看:“不是还有杜嫣父母没到吗?” “他爸妈都在外地上班。” 班主任招手:“李雪茵你先说吧。” 李雪莹将“前因后果“详细再叙述了一遍,期间被程子誉打断好几次,又吵得不可开交。 杜嫣全程闷不吭声站着,宛如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李雪茵的妈妈认得她,等自己女儿讲完后,冲她和蔼笑笑,补充说:“这位女同学初中就跟雪茵一个班了,她们关系一直不错,经常玩到一起,而且雪茵一直都很乖,不可能会欺负别人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梁明格外尊重对方,闻言连连点头附和:“那就好那就好,李雪茵看着也不像会欺负女同学的人,今天出了些误会才把李妈妈你叫过来,哈哈哈。” “就这么说定了,杜嫣同学,你对这个处理结果没有意见吧。” 梁明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象征性地问了问后,“那就这么定了,麻烦李妈妈你来这一趟。” 杜嫣这边,以一个“闹着玩”画下句点,之后是程子誉这边,因为是他先动的手,那两个男生的家长抓住这个点不放,除了医药费之外,还要求学校必须给他处分。 程母理亏,赔出去笑脸,气恼地瞪自家儿子,“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让你来学校是让你跟别人打架斗殴的吗?快点道歉!” “不要你管。” 他转过身去面朝墙壁。 绝不道歉。 “他们占我便宜,程子誉看到了。” 没想到角落里的杜嫣会冒声,在场的人皆看向她,她向前跨出一步,语气平平地陈述:“玩雪的时候,他们趁机把手伸到我衣服里。” “卧槽,杜嫣你活腻了想死是吧!就你那干豆芽的身材,求老子上老子都不干!” “你嘴巴放干净点!” 程子誉转过身,眼看着又要打起来,梁明站在中间把两头拦住,“吵什么吵!要造反了是吧!安静点!” 他又问杜嫣:“你说他们俩占你便宜,你有证据吗?” “就是,你有什么证据!” 那两个男生的父母恶狠狠盯着她。 杜嫣愣愣地张嘴,“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我说话就要证据了?” “这个……” 班主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有个家长接话:“因为你在撒谎,我儿子怎么可能摸你。” “就是!” 没有任何预兆的,杜嫣突然脱掉了衣服,众人皆是一怔,程子誉最先反应过来,耳根子一红,“你在干嘛!” 她上身仅着一件文胸,比任何人都冷静,将被雪水沁湿的打底衫放到桌上,边说边重新穿上其它衣服,“他们就是把手伸到我衣服里了,你们要不信就把警察叫过来在我身上验指纹,到时就不止是校园里的事了,反正我随便。” “验就验,谁怕谁!” 那两个男生火冒叁丈要冲上前来打她,被各自家长拦住,杜嫣穿好了衣服,面无表情地望向李雪茵:“你也看见了的不是吗,他们趁玩雪把手伸到了我衣服里。” 两相对望半晌,李雪茵耸肩,瞥了瞥两个男生语露惋惜:“谁让你们俩手贱爱占女生便宜,大家都看见了,你们还是承认吧。” “草!李雪茵你什么意思!” 正对面就是程子誉那张挂了彩的脸,李雪茵一声怒呵:“你给我闭嘴!” 占女同学便宜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杜嫣不想追究,校方也本着息事宁人的立场,给予两个男生记过处分并进行全校通报批评,程子誉先打人也不对,写一篇不少于叁千字的检讨书上交班主任。 走出政教处,她的电话响了,程子誉听到她喊了声“妈”。 “没什么事,都解决了,不用担心……” 不远处他妈妈在招手,程子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了过去,再跑回杜嫣旁边时,她电话已经打完了。 班主任特批了他们几个当事人今晚放假,不用去教室,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 她在前,他在后,自己的校服罩在她身上,宽大空荡。 “都说了,没用的。” 程子誉抿紧了唇没接话。 来到校园干道,两人不知何时成了并排前进,她侧过头问他:“要打雪仗吗?” “不玩。” 话音未落,一团雪不轻不重砸到他鞋面上。 程子誉双手握拳,忍耐。 一个雪球又飞过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口,始作俑者跑出去一段距离,回过头冲他挥动手臂。 “这里的雪还很干净,快过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弯腰团了个雪球便冲了过去。 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室里自习,两个身影在空旷的操场上奔跑,天地无声,终于追赶上她,程子誉二话不说将手里的雪塞到她脖子里。 她弯腰抖落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举手投降。 程子誉拍了拍手,刚要说些什么,她忽然往下一跪脸埋到雪地里,难以自制地低泣出声。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伸出去的手僵住,缓缓收回来,盘腿在她旁边坐下,仰望头顶漫无边际的夜空。 喜欢 转学吧,他想说。 可没等他真的告诉她,她就死了。 打雪仗事件过后,他们亲近了一段时间,但也仅限于路上碰到会打招呼,跟别人相比,和他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过完年假期结束,一个寒假不见,又变成了最初的形同陌路。 不知道怎么传的,就成了他们谈恋爱分手。 乍闻这个消息,他心里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更多的却是着急,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一回头看到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要说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冬去春来,程子誉记得,她出事的那天,两个人在楼梯口碰面,她背着书包下楼,看到迎面来的人是他,在台阶上停下脚步。 莫名其妙的,他也停下。 “踢足球吗?” 先打招呼的是她,两人近半个月没说过话,自从那个流言过后,他一直不敢正眼看她,含糊应了个“嗯”。 他参加了学校的足球队,春季赛马上开始,下午放学后都要训练,他上楼来换鞋子。 “你呢,去学画画吗?” 不愿对话就此结束,他没话找话。 她摇头:“今天没课,回家。” 周六晚上没课,走读生可以早点回家。 他僵硬地挥手:“那再见。” “嗯,再见。” 她迈步下楼,程子誉也往楼上走,彼此错身而过时,没有来由的,他心里生出淡淡的失落。 “程子誉。” 听到她喊自己,他身形一顿,不疾不徐地转身:“还有事吗?” 她罕见地抬起了头,望着他似乎是欲言又止,半晌不说话。 两人各自站在楼梯拐角的一头,春风料峭,拂起她的头发。 “比赛,加油啊。” 她这么说,笑起来时好看极了。 他也是,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用力点头:“嗯,明天见。” “明天见。” ———— “她到底有没有抑郁症?” 壬年喝一口奶茶,问他,后者回想,缓缓摇头。 “没有?” “不知道,她父母也不知道。” 壬年撇嘴:“那你移情别恋又是怎么回事?听李飞菲说照片都发群里了。” 大概是不想提起这件事,他烦躁地揉了揉眉骨,“还不是李雪茵那个神经病。” 时不时会有女生往他书桌里塞情书,但很少有人像李雪茵一样死缠烂打,开学那段时间刚巧他就遇上一个,李雪茵不仅没把那个女生赶走,还故意偷拍了对方围在他身边的照片发到班群里。 壬年纳闷了,“她这么做是想干嘛,给全班人看?还是……给杜嫣看?” 程子誉翻个白眼,有必要强调:“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壬年盯着他:“那你喜不喜欢她?” 也许是因为能看见魂体的杜嫣,她没觉得死亡有多悲伤,程子誉却沉默了。 “时候不早,我要回家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拿上书包,推车门下车。 “放心,找到她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望着他走向马路对面的小区,壬年叹息,“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扭扭捏捏的吗?” 扭扭捏捏? 魏歇回头,朝她勾勾手指:“坐副驾驶来。” 壬年正有此意,从后座绕到副驾驶,“干嘛?” “等会你就知道了。” 车子往家里开,一路上多的是人少车少的路段,没有任何征兆的,在一处黑灯瞎火的路段停下。 壬年生出不太妙的预感,“你要干嘛……” “你说呢。”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朝她靠近。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壬年呼吸一滞,一番天人交战后,恋恋不舍地推了推他,“还是下次吧。” 看电影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 择日不如撞日「juseshuwu」 “择日不如撞日。” 他如是回答,一手抚上她侧脸,脸埋到她颈窝里。 壬年又痒又热,维持着仅有的理智推搡他,“你一回来我就晚归,奶奶她们肯定会怀疑的……” “怕什么。” 他嘬了下她的脖子,语调中叁分戏谑:“扭扭捏捏的不像你的风格。” “……你够了。” 怎么会有这么斤斤计较的男人。 壬年扒拉身上的他,不容反驳地说:“让你停你就停,而且车里也没套,你想光杆上阵吗?” 临时起意,确实没准备作案工具,魏歇亲了亲她的唇,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回驾驶座上坐好。 “那现在回家?” “不然呢?” “啧。” 回到家,两个长辈果然没睡,见她回来,奶奶随口抱怨了句:“怎么这么晚?” 她拨了拨搭在肩膀两侧的头发,面不改色地说:“加班写教案。” “现如今美术老师都这么忙了?” “……美术老师怎么了,美术老师就不配忙嘛!” 因为心虚,她拔高了点声音,奶奶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我就问问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 “屁,我哪里紧张了?” “不紧张不紧张,回家有什么好紧张的。” 太奶奶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近前,指腹戳了戳她的脖子,好奇地睁大眼睛,“这个红点点是怎么回事?” 遏制住跑去隔壁打人的冲动,壬年干笑,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蚊子咬的……” 老太太回头,问沙发里嗑瓜子的奶奶,“现在还有蚊子?” 奶奶吐掉瓜子壳,耸了耸肩,“她说有就有吧。” “……” 多说多错,壬年尬笑两声,以光速溜回了卧室,坐到椅子里才想起还没洗漱,不得已还是得再出去一趟。 两个老人依旧在客厅里边聊天看电视,她抱着换洗衣物,笑笑指了指卫生间,“洗个澡,哈哈。” 奶奶顾着跟老太太说话没搭理她,反倒是后者伸头来问:“黄兴路上的桂花开了没?” 卫生间门开着,她边挤牙膏边答:“这才什么时候,还早着呢,怎么,老太你今年还要做桂花糕?” “嗯。” 她笑得谄媚:“那到时候我帮你摘。” 桥头镇人大都喜欢吃糕点,,黄兴路上两边种的全是桂花树,金秋一来桂花开放,附近的居民会去摘一些来做糕。 新鲜花瓣做的糕点,味道一绝,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嘴里满是牙膏沫,壬年屁颠颠地凑到老太太跟前,“我今年多摘点花瓣,老太你多弄一点呗。” 奶奶伸手作势要揍她,“每年做那么多还不够你吃吗,我看你是想累死你太奶奶。” “哎呀您误会了,是……是我一个朋友她也特别爱吃,这不是太奶奶做的好吃吗,就想给人家送点。” 杜嫣的事估计得晏语浓帮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得先把关系打好了。 壬年抱住老太太胳膊,“到时候我给老太你打下手,我要不行的话就魏歇上。” 奶奶眼神瞥过来:“你这话说得,好像人家小魏就听你使唤一样。” “……呵呵。” 周末没课,壬年本来想睡懒觉,不料镇政府那边派了人过来。 隔段时间就要来一次,话题无非还是动员他们还没签字的住户尽快签字,壬年在被窝里唉声叹气,认命地起床去端茶送水。 桥头镇的城镇化工程分为叁期,目前魏歇他们在建的是一期,壬年家靠里面,照规划来看,估计会放到第叁期开发。 不过这些大概率跟她没什么关系了,有老太太坐镇,搬是不可能搬的,一家人里,包括她父母,虽然常年在外不着家,对老太太都是十分地敬爱。 一期的工程才开始,叁期还不知道猴年马月,那几个工作人员大概也不着急,坐了二十来分钟,声情并茂地说了些拆迁的好处拍拍照片就走了。 送走客人,壬年想再睡个回笼觉,太奶奶坐在屋檐下的椅子里,凶巴巴地警告她:“我说不搬就不搬,谁都不能签字,听到了没?” 她敷衍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因为拆迁工作组上门的关系,晚上魏歇来串门的时候,一向对他喜爱有加的老太太少有的表现冷淡,在他主动打招呼后,扭过头去冷哼了声。 魏歇一脸懵。 壬年胳膊肘顶他,耳语说:“早上拆迁动员的来我家了。” 魏歇不解:“跟我有关?” “你在颐和上班。” ……首-发:po18.vip「po18uip」 生与死 时间过得很快,黄景行主演的电影即将上映了。 他近期在忙着飞各地做宣传,壬年的微博还关注着他的超话,经常能看到关于他行程的推送。 不得不说这部电影的导演拍景的功力一绝,随着预告片的放出,除却剧情外,观众们还留意到了电影的取景地,纷纷留言想去实地看看,加上黄景行在某次活动时不经意地分享了拍摄期间的奇闻趣事,更是将桥头镇推上热门。 越来越多的游客前来打卡,电影还没开播,取景地先火了。 与此同时,魏歇任职的颐和地产又爆出了一件丑闻——使用不正当手段得到了桥头镇地块的开发权。 颐和本来就是做黑色产业起家的,当初竞标时不仅对主管部门行贿,为了以防万一还威胁几家比颐和更有实力的外地公司退出竞标,甚至放出狠话,哪家公司要敢抢他这个项目,就让对方做不成生意。 类似的消息曾经在本地传得如火如荼,可因为事不关己,大家基本上都只当饭后谈资,真真假假无人求证,如今小道消息经媒体稍加润色报道,不是真的都假不了了。 “风水轮流转,颐和肯定是得罪谁了,你还是赶紧考虑跳槽吧。” 壬年将手机拿给他看,逐字逐句将新闻报道念出来给他听。 魏歇在剥橘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叮嘱她:“要变天了,多穿衣服。” “知道。” 她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伸向他,“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魏歇把剥好的砂糖橘放她掌心里。 壬年一口吃掉,急切地说:“失业啊,这些报道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要把颐和的名声搞臭,到那个时候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颐和盖的房子卖不出去,房子卖不出去哪来的钱给你们发工资,发不出工资的公司还留着干嘛,做慈善嘛?” 魏歇觉得好笑:“如果几篇新闻报道就能把颐和搞垮,那这家公司早就完蛋了。” 他很少笑,大部分时候都板着脸,壬年傻愣愣地应了个“哦”,又听他说:“况且如果我失业了不是正好合你心意吗?” “合我什么心意了……” 她一脸懵。 魏歇提醒:“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第一次做梦时。” 要他跟她混。 “……” 魏歇侧过脸瞥她:“怎么,你后悔了?” “后悔个屁。” 壬年底气不足地呛他:“要我养你,那你也得有让我养的资本吧,就说说你现在这样,成天板着脸凶神恶煞的,刚才还冷笑,哪里有点小甜甜的样子!” 男人皱眉:“小甜甜?” “哼,难道不是吗,梦里的小魏我说一他不敢说二,说停就停,说做就做,你能办到吗?” “哦。” 魏歇慢条斯理地剥掉橘子皮,懒洋洋地回:“那抱歉了,不能。” “……” 那说个屁。 她趴到茶几上,蔫蔫地感慨:“好久没梦到小魏了,想他。” “不就在你面前?” “呵。” 壬年回以白眼。 魏歇捉住她的手扣在掌心里,发出邀请:“晚上去看电影?”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奶奶的呼声,让她回去吃晚饭。 壬年甩掉他的手,施施然起身,一字一句地回:“不、去。” 惹怒她的下场。 —— 一个晚上的功夫,一觉醒来,黄灿灿的银杏叶落了一地。 和同个办公室的老师道别,壬年拎着伞和包走出办公室。 别的地方到了秋天都是秋高气爽,他们这里却阴雨绵绵,风再一吹,雨丝飘进伞下,打伞与否没太大区别。 没几个人喜欢下雨,壬年也一样,地上湿漉漉的,走哪儿都不方便,唯有呆家里能稍微舒坦点。 为了跟避开人流高峰期,她特意等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才出来,在公交站台等车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条小狗,下雨了还在街上玩耍,身上的毛发湿了一些。 跟大黄混熟后,壬年格外关注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正要起身去关照下,不远处一个女生冒雨急匆匆地跑来边喊着什么。 听到呼喊,小狗摇着尾巴跑向对方,女生蹲下去抱起小狗,一脸后怕地摸摸狗脑袋。 雨还在下,看上去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神情恍惚,想起了那条在河边见到的流浪小狗。 女生已经抱着小狗走了,公交车靠边停车,等了片刻见她没上车的意思,关上车门启动离开。 从学校到五里河走路也才十多分钟,打车更快了,一脚油门的事,从车上下来,她暗暗告诉自己就是随便来瞧瞧,很多事都要看缘分,找不到就算了。 自夏至后,北半球的白天就越来越短,阴雨天气天色暗得更早,壬年在河边走走停停找了二十来分钟,已经打算放弃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高壮的枫树树根下,她脱了校服摊开举在小狗上方,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做的却只是无用功。 死者又如何能为活物遮风挡雨。 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焦急地东张西望,看到壬年时都要哭了,“壬老师,可以帮帮我吗?” 壬年没发话,走过去将伞撑在狗上方,这才注意到狗的不对劲,“它怎么了?” 不安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很痛苦难受的样子。 “要生狗宝宝了,小狗不要怕,壬老师不会伤害你。” 她摸了摸狗,后者像听得懂似的,不再冲壬年龇牙低吼。 “你是它的主人?” “算是吧,它被人扔在这里,我时不时过来喂它些吃的。” 幸好伞面够大,勉强能遮住她们叁个,壬年蹲在狗面前,问她:“要生多久?”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我等了一个下午了……” 壬年无语摇头,认命地拿出手机百度,快速浏览完最佳答案后,果断地拨打电话请求支援。 魏歇过来的时候带了笼子,壬年蹲着,抬脸仰望他,“你带笼子过来干嘛……” “当然是带回去,又是刮风又是下雨,难不成你打算在这儿蹲一晚上?” 她歪头一想:“对哦。” “但是它现在很凶,你要怎么才能把它带回去?” 魏歇捏了捏眉心,支使她:“把伞撑高点。” 壬年依言照做。 结果证明,无论狗界人界,异性相吸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把狗安置到车后座里,壬年拍他的肩膀:“希望你以后对待怀孕的老婆也能这么耐心。” 魏歇瞥了眼她的肚子,“想生了?” 嘴巴痒随口调侃一句的壬年:“……” 都还没公开,生个屁的娃! 车门没关,她跟杜嫣招手示意:“你也上车。” “可以吗?” “嗯,上车吧。” 杜嫣朝她深深一鞠躬:“麻烦壬老师你了。” 对于她和空气对话的行为魏歇已习以为常,更何况来时的路上她先发过短信打了招呼。 两人分别坐上正副驾驶,车子往家的方向开,笼子里的狗比之前更加焦躁不安,所幸这地方离家不远,魏歇又是有养狗经验的,回到家中后迅速给小狗搭好了个新窝,以防大黄打扰到小狗生产,将其关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他做完这一切,另一头回家的壬年也刚好换完衣服过来,家里有老人,壬年回家前将杜嫣安排在魏歇家里,她有很多话想问她。 她这回倒是听话地没走,但却怎么都不肯进屋里去。 鬼进屋,不吉利。 壬年陪她站在屋檐下,“看来你应该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了。” 她苦笑了下,穿的还是那身湿淋淋的校服,水珠自额头滑落到眼睛里。 “嗯。” 说着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雨水,因为死于水下,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触碰到的东西了。 “你怎么死的?” 过去了 “还是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吧。” 壬年不解:“为什么?” “让一个死人回忆自己的死亡过程也太残酷啦。” “是吗?” “嗯。” 她调皮地笑了笑,壬年沉默。 雨水还在滴答滴答地落下,秋叶随风散落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屋里面魏歇喊她进去,壬年摆手,对面前的女孩说:“那你回答老师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自杀的?” 她摇摇头:“还是不提了,说了也没什么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壬老师不会不知道的吧,况且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那什么是重要的?” “现在的我感觉到前所未有地轻松,所有人都过得还不错,这就足够了。” 她是这么说的。 壬年拧眉:“什么意思?” 她微垂着脑袋,刘海挡住她的眉眼,“壬老师你也知道学美术有多烧钱,我爸爸妈妈为了我从来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还有程子誉,自从我们认识后,我总是不断地给他带去麻烦,死了都还要害得他转学……” 她缓了口气,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地面,“现在这样挺好的,学校那边赔的钱足够我爸爸妈妈安度晚年,他们尚且年轻,如果想再要个孩子也可以的……” “至于程子誉,他原本就很优秀,没跟我扯上关系前一直顺风顺水的,如今去了新学校也好,彻底摆脱掉这些糟糕的人和事重新开始,这短短的一个学期,不过是他漫漫人生中一段不足挂齿的小插曲罢了。” 话毕,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壬年歪过头,深深凝视她:“你真是这么想的?” 她惨败的脸扯出抹笑:“嗯。” “行吧。” 本人不愿意讲,她作为旁人也不好再深究,“你甘心如此就好。” “不甘心——” 院子里冲进来个人影,两者的谈话被打断,壬年惊讶地上下望着来人,“怎么这么快?” 到家时她顺便发了定位过去,就是没料到人会这么快赶来。 出门时忘了拿伞,程子誉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左顾右看火急火燎地问:“她在哪里?” 壬年眼神示意身旁。 程子誉脸转过去,什么都没看见,不由嗤笑:“你骗谁呢。” “没骗你,你仔细看。” 他死死盯着她右手边,目光由上至下,注意到屋檐下一摊不寻常的水迹时,缓缓伸出颤抖的手,胳膊刚抬起一半,猛地又别过了头去。 “程子誉,好久不见,变化有点大,过得怎么样?” 壬年开口,顿了下,解释说:“杜嫣让我替她跟你说的。” 程子誉背对着她们没吭声。 她又问:“新学校怎么样,老师同学们呢,对你好吗?” “关你什么事?” 他说话声是哽的,说完像来时一样火急火燎地跑了。 杜嫣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住,苦笑着目送他的背影。 壬年无语地翻个白眼,正要出声把人喊住,他方向一改又折返了回来。 “……” 他大概也觉得尴尬,板着脸一言不发,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壬年不能忍了,“你们男的都这么不可理喻吗?” 程子誉抿紧唇,脸色更难看了。 魏歇从屋里冒出头来,叹了声气,“你们要这样站到什么时候?进来说吧。” 刮风又下雨,壬年早就受不了了,搓搓冰凉的手背,不容拒绝地说:“进屋里聊。” 话音未落,奶奶的声音传来:“聊什么聊,先回家吃饭!” 两家就隔着道半人高的墙,奶奶站在自家屋檐下来回打量着他们叁个,尤其是从未谋面的程子誉,眼神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位是?” 壬年捏拳,咬牙切齿地介绍:“我一个学生的朋友,刚念高二。” “哦,还以为你谈恋爱呢。” 奶奶语气平平地说,壬年动了动唇:“……” “回来吃饭了,你们两个一块过来吗?” 她看不见杜嫣,话是跟两个男生说的。 程子誉因着先前的事别过头去没接话,魏歇应答:“外卖马上送过来,今天不过去了,你呢,在这儿吃还是回家吃?” 他看向壬年。 绝对是故意的。 壬年瞪他一眼,冲奶奶微笑:“我跟魏歇有事商量,今天在这儿吃吧,哈哈。” 边说边将手搭在魏歇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绝对没有奸情。 奶奶狐疑的目光盯了她几秒,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里。 壬年抚着心口。 好险。 进了屋里,两男两女各坐餐桌的一边,外卖点的小炒,虽然知道杜嫣吃不了,魏歇还是点了四个人的量,四个座位前各自都放了一碗米饭。 叁个人,只有壬年看得见杜嫣,她商量着问:“要不你把你的生卒年告诉我,我现场烧给你?” “不用了,我吃不吃都一样,今天本来就很麻烦你们了,你们快吃吧。” 吃饭旁边放个火盆,壬年自己都觉得诡异,赞同地点点头,“那你先坐着,我们吃个饭啊。” “嗯。” 程子誉没动筷,“你帮我问她,是谁杀了她?” 不用传达,她自己听得见。 壬年拨弄碗里的米饭,看向杜嫣。 她也想知道答案。 她本人却还是那句:“死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壬年原封不动转述。 程子誉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问另一个当事人吗?” 他死死望着对面,似乎这样做就能真的看见她。 杜嫣扯了下嘴角:“难得还能再遇见,你一定要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吗?时刻提醒我是个死人。” 等壬年帮她转述完,她又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多说无益,还是聊聊现在和未来吧,你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他倒是没像刚才一样脾气冲地回“关你什么事”,脸色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壬年笑笑,忙打圆场:“你肯定不知道吧,程子誉现在在学画画,而且还跟我一个老师,要喊我声师姐呢。” “啊?学画画了。” 杜嫣惊讶。 “你别想多了,跟你没关系。” 他别过头去,还是那副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样。 杜嫣点头:“嗯,不会。” 不会多想。 壬年才转述完,他猛地扭过头来,憋了股气瞪着对面。 魏歇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继续聊,我去看狗。” 看着自己女朋友跟别人眉来眼去,委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尽管事出有因,尽管对方只是个孩子。 壬年是了解他的,斜瞟过去:“你不会连这个都要吃醋吧?” 魏歇叹气:“你想多了,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狗怎么样了。” 他这样说,走下座位进了个房间里。 吃醋也只有回头再说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问杜嫣:“你最近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家里,学校,大部分时候还是在桥底下,小狗怀孕要生了。” “你在照顾它?” “嗯。” …… 餐桌上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尤其是杜嫣,跟活着时沉默寡言截然相反,此刻说不完的话。 程子誉虽然没怎么吭声,壬年还是体贴地充当起传话筒。 “你快吃饭吧,再不吃菜就冷了。” 米饭上冒着丝丝热气,杜嫣望着他:“说起来,这我们还是第一次一块吃饭呢。”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惨白的脸褪去了几分死气,笑容恬淡优美。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一直都挺想找机会请你吃顿饭谢谢你,能认识你,我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 “谁稀罕你的感谢了。” “程子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一晚上了都还这副拽得不行的态度,壬年正要说他,却见他拾起筷子拨弄面前的米饭开始吃饭,头低下的同时,一颗泪落在米饭里。 另一个当事人 夜里十二点,小狗终于平安生下两只狗宝宝,暂时寄养在魏歇家里。 程子誉和杜嫣九点多时就离开了,壬年本想将杜嫣安顿在祠堂,但遭到了她的拒绝,好在狗还在魏歇这边,壬年不担心找不到她,而且她也承诺了不会再凭空消失,先前提过的几个地方可以找到她。 次日,壬年去上班,从出租车下来,在包子铺前又巧遇同样买早餐的梁明。 知道她有男朋友后,梁明对她的热情程度依旧不减,壬年怕被他缠上,买了包子就要走,不料还是被眼尖的他看到,自然而然地一同往学校里走。 一起走,免不了就要说话,说话就说话吧,壬年原想和他打听点杜嫣生前的事迹,可没说几句话题就被他将绕到魏歇身上去,旁侧敲击地打听关于魏歇的事情。 “魏先生看着挺凶的,壬老师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他住我家隔壁。” “原来如此。” 壬年住在村里在学校不是什么秘密,想到魏歇不过一介山野村夫,梁明颇有优越感地挺了挺胸脯,“住在村里,那他……不工作吗?” 不工作,坐拥八套房的拆二代上什么班。 壬年腹诽,翻了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他在颐和。” “颐和地产?” “嗯,那边在做什么?” 她示意不远处的荒草地,一群工人正在施工。 梁明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说:“好像是要在上面盖一幢新楼。” “盖楼做什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 梁明耸肩,又将话题绕回来:“说起来,我们学校以前就是颐和承建的,你男朋友他在哪个部门。” “不清楚,我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 壬年用他的话回他,终于走到教学楼,两人分开各进各的办公室。 下午有十六班的美术课,在杜嫣那边没打听到实质性信息,程子誉的话倒提醒了壬年。 去问另一个当事人。 这是一个有点冒险的举动,在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实行的时候,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在她下课走出教室门后拦住了她。 李雪茵抱臂,冲她趾高气昂地一扬下巴:“你跟我过来。” 壬年手提着教案,维持着老师的风度微笑以对:“有事吗?”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站李飞菲旁边的一个女生上前来用力推了她一把。 壬年深呼吸口气告诫自己别发火,迈步跟在她们后面。 没想到杜嫣今天会在卫生间,壬年低头望着墙角的鬼影一怔。 杜嫣也抬起了头来,看到她以及紧随其后的李雪茵一行人,倏忽站起焦急地说:“壬老师你快走!” 壬年不着痕迹地摇头,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人都走了进来,李雪茵转身吩咐最后一个进门的女生,“把门关上。” 杜嫣在一边干着急,壬年神色尚且轻松,“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雪茵没吭声,眼神示意壬年旁边的两个女生,她们随之架住壬年的胳膊,手伸进她风衣口袋里夺过她的手机交给李雪茵。 见录音功能果然是开着的,李雪茵轻蔑地冷哼,“跟我耍花招,你还嫩了点。” 说着长按手机关机。 壬年面露愠色:“你到底要干嘛?” 李雪茵靠近她,示意那两个女生松开她胳膊,问道:“听说你在打听杜嫣的事?” “你听谁说的?” “是我再问你,让你问了吗?” 她一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拽样,壬年怒气更甚:“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我虽然没比你大几岁,但怎么都是你老师。” “呵呵,就你这种人还当老师,课堂上都不忘勾引学生,骚货还差不多,跟那个短命的一样。” 杜嫣就在旁边,壬年警告她:“人在做天在看,她人都不在了,你说话注意点!” “呵,我偏要骂,骚货骚货怎么了,长得就是一副恶心人的绿茶样,生活费都是学校发还敢跟我抢人,也就程子誉眼瞎觉得她是白莲花。” “所以你就杀了她?” 她表情一滞,冷笑:“谁杀她了,她自己有病想不开跳河怪谁!神经病,有病就去治!” 杜嫣面目扭曲地瞪着李雪茵,想扑到她身上却无法靠近。 壬年也是怒火中烧,却也明白今天不会有有什么收获,与其在这儿听她胡言乱语还不如走人。 见她要走,那两个女生挡在大门处。 壬年气极反笑:“你们以前也是这么欺负杜嫣吗?” 李雪茵两手一合,“那怎么能叫做欺负呢,明明是疼爱,怎么,你想见识见识吗?” 染了红色指甲的手拍拍壬年的脸,壬年胸口起伏:你倒是敢!” “那咱们走着瞧,你看我敢不敢。” 她凑近她耳朵说完,站直腰,以大人有大量的语气说:“不过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我今天放你一马,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好好当你的老师,少多管闲事。” 她示意那两个女生开门,走出去没两步,又回过头来说:“也别让我看见你靠近程子誉,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这里当老师。” 少年 李雪茵离开后,壬年从卫生间出来。 杜嫣手足无措地站在她一旁,低声说道:“对不起啊壬老师,都是因为我害得你被她注意到……” “跟你没关系,她早看我不顺眼了,迟早也会找我茬的。” 壬年双手捏拳,脸上怒气未消,“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敢惹老娘就要付出代价!” 杜嫣苦笑着劝:“你还是少去惹她了,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怎么,她背景很牛?” 壬年看向她,后者点头:“颐和地产你知道吧,她爸爸就是董事长,我们学校的奖助学金,很大一部分就是颐和赞助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渐尖低下去。 壬年想到李雪茵刚才骂人的话,问:“她就是因为这个欺负你?” 她嘴角自嘲地扯了扯:“当然不是,我和她初中时就认识了。” “那她干嘛指着你欺负?” 杜嫣回忆起当初,“初中时,她把我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叫到卫生间,要我扇那个女生的脸,我不愿意……” “后来呢?” “那个女生在她的命令下,扇了我一巴掌。” 从那天起,她的世界里什么都变了,学校不再是单纯的学校。 壬年气结,“这种人就是专挑软柿子捏,她以前都怎么欺负你的?” 她却不愿再提了,提醒道:“老师你该回家了,那个邻居哥哥肯定在等你。” “不想回去。” 她咽不下这口气,还在气头上。 天空阴沉沉的,冷风吹过,细雨丝丝飘进走廊里,壬年伸出指摩挲面前栏杆上的锈迹,问她:“你为什么没走?” 投胎。 “不知道。” 杜嫣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虽然是在河里……可一睁开眼已经到了这个卫生间里,我以前就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每次往栏杆边一站就忍不住想往下跳,跳下去就解脱了。” 她长长呼一口气,丝庆幸似叹息。 庆幸的是她每次都克制住了那股冲动,却终究没逃过命运的劫难。 壬年歪头沉思,问:“你每次来这边,是不是都被李雪茵叫来的?” “嗯。” 那就是了。 壬年将她的反常原因归结于此,又问:“你喜欢现在的状态吗?” “喜欢,如果能再照照太阳,那就更好了。” 她向往地望着天空。 似乎一直是如此,阳光从没照耀进她的生命里。 壬年别过头去,不忍再提醒她。 终究是要告别的。 又站了一会儿。临近下班的点,壬年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去看看小狗狗。” “我今天有其他事,过段时间再去。” “其他事吗?” “嗯。” 她不说,壬年也不好追问。 下班是魏歇来接的,他这段时间有空就会来接她。 魏歇在颐和工作,壬年并不打算将李雪茵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他,他却察觉到她的反常。 她本来就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在他的询问试探下,干脆一股脑将前因后果都倒了出来。 她没精打采地缩在副驾驶座椅里,唉声叹气,“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但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冲动去干出什么傻事,不值当。” “傻事?” “难道不是吗,电影电视里都这么演的,男人在得知自己的女朋友被欺负后,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计后果地要报复回来,照你的实际来讲,你还不得去把李雪茵揍一顿吗,或者冲到你们董事长办公室把他揍一顿。” 揍完后也不用在颐和呆了。 “你看我像这么蠢的人吗?” 男人观察路况没看她。 壬年讷讷:“……什么意思?” 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如果我去揍那个女生,那我就是故意伤害,去找她爸,估计还没碰到人衣角就先被打死了。” “是这么个理。” 壬年很是赞同欣慰,下一秒就炸毛:“女朋友吃了闷亏还这么淡定,难道你就不生气吗?!” 若非他在开车,壬年非扑上去咬死他。 魏歇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说:“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呵,说得好听,那你说要怎么办?” 一直到下了车各回各家,魏歇什么都没说,只叮嘱她多看点正常的电视电影。 壬年更生气了,气得肝疼,果断拒绝了他一起看正常电影的邀请,在被窝里寂寞空虚冷地滚了十多分钟,又不争气地下床去将窗户开了一半。 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近九点时,窗户边倒还真的有了动静,不过不是魏歇,而是下午刚见过面的杜嫣。 她拍打着窗玻璃万分焦急地催促:“壬老师快跟我去趟五里河老桥,程子誉把李雪音叫过去了。” 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壬年怔了怔,二话不说从床上跳起来穿鞋披衣服,经过客厅时只来得及跟奶奶说了句“有事出去一趟”便跑出了门,她原本想叫上魏歇,但在门口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答,车倒是还停放在路口。 情况紧急,她只得先去路口拦车,过去五里河的路上匆匆给他发了条短信。 李雪茵对程子誉的执迷,不仅体现在对壬年的恶意上,还体现在她对程子誉的脑补幻想中,收到他电话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终于擦亮眼睛看清楚了自己才是值得喜欢的人。 程子誉原只是想吓唬吓唬李雪茵套出杜嫣的真正死因,可她不仅从未反思过自己,一提起杜嫣就破口大骂,怪她死得不是时候,死了还害得她不得安生。 壬年和杜嫣赶到的时候,李雪茵和程子誉一前一后站在河边上。 她们站在桥上,将桥下看得一清二楚,李雪茵往前不到半米就是河面,壬年吓得直呼:“程子誉你在干嘛?!” 桥下两人一同抬起头来,路灯老旧昏暗,壬年左顾右盼才找到下去的路,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她顾不得地上的烂泥水坑,几乎是跑到桥下面。 程子誉不快地问道:“你过来干嘛?” “当然是阻止你做傻事……” 她喘着气回答,李雪茵背对着河面可怜兮兮地恳求:“壬老师快救我。” 她的通讯工具交给了程子誉,以为是美好的一天,她出门前特意穿上了漂亮单薄的新裙子,如今在冷飕飕的河风中瑟瑟发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壬年厌恶地皱了皱眉,却不得不劝程子誉:“有话好好说,别走极端。” “有话好好说?这句话你应该对她讲。” 他死死盯着李雪茵,眼神里是黑夜也无法掩盖的冰冷。 李雪茵叫嚣:“就是她自己要往下跳的关我什么事!妈的阴魂不散!死了还不让我安生!” 壬年要被气死了,“那你知不知道,今晚把我叫过来的就是她!” 她愣了愣,不屑地嗤笑:“少他妈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的。” 程子誉倒是面色平静,往前迈步,“你真以为我不敢推你下去吗?” 李雪茵惊恐望着朝自己伸来的手,厉声警告:“你这是在杀人,要坐牢的,我爸妈不会放过你和你们家的!” 程子誉懒得再啰嗦,把人推进河里,岸边都是河沙污泥,她跌倒进混浊的河水中,身上的白裙瞬间变得又脏又丑。 “程子誉!” 壬年跑上前去拉人,被他一手甩开摔倒在腐烂的草地里,疼得龇牙咧嘴。 从刚才开始雨势忽然变大,豆大的雨水砸在每一个人身上,程子誉抬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水,红着眼将人往深水区推,“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去陪她好了。” 李雪茵惊恐地后退:“我不要……救命…救命啊!” 她声嘶力竭地呼救,桥上偶有车辆飞驰而过。 壬年从草地里爬起跟着跳下河里,冻得整个人一激灵,咬牙艰难地往前走去,“杜嫣就在旁边,你要她亲眼看着你杀人吗!” 河水里清瘦的背影一僵,趁他发愣的空档壬年赶紧要去拉李雪茵,这个行为惹怒了回神的程子誉,他挡住壬年将其往后一推,愤怒地质问:“你救她干嘛,就算杜嫣不是她杀的又如何,这个垃圾难道不该死吗?!” 此刻河水已没过胸部,他提着李雪茵的后衣领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 壬年目眦欲裂,“我哪里是在救她!我是在救你!你以为杜嫣为什么不说!她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生活!她希望你能好好的,她的一生已经结束,而你的人生还很漫长……” 旁边的杜嫣泣不成声,一下桥开始她便奔向了程子誉,此刻置身于剥夺了自己生命的冰冷江河里徒劳地阻止着他,伤心欲绝地反复呼喊着他的名字。 程子誉也哭,提着李雪茵衣领的手犹豫地抓紧又松开。 河水淹没过她的口鼻,他只要再轻轻一推,就能让这个依仗架势为非作歹的恶毒少女从世上消失。 嘴唇发紫,李雪茵四肢并用地挣扎,“我说,我全都说……” ———— 李雪茵向来不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往杜嫣衣服里灌雪闹到政教处后,没几天又找到她,地点还是那间监控坏了的卫生间。 看到他们的队伍中有那两个被她污蔑的男生,杜嫣直觉就不妙。 李雪茵气势汹汹地提着个水桶,吩咐别人把她按在地上,一瞬间混杂着泥沙的污水从她头顶倾倒下来。 “开胃菜”过后是一番言辞上的羞辱,提到最多的还是程子誉,他大概是李雪茵心上的白月光,因为得不到而显得格外高贵,所有敢觊觎他的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贱货,必须受到她的严惩。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骂到激动时上手掐她出气,下手也是有原则的,知道打人不打脸,专挑衣服盖住的隐蔽处动手。 杜嫣沉默地承受着。 反正死不了人,只要等她们发完疯就可以走了。 李雪茵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百无聊赖地玩着新做的指甲,说:“总玩这几样你大概也挺腻的,你之前不是说他们俩摸了你吗,不如今天就当着大家伙的再摸摸,也好让程子誉看看你的浪荡模样。” 一旁有人拿着手机录像,杜嫣猛地抬头,一言不发瞪着她。 那两个男生原本还兴致颇高地看着她被羞辱,听到要亲自动手,全都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瞧你们这点出息,是让你们摸她又不是让你们上她,还怕脏了你们的几把不成,快点!” 四周爆发出下流的笑声,李雪茵一扬下巴,其余人意会,立即将她推倒在冰凉潮湿的地板上开始扒衣服裤子。 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越是拼命地挣扎,在场的屠夫们就笑得越欢,她的衣裤一件件地拽下,剩下条内裤,看到她内裤上的小熊图案时,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她两手捂着空荡荡的胸口,压下到喉咙口的哽咽,仰起脸凶狠的眼神射向她,“你不是喜欢程子誉吗,我拿命发誓,他们要敢碰到我一点,我就让你怕什么来什么!” 程子誉不是她的白月光吗,她就将他拉到污秽的泥淖里。 李雪茵一巴掌重重扇到她脸上,“你这个贱货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我早说你不安好心,程子誉他偏不信!他跟你才认识多久!会比我更了解你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好。” 大概是惧于她脸色玉石俱焚的决绝,又或者担心她真干出什么玷污程子誉的事情,李雪茵又扇了她几巴掌出气后风风火火地出了卫生间。 不知道她有没有将那天的视频给程子誉看,但无论出于哪种角度,杜嫣自认已经没脸见他。 冰雪融化的季节 自那以后,李雪茵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找杜嫣麻烦,她也自觉地跟程子誉保持距离。 关于他谈恋爱了的消息,杜嫣有听说过,李雪茵将他和女朋友的照片误发在群里,她点开瞟了眼便退出了群聊。 挺漂亮的女孩子,笑容张扬明媚,和她不一样,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更要注意点远离程子誉。 他似乎也未将那个雪天里的帮助放在心上,又或者是看清了她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本质,对她的态度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正合了她的心意吧。 可是,她终究是个普通人,会害怕孤单,幸好老天爷有眼,派了个朋友来陪伴她。 小狗是在河边捡到的,毛茸茸的一团,尤其可爱。 记不清有多少次,她站在桥上幻想着自己跳下去的样子,可一转过头,看到小狗摇尾巴朝自己跑过来,这个念头又压了下去。 跟它呆在一起的时候,杜嫣觉得无比的轻松快乐,美中不足的是,父母不同意她带回家养,怕她耽误学习。 她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找不到人来领养,交给关系一般的人又不放心,没办法,只能先将它安顿在桥底下,等待父母松口,或者有合适的人来领养。 她一直没给狗取名字,在她看来,名字伴随一生,她不确定是否能养它。 那是个再不平常不过的周末,因为晚上不用上课,她决定早点回家,顺便绕点路去看看狗怎么样了。 雪融天很冷,她带了两件不再穿的旧衣服过去,想把狗窝再铺厚一点,有两天没见到了,虽然放了足够多的狗粮,她还是不免担心意外发生,走得很快,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她走到桥底下,才给狗重新铺好窝,他们后脚就到了。 “怎么,人类世界没人搭理你,改跟狗交朋友了?” “李雪茵,你来这边干嘛?” “你说呢?” 李雪茵的口气还是那么嚣张,走到正在玩耍的小狗面前,蹲下身要去抚摸它,谁知小狗不让,戒备地注视她警告地龇牙。 “狗东西,老娘愿意碰你是你的荣幸。” 她一瞬间由喜转怒,见狗要跑回杜嫣身边,指挥同行的人,“给我把它捉回来!” 这不是什么难事,一行人中有男有女,捉一只小狗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你们要干什么!” 杜嫣害怕了,跑过去要把狗抱回来,那两个男生就抓住她,小狗原本逃出了包围圈,以为他们要伤害她,汪汪叫着又冲回来。 狗狗再小,都会保护自己的主人。 它就这样被捉住了,被提住后颈,只能以狂叫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她被摁住无法动弹,气红了眼眶,“你们折磨我一个人还不够吗!它只是条狗!” 见她哭了,李雪茵欢快地鼓掌,“真是我见犹怜呢,看得我心疼死了。” 说完走到杜嫣跟前,没有任何预兆地拧她脖子,眼睛里淬了毒,“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许靠近程子誉!” 她疼得惨叫,“我没有!” “孬种,敢做不敢当,以为我没听到吗,程子誉,加油。” 后两句,她捏着嗓子模仿她的口吻说,引得周围人笑喷出来。 杜嫣羞愤交加,一张脸涨红,被提在半空久了,小狗的吠叫渐尖变作哀嚎。 李雪茵往她衣服上擦了擦手,兴致勃勃地说:“本来只是想教训教训你的,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你倒是提醒我了,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她笑嘻嘻的,杜嫣头皮发麻:“你别太过分了……” “不过分,就考验下你们主仆的情谊而已,给她松开吧。” 她吩咐押住她的一男一女,朝拎狗的男生招手,“拎着去桥上,跟不跟过来随你。” 后一句是跟杜嫣说的。 她没有理由逃避,捡起草地上的书包慌里慌张地跟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一行人来到桥上,李雪茵命令提着狗的男生,“扔下去。” “你疯了!” 杜嫣要扑上去。 桥离水面至少也有十多米,江水冰冷,这么扔下去还得了。 寒风料峭,她看似好心地又说:“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要不这样吧,你替它跳下去,我就放了它,这个办法怎么样?” 方案简直完美。 她得意洋洋地跟旁边一女生击掌。 愤怒到极点,杜嫣语气平静:“人在做天在看的,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一条狗而已,我怕什么,怎么,不敢跳啊,它可是因为你才被捉住的,你却这么无情无义。” 谅她也不敢跳,李雪茵极尽言辞刺激她。 杜嫣确实也没打算跳,她蓄足了力,冲上去意图将狗抢回来,抓着狗的男生迅捷地一让,她顿时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李雪茵踱步到她跟前:“怎么样,你自己跳还是我把它扔下去,我的耐心不多了。” 她隐忍地捏紧拳头,仰脸望向她:“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 她歪着头,似乎是费神思考了,扔给她轻飘飘地两个字:“好玩。” 好玩,仅此而已。 “你以为你是个人,其实在我看来,你和那条狗也没什么区别吧。” “是吗?” 她缓缓自地上爬起身,瞪直了一双眼笑盯着她。 李雪茵吓得后退半步,一声“你想干什么”没呵斥完,她倏忽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往死里掐。 “狗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这么多年!我受够你了!” 她将李雪茵往桥边推,围栏刚刚及腰,李雪茵面色涨红死死抓住栏杆,眼看着要被掉下去,其余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挤上前。 场面乱成一锅粥,拉扯间她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们人多势众,她再次跌倒在地上。 李雪茵喘着气咳嗽,二话不说一连给她几个巴掌。 蒙蒙雨丝丝落下,远处山峰上是未融尽的春雪,有个女生捡起落在地上的素描本,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个人不是程子誉吗?” 那个女生将素描本摊开,在场的人挨个传阅,最后落到李雪茵手里。 洁白的纸张大半都沾了浑浊的泥水,好在少年的面部还是干净的,两片唇微抿,瞳仁中有光。 往后翻,有画狗的,画风景的,之后又是程子誉的。 李雪茵气得咬牙切齿,“还骗我说没有勾引他,那这个是什么!亏老娘让你安生了这么久!你就这么报答我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婊子!” 李雪茵如同被引爆的炸弹,抄着素描本一下一下往她头上拍,后者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就像挨打的人不是自己。 素描本还是挺厚的,她打得又狠,有人小声嘀咕:“还是别打头了吧,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出了事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她愤怒地咆哮,将画有程子誉的那几页全撕了揉作一团扔到桥底下。 看到主人挨打的狗汪汪厉声嚎叫,此时竟然挣脱了束缚冲过来,撕咬她一只裤腿驱赶她。 “快把狗东西拿开!啊!” 李雪茵惊怒地尖叫,对狗又踢又打,几个人围上去,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她被牢牢摁在水泥地上,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哭喊。 “人都不怕,我还怕鬼吗?” 一个男生将狗交给李雪茵,后者捏住狗的后颈,跟先前扔纸团一样,毫不犹豫地往桥底下一抛,嫌恶地拍掉手上剩余的狗毛。 “真晦气,早知道刚才就扔下去了,省事。” 她冲压着杜嫣的两个女生轻扬下巴,“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没走出去多选,听到背后传来“扑通“一声,什么掉进水里的声音,李雪茵停步回头。 桥面上空无一人。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掉头疾冲回去趴到护栏边上往下探。 河水清澈,依稀能看见个人影。 已经有女生急哭了声,“这可怎么办呀?我说该适可而止吧,现在好了,闹出人命了……” “哭什么哭!” 李雪茵强自镇定,推搡两个男生,“你们两个!跳下去把她救上来!” 两个男生也着急,可一听要自己下水哭丧着脸。 “这么冷的天,跳下去还不得冻死了……” “就是啊,没淹死也冻死了……” “你们不去难道要我去吗!” 李雪茵怒呵,其余女生附和:“亏你们还是男的…” “男的怎么样,又不是我让她跳下去的……” “你他妈嘴放干净点,是她自己想不开跳下去的,老娘可没逼她!” 几个人争来争去都没得出结果,河面上却已恢复起初的风平浪静,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中。 面熟 彼时的惊心动魄,再回想起来,寥寥几语便已道尽。 见程子誉要将交代完的李雪茵再次拉进河里,壬年狼狈地一屁股坐在潮湿的草地上,耳边响彻着李雪茵的尖叫呐喊,她无动于衷地叹息里声,举头望向无边的夜空。 她不想管了。 连壬年都不可否认,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转过头,是迟来的魏歇。 他望着争执的男女:“怎么回事?” “那个女生是李雪茵,程子誉要把她沉了给杜嫣报仇。”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气愤,她的语气反而心平气和。 魏歇皱眉,当即冲了过去阻止,壬年反应慢一拍,赶紧也跑过去。 李雪茵死不足惜,可不能赔上程子誉。 两个成年人,其中一个还是成年男人,程子誉被魏歇反剪双手扣压跪在草地里,嗓音嘶哑地叫喊:“我一定要把她扔进河里!你们别阻止我!” 见他挣扎着还要扑过去,壬年一狠心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把她弄死就万事大吉了吗,这除了让杜嫣愧疚,什么都帮不了她!” 她就在旁边、他看不见的角落看着。 他愣怔几秒,大概是突然想通了,埋下头去,再难压抑住沙哑的低泣。 壬年揩掉眼角的泪,示意魏歇:“可以松开了。” 他性格隐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将李雪茵的手机扔到草地上,转身大步往桥上走去。 壬年拉了拉魏歇的衣服,“你先带他去车里,我跟她说两句话,马上再上来。” 魏歇不放心,她满口保证:“最多五分钟,我一定上来,出不了什么事,快去吧,我有点担心他。” 魏歇瞄一眼快走上桥的少年,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妥协道:“尽快。” “嗯。” 等魏歇去追程子誉了,壬年才走到李雪茵跟前。 劫后余生,她四肢瘫软地跌坐在草地里,从头到脚是罕见的狼狈。 壬年拿出自己的手机晃晃,“这回你总该被抓住了吧。” 李雪茵盯着她手中的手机,站起身便要去抢,壬年早有预料,后退几步避开,她收力不及,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壬年踱步到了跟前,实话告诉她:“你把手机抢走也没用,我已经备份了。” 李雪茵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不屑地冷哼:“搞这么麻烦,不就是想要钱吗,你把东西给我,我爸会给你钱的。” 壬年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 “难道不是吗,学校校长,姓梁的,还有她爸妈,哪个没收了我家的钱,她活着时候生活费还是我家施舍给她的呢。” 她一副很笃定的样子。 壬年连连嗤笑,一字一句地强调:“你听好了,你爸给我再多的钱,我都不会把录音交给你,老娘不、差、钱。” “你——录就录吧,即使你把这个录音交给警察也不能说明什么,她自己跳下去的,警察也已经定案了,跟我可没关系。” “法律是定不了你的罪,可只要我把这个录音公布出去,一夜之间你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无所谓啊,反正我高中毕业后就会出国,大不了提前走而已,倒是你,如果把这个录音公开,没准工作就不保啰。” 她从容应对的态度再次惹恼壬年,“你就一点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觉得抱歉吗?”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又没有真对她怎么样,她自己心理素质差怪谁。” “……” 壬年感觉自己和她不是同一个物种,庆幸程子誉先上桥了,不然怕是会重新将她扔进河里。 凉风吹过,李雪茵打了个喷嚏,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我给你叁天考虑时间,你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 她边说边拨出个电话,跟另一端的人报了地址,大概是叫人来接她。 等她挂断了,壬年才继续说:“我暂时不会把录音公布出去,但作为交换,今晚发生的事你必须守口如瓶。” 这是不得已的处理方式,她必须得先保住程子誉。 “你指的是程子誉要把我推下河,还是你偷偷录音的事?还是……” 她瞧了眼四周,“她也在这边?” 没听错的话,她刚才说过,她也在这边。 杜嫣。 壬年咬牙切次地强调:“所有。” “看我心情吧。” 而她现在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你不为自己想,也不为你爸和他的公司考虑吗,颐和最近本来就丑闻不断,再爆出你颐和董事长女儿霸凌同学致死的新闻,你觉得颐和还能走多远?” 壬年凌厉的目光射向她,好在她还没丧尽天良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完美的表情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愤怒一闪而过。 “行吧,成交。” 几乎没怎么考虑,她利落地应下,又满不在乎地告诉壬年:“这么点事而已,你又何必大费周章,程子誉迟早是我的,我不会伤害他。” 壬年:“……” 她想吐。 走上桥的过程中,壬年难免好奇:“你竟然相信这世上有鬼?” 杜嫣已经跟着程子誉先走了。 “信啊。”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 她不屑地轻嗤:“鬼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家的人都不怕鬼,从来只有鬼怕我们。” 她嘴角扬起抹笑,在夜色的烘托里,显得尤其诡异。 壬年咽了咽口水,追问:“是有什么驱鬼的法宝吗?” “这你不必知道。” “你只要明白,无论是人是鬼,谁都别想在我们家面前耍花招。” 恰好走到桥上,李雪茵冲她扬眉,好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壬年深呼吸口气,“再见!” 说着先拉开车门摔门上车,魏歇瞥了李雪茵一眼,紧随其后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 出于自己的考虑,壬年没将有录音的事告诉程子誉,只让他不要再冲动,李雪茵一定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当时只是为了先安抚住程子誉,至于如何让李雪茵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其实根本没有一丝头绪。 因着这件事,她这几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连黄景行的电影首映都忘了,若非太奶奶提醒,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她下班回到家,屁股刚接触到沙发,太奶奶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张海报,展开问她:“这个人是谁?” 壬年瘫靠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回答:“一个男明星。” “你这不是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是男明星,我是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唔,黄景行啊,你没印象了吗,他之前来过我们家。” “来你个头,人家一个男明星来你家干嘛,你追星追出幻觉了不成。” “是真的,他之前来我们这儿拍电影,我还有他微信呢,这个海报就是他邮寄给我的签名版,签名是潦草了点,但绝对真人真事,不信你去问魏歇好啦。” 老太太还真把魏歇喊了过来,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魏歇也有事情要问壬年:“这个海报怎么回事?” 生怕他在某些事上实施报复,壬年赶忙撇清自己:“不是我买的,他非要送我也没办法,不过还别说,是有点好看啊。” 见他眉心微拢,壬年赶忙又添了一句,“回头挂到网上,一定能卖不少钱……” “嗯。” 壬年暗暗腹句诽醋坛子,见太奶奶还盯着海报瞧,一时间激动地凑上前:“怎么老太你也心动了?” “也?” 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看过来。 “……” 壬年咳嗽一声,正欲找个其他话题搪塞过去,太奶奶的目光又落回了海报上,说:“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句台词,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都觉得耳熟,壬年表示理解:“看来无论男女老少,看到帅哥美女都会觉得面熟。” 老太太剜她一眼:“我说真的。” “嗯嗯嗯。” 壬年敷衍地点点头,问道:“他电影要上映了,您老要不一块去瞅瞅?” 老太太反问:“你刚刚说他这部电影来镇上拍的?” “嗯,最近不是挺多外地人来我们这旅游打卡的吗?就是因为这部电影。” 年纪大了身体不便,老太太怕麻烦他们,应答:“到时候再说吧。” 壬年拍板决定:“那就这么说好了,我现在买票,就买26号首映的,对了,今天多少号了?” “就是26号。” “……” 她歪头问魏歇:“你是跟我们一块进去看电影,还是在外面等我们,据我了解,你可能对这部电影的题材不太感兴趣。” 话说到这份上了,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进去看的。 太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和太奶奶肆无忌惮地犯花痴尖叫了。 魏歇嘴角扯了下,说:“一起。” …… 久等了 奶奶是最后一个知道他们要去看电影的,她对电影没太大兴趣,但大家都出门了,她一个人留在家也没意思,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随他们一起去。 “就你这冒失的性子,我不放心照顾你奶奶。” 壬年暗翻白眼:“你先前出去浪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不放心……” 奶奶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便要来揍人,壬年闪身躲到魏歇背后,着急地催促:“要去就快点,别耽误了。” “看在小魏的面子上,今天先放你一马。” 奶奶放下鸡毛掸子进了卧室,自家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不妨碍老太太爱打扮,在家里一套睡衣裤走天下,可一旦出门打扮得比壬年还时尚,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壬年拿了手机出来决定玩个小游戏边等。 魏歇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刚要去握她的手,忽闻她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 “我们学校竟然挖出来一具没头的骷髅,现在整个朋友圈都在转发。” 壬年将手机拿给他看,边给他解释:“就今天下午的事,学校那片荒地里挖出来的,说是要再盖一幢楼用,正在挖地基,没想到竟然挖出来这么可怕的东西,天啊……” 照片应该是现场的人第一时间拍的,连马赛克都没打,裹尸袋里装着藏青色的外套和同色长裤,往下翻,照片拍出了一截白森森的手骨,让她一个见多了鬼的人都感觉瘆得慌。 目前这具骷髅还没人认领,继续往下翻,最后一张是警车的照片,骷髅也被警察带走了。 “头都没有,这典型的杀人抛尸,被埋在那么荒凉的地方,一看就是死于非命的。” 魏歇没吭声,将手机还给她,见两个老太太都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收了手机起身,“走吧。” 奶奶拎着个鳄鱼皮包走到两人面前,嘴唇涂了鲜亮的口红,容光焕发地询问:“怎么样?” “沉鱼落雁,美若天仙行了吧,快走吧,电影马上开始了。” 一听就是敷衍应付人,奶奶懒得理她,转而问另一个人:“小魏你看怎么样啊?” 昂着下巴挺胸抬头,做足了长辈的姿态。 沙发里的魏歇没反应,大概是没听到,奶奶又喊了一声:“小魏?” “嗯?” 意识到叁个人都在盯着自己,他倏忽站起来,面露歉意:“刚才走了神,走吧,车就停在路口。” …… 去电影院的路上,壬年又将学校挖出骷髅一事跟两个老太太说了一遍,奶奶是跟神鬼打交道的,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听到骷髅没头,随口感慨:“身首异处,这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啊。” “什么意思?” 原本默默开车的魏歇忽然冒出声,壬年坐副驾驶里,也是求知欲旺盛探过头来,“快给我们说说。” “简而言之,就是没法去投胎。” 闲着也是闲着,奶奶就当是解闷说给他们听,“像这种把人的身体和脑袋埋在不同地方的,估计是生前有大仇要对方永世不得超生,当然,还有种可能……” 壬年一眨不眨盯着她,魏歇降下车速改走最外侧的慢车道。 “死者怨气太大,必须通过分尸碎魂才压得住,如果是这种情况,脑袋应该也在附近,脑袋和身体的怨气才能互相压制。” 壬年:“离得远了会怎样?” “怨气冲天,祸及子孙。” 奶奶面色忽正,又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据我个人来看,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魏歇瞄一眼后视镜,“此话怎讲?” “事实,数据显示十个有九个都是如此,而且有几个正常人能想到这么损的阴招,死了还不放过人家,而且做这种法事特损阴德,折寿不说,死了后要遭报应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啰,我看很有可能就是第二种,你说是吧?” 她胳膊肘蹭了蹭魏歇,他绷着脸没接话,坐后面的太奶奶伸过来脑袋:“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老人不宜,太你还是别听了,那奶奶你接过这种生意嘛?” 壬年好奇,奶奶冷嗤:“我像是会干这种缺德事的人吗?简直是行业之耻。” “唔……那宋师傅呢?” “以他们宋家人的修养,不至于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宋家人?” 壬年一副震惊到的样子:“宋师傅全家都是干这个的?” “不是。” 没等壬年问,奶奶接着就补充:“是从古至今一直做这个,鹿阳宋家,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壬年挠头:“……有多古?” 奶奶不耐烦地摆手:“自己百度去。” 不知不觉车开到了广场这边,壬年边解安全带边问:“那你以后应该不会让我继承你的衣钵吧,我可不想做这个。” 她一脸苦恼,奶奶轻呵了声,“得了吧,就你这样,传给魏歇都比传给你强。” “……” 壬年内心一阵发虚,脑海里还在组织语言,就听魏歇说:“你带奶奶们去看吧,我突然有点事要去处理,快结束了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们。” 他还做在副驾驶里,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神色比往常冷肃太多,可见确实是急事。 他少有藏不住心情的时候。 壬年问他:“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魏歇不想再瞒她:“不是。” 她点点头:“行吧。” 她纠结转头跟两个老人说:“我突然想起工作上也有点急事,要不奶奶你陪老太太去看吧,电影票都买好了,回头我来接你们。” 奶奶打量着她,目露探究:“小魏就算了,你能有什么急事?” “我好歹也是位人民教师,怎么就不能有急事啦!” 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抓着奶奶的肩转了个身面朝电影院,“带老太去吧,今晚一切花费我报销,够意思了吧!” “说要来看电影的是你,都到门口了说不看的也是你,我就说你不靠谱吧,幸好我今天跟过来了,不然让你太奶奶一个人进去看,连电影院的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奶奶牵着老太的手边埋怨边走了,魏歇下了车来,同样好奇:“你有什么事?” “陪你啊。” 魏歇身体一僵,她挽上他的胳膊:“别装了,我知道你很着急,快走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想陪着你。” 她率先上了副驾,伸出脑袋来冲他眨了眨眼。 魏歇抿唇沉思,几秒后蹙着的眉稍一舒展,“就让奶奶她们自己去,可以吗?” “放心吧,我奶奶去过的地方比你和我加起来都多,丢不了。” 他转头望了眼两个老人走向电影院的背影,绕过车头去驾驶座发动汽车。 “你不问我要去哪里吗?” “等会不就知道了嘛。” 她似乎很轻松自在的语气,话音刚落,便听他说:“我要去趟殡仪馆。” “去看那具尸体。”’ 壬年哑然,下一秒反应过来:“你怀疑……” “我父亲以前是颐和的工程师,失踪前跟的项目就是这所学校的建设。” 也许是喉咙拔干,他声线嘶哑,说话声量将将够她听见。 壬年还没来得及惊讶,听见他接着又说:“那件衣服,我在我妈和我爸的合照里,看到过……” 壬年只觉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艰难地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两侧的街景由喧闹走向荒凉。 “其实,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说:“我以前,见过那身衣服……” 她不可能忘记,一眼就认出来了。 害怕 因为父母的工作性质,即使是在最需要父母陪伴的孩童年纪,壬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面。 她出生时太公已过世,除却寒暑假去父母那边住一段日子,童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度过的,奶奶又经常出门去外地做法事,所以陪她最多的就是爷爷。 跟奶奶的火爆脾气不同,爷爷是那种慢吞吞温润的性子,觉得女儿必须富养,从她出生第一天开始就特别疼她,她有什么秘密要说,首先想到的人也一定是爷爷。 她说自己看到鬼他也信了,那会儿杨广发刚被抓,连吃这行饭的奶奶都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认为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疑神疑鬼,过段时间精神状态稳定就没事了。 只有爷爷一如既往地相信她,她说有一只鬼拜托她帮忙送一封家书回家,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事情,爷爷竟然也相信了,还反过来问她要送去哪里。 “你年纪小又要上学,不方便出远门,爷爷帮你送。” 壬年记得,爷爷那天是这么说的。 无条件的信任,即使是亲爷爷也让她颇感不好意思,便交代了自己帮这个忙的原因。 愿意帮这个忙,是因为那个男鬼给了她父亲一样的呵护。 她那会儿眼睛才变异不久,每次见鬼都会被吓到惊慌失措,头几次看到他时也一样,后来不再害怕,是因为他会帮她赶走接近她意图不轨的恶鬼,虽然他自己也是这意图不轨的鬼中的一员。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就说过了,想拜托她帮忙送一封家书。 他已故多年,死得太突然,担心妻儿父母还在找他。 在他的说辞里,他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儿子,但几年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想念他这个父亲。 “你老家在哪儿?” “新远。” 月光下,一人一鬼坐在水泥板架起的长凳上,他怔了一秒,欣喜地笑:“你同意了?” “才没有呢。” 她晃荡着两腿,夏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轻响,还有此起彼伏的蛙声从远处传来。 “但可以考虑考虑。” 稍显敷衍的说辞,他也不见懊恼,反而笑应:“那就谢谢你愿意考虑了。” 自那天后,她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题不断。 “他们为什么都怕你?” 他轻描淡写地回:“死于非命的人怨气都大。” “你是吗?” “不像吗?” 她掀起眼皮快速瞄他一眼,轻轻摇头。 “我奶奶比你凶多了,还有我们班的学生,老叫我矮冬瓜,我烦死他们了。” 她以为怨气就是让别人讨厌害怕的气息,他笑了笑也不解释。 她忽而叹息:“如果我爸爸妈妈跟你一样闲就好了。” “怎么?” “我每次去他们那儿,他们总是特别忙,让我一个人自己玩。” 久而久之,她就不爱去了,去了后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们又只有过年才能回来,走走亲戚,没几天又走了。” 她愁眉苦脸,肩膀也耷拉下去。 他微微一怔,问:“你希望他们多陪陪你吗?” 壬年点头。 “那你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过他们吗?” “没有……他们挺忙的。” “或许,你可以试试跟他们说一说,父母再忙都不应该忽略孩子的成长。” “是这样的吗……” “嗯,没关系,说吧。” 她是个不善表达的性格,犹豫不决地说:“我还是再想想吧……” 壬年想,如果现在坐在旁边的就是她的爸爸就好了,她就不用再纠结要怎么开口。 “新远离这里远吗?” 他说:“有一点。” “啊……那我要再考虑考虑,就不能写信邮寄过去吗?” 他摇摇头:“如果可以,我想跟着一起过去。” 壬年:“那你去好了呀,你不会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吧。” “没忘,只是只身前往的话,我可能还没到目的地就被晒死了。” 夏季阳光毒辣,记得奶奶说过,鬼害怕阳光。 “那我再想想吧,刚好等我奶奶回来,她是我们这一片有名的道士,也许能帮到你。” 帮不帮,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那会儿将面临期末考试,总不能随便就出远门,便计划着等放暑假时以旅游的名义去一趟新远。 她将这些事告诉爷爷,从未要他替自己走这一趟。 “去的路上,大巴车发生车祸跌下山崖,一车二十多个人,死了一大半……” 徐徐讲述完,她揩了揩湿润的眼角。 爷爷之死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家里其他人虽从没怪过她,但她却无法原谅自己。 “那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不待她回答,疾驰的汽车降下车速靠边停车。 “你之前不是问我,半夜溜进工地去做什么?” “调查你父亲的踪迹?” “嗯。” 事情已经很明朗,不难猜出。 “不是去洗头就好……” 她轻轻感叹,魏歇想气又想笑,“都什么时候你还想这个。” 壬年正要跟他强调这个问题的严肃性,便听他紧接着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搬来你家隔壁?” “啊……” “因为你。”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眼睛能看见鬼。” 壬年被他一连抛出的几句话轰得措手不及,半晌没缓过神,傻愣愣地接话:“你怎么知道的……” “你帮奶奶做过法事?” “我的天,我就帮了她一次呀!一次!” 当时她奶奶接了个活,软硬兼施磨着她去帮忙看看鬼在哪儿,她受不了了只能松口。 “而且当时那家人口口声声跟我保证了不说出去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她气急败坏,他面色平静,说:“重点不是这些。” “那你说重点是什么?” 他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方向盘,说:“我接近你,别有用心。” 壬年脸朝车窗刚要透口气,闻言懊恼地转过头:“合着你是想说,你是为了利用我才跟我睡的?!” “当然不是。” 壬年巴掌都要挥过去了,听到他果断地否认,生生地又收回来放下胳膊,轻咳了声端坐好,悄声咕哝:“那不就结了。” 他微一怔:“你不生气?” “我哪里不生气了!” 她快被气死了。 “那你还——”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用力点头,这时候倒是承认得很痛快。 壬年绷着脸:“那还不快点开车!早去早回,奶奶她们还等着去接。” “嗯。” 汽车重新驶上主路,魏歇偷瞥她一眼,默默打开音乐播放器。 他没有边开车边听歌的习惯,歌单里的歌更不可能是他的。 熟悉的前奏响起,壬年一开始还能憋住,到后面的副歌部分,习惯性就跟着哼了出来。 歌都唱了,也不好再假惺惺的摆脸色了。 更何况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她“喂”了声,他当即看过来,竖着耳朵示意在听。 壬年勉强满意,问道:“你当初既然要瞒我,为什么现在又想说了?” “瞒不住了。” 壬年抱臂,说:“我看未必,以你撒谎的本事,我就不信你编不出来像样的理由搪塞我。” 见他沉默,她愈发志得意满,“依我看,其实是你的小心肝受不住了,与其等到我自己发现把你甩了,不如主动交代,还有点坦白从宽的机会!” 他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没有否认,问她:“那你要跟我分手吗?” “呵呵,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去便宜别的女人?” 壬年脱口而出,立即招来他颇有深意的一眼。 “我知道了。” 他说。 壬年气虚:“你知道什么了……” “别锁窗户。” “……” 她尴尬得想钻到地底下,强调说:“我不单单是那个意思!” “嗯,我信。” 她懊恼地跺脚,瞪他:“我问你,如果我选择跟你分手了,你要怎么办!” “再追你。” 她无情地冷嘲热讽:“就你这样还会追女生?没把人吓跑都算好了。” “我说真的。” “那你要怎么追?” “你说怎么说就怎么追。” 她不带迟疑地说:“我们分手吧。” 她要他像梦里一样,对她唯命是从、百依百顺! 他一定会的『po1⒏mobi』 她想法设法活跃气氛,车子却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车停在殡仪馆门口,临下车前,壬年抓住他的手,担忧地望着他。 魏歇始终神色自若,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走吧。” 他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瞥见殡仪馆里走出的人,推开车门的动作一顿。 壬年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见是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面露疑惑:“怎么了吗?” “中间那个瘦高的中年人,是颐和的董事长。” 壬年心一提,这才仔细观察走出来的几个人,目光在穿警察制服的男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最中央的男人上,想到颐和在本地人中的那些传闻,自己手里又握着李雪茵的录音,紧张地抓住他胳膊,“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是跟着我们来殡仪馆,特意来堵我的吧……” “他比你先到,而且快走了。” 她拍拍胸脯放下心来:“不是跟踪我就好……” 魏歇盯着外面,等颐和的车开走了才下去,走到台阶处时刚好碰上刚才跟李敬非一起走的警察,后者问他们大晚上来殡仪馆干嘛,今晚殡仪馆可不太平。 魏歇实话实说了,“白天在学校挖出来的尸骨,也许是我失踪多年的父亲。” 那个警察正要点烟,闻言手中的烟盒掉到了地板上。 去停尸房的路上,那个警察盘问了几个关于死者的问题,魏歇一一答了,这种事没必要撒谎,陪他们走到太平间门口,那个警察基本上已确定死者是魏歇的亲属。 “你也别担心,局里对这个案子挺重视的,现如今知道了死者身份,应该要不了多久时间就能侦破了。” “谢谢。” “不客气,都是我们应该的。” 壬年咬唇,犹豫地发问:“刚才在门口跟您一起走的人,也是来…认尸的吗……” 警察慢几秒才意识到她指的是谁,“你说颐和的李敬非啊,殡仪馆在办丧事,他估计是宾客,听到学校挖出尸体,就顺了道过来打听打听。” 壬年眼珠子滴溜一转,没接话。 警察歪头示意停尸房里,“进去看看吧。” “嗯。” 警察没跟进去,将他们带到门口便去了一边打电话。 两个人走进停尸房,打后的魏歇将房门轻轻掩上。 停尸房除了床位一无所有,一眼就能看清整个房间布局,壬年谨慎地东瞧西看,冲他摇了摇头。 不在。 他父亲的魂魄,不在这边。 “可能还在学校那边,明天我去学校找找。” “嗯,谢谢。” 话落,停尸房里又恢复了起初的死寂,两人站在床位前,皆是沉默。 走廊里穿堂风吹拂,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要我帮忙吗?” 她拽住盖尸布的边角。 魏歇:“我自己来。” 他的表情与往常无二,说完这句话后,从容地掀起白布一角,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那件陈旧的上衣。 壬年转过了身去,说:“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 他没哭,盯着旧衣服看了会儿,平静地将白布重新盖上。 “走吧。” 他说。 壬年怔住:“就这样走了吗?” “嗯,先去接奶奶她们。” 壬年抿抿嘴:“好吧。” 情况有变,最终还是没来得及赶回电影院接人,警察建议他先去公安做个笔录。 综合考量两件事的紧迫性,壬年拨了个电话出去。 奶奶早就认定了她不靠谱,听到壬年说“有事”赶不回来,也只是怪里怪气地哼笑了声。 “你们现在在干嘛?” 听着就不对劲,这边的事也不是叁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壬年装糊涂道:“就是在忙啊……” “呵呵,你们俩哪天不忙。” 壬年懵了:“……您这话什么意思……” “呵,不跟我们交代就算了,真当你太奶奶和我眼睛是瞎的吗?你俩在干嘛我也不问了,别闹出人命就行。” “就是因为闹出人命了才——” 她急切地解释,恍然意识到话中有歧义,“呸呸”拍了拍自己的嘴,换上副严肃地口吻说:“我们现在要去警察局做笔录,等会回来和你细说。” 那头瞬间炸毛:“你们摊上了什么事要闹到警察局——”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警察和魏歇又都在车里,她交代了句“打车回家注意安全”便匆匆挂了电话。 虽然明白现在不是提个人感情的时机,可电话一挂,她还是免不了哭丧着脸:“奶奶好像知道我们的事了……” 魏歇将通话听了个大概,闻言应了句“嗯”,面上半分不见意外。 壬年震惊:“难道你背着我偷偷告诉她们了,否则她们怎么会知道的?不是交代过你先别说到吗?” “你天天往我这儿跑,我不在家的时间你刚好在外看电影,又是邻居又是同龄人,原本亲近点也没什么,你偏要做出一副跟我不熟的样子,极力要和我撇清关系,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自己露馅儿还来怪他。 壬年愣愣张着嘴,好一会才缓过来,“那她们先前干嘛不戳穿我……” “大概是觉得有意思吧。” “……” 壬年盯着他:“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她们知道了的?” “记不太清了,看电影之前吧。” 说起那次看电影,多久之前的事了。 壬年恨恨咬牙:“那你这段时间干嘛不提醒我。” “你自己说的,要我配合你。” “……” 壬年深呼吸口气,披上迷人的微笑:“你给我等着。” 有她秋后算账的那天。 —— 公安局里有值班的工作人员,魏歇以最快的速度做完笔录出来。 壬年等在车里,见他一上车便赶紧追问:“怎么样怎么样?有消息吗?” “回去等通知,有进展会联系我。” “那你呢,进颐和这么久了,有没有打听到点什么?” 他做笔录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以后说。” 他含糊不清地一句带过,转而问起她的事:“你明天去上班吗?” 她迷惑地眨眼:“去啊,为什么不去……” 他说:“那我送你。” “啊……” “担心你的安全。” 其实自那日从五里河回来后,他一有空都会接送她上下班,但这么直白地点出来,她不免担忧:“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以防万一。” 他将她的手紧扣在手掌心里,“我大意不得。” “行吧。” 他愿意送,壬年还是挺高兴的,“可这样一来,你的工作……” “我明天会把辞职报告交了,工作交接顺利的话一周内就可以走。” “哦。” 意料之中迟早的事,她平平应了句,歪倒在座椅里感慨万千:“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快了。” 她忽地坐正:“所以你真的打听到了些什么?” “八九不离十吧,但都只是些小道消息。” “你刚才笔录里都说了吗?” 他摇头:“空口无凭,还是等警察去调查收集证据吧。” “那你打听来的消息不是没用了……” 他坚毅地望着前方,边开车边答:“可以给他们提供点思路。” “那……可以先让我听听吗?” 她小心翼翼地瞥他,魏歇余光察觉到,抚了抚她的头发拨出一个电话。 他带着耳机,壬年听不见那头的声音,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判断出是在跟对方密谋什么事,还是跟颐和有关的事。 鉴于严肃的气氛,壬年暂且压下好奇和激动等他打完这通电话。 “我把收集到的东西发给你。” “尽快,闹得越大越好。” 说完这句,他挂断电话,手机随手一放,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车。 壬年好奇心爆棚,按耐住颤抖的手,问他:“你在跟谁说话?” “你也认识。” “啊?我认识?” 她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了? “黄景行。” “……” 壬年一口气憋闷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熟。” 她呵呵干笑:“你骗谁呢。” 电话号码都留了,还背着她商量大事。 她双手抱臂,警告他:“最后一次机会,你看着办吧。” 魏歇轻叹,无奈地说:“真的不熟,他一个伯父,是我爷爷的学生。” “那你们怎么勾结到一起的?” “如果不是你们认识,我也不会留心他,一个明星放着酒店不住去住闹过鬼的祠堂,你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瞥她,目光耐人寻味。 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壬年:“……” “那他为什么住进去?” 魏歇耸肩:“不知道。” 壬年正要吐槽,接着便听他说:“但前段时间颐和的负面消息是他放到网上的,他做那行,认识的媒体多。” 所以他将收集到的信息交给黄景行,只有让他来曝光,才能最大程度地扩大影响力。 壬年觉得自己听懂了,可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疑问还是一大堆。 “你怎么确信他会帮你?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打之前被黄景行糊弄过一次后,他在壬年心里就是个腹黑蔫坏的印象,她焦虑地挠头,“完了完了,他还把晏小姐一家鬼带走了,不会是想挑个良辰吉日把他们晒了祭天吧?” 魏歇臣服于她的想象力,诚恳地提议:“这些问题,我建议你去问他本人。” “你当我是傻子嘛,问了就打草惊蛇了。” “那就闭上嘴巴。” 他打开收纳盒,拿出一袋辣条放她腿上,“吃不够后备箱还有。” “……” 壬年抽出一小包撕开包装,忿忿咬了一口。 回到家里已近十点,车停在路边,他询问她的意见:“我跟你一块进去?” 壬年气结:“当然要进去!你不进去难不成要我去说吗!” 魏歇点头表示知道了,牵着她的手推开院门。 “你当时干嘛不劝劝我,要早点承认,那至于现在这么难办。” 魏歇举头望天,欲言又止。 偷情一时爽,爽完火葬场,壬年抱住他的胳膊:“等会问起来,你记得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男人偏头打量她:“你这是要大难临头各自飞?” “飞你个头,你照做就行了,少啰嗦。” 想到奶奶的暴脾气,她小心肝儿一颤,又交待道:“万一我奶奶拿起鸡毛掸子,你一定要赶紧挡在我身前知道吗?” “看情况吧。” 他敷衍地回,她听闻后炸毛:“什么叫看情况!” 想她死就直说。 魏歇安抚她:“你不用担心。” “反正我要挨打你就等着完蛋吧。” 抛下句狠话,两人一起进了屋里。 太奶奶已经睡了,只有奶奶还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壬年做贼心虚地笑笑,上前挽住亲昵地挽住她,“电影怎么样,好看吗?” “还行。” 奶奶不辩喜怒地回答,扫一眼他们两个,“你们闹出什么事了要去警察局?” “这个……你说还是我说?” 她看向魏歇。 “我来吧。” 叁人围坐在沙发边,他将自己进颐和的目的和今晚的整个经过简要地叙述了一遍,隐去了住在隔壁的原因。 多年后听别人提起亡夫,奶奶精神一恍,不甚唏嘘,“都是缘分……” 他父亲和她爷爷,壬年和他。 魏歇愧疚地垂下眼帘:“真的很抱歉。” 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人也不会出车祸。 奶奶摇头喟叹:“过去这么多年,我也这把年纪了,早就看透……“生死自有天命。 “你要真觉得愧疚,以后就好好对年年,她爷爷生前最疼她。” 壬年先前跟他说事时都没哭,一听这话泪水瞬时涌了出来。 魏歇提着的心放下,握紧了壬年的手。 他一定会的。 直到把魏歇送出门,壬年才意识到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讲,她反锁上门,回过身对着奶奶讪笑:“奶奶……” “干嘛?” 奶奶不冷不热地应,夜已深了,她关了电视打算回房睡觉。 壬年摇头摆手,“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早点睡……” 说着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客厅回到卧室反锁上门,往床上一躺拨出他的电话。 担心隔墙有耳,她说话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没交待我们俩的事,你不说难道要我去说吗!” 他含笑轻喃了声;“笨蛋。” 早在交往后不久,他就跟两个老人家说过了。 壬年怒了:“所以确实是你出卖了我?” “那当我没说过,现在过来找奶奶重新交待?” “……你这是要我的命。” 她咬牙切齿,下一秒泄气地说:“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嗯。” 她躲在被窝里,语气柔和了些:“你,要不要我过来陪你?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担心他会难过。 魏歇明白她的意思,说:“我爸不是不着调的人,当初突然失踪,这么多年都没消息,我们家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说不难过可是假的,可这么多年,足够淡化这种悲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找到尸骨入土为安,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睡觉吧,晚安。” 夜色如水,他的声音平添了分柔和。 “好吧,那晚安了。”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觉悟 魏歇父亲的死因,壬年是看了第二天一早的头条推送知道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死因跟她们学校的修建有关。 当初颐和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教学楼建设这种大体量工程排着队都轮不到它,起初接这项工程的的确是一家有资质的大公司,后经一再分包转包,项目的实际建设最终落到颐和头上,此时利润已非常微薄,商人逐利,李家两兄弟为了利润最大化,便在项目建设的用料上做了些手脚。 这原本是行业里无须言说的规则,无论是负责施工的工人还是负责监工的工程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彼时魏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发现偷工减料后,第一时间便是跟相关部门举报。 他是个父亲,将心比心,一想到自己的小孩坐在随时可能会塌的楼房里上课便良心不安。 以颐和的做事风格,结果可想而知。 壬年洗漱好出门时,眼眶还是红的,虽然热搜里的信息都还没得到警方证实,但联想到昨晚魏歇和黄景行的通话,想来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而似是为了印证这则热搜的真实性,教学楼的一面墙体没有任何预兆的开裂,狭长的裂缝如同一道刀疤,从一楼延伸到四楼,好巧不巧,竟然是她遇见杜嫣的那一栋。 而没等壬年想清楚原因,便有人来通知她去一趟校长办公室,有人要见她。 李敬非。 颐和的董事长,李雪茵的父亲,现在又多了一条,杀害魏歇父亲的凶手。 对方先是犀利地打量她,开口的瞬间换上平易近人的笑容:“壬老师?” 维持着面上的客气,壬年不冷不热地应声:“是我。” “坐。” “谢谢。” 壬年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正如魏歇所言,她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甫一落座李敬非便笑问:“壬老师不喜欢我?” 壬年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呢。” 明明是厌恶。 即便新闻里说的都是假的,光是他教养出李雪茵这种嚣张跋扈的女儿也够壬年厌恶他了。 “李总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工作比较忙。” 说着看了眼时间,表示自己很忙。 没空和他废话。 李敬非淡笑,并不跟她计较,边玩弄手上的扳指边问:“听雪茵说,你救了她一命?” 壬年身体一顿,反应过来八成是李雪茵将那晚的事说了出去,压下涌起的慌张,面上镇定自若地扯出个笑。 他闲适地坐在主位上,幽幽地说:“雪茵说她很感激你,一直想请你去家里坐坐。” “不用了……” 壬年收紧冒汗的掌心,撑着扶手强站起,“李总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壬老师不妨等一等,李某就说几句话。” 壬年手抓住门把,背对着他停步。 “来之前韩校长跟我说,壬老师是一个优秀有责任心的老师,深得学生们的喜爱,我想这样一位聪明的老师,应该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学生的事,对吧?当然,雪茵也有不对的地方,她妈妈已经教育过她了。” 不知为何魏歇没有公布那天晚上在河边的录音,所以这是赶忙来威胁她吗? 壬年深呼吸摇头,又气又觉可笑,偏过头不屑的目光射向他:“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懒得再跟他废话,壬年摔门离开,走回教学楼的路上,想到李敬非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还是气得不行。 别人没了一条命,她说出事实就是在害她?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壬年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想等气消了再进去,看见梁明往自己这边走来,扭过头当作没看见。 “壬老师。” “嗯。” 快走吧,烦死了。 梁明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找她的,他与她并排站在护栏前,语气试探:“听说壬老师前段时间跟李雪茵同学走得很近?”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呃……” 她这么直接,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倒派不上用场了,可作为同事,梁明认为有必要提点提点她。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李雪茵爸爸是颐和董事长,你应该知道了。” 壬年转头看向他:“所以呢?” “你之前找我打听杜嫣的事,我以为你真的是为了你的表妹打听的,谁知道你竟然……她死都死了,警方也已经定案,就是场意外,你又何必给自己惹麻烦?” “呵,你一个老师说出这种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被气到胸口发闷,壬年深呼吸保持冷静,“照你这么说,李雪茵私底下欺负杜嫣的事,你八成也是知情的了,明知一个学生在欺凌另一个学生却知情不报,我看她的死不只是李雪茵有责任,你也有一份!” “……” 梁明面红耳赤,强颜欢笑道:“你刚当老师,还不懂其中的难处——”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作为老师必须要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学生!” 壬年现在看到他这张虚伪的脸就想吐,绕过他要进办公室,走出去几步气不过,气愤地又说:“没有为人师表的觉悟,就不要来当别人家孩子的老师!” 一想到杜嫣死在冰冷的河水里,壬年心口就酸得发胀。 她选择跳下去的那一瞬间,该有怎样的绝望,才会连死亡都不怕。 下午放了学,壬年买了两包薯片去楼上的卫生间。 那晚自五里河离开后,怕程子誉再做出什么傻事,杜嫣大部分时候跟着他,其余时间会回到这个卫生间里。 她似乎不能离开这里太久。 “放学了,壬老师不回家吗?” “晚一点再走。” 魏歇来接她,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 一人一鬼各抱着包薯片啃,壬年将这两天的经历吐槽给她听,包括早上李敬非和梁明前后来找自己的事。 “你说这些人要不要脸?明明是李雪茵干的坏事,结果弄得好像是我对不起她一样,一个两个上赶着来教育我……有威胁我的时间,还不如教教自己女儿怎么做人。” 想起李敬非那副嘴脸她就恨得牙痒痒。 “等着吧,他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昨晚的新闻就像引子,警察只要顺着往下查,不信找不到杀人证据。 “嗯,壬老师和魏歇哥哥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杜嫣温声叮嘱,比起报复,她还是更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生活。 “知道了。” 因为愤怒,壬年将薯片嚼得嘎嘣响,问她:“你呢,程子誉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他应该是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吧,而且又知道我在跟着他。” “那就好。” 其实她当初只是为了先稳定程子誉,压根没想好怎么办,如今出了魏歇父亲的事,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你在学校有没有看到一个男鬼,跟魏歇很像,二十多岁的样子。” 仔细回想过后,杜嫣缓缓摇头,“你的意思是……” “嗯。” 魏父的魂魄,可能还在学校里。 “你在学校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尤其是晚上。” “好。” 兜里手机铃声响了,见是魏歇,壬年将剩余的薯片一口气吃掉,边嚼边说:“我要走了,这幢楼后面的墙开裂了你也知道,这两天估计学校会找人来翻修,你到时候小心一点,别让太阳照到你。” “嗯,壬老师再见。” 壬年扫了眼头顶坏掉的摄像头,满脸嫌恶:“还翻修个屁,直接拆了重建得了,走了走了,下次来给你烧雪糕。” …… 魏歇将车停在老位置等她,壬年刷完卡出来,一眼就看到他的人和车,径自走了过去。 地面上残存着没扫干净的传单纸屑,昨晚新闻爆出去后,今早不少学生家长都闹到学校来,无非是要求换校址,都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在危房里念书,同行的还有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全程跟拍直播,李敬非早上过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他给的理由倒也足以让人信服——自己的女儿也在这所学校上学。 所以工程质量绝对没问题,网上传言都是污蔑,颐和已经给造谣的媒体发了律师函过去。 壬年无话可说。 心这么狠,难怪生意做得大。 思念 回到家正好赶上吃饭,反正也已经暴露了,壬年干脆就把魏歇拉进屋一起。 “就当自己家一样,放心吃随便喝。” 怕他感到不自在,她笑眯眯地安抚,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多余,他进了屋后轻车熟路地找到餐桌坐下,顺便盛了四碗米饭,衬得她更像客人了…… 四个人围着餐桌,聊起魏歇爸爸鬼魂的事,奶奶肯定地说:“一定是去找头了,身子埋在学校里,头肯定也在附近,没准就在你们学校哪个角落,你们仔细找找。” 壬年点点头,问道:“昨晚的电影怎么样?” 如果好看,等风头过了她再去买票。 奶奶中肯地评价:“还行吧,没出现手撕鬼子的场景,那个男的演技还行。” “那个男的?黄景行吗?” “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就是那个演唱戏的那个男的。” 壬年先前看过电影简介和剧照,知道是黄景行错不了了,得意洋洋地炫耀:“也不看看是谁的偶像,演技能差吗?” “你男朋友还在这儿呢,收收你那花痴样。” 奶奶嫌弃地撇嘴,壬年挺起胸脯:“在又怎么了,他又管不了我喜欢谁,哦?是吧?” 她桌子底下踢了踢他。 这么一个扬她淫威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让她过点嘴瘾也没什么,魏歇应道:“你说是就是吧。” 怎么听都很敷衍,壬年不爽,还要逼他进一步表态,一直默默吃菜的太奶奶出声:“你之前说,你有人家的联系方式?” “嗯啰,知道您老也喜欢上了他,说吧,有什么想表白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老太太陷入沉思,问:“那你能不能把他叫过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他。” 壬年咳得差点喷饭,缓过气来后讪笑:“是要送他什么礼物吗,可以快递过去啊,现在快递哪送不到。” 老太太失望地摇头:“办不到就算了。” “一看你就是在吹牛,人家一个大明星,哪有空搭理你,唉……” 壬年拍桌:“我叫,我叫行了吧!” 老太太人生头一回追星,她就是绑也把人给绑来。 吃完晚饭,壬年回屋就上微信骚扰黄景行,隐晦探问他是否有再来桥头镇玩玩的打算。 “桂花马上就开了,晏小姐不是喜欢吃桂花糕嘛,我老太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她这回要亲自动手,你们可以来尝尝,嘿嘿……” 那头想了一会,给了她一个模凌两可地答案:“再看吧。” “……” 什么意思。 “你跟魏歇怎么样了?” 黄景行询问她,壬年瞬间炸毛:“你们两个心机婊!” 竟然背着她勾搭到一起去了。 “这不能怪我,是魏歇交待我先别告诉你的,说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追着他打听我的事,没完没了。” 他语调带笑,隐隐的幸灾乐祸。 壬年恼了:“我是那种人嘛?!”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弯腰瞥了眼邻居隔壁,咬牙切齿地发誓:“他死定了!” 等正事忙完,她一定要让他后悔瞒着她。 “你为什么要帮魏歇?李敬非跟你有仇?” “不是。” “那你为什么……” 她真的看不懂了。 黄景行笑而不语,转叮嘱她:“得空把祠堂扫一扫,我们过段时间会回来。” “过段时间?” “嗯,她的生辰。” “哦。” 晏语浓的生辰。 —— 在舆论的推波助澜下,警方的办案速度出奇地快,短短一周就摸清了前因后果,跟网络传播的大差不离,让壬年惊诧的是,导致她爷爷死亡的那场车祸竟然也是李敬非有意制造的,原因是当时车里有个乘客欠钱不还,可经过警方一一排除,车里的乘客没有一个欠他的债。 壬年却知道,车里有她的爷爷和魏歇父亲的魂,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有人信有人不信,分尸碎魂都能想到了,显而易见李敬非是信的。 最终魏父的家书没送到,她的爷爷也没有回来,看完案情通报的那一刻,壬年放声大哭。 随着李敬非被批捕,紧接着被曝光的便是他女儿李雪茵校园霸凌一事,几分钟的录音将她身为霸凌者的丑恶嘴脸展露在世人面前,害死了人还不知悔改的态度彻底点燃大家的怒火,纷纷留言必须要严惩这种学生,甚至还有人扬言要报复她。 在舆论的压力下,学校迅速做出了开除李雪茵以及她一群同伙的决定。 通知下来那天,壬年刚好有十六班的课,教室里一下空出几个座位,老师包括底下的学生都挺不适应的,私底下讨论倒是没少,以前李雪茵在班里耀武扬威,他们都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如今终于盼到她遭殃了,岂止是他们十六班,整个学校都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一时间父女两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活该,就是可怜了不堪她折磨跳河自杀的女孩。 当初冷眼看着杜嫣被欺负的那一批人,如今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起施暴者同情起她,唯一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早已转学去了别的地方。 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壬年突然想再见一次李雪茵,听听她现在怎么想的,估摸着她可能在办理退学手续,壬年提着教具直奔教务处。 还真是巧,没走到政教处就看到了人,她跟两个男生在楼梯拐角争论什么,其中一个男的忽然扇了她一巴掌。 那两个男生,正是以前跟着李雪茵为虎作伥的“手下”,将跟她一起被开除。 见他们愤怒地对李雪音拳脚相向,壬年习惯性要上前阻止,呐喊声到喉咙口却止住,她沉死一秒,脚步一转悠悠往回走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轮不到她来多管闲事。 下班前,又去了一趟顶楼的卫生间。 杜嫣一见她便慌里慌张地飘过来,“壬老师壬老师,我总感觉这栋楼像要塌了。” “呃,此话怎讲?” 壬年一脸疑惑,杜嫣围着她焦急地走来走去,“一到了晚上这幢楼就晃,太可怕了。” “那你去查看过怎么回事了吗?” 她摇头:“我不敢。” “……” 胆小鬼。 “你要不去其他地方呆两天?” 以防万一楼真塌了对她有影响,壬年提议道。 “那我去桥底下呆几天,天黑了就走,你跟程子誉讲一讲,让他先别来这里找我了。” “嗯,对了,李雪茵被开除了,刚刚离开学校。” 壬年才想起过来要说的正事。 杜嫣听过后,望着远处灰蓝色的天空沉默,良久扯出抹苦涩的笑。 活人的事,与她已无太多关系。 ——— 吃晚饭时,壬年将杜嫣提的这一茬随口说给了在坐的人听。 太奶奶耳背,魏歇又不懂这些,还是奶奶提醒她:“那栋楼有什么奇怪的吗?” “一样的构造,没什么区……” 她愣愣地张嘴,想起第一次注意到那栋楼时还是天气热的季节,正午阳光明媚,那栋楼的楼脚却被其他楼挡住,无时不刻不处于阴影中…… 杜嫣也是,明明死在水里,却总是在卫生间附近徘徊,一定是有强大的怨念将她吸引过来。 她一手掩唇,目瞪口呆拍拍魏歇,“今晚跟我去趟学校。” 她好像知道魏父的头颅埋在哪里了。 魏歇走正门肯定要被询问登记,保险起见,壬年决定带他走之前的老路——翻墙。 天气变冷,巡逻的保安都跟着犯懒,两个人轻而易举就来到了教学楼下。 会看到魏歇的父亲,是早有预料的事,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魏父旁边还有一个鬼。 铭刻在脑海中的背影和穿着,壬年的眼泪一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 “爷爷……” 被怨气包围的两道身影一齐转过来,可怖的红色一点点消褪。 “年年?” 中年男人朝她伸手,面容的状态停留在去世那年。 而奶奶已经是头发灰白的老人了。 壬年捂住脸,痛哭失声。 另一个无头鬼魏歇打转,痛苦地想表达什么。 “别转了,他就是你的儿子。” 她抽噎着说了一句,魏歇一怔,抬起的手指尖颤抖。 次日,在警方的主导下,掘地叁尺,于教学楼下挖出了最后一块头骨。 若有来生 魏父的遗骨要送回老家安葬,送回去那天,魏歇的母亲特意从新远赶过来,匆匆吃顿饭乘坐魏歇的车又回去了。 饭是在桥头镇上的酒楼吃的,壬年和两位老太太都在,两家各自都有事,这顿饭就只当是先认识,回头处理完丧事,魏家爷爷奶奶会一同再来登门拜访。 壬年家也没空闲着,送走魏歇和他妈妈后,壬奶奶在家里办了场法事,这次法事与以往稍有不同,是由许久不见的宋师傅来主持,壬奶奶仅做为顾客。 太奶奶年纪大了,要尽量避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有些事能不让她知道就不让她知道,就连壬年爷爷的真正死因祖孙俩都默契地瞒着她,办法事那天,壬年寻了个由头将老太太带去了县城里游玩,临出发前,她又去了趟自家的阁楼。 她爷爷是依靠魏父的怨念存在于人世间,如今罪魁祸首李敬非被捕入狱,魏父的尸骨也俱已找到即将下葬,不出意外,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壬年站在阁楼入口,望着坐在木椅里的飘渺身影,眼眶通红强忍住哭声。 爷爷冲她慈祥和蔼地笑:“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我的死一直觉得愧疚,其实不必这样,我们在帮助老魏时谁也没想过后面会发生什么,都只是凭着自己的心在做事。”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你奶奶讲了,是你帮老魏的儿子找到我们,在学校里还还为一个已故的女学生查清了她的真正死因,对吗?” 壬年抬手抹泪:“但是欺负她的坏人们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正如李雪茵自己说的那样,她换个地方换个名字生活,这一生不会有任何影响。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惩罚坏人那就属于别人的责任了。” 爷爷欣慰地感叹:“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她连连点头,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爷爷笑话她:“有什么好哭的,能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这已是老天格外宽容,出发前去洗把脸,别让你太奶奶知道了。” “嗯……” “去吧,太奶奶还在等着你。” “嗯……” 祖孙俩泪眼相望,她颤着手一点点关上房门,最后一眼,爷爷消失在狭窄的门缝里。 太奶奶是能瞧出她哭过的,她极少有哭得这么伤心的时候,老太太询问她怎么回事,幸好壬年反应够快,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弯腰找东西,脑门撞到桌角了。” “你啊你,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这么不小心。” 壬年强颜欢笑,搀扶老太太的胳膊,“走吧,今天天气好,我们玩到晚上再回来。” 刚好遇上进门来的宋师傅和奶奶,后者肃着脸叮嘱她:“好好看顾你老太太,别只顾着自己玩。” “知道了。” …… 魏歇不在,两人慢吞吞走去路口的公交站台,乡镇公交又是周末,车上还有多余空位,她们一前一后坐下,壬年坐在后面,望着太奶奶的满头银发,伤心地别过头去。 没有人聊天,半小时后车子到达县城,一同下了车来,壬年才注意到老太太湿润的眼眶,急忙询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看到外面的一草一木,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壬年长舒口气,挽住老太太臂弯,“走吧,我们先去吃豆腐脑,你一定喜欢。” “嗯。” 太奶奶揩掉泪水,随她往前走去。 —— 魏歇回来那天,天空一改往日的阴沉,阳光照在人的身上,特别的温柔暖和。 杜嫣换掉了湿淋淋的校服,穿上了洁白的连衣裙,披散的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壬年将画好的画像拿给她自己看,后者感激地道谢:“画得真好,谢谢壬老师!” “不客气,你本来就很漂亮。” 她就是照实去画而已。 大黄的吠叫声从院子里传来,壬年侧头探向窗外,是程子誉到了。 他拎着两个铁笼,东西放在门口,弯腰脱鞋走进客厅,“狗呢?” “在房间里,不着急。” 经过商量,小狗以及它生下的两只狗宝宝由程子誉接收抚养。 壬年向他招手:“过来坐坐,一起聊聊。” “我跟你又没什么好聊的。” 他别扭地嘀咕,人倒是走了过来,“要聊什么?” “你男人呢?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他左右环顾,壬年扁嘴:“别瞧了,陪我太奶奶摘桂花呢。” “哦。” 他端直背坐好,壬年将面前的素描本推到他那边,“送你的。” 程子誉翻开,第一页是女孩的半身素描,面容很熟悉。 他将素描本阖上,一本正经地嫌弃:“都用过了还好意思送人。” “不想要?那还给我好了,我烧了还给杜嫣。” 他蹙着眉将本子护在怀里,“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别扭幼稚得可以。 壬年叹气,举目看窗外的蓝天白云,神色淡淡,“有什么想说的话趁现在赶紧说吧,杜嫣就在你旁边。” “你什么意思?” “她得走了。” 杜嫣死在河边,灵魂却常常出没在学校卫生间,想来也是因为受到魏父的怨气的影响。 他们看不见杜嫣,壬年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灵体正以肉眼可察地变得透明,杜嫣大概也发觉了自己的变化,大清早就来找壬年,请她为自己作画。 程子誉埋着头一声不吭,进屋时的轻松不再。 杜嫣乖巧地坐着,始终微笑, 腼腆地询问:“壬老师,可以再分享一些你读大学期间的趣闻趣事嘛?” “我吗?” 壬年指自己,恍然想起她的目标是考她们学校。 她清清堵住的嗓子,娓娓说道:“学校很漂亮,老师同学们也都很好,尤其室友,记得有一次我半夜发烧,她们叁个女生轮流背着我走到校医院输液……” 她的求学生涯一直都很顺遂,老师慈爱同窗友善,若非亲眼目睹,根本不敢想象,有人常年遭受着同学欺凌,甚至因此选择结束了生命。 “真羡慕壬老师你……” 杜嫣手撑着脑袋,神色间露出向往。 壬年心里酸得难受,起身离座,对程子誉说:“我去把狗狗带过来,你多少也说几句吧。” 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了。 壬年走进了养狗的屋子,知道程子誉这个人别扭,特意在房间里多呆了一会儿。 房门虚掩着,偶尔传进来几个字,壬年将软软胖胖的小狗拖起来,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 “其实,那天在楼梯口遇到你,本来是想问你……” 杜嫣说的话只有壬年能听见,后面的话还没听清,原本安静躺在窝里的狗妈妈忽然起身冲了出去,壬年随后跟上,客厅里,杜嫣的身体已近虚无。 她笑着将手抵在唇边,希望壬年替自己保密,而后侧身凑上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侧脸,在狗狗的哀叫声里,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西边的霞光照进屋里,茶水在浮动的光晕里冒着丝丝热气,没有人说话。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暮色将尽,晚风吹拂,吹动桌上的素描本纸页沙沙作响,风过后又归于平息,停留在她的那一页上。 程子誉端起凉透的茶水薄抿一口,将素描本阖上的瞬间,蓦地流下眼泪,失声痛哭。 来生,真是个美好飘渺的词语。 终章(上) 趁着这几日阳光明媚,壬年抓紧把摘回来的桂花晒干,忙完后就去隔壁蹭吃蹭喝。 从老家回来后,魏歇便一直留在家里摆弄花草和大黄,壬年都担心他憋出病来,干脆把做教案的电脑一起搬到了他家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空气里漂浮着桂花的清香,两人并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她手撑着下巴。 魏歇不明白:“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回来了?” “因为你的目的都实现了啊,我们这里又不是大城市……” 他进颐和工作本来就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如今真相大白工作也辞了,她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要回到这个小地方。 “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男人瞥她,壬年一喜,腼腆地低下头:“你的意思是,你会为了我留在这里吗?” “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面前放着水壶和杯子,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抿下一口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热闹。” 大黄在院子里自娱自乐地跑来跑去,暖阳照在生了苔藓的矮墙上,四周围静谧安宁。 “而且我爸不是让你替他传话了吗。” 她是好女孩,要他好好珍惜。 壬年感动得无以复加,侧身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说:“那以后逢年过节、寒暑假什么的,我们就去新远过,带上老太跟奶奶一起。” “嗯。” 他揉怀里的脑袋:“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住在这边快半年了,一次都没见过他们。 壬年嘟囔嘴,不是非常确定地说:“应该要过年吧,他们满世界到处跑,怎么了?” “那你跟他们说一说,今年过年尽量回来,我也让妈和爷爷奶奶过来。” 两家人凑一桌,自然不可能只吃一顿年夜饭这么简单。 壬年压住上扬的唇,戳他的胸膛:“你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很快吗?” “嗯……” 他们才认识多久。 魏歇玩着她一只手,悠哉悠哉地话锋一转:“我们是不是很久没看电影了?” “……忽然提这个干嘛?” 他捏捏她的脸,没商量地说:“今晚安排。” 她脑门立即往他胸膛一撞,手伸进毛衣里掐他的侧腰。 “我算是发现了,你回来哪里是因为我,明明是为了你自己。” 装得一本正经,本质上好色之徒一个。 魏歇挑一挑眉,并不否认。 他们俩在这头调情,另一边,奶奶从屋里出来招手叫壬年回去,表情严肃。 两个人对视一眼,壬年心里头打起鼓来,他拍拍他的背,起身与她一同回去。 “有什么事吗?” 到了家里,只见老太和奶奶都坐在客厅沙发里,壬年挑了出空位坐下,忐忑地开口。 奶奶下巴一扬,示意放在桌上的卷轴,“你太奶奶刚才在你屋里看到的。” 壬年将卷轴展开,是她打算送给晏语浓的生辰礼物——她的画像。 鹅蛋脸,柳叶眉,眸似新月,一点朱唇,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身着的一袭红装只刚画好一半。 “你自己画的?” 太奶奶弓着老腰问她。 “嗯。” “照着照片画的?照片哪里来的?” 壬年笑笑,撒谎说:“随便在网上搜的一张图。” 老太太抓住她的手:“图片拿来我瞧瞧。” 壬年观察老太太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出:“太奶奶你……见过她?” 老太太没吭声,颤巍巍地起身走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抱着个红木盒子。 壬年一直知道这个木盒是老太太的宝贝,但里面具体存放着并不清楚,她打开木盒,先是取出最上面的平安玉,然后是跟一本结婚证,一只银戒指,都是和太爷爷有关的。 最后,老太太拿出个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是黑白的,一共有叁个人,背景是一处宅院。 “这个是我。” 老太太手指个七八岁的孩童,头一次照相,她微侧身腼腆地依偎着一个高挑明艳的少女。 照片里的晏语浓与壬年见到的可谓是一模一样,她另一侧站立的,壬年也轻易地认了出来,正是做鬼后还跟在她身边的阿鸳。 “照片是打仗前拍的,之后不久,就……” 民国二十六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日军一路南下,不到几个月时间就打到了桥头镇这边,人民流离失所,昔日宁静祥和的家园也沦为战场,四处可见断壁残垣。 “小姐当时在国外念书念得好好的,从报纸上看到国内在打仗,不顾老爷太太的劝阻非要回来,说什么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 “鬼子打进城后,她本来是能走的,姑爷上前线前留了你太公他们保护她,可她却让你太公带我们几个小孩先走,自己跟官兵们留下来……” 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城里的枪炮声响了整夜。 留下的人,没一个活着走出来。 她枯瘦如柴的手触碰到年轻的面庞,面上已然老泪纵横。 ——— 晏语浓离开时是暑热难耐的炎夏,归来已是寒风凛冽的深冬。 壬年仰脸看大门上方的“祠堂”二字,将老太太给魏歇扶着,轻轻呼出口气,上前去推开沉重的木门。 随着沉闷的开门声响起,院中的景物出现在视野中,冷清的石板地,还是那些萧瑟的枯枝败叶,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凭添了几丝伤感。 魏歇扶着老人在门槛处驻足,再次问她:“真的要带太奶奶进去吗?” 壬年无奈地应:“都走到门口了。” 她也有不好的预感,可太奶奶非要过来。 “进去吧,好些年没来了。” 老太太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察看了几眼前院的景观,抬脚迈入院中。 黄景行不知去哪里了,从前院走到后院都没遇着个人影,壬年走在前面带路,来到拐弯处,正要上楼梯的动作一顿。 台阶最上方,许久不见的晏语浓凭栏站立,听到动静,她脸转过来,“来了。” 知道他们要来,特意等在门口。 看壬年站着不动,后面的太奶奶上前来,左右环顾,“怎么了?” 太奶奶看不见她。 壬年踌躇了下,手指上方,说:“她在那里。” 晏语浓微微一笑。 最后一丝光自天际消失,终于可以出门的阿鸳吵吵闹闹地自屋中出来,晃悠悠地飘到他们当中跟热年打招呼。 魏歇以前就见过,她飘到陌生人太奶奶面前,原本想捉弄捉弄她,举起的胳膊却忽然僵在半空,“小瑜?” 苏瑜,她太奶奶的名字,壬年之所以知晓,是从纸钱的封包上看到的。 苏瑜奉上。 老太太从不信世间有鬼神,每年七月十五该烧的纸钱却一次都没落下。 平地起来阵凉风,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空荡荡的楼梯,手足无措地喃喃:“是小姐吗……” 晏语浓叹息,满目无奈,“都当太奶奶的人了还哭鼻子。” 壬年将话复述了遍,老太太一手掩面,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曾经的硝烟岁月还宛如昨日,不知不觉间,故人已离世几十年,自己的生命也将迎来尾声。 —— 晏语浓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屋子里的摆设却依然照旧,几只红烛点上,人和鬼依次在前厅落座。 太奶奶面朝着正对面的空椅,简要交代完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后,缓了缓,踌躇地询问:“小姐你和阿鸳,你们到底是怎么……” 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枪炮声完后她回到城里,什么都没找到。 阿鸳抬手抹泪,说:“好多人都被抓了,鬼子们听说小姐漂亮还会唱戏,就想抓了小姐去唱戏给他们听,眼看着无路可逃,小姐就一把火烧了戏台,自己也跳进了火海里……” 主子没了,她作为贴身的丫鬟,义不容辞地追随她而去。 至于阿宝,她们是死后才捡到他的,当着她们的面,身体活生生被几个鬼子砍下一半煮吃掉,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阿鸳边哭边说,负责转述的壬年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晏语浓走过去,挨个往她们脑门上一敲,“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有什么好哭的,如今又是这么好的年成。” 天下太平,她虽做了鬼,却比活着时安心。 她回到座位坐下,手搭着两侧扶手,望向壬年眉眼含笑:“我说当初怎么瞧着你跟别人不一样,原是有这种渊源。” 说她们第一次碰面时。 壬年抿唇,也觉得神奇,没成想她竟然真是自己的老祖宗。 “对了,你跟壬冲,你们俩是先喜欢谁的?” 话锋一转,晏语浓神态轻松地问道。 壬冲就是已故的太爷爷,壬年转述:“她问你,你跟太爷爷谁先喜欢谁的?” 太奶奶支支吾吾地说了个“我“,提起年少时的心动,眼神都是晶亮的。 “你跟阿鸳都没了,谁替我报仇我就嫁谁。” 当得知守城的官兵全军覆没后,完成护送任务的壬冲义无反顾又回了军队,战争结束后,太奶奶毅然嫁给缺了只胳膊的他。 “小姐你呢,既然你这些年从未离开镇上,那应该是见过姑爷了?” “姑爷?” 不止是阿鸳,连本人晏语浓都懵了。 她亲都没结,她们哪来的姑爷,“莫不是你们中有谁给我配冥婚啦?” “不是。” 太奶奶忙解释,自己也纳闷了:“姑爷是小姐你留洋时认识的啊,你们自由恋爱,壬冲还是他派过来保护你的呢,小姐你不记得了?” 她这么一说,阿鸳一拍脑门,“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她跟这位姑爷素未谋面,又没听晏语浓提过关于此人的只言片语,之所以知道有这号人,还全都是她们听墙角加猜测得出的。 晏语浓还是一脸茫然,“没印象了……” 太奶奶焦急地四顾,“你还把你的平安玉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他,战争结束后他来了几趟桥头镇,我把你的玉交给他,他却让我先拿着,说过段时间再来取。” 可她都成个老太婆了,他人还是没过来。 太奶奶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同带来的红木盒,取出那块温润的平安玉扣,晏语浓伸手去接过。 恰在此时,屋门猛地被人撞开,黄景行站在门外,额发凌乱呼吸微促。 让壬年意外的,是宋师傅竟然跟他一起,“你们怎么……” 黄景行望着晏语浓,径直走到她跟前,哑着声音,“你……” 晏语浓手握那枚玉扣,自椅子里起身,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黄贺云……” 黄景行仰脸看头顶,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还是晚了。 他后退几步与避开她的接触,风度翩翩地微笑:“我叫黄景行,你口中的黄贺云,是我的曾祖父。” “曾祖父?”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嗯。” 怕她不理解,黄景行多添了句:“就是我爷爷的父亲。” “你的意思是,他与别人成亲了?” “对。” 她歪着头,审视的目光射向他,“你当真没骗我?” “我想我的脸足以说明一切。” 黄景行将手背到身后,神色如常与她对视。 亲父子估计都没这么像吧。 晏语浓脑海里浮现黄贺云的脸,苦涩地笑了下,“难怪不收我的玉佩……” 她魂魄不全,皆因一魂一魄附在了送他的平安玉上,方才接触到玉佩,一魂一魄归位,关于他的记忆也一瞬间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什么时候成亲的?” 赴死是她自己的决定,一辈子好几十年,她的确不能自私地要求他终身不娶孤独终老。 “不太清楚,抗战结束后吧,但曾祖父与曾祖母很早就在一起了,他们的婚礼是我祖父当的花童。” 如此说来,应该是在她离世后没多久便喜欢上别的人。 “原来如此……” 晏语低叹了声,倒没有很生他的气,只是觉得人心过于凉薄,毕竟山盟海誓是他自己许下的,转头就喜欢上别人的也是他。 她揉了揉通红的眼,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他现在…还在世吗?” 黄景行摇头:“他打仗时染了病没及时医治,结婚不久便离世,想来早已经历轮回去了下一世。” “是吗……” 晏语浓喃喃自语,抓着椅子扶手起身,跌跌撞撞走进了珠帘后面,“阿鸳,送客。” 将两人对话看在眼里的阿鸳上前,手叉腰恨瞪黄景行:“快走吧,负、心、汉。” 几人自后院出来,黄景行跟过来送他们,全程没说话的宋师傅感叹:“她日后若知道真相……” 不赞同地摇头,面露担忧。 黄景行面无表情:“那就永远别让她知道。” 态度坚定得冷漠。 壬年正在劝太奶奶先回家去,闻言转过脸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魏歇的目光也在二人身上徘徊。 宋师傅叹息:“你问他吧。” 黄景行回头看一眼祠堂,说:“回头再与你们说。” “好吧。” 隔墙有耳壬年还是晓得的,抓了抓头发,只能先压下心中的好奇。 “你们都在说什么?” 太奶奶看不见鬼又耳背,被壬年拉着下楼,迷糊了一路。 壬年刚才只顾着听,忘了向她转述,闻言忿忿地拍腿,“就是晏姐姐喜欢的那个人咯,她刚去世就跟别人好上了……” 她叁两句就描述完了方才屋中情景,黄景行想阻止都来不及,而且因为生气,在描述黄贺云的薄情时添油加醋了一番。 太奶奶是跟黄贺云接触过的,她佝偻着背问高大的黄景行:“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当初与姑爷……黄老先生交谈,他似乎并未娶妻生子,而且他身体硬朗,并不像是身染重病的样子……” “这处祠堂,还有戏台子,当初打仗时塌的塌烧的烧,还是他主持重建的。” 她拄着拐杖敲打铺地的石板,环顾四方,岁月流逝,一景一物却仍可见曾经模样。 宋师傅看向黄景行,后者垂眸抿唇,半晌后轻轻地叹息:“去你家说吧。” 壬年家里,加上还没睡觉的奶奶,六个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旁边。 电视机开着,茶几上放着倒好的热茶,壬年拿来其中一杯捂手,问黄景行和宋师傅:“你们谁先讲?” 黄景行低眉敛目,淡声说:“我的祖父,是我大太公的孩子。” “大太公……” 壬年嘀咕着,待理清其中关系,倏忽抬起头:“你的意思是,你祖父其实是被过继给……” “嗯。” 黄景行颔首:“当初曾祖父没留下一儿半女便突然离世,他一生为家为国,不能无后,族中长辈就做主将祖父过继给曾祖父。” “所以他根本就没结婚……” 壬年愈发不解:“那你们干嘛骗晏小姐,直接告诉她真相不就好了,还非要惹她伤心……” 她骤然反应过来,愣愣张着嘴:“你祖父突然去世,难不成……” 她看着宋师傅,讷讷地开口:“我奶奶说,宋师傅你家世世代代都出很厉害的道士……” 宋师傅抿了口茶水,娓娓说道:“几十年前,我的爷爷收到一封信,问他这世上可有起死回生的方法。” 这个要求,饶是壬年都震惊了,“不会还真有吧……” 宋师傅点头:“有,但又不全算起死回生。” “什么意思……” “她的肉身在火海中已经烧毁,首先要找到一具新死的身体承载魂体,其次还要一位生者同意将自己的生命与她分享,一切准备就绪后也未必能成功,这个愿与她分享生命的人,要独自承担法事失败的风险。” 故而千百年来做这种法事的人少之又少。 久不吭声的魏歇询问:“什么风险?” “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一言道出,众人皆沉默,壬年突然明白了宋师傅最初那句话所谓何意。 这个愿意与晏语浓分享生命的人,不作他想必然是黄贺云,晏语浓若是知道真相…… 怕是会追随他而去。 “她缺了的一魂一魄恰好与黄老先生有关,我当初解开祠堂的禁制,考虑的是黄先生带她离开桥头镇,这样即使拆迁后她也不会跟壬家老太您碰面……虽不能像别人一样投胎转世,但有我宋家与黄家的庇护,她也能潇洒地逗留在这人世间。” 黄景行也是才知道这些,他刚刚应宋师傅的邀请出去,听完后火速赶回祠堂,还是晚了一步。 他站起身,朝太奶奶深深一拜:“还请老人家务必要瞒着她,再过段时间,她应该就去投胎了。” 他站直身,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眶是红的。 外面刮起阵狂风,太奶奶满目含泪地应下:“你带她走吧,别回来了。” 好心办坏事,早知如此,她宁愿跟她到死都不再相见。 黄景行当晚就买了离开桥头镇的机票。 走的那天下午,晏语浓来道别,找壬年要自己的生辰礼物。 壬年拿了纸钱过来,要当面烧给她,被她拦住,吩咐道:“交给黄景行。” “我拿便是属于我的了。” 黄景行笑着上前接过卷轴,戏谑地打趣。 晏语浓甩袖,对他不复之前的客气,“我好歹是你曾祖父的前任,四舍五入就是你的曾祖母,孝敬长辈还要我教你吗?” “……” 黄景行被噎得无话可说。 太奶奶提着个篮子过来,知道他们要离开,她提前准备好了许多的桂花糕,全是她亲手做的,壬年拿的纸钱刚好能烧糕点。 “就是这个味道,一点都没有变。” 晏语浓当场收到,立即尝了一口,不停夸赞。 壬年承诺说:“下次做还给你烧。” “好。” 她几口吃完一块糕点,拍干净手上的碎屑,与她们道别:“走了。” “嗯,再见。” 壬年搀扶着老太太送他们到停车的路口,目送车子一点点远去消失不见,老太太转过身,松口气的同时,泪流了满脸。 真真的,生死不复相见。 结局二(不建议看,会扎心)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壬年睁开眼,感觉自己有了些说不上来的变化,她思前想后一阵,下班吃过晚饭后,便趁着夜色正浓拉了魏歇去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 怕老太太听墙角,她回了隔壁魏歇家,进屋就找到联系人打了个电话出去。 自从黄景行他们离开后,怕说漏嘴,壬年已经几个月没跟他们联系。 电话接通,她小心翼翼地首先问道:“晏姐姐在不在你旁边?” “不在。” “啊……” 她叹了声气,“那等她回来,你帮我问问她,为什么我的眼睛突然看不见鬼了。” 她记得晏语浓说过,活人之所以看得见鬼,是因为跟她们那个世界产生了羁绊。 那头回她:“不用再问了。” “为什么……” “我也看不见了。” 他和她的羁绊都是晏语浓。 壬年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 那头安静了半晌,才听他娓娓说道:“前几日她说要去上坟,我带她过去,烧完纸钱后,她说想单独呆一会儿跟他说几句悄悄话。” 他便将遮阳伞留下去了远处等待,心情烦闷,他望着远山抽完两支烟,再回到坟前,只剩下那把遮阳伞在狂风中摇啊摇。 他抬起头,这个冬日的阳光似乎比夏季更加热烈,刺得人眼睛生疼,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就这么走了,没打一声招呼。 原来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脑袋里嗡嗡的,壬年舔唇,心不在焉地问:“阿鸳跟阿宝呢?” “当天就不见了。” “好吧,那我知道了……” 壬年挂掉电话,恰好魏歇端了她要的宵夜过来,热腾腾的一碗面条放在她面前。 壬年只觉被热气熏得眼睛发热,接过他递来的筷子,说:“我看不见了。” “嗯?” 魏歇慢半拍才反应到她说的是看不见鬼了。 “这……” 他动了动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使筷子戳碗中的面条,泪水一颗颗往里掉,“我一开始特别讨厌她,要不是她多管闲事,我就不用看见鬼,爷爷就也不会死……” 因为眼睛异变,她每逢夜晚只能呆在家里,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对见鬼的害怕中度过,没有一天不盼着自己的眼睛恢复正常。 如今终于和正常人一样,心里却空落落的难受。 她转过头,整个脸埋进他怀里,压抑地啜泣。 有些时候,我们与其他人事物的牵绊,看似被时空和生离死别剪断,其实早已深深埋进了心里。 比如魏父,比如杜嫣与她的狗,再比如晏语浓。 “这件事,别让太奶奶知道了。” “嗯。” …… 她以后再也看不见鬼了,但这段经历,她会一生铭记在心里。 完结屁话 终于完结了,历经半年,因为最初没写大纲,有些设定可能会有出入,希望读者指正,最好告诉我具体章节,我去修改^_^,么么哒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