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很白,狐狸很色!》 上架感言呗 这本书挣扎来挣扎去终于还是面世了,不容易呀!当初写《锁情:误入帝王家》写得我死去活来,本来说不打算短时间内开书的,结果被某雪,某澜,某筱鼓动,最后还是开文了。莲生子一向不喜欢办事不好,所以开文了那是一定会写完的,大家放心跳坑吧,没有交代大家可以来灭了我滴? 嗯,写了这些字,接下来就是要那个上架鸟,订阅啊什么的非常重要!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别总是去看盗版嘛!千字三分钱,算起来一本书大家业就最多花三四块钱,并不贵。虽然说看盗版的也是读者,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支持正版! 废话不多说,咱们上文才是要紧事!从这月起,三月一日三更,其他时间每天最少更新三千,有时候两更,一般是在中午十一点,下午了六点,晚上九点这三个时间段更新! 期待么?记得有钱给票没钱给花哟,么么大家一百个y(^_^)y 发起《》定制的通知 各位看官们: 《蔷薇很白,狐狸很色!》现在已经发起定制啦,喜欢此文的看官可不要错过实体哦!设计精美大气,内容整合章节更过瘾,最重要的是,没有错别字!!! <a href=" target="_blank"> 直通车送上,期待哦~~ 莲生 完本感言 《蔷薇很白,狐狸很色!》就这样写完了。 有读者说,真不甘心,怎么这么快就完结了!我也很不想这么快完结的其实,但是,故事设定的就是这么多,明明写完了还要拖,就没意思了。一根筋的孩子就是这样拧不过弯弯来~~ 写这本书,其实真的是很感慨,记得一开始开文的时候,没想过会是个什么结果,会有多少人喜欢,会有多少人不喜欢。按照惯例,还是要来说说咱们的人物的。 莲生笔下的几个男主,段非烟是率性洒脱,离跹是至情至性,风轻寒是执着成痴,姜堰是隐忍不弃,每一个都让我心疼。偏爱,原本就是因为爱了,所以才偏。 老实说,我格外地偏爱离跹,不管是他的前世流金,还是这已是离跹,都让我特别心疼。我曾经细细想过,我要塑造一个什么样的男主,原本,这本书的主角是渊极的,真的,喜欢渊极的孩纸们真的千万不要砸我。但是有一天醒来,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变成了墨隐,眼见着这一场爱恋的始末,不知的怎么的,墨隐的视觉下看到的离跹,让我心疼得发疯。醒来了,就推翻了原来的大纲,重新塑造了这个男主角。 他是天赋异常的狐狸精,生而为人,就注定了他的出生,不会是个简单的降世。所以,离跹的身份,自然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九尾狐。有读者问我,为什么前世今生是不一样的性格,其实还是殊途同归的,流金贵为邪皇,又哪里会是个良善人物,在远古时代,必然不是什么好鸟。但,贵在浪子回头金不换,邪皇伏诛,离跹归正,都是一样的道理,因为有了心头所爱,愿意收敛自己的锋芒,甘为她身边默默守护的人。离跹与流金也有不同,流金的爱沉默隐忍,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但说与不说,意义不大。因为知道笺秦爱的是渊极,他不争,不让她为难。其实,当他抽离自己的魂魄,打算一切重头开始的时候,又何尝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呢?所以,才有了来生的离跹,爱了,就去争取,就去努力得到! 离跹最后圆满了,不在痴魅的选择,不在命运的安排,在他自己,敢于去抗争! 痴魅闯下祸,他不能挽救她沦为妖精,那么,就为她重回天庭铺上一条金光路,为她扫平障碍,让天君无话可说。 他追求的时候,大胆敢言;守护的时候,又执着认真!这样的男人,谁能不爱呢? 让痴魅选择他,我毫不后悔。他值得最好的! 痴魅,也是一个苦情的人呢。前生,她拥有绝世的美貌,和异于常人的天赋,生来就是上天选定的神祇。她守护大荒,守护亲人,却也固执地不肯为了别人,放弃爱情。她不爱墨主,亦不想让父母为难,这跟我们现实生活中遇到的未婚男女的问题,其实如出一辙。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你的父母很中意,你跟他相处也跟合适,但,总差了那么一点点。那一点点,你是选择将就呢?还是选择说no?所以,她选了no! 遇上渊极,是笺秦的劫;遇到流金,则是笺秦的祸。 渊极真的很好很好,我最舍不得虐他,但最后还是虐他最深了。我总是对不起他,这样好的男人呢。他长得好看,性子原先虽然冷淡些,但细心有趣,是个妙人。最重要的是,他不是绣花枕头,他有担当,要得起这个女人。一万年不变的守候,即使知道她为了邪皇选择灰飞烟灭,依然不变。 瑶泠说笺秦不配得到他的爱,但笺秦的选择,又让人唏嘘。 她选择让渊极活着,选择套邪皇的话,逼着邪皇去死。这是成全渊极身为中天帝座的责任,她不可以让渊极两难,因为知道,只要她在,渊极顾念着她,一定不能对邪皇下狠手。她什么都不说,默默地看着,却什么都懂。 这样可心的人,注定了他们在劫难逃。 流金,最为深沉的存在。女娲都奈何他不得,他亦最终摆了整个六界一道。一朝偷梁换柱,他赢了自己的缘,是最后的赢家。舍弃,是他最大的特点。他敢于舍弃一样,换取另一样,这是极致的渴求。对于他,我只想起一首小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笺秦哟,你可知道,你到底成就了什么? 痴魅不是笺秦,又是笺秦,她们都一样傻一样天真,但,都爱上了那两个男人。那样好的几个男人,都给她好命的遇到了。真心是让人妒忌到疯狂的一件事! 还有其他许多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人生,例如修罗王临启,例如魔主乌邡和他的妻子丽裳,例如穆少卿和珏罗,例如申跅和虎珀,例如大荒的每一个男男女女,例如紫澜宫里的诸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或许也是我的下一个故事。 开始了,只是拉开一段迷雾。 结局了,也只是画上了一个逗号。 一切都没有句号,莲生停笔的时候,故事才能说是重点。 再次悄悄透露给喜欢此文,以及喜欢莲生的文的朋友们一个消息,下一本新书,亦是幻想言情。故事的主要人物,是大荒神女,痴魅的侄女儿上歌,与九重天的五方五老中的东方崇恩圣帝的故事。此文非一般走向,有爱有肉有虐,届时欢迎大家跳坑! +++++++++++++++++++++++++++++++++++++++++++++++++++++++ 送上暂定简介: 大荒神女上歌,放眼天界人人头疼。不为别的,此女强大非常,性别女爱好男,但凡有些姿色的男神仙都让她调戏了个遍。 大荒丢脸丢到了家,她妈出主意:要不,放闺女下凡历练历练? 于是……别人下凡都风风光光,她倒好,被自己老爹一脚踹下去也就罢了,下凡之后一没遇见王爷,二没捡到公子,一睁眼竟然落到一个捕快的怀里!落也就落了,偏生这个捕快,呆板无趣死脑筋不懂情调时不时就威胁说要丢掉她! 可她无亲无故,不缠着他缠着谁呢? 跟他回家,陪他闯天下,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个捕快不简单哇,竟然是名扬天下的——南侠展实意!!! 得知这一消息,她的第一反应是,靠,展实意不是应该跟北爷白无垠搅基么??两大当事人极力反对,种种敌对在她看来,都是缠绵的有戏可寻,没救了!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明白,好男儿该当抱回家,凭毛要丢给个流氓去搅基? 好吧,她从此立志:嫁人该当嫁豪侠,你若赶跑,就地扑倒! 抱个帅哥回天界,日日风流气老爹…… 然而等到真正抱得美人归,才发现,美人身后,还深藏着她的一段虐缘! ++++++++++++++++++++++++++++++++++++++++++++++++++++++++ 最后,是特别鸣谢一路支持我过来的各位读者: 1 色洋洋爱猫妹 2 漠北偏安(可以忽略这枚) 3 纯纯牛奶 4 笨笨小七 5 呀呀的呀 6 lalaho 7 猪亠小宝 8 伊人装 9 蔺烨 10 猫咪爱龙龙 11 liyili 12 绿林悠笛 13 hisjkfui 14 popsykui 15 皇朝禁爱 16 六道幻想 17 椰子糖123 18 蝴蝶落在手心 19 槿花熙月 20 疯狂布丁 21 邻国之上 22 墨岚荨 23 螺螺冰 24 冷月齐萱 25 千黛伊人 26 小资调调 27 三生三世笙笙 28 林玲帆 29 冰的触感 30 linwenwu19 31 七个夜夜 32 燕窝无眠 33 敏敏花 34 187907**** 35 赤兔红颜 36 风之绝尘 37 堪景 38 核桃木 39 混蛋上帝 40 fousi 41 一只狐狸叫悲伤 42 松风吟 43 雪踏晨岚 44 naseberry 45 慕容幽湟 46 叶弯弯 47 135641**** 48 小爱将 以上47位是学徒以上级别的,另有数枚没有点到名字的朋友们,也同样很感谢大家的支持,篇幅有限,再次就不提了!莲生下一篇文,大家再会哦!!! 第1章 我也化人了! 菡萏夭夭盛开,芙蕖灼灼,天庭里又下达了请函,西王母在瑶池举办瑶池盛会,邀请众仙家前往赴会。天庭的仙家们整日里都闲的无聊,得了邀约,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刚刚从凌霄殿出来,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聚起来,展开热切地讨论。 “依你们看,这次瑶池聚会,青丘的那位主会不会前往?”一个刚飞升不久的小仙子早就听说了天庭轶闻,等不及众家开头,就急不可耐地发问。 其他人资质尚早,也跟着显摆:“嘿,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位主已经几百年不在天庭,这回估计也不会来的。” “是么,早听说他生来就能化人,风流俊彩,如此人物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小仙失望之余,捧着手痴呆呆地嘀咕。 旁边的众仙家不由嗤道:“却是风流无状,所以才敢去调戏堂堂战神。听说他男女通吃,你呀,就算他来了,也还是远着些为紧。得,紫澜宫的人来了,散了吧,来与不来,瑶池盛会就知道了。” 众仙家一听紫澜宫,纷纷回头。凌霄殿下,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那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那是战神渊极的大徒弟墨隐,仙家们讪讪地摸着鼻子,呵呵干笑着散去。 那人等人散尽了,才小声嘀咕:“离跹那个家伙,都走了几百年还不让师父清净。哎!”掂量着手里发给师父的请柬,摇摇头,也跟着走了。 瑶池盛会转眼即到,众仙家们果然又失望了,传说中风流的离跹上仙没来。不过让大家惊喜地是,离跹上仙没来,倒来了两位花样人物。 其中一人一身深紫色的长袍,肤色白皙如上好的白玉,干净的眉毛斜斜地飞扬进松松扎起来的深蓝长发里,眉下一双秋水潋滟的凤目,衬着笔直而高挺的鼻梁和削薄似地嘴唇,十分耐看。 另一人一身素白的袍子,也是眉如远山,眼似浓墨,唇比朱红的俊俏模样,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身清爽气。 那两人慢慢从云头下来立即引起一片惊呼:“哎呀,是渊极帝座跟应舒帝座!”纷纷站起来对着两人膜拜。 那紫衣的是天庭赫赫有名的战神渊极,白衣的司文的帝座应舒,两人淡淡点头,轻飘飘落座。姿态温和,又透着无尽的尊贵。 酒过三巡,渊极首先耐不住这群人的打量,扯了个幌子往瑶池园里去。应舒心头一打量,也跟着他一同出来。两人边走边踱步,看似漫不经心地讨论起玉帝的那档子事。 渊极道:“敖青那儿子资质虽然不错,但说到底还是缺了些灵气,不怎么称我的心。收他做徒弟,我实在有些勉强。” 应舒便道:“话是这么说,但天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平素再怎么恣意妄为,龙族的面子你还是不能不给的。” 渊极抬起白皙的手腕抚额,叹息,才道:“哎,如今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大多呆板无趣,要找个有意思的称心弟子,委实太难了。” “那你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应舒笑了。 两人说着,已经踱步到了瑶池园的一株蔷薇花下。 这株蔷薇花的种子不知道从哪里飘落在瑶池,被瑶池仙境里的小仙子稀里糊涂的种下,蔷薇种子破土而出时,竟抽出了两根芽,枝藤蔓延后,便开出了一白一红两种颜色的花朵。红得艳丽,白的清纯,两种不同的美态,在同一株花上表达得淋漓尽致。 扎根太久,蔷薇吸饱了天地灵气,都有了自己的意识。红色的那株喜欢“痴”字,又称听人赞她花朵妖艳,便给自己命名痴魅;白色的那株喜欢“珏”字,便取了凡间女子常用的“罗敷”的“罗”字,给自己取名珏罗。 两人约定,谁先化人,谁就是姐姐。那二人一进入园子里,这风华绝代的姿态,早吸引了蔷薇花的目光。待二人走到面前,更是屏住了呼吸细细打量。 渊极抬头看着头顶繁茂而妖艳的蔷薇花,慢慢笑道:“要活泼调皮的,要机灵又有天赋的……” 他这一笑,直笑得满园的奇花统统失色,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眸上,都化作他脸上的艳色。痴魅一时就看傻了眼,呆呆地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只顾盯着他的脸眼也不眨地瞧。 渊极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神智波动,慢慢凑过脸来,一双凤目细细地瞧着她,笑得更加绝色倾城。 那一瞬间,痴魅只觉得呼吸都被在不知不觉间抽走,万籁俱静,只剩下那烟花一般明艳的笑容,于是眼里心里,便全是那张诱惑的容颜。 看着看着,渊极突然对着她的花朵吹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淡淡氤氲的紫气,精纯无比,一看就是他的本命精气。 痴魅吸了那口气,缓了一缓,便只觉身体剧痛,似乎所有枝蔓都要绞在一起,直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只想在地上翻滚几圈。 片刻之后,嘭地一下,她便从藤架上掉下来,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然化人。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指节修长,皮肤细白,十分好看。她顺着那只手一直往上看去,便直直看到了那人的眼眸深处。 她们花草一类的,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化人时心里想的是谁,化人之后,便会有三分与那人神似。痴魅抬头时,便从渊极清澈的瞳孔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果然是与他有三分神似的妖媚。 他微微笑了:“化人了呢,你可开心?” 痴魅愣愣地点头。 “咦,应舒,你从哪儿捡了个女娃娃?” 渊极转头去看白衣的男子,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他的身后站了个白衣的女子,那女子不大,生得很是干净,没有一丝烟火气,不由诧异地问道。 “嗯,似乎跟你面前的蔷薇精是同根生的,比她早一步化作了人形。我见她资质不错,便刚收了她做了徒弟。”应舒扫一眼痴魅,淡淡道。他的眼神也是淡淡地,声音也很温和,却无形里给人一种压迫。 应舒的名号,痴魅大抵还是听过的,他虽是司掌人间仙界文案的帝君,修为却很是深厚,确确是天界如雷贯耳的人物。 没人想到,痴魅听了这话,也来不及惊讶羡慕,飞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用不大灵便的手脚颤颤巍巍地指着珏罗惊叫:“什么?你居然比我早一步化人了?” 第2章 了不得的便宜师父 珏罗笑着点点头,带了一份天生自然的温柔端庄。只不过眉眼间那微微张扬的神采,泄露了她的小得意。 痴魅下巴都要跌在地上了,睁大了本就不小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珏罗,半晌,才心不甘地叫了声:“姐姐!” 珏罗笑得眼角微扬:“嗯,痴魅妹妹。” “呵呵,你这小小的蔷薇精倒是很有意思,”渊极笑道:“叫得这样不甘愿的,我还以为你要跟这小女娃打一架呢!”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痴魅愿赌服输,我输了,叫她一声姐姐就是,你让我打她,莫不是你看见应舒帝座收了姐姐做徒弟,心里不服气?”痴魅却不大理他,反而义正言辞地教训了紫衣人一顿。 “你说我挑拨离间,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渊极觉得十分好笑:“我渊极虽不才,倒也是在九重天上封了个战神的名号,哪里用得着跟应舒这司文的神抢弟子?更何况你姐姐资质虽好,却不适合修炼我的仙法一道,依我看,你倒是比她适合些。怎么样?小女娃,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 痴魅一下子呆住了。 天界只要是个有生命的,大约没有不知道渊极大帝的。 渊极大帝的原身据说是一只凤凰,且是一只自盘古开天辟地便存在了的老凤凰。天地初始,他不过五百年便化作了人身,再过五百年,他便自己悟出了修行的窍门,冲上了九重天。 那时候的天界,掌管当家的还是现在的天帝的爷爷,南极仙翁等现在老一辈的神仙们也都还是元始天尊座下的小童子。 渊极性格很是不羁,行为等也很是随意,天庭里的仙们大多不喜欢他。偏他自己悟的仙法很是霸道,众仙都不敢招惹他,常常离他离远远的,他也不屑于与他们相交,自然也不与他们亲近. 只有一个八面的天吴和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应舒仙君,不知怎么的,他却很是照顾。 这样过了一两千年,情况才有了转机。 仙魔之战爆发,渊极大帝和应舒帝座与魔界们的众妖魔在若水的一战,他二人力战七千妖魔,大胜而归,自此一战成名。此后的大小无数战役,渊极屡屡全胜而归,为守卫天地间的凛然正气做了无数的贡献。 老天帝退位之后,现在的天帝按功行赏,分封众仙,渊极和应舒功劳最大,因两人都是远古神祇,天帝便按他二人不同的气质,册封应舒司文的神祇,册封渊极为司战的神祇,为表示礼数,都尊称为帝座。 应舒帝座为人温和,一向很得天庭众仙的亲睐,府邸常常是访客不觉。 渊极因为先前在天界的名声不好,却不怎么受神仙们的欢迎。只是天庭众仙在仙魔之战时大多都受过他的恩惠,他迁居紫澜宫,便也都来恭贺一声。 一来二去的,众仙方悟出一点渊极的喜好来。渊极虽然看上去恣意妄为,实际上却是个很随和的人,你对他恭敬,他也对你恭敬;你对他不敬,他便也不来招惹你。只有一点,你若真想与他亲近,却必须要对的上他的胃口,对不上,纵你是天帝也是枉然。 渊极的仙法精深博大,便有不少仙人想拜在他的名下。 渊极收徒却是极为严苛的,要有资质的,要有趣的……总之是千挑百选,几千年下来,也不过只收了七人。如今这七人,哪一个都是誉满天界的天之骄子。 前段时间天帝的近亲,上古遗族的西海龙王想让自己的大儿子敖贤拜在渊极的名下,渊极正是以敖贤太过死板无趣推拒不纳,还是后来天帝亲自劝说,他才将回绝改作考虑。 这件事早已传遍了天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现在,他却自愿主动收痴魅为徒,真真是让痴魅和应舒帝座等觉得十分吃惊。痴魅一心盼着拜个好师傅,没想到这下盼来的,非但是个好师傅,还是放眼整个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战神。 痴魅很是欣喜,当下就拜了渊极做师父,瑶池盛会结束后,便随渊极大帝回了紫澜宫。 回宫的时候,痴魅不会腾云。渊极轻轻一笑,对她伸出手来:“上来吧,我带你回家。” 回家?这个词语听着很好听。痴魅欢呼一声,连忙伸出手去抓渊极的手掌。 那手还没碰到渊极半分,身后却传来一个优美到了极点的声音:“帝座,你这就走了吗?” 痴魅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个长相极美的女子。这个女子她常常见到,是西王母的弟子瑶泠,九尾天狐一族。 话说狐狸一族,化人的个个美貌,瑶泠更是个中翘楚,外加修为又高,天上地下的男神仙里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当然,渊极是个例外。 天庭传闻瑶泠苦恋渊极已然是千多年的事了,男神仙个个羡慕地看着渊极,本以为不出十年就能喝上二人的喜酒。不料渊极对瑶泠一向爱理不理,如今过了千年,二人的八字还没一撇。 这段风流神话,痴魅几百年前就听得耳熟了,当即转过身去,一双眼睛崇拜地看着渊极,要看他怎么回答美人的邀约。 渊极似笑非笑地看着痴魅,淡淡地“嗯”了一下。 瑶泠一双眼睛几乎滴出水来:“天池里的菡萏开得正茂,帝座不去看看吗?” 渊极慢悠悠地道:“刚收了个徒弟,没什么心思久留。你也回去吧!”说着一把扯过痴魅,召来祥云,倏地遁去了。 云头上,痴魅傻傻地想:“瑶泠仙子这样美貌,为什么师傅不喜欢她?”没留神,这句话就说出来了。 渊极神色微冷,面无表情地道:“紫澜宫从不稀罕美貌。”见痴魅一脸迷茫,忽而笑开了:“等你到了紫澜宫,你就知道了。” 痴魅就不敢再多嘴,安安静静跟着渊极到了紫澜宫。 渊极回府,弟子们少不得要来恭迎。痴魅新冒出来的六个师兄排成一排,静静候着渊极。 第3章 调戏师父的二师兄 痴魅总算懂了那句“紫澜宫从不稀罕美貌”是什么意思,上至渊极,中至师兄们,下到打扫的宫娥,个个都是人才出众的,论外貌千里挑一,确然是不缺美貌。 痴魅牵着渊极的衣角进了紫澜宫,面前的六个师兄齐齐睁大了眼睛,在她和渊极之间频频打量。二人长相太像,也难怪他们惊讶。 痴魅什么也不懂,以为六个师兄是不喜欢自己跟着渊极,一个个都瞪了回去,惹得师兄们集体折了下巴,当先一个白衣的美男子却噗嗤笑了。 渊极早已将痴魅的那点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喜欢,笑眯眯地指着面前的六人道:“小痴,这是你的六个师兄。大师兄墨隐。” 刚才笑了一声的那位男子连忙走上前来,心知眼前这位鼓着腮帮子瞪自己的女子就是自己未来的小师妹,宽容一笑:“小师妹。” “三师兄玄邑。” 墨隐身边站着的那个灰色衣服的男子就上前一步,“小师妹。” “四师兄申跅。” 玄邑身边那个黑衣服的男子站了出来,学着前面二人见了礼。 “五师兄晔逸和六师兄晔宴。” 又有两人齐齐站了出来。一模一样的眉眼,一起齐声说:“小师妹。” 痴魅吃惊地指着他们:“他们……他们……” 渊极笑道:“他们是孪生兄弟。” 痴魅将掉下来的下巴掰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为什么没有二师兄?” 渊极面色冷了一点,气氛有些微微不对头。墨隐连忙道:“小师妹,二师兄是有的,只是已经不在紫澜宫里数百年了,你要见他,只怕还有得等。” “为什么?”痴魅不明所以,只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这个……”墨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说白了,怕师父脸上挂不住;不说吧,要怎么才能堵住师妹的嘴呢? “你那二师兄调戏我不成,自个儿到凡间折腾去了。”最后还是渊极看不过去,揉着额头,很无奈地解释。 九重天上但凡有点灵气的生物,不可不知的两个人物,一个是痴魅的师父渊极大帝,另一个,就是青丘狐帝的小儿子离跹。 不同的是,渊极大帝是以其精深的道法和不羁的行事出名,而这位离跹,却是得名于他非同凡响的资质和非同凡响的风流。 离跹的资质在九重天上也是屈指可数的。 九尾狐一族,出生时大多是只邹巴巴的狐狸,资质最好的,也不过勉强化个人身,但即使这样,也还是脱不了毛茸茸的尾巴,待过了个几十百年的修炼,方可化出完整的人形来。 离跹出生时,却意外的便是人身,青丘狐帝离秩直喜得仰天大笑三声,长声直呼青丘后继有人。离跹也不负所望,不过一千两百多年,便学有所成,飞升成了上仙。 然而世事便总是不尽如人意。 离跹资质虽好,却从小就是个花花公子哥的风流形状。 离跹百岁那年的生辰,九重天上他的姑姑瑶泠来青丘做客。 彼时的离跹,还是个人间三岁孩童的模样,瑶泠见他生得十分可爱,便把他抱在怀里逗玩。 离跹眉开眼笑地任她抱着,一双眼睛笑得狡黠,趁瑶泠不备,竟冷不防一把把她推到,爬到她的身上,捧着他姑姑的脸“波”的就是一记猛亲,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低语:“美人,给我亲亲……” 瑶泠当场傻掉,离秩则被气得半死。 自此,离跹一亲成名。 离秩抱着侥幸的心里,心道孩子还小,长大了不见得就是这副德行。可惜天不随人愿,长大后的离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他原本只爱各种各样的美人,见了美人,必定要微笑着上前搭讪,甜言蜜语地勾搭一番,直将美女哄得心花怒放,乖乖上了他的床才会罢休。 罪恶的起源,要回溯到很多很多年以前。 一次,渊极做客青丘,正好给外面游荡回来的离跹见着了。离跹当即傻了眼,自此他突然大彻大悟,觉得男子的美艳也不输给女子半分,开始慢慢关注好看的男神仙们。若见着了的,定也要上前套套近乎。 离跹的外形长得很是俊俏,学识也很渊博,男神仙多会被他和善的外表迷惑,以为他是个好人,再深交下去,一不小心便会着了道。 离跹得手几次后,至此一发不可收拾,慢慢地竟养成了男女通吃的风流性子。 离跹自觉有了些经验后,便开始打起了渊极的主意。三天两头跑到渊极的紫澜宫,无事献殷勤,嘘寒问暖的一副好人状。 渊极似笑非笑地默默受了,等离跹露出狐狸尾巴时,一把揪住,一个术法将他丢出,不偏不倚,堪堪扔到天之尽头,荒芜的思过崖上,一个小小地封印,便将他锁在了思过崖。 须知九重天上,仙人们最害怕的惩罚,不是贬下凡间,却是思过崖。 思过崖的时间与天上不同,和凡间一样,天上一天,里间一年。 思过崖常年都是虚无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植物动物。有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寂寞和恐惧。 只要是个人,便没有一个可以在里面呆上十年而不疯狂的。 离跹被锁在思过崖上,九重天的两天一晃而过,思过崖的两年却度日如年。之后,术法自解,离跹才得以返回九重天。 离跹吃了教训,再也不敢打渊极的主意。接着,令所有人讶异的是,渊极竟收了他做徒弟,位居第二。 没错,这只风流的九尾狐,就是痴魅那个在六界游荡的二师兄! 离秩向来管不了他,干脆撒手不管,任他整日在六界胡天胡地的混日子。离跹也够狠,竟再也不回青丘,只满天地的游荡着,寻找他自己的乐趣。 不过这些,都是痴魅化人前的事情了。痴魅化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离跹都消失得很是彻底,有传闻说他去了修罗界,也有传闻说他去了妖界,但不管怎么说,九重天上却是真真实实地不见了他的踪影。 痴魅再一次折了下巴:师父是男的,师兄也是男的,可是不是说男的和女的才能在一起吗?怎么师父和师兄又可以搅在一起? 第4章 男女授受不亲 渊极轻轻一巴掌拍在痴魅的头顶:“胡说什么!还不拜师?”原来痴魅那个想什么说什么的毛病又将刚才那句话说了出来。 其他师兄们哄堂大笑,渊极也忍俊不禁。痴魅闹了个大红脸,只好捂着脸行了拜师礼,一一见过了师兄们。渊极笑嘻嘻地一扬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条绳子一样的东西,递给痴魅:“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痴魅接过来,左看右看,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给我根绳子做什么?” 众师兄又是哄堂大笑。 渊极也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他有的话,一把抢回去,在手里把玩:“仙家重宝秋水剑,居然被不开眼的家伙说是绳子,你不要就给我还回来。” 痴魅始知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她也顾不得那许多礼仪,三两步蹬蹬蹬跑上去,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渊极,笑得很是厚脸皮:“师父……你怎么不说清楚呢?既然是师傅给的,是根绳子我也当宝贝。” 渊极并着六个徒弟憋不住,又哈哈笑出了声。 渊极嘴角微勾,一伸手,又掏出一根真正的绳子来,交到痴魅的手里,笑道:“我的闭门弟子的愿望,为师的可不敢让它打了水漂。喏,送你的拜师礼物。” 痴魅目瞪口呆。 这下六个师兄笑得更欢,就连平日里最严肃最有威严的墨隐也笑开了花,扶着东倒西歪的玄邑不连声地道:“师傅,这回的这个师妹,我看着你特称心吧!” “好了,都别笑了。墨隐,带小师妹下去,教她修炼的基本法门。”渊极哈哈笑,掐了个诀,光华一闪,人已不见了。 痴魅蓦然站起来,指着渊极消失的方向,大吼一声:“师父,你小气!”端得上声震长空,气如长虹。 这一次连墨隐也笑倒了。空气中传来渊极好听的笑声:“我一贯小气,你若不服,大可以比我小气!好好跟着你大师兄学习仙法吧!” 不是师傅亲自授业?痴魅微微有些失望。 墨隐看在眼里,摇着折扇轻笑:“师傅很少亲自教门下的弟子,唯一得师傅亲传的,只有我和你二师兄,其他人都是我代为传授的。” “啊?师傅真懒。”痴魅如是这般总结。 紫澜宫很大,却很冷清。加上新来的痴魅和负责基本用度的宫娥们,也不过二十人不到。 痴魅刚得了手脚,好动得十分厉害,什么都要摸摸看看玩玩,偏又是个不知轻重的,才来了几天,便摔了紫澜宫里的无数珍宝。 这都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痴魅不知男女有别的意思,更不知道什么是避嫌,在渊极沐浴的时候擅闯她师父的紫澜殿。 渊极大帝懒懒地将头靠在浴桶边缘,不急不缓地教育她:“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痴魅十分好学:“师父,师兄不是说天地万物同源而生,没什么本质上是区别,那你为什么又要说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渊极大帝抚额,十分无语,只能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小痴啊,总之,你不可以在师父洗澡的时候乱闯进来,这是不合礼法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父洗澡的时候不可以进来。”痴魅点点头,继续孜孜不倦地追问:“那师父的意思是,师兄们洗澡的时候就可以么?” “……”一时之间,渊极几乎立即从浴桶里奔出来暴走。 下一秒,痴魅便站在了紫澜宫的门外,渊极近乎暴怒的声音在半空中回响:“小痴,你给我在宫门外好好地呆着面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痴魅十分茫然。 最后后来还是痴魅的大师兄,如今掌管天界收藏六界至宝的天机阁的墨隐看不过去,蹲在紫澜宫的阶梯前,连说带画,从男女的身体构造到不同功能,再到凡间的各家名言,甚至拿出了凡间流传的各类有关男女之事的春宫图画给她看,最后总结概括性地给她上了一课,她才悟了,又重新进了紫澜宫。当然,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这件事的代价是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在她的师兄们心里一度成了白痴的代名词,也因为这件事,她被师兄们嘲笑了几乎千年。 很多很多年后,她惹怒了他的师兄们,师兄们都会笑问:“师妹啊,要不要师兄告诉你,什么叫男女有别?” 痴魅只能选择暴走,或者将师兄们暴打一顿,前提是她能打赢的话。 而这件事的另一个结果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不知觉的想起渊极大帝懒懒靠在浴桶里的样子,再幻想师父渊极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形态,然后羞得面红耳赤,师父的威名在她的心中从此扫地。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她虽叫着渊极师父,却不再恭恭顺顺的,整日里与渊极没大没小的瞎闹腾。 “师父……你的亵衣都露出来了,为什么不放进袍子里去?” “……” “师父……为什么二师兄要勾搭你,是师父太美了吗?” “……” 渊极对此只有一种反应,那就是哈哈大笑,笑到撑不住,直接掐一个隐身诀,倒在地上抢天撞地。 痴魅的师兄们后来在九重上天看起来一个个正经无比,在渊极大帝的门中时却都是很不正经的。痴魅除了跟着渊极大帝学习道法的时候,大多时间便是与师兄们混在一起,将整个紫澜宫搞得乌烟瘴气。 渊极大帝很是宽容,只要他们不闹到天怨人怒,便都是在旁边笑看的,有时候还会煽风点火,造点小是非出来。 紫澜宫新得了这样一个小徒弟,师兄们寂寞了几千年,一个个都抢着献宝。紫澜宫最常看到的景象是: “小师妹,跟着大师兄做完功课了?来来来,四师兄教你怎么炼丹!” “急什么,小师妹,走,跟着三师兄去太上老君府上要点药材去!” “唉唉唉,三师兄,小师妹说好了跟我们玩牌九的!” 于是那堆挤在一起的师兄齐齐转头问她:“小痴,你说,你要跟谁一起!” 痴魅很茫然:“大家一起吧!” ……… 第5章 扮猪吃掉嚣张虎 应舒帝座的宣微宫在天之南,与渊极大帝的紫澜宫一南一北成掎角之势。珏罗拜师应舒帝座后,就一直住在宣微宫,痴魅便常常去看她。 宣微宫和紫澜宫不同,应舒帝座的弟子众多,弟子多了就人就繁杂。 珏罗人很温和,还是个新来的,在宣微宫就难免会受欺负。 珏罗一个名叫兰芝的师姐,便十分霸道,常常欺负珏罗文弱,指使珏罗替她干这干那。 有一次痴魅来时正好遇见了珏罗在洗衣服,痴魅很诧异,天庭上的仙,衣服脏了,捏个诀便瞬间干净,是用不着用人力手洗的。 痴魅一问之下,珏罗才吞吞吐吐地言道是芝兰师姐让她洗的。 痴魅很愤怒,十分冲动地便去找那叫芝兰的,二话不说,便扑上去对着芝兰的鼻梁就是一拳,直把芝兰的鼻梁打得流血不止。 芝兰也不是个好惹的,当下便用仙法还了手。两人争斗起来,引来无数人围观,珏罗在一边连连劝着“别打了”,两人谁也不听,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痴魅刚拜师不久,自然不敌,给芝兰打得浑身是伤。而她全凭着一股倔性,也硬是将芝兰好好教训了一顿。 直到闻讯赶来的应舒帝座用法术将她二人分开,痴魅才鼻青脸肿的警告芝兰:“我让你再欺负我姐姐试试!你再敢欺负我姐姐,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芝兰的仙法虽比她强上一些,却十分惧怕她不要命的打法,只能离痴魅远远的。 自此以后,痴魅一战成名,整个宣微宫里,只要是看过这场打斗的,没有一个敢再欺负珏罗。不仅不敢欺负,反而有些讨好于她。 应舒帝座有一次看着痴魅,也玩笑着对渊极说:“你这徒弟收得着实不错,直将我的弟子们给吓得不行,见了她倒比见了我还恭敬些。” 痴魅在渊极身后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渊极大帝笑笑道:“小痴不成器,学艺不精,给你的弟子打得满脸青紫,我不找你算账,你倒先来抱怨了,这是什么道理?” 应舒帝座温温和和地一笑道:“我又没说这孩子什么不好……你这护短的性子啊,着实让人憋气得很。” 渊极背地里对这件事却是另外一套做法,痴魅回了紫澜宫,先去静心殿里思过了三天,出来之后,渊极扔给她厚厚的一摞道书,命她三年之内修完。 末了,凉凉地扔下一句:“好好给我练着,下次再给人打个鼻青脸肿,传出去,人家还当我紫澜宫浪得虚名,我渊极教出来的弟子无甚大器,连个没阶品的小仙子都打不过,生生丢我堂堂战神的脸!” 痴魅说到底资质上佳,人倒也很争气,愣是在三年内修完了那一摞典籍,修完之后,还自己去藏书的养心殿里查看道书。 渊极很欣慰,以为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欣慰的同时,又感到失落,觉得痴魅不好动了,便再没人闹些笑话给他瞧了。 然而,正所谓处处有惊喜,五十年恍然过去,痴魅学有所成,出关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宣微宫。 渊极好奇地跟过去一看,只见痴魅跑到宣微宫,找到那叫芝兰的仙子,光明正大地挑战她,愣是三招两式将人家打得连连倒退,才住了手。 渊极心下好笑,明白是五十几年前的那场败仗刺激了痴魅,才逼得她不得不下苦功认真修炼。 渊极一路隐了身跟着痴魅,只见她见了珏罗,便逮着她追问还有没有人欺负她。珏罗摇摇头,又聊了一会儿,痴魅很是失望地走了。 渊极想,这些年,怕是把这孩子都憋坏了,这会儿渴望动动渴望得只差没主动惹是生非。 渊极想了想,不禁想到敖青家那个呆板的儿子敖贤,便掐了个诀,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现了身,一路追着痴魅而去。追到了天河旁,痴魅终于发觉不对,转过身来,见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一路跟着她,便皱皱眉头道:“这位仙友,不知你一路跟着我,是有什么见教吗?” 渊极憨憨地笑笑:“小仙见仙友长得很是美艳,不觉看呆了,便跟着仙友走,想多看看仙友的样子。” 痴魅哈哈一笑,道:“这样啊,那你叫住我不就行了吗?” 渊极呆了一呆,失笑。 本以为可以激怒这丫头,却不想忘了痴魅是个不怎么懂世事的丫头。看来不来点狠的,这丫头不会跟他动手了。 他细细想了一次墨隐他们每次激怒痴魅时都是怎么说的,便装作无知无觉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开口叫仙友为小仙留下呢?” 痴魅听到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眼角跳了一下,但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没有像在紫澜宫一样立马爆发,只是语气不怎么好的道:“仙友客气了。” 渊极在心里暗笑,面上却仍旧憨憨地,装作惊讶地道:“那怎么可以?你我虽是修道之人,但毕竟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小仙还是懂的!” 果然,痴魅听到“男女有别”这四个字,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爆发了:“我去你的男女有别!你是拐着弯嘲笑我不懂这个道理吗?” 也不等渊极反应,手中秋水剑祭起,扬手便对着渊极的右肩便是一剑。 渊极心里很是宽慰:“小痴虽冲动些,但到底不是个心狠的,这一剑怒气冲冲的,却不伤人要害。若她出招直击要害,遇见的真是敖青家的小崽子,只怕招架不住。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修为够高,心地也很好!” 渊极心里想着,脚下却不慌不忙地向右一闪,轻飘飘地避开痴魅的剑。再伸出两根手指,行若无事地在痴魅的秋水剑上一弹,痴魅的秋水剑便弯了一弯,反向痴魅刺去,痴魅只能向后低头,纵身后退出两丈的距离。 渊极憨憨地笑笑,道:“不知小仙哪里得罪了仙子,仙子竟出手便打小仙?” 痴魅定了一定神,怒气冲冲地道:“你是谁,报上名号来!小仙今日便会会你,哼,敢嘲笑我,你死定了。” 渊极一抱拳,很是气定神闲:“小仙乃西海龙王的大儿子,姓敖名贤,请问仙子尊号?” 痴魅嗤笑:“原来是我师父不要的那个敖太子,就你这德行,活该我师父不要你。多说什么,看剑!”说罢,举剑便再次向渊极袭来。 第7章 师父让你死远点 离跹听了,一时哑然,脸色也暗了一暗。 痴魅大约是觉得话说得太过了,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见离跹神色,又有些愧疚。 离跹是个情场老手,见了痴魅脸上的万千变化,再看痴魅妖艳的容颜,不觉心动,正要说什么,却听紫澜宫上空传来渊极的声音,语气不怎么好:“离跹,你倒给我长进了,一回来就敢在我的紫澜宫里勾搭自己的师妹,难道是还没在思过崖待够,还想再去试试不成?” 离跹变脸变得极快,立马换上一副正正经经的表情,语气都变得很是正常了:“师父,兔子不吃窝边草,更何况还是师父您护着的,徒弟怎么敢打师妹的主意呢?”说出来的话却没多少恭敬,反而带了几分戏谑。 下一刻,渊极一身深紫的云袍出现在紫澜宫门口,身后跟着墨隐玄邑等其他六个师兄弟。 渊极沉着脸,喝骂:“还不给我滚进来,要我请你不成!”却转头对着痴魅一笑,道:“小痴,面壁得怎样了,知道错了吗?” 痴魅点点头,换上一副泫而欲泣的表情,语气竟完全没了刚才对离跹时的强硬,委屈道:“师父,小痴知道错了,小痴不该悄悄拿师父的衣服!不过小痴也是无辜的啊,要怪就怪三师兄好了,是他出的主意!” 渊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往玄邑那里看去。 痴魅的表情真的是很无辜,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渊极;玄邑悄悄往墨隐身后退了退,一脸傻笑地看着看过来的渊极:“师父,真的不关我的事……” 渊极笑道:“看来你们两个还没想好,也罢,都给我在宫外好好呆着,再站三个时辰吧!” 痴魅可怜兮兮地唤道:“师父……” 渊极瞟她一眼,道:“小痴,你跟我来。” 玄邑叫道:“师父,那我呢?” “你?给我好好呆着,没悟出个所以然,就别进来!”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痴魅对着玄邑做个鬼脸,也笑嘻嘻地跟着进去了,只留下玄邑站在宫门外,大叫师父不公平。 离跹目瞪口呆,拍拍玄邑的肩膀,表达了一下好自为之的意思,也无奈地进去了,心中却道:“乖乖,幸好没真的招惹到小师妹,否则……” 想到玄邑的下场,竟硬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离跹对痴魅越来越好奇,搞不懂这个看上去美艳万分的女孩子怎么就这样的少根筋;偏这样少根筋的痴魅,道法还很是精深的,渊极又那样喜欢她,委实很令人费解。 做神仙的,岁月太漫长,活着活着就大多都会觉得无聊。 离跹这次回九重天,本来就没打算很快走。几百年的游荡,让他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便会觉得很是无聊。 离跹无聊了便开始找点事来做,比如研究痴魅的性子是如何养成的,痴魅的性子是如何变化万千的…… 研究了三十多天,离跹总结出来一句话:痴魅的性子,就是渊极并他的众师兄弟们惯出来的! 比如他刚回来的那一天,痴魅和玄邑打赌偷了渊极的衣服,渊极要罚她,她委委屈屈地哼一声师父,渊极便心软了,免了责罚。而这是只有痴魅才能享受的待遇,玄邑哼了无数声,该面壁还是得面壁,一刻钟也不能少; 再比如渊极这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却每次出去都会带着痴魅;而自己家的邻居,甘山上那个八面的小气鬼天吴,也对痴魅很是宽容; 再比如他的大师兄墨隐,一个天生冷血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痴魅冷冷一眼就能让他改了口;而墨隐竟为了不让他误会痴魅,特意跟他解释了一下痴魅为了珏罗打他的原因,更是匪夷所思,对痴魅纵容到了极点; 再比如他的三师弟玄邑,几乎每次都被痴魅整得惨不忍睹,还是屁颠屁颠地小师妹小师妹的跟痴魅闹着玩,对于痴魅有时候的少根筋,他居然还有勇气跟着附和,有时候还称赞,比他勾搭女人时的宽容都还宽容; 再比如他的四师弟申跅,一次神游虚境时被痴魅拍了一巴掌,差点走火入魔,他不仅不怪痴魅,反而还安慰内疚得不行的痴魅说绝对不会告诉师父,让痴魅感激得天天追着他奉承“四师兄真好”“四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仙”,申跅就笑得很是开心,趾高气扬的一张脸,看得墨隐和玄邑只想狠狠抽他两个耳光; 他的五师弟晔逸和六师弟晔宴这对兄弟更是和痴魅打成一片,痴魅所会的拿手赌技,以及各种刁钻古怪的言语,就是他二人手把手地教会的; 最后,离跹悲剧的发现,其实自己自从认识痴魅开始,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宠着她…… 最后,离跹概括出了一句精华,直击要害:紫澜宫里,只有痴魅一个如此美艳又单纯,且年纪最小的女弟子,这样一个活泼讨喜的女娃娃,难怪众人会把她惯坏! 离跹彻头彻尾地分析了痴魅的性子后,更加觉得宠着痴魅是不惹众怒的很明智的决定,于是他彻底沦为第二个玄邑,整日里跟在痴魅身边,痴痴痴痴叫得欢快。 离跹一心要讨好小师妹,就天天准时准点去找痴魅报道,谁料痴魅一心记恨他是调戏师父的坏蛋,从来不理他。 至从离跹再次犯了一个大错误后,痴魅更是见他就打,毫不留情。 有一天,痴魅的姐姐珏罗来紫澜宫里找痴魅,走到紫澜宫的**院时,正遇上了离跹。 离跹不知道珏罗与痴魅的关系,也没有人和他说起过痴魅还有个双生姐姐,自然不识珏罗。便又拿出了那番风流的手段,手中折扇轻摇,脸上是一派的温柔笑容,悠然几步上前,慢吞吞地开口:“小仙见这位仙子很是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珏罗没在紫澜宫里见过他,便以为是哪位没见过的仙家来造访紫澜宫,连忙见礼:“仙君客气了。小仙名唤珏罗,拜在应舒帝座,小仙不识仙君,请望恕罪。” “原来是应舒帝座的高徒,我就说,也只有帝座,才能教出仙子这样美貌又气质卓然的仙女来。” 离跹潇洒一笑:“小仙姓离,单名一个跹字。” 。 。 开新坑了,旧文也同样需要大家支持撒~~ 《锁情:误入帝王家》 欢欢喜喜出嫁,本该是枕边人的新郎转眼薄情;白得了两个哥哥,一个却又是相伴半年之久的意中人。一朝入府,步入王庭,生命中又从此多了一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人。 高高的殿堂,眼寒心冷的人间帝王又因她失了天下。 据说签文最准的广云寺上,他们各自求了一只签,说的是: 红颜误入帝王家,乱世方起归无涯。 肯为千金轻王侯,从此江湖埋枯骨。 血中修罗血中就,洗尽铅华尽非烟。 从爱到恨,从恨到悔,身后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新开读者群:226347783。欢迎读者加入~ 第8章 劈的就是你这混账 珏罗面皮极薄,听他夸赞,脸便有些红了。再一听离跹自曝家门,便呆了一下。 离跹的风流大名,她还是有所耳闻的。想到痴魅警告她,若见了离跹,千万不要和他多说话,免得多生事端。当下,便委婉地告辞,绕过他要走。 离跹见珏罗美貌,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忙上前挽留。 两人正揪扯不清时,忽听一声暴喝:“离跹,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警告你,别招惹我姐姐!” 随后,痴魅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庭前。 痴魅那声暴喝,堪堪将离跹满腔的风流击了个粉碎。 九重天上有三个美人,一个是他的姑姑瑶泠,另两个就是痴魅和珏罗。他的姑姑他自然没有兴趣,另外两个……一个痴魅是美艳非凡,一个珏罗是清丽脱俗,偏痴魅动不得,珏罗也动不得,真是要了他的命。 痴魅杀人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差点把他的身上都戳出几个窟窿来。珏罗躲在痴魅身后,微抿着嘴,淡然地笑着。 离跹脸上浮出一丝勉强的笑,语气温和而诚恳:“痴痴啊,你没跟我说过,你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我不认识也很正常对不对?” 痴魅却懒得搭理他,一双细白的手直接握拳扑向他:“你刚才在做什么?你竟敢勾搭我姐姐,看我不教训你。” 离跹轻松地抬手挡开痴魅的拳头,手中折扇一收一压,架住痴魅的手肘:“痴痴,看在二师兄对你还算好的份上,有话好说嘛!” 痴魅奋力挣开,又出拳砸向离跹的面门,双目中火气滚滚,出招一点也不留情。 “痴痴,下手这么狠,你要打死二师兄了。” 离跹却只是左闪右躲,不还手,也不让痴魅打到。 痴魅很是气愤,怒道:“打死了更好,省得你一天专想着勾引漂亮女仙们,败坏仙道!” “痴痴,你这样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嫁不嫁得出去要你管。多事!” “也对啊,你嫁不出去,我就委屈自己一点,娶了你得了,想来日子不会很难过的。” “谁要嫁你!你这风流浪荡的死狐狸!” “痴痴啊,你这个样子好像在吃醋哦!”离跹闪身一躲,若无其事地摇着扇子笑。 痴魅更是生气,猛地站住不动了,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离跹。 离跹猜想痴魅定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也站住不动了,笑吟吟地看着痴魅。 痴魅左手悄悄在身后掐了一个诀,天空中一记闷响,在离跹还没法应过来之前,痴魅伸手一指离跹,只见华光一闪而过,准确无误的劈在了离跹身上,离跹常年不变的红衣变成了焦炭。 离跹的大呼小叫早已引来窝在自己房里打坐的各位师兄弟,眼见离跹被痴魅的天雷劈中,个个幸灾乐祸。 离跹哭笑不得,摆出天底下最无辜最纯洁的表情,眼巴巴看着痴魅:“痴痴啊,你怎么能劈师兄呢?师兄说错话了吗?” “劈的就是你这混账!”痴魅毫不容情,一甩手又是一道天雷劈过去。 离跹没料到痴魅还要来这么一招,躲闪不及,硬生生地受了。 墨隐笑颜逐开:“哈,离跹,看来你遇到克星了。你不是说,这天底下没有你摆不平的女人吗?” 痴魅杀人一般的目光冷冷地飘过来,墨隐赶紧微微敛了笑容,十分正经地道:“小师妹定是看不惯你一个男人还每天穿红衣,才帮你换个颜色。对不对,小痴?” 痴魅没说话,他的师兄们却一起拉长了声音道:“哦——” 离跹的眼角跳得很是欢快,却硬是忍住了没冲上去抽他们,只掐了一个诀,瞬间又换了一套绯红的长袍,才继续摇着扇子道:“没办法,这有这样才跟我们痴痴有夫妻相嘛!” 以墨隐为首的一群人又齐声道:“哦——” 痴魅的脸色绯红,瞪了他们一眼,拉了珏罗扬长而去。经过离跹身边时,顿了一下脚步,咬牙道:“你那些戏码,可以用在任何女仙身上,唯独我姐姐,你想都别想!” 离跹连忙赔笑:“我这不是不知道嘛,知道了就不会了。你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啊,我对自己的姐妹是没有兴趣的。” 痴魅呸了一下,骂道:“不要脸!”一跺脚,拖了抿嘴微笑的珏罗走了。 戏看完了,师兄弟们也各自回屋。 墨隐慢慢踱过去,拍了拍离跹的肩:“痴魅这孩子重情义,很护短,珏罗是她唯一的姐姐,她很在意的!你刚回来没多久,大约是不知道的,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就好了。” 离跹看着痴魅和珏罗慢慢远去的背影,红衣的痴魅围着珏罗上跳下窜,笑得正欢,不由自主的被她感染,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连折扇也忘了摇,淡淡道:“我看得出来。” “小痴这孩子心眼儿直,她其实没有恶意的,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墨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笑。 离跹吃惊:“师兄,你从来不帮任何人说好话的……” 墨隐噎了一下,才慢慢道:“咳……小痴例外。”也转身走了,留下离跹一人若有所思。 其实不用脑子也想的出来,渊极隔了个千百年才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又是紫澜宫唯一的一个雌性生物,还长得这般好看,品行这般纯真,众师兄们宠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离跹品行不怎么正派,却实实在在是个君子。自此以后,果然再见珏罗时便是正正经经的,没起什么坏心思。痴魅偷偷观察过几次后,才算放了心。 不过话是这么说,离跹却常常管不住自己的脚,仍然天天往痴魅屋里跑,整天围着痴魅痴痴长痴痴短的转,忙个不亦乐乎。 痴魅走到哪儿,离跹也要跟到哪儿。不过痴魅不怎么待见他,对他一向很是冷淡。 “痴痴啊,我这里有还魂丹,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个,师兄送给你,可好?” “不要,我还死不了,要这东西没用!” “……” “痴痴,这是嫦娥宫中自酿的挂花蜜,你闻闻看,是不是很香?” “这么甜,腻味!” 第9章 师父,你偏心! “哦,痴痴不喜欢,我扔了就是。”离跹狡黠地笑笑。 痴魅还是很喜欢甜食的,说完之后,又不觉有些后悔:“那个……我再闻闻看!” “……”离跹抿嘴笑。这个师妹,真是太好玩了。 正说着,渊极从殿里出来,召来祥云,看样子又要出紫澜宫了。 痴魅连忙甩开离跹,巴巴地跑过去挨着渊极,笑眯眯地道:“师父,你又要去东荒啊?” 渊极笑道:“你不是会腾云了吗?怎么,还要师父带着?”当先驾着流光溢彩的金色云朵倏地去了千里。 痴魅欢呼一声,掐个诀召来云彩,连忙跟了上去。行到云端,蓦然觉得不对,今日自己的白云怎么慢吞吞地?回头一看,自己的云头上,居然还站着离跹那个混蛋! “你给我滚下去!”痴魅怒容满面,抬脚就踹。 离跹一闪身不急不缓地避开,摇扇轻笑:“痴痴,你真是好没道理,这东荒也不是你的,怎么我就不能去?” 痴魅咬牙:“你要去,干嘛不自己腾云?” “痴痴的意思是,我自己腾云的话,就让我跟着去了!也罢,师兄大度一下,带你一程吧!”离跹奸计得逞,一收扇子,随手找来紫云,一扯痴魅,倏地追着渊极去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痴魅忽然被劫,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气得在云头上乱跺脚。 离跹却不停,一把将痴魅揽到自己的怀里,哈哈大笑:“痴痴,你再乱动,小心真的要下去了哦!” 痴魅低头一看,脚下万物蒙蒙细细,自己已然身在万里远的高空,这一掉下去,只怕不仅是粉身碎骨,自己这颗嫩嫩的蔷薇魂,也要砸成碎片。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都趴在离跹的面前,暗暗诅咒离跹下十八层地狱。 到了东荒,痴魅立马从云头上跳下来,跑过去抱着渊极哭道:“师父,师兄欺负我!” 离跹心道要糟,脸上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师父,我和痴痴开了个小玩笑而已!” 渊极似笑非笑,一手轻轻揽着痴魅,一手温柔拍着安慰痴魅。 离跹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就“啊——”地一声惨叫,随即是愤怒的大吼:“师父,你也劈我!” “劈的就是你这混账!”渊极表情淡淡地如是说。 离跹从地上爬起来,换掉身上黑黢黢的衣服,指着渊极惊得掉了下巴:“师父,那天你一直偷看来着吧?” 渊极没答话,倒是他揽着的痴魅从渊极怀里伸出个脑袋来,对着离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那张妖艳的脸上,哪里有半点泪痕? “你你你……”离跹气闷,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师父,你明明知道痴痴是草木一族的,哭泣的话漫天飞花。痴痴就是骗你,你还帮着她!”离跹以袖掩面,转而一脸不甘心地跟渊极哭诉。 渊极宠爱地拍着痴魅的脑袋:“我就是喜欢,你待如何?” 离跹无语问苍天,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师父,你偏心!” 离跹再怎么抗议,终究还是压不过渊极,只能满腹委屈地跟在痴魅身后,一路嘀咕师兄冤枉师兄无辜师兄实属好人,几乎把渊极和痴魅的耳朵念叨出茧子来。 今天来东荒是个意外。 天吴那老头出去了,不在屋子里。三人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渊极难得动用玄术卜测人的行踪,今日难免不甘白跑一趟,少不得掐指算了一算。好半晌,才见他愁眉不展地收了术,望着西方怔怔发呆。 “师父?天吴那老头闯祸了么?”等了好半天,痴魅实在忍不住,拽着他的衣角发问。 渊极摇摇头,目光悠远地继续看西方,眉头越来越皱。半晌,他转过头来对离跹说:“我要去一下西昆仑,你带着小痴回去。”也不等两人答话,原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离跹搓搓双手,一脸猥琐地看着痴魅:“痴痴呀,现在你可落入我的魔爪……不对,我的怀抱了!” 痴魅理都不理他,召来祥云,飞身而去。 岂料刚到半空,一朵粉红色的粉嫩嫩地云朵突然停在了痴魅面前。眼前的人一头黑亮得亮瞎人眼的秀丽头发,脸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正蹙着眉头看她,忽而惊喜地笑道:“你……我记得你,你是帝座新收的弟子,痴魅……是叫痴魅吧?” 痴魅一拍天灵盖,灵光闪现。眼前这个,不就是五十多年前,在瑶池盛会上见过的西王母的弟子,苦恋渊极千年的瑶泠现在么? 痴魅原身就是长在瑶池,也没少见过美人,像瑶泠这样的美人却还是让人惊艳。虽然看多了师兄们美丽的脸,不代表痴魅就忘俗了。美女搭话,自然是要好好亲近的,当即咧开纯真可爱的笑脸看她:“啊,我也记得你。你邀请我师父看菡萏,师父没去。” 瑶泠的脸一下子绿了。 身后扑哧一声笑,离跹连忙上前来缓解尴尬境地:“姑姑,你怎么来了?” “离跹,你回天宫了?”瑶泠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成功地将注意力转移到离跹身上,却不热情地点头回应:“大哥很是想你,得空了回去看看。” 离跹嬉笑着答应:“我爹哪是想我,分明是想揍我。” 瑶泠叹气:“你爹也是为你好。你也别这么晃着了,回去认个错,青丘之主也该要有个青丘之主的样子,你看看你的德行,整天跟不三不四毫无教养地人鬼混着,像什么样子。”她说着,眼神若有若无的飘过痴魅。 痴魅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见两人没完没了,当即插话道:“师父让我回紫澜宫,仙子再见。”拜拜手,赶紧抓紧时间跑路。她着急回去问墨隐,天吴是跟西昆仑有什么过节。 “姑姑,我也先走了。”离跹见状,连忙跟瑶泠告别,追着痴魅而去。 身后的瑶泠看着两人的身影,忽然笑了一下:“看来是我多想了。帝座那样的人品,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小丫头。倒是离跹啊……你最好给姑姑争点气呢!” 第10章 二师兄你耍流*氓 到了紫澜宫,痴魅直奔墨隐的房间。这会儿已经是黄昏了,天边的云海一层层的,踱着耀眼金光。墨隐没有光窗户,正盘腿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痴魅一推门进去,他就睁开了眼睛笑道:“不是跟师傅去东荒了么,怎么回来这么早,天吴撵你了?” “师傅跟天吴私奔了。”痴魅嘟嘴,想起师傅把她丢给离跹那个混账,十分委屈。 墨隐忍不住笑了:“瞧你委屈得……要师兄怎么做呢?” 痴魅脸上立即绽开了两朵花,腾腾爬上塌牢牢抱住墨隐的一只胳膊,讨好地看着他:“大师兄最好了!就问一个问题,天吴跟西昆仑有什么过节么?” 墨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谁告诉你这些的?” 痴魅眨眨眼睛:“没人告诉我呀,我不知道才问的嘛。” 墨隐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家家不要问那么多,开开心心地就好了。有些事情太八卦,不适合你。好了,师兄打坐了,你找四师兄去玩吧,他等你好久了。”下一秒,痴魅已经被挪到了屋子外。 “小气!”痴魅腹诽着墨隐,小声嘀咕“你不告诉我,我去问五师兄,他肯定会告诉我的。”如果他不说,她就三天不跟他打赌,急死他。 谁料一扭头,整个人被推倒在墙上,一双手臂将她圈在中间,离跹笑得人畜无害,只差没把真诚两字写脸上:“既然大师兄不肯说,你喊声师兄来听听,我就告诉你。” 痴魅瞪眼:“不行,多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这里这么偏僻,就算你大声地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的。”离跹诱惑着,为了加强可信度,还强调了一下偏僻两个字。 “真的要叫?”痴魅为难了。离跹回到紫澜宫这么久,她好像的确没有叫过二师兄,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离跹。虽然叫一声也是辈分,但是……痴魅看着他这张脸,真的不大叫得出口啊。 离跹肯定地点头,继续诱拐:“嗯,你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挨你那么近,别人怎么会看到呢?你就从了我吧?” 两人讨价还价得自如自在,此情此景,在外人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二师兄你耍流*氓!” 一声尖锐地呼声,随后一阵风划过,离跹啪地一下砸出去老远,再看刚才的位置上,玄邑紧张兮兮地看着痴魅,连声心疼地呵护着:“小痴不怕,三师兄保护你!” 痴魅和离跹大眼瞪小眼,双双傻掉了。 离跹捂着被打肿的左脸,眼角跳了一跳,再跳一跳,语气森寒:“玄邑师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耍流*氓?小痴,你还快点还师兄公道!” 怎料一扭头,那边的人儿已经双眼放光地吊在玄邑的胳膊上:“三师兄,你最好了,快点告诉我天吴那老头跟西昆仑有什么过节呀!” “啊?我不知道呀!”玄邑搔搔头:“你去问大师兄吧,他来得最早,可能知道。” 痴魅很失望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往自己屋子走。 离跹连忙追着她过去,房门一关,扇子抖开来笑得云淡风轻,偏偏狐狸眼里写着阴谋两个字:“你看,墨隐不告诉你,还是我最好吧?快快,叫声二师兄我就告诉你这个惊天大秘密,你赚到了,绝对的买一送十啊!” 痴魅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三师兄都不知道,你整天飘在外头,肯定也不知道。” “你可别忘了,东荒有青丘之国,我是青丘的半个主人,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离跹笑道:“你要叫我一声二师兄,我就告诉你。” 痴魅的眼睛亮了,想也不想地爽口唤道:“二师兄!” 离跹倒也说话算话,当即将一切的原委娓娓道来。 天吴和西昆仑的恩怨,要追溯到两万三千多年前。两万多年前,渊极帝座还不是帝座,天吴也还不是镇守甘渊的神将。帝座是东荒九嶷山上金光璀璨地凤凰,天吴是九嶷山一个不起眼山洞里的八头怪物。 渊极脾气古怪,向来也不喜欢招摇,除了九嶷山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吴好动,碍于打不过渊极,也不敢动静太大,偶尔管个闲事,就算是得了乐趣。 两万多年前,正是仙魔大战爆发的前期,双方僵持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九嶷山,所以,当那只被打得支离破碎的菡萏花妖逃到这里时,两个男人都十分惊奇。 理所当然地,他们救了她。 说起来这个妖精的确命不好。她本是瑶池仙境里地一株四叶菡萏,魔族的太子乌邡闯到瑶池仙境偷取天界的五万年才出一颗的聚灵丹,要用来重塑被四神斩杀的魔族王,那时候,正好是她功德圆满化人的时期。 乌邡拿到了秘药,却没有机会带走,也不想便宜了仙界,就以自身的精血污染了神丹,顺手丢到了瑶池里。好死不死地,被污染地神丹就那么落到了她的口中。 于是原本是仙子的人,一遭不慎就成了半仙半魔的化身。 拥有聚灵丹,她的法力几乎提升了十倍,体内奔腾地真气几乎将她爆裂,她忍不住仰天长叫。偏偏那神丹有魔族太子的血,这一身尖叫,头顶开始聚集起浓黑的云雾,遮天蔽日犹如妖魔出世。 王母和玉皇一合计,宁杀错不放过,为了六界安危,得,斩草除根吧! 小花妖运气不行,眼力倒好,天兵天将来了就觉察着不对,解释不了,保命才是要紧事。于是强撑着逃出了仙界,一路跑到了这里来。 渊极检查了她的伤势,暴乱的真气被消耗得差不多,人没有什么危险,就将这个花妖扔给了天吴,自己不管不问地闭关去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最后,会演变得那样惨烈。过了好些年,这件旧事始终没有散去,虽然天庭不允许再谈论这件事,但是众仙无聊之余,还免不了私底下嚼嚼舌根过一把八卦的瘾。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跟西昆仑纠结上的是天吴,而不是渊极大帝。 第12章 来给师父做个守门神 渊极回到紫澜宫时,痴魅已经睡了一个好觉。梦里她躺在离跹的身边,头枕着他的大腿,天上的星星安静得很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床上。 痴魅拍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被那只死狐狸催眠了,虽然想不起怎么回来的,但是梦里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呢?死狐狸喜欢的可是渊极师父啊,而且****根本不靠谱! 对了,师父! 痴魅猛然翻身而起,直奔师父的寝殿。推开门,渊极背对着门换衣服,听见她的脚步声,渊极飞快地将脱了一半的衣服系好,才勉强笑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又忘记了。” 痴魅脸绿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师父也太不厚道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她嘟着嘴表示抗议:“师父,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亏我还这么挂心你!” 渊极笑了,走过来拎了她鼓鼓的脸颊:“小蔷薇崽子,胆越来越肥了。”却当真不再说什么了。 痴魅才记起自己是要来干什么,她拽着师父的袖子,委屈兮兮地看渊极:“师父,王母娘娘有没有虐待天吴那老头啊,他有没有被打呢?” 渊极失笑,好半天才无语道:“你又听离跹胡说,天吴好着呢,不信我下次带你去看他。小痴,师父累了想歇息,你去替师父守着门,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师父,可好?” “嗯!”痴魅认真地点头承诺:“师父放心,我绝对不让任何人进来。” 渊极看着痴魅转身出去,才将刚才匆忙间系好的衣服散开。白色的里衣全被汗湿透了,还带着刺目的殷红色,渊极疼得冷汗渐渐冒了出来,咬着牙将里衣一下子剥落。背后三条不等长短的爪印,清晰而触目。 “该死的饕餮!”渊极忍不住心痛起自己的皮肉来,嘀咕着咒骂了一声。 幸好他赶到及时,眼见着天吴正要往九华洞里冲,连忙拉住。饶是如此,还是惊动了守卫九华洞的四大凶兽,为了拉天吴一把,他一不留神被饕餮一爪子袭击,虽然躲避及时,还是留下了伤。 也幸好他赶到及时,要不然真不知道那只冲动的天吴会做出什么好事来。不过是一丝元神透露出来,他就紧张成那样子。渊极早说过,他再眼巴巴地看着,那人也不会好心放出那只小花精来的,如果那人这么好说话,一万多年前,他也不会那般心神俱碎几乎魂散九天。 倒了些九源碎玉膏在伤口上,渊极默运真气疗伤,直到后背传出温热的感觉才渐渐收了手。九源碎玉膏是他历经千年研制成功的,疗伤功效甚好,最要紧的是不会留疤。 要真留下疤,给痴魅看见了,估计九重天又要不安生了。他不想这样。 做好这一切,渊极倒头就睡。先是催动真气赶到西昆仑,又跟四大凶兽打了一架,再将天吴好好送到东荒,最后赶回紫澜宫,他真是有些累了。 渊极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卯日星君正在天边打瞌睡,一天又过去了。 背后的伤经过一晚上的疗养,现在光洁如新看不出什么疤痕来。他想起临睡前自己吩咐痴魅好好守着,不知道这丫头守得如何了? 渊极拉开房门,一个身影忽然往他这个方向倒来。渊极顺手接住,失笑。 “站着也能睡着,真是服了你了。”他摇头,将痴魅打横抱起,转身放到自己的床上去。大约是突然变得很舒服,痴魅的嘴角绽出一个愉快的笑意,翻了个身,睡得更深。 渊极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晕了。 这个丫头,该不会在房门口站到现在?一句好好守着,她就真的好好守着了么? 渊极有些抓狂地看了看她,心头忽然腾起一股怒气,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在生气什么,但那只正在掖被角的手,忽然变得很小心很温柔。 他坐在床边,心头一时感慨一时生气。眼前还是当初她刚刚化人的时候的模样,瞪着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竟然能从她清澈的瞳孔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如今,这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睡着的模样安静又乖巧,根本无法将她跟调皮捣蛋的形象链接起来。 “师父,你在吗?” 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连墨隐到了房门都不曾觉察。渊极叹息一声,走过去开门。 墨隐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敲下去,一脸严肃的样子,眉头皱的紧紧的。见他出来,还没开口问就已经将一切都抖了出来:“师父,刚才宫娥说昨夜小痴一宿没回宫。我也找不到她,她有来过……”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屋内,剩下的话就咽下了肚子里。 他看见了睡得正香的痴魅。 渊极点头:“在我这里替我守门,睡着了。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还有,刚接到二郎神的通报,说昨天晚上有人擅闯九华洞,惊动了四大凶兽,还放走了镇压在昆仑山下的邪皇流金,玉帝要诸位仙家前去商议。”墨隐担忧地看着他,神色吞吞吐吐地。 “不是我放走的。”渊极知他话中有话,皱着眉头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他再恣意妄为,有些事情还是知道轻重的,邪皇流金没少祸害六界,当年还是他亲手将他打得只剩一丝元神,又怎么会轻易放走他呢? 他离开九华洞的时候也注意过,周围没有其他的人。难道是有人在他们闯洞的时候,浑水摸鱼混了进去,解开了邪皇的封印么? 这件事,倒是有些不清不楚。左右跟自己有干系,玉帝又亲自来请,少不得要去天庭走一遭了。渊极整了整衣衫,笑道:“走吧,会会众仙家,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第13章 爱慕到投怀送抱? 渊极带着墨隐赶往凌霄殿,应舒帝座也正前往这边,自然而然也就遇到了。 与渊极云淡风轻的模样大相庭径,应舒看起来神色匆匆眉头紧锁。看见渊极,还不等渊极开口,问话就迫不及待地吐出来:“渊极,你可知道流金从九华洞出来了?” “知道。”渊极笑道:“出来又如何,左右我也还要再把他弄回去。” 应舒没有那么乐观,似乎被他触动了心思,眉头皱的更深:“你总说的这么容易。我担心的不是能不能将他锁回去这些,我只怕他一出来,就要先去找笺秦。笺秦早已经灰飞烟灭一万余年,他若不死心,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浩劫。” 渊极不接话,率先进入凌霄殿。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白云过隙间,一声低不可闻地叹息悄悄落入应舒的耳朵。 应舒不自然地停住脚步,看着渊极依然挺拔而风姿绰约的背影,忽然浑身抖了一下:“渊极……你可千万不要再犯傻了呀!” 那一年,白云苍狗,他亲眼目睹了渊极的傻,第一次觉得,这位鼎立九重天的战神是如此脆弱。这样的渊极,他不希望再看见第二次,所以私心里他一直期望,那个灰飞烟灭了的人,永远不要出现了。 凌霄殿里已经快要吵翻天了,平日里没事干的仙家们难得有个大事发生,一个个激情四射。渊极进去的时候,大家正在商议由谁去查看这件事。渊极刚刚一进殿,大家就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玉帝也道:“帝座来得正好,诸位仙家正在就邪皇逃脱一事商量对策,你可有什么提议?” “没有。”渊极拢了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双桃花眼四处溜了一圈,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玉帝面色尴尬,正好应舒也进来,转而问应舒君:“应舒帝座呢?可有良策?” 应舒道:“只需找位得力的仙家到昆仑,查看一二,再做决策。我门下有擅长追踪术的弟子,我潜一位去打探即可。那邪皇如今仅剩一丝元神,想来也不至于弄出什么大乱子,只怕会到人间去作乱,诸位还是多在凡间留意吧。” “如此甚好。”渊极点点头,转身对墨隐道:“墨隐,你也随着应舒帝座的弟子一道下去走走吧!” 天庭两大帝座共同出谋划策,其他人也不大有什么意见,本来以为有热闹可看的先家门都十分失望,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凌霄殿出来,渊极将墨隐叫道一边,单独吩咐了几句话。墨隐神色凝重地点头,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紫澜宫。渊极又跟应舒闲扯了几句,也跟着告辞。 痴魅醒来时,正是渊极到凌霄殿的时候,她一边责怪自己给师父守门把师父都守丢了,一边又对自己占了师父的床十分不好意思,一低头间看见渊极曾经躺过的床上红了一块,低头一闻却是血的味道,不禁暗暗纳闷。 她心头一惊,恨不能立即找渊极问个清楚,从房里杀出来,正跟准备敲门的离跹撞了满怀。 离跹哈哈大笑:“痴痴,原来你爱慕我已经爱慕到投怀送抱了么?我就知道,你在天河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对不对?” “让开!”痴魅气极,又记挂着渊极,伸手去推他。 离跹一把抓住她的手,反而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拖,直嚷嚷着:“痴痴,你看看,我的心因为你突然的热情跳得多么激动,你知道师兄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 两人正闹着,渊极回来了。先是似笑非笑地瞅着离跹,只把离跹的头皮看得发毛才作罢。原来渊极从凌霄殿出来之后,打算前往东荒去看看天吴,正好想到痴魅挂心他,前来接痴魅一同去。 离跹听说了,也死皮赖脸跟着。痴魅气他占自己便宜,从云头上一路跟他吵架到东荒。到了东荒,还没落地天吴就早知道外面的动静,连忙迎了出来。痴魅仗着师傅在,对离跹冷言冷语一路,只把离跹憋屈得脸色发绿。 天吴见离跹瞥着嘴角站着,也顺便拉了离跹一起坐下,三个男人便围了一桌喝酒。 痴魅只好独自一人去甘山游荡,一路走走停停,竟无意中走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山洞,进了洞,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高高的洞顶上,泻下来一束银白的亮光,那束光线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岩石上,一朵碧绿色的昙花正开得盛。 痴魅很是好奇,便走进了,伸出手要去摸那花朵。冷不防半空中一声厉喝:“小贼,你做什么!” 痴魅愕然抬头,只见洞顶一人悬空而下,生得很是狰狞的模样,正凶狠地看着她。 痴魅结舌,想到自己擅闯人间的地盘,有摸人家的花,被误会做贼也是情有可原,便不好意思解释道:“小仙无意中路过,见这花生得好看,所以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摸一下。” 那人却认定了痴魅是贼,怒道:“你还想抵赖,我亲眼看见你伸手去动我的宝贝的。” 痴魅很是无语,又不想和他争执,便要转身离开。那人却当痴魅承认了,竟二话不说,手中大刀一扬,便对着痴魅的后背就是一记猛击。 痴魅险险躲过,也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迎了上去。 那人虽长得不怎样,修为却着实不低。痴魅才过了两三招,便知不敌。想要退却,那人却冷笑着缠住了她,喝道:“想跑?”下手越发凌厉。 痴魅脱身不得,只得迎战,山洞空间不算很大,痴魅很快便添了伤。痴魅渐渐支持不住,力不从心,冷不防被那人大刀扫到,一下狠狠撞到墙上。那人却存心置她于死地,手一扬,手中大刀便向她飞来。 痴魅正痛得头昏眼花,根本闪躲不了,本以为就要丧命于此,不料眼前绯色一闪,随后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揽着,慢慢落下地来,却是离跹到了。 原来离跹发觉痴魅久去不回,有些担心,便出来寻她。 寻到洞外,听到里面打斗之声,进来一看,就见痴魅半靠在石壁上,一把大刀凌厉飞向她,再来晚一步,只怕痴魅就要丧命,一瞬间只差没被吓出魂来,便赶忙飞身踢飞刀,接住痴魅。 第14章 穷奇,杀了 离跹几百年前就修成了上仙,级别只比渊极这位上神低了一级,自身的修为不知比痴魅强了多少,那人打他不过,被离跹逼得连连倒退,身上挂了好几处彩。 离跹恼恨他欺人太甚,手下得很不容情,一手抱着痴魅,一手接连拍出无数的诀,指挥着飞出去的折扇杀向那人,直把他打回了原形,原来是只没长大的穷奇。 离跹抱了痴魅返回,渊极见了,惊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接过痴魅小心抱在怀里,才问是谁干的。 离跹从未见渊极如此失态震怒的模样,惊讶之余,只得实话实说地将见到的全说。 渊极抱了痴魅,也不向天吴告辞,转身腾云就走,冷冷丢下一句话:“穷奇,杀了!”看方向,应该是回了紫澜宫。 一向自持的渊极失态如此,真心是让一干人等目瞪口呆。离跹记挂着痴魅,又担心渊极做出什么事来,来不及管穷奇的死活,急忙尾随而去。 痴魅的伤着实有些重,她修为又低,被穷奇夹杂着仙法的大刀扫中,外伤虽无,内伤却不轻。渊极抱着她,她有些微微的意识,睁开眼睛见是师父,已经没了力气说话,只含糊地**:“师父,痛……” “不痛啦,师父很快带你回紫澜宫。”渊极低声哄着她,一边加快速度往回赶。 痴魅已经痛晕了过去。 回到紫澜宫,首先看到他们的是玄邑。待看清楚渊极怀中的人,玄邑简直大惊失色:“师父,这是怎么了?”出去时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般模样? 渊极没时间多说,飞快吩咐:“去叫申跅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带着痴魅直奔大殿。 玄邑片刻不敢耽误,连忙飞奔去找申跅。这个时候申跅正在自己的丹房炼丹,玄邑冲破禁制闯将进来,二话不说拽起申跅就跑。 两人到了大殿,离跹也到了,渊极正在给痴魅疗伤。离跹见申跅慢吞吞地走进来,突然大吼了一声:“申跅,你动作快点!上好的灵丹,立即给我。” 申跅吓了一跳,又看见痴魅嘴角流下的殷红,二话不说立即从葫芦里刷拉一下倒出无数的灵丹。他挑了颗泛着紫光地递给离跹:“这个药性温和,效果甚好,最适合小痴这类花草族的服食。” 离跹连忙接了,喂到痴魅的嘴里。渊极收了法力,站起身来摇摇头:“伤到元神了,我刚给她修补了一下,但是好像出现了反噬,不行。申跅,你来瞅瞅是怎么回事。” 申跅也吃了一惊,上前查看。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说:“师父,小痴的元神,好像散掉了一部分。” “什么?”渊极和离跹双双惊呼。 元神涣散……她明明只是受了重击,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申跅又继续试探了好一会儿,才肯定地点点头:“是这样的,一部分小痴的神智从她的元神中抽离出去,导致她现在元神受损而无法凝聚。如果能找到丢失的那部分神智,再辅以丹药,很快就会复原。”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东荒找找。”离跹说着,转身又出去了。 渊极的表情这下子也无法淡定了,他揉着额头,显然累极,但还是坚持说:“我去乾坤殿,小痴你先照看着吧?” 乾坤殿是紫澜宫里秘密的宫殿,一般没大事谁也不会进去,只因为这里放着的是上古秘器混沌镜。混沌镜最大的用处是追溯本源和寻找魂魄,在上古大战用一只妙用无穷,妖魔们的本源往往被它映射出来,成为众神寻找弱点的关键。 渊极这个时候进入乾坤殿,脚趾头也能想到是为了寻找痴魅的散魂。只是,启动混沌镜会耗损元神,帝座真的打算这么做么? 申跅低头看痴魅,忍不住叹息:小师妹啊,你的师父和师兄为了你,这下子可是真的下血本了。瞧离跹刚才紧张的样子,只怕是真的宝贝你呢! 离跹乘着云头一路从紫澜宫出发,不断放出神识感应痴魅的气息。天地浩渺烟云,只见层层云层之间淡若轻烟,放出去的神识却始终没有着落。 他心里一时是痴魅欢笑的模样,一时是她生气的模样,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揪心。 落下东荒直奔甘渊,天吴正搓着手在那里干着急,渊极还没传信过来,他什么也不知道。突然一见到离跹,他立知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果然一问才知道,痴魅的元神散了一部分。 他一拍额头:“我就说怎么不对劲,你们明明走了,我总觉得周围好像还有痴魅的气息,竟是如此!” “你在哪里感应到的?”离跹大喜,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拖着天吴:“在哪里,快带我去!” 天吴却摇头:“说不上来,她的气息若隐若无,又好像夹杂着什么东西,不好捕捉。” 离跹不禁略微失望,只是失望没有持续多久,空气忽然荡起淡淡的水纹,然后渊极的身形清晰地照了出来,大约是传递的扭曲,他的声音十分颤动:“离跹,痴魅有没有碰过那个山洞里的东西?” 痴魅的元神果然还停留在甘渊那个不知名的山洞中,离跹立即想起来,他找到痴魅的时候,痴魅手里确然有什么东西。离跹找了一圈,在地上她刚刚采下来就被迫扔掉的昙花之上,他感应到了极其微弱的气息。 “师父,找到了。”离跹连忙回答渊极。 映像里渊极的神态一松,双眼倦极,他漫不经心似地嗯了一声:“你用真气护着元神赶快回来,我累了,你修为不低修补元神不是难事,小痴交给你了。”他不等离跹回答,已经收了法力。 天吴环视四周,眉头却没有丝毫放松,他问全身心扑在捕捉痴魅元神的离跹:“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洞里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离跹摇头,将痴魅的元神连带着那朵昙花一并用真气护着,匆忙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赶回紫澜宫去了。 只剩下天吴一个人看着洞口自言自语:“这个山洞还是一万多年前我自己封起来的,笺秦她那个时候,就是在这里遇到邪皇流金的……” 第15章 师父跟离跹有奸*情 离跹回到紫澜宫,痴魅的床榻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墨隐在用自己的真气护着痴魅,不让她的元神因为不支而涣散。只是大约支持的时间有点久,墨隐已经满头大。周围的几个师兄弟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离跹一落地,就连忙将墨隐换下来。悬崖扶着墨隐到一边休息,离跹从昙花中将痴魅的元神小心地剥离出来,用真气团做一团,慢慢运功将她的元神归为一体。 好半天,离跹才长舒一口气。 只见痴魅的元神慢慢从身体里出来,三花聚顶,半透明的人性盘坐在上方,开始自我修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蔷薇花香,,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突然在她身体周围盛开,只把云床铺的殷红。 元神慢慢回归身体,痴魅的呼吸又慢慢均匀起来。 申跅见状惊喜地告诉大家,不出半个时辰,痴魅就能醒来。大家都是临时从四面八方回来的,听了这话渐渐放下心,纷纷回去了。 离跹却没走。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痴魅的床前,心头一时迷乱,一时茫然。 这个师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占据了他生命的全部。只是就这样简单,又怎么能让人不心生迷惑呢? 他呆呆看了半晌,这张与渊极那样相像的脸,不由又与记忆里的那人重合起来。离跹嗤笑:“离跹,你这是退而求其次么?”终于下定决定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乾坤殿去。 离跹没有注意到,他走出没多远,一个淡若薄雾的身影慢慢在痴魅的床前现了形。那个身影很淡很淡,淡到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一头长发一直垂到脚踝。 他低着头细细打量痴魅,半晌之后,又伸出手轻轻顺了顺痴魅的头发。他的身体流溢出一股难言的悲伤,好像冷气一下子将屋子里降了温。痴魅似乎觉得冷了,身体不自觉地往云被里缩了缩。 他愕然缩回手呆呆站立在那里,一滴水汽毫无预兆地从脸颊上滴落,正正落在痴魅的手心。 他连忙抬起手去抹眼睛,手还没放下,眼睛就直直地看进了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痴魅醒了。 醒来的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环视了一圈才明白自己回了紫澜宫。再然后,就是手心一凉,她看见了那个模糊的人形。 “你……是谁?”不自觉地握紧手心里的那滴水,痴魅弱弱地发问。不知怎么的,那个模糊的人形周围的气息,让她觉得很熟悉。 痴魅觉得那人好像笑了,笑容直达她的心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还在莫名其妙,神识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就太好了。笺秦,我以后再来看你。你要等着我,不出百年,我定能返本还源。如果你想找我, 可以到番云洞来。到了番云洞,你可以找到我。” 痴魅还来不及说话,那个人就消失在了空气中。他原先站过的地方,连个影子都没留下,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痴魅的幻觉。 “莫名……其妙……”痴魅低头看手中的水滴,带着淡淡的金色的水珠子冰冷冰冷,这句本该是愤怒的话,突然就变成了低喃。 她下了地,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得不扶着床栏站好,正被突然进来的晔宴瞧见了,连忙大惊小怪地冲过来:“哎哟我说祖宗哎,你就不能多躺会儿么?” 痴魅得了救星,一把抓住晔宴的手,急急问道:“六师兄,你有没有看见师父?师父有没有生我的气。” 晔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师父担心你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生气。你二师兄为了找你那散掉的元神,把甘渊都要翻了个遍。大师兄为了护住你的本体,耗损了极大的真元,这会儿修养去了。小痴啊,你倒是该去看看师父和二师兄,这会儿两人应该都在乾坤殿。” 他把事情的原委跟小痴一说,只把小痴感动得泪眼汪汪漫天飞花。 她一哭起来,紫澜宫的地面慢慢就铺上一层蔷薇花,晔宴第一次见识她的眼泪,吓得连忙劝住,连哄带骗地将她抱往乾坤殿,让她亲眼见师兄们都好好的,痴魅才慢慢收了眼泪。 到了乾坤殿,晔宴就将她放下来。乾坤殿是紫澜宫的重地,他胆子再大也是不敢私闯的,整个紫澜宫里有胆子来这里的,除了渊极就只有墨隐和离跹。墨隐跟着渊极几千年了,极得渊极信任,离跹则是因为修为够高脸皮够厚。 痴魅暗骂六师兄小胆鬼,在心里鄙视了一次又一次,才自己轻手轻脚地摸进去。 乾坤殿很大,但是空荡荡地,除了几根极高的柱子,几乎没什么别的东西。痴魅轻手轻脚走过去,转过两根柱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眨眨眼睛:好像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怎么办呢? 前方的云床上,离跹将渊极半抱在怀里,正专注地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一时怜惜一时心痛内疚。渊极的脸正对着痴魅的放向,他的脸色略显苍白,闭着的眼睛投下浓重的阴影,看得出正睡得深沉。 离跹是那样专注,以至于痴魅呆呆站在那里也没有觉察。 今日渊极穿了一身白衣,跟离跹的一身红衣衬得红白相间煞是好看。痴魅皱皱眉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今天好像总是不对劲,这会儿酸酸的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呢? 她心里纳闷,也不好意思打扰那两人,只好转身出来。 她暗暗告诉自己,还有力气花前月下的人,看来也没损多少元神。这么一想,心里好像舒服了一些。等走到自己的宫门口,心里一惊平静下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二师兄喜欢师父几百年,在天庭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大惊小怪,不是么? 她站在紫澜宫的大门口,不由自主地突然想到了那个模糊的人形。番云洞,到底是哪里呢?眼珠一转,她嘻嘻笑了一下,立即前往珏罗所在的宣微宫而去。珏罗读书一向比她多,这种事情找她问再合适不过了。 第16章 话说六界那些事儿 宣微宫近来一直十分安静,痴魅听人说,应舒帝座自从十几天前开始就常往昆仑跑,并不常在宫中。宣微宫里的弟子们也都被约束着行动,几乎等于取消了一些活动,只能在宫里呆着。 痴魅听珏罗说,前几日天庭突然传出,邪皇流金从九华洞里冲破封印,已经逃脱了天庭的掌控。邪皇一出,天庭散乱,各宫里都约束了门人弟子,不得随意外出。 痴魅少不得多嘴,多问几句那位邪皇是什么人。珏罗跟的是司文的帝座,看的典籍的确很多,这一段历史也熟得不能再熟。 邪皇流金原本也不是邪皇,他是鸿蒙时期孕育在混沌之气下的一枚蛋。父神在天地间化虚之后的几十万年里,他也没有成功化人,一直保持着一枚鸟蛋的形状。 这样过了许多年,直到天庭上的一位小仙子来到番云洞,带走了他。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这枚不知名的蛋终于破壳,蛋破那天,流金从蛋里走了出来。 流金初初化人之际,天地就发生了震动。先是不周山突然爆发火山,继而是东海掀起数十米的滔天巨浪,洪水泛滥将沿海城镇全部湮灭,无数的冤魂在人间飘荡。同时,隐秘在九幽的修罗族突然打开了通道,修罗一出,六界再不安心。 于是,老天帝不得不动用了混沌镜,追查这只来历不明的鸟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一查之下,不仅什么都没查到,混沌镜还一反常态地第一次现了预言:邪皇出,混沌归。 就是这条预言,天界立即陷入了惶恐,所有人都认为,流金就是邪皇,将统一妖魔界,将六界都纳入管辖之下。于是层层追究,究竟是谁引来了祸水,自然就将矛头引向了那位带着这枚鸟蛋到天庭的小仙子。 最后,这位仙子被关押在思过崖,永不释放。而流金则要被废去一身修为,打入十世轮回。 这本是一个折中的安排,坏就坏在,那位小仙子曾有恩与渊极,渊极就将她从思过崖带了出来,带回了居住的九嶷山。没人想到,当夜小仙子从九嶷山偷偷潜回了天庭,放走了流金。 于是,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得不承担后果。诛仙台上,渊极也再也保她不得。九九八十一道诛神天雷,小仙子就此灰飞烟灭。 而流金果然下界,联合了妖族、魔族、修罗族、鬼族,向天庭大举进攻。这就是仙魔大战爆发的始末。 之后,渊极和流金在西昆仑大战了三天。最终渊极凭一己之力,毁了流金的肉身,并捕捉了他的元神,镇压在昆仑下的九华洞,日日受如来设下的业火焚烧,企图化掉他的神识,归于混沌。 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流金竟然还没有化虚,反而从九华洞里逃了出来。但是天地间唯一能够阻止他的仙子已经灰飞烟灭,看来又免不了一场大战。天界都在为此人心惶惶。 痴魅想起那个模糊的人形,正好珏罗切合了主题,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她:“番云洞?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珏罗扑哧笑了:“天地间大大小小的洞府少说也有十万,你怎么可能个个都听说过?番云洞在邪皇没出世之前,确实不怎么出名。它在九幽之境的入口处,早就被封印起来了。你要找也是找不到的。” 珏罗说完,又忍不住嗔怪了她几句,嘱咐她没事多看些天庭典籍,也算是了解一下世界上的种种。 痴魅撇撇嘴:“天界的典籍那么枯燥,有什么好看的。” “你师父的光辉历史,你也不看么?”珏罗一看她那样,就忍不住笑了。小痴很崇拜渊极,虽然一直对渊极没大没小,但是却从来不容许外人对渊极又半句职责。 “师父的光辉历史,自然有人巴着赶着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哪知道痴魅刚刚受了刺激,一听珏罗这话,反而情绪低落起来。她原想把这一段给珏罗说一说,但是又觉得这是师父的秘密,终于下了决心吞肚子里,任凭珏罗怎么问,也不开口。 番云洞是邪皇的地方,那铁定是不能去了。那个人来个形状也不敢显现,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痴魅摇摇头,决定还是不去想了。又跟珏罗玩了一会儿,就回紫澜宫。 今天真是好日子,什么不该看的她都能看见。 刚出宣微宫的大门,不过转了几个转角,痴魅就遇到了熟人。宣微宫前的桂树下,一个鹅黄色衫子的女仙跟一位青衣男子搂抱在一起,正亲得不亦乐乎。 那位青衣男子见她出来,容色绝丽美艳非凡,一时就看呆了。旁边的仙女可不乐意了,立即扁着嗓子说:“师兄,这位仙子可是离跹上仙的熟人呢,你再怎么看也没用的。” 痴魅皱眉,她本来没想起这位鹅黄色衫子的仙子是哪位,这时一看,这嗓音这面容,可不就是前几日在天河上跟离跹打得火热的那位黄元仙子么? “哦,仙子,是你呀!”痴魅是个自来熟,这仙子她上次见到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她语气酸溜溜的她再迟钝也听出来了。本着有仇必报的原则,痴魅眯着眼睛笑得分外真诚:“仙子真是好手段呀,前天我还看见你跟我离跹师兄手牵手,我还以为你会成为师嫂呢!” 黄元一下子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立马扭头看身边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却好像没注意到她,只含了笑问痴魅:“离跹师兄?莫非仙子就是帝座新收的那位女弟子么?” 痴魅气了黄元,心头一下子就舒畅了。她对这两位都没有什么好感,就当做没听见,点点头就走。 怎料那青年铁定了要问到底,立马扔了黄元跟着她,一路走一路问:“仙子莫着急啊,小仙东方愚,能否问一问仙子芳名?” 痴魅不厌其烦,正考虑要不要丢个天雷助他清醒一下,只听见轰隆一声,东方愚的头发已经炸了起来。 离跹恍如天神出现在痴魅身边,将痴魅往怀里一搂,冷着脸喝道:“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你跟她说一句话,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第18章 离跹其实是个好师兄 离跹貌似不经意抓住痴魅的手,一个旋转间,将痴魅禁锢在自己的胸前,将她扭了个身,正面对着眼前的景色。 “好了好了,真是个小孩子。看那边!”他制住痴魅胡乱动弹的手脚,一手指着前方,忽然低下头在痴魅耳边柔声细语。 他的身上带着浅淡的菡萏香气,温热的气息吐在痴魅的脖子上。或许是动弹不得,或许是被他的狐媚温柔迷惑,痴魅果然不再乱动,顺着他的手指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如果刚才的树林用阴森来形容是最合适的词汇的话,这里简直就是迷幻的天境。前方是一座高高的山脉,一条长长的白练,从高高的山顶垂下来。这是山中的一方溪涧。在溪涧旁边,是一座很宽大的瀑布,白色的水浪奔腾而下,气势逼人。 这两方水流一刚一柔,将这个宁静的山间衬得格外的迷人。两方水流之下,一潭碧绿的泉水形成天然的湖泊。更为神奇的是,湖泊上还种满了菡萏,这个季节,菡萏正开得艳丽。 “这里怎么会有瑶池才有的四叶菡萏?”痴魅很奇怪。 这四方的景色都以葱郁为主,不得不说,这一池的菡萏,正是万绿丛中红一点,真是夺人眼球。 “我种的啊!”离跹答得理所当然:“悄悄告诉你哟,这些四叶菡萏,是我偷偷从西王母的瑶池里拔出来,移栽在这里的!” “啊!”痴魅瞪大了眼睛,有些瞠目结舌不敢苟同地看着离跹:“师兄,要是王母娘娘知道了,她会灭了你吧?” 她又不是没在瑶池园住过,西王母最喜欢的就是瑶池里那些四叶菡萏。她听管理院子的小仙娥说过,四叶菡萏不但好看,而且还能入药,再是顽疾沉疴,也能药到病除,所以即使是在天庭,也十分宝贝。 离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贼兮兮地道:“嘘……你不说,我不说,西王母不会知道的对不对?痴痴啊,你不会卖了师兄吧?” 痴魅皱着眉头开始思考。一会儿看看菡萏,一会儿看看离跹,心中开始天人交战。 她在瑶池住过,菡萏好歹也是她们花精一族,现在姐妹被离跹这个坏蛋弄到这里来,不能成仙怎么办呢?要是她悄悄弄回去,肯定会被仙子们发现,到时候离跹肯定受到责罚。 可是不行啊,离跹对她可是有救命之恩的,看他的样子,也还算喜欢这些花,要不然肯定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栽到这里来…… 想了好久,痴魅才勉强点了点头。救命之恩直比海深,她……就当做没看见,应该不过分吧? 离跹放开她,见她满脸纠结,心中知道这个正义的小仙女又开始犯傻了。他不由心软,再也不好意思继续瞒着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离跹笑了:“真是个小傻子……实话告诉你吧,这些菡萏是我一千年前参加瑶池聚会的时候,跟西王母要来的。当时师父也在的。” 痴魅本来半信半疑,听他提到渊极大帝 ,才扑哧笑了出来。 既然是名正言顺得来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可纠结的啦!痴魅立即放开心结,也不管离跹,自己就围着这美如仙境的地方瞎晃。一会儿驾云飞到瀑布前,一会儿踏着飞花走到菡萏边细看,还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粉嫩嫩的花瓣。 “师兄,好软!”痴魅触摸到花瓣,忍不住喜笑颜开,扭头大声地喊离跹。 自从受伤,她还没有这样高兴过。离跹也跟着笑起来,站在岸边看她。见她开心,离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瀑布:“痴痴,看!” 此时流光一线,只见瀑布边上挂起了一条彩虹。长长的瀑布悬挂在瀑布前,光彩夺目。痴魅见多了天上的彩虹,这会儿在山水之间突然见到,更是忍不住惊喜。踏了云朵升到半空,伸手去抹彩练。 这还不算最好看的。离跹让她看的,是瀑布边上的一株红色的小树。小树上结着两颗果实,红灿灿的极为好看,闪着微微的华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痴魅见猎心喜,连忙飞奔过去。 她看着这个果子光彩非凡,心里想着上次吃了天吴的果子,害他记恨自己,这两棵,应该敌得过那些被她误食了的果子吧? 想到这里,她连忙一手劈开护着果子的华光,将两颗果子都摘了下来。 离跹哭笑不得,看她献宝似地捧着两颗果子给他看,忍不住服了额头叹息:“痴痴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痴魅摇头。 离跹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语重心长的跟她说:“这东西叫流朱果,是用来培元固基的。小仙们吃了增加本命元气,修为深厚的神仙取之无益,所以总是被修为不够的小仙们珍视。这两株加持了法障的,八成是青丘的小仙守着的东西。” “那、那……那怎么办?”痴魅上次犯了错之后一直心虚,一看离跹的表情,立即被吓到了。 离跹笑道:“你若喜欢,留下就是。你化人不过五十多年,正是需要灵药筑基。”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白玉瓷瓶,手一扬,那只瓷瓶就长到了原先流朱果长的地方。 痴魅得了好处,几乎是半扑到他身上,仰着头笑得十分讨喜:“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这一招她常用来对付其他师兄们,百试百灵。 离跹十分受用,拿起她手里的流朱果直接喂到痴魅的嘴里,还顺便柔了自身一团本命元气喂给了她。痴魅浑然不觉,喜滋滋地吞了流朱果,抓着他的手问:“师兄,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 她刚吃了流朱果,得了好处,还想着继续去溜溜,找些更好玩的。 痴魅的这点小九九离跹岂会不知?他乐得看她开心,想了想,决定带她进青丘。其实带她来之前,他从没想过要踏入青丘之国,倒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他害怕听自己老爹离秩的啰嗦。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又到了青丘一年一度的供花节,会很热闹。 第19章 以后接你去离月宫住 九重天上有瑶池盛会,东荒大泽有供花节。 青丘的供花节,在六界看来其实也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东荒向来为荒,在九州大陆上本来就是个较为荒凉的所在,只是在青丘,好像一切有些不同。 这里有珍奇药材,品种之齐,药效之好,即使是号称灵药颇多的天庭,也过犹不及。 这里有珍禽走兽,要霸道的有霸道的,要温和的有温和的,要奇怪的有奇怪的,是天庭上各方神君们最爱的淘宝地。 西王母号称天界第一奇的瑶池园里的那些珍惜物种,十之八九就是供花节上弄回去的。天庭各路仙君的坐骑和宠物,九层九是从供花节上寻到的。 于是,这个节日历经万年荣宠不衰,是各路神仙、小妖们的最爱。 到了这一天,整个青丘是六界最热闹的所在。大早上的,青丘会打开门户,各路小仙小妖也会早早出来,各凭本事抢位置。法力高的开个小铺子,法力低的摆个小地摊,拿出自己一年来的私藏显摆。 小仙小妖们都不爱钱,青丘从来不缺这些琳琅玉器。所以最受欢迎的交换物,向来是法器和丹药。当然,这些东西也会分为三六九品,能换来的东西自然也分为三六九品。 供花节不光是天上的神仙会来青丘,地府有能力的小鬼、妖界法力够好的妖精、人间的修道士等等,只要有能力来到青丘,青丘都会一视同仁。 这一天算是公认的“罢斗日”,规矩是青丘某位法力强大的帝君立下的:公平竞争,谁发生争斗,以后就会上供花节的黑名单,再不准来此。这个规矩立下之后,除了一万多年前爆发的仙魔大战之外,还没人破过。 离跹带着痴魅走后门,从仙境般的瀑布出来,再继续往前走直到从树林里出来,就到了青丘的地界。 两人沿着树林边缘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整个青丘之国烈日正当空,灿烂的阳光不若在天界那样被层云遮挡,显得格外的白亮。走在烈日下,两人都觉得有些热。 离跹似乎早有准备,从须弥芥子袋里掏出一把油纸伞递给痴魅。痴魅正被烈日晒得头昏眼花,几乎是抢过伞来遮在头顶,喜得眉开眼笑:“师兄想得真周到,出门还知道带把伞!” 离跹呵呵笑,不答话。嗯,绝对不能告诉痴魅,这把伞在他这里一直变都有大用途。想想看,若是天下了大雨,他就站在路边,瞅着有美貌的人儿路过,连忙递过去再微微一笑…嗯,总之,绝对不能说。 两人穿过海滩,然后就看见了成片的屋舍。放眼看去,屋舍聚拢合成一个半圆,将他们刚才出来的那座山脉围在圆形的出口处。这会儿两人离山脉远了,痴魅才发现这座山居然高如云层,山顶是白的,山脚是绿的,倒也好看。 最为神奇的是,在这座山离地面的三分之一,一栋白色的宫殿像一轮弯月,从山中延伸出来,稳稳地矗立在那里,俯瞰着整个青丘之国。 痴魅忍不住指着那座宫殿跟离跹是:“师兄,你看那里的房子,好像月亮一样。” “你喜欢呀?”离跹眯着眼睛笑:“那里是我家,离月宫。” 痴魅由衷赞道:“师兄,你们家真好看。”想了想,大约是为了增加说服效果,又补了一句:“跟紫澜宫一样好看。” “真这么好看?这么好看的话,以后师兄接你去住,好不好?”离跹忽然凑近她,话里有话地说。 痴魅毫不觉察,欣喜地点头:“真的呀?那好啊,师兄一言为定。”等离跹点头,她一巴掌拍在离跹身上,拍着胸口保证:“师兄放心,如果你爹到时候骂你,我一定帮你!” 大师兄说过,二师兄的爹是青丘之国的帝座,因为总是要打他,于是离跹才不敢回家。她一贯天真,从没想过这是墨隐为了不污染她那颗幼小的心灵,编出来的谎言。她跟离跹的关系渐渐好起来,自然而然要替离跹担心。 离跹却因为她爽朗的保证,一下子突然有些哽咽。这个小傻子,真的是太傻了。不过这样的傻,突然让他有些感动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不要他离跹了,她还会站在身边一样。 其实,话又说回来,要是他离跹肯带着个女仙回青丘,只怕离秩不但不会打骂他,只怕还会欣慰得摸着胡子哈哈笑吧:他们家那只花心的狐狸,终于转性了,这是多么值得鼓掌欢庆的事情! 两人说着话,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离月宫渐渐被痴魅抛到了一边。从他们在的地方看过去,离月宫的下方,是一个超级平坦的广场。这会儿,整个广场上人声沸腾,热闹非凡。 此刻,两人就站在广场的边缘。 他们身边是一只还没有完全化人的小虎妖,除了人的身体,还残留着两只老虎耳朵和一条尾巴。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两只眼睛扑闪着四处打量。 他们两人站在那里,正好挡住了小虎妖身前的地摊。 小虎妖法力不高,又来得晚了,没有抢到好位置。眼见着别家的摊位前众仙家妖精们打得火热,自己面前的摊位则无人问津,早在心里责骂了自己千万遍。本来就不甚好的心情,这两位仙家即不买东西,还偏偏挡了自己的摊位,更是火气腾腾往上窜。 平日里他们不敢得罪仙家,供花节上却是人人平等,她有理在先,当即大声骂了起来:“喂,我说你们两个,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麻烦让一让,别在这里挡着我做生意。” “小老虎别生气,我们就走,就走!”痴魅这才发觉两人挡了摊位,连忙吐吐舌头,拉着离跹要走。 离跹却反而一把拽住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就在小虎妖的面前像模像样地看起东西来:“着什么急,既然来了,不妨看一看!脾气这么暴躁,我倒要看看都卖了什么好货色!” 第20章 师兄,你把头发簪起来吧 小虎妖这下子不乐意了,毛茸茸的尾巴立了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把抢过离跹正拿在手里的一块墨绿的石头:“不乐意买,就别摸本姑娘的东西!” “痴痴啊,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姐姐,何时多了一个妹妹?”离跹由她抢过手里的东西,转过头却对痴魅打趣。 这个小虎妖刁蛮起来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痴魅生气的模样。 痴魅见小虎妖如此蛮横不讲理,想起早上在天界东方愚被离跹吓得脸色惨白的样子,生怕离跹生气给小虎妖为难,连忙掏出须弥芥子袋里四师兄申跅给的丹药递给小虎妖,一脸讨人喜欢的笑着说:“这个石头我喜欢,我用师兄给的灵续丹跟你换,好不好?” 小虎妖对着她这张笑靥如花的脸生不起气来,见痴魅递来的东西带着淡淡的紫气,必然是极好的东西,一时间就有些犹豫起来。 “灵续丹是天级二品仙丹,一颗能抵你两百年苦功。”离跹见她犹豫,暗笑小妖不识货,摇着扇子给她解释。 小虎妖一听,生怕痴魅反悔,急忙将石头给她,伸手拿过痴魅手里的丹药用小玉瓶装起来。开张第一笔就是好货,她的态度立马转变起来,热情地招呼痴魅:“仙子一看就是识货的!你瞅瞅,小妖这里还有别的好货,你还有称心的么?” 识货?痴魅的脸有些红了,她能说她连自己刚刚那块石头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么? 离跹揽过痴魅,不着痕迹地帮她解围:“不看了,我们赶着回去。” 痴魅长舒一口气,由他带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跟离跹嘀咕:“幸好幸好,要是真让我挑,我肯定什么经不住她劝,全都买下来了。” “买?你那里筑基丹药是有一堆,但是上了阶品的,也就那么一颗灵续丹。就是这么一颗灵续丹,还是缠着申跅要来的吧?你还有别的宝贝来买吗?”离跹好笑。 当初申跅从太上老君那里要来芨芨草,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才炼成两颗灵续丹。他离跹是亲眼看着痴魅从丹房缠着申跅要,整整花了三个多时辰才要来。如果申跅知道他辛苦炼成的灵丹就换来这么一块石头,只怕要泪水都哭干了。 痴魅不说话了,低头玩弄手里的石头,有些郁闷了:“这个真的就是一块石头么?” “当然不是。”离跹从她手里接过那墨绿的石头,轻轻一捏,墨绿色的石屑纷纷掉落,变成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他将珠子穿成一个吊坠,挂在痴魅的脖子上,才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个小笨蛋运气倒不错,这是一颗辟火珠。你将它带着,遇火不侵,就是去修罗界,也不怕他们带着阴气的三昧真火。” “那……这么宝贝的东西,一颗灵续丹跟小老虎换,她岂不是吃亏了?”痴魅心里有些不安了。她好像无意中,占了一个大便宜呀! 离跹眨眨眼,用力地点头:“对啊,吃亏了!更吃亏的是,你那颗灵续丹,若是她修为不够胡乱吞下去,只怕要内丹碎裂,元神尽散呢!” “那怎么办?”痴魅一听,急得几乎要哭了。 “按照她的修为,想要服食灵续丹,估计得先吃三五颗筑基丹药下去。然后缓上个三五年,等自身的修为稳定了,再找个法力不错的人护法,也就成了。喂,痴痴,你去哪……” 痴魅已经向来的路上飞奔回去了。 离跹无奈地看着她跑回刚才的位置,连说带画地跟小虎妖解释了一堆。小虎妖一开始吓得脸色惨白,等她从口袋里又倒了几颗药丸字递给小虎妖,小虎妖又红着脸连忙摆手。 痴魅嘟着嘴站在那里,最后干脆将一个小瓶子也塞给了小虎妖。 小虎妖拗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拿过小瓶子,放到了自己的腰包里,又从摊位上挑了两个东西,递给痴魅。 离跹看这两人纠缠不清,终于看不过去了。他刚动脚步,就看见痴魅忽然回头跟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扭头对小虎妖说了什么。小虎妖盯着离跹看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东西,重新拿了一件什么递给痴魅。 痴魅收了,摆摆手,拿着东西一蹦三跳地往回走。 离跹长舒了一口气。再不回来,他真想拿着绳子绑人去了。 “仙子记住哦,小妖叫虎珀。是老虎的虎!”痴魅刚走到离跹身边,小虎妖忽然大声喊了一声。 离跹见她还恋恋不舍地冲着痴魅摆手,生怕她追上来,连忙领先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痴魅:“你跟她说了什么,她干嘛要看我?” 痴魅献宝一样地递上手里的东西,双眼亮的惊人:“我跟她说我什么都不缺,是师兄带我来玩的。她就说我不要,可以给师兄送点什么呀。我一想也对,就请她帮忙挑挑,她就给了我这个。” 离跹接过来她手里的东西细细打量。 东西不特别,只是一块汉白玉雕制的簪子,玉质尚可,纹饰简单素雅。唯一较为出彩的地方,就是雕工精致,打磨光洁,拿在手里倒也圆滑。 痴魅笑眯眯地看着离跹,一派天真浪漫:“师兄的头发一直都这样散着,我想师兄把头发簪起来,一定很好看很好看。师兄,你把头发簪起来吧!” 离跹默默受了她的奉承,将簪子紧紧握在手里,脸上慢慢露出愉快地笑容来。 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开,身后一个柔美的声音忽然道:“呀,这不是少主么?” 两人一起扭头去看,路中央站了一个高挑的女子。这女子说不上多么美,至少在离跹面前,她的美要逊色一筹。只是她一身柔绿色的衫子,堪堪将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往那里一站,人的眼睛就忍不住要往她身上瞟。 此刻,这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勾人的女人,正看着离跹笑得一脸惊喜:“少主,你什么时候回青丘的?红绡上次去主母那里,还不曾见到你呢!” 离跹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冷淡了些许,听起来不咸不淡:“哦,刚到。” 第21章 离跹的态度很反常 在痴魅的心中,只见过离跹对美女笑靥如花,还不曾见过他冷着脸对任何一个女人。按照离跹的话来说:女人都是用来放在手心里心疼的,他可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体会不到爱的温暖。 虽然到了最后,他都是让女人伤心的那一个。 离跹的态度实在是很反常。 红绡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离跹的手,眼泪就跟水一样的,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少主,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红绡……红绡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离跹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眼见着她不停落泪,只能摸出手帕递给她。 红绡接了手帕,摸了摸眼角,又含着泪笑了:“对对,红绡欢喜糊涂了,忘了这里还是在大街上。少主,我先回离月宫等你。你可要快些回来呀!” 离跹点点头,红绡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这般来去匆匆,全然没把站在离跹身边的痴魅放在眼里。痴魅直觉的不喜欢她,等她一走,连忙拽了离跹问:“师兄,她是谁呀?” “红绡。”离跹收回送她远去的目光,才慢慢吐出两个字。 痴魅急得跺脚:“我知道名字呀,我是问你她是谁,为什么她一出现你就不高兴呢?” 离跹叹息道:“不是不高兴,是高兴不起来。”他看看前面清一色的店铺摊位,勉强提起笑容道:“不说这些了,你看,咱们还有这么一条街还没看够呢!走走走,师兄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供花节,你在天庭这许多年,师兄们肯定都没带你来过吧!” 痴魅见他不肯说,只好作罢。她知道离跹笑得勉强,偏她生性不会安慰人,只能由着离跹的脾气来,一起粉饰太平。 两人从街头窜到巷尾,除了最初痴魅买到的两样东西,又杂七杂八买来了一堆东西。痴魅惦念着师父和师兄们,从渊极到晔宴,一个的礼物都没落下。 给渊极的是一件鲛绡制成的碧罗衣,给墨隐的是锻造兵器的地炎金,给玄邑的是一盆天心君子兰,给申跅的是一只芳华兽,给晔逸和晔宴的是两只小貔貅。痴魅挑选礼物极为用心,每个人的礼物都贴合心意,离跹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师妹,其实还是很细心的。 等两人都走累了,夜色也已经降临。前来供花节的人们都渐渐散去,小妖小仙们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的离月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映衬得山间的绿带着幽暗,与天山的一轮弯月两相辉映,十分好看。 离月宫前,一排人侯在那里。当先一人负手而立,白净的面皮上一双略微上挑的狐狸眼透着寒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沉声喝道:“离跹,你还晓得回来?” 痴魅见他面容与离跹透着相似,心道:“大约这就是青丘之主,离跹的父亲吧?看这气势真是好吓人呢!” 她向来不会作假,心里害怕,脚就开始发软,忍不住往离跹身后躲去。 离跹悄悄伸出手牵住她,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痴魅见他眼神望过来,从没正经过的桃花眼里一派关怀,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一颗浮躁的心立即就安静下来。 “哎呀,爹,你说得什么话呢!这里可是我家,我怎么会不晓得回来呢?你想想啊,我要是不回来,我娘还不哭瞎了眼?”离跹腆着脸凑过去,本就如玉一般的脸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儿。 “哼,你还知道你娘!”离秩不吃这一套,甩了甩袖子拂开他的手。 这一下子用力过猛,离跹被他推到一边,痴魅就露出脸来。她牵着离跹的手,自然而然地就虚浮了一把。 离秩立即就注意到了她,本来已经盛怒到了极点的话硬生生打了个弯,强装出几分温和来:“这位是?” “离叔叔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痴魅,是离跹的七师妹。” 痴魅松开离跹的手,不着痕迹地挡在离秩和他之间,又露出常用来对付渊极的招牌式讨好的笑来:“我师父常说离叔叔一向深明大义为人宽善,我很是仰慕呢!只可惜我只在上次瑶池聚会的时候远远见过叔叔一眼,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和叔叔说话呢?” 离秩脸上的寒冰慢慢不见了,一抹笑意真正达到了眼底:“原来是渊极帝座的爱徒啊!小痴,你师父进来可好?他已经多年不曾来我青丘了,不知可是恼了我青丘之国待客不周?” 他言下之意,即是指离跹调戏渊极这档子事。 离跹吐吐舌头,安心躲在痴魅身后,享受小师妹的呵护。他怎么能告诉自己老爹,渊极不来青丘不是怕了他,而是怕了他的姑姑瑶泠呢?就是说出来,他老爹也肯定不会相信呀! “离叔叔哪里的话,我师父近来年总是闭关,难得出来一次,也最多是去看看天吴叔叔。二师兄其实待师父很好,离叔叔又这么深明大义,我师父怎么可能见怪呢?”痴魅想也不想,奉承的好话就脱口而出。 离秩被她几句好坏消了怒气,连忙邀请她进离月宫。 痴魅喜欢这座宫殿,左一声离叔叔真好,又一声离月宫真漂亮,直哄得离秩把责问离跹的事情也给忘记了。 三人两前一后进入离月宫,离月宫里早已经候了两位佳人。其中一位正是中午刚刚见过的那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勾人的红绡,另一位则没有见过。 那位没见过的美人穿一身洁白的素裙,头发挽着牡丹发髻,斜插一只青玉簪子,这等简单的打扮偏偏衬得她愈发的圣洁高雅,浑然天成。 她往红绡身边一站,红绡就变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旁人便不屑多看一眼。 痴魅身后的离跹一见到这位美人,立即风一般地略出去,一把抱住美人的腰肢,潇洒地转了两圈,爽朗的大笑声荡漾在离月宫里:“哎哟,离月宫里最最最美的妞儿,我可想死你了!” 痴魅立马心道不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只死狐狸,她刚刚替他开脱,可他不识好歹,转眼就在离秩的眼前勾搭女人!这下子,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第22章 这个美女我叫娘! 痴魅的担心却好像是多余的。 只见离跹抱着美人转了两圈,那女子全无被轻薄的羞恼,反而眼中泪意盈盈,脸上露出含嗔带笑的疼爱之色。她亲启朱唇,声音婉转优美,说出来的话却把痴魅雷得外焦里嫩。 “好了好了,跹儿别闹,你把娘的头都转晕了!你再调皮,小心你爹像小时候一样拎你的狐狸尾巴!” 离跹放她下来,狠狠地亲了她一口,才揽着她喜滋滋地对痴魅招手:“痴痴过来,见过我娘!” 娘……这位在人间界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大美人,居然是离跹的亲娘……亲娘! 痴魅只觉得眼前金星开始闪现,根本听不见离跹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地走过去,美人已经亲切而且热烈地握住了她的手细细打量,一脸惊喜:“跹儿,这位姑娘可是你媳妇儿?” 她说着,不等离跹答话,已经自顾自地拉着痴魅开始唠叨家长里短:“媳妇儿,我们家离跹待你可好?他若是不好,你只管打他骂他,打不过没关系,为娘帮你!对了媳妇儿,你叫什么名字?” “娘,她叫痴魅,你叫小痴就好了。”离跹代答。 “哦哦,小痴……名字倒跟人一样美。我说离跹这许多年不回青丘,准是在外面对哪家的女孩儿动了心。离跹也真是的,娶了媳妇也不跟娘说一声,委屈了你了,你会不会因此记恨娘和爹?”美人两眼含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痴痴不会。”离跹继续代答。 痴魅已经完全分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她好像认知出现了一点错误,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美女真的是离跹的娘亲,青丘的主母;现在,这位一身素净打扮,开口能用绵长到别人根本没机会插嘴的啰嗦女子,还把她当成了离跹的媳妇儿? 更要命的是,离跹不但不解释,还跟着误导她瞎起哄? “对了,我算算,如果你们是从离跹离开青丘起就成婚了的话,现在也有三百多年了。成婚这么久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离夫人说了半晌,猛然一拍额头,目光继续灼灼地盯着痴魅。 离跹这回不代答了,只含笑不语,目光却温柔绵长地看向痴魅:“痴痴,我们什么时候才要孩子呀!” 痴魅恨得牙齿直痒痒。这只死狐狸,好像有离夫人撑腰后,胆子就变肥了。 “哎呀夫人,你弄错了。小痴不是离跹的媳妇儿,她是渊极的七徒弟,来咱们青丘做客的!”倒是离秩最后看不过眼,连忙出来替痴魅解围。 “啊——”只听一声怪叫,离夫人已经猛地扑到了离秩的怀抱里,将头埋在离秩的怀中不敢抬起来,只听见她小声地埋怨:“都怨你什么都不早说,这……这可怎么办?” 离秩一脸无奈地看她,手足无措:“夫人,你给我机会说了么?” 这下子,还在着恼离跹的痴魅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安慰起离夫人来:“没关系没关系,夫人,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离夫人从离秩怀中抬起头来,好像有些不信地反问:“真的?” “真的,什么都没听见!”痴魅夸张地举起手来发誓。 离夫人一下子高兴起来,又蹦跶过来拉着痴魅的手,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痴魅一脸汗颜,偷眼看离跹,他正看好戏地瞧着她们这一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痴魅可不知道,离跹的娘亲在嫁给离秩之前,是九尾狐一族中出了名的天真傻气。嫁了离秩之后,离秩十分宠爱她,这个单纯的性子愣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纤尘不染。正是如此,离跹跟自己的娘亲相处起来,才亦师亦友的融洽亲密。 “主母,时候也不早了,可要留痴魅姑娘用膳?”那两人正聊得开心,始终站在一边冷眼观望的红绡,忽然软着嗓子插了话。 “留,当然要留!夫君啊,你给帝座传个话,留小痴在这里住两天,好不好?”离夫人十分欢喜地扭头,征询夫君的意见。 离秩说做即做,很快派了灵鹤去紫澜宫传了书信,要留痴魅在离月宫多住几天。渊极也很给面子,很干脆地允了。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痴魅喜欢离月宫,跟离夫人性子相投,很快就抛弃离跹,欢欢喜喜地跟离夫人游园子去了。 离跹和离秩两父子站在宫门口,看着相携而去的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都摇头苦笑。 “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吧?”离秩负手而立,难得温和地询问起离跹的私事来。 离跹道:“可能还要出去。如今邪皇流金从九华洞中逃脱,天界正四处查探他的踪迹。墨隐上次受命去巡查,不过半日就回访说,在人间查探了几个月,只模糊嗅到一点点气息。我早年在六界游荡,又是青丘少主,这一回再不济,也该为仙界做点什么了。” 离秩扭头看他一眼,又深深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很怀疑面前的是不是自己儿子。 离跹苦笑道:“爹,是你儿子没错。不用怀疑!” 离秩收回目光,叹息了一声,好半响才道:“你去历练历练,也算是好事。只是,流金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当年原是天界有失公正,才逼得笺秦那小仙子灰飞烟灭,而他也误入歧途。他执念万年仍要从九华洞中逃脱,可见心中恨意着实到了极点,此去务必小心才是!” “孩儿谨记在心。”离跹重重点头。 邪皇流金被镇压在九华洞的时候,他还没有出世。但是他在六界游离的时候就早已经知晓事情的原委。纵然天界的典籍将他写得劣迹斑斑,妖魔界的记载却字迹分明地讲述了那段历史。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他心里其实有个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很想亲自去查证一些事情。这个秘密埋在他的心灵最深处,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也正是因此,他这个向来散漫自诩风流的人,才甘愿被这个秘密束缚。 父子二人是那样专注地谈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安静站在一边的红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24章 你会嫁给少主么? 那只死狐狸会这么好心?痴魅表示很怀疑。 小狐狸笑眯眯地道:“今早我本来是在前厅值勤的,可是少主说姑娘初来青丘,什么都不方便,愣是把我拎过来服侍姑娘。喏,姑娘你看那边的衣裙,是少主大早上亲自去东口手艺最好的百灵家挑来的,很漂亮对吗?”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床头柜上果然放着一套水绿色的裙子。布料是上好的缎子,衣领处露出一点薄纱,意外的好看。 小狐狸见痴魅脸色好了些,继续再接再厉地为自家主子说话:“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少主对哪家的女子这么上心呢!姑娘,你会嫁给我们少主么?” “唔……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呀?”痴魅脸红了。 小狐狸生就一颗玲珑心,见好就收。服侍着痴魅换了新衣服,见痴魅实在看不过脸色的印子,又连忙张罗着找来脂粉,小心翼翼地给痴魅遮一下。痴魅的五官本就生得极美,被小狐狸这么一打扮,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痴魅确定脸上没了痕迹,才敢出门。 小狐狸领着她去前厅,离跹早已经等在了那里。他正背对着大门正在挥墨,今天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笔,笑着回头:“哈,小乌龟睡了这么久,终于起来了!我还说……” 剩下的话突然就吞进了肚子里。 痴魅背对着阳光站在那里,水绿色的裙子很衬她的身材,曼妙有致。她含笑站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一瞬间有种神女降世的错觉。 离跹不得不承认,他见过无数的美人,痴魅的美丽无可匹敌。这种美丽袭传自渊极,本身带着渊极的几分魅惑,又带着她的本源——花精一族的媚,加上她的纯净,更让她的美独树一帜。 所幸失神也只是片刻,离跹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清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才慢悠悠地道:“唔……挺好看的嘛!” “师兄,你确定只是好看,而不是十分好看吗?”痴魅郁结,特意跑到离跹面前夸张地抬起手来转了几圈。 小狐狸崽子捂着嘴偷笑,悄悄退出客厅。 离跹说起今日的计划,带着痴魅去青丘走家串户。青丘的小妖小仙们昨天就见到自家少主带着个美女溜达供花节,今日又见到他们,纷纷出来恭贺。痴魅莫名其妙,离跹也不解释,笑眯眯地听大家道贺。 “少主,我们青丘什么时候才办喜事呢?”一个刚刚坐化的小狼妖心直口快,傻笑着问。 痴魅这才幡然醒悟。她脸色绯红,当着众人不好发作,恨恨地瞪离跹几眼,跺脚转身就走。 一路走一路想,青丘是不能再呆下去,整个青丘的人都误以为她会是离跹的妻子,这……这还了得?师父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她可不想再被天上那群师兄们继续嘲笑。 本来离秩跟渊极说的,是要留痴魅在青丘多住几天。痴魅回去一提要回去,离跹少不了挨一顿骂。离夫人舍不得痴魅,哭得稀里哗啦的,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回去。 痴魅推脱不过,离跹又认错态度良好,最终痴魅在青丘住了三天,终于挨不住要回紫澜宫。 她没忘记答应红绡的事情,将此事跟离跹一提,哪知道离跹听罢,脸色一下变得铁青,砰地一拳将桌上一只瓷瓶震得粉碎:“我离跹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手?” “不允就不允,你凶什么凶!”痴魅认识离跹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发脾气,徒然见他脸色铁青,也吓得小脸发白。 当即两人一前一后回紫澜宫,离跹半句话都不跟她说。痴魅不知道他哪来的脾气,心下惴惴不安,又想着答应了红绡,这下子不了了之,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又负疚得很。两个人一路僵持着,别别扭扭回了紫澜宫。 痴魅修为尚且,心里又装了别的事情,就有些分心,好几次都好几次跌落下来。 离跹脸色依然铁青,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屈伸,隔空扶正了痴魅。又掐着决,暗中驾驭痴魅的祥云千金。 今日紫澜宫当勤的是六师兄晔宴,他正捂着碗在门槛上玩骰子,见两人沉默着下了云头,连忙喜滋滋地靠过去:“小师妹,你传信说给我们带了礼物,我的东西在哪里?给师兄瞅瞅呗!” 痴魅立马憋着嘴冲上来,抓着晔宴的袖子满脸委屈:“六师兄,大师兄呢?” “大师兄在房里,怎怎怎么了?”晔宴狠狠地瞪了离跹一眼:“是不是二师兄欺负你,你告诉六师兄,六师兄帮你做主!” 离跹冷哼道:“晔宴,你皮痒痒了是吧?” 晔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伸出手摸了摸鼻子,另一只手却躲在袖子中,悄悄推了推痴魅,唇语无声地说:“找师傅!” 由此可见,积威这档子事,果然是日深月久的长远大计。 痴魅二话不说,埋头冲进紫澜宫里,直奔渊极的房间。等不及渊极开口,一下子将头埋进师父的怀中,哭诉起离跹的种种恶行来。 渊极但笑不语,痴魅等不到他回答,感觉有些不对,一抬头,离跹正站在门口,眼神定定,嘴角却勾出一个弧度,要笑不笑的样子。见她看过来,离跹瘪瘪嘴,扭头走开了。 他这个态度,着实有些让人猜不透。 渊极拍拍她的脑袋,看似语重心长地宽慰她:“好了,你别跟离跹斗气了。事情原委我已尽知,那红绡自作自受,大可不必理会。”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渊极居然不跟着她起哄,反而为离跹开脱?这其中恐怕有鬼吧? 痴魅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计上心来。蹭过去抱住渊极,脸上讨喜语气诚恳:“师父,不如你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吧?你看,这些都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才跟师兄杠上了,如果我知道了,肯定就不会了,对不对?” “你呀你!”渊极拿她没办法,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十分无奈。长长叹息一声,大约是理一理思路,才将那段旧事娓娓道来。 第25章 狐狸曾经也伤情 这段旧事,还要追忆到多年前,离跹刚刚结实渊极不久的时候。 彼时的离跹初出茅庐,也只是贪慕美女的容色,并不曾想过别的什么。这只风流狐狸向骗色进化,这其中还有着红绡的一份功劳。 离月宫旁住着丹顶鹤一家,这家人的主人,原本是离秩出行时从南荒捡来的一只丹顶鹤,历经三千年,坐化为青丘一位不大不小的地仙。之后,这位地仙娶了妻子,就此在离月宫旁安家落户。 红绡,就是丹顶鹤的女儿。 丹顶鹤因感激离秩的救命再造之恩,女儿初化人不久,便将她送入了离月宫,做了离夫人的侍女。离夫人生下离跹因生离跹难产,身体向来十分虚弱。红绡的到来,正解了离秩的危急。 是以整个离月宫都十分欢迎红绡,离秩更是对她十分照顾。红绡倒也争气,对离夫人尽心尽力,将离夫人服侍得十分周到。 红绡貌美,彼时的离跹已经是个色痞子,因而总是跟她扎堆一块儿玩。一边是玩心正重的风流少年,一边是青春貌美的红绡美人,天雷勾动地火,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然,纵然红绡对离跹倾心用情,离跹也不懂情爱之物。只骨子里带了一腔的风流,化为绕指柔,哄得女人为他神魂颠倒,而他依然一身清风拂过花丛,连衣带上,也不沾一丝沁香,徒留身后一群女人伤心落泪。 于是跟红绡好了之后不过几个月,离跹转眼就看上了凤族的公主。 凤族的公主出身好,生来仙胎,美貌逼人自不在话下。公主随着哥哥来青丘做客,遇到了离跹。当时离秩和离夫人去了西天散心,离跹的几位哥哥也不在洞府,离月宫只离跹一人当家。 见到美貌的公主,离跹倒也动了几分真心,于是浑身解数哄那公主一笑。奈何公主冷冰冰始终不上当,愁得他一颗狐狸心都要变成了秋天的枯藤。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被红绡知道了。红绡跑到公主面前哭诉了一番,也不知说了什么,公主竟然跑到离跹面前,将离跹狠狠教训了一顿。 离跹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依然死皮赖脸讨好公主。 哪知道,次日,公主提着一柄红缨枪,一路杀向离跹的房间。离跹被刺伤,直到公主的哥哥前来阻止,才算完。 究其原因,竟是半夜离跹冲入公主的房中调戏于她,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才将离跹打伤。凤族的人个个心高气傲,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回到家之后,两兄妹禀告了父母,凤族的族长立即带着家族元老,气势汹汹地来青丘问罪。 事情闹大,离秩两人立即从西天赶回来。层层追究下来,离跹就担了这个罪名,最终以自断一尾作为惩罚收场。 然而离跹却是知道,公主所言被调戏那日,他虽然在离月宫里,却从未去过公主的房间。红绡约了她同赏月,是以他一直在花园等着红绡。红绡没来,等来了公主的红缨枪。 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离跹念着与红绡一同长大的情谊,并没有揭穿她,但自断一尾的痛楚,却是深深刻在了心里。纵然之后他仙法大成,断掉的一尾又长了出来,那痛也不代表就此不在。 自从着了红绡这个不算大不算小的道,离跹也算长了记性,自此明白两种女人不要:第一是心机深沉者,都说毒蝎美人,他离跹虽然不怕阴谋诡计,但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复杂化呢?第二是背后有靠山的女人不要,他不想给青丘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件事如果到此为止,离跹自此也只是对红绡敬而远之,恨就恨在红绡不懂离跹的苦心。 离跹的维护之举,反让红绡生出几分希望来。于是在一个雨夜,她将自己脱光了,跑到了离跹的床上来,又好巧不巧,偏生让离跹的正直的爹看见了。 于是,逼婚这一出大戏,正式在青丘上演。 离跹形象一直不佳,这时候真真是千言万语都解释不清楚,逼得急了,干脆躲了出去。难得回来一趟,就遇上了渊极前来青丘,为凤族和狐族做调停人。 之后,离跹调戏渊极,渊极收离跹为二弟子,离跹躲到了紫澜宫,这件事勉强不了了之。除非回到青丘,离秩和红绡才会牢牢记挂着他的事情。逼得紧了,离跹干脆在外飘荡了几百年,这次要不是带着痴魅去供花节,估计也不会再出现。 渊极说完,痴魅不禁感叹唏嘘,直言师兄真是桃花命,可恨可怜。 渊极似笑非笑:“他却是桃花命,然可恨可怜之人,只怕是遇到他的那些女子。” “还有男子。”痴魅在一边不忘补充:“师父忘记了,师兄也喜欢男人。”说完才发觉不妥,看师父的眼神立即就变了,且退且笑:“我,师父,我忘记了,大师兄还在等我……我先去了。” 她突然想起了在紫澜宫看到的那一幕。离跹师兄,最喜欢的人可是师父呀!再说下去,有搬弄是非的嫌疑。 走路不看路的下场就是,痴魅忘记了紫澜宫还有门槛这个东西,退到门边,脚下绊了一跤,仰天摔下去。渊极也不扶她一把,就看见痴魅红艳艳的身影从门槛后滚出来,顺着阶梯咕噜噜滚到了花园里。 离跹正站在院子里等她,见状不急不缓地蹲下来,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让你整日少吃些,偏不相信师兄的话,看吧,这下子成了个皮球,走路都用滚的了。” 痴魅欲哭无泪,渊极则在殿里伏案大笑。 好半响痴魅才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擦破皮的手默默转身回房。这次是她有错在先,不问缘由乱做好事,只被离跹笑一笑,她也认了。 走了没几步,离跹就跟了过来。在痴魅疑惑的眼神中,他拽过她的手,一抹白光划过,痴魅的手已经恢复了细白干净,他笑得格外晃眼:“还是这样比较顺眼。” 第26章 利诱之,引诱之 因了这次误会,痴魅跟离跹的关系渐渐有了起色。 离跹哄女孩的手段高超,整蛊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痴魅好动的性子与他不谋而合,两人终日无所事事的闹腾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关系好得墨隐他们直呼嫉妒。 一次痴魅要去找珏罗,离跹在旁边说:“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 痴魅狐疑地盯着他,离跹连忙指天发誓:“我发誓,我绝对不招惹你姐姐!” 有了第一次,痴魅对离跹放了心后,每次去找珏罗,都习惯性的带上离跹。离跹在六界游荡了几近千年,胸中的见闻着实不少,其中不乏各种六界趣事。而这六界的趣事里,离跹最上心记得最多的,还是人间情爱。 “天帝家的小老七爱上了人间才子,倒也是相配的,只是天帝那人太冷血,生生拆散了这样的好姻缘。”离跹讲完了七仙女和董永的爱情,末了,感叹这样一句。 珏罗附和道:“这样的真情爱,确实是天地人间难得的,天帝这样做,未免太狠绝了。” 痴魅很是不屑:“月老那老儿,就是惹人厌,明明知道人家没有结果,还非要给人系个红线,系了又要拆,自找麻烦不说,还造孽!” …… 离跹抚额叹息,珏罗抿嘴微笑,一样的无语。 再一次相聚,离跹又讲了个人间一个叫西施的绝世美人与一个叫范蠡的男人之间婉转的纠葛,讲完了,依旧要品评一番:“西施美则美矣,可惜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着实可悲。” 珏罗还来不及说什么,痴魅抢先便嗤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只会挑女人的刺。范蠡这个卑鄙小人,自己的女人也要利用,我若比西施早遇见他,一刀宰了,省得他祸害美人!” …… 离跹和珏罗一起抬头看天…… 转眼就到了珏罗和痴魅双双化人的日子,本来这一日按照一百多年来的习惯,早上痴魅要跟着渊极打坐修炼,中午和师兄们一起庆祝一下,到了晚上,就和珏罗聚在一起,在宣微宫珏罗的房里化成原形重温百年前的形态。 这一日晚上,离跹却没有像往年一样自觉地走开。 他看着瞪向他的痴魅,手中折扇一摇,风姿翩然优雅,悠然一笑:“每年都这样有什么意思?不如这样,今晚我带你们悄悄下界去玩吧,人间现在正是寒冬,大雪纷飞,凡人都忙着过春节,很有意思的!” 珏罗的眼睛微亮了一下,很快熄灭:“可是偷偷下界,被师父们知道了,是要受罚的。” 痴魅这一次却很有定力,不受他诱惑,断然道:“不去!” 离跹摇扇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吗?既然痴痴不想去,那我就带珏罗妹妹去好了。哎,我还想着这次带你下去见识见识,在凡间住上几个月,等着凡间的新年过了再回来,天上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痴魅的眼睛亮了一下:“可以住几个月?” 离跹点点头,惋惜道:“你又不去,问这么多干什么?可惜了凡间的新年啊,可以逛庙会,看花灯,运气不错的话,还能遇到大户人家的小姐抛绣球或者武林里的小姑娘们比武招亲……真真是很有意思,比天庭好玩。” 痴魅双眼开始发直:“还能做什么?” 离跹瞟她一眼,做出回忆的样子:“还有的多了。比如闯荡江湖打抱不平,比如劫富济贫……对了,还可以在凡间的桥头巷尾的摆个小地摊,推个命数,骗骗凡人的小铜板……对了,还有凡间的吃食也很不错,什么水晶虾饺啊,什么乡村醉鸡啊,什么腊八粥啊……痴痴啊,你抱着我的手做什么?” 痴魅两眼放光:“二师兄,我们立刻就去好不好?” 离跹的表情很是诧异:“你不是很坚决的说不去吗?” “你有听到我说不去吗?我没说过啊!姐姐,我有说过吗?”痴魅摆出很夸张的惊讶样儿:“二师兄,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健忘?” 离跹下巴几乎掉到地上,看着痴魅挽了珏罗的手,喜滋滋地往前走,回头对他说:“二师兄,你怎么慢得跟冯奇那家伙一样?快点啊,晚了赶不上新年怎么办?” 冯奇是下界的一个蜗牛精飞升成的小仙,平日里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常常让人看了就觉得揪心,做什么事,他不急,别人都替他着急。 离跹苦笑一笑,复又释然,维持着君子的风度,不紧不慢地摇扇子,一身绯色长袍在夜风里舞出无尽的风流。 三人到了南天门,离跹将两人装进袖里乾坤,仗着道法精深,掐个诀隐了身,一路遁下了凡间。 九州大陆还没有分裂成后世那样的几个国家,整个九州大陆都称为夏国,京城也在东面的渠京。渠京的繁华,更是比后世的几个国家的都城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落下地来,凡间正是冬月间,满树寒梅傲雪的时候。 夜色已深,三人在渠京找了家客栈,离跹一锭金子砸下去,端的是潇洒自在的风流。店小二眉开眼笑,一路殷勤地将三人引上天字客房,好饭好菜好汤好酒的伺候着。 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痴魅便吵着要去渠京最热闹的七子桥下摆摊给人算命。 离跹拗不过她,只得陪着;珏罗却想自己在人间走走看看,离跹见她貌美,怕她受人欺负,便嘱咐了她几句,比如掩饰容颜,小心行事等,又觉得珏罗向来稳重,不会有什么**烦,就随她去了,只专心地看着痴魅。 七子桥的由来,说的是人间不知道哪一代的七个俊杰,在改朝换代时在此殒命,为了祭奠他们,便将原来的一座不知名的石桥改了名。 七子桥横跨渠京淮水,连接淮河两岸,热闹不说,落日飘雪时还很有些韵味。 痴魅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个不大的方桌,桌上砚台压着白纸,桌旁一块白布挂着,浓黑的墨写着:“算无遗漏,神算无双”八个大字;另有几个小字,说的是:“扶乩,测字,面相,手相,八字”。 第28章 据说他们出名了 珏罗扫了一眼手里拧着无数东西的离跹,微微一笑,转了话题:“你今天玩得很尽兴?买了这么多。” 痴魅便将七子桥下摆摊算命,如何赚到银子一一说了,珏罗听到痴魅描绘生意的冷淡到赚到银子时,悄悄瞟了一眼离跹,离跹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别处。 珏罗笑着感叹:“离跹上仙啊,九尾天狐的术法当真妙用无穷,改天小女子定要向你讨教讨教。” 离跹两手一摊,苦笑:“我算明白了,你这丫头,还记恨着当初我不识得你做的那件事。” 珏罗道:“小女子饱读诗书,记恨人的事是做不来的。不过是觉得你离跹也有今天,天上的女仙们见了,只怕你的一世风流要尽成笑柄了。”说着捂着嘴吃吃笑他,眼神调侃不言而喻。 离跹笑笑不语。 痴魅的头在二人之间打转,见二人都不说话了,才问:“你们在说什么?” 离跹道:“珏罗妹妹要跟我讨论一下道法。” 珏罗微笑着点点头。 痴魅半信半疑:“真的?” 离跹和珏罗二人异口同声地道:“真的。” 那之后,痴魅又在七子桥下摆了几次算命摊,算准了几次后,也开始小有名气了。离跹每天耐着性子陪她消磨时间,终于等到了痴魅不耐烦的那一天了。 痴魅送走最后一个来算命的富贵老爷后,火大地收拾东西走人:“这些个凡人,命好命不好的都这么喜欢问命数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图个什么!” 离跹不温不火地好脾气,笑道:“他们不能看穿命数,自然想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就是我们这些个神仙的,有时候也要推演一下自己的天命,到了命定的那一天,顺其自然也好,苦苦挣扎一番也罢,早早准备。” 痴魅道:“我从来不推算自己的,既然是命数里的东西,算到了又不能改变,有什么意思。” “痴痴啊,以你的道行,能推算个凡人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推算自己的,只怕有些勉强吧?”离跹轻轻敲了一下痴魅的脑袋,看着痴魅笑得十分欠扁。 痴魅脸红了一下,嘟着嘴不说话,眼睛里分明就是说:“还说我,你也不能推算自己吧?” 离跹再敲了一下,微微一笑:“我自然是能推算出一些模糊的东西的。”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道:“也就这两三年吧,我会有一个天劫。” “真的?什么劫?”痴魅瞪着他,捂着脑袋。 离跹的脸色突然有些黯淡,转过头不语。痴魅见他看着七子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离跹才慕然笑道:“痴痴这形容,莫不是在担心二师兄?放心吧,我最最最爱的小师妹,二师兄怎么舍得让你守寡呢?” 痴魅蓦然无语,不知怎么的,隐约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人在凡间停留的日子悄无声息就划过去多个日日夜夜,冬月腊月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年关。 珏罗天天自己出去玩,离跹和痴魅天天黏在一起,到处走到处玩,行侠仗义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好几次。痴魅和离跹都穿红衣,两人常常一起出没,还得了个外号,江湖人称“绯色鸳鸯”。 到了年三十那天,痴魅说什么也要和珏罗一起过,于是三人终于聚到一起了。 早晨的时候,离跹分别递给珏罗痴魅二人一套衣裙,笑道:“凡间过新年都要换新衣的,你们也去换了,图个喜气。” 珏罗的是一身浅浅的紫色长裙,外罩同样淡紫色的毛绒披风,雪白的貂皮领口十分大气。 因是以原本的面貌示人的,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唇红齿白,颜色无双,又与她平日里常穿的白色衣裙很不一样,清丽里更多了三分妖娆,十分抢眼,往人群里一站,几乎没有人可以忍住不去看她。 痴魅的却是和往常一样的红衣,只是袖口和领口处绣着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多了几分喜气和贵气;裙身略短,只过膝盖,里穿白色的衬裙,穿的是上好皮质的短靴;袖口略窄,看起来很是清灵活泼。 离跹一直不准她露出真容,即使是年夜也不例外。半透的面纱将她的容颜隐得朦朦胧胧,却没有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使她整个人更多了几分神秘。 与珏罗不同,人们大约不会注意去看她,但看了一眼,几乎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三人先去酒楼吃了东西,便去逛庙会。 新年在即,人们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地,整个渠京都充满了欢乐。满大街都是各种零食、小杂耍等,十分热闹。 离跹指着那些街边的小摊子,一样一样给珏罗和痴魅讲解它们的由来或趣闻,痴魅和珏罗都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上,吃过年夜饭,便是新年的重头戏,逛夜市,猜灯谜,放花灯。 渠京的夜晚很是繁华。因为是新年,取消了宵禁,很多商店吃过年夜饭后都没有关门,家家灯火通明的,路边的小贩吆喝声,人群涌动,使寒冷的冬夜也变得温暖起来。 离跹三人走在集市上,男的英俊潇洒,女的貌美出彩,吸引了来来往往的人的眼光。痴魅吵着要买泥人玩,便拉了珏罗陪她去了个不起眼的摊位边,蹲下来慢慢挑选,离跹很无奈地跟在身后。 痴魅挑了一阵子,才看中了一个红白相间的娃娃,那娃娃的打扮与痴魅很是相像,一张脸上憨憨地笑容,看起来很是可爱。 痴魅正要伸手去拿,蓦地里从左面伸出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不偏不倚,堪堪抓了她看中的那个泥人。痴魅顺着那只手往上瞧去,只见一张在凡人里算得上俊俏的脸孔,那张脸孔盈盈带笑:“姑娘,又见面了。” 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卫辑。 痴魅笑道:“原来是皇帝啊,你怎么又出来玩了?” 卫辑激动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后才说:“嘘……不能说,说了我就不能出来玩了。”见痴魅点头,才放开手笑道:“姑娘是来逛夜市的吧?我对渠京比较熟悉,不如就让我做个东道主,带姑娘到处走走看看?” 第29章 原来不止是风流 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离跹突然揽过痴魅的肩膀,微微一笑:“不劳烦公子了,我师妹已经和我说好了要一起逛夜市的。” 痴魅不明所以,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啊,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逛,人多热闹些嘛!” 离跹暗自恼恨,伸手去拉她,没想到痴魅正好挪了个位置,这一拽就拽了空了。痴魅拉过珏罗,献宝一般嘻嘻笑道:“这是我姐姐,漂亮吧?” “卫公子,又见面了呢!”珏罗缓缓抬头,抿嘴一笑,微微点了一下头。 卫辑很是惊讶:“珏罗姑娘?” 离跹来来回回看了两下,突然道:“你们认识?”他眉头一下子皱的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珏罗解释:“前几日在七子桥边的酒楼里见过一面。” 卫辑却双眼几乎放出神光来,看着三人的眼睛亮的惊人:“你们三人都是奇人啊,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琴技却很是了得呢。” 原来是珏罗在一家酒楼里抚琴,刚好被路过的卫辑听到了,进去一见之下,两人相谈甚欢,便算是交了个朋友。 痴魅听说两人认识,简直要欢喜疯了。她是很想玩,但是离跹总是将她管得死死的,要是有个陌生人在,他大约就没那么多精力跟她为难了。 以一敌三,这下子离跹纵然是再不喜欢卫辑,也不得不四人一起,慢慢随人流往前走。 卫辑本来便是凡人,又是渠京本地的,既熟悉地形,又懂风土人情,胸中的趣闻着实不少。离跹本来很不愿他跟着,但听他与珏罗交谈,说的全是有意思的除夕风俗,也不禁听得入迷。 只有痴魅对这些不怎么上心,一心只扑在街边的各种小玩意上。边走边看,便渐渐落在了后面,等离跹发现痴魅不见了时,痴魅早已被人群淹没,看不见了。 后来的后来,其实痴魅一直很后悔,如果当初自己不那样任性,也许就不会有这场牵扯了很多人的劫数? 离跹当下连忙叫住珏罗卫辑,匆匆对珏罗道:“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我去找痴痴,很快回来。”又向卫辑告了声失礼,便钻入人群不见了。 人潮攒动,离跹逆着人流,慢慢往回挪着。因是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开水镜,只能四处张望。走了许久,找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红色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地蹲在一个耍杂技的小摊前。 她的双手支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颊,一双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台上的红衣小女孩表演顶缸,说不出的令人心悸。 离跹松了一口气,继而很是愤怒,走过去重重一巴掌拍在痴魅的脑袋上。 痴魅今天心情很好,从她被离跹重重一巴掌打得几乎跌倒也没有生气就看得出来。她扭头见是师兄,就隔着薄薄的面纱冲他展颜一笑,轻轻快快地唤了一声:“二师兄,你来了?” 那一瞬间,头顶的天空突然绽放五颜六色的烟火,漫天的霞光都掩映在痴魅的脸上,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整个世界倏忽远去,只剩下这个纯净美好的笑容,渐渐沉淀在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离跹满腔的怒火瞬间消失无踪,摸摸她的头顶,像是叹息又像是宽容:“在看什么呢?” 痴魅笑道:“师兄,我发现凡人的快乐都很简单,我刚才给了这个小女孩一锭银子,她笑得很开心。” “前面还有很多好玩的,比如猜灯谜,放花灯,你都不看了吗?”离跹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拍了拍她拖在地上的裙子。 痴魅顺势吊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问:“猜字谜?放花灯?在哪里?好不好玩?” 离跹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得见眉不见眼:“你一下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好呢?”也不用回答,只顺着痴魅拖他的力道,慢慢往前走。 除夕猜字谜送花灯是惯例。猜中了,花灯免费拿走;猜不中又想要的,可以花钱买。 痴魅见满大街的男男女女每个人手里都有那么一盏漂漂亮亮的花灯,早就心动。拖着离跹往前走,寻到一个比较大的摊位前,选了半晌,指着一个高高挂起的八角花灯,对离跹道:“师兄,我要那个。” 那个花灯很是精致。灯的框架上细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细看去是蔷薇的叶子;八角上都吊着璎珞,轻挽红色丝绦;花灯上蔷薇火红如血,大朵大朵的如云盛开,很是艳丽。 她本源是株蔷薇花,喜欢这个东西也算合情合理。 那摊主笑道:“姑娘真有眼光。这是今年的灯皇了,只送不卖。不过字谜有点难,已经有很多人来猜过了,都没猜中。” 痴魅不以为意地拍拍离跹的肩膀,笑吟吟地道:“有他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离跹得了夸赞,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既然痴痴喜欢,我便勉为其难地试试。” 当下凝神去看那字谜,只见白纸黑字写着:“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注:打十字关联词” 离跹看完,轻轻笑了一下。这灯谜如此简单,跟他学习的那些枯燥无味的法道比起来,真真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痴魅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将他望着,只盼他一开口,就是正确答案,再将灯皇收入囊中。 离跹果然没让她失望,折扇“啪”地一下,收拢在手,淡若清风地笑道:“这是看起来说的是一件事,但其实谜底与词义毫不相干,一句一句看来,分明是一个数字谜,谜底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那摊主点点头,眼里全是钦佩:“公子果然智慧超群,这样难的也能猜出来,谜底的确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痴魅很是开心地点头,继续吊着离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我二师兄自然是饱读诗书的,当然智慧超群啦!”又伸出右手,指着那个蔷薇花灯:“那个花灯现在是我的了,对吧?” 第30章 笨蛋,呼吸! 笑得太过要命,摊主也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淳朴宽厚,见她开心也跟着笑起来,欢欢喜喜地摘下花灯来,递给痴魅。 痴魅道了谢,提着花灯,便拖着离跹要去淮水边上放。 淮水边上,此刻早已聚集了无数的男男女女,河里也飘着无数形状各异的花灯,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地将手里的花灯往河里放。 痴魅也找了个不算拥挤的角落,蹲下来,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看见有些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作许愿状,诧异地问离跹:“放花灯还要许愿啊?” 离跹笑道:“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有时候事与愿违,便只能寄托在神明身上,求个安慰而已。” “神明自己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闲工夫管凡人的事?谁都向神明许愿,神明有了无法达成的愿望,又该跟谁许呢?”痴魅糊涂了,嘟着嘴小声反驳他。 离跹笑笑不语。周围有姑娘早几经看见他,正埋着头许愿,一边悄悄含羞带怯地瞅他,见他眼神看过来,又连忙低了头作专心致志状。 离跹看得好笑,所幸不去看。痴魅将花灯点着了,准备径直放到河里,离跹连忙拦住她,笑道:“既然是在凡间,便入乡随俗,你也许个愿吧?” “我的愿望很简单啊,现在就已经达成了。”痴魅歪着脑袋看他,笑容干净甜美。 离跹摸摸她的脑袋,调侃“那痴痴的愿望是什么呢?莫不是求上天给你降个如意郎君吧!痴痴啊,师兄在这里呢,你这样会不会太伤师兄的心了?” 痴魅拍掉他的手,恨恨瞪他一眼。然后只见她双手十指相扣,在离跹身前转了一圈,大声道:“我的愿望啊,就是可以和师父师兄们,还有姐姐一直一直在一起。”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总有分开的一天,我们做神仙的,长生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有什么意外,生离死别的应该看会得淡些。”离跹微微敛了笑意,看着痴魅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你太执着于相聚了,要知道执念这东西,只会坏了仙家们的禁忌。” 痴魅不屑地撇撇嘴:“那是你现在还没有执着的东西,等你有一天找到了值得你追寻的,只怕你的执念会比我更深。” 本以为离跹要反驳,没想到他听了,反而沉默下来。 放了花灯后不久,报时的钟鸣已经响了第一次,接下来就是等着新年到来。 痴魅和离跹在路边一个不大的混沌摊坐着,慢慢吃着混沌,一边看街上人来人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漫无天际的话题。 痴魅难得静下来,静下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的出尘气息,在喧嚣的新年里,格外的吸引人。 离跹也难得没有拿出风流公子的形态,安安分分敛了周身气息,除了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和平凡的世间男子没什么不同。 两人吃完了一碗混沌,新年的礼炮也终于响起,霎时间,无数烟花直冲黑黢黢的天空,漆黑的夜幕上绽放出五彩的霞光,繁华而耀眼,带着温暖浓厚的气息,光芒万丈地投向人间,映得大地通彻明亮。 两人一齐仰头去看天上,离跹耳边听得一声发自内心的赞叹:“啊,好美!”忽然心有所感,扭头去看痴魅。 只见霞光忽明忽暗,映在她的脸上,朦胧的面纱更增了说不出的风情;她仰着头看那五彩烟火,眼角带笑,双唇在面纱下轻轻勾起,带起面纱浅浅地折痕。 离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此刻的痴魅,没有了平时的嚣张和调皮,竟显得这样的……诱人,神差鬼使般地,离跹侧过身去,隔着面纱在痴魅的嘴角轻轻映上一吻。 双唇相接,只觉痴魅的唇温暖柔软,分外令人留恋。出于风流狐狸的本能,离跹不自觉地伸出舌头,隔着面纱轻轻描绘痴魅的唇线。 痴魅已经呆了,张大了双眸,定定地看着离跹近在咫尺的双眸,黑黢黢的眸色,有迷乱,有眷恋,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动情。之后的时间都在怎么过的,痴魅完全记不清楚,回过神来时,耳边是离跹浅浅淡淡的轻笑:“笨蛋,呼吸!” 痴魅呀的一声,一下子捂着嘴巴绷得老高,离离跹远远的。 烟花灿烂下,只见离跹站在那里,眉眼之间全然没有半点亵渎。那双总是漫不经心又似笑非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 痴魅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心神已经陷入了离跹的眸子里,连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她清楚地听见自己那声皮囊下的一颗心,正如雷跳动,伴着漫天的礼炮响声,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缠。 痴魅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自己是怎么过的。等终于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来,离跹牵着她的手,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 珏罗和卫辑正坐在大堂的方桌边,见到两人过来,齐刷刷地抬头看他们,实现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痴魅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双颊通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离跹淡若清风,行若无事地看着卫辑,眉头皱的更紧了:“卫公子怎么还没走啊?此刻只怕宫门早已关了吧?” 卫辑被他不算凶的眼神震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要说的几句逗逗痴魅的话,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反而是珏罗接过话头:“离大哥和小痴一起玩,把我扔在大街上,我一个人很是无聊,卫公子便带我四处转了转。” 因有外人在,珏罗没有称呼他为上仙,转而唤了声离大哥。她眼神如冰,狠狠射在离跹身上,恨不能将他戳出窟窿来。 嗯,名声在外,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珏罗一看见他牵着自己妹妹的手,立马就想到了那方面。 离跹这才想起来这一回事,不禁尴尬,咳了一声,干笑道:“那玩的还好吗?” 珏罗犹自冰冷地盯着他,双颊却微微泛红,眼角偷偷看了一眼卫辑,见卫辑微笑着一言不发,好半晌脸色才缓过来:“卫公子懂得很多,我玩得挺尽兴的。” 。 。 开新坑了,旧文也同样需要大家支持撒~~ 《锁情:误入帝王家》 欢欢喜喜出嫁,本该是枕边人的新郎转眼薄情;白得了两个哥哥,一个却又是相伴半年之久的意中人。一朝入府,步入王庭,生命中又从此多了一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人。 高高的殿堂,眼寒心冷的人间帝王又因她失了天下。 据说签文最准的广云寺上,他们各自求了一只签,说的是: 红颜误入帝王家,乱世方起归无涯。 肯为千金轻王侯,从此江湖埋枯骨。 血中修罗血中就,洗尽铅华尽非烟。 从爱到恨,从恨到悔,身后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新开读者群:226347783。欢迎读者加入~ 第31章 狐狸是勾人的祸害 痴魅刚才已经看见了珏罗瞟卫辑的那一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离跹刚刚的那一个浅吻,心头突然如有所感,只觉得珏罗和卫辑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就像刚才自己和离跹一路回来时那样。 痴魅嘟着嘴,上前挽了珏罗的手,道:“姐姐,玩也玩过了,新年也过了,我们回家去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了。” 珏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这么快?” 痴魅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思,噎了半晌,才低低在珏罗耳边道:“二师兄烦人,刚才居然用舌头舔我的嘴唇,恶心死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离跹微笑的脸僵住,眼神复杂地盯着痴魅,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卫辑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珏罗刚才还在讨厌离跹,一下子突然同情起离跹来,很是无奈地说了一句:“小痴啊,这种事不要当着离跹说,离跹那样骄傲的人,会被你伤了自尊心的。” 痴魅这才知道说错了话,顿时不知所措。 卫辑离去后不久,三人便回了天宫。 离跹一路都是微笑着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唯一异样的是,这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跟痴魅说。痴魅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好意思去惹他,只好缠着珏罗追问她为什么认识卫辑,三人周围的空气很是怪异。 珏罗被痴魅缠得没法,只好告诉她全过程。 原来珏罗单独出去的这些时日,除了闲逛,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七子桥旁边的一座朴素的酒楼。 珏罗练得一手好琴技,无聊了便会抚琴。珏罗的幻月琴虽然简单,却很是精致,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自然引来无数人觊觎,就这几个月的时间,珏罗硬是引来了大大小小的江湖贼流几百个。 珏罗看起来柔弱,修为却不低,几十几百场架打下来,自然不会吃凡人的亏。 那日珏罗在酒楼上随手拨弦,因心思澄澈,琴声便很是空灵,刚好给路过的卫辑听到了,大为惊讶,进楼来看个究竟。见了珏罗,卫辑很是钦佩珏罗的琴技,两人相谈甚欢,卫辑便备了桌酒菜,宴请珏罗。 不料正是在宴席上时,又来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年轻男女,开口便要珏罗交出手上的幻月琴。 珏罗见过这样的阵仗不下百次了,本来也不惊讶,正要动手解决了他们,卫辑却以为珏罗是个弱女子,正义感翻涌上来,不待珏罗开口便出手逼退了那群人。 当天酒宴散去,珏罗并没有给卫辑留下任何联系的线索。本来以为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除夕竟又再见了一次,还结伴逛了夜市放了花灯,玩得颇为愉快,不能不说是缘分使然。 只是缘分太过短暂,令人伤感。 痴魅听珏罗的意思,似乎对卫辑很有好感,心头不免有些微微地酸;又听珏罗讲卫辑的种种优点,想到离跹那般小气,又觉得有些不服气。悄悄扭头瞅离跹,那人却抵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是不看她一样。 好好一个化人纪念日,以三人各怀鬼胎地回了自己的宫殿结束。 次日痴魅起的特别早,先是跟大师兄打坐,接着找四师兄学习丹书,然后跟五师兄和六师兄玩一会儿骰子,日子似乎很忙碌。期间三师兄玄邑找过她一次,悄声问她谁惹了离跹,她推说不知道,脸却红红的将她彻底出卖了。 好在玄邑是个少根筋的,骚骚头说了一句:“那二师兄到底是怎么了呢?” 这一句低喃还是震动了痴魅粗粗的心弦,她郁闷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终于憋不住,找了个借口,说是去太少老君府里帮四师兄取点合虚果,暗自里一溜烟,先溜进了离跹的宫里。 离跹却不在宫里,宫娥告诉她,离跹去了天河,刚走不久,许还能追上。 她立即追了上去。追出几步,想了想,掐了个诀隐了身,才放心允许自己跟着离跹。 谁知才到天河那里,她就忍不住想骂人。 青青河边草,处处闻啼鸟。离跹那只死狐狸,哪里有半点伤心的姿态,正在浅水的沙滩上坐着,怀里搂着一位身着绿衣的女仙子,眼神轻薄神态风流,活生生勾人的祸害! 痴魅嘟着嘴站在那里,一时间觉得好像天宫是那么的空旷,让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左边胸口的位置,一股酸酸的东西,正缓缓流淌。 她抬手摸摸胸口,眼神疑惑眉心微皱,眼睛却看着不远处那对恣意风流的人儿,极缓极缓地闭了闭眼睛。 痴魅慢慢转身,手从左胸滑到领口,将脖颈上吊着的那枚珠子掏出来,轻轻握在了手里。 她没有去太上老君那里,也没有回紫澜宫。原本想去宣微宫看看珏罗,想来想去,这副形容去了只空惹人担忧,只能半路折道。她没有地方可去,一时间只想躲得远远的,只管掐着决驾了祥云一路向南方飘。 等到体内力气渐渐枯竭,她终于停止这种漫无目的地游荡。落下地来,痴魅傻了。 眼前的景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昏黄,虽是秀美,这种秀美中又总让人觉得带着难以言喻的邪气。她站着的地方,是一座山前,肉眼可见的不远处,是一个掩映在树林中的山洞。山洞前是宽敞的空地,幽绿色的草,配上淡紫色的小花,美丽不招摇。 她站在这片草地上,已经整个傻眼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路瞎飞,她毫无方向感的乱穿,这会儿这块土地,明显没见过。这这,到底怎么回去呢? 她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已经挂在了西边,不出半个时辰必然要天黑。这里凡间不像凡间,仙界不像仙界,想到将要面对的黑夜,她有些害怕了。 她尝试着用法术跟渊极建立联系,哪知道无论怎么施法,别说开水镜,就算是生个火,她都做不到。一下子,痴魅急得到处乱窜,眼前的地方突然变得无比可怕起来。 就在她眼圈渐渐发红,随时准备大哭一场的时候,身后的山洞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淡雅虚弱的声音:“谁在外面?” 第32章 说出来让人多难为情 痴魅心头一喜,立马抬起头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山洞的方向。 遮挡山洞的藤蔓微微一动,却不见有人出来。痴魅睁大眼睛看,山洞门口空空如也,平地上起了风,轻轻吹动了她的头发。 那个淡雅干净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笺秦……你,你怎么来了?” “妈呀,鬼呀!”痴魅呆了片刻,反应过来,猛地一下子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她是神仙没有错,可是师父教了她仙法,却没教她捉鬼的道法呀!长得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见到活生生的鬼呢。这鬼大白天也敢出来,肯定道行很深,按照她的修为必然打不过,如果打不过,肯定会被他吃掉,好可怕! 一道力气轻柔地打在她的肩膀上,更吓得她脖子缩进了衣领里,抱着脑袋大叫:“不要不要吃我啊,我……我不经吃的!” “好,不吃你。”耳边还是那个声音轻轻笑了下,柔柔地哄她:“笺秦,抬起头来。” 痴魅得了对方许诺,心中半信半疑,顺着那鬼拍她的力道缓缓放下手,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首先看到的是搭在肩膀上的一只手,五指修长好看,略显枯瘦苍白,颜色比之身上那身白衣服也不黯淡多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第一眼看见的是带着好看弧线的下巴,微微翘起的嘴角,然后才是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盈盈含笑的眼睛。 痴魅犹自不放心,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眼前这个青年男子的脸。 皮肤苍白冰冷,触手生寒,但是……鼻端之下,分明有浅浅的呼吸声。这哪里是什么鬼,分明是个大活人! 那人笑道:“不是鬼,放心了么?” 痴魅狐疑地收回手,迟疑了一下,慢慢点了下头,眼神仍旧还有些怯怯地瞅他。 那人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笺秦,你是神仙,怎么还能这么怕鬼呢?” 痴魅皱皱眉头,站起身来。那人也跟着她站起身来,仍是站在她身边,低头专注地看着她。痴魅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头开始晕起来。她攒住一只手的拳头,抬头仰望她,眼神疑惑:“你叫我什么?我叫痴魅,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是笺秦,我怎么会认错?”那人微笑着,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欢快非扬,他指着身后的山洞说:“你看这里,那一年,我们也是在这里相遇的,你受了伤,将一口心头血吐在我寄居的蛋壳上,将我从沉睡中唤醒。你还记得么?” 痴魅皱着眉头开始苦思冥想。她化人不过百余年,除了昨天跟离跹一同下了一次凡,这一百多年的时光,大多是在紫澜宫、宣微宫、东荒三个地方渡过。这里,今天是她第一次来。 痴魅坚定地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说他:“你真的认错人了。你看,我把你当成了鬼,显然并不认得你对不对?虽然这句话有些残忍,但是……如果我真认得你,又怎会装作不认得你?如果我表现出来的是不认得你,那我是真的不认得你,我既然真的不认得你,干嘛要承认自己认得你,你明白么?” 对面那人摇摇头,满脸迷茫,表示自己被她绕晕了。 “总之,我叫痴魅,不认得你。”痴魅总结陈述:“对了,我要回天宫,我该往哪里走?” 那人笑眯眯地点头:“好吧,痴魅就痴魅吧。你要回天宫,需要往北走上大约九十里路,才能驾云。别用这么戒备的眼神看我,这里被天庭下了封印,整个封印的范围是九十里,所以在这个范围内,任何仙人都用不了仙法。” 痴魅脸都皱成包子,看着他的表情几乎哭出来。再一听说从这里出去要四个时辰,她的脸色立马变成了苦瓜。 四个时辰,也就等于夜不归宿,可以预想到等她回紫澜宫,只怕师父要拔了她一层皮。 但是眼前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走这九十里了。问明了方向,她咬了咬牙,迈上了整整九十里的征途。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重重的树影投在地上,那人为他指的那条路显得颇为静谧和可怕。痴魅站在入口处,心里跟打鼓一样砰砰响,等到脚迈下第一步,她才敢回头。明媚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像花开的柔软那样清脆问话:“对了,看你也不像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站在草地上目送她,隔着短短的距离,她清楚地看见白衣男子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看她的眼神欢愉又痛苦,声音却没什么异样地低沉温柔:“哦,我叫流金。” 流金,流金……这个名字真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痴魅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按照她一贯的原则,想不起来就一律无视。她看看身后黑黢黢的树林,又扭头看看身前笑眯眯的人,小声地跟他商量:“对了,你看,你是男人,一定比我厉害对不对?” “好,我送你出去。”流金笑着打断了她。 自己的心思被猜透,痴魅有些郁闷,低着头小声腹诽:“知道了就悄悄跟着我嘛,说出来多让人难为情。”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流金小声说了一句话,痴魅没听太清,赶忙抬头看他。他又笑了一下,打个手势让她跟着自己,率先走入了树林。 九十里路不长不短,等两人终于从林中走出来,第二天已然到了正午时刻。艳阳高照,痴魅又倦又累,几乎倒地不起。反观流金,表情闲适好笑地看着她,从容淡定,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痴魅私心里想,眼前这人啊,看似温和,身上没有一丝仙人的气息,只怕修为要比她高很多很多。 别的不看,只看他连仙诀都不用掐一个就能随手召来祥云,这份修为在痴魅见过的人中,只有渊极可以匹及。 他把痴魅送上云端,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那片森林上空笼罩着一层淡若轻烟的白膜,那是结界的颜色,流金站在那里浑若无事地看着她,身后白色的气层已然空了一片。 “记住,回天庭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 第33章 没事生生闷气 站在紫澜宫门口,痴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知道离家出走是一回事,离家出走并夜不归宿,又是另一回事。 渊极肯定会扒了自己一层皮的。就算渊极不动手,离跹那只死狐狸也会动手的! 不行,都说了绝对不想他的!痴魅摇摇头,又常常呼了一口气,才举步踏入紫澜宫。 额?奇怪啊!平时紫澜宫虽然算不上特别热闹,但是也没有冷清到这样的地步呀,她还以为她不见了,大家都会沸腾起来呢! 痴魅站在花园中间,眨一眨眼,再眨一眨眼。没错,这里是紫澜宫!她疑惑地左看右看,一边思考人都可能去了哪里,一边往渊极的紫澜殿去。 快到了殿门口,里面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冲来,刚好跟她撞在一起。那人头还没抬神色匆匆地越过她要往外跑,被痴魅一把抓住:“咦,子虚,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子虚抬起头来,看她一下,有些呆愣,没反应过来。 然后,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只见子虚一下子挣脱她的手,转身冲进了紫澜殿,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回……回来了!痴魅师姐回来了!”他喊得中气十足无比欣喜,简直让痴魅觉得,好像是她有天大的喜事降临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随着她踏入紫澜殿,她明显感到周围的气压又低了十倍不止,从渊极到殿里的侍女天官,个个都睁大着眼睛瞪着她。她师父站在中间,六位师兄站成两排,正死死盯着她。 这无数双眼睛中,犹数离跹的眼睛瞪得最大。 真是奇怪,他那双桃花眼竟然也能瞪这么大,不知道是什么构造什么原理。痴魅十分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痴魅,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死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跹。只听见他一声厉喝,瞪她的眼神一下子几乎将她吃掉,眼底的怒火简直要将人烧成灰烬。 这样严厉地喊她的全名,这还是第一次吧! 痴魅打了个冷颤,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挨着离跹杀人的眼神一寸寸挨过去,手掌是袖中都渗出一层汗来,拼着多大的勇气,才敢抬头去看站在面前的离跹。 他一身惹眼的红衣服青一块红一块,青的地方一眼看出来是汗渍,脚上的鞋子还沾着泥土。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今天居然还受得了,好奇迹呢!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离跹怒火中烧,她可怎么办才好? 还是渊极给她解了围:“小痴,去哪儿了?” 痴魅见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的青筋跳的很欢快,压抑的怒气如此明显,语气却是不同寻常的冷淡。 “我……我去了……”痴魅一颤,立即就要招认,但是不知怎的,大脑里却突然闪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站在结界前的样子,他说:“记住,回天庭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立马改成了:“我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真气耗尽,就……就睡着了。” “不知名,是哪个方向。”渊极没说话,离跹继续盘问她。 “就是……顺着南方一直飞,一直飞,然后就到了。”她嗫嚅,又被离跹的气势压得再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说错一个字,离跹就会劈了她。 渊极沉默半晌,摆摆手让其他人都散去了。痴魅的几个师兄们临走还都回头看她,痴魅嘟着嘴眼露祈求,走在最后的三师兄玄邑满脸同情,打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后,才被申跅一把拖走。 墨隐和离跹没走,墨隐垂手站着好像入定一样,离跹一直站在那里,眼神凶恶地盯着她。 “回来就好。”渊极背转身去,缓缓说:“墨隐,带她去天刑阁领三十板子,打完再带她回来。小痴,从明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紫澜宫一步。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师父!”痴魅急了,缠着声音喊了两个字。渊极这是不仅要打她板子,还要关她禁闭么?这回师父是真的生气了么? “是,师父!”墨隐沉着眸答应着,果然将她带去了天刑台。 这一顿板子打完,她也痛得满头大汗,叫得嗓子都哑了,软绵绵地任由墨隐抱着回自己的屋子。出了天刑阁,离跹正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离跹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从墨隐手中接过她,直奔她的房间而去。 到了房间,他将她往床边一丢,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随手下了禁制。痴魅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在屋里推了几下,没推开,只得大声喊:“死狐狸,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听到没有!” 离跹哪里理会她,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哐当”一声重重的声响,离跹大力关上了房门。在没有人看见之后,他寒着脸一拳砸在床上,呼呼喘气。幸好走得还算早,要不然他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这么担心她,但她竟然……竟然…… 生来第一次,离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力。躺倒在床上,他闭上了眼睛。 痴魅在房里挣扎呼喊,整个紫澜宫也没人理会她。到了第二天早上,玄邑才来开门,给她送了些她喜欢的吃食来,并且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小痴啊,这事本也是你不对,就别再闹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二师兄几乎是把整个天宫都翻遍了不说,还翻遍了青丘和东荒,甚至还开了极易耗损元神的魂镜来找你。三师兄认识他这许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茫然无措过。如果你再晚一点回来,你二师兄就打算出动青丘的军马去天南海北找你。他的苦心,你明白么?” 他……真的这么着紧她么?可是昨天在殿里,他明明恨不能杀了自己。 “小痴,爱之深恨之切,这句话你懂吗?二师兄这一回,大约是真的动了心罢!”玄邑见她似懂非懂的神色,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着走了。 第34章 莫不是要时来运转? 这厢里玄邑刚走不久,痴魅还在发呆,离跹却已经推门进来。常年风流带笑的眉眼似凝了一层霜,往日的多情好像假象,眸子深处带着黝黑的光芒,他走进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痴魅眨眨眼,面对他突然变身黑脸煞神,有些不敢开口说话。 “挨了板子,还疼么?”离跹坐下来后,看着她趴着的姿态,叹息似的轻轻问了一句。 他不问还好,一问痴魅的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一时间满室蔷薇飞花,红艳艳的落在她的床头:“痛,好痛!”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委屈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离跹一开口,她的眼泪就不听话地往下掉,心里酸酸的很想让他知道。 离跹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疼得痴魅几乎弓起身来,龇牙咧嘴的模样可怜巴巴的,才放软了声音哄她:“痛,那就记住,没有下一次了。” 痴魅哭着点头,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惹离跹。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难得眼前这朵花这么温顺,离跹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还生着气呢!一时间笑也不是,闹也不是,嘴角抽了几抽,终归没绷住。 离跹伸出手,就在她以为他还要再给她一巴掌的时候,只见离跹的手上浮出一层淡淡的蓝光,然后从她的屁股上缓缓滑过。片刻之后,原本火辣辣痛的屁股,竟然感到一股清凉之意,渐渐就不痛了。 痴魅睁大了眼睛:“师兄,师父吩咐过不许用书法给我疗伤的。”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离跹笑,还好这只笨蛋还没有忘记关心自己,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其实痴魅哪里会知道,若不是得了渊极的允许,饶是离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她疗伤,当然这些,离跹自然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告诉她的。 痴魅却看着离跹那抹浅浅的笑意,傻了。 师兄笑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可以不吵架了? “师兄,你不生我气了吗?”痴魅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出了口。 离跹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半晌才道:“说吧,为什么一声不响跑出去。”他自动忽略了痴魅的问题。 不提还好,一提痴魅就想起了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两眼一翻,嘟着嘴控诉:“师兄,在你心里,我跟其他的女人是一样的吧?那些你可以搂着抱着的女人,我跟她们是一样的么?” “嗯?”离跹呆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痴魅想起在天河边看到的那一幕,又想起好久之前,他也曾经当着她的面,那样对待其他的女仙。不由自主地,心头浮现出“对师兄而言自己其实没什么不同”的想法来,心中酸涩难言,想起渊极,又如骾在喉。 “师兄,你可以搂着抱着的那些女人,我跟她们其实是一样的吧!你看,我长得这样像师父,我原本还以为我有些不同。可是我再不同,我也终归不是师父呀!那你这样对我,又算什么呢?”说了个头,剩下的话要说出来就顺畅了许多,迟早都是要说的,早说也是一样,晚说也是一样,既然都是一样,早说了,她才不再会胡思乱想,就是这样的吧。 离跹收起了笑容,沉默下来:“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痴魅心道,师兄还想装糊涂,在紫澜宫里的那些事她早就亲眼看到了。原本还想再绕一会儿,这会儿所幸也不饶了,直言道:“师兄,虽然我不大赞成你喜欢师父,可你既然喜欢了师父,又怎么能那样对待别的人。你既不能对师父忘情,就应当对师父一心一意,不是么?” 离跹霍地站起来,脸色微微发白,看她的眼神变得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 敢情刚才她说的,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痴魅也仰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僵硬又凝重,两人一坐一站对视着,只听见两人的呼吸,一个滚热,一个冰冷。 就在痴魅以为他会拂袖离去的时候,离跹复又坐下,本来已经收起来的扇子刷地打开,脸上带了一贯的盈盈笑意,慢悠悠地开口:“你说得对!既然喜欢了师父,也不该再那样对待别人。你于我也确实有些不同,毕竟不是每个神仙,都长得跟师父那样像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风情万种迷人眼球,看不出一点破绽。 只要,他的脸色不是那样雪白的话,应该是没有破绽,就不存在看不看得出破绽的问题了。 当然这些,一贯迷糊的那株蔷薇花精,必然是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有多勉强,才能笑出来。她只听见离跹的那句话:“你于我也确实有些不同,毕竟不是每个神仙,都长得跟师父那样像的。”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她连忙将两手握在一起,防止被离跹看出来。 她仰起头来微笑,笑容清澈甜美,说出来的话让人第一次觉得分不清真假:“这样就对了,师兄喜欢师父,师父看起来也不讨厌师兄。我喜欢师父,也喜欢……师兄,以后也会有人喜欢我。这样很好。” 离跹笑看她,见她终于没什么可说的了,终于答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嗯,很好。”然后他站起来,离开了痴魅的房间。 痴魅呆头呆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更加没有胆子去问。 今天痴魅没看黄历,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日子。玄邑来了离跹来,离跹走了瑶泠来,日子过得这么精彩这么多客,她莫不是要时来运转? 瑶泠这么个美人俏生生往她床边一坐,按住她要起身的身子,就看着她发起呆来,好半晌回神,可能是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笑一笑道:“听说你挨了刑罚,帝座还不允许用仙法给你治,现下你觉得怎样?” 痴魅心知这其中恐怕还有些别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仙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瑶泠抬手不易觉察地在眼角轻轻一抹,勉强笑道:“哦,我是来送帖子的。下月初九,我出嫁。” 第35章 爱情不能事在人为 痴魅一听,懵了。 说实话,她挨了渊极大帝的刑责,自己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做错了事就该受到责罚,只是没想到这事件居然也能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原先她便觉得仙家们闲来无事最喜欢八卦,这会儿自个儿成了八卦女主角,更加油然生出一股先见之明。玄邑说离跹为了找她几乎翻遍了整个天宫,八成被无聊的仙家们当做爆料点叨舌头,换言之,其实她是沾了离跹这位闻名天庭的上仙的光,如若不然,整个天庭的神仙怎么可能闲来无事不聚会而来关注她这个小花妖的事情呢? 原先她以为,瑶泠一贯关注着整个紫澜宫关注着渊极师父,那么知道并不稀奇,但是这句话从瑶泠的嘴里出来,就证明了是真的闹了个大事件。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会儿也羞得只想躲进被子里,再不抬起头来看人。 头还没埋下去,又被瑶泠那看似淡若青云的话镇住了。她猛地抬起头来,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她:“什么?你出嫁?” 瑶泠笑容苦涩,看她的眼神好像沉到了灵魂最底层:“嗯,下月初九,我将嫁给东篱上神,到时候你若不忙,也跟着离跹来喝杯喜酒吧!” 太突然了!痴魅呆愣愣地看着她的笑容,喃喃无语:“可是,你不是喜欢我渊极师父么?” “傻孩子,光是喜欢了又有什么用。”瑶泠摸摸她的脑袋,这一瞬间终于将她看成了自己的晚辈:“我喜欢帝座喜欢了几千年,原本有……那人在的时候,我就争不过她;如今她不在了,我更争不过她了。这些,你不懂也罢!” “可是,喜欢了就不能轻易放弃,不是么……”痴魅皱眉,一瞬间也有些不明白了。 瑶泠出声打断她,避开了这件事,笑着问:“离跹从前不懂事,但到底还是个孩子,我总希望你们好好的。”她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告辞。 痴魅没有挽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看着她高挑优雅里带着几分寂寥的背影,一时间怔然无语。她从前一贯觉得这位仙子不喜欢自己,又爱粘着渊极,很不好,如今看来,其实她很孤单,有些让人心痛。 千年相思千年愁,千年情丝绕指柔。渊极帝座心里,难道竟然藏着别人么? 痴魅闷闷趴在床上,脑中却突然浮现出离跹的身影。像师父那样的人,也有过真心爱过的人,那么离跹这样风流无状的浪子,是不是也曾爱过什么人呢?她常常听师傅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离跹哪一天回头了,肯定会是个好男人吧!唯一不好的,他会爱上的人不会是自己,而是师父。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期待,还是不该期待,只觉得这身皮囊下的一颗心,涌上一股酸涩难言的隐痛。 痴魅没被关在屋子里多久,等她安静下来,离跹就解了她房间的结界,但紫澜宫依旧不能出去。渊极不知道在她身上种了什么禁制,只要她一接近紫澜宫的边缘三米,就会有一股力道将她推开,不允许她靠近。但是其他人却可以浑然无事地自由行动,她抵抗了几天,换来紫澜宫全体人员的无视,终于妥协。 其实离跹那日跟她的谈话算不得愉快,但是离跹最大的优良品质——不记仇永远是最好的调停解药。第二日,他依然嬉皮笑脸地来找她玩,痴魅心里松了一口气,才渐渐宽了心。 只是,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以前她靠近离跹,掐他打他骂他他都不会躲,但是现在,只要她靠他近一些,他就会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以前离跹去哪里都会告诉她,但是现在她可能几天也找不到他的行踪。 痴魅一开始别扭了几日,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幸好她突然找到了一些事情来做,才算勉强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跟痴魅谈话的结果,瑶泠一改先前温吞的作风,行事大胆起来。离初九还有二十几天,她开始频繁往紫澜宫跑。今天是新做的桂花糕,用的还是月宫桂树开的第一树花,热热的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明天又是莲子银耳羹,瑶池新结的第一池莲子,清香扑鼻,爽口养身。 每每她来,渊极必然不在宫里,师兄们为了避嫌,也都不出面,是以她这个紫澜宫里唯一的女弟子,就暂时充当了迎宾使者。 看着瑶泠落寞的神色,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甚至想,如果她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或许这个女子就不会这么傻了。只是,这样的傻气,也挺让人敬佩的。怀着内疚加敬佩的心,她帮忙递送东西就递送得格外勤了些。 渊极大帝回回都只一句话:“这些,你吃了吧!” 于是,痴魅更加内疚,又没胆子告诉瑶泠别再送了,只能更加殷勤两边跑。瑶泠每次来都神采奕奕,每次走都孤单萎靡,实在让人不忍心。初九越来越近,痴魅第一个忍不住了,那天照例拎了瑶泠送来的杏仁饼子,等不及渊极说话,便抢先说:“师父,你能不能告诉瑶泠仙子,别再送了?” 渊极笑笑,从桌案上抬头看她:“怎么,吃腻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瑶泠现在一番苦心打了水漂,有些……内疚。”痴魅玩着手指,弱弱地找借口。 渊极撑在桌上用手支额,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总归是要死一回心,才能踏实生活,随她去吧!更何况,如今这个情形是怎么一回事,小痴你比我清楚,这个就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痴魅小声嘀咕。 这个紫澜宫里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是能瞒得过渊极的。他原先不想说,大约是不想让痴魅觉得难堪。这会儿痴魅自己提起来,也就顺水推舟地提一提,好让她明白,有些事不是事在人为就可以的,比如爱情和盲目的出谋划策。 渊极缓缓笑开,笑意真正到达了眼底,眉目温和不容否定:“知道就好。初九,你拿着请柬跟你二师兄一起,代为师走这么一遭吧!贺礼让你大师兄去挑,务必要挑最好的。” 第36章 我知道她去了哪里 初九,大吉,宜嫁娶。 这一天也果然应了黄历,早早醒来,天边的日头正好,蓝天白云,云烟渺渺。痴魅向来不喜欢早起,这一日却起得很早,穿戴整齐,离跹和墨隐已经等在大殿中。墨隐将礼物交付给离跹,又嘱咐了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才慢悠悠赶往天庭当值。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痴魅的修为一度突飞猛进,渊极并着几位师兄轮番上阵,灌灵药的灌灵药,输元气的输元气,愣是把她半吊子想修为提了两个等级不知。如今出个远门,再不需要别人带着腾云。 痴魅跟离跹原本亲近,只是近来各有各的别扭,离跹纵然有些想带她,想想还是作罢。 瑶泠拜在西王母的座下,是西王母最重视的弟子,身份如此尊贵,嫁的又是天庭仅次于渊极应舒这两方帝座的上神东篱,重重关系下,天庭竟然为此次盛宴特意免朝,准众仙家们腾出时间来好好庆贺一番。 话又说回来,瑶泠虽然是王母的弟子,但究其出身,却是青丘之国的公主,是以出嫁的地点回归了本家,从青丘之国嫁到天庭玉矶宫。原本按照喝喜酒的规矩,离跹和痴魅应当直接去玉矶宫即可,但离跹是青丘的少主,瑶泠的侄儿,少不得要先往青丘走一遭。 两人一路从紫澜宫到达青丘,远远就看见离月宫张灯结彩,红喜字亮瞎了人的眼睛。然而跟红艳艳的喜字相辉映的,是离秩白纸一样的脸色,和离夫人焦虑担忧的眉眼。 一问才知,临近上花轿,新娘子却不见了! 离跹和痴魅对望一样,听离夫人说完,双双无语。 说是临近婚期,瑶泠本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自己动手准备了嫁妆,早早起来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迎亲的人一早就到了,她却让离夫人稳住宾客,说自己想在房子多待一会儿,谁知道这一多待一会儿,人就待没了。 瑶泠苦等渊极几千年,这在天界早已经不是秘密,前段时间她总往紫澜宫跑,再不关心八卦的神仙也听了好几个版本了。这会儿一闹,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不好驳离秩的面子,也就坐下来讨几杯茶吃,等这新娘子出来。 离秩将这离月宫里里外外都翻遍了,还没找到她人,眼见着良辰即将过去,更是急得无可奈何,连带着开朗的离夫人也跟着唉声叹气。 青丘这一回,只怕丢脸要丢大了。 “或许,我知道她去了哪里。”痴魅听完,好半晌才小声喃喃,虽然说得是或许,肯定却更多了一些。 离秩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连连追问她是哪里。痴魅一把抓住离跹的手,抬头道:“离叔,我和师兄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离秩刚一点头,她已经抓着离跹飞上了云头,往来时的路飞去。 两人从容而来匆匆而去,痴魅来不及调整有些气力不济,离跹自然地将她拎到自己的云头上,意外地没有多问一句去哪里。 从刚才到现在,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两人刚刚踏进紫澜宫,还没有走到紫澜殿,就听见了瑶泠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甘心地说:“你心里只有她,那我算什么呢?从笺秦灰飞烟灭起就一直陪着你,等了你快要一万年了,难道无数日子的等待,竟然及不上她陪着你的那短短三个月么?” “没错,你早该知道的。”渊极的声音冷冷的,语音微微上挑,玩笑般地承认。 “对,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了……”瑶泠的声音一会儿低,一会儿高,看似喃喃的几句话之后,忽然拔高了起来:“可是帝座,我终归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明明一直陪着你的是我,明明她爱的是那个人,这一切你都知道!帝座,你的心当真冷硬如此,当真……全无半点我的位置么?” “没有。”渊极静默半晌,偌大的殿堂里响起简短至极的两个字,带着无尽的冷意。 不知道为什么,痴魅总觉得渊极突然的冷淡,是因为瑶泠提到的那个叫做笺秦的人。这还是不重点,重点是听瑶泠的意思,那位叫做笺秦的人,喜欢的还不是渊极。 渊极话音落下,满室无声,安静得好像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离跹和痴魅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举步入内,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她一身红色甚是鲜艳,捂着嘴的手还不如脸色苍白,衬得满面的泪痕让人心惊。那样浓重绝望的神色,让人也跟着神色颤动。 她埋着头跑了出来,待看到离跹和痴魅后神色一僵,脚步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停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离跹首先追了过去。 痴魅本来也要跟着离跹一起,但是脚却不知怎的,反而往殿门口移了移。隔着大门到正殿的距离,穿过淡淡的烟霞,她看到渊极侧身坐在案几边,单手支额,低头沉思,只能看见他抿着嘴角,睫毛在眼窝旁投下一片阴影,一身紫衣比往常更加深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凄凉和悲伤。 这样的渊极,让她心惊。她缓缓举步步入殿中,怯怯地喊了一声:“师父!” 渊极突然转头看向另一边,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又转回了头,笑吟吟地看她:“怎么没跟离跹在一起,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渊极转头的那个瞬间,痴魅看见一滴晶莹的水渍,从渊极略略削尖的下巴落了下来。痴魅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把,终究再也无法平静。渊极的笑容太过勉强,她不敢再看,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我去追师兄去了。”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痴魅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渊极的笑容也垮了下来。他放任自己躺在紫澜殿的地板上,望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星象图,怔怔入了神。过了好久好久,他动了一下身体,脑袋微晃的刹那间,唇间溢出一声低喃,似痛楚得不能自己了地轻唤:“笺秦……” 第37章 大约是爱情死了 痴魅从紫澜宫出来,加紧步伐追上了离跹。瑶泠跌得撞撞地走在两人之前,肩膀时不时抽动,却没有听到溢出唇间的哭声。 一路所幸还算安稳地到了青丘。离秩早就等在后院,见他们三人一前两后的走过来,连忙跺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还有没一点人样子!早跟你说过,渊极帝座不是你的良人,你就是不听,也亏得人家东篱上神耐性好,才肯依着你这般胡闹!满堂宾客,你还未出嫁就已经让夫家蒙羞,我,我再也不管你了!” 瑶泠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泪痕斑斑的脸上是令人惊诧的平静,声音也静得经不起涟漪:“哥,别说了,我嫁!” 离秩未曾想到她出去一圈回来,就下了这样的决心,一时惊讶,竟做声不得。离夫人在一边悄悄推了推他,她心思入微,早已经发现了瑶泠的异常。当即也没有多话,赶紧推入房中,梳洗打扮,等得一切忙好,接亲的人也终于喝了喜酒,要带着新娘赶往天宫完婚。 至始至终,离跹都陪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临上花轿前,瑶泠忽然唤痴魅到身前来,声音低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她穿着凤冠霞帔,在所有人的目送中,上了花轿。 这一出喜事办得让人唏嘘不已,当事人们却普遍态度淡然。吃罢青丘的酒宴,痴魅和离跹二人还要再赶往东篱上神处,再喝一次喜酒。 东篱上神听说是渊极的两位爱徒前来恭贺,连忙出来相迎。痴魅暗自打量他,只见这东篱上神眉目安静,嘴角微扬,眼睛好似带了一层笑,虽不算极品美男,也很有些谦谦君子的温润舒服,心头的结才算慢慢解了。 跟渊极帝座比起来,这个男子或许才是瑶泠的良人。 离跹送了贺礼,东篱上神引着他们二人入座。不多时宾客来齐,就是拜天地了。痴魅看见东篱上神和瑶泠各执红布的一端,在司仪的高唱下完成仪式,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十分长,看起来安安静静,跟宾客们的笑闹格格不入,那颗心慢慢揪成了一团。 她寻了个空隙前往新房,瑶泠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安静地想着心事。她想了想,终究有些话不吐不快,迟疑着举步迈进屋子。 脚刚刚抬起来还没放下,一阵脚步声就往这么来了。痴魅怕被人撞破引来非议,连忙隐了身,呆呆站在门口悄悄观望。 来人是东篱上神,他刚才在席间收到瑶泠的传话,说是有话对他说,连忙赶了过来。 瑶泠抬起头来,示意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忽然对他笑了一笑,笑得东篱上神莫名其妙,痴魅也莫名其妙。只听见瑶泠珠玉般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起,带着清冷的调子说不出的凄清:“上神,娶了我,委屈你了。” 东篱上神眼中神色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宽容地笑了笑:“我不委屈。” “你我早有婚约,只是我一直都喜欢渊极帝座,我累你名声受损,你也不恨我?”瑶泠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东篱上神只是笑笑:“不恨。” 屋里一时安静,痴魅望着里面的一双人儿,东篱的笑容晃得她眼睛生疼,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退出来,慢慢走回客厅里,心事兜了一箩筐,也不知道找谁诉说。面前的珍馐突然失去了诱惑,她看着桌上的果盘,不知怎么的,心头竟然涌上离跹的身影,就这样发起呆来。 婚礼完成后,离跹和痴魅返回紫澜宫。有仙女来跟离跹说话,不知道要说了什么,需要借一步避开闲人。离跹看了痴魅两眼,见她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还是跟着那位仙女到一边去。 说不了几句,只见离跹浑身一震,倏忽抬起了头。 那仙女看了他好几眼,叹息了几声,还是举步离开。离跹好像被天雷轰了一圈,恍恍惚惚走到痴魅身边,惹得痴魅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他好几眼。 两人各自丢了魂一样的回紫澜宫,正在门口撞见了玄邑和申跅,连一向粗大条的申跅都看不来两人的不对,小声跟玄邑嘀咕:“这两人怎么去喝个喜酒,回来都喝傻了?” 玄邑捅捅他示意他少说两句,脸上笑眯眯地看着离跹:“二师兄,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听说东篱上神的府邸后有一片山脉,颇有些意思,我们还以为你会跟小痴多玩几天呢!” “哦,哦!”离跹连头都没抬,随意应付了几句,绕过两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痴,你二师兄这是怎么了?”玄邑攻不破离跹,转而看向痴魅。 痴魅从深思中抬起头来,正看见离跹失魂落魄的身影,托着额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被哪家的神仙勾了魂魄去了吧?”说完丢下两人,也自顾自回房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都以为是离跹和痴魅闹了别扭。两人之前也不是没吵过,不过一两日就和好,感情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家都习以为常。当下玄邑和申跅就不再说什么,纷纷忙开,不多时就忘记了这件事。 痴魅心事重重回到房间,门一关上就继续发呆。她今天受了足够的刺激,这会儿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说实话,瑶泠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震动,她想不明白的很多东西,好像有些想明白了。 今天瑶泠拉着她,对她说了一番话,她承认自己的心好像动摇了:“小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我经历了这些,看开了也看淡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离跹待你不同,我看得出来你也挺喜欢他,既然都喜欢了,为什么还不在一起呢?虽然说神仙长身不老,可等你活到我这样的年纪就会明白,漫漫仙途其实最过无趣,远不如跟心上人在一起的短暂岁月值得留恋。你别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大约是我的爱情死了,我总希望你们好好的。” 第38章 你于我确有些不同 痴魅慢慢回想着这些话,心头慢慢流淌过一丝说不出的情愫,勒得她的心也跟着生痛生痛。 她呆呆坐着,日头落下升起,如此过了一夜,心头好像也跟着天边一丝朦胧跟着亮起来。等到日头正好,她猛地跳起来,左手握拳在手心一敲,声音笃定:“是啊!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向来坦荡,想清楚了这一点,过往一切就没有那么值得纠结。倒头睡了一觉,养了些精神,没多久就爬起来,心想免得夜长梦多,还是立即去找渊极和离跹说个清楚才好。 她没有鲁莽地先去找离跹,而是折到渊极的紫澜殿去找渊极。渊极已经起来,正坐在铺垫上打坐,见她风风火火地进来,忍不住想说她几句:“你看看你,这般莽撞,哪里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痴魅小心嘀咕,但还是放缓了脚步,挨到渊极身边去。 渊极一见她这做小伏低的形容,立即想到她又出了什么乱子,点着她的额头,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显得漫不经心:“你这大清早跑过来,莫不是又在婚礼上给我惹了什么乱子吧?” 痴魅嘟着嘴巴辩解:“我哪有!”说着说着发现跑题,连忙腆着脸笑得十分诚恳地凑到渊极面前:“师父,我问个问题,你不准不回答我,好不好?” “你说来听听。”渊极却不上当,嘴角的笑容加大,斜睨她。 “师父,二师兄喜欢你,你知道的,对吧?”她小心翼翼地措辞,手心里紧张得濡湿起来。这个问题好像一个引子,但是是一个**的引子,她虽然一贯跟渊极没大没小,终究胆子还没强壮到敢直接问渊极喜不喜欢离跹的地步。 “嗯?你到底想问什么?”渊极的笑容更大,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点深究,让痴魅的心里十分忐忑。 终究是要挨这么一刀,痴魅干脆眼一闭,豁出去了:“就是……就是……我挺喜欢离跹师兄,可是师兄好像喜欢师父,可是我不想当第三者啊,于是我就很有些纠结啊!师父,你到底喜不喜欢师兄呢?” “噗……”渊极一听,嗤笑出声。再看痴魅一脸纠结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更加好笑。看着看着,他突然呆住了。 痴魅这样的表情,蓦然跟记忆中那个人的影子重合起来。好多年前,那个人也是这样仰着头站在他面前,大声问他:“渊极,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痴魅等不到他的回答,睁开眼睛,正看见渊极一脸恍惚的表情,她不明所以,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师父也喜欢离跹嘛? 哪知道事情突转急下,渊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突然蹦出一句话来:“傻孩子,你师父都这么老了,哪里还有心情玩你们年轻人向往的情啊爱啊的!” 痴魅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好像有些不相信。渊极对待离跹一向宽容得她这样粗神经的人都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不是喜欢呢? 渊极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敲敲她的脑门,笑眯眯地看她:“不过为师不喜欢他,这个天下喜欢他的人可有不少。你若真心喜欢他呢,只怕还有得你的苦头吃。不过为师看,你二师兄近来性子转变了许多,或许喜欢你也不一定。” 痴魅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渊极说的是什么,当即红了脸,喊了一声“我找二师兄去了”,连忙跑开。三步两步跑到离跹房门口,敲门。以往她都是直接推门即入,现在难得做个矜持状,便等着离跹来开门。等了好久,离跹才把门打开。 不过一晚上不见,只见离跹脸色灰败,满眼颓然。痴魅以为他不舒服,立即张罗着要去找申跅来看看,离跹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沙哑黯然:“别去。” 痴魅愣了一下,还是听他的话,没有去找申跅,将离跹推到房间里坐好,倒了一杯水给他。离跹慢慢啜了一口冷茶,眼神里渐渐有了神采,精神也好了些。他抬起布满红点的眼眸,看着痴魅慢悠悠地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师兄,你真的没事吗?你脸上很不好,是不是昨天奔波劳累,病了?”痴魅却犹自担心他的身体,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离跹摆摆手摇头,眼光放在桌面上那方巴掌大的地方,声音涩哑:“痴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二师兄是个坏人,你还会这样对师兄好么?” 痴魅莫名其妙,托着脑袋想了会儿,才说:“二师兄是好人。” 离跹哭笑一声,微微叹息了一下,好半晌才用叹息似的语调小声说了一句话:“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我以前……” “师兄,你在说什么呢?”痴魅见他嘴巴微动,却没有听到声音,不禁好奇地凑过来脑袋,想听个清楚。 离跹转过身去,态度一下子冷淡起来:“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这样的离跹,痴魅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好像有什么纠缠得过头了,一时解不开。痴魅也不跟他生气,只是恍惚想起,好像从瑶泠的婚礼上回来,那个仙女拉他到一边说完话之后,他的态度就这么奇怪了。 她看着离跹这个样子难受,原本那些自己精心准备的长篇表白就再也说不出口,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语言:“二师兄,是不是师兄们惹你生气了?你也知道,他们一贯咋呼惯了,做什么都没有恶意,你不要……” “我收回那日的话。”离跹突然打断她,转身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慢慢吐出一句话:“你于我也确实有些不同,毕竟不是每个神仙,都长得跟师父那样像的。痴痴,我收回这句话。你于我确实很不同,我想,并不只是因为你跟师父长得像,而是因为……” 痴魅愣愣地看着他,已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39章 二师兄要嫁人了 痴魅愣愣地看着他,已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日在她的房中,他的确这样说过:“你说得对!既然喜欢了师父,也不该再那样对待别人。你于我也确实有些不同,毕竟不是每个神仙,都长得跟师父那样像的。”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盈盈笑意,映在她的眼中,带着三分残忍和寒意,刺得她的心空茫茫的。 那么现在,他说的是什么呢? 他说,她于他终究是不同的,而这个不同,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渊极!那么是不是说,他的心里,其实有她的位置呢?是这样吧?大约是这样吧? 她楞在当场,心里有个地方突然灌进了一阵风一样,让她开始浑身感到难受,手忙脚乱间,一只茶杯砰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离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他颓然地伏在桌子上,脸上的神情淡然如死,那句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里。他抬眸看痴魅,痴魅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一派空茫。 “师,师兄,我想,我有点喜欢你。”惊诧也只是一瞬间,痴魅向来不是个畏缩之人,心意明了,就恨不得能说给心头那人听,她见离跹神色不对,心中所想不吐不快,当即说了出来。 离跹猛地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眼中神色几经变化,有欣喜、有惊讶,更多的是痛苦和内疚。痴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中更加忐忑,也直直看着她。 离跹的脸上虚汗连连,不消片刻功夫,连声音也颤抖了:“痴痴……痴痴……” 他只是重复叫着她的名字,似不敢相信,又像不敢靠近,嘴角的笑容刚刚扬起,还没来得及到达眼底,就倏忽冻结了。他想起了那件事,即将出口的话一转,就变了味道:“痴痴,不要喜欢我。不值得的。” “师兄?”痴魅不懂了,皱起了眉头。 离跹再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连忙转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讲哽在眉头上的那几个字吐出来:“我,会择日娶若水神君的女儿丽裳为妻。所以,你不要喜欢我。” 痴魅只觉得满眼白光,震得大脑也无法思考起来。离跹说,他会择日娶若水神君的女儿丽裳为妻,可是娶妻这样的大事,她从未听他提起过,难道这样的事情他一直都是瞒着她么?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心头连开始那丝忐忑那丝空茫,也都没有了。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离跹,不敢相信他刚刚说出口的话。她是那样专注,连离跹话语中显而易见的颤抖,也没能入得了她的心。 等她终于明白,离跹这回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才慢慢召回了自己的神思。她不像问离跹为什么突然要娶妻,已经够丢脸的了,不能再丢脸下去。她站起来,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离跹回过头来,正看见她略显落寞的笑脸,心也跟着痛起来:“你……” “哎呀二师兄,我不当第三者的啦!爬墙可耻,师父会要了我的命的。”痴魅打断她,潇洒地摆摆手,眼光灼灼地看着离跹:“二师兄,丽裳是个美人么,为什么不带来紫澜宫给大家看看呢?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对不对?” “痴痴!”她的无所谓好像刺痛了他,离跹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阻止她的长篇大论。 痴魅站起来,理解一般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哎,水性杨花的二师兄也要嫁出去了,我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师兄他们,二师兄,你要记得早点带媳妇儿给我们瞧哟!”她说完,好像怕听到离跹的回答,转身就走。 离跹站在房间里,看着她推开门平平静静地走出去,然后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按捺不住一般,飞也似地跑了起来,撞到了玄邑也未觉察。 “小痴这是怎么了?”玄邑从地上爬起来,皱眉看着痴魅,满脸不解,见离跹站在房门口,连忙问。 离跹眉目黯然,摇摇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玄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嘀咕:“两个都是怎么了,从东篱上神处回来,个个都不正常。”他摇摇头,本来要找离跹说事的,只能作罢,返身去找墨隐。 接下来的两天,痴魅人影都不见,离跹也闭门不出,紫澜宫里清清静静的,显得十分没人气。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痴魅是在房里,经过玄邑的嘴巴里宣扬,大家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去打扰她。直到某一天,晔宴跟玄邑打闹,无意间撞开了她的房门,大家才知道她已经不在紫澜宫里好几天了。 这一下子,整个紫澜宫里都要翻天了,大家十分着紧她,连忙各处去找,离跹也被从房里拎出来,加入了寻找痴魅的大军里。 离跹听完大家的描述,眉头紧皱,只淡淡说了一句:“散了吧,我知道她在哪里。”等大军散去,他才召来祥云,直奔青丘而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她在那里。 还是那日入口的那片树林,只是这次却没有了游玩的心情,离跹直奔潭边而去。果然,眼睛刚刚看到那方清潭,他几乎立即看到了她。 身后的水涧挂下来,眼前是大片的菡萏,潭面上白云铺就的云床上,从不嗜酒的痴魅左手抱着一罐子桂花秋棠,右手扶着一坛桃花酿,正睡得死死的。从云床到水面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蔷薇花,红艳艳的刺人眼球。 他叹息一声,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动作轻柔,表情无奈。她在他怀中不安分地动了动,忽然惊醒一般地睁开眼睛,复又闭上,嘴里喃喃地吐出几个字:“做梦了。” 他调整了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低头看着那张脸,往事好像画一样呈现,他似无可忍耐,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慢慢闭上眼睛的瞬间,一滴水迹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第40章 奉子成婚很靠谱 痴魅醒来的时候,离跹已经回了紫澜宫。她伸伸懒腰,从云床上站起来,一低头的瞬间,忽然愣住了。云床上放着一只小玉瓶,打开盖子闻了闻,是醒酒的祛酒丸。她握着瓶子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离跹来过了。 离跹来过了,她站在云床上,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欢喜还是悲伤。愣了会儿神,见自己满身酒气,终究不是个样子,最后还是决定回紫澜宫。 她精神不大好,腾云就慢了些,刚离开青丘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女子气喘吁吁地唤她:“姐姐,等等,等等……” 痴魅反应慢半拍,见四周无人,才想起唤的是她,连忙回头。 一朵紫云从远处飘过来,稳稳停在她身前,云头上是一个淡绿衫子的女子,两颊嫣红,胸口起伏不定,正满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请问,你叫我是为了何事?”痴魅等她喘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问。 那姑娘连忙笑道:“姐姐,我从若水来,是若水公主的婢女。公主命我前往紫澜宫去见离跹上仙,可是我从没出国紫澜宫,所以不认得路,我见姐姐是往天庭的方向去,就想姐姐肯定知道,所以……” 痴魅听她提到若水公主,想起离跹的话,脸色就沉了一沉。但是来人是往紫澜宫去,她又不能丢师父的脸,只好点头道:“我正要往紫澜宫去,你随我一起吧!” 那婢女大喜,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起往紫澜宫去。 痴魅注意到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大约很是贵重,一路上都抱在怀里,好奇心上来,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婢女是个闲不住嘴巴的人,立即一股脑什么都说了出来。 “姐姐,离跹上仙,你知道吧?听说是风流倜傥栓不住的性子,可单单对我们家公主动了心。我们家公主不仅长得美艳,还福气好,如今已经跟离跹上仙订了亲,离跹上仙又是青丘的少主,等将来生下孩子,那就是稳坐了青丘的少夫人,不知道羡慕死多少儿女呢!”她说着这话,双眼也绽放出光来,一脸艳羡。 “生下孩子?”痴魅却受了不小的惊吓。 那婢女使劲点头,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这风气,奉子成婚也不是荒唐事,而是喜上加喜的好事,若水和青丘现在别提多高兴呢!昨日我随公主去青丘,离国主还说要两人早日成婚,把事情定下来呢!” 痴魅沉默了。 离跹在房中憋闷了那几天,想来是因为这件事吧?那么,不难知晓,那日瑶泠婚礼上回来,那位仙子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换言之,这就是为什么他突然变得消沉的原因么? 那婢女见痴魅一言不发,自顾自又说了自家公主的许多好处,没人回应就没了趣头,才慢慢闭了嘴。 两人到了紫澜宫,渊极正好要出门。见痴魅回来,他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淡淡的:“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痴魅鼻子一算,几乎落泪,连忙扑过去,将头紧紧埋在了他的胸口。 渊极一手揽着痴魅,一边抬头来看来人:“这位是?” “来找我的。”离跹从他身后出来,眼珠子平静无波地看着那婢女又看了一眼痴魅,心头知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再也瞒不了了,才慢慢说:“六月初七,我会迎娶若水神君的女儿丽裳,届时大家都来青丘喝杯喜酒吧!” 他说着,目光飘过痴魅,见她头也不抬,才看向渊极:“师父,我要回青丘去了。” 渊极脸色微变,猛地将痴魅从怀里拉开一点点的距离,见她低着头,但脸色发白,心中精通,搂着痴魅的手紧了几分。痴魅对离跹的心,那日她就已经跟他表明了心迹,明说了她喜欢离跹,那么离跹再来这么一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渊极直视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冷冷吐出几个字。 当初,他调戏渊极的时候,渊极不过漫不经心地一笑,并不当回事。而现在,他终于改邪归正打算娶妻安家,算是辜负了痴魅,他却为此动了怒。师父,是真的很疼痴魅吧? 离跹哭笑,终究还是一字一句的回答:“六月初七,我娶丽裳为妻。” “小痴,跟我来。”渊极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把抓住痴魅的手,将她往紫澜殿带去。痴魅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渊极走了。 离跹看着两人走远,才对呆在一边的姑娘说:“走吧!”他再不理会她,直接往青丘而去。一路上,脸色铁青得几乎冻死人,吓得那位婢女大气都不敢出,乖乖跟着他往青丘去,再不敢造次。 到了紫澜殿,渊极放开痴魅,径自闭了关。 痴魅听得他的房间里传来阵阵乒乓响,心知渊极这次是真的气坏了,连忙脚下生风地开溜了。等渊极发完脾气出来,她早已经溜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六月初七还有一个月,这场婚礼可见仓促。究其原因,再过几个月,丽裳的肚子就大了,虽然民风开放,也难免丢了体面。两家家长合计着,虽然奉子成婚有些仓促,但是该少的一样都不会少,倒也办得轰轰烈烈。 离跹这一番表明心迹,整个紫澜宫里的人都知道了他即将成婚的消息,痴魅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的讨论,不由得更加难受,干脆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别人哪知道她的苦楚,都道她是因为跟离跹关系好,离跹成婚失了伴,难免孤单,都故意来找她闹腾,免她烦闷。几个师兄更是轮番上阵,时时刻刻围着她转,生怕她无聊了再闹离家出走。 整个紫澜宫里,也只有渊极和墨隐的眼睛是雪亮的。 临近离跹的婚期,痴魅越来越颓废,渊极无从安慰她,见她被众师兄缠得紧,便带着她前往东荒避开众人,留她清净。她就一个人去甘渊密林,当初被穷奇打伤的那个山洞里,坐着发呆。 一次墨隐也跟去了,见她难受,墨隐忍不住劝说她:“小痴,大师兄知道你心里苦,可是,有些事情无法扭转,执念太深,终归不好啊!” 第41章 戴绿帽子这档子事 痴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完之后,便央着墨隐带她去若水,见见若水神君的女儿丽裳,究竟是长了何等模样。 墨隐推脱不过,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带她去。到了若水神君的府邸,墨隐不想引起轰动,掐了个诀隐了身,两人身外罩了层结界,带着她去找丽裳。内院之中,之间一个紫衣美人托着腮坐在石凳上,脸上全无半点欢喜神色,倒像笼了一层烟,忧愁得不真实。 “咦?”墨隐一见到她,微微吸了一口气。 痴魅伸出脑袋看了看,也微觉惊讶。那若水神君的女儿丽裳,竟然跟痴魅长了双十分相似的眼睛,从两人的角度看去,连面容都相似了几分。 丽裳身边站着个蓝色衣服的小仙子,见她唉声叹气,正在出言宽慰她:“公主,别再想他了,你跟他本不是一路人,你是若水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他是天界的死对头,且不说要是天庭知道了要如何如何,就是神君知道了,也是一件**烦,又何必多添些烦闷呢?” 丽裳叹道:“我也知道,可是……” 那侍女又道:“更何况,青丘少主已经答应娶你了,三界皆知,就是为了他,这亲你也得成啊!” 两行眼泪从秀美的脸上落下,丽裳眼中悲色更重,忽然伏案痛苦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这样难怪。我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本来就累了他一生,他若是知道这孩子根本不是他的,我……我……” 结界内,墨隐和痴魅对望一眼,双双惊呆了。 敢情,这位若水公主,不但不喜欢离跹,还要给离跹戴绿帽子? 痴魅义愤填膺,挽着袖子怒气冲冲地,就要破结界而出,墨隐连忙一把拽住她,将她拖出了若水。一出若水,痴魅一把甩开他的手,脸色铁青:“大师兄,你干嘛拦着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非要给她点教训不可!” 墨隐将她的手腕复又扣住,眉头紧锁:“这件事怕不是这么简单,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有什么好计议的!这个丽裳公主根本就没安好心,累二师兄给她背黑锅。她骗了二师兄,让二师兄憔悴得不得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痴魅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墨隐眉头皱得更紧,拖着她的手将她带回紫澜宫,见她兀自气得脸青红紫绿,才耐着性子解释一二:“听那婢女的口气,丽裳公主的对象不是一般人,倒像天庭的对头,所以才不让你轻举妄动。这件事,我还是跟师父说一说为好。” 痴魅嘟着嘴不说话,心里暗骂大师兄理由冠冕堂皇。 墨隐怕她滋事,将她推入房中,一个结界扣下去,将她暂时关在了房里,任她叫破嗓子,也不准她出来。等房内砸东西的声音渐渐平息,才摇头叹息着去找渊极。 渊极听他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也同样皱着眉头。他想了想,让墨隐先不要张扬此事,六月初七没有几天了,先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再想办法应对。又亲自来到痴魅房中开解,嘱咐她不要打草惊蛇,才算放心。 痴魅想了想,现在闹事,离跹不但要跟她生气,她还要落得个妒妇之类的昵称败坏紫澜宫的声名,倒不如等墨隐查实情况,她才好去婚礼上将离跹抢回来。 如此这般计较,她心中有了谱,安心等着六月初七的到来。 痴魅这边怒气勃发,被拎回青丘准备成亲的离跹也是愁眉苦脸。离夫人喜欢痴魅,原本以为痴魅会是她的儿媳妇,这会儿忽然告之儿子要娶若水神君的女儿,满心的欢喜都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愣是气得她十多天不搭理儿子。 她生气了,离秩的日子也不好过,只好将满心的愁闷转给儿子。 离跹日夜烦夜也烦,一身狐狸毛都变得没什么光彩。他自那日从紫澜宫回来,亲眼看见痴魅的伤心之后,心头就一直沉甸甸的。 他同痴魅这一场,已经说不清楚是谁先动了情。原本是玩笑般的笑闹,说得多了,双方都上了心,反而失了一开始的乐趣。 若没有那许多纠葛,互相喜欢,其实是个美事。但有了纠葛,美事就变成了苦事。 随着六月初七越来越近,他整日提不起精神头来,又不得不忙这忙那,等到闲下来,一颗心就陷入了懊悔自责中。他向来自诩风流,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这一次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日从瑶泠的婚礼上回来,遇到的那位仙子正是丽裳的侍女碧珠。 碧珠告诉他,公主有了他的孩子,已经两月有余。他听罢,觉得晴空一声霹雳,把他的脑子也劈糊了。 细细算起来,遇到丽裳也的确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跟痴魅刚从凡间回来,他吻了痴魅被嫌弃后,有一段时间十分颓然。有天在天河边喝醉了,正是遇到了丽裳。后来他随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记忆的最后是他们热烈地拥吻,然后,他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丽裳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习以为常地穿衣服,将丽裳的衣服给她盖好,然后回了紫澜宫。 本以为艳遇一场,结果竟然演变成奉子成婚,这样的结局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是个风流的男人,玩一个女人并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有了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他那颗巴掌大的狐狸心,不允许自己做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 命运一贯很正经,没想到突然荒唐起来,居然能这么荒唐。 他在那片寒潭上看见痴魅的时候,他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就在想:“荒唐了一生,没想到荒唐到最后的结果是丢失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按照痴魅的性子,这一生一世,只怕再是,永不会再喜欢他了。” 他是那样迟钝的发现,痴魅不会再喜欢他,竟然比他离跹要娶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女人,更加难以忍受。 第42章 那人快要来了 六月初七,转眼即到。 要结婚的当事人们没半点喜气,天公倒十分作美。早早下了一场雨后,很快放晴,天边绚烂的彩虹高挂,空气湿润清新,再是愁眉苦脸的人,脸上也忍不住要绽放出一丝笑容。 很显然,离跹不在此列人种的范围内。他正满面无奈地呆在离月宫,接受大家的恭贺。 离秩和离夫人虽然恼恨他又给家门丢脸,婚事该有的礼节和物品却没有落下一样,离月宫装扮得喜气洋洋,连丫鬟们都打扮得美美的,等着新娘子的花轿来到。 宾客们颇多,有远道而来的,也有青丘本土的神仙,挤得离月宫里四方的地皮都露不出一块来。别看宾客虽多,大多却是为丽裳而来。他们早早入了席,专程来看传说中收服了天界第一风流仙君离跹的若水公主,究竟长了何等模样。 紫澜宫的人很晚才到,除了渊极,几乎所有的师兄弟都来了,十分给离跹长脸。 痴魅见离跹一身红色喜服,与他惯常穿的绯衣那般简约比起来自然奢华许多,也精神许多。虽然脸色略带苍白,倒也不妨碍这张美得女人都不如的脸。她只看了两眼,就连忙转开了头。 心里酸酸的,她气自己不争气,这个时候了还替他委屈。 离跹老早就看见了她,虽然一直在跟墨隐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 离秩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笑呵呵的,慌忙引着众人入座。离夫人见了痴魅,心中难受,扭头到一边垂眼泪。痴魅听墨隐嘱咐,不能露出破绽,只好低着头不去看她。这一举动被离夫人理解为痴魅伤心不搭理自己了,更是十分难受。 到了傍晚,新娘子的花轿到了。 若水神君嫁女儿,嫁的又是青丘的少主,排场自然非比寻常。十六车驾的天马拖着花轿飞驰而来,与若水神君交好的四海龙王遣了自家的儿子做送亲大使,四龙开道,气势非凡。 宾客们交头接耳,或点头或摇头,都纷纷望着花轿缓缓落地。 轿子边的丫鬟打开轿帘,一双穿着精致绣花鞋的小脚首先落入大家的眼帘,然后大红喜服遮盖不住的窈窕身姿,落入大家的视线。珠玉垂下来,她的容颜若隐若现,美貌令人惊叹。 “这个丽裳公主果然美貌!”玄邑忍不住感叹。 痴魅闻言,猛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墨隐看了看玄邑,又看了看痴魅,嘴角一撇,没说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觉得丽裳比痴魅长得美丽。 痴魅得了心理安慰,扭头见离跹正扶着丽裳往大堂里走,心又一下子揪了起来。 离秩和离夫人,若水神君和他的夫人已经端坐大堂上,见儿女各执红布的一段,向自己走来,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互相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点头表示满意。宾客们也哄笑出声,显然这对璧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大家看热闹也看得十分满意。 痴魅藏在桌下的手猛地握拳,表情又变得愤怒。墨隐一直在悄悄打量她,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再等等,唇语无声地告诉她:“那人快要来了,不要乱来。” 痴魅气呼呼地跟大师兄对视,最终败下阵来,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耸拉着肩膀,嘟着嘴一言不发。 那两人执着喜幔,缓缓从大门步入大厅。这场景跟上次瑶泠成亲,倒有些相似。想到瑶泠,痴魅自然而然扭头去找,果然在离秩的下座不远处看到了她,她跟东篱上神坐在一起,正笑着跟东篱说些什么,东篱上神抿嘴一笑,看她的表情略有些无奈,眼里却透着怜惜。 离跹和丽裳终于走到了双方父母面前,在双方家长的盈盈笑意中,只听见司仪高声念着祝词,然后是长长的宣布:“仪式开始!一拜天地——” 痴魅四处看了看,发现墨隐口中所说之人并没有出现,她的心一紧,开始用力去睁开墨隐的手。 墨隐眼睛盯着离跹二人,手下的力气却加大了,将她死死地摁坐在凳子上。两人纠纷动作太大,一只杯子掉下来,啪地一声,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周围有青丘的小仙是当初离跹带着她去见过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来。自然有别的仙家不懂,悄声打听,片刻之后,大家看她的眼光都带着异样的同情。 离跹正和丽裳转头,刚好看见了这一幕,他的眼神漆黑漆黑,原有的光彩在看到痴魅因为愤怒有些扭曲的面容后,一丝丝褪尽,嘴唇血色全无。 丽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就看见痴魅和离跹隔着人群对望,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喜幔。 离跹僵硬地扭头,终于缓缓地弯下腰去,然后僵硬地背转身,不再看痴魅。 “二拜高堂——” 伴着司仪刻意拖长了声调的宣布,宾客们的笑闹声越发高涨,高堂上坐的几个人笑容也真切起来,看得痴魅的眼睛开始发酸发红。离跹和丽裳缓缓跪在四位长辈身前,完成了这一叩拜之礼。 “夫妻对拜——” 司仪的声音落下,出乎意料的,新人并没有立即拜堂,确切地说,是离跹并没有立即拜堂,他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身形挺直,一下子立在了那里。只见他表情纠结,眼中水雾涟涟,竟然是要哭的形容。 大家愣在当场,唯有痴魅一人紧张地东张西望,没有注意到离跹的动作。 司仪又催促了一边,见离跹深深吸入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向下弯腰,行夫妻对拜礼。 痴魅等了这许久,只见墨隐说的那人还没有来,眼见着离跹慢慢弯下腰去,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里。无论如何,这事再也等不得了,她不能再等了。想到这里,她用力挣脱墨隐的束缚,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砰——”地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声音的来源。离跹和丽裳本来都要弯腰行礼,听到这样大的动静,都一起直起了腰来。 第43章 魔族少主来抢亲? 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连痴魅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纳闷地抬起了头。 出乎意料,满堂宾客居然没一人看她,大家的目光,全部都放在了大门口。 她心头疑惑,立即也转头去看大门。百忙中抽空看了离跹一眼,只见他正一脸震撼地看着她,看表情居然没有注意大门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月宫大厅里的大门此刻四分五裂,在夜风里轻轻晃悠。破碎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色劲装,长长的黑头发垂到脚踝,执着一柄长长的银枪,抢上的红缨微微晃动,显然刚才砸碎了大门的就是这东西。 这个男人肤色极白,眼眸却是带着点妖异的深蓝色,此刻他紧抿着薄唇,死死盯着一身红衣的丽裳,周身都荡漾着一股煞气。 “他来了。”墨隐叹息一声,把痴魅护在身后,已经将他的武器坤岚扇握在了手里。 谁?痴魅皱眉,眼前这个男人气势非凡,她从没在九重天上见过。她正要出声询问,只听见身后一片惊呼声,宾客散乱间,掉落了一地的杯盏:“天啊,他是魔族的少主乌邡!” 魔族的少主乌邡,这个名字在三界看来也不陌生。差不多一万年以前,正是他潜入天庭,盗取灵丹,让渊极天吴与西昆仑交恶;后又挑起了仙魔大战,导致三界生灵涂炭。 天界的典籍中对此多有记载,说是魔族的皇化虚之后,这位少主就当了家,他与邪皇交好,仙魔大战里也是一大主力。只是仙魔大战中,此人侥幸逃脱,并未伏诛,之后天地中没有了他的踪迹。仙家们认为他受伤颇重,生还的可能性不大,是以也没有赶尽杀绝。 谁也不曾想到,如今他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大厅中的气氛一时间僵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盯着他。痴魅与墨隐眼神匆匆交流,等到墨隐点头,立即了然:这位乌邡少主,大概就是丽裳的心上人! 她在若水初初听到丽裳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种,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的种时,并未将那人与魔族对上号,左右也不过以为是个妖族或鬼族的男子,门不当户不对,哪里想到,那人居然是与天庭势不两立的魔族的少主,而眼前这人又与天界典籍描述中相去甚远。 乌邡执着抢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扫过众人。 痴魅躲在墨隐身后,只觉得一道极为凌厉的眼刀从自己身上刮过,让人忍不住一阵寒颤。她趴着墨隐的手臂,甚至能感觉到墨隐身体的僵硬和紧张。刚才还散乱无章的宾客,突然都像被定住了一般,手臂使不上力来做些动作。 远古神魔,单是这一身气势,就不是现在的仙家们可以比拟的。像痴魅这类似刚刚修成不过百年的小仙,没有当场跪地,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乌邡环视了一圈,一言不发地迈步走了进来。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行动慢慢移动,等他站在离跹和丽裳面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气氛一下子僵到了极致。他手中的枪指着丽裳,说:“她是我的。”只四个字,话语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简短至极。 不知道为什么,痴魅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一个热血之人。 丽裳早在他出现时就已经惊呆了,脸色惨白,等他说出这句话,眼睛已然湿润,两行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忽而欣喜,忽而痛苦,忽而不知所措。 整个大厅里唯一该不正常的人,作为新郎官的离跹,这会儿却成了唯一正常的人。他忽然笑了笑,笑声清朗:“这位公子看起来是丽裳的朋友,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喝杯喜酒,有什么话也等礼成了再说,你看如何?” 乌邡大约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他转过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离跹,没说话。 痴魅暗暗为离跹捏了一把汗,心中直骂离跹笨蛋,在场的长辈们大多跟乌邡差不多修为水准,尚不敢轻举妄动,偏就他一人,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乌邡摆明了是要来抢亲的,离跹这个态度,要是惹恼了乌邡,那该如何是好? 她心中担心,脚下自然移动,放开墨隐往离跹的方向靠了靠。 乌邡冷冷地打量了离跹,片刻之后,只见他眉头松弛下来,嘴角微动像是扯了一出笑,似漫不经心地说:“我道是谁如此大胆,敢与我这般说话,却不想居然是你。” 他这一笑,满脸寒冰自然融化,场中的气氛微微放松下来。大家都以为离跹跟他是旧相识,眼中都盛满了疑惑,就连丽裳也诧异地扭头看离跹,表情羞窘不解。只有离跹淡定自若,笑容依旧,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乌邡说完那句话,顿了顿,才说:“喝喜酒就不必了,我来这里,是要带走我的女人和孩子。你若阻拦,休怪我翻脸无情!” 此言一出,满堂轰然。 若水神君和夫人对望一眼,再看女儿的神色不似有假,两张老脸立马垮了下来,愧对青丘众人。离秩和离夫人满脸无奈,双双摇头叹息,心头都道:“媳妇和孙儿都是别人的,这一出戏码,到底要怎么唱下去呢!怪只怪离跹平日里太过放纵,才惹得这许多纠纷。” “公子这话就错了,许是今日之前,丽裳是你的女人,但我离跹既然娶了她,她自然是我的女人了。我是青丘少主,我的妻子自然是未来的青丘主母,公子要带走我的妻子,纵然离跹肯应允,只怕我青丘众仙也不允吧?”离跹听罢,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痴魅见他虽然唇角带笑,但是眼中殊无笑意,冷若寒冰,只怕是动了怒,不由得暗暗提起了一颗心。 其实细细一想,离跹的态度并非不可理解。 他向来自诩风流,从没在情场上失过手,更别提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下子被丽裳和乌邡摆了这么一道,只怕那口气搁在心口上,不出不行。 第45章 造化看天意 离跹站在那里失了会儿神,才慢悠悠地转身。他满脸歉意,似心灰意冷,跟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痴魅眼尖,看见他扭头的时候,嘴角挂上了轻松的笑容。痴魅愣了愣,立马也追着他而去。 痴魅害怕离跹心中难过,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宽慰他,见他背脊挺得笔直,犹豫了半晌,只好跟着他慢慢走。 离跹的脚步不紧不慢,觉察到身后小心翼翼跟随地脚步,他笑了笑,眼中闪过丝谲诈,走过长廊转角,忽然膝盖一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痴魅吃了一惊,连忙小跑上来,将他扶起来。离跹心里开心,顺手搂了她,推到墙上将她禁锢在怀中,嘴角微扬:“这么关心我?” 痴魅始知上当。 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离跹除了脸色有些微白,并无异议,看不出刚受伤的痕迹。痴魅不禁嘟嘴,想到又被离跹耍了一次,有些不服气。离跹低头轻轻啄了啄她的嘴,下巴撞了撞她的额头,才说:“别生气了,扶我一下,刚才那跤摔得重了些,膝盖发麻了。” 痴魅心想,我刚上了你一回当,哪有上第二次的道理?于是,不但不扶他,反而推了他一把,离开离跹的怀抱。 哪知道这回离跹是真的站不稳,这一推,他就仰天跌了出去。 痴魅被他惊吓,连忙卷起他的裤脚查看。只见离跹白生生的右膝青紫一片,肿得老高,用手按了按,离跹皱着眉头摇摇头。原来刚才跟乌邡打斗的过程中,从空中落下来的那一下,离跹受伤颇重,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痴魅不禁心痛,伸手揉了揉,见离跹嘴角挂笑,不禁想起一件事:“你跟乌邡两个人打的什么哑谜?” “哦,他说他要带走丽裳,无论我拦于不拦都是要这样做的。我就说,我又不喜欢丽裳,为什么要拦着。”离跹耸耸肩,满脸无所谓。 痴魅细细回想当时的情景,乌邡说:“丽裳我是必须要带走的,就算这里的所有人联手,我虽然不能全身而退,你们也未必能讨得了好。”那时候,离跹的确是说了一句话,乌邡的表情很惊讶。她当时以为是环境太吵杂自己没有听清楚,如果是这句话,那么肯定是传音,难怪她不知道。 “可是,明明不想拦着,你干嘛还要跟他打架?”痴魅又不懂了。 离跹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往前走,推开门径直躺在自己的床上,才笑眯眯地回道:“谁让我是青丘的少主呢?”眼神深处却是无奈。 痴魅默然,很快明白过来。离跹既然身为青丘的少主,又是这样的场合,做事不能不顾及青丘的脸面。要是不阻拦,旁人只道青丘是畏惧邪皇,自家媳妇被人抢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轻则必定沦为六界笑柄,重则以后纷扰不断。要是阻拦,即使落败,别人也只会说青丘少主好气魄,敢为旁人所不能为。 更何况,离跹虽然落败,却败得很漂亮。能在三千岁上与几万岁的大魔头过上这么多招,放眼六界,也只怕只有渊极与邪皇可与之匹敌。 痴魅甚至私心里以为,只怕自己的大师兄墨隐,未必能打得过离跹。 离跹眯了会儿神,一睁眼见痴魅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目光是赤果果的崇拜,不禁好笑。他敲了敲痴魅的脑袋,手用力将她拉倒跟自己并排躺着,才笑着戏谑:“你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痴魅立即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地爬起来:“师兄,你跟大师兄谁更厉害?” “问这个做什么?”离跹哈哈大笑,随即皱眉认真思考起来:“唔,让我想想 ……六百多年前我调戏师父的时候,墨隐前来撵我,好像是输了一百招?唔,应该没记错吧,我记得我让他的就是这个数……” 话音刚落,痴魅两只眼睛里就只剩下了崇拜的星星。 两人在离跹的房间里呆了会儿,离跹从须弥芥子袋里找出渊极的独家秘药九源碎玉膏抹在膝盖上,一股真气掠过,膝盖很快恢复白皙的模样。离跹见状,立即拽起痴魅,一个遁地倏地离开了这里。 两人刚走不久,房门被打开,离秩和离夫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好半晌,离夫人推了一把离秩:“都怪你,非要急着把亲事定下来,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了吧?” 离秩无语问苍天。 其实细细想来,这件事也透着那么一点点蹊跷。丽裳这女娃,他只在她办满月酒的时候见过,素来闻听她知书守礼,哪里知道会弄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从离跹的嘴里听闻事情经过的时候,他还埋怨自己儿子一贯不靠谱,让他老脸都丢光了,也没往深处想。 离跹莫名其妙昏迷过去,醒来就犯下这般荒唐事,即使喝多了两杯,自己儿子的性子自己还不知道?喝醉了就跟死人一样,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疑点一; 其次,订婚当日丽裳托丫鬟送来的信物上,明显带着一股子邪气,当时他只当丫鬟修为不精留下了几分妖气,全没想到天界的妖再不济也身带几分仙气,这是疑点二; 再次,丽裳自订婚后从不来青丘走动,也不与离跹往来,全无恋慕离跹的模样。既然不曾恋过对方,又巴巴地要嫁给他,这是疑点三。 有了三大疑点,他离秩作为青丘国主,居然什么都没觉察出来,也活该要丢这个人。 至于离跹,他这回嫣然喜忧参半,造化如何,且看天意吧! 离秩这边忧心忡忡,离跹和痴魅却已经趁乱往紫澜宫跑。青丘的宾客们已经散去,师兄们也已经回了紫澜宫,想来渊极也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 离跹经过了这番磨难,离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刚一出离月宫,立即就黏上了痴魅。 痴魅脸皮没他那么厚,虽然不生气,但看着他刚甩了新娘子,就粘上了自己,心里难免不舒服。想到原先离跹为了丽裳不搭理自己,心中别扭,对他反而没有在离月宫里热乎,任他一路讲笑话,也吝惜给点笑容。 第46章 笑话引发的血案(新修) 痴魅脸皮没他那么厚,虽然不生气,但看着他刚甩了新娘子,就粘上了自己,心里难免不舒服。想到原先离跹为了丽裳不搭理自己,心中别扭,对他反而没有在离月宫里热乎,任他一路讲笑话,也吝惜给点笑容。 其实痴魅的处境,细细想来,也并不为过。想他离跹一世风流,并不曾将旁人的辛酸苦楚体会过,但是那些女儿家的心思,也能大概揣摩出一些来。 他不灰心,事实上,经历过丽裳的事情后,他已经灰够了心了。他想珍惜,他所知道的珍惜的办法,就是恬不知耻地陪着她粘着她,像初初见面那时候一样。总有一天,讨厌的人不会再被讨厌,生气的人也更经不住磨。 两人这般并排着慢慢往回飘,处境奇怪,话语更奇怪,倒惹了不少的回头率。 “古时侯,有一对情侣隔江相望,男子喜欢写诗,每当写完一首就折好藏在鸭子羽毛里让鸭子游到对岸带给女子鉴赏,他的朋友建议道:信鸽岂不更快?男子解释道:这是她的要求,我写的诗一定要鸭运。” 痴魅嘟了嘟嘴,有意无意地回头眄了他一眼,没笑也没说话。 离跹见了她这个表情,心道这种事更像是痴魅的手笔,上次墨隐说要找一只狼毫,她愣是跑去陶虎仙君那里,把人家的九头白狼的毛拔了一堆下来,恨得陶虎君牙齿痒。想到这里,离跹不禁闷笑了一声,惹得痴魅又看了他一眼。 离跹见她看过来,不禁来了精神,继续再接再厉:“不好笑?那换一个吧?”见痴魅不点头也不摇头,自顾自说起来:“有一财主向别人吹嘘他一把蒲扇摇了三十年还如新买的一样。别人不信,问他你怎样使用的?财主说:我用手拿着蒲扇不动,头在蒲扇前摇动。” 痴魅再也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离跹一见她笑了,立即再接再厉,想都不想随口诹出另一个笑话来:“从前有一个人特别怕他的妻子。有一天他的妻子回娘家溜溜,他偷吃了一盒年糕,晚上他妻子回来,发现年糕少了一盒,于是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并罚跪到三更才可以睡觉。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命怎么这样不好,变到街上找到算命先生给自己算命。 算命先生就问道:请问贵庚多少?他一听立马愁眉苦脸地说:没跪多久,只跪到三更。算命先生继续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年高几何?他听了几乎要哭了:我还刚偷吃几盒?我只吃了一盒就被罚跪到三更,要是吃了几盒,估计到现在都起不来。” 痴魅顿了顿,猛地扶着他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不接气地说:“哎哟,笑死我了,这个人好笨!” 离跹也跟着她笑起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全没留神脚下的路,等到听到“大胆!”一声叫喊,两人已经跟旁边一人撞到了一起。随即一只着藏青龙纹锦衣料的手一把拽过离跹,声震长空地喝骂:“不长眼睛么,本皇子你也敢撞?” 痴魅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人,一张标准国字脸,眉毛浓黑,眼珠子似朗朗明星,鼻梁略高,瞧一眼直觉粗犷,细看眸子深处又带着几分刁钻。 她细细想了想,总算想起了这人是谁。当年她初初入紫澜宫,这人还来恭贺过渊极收徒,语言尖酸刻薄,可不就是天帝的第二个儿子,曜日么? 人虽讨厌,但该有的礼仪却不能少,痴魅连忙行礼:“二殿下!” 曜日半扭了头,眼光放得高高的,鼻子里哼出一团气:“我当是谁,原来是渊极大帝的高徒啊!”他放开扭着离跹的手,轻飘飘看了一眼离跹,又道:“你两在一块,这可巧了,我刚从青丘回来,看了一出好戏。怎么,你们这里是要演第二台吗?” 离跹低头理了理衣领,并不答话。痴魅有心答话,又不知道怎么答才好。 曜日又道:“听说你是因为得了渊极的一口元气才化的人,后来渊极又那样护着,我总以为渊极待你有些什么,今日一看,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说,是这只风流狐狸精功夫了得,还是你那师父更甚一筹?” 他停下来笑笑,又补了一句:“想来是这只狐狸精更好一些吧?”笑里藏刀,似有深意。 痴魅听不出来,不代表离跹也听不出来。只见他慢慢抬起头,一向带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寒意,语气却比之更冷几分:“有胆子,再说一次?” “有什么不敢的,我堂堂天庭二皇子,害怕你这只荒野的狐狸不成?”曜日哼了一声:“依我看,你们紫澜宫都是一路货色,老的不识抬举,小的不知检点,都是一群……”话未说话,离跹已经一拳砸在了他的下颚上。 曜日怎咽得下这口气,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也扑了上去,不多时,两人就扭打到了一处。 原先只是拳脚上的打斗,不知何时两人都动了真怒,兵器响叮当,华光漫天,倒引来了不少围观。曜日最重要的是脸皮,离跹又记恨他口出无状,是以两人都不曾对对方手下留情。 论起修为来,离跹当然更甚一筹,只是曜日地位特殊,他也不能真的下杀手,七星龙渊并不曾拿出来,手中一把折扇,也足够给他苦头吃。纵他全力阻挡接招,还是不免身上挂彩,团龙密文的藏青衣料,倒深一块浅一块,隐隐透出血迹。 曜日拂袖而去的时候,撂下话来:“离跹,你给我等着,这件事咱们没完!” “我今天等着你明天等着你我等着你一辈子,你想完还完不了呢!”离跹哈哈大笑,看着曜日的狼狈模样,感觉十分称心。痴魅却有些担心,拖着他往紫澜宫跑。 夕阳把两人的身影拖得那般的长,长的让人以为可以这般并肩偕老,谁曾想过,那些不经意间的烟雨,最终,还是成了铺天盖地的洪水,拖得人离散,再也回不去过往时光。 第4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离跹离开天庭,痴魅日日寡欢,不是闷在自己房里,就是跑到宣微宫找珏罗说说话。 珏罗进来沉闷了许多,并不如原先那么爱笑,时时看着云朵发呆。两人在一起时,也没有多少好说的,各自看着面前的巴掌大地方,各自深思。 痴魅陷入无聊和愧疚中,无暇理会珏罗的异样。她只想找个人陪着自己,不至于那么孤单无依。在紫澜宫里,师兄们待她都很好,渊极也常带她出去,好像跟离跹没有回紫澜宫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是毕竟还是有不同的。 她近来总希望陪着自己的人是离跹,时时回想起很多关于这个原本自己不待见的师兄的很多事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记得他落在自己身边,因是误会自己是师父的女儿,扯出很多荒谬的话题来。后来他整日整日缠着她,日日在她身前晃悠,晃悠着晃悠着,就成了理所当然。 后来,他在甘渊救她,她闹脾气玩失踪,他翻山倒海找她;他带她去自己的小花园玩耍,带她回家……对了,他还带着她去了凡间,跟着她给凡人算命…… 好多好多,她原本以为无关紧要,此刻想来却觉得离跹如此珍贵。 痴魅沉迷了几次,终于不再去找珏罗,因想起离跹临行前吩咐她要准备好 酒酿圆子,她做的并不好,这下子找了新的寄托,痴魅便整日耽于厨艺,做出来的半成品通通喂进了师兄们的肚子,搞得紫澜宫里的人一看见痴魅端着碗过来,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而有一日,墨隐推开厨房的门,一把拎出灰头土脸的她,满目心疼,语气却急切地告诉她:“小痴不好了,你姐姐出事了。她私下凡间闯下大祸,如今玉帝要将她问罪,已经关押到了思过崖呢!” 她从烟火中站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事情如此混谬,搞得她都不能相信:“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是应舒帝座的门下,向来和睦友好,谨守天规,哪来的出事一说?” “你跟我来!”墨隐将她拽出来,将她押着洗了把脸,才将整件事娓娓道来。痴魅听罢,立即拔腿追去了思过崖。珏罗见是她,不等她开口,就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 珏罗私下凡间,便是为了寻那转世的卫辑。她从水镜里看了那人的一生,得知那人为了寻她,拼尽了一生的精力和江山,最终郁郁而逝。她心中所想,想要如同曾经卫辑在凡间找寻她的踪影一般,说是为了还卫辑几十年的寻觅之情也好,说是为了心里断不掉的执念也好,珏罗也是如同那人的执念一样固执地想下凡。 痴魅听到这里,心头迷茫。什么是情之使然,她无法理解,正如无法理解从凡间回来时离跹的奇怪举动,不过是想让她醋一醋罢了。她更加无法理解,自己对离跹存了怎样的心思,所以才能将听旁人的故事,也听做了自己的。 珏罗再次下凡时,凡间已是过了七百多年,此时的卫辑,早已尸骨成灰成烬,灵魂也转了一世又一世。珏罗寻到的这一世,卫辑已经全然不是当年的样子。他的转世叫做穆止剑,是中部晋城一个小氏族里的一个贵公子,平日里便很喜欢行侠义,救危扶贫,在晋城一带很有名气。 穆止剑同时也是个文武全才,这是唯一能让珏罗觉得跟记忆里的卫辑相重合的一点。珏罗刚下凡间见到穆止剑时,刚好遇见穆止剑行侠仗义。 那是在一个喧闹的街上,晋城的大家族王家的公子当街抢了一个貌美的良家女子,正好给穆止剑遇见。穆止剑有说有笑的一番言谈,恩威并重的分析利害,轻轻松松打消了王家公子的念头。 这让珏罗想起七百多年前,也是在渠京喧闹的年夜,她也遇到过这样的状况。那时,卫辑也是这样行若无事的轻易解决了骚乱。就是这一刻,珏罗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念旧也好,她只想再见一次卫辑当年贵为天子的模样,她偷偷潜回天庭,从司命仙君那里偷来司命簿,改了穆止剑的命格,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凡。 她已经计算好了,天庭知道她下凡,最少得二日时间,而这凡间已是二年;而二年的时间,足够一切成为定局。 珏罗悄悄地在穆止剑身边跟了一年多,对穆止剑的了解越深,便越发不能自拔。穆止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珏罗的手里已经发生更改,后来的一切,在晋城拔剑而起,组建义军,攻进天郡王朝的都城仓和,坐上皇位,都全然是珏罗的杰作。 百密一疏,珏罗在改的时候很是仓促,来不及写那些比较系统的过程,命格的发展也一直是有凡人做主的部分,天郡王朝皇室自保的决绝等都是珏罗料不到的。 义军到了仓和城下,便止步不前,双方同交战,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义军进不去仓和,天郡王朝也拒不了义军,只能陷入僵持。 天郡王朝已经很腐朽,但按照原本的命格,要亡国还要十年的时间,才会出现真正的明主,推翻旧社会,重建新王朝,尔后一统江山,社稷延续三百多年后,再出现新的王朝。珏罗改了天命,也间接破坏了天下的大势,可以说,天命中语言穆止剑之后三百多年的四国混战,都是珏罗造成的恶果。 若果没有她擅改天命,江山早已一统,生灵也少了无数的涂炭。珏罗犯的天条,私下凡间,与凡人相恋都是小事,只这一条,便足够她上诛仙台十次。 天郡王朝的皇家军队与穆止剑的义军僵持不下后,珏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错误已然造成,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唯一的办法,便是最快选择一方作为赢家,结束这一战。当时的情形,也只能且必须选择穆止剑,才能更少减少世间的灾难。 第49章 思过崖,犯大错 为了挽救这场战争,珏罗设计了南岭的一场相见。她做法将穆止剑引到居住的密林里,当他出现在一棵参天古树之后,便看到的是珏罗坐在满树的白蔷薇下。她对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喜人:“我是珏罗。” 那一眼,便又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穆止剑再次疯狂的恋上珏罗。 可是这时的珏罗,已然到了要与他诀别的时候,天庭早已下了通令,勒令珏罗回天庭受罚。没有时间,心爱之人就在眼前,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短聚一场之后,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珏罗引着穆止剑从南岭出来,珏罗便狠心离开穆止剑,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在凡人看来很困难的事,对于神仙而言,其实再简单不过。 珏罗给那日与穆止剑同去的另一人墨归写了一封信,断言三日后天郡王朝必亡,又安排了具体的攻城事宜,约定以白蔷薇为号,珏罗负责打开仓和西门。条件是穆止剑进城之后,不得屠戮百姓;登基之后,需立下祖训,世代必须爱民勤政等。 三日后,珏罗见穆止剑的义军出动之后,先一步赶到仓和,一个简单的挪移术,将西门的城门撤下去。随后,义军入了皇宫。穆止剑早已知晓是珏罗做的,不知怎的认定珏罗就是藏在仓和,并不着急登基,反而满仓和的找她。 珏罗最终还是出来见了穆止剑一面,当面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从七百多年前的相遇,天庭上的默默想念,到七百多年后私下凡间的执着,再到罔顾苍生私改天命的悔痛,除了即将面对的可能灰飞烟灭的惩罚,都一一说给穆止剑听了。 穆止剑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的震惊和感动,再到悲伤和切恨,最后划归为平淡。 珏罗走得时候,穆止剑没有挽留,珏罗也没有哭泣不舍。两人都知道,两人之间横亘着的,又岂是前世今生,又岂是仙凡有别,还有那千万生灵的鲜血和命运篡改的无奈。 珏罗更是清楚,两人之间,还有一种结局,叫做灰飞烟灭,永不再见。 与其留恋痛苦,还不如就此诀别。 只是珏罗没有想到,她在天庭凡间闹的这一通,竟没有上诛仙台。天帝金口玉言,亲判她思过崖思过,什么时候明白了看透了,再下凡间历一劫。历得了,过往尽不追究;历不了,便就此绝命。 珏罗没有深想当时天帝高深莫测的表情和话里的玄机,只觉得幸运,没有灰飞烟灭,那就还有希望。 进了思过崖,原本是谁也不许见,但是痴魅身份特殊为人又直爽,思过崖的侍卫根本拦她不住,上秉了好几次玉帝:“小仙修为有限,栏个把寻常仙子倒还有几分可能,但是渊极帝座的爱徒,小仙……请玉帝恕小仙无能!” 玉帝不说话,只捋着胡须高深莫测地笑。那守卫无奈,自此只能视而不见。 痴魅得了便利,常常在崖外看看珏罗。珏罗带进去了自己的邀请幻月,有时弹一些曲子,大多也是思念穆止剑的缅怀之作;两人也会聊一些以前从未聊过的话题,比如穆止剑或者卫辑,比如人间…… 思过崖的可怕,痴魅早有耳闻。二师兄离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独独怕了思过崖,便足以见得它的非同寻常。痴魅只能听到珏罗的声音,见不到人,问珏罗什么,珏罗也不愿说思过崖里的情形,痴魅便一天比一天心急。 珏罗自从下凡后,天庭上她的事情早已是沸沸扬扬。痴魅心中知道是离跹给珏罗讲了太多凡间情爱,勾动了珏罗的凡心,离跹带痴魅珏罗下凡这一件事,更是直接导致了后来的是是非非。所幸离跹暂时不在天庭,她虽然心烦迁怒于他,却还不至于失了计较。 痴魅私底下求着渊极为珏罗想想办法,渊极揉着额头十分疲倦地告诉她,这件事他已经和应舒帝座联名上书玉帝,也愿意要珏罗将功补过,才换得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若再去劝说,只怕要惹得三界非议。 他渊极纵然从来不畏惧这些唇舌之战,但是如今紫澜宫情形略有些尴尬。 一来除去大师兄墨隐在天机阁挂职镇守仙家重地,如今三师兄玄邑也已经接管了西荒一方土地,四师兄也被封作了专职司药的神君,这一番牵动,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来,离跹刚与魔族少主接触,邪皇又挣脱封印现出昆仑,加上离跹和二殿下的斗殴,重重恶劣影响,渊极大帝的面子也败得一塌糊涂,人情并不好要了。 痴魅听了这些要害,心里着急,也无可奈何。 她想起离跹走的时候说过,如果有大事情发生,一定要告诉他。心中纠结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去青丘一趟。只是一去竟然去得不是时候,离秩和离夫人刚刚受了西天佛境的邀请前往探讨道法,虽是说探讨道法实则前去散心游玩,结束论法之后就云游去了,全无踪迹。 她无奈至极,只能转而问如今离跹关在何处。 守门的小厮认得她,犹豫半晌才告诉她:“不瞒姑娘,国主将少主带回来的时候,就责令少主去面壁思过去了。那思过的地方就在这座山的顶部,上去是容易,只是那洞口加持了极厉害的封印,轻易破解不了的。” 痴魅心头一喜,连忙请他带路。小厮将她引到山顶,周围极寒,那山洞一眼就能看见。痴魅要往前走,四周却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光晕,将她震开去。 她在外面大声地喊离跹,里面却毫无动静。她喊了许久,颓然坐倒,神色灰白。这连番的打击,她向来无所畏惧的心头,突然变得迷茫而无助,看着近在咫尺的洞口,几乎垂泪。 小厮摇着头先下去了,留她一人在那里,想着各种办法,企图将一点点信息传递进去。那紫色的光晕纹丝不动,痴魅满头大汗,仙法耗尽,只能无功而返。 她心知离跹那边已然无望,只看渊极为她张弛,收敛了心神一心一意陪着珏罗,以免她一人孤单。 第50章 冤家路窄闯祸鸟~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便发生了一件惊动仙界的大事。正是这件事,彻底将珏罗一个人的劫数,生生演成了无数人的劫数。 这件事的起因,不是别人,正是天庭的战神,渊极大帝。 没过多久,思过崖上换了新的侍卫。说起这个侍卫,来头倒也颇大,竟是上古遗族西海龙王敖青的大儿子敖贤,算起来还是天帝一家的近亲。原本是要拜在渊极大帝的座下的,后来渊极大帝收了痴魅,便让他改投到了北斗天枢神君的座下,这件事还一度在天庭传得很是沸腾。 如今,敖贤也在天枢神君座下修行前余年,早几年还封为了西海太子,只待修行圆满龙王退位,便要继位为下一任西海龙王。此番敖贤屈尊来做一个思过崖的侍卫官,看管珏罗这样一个不足轻重的小小仙女,也不过就是一场历练罢了。 本来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变故就出在痴魅身上。 珏罗进了思过崖不足三十年,天庭上就是二十几天。那日痴魅听说玉帝提审珏罗,问她可曾后悔,珏罗一口咬定绝不悔,惹怒了玉帝,须臾有新的旨意下达,要珏罗下界历劫,投入轮回台,历十世重劫。轮回台下去,是人是虫是鬼不得而知,痴魅怎敢让自己一脉生成的姐姐冒这样的风险? 痴魅急得在九重天上瞎转悠,最后实在没法可想,便想闯思过崖,好歹要先见珏罗一面,让她服个软。本来要找离跹帮忙的,但离跹正在青丘闭门思过,没有闲工夫来管痴魅的事。她的师兄师父们又都是很理智的,跟他们说了,只怕他们不仅不帮,反而会干涩她的行动。 痴魅以前都只是在思过崖外陪伴珏罗,这次闯进思过崖,遥遥便看见一个浅紫色的光球,珏罗正盘膝而坐,显得很是悲伤孤独。 痴魅很是心疼,立马腾下云端,就要向珏罗飞去。 岂料腾云刚刚落下地面,痴魅就看见了一张记忆里十分可憎的脸,他曾在天河畔嘲笑她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还跟她动了手。眼前这人正是敖贤,他身穿侍卫服饰,居然是镇守思过崖内崖的侍卫,痴魅顿时脸色大变,喝一声:“伪君子,你怎么在这里?” 敖贤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因是上古遗族,便自以为与别的仙家不可相比,当下冷哼一声:“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痴魅怒道:“你不就是敖贤那个小人吗?上次没跟你分出胜负,我们再来打过!” 敖贤本来很是气愤,听到痴魅这样说,便直觉是有什么误会,当下一扬手昂着头道:“仙友且慢!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会与你打斗,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连承认都不敢了,你上次不是很能说吗?少废话,看招!”痴魅冷哼一声,当下直接祭出秋水剑向敖贤打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痴魅出招,便毫不留情。她并不知道,眼前的敖贤和那日的敖贤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那日的敖贤是战神渊极扮的,痴魅的那点修行,渊极拆起招来根本不费力;而眼前的敖贤,就是货真价实的,修为要比痴魅低得多。 痴魅的第一招,敖贤便招架不住,被痴魅一剑震飞。 痴魅呆了一呆,没弄明白眼前的敖贤怎么这样不济,便皱着眉住手不打了。她心中疑惑,上上下下打量敖贤。眼前的敖贤脸还是这张脸,但是眼神似乎微有不同,并不轻佻。 敖贤被痴魅一剑震飞,这是从未遇到过的屈辱。他向来高傲自命不凡,自然不容许这样的羞辱,当下尽其全力,招招紧逼痴魅而来。 痴魅虽莽撞些,却不是个没愚蠢的。一时想不出为什么,便处处让着敖贤。 痴魅的退让,看在敖贤眼里便是看不起的不屑一顾,当下下手更狠。几十招下来,痴魅渐渐失去耐心,厌烦敖贤的纠缠,只想脱身问个清楚。痴魅一犹豫,冷不防间,被他的剑气震飞,撞到思过崖的结界上。刹那间只见结界上波光闪闪,紫气凌凌,分明是渊极大帝加持过的。 痴魅心道这人如此不饶人,也来了气了,见那结界异常也不去想个中缘由。她被气昏了头脑,很是愤怒,当下便开始反击。两人在云头上打得正酣,却听见空中一声淡却凌厉的质问响起:“小痴,你在做什么?”却是结界触动,惊动了渊极。 痴魅惊喜的回头,叫道:“师父,你来了——” “小心!”话没说完,只见华光一现,痴魅手里的秋水剑脱手而去,直向身后飞去,随后一声闷响,痴魅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敖贤便瞬间从空中云头上摔了下去。 却是敖贤从背后偷袭,被渊极大帝看了个清清楚楚,情急之下,直接遥控了痴魅的手,抬起秋水剑杀向敖贤。 渊极的术法一贯霸道凌厉,他是司战的神祇,自然举动间带着很强的杀伤力。这一招看似无意,却本来就是在仙魔之战里历练出来的杀招,旨在要中招的妖魔灰飞烟灭。 渊极出手,自然是痴魅无法比的强大。敖贤中那一招,几乎是落地瞬间就断了气,断气之后,剑气还在体内直窜,妄图将他的魂魄一片片粉碎。 渊极落下云头来,一扭头正好看清了敖贤的容貌,一呆之后,立马施救。只是他的术法太过霸道,就算法力精深,着顷刻间也只能凭借着精湛的修为,勉强将敖贤破碎的魂魄留下一魂,拘在掌中,揉了一团仙障护着。 痴魅在旁边嘟嘴:“师父,你不要救这个伪君子,这样的仙们败类,杀一个少一个……” 渊极叹口气,才道:“敖贤虽然无趣有傲慢些,却不是个坏人。” 痴魅向来很听渊极的话,呆了一下,嗫嚅:“可是上次在天河边,他……他……” “哎,这都是我的错……上次在天河,是我化成他的样子逗你玩的。”渊极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呢犯下的荒唐事,不禁微微苦笑,很是无奈。 第51章 灰飞烟灭还是十世轮回? “那……怎么办……他死了……我杀了他……”痴魅慌了神,瘪着嘴似乎要哭。 渊极轻轻拍了拍痴魅的头顶,淡淡道:“是师父杀的,不关你的事。我会想办法,不要担心!” 这边师徒两人正说着话,天边却忽然飘来一团团云霞,原来是玉帝等人见这边法宝华光闪动,思过崖的结界震动,率着众仙前来查看。 云层还未停稳,忽然间一人扑下地来,一把将敖贤抱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再一查他的身体,猛地放声大哭起来:“贤儿,我的儿啊!”他哭了一阵,猛然见到插在敖贤身体上的秋水剑,顿时睚眦欲裂地扑向痴魅:“贱人,你还我儿子名来!” 他堪堪扑到痴魅身前,眼前一道金灿灿的华光将他隔开,玉帝站在云头上,脸色十分难看:“所有人都回凌霄殿!” 扑到痴魅身前的那人是敖贤的爹敖青,玉帝发了话,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众人返回凌霄殿。到了凌霄殿外,痴魅被留在外面,渊极进去。她蹲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争执声,细细听去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她心头纷乱异常,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办才好。 等了大半日,渊极脸色铁青地从凌霄殿出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回走。痴魅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腿蹲得久了十分麻木,迈不开腿。渊极好像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等不及一般地将痴魅打横抱着,如同抱个孩子一般,一言不发地往紫澜宫里去。 痴魅随着渊极回了紫澜宫,便被禁令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外出。她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位师兄轮流守着她,一来不让她外出,而来也防着敖青带着龙族的人来报复,痴魅整日埋首,完全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这样的日子就好像在等一个判决,直到那个判决到来,否则没人能心安。 所幸等得不是很久。 十日后的一天下午,大师兄墨隐推门进来,站在桌边看她,眼神很是悲伤,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在痴魅的记忆中,大师兄从未用这样的姿态看过她,也从未用这样无奈地语气跟她说话:“小痴,师兄们无能,对不起你。” 痴魅很是莫名其妙,心中有个地方突然崩塌,隐隐又好似猜到了一点:自己前途堪忧,斩杀龙族,按照天庭的律法,是要灰飞烟灭的吧? 当天晚上,渊极也来到她的房间。几日不见师父,师父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以前她从未将他认为是长辈,两人的年龄界限是三万多岁,她却从没有感觉到他的苍老。这次烛光下看师父,师父的皮相依旧水滑柔嫩,只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渊极轻轻抱了抱她,手无意识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她还是初入紫澜宫时的那个孩子,新到了一个地方,夜里睡不着觉,需要他这般哄着。渊极静默了许久才放开她,之后,他淡淡地说了句与墨隐大同小异的话:“小痴,师父对不起你。” 痴魅的心里一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仰着头看师父,黢黑的瞳孔里,一下子什么光都没有了。 渊极似乎不敢看她,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慢慢说:“明天,师父送你去轮回台,你去凡间历练历练吧!师父无能,敖青那老家伙不肯相信是我杀的人,一口咬定要你偿命,师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痴魅渐渐听明白,原来她的惩戒是被贬了轮回台。 轮回台她听过,这个地方原本没什么稀奇的,也就是个处决尚可原谅的仙家们的地方。虽然,它不是个好地方…… 轮回台,顾名思义就是仙家们的轮回之处,是犯了罪的仙家们最严厉的惩罚。下了轮回台的仙家,因是九重天上的魂魄,不在地府管辖之内,只能人间缺什么补什么。地府缺的,九成是些不入流的蛇鼠虫蚁,运气好到缺人的时候,几乎没有,因此那些仙家多有去无回。 轮回台里轮回道,道道轮回转往生。有三世轮回,是最轻的;再重一点的,是七世轮回;最重的,就是十世轮回。判了三世轮回的仙家,返回天庭的几率最大;七世轮回的,也有机缘很好的,还能再回去;十世轮回的,天理命数全有天意,无人力可为,所以判了十世轮回的仙家能安然返回天庭的,混沌初开以来,完全没有。 而痴魅的惩处,就是十世轮回。 十世轮回,这就意味着,痴魅很可能就此灰飞烟灭,或者永堕凡尘。痴魅呆住了。她不怕跳轮回台,可是如果她下凡去了,永远回不来,那珏罗又该怎么办?离跹又当如何呢? 渊极心知她难过,又抱了抱她,缓缓而有力地道:“小痴,不要害怕,师父会陪着你,保护你的!你放心,等你轮回十世,师父会亲自接你会紫澜宫。” 痴魅心头纷乱,点点头说:“师父,我相信你的。师父,我想静一静。”她说着抬头看渊极,目光眷恋又不容拒绝。 渊极叹息了一声,还是推门出去让她一人独处。他出去站在门口大半天,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心头怅然酸涩,旧事反而涌上心头。他无奈至极,心头隐痛,再也不敢听下去,脚步匆匆回了紫澜殿。 他没有告诉痴魅的是,敖青原本是要痴魅飞灰湮灭,玉帝也说了痴魅屡教不改顽劣不堪,要严惩。这本是无望的事情,只因他和应舒在凌霄殿上苦保痴魅,分拦了不少罪责;痴魅的五位师兄在凌霄殿外跪了七天,才求得这样一个结局。 十世轮回跟灰飞烟灭比起来,他渊极宁愿这样的结果。只要人活着,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办法的。 痴魅在屋里哭了一阵,心头的悲伤渐渐止住,又变成了难以言说的迷茫和恐惧。她瞪着眼睛看着黑黢黢的床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多了一层白烟,烟云散去,床沿上做了一个白衣男子,眉目俊秀温和,他看着她轻轻微笑,语气轻松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我有一个极好的法子,或许能救得你一命,你想听么?” 第52章 堕仙成妖很容易 真正站在轮回台,看着脚下层层叠绕的烟云,看着周围无数看热闹的仙友们,他们的脸上或窃喜或惋惜或痛恨的表情,再想起思过崖上珏罗孤单的身影,痴魅只觉得不舍和悲伤。 又恍惚间想起离跹那坏坏的似笑非笑,想起那日离跹远去的身影,她长长舒出闷在心口的一口气,总算能自如呼吸了。那日一别,竟是永别。从此以后就是殊途,她知道,是该忘记离跹的时候了。 她从渊极和众师兄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对他们笑了一下,她想,以后,这些熟悉的面容怕是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了。她会想念他们,很想念很想念。 她扭头再去看脚下的云,有白有黑,杂乱恐怖。恍然间想起昨夜那人跟自己说的话:“轮回道只能对付神仙,却不能对付妖族。你如果不想轮回,只需舍弃仙籍,下界为妖即可。从此之后,仙界的痕迹会在你身上消失,仙法无法追查你的下落。你也可以保留你的一身法力,到时候再重头来过,可圆你未完成的梦。” 她看着烛火中那人略显透明的身体,认出了他是那个无名山洞里走出来的男子流金。她对他向来有好感,当即勉强笑了一下,才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来了?” 流金笑笑,看着她的眼神温暖得让她不再恐惧:“我来帮你。” 她早已经猜到他不是一般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紫澜宫,避开渊极,就是个可怕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说出来的办法,自然也是可信的。 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再不看身后的诸人,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翻身跃下了烟云缭绕的轮回道。身后一片寂寥,忽而涌起了一片惊呼声,她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一个绯红的身影一掠而过,看不真切,那身形却依稀是离跹。 痴魅暗暗嘲笑自己傻,离跹在青丘关着禁闭,并不知道她发生了这些事情,又如何能来到这里? 轮回台下轮回道,轮回道里的罡风猛烈刺骨,刮得她的皮肤生疼。痴魅集中精力默默念道:“舍我仙籍,如名妖界;跳脱轮回,无形无缚。” 话音刚落,淡淡的红色烟雾慢慢在她周身浮起,模糊了她的容颜。身体在轮回道里下降的速度突然变慢,整个身体开始变得轻盈,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直到完全没有。当红色的轻雾散去,猛烈地罡风再次袭向她,这一次没有了仙法护体,每一道罡风都划破了她的肌肤,深可见骨,一寸寸剥肉撕骨。 痴魅痛得狠了,先是咬着嘴唇不肯出声,但是下降速度何其缓慢,等待如此煎熬,痛苦如此剧烈,从仙到妖的转变那边难以忍受,终是挨不住,大喊出声。 这样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透过层层云层直往九重天上传,声音在轮回台上回响,镇人心肺揪人心肠。玄邑向来跟痴魅最亲近,第一个挨不住抱着墨隐的肩膀痛哭起来。其他师兄弟们也默默垂泪,唯有渊极站在那里,脸色无比苍白,他听了半晌,终是难以忍受地被转了身,脚步踉跄地往回走。 下落的速度很慢,痴魅一身伤落下地来,正是人间南方的十万大山深处。 痴魅修为所剩无几,既已成妖,以这样的修为行走时间,只怕不是被凡间隐藏着的修道者打个魂飞魄散,也会被大妖精们抓住夺了精元,实在是险之又险。痴魅权衡一二,只能寻了个洞穴,打算在此漫长地等待和修炼。 九重天上轮回台的边缘上,一个红色的身影半跪在那里,面如死灰一般紧紧盯着轮回台下的云层,似乎要穿透这些碍眼的物什,仔细讲那人映在眼里。他一身绯色的袍子隐隐透出血迹,半跪的白色云岩晕红了一块。 那日痴魅在青丘的那番尝试,还是惊动了他。 离秩久不回来,他苦等不着,内心焦躁不安隐隐预感有大事发生,终于还是没忍住拼了一身的修为冲破封印赶来紫澜宫,没想到刚到那里,就听说了痴魅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到轮回台,正遇上痴魅翻身跃下,他手疾眼快要跟着跃下抓住痴魅,没想到渊极动作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即便如此,轮回道里的天罡之气还是将他伤得不清,他不敢想象,以他这种修为尚且如此,痴魅从这里落下去,可还有命十世轮回么? 离跹久久呆在那里,不移动也不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轮回台上的人渐渐散去,敖青从他身边经过,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凌厉的眼神恨不能将他抽筋剥皮,唬得敖青倒退了一步,远远避开他走。 许久许久,玄邑红着眼眶端着一个白瓷碗走到他身边,他将瓷碗递给离跹,语气哽咽:“小师妹嘱咐我给你备着的,她说,你爱吃酒酿圆子。” 白净细亮的瓷碗里,搓成小指甲大小的圆子整齐地列在清亮的甜酒中,看起来诱人非常。离跹愣愣地结果,手中温热,心头却越发的冰冷。 那时候他跟着离秩回青丘,为了宽慰她随口扯出的谎言,没想到她还记得,竟然到了紧要关头,也仍念念不忘。 离跹捧着那碗酒酿圆子,终于按捺不住地痛哭出声。他尽情哭了一场,才将这满满一大碗的酒酿圆子捧着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回了青丘。 远处,离秩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似乎是感叹,又似乎是无奈:“我以前盼着你长大些懂事些,总希望给你点苦头吃才好。这回你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我却十分不忍,小痴那孩子……哎,离跹,望你这回真的长大了。” 他自言自语半晌,才遥遥跟着离跹往回走。 岁月那么长那么长,仙途终究如此无趣,世人皆道神仙无比逍遥,个中苦楚又怎么言说?只因为说不出,才格外让人揪心。 无数个清醒的夜晚,痴魅会看着北天的紫澜宫发呆,回响着跳轮回台的前一夜,渊极大帝轻轻抱着她安慰:“小痴,不要害怕,师父会陪着你,保护你的!你放心,等你轮回十世,师父会亲自接你会紫澜宫。” 可是她没有轮回,还做了妖精,渊极大帝接她回紫澜宫的这一场美梦,只怕永远也不会成为现实。 当然,也有成为现实的东西。她与离跹的情分,终于散成了云烟。之后如何,大约也只能把过往种种当成浮云,忘不掉就努力忘掉。 她想,大约她还是能做到的。而离跹素来风流,虽与自己有了情分,但总归会忘记。她不想他忘记,他如果他不小心忘记了,这也很好。比起来让离跹痛苦,她更想他快乐一些。 痴魅站在十万大山的深处,终于是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她与离跹,大约是爱吧! (第一卷·意是阑珊,半似浮云旧 完) 第1章 红尘楼很奇怪 四月的江南烟雨霏霏。天气微凉,在京都仓和城,人们都愿意呆在家里,能不出去就尽量不出去。然而在这个叫虞城的小镇上,车来人往,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马车的吆喝声、结伴的妇女的说笑声沸沸扬扬,却是出乎意料的繁华景象。 也难怪,在这样一个盛世,就连接大漠的阳关都热闹非凡,素有锦绣之称的江南就更是繁荣。 整个街上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街角的红尘楼了。红尘楼的掌柜有四人,分别叫做萧远铭、萧远清、萧远志和萧远笃。四人是亲兄弟,本不是虞城人,据说来自大理段国,双亲亡故于一场瘟疫后,老大萧远铭便带着兄弟来此,开了这家酒楼。 然市井皆传言,四人都是受雇于红尘楼的真正老板,至于这幕后老板是谁,却无人得知。 红尘楼的布局有些奇怪。红尘楼呈八角,分三层。第一层和普通酒楼一般无异,来往人杂,各色人物都有,号曰“浮生界”;第二层布置颇为繁华奢侈,一桌一椅均为上乘物品,连餐具也名贵非凡,多为世家子弟、名门望族聚集之地,号曰“浮梦界”;第三层布置古色古香,却是说不出的精致,号曰“浮尘界”。 红尘楼最奇怪的是它的规矩。但凡酒楼,为了赚钱,无一不是早早开始营业,夜深人静才打烊。但红尘楼的规矩却是巳时开店,戌时打烊。 第一层宽敞之极,人人可进,酒菜价格也实惠,更有免费的说书可听;第二层设雅兰居、青竹轩、银梅坞、紫菊厅四间雅座,每间雅座设四方客座,则必须要有足够的入座金方可,处于开阔视野,看戏听书的好位置,所呈也是人间佳肴,色香味俱全,当然价格自是不菲;至于第三层,就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得了,这一层凭的是才华。 第三层设有关卡,来客击响堂下木台上的牛皮鼓,算是闯关通报,然后闯关开始。凭文任武,只要胜了,就可入座浮尘界,佳肴任品,分文不取。 开了这诱人的条件,酒楼开业两年以来,无数人前仆后继来击鼓闯关。但可惜的是,竟无一人能过。到后来,来闯关的好奇或图虚名的名人侠士,竟也节节败阵,第三层成了可见不可及的镜像。 红尘楼也因此而名镇江南,来往客商名流,络绎不绝,起哄看热闹的也有,为摘冠名的也有,繁华盛极。而关于红尘楼第三层的传说,就更神乎其神。 这一层比的是文武。坐镇的乃是两位绝世空前的女子。这两位女子均以轻纱遮面,从不以真容示人,身材姣好,只隐约可见是两位妙龄女子。两人一个喜着红衣,另一个却好穿白衣。凭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需有一胜了那白衣女子即可;凭武,则要实打实的赢了那红衣女子手中的剑。 于是这样的两个女子,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落败而成为神话,世人不知其名,是人就为她们起了个别名,那红衣女子名曰“宸剑”,白衣女子名曰“宸文”,意为文武之皇。 这一日,红尘楼一改往日巳时开店的规矩,早早就开始营业了,来往人流虽感奇怪,但想到可早些进店消遣,却也由衷高兴。午时方过,第一层“浮生界”就已经满座了,就连第二层“浮梦界”,也没剩下多少位置了。 今日说书的是一个老先生,看年纪少说也有六十好几,然而精神矍铄,声音也洪亮,在堂上的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食客也配合的大声叫好,整个大厅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话说天郡王朝末年,内有后宫干政,宦官结党;外有匈奴犯疆,侵我百姓,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然则昏君当道,不思整顿朝纲,定锦绣山河,反以沉苛重税,繁徭杂捐,弱天下之民,乃至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却见那先生横木一拍,话音一转,竟说起前朝旧事来。 “圣祖宅心仁厚,不忍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晋城拔剑而起。至此,天下英雄赢粮景从,追随圣祖,为忠义军,由南至北,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天郡禁军节节败退,不得不死守京都仓和城,忠义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尸积如山。双方僵持三月有余,方在铜墙铁壁间打开一个缺口,圣祖一马当先攻入皇城,终颠覆天郡王朝,建弘历王朝,施仁政,安人心,乃定天下。”那先生说得昂扬顿挫,仿佛亲眼目睹那段历史一般。他将横木一放,正待开口,却从大厅的正中传来一声讥诮。 “我说许莫言啊,这段史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那三岁孩童也知圣祖建国之事,这又哪里是什么新鲜的了?难不成你那肚子里的墨,已经用尽了,却拿这人尽皆知的事来搪塞人么?” 说话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腰间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坛状元红放在桌上,将脚搁在椅子上,手中的一双竹筷不停地敲着瓷碗,发出“砰砰砰”的噪音,一脸的嘲笑捉弄。 众人听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许莫言被一顿抢白,却也不恼,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开口道:“非也,非也,王屠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问问你,你可知天郡禁军死守仓和三月有余,不露一丝破绽,却为何一夕之间落出巨大缺口?” 王屠户一愣,下意识问道,“那是为何?” 许莫言捋捋胡须,摇头晃脑,“乃是因为一个女子。” “荒唐!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史书上可没这一段,你糊弄谁呢!”王屠户一听,立马粗声粗气的叫起来,“肯定是你瞎编的吧!” 众人本就不信,听了王屠户的话,细细一想,这许莫言本就是秀才出身,只因家贫无财打点上下才落了榜,论写文章自是一流,杜撰个奇闻故事,又是什么难事呢?当下也附和着大笑,“就是!就是!可别是你瞎编的吧!” 许莫言听罢,微微涨红了脸,“胡说,这怎么是我杜撰的呢?” “那要不是你杜撰的,你倒说说看,是怎么一个女子,能助圣祖皇帝夺得天下呢?”众人看许莫言发窘,笑得更是欢快了。 “那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奇女子。”许莫言一本正经,说来竟万般景仰的神色。 “哦?是如何的空前绝后?你又如何得知”忽听从二楼浮梦界传来一声清冷的话音,说不出的肃穆,隐隐带了一丝压迫感。 众人不禁一呆,正欲发问的都忍不住收了声,望向声音的出处。 第2章 历史初初是JQ 只见浮梦界西角雅兰厅的珠帘一卷,转出两个少年来。 当先一人一身黑衣,目似朗星隐隐带着光辉,面容隐隐透着英气,使得整个人的气质美而不失刚毅,一看之下,宛如出鞘利剑,气度不凡,威严高贵;另一人一身白衣,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比之前者不输半分,眉眼之间荡着温雅的神采,自有一番飘逸隽永、清华出尘的气息。 两人都无过多配饰,只那束住满头乌丝的织金缎带微微泄露了两人的富贵,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二人绝不是一般富贵之家的纨绔子弟。 这两人刚一出来,周身的光华就镇住了所有人,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说话,只抬头看看他们,又看看许莫言。大堂里突然安静起来。 “小人先代祖宗曾追随圣祖征战南北,是圣祖帐下的谋臣。后来圣祖一统天下,他不愿入朝为官,就携了一本随军手札,隐居在此地。这段旧事,就是出自先祖手札的。”许莫言终究是读书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听得对方发问,赶紧答道。 “哦?敢问先生先祖名讳是?”那黑衣少年剑眉轻扬。 “不瞒公子,先祖姓许名洛克,那时人称墨归先生。”许莫言是不卑不亢的道。 众人听得墨归先生名讳,都不禁暗暗心惊。 要知弘历王朝的这位开国功臣可是誉满天下,史书记载,建国之后他便不知所踪,不为富贵所动。原来竟是隐居于此。有个这群关系,大家看许莫言的眼神立马就变了,名臣之后,难怪进退得宜,满腹经纶,心下对许莫言不由多了几分尊敬。 “嗯,既是有据为凭,你且说说看,那位奇女子是如何的空前绝后法。”那黑衣少年神色微微一动,点点头,将手中折扇一收,一副探听姿态。 白衣少年自出来就一言不发,见身边少年好奇打听,不以为然的懒懒开口,“少卿,市井流言,有证也难辨真假,别太信了。”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变化。 许莫言一呆,心知来客不似那台下听众那般驽钝,但听对方不仅不信,还质疑他视若珍宝的先祖手札,顿时心生怒气:“公子既然不信,又何须多言!” “大哥此言差矣,”叫少卿的黑衣少年嘿嘿一笑,拉了白衣男子落座浮生界大堂,“既是空前绝后的女子,又有手札为证,听听何妨?先生,开始吧?”最后一句却是对许莫言说的。 许莫言见他礼仪周全,满心的怒气先消了泰半,又见他终归是真有兴趣,当真收起自己的脾气,认真讲起那段旧事来。 “圣祖兵至仓和城下,却见那仓和城守备严谨,久攻不下,将士死伤严重,只得困守。眼见只一步之遥,便可推翻那腐朽王朝,但城中王室为保江山性命,集结敢死队拼死护城,城中百姓信了谣言,以为忠义军如盗匪一般凶残,也不敢相帮。双方对峙三月,僵局依旧。” 台下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眼神好奇难耐,许莫言心中得意非常,呷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继续说故事。 那日血战之后,圣祖又问及墨归先生攻城之策无果,便让墨归陪他前往仓和城外的南岭巡游。南岭一带林密山高,常有野兽出没,两人便身挽刀弓入了林子,却在林中迷了路。 在阴暗的密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飞流急湍,一条瀑布挂在山沟之中,山脚一方幽潭,四周鸟语花香,美不胜收。潭边一条小径通往一个院落。两人十分惊奇,也十分意外此处竟有人家,便沿着小径步入庭院。 那院落是木头所造,三间小屋一字排开,却十分精致;院落的四周种满白蔷薇,正是花开季节,满院芳香。 圣祖二人见此仙境,对院落的主人更是好奇,不知他如何寻到这等仙境之地。圣祖在院前问礼,却不见回音。见左侧小屋门开着,便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一些简单家具,不见得多奇。圣祖见小屋后门也是开着,便走了出去。原来这屋通往后院。圣祖刚踏出屋子,便被一棵大树吸引了目光。 那树奇大,枝桠纵横,整个树荫刚好盖住了小屋,将小屋保护着不被风吹雨打。树荫浓密处,几个石凳围着一副石桌,十分自然和谐。圣祖隐约见到树干旁一片雪白的衣角,转到树后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许莫言停了一停,环顾四下,众人都听得十分入神,就连那白衣少年也在看他,目光里没有了开始的那份不以为意,凝神思考,不知在想什么。 原来那树下,是一丛丛浓密的白蔷薇,蔷薇花架下,一个绝色的白衣女子正静静地坐在秋千上。见圣祖看向她,竟扯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绝艳笑容来。墨归先生那时心道,此女子居于山中,又绝艳非凡,莫不是山中妖魅?圣祖却直言问了出来。 那女子听罢,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告诉他们,她本是江南女子,随父亲躲避战乱逃到南岭,遇见了山贼,父亲拼死相护,她才得以脱身,却在林中迷路,行到了这里,见到有座院子,又孤身无依,便索性在山中住下了,每日以瓜果为生,在潭中捕些小鱼为食,生活虽苦却也难不倒她。 久而久之,出林的路虽是找到了,却有了隐居之心。她给圣祖二人寻了些瓜果,三人围桌而坐,言谈甚欢。 圣祖在此居住了两日,不见归心。第三日早起,墨归先生以厉言相劝,论及天下苍生,圣祖这才动容。哎,自古红颜多祸水,像圣祖这般英雄了得之人也难于不受蛊惑吧!于是第三日午间,圣祖二人便同这位姑娘请辞。姑娘也不劝阻,指引他二人出了林子。 圣祖回到军中,日日思念那女子,郁郁寡欢。墨归先生心下着急,又怕给天郡王朝缓冲机会,众军士也不知道缘由,只得强攻,自然又是伤亡惨重。如此过了半月,一日墨归先生突然接到一封书信,拆开一看,竟是那密林深处的女子。 第3章 谁家少年怀春梦 那女子信中断言道,天郡王朝三日后必亡。并写了具体攻城事宜。墨归先生将信将疑,心道宁信其有,就暗中布置了兵力,依计而行。果然,第三日暮色渐浓时,也不知那女子用了何计,仓和城西门竟开了。墙外一支白蔷薇插着,那是那女子约定的安全暗号。 墨归先生见此,将攻城之事告之圣祖。圣祖亦大喜,亲帅忠义军攻入内城,一夜苦战,天明时,终于登入玄青殿,宣告天郡王朝覆亡。然而,圣祖寻遍城中,竟再也找不到那女子下落。 许莫言说得动情,不免摇头叹息一番。看众人,除了那白衣男子依旧在沉思外,都摇头叹息着好一个功成身退的奇女子。 “许先生,你可知那女子用了什么计策打开的城门?”人群中有人问道。 “是啊,先生可知她怎么打开的城门?” “嘿嘿,该不是用的美人计吧!”一个声音突然□来。 “闭上你的臭嘴吧,李老三,你个下流痞子,没来由的玷污美人!” 又有人道:“可她一个弱女子,又生的那样绝色,这百万大军都攻不破的城门,必是坚不可摧,古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除了美人计,我还真想不出别的法子呢!” “吵什么吵?听先生说!”王屠户的大嗓门突兀的响起,众人纷纷附和着,满是期待的看向许莫言。 许莫言微微一笑,神秘的摇头晃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分解。”在大家的一片骂声中,悠然谢幕下台。不多久,那木台上换个了先生,讲的是《忠义传》,众人忿忿不平一阵后,注意力就被吸引了去了。 许莫言在后台收拾妥当,正要离开红尘楼,耳边突然想起一个声音,“先生可知那女子姓氏名谁吗?“ 许莫言抬头一看,一个修长的身影倚门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正是那黑衣少年。 “先祖未曾写下姓名。小人不得而知,”许莫言思忖着,这少年不好奇那破城之计,却好奇这女子姓名,真真少年只顾风流事也。他心中略有些鄙夷,语气也跟着敷衍,因记挂家中老婆子尚无炊米,只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那少年哦了一声,点点头,径自去。 “少卿,你怎样看?”看着许莫言慢悠悠走出红尘楼,消失在街角,那白衣少年缓缓收回目光,注视着手里的白玉杯,目光幽深难测。 “史书上没有这一段,他也说不出那女子姓名,多半是子虚乌有的事,不可信。”少卿顿了顿,看向白衣少年,眼里多了些稳重,“这故事不过恰巧和你我心里的那个疑问有些吻合罢了,但要须知你我尚且疑虑,天下人也多半由此猜测一些野史流言,都是过去的历史,又有谁去追究它的真实性呢?” “我看未必。这红尘楼里处处透着古怪,你也知晓暗星的行事能力,但凡天下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对红尘楼一无所知。打探结果说,红尘楼两年前突然兴起,规矩古怪,老板不详,资金来源不知,就连那宸文宸剑两个女子也找不到半点资料。你想想,既是这样出众的女子,普天之下出现一个都是惊世骇俗的,但却齐齐现身红尘楼,这不是很奇怪吗?”白衣少年摇摇头,好看的剑眉微蹙。 “怪是怪,但红尘楼开业以来到处接济穷苦百姓,倒也未曾危害江山社稷,这个应该不是劳驾弘历王朝堂堂帝王千里迢迢从京都跑到江南亲巡的理由吧?”那叫少卿的少年听罢,调皮一笑,笑嘻嘻的模样并不将兄长的话放在心上。 原来那白衣少年竟是当朝天子穆绡。 话说当今天下,四国鼎立。东部有繁荣富强的皓月国,以仓和为都;西部是贫瘠的云茫国,以平远为都;南部为大理,以坤月为都;北部为强夯的匈奴占据,骁勇善战,以斡哈拉为都。四国之中,以皓月国和大理最为富有。因性情温和和善,自古以来为西北两国所欺。 自三百六十二年前皓月国穆止剑推翻天郡王朝,建立弘历王朝,北击匈奴,西却云茫,铸就丰功伟绩,令两国秋毫不敢有所近;又联合南部大理,永以为好也。行到如今,代代帝王都励精图治,竟前所未有的造就了一个繁华天下,堪称神话。 史书《弘历·圣祖穆止剑传》记载有这样一段话:“圣祖德厚仁宽,泽被天下,以苍生为念,留遗训,曰凡后世之孙、皇储之嗣者,务以百姓为先,行仁政,施亲法,效古今圣明帝王之道,以求己身之诚,当得大业。若违此训,必当天谴,旁者可清君,为开国新法。” 因为有先祖遗训,历代帝王即位之前都要在圣祖陵前盟誓,即位后为防清君,还要励精图治,举止言行之间不能有丝毫不妥,是以历经八代帝王,代代均小心翼翼,泽被天下,才有今日的康平盛世。 弘历三百五十七年,先皇驾崩,年仅15岁的太子穆绡灵前即位,尔后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往政治体系,立法经商,改革科举武举,去酷刑,修新法,施政五载有余,社会弊端除却大半,四海内外,人民富足,将盛世王朝推向顶峰。先帝子息单薄,只有二子,长子穆绡即位后,次子穆少卿则被封为恭敬王。 作为皇家子嗣这番微服私访,起因有三,一是为着穆绡唯一的弟弟穆少卿多年前的旧梦,二是为了亲自查看红尘楼的古怪,三来就是为了一睹名冠天下的两美宸文宸武。抱着这样的目的,一国天子费尽心机,才算如愿。 “穆少卿,你胆子倒越是大,越来越不把我这个皇兄放在眼里了。”穆绡看向笑得张狂的兄弟,慢慢眯起眼睛,“看来你的日子过的太放肆,需要人管管了。我看那王丞相的女儿王楚婉落落大方,倒是个好人选。既然这样,回帝都之后,我就下旨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第4章 终身大事不说笑 “好皇兄,你早知道我不中意那些个惺惺作态的官家小姐,又何必这样消遣我呢?我发誓要寻到我梦中出现的那个女子的,我的王妃只能是她!” 穆少卿看穆绡动了真格,真怕他给自己指婚,赶紧重申立场。 这话要倒回几年前说起。穆少卿在十四岁生辰那天梦见一个绝世倾城的女子,与那女子在梦中一曲定情,自此倾心,发誓天涯海角定要找到那女子,娶她为妃,否则终身不娶。眼见少卿年岁渐大却一直找寻无果,穆绡虽为他着急,但他兄弟二人向来亲厚,也不忍拂他之意,也随他去了。外人并不知恭敬王未娶的缘由,屡屡有大臣向皇帝举荐好女子,穆绡推脱一阵,就给压下了,继续放任穆少卿寻找自己心中的洛神。 见穆少卿急了,穆绡这才嘿嘿一笑,“你不消遣我,我也不必拿你的终身大事说笑。你可别忘了,咱们此次下江南,所为何来。” “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经穆绡一提醒,穆少卿立即正色道。 穆绡看向大堂外,明亮的双目闪过一丝狡黠,带笑的嘴角缓缓吐出两个字:“闯关!” 午后的大街依旧是沸沸扬扬,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一阵洪亮的鼓声突然从街角的红尘楼传出,是虞城百姓早已经熟悉的闯关鼓。这是最近一月以来闯关鼓第一次被敲响。大多人在失败之后都退守观望,于是闯关鼓就沉寂了下来。 一时之间,整个虞城都沸腾起来了。无数人涌进红尘楼,尤其是那些闯关失败的,都来寻一个心理平衡似地,准备看看又是哪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才子侠士来自取其辱。不多时,整个红尘楼被围了个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中,只见大掌柜萧远铭和二掌柜萧远清指挥着几个店小二忙来忙去的搬着桌子安排各色人等入座。 红尘楼算是彻彻底底人满为患,浮生界、浮梦界都或坐或站的全是人。 红尘楼不愧声名远扬,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萧远铭和萧远清也不慌不忙,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多时,整个红尘楼的人们都安排妥当。刚进来的人们互相张望,低声和本就在红尘楼里的食客交谈着,打听着那击鼓之人。 浮梦界雅兰居里,穆少卿微微有些不耐的抱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等了这么久还不开始?” “客官稍安勿躁。近月来无人闯关,宸剑宸文两位姑娘就暂回离此十五里的祁山了,评审团的先生们也不在楼里,虽早派了人去请,到这里也是需要些时候的。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正准备着呢!”听得穆少卿抱怨,旁边站着的四掌柜萧远笃赶紧解释道。 穆绡冲他点点头,淡淡一笑:“无妨,我们不赶时间,两位姑娘慢慢准备便是。” 正说着,珠帘一卷,却是三掌柜萧远志走了进来,微微躬身道:“两位公子久等了,宸剑宸文两位姑娘到了。请两位准备,一刻钟后闯关开始。” 见穆绡答应着,便嘱咐萧远笃把闯关规则向两人细说一番,就退下自行安排闯关的事去了。 “敢问二位是要一起闯关呢,还是只一人接受挑战?一人闯关,赢了就可进浮尘界;两人同闯,则要两人都胜才行。”萧远笃看向二人,询问道。 “当然是两人同闯了。”穆少卿目光扫过他,落在穆绡看不出喜怒的脸上,脸上的表情笑嘻嘻地毫不在意“我可不愿错过与美人相交的好事,而我大哥想必和我一样的想法,对吧?” “是是是,我看公子二人言谈举止处处透着贵气,肯定都是才情出众、武艺不凡的人物,定能一举冲关。只不知二位公子是要比文略呢,还是比武功?”萧远笃连连点头,附和着,心下却颇不以为然。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如同那桌上的物什,都是杯具? “怎生个比法?难道真如传言说的那样,凭文,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任选一胜了宸文姑娘,凭武,胜了宸剑姑娘即可?”穆少卿疑惑地看向他。 萧远笃又道:“正是如此。规矩很简单,评价方法也很简单。武试没什么好说的,只需击落宸剑姑娘手中的剑即可;文试就比较麻烦了,选择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中的任一项,当然也可以全选,但选得越多,赢的机会越小,然后双方各出一题,以此为题作答,交由评审团审评出优劣即可。至于公正性,两位大可不必担忧。武试众人为证,大家有目共睹;文试则是当代文学大家韩茂林、伍修权、郑之声担任。” 穆绡和穆少卿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奇。 韩茂林、伍修权、郑之声三位先生,乃是当代一等一的文豪大家。韩茂林还是先皇钦点的翰林学士,十五年前辞官后就隐居茅庐,不想却是搬到了虞城。伍修权今年已是七十有余,郑之声家财万贯,也都是当世知明文豪,更是不为名利金钱所动之人,如今三人却甘心为红尘楼做评审团,这其中缘由,不能不引起二人深思。 “哦?三位先生都是淡泊之人,如何肯屈膝为红尘楼做评审?”穆绡沉默了半晌,才斟酌着开了口。 萧远笃微微一笑,傲然道:“不瞒二位,三位先生是受宸文宸剑两位姑娘之邀而来的。三位先生自是淡泊不假,但自古以来,士为知己者死,三位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一番话说的穆绡二人十分惊异,心里直道那两位姑娘好生厉害,对二人的好奇又多了一点。 这边两人还在沉思,那边萧远笃却向外看了一下,道:“规矩就是这样。两位公子想好了,待会就直接选择。”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 大堂的牛皮鼓响了三下后,满室喧哗渐渐安静下来。三掌柜萧远志快步走上台去,一番客套的开场之后,就直奔主题,有请闯关者上场。 第5章 看见你就生厌 萧远笃挑开珠帘,穆绡二人缓缓踱出雅兰居。穆少卿本来要转向楼梯,却见穆绡微微屈膝,直接跃下浮梦界,只微微一迟疑,也运气跃下,落在台上。 穆绡环顾一看,只见木台左侧的太师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三位先生。当中一人约莫五十上下,儒雅出众,正是多年不见的韩茂林;他的左侧坐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先生,衣着简朴,想来便是伍修权;右侧那人年纪却只四十左右,服饰光鲜,定是那郑之声无疑。 众人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先一后飘然而下,稳稳落在台上,姿势潇洒优美之极,自是轰然叫好。待看清他们二人月溅朱华的容貌,都是一呆,心下都叫好一双翩翩佳公子,不自觉生出一股敬仰之心。 萧远志眼尖,见他们突然露了一手上乘武功,心下料定他二人定要选武试。他丝毫不担心宸武应对不来,沉稳地看向穆绡,仍旧照例问道:“两位公子是选武试呢,还是文试?” “都选。”穆绡没有说话,却是穆少卿笑嘻嘻地接过话,语气轻松无比。 台下众人纷纷动容,一下子炸开了。就连擂台左侧就坐的韩茂林等人也吃了一惊,上下打量起他们二人来。 “如此,谁文谁武两位自行决定。有请宸文、宸剑姑娘,闯关开始!”萧远志压下疑虑,高声宣布。自然又是满堂叫好,众人都屏住呼吸,静待那两个传奇女子。 萧远志话音刚落,突然从红尘楼第三层弥漫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很淡,很清,似乎是蔷薇花的味道,若没有武功,几乎闻不到。几乎是花香传来的那一刻,穆绡和穆少卿同时抬头看向头顶上方。 从红尘楼的三层上,两位妙龄女子手牵手缓步走下来。但是两人走的又不是楼梯,而是直接从半空中举步,好似有条隐形的楼梯在二人脚下。这一番举动,立时镇住了所有人,穆绡和穆少卿眼见,看见那穿红衣的女子手架在白衣女子上臂,白衣女子的脚并未移动,看样子,全是那穿红衣的姑娘一人在运功而已。 这一手功夫放在江湖上有个形象的称呼,叫做走天梯,但内功至高之人,也不过能勉强走上几步,下来也要汗流浃背。再看这姑娘,虽然轻纱遮面,但露出的半块额头并无汗迹,而且还是带着一个人走得如此举足若轻,当真不可小觑! 这两人从三层走下来,姿态曼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看向那两个飘然的人儿。 萧远志介绍,白衣的是宸文姑娘,红衣的是宸武姑娘,两人才认真打量起她们来。 宸文姑娘一双妙目温然淡雅,气质沉稳,偏又那般翩然出尘;宸剑姑娘一双明眸盈光夺彩,仿佛会说话,仔细看去又觉深不见底。柔软的衣襟无风自动,雪白的面纱轻扬,和那乌丝互相映衬,露出面纱的肌肤胜雪?????? 这种朦胧的美态,让见惯了美人穆家兄弟都微微有些恍惚。 两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赞赏: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面纱下的脸,还不知道是怎样惊为天人! 宸文宸武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们。那红衣女子看了半晌,忽然低声凑近白衣女子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姐姐,你确定是这个人么,可别弄错了。要是错了,你可要赔我翠仙楼的十盒碧芙糕哦?“ 白衣女子扑哧一笑,也凑近她小声说:”小痴,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赢了他们在说?“ 原来这两人不是别人,那红衣服的自然是痴魅,白衣服的是珏罗无疑。痴魅听到珏罗这般说,只能耸了耸肩,目光转了一圈,停在穆少卿脸上。这张脸其实她还是有点印象的,只是总是因为珏罗的缘故,喜欢不起来。 痴魅的敌意如此明显,穆绡也看出来了。他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痴魅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思和探寻。 鼻尖的蔷薇花香因为离两人过尽,闻得十分真切,他努力抽动鼻子,记忆里有种熟悉感。他再看痴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她正好也扫过自己,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趟过一丝不属于他的疼痛。 两人气氛如此古怪,忽见珏罗轻轻扯了扯痴魅,微微摇头,目光中有丝恳求的意味。痴魅哼了一声,慢慢扭转了头去,不再看穆少卿。转头看见穆绡正一眨不眨眼的看着自己,目光是说不出的冰冷尖锐又带着深思,要看透人的心似地,不由心头火起,狠狠地瞪了回去,心里嘀咕着:“不就是人间帝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个表情,他大脑中立马浮现起一个娇嗔的女子,模样看不大真切,却跟眼前人似乎重合。穆绡的目光越发冰凉,眉头皱得更深。 “在下穆迁染,这位是家兄穆昭辉。”说话的是穆少卿。他告诉她的是他二人的字。心知她二人不肯告知别人姓名,也就懒得问。 “不知两位穆公子谁选了文试,谁选了武试?”珏罗微笑,“是想切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哪一种?” “我选文,我大哥选武。至于科目嘛,在下素来喜爱瑶琴,便请姑娘指教在下一曲。”穆少卿道。穆绡扫他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他的积极,又见宸文一身白衣,身形姣好,气质与少卿梦见的那白衣女子倒有几分相符,心道若真是那女子,倒不妨成全少卿一腔痴情,以他文采之高,定能赢得宸文芳心。当下点点头,表示同意。 “嗯,不知两位穆公子谁先闯关呢?”仿佛意料到一般,珏罗的语气听不出变化。 “自然是愚弟先闯。”穆绡突然说道,目光带笑的看了穆少卿一眼。痴魅一看他这姿态,就说不出的讨厌,给二人一记白眼,也不说什么,径自下了木台,在旁边的一张长木椅上坐下来。 穆绡也下了台去,店小二赶紧给他搬了木椅,他却摆摆手,朝宸剑走去,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径自捡了长椅的一边坐,自然又招来宸剑一番白眼。 第6章 定情的曲子很神奇 穆绡虽觉这姑娘莫名其妙,但他本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对方又是女子,也就不以为意,只静静的看台上二人。 台上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各自选好瑶琴,就桌而坐。穆绡扫了一眼那瑶琴,目光一紧,认得穆少卿手中的是一把冠绝天下的名琴,名曰蝶魂。 蝶魂本来是天郡王朝的宫廷收藏,据说弹奏时音质清越,如清泉羞花,能引得蝴蝶随音起舞,它的奇特之处在于,乐律高手拨动琴弦,琴弦会幻化出飞舞的蝴蝶,十分动人,因而得名蝶魂,名动天下。但天郡王朝覆亡后,蝶魂也不知所踪了。 “想不到几百年前消失的蝶魂,竟然在这样一个小小酒楼里现了身。”他心里感叹着,不自觉的就说出了口。 “哼,算你有眼力,还知道蝶魂。”旁边传来一声讥诮,说不去的蔑视和嘲弄,“不过你也就那么点眼力,真正的好琴啊,放在你面前你也视而不见。在我眼里,那蝶魂也不过是劣等货色罢了,音色也就勉强入得耳,只有这些凡夫俗子才拿它当宝贝。” 穆绡心下摇头,正要反驳这女子不懂欣赏好琴,目光触及宸文手中的那把琴,却彻底镇住了。那琴的材质看不出来,琴身却玉华光转,琴弦是上好的金蚕丝做的,微微泛着金光,光彩夺目。随手拨动,声音清越空灵,直透灵魂,果真是绝好的琴! 台上,珏罗白皙的双手覆上了琴弦。随着她的手指挑拨,一连串优美的琴音倾泻而出。她弹奏的是一曲《空山鸟语》。 曼妙的琴音,清越如流水,泠泠如幽泉。她灵动的琴音似乎有着某种魔性,把众人带进了一个山花百鸟,繁树清泉的幻境中。那琴仿佛在她的手中活过来了一般,琴弦上镜隐隐发出五光十色的灿烂光芒来。一曲未终,众人望着台上那美丽的身影,久久沉沦在这迷幻的琴音中,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想到了什么。 除了,穆绡和痴魅?????? 穆绡在头脑中迅速搜寻自己看过的那些乐典,让他心惊的是,竟找不到与之相符的琴名!要知道皇家藏书之广博,典籍之丰富,不可能没有记载的。可是为什么,竟没有关于这样一把绝世好琴的记载呢?那么这天下,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呢?或者,这天下,他又知道多少呢? 他是帝王啊,却对自己的天下无所知??????穆绡越想越害怕,再联系到红尘楼的神秘,他的脸色渐渐变成苍白一片。 “这,这是什么琴?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宸文姑娘手中的是什么琴?”回过神,穆绡故意忽视痴魅眼中越来越浓的得意,开口问道。 “喂,你怎么了,不就是一把琴吗?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至于气成这样吗?”痴魅本来很是得意,看到姐姐如此神采飞扬,她心中欢喜,一扭头突然发现穆绡脸色异常的惨白,皱了皱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不忍心似地,又缓缓道:“普天之下,奇人奇物应有尽有,不知道一些也不足为奇。更何况,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本就没几个人知晓,你既非神又非仙,不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说,这琴是传说中的东西?”穆绡心下稍感宽慰,看向痴魅,蹙紧眉,疑惑地道。 “那当然。”痴魅最不经夸,一得意就什么都说了出来,“此琴名曰幻月,乃是蔷薇仙子最珍视的琴。” “幻月??????你说这琴是幻月?”穆绡不可置信,“你如何得知的?宸文姑娘又如何得到的?” 怎么可能呢?相传幻月琴是天上蔷薇仙子的珍藏,八百多年前曾在人间现身一次,后来就消失了。有传言说幻月琴本不属于人间所有,自当回归仙界。关于幻月琴的记载,史书上也就只有这样一段话:“有琴名曰幻月,乃天庭之物,落于人间一岁有余,天下争逐,杀戮竟起,乃归天庭。”至于幻月琴的模样,就完全是空白一片。可是,眼前这小小女子,又是如何得知所有呢? “我??????嗯,很久以前,我和姐姐遇见过一世外高人,这琴是他给姐姐的??????”痴魅被他问住,急切间也找不到好说辞,只能随便扯了几句。她言辞闪烁,穆绡的眼神凌厉起来 ,直直的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 宸剑自知失言,在穆绡的眼神注视下,无处可逃,心中的那把怒火腾地窜起,也狠狠地瞪回去,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我就是知道,你能把我怎么着?” 两个人互相瞪着,用眼睛较着法,全然没注意到台上的变化。 珏罗已经站起身来,在掌声雷动中向穆少卿福了一福。穆少卿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姑娘仙音,穆某有幸得闻,死而无憾。也请姑娘听穆某一曲,指点一二。”转身将琴抱起,竟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膝上,自顾自的弹了起来。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流畅的旋律瞬间就夺人心魄。围观的人群还未从宸文的幻月琴中完全清醒,就被带到了蝶魂的美梦中。 台下的争斗中的两人听得旋律,同时都“咦”了一声,向台上看去。 台上的少年浑身的气质都变了,那种锐利、不羁都不存在。黑衣的包裹下,如玉般精致的面容,微闭的双眼,取而代之的是三分肃穆、三分忧伤、三分绝望和一分迷茫。如玉的双手在琴弦上挑拨,熟悉的旋律倾泻而出。 这首曲子??????穆少卿居然弹奏了这首曲子?????? 穆绡大吃一惊,望向穆少卿的眼睛里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交织着疼爱的柔和。他还记得,穆少卿14岁生辰醒来的那天早上,兴冲冲的跑到皇宫来找他。他刚下朝,这几日改革政事朝上朝下争议颇多,他不得不耗费巨大心力来与那般顽固老头周旋。于是他神色倦怠的蜷在龙椅上,看着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兴高采烈的讲述那个神奇的梦,和梦中绝世倾城的女子。 第7章 能进还是不能进呢 想到弟弟十五岁即将成人,就可入朝议,又是父皇亲封的恭敬王,位高权重,见穆少卿高兴,穆绡也跟着心情大好。少卿说他的梦给他听,几日之后又弹了一首曲子给他听,说是那女子梦中所教,将来要以此定情。他当时并不是那样在意,素来知晓少卿之智,猜想少卿定是强记了梦中旋律! 果然,少卿从此几乎日日弹奏这首曲子,他听得多了,也就记下了。他只记得少卿说过,这首曲子,他定要弹给那个女子听,并且,只弹给她听。那么,少卿,你确定是她了吗?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珏罗。那个一直安静的站在台上的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少卿的面前,目光深深地绞着他,深深地,那双温婉的美目里,交织了太多他看不懂也猜不到的情感。 想到弟弟十五岁即将成人,就可入朝议,又是父皇亲封的恭敬王,位高权重,见穆少卿高兴,穆绡也跟着心情大好。少卿说他的梦给他听,几日之后又弹了一首曲子给他听,说是那女子梦中所教,将来要以此定情。他当时并不是那样在意,素来知晓少卿之智,猜想少卿定是强记了梦中旋律! 果然,少卿从此几乎日日弹奏这首曲子,他听得多了,也就记下了。他只记得少卿说过,这首曲子,他定要弹给那个女子听,并且,只弹给她听。那么,少卿,你确定是她了吗?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珏罗。那个一直安静的站在台上的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少卿的面前,目光深深地绞着他,深深地,那双温婉的美目里,交织了太多他看不懂也猜不到的情感。他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望着那白衣女子,心头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痴魅听着这曲子,看着穆少卿,看着珏罗,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也是心头一阵迷惘。触及珏罗的眼神,她心下惊乱,不由脱口叫道:“姐姐,你???你又要丢下我了吗?你???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听得她的叫唤,那个呆呆出神的白衣女子缓缓抬头,看向她,似乎震了一震,又复看向穆少卿,那种深深的凝视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绝望。 那样令人疼痛的绝望!那样的绝望,如风一般,瞬间就侵入了她的灵魂和身体。那一瞬间,她感同身受般,绝望的看向那白衣女子,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远离了?????? 出乎意料,珏罗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温婉淡然的神色。当穆少卿的手画出最后一个音符时,她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那样自然,仿佛刚才那样剧烈的情绪起伏根本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一般。 穆少卿缓缓站起,将蝶魂放在桌上。直起身来,目光绞着珏罗不言语。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在看清宸文眼中的淡然后,慢慢失了光彩。 不是她吗?难道不是她吗?他不得而知。只是这一刻,如同宿命般,心底生出一种尖锐的疼痛。就如同十四岁那夜,他梦见那个白衣女子那般,没来由的揪心的疼。 “啪啪啪”的一阵掌声,却是评审团的三位先生:韩茂林、伍修权、郑之声站了起来,齐齐鼓掌。众人回过神来,也纷纷鼓掌。韩茂林扬了扬手,平息了掌声,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经我们商议审评,这一局,平局!”然后甩甩衣袖,接着道:“二人琴音均乃天籁,无法相较!”也不管众人,径自散了。 红尘楼哄的一声,炸开了。这个俊秀的公子,琴声之绝,竟不在宸文姑娘之下! 一时之间,众人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似地,全部呆若木鸡!然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平局,那么,红尘楼的第三层,这个名叫穆迁染的俊秀少年,到底是能进呢,还是不能进呢? 文试的结果变成了平局,这是红尘楼开业两年来前所未有的情况。于是,关于平局到底能不能进红尘楼第三层,也就变成了一个争议。 整个大堂吵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该进有人说不该进,有人说应该再比一场,甚至还有人提议说把老板叫来问问他的意思,毕竟规矩是他立的?????? 而此刻争议的主角们却只是安静的坐在雅兰居里,漫不经心的喝着上好的大红袍。 就在整个比试僵持不下时,萧远铭却出来宣布:经闯关的两位公子和宸文宸剑两位姑娘以及三位评审先生商议决定,下一场由宸剑姑娘和穆昭辉公子比武,若胜了,则二人同进,败了,则都不能进。这个提议一经提出,就被采纳。于是各位观众纷纷入座,等待一炷香后的武试。 一炷香后,大堂上的牛皮鼓再一次敲响。萧远笃带穆绡选了兵器后,又转回大堂,听萧远志宣布比试规则。 随着萧远志那声“比赛开始”,痴魅足尖轻点,身姿优美,翩然飘落在台上,引来一片叫好声。穆绡也施展轻功,落在台上,同样的姿势飘逸,也引来一片叫好。 这第一回合的较量,按理来说并不分高下。 穆绡自痴魅挽着珏罗飞下时就粗略的看出了她的武功深厚,见她这绝妙的轻功,也并不感到奇怪。痴魅却是第一次看见穆绡施展武功,微微吃了一惊。以她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穆绡的武功着实不低,非一般庸手。但是要打赢她,纵然她如今是这样的处境,也绝无可能。 两人在台上互相盯着,半天不见动手。台下的看客看的奇怪,都忍不住高声喊起来:“动手啊,怎么还不动手?” 痴魅嘟了嘟嘴,似乎不乐意旁人催促,但还是想着翠仙楼的碧芙糕,迫不及待要去尝一尝,不想拖时间。只见她右手转了一下,一柄小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红色的剑柄,银色的剑身,十分好看。她动作太快,穆绡竟不知她是怎样藏起来,又是怎样拿出来的。 第8章 惊·喜无处不在 痴魅点头算是致意了一下,身形一动,快速的向穆绡攻来。 穆绡选的也是一柄剑,纯黑的剑身,入手颇为沉重。在兵器库一眼看到,他就被它吸引的移不开目光。 穆绡看不清痴魅的动作,但多年习武的直觉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做出回应,身体轻飘飘地向左掠去,堪堪避过了痴魅的剑。这么一顿,痴魅却不趁机而上,只在另一边等了一等,这算是让招了。穆绡得了个喘息的机会,心知高手难遇,便主动进攻。 穆绡的身形刚动,痴魅也动了。一银一黑两柄剑在半空摩擦出一阵火花后各自分开,又瞬间交织在一起。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空中翻跃闪躲、前进后退。比试才刚开始,偌大的木台竟被拆的七七八八,木屑漫天飞舞,围观的人群退到了红尘楼的匾额下,或者都跑到了浮梦界俯视这场比试。 这场比赛,一开场就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痴魅因打斗的人是凡人,并未用上法力,真气也只留出两成来跟穆绡打斗,尽管如此,穆绡依然神色渐渐凝重,觉遇到了对手,出手更快更凌厉;台下围观的穆少卿和珏罗对视一眼,目光中也都是忧色。 只见台上二人越打越急,场上的形势不断变化。痴魅的攻击快速凌厉,不给穆绡缓和的机会,一招一式如风如雷,逼得穆绡一阵手忙脚乱,只得四处闪躲,时不时还击。一声脆生生的裂帛声响起,却是穆绡雪白的衣服被银色小剑画出了一条口子。 穆少卿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脚也不自觉地走上前两步,义愤填膺的模样,大有冲上去的冲动。但好歹还是忍住了。 穆绡有攻又守的支撑了这么久还未露败迹,痴魅也渐渐浮躁起来,手上不停,背地里暗暗催动真气提升到三成。招式更猛、更迅捷。围观的人群再也不敢小看穆绡这个看起来隽秀的男子,对他的佩服随着他支撑的时间越来越久而加深,倒有不少人为他喝起彩来。 耗得久了,痴魅也斗烦了,她不想伤他,眼珠子转了几圈,总算又有了计较。她故意卖了个破绽给穆绡,趁着躲避他踢飞的木椅的空当缓一缓。穆绡完全不知,还以为得到了缓和的机会,立即运起内力反扑。 形势立转,变成了穆绡主攻痴魅主守,穆绡渐渐掌控了主动权,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两人面对面擦身而过后,不知怎的,穆绡突然在空中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回身。只见穆绡的黑剑在痴魅面上虚划而过,带起的一阵清风微微吹动痴魅白色的面纱,她提气急退,后背重重的撞在支撑浮梦界的雕花柱上。 珏罗见状,白皙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拳,她恼恨穆绡不识好歹,盯着穆绡的眼中一抹凌厉一闪而过。 台上的两个人重又纠缠在一起。 这一场争斗,慢慢变成了武功的巅峰对决。二人催动的内力纠结,形成旋风一般的气流,拂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内力形成的强大气场把珏罗逼得连连退了好几步,直退出圈外,险些跌倒,若不是穆少卿在旁边看见她要摔倒赶紧扶着,这个才情出众的女子就要与大地来一个亲吻了。 台下的担忧着,台上的二人却也是叫苦不迭。 对方的武功之高,超出自己想想。尤其是穆绡,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纤细又古怪的小小女子,不仅武功招式灵动奇特,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内力也是绵绵不绝而且有加强的趋势,若不是宫中高手众多,自己自幼得宫中侍卫指教武功,身兼各家之长,又勤学苦练,只怕早已败北。就是到了现在,也全靠自己那股不服输的意志强撑着,还不知能撑多久。 痴魅也是暗暗惊异,对方武功灵活多变,内力在凡人中已经算是奇高,自己若不是仗着强劲的真气,单凭招式,早就输了。两人打着打着,虽然招式狠厉,心下却渐渐佩服起对方来,最初的那点隔阂暂时消除,到了后来,竟变成了相惜之意。 知音难觅,跟个何况是这样一个出众的知音啊! 终于,两人在空中双剑一击而过后,停手,面对面站立。半响,两人将剑尖朝下,竟向对方一抱拳,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穆绡看着痴魅,真心赞道:“好剑法!” 痴魅见他一笑间神色坦荡,颇有一番当年离跹的风采,也真心笑了起来:“好内力!” 两人同声说出来,不免一呆,然后又都笑了。 围观的众人全都睁大了眼,一时不敢相信。难道,这又是平局?两兄弟与宸文宸剑两位姑娘都打成了平手?这次,不仅红尘楼,整个虞城都要沸腾了吧! 然而,令整个虞城沸腾的事却还没有尽呢! 穆少卿和珏罗走上台去,各自检查兄长妹妹有没有受伤。还好,两人除了衣衫破了个小口,并没有伤到。穆绡仍是看着痴魅,脸上的表情真挚热烈:“姑娘武艺超群,穆某不才,有机会定要再向姑娘讨教几招。” 痴魅笑嘻嘻地说:“荣幸之极。”这话真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天界下来时,居住在十万大山,后来找到珏罗,才到了祁山来住,虽然面世,却不入世。她总觉得,与凡人牵涉过多,总归不好,很不好。 然而笑容未敛,却换做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只见痴魅蒙面的白纱突然齐齐裂开,那一袭白纱缓缓飘落在穆绡眼前,穆绡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它。然后对面那身红衣的女子脸庞失去遮挡,露出真容来。 痴魅呆住了,穆绡呆住了,穆少卿呆住了,就连珏罗也呆住了。接着,是无数的抽气声响了起来。所有围观的观众,无一例外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痴魅。 该怎样形容那张脸呢?白腻的瓜子脸上,一双灵动而漆黑的眸子透着狡黠,深深看去又偏偏深沉如夜;淡淡的眉,风烟轻扬;饱满而温润的唇微微张开,鼻梁小巧挺拔。在红衣的映衬下,双眸一转,烟视媚行,勾魂夺魄。真真一张绝世倾城的容颜!真真一个绝世倾城的女子! 第9章 美貌引发的血案 此刻,这张绝世的面容上,飞扬的凤眼诧异和震惊一闪而过,然后慢慢浮起一片水雾。所有人或惊或赞地注视她,一种无助瞬间涌上心头——突然失去赖以伪装的面纱,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中,就好像失去了保护伞一般惶恐! 痴魅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如山一般压来,那边般沉重,令她无法呼吸。那种感觉,就好像多年以前,那些在天庭里的最后时光! 迎着她的目光,穆绡的心脏突然被什么剧烈的拨动了一下。那双美丽的眼里里,此刻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眸子写满了无助和凄怆,还有一丝迷乱和惊慌。这样的神情,又是这样的神情,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呢?穆绡想不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有点胆怯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得慌乱的转过头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在两人比试的过程中,他们在空中的一次错身而过,他透过雪纱看到了她朦胧的面庞,突发奇想,于是迅速的回转身姿,趁着痴魅未落稳的当口,一剑挑断了那白纱的数根丝线,巧妙地划破了她面纱。 穆绡刚转头,就听得一阵齐齐的惊呼。一阵微风晃过,再回头,那两个一白一红的身影都不见了,只余下满室的狼藉和淡淡的蔷薇花香,证明这一切的真实存在。 穆少卿看着那远去的白色失了神,穆绡的手却悄悄纂紧了那片白纱?????? 那日之后,红尘楼中发生的一切,由于侧重点不同,被编成了无数个版本在世间流传: 有人说,那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一场高深武艺的巅峰对决; 有人说,那是两曲仙乐借凡人之手现于人间,得闻仙乐的人,能洗却一切世间烦恼; 还有人说,那是一场美人的视觉盛宴,俊秀的少年和绝美的女子,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但是,传说中的四个主角,却似乎再也没有在红尘楼出现过。而那张倾城容颜所带来的影响力,远远超乎人的想象。 那日痴魅绝尘而去后,她的一切如同飓风般迅速传遍天下。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了,江南虞城,红尘楼里以剑技超群而闻名天下的女子,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 于是,痴魅和珏罗居住的祁山,每日里都穿梭着无数慕名而来的采花人,以及无数不愿看见美人手染采花人肮脏血液而自动请缨前来的的护花使者。但凡单独入林的采花人,无一不是被斩杀殆尽,横尸林中;到得后来,采花人细细思量一番后,空前团结的开始结伴行动,妄图以计取胜。 护花使者也随之改变战略,组成联盟与之周旋。两拨人马在岐山的入口处每日打的热热闹闹,在刀光剑影中死掉的采花人或者护花使者不计其数。 护花团将祁山守得固若金汤,偶尔有落网之鱼顺利进入岐山,在密林里转来转去不是迷了路,误打误撞的出来碰上护花使者,就是几天之后被发现呈尸于某个野地,身上干净利落的致命伤,来源一看就不做第二人选,自是痴魅无疑。 痴魅亲自动手除贼,护花团自然又是自责一番后,更加严密的执行护花大任。于是采花行动轰轰烈烈的进行三个月后,以无数采花人血泠泠的教训画上了句号。 功成身退的护花团本欲亲自登门拜别两位佳人,不想到了祁山深处,佳人居住的蔷薇园,却意外的发现蔷薇园人去楼空,只余满室香气依然。众人苦寻无踪,只得遗憾的陆续散去。 一时之间,这件事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 “呵呵,看来妹妹的魅力真是大啊。看看这些个男人,都争着抢着向妹妹献殷勤呢!”祁山之巅,淡淡的白色轻烟慢慢分开消散,两个修长的身影显现出来。一声轻笑,却是珏罗看着那些欲一睹痴魅仙容而不得的护花团失望的模样,忍不住掩嘴打趣道。 痴魅的容貌承自渊极大帝,渊极大帝是天庭第一美人,痴魅的这张脸在天庭的众仙中效果就很轰动,在人间,那就是活脱脱的祸害。离跹带着她第一次下凡的时候就警告过她,不能在世人面前露出真容,估计担心的也是这个。 “珏罗姐姐还好意思笑话我,若不是为了姐姐,我痴魅此刻正在那十万大山中清净自在的修行呢,哪用得着在这人间厮混,还要浪费我苦修而来的真气,与那些庸俗不堪的凡夫俗子比武?”痴魅看着珏罗笑意盈盈的脸庞,不由得心下有气,瘪瘪嘴,一脸指控的嗔道。 珏罗又是抿嘴一笑,看着痴魅负气鼓起的小小脸盘在晚霞里熠熠生辉,一股感动之情油然而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握紧了那只玉手,眼中更是擒满了泪水。 若不是为了她,此刻,痴魅的确应是在天庭过着幸福的生活。她的师兄们疼她的模样珏罗见过,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羡艳。可是为了她,痴魅通通都舍弃了。 “好了好了,姐姐莫哭,我不生气了,大不了用幻境将他们引开就行了。”痴魅最是见不得姐姐这副泫而欲泣的模样,连连摆手,想了半响,又托着腮道,“不过说来说去,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都来了,你说奇不奇?” “你怎么知道该来的没来呢?”看着痴魅疑惑的模样,珏罗有些好笑。 “哼!姐姐如此看中姓穆那小子,不惜央我托梦与他,更在梦中将自创的曲儿‘诉相思’教给他,让他当众风光了一把。姐姐这三月以来,日日盼他前来见你。可是他呢,别说前来了,那日之后居然就回了京都,如今也没个信儿。”痴魅一想到穆少卿那张脸,不由得满腔怒火,“还有,你看看他整天都跟什么人在一起,堂堂一个人间帝王,居然是卑鄙手段削落我的面纱,好不无耻!” “呵呵,妹妹莫生气,”珏罗芊芊玉指向远处一指,抿嘴笑出声来,“说不定,堂堂人间帝王很快就给你道歉来啦!” 第10章 历劫这种事情 “得了吧,这怎么可能!那个小人,怎么说也是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个小女子千里迢迢??????”想起那冰冷的眼眸透着的高傲,痴魅立马否决,然而顺着珏罗的手指看去,蓦地收了声。 山间乡路上,两个修长挺拔的人影,正亦步亦趋的向祁山走来。 七月的祁山自然又是一片旖旎风光。苍郁的树林,绿茵茵的青草地,蓝澄澄的小河流水。那种江南的婉约,在这岐山深处更是美得近乎不真实。此刻,穆绡和穆少卿看着绿树青草,看着苍翠的竹子掩映下的那座雅致竹楼,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竹楼的门扉上方,一块雕花的木牌龙飞凤舞的刻着“蔷薇园”三个大字。蔷薇园的窗门关闭,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少卿不必如此,只要她还在人间,暗星就一定能找到,朕不信就能飞了去。”穆绡忽略心头的淡淡失落,看了一眼失望的穆少卿,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穆少卿默然无语,想到那个白衣女子,心头又是一痛。他后来从穆绡的嘴里听到了当时珏罗的反应,心头有许多疑惑,缠得他茶饭不思必须找珏罗问个明白。 那日痴魅二人绝尘而去之后,穆绡接到暗星的加急奏折,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仓和,也就此失去了和珏罗的联系。听到了闹得天下飞飞扬扬的采花事件,他也曾暗暗担忧了一把。好不容易等到朝堂之事完结,寻到红尘楼,却被告知那两位女子已经不在红尘楼数月了。抱着一丝侥幸到了祁山,却还是人去楼空。 两人呆立了半晌,默默往回走。 “姐姐不去见见吗?好不容易盼来了,难道要错过吗?”山腰上,痴魅看着那两个即将远去的身影,诧异的问。 珏罗苦笑,“再见也是有缘无份,何必徒增烦恼?我本意也是只是见他一面就好的,此次下凡原就不是为了这世间情爱的。倒是妹妹,你本就不赞同姐姐动情,今日为何又来劝我?莫不是你想见某人,却拿我来推挡吧?”珏罗突然想到那个穆绡看痴魅的眼神,一面揶揄,一面悄悄拿眼角看她,面上却是一番正经的表情。 离跹是痴魅心头的死结,珏罗常见痴魅在无人时寡欢,她私心里想着,若有人能让她从离跹那趟浑水里走出来,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痴魅听她一说,不由羞得面红耳赤,娇嗔道:“说什么呢姐姐,谁想见他啦?”心里却想:“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你钟情于那小子几百年,多半是因为求而不得,若你此番下界得圆百年之梦,日子久了,必定将这份情感看淡了,然后就会忘了他,变回原来温柔的姐姐了。” 打定主意,痴魅笑劝道:“姐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且问你,你此次下凡,天帝可曾说这凡间的劫难是什么?” “这,天帝说一切自有定数,要我以一己之力度人间化劫,却未曾明言所谓何劫。”珏罗怔住。 “这不就对了吗?既然天帝未曾说明人间的劫难,那便是要姐姐随遇而安。姐姐大可在凡间活得逍遥,管他那劳什子的天规做什么?待到找到劫难之所在,再化解不迟。这可不是一举两得?”痴魅眨眨眼,正色道,“更何况,那穆少卿既是当朝王爷,位高权重,又倾心与姐姐,姐姐与他在一起,一来可解百年相思,二来可利用他的权势助姐姐化劫,姐姐何乐而不为?”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也罢,那就让姐姐步入红尘,了我百年夙愿吧!”听了痴魅那番话,珏罗只觉心头一轻,那压抑在心底的几个月的挣扎顿时瓦解,神智豁然开朗,望向那个黑色的身影的目光也带上了浅浅的笑容。 痴魅看她的神色,微微一笑,左手微微一曲,下一秒,两人就出现在了穆绡二人身后。 “怎么,扯落了我的面纱,也不道个歉就要走吗?”痴魅嘴角挂着邪恶的笑,突然扬声,对着前面的人喊道。 穆绡和穆少卿的脚步同时一滞,都转过头来。 阳光下,一身红衣的女子亭亭玉立,正看着他们,嘴角是若有如无的妖艳笑容。在她身旁的白衣女子,浅浅的眉,温柔的眼,纤巧的鼻,婉约的唇,也微笑着回应二人的目光。 见过了痴魅的面容,本以为那已经是世间绝有。恍然看见珏罗的真容,两人不禁看傻了眼。那是不同于痴魅的美丽,痴魅的美,美得妖艳而邪恶;珏罗的美,却是清丽无双,美得令人侧目。两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一妖一仙的气质,却是协调而袭人的。 “喂,穆呆子,回魂了!”穆绡正出神,突然从前方上空传来一声笑嘻嘻地打趣,还带着三分笑意。 穆绡诧异的抬头看上前方。碧绿的树梢上,一抹鲜艳的红色,痴魅正看着他吃吃笑。穆少卿和珏罗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我说呆子,你那么入迷的看着我姐姐,是不是喜欢上她了?”痴魅晃悠着腿,撑着树干好奇的问他。 穆绡闻言微微有些脸红,不免尴尬。后宫佳丽见了那样多,居然还会迷失了自我。听了她的话,反驳道:“你姐姐是美,可是还没到人人都喜欢的地步。”顿了一顿,看着枝头得意的少女,忍不住戏谑道:“依我看,姑娘倒比你姐姐更让人可喜呢!” 痴魅呵呵一笑,歪着头看着穆绡:“你这人真不害臊!不过倒很会说话,脾气倒讨人喜欢。” 穆绡是何等厉害角色,只这一句话,便发现这绝色女子虽生得妖艳些,心地却那般纯净。自己戏弄与她,不自觉心下有几分惭愧。 “喂,你上来,咱们聊聊天吧!这样说话太累了。”忽听得头顶痴魅的声音又传来,抬头望去,她微笑看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穆绡屈膝,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树上了。 “你说,你弟弟会不会娶我姐姐啊!”痴魅托着头,望着树林里若隐若现的竹屋,心里是说不出的怅然。 第11章 去大理找宝贝 “少卿为人虽急躁些,对情之一事倒看得很重。他若娶了你的姐姐,必定珍之重之,你大可不必担心。”穆绡目光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凝神半响,缓缓道。 “可是姐姐若是嫁给了他,上面会不会翻了天呢?”痴魅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邪恶的一笑,“嘻嘻,不管了,大不了我再上去一次,把那月老的鸳鸯谱给改了不就行了?” “月老?鸳鸯谱?上面是哪里?”穆绡听着她的嘀咕,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上面自然是上面了。你这人这么笨,真想不明白是怎么当的皇帝。”痴魅不耐烦的瞪他,竟没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穆绡神色一凝,眼光定在她的脸上,发出狼一般锐利的光:“皇帝?你知道我是皇帝?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痴魅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只觉得似有千万支箭在瞄着她,心下害怕,嘴却不由自主还击:“我猜的不可以吗?都说你是笨蛋了,瞎编什么名不好,偏要叫做穆昭辉!昭辉昭辉,就是召日之芒,与日同比争光,又姓穆,敢问这普天之下,除了天子,还有谁这么胆大妄为,不要命了吗?” 穆绡直盯着她,心下惊疑不定,见痴魅虽有些害怕,却大胆直言,毫无破绽,细细一想,又觉有理。自己的字,还是父皇所起,原来竟有与太阳同比争光之意。先前自己从未从此处联想,竟没看透父皇对自己的深切厚望。 穆绡想到他的父皇,不禁微微伤感,看向痴魅的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锐利了。 痴魅见穆绡露出伤感之色,不禁微微一愣,正想说些什么,却穿过树枝看见穆少卿和珏罗俩人携手,并肩朝着这边走来,便不再多言,也不管穆绡如何,径自跃下枝头,轻轻落地,迎着二人走去。 穆绡回过神来,也紧跟着她,向那二人走去。待到近前,见二人十指相扣,一瞬间的恍惚后,便对二人的情事了然于心。当下也不由自主为穆少卿感到开心,也不多说什么,与穆少卿对望一眼,淡淡道:“走吧,启程回京。”语气是说不出的从容。 穆少卿和珏罗相视一笑,珏罗目光一转,望向痴魅:“妹妹,你愿与我去仓和吗?” 痴魅最不放心自己的姐姐,珏罗要与穆少卿在一起,她怎么能不跟着观察观察穆少卿的为人?当即点头答应。 仓和在虞城西面,四人出了祁山,珏罗痴魅依旧轻纱遮面,待穆绡二人购了马匹便策马西行。 痴魅见他二人一个帝王至尊一个千岁王爷,出来竟不带一兵一卒,微觉奇怪,便问珏罗:“人间的帝王贵族难道出行都这般随意吗?我在天庭上时也常伴天帝出游,哪次不是仪仗先行,天兵在后,撒花奏乐的?天帝法力高深尚且要防范未然并讲究排场,这人间的帝王不比天帝更厉害,我听说也是十分注重礼仪的,为何却没有那样多的顾虑讲究?” 珏罗轻叹口气:“妹妹鲜少下过凡间,这三百年来虽在凡间却也不曾过问凡尘,自是不知这人间帝王之家的诸多规矩。少卿他们此次前来,若声威浩大,却没有一个足以使人信服的理由,只怕要背上一个色令智昏的名头。就只当下他二人急急回京,也可见仓和皇城已乱成一团了吧!” 痴魅细细一想,便了然于胸,哂道:“做弟弟的是情痴,不辞为美人翻山越岭,这做哥哥的也肯放下国家大事陪他前往,也不怕路上出个什么意外,真不知说他重情呢,还是说他不知轻重!” 当日一路疾奔,天色渐晚时,已出了虞城的地界,穿过了虞城的边镇浈江,到了浈江的临镇松林。四人寻了家稍好的客栈住下,痴魅和珏罗都是第一次长途远足,但珏罗没有武功,又怕因自己误了穆氏兄弟的大事,不肯中途歇息,到了晚饭时显得十分困顿,吃过晚饭,让店小二备了热水沐浴后就上床睡了。 痴魅虽精神很好,却因为一路策马狂奔十分无趣,不免郁郁寡欢,沐浴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着这一路都这么走着,什么风景都看不成,自己在凡间的几百年,都因为念着姐姐在天上受苦,时刻逼迫自己苦修而不得闲。前两年姐姐在虞城,又被收了道行,自己只好护着她些,也不得闲。 如今姐姐得脱苦海,又圆梦在即,她观察了几日穆少卿的为人,见他稳重周到,想着珏罗身边有穆少卿保护,大概是吃不了什么苦的,自己何不趁着这大好时机,到处走走看看呢? 这想法一冒出来,痴魅便觉得再也抑制不住,便起身拿了包袱,留书一封,牵了马,向南而去。 皓月国的南部是物产富饶的大理国,据说大理的皇帝差不多是与皓月国的皇帝穆绡同时登基的,唯一不同的是,大理的皇帝登基时是及冠之年,略比穆绡年长几岁,登基的手段却是极为血腥的。至于如何血腥,痴魅伸手一拂,也不用多加打听,便自己在水镜里看了个清楚明白。 一看之下又觉得失望,无非就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戏码,几个皇子之间争夺皇位,明争暗斗啊,栽赃陷害啊,弑兄屠弟啊,最后兵变逼宫,当上皇帝。委实没什么新奇的,便隐了身专心致志在大理皇宫里找起传说中的宝贝来。 痴魅本来是在游山玩水的途中听两个大理人谈论大理国国富民强,皇宫里的宝贝多不胜数,便一时起了好奇之心,连游赏山水的心都被冲淡了,飞马来了大理,直奔皇宫找宝贝来了。 痴魅在皇宫里找了大半日,珍器玉石看了无数,却没看到传说中的宝贝在哪,不由泄气。眼看天色渐晚,浓浓的夜色包围住整个皇宫,想来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又见皇宫里的一景一物都是精巧至极,与皓月国的皇宫处处透着不同,便显了身形,在大理皇宫里游荡起来。 第12章 赏了皇帝一耳光 痴魅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逛完了皇宫内院。走得有些乏了,想起御花园似乎是有一座雅致的亭子,十分清幽,正好可以歇歇脚,便凭着记忆信步踱了过去。 到了御花园,果然找到了那座小亭子。痴魅在心里欢呼一声,快步走过去,坐下来一看,亭中的石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样子做的十分好看不说,香味也十分诱人。 看看左右无人,又觉得腹中微微有些饥饿,便自发地取了,咬了一口,果然很美味,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吃到一半,看到旁边还有一壶酒,也不用杯子,就一口酒一口点心的吃喝起来。酒饱饭足,痴魅便觉得有些犯困,又觉夜深了,御花园这样清净的地方,应该再不会有人来了,便放心大胆地趴在石桌上,沉沉地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正睡的香时,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尖细的喝骂:“大胆奴才,谁让你在这睡的?你居然还吃了皇上的御膳!真是不要命了!” 痴魅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很吵,便抬手捂住耳朵,不耐地道:“吵死了,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呢?” 那人似乎没想到痴魅竟是这种反应,有些结结巴巴地讶道:“你你你……你居然还敢顶嘴?冲撞了万岁爷的圣驾,你该当何罪?” 痴魅迷迷糊糊地觉得这人很烦,更加没好气地道:“谁让你不让我睡觉了!活该。哎呀,你走开啦,别吵我了,我头好痛,好想睡觉。”说完手捂得更紧。 旁边有一人轻轻笑了。 那人一身黄色便装,样式十分朴素简单,只衣袖处用金丝绣着飞扬欲出的龙纹;一张脸生的棱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气质凌厉逼人。大半夜在皇宫,又身穿皇袍,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来人正是大理国的皇帝段靖予! 段靖予本来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批了十来本,便觉有些心烦。想起御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有座亭子,既雅致也清净,便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李欢去准备些点心清酒,移驾御花园赏月散心。路上遇见了惠妃梁昭舒,她便也粘着要来,段靖予好不容易左哄右哄打发她回了自己的昭德宫,便耽搁了些时辰。 怎料到了御花园,竟有人胆大包天,不禁吃了御膳,还倒在桌上呼呼大睡,听见李欢喝骂,竟还胡言乱语的顶嘴,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阻止了还要骂人的李欢,段靖予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姑娘来。她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衣,头埋在肘中看不清楚长相,背影却纤细苗条,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夜里看起来,竟是深深的墨绿。 段靖予一样不大亲近后宫妃子,唯一记得的便只有两位妃子,即惠妃梁昭舒和德妃萧沈蔚,至于其他的那些贵人婕妤等,愣是一个也没记住。 段靖予看痴魅打扮,却不像是宫女,便以为是自己后宫的某一位妃子。见她言行有趣,不觉便有些动心。见她睡在石桌上甚是难受,当下便走过去,将痴魅打横抱起来,往自己的寝宫德庆宫走去。 痴魅的头微微后仰,被秀发遮住的脸便露了出来。 段靖予低头看去,不觉就看呆了。 想不到这女子言行如此讨喜顽皮,一张脸竟生的烟视媚行,十足十的妖孽!再好好想想,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宫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子,只觉得这样的容貌,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才对,可是自己对她毫无印象,那就只有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女子不是皇宫中人,要么便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不让自己见到。 “李欢,去查查,这是哪个宫里的人。”扔下一句话,段靖予抱着痴魅快步回了自己的德庆宫。 将痴魅轻轻放在龙榻上,段靖予便开始认真仔细地打量起她来。 似乎是因为喝了酒,痴魅的两颊微微酡红,眉头因为难受,轻轻地皱起来;红艳艳地唇微微嘟着,让人忍不住想啄一口;身子微微蜷曲,一双手安分地摆在脑袋旁边,像个蜷着的婴儿一样让人怜惜。 段靖予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痴魅皱着的眉头。痴魅觉察到有人碰触自己的脸,微微撇了撇嘴,眉头触得更深。 段靖予笑道:“真是个妖孽啊!小妖精,是你诱惑朕的,可不是朕趁人之危哦,大不了,朕对你负责吧!”说罢,弯下腰,轻轻含住了痴魅的双唇,细细吻起来。 痴魅正睡得酣沉,冷不防觉得唇被什么温热的异物含住,被反复吸吮啃咬,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陌生而惹人厌。颤颤悠悠张开双眼,不期然便忘进了一双黑黢黢的瞳孔里去。 眨眨眼,痴魅好奇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段靖予的心却突然觉得被什么拨了一下,跳得厉害,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与他对视,干净得让人自惭形秽,便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是对她的一种亵渎,便离开痴魅的唇,直起腰来。 痴魅还在发呆:刚才那个,在凡间是叫做吻吧?她记得,自从她被离跹吻了之后发了一场脾气,离跹专门给她解释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离跹好像是这样说的:两人嘴对嘴,那就是吻,如果吻对了人,是很美好的事情。 离跹还说,这种事,如果不是甘愿的,便叫做调戏。那莫不是,自己居然被一个凡间男人,调戏了?脑中回想了一下,凡间女子遇到这种事都是怎么做的,痴魅便毫不犹豫抬起手来,结结实实给了段靖予一个响亮的耳光。 段靖予呆了,只听痴魅义正言辞地指责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你懂不懂礼义廉耻,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痴魅却是忘了,现在是深更半夜不是光天化日,而且,她这是在皇宫,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前这男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再看他一身明黄,袖口上的龙纹,傻了——明黄,这不是人家帝王才能穿的颜色吗?又再看那张脸,赫然便是今日白天在水镜里看到的大理皇帝! 这么说来,自己不仅闯了人家的地盘,还赏了皇帝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14章 红尘楼的雏形 从北漠下江南,到了江南虞城时,痴魅救下了从大理逃亡来到皓月国的萧氏四兄弟。 那时,四兄弟正被仇家一路追杀,九死一生。痴魅救下他们,一问才知,原来四兄弟祖居大理坤月,是大理国一个小官吏的儿子,四人之下有个妹妹,年方二八,生的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一次无意中给朝中一个姓梁的大官见到了,便要娶了做妾。 那姓梁的大官唤作梁堂伟,任的是大理左中右三相中的右相,那时已经六十有余,他的孙女是三王爷段默生的王妃,年纪比萧小姐还要稍长两岁。 萧氏四兄弟的爹萧长青夫人去世得早,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不愿意的,萧家小姐听说了,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萧长青官位虽小,性格却是极正直的。不管梁家如何胁迫,硬是直了脖子不点头。 梁堂伟没娶到萧家小姐,便怀恨在心,不久便随便捏造了个罪名盖在萧长青头上,将萧长青免职入狱,抄了萧家的家,全家男丁流放边境,女的卖入青楼,萧家小姐亦没逃过毒手,被他抢入府去,第二日送回来时却成了一具鲜血淋淋的尸体。 原来那萧家小姐却是个极列的性子,梁堂伟强逼不成,反倒被萧家小姐砸了一花瓶,直砸得头破血流。梁堂伟恼羞成怒,竟掐昏了萧家小姐,玷污之后,又将萧家小姐赏给府中众男仆。娇滴滴地一个美人,竟活生生被奸·污致死! 萧长青带着四兄弟被发配边疆,又因此事郁结成疾,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那梁堂伟却还不放过他们,竟命了手下侍卫不愿千里追杀,妄图斩草除根。萧长青是文官,萧家四兄弟却文武对半。几人一路惊心,九死一生,才相互挟持着逃到了皓月国。本来以为梁堂伟的爪牙伸不到皓月国,性命可无忧,却不料他竟买了皓月国的杀手,执意要取四人性命。 专业的杀手自然不是大理的侍卫可比的,萧家四兄弟不是对手,本以为就要命丧于此,却被无意路过的痴魅救了。 痴魅听得咬牙切齿,恨声痛骂狗官,当夜腾回大理,一刀宰了梁堂伟。临出梁家大门时,想到萧家的遭遇,便一不做二不休,又回去席卷了梁家的所有金银钱财,往须弥袋里一装,一路玩着回了虞城。回城后,便给了萧家四兄弟足够多的钱财,让他们自谋生路。 萧远笃摆着手道:“姑娘对我们四人既有救命之恩,又有雪恨之义,我四人愿从今以后为姑娘鞍前马后,怎敢再要姑娘钱财?” 痴魅哈哈笑了:“姐姐老埋怨我造的杀孽深重,可是这样的恶人,世上少一个是一个,除一个就能救下无数人,还积了德。所以,我帮你们,不过是在为我自己积德罢了,你们不用感激我。至于这些金银嘛,反正我也是顺手从梁恶人哪里去来的,你们只管放心用,将来做出事业来,我又没地方吃饭,管我顿饭便行了。” 萧远笃接了,讷讷地道:“我若有出头之日,别说是顿饭,为了姑娘,豁出命去我也是肯的。” 痴魅不甚在意地拍拍他的肩,笑道:“你的命我不要,你好好为自己留着吧!对了,我见街角那位置不错,你们可考虑先去哪里开家酒楼。世间纷扰不甚数,此间红尘谁留香,便名作红尘楼吧。” 老大萧远铭应了,却执着着非要让痴魅姐妹俩当老板。 珏罗也不推辞,笑道:“我们不懂这些。那就麻烦四位哥哥辛苦些,帮我姐妹二人经管着吧。至于收益嘛,先存在几位那里,几位可先用着,待我们需要时再来取。”想了想,补充道:“若有人问起,四位便说家乡在大理,父母得瘟疫仙去了,便来了此处。记住,切不可提起旧事,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我做了你们的老板,不做点事怕是对你们不住。姐姐,天下酒楼何其多,要开就要开天下最有名的。不如这样,我们给红尘楼立个规矩如何?”痴魅应承了,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忽然上了心头。 萧远笃与痴魅一拍即合:“正是如此!姑娘有什么想法?” 痴魅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珏罗沉吟道:“办法好是好,可是实施起来,怕是不易。” 痴魅搂着她的肩,笑了,在她的耳边轻轻道:“是不大容易,不过有你这个司文帝座的爱徒和我司武战神的徒弟在,应付凡间这些个普通人,足够了。而且我猜想,玉帝要你下凡历劫,无非便是化解苍生劫难。自古酒楼赌场和妓院都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们在红尘楼立足,一来可静待时机因缘,二来也可打听一下消息,早早看出端倪,早作准备。” 珏罗宽了心,也同意了她的说法。日后天下闻名的红尘楼便这样定了下来。 此时名动天下的大学士,最出名的便是韩茂林,他读书涉猎很广,几乎是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韩茂林还是先皇钦点的翰林学士,十五年前因为心爱的妻子失了踪,苦寻不见,不知生死,便再无意与官场,辞官后就隐居虞城来了,就住在西街的一个小巷子里。 痴魅两人去拜访他时,正遇到伍修权、郑之声两位文豪在韩茂林的茅庐做客。 珏罗说明了来意,韩茂林没说什么,一身富贵气的郑之声却有些轻视:“韩先生与我等相交数年,亦不曾为我等出过茅庐。你这小姑娘长得美貌,出口却是这等无理的请求,先生凭什么答应你?” 珏罗笑笑不说话,痴魅却微笑着递上了一封信。韩茂林微微诧异地接了,打开看了看,面上不动声色,只拿信的手有些轻微地颤动,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激动。 伍修权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只见那白纸上用中中正正的写着:青龙潜水入海关,只为红颜血泪残。待君回望前生梦,连理枝生连理结。白纸下用端正的小楷写着一个地址:虞城东街望里胡同138号。 第15章 顺手做下好事 伍修权二人看得一头雾水,韩茂林却道了声失礼,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到了黄昏时分,才欢天喜地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夫人和一双长得近乎一样的男孩子,看那长相,依稀便是年轻时的韩茂林。 韩茂林高兴得老泪纵横,直拉着痴魅二人连声道谢。 原来珏罗那首诗,别人看不懂,韩茂林却看懂出了说的正是他的生平。 他三十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姓赏名多夕的女子,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成了亲。成亲一个多月后,有一日赏多夕去庙里进香,却再也没有回来。韩茂林几乎找遍了整个皓月国,却没有找到赏多夕,赏多夕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全然无半点踪迹。 韩茂林心灰意冷,便辞了官,回了赏多夕的家乡虞城。韩茂林看了珏罗的四句诗,再看到那个地址,直觉便是说的赏多夕,再也按耐不住地寻去,敲了门,只见一个满脸疤痕的中年女子开了门。 那女子一看到他,便惊慌失措地关了门,但那一眼,韩茂林就认出了那张长在心底的脸,当下便叫出了她的名字。 赏多夕再开门时,已是泪流满面。两人在院子里抱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哭了一会儿,赏多夕回忆起这些年的遭遇来。 原来赏多夕那日上香失踪,竟是被匪徒劫到了西部的云茫国,卖给了一个偏远农村的一个老实人做妻子,自然韩茂林寻不着人。 赏多夕本来想一死了之,却己怀了韩茂林的孩子,无奈之下将自己的遭遇跟那人说了。那人见赏多夕品貌上佳又知书达理,便自觉行愧,又存了怜惜之心,倒也没有强逼,反而将赏多夕母子照顾得妥妥当当,赏多夕为韩茂林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取名韩思茂、韩思林。 韩思茂韩思林长到两岁时,那人山上砍柴时意外从山崖上坠落,当场死亡。赏多夕埋葬了他,又感念他的恩情,便自愿为他在那穷乡僻壤守三年孝。三年期满,便携了幼子,千里迢迢从云茫国回皓月国。又怕自己的容貌遭人觊觎,多生是非,便自毁容颜。 她没有盘缠,只能边做工边赶路。带着幼子,生活十分艰辛。几年下来,当初的花容月貌不在了,青春韶华蹉跎了大半,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看起来比三十岁的人还要苍老。 从云茫国到皓月国的都城仓和,花去了近七年的时间。怎料到了仓和一打听,才知道韩茂林早已于十多年前便辞官出了京都,不知所踪。 赏多夕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儿子回了家乡虞城,在城东的一个胡同里租了一间小屋,生活下来。却不想韩茂林随在虞城,用的却是化名,两人竟又错过了两年年华。 韩茂林听了,又痛哭了一场,赏多夕叫来两个儿子与他相见,韩茂林更加哭得泣不成声。一家人哭完了,韩茂林便欢天喜地地接了妻子儿子回来,心里虽不知痴魅二人如何寻到的赏多夕,但对痴魅二人的感激却着实无与伦比。 韩茂林简短地说了一下,说完了才知道,伍修权与郑之声都心甘情愿地答应了做红尘楼的文试评委,不觉微微诧异。伍修权还好说服些,郑之声却是一贯的心高气傲,又如何在自己出去一趟之后,就答应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的请求? 韩茂林问了郑之声,郑之声笑道:“没奈何,谁让我琴棋书画样样输给了这位小姐呢?我郑之声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伍修权也道:“这姑娘诗词歌赋也是一绝,老朽也输了。” 韩茂林惊讶地看珏罗,珏罗微微一笑,点点头。伍修权见他有报恩之心,便顺水推舟邀他参与。韩茂林应了。 痴魅二人便告辞出来,走的时候,珏罗道:“红尘楼所得三位先生各有一份,每月月底会有人给先生送来。三位先生只需要如约在红尘楼当三个月文试评委即可,至于三个月后,先生去留可自己决定。”看着三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那三人凭空得了个这样的好差事,当真是喜不自禁。 有了人力,剩下的便好解决了。盘店,布置,不出半月,红尘楼便开业了。 红尘楼的古怪规矩果然是相当成功的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一出来便在虞城引起轩然□,继而在江湖上传扬开来,终于名噪天下。 前三个月,红尘楼里每天人来人往,文试武试都进行得十分激烈,珏罗痴魅几乎每天都住在红尘楼里。到了后来,闯关的人变少了,珏罗又不喜欢热闹,萧远铭便在祁山寻了个清幽的深谷,按珏罗的要求简单建了两座竹屋。痴魅很喜欢热闹,但两相比较,还是随珏罗住在了祁山,终日除了在山中折腾些山精妖怪,便是无聊地听珏罗抚琴。 这一住,便住了两年。 珏罗心善,每次出去巡游时,只要见到穷苦百姓,必定要施布银两。萧远铭便主动从收益里拿出一部分,每月定时发给穷人。珏罗十分赞赏。可是天下穷苦百姓无数,哪里周济得过来?痴魅便仗着法术护身,常常出入贪官污吏的宅子里,搜刮出了无数钱财,投放到红尘楼的资金储备里去。 那一日,在红尘楼初见穆少卿时,痴魅便认出了他来。 自己刚找到珏罗没多久,珏罗便托他用追魂术找一个人。追魂术是专门用来探究人的生死轮回的术法,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术法,但能看到一个人的几世轮回,便要看施法者的法力精深与否。 痴魅因跳轮回道,一身修为被轮回道里的罡天正气打散了七七八八,人间界的天地灵气不比天上氤氲紫气精纯,三百年的苦修,修为也及不上当年的三成。痴魅施用追魂术,便只能见着人的前三世,再远,便看不见了。 珏罗要找的人,三百年前的名字叫做穆止剑。 痴魅想,即是过了三百年,大约那人已转了七八世了,应该是寻不到了的。接过珏罗递过来的有那人气泽的玉佩,放在水镜中央,口中低声念道:“以汝之气,导汝之魂,三生石现,寻汝今世,开!” 第17章 赚些安家费 段靖予在诏高天下的黄榜上写道,谁能找到痴魅,赏钱十万贯;提供一条她的线索,赏文银十两。段靖予还亲自画了幅痴魅的画像,着皇宫宫廷画师连夜临摹出十万份,传到大理各州各郡。 画上她红衣如血,一双眼睛清澈透底,姿态翩然欲醉,画得十分逼真。满街都知道这是今上御笔,看这活生生的画像,便都猜想段靖予必定爱极了她,于是全天下的人都十分好奇,段靖予所画得人究竟是谁,与皇帝是何关系,又为何离了宫。 可惜这位姑娘如烟花一现,便再也不见踪影。 痴魅武功极高,出门又常常是轻纱遮面,在大理游荡数十日,竟无一人发觉她竟是皇帝段靖予悬赏寻觅之人。只她下榻的客栈的掌柜微有疑虑,可是一来痴魅从不在人前摘下面纱,二来亲眼见过痴魅一剑挑了一个妄图一亲芳泽的流氓后,这位五十出头的掌柜便对痴魅十分恐惧,话都不敢和她多说,多看一眼都害怕痴魅挖了他的眼睛。 痴魅是玩的很开心了,可是有两个人却过得很不开心。 一个正是苦觅佳人而不得的大理皇帝段靖予,久寻痴魅不到,气得在皇宫里直跺脚,皇家珍宝摔了无数,派出去的黑衣卫和禁卫军愣是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如果他知道痴魅在皇宫里游荡了大半日,还顺走了皇宫里好些珍奇贡品,只怕不是气得跺脚那么简单了。只是不知道到那时,他能不能接受自己苦苦寻觅的这样一个倾城美人,竟然是个飞贼的事实? 另一个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就是皓月国皇宫里的穆绡。 穆绡拿着手里的画像看了看,猛地将画像揉成一团,远远地丢了出去,心中怒火翻腾:“哼!好你个宸剑痴魅,朕亲自到祁山请你来皇宫,你却半路走人,竟给朕跑到大理去招惹段靖予!你将我穆绡置于何地,将我皇家的威严放在何地?” 片刻冷静下来之后才道:“段靖予这样做,明显将痴魅至于风口浪尖上,只怕卓朗宁和忽特旗都会借机异动,挑拨皓月和大理的关系,痴魅处境堪忧。她虽武功高强,但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萧远笃,你即刻在禁军中挑选一百名武艺精湛的好手,随你潜入大理。一旦发现痴魅,立即快马加鞭赶回来。” 原来穆绡在红尘楼见萧远笃武艺不错,为人又知进退,回了仓和后,便一纸诏书将他召回了京都,提拔他做了皇宫禁军统领手下的一个副将。 萧远笃领了旨,又十分忧心痴魅,快步去了。 而此时,西方的云茫国皇宫里,云茫国的皇帝卓朗宁却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回头唤来禁军统领,吩咐道:“你也去查查看,这是谁家的女子,一旦找到,务必给朕带回平远来。朕要送给段靖予一份大礼!” 北方赤蒙的可汗忽特旗看着痴魅的画像沉吟着:“难怪中原人老说红颜祸水,这女子生的这般妖艳,是个男人都会动心,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段靖予也会被迷惑。来人,给我找人秘密潜入大理,我要知道这女子的一切。如果可能,务必不惜一切将她带回斡哈拉。” 忽特旗停了一停,扯着嘴角微微冷笑道:“我要送给皓月国穆绡一份大大的贺礼!” 这一切,身在快活中的痴魅可是完全不知道的。 其实说起来,痴魅是个顶好动的性子。在天庭的时候,师傅渊极大帝十分宠爱她,渊极大帝的紫澜宫任她跳上跳下的折腾,不仅不打不骂,有时还会隐了身跟着她,看她瞎闹腾别的仙宫。别的仙宫里,能几招把她打得趴下的多是些成名的长辈,对此大多一笑而过,不会与她这小辈计较些什么。 有时实在被她闹腾得狠了,看在渊极大帝的面上,也只数落她几句。同辈中的仙友,大多觉得痴魅言行讨喜,巴不得她来自己的宫里折腾,给无聊的神仙生涯添些乐趣,唯有那么一两个讨厌她的,却又不怎么敢惹她。千年下来,痴魅便养成了一副随心所欲的习性。 大约这世上,只有两件事能让痴魅静下来。一件事便是陪珏罗看云山云海,另一件是找个寂静角落思念紫澜宫里的众人。只有在做这两件事时,痴魅才有了些仙家出尘的风范。 所以,痴魅自与珏罗重逢以来,便又开始了瞎闹腾。在岐山时,因为要守着珏罗,不能走得太远,便只能在祁山欺负欺负那些山精妖怪,今天小小一把火烧了狐狸的穴,明天又挑了蛇精的窝。只是却从来不伤妖精们的性命。 妖怪们被欺负得狠了,都去找珏罗哭诉:“仙子,你管管你家小妹吧!小妖们实在经不住她这样好动的,我们都没法修炼了。” 珏罗找痴魅说了,痴魅点头答应着,转身又变本加厉的折腾小妖们。小妖们给她欺负得怕了,只要见痴魅从蔷薇园出来了,便纷纷藏起来。痴魅发现了新的乐趣,便开始与山精妖怪们玩起捉迷藏来,并乐此不疲。 一个人行走天下的这段时日,更是闹腾得极为厉害。 痴魅逛完了大理的坤月,自觉玩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跟大理的皇帝玩起游戏来。 偷偷揭了一张皇榜,痴魅研究了一下榜文,再看到那条“谁能找到画中人,赏钱十万贯;提供一条她的线索,赏文银十两”时,痴魅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久居十万大山三百多年,虽然从大山里出来的时间不多,但是每次出来都要看一回世态炎凉百姓凄苦。因想着既然皇帝这么慷慨,她就要帮着做好人,让百姓们也跟着她赚些安家费。 当日正午,痴魅便掀了面纱,到坤月的每条街去溜了一圈。 到了傍晚,坤月的府衙挤满了各条街来报信的百姓,排了整整两条街。坤月的府尹魏书同带了十几个会写字的衙役,摆了三张大长桌,在府门前记录各条线索: 第18章 穆呆子在找她? 她久居十万大山三百多年,虽然从大山里出来的时间不多,但是每次出来都要看一回世态炎凉百姓凄苦。因想着既然皇帝这么慷慨,她就要帮着做好人,让百姓们也跟着她赚些安家费。 当日正午,痴魅便掀了面纱,到坤月的每条街去溜了一圈。 到了傍晚,坤月的府衙挤满了各条街来报信的百姓,排了整整两条街。坤月的府尹魏书同带了十几个会写字的衙役,摆了三张大长桌,在府门前记录各条线索: 午时一刻,城东宝金鉴,用金子打造了一朵金蔷薇,对掌柜说:你去跟皇帝说,不要找我了,他讨人厌得很,我不怎么待见他; 午时二刻,城东徐福酒楼,订了一桌满汉全席,痴魅海吃海喝一顿后,对店小二说:你去跟皇帝说,金子银子太多了不要乱送人,全给我吧,不过记得给银票,银子我带着沉; 未时一刻,城南翡翠行,定了一朵翡翠蔷薇,对掌柜说:你去跟皇帝说,趁人之危是小人; 未时二刻,城南鸳鸯楼,什么都没做,直接对老鸨说:皇帝的后宫美人都只是端庄,还不及你们楼里的姑娘有味道…… 魏书同按时间顺序整理了一千多条对皇帝的各种评语和留书,再遵照皇榜发给百姓每人十两赏银,共计一万多两白银,才战战兢兢捧着装订成册的留书进宫觐见皇帝。毕竟,痴魅的话太过无法无天,要是皇帝看了不称心如意,自己丢了乌纱是小,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不过事实证明了府尹的担心是多余的。 段靖予听说有一千多人来通报线索,还有所怀疑,毕竟张榜这么多天无人知道,却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是十分可疑的。直到看了痴魅留下的那些话,语气神态无疑就是痴魅,不由大乐,抚掌笑道:“魏爱卿,这件事你办的很好。来人,赏!” 魏书同暗暗惊奇,谢了恩,便告退了。出了德庆宫,回头一看,段靖予正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本小册子,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爆出两声哈哈大笑。 痴魅回了客栈,那掌柜的见了她,呆呆地立了半天,才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不就是今上找的那个女人嘛?” 痴魅见他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由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嗯,应该就是我。”一笑之下,百媚横生。 那掌柜心下感叹,今上的亲笔丹青,哪里能临摹出这女子的三分美艳?只是这话太过大不敬,便只能吞在了肚子里。 掌柜呆呆地不说话,痴魅便不轻不重地敲敲桌子,调皮的眨眨眼道:“这十几日我在你这店里住的十分舒心,姑娘我很开心,送你份大礼好不好?”老实人都是些宝贝,痴魅眯着眼睛看着掌柜的,她又有了新的主意,忍不住要付诸实践。 掌柜的莫名也觉得很高兴,听痴魅说要送自己一份大礼,感兴趣地问到:“什么大礼?” 痴魅嘻嘻笑着,转而跟他要了纸笔,刷刷地在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交给掌柜后才嘻嘻笑着跟他说:“你拿着这个去找府尹魏书同,这份大礼,他会给你的。不过你中途不可以私自打开看哦!”为了加重强调,她还特别重复了第二句话:“记住,千万不能私自打开来看哟,要不然你就没命了。”这话把掌柜的唬得几乎手脚瘫软。 掌柜战战兢兢地拿着折了几折的纸条,一步三回头地找魏书同去了。 到了府衙,魏书同结果掌柜的呈上来的信,打开一看,上面用张扬的行书写着:“下次还会再来这家客栈,好好准备着!” 魏书同莫名其妙,一问才知,这竟是皇上要找的那个女子所写,当下匆匆进宫,交给皇上。 段靖予看了,大喜道:“出十万两银子,给我将这家店买来,朕要好好候着她。” 魏书同照办了,掌柜的捧着那十万两银子,心中暗道:“天啊,这还真里是大礼,天大的礼!”欢天喜地地去了。 痴魅回了自己的房里,才对着屋顶的某一处弹出一块小石头,哈哈笑道:“萧远笃,你还不出来?哼,躲什么躲,,隔十丈我便闻到你的气味了。你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嘛?” 那小石子弹在屋瓦上,哈拉拉落下一片来,一个人影从上面摔下来,在摔到地上时顺势一滚,才没有被摔个四脚朝天。不是萧远笃是谁? 萧远笃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才抬头看痴魅,微微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鬼鬼祟祟,是皇上派我来的,带小姐回仓和。” 痴魅皱眉:“穆呆子找我?为什么找我呢?” 萧远笃解释:“大理皇帝悬榜满天下的找你,皇上都知道了。皇上说,段靖予这么做会把你置于险地,只怕云茫国和赤蒙国都会有所异动,对你不利。这才派我来大理寻你回去。小姐,珏罗小姐的婚期没几天就要到了,你再不回去的话,只怕要来不及参加珏罗和王爷的婚礼了。” “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不利呢?还有,你说的异动,是不是指现在屋顶上的那些人和院外大树上的那些人?”痴魅听了他的话,更加不明白了。 “什么?”萧远笃大惊,走到窗边认真听了一会,果然听到了房顶有人的呼吸之声,大约有二十几人之多,至于院外的树上,却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他心知痴魅武功比自己要高得多,当下便打了一个暗号,令自己带来的禁军全神戒备。 痴魅却没这么小心谨慎如临大敌地紧张,看着萧远笃认真地问:“你好像很紧张,他们是坏人吧?” 萧远笃点点头,还没说话,便只觉耳边一阵风吹过,然后烛火一晃,痴魅消失在了房间里。 萧远笃正惊讶间,却突然听到咕噜噜似乎什么东西从屋顶滚到了地上,头顶的那股压迫力蓦地就消失了。出门一看,更是吃惊,只见客栈院子里堆了两堆黑衣人,正躺在地上**。 第19章 再见故人 萧远笃走近了细看,只见一波黑衣人肤色微黑,眼眸呈现深棕色,正是西部云茫国人的典型特征;另一波高鼻深目,肩宽体长,是赤蒙国匈奴人的特色。心下大喜,转头看痴魅,痴魅站在两堆人的中间空地上,正缓缓将手里的银色小剑收回腰间。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痴魅,弄不明白这杀人的利器,她是怎么弯起来缠上腰间的。 别人不知道,萧远笃却是知道这把银色小剑的秘密的。 痴魅专程给他解释过,这把剑名为秋水,是用了冰蚕丝加上银线编织而成,平时很柔软像绳子,可以弯折起来缠在腰上,不留心看便以为只是饰物;用时往剑身注入内力,剑身便会变得锋利无比,跟蒙汗药一样,实实在在是一把女儿家的出门必备之物。 痴魅收好了剑,看着萧远笃的手下将他们一个个绑起来,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萧远笃一本正经地道:“不把他们绑起来,在你进入安全之地以前,他们肯定会寻帮手再来劫你的。” “哈,这样啊!那杀了岂不是更好?”痴魅更觉好笑,“还有,你没发觉他们都动不了吗?放心吧,我点了他们的穴,没有个一天一夜,他们谁都动不了的。” 萧远笃恍然,这才让手下别再绑了,直接将他们全都扔到柴房里锁起来。两人又回去聊了一会儿,萧远笃便催促痴魅起身回仓和,痴魅给他催得十分不耐,加上在大理也玩得差不多了,便跟着他们一行人趁着夜色连夜出了大理。 一百多号人一起走未免太过招摇,萧远笃便挑选了五六个武艺最好的与自己护送痴魅先走,将剩余的人等分成五到十个不等的小组,命他们尾随在后,一路掩藏痴魅的去向。 开始几天,痴魅不时会摘了面纱与众人相见,可是才过了两日,痴魅就发现,如果自己不戴面纱,跟众侍卫说话时,除了萧远笃,其他人都是呆滞的表情,自己问什么,他们半句话都说不清楚,一个个都看着自己发呆,委实没趣。 如果戴了面纱,这种情况便要好得多,便再也不摘下面纱祸害人。 她突然想起为什么当年离跹死活要让她戴着面纱行走,这原本就是一番苦心啊! 又走了两日,痴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珏罗上次从祁山出来时居然会出现疲倦的神色,而刚下凡的前几年,这种情况却没有出现过,这不符合仙身仍在仙法被封的情形。很有一个可能,就是珏罗下凡尘久了,又动了情,便会被凡尘渐渐侵染。 换句话说,珏罗现在正在慢慢失去仙身!唯有失去仙身,护体仙气才会被打散,才会有疲倦的感觉。 想到了这一点,痴魅便被吓了一跳,只悔自己居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白白浪费了想办法补救的大好时机。她苦思良久,才突然想到了补救的办法。 西海之外,有白民所建的白民国,白民国的深山里,住着灵兽乘黄。乘黄是一种长得很像狐狸,却比狐狸高大得多的动物。乘黄的背上有两角,头顶也有一个尖尖的角。头顶上的那个角,正是仙家固本培元的圣药。 东海之外的东荒,有座甘山。甘山里有个湖泊唤作甘渊。甘渊里的清泉乃是天地间孕育而生的,纯净无比,用来驱逐凡间沾染的烟火气,最是简单有效地。 只是甘渊有神人天吴镇守,乘黄本来就是法力不弱的灵兽,这两样东西,一东一西,取起来不是很容易。 有了主意,痴魅趁着夜色,御剑直往东荒而去,又怕明日萧远笃不见了自己无法交差,便留书一封,说自己有急事要去办,嘱咐萧远笃不必相送,亦不必担心她的安慰,先自行回京。 珏罗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现在已是二十九。痴魅必须在珏罗与穆少卿成婚之前,将这两样东西给她服下,否则珏罗一旦不再是处子之体,仙根便会渐渐萎缩,珏罗也成了个彻彻底底地凡人。 成了凡人,便有了凡人的生老病死。痴魅已然成为了妖精,再也不想珏罗发生任何变故,她若成了凡人,这是痴魅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只有七天的时间,痴魅便一刻也不敢耽搁,第二日清晨到了东荒,稍作歇息,痴魅便直奔甘山。 到了甘渊,痴魅便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取出随身携带的玉葫芦,掐了一个决,将甘渊的水往玉葫芦里引。那玉葫芦称作无极,虽只有手心大小,却是个神奇的宝贝,持无极的人法力越高,装得越多。 无极本来是渊极大帝的心爱之物,却被痴魅骗了来。不过这东西,在渊极大帝手里可以装下整个东荒,在她手里,却只能装下几座山而已。 痴魅觉得玉葫芦里的水差不多够了,便收了诀,将葫芦挂回腰间。正要抽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讥诮声:“呦,这不是渊极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兔崽子吗?” 在天界时,渊极大帝与青丘离氏交好,常常带了痴魅来东荒游玩。每次来时,必要到天吴处找天吴喝酒聊天。痴魅喜欢奇珍异果,甘山的果子更是十分合她的心意,因此在甘山折腾得也最猛。 天吴绝对是神仙长辈里最小气的一个,见痴魅糟蹋了他的珍果,又被痴魅嘲笑了一次他的八个头之后,便十分怀恨在心。每次见到痴魅,即使渊极大帝在,也十分不给面子地骂一声兔崽子。痴魅必定要反讽回去,言辞争锋相对,尖锐得很,处处戳他的痛处。 有时被痴魅气得跳脚,便追着痴魅满山的打。好几次都要逮着痴魅了,痴魅往渊极大帝身后一躲,渊极大帝必定出来说几句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天吴便气得咬牙切齿,转过四个脑袋来瞪着在渊极身后朝他得意吐舌头的痴魅。 就像现在,痴魅看着一脸得意的天吴,笑道:“哎呀,这不是甘山那个长了八个头的老妖怪吗?老妖怪,都三百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还没死啊?活得太久了,记性就不好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蔷薇崽子,不是兔崽子!” 第20章 想蒙混过关? 天吴的脸绿了:“死丫头,还敢跟我叫板!渊极现在不在,看我怎么收拾你!” 痴魅指着他哈哈笑:“老妖怪,你还说你不是怪物?你看你,脸都绿了,好好笑!我就说嘛,你是这天上地下最小气的仙,我师父还不信!” 天吴这次居然没被她气得立刻暴跳如雷,眼角跳了一跳,才切齿道:“就算是怪物,好歹也还比被打到人间做妖怪的强。别左一句右一句师父的,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你师父吗?” 痴魅想到师父,一时间哑口无言。她自然是喜欢天界的,现在下界为妖,正是心里的一大痛责之处。珏罗与她相处之时,她从不提为妖后的想法,珏罗自然懂她的苦,又加上愧疚,也从不提这件事。 痴魅被他也戳了痛脚,噎了一下,居然第一次被天吴堵得说不出话来。 天吴说到底,脾气虽然不好,为人却厚道,知道踩了人家的痛处,也不再揪着不放。他一个人独居甘山,为人又低调,更因自己的八个脑袋与常人不同,心下有些自卑,不肯与其他仙友相交。他常常觉得生活十分无趣,只有渊极和痴魅还常常来看他。 痴魅虽然调皮,却让他觉得自己实实在在的还有些年轻,因此他嘴上不说,心里却颇喜欢她。这几百年来,竟很是怀念和痴魅吵架拌嘴的时光。 见痴魅黯然,他便觉得心里有些微微发酸,转移话题道:“你那时候是自愿放弃仙籍,从轮回道里逃脱的吧?” 只是天吴这个话题转得却很是不好,痴魅低低“嗯”了一身,脸色更是黯然。 天吴道:“你也别怪你师父,他既是渊极大帝,便不能罔顾私情。你杀了敖贤,论理是该上诛仙台的,只是你师父一向护短,力争求情才改判了轮回道的刑责。你师父那样淡情的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十分不易了。只是你又何苦逃到人间做妖精呢?” 痴魅道:“我知道的,我没有怪师父。那时候姐姐还困在思过崖,我怎么能安心轮回?师父他……他是不是很生我的气?”说完眼巴巴 地看着天吴。 天吴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有近一百年没有见过你师父了。你也知道我这里一向没什么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倒是你啊丫头,我刚才见你法术大不如从前的三分之一,你跳了轮回道,只怕当初修的仙法去了大半吧?” 痴魅点点头:“妖法跟仙法不一样,我的仙根还在,用仙身修炼起妖法来难免有些反冲。” 天吴了然地点头,看着她腰间的玉葫芦:“你要甘渊的水做什么?” 痴魅赶忙护着葫芦,紧张地道:“你可别小气地收回去啊,我这可是要带去救我姐姐命的,她被凡间浊气侵染,很需要这东西洗筋伐髓的!” 天吴好笑道:“行了,你这丫头,不就是一点水吗?别人我不肯给,你这丫头亲自来取,别的不说,看着渊极面上,老头也还不至于舍不得……” 两人又聊了些时候,痴魅便告辞了。 天吴送她出了甘山,听她说还要去西海外找乘黄,便嘱咐道:“西海龙王还不知道你从轮回道逃了,你这次去找乘黄,必定要经过西海,若是遇上了那敖青,以你现在的妖法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你现在是妖,他要杀你,随便给你按个什么名目都行。所以你途经西海时切忌小心些!”又摸出一个小玉瓶递给痴魅:“这是我用甘山上的珍果练出来的一味玄黄丹,你若遇上什么意外,吞服下去,可保你三日性命无忧。” 痴魅接了,道了谢,便马不停蹄地朝西海之外的白民国去。因记得天吴嘱咐,经过西海时,便特意隐了身,敛了周身气息,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西海上空。 只是西海很宽广,痴魅这样一来,御剑的速度便慢了很多,从东荒穿越东海西海,落到白民之国时,已是第三日晚上了。 乘黄晚上喜欢躲起来睡觉,白天才出来在山间晃悠,又十分擅长隐藏气息行踪,因此踪迹十分难觅。痴魅等了一个晚上,第四日一早,便早早出来寻觅。 白民国的山不多,却十分繁茂险峻。痴魅在山中转了一日,却连乘黄一根毛都没找着。她虽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落下山去。一日无果,痴魅便渐渐失去了耐心。 第五日一早,痴魅便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入定之后,便将自己的神智从元神里放出来,笼罩了整片山林。这个法子是很快,但是危险性很高,一个不留神,便很可能走火入魔,最后换来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很快,痴魅便在一个山坳处寻到了乘黄的踪迹。那个半狐狸半马的灵兽,正蹲在一个深潭边喝水。 痴魅心下一喜,见那神兽喝完了水正要走开,心中一急,真气便是一滞,心口有些缓而尖锐的钝痛传来。痴魅却管不了这么多,迅速收了神智,站起来直奔潭水而去。 乘黄感觉有人靠近,法力似乎要比自己强,躲闪已然不及,便化出人形来,在潭边不经意地喝水。 痴魅走近了,却不见了灵兽,反而看见一个长相颇俊的青年正在潭边喝水。痴魅很诧异,认真看那个青年,只见他的手虽捧了水,却没有送到嘴里,一双眼睛也不看潭水,只警觉地看着自己。 心念一转,痴魅真是喜上心头。 乘黄的灵力越好,他的角固本培元的效果也越好。这只乘黄已然能化人,灵力自是非同小可的。见他化人防备自己,更是开心——这正说明了乘黄感觉到了自己比他强大,心下有些怯弱,便想蒙混过关呢! 痴魅想明了这一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刚才这里有只乘黄,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那青年眸色闪动,指了指前方的山林,道:“那边.” 第21章 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痴魅道了声多谢,便转身要走开。余光瞥见那青年松了一口气,也转身要逃,心下暗笑。迅速回身抽剑,一剑准确无误地劈向那人脖子。 乘黄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连忙低头一闪。 痴魅出剑时,一分一寸都是算计好的,他这一闪正合了痴魅的意,堪堪撞在痴魅的剑上,再也避不开,脑袋上那个角被削下一半来。 痴魅飞身过去接了,飞快地将那半块角往衣袖里一放,回头笑道:“谢了!” 乘黄才知上当。正咬牙切齿扑向痴魅,要再打过,夺回自己的角,痴魅却一个闪身飞到半空,消失不见,空气中传来她得意的哈哈笑:“还要打?那你便来仓和找我打好了。现在姐姐没时间跟你打——” 两样东西都收齐了,痴魅不由心情大好。把玩着手里的乘黄角,想到乘黄被自己气得跳脚的样子,痴魅便在秋水上轻声笑了起来。飞过西海时,竟全然忘了天吴的叮嘱。 在西海上飞了一段路,只听身后一声暴喝:“大胆妖孽!竟敢在我西海上空如此放肆,当我西海无人吗?” 痴魅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乘黄角落了下去。痴魅急忙接住了收进衣袖,怒气冲冲抬头一看,身后不远处腾在云头上的,不是那西海龙王敖青却是谁?这时才想起天吴的话来,僵硬地问候:“老龙王,好久不见!” 敖青刚才正在龙宫小寐,却有虾兵蟹将来禀报说西海上空有妖气闪现,这才腾出水面来查看。敖青一见痴魅那张脸,更是暴怒:“痴魅!”再细看痴魅,竟哈哈笑道:“好极!渊极大帝瞒得我好苦啊!你这恶毒的蔷薇精竟然没去入轮回,一身修为去了七八,还做了妖精。当了妖精更好啊,杀你都不要什么罪名了!哼,今日我便杀了你,为我儿报仇!” 痴魅讨好地笑笑:“老龙王,有话好说不是?你杀了我,敖贤他也回不来了不是?大不了,我委屈自己些,给你当个干女儿如何?”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敖青便想起了儿子的无辜丧命,心下更是愤恨难言,也不答话,右手祭出自己的法宝,左手一扔定海珠,直接向痴魅攻来。 痴魅没料到他说打就打,虽然已有了防备,秋水剑堪堪挡住了敖青的法器,定海珠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珠子,直打得她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先前寻找乘黄时真气反弹的伤也被牵动,一口血冲上喉头。痴魅心知这口血一吐出来,数十年的苦修便要没了,硬是咬紧牙关地将这口气压了回去。 痴魅硬生生受了一珠子,胸口剧痛,行动便迟缓得多。敖青似乎觉得用法器收了痴魅太便宜了她,竟收了法器,换了昊天剑在手上。 痴魅只觉呼吸渐渐困难,勉强招架着昊天剑凌厉的攻势,不多时,身上便被昊天剑割出了七八个口子,只想寻个破绽赶紧逃走。敖青看出了痴魅一身修为尽去,已然不敌,无心恋战,更是步步紧逼,一把昊天剑使得顺风顺水,却封住了痴魅所有的去路。 痴魅见敖青一心只想折磨自己到死,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心下也越来越急,心知自己若再不想办法脱身,在珏罗婚礼之前必定赶不到仓和。见敖青正堵在往仓和去的方向,心里一动,当下不顾敖青向自己攻来的剑,直扑敖青而去,竟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 敖青的剑刚穿过痴魅胸口,痴魅的剑也瞬间到了敖青的眼前。敖青大惊失色,迅速收剑闪身向左,险险避开这一剑。 刚站定敖青便知道上当,再看时,痴魅已顺着这一冲的余劲去得远了,只得稳了欲追去的身形,恨恨地看了好一会儿痴魅消失的方向,才慢慢地遁入水里,回自己的龙宫去了。 “乖乖,幸好刚才没跟这女人真动起手来,要不然……这女人,对自己都能这样狠,太可怕了!”远处的云头上,观看了整场打斗的乘黄咋舌:“还好我追来,不然就看不到这女人的真面目了,哎,跟谁为敌都千万不能跟她……” 痴魅成功从敖青手下逃脱时,伤势已十分严重,又怕敖青追来,自己再无力气与他相斗,小命不保,片刻也不敢耽搁地向仓和飞去。半道上无意间摸到天吴给的玄黄丹,心头暗骂他乌鸦嘴,自己果然被敖青打了个半死。骂咧着倒出来吃了,忍着剧痛强提着一口气狂飞了一日,到了仓和时,已是第六日晚上了。 痴魅不知道珏罗现在住在哪里,也没有多余的法力和时间开水镜寻找。她对仓和不熟悉,只知道皇宫在哪里,只能飞往皇宫找穆绡或者穆少卿。痴魅落下地来,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的尤其厉害,只怕一口血吐出来,便要昏死过去。当下片刻也不敢耽误,感应了一下穆绡的气息,便迅速奔往穆绡所在的庆阳宫。 庆阳宫里灯火通明,穆绡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痴魅远远便见了他,心下先松了一口气,勉强忍着剧痛,向穆绡跑去。 穆绡正看着奏章,却听守卫突然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庆阳宫!” 穆绡抬头一看,只见痴魅一挥手逼退了拦着她的侍卫,正跌跌撞撞一身狼狈地闯进庆阳宫来,地上带出了一连串的血迹,显然是支撑着逃回来的。 穆绡挥手让侍卫退下,便赶忙过来扶住她。再细看痴魅,只见她用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身上的衣衫被割了无数口子,一身红衣上看不出血迹,衣服下摆却渗出血来。穆绡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见痴魅惨白的脸,更是诧异:“痴魅的武功放眼天下都难有敌手,什么人的武功这样高,竟会有人能伤她这样重?痴魅又怎么会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痴魅倒在穆绡怀里,便觉得稍稍安心,见穆绡皱着眉呆呆地看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心里虽然有些恼怒,心头绷着的那根线却蓦地松了。 第22章 命悬一线 痴魅挣扎着从腰间取下玉葫芦,又从衣袖里取出乘黄角,一并交到穆绡手里,断断续续嘱咐道:“这两样东西……对我姐姐……十分重要,请你……请你务必亲手交到她……手里……” 见穆绡点头应了,痴魅眼前一黑,安心地晕了过去。 穆绡大惊失色,伸手到她鼻端一探,只觉气息微弱,便赶忙抱了她,放在床上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轻轻脱了她的外衣,再解开里衣查看她的伤,一看之下,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撇开痴魅全身上下多达二十多处的剑伤不说,痴魅左胸口青紫一片,明显是被十分强劲的内力所伤,右胸一剑穿胸而过,伤及要害。外伤容易,内伤医治起来却十分麻烦,一个不好,便很容易烙下病根。 穆绡重新掩好痴魅的衣衫,站起来,将宫里的太监宫女分成几波,请的去请太医,请的去请恭敬王穆少卿,请的去请珏罗,一时间,庆阳宫里忙忙碌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太医来了后,给痴魅把完脉,穆绡赶紧问道:“她怎样?” 太医冷汗涔涔而下,跪地道:“回皇上,这位姑娘的脉象十分奇怪……竟然……竟然像死人一样没有脉搏……” 穆绡怒道:“胡说!她明明有呼吸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呢?” 那太医吓得磕头,语音发抖:“皇上恕罪,微臣不敢欺君,的确……的确是没有脉搏的。微臣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现象!” 穆绡见痴魅双目紧闭,眉头蹙起,显然十分难受,当下也顾不得计较什么欺不欺君,沉声问道:“不管有没有脉搏,朕问你,有没有把握医治好?” 那太医道:“这位姑娘脸色灰白,唇色发青,只怕不是单纯的外伤失血那样简单,很像受了内伤,心脉受了震荡所致。臣不敢妄言……” 穆绡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不错,她心口确实有青紫的印记,应该是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你仅从她的面部便能看出症结所在,看来确有几分本事。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医道:“回皇上,微臣姓何,草字济仁。” 穆绡道:“嗯,何济仁,你若医好了她,朕便升你为太医院的一品御医。你若医不好……” 何济仁伏地,战战兢兢回道:“臣,尽力而为……” 安排好了太医给痴魅救治,穆绡便唤来萧远笃,痛骂道:“朕命你等好好保护痴魅,你们就是给朕这样好好保护她的吗?给人打了个不死不活不说,一路逃到仓和逃进皇宫,竟然都没有人察觉,更没有人来禀报朕!” 萧远笃百口莫辩,听说痴魅竟受了重伤,慌得忘了君臣之礼,连声问:“她受伤很重吗?现在怎么样了?”穆绡淡淡撇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下:“皇上恕罪,臣只是……只是……” 穆绡也懒得跟他计较,淡淡道:“朕知道她与你有救命之恩,你关心则乱也是情有可原。你失责在先,减奉半年。下去吧,从今天起,给朕好好守着庆阳宫,不许任何无关人等进去庆阳宫,务必确保痴魅的安全!” 一席话听得萧远笃冷汗之下,“救命之恩”四个字一出,萧远笃便知道皇上对自己的来历清清楚楚,见皇帝并无怪罪之意,只罚了自己减奉半年,当下感激的领旨谢恩,不敢再问痴魅的情况,自去奉旨行事去了。 痴魅一直在昏睡着。开始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伤太重疼痛难忍,她的眉蹙得很紧,脸色很苍白,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何济仁的医术倒真是十分高明,针灸刺穴再加上药剂相辅,到了第二日晚上,痴魅有了明显好转,脸色渐渐有了些血色。穆绡看在眼里,心下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 岂料到了第三日白天,痴魅的病情急转直下,双颊潮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甚至还一度没有了呼吸。穆绡急得不行,整日里脸色都阴沉得吓人,只把太医们唬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穆绡的出气筒。好在穆绡虽然很挂心痴魅的安危,却还没到失了理智的地步。 可是痴魅的伤是仙家至宝所创,凡间的药物又怎能治得好?开始两日看起来渐渐好转,全是天吴的玄黄丹在护着痴魅的五脏六腑,到了第三日,玄黄丹的药效散了,痴魅全身的伤便压制不住,全都诱发出来。痴魅的护体真气被定海珠和昊天剑的仙气劈得溃不成军,再也惯行不起来,三百多年的苦修所剩无几,终是毁于一旦。 凡间的药物虽然无甚大用,皇宫里的珍奇药物却是不少。流水一般地给痴魅灌下去,虽不能救醒她,吊她一口气却还是能做到的。 痴魅回仓和当日晚上,穆绡便宣珏罗进了宫,将痴魅给他的两样东西交给了珏罗。 珏罗拿着那两样东西,瞬间便明白了痴魅为什么会受伤,直哭得泣不成声,说是自己害了痴魅。穆绡连声追问她是不是知道痴魅受伤的原因,珏罗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全部吞进肚子里,沉默着默默陪在痴魅的床头,任凭穆少卿怎么劝也不听。 痴魅成了这样,珏罗和穆少卿都无心婚事。穆绡却说云茫国、大理国和赤蒙国都有派使者来参加二人婚礼,临时改变,于皓月国形势不利。为顾全大局,婚礼不得不照常举行,只是将原来的规模缩减了很多,婚礼的礼节也缩减了不少步骤,只简单地拜堂祭祖后,就算完成了婚礼。礼成之后,珏罗和穆少卿二人换下喜服,便回皇宫继续守在痴魅的床前。 痴魅还继续昏睡着,才几天时间便迅速消瘦下去,露出尖尖的下巴,原本妖艳的脸竟悄然变了气质,凭空多出几分清丽柔弱来。 穆绡的脾气越来越急躁,耐心也渐渐下降,常常在寝宫里控制不住地摔东西。 第23章 心生疑虑 痴魅不像自己还是仙的,断了仙根,封了仙法,再到凡尘中滚上几滚,沾染些凡尘俗气,便能够废仙身,求得一世的凡人,终有与心爱之人相守的一天;若能够得到天界销魂池里的水喝下去,便能永生永世做凡人。痴魅对穆绡无意则好,若痴魅也对他动了情,又该如何?她二人人妖殊途,妖精要成为人,便只能散了满身修行,重入冥府轮回道转世投胎。可是那时,物是人非,谁又能说得清楚会发生什么呢? 若痴魅动情,只能换得如此结果,珏罗还是但愿她永不懂情才好。 不懂情,便不会动情;不会动情,便不会受伤。 那时候,痴魅还是痴魅,才是她最让人割舍不下的妹妹。 第四日,珏罗也失去了耐性。 若她的仙法没被封住,她还可以用仙法替痴魅疗伤,再上九重天去找些仙丹圣药,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痴魅命悬一线。虽然知道手里的两样东西都不对症,也知道若说痴魅知道自己这样糟蹋她千辛万苦找来的药,一定会生气甚至有可能不理自己,但好歹也是仙药一级的,有甚于无,便顾不上什么,悄悄将乘黄碾碎了喂到痴魅的嘴里。 乘黄不愧是培元固本的圣药,痴魅服下乘黄,体内紊乱的真气很快便返本归元,固守丹田不再乱窜。真气不再紊乱地冲击她的五脏六腑,痴魅虽然还是昏睡不醒,但脸色已经较之前几日好了太多。 众人都很是高兴,穆绡更是喜得不得了,直将何济仁等人夸到天上去,何济仁等战战兢兢地受了。 珏罗却没有那样乐观,痴魅虽然明着看起来好转不少,但体内真气明显呈现不足,无法自行流转,只怕痴魅醒来后,发现她的修行一朝之间所剩无几,会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更何况,如今这个世间,明里暗里有无数的修行之人在世间行走,痴魅现在身为妖精,没有了法力,若是遇上了他们,只怕会毫无还手之力,性命不保…… 但不管怎么说,痴魅现在总算是勉强保住了命,剩下的,便是想办法只好她的伤了。 痴魅既是妖精,身体的愈合能力比凡人不知强了多少,只几天时间,被昊天剑割出来的伤口便都结了痂,痂脱落了,留下了一些粉红色的痕迹,只把太医吓得目瞪口呆;只是右胸那一剑刺得实在太深,昊天剑的仙气又深入肺腑,却非一天两天能痊愈的;被定海珠重创心口之后的内伤,也是极为棘手的,就算能治好,也会留下隐疾,更是对修行不利。 穆少卿见珏罗日日夜夜守着痴魅,愁眉不展,消瘦得十分厉害,自是十分怜惜心疼。他有心逗珏罗笑一笑,便禀明了穆绡,打算去皇宫库房里寻个好玩的玩意,给珏罗解解闷。找到了一块通体洁白无暇的白玉十分称他的心。那白玉形状十分古怪,轮廓很想一个古篆书的“水”字,上面什么图案也没有,一眼看去,却能让人产生万物尽在的错觉。 穆少卿不识那玉,珏罗却识得。珏罗拿到那玉时,只觉触手温润,玉中隐隐光华流转,再看玉的形状,分明就是九重天上遗失的上古神器勾栏玉。 勾栏玉的妙用,主要在于它能屏护掉佩戴之人的气息,不管是仙气、妖气,还是魔气,它都能掩藏得跟凡人无异;另一个主要的用途,便在于佩戴之人遭到法宝的攻击时,无需真气催动,勾栏玉便能自动张开结界,护得主人周全;勾栏玉本身的仙气,更能对痴魅的伤势有所帮助。正是痴魅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珏罗脸上先是是震惊,一刹之后,便变成了狂喜,扑到痴魅的床前,连声道:“妹妹,你有救了!你有救了!”竟喜得掉下泪来。 痴魅虽被天庭除名,落入人间为妖,说到底却仍是千年得道修得人身的蔷薇精,仙身还在,修妖法上是有些困难,但却与勾栏玉的仙气并不怎么排斥,反而有几分相辅相成。痴魅得了勾栏玉挂在脖子上,到了半夜,便悠悠醒转过来。 大约是睡得有些久了,痴魅醒来的时候,看着房间里陌生的摆设,竟有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痴魅直觉就要爬起来看一看,只一动,便觉得胸口剧痛,四肢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痴魅这一动,自己没动起来,却惊动了床头趴着的一个物体。凝神看去,那物体是个人的脑袋。脑袋的主人从梦中惊醒,见痴魅睁着眼睛,连忙凑过来看她,关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痴魅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呆住了,竟一时没醒过神来,心里疑问:“自己和这呆子不过才见过两次,什么时候交情竟变得这样深,居然能劳动他这个勤练的帝王衣不解带的候着了?” 她自是不知,人间有个一见钟情的说法的,就算知道了,多半也是无法理解的。 穆绡见痴魅不答,反而呆呆地看他,便以为痴魅是痛得无法开口,便放柔了声音,再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伤还痛不痛?” 痴魅摇了摇脑袋,回道:“不痛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听起来微微弱弱的,连忙问道:“今天几号了?” 穆绡给她递了杯水,看着她急不可耐的喝下去,才缓缓回答:“九月十二。” “什么?”痴魅一听,便急得要翻身下床,也顾不得胸口痛不痛,叫道:“我姐姐呢?我姐姐呢?你有没有把东西交给她?” 穆绡连忙扶住了她,轻声安慰:“你别着急!少卿见你姐姐守了你这么多日,实在太累了,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恭敬王府去休息了。你明天就能见到她了,东西朕早交到她手上了。你现在要好好养伤,知道吗?” 痴魅这才觉得稍稍安心。 穆绡问道:“你怎么会受了这样重的伤?朕实在想不出来,这世上谁的武功这样高,竟能将你打得几乎丧命?” 第24章 姐姐怒了很可怕 想到敖青那张脸,痴魅瘪瘪嘴道:“一个趁人之危的糟老头而已,我杀了他的儿子,他找我报仇,没什么好说的。”复看向穆绡不好意思地一笑:“穆呆子,我饿了……” 穆绡怔住,痴魅似乎不懂君臣之礼,竟脱口直呼他这么个大不敬的名字。痴魅叫得很自然顺溜,似乎已在心里叫过无数次,穆绡觉得心里有些浅浅地喜悦,当下连忙吩咐宫娥去御膳房叫些膳食来。 痴魅第一次吃到皇宫里精致里的御膳,她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如她一般能吃到皇帝吃的东西,一边吃着一边感叹道:“穆呆子,你这里的东西,比我在大理和江南,对了,还有赤蒙吃过的都要好吃些。要是能经常吃到就好了。” 穆绡笑笑,看着她狼吞虎咽,嘴角沾了些油渍,便捏着手帕轻轻给她擦拭,半晌才斟酌着道:“你要是喜欢,可以一直在宫里住着。” 痴魅笑了,秋水一般的双眼微微眯起来:“不行的,姐姐住哪里,我就要住在哪里,我要跟着姐姐,保护姐姐。” 穆绡也笑了,淡淡道:“你姐姐有少卿保护,不会出什么事的。况且,他们新婚夫妻,你住他们那里,多有不便。” 痴魅不懂了:“为什么不便?我又不是外人……” “这个嘛……”穆绡噎住,半晌才道:“夫妻之间有很多事儿要做,你在那儿,他们都会不好意思的。你不想要个漂漂亮亮的小外甥吗?” “哎呀,你说的不就是双修吗,直说我就懂了。”痴魅恍然,继而开始发呆:“漂亮的小外甥吗?倒有点意思。” “对啊,你想想,一个长得很想你姐姐的小孩,是不是很可爱?”穆绡引诱着,有种欺骗小孩子的罪恶感。 痴魅点点头。 “既然你也觉得很可爱,我们是不是应该争取让他早日出现?”穆绡继续循询渐诱。 痴魅再点头。 “我这皇宫又大又宽敞,还有无数好吃的给你吃,只要你喜欢,我还可以陪你玩,离你姐姐又近,你随时可以见到她,是不是很好?”穆绡居然连自称的“朕”都改成了“我”字。 痴魅再再点头。 “所以,就住在宫里好不好?我将最好的宫殿清泉宫拨给你住,好不好?” 痴魅迟疑了一下,看着穆绡希冀的目光,还是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 穆绡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头,站起身来:“那你先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再来看你。” 痴魅只觉这场景很熟悉,穆绡身上的气质也变得很熟悉,不禁嗫嚅道:“穆呆子,你好像我师父……” 穆绡失笑,轻轻给她掖被子的手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掖完后直起腰来,叹口气:“我不是你师父,我只是个……男人!” 痴魅微微有些不服气:“我师父也是男人……虽然年纪比较大,但是也长得很年轻很好看啊,比你还好看!” 穆绡却不再理他,淡淡道:“睡吧,我明天叫人将你姐姐接进宫来陪你。”吹了灯,在一个小宫娥提着灯笼引导下,慢慢出去了,还顺手掩上了宫门。 痴魅在黑暗中小声辩解:“我师父是很好很好的人,你若见了,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这一觉痴魅睡得很好,竟睡到了日上三竿。再睁开眼来,便看到珏罗肿了一双眼睛,正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珏罗连忙伸手扶她半靠在床上,泪眼朦胧问道:“胸口还痛不痛?” 痴魅伸手摸了摸,不痛,却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才发觉脖子上多了什么,拿出来一看,却是一块洁白的玉。细看之后,惊叫:“勾栏玉?” 珏罗高兴地点点头。 痴魅压低声音,看上珏罗:“不是说勾栏玉在几千年前的仙魔之战中便遗失不见了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是我,是少卿无意中从皇家宝库里找到的。”珏罗摇摇头,正色道:“痴魅,姐姐对不起你。”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痴魅笑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不以为意。 痴魅越是不以为意,珏罗便越是觉得内疚:“这千年来,你一直受我所累。我虽是你的姐姐,却一直都没有尽做姐姐该承担的责任,反而是你处处维护我。我动凡心,妄改天命,被罚在思过崖被来就是活该,却连累你跟着犯天条,被打入轮回道做了个妖精;我到凡间渡劫,又累你奔走相护,现在更是为了我,丢了这几百年的修为,连自保都不能……”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痴魅的笑容僵了一下。其实刚才醒来,她便觉得不对,神智里空荡荡的,丹田里的真气明显不足。本来还以为是自己重伤未愈,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见珏罗哭得伤心,便有些勉强地安慰珏罗:“姐姐别乱难过了,修为没了,再重头修炼就是了。” 她说的淡然,珏罗却更加不安,迟疑道:“你,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天庭吗?你虽然不说,但我一直都知道,你很想念你师父渊极大帝的……” 提到天庭,痴魅的脸色明显暗了一下,听到渊极大帝的名字,眸色都黯淡了不少。 珏罗更觉内疚,哭道:“都是我害的!我若若不动凡心,就不会慢慢失去仙身;不失去仙身,你就不会为了我冒这样的险。你这满身的伤,是天吴还是乘黄打的?” 痴魅给她哭得有些微微心烦,没好气的道:“既不是天吴,也不是乘黄,是敖青那个老东西。哎呀,你能不能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哭丧你不觉得太早了吗?” 珏罗抹了把眼泪,嗔道:“哪有你这样自己咒自己死的……”顿了一顿,又换了一副义愤填鹰的样子:“敖青真不是个东西,你都跳了轮回道了,他都还不放过你!他儿子虽然被你所杀,但说到底元神还在,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重生,他这样斤斤计较,哪里有一点半点上古遗族的风范了?” 第25章 难道要重色轻友? 珏罗的身形僵了僵,半晌才沉吟着,小心翼翼道:“痴魅,其实我……想做凡人……” 痴魅大惊,放开她,叫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做了凡人,过了这一世,便要灰飞烟灭的!” 珏罗苦笑:“我知道。可是若能跟少卿一世相守,即使灰飞烟灭,我也愿意。” 痴魅紧抿了嘴唇,直接向珏罗伸出手去,一双眼睛紧盯着珏罗,嘴里蹦出两个字:“拿来!” 珏罗了解痴魅,她向来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当下把甘泉交给她,摇头道:“乘黄我给你吃下去了,你那时候昏迷不醒,真气又在体内乱串,十分危险……”声音在痴魅的目光下越来越低。 痴魅瞪着她,缓缓下床,怒道:“我现在再去给你找乘黄,你马上给我把甘泉喝下去,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和穆少卿同房。你若不听,我就一剑杀了穆少卿,彻底绝了你的念想!” 珏罗紧紧拉了她,急道:“你别去!以前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找乘黄,你连皇宫都飞出不去。” 痴魅咬牙:“飞不出去也要去。要我眼睁睁见你灰飞烟灭,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珏罗死命拉着她,眼见就要拉不住,竟噗通一下,跪在了痴魅面前:“痴魅,就算姐姐自私一回,求你,求你别去!这一次,我想自己选择自己的路,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痴魅愣愣地看着珏罗跪下,又听珏罗说要自生自灭,气得更是全身颤抖:“姐姐……你竟为了个凡人,便再也不要我了吗?好,你要自生自灭是吧?那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 珏罗正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口传来一声惊痛的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却是穆少卿和穆绡下朝回来,正好看见了珏罗跪在地上哭泣,而痴魅一脸决绝冷酷地侧转着身视而不见,便忍不住叫出了声。 穆少卿就冲上去扶起珏罗,抬头对痴魅怒目而视,却碍着珏罗不好说什么。 穆绡道:“痴魅,你这是干什么?珏罗怎么说也是你姐姐,就算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也应该看在姐妹的情分上……” 话没说完,便被痴魅冷笑着打断:“姐妹的情分?哼,她不要我这个妹妹,又哪里跟我讲什么姐妹的情分了?” 穆绡怔住了,转身向珏罗道:“弟妹,这是怎么回事儿?”见珏罗不答,又转向痴魅:“痴魅,这是怎么了?” 痴魅自然没法告诉他,珏罗要当凡人,两人正在争执,便也转了头不说话。 半晌,却听见珏罗幽幽的声音坚定道:“痴魅,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决心已定。我还是那句话,即使灰飞烟灭,我也要这样做。少卿,我们回去吧,痴魅现在不想看到我,我们让痴魅一个人静一静吧。” 穆少卿应了,挽了她的手踱出殿外,会恭敬王府去了。 痴魅听见二人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只觉本已好了大半的伤便又剧烈痛起来,喉咙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背对着穆绡,穆绡只见她的背影微微一抖,还以为她在悄悄哭泣,扳过她的肩膀一看,只见痴魅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鲜红的衣衫胸口上湿了一块,分明是气得吐血了。 他大惊失色,却见痴魅身躯一软,慢慢滑倒,便忙伸手抱住痴魅。痴魅软绵绵的任他抱在怀里,放到床上躺着,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呆滞和悲伤。穆绡着人去宣太医赶紧过来后,便在床头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痴魅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床顶,她的眼睛很空,却干燥,没有一滴眼泪。 穆绡心里一动,直觉地开口:“你若要哭,便哭出来。”说完之后,便觉得微微诧异自己怎么会觉得痴魅是在哭。 痴魅始终没说话,也没哭,只是一直不言不语地看着镂空雕花的床顶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济仁来看过了,反而说这一口血吐出来甚好,胸中的淤血散了,便没什么大碍了,只要静静养着,应该慢慢就会痊愈了。穆绡这才放下心来。 再干坐了一会儿,见痴魅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穆绡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便只能悄悄退了出去,回御书房处理政务去了。 穆绡退出庆阳宫后,痴魅才缓缓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地嗫嚅道:“从小你要做什么,我总是想办法满足你,谁让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呢?可是我这一次,真的不想成全你呢……” 但是,如果这世上没有了你,我便将从此,孑然一身!那时候,我必定会很寂寞很寂寞…… 痴魅最近心情很不好。 跟珏罗吵了一架的第二天,她便搬进了清泉宫。清泉宫确实很大,精致也很美丽,可是痴魅很不爽,终其原因,就是因为自从她住进清泉宫后,老是有无数的宫女太监在偷偷看她,还悄悄指着她议论纷纷。 比如说什么“长成这样,一看就是狐狸精,要不然怎么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她听了很不屑:“狐狸精长得可比我**多了,就比如九重天上那只名叫瑶泠的九尾天狐,一副天生媚态不说,还老是满天下的乱窜,净想着勾引我师父,十分惹人厌。” 再比如说“能住进这宫里,还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呢,我听说,她是从宫外跑到皇上的庆阳宫去的,还在皇上的庆阳宫睡过了。真是不知廉耻,没有一点女子的矜持”,她听了很是愤怒:“明明是你们皇帝请我来的,龙床还不是他让我睡的,我怎么就不知廉耻了?清泉宫又怎么了,不就一个大一点的地儿吗?住又怎么了?”她自然不知道,穆绡也没跟她说,清泉宫是历代皇后的寝宫,只有皇后才可以住。 但最让她生气的,却是穆绡。那日穆绡明明答应了她,如果她留在皇宫,他便陪她玩,可是她在宫里住了八九日,却连穆绡一个影子都没见着。 第27章 自古红颜是祸水 那场赌局之后,穆绡又发现了痴魅继单纯之后的又两个特点. 一是聪明,学什么都快得惊人,十分透彻,而且能举一反三;二是好动,几乎一刻也不愿闲下来,每分每秒都要找些事情来做,自己找些好玩的来玩。这两个特点,都在痴魅跟宫女太监们玩游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赌和恶作剧以外,痴魅几乎不会任何游戏。后来宫女们教了她一些孩提时代常玩的游戏,比如猫抓老鼠、真心话与闯江湖等,甚至还有好事的太监教了她如何在席间行通令如何行雅令。 痴魅发现了新鲜的游戏,更是每日里都住在清泉宫里缠住宫女太监们玩。 开始的几天,痴魅确实玩得很开心,连修为没了的伤痛都忘了不少。但没过两天,她便发现这些游戏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比如猫抓老鼠,只要她用心倾听,就能知道每个人的确切方位;真心话闯江湖,她总是能避开惩罚,而她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知道那人有没有说谎,偏她提出的闯江湖方式的都很古怪,几乎没人能做到,即使做到了也往往让人哭笑不得。 太监宫女们说谎被她说破几次后,就再没人肯跟她玩了。不过痴魅倒是很喜欢行通令,因为只有在行通令上,她才能觉得自己还是在天庭上,还是九重天上的战神渊极大帝最宠爱的徒弟。 她留恋着天界的一切——宠爱她的师父,老是和她斤斤计较的大师兄们,还有八面又小气的天吴,那些被她整的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老神仙,月老府上调皮可爱的金童玉女,甚至连那个老想着勾引他师父的九尾天狐瑶泠,她都有些想念的。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跟她的姐姐珏罗说,也不能跟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凡人说,只能烂在心里。 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起来,在清泉宫的屋顶上遥遥看着九重天。她师父的紫澜宫在北天的方向,她常常盯着北方的天空一看就是一个晚上,暗暗地回忆起渊极大帝的一眉一眼。 渊极大帝是九重天上最有名的美男子,那张脸很精致,身上的气质也是温吞的,若不是偶尔沉下脸来时的威严,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竟是威震四海的战神。而没了修为的这些日子,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千年来与渊极大帝相处的一点一滴,那样多的快乐,有时候想着想着心里就会酸酸的。 而她不知道,常常在她眺望紫澜宫的时候,背着月华,在清泉宫的角落里,有一个身影,也常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穆绡终究还是以痴魅不愿的理由推掉了大理段靖予的和亲请求,这引起了朝堂上大臣的普遍不满,毕竟以区区一个女子,便能赢得大理与皓月国的亲密无间,这是在最好不过的选择,也是维持当前四国之间的平衡的最好办法。更有老臣直言痴魅魅惑皇帝,又来历不明,只怕是别国的奸细,穆绡都只做不见,坚持拒绝了联姻。 他什么都可以让,只是,除了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她有一张妖媚的容颜,却有着天下最纯净的心灵;她敢作敢当,可以为了心里的执念不顾一切;她善变,可以乖巧,也可以俏皮,可以邪恶,也可以温婉…… 她深深地吸引着他,他舍不得让她离开,想到她可能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便几乎无法忍受地发狂。他想走进她的世界,一点一点地融入她的世界。 他虽然常常看着她,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她见过些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才会露出那样怀念又落寞的神色来。那样的神色,常常让他觉得心口很痛很痛,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从里面跳出来,令他感到恐慌。 觉罗一直都没有进宫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过了近一个月,痴魅终于忍不住了。 这日,穆绡刚下朝,痴魅便冲进了庆阳宫,逮着穆绡就问:“你弟弟呢?他为什么不带我姐姐进宫来?” 穆绡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周围还有人在,才回答:“恭敬王妃近日身体不适,因此一直在府上静养,不宜进宫!” 痴魅这才发觉还有几个老头在,扭头看去,只见他们都皱着眉头看她,似乎很不满她对穆绡的无礼,只是碍于穆绡不说,也不便发作,只是眼里是无法掩饰的厌恶。 痴魅第一次被凡人用那样的眼光看她,讶然之后,是微微地愠怒,只是听穆绡说珏罗病了,便懒得理会他们,着急追问:“姐姐病了?怎么会这样?那我姐姐现在怎么样?” 穆绡咳了一声,才慢慢道:“你不要着急,不是什么大病,据说好像是感染了风寒,卧床几天也就好了。” 痴魅却心知不是这样简单,只怕是仙体尽失的前兆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牵了穆绡的手要往外拖:“那你快带我去恭敬王府,我要马上见到姐姐,必须马上!” 穆绡无奈,只能微微用力挣脱了痴魅的手,低声喝道:“痴魅,别胡闹!”见痴魅有些愠怒,又放软了声音:“我还有要事要与各位大臣们商量,我让萧远笃带你去好不好?等我忙完了,我再来接你回宫。”又唤来萧远笃,吩咐他将痴魅带去恭敬王府,因珏罗告诉过他痴魅武功尽失,又命萧远笃好好保护痴魅,不得出任何差错。 痴魅嘟着嘴跟萧远笃走了。穆绡看着她气嘟嘟走远的身影,笑意便涌上了眉梢眼角。她依赖他,这种感觉很不错,他很喜欢。 穆绡喜欢,可有人不喜欢。 跟随穆绡进殿的,都是皓月国如今位高权重的顾命大臣,其中一人更是三朝元老的丞相曹松龄。 曹松龄为人刚正不阿,性格又古板,最见不得的便是皇帝把风月之事看的比朝政重要,他有句著名的话,便说的便是:自古红颜多祸水,后宫女子多是真正中的祸水,行为不正的后宫女子是祸水中的祸水,祸水里的极品,而像痴魅这样来历不明又行为不正的绝代佳人,分明就是祸水里的祸水,祸水里的极品,极品里的妖孽! 第28章 咱们位置弄反了 亲眼见了痴魅的言行,更是加深了他对痴魅的不满。痴魅前脚刚踏出庆阳宫,他后脚便参了痴魅一本:“皇上,老臣听说刚才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如今是住在清泉宫,这可属实?” 穆绡眉头皱了一下,点点头道:“是真的!曹丞相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曹松龄道:“清泉宫是我皓月皇宫后宫的中宫,历来是我朝皇后所居之处,意义非凡。这女子言行放荡无礼,又来历不明,据说还武功高强,依老臣之见,这女子身份如此可疑,皇上放在身边终是不妥,怕于国家社稷不利!” 他说得毫不容情,穆绡心下不悦,好不容易忍住了怒火,缓缓道:“那依曹丞相的意思,该当如何?”声音低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曹松龄却将皇帝的怒火视而不见,上前一步道:“臣恳请皇上,将这女子逐出宫门,或者将她送给大理,一来大理皓月两邦永结秦晋之好,二来也可清净后宫!” 穆绡眯着眼睛,不急不缓地看着曹松龄道:“丞相之话差矣!后宫清不清净,主要在于帝王是不是贤明端正,若皇帝是个明君,她小小一个女子,又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朕虽不才,却还不是个色令智昏之人。至于与大理的联姻,大可以从藩王里挑选个郡主封为公主,嫁去大理,一来显得我皓月重视联姻,二来也维护我皇家的威仪。两国联姻,朕嫁去个平民女子,岂不是叫他国笑话我皓月皇室不济吗?”又转了话题,将曹松龄等人的注意力拖到政事上去了。 痴魅随着萧远笃出了皇宫,很快便到了恭敬王府。痴魅这才发现,恭敬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出了皇宫,顺着朱雀大街一直走,不到两炷香时间便到了。 恭敬王府很气派辉煌,朱红的大门上,穆绡御笔亲赐的“恭敬王府”四个大字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形态,给人一种内敛的张狂,可见穆少卿在穆绡心目中的位置,不亚于珏罗对痴魅的重要性。 痴魅进了王府,说明了来意,便有人领着她去见珏罗,内院之中不方便外姓男子进入,因而萧远笃被引到了客厅奉茶。 痴魅奔进珏罗的房里,只见珏罗着一身素白的单衣,屏退了左右,正病怏怏的靠在床榻上,泪光点点而笑吟吟地看着她,声音却微弱:“痴魅……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痴魅无奈地叹口气,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哪里像是个姐姐的样子?” 珏罗欢喜地笑了出来:“你不生气了,就是允许我做凡人了,是不是?” 痴魅点点头,皱着眉看她:“你感觉怎么样了?仙身慢慢失去的滋味不怎么好,很难受吧?” 那样的滋味,就像是成百上千把刀在体内搅着,一寸一寸将血肉不见血的划开,痛入骨髓,又怎是难受二字可以概括的?珏罗却笑笑:“还好,只是有点酸软无力,没大碍的。” 痴魅什么也不说,只是怀疑地看着她。在痴魅的眼光下,珏罗还是没忍住,淡淡道:“其实是很痛的,但只要想着这样就可以不用管什么劫什么仙规,可以跟少卿一生一世地相守,再通,也不觉得痛了。” “哎,你啊,”痴魅叹口气,慢慢地倾身过去抱住珏罗消瘦的肩膀,用很淡很淡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慢慢道:“不会的,姐姐,我会想办法回天庭,给你要来销魂池里的水,彻底洗去你的仙身仙骨。我会成全你,让你做你最想做的事。 我绝不可能看着你灰飞烟灭的,绝不!” 珏罗在痴魅的身后泣不成声。永生永世做凡人,只怕是今生最大的奢望了;而她早已欠痴魅的太多,如今痴魅散了修行,别说回天界,就算是百丈的云头,她也腾不上去的;销魂池历来由玉帝亲管,玉帝那样冷面冷心的神,痴魅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她又怎能让痴魅去冒险?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 半晌之后,还是痴魅先开了口。珏罗对她有愧,她又怎会觉察不到?自己不开口,只怕两人都无法回到正常的相处来。 痴魅有心要逗珏罗开心,忘记两人之间的种种不愉快,便开始细细数落起穆绡的各种是非来:穆绡言而无信,穆绡愿赌服输,穆绡陪她行酒令,穆绡放下一国之君的身段和她玩游戏……一字一句,句句都是穆绡。 珏罗开始微笑着听着,听到后来,脸色慢慢凝重,待痴魅停下来喘口气,便拉了她的手,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正色道:“妹妹,你,你是不是对穆绡动了情?” 痴魅呆了一呆:“怎样算是动了情?” 珏罗慢慢道:“就是……见了他你会心跳得很快,不见他你会觉得想念,和他在一起你会觉得开心……总之就是,他的一切你会慢慢关注,你会在意他对你的看法,也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不等珏罗说完,痴魅便挥挥手,如遭重击,随后满脸呆滞地道:“你说的这些,我只有对师父和二师兄才有过。原来这就是动了情?” 珏罗也傻了,片刻之后慢慢解释道:“你师父是不一样的,我说的是男女之间,就像你和穆绡,或者和你的二师兄……” 痴魅点点头,看着珏罗,诧异:“为什么师父不一样?” 珏罗的眼神很悲哀,干脆直接问道:“你喜欢穆绡吗?” 痴魅诚实地点点头:“喜欢。” 珏罗再问:“那你想时时刻刻跟他呆在一起吗?像我和穆少卿一样……” 痴魅摇摇头:“我比较喜欢一个人,虽然我挺喜欢穆绡的,但好像跟你和穆少卿那样的不一样啊,我对穆绡,就跟我的二师兄一样。更主要的是,你是仙,而我现在只是一个妖精……” 珏罗哑然,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替穆绡默哀。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恭送皇上!”门口突然传来婢女的声音。 屋子里的两个人对看一眼,都是一惊,同时想到:完了,穆绡肯定都听到了,看这样子,只怕该听不该听的都听了不少…… 第29章 真相! 痴魅暗暗自责:“自从没有了修为,我的听力真的是退化了很多,居然连穆绡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被他听到了这些话,事关珏罗的幸福和自己的安全,后果很不妙啊!凡间的人,都是很怕很怕妖精的。” 可是,穆绡已经去远了,到底要不要追出去呢?如果追出去了,自己该说什么来解释,还是干脆什么都不说,就此坦白? 一时之间,痴魅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睁着双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珏罗。这种事情,貌似她比自己懂得多些…… 珏罗却也是茫然,她不怕穆少卿知道自己不是凡人,因为穆少卿的态度,从开始似乎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也从不问她为什么会入他的梦,那即是说,她是谁,是什么人,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和她,是心心相印的两个人。 可是痴魅和穆绡,情况却是完全不同的。穆绡对痴魅有情,但痴魅却不是一个懂情为何物的。 他与她,他予她她需要的庇护;她却不能予他他要的一颗心。 从一开始,他们的地位便不是平等的。 那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珏罗无奈地叹口气:“去追吧!该来的,谁都挡不住,天命向来便爱难为人。” 痴魅追出去时,穆绡已经去得远了。傍晚天边最艳丽的夕阳里,他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很不起眼,只那随着他的步伐甩动时,袖口处隐隐泛着光的金丝龙纹,使他的背影看起来那般的尊贵孤傲。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痴魅追到恭敬王府门前,便渐渐慢了脚步。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夕阳里那般的落寞,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九重天上,那人离开天庭时的样子,他们的身影那般的相似,都那样的让她的心泛着一种说不出的酸胀感。 情是何物?她想,其实在九重天上的那些年,她应该是悟了的。 那么现在,自己对穆绡呢?她不知道。他对她很好,可是她的心里,已经被另一个人装得很满,不管那是不是叫**情,在她的心里,也只有那人,也唯独只有那人,才能让她的心不再是空荡荡的。 痴魅心里百转千回,慢慢地向皇宫走去。不管怎样,还是去说个清楚吧,早点让他明白,自己跟他之间,横亘着人妖无法跨越的深渊,横亘着一千多年与另一人的情谊。他和她,终究不可能。说清楚后,离开皇宫,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慢慢走回皇宫时已是入夜,进了宫,痴魅便直奔穆绡的庆阳宫。 庆阳宫里此时静悄悄的,也没有点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痴魅推开宫门,直接走了进去。 穆绡端着酒杯,很随意地坐在御案前的地板上,身子懒散而疲倦地靠着御案,地上是七零八落的酒壶,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见痴魅进来,也不说话,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痴魅见他不害怕自己,心下稍稍感到宽慰,在案前的地下坐了。拿过他手里的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杯,才平静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穆绡动也不动一下,一双微微湿润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声音哽咽:“为什么不是我?” 痴魅没想到他开口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微愣了一下,才叹口气:“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不是人,是妖精?可是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的!”穆绡皱眉,眼中燃起三分希望的光彩。 “也许是,也许不是。你也许不知道,我的原身是红色蔷薇花,像我这种草木修炼成的妖精,大多都是没有心的。”痴魅淡淡道。 “那是为什么?” “其实你想过没有,我是妖精,而你是人,你跟我在一起,全天下的人都会骂你是昏君的!” 穆绡蹙眉,半晌缓缓笑开,才看着痴魅认真的道:“为了你,我做一回昏君又如何?” 痴魅歪着头微笑:“你忘了,我是没有心的妖精,就算你为我倾尽天下,我也不会对你动情!”一仰头,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转头看向北方,微微笑道:“而且,我很快会离开。我已经在这凡间停留太久,九重天上才有我的留恋。” “九重天?你不是妖精吗?怎么还能到天上去?”穆绡疑惑。 “罢了,就当是我还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之情……”痴魅笑道:“我告诉你九重天上的样子,可好?” 那一年,芙蕖灼灼,她遇见了师傅渊极; 那一年,她懵懵懂懂,与自己的师兄离跹从讨厌到喜欢,到诀别; 她永不会忘记,自己怎样沦为了妖精,更不会忘记,自己许下的诺言。 夜色那样好,他们并排而坐,可是她的眼睛一直长在九重天上。说这些令人悲伤的往事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想起了好多好多以前不愿意去想的东西。 落地为妖,第一个十年的时候,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觉得日子过得那样的煎熬和缓慢。羡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没日没夜地打坐,巩固精元。 痴魅化人开始,修的便是天地间至强的仙法,很是霸道;再修起妖法来,两者的冲突可想而知。痴魅从轮回道里逃脱,本就是偷天换日的计谋,名字没有从仙籍上划消,便还有仙根,有仙根便有仙气。有时候两股气息在体内乱窜,直把痴魅痛了个半死不活。 第二个十年的时候,日子已经不那样难过,痴魅找到了将仙法和妖法融合的法子,修为恢复了一些。 只是痴魅依然很是心急,担忧着珏罗在九重天思过崖何时才能解脱,便又悄悄潜回了天庭,想去思过崖看珏罗。刚到南天门便很不幸的被巡视的托塔天王遇见,李天王向来偏激,憎恶妖怪,痴魅还来不及解释什么,便差点被李天王收进了镇妖塔,只能仓惶逃回人间。 痴魅日夜都在等着重回九重天,再见珏罗,再见渊极,再见理想,再见那些曾经亲切的师兄们…… 这一等,便是三百余年。 第31章 时光是不等人的 时光荏苒,六年的时光悄然划去。 “少卿,真的要去那样远的蛮荒之地吗?”一个少妇打扮的美丽女子看着窗边的男子,幽幽地问道。 那男子回过头来嗯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慢慢弥漫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少妇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怎么会这样?”便转身出去了。很快,就听到她吩咐丫鬟整理行囊。 可是,虽然那叹息很低很低,但他还是听到了,不经意的,他的肩膀震了一下。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痴魅离开仓和,远走天涯;穆绡几乎要将天下翻转过来,所有与痴魅有关的人和物,包括他这个穆绡曾经最在意最疼爱的弟弟,都成为穆绡不甘舍弃的救命线索,一年一年,一步一步走下来,穆绡渐渐失去最初的理性,渐渐失去耐心,从此风云突起。 最先遭殃的是南国大理,因为段靖予曾经见过痴魅,还求过亲,穆绡得到的消息说痴魅去了大理,便修书一封,让段靖予交还痴魅。事实上,痴魅却不在大理,段靖予自然交不出来。两国三百多年来首次兵戎相见,最终以大理的失败和臣服告终。大理正式并入皓月的版图。 大理与皓月的战争,又引发了赤蒙的觊觎。皓月吞并大理之后,便又与赤蒙交兵。历时近三年,才最终战败赤蒙,将赤蒙的疆域也概括进了皓月,将皓月的疆土拓展到了北方广大领土。 此后皓月休养生息,兼并三国优势,日益强大。云茫国听闻穆绡有心征服云茫,便主动求和,甘愿称臣,自此,穆绡完成了一统江山的千古大业。 只是没有人知道,穆绡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弥补痴魅述说的那段历史的遗憾,试图做主自己的的命运。痴魅走的那一日,他被痴魅的结界隔离在皇宫,无法追去,此后便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做到最强,他要得到他想要的。 从最初的苦苦相求,变成最后的苦苦相逼,穆绡终于走到耐心的极限。穆少卿不能说出也说不出痴魅的去向,便被穆绡贬到了南荒。 穆少卿站在窗边,不由自主地想:珏罗,估计你也是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以你的聪慧,只怕从痴魅离开仓和的那一天,你便预见的吧,所以,你才这样平静安然吧。只是,委屈了络痕,不得不随他们去往蛮荒,可能从此埋没了才华....... 今夜注定是无眠的。 少卿久久的望着窗外那一簇簇的白色蔷薇,竟不知道天空何时飘起了细雨。 直到视线越来越曚昽,那些蔷薇再也看不见。 内心突然就涌起了一泓悲伤,目光仿佛穿越了蔷薇,看到了岁月了某个点,看到了某个人。 这是一个常常会做的梦,梦里也是在春末夏初,蔷薇最繁盛的时候,他遇见了她。那时,她坐在满院的蔷薇下,白衣胜雪,黑发黑眸,看着他恍恍惚惚的走近她。 “我是珏罗。”朱唇轻启,她笑的绝世倾城。 而他,就这样突然沦陷了。 “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他所熟悉的蔷薇花香。 “我在想我经常做的一个梦。”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回答她。 她仿佛有点意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如果当初我不那样固执的要带你离开,或许,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仍旧把目光投在已经看不见的蔷薇上,看不到表情,只是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迷茫。 她震了一下,然后淡然的眉蹙起,歪着头仿佛思考什么。 然后,她走上去和他并排站着,也看向窗外不知名的某处。 “少卿,既然命运要他们纠缠在一起,那么,怎么逃避也是无用的,那不是你的错。而且,对我而言,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结局怎么样,我都是快乐的,很快乐!”她平静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侧过头看她,漆黑的眼眸里波涛暗涌。 “珏罗!”他低低的唤她,一如初相遇的时候。 她也侧过头来看着他,无声的微笑,绝世倾城。 他忍不住拥住了她,很紧,勒得她的骨骼微微发疼。但她的笑容却越发动人妩媚,那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放大了她的美,晃得人睁不开眼。 次日,王妃醒得很早,不想吵醒少卿,就悄悄起身,在院中散步,算是临行前再好好看看这生活了几年的院子吧。 暮春的早晨还是有些微微寒意。她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墙下。院墙上的蔷薇开的很繁盛。此时,蔷薇的花瓣上还挂着点点露珠,晶莹的水滴映着红色的花瓣,美得诡异而妖艳。 她静静地看着,脸上挂着微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直到某个脚步声将她惊醒。 “启禀王妃,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可还落下什么吗?”府里的管家王启恭敬地递上行李清单,问道。 “王爷书房里的那只萧没带,”珏罗接过来,扫了一眼后又合上,递给王启,语气淡淡的,“记得带上,王爷一直很喜欢吹箫的。” “是。”王启低头答道,跟在她身后往回走,心里却忍不住的敬佩,这个王妃不简单呢,长得绝美不说,还聪慧非凡。王爷的喜好知道得一清二楚,府里的大小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对下人们也是和和气气的。整个洛阳大小宅院里的下人们都说,恭敬王府有一个像仙一样的女主人。 “对了,络痕呢?怎么没看见他在花园里呢?”走了几步,她才突然想起,这个时候,络痕应该在花园里练剑才对,可是,花园里却没有络痕的小小身影。 “世子早早就进宫去了。”王启小心翼翼的答道。 第32章 人是会变的 对于王爷和王妃,以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之间的纠葛,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当年,现在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就是宏昌皇帝,也曾那样毁天灭地般的爱过王妃呢!为了得到她,宏昌帝甚至甘愿放弃江山。只是,王妃最终还是选择了王爷。 比起得到江山,得到她的心留住她的人要难得多了。 因为那样的过往,最近几年,圣上这个词几乎成了恭敬王府的禁忌,任何人在王爷和王妃面前都不会轻易提起。 果然,听到“圣上”两个字,王妃的脚步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是声音却微微泄露了一丝颤抖:“什么时候?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王启微吃惊,这是第一次看到王妃这样的失态,他低着头掩盖眼底的震惊,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就在今晨世子练剑的时候,是圣上身边的亲信李公公来传的。说是圣上想和世子说会话,晚点即回。” “还说了什么吗?”珏罗终是停了下来,好看的眉黛微微蹙着,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冷光。 王启被她的目光所摄,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没......没别的了......”,心里却闪过一丝讶异,这样的目光,不应该属于这样温婉的女子。但是直觉上,王妃似乎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可是,怎么想圣上都不会伤害她啊,更不会伤害世子了。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去准备吧。”正疑惑间,却听得珏罗淡淡地道。 看着王启告退,身影消失在长廊的转角。珏罗脸上淡淡的表情慢慢退却,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担忧和凝重。他,宏昌帝,看来是已经等不及了。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好办法。看了看天色,少卿应该起来了。于是快步走进房中。 进了房,便看到穆少卿已经穿戴整齐,正就着丫鬟捧着的盆洗漱。珏罗挥退下人,走到穆少卿身边,有些气息不稳地道:“皇上把络痕召进宫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扣下络痕?会不会用络痕逼迫我们说出痴魅的下落?会不会对络痕不利?” 穆少卿扶住她,安慰道:“你别担心,大哥一向很喜欢络痕,想来不会忍心利用他这样一个小孩子的。” 珏罗微微定了定神,又有些担心:“可是络痕出生的时候,痴魅来过……都五年过去了,皇上还是不死心。你看,凡是牵扯到痴魅的,哪一个他不是要攥在手里。那络痕……络痕……” 穆少卿叹口气,很是无奈。想到穆绡这几年来的变化,心里也很是怀疑,只能继续安抚珏罗:“你别瞎想了,我进宫去看看。” 珏罗点点头,泪水开始迷蒙了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这就是天帝所说的要她来历的劫吗? 如果是,那么这个劫也牵扯得太广太深了。这一刻,她心里只觉得几百年来都没有过的深切悔恨。 痴魅,痴魅……自己这个比姐姐还要更像姐姐的妹妹,因为自己,成了妖精;因为自己,遇到了穆绡;因为自己,丢了修为,面对穆绡的苦苦追寻,不得不躲躲藏藏;当再次找回修为的时候,又因为想成全自己做凡人的心愿,冒险去取销魂池水,几乎被打回原形…… 自己这一世,欠她太多太多,负她太多太多! 而她能为她做的,只是尊重她的意愿,严守她的行踪去向,为痴魅争取一点点梦想。 痴魅想回天宫,痴魅想见她的师父渊极和各位师兄,那么自己,只能尽可能多的让她有追寻的时间。 更何况现在,如果让她被穆绡找到,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毕竟六年过去,穆绡变了太多,性格从最初的温和,变得阴晴不定变化无常。谁也不能保证那样执着的追寻,那样深深地迷恋,到底有没有变质,变成得不到的怨恨和报复。 两个时辰后,穆少卿抱着络痕,一脸阴郁地进了恭敬王府。 络痕还只有五岁大,一张奶白的笑脸综合了珏罗穆少卿的优点,美得无可挑剔。粉嘟嘟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睛,因为窝在爹爹的怀抱里,笑得眼睛眯起来,露出细白的小牙齿,看起来十分的讨喜。 珏罗连忙迎上去,穆少卿放下络痕,牵着络痕软软的小手,一家三口慢慢往院子里走。 觉罗还是很不放心没事,轻轻抚摸络痕的笑脸,笑问:“痕儿,皇伯伯叫你去干吗了?” 络痕扬起笑嘻嘻的笑脸,摇摇头道:“我和皇伯伯约好了的,不告诉别人。” “跟娘也不说吗?娘会很伤心很伤心的……”珏罗微微笑道,轻轻点了一下络痕细细的鼻尖。 “可是……”络痕犯难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讲信用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娘可是络痕的母妃,算不得别人呢!”珏罗哄道。 “好吧……那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人。”络痕轻轻拽了拽珏罗的衣角,凑过嘴去,在珏罗耳边轻轻说:“皇伯伯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分漂亮的阿姨出现在王府,还给我看了她的画像。皇伯伯说,要是以后那个阿姨出现在王府,要我一定悄悄跟他说,他就封我做大官!” “那你怎么回答的?”珏罗惊讶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问道。 络痕想了一下,才拍着手道:“我回答说见过,在娘的房里!” “那你皇伯伯怎么说?”珏罗的脸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笑容。 “皇伯伯很开心,问我什么时候看到的。我说一直都在娘的房里,皇伯伯又有点不高兴了。”络痕顿了一下,鼓着白嫩嫩的可爱脸颊,一脸不高兴:“娘,皇伯伯给我看的那张画像,和娘房里小姨的那张好像!皇伯伯和我抢漂亮的小姨,痕儿说他,他还板着脸不理我……” 珏罗摸着他的脑袋叹气。 “去玩吧!”穆少卿拍拍络痕的头,笑道:“爹爹和你娘还有话说!” 络痕点点头,很听话地在丫鬟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地跳着走了。珏罗和穆少卿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神色看到了无奈。 第34章 劫财还是劫色 彼时痴魅双眼微朦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双唇有些红肿,烟视媚行的妖艳脸庞在夜色下更显得十分诱人。她茫然无助地将他望着,似乎被他诱惑,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妖精,激发了他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无阻。 当他再次吻住她的双唇时,她没有再抵抗,反而顺从地与他纠缠在一起。 他想,也许在痴魅心底,其实是喜欢他的,只是她还不明白情为何物,给她时间,她就会悟了。 只是他仍旧错了,痴魅很快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推开他,跃上围墙,飞速地跑出了恭敬王府。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等他回过神来,立马召出暗星,喝道:“还不给朕追?” 数十条黑影从各个角落里窜出,尾随痴魅而去。他又派出人马,封住仓和各处要道,下达召令,严命仓和附近郡县大小官员,不准放痴魅国境。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痴魅甩掉数十位暗星,逃之夭夭。 此后的几年,痴魅漂泊不定,穆绡也随她跑遍了神州大地。她去了大理,他就灭了大理;她去赤蒙,他就吞并赤蒙,他要她无处可逃。但每一次,痴魅都比他早一步离开,动作快得让他抓不住。 但是这一次,他就不信,他真的留不住她。 穆绡傲然一笑,转身离开。 这一次,因为有了完全的策略和必得的决心,穆绡格外沉得住气。 三天后,穆少卿一行抵达秦岭,暗星的人数减少了十分之一,痴魅没有任何消息; 半个月后,穆少卿一行抵达大巴山,暗星的人数再减少了五分之一,痴魅没有任何消息; 一个月后,穆少卿一行抵达巴蜀成都平原,暗星的人数再减少十分之一,秦岭留下的暗星传回消息,秦岭一带出现了痴魅的踪迹。 穆绡立即准备好,安排好朝政,动身南下,前往大理。 再过了半月,穆少卿一行穿越了成都平原,进入原大理的地界,于此同时,穆绡到达大巴山,得到消息,痴魅刚刚进入巴蜀。穆绡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南追去。 十天后,穆少卿一行到达目的地,南荒临沧,此时还跟着他们的暗星,包括萧远笃在内,已不足五十人。同时,痴魅穿过了成都平原,临近了南荒临沧境内。穆绡尾随而至。 两天后,痴魅与穆少卿等人会合,穆绡也纠结了暗星们,开始部署行动。 南荒其实并不是真的荒芜,只是挨近十万大山,而十万大山林翳茂密,野兽横生,真正才是南荒的精髓所在;而南荒临沧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地方。因为三面环山,雨水充沛,这里的气候冬暖夏凉,宜于居住。临沧城少受战争侵害,民生富足,安居乐业。 穆少卿新建的府邸在城北的大道上,虽比不上仓和的恭敬王府那样豪华辉煌,却也是别样的精致怡人。府内后院挨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山脉,精巧的设计师将山上的清泉引流下来,在后院修建了一座活水池塘,养些莲花金鱼在里面,堆砌出别致的假山,画栋雕栏,别有江南风味,又更多了些自然风光。 痴魅尤其喜欢这里,来了三天,天天都抱着小小的络痕在后院里嬉戏。络痕很是喜欢这个爱笑的小姨,围着痴魅转个不停,不过认识三天,便扬言将来要娶痴魅做世子夫人,引得珏罗和穆少卿哈哈大笑。 这样诡异的平静,穆少卿和珏罗都隐隐有一丝担忧,总觉得有什么就要发生,却什么也抓不住。痴魅却很是坦然,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络痕太小,更是无知无觉地玩闹。 第四日傍晚,痴魅又带了络痕去后院玩。络痕突然道:“小姨小姨,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痴魅很是惊喜,欣然应允。络痕说什么也要先藏,痴魅便只好转身背对着他,开始数数:“一,二,三……” 身后传来几声响动,听声音是络痕轻飘飘不怎么稳的脚步,往假山那边去了。 痴魅捂着嘴角偷笑,嘴里却很是正经的继续数着:“九,十……好了,藏好了吗?小姨要来找你了哦……”转过身来,假意绕过假山,四处看看找找,嘴里发出疑问:“痕儿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假山后的一个小山洞里,络痕看着身边英俊非凡的男子,笑得得意非常。他轻轻拽了拽那男子的衣角,很小声地问道:“皇伯伯,小姨找不找得到我?” 穆绡拍拍他的脑袋,微笑着点了点头。 半晌后,痴魅的脚步声往假山后移来。穆绡站起身来,往假山石后一躲,小心翼翼地敛了周身气息,冲络痕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络痕听话的捂住了嘴巴,往洞里缩了缩。 片刻后,洞口蒙上一个阴影,痴魅的身形慢慢印上假山壁上。痴魅笑着道:“痕儿,我找到你了,有什么奖赏没有?”边说着边弯下腰来看络痕,络痕捂着嘴,笑意漫着水汪汪的双眼,看起来狡诈机灵。 痴魅拉着他的手,半躬着身,诧问:“痕儿怎么捂着嘴巴?” 络痕看一眼不动声色的穆绡,再也忍不住哈哈笑道:“呵呵,是皇伯伯让我不要说话的!” 痴魅大吃一惊,立即转身要逃,却迎面对上穆绡含笑的双眼,随即双肩一痛,立马动弹不得。 穆绡走到她面前,侧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才轻笑道:“痴痴,好久不见,这一次你要往哪里逃呢?” 痴魅说不出话,也动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穆绡。 穆绡伸出手,手指顺着痴魅的脸颊曲线,轻轻勾勒出她的轮廓,最后停在痴魅的唇边,再也不动了。痴魅很是尴尬,又有些羞恼,便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手指一口咬下,直将穆绡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 穆绡也不恼,反而将充满咬过的手指放到口中,细细舔舐红艳艳的鲜血,浮出一个绝艳的笑颜来:“甜的!” 痴魅仰天翻个白眼,默然,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就剩下了一个表情——愤怒! 第35章 认真而严肃的打量你 他要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穆绡也不解释什么,只含笑着在痴魅的面前一拂,一阵白色的浅烟散去后,痴魅便闻到一股甜甜的芳香,随后穆绡的笑脸越来越模糊,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倒地的那一刻,她恍惚听见络痕稚嫩的声音:“皇伯伯,你要把小姨带到哪里去啊?” 穆绡似乎说了一句“回家”,她没有听清楚,就彻底陷进了黑暗里。 仿佛回到了刚有意识那些年,身处虚无的日子,浑浑噩噩的沉眠,难以清醒,什么也抓不住,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这一场梦,做得实在是很绵长和无奈。 她这一觉,一睡便是十多天,这些时日,穆绡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南荒,渐渐向成都平原移近。痴魅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是华美的布幔,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颠簸,听到轱辘的声响,似乎是马车在赶路,却不知道是往哪里去。 茫然地扭头看四周,的的确确就是在马车里。痴魅想要爬起来,却只觉全身酸软无力,这才想起昏倒前的那一刻,自己闻到一股甜甜的清香,那股味道,似乎是修道者才有的镇妖散。镇妖散向来是修道之人对付妖精的,味淡却性重,后续药力十分强,用在修为还过得去的妖怪身上,最是简单省力。只是穆绡怎么会有修道者的镇妖散呢? 痴魅还在发着呆,没留神马车停了下来,随后,马车的华盖被掀起一个角,随后穆绡钻了进来。 见痴魅醒来,穆绡笑道:“你醒了?” 痴魅看见穆绡那张脸,一瞬间他做的种种劣迹涌上心头,很是愤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穆绡眯着眼睛,唇角的笑意变得冷冽和残忍:“我想怎么样你会不知道吗?痴痴,镇妖散的滋味好受吗?这是我专门求访来对付你的,效果似乎还不错呢!” 痴魅愣住了,呆呆地看穆绡。其实过了这些年,她早已想到穆绡可能会变,却没有想到穆绡会变得这样彻底。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这样的陌生,都是以前的穆绡没有的。 痴魅不说话,穆绡心里却更加愤怒,凑近痴魅,压低声音咆哮道:“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我?为什么不怨我恨我?” 痴魅只觉得悲哀和伤感:“哎,穆绡,你怎么变得这样暴躁了?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至少看起来温和善良。” 穆绡冷笑:“你果然是没有心的,我为你做什么,你从来都不放心上。” “那是你的事。穆绡,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放了我,我要回去找姐姐!”痴魅睁着一双大眼,无畏地与穆绡对视。 “是,那是我的事。可笑我堂堂帝王,富有天下,我愿把万里江山拿来换你一颗心,你却不屑一顾!我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爱上不爱自己的人。不过痴魅,我告诉你,我得不到你的心,那我也要留住你的人,这一次,你别想逃!”穆绡冷冷一笑,随即放下帘子,转身离开了。 第一次,痴魅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一种无名的心慌。 此后三天,穆绡似乎需要平静一般,没有和痴魅说一句话,只一言不发地陪痴魅坐在马车里,或是批阅奏章,或是发呆冥想。镇妖散的药效还没有散去,痴魅既不能动,说话也得不到回应,更不知道穆绡到底要怎样,只能一边忐忑不安地自言自语,一边在心里悄悄计划着对策。 第五日到了凯桑郡,穆绡终于下令停下来,就近找一家客栈稍作休整。 马车停下来后,穆绡弯腰将痴魅横抱出马车。 这是痴魅十多天一来第一次走出这个小小的空间,竟一时不能适应,随后,痴魅吃惊的发现,原来一路上给她驾车的车夫,竟然是红尘楼的老四,以前老喜欢跟着她跑的萧远笃。此时他一身素朴麻衣,安安静静地立在车边,五年不见,显得成熟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 痴魅正想和他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穆绡冷着脸便一路将她抱进了客栈。萧远笃目光痴痴追随者痴魅的身影,却只能无奈地转身,去安排各种事宜。 毕竟有的人,注定永远不能属于他。因此,看一眼就好,不必强求太多。 穆绡抱着痴魅进了客栈,便直直进了天字一号房间。进了房间,穆绡将痴魅放在床上,轻柔地出去了她的鞋袜。然后将痴魅推到床的里间,自己也翻身躺了上去。拉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又似乎生怕痴魅跑掉,还伸出一只手,将痴魅揽到怀中。 痴魅的脸埋在他的怀里,想起这些年看过的那些红尘戏码,再加上穆绡对自己爱极生恨的心态,不由心中警铃大作,生怕穆绡趁人之危,来一个霸王硬上弓。只怕那时,她会成为千古以来第一个被凡人轻薄的妖精,她那厚厚的脸面,只怕要削下大半来,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等了半晌,穆绡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痴魅心里先松了一口气,继而很是诧异,伸出手轻轻推他:“穆绡,你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睡觉。”头顶传来穆绡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哦。”痴魅一方面庆幸,另一面却觉得很是打击:她都被他搂在怀里了,他却没什么反应,难不成自己真的像二师兄离跹说的那样,是个没吸引力的女人? 听到痴魅闷闷的声音,穆绡没有睁开眼睛,紧绷的嘴角微微牵了一下:“你似乎听起来很失望,难不成你希望我做点什么?” “没,没有,”痴魅干笑一下,连忙否认:“睡觉,睡觉。” 穆绡没有再说什么,不多久,痴魅便听到了他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痴魅窝在穆绡温暖的怀抱里,心里很是好奇穆绡此刻的神态,忍了很久,终究没忍住,从穆绡怀里悄悄地抬起头来看穆绡。 身边的男人似乎很疲倦,睡得很沉,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好看的阴影,下巴很是消瘦,使他的整个脸部曲线看起来比以前多了些严肃和凌厉。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然皱得很紧,似乎正在做着最揪心的梦。 第36章 都是傻瓜一样的人 认识穆绡这样久,其实她从没有真正好好细看过穆绡的长相。说不上为什么,痴魅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心里就涌起一股微微地刺痛。这种感觉,正想当年在九重天上,目送二师兄离跹离开九重天时,看着那个翩跹却孤独的背影时的那种酸涩疼痛。 痴魅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拂上了穆绡的眉头。然后顺着眉毛,缓缓抚过穆绡的眼睛鼻梁嘴角,最后拂过削尖的下巴。剩下的,便是久久地凝视。 穆绡不过二十六岁,却已经开始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沧桑。这许许多多的奔波和操劳,征战和勤政,早已过早地消耗了他的生命。 痴魅凝视他的睡颜,内心却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怜惜。 不是不内疚的,六年的苦苦追寻,翻天覆地无望地寻找,这种感觉相比不好受。只是这种内疚,在痴魅三百多年的梦想前,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和不堪一击。他跟自己,其实也那么相像,都在一个人的身后苦苦的等苦苦的追,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变成现实的一个梦想。 他们,都是那样的傻。 第一次,痴魅不自禁地想:“凡人的一生那样短暂,而自己不老不死,其实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段时间又何妨?” 彻夜的凝视,结局便是汹涌的困倦。当穆绡从睡梦里醒来时,低头看见的便是痴魅靠在他的怀里,微张着精致小巧的嘴巴,正打着轻微的呼噜。 穆绡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只好躺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痴魅睡得更舒服些。 这样的早上,真是难得的安宁和平静。 到了正午,痴魅还没有醒来,穆绡不得不轻轻将她的头放在枕上,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简单洗漱之后,便去了萧远笃的房间。 萧远笃早已在房间等候,见穆绡进来,连忙跪下行礼。穆绡摆摆手:“这里不是皇宫,不必这样多礼了。” 萧远笃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呈现给穆绡,忧心忡忡地道:“赤蒙那边最近在大规模的调动地下人马,似乎要有所动作了;还有原来大理那边的旧部,似乎还不甘心,仍然在积极寻找段靖予的下落;云茫国虽然称臣,但仍然还在积极训练自己的军队,只怕迟早也会反叛……” 穆绡点点头,冷笑道:“朕不杀他忽特旗,他还真当朕愚不可及了!也罢,等回去仓和,朕就彻底清洗他赤蒙的奸细,再把忽特旗流放到东海给朕守海疆,我看他还怎么梦想复国!” 萧远笃沉吟道:“那大理和云茫呢?” “大理那边派些人盯着就成,段靖予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云茫,卓朗宁那个匹夫,有勇无谋,不足为虑,不反叛就最好,若真反叛,朕真好将之收入囊中。”穆绡黢黑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再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两人又再讨论了一些朝政之事,穆绡心里记挂着痴魅,害怕镇妖散的药效失去,痴魅又要无影无踪,便匆匆结束了议事,返回天字阁。 穆绡推开房门,脚刚踏进房间,便首先往床上看去。一看之下,只见床铺凌乱,那红色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穆绡三步并两步奔过去,伸手一摸,入手冰凉,证明人早已有走远,便赶忙追出去。却见满大街车来人往,却哪里还有那身着红色衣裙的绝艳女子? 她又走了…… 昨晚还那么真实地被他拥在怀里,早上还在他身边打着小呼噜的人,又不见了…… 那一瞬间,穆绡只觉得震怒。片刻之后,穆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想痴魅的可能去向。自己离开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痴魅的镇妖散就算失效,要恢复也还要一段时间,应该还走不远。他转身返回客栈,召集出所有的手下,下令所有人立即出动,四处寻找痴魅。 “咦,你们都在大堂里干什么?”穆绡正在分配人员,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三分的困倦和疑惑。 穆绡肩膀一震,随即慢慢回过头来。只见大堂的门口,痴魅还是穿着那身红衣,左手拿着几个牛皮纸包,散发出糖炒栗子的清甜,右手托着一个小小的蒸笼,正奇怪地看他们。 穆绡以为自己会震怒非凡不可自抑,但看到痴魅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反复回响一句话:“太好了,她还没离开……” 所有的怒气消失无踪,回想刚才,只觉得恐慌无礼。穆绡挥挥手让队伍散去,便上前紧紧抱住痴魅,竟有些哽咽:“我以为,你又逃跑了……” 痴魅被他勒得浑身生疼,又腾不出手来推开他,听了他这般示弱的话语,不由心软:“我没逃,我只是肚子饿了,又刚好发现手脚都能动了,你又不在,就出去找点吃的。” 穆绡没有接话,仍然抱着她不放。 痴魅无奈,只能肩往后缩,挣出穆绡的怀抱,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将手里的东西抬起来给穆绡看,笑道:“哎呀,好沉啊,你不帮我拿的话,我可就不给你吃了!” 穆绡眼眶微红,却展颜一笑:“你不给我,我难道不会抢吗?” 痴魅只能无言地翻眼看天。 两人就在大堂里坐了,穆绡打开牛皮纸包来,果然就是糖炒栗子。穆绡笑道:“糖炒栗子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你怎么也好这口?”拿起一颗栗子,剥了皮,喂到痴魅的嘴边。 痴魅嚼着栗子,笑道:“我第一次在凡间吃到的,就是这东西,所以总是很留恋它的味道。” 几百年前的化人日,离跹带着她和珏罗下凡来,给她买的第一个小吃,就是这不起眼的糖炒栗子。痴魅还记得当时离跹捧着糖炒栗子,她从纸包里掏出一颗来扔进嘴里,咬了一口,毫不犹豫地吐掉,呸道:“这东西真的能吃吗?硬不硬,软不软的,还磕牙!” 离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嘟着嘴抱怨,半晌才明白过来,痴魅不知道怎么吃这东西,便顺手拿起一颗栗子,剥了皮,露出里面金黄的栗子仁,塞到痴魅的嘴巴里。 第37章 两个女人争风吃醋 那时候,离跹和她,悠闲地走在凡间喧嚣的街头,离跹一边走一边给她剥栗子,而她围在他的身边东看西看,是那样的欢快和自由。 剥完栗子,穆绡又打开蒸笼,只见是一笼还算精巧的水晶虾饺。便取了筷子,夹起晶莹剔透的一只,喂到痴魅的嘴边。 痴魅摇摇头,一边咀嚼这栗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这个是给你买的,虽然是街边不值钱的小吃,却还是很有一番风味的。下次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江南,那边的一些民间小吃,都是很有特点的,你肯定没吃过。” 穆绡拿筷子的手一抖,只觉心里一阵狂跳,她说,这是给他买的;她说,下次有时间,我带你去江南。 有下次,这是不是说,这一次,痴魅真的决定留在他的身边了? 桑郡的夜晚是与仓和不同的繁华。 吃晚饭的时候,客栈的掌柜笑着告诉痴魅,今天是桑郡侗家一年一度的女儿节,晚上的时候,全城未婚的男女都会齐聚郊外,点上篝火,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女孩们若是看上了喜欢的男子,便会用舞蹈和山歌邀请对方共舞,若是男女之间互相看中了,就会得到众人的祝福,结成夫妻,很是热闹好玩。 痴魅很是心动,吃晚饭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穆绡知道她的心思,悄悄命令侍卫们准备好了车马,用完饭,就带着痴魅往郊外凑热闹去。 痴魅自然大大地赞赏了穆绡一番,无数阿谀谄媚抛过去,穆绡笑笑,宠溺地拍拍痴魅的脑袋。 到了郊外,一行人才知道掌柜口中的热闹,究竟有多热闹。 桑郡是郊外是一个开阔的山谷,山谷腹地是一片平坦的冲积平原。此时,整个山谷是无数的火把和盛装打扮的青年男女,这些男女里,还有汉家的、彝家、苗家、侗家、布依家等十几个的不同的名族。他们各自点燃篝火,每一丛篝火前都围坐着无数人,正在唱歌跳舞,篝火旁欢声震天。 痴魅和穆绡刚下马,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离他们最近的几个火堆瞬间安静下来,都傻傻的看着他二人。痴魅一眼瞄到中间的篝火最为热闹,便拽了穆绡靠过去围观。 侗家的男女开放,人数也多,因此篝火点的最大,其他民族也多有被吸引过来的。痴魅和穆绡凑过去看时,场中一对姐妹花正舞的热闹,腰间各自别着红色的山茶花,舞动起来风韵十足。火堆旁的男子们都大声叫好。 两人舞了一阵,各自慢慢踱到心仪的男子之前,围着他们跳舞,递上腰间的山茶花,唱到:“那篝火边的好儿郎呦,你还在等什么?我用舞蹈邀请你,你可愿和我成对成双?”两男子周围的人都哄笑推攘,被选中的男子微红着脸站起身来,半是兴奋半是害羞的接受了女孩递来的茶花。 有人开了头,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都站起来跳舞。痴魅看得有趣,连忙挤进内圈,选了个空地,拉着穆绡坐下来。好多女子都看着穆绡,用痴魅听不懂的语言悄悄交谈,还推了推中间一个很美丽、打扮也最富贵的女孩。那女孩红着脸,站起身来开始跳舞。 痴魅听见身边一个年轻男子惊讶道:“哈玛琪也出来跳舞了,谁这么幸运,能得到她的亲睐呢?” 痴魅连忙凑过去请教:“这位大哥,那位哈玛琪姑娘是什么人?” 那青年只觉得一双明媚的眼睛在自己眼前晃动,霎时间天地都亮起来,不由对痴魅心生好感,笑道:“你不是侗族的吧?哈玛琪是我们侗家族长桑罗的小女儿,她长得美,手也巧,是整个侗家的骄傲,好多小伙子做梦都想着她呢!”讲到哈玛琪,那青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哈玛琪的舞姿挪动着,似乎不愿移开一秒。 痴魅点点头,心下叹道:“这个哈玛琪在凡间的女子里,的确算是个美人了,不过在天界,却再是平凡不过了,也亏得这些男人个个将她仙女似地供起来。不知道穆绡怎么看呢?”心里想着,便连忙转脸去看穆绡。 暗夜的篝火映得穆绡的脸颊微红,他嘴角含着笑,一双星眸转注地看着哈玛琪,似乎也已经沉溺在哈玛琪的美色里。 痴魅微微有些恼怒,自己这么个大美人坐在穆绡身边,他还去看别的女人。难道穆绡所说的爱都是假的?还是像离跹说的那样,男人都只喜欢得不到的,一旦得到了,就再也不会珍惜? 穆绡眼睛看着哈玛琪,心里却把哈玛琪那张脸看作了痴魅:“如果跳舞的是痴痴,她递给我山茶花,承诺我不离开我,那该多好?”越是这样想,心里对痴魅的喜欢又更浓了几分,只恨不得摘下痴魅的面纱,时时刻刻都盯着痴魅看个够,哪里注意到身边那个红装的娇俏女子,正顾着腮帮子生着闷气? 这边两人各怀心思,哈玛琪却见火光盈盈中,穆绡一双眼睛含情带笑的望着她。哈玛琪心下暗喜,仿佛得到某种鼓励,渐渐挪动舞步,靠近穆绡。直挪到穆绡身边,右手轻拂腰际,将腰间的红山茶取下,递到穆绡身前,轻启朱唇,笑盈盈唱到:“华服俊美的好儿郎呦,你还等什么?我用舞蹈邀请你,你愿不愿和我成对成双?” 穆绡周围的侗家男子都哄笑着腿穆绡,穆绡却不为所动,扭头去看身边的痴魅,笑道:“痴痴,怎么办呢?我接不接似乎都不好啊!” 哈玛琪见穆绡不接,也不生气害羞,只继续围着穆绡跳舞,唱到:“汉家来的美男子呦,你还在等什么?今有连理木,又有鸳鸯住。火神看着我们呐,定能长长久久。”转了一圈之后,又将茶花递到穆绡身前。 穆绡依旧没有接。 穆绡的两次拒绝,哈玛琪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执着的围着穆绡开始条第三圈舞蹈,这个外表美丽的女子,内心却是强势的。 第38章 为你舞《倾城》 穆绡依旧没有接。 穆绡的两次拒绝,哈玛琪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执着的围着穆绡开始条第三圈舞蹈,这个外表美丽的女子,内心却是强势的。侗家的男子们却都握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恼怒地看着穆绡。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侗家的篝火瞬间安静下来,还在舞蹈的人们都停下来,各自成双成对地坐下来,看着穆绡和哈玛琪。 场中安安阿静静的,只听见哈玛琪清脆的嗓音唱着甜美大胆的小调,转一圈,再次将茶花递给穆绡。 穆绡心知已经引起了众怒,再不离开,就只能接了山茶花,但那时候,只怕非得娶了这姑娘不可,想脱身就难了。正犹疑不定,眼前红衣一闪而过,身边已经空空如也。穆绡以为痴魅又要离开,连忙站起身来,却听见旁边的男子讶道:“呀,又出来一个姑娘跳舞了。兄弟,两个姑娘都看中你了。”言罢还伸手拉了穆绡一下。 穆绡连忙看向场中,却在瞬间呆住了。 穆绡从未见过痴魅跳舞,在他的心里,会不自觉地将痴魅看做是活泼刚强的女子,与舞女的柔软纤细半点也不挂钩。更因为痴魅的性子,他从没觉得痴魅是个妖魅的女子。也许是黑色的苍穹下,火光明丽而妖媚,气氛多了黑夜的诱惑,暖暖的更容易让人迷乱,穆绡突然觉得此刻的痴魅,是那样的……艳丽。 痴魅的舞姿不及哈玛琪的大胆热烈,却是连贯而热情的。那一身鲜艳的红衣,在夜色里比哈玛琪更显眼十倍。那朦胧的五官和含笑的眸子,比哈玛琪更风韵十足。雪白的素手执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红色蔷薇,花色动人,幽香暗袭。几乎痴魅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 哈玛琪呆了一呆后,又不甘落后地舞动起来,再次停在穆绡身前,递上山茶花。痴魅学着她围着穆绡转一圈,也将手里的蔷薇递给穆绡,似是而非唱到:“人间美男子呦,你还在等什么?我把蔷薇送给你,你肯不肯跟我走?” 穆绡好笑地接了蔷薇,无视哈玛琪僵住的脸和含泪的眼光,牵了痴魅的手,笑道:“痴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跳舞?” 痴魅嗤之以鼻:“我在天上呆了一千多年,瑶池仙境里会跳舞的仙子多了去了。看了许多年,什么样的舞蹈没见过,看也看会了不少,会跳一两支舞,有什么稀奇的!”眼睛看着哈玛琪走回女子中间,嘤嘤哭泣,周围的女子都愤怒地看着自己,气愤:“你都忙着看美人去了,哪里有闲工夫看我?惹了不该惹的桃花债,还要我来帮你收场,哼!” 穆绡解释:“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过来的。” “胡说!你要是没表示出对她有情,她怎么会自找没趣?你还不承认,难不成我还冤枉你了?”痴魅摔开穆绡的手,也不听穆绡说了,气冲冲地冲出人群,跑了开去。 穆绡呆了一下,心头瞬间涌上狂喜:“痴痴,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要不然你怎么会跳出来阻拦别的女子亲近我,还气成这样?”见痴魅已经跑远了,连忙追了出去。 痴魅一路奔上马,心里的怒气却没减缓半分,见穆绡过来,便立即策马而去。跑了一段路,痴魅才幡然醒悟:“不过是旁人来勾搭穆绡,我留在穆绡身边,不代表穆绡就是我的,他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的,我生气做什么呢?” “痴痴,等等,你听我解释!”穆绡见痴魅的马停了下来,连忙追上,伸手拉住了痴魅的马缰,一脸笑意地开口。 “不用解释了,我们回去吧!好好地一个晚上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了。”痴魅却抬头冲穆绡一笑,灿若烟火,直把穆绡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不生气了?”穆绡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 痴魅摇头:“不生气,没什么可生气的。” 穆绡大受打击,满腔的喜悦瞬间空落,见痴魅行若无事,只好莫名其妙的跟着痴魅骑着马慢慢往回走,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非凡。 痴魅偷眼看见穆绡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太冲动,穆绡做为一个帝王,一生本来就没有几个这样无忧无虑度过的晚上,这样一个美好愉快的晚上就这样被自己破坏了……脑中蓦然想到刚才穆绡见自己跳舞时眼中的惊喜和惊艳,痴魅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痴魅跳下马来,牵了穆绡的手,抬头对穆绡微笑:“别不高兴了,我送你一个小礼物好不好?” 穆绡诧异地看她:“什么小礼物?”也跟着下了马。 痴魅不答,只扫视了一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只见树林幽深,树林边缘的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便拉着穆绡过去。手指轻点,移了一些枯木等堆在一起,掐了一个诀,引来三昧真火,瞬间点起了一丛篝火。 痴魅将穆绡按坐在地上,微微一笑,退开几步,伸展双手,竟跳起舞来。 夜色微浓,星华满地。痴魅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别人。为他而舞,为他而笑,只为他一人的喜怒而旋转跳跃。痴魅几乎是用尽生命在为穆绡展示最美的自己,天上千年学来的东西第一次谨献给一个凡间的普通男子,这是她最喜欢的师父和二师兄离跹才享受过的尊宠。 那时候在九重天,一次渊极和离跹在天河旁喝酒,她在一边陪着,坐得无聊了,便站起身来说要给他二人献舞助兴。渊极还不知道她会跳舞,一脸看好戏的在一边看着。离跹微笑着取出琴来为她伴奏。 那天她跳的舞,叫做《倾城》,是她跟着瑶池仙子们学习舞蹈后,自己编出来的舞步。第一次在师父和离跹面前跳舞,她心里很紧张,一开始就接连踩错了好几个拍子。晃眼间瞥见渊极似笑非笑的样子,离跹也忍不住抽着嘴角,心头那股不服输的劲一上来,便不管不顾放开了跳起舞来。 第39章 神秘客人是师父 那一天的她,热烈而魅惑,像最美丽的曼陀罗一样,危险而诱人。一曲终了,渊极和离跹都看傻了眼。 半晌,渊极有些生气地道:“小痴长大了,居然也学着迷惑人了!” 离跹也叹道:“痴痴啊,你这支舞以后不要在别的仙家面前跳。” 痴魅不懂,却很听离跹的话,从那以后到凡间几百年,她再也没跳过那支《倾城》。 穆绡从一开始的诧异,慢慢变成惊艳和感动。红色的火苗颤动,红色的身影旋转舞动。她微笑着,大有乘风而去的轻盈,又有仙家们的飘渺,在这样的火光和夜色下,美丽动人,绝世倾城。眼波流转间,穆绡只觉得自己的心再也不属于自己,在那一刻,他双手捧上了自己的真心,再一次义无反顾地交给了痴魅。 即使受的伤害再多十倍,有她为他独舞一曲,也足矣。 即使倾尽天下,只要能留住她在身边,死而无憾。 痴魅跳完一曲,蒙面的轻纱已经被薄汗湿润,痴魅摘下面纱,坐到穆绡身边,歪着脑袋笑问:“我跳得好不好?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呢?” 穆绡点点头,伸手揽过痴魅,将头埋在痴魅的发间,笑道:“很好,我很喜欢!”这一刻她在自己的怀里,还有什么是他不喜欢的呢?不想再去问为什么她会决定留下来,她会不会离开,这一刻的温暖,足够让他为她万劫不复。 妖精又如何?神仙又如何?他爱她,他要她,留住她,只是这样简单。 穆绡抬头,轻轻吻上了痴魅的唇。 夜色那样好,容易将人迷惑。也许是穆绡眼里的神情太过动人,也许是他的唇让人留恋,痴魅仿佛被诱惑一般,生涩而热情地回应了穆绡。 这一吻绵长而温柔,整个旷野都只剩下缠绵悱恻的暧昧。 穆绡和痴魅回到客栈的时候,正遇到萧远笃匆匆往外赶,几乎与他二人装了个满怀。 “什么事这么急?”穆绡伸手护住痴魅,抬头问萧远笃。 萧远笃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穆绡,几乎就要立刻跪下。穆绡当机立断抬手阻了一阻,皱着眉头看了萧远笃一眼。萧远笃这才想起这是在皇宫外,四海初平,反动的势力仍在暗处活跃,不能轻易暴露穆绡的身份,立马惊得冷汗连连,但近些年来练就的沉稳却不露声色地迅速反应,回道:“公子,先生来了,正在大堂里等你。” 穆绡喜道:“先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等了好一会儿了,所以我才急着去找你。”萧远笃恭恭敬敬答道。 “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问先生。这下可不用愁找不着人了。”穆绡一拉痴魅:“痴痴,走,我带你去见见先生。” 痴魅见穆绡喜形于色,不由好奇:“你还没跟我说先生是什么人呢!” 穆绡笑道:“先生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好尊称为先生。先生是个方外高人,道法高深,我的镇妖散正是这位先生给的。” 痴魅本来顺从地跟着穆绡往里走,一听这话立马站住了脚不动了:“什么?是他给的?” 穆绡这才反应过来,这对痴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当下尴尬地笑笑不答。 痴魅一把摔开穆绡的手,眼睛里是不可掩饰的熊熊火焰,抬脚就往里面奔去,嘴里怒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高人,居然敢给凡人仙家重宝!” 穆绡伸手去拉痴魅,却没拉住;又怕痴魅闯祸,连忙跟着跑进客栈。 痴魅奔进客栈,只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似乎在研究客栈大堂柱子上挂着的水墨画,完全没有注意到痴魅的到来。他一身如上好绸缎的深蓝长发松松扎着,顺直地垂到腰间,白皙修长的右手半握成拳,松松搭在腰间,看上去慵懒而随意。 痴魅却是傻了。 这个背影,这个姿态,她看了一千多年,念了几百年,早已经刻入骨髓,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因为它只属于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渊极。 “师父……”痴魅颤颤抖抖地喊了一声,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紫色的人影转过身来,肤色白皙如上好的白玉,干净的眉毛斜斜地飞扬进松松扎起来的深蓝长发里,眉下一双秋水潋滟的凤目,衬着笔直而高挺的鼻梁和削薄似地嘴唇,十分耐看。他看着痴魅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道:“小痴,过来,让师傅看看。” 那一笑,天地失色。 一时间痴魅只觉得又回到了九重天上的日子,这一幕不过是她在外面玩回来晚了,渊极正在紫澜宫的大殿里等她回来受罚。 痴魅不顾一切扑上去,紧紧抱住渊极,呜咽出声。 穆绡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渊极搂住痴魅,无奈地拍拍痴魅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哭什么,再哭,整个桑郡都要被你的眼泪淹了。” 痴魅虽然一贯爱和穆绡胡闹,但痴魅的性子却很干脆刚强,怒则怒,笑则笑,即使是生死一刻,穆绡也从未见过她落一滴半滴的眼泪,更何况是这样不顾一切的痛哭失声。 因此,穆绡心疼之余,又觉得很是好奇。转到痴魅身前去看,只见痴魅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脸上却哪里有半点泪痕?她只管在哪里干嚎,渊极似乎也一贯地顺着她的性子来,拍着她的背煞有介事地劝她不要哭了。 痴魅曾经给他讲过九重天上的事,此刻师徒二人重逢,少不得要有一番真情流露的,穆绡即使心里有很大的疑问,却不想打断这两人,只能一个人在一边呆看着。 痴魅哭了半晌,才止住了抽噎,开始围着渊极窜上跳下,端茶送水,忙完之后,一叠声追问: “师父,你怎么下来了?” “师父,你还走不走了?” “师父,师兄们怎么没来?” “师父,人间有很多好玩的,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师父,你怎么能乱给凡人仙家重宝呢?这会折了他的阳寿的!” …… 渊极眼眸轻斜,似笑非笑地看了痴魅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是宠溺的:“小痴啊,你问这么多,我要回答那个呢?” 第40章 脸皮薄不是好事哇 痴魅笑道:“师父,都回答好不好?” 渊极皱着眉头看一眼痴魅,终究叹了口气:”小痴啊,何苦呢?” “师父?”痴魅却不懂渊极怎么突然转了话题,只能一脸疑惑的看着渊极。 渊极叹气:“你这性子千百年都不知道长进一点。以前的事就算了,我问你,玄邑好心渡你五百年修为,是助你得道成仙重回天界的,你怎么就不肯乖乖地找个洞天福地好好修炼个百十年,偏要在这人世间打滚,惹万千羁绊呢?” 穆绡始知痴魅丢失的修为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即心里疑问,既然痴魅的修为已经上升了一个台阶,又怎么会被小小的镇妖散镇住呢? 痴魅答道:“姐姐仙身那时候就要散去,我想赶在姐姐还没有被俗气完全侵染之前,取销魂池水给她,就去了天界。” 渊极再道:“就算你去了天界,守销魂池的是你大师兄墨隐,以他的性格,你要从他那里取到池水,不难吧?总不至于要拼尽全身的修为吧?” “大师兄那个小气鬼,他才不肯给我销魂池水呢,我是趁他不注意,悄悄潜到池边偷到的!”痴魅瘪嘴。 “哼,你大师兄早你两千年入我门下,修为不知道胜过你多少倍,他若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就你那半吊子修为也想瞒过他取得池水,还跟着他有惊无险除了南天门,做梦!”渊极斜眼可是你痴魅,嘴角勾起淡淡的痕迹:“你啊,怎么就白白辜负了你大师兄和三师兄的一腔热血呢?想当初你误杀了敖贤,你的六个师兄还都为了你跪在天君的殿前,跪了整整两日呢!” 痴魅沉默。师兄们待她,自然是没话说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出乎人的意料。 渊极道:“他们如何暂且先不说,我问你,你是怎么又把你三师兄给的修为败光的?” 痴魅慢慢低下了头不答话。 渊极微微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取了销魂池水后,又偷偷折回去,想回紫澜宫看你二师兄?” 痴魅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渊极,一双眼睛似乎在问渊极是怎么知道的。 渊极若有深意地看穆绡一眼,慢慢道:“你二师兄不在紫澜宫,别说你连南天门都没混进去,就算进去了,你也是见不到的。” “难道二师兄还在青丘关禁闭吗?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他知不知道我下凡了呢?”痴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渊极叹道:“离跹那人平日里虽然没个正形的风流形态,但说到底那层皮下的一颗狐狸心却最是认真不过。想当年他几百年在我身前任劳任怨,图的就是我能与他回应。我虽不喜情爱之事,他这性子我倒有几分欣赏,后来收了他做徒弟。离跹接受不了,才跑到六界游荡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想通了,回来一趟紫澜宫,又遇到了你……” 痴魅听的云里雾里:“师父,二师兄遇到了我又怎么了?” 渊极只能苦笑,遇到一个这样懵懂的弟子,真是他的造化了。他门下的弟子,老大墨隐沉稳淡然,甚至可以说是冷血;老二离跹****,狡猾多变;老三玄邑是个大智若愚的,老四申跅是个不羁小节任性而为的,老五老六这对兄弟,晔逸机灵百变,心思灵巧,晔宴头脑缜密,处变不惊。唯有这最小的老七,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子,倒是三分傻气的直肠子和缺根筋,可爱之余,也让你哭笑不得。 渊极这一沉默,穆绡总算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插了进来:“穆绡不识,原来先生竟然是九重天上的战神!” 渊极扫痴魅一眼,痴魅嗫嚅道:“师父,我都告诉穆绡我的过去了……” “你既是人间的帝王,倒也不必如此多礼。”渊极点点头,笑道。 穆绡既然开了口提醒他的存在,痴魅也猛地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就问的问题:“师父,你怎么能给一个凡人镇妖散,让他拿镇妖散来对付我呢?” 渊极似笑非笑:“我给了就给了,哪里管他用来对付谁?” 痴魅瘪着嘴不服气:“师父你撒谎,你道法精深,随便一推演就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你明明知道他是要来用在我身上的,还帮着他对付我。你仗着自己是仙,竟然帮着一个凡人欺负我这个做妖的!” 穆绡虽早知道痴魅在渊极面前一贯没大没小,却没想到她竟敢这样同自己的师父说话,句句是指责的言语。见渊极微微沉下了脸,只能在旁边出言提醒道:“痴痴,不要对你师父这样没规矩。” 痴魅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倒是渊极听见穆绡那声“痴痴”,在两人只见来回转了几转,又了然一般换上了浅浅的微笑,心道:“怪不得你肯留在穆绡身边了,这声痴痴叫得,我都以为是离跹叫的呢!” 痴魅在渊极的目光中,竟然慢慢红了脸。 她同离跹的过去,渊极一直都是知道的。她甚至大胆第跑去问了师父到底喜不喜欢离跹。三百年过去,她为妖,离跹还是仙,但是这些都无改她爱过他的事实。 三百年,对于神仙弹指即过。对于妖精和凡人,却是那么漫长。 所以,是她先舍弃了那段爱情。所以,再见到师父,最初的兴高采烈过后,就是长长久久的苦涩。 思及此,她偷眼去看穆绡,刚才师父的话,会不会让他误会呢?出乎她的意料,穆绡脸色变都没变,只是笑眯眯地对她说:“痴痴跟师父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痴魅什么异样也没有看出来,她笑靥如花地猛点头,将穆绡送了出去。然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转回渊极身边。 穆绡转出门去,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抬手揉揉保持得略有些僵硬的脸颊,眼中好像涂上了一层寒霜,嘴里吐出低低的几个字:“离跹……也是这样叫你的么?” 身后阖上的门里,还依稀听得见她欢喜的声音。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样活着的痴魅。也许,这就是她说的差距吧! 第41章 我从不后悔 渊极离开桑郡是在第二天早上。他跟痴魅在房里说了一宿的话,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穆绡看不出什么来。 穆绡也是一宿没睡,痴魅不让他进去打扰自己跟师傅的重逢,虽然叮嘱他早些休息,但他睡不着。他坐在廊下发了一夜的呆。许是坐的时间太过长久,渊极从屋子里出来,告诉他痴魅已经累得睡着了的时候,他毫无所觉。 渊极见状,皱着眉头推了推他的肩膀。穆绡惊得一下子跳起来,觉察到眼前的人是渊极,神色才放松下来。 渊极道:“你且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穆绡微微怔住,很快反应过来。他跟渊极匆匆招呼了一声,先是进屋看了一下痴魅,见痴魅睡得正香,一只被角压在手臂下。他轻声走进去将痴魅的手放进被窝,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渊极在廊下等着他,等他关好门,才引着他往外走。 渊极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淡定地打量周围的景色。穆绡在身后跟着他,因为吃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便默不作声。 渊极在后院的蔷薇花下停了下来。 穆绡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渊极仰头看着头顶嫣红的蔷薇,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他想起了那一日在瑶池,因为他忽然兴起的一个恶作剧,痴魅从蔷薇上跌下地来的样子,有些狼狈,有些惊愕,粉嘟嘟的脸颊上还带着夕阳的颜色,十分可爱。 他看了半晌,才说:“你可知,人妖殊途,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穆绡的心倏忽一沉。渊极是仙,又是痴魅的师傅,他那一点心思又如何能瞒得住他?他一心恋慕着痴魅没有错,但是在仙人们的眼里,仍是错的离谱。穆绡想叹息,最后那口气叹到嘴边,却变成了难以言说的两个字:“知道。” “既然知道,你该离开她。”渊极转过头来:“这样对你们都好。” 穆绡沉默了。他的目光停留在脚下的土地上,脚下的青石板的空隙中,开出了一朵浅紫色的小花。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爱情,本来就是不经意留下的种子,从一开始就是错,长成这样,也是错。 但是,即使是这样,它还是成活下来,并且开出欣欣向荣的花朵了,不是么? 半晌,他疏忽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渊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爱她,我不会离开她。” 渊极脸色微变,闻言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些:“你爱她我当然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了爱她,你可能会成为这个天下人人唾弃之人,遭受背叛、耻辱、折磨,活得生不如死。说得更糟一些,六界皆有规则,天庭容不下人妖相恋必定有所惩罚,轻则命丧黄泉重则灰飞烟灭。这些,你能接受吗?” “我从前读史书典籍,每次看到史书中那些昏庸无道的帝王嗤之以鼻。直到遇到痴魅以后我才明白,别说是拱手让江山,就是为了她付出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穆绡缓缓说:“我从没有后悔。” 穆绡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渊极。他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只因面对的人是痴魅的师傅,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如果渊极反对,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办法来阻止。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渊极笑了:“一切自有天道。”他简单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边不知何时升起来的一朵金色的云朵,略微点了点头,不过眨眼之间,原地已经不见了渊极的身影。 神仙来无影去无踪,穆绡虽早知道,还是暗暗吃惊了一把。他向来身居高位等着别人来拜,这会儿膝盖却微微发软,仍不住想拜倒。想到刚才自己居然跟神仙顶了一次嘴,又暗暗咋舌。 不过这些都掩盖不住心底的苦涩。这是第一次,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仙、妖和人的差别。 也许,这就是他们都在说的——人妖殊途! 穆绡发了很久的愣,直到萧远笃按捺不住出声提醒他该赶路了,他才回神。他命令萧远笃将马车准备好,回房抱了痴魅启程。 痴魅睡得香,觉察到他怀抱温暖,歪着头往他怀里蹭了蹭,自行寻找最舒服的姿势。穆绡见她嘴角带着笑容,刚才的满腔愁绪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心中突然坦然释怀:“结局如何他无法相见,但是此刻人在他怀里,他很圆满。” 低头偷偷亲了亲她的唇,又觉得不够一般地加深了这个吻。痴魅鲜嫩的颜色越发红艳艳,惹得穆绡心头的火一阵更甚一阵。穆绡见她睡着一脸无辜,惹不住好笑道:“坏蛋,挑拨得我心火熊熊,你怎么可以这样事不关己?” 他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体内的那阵燥热慢慢淡下去,才抱起痴魅钻进马车里。 镇妖散的药效虽然已经退去,痴魅的精神仍旧不太好,被他抱着走了许久,也没有醒来。他开始还暗自窃喜,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惊慌。镇妖散是对付妖精的宝贝,会不会是对痴魅的身体产生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事实证明穆绡的担心是多余的。 到了傍晚时分,痴魅从睡梦中悠悠醒转,一睁眼看见穆绡担忧的神色,立即笑颜如花地跟他打招呼,扯着他的袖子嚷嚷自己饿得饥肠辘辘。萧远笃办事甚为妥当,早料到路途上没有客栈,因而事先已经在坐垫下的木箱子里备了痴魅爱吃的点心。 穆绡颇为赞许萧远笃,从车里拿出新鲜的瓜果零食给她吃,一边悄悄地打量她。 痴魅饿得狠了,一心扑在征服手里的奶蓉豆沙酥上,吃得无比欢快。穆绡见她举止间生机勃勃,一颗心犹自放不下。他烦躁地在马车中催促萧远笃快一些,心想到了京城,定要先让御医瞧一瞧。 然而他们终究没到京城。 行至一半路程,留在穆少卿身边的探子一身是血地前来禀报,昨夜王爷全家遇袭,穆少卿遇刺,珏罗和络痕生死不明! 第42章 小痴,你恨不恨我? 这人到达穆绡他们下榻的客栈的时候,痴魅正在客厅里用饭。听到这个消息,她手里的碗重的握不住,直接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就在穆绡劫持了痴魅的那天夜里,南荒突然陆陆续续来了大批外地人士。他们有的打扮成商户,有的打扮成剑客,有的打扮成庄稼人,突然进入了南荒的地界。这些人特征各异,能听懂官言却不懂方言,十分可疑。 穆少卿立即下令监视他们。 原本也相安无事,这群人该经商的经商,种地的种地,大家还暗里笑话王爷紧张过度。哪知道到了昨天半夜,这批人突然集结成队伍,大举攻入王府。 一交上手,大家就立即苦不堪言。这群人其貌不扬,武功却着实厉害,众侍卫们勉励抵挡,仍旧不能击退,只能护着穆少卿和珏罗络痕逃了出来。行至南荒边境,穆少卿终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珏罗也受了一些伤,但因为敌人逼得太紧,不得不带着穆少卿的尸首和幼子跳下了南荒边境的山崖。 那人挣扎着说完这些话,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很快毙了命。 这个消息就好像一枚**,一瞬间将穆绡和痴魅等人震得神魂不定。来不及收拾,也来不及做多周密的安排,穆绡只来得及吩咐萧远笃立即前往京都调遣兵将镇守南荒,就被痴魅拎着驾云前往事发地。 半个时辰后,两人站在南荒的王府,都是一股子的凉气窜到心口。 整个王府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青石板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透,血腥气十分浓重。整个王府中没有一个活人,一路的血迹向西北方向蔓延。痴魅带着穆绡沿着血迹一路往西北走,感到边境,就此失去了珏罗等人的踪迹。 不得已,痴魅在穆绡目前开了水镜。 这是第一次,痴魅在凡人眼前施法。她手中蔓延出嫣红色的微光,投入到空气中,现出白色的波纹。随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展现在两人眼前。 痴魅和穆绡对视一眼,立即赶往珏罗投下的悬崖。她从水镜中看到,珏罗没有死,落下山崖的时候,她凭着咒法的力量减缓了下落的趋势。虽然已经是个凡人,咒法的威力大大减少,但是还是能基本保障她的安全。 不过在落地的时候,她为了护住骆痕和穆少卿,受了很重的内伤。水镜中的女子咬着牙,嘴角的血还是映得她的脸颊更加雪白。 那处山崖树林苍翠,悬崖的一面却是光秃秃的,崖边一树茂密的山茶花,十分显眼好找。 痴魅带着穆绡下到山谷,落地的位置正是珏罗落下的位置,灰白的石头上一滩血迹十分醒目,被石头划破的白色衣衫的一角飘荡在树丫上,依稀可见当时的情形是多么凶险。 痴魅憋着眼泪,一边看着水镜,一边去找珏罗躲藏的山洞。 不多时,两人已经站在了这个隐秘的山洞前。 这个山洞洞口被常青藤遮住,不仅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血腥气也被遮盖了不少,果然是个安全的所在。 痴魅掀开常青藤率先钻了进去。还来不及站微,一把冰冷的利器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妖精的眼神向来好,即使是黑暗中,她也能看见珏罗雪白的衣衫和脸上毫无表情的神色。她立即哽咽着轻轻喊了声:“姐姐,是我……” “小痴!”利器被拿开,珏罗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神色。笑容还来不及展开,脸色猛然一白,一口血吐在了衣衫上。 痴魅立即奔过去扶住她,放在地上坐下。 她刚刚安顿好珏罗,穆绡也跟着进来了。骆痕大约是累了睡着了,这会儿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痴魅的声音,立即奔上来腾腾抱住痴魅的腿,小声地哭泣:“小姨,爹爹,爹爹……” 痴魅眉头紧皱,腾出一只手来搂住骆痕小小的身子,轻声哄道:“痕儿不哭,小姨在这里。” 穆绡走到珏罗身边,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珏罗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力气说话,指了指躺在一边的穆少卿。 穆绡面色铁青,眼中寒光闪烁,走到一边去查看穆少卿。穆少卿伤重,在落下山崖前就已经殒命,尽管珏罗十分费心保全他的尸体,还是被山崖上突起的石头刮伤了一些。穆绡在他身边静静坐着没动,好半晌才将他抱起来搂住。 空气中就只剩下了沉默和小骆痕浅浅的哭声。 忽然,外面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话语,清楚的传进了痴魅和穆绡的耳朵。痴魅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立即就要站起来。方一动,衣服的下摆却被珏罗拽了拽,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坦然。 就这么一个耽误的功夫,穆绡已经拾起珏罗落下的剑,挑开常青藤走了出去。 外面很快响起了打斗声。 “小痴,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珏罗喘息了一下,让痴魅做起结界,不让外人进来打断,才说:“小痴,你恨不恨姐姐自私?” 痴魅的心往下沉了下去。她没有接话,山洞里只有珏罗一个人的声音空洞虚弱地想起:“我虽然比你早一点化人,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做了你的姐姐,却一直要你护我,我想起来常常感到惭愧。下凡历劫之后又成为你的累赘,但我知道你从来不计较这些,所以感谢的话我也不想跟你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来,摸了摸络痕的脑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成为凡人之后,仙劫自断,我已经不需要历劫了。托你的福,我跟少卿能结永世之缘,我心甚慰。姐姐只有珏罗这个孩子……以后,络痕只能托付给你了。” 她说了这许多,声音已然十分微弱。络痕大约也知道这是珏罗最后的时光,停止了哭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珏罗,模样十分让人怜惜。 他见珏罗越发虚弱,连连出声:“娘亲,你快点好起来呀,求求你……” 第43章 你不能再杀人了 珏罗苦笑了一下,极缓慢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络痕瘪了瘪嘴,小小的脸庞闪过一丝怨恨的黑光:“娘亲,你要快点好起来呀!那些坏人,痕儿将来一定会杀了他们的!痕儿也讨厌大伯,如果大伯不让爹娘来这里,爹爹就不会死,娘亲也不会受伤了!” 珏罗含着笑容温柔地看着络痕,声音柔软动人:“孩子,不要怪任何人,更不要恨你大伯……你要记住,大伯是皇上,做什么都要以天下万民为主。娘亲欠了他许多……以后小姨跟你相依,你要像爱娘亲一样爱小姨,能做到么?” 络痕先是摇头,在珏罗的压力下,再咬着嘴唇慢慢点头。 “我好累。小痴,你要好好的……”珏罗的眼睛渐渐闭上,透过微微睁开的眼皮,可以看到她眸光开始涣散,但她还是在眼睛完全闭上之前,挣扎着说了一句话:“离跹,不……在天庭……他是……” 话音到了这里,就已经低不可闻,剩下的话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络痕哇地一声扑在珏罗身上哭了出来。再年幼的孩子,也已经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也已经知道,母亲,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洞外的打斗声还在继续,痴魅却再也无心听闻。她缓缓站起来,眼神呆滞,好像听清楚了珏罗的话,又好像没听懂。她将络痕留在洞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抽出腰间的剑走了出去。 地上倒下了十一二个人,还有数不清地黑衣人围攻穆绡。穆绡的武功要比穆少卿高出许多,也几乎顶不住这轮番的压力,脸上的汗珠滚滚落下来,全凭着一股毅力在支撑。他见痴魅出来,不禁有些着急。 痴魅镇妖散的效用不知道还有影响没有,要是还没有恢复功力,面对这许多人,难免不会受伤。他舍不得。思及此,穆绡边打边腿,往痴魅的方向靠过来。 然而近看痴魅,他却吃了大惊。 眼前的人似乎还是痴魅,又好像不是痴魅。她的眼睛隐隐透着血红,内里黢黑一片,爱笑的脸上全无表情,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这样的痴魅,陌生,又气势凌人。 所幸痴魅还认识他,等他靠过来些,他只听见痴魅清冷到了极点的话:“一边呆着。”然后一股力道袭来,穆绡已经脱离了那群黑衣人的包围,身在了战圈外。痴魅代替了他,持着剑杀入了人群中。 没有惨叫声,只见一个个人慢慢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痴魅好像杀气了性子,手下的剑毫不迟疑地挥就,就有一人倒下去,凛冽的杀气让穆绡也暗暗心惊。 “痴痴,别杀了!别杀了!”穆绡大声地喊她,痴魅好像完全没听见。他想要靠近她,刚刚走动,一股白光将他挡住。那是痴魅设下的结界。 原本是保护的结界,这会儿成了两人最远的距离。穆绡急得满头是汗,却毫无办法。 渊极说过,如果痴魅在凡间杀了太多的人,将来升仙渡劫的时候,天劫必定无比凶险。他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的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 穆绡开始一遍遍地撞击痴魅的结界。一次次地用力,他全身心都扑在上面,开始结界的白光会弹开他,渐渐地,他的撞击和掌力让结界的光震动起来,在穆绡凝神的全力一掌中,结界轰然碎裂。 他终于成功赶到了痴魅身边。黑衣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位,当他握住那柄银色的秋水剑,掌中的鲜血才渐渐照亮了痴魅的眼睛。 她缓缓抬起眼睛,好久好久,才慢慢回复了光彩。 “你……”一瞬间的迷茫和脆弱,她声音浅浅的,略微歪着头看他,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穆绡面露不忍:“痴痴,不要这样,照看你姐姐要紧!”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痴魅的眼神立马就变了,语气也凶狠起来:“让开,我要杀了他!” “不行,你不能再杀人了。痴痴,这个仇我会报,但是你不要插手。”穆绡握着剑,十分坚持。这些人杀了穆少卿和珏罗,他如何会放过?现在什么都还没查明白,只杀了这些人根本不足以解恨,这个大仇还没有真正的报。 他会找出幕后之人,然后杀了。他只是个凡人,大不了下地狱来生没有好结果。但是痴魅不同,她一心修仙,他又怎么会让她一时冲动埋下祸根呢? 两人这般对视,毫不相让。痴魅脸色渐渐不耐烦,将剑从穆绡的手里抽出来,冷冷道:“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穆绡缓缓又坚定地摇头:“你不能再杀人了。” 痴魅的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惊人的艳丽。 她在天庭之时,别人对珏罗的一句辱骂尚且忍受不了,拼死也要为珏罗讨一个公道;如今,这些人杀了她的姐姐,让她们从此阴阳相隔。一旦轮回,珏罗与她的缘分也就就此散去,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痴魅绕过穆绡,手里的秋水利落地斩下,那人已经倒地。她回身,笑容愈发的明显:“我杀了,你又如何。” “痴痴!”穆绡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是他还不明白。这种感觉笼着他的心头,让他感到恐惧和窒息。 痴魅的剑掉转头,指向了他:“穆绡,你听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信你,再也不听你说,再也不会见你。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吗?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你吞并大理和云茫国,这些我都不在乎。可是你所做的一切危害了姐姐。你讲他们贬到这里来,才导致了今日一切的发生,所以你也有责任!我不会原谅你,以后再相见,我们就是敌人!”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手剑转身进入山洞。 穆绡被她话中的狠绝震得三魂七魄差点散掉,好不容易回过神,也连忙追着她走进去。然而,山洞中漆黑一片,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痴魅和穆少卿一家的影子? 第44章 相见永无期 南荒的惊变层层追查,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赤蒙国臣服与皓月之后,一直都希望能够摆脱控制,反本再起江山。原本赤蒙国的国君忽特旗向来不服输,穆绡以怀柔政策将其收入麾下,收买赤蒙人心,却不能断其念想,反而一个意外让他逃脱了穆绡的追踪。之前他虽时有异动,但是小打小闹穆绡仍自信应付得了他。 南荒事变,也的确是穆绡的过失。 自从得到痴魅的音讯,他整颗心都扑在这上面,完全没有心思来对付赤蒙国和云茫、大理的异动。 大理也还罢了,作为最先臣服的国家,国主段靖予本来就是个散闲公子,见穆绡对大理臣民都不错,早已经抽身出外。赤蒙国忽特旗和云茫国卓朗宁一个一心复国,一个一心摆脱附属命运,竟然在短时间内勾搭在了一起。 穆绡返回京都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命令暗影侍卫搜查这两人的下落。他又将萧远笃叫来,秘密交给了他一个任务:查找痴魅如今所在何处。 不出两日,暗影很快回报:忽特旗和卓朗宁如今正躲在离仓和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人马加起来不超过三百人。 穆绡立即带着禁军赶往这个小镇。 然而推开两人所躲藏的院子,所有人都被入目所见震惊了。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渗透到泥土里,血腥气尤甚当日的南荒王府。侍卫们在尸体堆里找到了忽特旗和卓朗宁,两人脸上都带着奇异呆滞的笑容,早已经断气多时。 “是痴痴。”穆绡在心底重重地叹气,已然明白过来。 她一定是一直藏在自己身边,得到了消息后先他一步赶来杀了忽特旗和卓朗宁。 这两人都没见过她,就算当初段靖予的画笔再深入骨髓地刻画了她的美艳,也不及亲眼见到来得震撼。这两人脸上的反应证明,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在看到痴魅的瞬间就被击杀。 她的执念如此之深,果然不是他能够挽回得了的。 穆绡站在院子中,满目的尸体好像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她已经报了大仇,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他心中怆然,这些叛逆也变得可怜起来,穆绡声音低低的:“这些人,都安葬了吧。” 赤蒙国和云茫国的精英分子大约都在这里,痴魅这一手帮他解决了困扰许久的难题,以后只要安抚好云茫,四海就真正归一了。圣祖没有完成的大事,终于在他穆绡的手里得到了终结,史书之上,也会有他的一笔。 只是如今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了。 穆绡站在院子中,向来严谨不露一丝情绪的帝王终于像个孩子一般,背转了身泪流满面。 他先是默默流着泪,忽而变作低低的哽咽,最终成了嚎啕大哭。他是人间的帝王没有错,但他父皇去得早,母妃也跟着陨落,只穆少卿相依为伴。如今少卿命归黄泉,心头挚爱又弃他而去,这样的冲击,比那年痴魅初初离开的时候更加痛彻心扉。 他想,这世间,最痛是求而不得,最苦是得而复失。他经历了这些,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才是个头。 他哭了许久,直到身后萧远笃低沉的声音传来:“皇上……”他似欲言又止,倒唤回了穆绡的几分理智。 穆绡摸了摸脸,用内力蒸发掉眼眶的湿润,才回转了身子。 他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萧远笃地怀中抱着一个奶娃娃,小手还抓着一串糖葫芦,一手扯着萧远笃的衣带,正睡得香甜。穆绡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的确是络痕无疑。 他激动得手指颤抖,声音也跟着抖得不像话:“这,这是……络痕……” 萧远笃沉重地点了点头。 穆绡脸色大喜,连忙上前两步将络痕抱在怀里,心头又涌上了巨大的希翼:痴魅把络痕留下,留给了他!她把络痕留给了他!只要穆少卿和珏罗的骨肉还在,按照痴魅的性子,她一定会时时回来看络痕。 其实,也不是相见永无期。 “你,你在哪里找到络痕的?”穆绡抱紧孩子小小的身子,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这又是所有人熟悉的,曾经那个温和的帝王。 萧远笃道:“属下等奉命收整这些人的尸体,自然也要顺道查看院中各房。本来也没有看到络痕公子,但就在刚才,属下第二次查巡的时候,突然发现公子就躺在东厢的床上。属下就立即抱着他前来禀报皇上。” 萧远笃心里也明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络痕送到这里来的,自然只有痴魅。所以禀报完毕,他就安安静静等着穆绡的吩咐。 穆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回宫。” 弘历三百六十八年,皓月国君穆绡一统天下,灭云茫,自此四国合一,皓月领土达到空前的广袤。弘历三百六十九年,穆绡改国号为晟,改仓和为中都,定年号永昌,史称:大晟帝国! 永昌四年,穆绡拒绝大臣们的联名请求立后的上书,收络痕为继子,立为国储,封太子,并昭告天下,永不立后,待他百年之后,络痕为继任国君! 永昌五年,太子大病,穆绡在床前守了三天。太子康复之后,一向健硕的帝王却病倒了。 穆绡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不停地做梦说胡话,身子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好像陷进了一个险恶的梦里,挣扎着也走不出来。御医们毫无办法,药水灌不进去,针灸不起作用,都急得一夜之间消瘦了好几斤。 第二天的时候情况终于稍好了一些,御医们都松了一口气,趁着这个空当拼命地喂药。 本以为到了晚上,穆绡会醒来,哪知道情况反而恶化。他陷入了更深地昏迷,好像神智糊涂得厉害,手脚发狂般地乱动,似有深仇大恨,又像在拼命第摆脱什么,幅度大得几个人都制不住。 直到,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第45章 囚禁,还是给你自由? 直到,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那只手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在烛光下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好看得过分。这只手的主人蒙着白色的面纱,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身影依稀姣好,露出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是个美人。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完全无人觉察,她好像凭空出现在这里,无迹可寻。 说来也奇怪,这只手轻轻握住穆绡的手掌,穆绡只挣扎了一下,就立即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毫无反应。屋子里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清冷:“喂他药。” 御医们完全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个女人是谁,胡闹的皇帝突然安静下来,对她的出现只剩下感激。他们连忙将温热的药碗端到她手边,眼神充满了崇拜。 “你喂。”她的眼睛转向身边的一个御医,并不接药碗。 那个御医不敢不听,见她将穆绡扶起来,连忙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地喂穆绡吃药。穆绡十分安静,递来一勺就胡乱地吞了下去。闹了半天,他也许是渴了,只要是能缓解这种感觉的水都喝了下去,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穆绡吃了药,很快就昏睡过去。不多时,额头上沁出汗珠来,呼吸也渐渐稳了。 她也放下了他,随便跟其他人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没有再回来。 穆绡是在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面对一群人惊喜的脸色,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没有找到想要见的那个人,神色就黯淡了下来,只听见他喃喃说:“她来过了,我没有见到……” 御医们心知他想见的人许是昨天夜里的那个女子,立即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穆绡听罢久久不语,嘴角的神色又欢喜,又悲伤。 永昌九年,穆绡再次病重。这一次他在病中迷迷糊糊,看到了许多不该是他看到的东西。梦里他身着绯色的长袍,痴魅看他的眼神带着欢喜,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梦中的场景烟雾笼罩,一座宫殿在其中若隐若现。 他醒来之后,坐着发了许久的呆。他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境吧! 这几年的时间里,他的身体直线下滑,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三十六岁的人,就已经形同枯槁。御医们拼命的维护,也丝毫不见起色。个中缘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穆绡从来没有停止过找寻痴魅,但是九年来毫无音讯。他渐渐灰心丧气,只有当他生病的时候,痴魅才会偶尔出现。他想,只有病着,他才能够再见到她。 他没日没夜的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大晟帝国在他的手里空前鼎盛,比起当初四国分裂的时候,不知道强健了多少倍。原本云茫国和赤蒙国还有些不归心,如今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状。 毕竟,国泰民安,是任何人都想要的。 他已经不练武了,没日没夜的操劳下,眉目间都染上了风霜。络痕已经十五岁了,正是他当初初登帝座的年龄。这些年在他手把手的指导下,这个孩子成长得很快,他的眼睛长得很像珏罗,其他五官都像穆少卿,每次看见他,穆绡都会出神。 回想当年与穆少卿的兄弟情谊,如今再看络痕,想起穆少卿已经逝去十年,他不禁悲从中来。 穆少卿和珏罗合葬在中都南郊,地址是痴魅选的,络痕带他去的。之后他重修了这座陵墓,命名为景陵,并在景陵旁边为自己修了皇陵。他算是个十分明智的帝王,皇陵的规模并不大。 看见了天境,皇陵也已建好,许是大限就快要到了。 穆绡苦笑,十年时间,他总共见到了痴魅三次。每次生病,痴魅都会来看他一眼,然后在他醒来之前离开。他后来留了个心眼,快到清醒之际就故意装作不醒,只为了多看她几眼。痴魅一次都没有发觉。 但是如果他原本就是装病,痴魅不知道怎么的就会知道,从来不现身。 这样躲躲藏藏的游戏,他们这样过了好几年了。如今再想玩,他也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永昌十年,追查了痴魅十年的密探终于拿到了确切的消息,痴魅在东部锦州的一座宅院里居住超过了十天。穆绡精神大振,立即修书一封,送往锦州交给痴魅。 那封信里只有几个字:我老了,只想再见见你。 当夜,痴魅来到了皇宫。 站在中都皇宫的门口,痴魅的神智还漂流在九霄之外。拿着那张纸条的时候,她的整颗心都在颤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感觉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脚了,于是这双脚带着她来到了这里。 认识穆绡已经十几个年头,她从来没想过关于生死这个问题。 穆绡是凡人,并没有她那样漫长的生命来等待和追寻,她从来没想过,总有一天,他会老,会死,会……再也认不得她。 她身上带着穆绡随着信件一起送来的宫中令牌,侍卫们不敢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站在穆绡的宫门口,痴魅才终于有些想通了。 她曾以为,凡人的情爱短暂易逝,并不比九重天上的爱情来得长久。但是穆绡终于还是让她悟了,只要是爱,无论是一瞬间还是一万年,那都是爱。所有的真爱都值得珍视,为了爱做出的等待和牺牲,也都值得尊重和回应。 痴魅抬头看了看北天,星辰的光辉一如往日,黑幕遮住她的眼睛,她看不清紫澜宫的模样。这些年她埋头苦修,加上三师兄玄邑渡她的五百年修为,她也还离飞升成仙十万八千里。 回家,其实是渊极大帝安慰自己,也安慰她的理由罢了! 痴魅回头望去,穆绡站在庭院中,墨绿色的常服带着满庭的孤寂。他定定看着她,眼神渴望热切,明明是恨不能将她囚禁起来,却固执地要给痴魅选择的余地。这样的人呵,这样的深情,终归,还是成了她的劫。 痴魅深深吸一口气,忍住心底的酸涩,终于举步踏入了宫门。 第46章 勾栏玉该还给我了 转眼入住清泉宫已经两个月了,痴魅打量着自己的屋子,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曾经住过这里的,只是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再也回不到过去。当初照顾过她的宫女大多已经放了出去嫁人,太监也已经年长,多成了其他宫里有头有脸的掌事。前段时间她陪着穆绡在御花园散步,遇见了多年之前跟她赌钱的小太监,小太监居然还记得她,让她感叹了好久。 这些日子,她长陪着穆绡在宫里走动,宫里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认识她,都说她是皇上的新宠。看她的眼神又羡慕,又畏惧,十分奇怪。 其实说是新宠也不算对,穆绡的宫里除了储了位多年前的侍妾,并没有任何妃子。这位侍妾原来是穆绡的贴身丫鬟,穆绡当了皇帝之后扶做了如夫人。听说如夫人常年缠绵病榻, 需要静养,因而居住的宫殿比较偏远,痴魅入宫两个月,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穆绡如今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有两天晚上,痴魅亲眼看见他呕出血来,然而一转头面对自己,他又强撑着没事。 有一回她半夜去穆绡的庆阳宫,看见穆绡房里亮着的灯,投在窗上的剪影,让她觉得很熟悉。她恍然忆起,以前在紫澜宫,离跹也是惯常用这样的姿态看书写字,好看得过分。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有些痛了,但她渐渐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想到离跹心痛,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痛。 那日起,她常常整夜整夜隐了身躺在穆绡的庆阳宫屋顶,听他在屋里一声一声压抑的咳嗽。他咳得喘不过起来的时候,她就会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等他咳嗽的声音平息下去,才将手放下来,那时候,白皙的脸颊上手掌的印子已经十分明显了。 痴魅是妖精,即使多日不睡觉,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白天会尽量陪着他,不想让穆绡看出任何的怜悯。她想,穆绡是不需要她的怜悯的,如果让他看见了,他会难过。 这一天,痴魅如同往常一样在穆绡的屋顶落脚。 今晚的夜色有些不同寻常,许是天气渐渐寒冷,天空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作为一个妖精,也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屋里的穆绡似乎尤其觉得冷,虽然生着地龙,隔着屋瓦她都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痴魅听着穆绡呕心挠肺的咳嗽,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他是凡人,她不能用仙法给他治病,怕乱了他的命数,但是至少,她能让他感到舒适些。她捏了一个诀,肉眼看不见的光圈将庆阳宫围起来,寒冷的感觉立马减少了许多。 她守到午夜,穆绡的屋子里的灯熄灭,她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有完全舒出来,她就倏地抬起头来,直接飞上了天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的云已经变成了滚黑,大团大团的不正常地快速移动,渐渐聚集到庆阳宫的上空。四周的风叶异常得厉害,好像有一种力量,在不断推动着人的精神气往上汇聚。 痴魅再不济,也有些恍然了。 种种异象,分明是修为有所大成的妖魔临世的特征。凡间的气场承受不住妖力,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认真算了算,如果真是个妖怪,要在这里杀了她,她有多大的能力支撑到天兵天将觉察到呢? 可能,会被瞬间秒杀。 她心里转过这许多念头,眼见着黑云越发的盛,威压也越来越让人不舒服,她不禁有些担心地低头看了看庆阳宫。不知道这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他? 然而不及多想,黑云已经渐渐凝成人形,痴魅听见一个清冷到了极点的声音对她说:“你该把勾栏玉还给我了。” 那人包裹在一团黑云中,看不清楚脸,但是冷淡的嗓音让人觉得有些熟悉。痴魅落下凡间三百余年,除了十万大山里的几个小妖精,并未与任何同道相交,这声音真让人奇怪! 但是这些都是其次,这人的话才真正震撼了她。 勾栏玉!十大神器中的宝贝,他知道在她身上! 痴魅已经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她只知道,这人的目的是要她的勾栏玉,再不逃走,她很有可能命丧当场。想到这里,她抽出腰间的秋水剑,贫命催动体内的真气,以全身的修为祭起秋水,用力打了下去。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人。 那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拿出来,只是抬起左手挥了一下,她的兵器就倒飞回来。这股劲道余势不减,她握不住秋水剑,被它带着重重砸下了云端,往庆阳宫的地上砸去。 这样高的地方落下来,又受了这样大的力量冲击,只怕砸在地上,就算是妖精,小腰也要断成好几节。然而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腰好像被什么轻轻托了一把,这股力量就顺其自然的转移到了地面,青石板寸寸碎裂,造成了好大一股声响。 “遭了!”痴魅来不及想那股怪力,她心头惊呼一声,“穆绡就在殿中,他肯定会出来的。” 她刚刚给他做的结界只能隔绝寒气,却不能屏蔽声音。这样大的动静,肯定会惊动他。以她的修为尚且抵挡不住,要是穆绡上来,肯定立时殒命。痴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祈祷着,穆绡千万别出来。 “痴痴,怎么会是你?这是怎么了?”好像是专门为了摧毁她的祈祷,她还来不及放下念头,穆绡已经一脸惊惶地从庆阳宫里冲了出来,在看到她之后,容色变成了惊讶。 他还穿着就寝的中衣,外套都没有批,就这样冲了出来,侍卫都没有他来得快。 痴魅的脸血色全无,全然忘记从地上爬起来,她只是同样惊慌地拉着他的手,眼神错乱无助。她身后一声轻响,寒冷的气息铺面而来,她怆然地回转身体,那团黑云已经追着她下来了,浮光中,依稀可见裹在黑云里的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第47章 这一定不是真的 痴魅闭了闭眼睛,无助的感觉更强力了些。她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将穆绡拖到身后,用手臂护着他的身体,一步步往后退去。 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穆绡立马就觉察到了眼前这人的危险。他跟着痴魅一步步往后退去,心头已经转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这人什么来历?痴魅为什么怕成这样?要多少侍卫才能拖住这人,给痴魅逃脱的时间?如果他拼尽全力去抵挡,能挡得住这人几招? 那人一步步往前走,痴魅和穆绡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痴魅已经不对救援抱任何希望了,这样长的时间,一个人都没有来,庆阳宫里的人都好像听不到,说明大家都陷入术法中沉睡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来了,区区几个凡人,又能做什么? “还我勾栏玉,我不伤你。”就在僵持中,那人又再一次开了口。 痴魅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勾栏玉何等重要,藏踪迹,隐气息,开辟虚无境,这等重要的仙家重宝落到大魔头手里,无疑是危害六界的隐患。她再傻,也不能犯这样的错。 “我拖着他,你快走,”耳边传来穆绡低低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侧脸。痴魅的心倏忽一凉,还来不及阻止,只看见穆绡拎着剑冲了出去。 那人似乎无意伤凡人,张开了结界将穆绡阻隔在外,伸手一探把痴魅拎进了结界。她好像柔弱的婴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困了起来。因是在结界中,与那人的距离近了些,痴魅能粗略看到那人的身形,挺拔修长,长长的头发随着夜风浮动,煞是好看。 她动弹不得,脖子上挂着的勾栏玉被轻而易举的取走。余光中看见穆绡如同那年在南荒那样,不断地用剑劈砍结界。每砍一下,结界也只是波纹一样的动了动。 穆绡不放弃,一下下地奋力砍着。他可能不明白,她的结界跟眼前这人的结界相比起来是多么脆弱,不是他能解决的。 痴魅更担心的是,要是穆绡激怒了眼前这人,又该怎么办?勾栏玉被夺,穆绡处境堪忧,她急得满脸都是汗,几乎要哭出来。 “咦?”黑云中的那人忽然轻轻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叹息,痴魅见他也在看穆绡,气场古怪,也跟着去看。穆绡的剑在黑夜中透着淡淡的蓝光,虽然不是十分明显,但是足够让两人都觉察到。 “原来是……怪不得……”那人怪笑了两声,忽然转头看着痴魅说:“勾栏玉我带走了,作为回报,我会帮他一把。” 痴魅一愣,那人却突然收起了结界。穆绡刚刚尽力砍出去的剑受力一空,他一个踉跄,往前扑了两步才站稳。痴魅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直下,不禁心疼——他如今身体这样虚弱,刚才那些不顾一切的营救,会加速他生命的枯竭的! “穆绡……”她喊了他一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痴魅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站在黑云前毫无防备,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穆绡听到她的呼喊疑惑地回头看她,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痴魅看见他脸色大变,突然迅猛地向她奔来。她还疑惑着,直到穆绡奔到她身边,用力将她推到一边,一束紫色光芒从穆绡的身体当胸穿过,她才有些明白过来。穆绡的兵器从手里滑落,他的眼睛却最先看向她:“还好,来得及。” “再见。”身后的黑云飞快地散去,那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冷意,散落在庭院中。 痴魅已经被今晚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这些一定都不是真的,都是做梦罢!对,一定是做梦,她许久没有睡觉了,所以才会睁着眼睛做梦!一定是这样的! “啊……”这样凄凉的惊叫,她觉得一定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她虽然会时不时大惊小怪,但还没有大惊小怪到半夜三更鬼哭狼嚎的地步。她看着穆绡慢慢滑到的身体倒退了几步,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猛烈地摇着头。 穆绡只是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真真切切。 痴魅终于找到让自己靠近他的理由:摸一摸他,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她颤着腿走过去,几步路的距离简直步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又痛又不稳。直到手伸出去摸到他带着温度的身体,她才猛地跌坐在地上。 她将穆绡抱在怀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往哪里放。穆绡胸口的血潺潺地流出来,她慌忙地用手去赌。“仙法不用于凡人”的规则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她不停地念着破碎不成句子的治愈咒,却依旧堵不住温热的血。 她的手慌乱地按住他的伤口,湿腻的鲜血很快将她的手染红。她很慌,嘴角也哆嗦起来。穆绡的气息渐渐微弱,他心知大限到了,见了痴魅的样子,他反而释怀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痴魅颓然地坐倒在地。 “你……”他看了看她,嘴角的笑容真实起来,“是在为我难过么?” 痴魅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低着头看他,耀眼的眸子里,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轻轻笑出声来,映入眼帘的天空又现出了月亮,这样美丽的夜晚他再也看不到。不过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他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人,如今,正将他抱在怀里。他死在她怀里,并不遗憾。 从他在红尘楼第一次看见她,就好像尘封了许久的记忆被一双手揭开。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总觉得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她,就像是再相识的故人一样亲切。 爱上她,是非常顺其自然的事情,连心动的过程都省去,直接深陷。 他做过很多梦,梦里红衣的姑娘站在云雾飘渺的门下忧伤地看着他,他觉得那是痴魅。这是属于他的秘密,他从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告诉过她,以后自然也不必再说。过了很多年以后,如果他还有来生,他想,自己一定会记得眼前的这个人。 “痴痴,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第48章 原来,散尽修为是这样的 痴魅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穆绡屏住呼吸等着,隔了会儿,才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当初相遇的时候,我不是人家帝王,你也不是妖精,你……会爱上我吗?”他眼眸一下子亮起来,抓着她的手更加紧了些。 痴魅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他会问她:现在,你爱上我了吗?又或者是,痴痴,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等等这类似的问题。她甚至还想好了答案,她会说:咱们先不说这些,这些话等你好起来,我再告诉你。 然而他没问,他问了一个不存在的假如。 痴魅轻轻笑了。聪明如穆绡,真的是一点都不让她为难呢! 痴魅轻轻拥着他,嘴角的笑容终于不再勉强,“如果一切如同初相遇时,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我不是误落红尘的小小妖精,我会爱上你。” 穆绡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好像接下来的话比较重要:“你会爱上我,那你会一直呆在我身边吗?” “会啊,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好好的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她哄着他,还是微笑,眉梢眼角都是令他着迷的飞扬神采。 这样的答案,他看得出来她没有一点迟疑。穆绡心头的最后一点纠结瞬间释怀了。 她的心从来都是那样简单,不会说谎,也不愿说谎。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想他能明白。 深秋墙头上的蔷薇花突然开始大片大片盛开又凋零,被风吹得满地都是,也落了他们一身。穆绡心里微微一动,想起了很久以前,珏罗对他说过,如果蔷薇突然花谢花飞,那不是季节在变,而是痴魅在哭泣。 穆绡心头一震,苍白的手指悄悄拾了一片冰凉的花瓣,缓缓收起,握在手心。 这是她的泪呢,这一刻,她在为他哭泣,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他。“一直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你不用一直躲着我,我也不必费尽心机找寻你。这样真好......”他在她的怀中喃喃微笑着感叹,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边,帝星的位置上,一颗流火飞快地坠了下去。痴魅抱着他的手缓缓收紧,再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一步。 庭院中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有人用力将穆绡从她手里抱过去,有些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看着身穿墨绿衮服的御医们一个个摇头,看着络痕哭着跪下,耳边听到太监们绵长的声音一声声往宫外传达:“皇上驾崩——皇上驾崩——”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看不见了,她飞身站在庆阳宫的屋顶,全然忘记了自己。 那日,中都下了一场几百年难遇的花雨。这场花雨下了整整两天,蔷薇不断花开花谢,随风飞扬,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千家万户的屋顶上,都被红色的蔷薇花瓣铺得不见琉璃。整个帝都的人都被这神奇而美丽的花雨震惊,同时,从宫里传来消息,大晟帝国最伟大的开国皇帝穆绡旧伤复发,于永昌十年殁。 在民间,一个关于那场花雨的流言不胫而走。说是大晟帝国最伟大的帝君穆绡,爱上了一个蔷薇花精,为了她终身不娶,肝肠寸断,在生命的的最后,终于感动了妖精。那场花雨,是那个冷情的妖精为帝王落下的眼泪。 永昌十年冬月十九,太子络痕继帝位,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穆绡没有子息,络痕的登基仿佛印证谣言一般,使传闻变得可信起来。人们纷纷感叹这段生死绝恋和传奇的帝王。三尺的花魂啊,那是多深的情感才能化为那样多的眼泪呢? 永昌十年冬月二十二,络痕登基,穆绡下葬裕陵。年仅十六岁的络痕亲自主持了葬礼。 他等了一上午,直到司仪再三催促他宣布先皇遗体入陵,痴魅都没有出现。当灰色的巨石缓缓落下,将那个他敬了一生的人永远阻隔时,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些恨起了痴魅。 他想,小姨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抛弃了自己,又抛弃了大伯。 中都两日的花雨,他找不到小姨。给穆绡装棺的时候,他也找不到她。他一拖再拖,只希望小姨能来看一眼,全了穆绡的心愿也好,但是她没有出现。 这样狠心的人! 络痕站着发了好久的呆,最后才恍惚地想起,那年身遭大变,他说自己讨厌大伯,母亲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一切是母亲和父王欠了穆绡和痴魅的。母亲说,如果不是当初为了救母亲,痴魅不会落入凡尘,成为妖精;如果不是母亲私自修改了鸳鸯谱,痴魅更不会遇见穆绡,徒添许多烦恼....... 他只有十六岁,还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子。大伯所说的生死相许,他也并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如果以后他有机会爱上一个人,他一定会与那人好好相处,他们会比大伯过得要幸福。 送葬的队伍浩浩汤汤,在暮色渐笼时终于散去。 与裕陵相对的雪峰山上,一个孤独的身影悄然矗立。痴魅缓缓收回落在灰色巨石的视线,望向那个渐行渐远的男子。 暮光中,络痕的脊背挺得笔直,已经有了一国之君该有的风采。这些年穆绡将他教得很好很好,他会有所成。当年她偷上天庭时悄悄瞅过络痕的命薄,他一生风调雨顺,不久之后将会遇见好女子,他们互相深爱相互扶持,会是大晟帝国唯一一对恩爱的帝王伉俪。 夜色终于淹没了所有,没有人看到,包括那个新登基的帝王,雪峰山上,一个娇俏的身影正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痴魅嘴角带着欢快的微笑,纤细的手指松松地垂在身体两边,有微光从她身体里散出来,四处飘散,照亮了她周围的世界。她渐渐地透明,神思也跟着游离,原来散尽修为是这样的,比起当初在轮回台的那一次,根本一点也不痛。 同时,裕陵的四周,突然有无数的蔷薇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几个呼吸间就爬满了整个裕陵。 来年,蔷薇就会开遍裕陵。 裕陵里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寂寞了...... 第49章 离跹,恭喜你功德圆满 裕陵周边群山青翠,冬天过去之后,来年的风景直让人流连。 这里是皇家陵墓的所在地,待遇也非同一般。守墓人驻扎在裕陵不远处,一天早晚巡三次班。开国之君的陵寝,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然而在裕陵中,此刻却有人在走动。 他们的脚步很轻很轻,落在地面上毫无声息。裕陵中机关重重,两人一路笔直地走过,完全没有触动任何机关。留意去看,两人的脚下依稀带着云雾,并不曾落在地上。 “主墓室是在东南方向,棺椁应该位于主墓室的下方。从这里往前走,小师妹的气息越来越浓,她肯定就在主墓室中。”一个声音说着,时不时回头去看身边的人。墓室里黑暗得很,两人手上拖着夜明珠照路,也能看清彼此的脸。 柔和的夜明珠光茫中,一张跟痴魅十分相似的脸露了出来。他紧抿着嘴唇,并不回答身边白衣弟子的问话。 来人是渊极和墨隐。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命中该有的变数,那妖孽突现人间引起的波动被天庭觉察,他携着弟子墨隐下来查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日。天庭一日人间一年,等他们耽搁这么一下下凡,穆绡已经入殓下葬了许久。 穆绡的事情无可挽回,但是这也的确契合了渊极的心意。然而掐指一算,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爱徒,居然也跟着穆绡消失在这里。 个中缘由自不必说,他立即带着墨隐赶来。 夜明珠的光辉柔和而又清冷,墓室里徒增了许多阴森。两人下到主墓室的棺椁放置的地方,这里的蔷薇花香更浓郁了许多。 “师父,小痴她……”墨隐皱皱眉头,略有些吃惊。 渊极没说话,他将手里的递给墨隐,直接走到棺椁前。他扬了扬手掌,巨大的棺椁缓缓打开,一层层的机关启动,沉重的机括声音回响在墓中。然后,棺材里露出躺在里面的人来。穆绡的尸骨完全没有毁坏,脸上的表情还是死前的生动。 渊极低头凝视着这样的容颜,脸上露出疑惑。 “墨隐,你来看。”他轻轻唤了一声。 墨隐赶忙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然后他也愣住了:“师父,他的元神被法宝锁住了,出不来。” 渊极点点头:“难怪他三世历劫完毕却无法返本归元,原来因果在这里。”他伸出手细细翻看尸体,好半晌才说:“是邪皇杀了他,紫极光伤了他的元神。” 渊极推开两步,一颗带着柔光的珠子被他托在手里,渊极催动法力,珠子脱离他的手掌,慢慢漂浮到棺材上空。橘黄色的光芒暖暖的洒下来,将棺材里的人笼罩在里面。冗长的法诀从渊极的嘴里吐出,变成神秘的光芒,融入棺材里。 片刻之后,十道朦胧的白光从尸体上窜出来,在珠子的力量下,重新凝聚成透明的人形。人形渐渐实体化,先是出现长及膝盖的白色头发,精致的五官,然后是绯色的袍子,最后成了一个人。 离跹。 他在柔和的暖光中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淡定冷漠。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离跹的眼睛。暖光渐渐消失,他从光芒里走出来,走到渊极的面前屈膝跪下:“弟子离跹,参见师父。” 他的语气,冷淡中带着恭敬,那不是离跹的语气。 墨隐和渊极面面相觑,也弄不明白离跹这是怎么了。渊极倒还正常些,他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很快反应过来地点头示意离跹起来:“起来吧。这次下凡历劫,你功德圆满。回到天庭之后,切忌不可再多生事端。至于小痴的事情,为师自由安排。你……能明白么?” 事情的始末还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那日痴魅从轮回道跳下去,离跹紧随其后也飞身扑下。是渊极拦住了他,他在轮回道旁呆了一天,然后回了青丘。不久,离跹请命前往历劫,前往凡间收拾珏罗惹下的烂摊子。天君告诉他,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逆天改命,如果要归于平静,必然要还原根本。 那就是,一统天下。 四国分崩离析已经几百年,天命自当有所归。扫平一切阻拦一统的因素,成为新时代的开国帝君,就是离跹的任务。 下界历劫的圣旨很快颁发到青丘,离跹从禁闭中放出来,前往凡间历劫。纵观四国,皓月实力最强,自然最有资格统一。加上皓月的国君向来严厉,长得像人君。事情一敲定,离跹就下凡历劫,投身穆家。 离跹一共轮回了三世才完成任务。 第一世的时候,他是皓月的第二代君主,集成了开国者的遗志一统天下。他南征北战,刀里来火里去,将皓月的江山扩到前所未有的大。然而不幸的是,在一次征伐赤蒙的时候意外中箭,身死他乡。 第二世他还是皓月的君主。这一次略有些不济,他只是皓月国君一个不受重用的庶子,从小遭遇歧视**,为了手握皇权,他从宫斗中爬出来,成为将军带兵出征。好不容易有所成就,却被兄弟陷害,最终被父皇以“叛国罪”处斩。 第三世,他是穆绡。十五岁灵前继位,他一路走来极为艰辛。再加上痴魅的搅和,他的一统天下的路十分不顺利和残暴。不过也是因为痴魅的无心相助,他得以完成了一统天下的重任。 本来天命的确是安排他在位三十年的,结果因为插入了一个妖精,天命也被扭转,硬生生少了许多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如今,他功德圆满,终于可以返回天庭了。 “是。”离跹站起来,绯色的衣袖慢慢垂下来,显得恭敬温和。他眉目间添许多疑惑,犹豫了半晌才问:“可是师父,小痴……是谁?” 渊极眯起眼睛打量他,好像审视一般。可是离跹的目光茫然,并不是作假。渊极心中转过许多念头,身后的墨隐眉头也皱得越发的深:“师弟,你……不记得小痴是谁么?” 第50章 杀了他的人是邪皇 离跹又思考了许久,还是摇头。 墨隐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这算什么呢?小痴为了他成为妖精,落在凡间不生不死地过了几百年。在不知道他是穆绡的时候,小痴还为了他散去了全身的修为,元神陷入沉睡。这许多许多的磨难,难道换来的,只能是他遗忘了一切吗? 紫澜宫里天真活泼的师妹,如今沦为这样的模样,难道一句不记得,就可以完全抹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 墨隐按捺不住地握着拳头站了出来,看着离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极等的冰冷。那张脸,他恨不得一拳挥到他的脸上去! 然而渊极攥住了他的手。 “师父!”墨隐低低唤了一声,显然很不明白。在紫澜宫的时候,渊极不是一向最疼小师妹吗?为什么如今这个时候…… 渊极道:“为师教导你四千余年,是教你遇事冲动妄为吗?回去再说。”等墨隐退下,将那股劲头压下去,他才看着离跹说:“离跹,你此番历劫,已经完成了天庭给你的任务,如今就回天庭去吧。墨隐,你带着离跹速回凌霄殿,待师弟分封之后,领着他去太白处等我。” 墨隐应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裕陵中,渊极才叹息了一下。他挥手将棺椁盖上,扬起了一层灰尘。离跹的元神从穆绡的身体里出来,在凡间的躯壳自然无需再留,灰飞烟灭。他看着扬起的尘埃,想着自己的小徒弟,心中伤感不已。 棺椁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但是谁能想到呢?里面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他再次拿出那颗珠子,将珠子悬浮在空气中,催动法力将痴魅的元神凝聚起来。那张脸毫无生气,他看的十分心疼。他的小痴,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小徒弟,如今这般神魂俱灭的模样…… 当暖光消失,痴魅没有醒来。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夜明珠的衬托下留下浓厚的阴影。她睡得很沉,沉到毫无生气。 她修为本来就比不上离跹,更何况还自己散掉了修为。招魂的宝贝再神奇,也终究没有办法唤醒她。渊极将痴魅放在地上,提起两根手指抵在她的眉间,一团紫色的元气顺着她的额头融入了她的身体。 几道光芒流转,最后归于沉寂。痴魅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她的眼神空茫地看着墓室的顶部,眨了眨眼睛,才将目光转向一边。身边的人嘴角带着笑容,没有责备也没有怨怼,但是她心里一下子愧疚难当。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师父……” 痴魅明白,她散尽了满身的修为,元神陷入沉睡。如果不是以本命精元为本,自身修为引,没有人能唤醒她。 她又给渊极添麻烦了。 “回来就好。”渊极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痴魅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放声大哭:“师父,穆绡死了,他死了……那个魔鬼杀了他,我救不了她。师父你知道么,我抱着他的时候,他的血把我的手都打湿了。我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好可怕……师父,我好害怕!” 渊极搂着她轻轻地拍她后背,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起那天夜里的事情。 她的确受了极大的惊吓,甚至比起当初在天庭无意中杀了敖贤,还要惊慌得多。虽然时隔了许久,她想起那日的事情还是抖个不停,抓着他的手那么用力,几乎要把他的皮扯下来。 但是渊极没有打断她。 她背负了太多,他知道她此刻到底有多脆弱,要他推开她并告诉她要坚强,他舍不得。 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她放进心里的,他不知道。痴魅初初化人的时候,他从来都只当她是徒弟。忘记了是从哪一天开始,他晃眼看见她的表情,那根心里久藏的弦一下子被拨动了。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久违了许多年才再次出现。 就连此刻茫然哭泣的神态,也跟记忆中那人如此相似。可是他毕竟没有傻到,把她当做心底的那人。如今,要问他是怎么看痴魅的,他也答不上来。 因为他很清楚,那不是爱,但是什么,有待商榷。 痴魅哭了许久,空荡荡的墓室里都是她断断续续的啜泣。渊极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凝思的模样异常的沉默。 “小痴,你想醒来吗?”许久,渊极低低说:“小痴,跟我回天庭吧。” 痴魅先是愣了愣,随即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她扬起脸,目光坚定:“不,师父,我要报仇。我想清楚了,我要努力修炼,然后找到那个人,杀了他。” 那样的眼神,不是他熟悉的痴魅了。渊极苦笑,看着她认真的宣誓,他竟然觉得有些疼痛的醋意:“你能找到他吗?如果你找到了他,杀不了他怎么办?” “找不到也要努力找,杀不了也要努力去杀。”痴魅恨恨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成功。” “小痴,你爱上他了吗?”渊极沉默了一下,才说:“你爱上穆绡了,对不对?” 如果她知道,穆绡就是离跹,她还会这样努力的去想报仇吗?也许会的吧,当初在天庭,别人一句侮辱离跹的话她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一次还亲手杀过了离跹,她……会更受不了的吧? 他曾经那样不在乎她喜欢谁,可这一刻他很想知道,那个凡人到底在她心里是什么位置。 痴魅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好像是这样的。” 这样坦然地,就承认了。 “那么我告诉你,杀了他的人是邪皇流金。可是,你杀不了流金,我也杀不了他。”渊极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模样有无法忽视的悲凉:“小痴,切不可轻举妄动,你好自为之吧。你想见的人,会在天庭等你。” 流光转动,渊极已经不在原地了。可是他的话还在墓里回想:杀了他的人是邪皇流金。可是,你杀不了流金,我也杀不了他。 痴魅细细念着这句话,先是恨着,接着是茫然着,许久,她脸色刷地发白,瞪大了眼睛突然捂住了脑袋蹲在了地上。脑袋好疼好疼,好像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拼命的要钻出来。 第二卷·春宵梦长,素月只仓皇 (完 ) 第1章 翼族公主的传说 天空碧蓝如洗,青松苍翠,潺潺溪流的声音宛如天籁,嫩绿的小草生机勃勃地随风轻轻摆动。时不时可以听见飞鸟的鸣唱,然后划着翅膀从天幕上飞过。 这里是大荒。 混沌一把巨斧开天辟地,清而轻的一部分上升成为天,浊而重的一部分下坠成为地。之后生生不息,万物繁衍,混沌宇宙的切合再次轮转,出现了六界。 除去其他五界不说,单说这天界,就有仙界和神界之分。神的阶品大于仙,修为也更甚一筹。然而要成为神祇,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说那历劫要受的苦楚,挨不过便灰飞烟灭,再是正常不过。 六界初始,天地间能够数得上名字的神祇,笼统不过几大家族:凤族、九尾狐族、龙族,以及翼族。前三大家也还罢了,只说这翼族,倒也有些令人纳闷。 但凡是有些名气的神祇,都选洞天福地为自己的居所,为后代繁衍昌盛做出打算。龙族盘踞天界,凤族聚居西荒和昆仑,九尾狐族世居于青丘,都是数一数二的名山大川。单这一支翼族,放弃那许多洞天福地不选,偏偏选取了素有穷山恶水的大荒为居。 大荒,传说里那是个荒凉的所在。寸草不生也还罢了,还常有妖魔出没。 翼族的族长力排众议举足迁移,所有神祇还为他们捏了一把汗。翼族移居大荒,族长易生以无上神通设立禁止,将大荒隔绝起来。 三千年后,就在神祇们都以为翼族已经从世界上消失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翼族的公主在若水湖畔遇到修罗界的魔主,非但没有落败身死,反而凭着一只羽翎将其重创。消息一出,天界震动,大家这才知晓,翼族迁居大荒之后非但没有灭族,反而日渐昌盛。大家面面相觑,翼族人闭口不谈,真相十分令人费解。 大家闲的久了,就开始产生了八卦。翼族的秘密不公诸于众,大家普遍欲求不满,转而将娱乐重心转向了这位传奇的公主。 不知道是谁说:“大荒那地方如此穷恶,翼族的族长长得也不咋地,这公主如此厉害,八成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只有没人要的丑八怪,才有时间修炼。看看天庭里法力最好的几位女仙就知道了,美貌和实力往往是成反比的。” 这个言论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风一般地滋长在天界。翼族的公主一时间成为最火热的话题。 然而传说就是传说,就好像大荒在仙家们眼中是穷山恶水,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大荒不但不是穷山恶水,反而是个人杰地灵的所在。翼族的族长凭借着通天彻地之能,发现大荒是神界灵脉的所在,才决定移居这里。 所以传说公主是个丑鬼,也很不靠谱。 翼族人都知道,翼族的公主笺秦,是翼族里最顶尖的美人。 她长了一张无与伦比的完美脸蛋,单单是看她一样,也足以震摄心神。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之前,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霜花;当她的双眸开启的时候,是这世间最幽深的密潭;当她微笑的时候,看她的人不会再想别的;当她哭泣的时候……没人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哭过。 这样的美人,本来也是受到天地的照顾的,上天不但给了她美貌,也给了她智慧和天赋。 翼族的公主笺秦出生的时候,七十二彩鸟自下界齐齐直飞大荒,盘旋在她的屋子上空,九九八十一天不曾散去,恭贺她新生。她出生之时,身后带着六翼,半透明的翅膀将她卷在其中,族长易生将翅膀拨开时,她在其中睡得十分香甜。 易生看了十分忧心,他沉默了许久,才告诉夫人和公主的五位兄长:公主生来自带神力,已经修成了六翼,不知是福是祸。 几位兄长也十分忧心,跟着父王日日担忧害怕,只怕公主的神力会带来麻烦,所幸将这个消息捂在心口。 公主一日日长大,不多时就展现出可怕的天赋。无论易生教给她什么,她总是一学就会。不出百年,翼族的书法她已经学了个大概,虽然火候不到,但是单说这份能耐,就足以震慑整个翼族。 易生和儿子们合计着,不能让她锋芒太盛遭来不必要的祸端,严令她不得暴露自己的修为。笺秦很听话,从不在人前使用书法。 然而,她的能力是很让父王和兄长们放心,美貌却总让人忧心。 公主五百岁的时候,身体飞速地窜高,翼族第一美人的称号毫无疑问地落在她的头上。她并不比别国的公主甚少抛头露面,反而格外亲民,翼族人谁都过她,久而久之名声就很大。很快,她的美貌之名就流出了大荒。 远古的神祇,征战是必不可少的一件要紧事。 大荒素来荒凉,但也是个有人气的所在。在翼族人并没有举族迁移到大荒之前,这里住着许多妖魔鬼怪。翼族人到来之后,凭借着自身的强大抢占了最佳有利的山谷作为自己的栖息地。,自然引起很多妖魔的不满。 妖魔中最厉害的,当属烛龙族、九鳍族、狼族。 烛龙皮糙肉厚,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十分惊人;九鳍族善于阵法演变,群攻远甚于独斗;狼族诡谲,足智多谋。翼族的地盘,有一部分是从狼族手里抢来的,一部分是九鳍的族长送予的,还有一部分是从烛龙手里打下来的江山。 九鳍向来跟翼族交好,也还罢了。烛龙和狼族一开始就挑衅翼族,战争很快就爆发了。这场战斗一直持续着,直到笺秦出生后的一千五百年,才以狼族和烛龙族的臣服终止。 笺秦出生的千岁生日,狼族和烛龙结盟攻打翼族。那一天整个山谷里的族人都在为公主笺秦庆生,热闹非凡,护卫来禀报外敌来犯的时候,整个宴席一下子静悄悄的。大家都十分气愤,屏息等着易生下令,势要给破坏公主盛宴的敌人痛击。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中,公主在宴席中站起来说的话就显得令人难以平静:“父王,让我去吧。” 第2章 逃婚引起连锁反应 所有族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笺秦,不敢置信。 柔弱的公主站出来,要披甲上阵,为翼族人扫平一切阻拦的外敌。翼族的男子自然无法容忍,都摩拳擦掌地纷纷请战。 易生站在人群的前面,看着族人们,又看看含笑的笺秦,他想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笺秦,就由你去。”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修为到底如何。但是他最终还是不放心,叫出自己的大儿子:“元安,你跟着笺秦,领三千战士前往谷口迎敌。” 他说着,又扭头对一边的一位青年男子微笑:“墨主,也劳烦你陪着笺秦跑一趟吧。” 那位青年男子是九鳍族的族长,年纪不过两千岁,修为已经十分深厚,人又稳重,有他陪着,易生也少操一些心。 这样的安排,的确是最好的。 然而笺秦笑了:“父王,我想一个人去。”她神色坚定,不怒而威,易生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威风凛凛的战将站在面前,由不得他否决。 最终,公主单枪匹马前往谷口迎战敌方主力。元安和墨主领着三千兵将绕道后方,切断敌人后援。 那一场战役是远古传说里的最令人折服的传说。 说是翼族的公主笺秦手持一支羽翎,在谷口凭空出现,黑压压的狼族和烛龙的战士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这样美貌的公主,绝世的姿容,她刚一出现,就变成众人立志要抢夺的目标。 然而,她手中的羽翎挥动,黑压压的云层纷纷散开,月光露出来的时候,正是杀孽的开始。 狼族和烛龙的十大勇士同时对阵她一人,她含笑而立,带着彩光的六翼突然出现,将她的身形托起。她伸手挥动羽翎,狂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凌厉的风刀毫无预兆地袭向围攻她的十个人,烛龙族自诩强大的战甲纷纷破裂。 变故只在瞬息间,根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十大勇士倒下去的时候,睁大的眼睛中犹有不甘和痴迷。 这就是一个女人承担起来的战场。两军联盟很快溃不成军,往来时的路撤退,然而遭到了元安和墨主的伏击。翼族的第一次完胜,她一出手就击杀了两军的中坚力量,甚至连衣袍上都没有沾上丝毫的血迹。 五百年后,翼族在易生和王子们的带领下扫平动荡,彻底确立了翼族在大荒的统治地位。而笺秦,则以无上的修为在翼族人居住的洪天谷加持结界,永久维护翼族的安宁。 又过了五百年,九鳍的族长墨主向易生提亲,请求将笺秦嫁给她。 当夜,笺秦离开了大荒。 所有的事情也是在这一夜走向了厄运。痴魅看到了所有的时候,想,其实如果笺秦能够嫁给墨主,也是挺好的。但是哪来的如果呢,如果真的存在如果,她如今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墨主是个好看的青年男子,因是水生生物,难免有些冷淡。但是他的为人却与外表大不相符,很是体贴温和。 这样的男子放到凡间,必然是姑娘们的梦中情人,放到神界,就未免过于普通。 笺秦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兄妹情谊倒着实不浅。墨主的求婚又和了易生的意,当即一口敲定,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给她。她不想拂了父亲的面子,也不想坏了与墨主的情谊,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做恶人,才能两全。 大荒纪年一千五百七十一年,公主笺秦逃婚离开大荒,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因是知道自己的面容太过惹人注目,她一出大荒就用术法将自己的容颜遮掩,免去许多纷争。笺秦从大荒出来,她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四处飘荡。 这一年,她流落到了若水。 若水湖畔是个好地方,景色秀致,与大荒的洪天谷颇相像。她离家许多年,已经十分想家了,这时候再见到这样的风景,不禁更加难受。左右无人,她除去术法,捧着湖里的清水洗脸,照着湖水梳洗打扮完毕,对着大荒的方向盈盈拜倒。 起身之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哈哈笑道:“好一个美人啊!我离境天什么都不缺,正缺一个女主人。美人,你叫什么,这就随我回去吧?” 她诧异地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的男子,面容倒也好看,只是眼中的光太过幽冷,笑意带着些**和萎缩,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好。 她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这大约就是大哥口中所说的强抢吧!她术法高明,自然毫不畏惧,却不知道眼前这人什么来头,当即压住心头的疑惑笑问他:“你是谁?” 男人眼中光芒闪烁,盯着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的势在必得:“我叫临启。你可听说过?” 临启……笺秦的目光闪了闪,心头苦笑起来。临启的大名何止听说过,简直如雷贯耳。修罗界的主上,叫的可不就是这个名字? 她转了转眼圈,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叫笺秦,乃是翼族的公主。”她报了自己的家门,眼见临启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知道他听说过自己,当即略略宽了宽心,笑道:“你若真想娶我,不妨到大荒去提亲罢。” “有意思。”临启笑了:“都说翼族的公主美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笑嘻嘻地说这话,却突然发起进攻,伸手探向笺秦的胳膊。笺秦料不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只能仓促向后退去,勉强躲过他的攻击,反手将自己的羽翎握在手中。风起,刀光现,临启防不胜防,被风刃割破了衣袍。 修罗的性子喜怒无常,他前一刻好像将笺秦拎回去做自己的夫人,后一刻却只想杀了她以解心头只恨。两人这一番动手,威势惊人,刀光剑影中,各有所伤。 临启是修罗界的魔主,又怎么是笺秦这个不过出生两千年不到人所能匹敌?然而她胜在天赋惊人,所学颇杂,有攻有守了许久。 打了许久,临启渐渐不耐烦,见她虚汗连连,心知她撑不住多久,便有些轻敌。 一个紧要关头,见她脱手而出的羽翎飞向自己,看似毫无杀伤力。临启嗤笑,漫不经心地用手去拂开羽翎。 第3章 你要我以身相许么? 突然的变故根本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那羽翎从临启的手掌中穿过,又将临启对胸伤了个彻底。临启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剧痛,心口闪过一丝烦躁,一掌毫不留情地杀向她。笺秦一击得手,内息虚脱,也被临启一掌震飞。 若水是神界,临启受了伤,再大的能耐再深的仇恨也只有来日再图。临启仓促逃走,留下狠话:来日定当找翼族清算这笔账! 他走后,笺秦吐出一口血,才慢吞吞腾云而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若水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虾兵的脑袋,正痴痴地看着笺秦。不久,翼族公主在若水重创修罗魔主的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八荒。 大家都说翼族出了个了不起的人才,却没有想到,笺秦再厉害,也不过是位修行不到两千年的小神,如何斗得过修为深厚的临启?她离开若水之后处境如何,更没人得知。 翼族的人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好几天了,当易生带着墨主等人赶到若水的时候,她的踪迹早就被掩盖,无迹可寻。大家分散着去找她,一无所获,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大荒,再作打算。 笺秦怕他再来滋事,连忙掩了容颜,离开若水。她软趴趴地倒在云头上,云头随风而飞,一直飞到了九嶷山。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弯下腰来看自己,面色带着疑惑,但是没有恶意,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她睁开眼睛,日光从头顶照下来,晃得她十分难受,不禁伸手挡了挡。透过指缝,她看见了救她的人。 这是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男子。 他微眯着眼睛站在洞口,身材颀长,紫袍恰到好处的好看。他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捧着个包裹,因为没料到她突然醒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四目相对,电光石火,这人的容颜清楚地映照着一股子的冷淡,就那么突然闯进笺秦的眼。 即使隔了上万年的时光,她还是忍不住要感叹一句:这个男人实在是好看得太过分了。 他晃了晃神,端着药碗走过来,因为笺秦醒来,他只是把碗递给她,明明是关心的话,语气却淡然清冷:“这是专治你内伤的药,喝了对你有好处。” 笺秦想接过来,刚刚动了一下胸口就剧痛无比,脸色也煞白。她强撑着要坐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他随手将另一只手里的包裹放在她的身边,将她扶高了些,然后一勺一勺将药喂给她。 温热药味道并不是那么难闻,却出乎意料地苦,笺秦喝得脸都要皱起来。 他喂完了药,沉思地看了看她,突然起身出去,不多时回来,将一盘子的蜜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喂了她一颗:“吃这个,许会好些。” 蜜饯的确很甜,笺秦一边细细地嚼着,一边暗暗打量他,心想:这人看起来冷淡,实则心细如发。她素来蜗居大荒,竟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还有这样令人神往的男人。 她默默吞下蜜饯,才犹豫着问:“请问这里是哪里,你……尊姓大名?” “这里是九嶷山。”他收拾药碗的手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叫渊极。你倒在我洞府门口,我把你捡了回来,你还想问什么呢?” 笺秦笑笑,该问的都被他三言两语概括了,没什么可问的。她默默看了他半晌,才鼓起勇气说:“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我看凡间的话本子,都说女人被男人救了,该当以身相许,你要我以身相许吗?” 渊极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面色有些呆滞。片刻之后,他顺手将药碗和蜜饯都放到一边,才直起身来指着她身边的包裹说:“我捡你回来只是顺路,并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你若非报答我,等你伤好了再说罢。这是给你的衣服。我有事要出去,晚些再回来。” 他快步起身出去,没给笺秦反驳的时间。笺秦嘟了嘟嘴,她看到了他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真好看。 她打开渊极带来的包裹,里面是几套女孩子的衣裙,都是依着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制作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原先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确是该换了。 渊极给她吃下去的药果然十分有效,胸口闷痛的地方好像被一团气包裹着,舒服了许多。躺着运气调息几周天,待身上的伤不那么痛,笺秦慢吞吞地爬起来,从包裹里挑了一身顺眼的红色裙子,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换了下来。 晚上,渊极又再来看她。他捧着几本书进来,却没有想到她已经能起身了,反而愣在了门口。 笺秦见他手里的东西是自己感兴趣的天界奇闻异事,心里猜想,他一定是怕自己总躺着无聊,给自己找来解闷地,当即喜滋滋地接过去:“是给我的吗?” 渊极点了点头。 笺秦闻言,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她在家的时候,兄长们做了什么讨她开心的事情,她都会亲一下哥哥们,哥哥们都会很开心,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 渊极什么都没说,白皙的脸庞腾起一丝红晕。笺秦见他不高兴,心中惴惴,这气氛如此尴尬,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然听见洞外有人喊“渊极、渊极”的时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渊极应了一声,就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闯进洞来,看了看渊极就旁若无人的大笑:“哈哈,渊极,你小子怎么变成了个猴屁股啊?你捡来的小姑娘呢,在哪里?”渊极无奈地看着他,眼睛转向笺秦,那人的目光自然也跟着看过来,双眼澄亮:“就是她么,长得真可爱啊!” 被他这么一搅和,笺秦浑身的不自在立马减少了许多,她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用眼神询问他与渊极的关系。 渊极咳了一声,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是天吴,也住在九嶷山,就在我洞府的隔壁。” 第4章 你要怎么灭我们? 笺秦好奇得更加厉害了。 天吴刚刚进来时,她已经隐约能够看见天吴的真身,是个八头的天吴,没想到还真的是。天吴是天吴这种异种,名字就叫天吴,那渊极叫渊极,难道这世间还有物种,名字叫渊极吗? 她决定问一问。 天吴首先耐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渊极也忍俊不禁,好半天才道:“我的名字不是这样来的。” “这家伙是一只凤凰,你别看他长得这么年轻,其实这货已经一万多岁了。如果要往前追溯,说他十万岁也是可以的。蒙鸿时期他就是一枚蛋,破壳而出的时候,正好天地间异变跌生,一个不知名的神仙见证了他的出生,就说他将来要与六界渊源牵连甚深,而世界万物一元生二相,阴阳为两极,故换做渊极。”天吴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这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以为他是个异种,笑死我了!” 笺秦把天吴的话理了理,才顺出个所以然来。 她之前觉得渊极这个名字耳熟,这会儿被人一提醒,才想起之前看过的八荒的典籍。 九嶷山的渊极,可不就是那位自行参透时间的玄妙,凭借着自己的领悟力创造出新的修行法门,两千岁就飞升为神的那位,渊极上神吗? 以前看典籍,她总觉得渊极这人如此厉害,在蛋里呆了十几万年,一定是个糟老头胡子花白,从未把眼前能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联系起来。这个男人如此厉害,人又那么好,原来还是跟她翼族有些牵连的凤族。 她想到这里,心底的欢喜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连天吴问她叫什么都没有听见,又被天吴狠狠笑了一通。 笺秦伤好之后,因没有地方可去,就在九嶷山住了下来。 渊极将自己的洞府让给她,单独在旁边又开了个洞府,三个人比邻而居,日子倒也过得快。她从来不掩藏自己喜欢渊极的心思,有事没事就在渊极眼前瞎晃悠。日子久了,渊极也习惯她在眼前晃悠,给她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几百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她修为大成,从上仙飞升成了神,只待再加把力,就可以功德圆满。 飞升为神的天劫,要比上回飞升为仙的劫更难历一些。这天劫来得好生突然,她刚刚从入定中醒转,头上已经飞速地聚集起来劫云,一层层的闪电将九嶷山的夜空照得透亮,闷重的雷响,让她十分害怕。 渊极带着天吴去西昆仑还没有回来,她无所依靠,只能一个人奋力抵抗劫云。 天雷将她浑身的羽毛烧得焦黑,天生的六翼也折了一只,劫云一点没散去,反而越积越厚。她听父王说过,她生而自带神力,将来飞升上神要比别人更费力一些,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黑压压的云层,她还是感到一股心虚。 滚滚的雷声中,她撑得几乎力竭。所以当渊极执着一方战戟冲进来的时候,她哭了出来。 这等劫云,渊极一位上神去应劫也略有些吃力,等到云开雾散的时候,他也受了些伤。他将笺秦抱在怀里,低头看她的神色依然不冷不热,但是笺秦却从他温暖的胸膛里,感觉到了滚热的心肠。 她晕倒在他怀中,昏迷的时候还抓着他的衣角。 伤未养好,内视的时候她已经看到自己的元神金光闪闪,这个九死一生的劫,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她有些感叹自己的好运,天吴却瞅着个渊极不在的机会跟她说:“你这个缺根筋的,你以为历劫是那么容易的么?你想过没有,你一历劫他就知道,这是为何?渊极早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你承受的攻击力会自动分一部分转给他。你看他行若无事,其实这些天都在禁闭养伤,只是怕你担心不愿意跟你说罢了。” 笺秦懵了。 她从未细想过这些枝节,她喜欢他,可是他的心思,她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地想过。 当夜,她站在渊极的屋外,听到渊极压抑着的低咳,差点苦出声来。她左思右想,还是以身相许最合适,她摸黑爬上渊极的床,渊极却没有推开她,只是有气无力地说:“别闹了。” 她心里更加难过,渊极伤得挺重,她居然看不出来。 她抱紧他,一遍一遍地重复当初那句话:“你救了我,我该当以身相许。渊极,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渊极没说话,叹息一声,终于伸手搂住了她。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平静。渊极伤还没有好,新天君继位,因尊敬他是远古神祇,特加封称号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赐居北天紫澜宫。他不能拂了天君的面子,只能拖着病体前往天庭,接受这番旨意。 回来的时候,他身边跟了个美人。这姑娘是西王母娘娘的爱徒瑶泠,因渊极初初赐居紫澜宫,诸多事务需要打理,天君特命她协助渊极搬家。 笺秦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十分不喜欢她。她嘟着嘴对天吴说:“你看她那眉眼,一股子的媚气,跟天生的狐狸精一样。” “她本来就是狐狸精啊。”天吴笑眯眯第告诉她:“她是青丘狐帝的妹妹,九尾天狐一族。” 笺秦十分挫败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她想到什么,猛地坐直身体:“她看着渊极的眼睛看得我起鸡皮疙瘩,我跟你说,如果渊极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我一定要灭了他们!” 她说了这么一堆,这才注意到天吴的异样,纳闷道:“天吴,你挤眼睛做什么?” “哦?你要怎么灭了我?”身后一个声音含着笑意问她。笺秦身子一僵,目光跟天吴相遇,天吴送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识趣地走开了。 笺秦僵着背脊转身,看着身后站着的渊极和瑶泠,吞了吞口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巧……” 第5章 说说,你有什么计划? 说人坏话最忌讳什么?当然是被人当场抓住。 如果地下有个洞,笺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如果她可以在渊极的眼皮子地下挖个洞,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挖!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的。 九嶷山没有地洞,她这个翼族的传奇跟渊极这个八荒的传奇比起来,很明显尚缺些火候。 渊极走上前来,挑了挑眉看她:“说说,你有什么计划?” 笺秦退后一步,呵呵干笑着:“哎呀,天吴说有个顶好玩的玩意要给我,我去看看!”她一说完,撒丫子转身就跑。她一路跑进了九嶷山的密林里,看到渊极没有追来,才放心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 没拍两下,她突然停住了手,屏息凝神。密林里有动静,好像是人声。她放轻脚步,隐了身形,走近了几步细听起来。 “临启这番大动作,是再也忍不得了吧?听说他跟翼族的恩怨由来已久,这回集结了修罗界和我界的力量,怕是要大举进攻大荒了。” 笺秦偷偷瞅了瞅说话的人,他周身的气场带着黑烟,是个魔族人。 “我也听说此事了。我心中有许多担忧,老主子刚刚化虚,新主的地位尚不稳固,正需要固基,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于我族是个巨大的损失。” “哎,说起来自古红颜是祸水,听说翼族和临启的恩怨,还是因为临启抢翼族的公主不成,反被公主所伤,修罗族怨恨她伤其主上,翼族人恨修罗族人欺辱公主,才兵戎相见,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听说那个公主美貌,所以临启才动了那样的心思,怎料……” 这两人说着越走越远,后面的话都是关于讨论当年若水边的事情,笺秦见再也没有可听的料,才现出身形来。 翼族和修罗族因为她的缘故要开战了么?爹爹年纪渐大,几个哥哥资质虽然还算好,但是怎敌得过修罗和魔族的联合?墨主统领九鳍,要是真的开战,他也要为自己的种族着想,不知道会如何选择? 她忧心忡忡地往回走,正遇到瑶泠要走。见着她,瑶泠就顿住了脚步。 她身高要比笺秦高些,因笺秦低着头,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刚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跟渊极大帝实在不搭,他是将要主掌中天的人,而你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将来大帝入主紫澜宫,他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个身份能与他匹配的人,而你不行。” 她实在没有心思跟瑶泠争吵,绕过她要走开。瑶泠却不依不饶地在她身后提醒她:“天君是不容许你站在他身边的。” 笺秦烦了,心头一口气上来,有些口不择言:“就算我不行,难道你就行了?” “当然,我是青丘的公主,我师父是西王母。”瑶泠傲然地扬起了下巴。 “只要是公主就行了?”她也跟着冷笑:“你也未免太肤浅了一些罢。我跟渊极在一起,是爱慕彼此的性情,如果你认为一个身份就可以束缚他,你将他看得太浅薄,是对他的侮辱。” 她说完这些,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再次绕开瑶泠走开。瑶泠愣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又羞又怒,见她毫无反应,气急了的一跺脚:“你……你怎么这样说我?你凭什么可以这样说我?论姿色你不过蒲柳,轮修为你也及不上我……” 然而她什么都不想听,脚步不停地走了开去。 翼族和修罗界的战斗似乎就在近期,笺秦很想抽空回去看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渊极自己的身份,渊极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一来天地间名字相似之人何其多,二来他向来不关心这些个琐事,也大约不清楚她的八卦。 她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跟他开口才好。正好九月初九西天要举办法会,邀请渊极去参加。笺秦拒绝了渊极同去的提议,趁着渊极和天吴前脚出去,后脚也跟着出门去大荒。 九嶷山到大荒不算远,御风飞行大约半日,也就到了。 笺秦在谷口处现了身,眼见着家门口的风景变了许多,当年她设下的禁制如今加持了许多新的阵法,更加繁复难解。 这大约是墨主的功劳罢。 她叹息一声,细细花了半日的时间破阵,才顺利潜进了洪天谷。 当初逃婚的事情如此丢脸,笺秦不敢现身怕旁人盘问,又幻化了容颜,独自在山谷中暂时歇息。大荒的战争虽然要打起来,洪天谷里的世界却还是安静平和的。她居然还找到了多年前自己留在山洞里的玩意,这些都是哥哥们给她寻来的,想不到如今都还在。 她在大荒停留了数天,没有等到修罗族和魔族的人来。因琢磨着西方法会快要结束,渊极也该回了九嶷山,她不得不准备离开大荒。 临走的时候再去瞧瞧看望爹娘和哥哥们,易生带着四位哥哥还有墨主都神色严峻地站在厅中。 爹爹身边站了一个人,缓带轻裘,眉目绝色,是渊极。 笺秦惊诧于他怎么会在此地,他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他修为精深,隐隐觉察出有人隐身跟随在身边。她和他的目光对上,看见他皱眉,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凌厉的光。 易生在一边低声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正要说话,五哥忽然从外面急冲冲地跑进来,声音急促喘息着:“来了,临启带着人在围攻山门禁制。妹妹设下的禁制厉害,又有墨主的阵法,一时进不来。我刚过来的时候,有个高手过来了,估摸着……是要破阵了。” 墨主站起来,说:“没有那么快吧!那些阵法,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破。” 五哥面色苍白地摇头:“他没破阵,而是……直接要毁了山门的禁制。” 爹爹和其余几个哥哥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毁阵……这可要比破阵需要更高十倍的修为才行啊!来人到底是谁呢? “我去会会他罢!易生,你带路。”厅中静了片刻,渊极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 第6章 贱人,原来是你! 笺秦一直低垂地头猛地抬了起来。 渊极凝神查看隐身的人的气泽,略有些熟悉。他心头疑惑,然而没有时间多问,她没有杀气,向来无碍。他对易生点点头,示意他带路前往山门看看。 易生静默了一会儿,带着众人前往山门。四哥和五哥分散开去,一个去集合战士们,一个去安抚臣民。笺秦犹豫了片刻,才举步远远地跟着渊极。 千年以前,她曾经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凭借着羽翎击散了数千狼族和烛龙族的军队。那时候她初出茅庐,坦然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也没有惧意,反而觉得挺好笑。如今时隔前年再站在这里,她心里却有着微微的恐惧。 她想,大约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是她的心上人,生死攸关的人是她的族人罢! 隔着透明的结界,她看到了站在山门外禁制的人,是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男人,气泽强大而阴冷。他站在那里,手中只有一柄长枪,结界在他的抢下不断晃动,几乎就要撑不住轰然破碎。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听说过,六界之中有这样的人物。只觉得这人凌然站立的姿态,有王者之气。她猜,这可能是魔族的少主乌邡。 “乌邡。”渊极带着易生等出现在结界前,凌厉的风吹得他的头发狂飞,渊极的眉目皱得很紧:“你居然真的出现了。” 乌邡收了枪:“渊极?”他脸色冷了下来:“你何时如此热心,专管别人的闲事?” 笺秦恍然想起,渊极似乎和乌邡是有怨气的。归根到底,是天吴跟天庭一个小仙子的事情引发的仇恨。渊极追着乌邡打了数千年,看来今日正是清算旧账的好时期。只是,乌邡如此厉害,他身后的众多魔族和修罗族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渊极,胜算大么? “大荒的事情,可以偶尔管管。”渊极一贯的不多话。 乌邡冷笑:“只怕你不是每次都管得过来。” 他话音未落,身边突然水波荡漾,一个人形现出来,正是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修罗王临启,他轻笑着,笑容轻蔑:“早就听说天界有个了不得的人物,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的了不得。” 不过千年不见,笺秦惊讶地看见临启的修为已经上了不止一个台阶。当初在若水湖畔,她尚能凭借着神力和计谋勉强重创与他,如今再与他对敌,纵然她已经修成了神,也还不是对手。 她这边千思百转地闪着念头,那边渊极已经不废话地拎着轩辕剑开打。 她甚少见他用兵器与人对敌,但见他闪躲攻击游刃有余,姿势帅气非凡,心头想:若是他穿了战甲,只怕更好看! 主帅已经开打,虾兵们自然也跟着进攻。洪天谷的禁制在乌邡的攻击下就已经摇摇欲坠,根本经不起更大的攻击,很快轰然崩塌。 笺秦看着黑压压的人冲进谷中,跟四哥带领的士兵们缠斗在一起,心中虽无恐惧,却还是为自己辛苦建立的禁制被毁感到可惜。 翼族的人不爱战斗,但是不是不能战斗。更何况,她爹爹易生好歹也是远古神祇,是与凤族、龙族等齐名的神祇,虽然比不上渊极这种天地间的异数,但是独自一人对阵上千魔兵,也绰绰有余。还有她娘亲和哥哥们,定能护族人周全。 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些。 修罗和魔族的人数实在太多,爹爹和哥哥们都分身不及,根本无法照应渊极这边。渊极一个人对阵修罗族和魔族的王,也太累太危险了。 笺秦想着这些,全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现出了身形。她拿出自己上千年不曾动过的羽翎,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羽翼,不禁有些苦笑。这根羽翎还是从她身上脱落的,被她锻造成了兵器,许多年不用,拿着它居然还能感觉到她的跃跃欲试,原来它也渴血了! 有魔族的士兵杀向她,被她一羽毛扇得毫无踪影,带起的风刃还顺带伤了周围的其他兵将。 她一出现,这番动静立马就惊动了周围的许多人。 天空中临启无意地低头看了一眼,看清楚她手中的兵器,猛地大喝一声:“贱人,原来是你!”他怒声震吼,抛弃渊极,和声拎着剑向她扑来,血红的眼睛里仇恨昭昭,是要把她剁了的不甘心。 渊极也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突然出现,浑身大震,也紧随着临启扑下来。 她抬头的时候,正看见临启在前,渊极再后地冲过来。她缓了缓,想对渊极笑一笑,然而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就疏忽冻结成惊恐的惧意。 临启和渊极都疯了,但是乌邡没有疯。他丝毫不理会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手中的枪专注地向渊极刺去。渊极毫无觉察一般,没有丝毫地躲闪。他的心思都在突然出现的笺秦身上,哪里还能管得旁的半分? “不——” 那一声惊惧地痛吼被震天的喊杀声湮灭,她只看见渊极身后,那柄长枪已经很近、很近了!她忘记了所有,周围的声音都淡去了,临启近在眼前的脸也淡去了,只有渊极的表情,带着怜惜和诧异,不断地放大…… 痛,从后心一直蔓延到大脑,她没有去看穿胸而过的长枪,和洞穿肩膀的剑,也没有去看咬牙切齿的临启和皱眉思考的乌邡,只专注地看着渊极的表情。 他被镇住了,身形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她的眼睛带着痛苦,还有复杂的深思。 她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那个久违的自己,那眉那眼,那微微上翘的嘴角都那么精致……原来是身体里的力气迅速地消失,她没有办法再努力维持幻化的模样了。 “渊极……”她出声喊了一声,千言万语都想跟他说,最后只剩下两个字:“小心……” 她的声音没有变,这一声轻唤,就像凝聚了她无尽的情思和回忆,渊极从沉默中缓过来,飞快地将她搂住放到一边,轻声叮嘱她:“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第7章 不是做梦罢! 她点点头,顺着他的力道靠在石头上,看见他设下禁制将她护在结界中,看着他转身拎着剑面若寒霜地投入战场。她觉得他拎着轩辕剑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比她第一次在阳光下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好看百倍,千倍! “妹妹——” “秦儿——” “公主——” 笺秦听到很多声音在喊她,可是她不想去听。她贪恋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舍不得放手的男人。 过了今天,他大约不会再理她了。他是那样一个眼睛里容不下任何沙子的男人,她欺骗了他一千多年,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他真想,可是她一直都没有说。她甚至还笑嘻嘻地跟天吴讨论过关于“翼族公主”的八卦,如此费心地掩饰那些真相。 他一定不会再原谅她了吧? 笺秦躺在石头上,从结界中半撑着身子看他。他在天空中跟临启和乌邡纠缠,招招狠厉,杀机毕现,临启渐渐败退,乌邡应对得也有些吃力。她笑了笑,如今自己的模样是十分好看的,可是她知道他不喜欢。 而且,再好看的容颜也要消逝了吧?那时候,一定很难看。 笺秦想着,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她害怕等他结束了战斗,会来跟她说的话。如果他问起“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等等问题的时候,她会找不到回答的话。 为什么离家出走?因为要逃婚呀; 为什么要骗他?因为不自信呀,害怕他会贪恋美丽的容貌而不是她呀; 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因为答应他的事情,她做不到呀!她能说,她不能看着族人死,也不能容忍墨主死吗? 这些问题,她都很害怕。所以,她不想听他问。她嘲笑瑶泠肤浅,其实自己又何尝不肤浅? 她隔着无数的血海尸体,将无数喊杀声都摒除,对着天空的那人笑了。她知道,他全力战斗中,一时不会注意到自己,努力将自己的法力都凝聚起来,全神贯注地投到了渊极设下的结界上。 等渊极终于一剑将临启诛杀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笺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躺在云头上想,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公主,没有尽到公主该有的义务和责任,临场脱逃做了逃兵。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因为怯弱就弃了爱人而去。她什么都不好。 她在云头上吐出一口血来,眼见着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下了云头。遥遥看见前方有个山洞,她想起当初遇到渊极的过程,心头一阵惘然,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洞中角落里有些稻草凌乱地堆放着。她累极了,就这么走过去,扑倒在稻草上。胸口很痛,肩膀很痛,心口……也很痛,她捂着嘴巴,终究还是没忍住,又一口血吐了出来,喷在了身边的草堆里。 眼前发黑,她身子软软滑到,就此陷入了黑暗中。 意识朦朦胧胧,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嗓子里干得冒火,瑟瑟发疼,她喃喃哼了声:“水……我要喝水……”但是心里又有个声音音乐告诉她,没有人,也不可能有水。 心头正绝望中,一只略带冰冷的手托起了她的脑袋,忽然有冰冷的泉水缓缓倒进了她的嘴里。她鼻尖传来淡淡的荷香,嘴里有荷叶的味道。那股泉水又好像直接流进了她的心口,让她心里好过了一些。 笺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朦胧,依稀看得见还是在她昏迷的那个山洞里。她眼前有个白色的身影晃动,她伸出手去,什么也没抓住。 那个身影起身离开了。 她心中浑浑噩噩地想:白色……渊极是从来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的,他嫌白色易脏,不好打理。来人,并不是渊极。 她又昏迷了过去。 如此反反复复几天,终于有一天早上,笺秦睁开了眼睛,终于能看清楚了这里的世界。她以为自己会看见救她的人,但这里什么人也没有。 她起身走动,惊讶地发现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并不烫,不是在做梦。 笺秦心中有些喜悦,被修罗王临启的剑和魔族主上乌邡的枪同时重创,兵器上的戾气将她的内脏伤得体无完肤。那样重的伤,本该是渊极也无可奈何,没想到居然就这样好了。她凝神想了许久,恍惚中看见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就那么撞进了心口。 是他,救了自己,又治好了自己的伤嘛? 笺秦想起渊极,心中伤痛,既怕见到他,也想见到他。她很想回九嶷山去看看,哪怕就看一眼呢? 但是临走之前,她想亲自谢谢救助自己的那个人。她毫无踪迹可循,在山洞中等了好些天,心想梦里的手那么温柔细心,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就算平水之缘,他说不定还会惦念着自己,再回来看一眼。 然而那人一直没有回来。 笺秦停留了大半月,始终不见有人寻到这里来。她听见洞外有响声,每次都赶紧出来看,回回失望之后,她想,他一定忘记了,不会再回来了。 见渊极的心越来越急切,她再也等不了了。笺秦细细打量着这个让她躲避蜗居了月余的山洞,心中百感交集。她将自己躺过的稻草一一放回去,整理好这里的一切,才转身准备离开。 也就是那样一个转身的瞬间,她轻轻咦了一声。 在她趟过的那堆稻草里,露出了白白的一块。她皱着眉头走上前,拨开稻草,才发现那是个孤零零的蛋。蛋比鹅蛋还要略大一些,质地看起来坚硬得很,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望着那颗静静躺在稻草堆里的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蛋壳光滑手感甚好,阳光照耀在蛋上,蛋发出通透般的光泽,十分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夜明珠琉璃盏等石器都要美。 笺秦走过去,将蛋拾起来捂在怀中,终于离开这里,前往九嶷山。 第8章 他的怀抱让人安心 月前离开九嶷山的时候,这里是三个人的家。现在再回来,这里却已经变了风景。 其实也不是风景变了,是她的心变了。 她站在渊极的门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推开了门。她想象着他此刻应该是坐在上桌的另一端,手里捧着书斜斜靠着,随意中透着优雅。她想象他皱着眉头看她进来的样子,或是冷淡或是似笑非笑,等着她过去把要说的话一次性问个清楚…… 然而上述情景都没有发生。这屋里根本没有人。 她怔怔地站在屋子中央,心突然跌落了谷底。屋里空荡荡的,他的东西全部都已经不在了,熟悉的桌子上有层薄薄的灰色,大约是许久没有人打扫,屋顶落下来的尘土。 笺秦在屋子里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身后一个声音惊讶地喊她:“笺秦?” 她转过身来,天吴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把扫帚,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她抬手摸了摸眼睛,勉强笑道:“天吴,渊极呢?” 天吴道:“渊极已经搬去了紫澜宫,不回来这里了。你若要找他,要去紫澜宫呢!”他笑眯眯地问她:“你没去过紫澜宫,找不找得到路啊?我去过几次,可以领你去。” 后面的话笺秦没有再听,她风一般地冲出了九嶷山,伏在云头上大哭起来。哭完了,心里还是觉得难以忍受的痛,抹了一把眼泪,前往天庭。紫澜宫是新修的宫殿,天官们也都不大熟悉路,等她七拐八转的找到紫澜宫,天已经全黑了。 她是隐身进去紫澜宫的,当看到案前的那一双人儿的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没来过这里。 渊极坐在案桌前看折子,身姿挺拔,正提笔写东西。他身后瑶泠含笑站着,微微弯着腰给他磨墨,露出的半截手腕白如皓月,纤细如玉。紫澜殿里的灯光晃眼,那二人真是珠联璧合的般配。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恍恍惚惚地从紫澜宫里出来,觉得自己根本无处安身。 她不想回大荒,不愿意在面对墨主和父兄们的关切的眼神,她不是一个好女儿,不是一个好妹妹,更不是一个好公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跟十月的秋花一样,开始美好,结局潦倒,只能成为泥土里的一片花肥,滋养别人的繁华。 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笺秦晃晃荡荡地胡乱走动,等停下来,眼前的风景已经变了。 到处是树,黑黢黢的一片偶尔听见几声乌鸦的叫声。这里大约是天宫的某一处隐秘的所在,她环顾四周想,或许这里是可以安身的。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从须弥芥子袋里掏出珍藏多年的醉颜红,笺秦一口一口地喝着。不知不觉间一坛子美酒落入肚子,她眼光开始迷蒙起来,所幸不管,就这样睡过去。夜里略有些冷,她无意识地缩了缩,往身边温暖的地方靠去。 一只手臂伸过来,轻轻揽住了她。 她觉得安心了不少,醉眼熏熏地抬眸,目光撞进了一双似水的瞳孔里。那双眼睛面带怜惜,不似渊极的清冷,也不似墨主的淡定,跟她见过的任何男人的眼神都不大一样。可以说他笑,也可以说他面无表情,第一眼看去不会觉得他很好看,然而又让人不自觉地想看。 笺秦看着眼前这个白衣服的男人发了会儿呆,半晌喃喃道:“做梦了。” 她一扭头睡了过去,然而心里充满惊喜。她模糊记得眼前这人,就是那日在山洞里救她的人。她找了许久,没想到如今居然在天庭见到了。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顺手将他的衣角拽在手里,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带了丝笑意。 第二日醒来,头有些昏痛。笺秦揉着额头撑起身子,一抬手不禁惊讶。她明明抓住了他的衣角,但是他人已经不见了。她突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摸怀里,那枚蛋也不见了。 她呆呆坐了会儿,满脸失望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她一转身,突然看到了身后的男人。 他比夜晚看起来更加的神秘,一身白衣在这片树林里显得格外的清爽。他就站在笺秦的身后,见她目瞪口呆,见怪不怪地伸手将一篮子的桃子递到她面前:“蟠桃,味道还可以,你吃么?” 这姿态这语调,好似,两人本来就很熟稔。 笺秦嘟了嘟嘴,也不跟他客气,接过篮子开始吃东西。三个桃子下肚,一团暖暖的气盘旋在胸口,她之前受伤的地方也感觉不到隐隐的痛。真是个好东西。 那人见他吃完,又给她递了一个。笺秦摇摇头,轻轻道:“你也吃些罢?” 那人笑了笑,缩回手开始吃桃子。她坐在他身边发呆,心头空荡荡的完全木然了。直到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人一起缩到身后的茂密林荫处才放开了她。 笺秦诧异地回头看他,他微微笑了一下,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三个小宫女并作一排,手里拎着个花篮,正一边走一边说话。 笺秦低头一想,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这样贸然闯了进来,的确不好。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正面带微笑地凝神听宫女们说话,她心里不禁觉得有点意思,也去跟着他听墙脚。 “听说昨日天庭又发生了大事,你不是在殿前当差么,可有听说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听说是昨夜不周山突然坍塌,所以惊动了天君。又正逢月前人间突然洪涝的案件还没有理清楚,所以天君请人着力盘查。” “去查看的人是谁啊?”三个人都静了一下,树林里只听见三人的脚步声,就在笺秦以为她们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位昨夜正好当差的姑娘眼中冒出***彩,突然低声含笑着说了一句:“恩,是渊极大帝。因大帝正好要下凡间去办一些琐事,所以天君就请他顺带看一看。你们见过这位中天主了么,长得可真是……啧啧……” 第9章 我赔你失去的快乐,成吗? 渊极这两个字突然一入耳,笺秦的心就好像被人猛地揪了一把。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三人讨论的话题就开始围绕着渊极说了开去。她不想听,那些话却突然往她耳朵里钻。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们再惦记也是没有用的,渊极再好,也已经是瑶泠那只狐狸精的了。” 瑶泠…… 笺秦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一把,眼泪都要出来了。 其他两位略有不平,但是最终都叹息着走开。三人的到来就像是一场闹剧,毫不留痕迹,只有听的人,才知道她们的确来过。 她呆站着,身后那人也不说话,任她无声无息地哭泣。她先是毫无声息地哭泣,接着抽噎出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她那样伤心,好像已经没有了全世界,止都止不住。那人皱眉看着她,许久之后,才伸手抱住了她。 她哭得他的衣服都湿了,最终哭不动了,才抬起头抽抽搭搭地问他:“我……我弄湿了你的衣服,赔给你一件新的……成吗?” 他噗嗤笑了,半晌笑道:“是我惹你哭的,要赔也是该我赔。我赔你失去的快乐,成么?” 笺秦惊讶得目瞪口呆。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抹了抹脸蛋,才说:“你该多笑笑。那人不懂得珍惜你,该伤心的是他。” “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笺秦猛摇头,睁大了眼睛,神色懊恼痛苦:“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他,是我没有坦诚地对待他。我骗了他一千多年,他一定很恨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自找的。” “男人如果不能做到让她的女人对他全身心信任,那就不算是个可靠的男人。”他微笑:“他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这是他的失败。所以,并不全是你的错,明白吗?” 笺秦似懂非懂地摇头。 那人笑道:“不懂也好。你在这里过得不快活,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呆着呢?我带你走走吧?” 笺秦犹豫了一下,才说:“好。”顿了一顿,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满脸愧疚地看他:“我只顾着自己伤心,还没有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浮生易把流年抛,寸金光阴寸金磨。我叫流金。”他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悠悠地说。 “流金……流金……”笺秦喃喃念了两声,抬头看他已经走开了好几步,才急忙追了上去。 流金说要带她去散心,没想到这一散心,就散到了凡间。 站在喧闹的集市上,笺秦还有些反映不过来。流金为她遮掩了绝世的容貌,将她化作一个普通之极的女儿家,带着她去游玩。她玩得颇为尽兴,心头沉甸甸的忧郁散开了许多。听凡间卖包子的小哥说,过几日正是上元节,会有十分热闹的庙会和灯会,她十分心动,流金就决定带着她多在凡间住些时日。 因是在凡间,不能多用术法,流金就带着她住到了客栈里。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流金已经摸清楚了她伪装的坚强。她瘦得很快,显得那双无法遮掩的眼睛越发的大越发的忧郁,即使再平凡的容貌,走在街上也还是回头率百分百。 笺秦近来白天毫无异常,到了晚上总是做梦,梦里要么是渊极在洪天谷的那场战斗,要么就是渊极和瑶泠的身影。她会哭,有时候一哭就会醒,有时候却会彻夜失眠。但若是流金在身边,偶尔伸手抱抱她,她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久而久之,流金会自觉地搬过自己的枕席过来陪着笺秦。 他是个君子,从来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两人在一起,他宽容她的时间比较多一些。她晚上做噩梦,他会摇醒她,然后再哄她入睡。 情感的滋生从来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两个人亲密如此,要不产生情感,也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笺秦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对流金究竟是怀有怎样的心思。只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上元节,她和他走散在人山人海的人群里,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拨开人群满头是汗地跑到她面前来的时候,她伸手抱住了流金。 流金手中的灯笼落地,被路过的行人踩得粉碎。她紧紧拽着流金的袖子放声大哭,哭得那样仓皇无措又幼稚可笑。 流金没有笑她,任她哭了一会儿,才重重抱紧她,低声说:“你都哭得我没有办法了。” 笺秦只是哭,但是声音低了些。 流金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走,她头上簪着他送给她的墨玉簪子,他腰上挂着她给他买的鸡血石腰佩。无数的人在庆祝上元佳节,天空中不断绽开烟火,十分绚烂好看。他搂着她的腰飞上这都城里最高的鼓楼,让她俯视热闹的街市,看最好看的烟花。 笺秦觉得自己的人生第一次如此的圆满。 她低头俯视街上神色欢快的人们,突然想,神仙有什么好呢?生命永无止境,却不如凡人们快乐有趣。她看着街边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围了一家子,夫妻俩个牵着孩子走,男人在一边伸手护着妻儿,笑意妍妍一派和谐,正是幸福难以言说。 “你也想吃?”流金低声地问她。 她愣了愣,然后仰着脸微笑,重重点了点头。 吃点甜的,心里或许就没有那么苦了。 鼓楼上人多,流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身飞下去,只好从楼梯口下去。很快出现在闹市的街头,他走到小贩面前,精心挑了两串冰糖葫芦,抬头看了看笺秦,她正对他微笑。他见旁边还有卖糕点的,又走过去买了一些。 笺秦在鼓楼上一直看着他,他买了糖葫芦,又去买糕点。当他走过一个摊位前的时候,笺秦的心突然被一只手重重揪了一把。她捂住嘴,在鼓楼上苦涩的笑笑,心头想:“原来,再见到他,她的心还是会痛的。” 她在那个不起眼的摊位前,看到了一身轻裘缓带慢悠悠走来的贵公子,那是渊极。 第10章 那眼神分明是心软 渊极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将容貌遮掩了一些,略略平凡了些许。他穿着凡间款式的紫袍,因为身材高容貌好看,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不能遮掩他的光华。 他背负双手从容踏雪而来,脸上的表情清冷无波,不断有姑娘回头看他,频频送去秋波。 笺秦站在鼓楼上低头凝视着他,他比上次清减了许多,难道是瑶泠没有照顾好他吗?他做了中天的帝君,不知道忙不忙?当初她去他的紫澜宫里,那里显得空荡荡的,如今可热闹了些?他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是也还是挺喜欢热闹的,没有她这么爱闹的人在身边,他可受得住如此的冷清? 她心里胡乱想着许多,目光痴痴地看着街上的那人。 流金回头看她的时候,将她的失态看在了眼里,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见了那人。流金皱着眉头,将买好的糕点和糖葫芦放在拿好,道了谢,犹豫了一下,才举步往鼓楼那边走去。 这样火辣辣的眼神,渊极自然也看见了。他惊讶地抬头,就在漫天烟花下,看见了她。 笺秦心里一惊,要躲已经来不及,所幸就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俯视他。 渊极皱着眉头,眼中是何样的神采,隔得太远看不分明。她看见他顿住了脚步,又突然加大步子往她的方向走来。 流金出现在她身边,递给她冰糖葫芦,脸上的笑容温暖宠溺:“人有些多呢,上来的时候慢了些。”他讲糕点扬高了些,轻轻笑道:“我还买了点别的,你可能也没有吃过,待会儿可要多吃一些。” 她接过去,却没有立即吃,神差鬼使地扭头去看渊极。 渊极愣在那里没有动,他身边不知从那里窜出来一个高挑的女子,笑容温柔地为他捧上了一盒糕点。那身形,依稀是瑶泠。 笺秦轻轻笑了笑,终于不再看渊极,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扭头对流金挤着眼睛笑道:“哎呀,好酸!”说完,她扭头去看天上的烟花,嘴角的笑容真挚动人,眼中波光闪动。流金看见她抬起头的时候,有水珠飞快地落进了发梢。 流金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他痴看她嘴角越发僵硬的笑容,最后才低头去看街市。 那个高挑的姑娘拖着渊极,已经快要消失在人群里了。 从凡间回来之后,笺秦发呆的日子少了许多,晚上也不做噩梦了。她很少哭,大多数时候都是微笑,但是流金觉得她很不开心。他们居住在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山洞,笺秦给山洞取了名字:番云洞,一个洞分成两半,一人一边。 她努力不去想渊极,当然,流金也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去想渊极。 他会的东西很多很多,带她去打猎,带她去八荒四处走走,有一次,他甚至还带着她去见了一个人。她看见那人的时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居然是魔族的少主乌邡。 乌邡见到他的时候,礼貌恭敬,上宾之座虚席以待,让笺秦饱受惊吓。乌邡自然也认出了笺秦,他虽然不明白一个翼族的公主怎么会跟流金搅在了一起,但是他没有问。上次在大荒一战中,他受伤颇重还没有好,这次流金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治病。 他们在魔族呆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等他们从魔族返回来,一切都变了。 他们居住的番云洞被重重天兵围住,渊极一身战甲从洞中出来,手中的战戟配着腰间的轩辕剑,杀气弥漫。他站在军队前看着被围住的他们,眼中的清冷只有在看到她的刹那间有了略微的缓和。 “拿下他。”他和流金对视半晌,才下了军令。 笺秦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她挡在流金的身前,大声地责问他:“不许!流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抓他?” 流金只是含着微笑,一句话也不说。渊极沉着眸子,并不跟她解释,只是一挥袖将她卷到自己身边,伸出手抱住她,才说:“动手。” 那一天的番云洞连天空都带着血的气息,她看着他们在她面前争斗,一向温和的流金双眸突然变作血红,渊极匆匆将她交给身后的侍卫,拎着战戟应向了流金。天空中都是轰隆隆的巨响,她表情呆滞地看着那两个人生死相博,无能为力。 她的生命里出现的她想认真去珍惜的两个男人,一招一式都是致命的杀招。她看着他们以命相博,所有的心思都只化成了千斤万斤的重锤,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流金,他的术法精妙得令人咋舌,修为深厚的就算是渊极也难以匹敌。她愣愣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人,一时间好像不认识他了。她从来不曾怀疑过渊极的动机,他会这样做,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那么,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笺秦呆呆地仰望着,心口剧痛无比,一点点抽空她的力气。 当天空中的那人冷笑着将带着闪电的利剑送向渊极的时候,她惊叫一声,软倒在地,陷入了黑暗中。 倒地的刹那间,她恍惚看见那人从空中低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分明是心软。 她走在黑暗中,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四周没有声音,没有人。她感觉到害怕,浑身都要发起抖来,只觉得周围好冷好冷,她冷得躯体都要没有知觉了。她走了许久,依稀看见了亮光,连忙往前跑去,然而等她抛到尽头,才发现除了茫茫白雾什么也没有。回头去看来时的路,黑黢黢的一团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茫然无措,恍惚中听见有人一声声地喊她:“笺秦,你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呢?” “渊极!”她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好像念着这两个字也是痛苦又幸福的,忍不住一念再念:“渊极,渊极……” 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的手紧紧包在掌中。她心底巨颤,明白这不是做梦,又涌起许多的希翼。眼前的白雾终于散去,光芒耀眼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11章 原来都是骗我的 渊极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然而看她的目光惊喜,松了一大口气。 笺秦环顾四周,入眼是空荡荡的殿堂,只有头上的床帏有色彩,增添了许多鲜活的气息。这里大约是渊极的紫澜宫罢,她在那里,流金又在哪里呢?她想着,就问出了口:“流金呢?他在哪里?” 渊极的脸色变都没变:“关起来了。” 笺秦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渊极淡淡地看她一眼,将她按回床上去:“躺着吧,你什么都不用问,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几个月前,人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爆发洪涝;西方山脉上火山地震同时爆发,一时间尸横遍野,惨象横生。时隔不久,不周山突然崩塌,被天庭看管在东荒的四大凶兽突然一反常态地暴躁起来,伤了看管的天官后逃逸。 这种种异象,都表明天地间即将发生大变动。尤其是四大凶兽的逃逸,更是让天君忧心忡忡。 要知道,被天庭看管起来的那四只凶兽,他们的前主人可是上古时代赫赫有名的邪皇。上古邪皇在几万年前,被已然化虚的女娲娘娘诛杀。女娲娘娘凭借着无上的修为,试图炼化邪皇的魂魄,然而邪皇本就是混沌中滋生的怪物,无法虚化。 女娲无奈,只能将其元神拘于封印之中,又将拘有邪皇元神的器物藏于天地间,隐藏甚深不为人知。 笺秦的心里咯噔一声,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渊极叹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你没猜错,的确就是你带上天庭来的那枚蛋。” 女娲设下的禁制,可以诛杀试图闯进去的一切妖、魔、仙、神、鬼怪,但是,唯独对凡人没有攻击力。当日她受伤颇重,神身遭受重创,犹如凡人。又好巧不巧,她一口心头血,正好吐在了那枚蛋上。 邪皇得到她的心头血的滋养,就此打开了封印。 这是他第一次从封印里走出来,但因为当年被女娲炼化过,法力消减了许多,形体还算虚弱。又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再一次缩回了蛋里。 笺秦糊里糊涂,将他带到了天庭。天庭灵气充沛,他又偷食了蟠桃,很快就凭借着强大的根基,重新修成了肉身。混沌镜有言:邪皇出,混沌归。这分明是在向世间宣告,邪皇即将卷土重来。 那次他去人间查看,本来就是要顺着邪皇的一丝痕迹,查找他如今的化身。 说来也巧,那日上元节,渊极正好就在她身边看到了流金。依他如今的修为,要看穿一个人的修为并不算难事,然而那日站在笺秦身边的男人,眉目之间虽然温和,但是他身边隐约藏着一股暗黑的凶险之气,分明是,大凶之兆。 一眼,就此留上了心。 层层追查下去,他越来越心惊,笺秦在他身边多呆一天,渊极都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一点点的意外。 这次天庭得知流金的行踪,是去往魔族,就带人前往魔族入口等待他。然而流金很聪明,带着笺秦进了魔族,有了这颗翼族的公主作为人质,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渊极立即带兵离开魔界,埋伏在番云洞外守株待兔,最终将他擒获,困在了诛仙台。 笺秦听渊极说完就沉默起来,心底有个洞,空得很难受。 如果一切都是这样,那他对她一切的好,都是有预谋的吗?他的怀抱那样温暖,笑容那样温暖,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吗? 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流金是邪皇,是连女娲娘娘也无可奈何的邪皇。这样的人物,居然屈居在她身边长达半年,这不是很可笑很可笑吗? 渊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指尖略有些冰冷。她突然略有些难受起来,她骗了他,但他一句话都不问,就这样接受了。而流金骗了她,她却有许多话想要问个清楚。 外间有吵闹声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深思。渊极放下她的手,给她理了理被子,声音轻柔:“睡一会儿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我在你身边。” 渊极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盛怒的语调听得她都心惊胆战:“我说了不关她的事,你听不懂么?” “什么不关她的事,帝座,你要维护她到什么时候呢?”瑶泠的声音有些尖尖的:“明明你都知道,是她带着邪皇上了天庭,又是她护着邪皇去了魔界。天君既然已经降旨要她出来承担责任,你一味护着她,这不是跟天君作对吗?” 笺秦躺在床上,从脚心里透出来一股凉气,让她忍不住发冷。 “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渊极道:“此事谁若再提,我定翻脸不认人。” 外面传来凳子翻倒在地的声音,笺秦闭了闭眼睛,终于翻身下床。她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他立得笔挺的身姿跟无数的人对抗着,那背影又让她想哭了。她一一扫过去,所有人中,她只认识瑶泠和常去九嶷山找渊极的应舒。 应舒最先发现了她。他没有见过她本来的容貌,愣了愣,出于礼貌还是对她笑了笑。 她也对应舒笑笑,走到渊极身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渊极浑身一震,半晌才冷着脸回头看她:“你出来做什么?” “渊极,”笺秦低低喊了一声:“他们没有做错,你不要生气。不过是去凌霄殿走一遭,我一个翼族的公主,天君最多也就责问几句,关几年紧闭,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瑶泠从她牵着渊极的手以后,目光就一直凝着在她脸上,此刻听到她说话,她脸色刷地苍白起来。 她自然能听出笺秦的声音,也自然听清楚了她的话。那一回在九嶷山,笺秦曾经不屑一顾地问她:只要是公主就可以了吗?原来她之所以有这样蔑视的语态,分明是因为,她也是一个公主,而且是天地间十分有名望的翼族公主。 第12章 那不是赦令,而是枷锁 笺秦……笺秦……她原本以为只是重名,原来,她真的就是翼族的公主! 她看着笺秦的脸,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跟她比起来,自己才是真的蒲柳之姿。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原本就不能与她相争。 笺秦微微一笑,抬眸看向应舒:“应舒,劳烦带路吧!” 应舒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她跟在应舒身后,举步踏出了紫澜宫。渊极伸手去拦她,她微笑着望向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知道的,我还欠着你一个回答。” 凌霄殿上群仙位列,西天佛祖居然也在其中。渊极牵着她的手踏进殿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她。凌霄殿最高的座椅上,并排坐着的两个人也在打量她,她知道那是天后和天君,目光却毫无畏惧。 “这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仙子?”天君的眉头皱得很深,语气无波无澜。 她笑笑,站出来刚要说话,渊极突然一把拽住了她,替她答道:“我问过了,她并不知道流金就是邪皇,放流金出来,也是无意为之。” 天后的笑容垮了下去,疑惑地看了看跟在渊极身后一脸凄苦的瑶泠。瑶泠收到她的目光,扁了扁嘴几乎要哭。天后再看笺秦的眼光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她见天君深思,不紧不慢地插嘴道:“如果众仙犯了错,都以一句无意为之含糊过关,天界的规矩,也可以废了。” 天后发话,众仙纷纷附和:“是啊,规矩不可废。” “此言有理……” 渊极脸色铁青,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显然是怒气勃发。 笺秦连忙轻轻呼了一声,渊极果然立马冷静下来,低头查看她的手有没有受伤。她趁着这个空当越开渊极,飞快地认罪:“是,小仙知错,甘愿受罚。” …… 这场廷议的结果,当然是以天后大获全胜而告终。 渊极和应舒都为她说话,然而终究敌不过众仙的有理有据。当笺秦被带离凌霄殿,前往思过崖的时候,她回头对渊极抱歉的笑了。 她没有告诉他,她是故意的。就算天君不责罚她,她也一定会自请其罪,所以,不能再拖累他了。她只想静一静,沉下心来想想自己如今的局面。她的神智已经乱了,被两个男人乱了,她分不清自己,找不回当初那个潇洒的笺秦了。 思过崖,无疑是一个好去处。 天界一天,里间一年。这样漫长的时间,足够她理清楚,她的本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整整三年,她没在思过崖里动一动。整颗心都沉淀在神智的最深处,像蜗牛缩在自己的壳里,不对外面的世界有一些些的感知。她摩挲着那根墨玉簪子,一遍遍地问自己:“笺秦,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是渊极?还是流金? 她没有答案,这两个人都同样深刻地刻在心底,不管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 直到,瑶泠来到思过崖。 她站在思过崖外冷冰冰地看着笺秦,眼中犹有刀削般的恨意:“为什么不让你的族人给你求情?为什么瞒着他们?你这样做,是存心让帝座心疼,是不是?你存心让帝座内疚,是不是?” 她听不懂瑶泠在说什么。 瑶泠站在外间惨笑道:“你知不知道,正因为保护不了你,帝座这三天没有休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只是为了求天君放你一马,他甚至向天君下跪!他分明是人人尊敬的帝君,却甘愿为了你向名份上的天君求情。他这样骄傲的人,这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行为,可是他居然为了你这样做了!你得意么,我倒要看看,你还可以得意到什么时候!” 她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脸上是因为震惊和心痛而变成的惨白。 她的渊极,那样骄傲和不屈的渊极,居然为了她,给天君下跪!他常说,这个天地间还没有能够让他心甘情愿俯首的人物,倒有能让他低眉恋红颜的人。这句玩笑的话,曾经是让她爱到骨子里的甜蜜,如今是凌迟她千万遍的刀。 她想,一切是该有个了结了。 笺秦看着她,问出了一个不该问出来的问题:“流金……如何了?” 瑶泠恨恨道:“帝座真是看错了你!他为你如此费心,你到最后居然不问一句他如何,而是去问邪皇如何!你们奸*夫淫*妇果然般配,都是一般的狠毒心肠!你不是想知道么,我告诉你,就在大后天,他会上诛仙台,天君会亲自施法诛杀他的肉身,祭炼他的元神,让他灰飞烟灭。你们,就算下了地狱,也用不得相聚!” 笺秦听完,低着头沉默了下来。 瑶泠说了这一大通,得不到她的回应,愤愤掉头离去。 这一日的天庭不算宁静,瑶泠刚走没多久,渊极就过来了。他拿到了天君的赦令,将她放了出来。 她站在他身边,贪恋地看着他的眉眼,想着瑶泠的话,心头有把刀在一刀刀割她的肉。她看着渊极拿在手里的特赦令,想,那是她的爱人用尊严换来的。那不是赦令,那是枷锁,从今以后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囚禁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渊极很忙很忙,将她暂时安置在紫澜宫,就忙得分不开身。 邪皇被关押起来,四大凶兽联合起魔族的人开始暴动,这几日仙魔两界都十分不平静。他奔波在各处,每每有仙门受到攻击都要第一时间赶往支援,两日下来已经十分疲累。他夜间也不得休息,最多伏案小寐片刻,又要起来批阅来自各地的战况。 笺秦看着他迅速瘦下去,心知他烦恼事很多,不愿意多让他分心照顾自己,主动请缨前往九嶷山去住,跟天吴作伴,在那里等他。 渊极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她到了九嶷山的那天晚上,还来不及休息,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她不知道来人是善是恶,不想让天吴以身犯险,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天吴。空气晃动,乌邡面色沉静地走了出来,带给了她一句话:“流金想要见见你,请你跟我来。” 第13章 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诛仙台,她以前在大荒的时候,听说过诛仙台的可怕。上了天庭之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是这样的精致。 大朵大朵的妖娆红莲,无根地在空中绽放,将诛仙台的四周的八根柱子围起来,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散着冰冷幽光,红白映衬得十分好看。诛仙台上的雾气缭绕飘渺,远处云海翻腾不休,是个极美的所在。 乌邡带着她绕过重重守卫,站在了流金面前。 流金被锁在诛仙台的石柱子上,两根铁链子穿过他的肩膀,隐隐泛着流光,是加持过了术法的模样。有血从他肩膀上流下来,白衣服上血迹斑斑,他低垂着脑袋的模样有些颓然,看得出来精疲力尽。 笺秦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不过几日不见,他如今的模样差点让她认不出来了。从前他总是云淡风轻的姿态,站在她身边,举止温和有礼,自有一番出尘味道。 所以,她才会上了他的当,以为他是一个好人罢! 笺秦扭开头去,忍住眼睛里的眼泪。乌邡低声唤他的名字,过了好久,才见他睁开眼睛。 没有撕破脸露出本来面目的坦白,没有解释说明。流金睁开眼睛看见她,抬起头来跟她平视的时候,眼光坦荡毫无愧疚,更没有得意。他只是笑笑,笑容与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他问她:“恨我吗?” 笺秦怔住,然后摇了摇头。 流金含着笑道:“我独自在女娲为我幻化的世界里沉睡了许多年,是你把我唤醒的。那一天我从那个世界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就看着你在想,眼前这个姑娘,或许就是女娲跟我说的,我的缘。这些,你信吗?” 笺秦拼命地点头。 她信,她什么都相信。其实从他心软地放下战戟的时候,她就已经相信他了。他是这样的男人,他救过她,给过她许多温暖。 他知道她爱渊极,所以不杀渊极。他宁愿自己死了,也舍不得她难过。正因为这样,他如今才会在这里。他本该是人人忌惮的邪皇,被囚禁的万万年,心中一定积累了无尽的怨恨,可是因为她,他放弃了那些。 渊极说他一直在利用她,可是她知道,他从来没有利用过自己。 笺秦伏在结界上,隔着似幻非幻的结界看他。她的眼泪顺着结界落下,流金看在眼里,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傻子,不要哭。女娲都奈何我不得,他们更不能把我怎么样,最多是封印我,把我困起来陷入沉睡,总有一天,我会再醒来。”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安慰她的罢! 渊极……流金…… 这两个男人,都是她负不起的人。渊极为她放弃了尊严,流金为她放弃了仇恨。 但是总归,她心疼渊极更多一些,所以她不能再让他两难了。 笺秦猛地抬起头来:“可是,神仙的生命也未必都是永恒,如果你沉睡不醒,我总是等不到你,我总有一天会死的。” 流金愣了愣,半晌敛了笑容,语气严肃:“如果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她点点头,泪眼盈眶中,突然毫无征兆地掏出了她的羽翎,天生的六翼在她背上舒展,她飞向半空猛地用尽全力一击,一阵白光划过,随即她被结界的反噬之力弹到了另外一棵天柱上,还不等落地,就刷地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她根本不顾惜自己的伤,又再一次起身,用尽全力攻击结界,再一次被震飞,又再一次起身,不断重复。 乌邡已经惊呆了。 她一次次攻击天君设下的结界,一次次被打飞,直到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轻微的细响,她才抹着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 结界一散,流金的身形现了出来。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声音低喃带着眷恋:“流金,我会等你来见我的。” 笺秦拥抱片刻,手摸到他肩上的禁制,闭起眼睛低低念了几声,枷锁慢慢松脱,落到地上。流金连忙抬手抱住她,她却果决地丢了一个咒语过去,流金来不及反应,软软滑到在柱子下。 她抬眼看着乌邡,表情平静:“求你,带他走。” “你……你呢?”乌邡从她手中接过流金,没有立即走,反而多嘴地问了一句。 她没回答,只是凝望着天边越来越浓重的色彩,低声说了一句:“天庭众仙都来了,求你立即带他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乌邡终于不多问,抱着流金飞快地消失在云层里。他们刚刚消失,无数的人就落在了诛仙台上,待看到她满身的血迹和身后空空如也的石柱子,天君怒气勃发,只冷冷落下三个字:“带回去。” “不必了。”笺秦站起来,就站在流金的位置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私通邪皇,此乃重罪,请天君赐我极刑,灰飞烟灭。” “你这样,对得起渊极吗?”天君忍了又忍,终究说出了一句话。 她的心猛地一痛,脸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下去:“那就请天君不要告诉他罢。” …… 滚滚天雷而下,历劫那次也不过如此,天雷打在身上,她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 这是诛神雷,一道道落下来,元神一分一分销毁,等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来,人就会连同肉身一道灰飞烟灭,再不留痕迹。 她没有叫一声,咬牙忍着剧痛在心里默默地数:“十三……二十七……三十九……四十二……六十一……”还没有数到七十,神智已经开始散化,她还是坚持不懈地数着:“六十九……七十三……七十九……” 第八十道诛神雷落下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意识不到痛的感觉。 眼前的一切都虚化了,人影重叠中,她的视觉完全被模糊了。好像最后,她还是看到了那身紫衣,被天君死死拽着,挣扎得十分猛烈。她想,他终究还是知道了。这样也好,至少她死前,还能够再看他一眼。 恍惚中,她的元神突然从躯壳里脱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展开六翼,对着他,绽放出了一个最美最美的笑容。 灰飞烟灭之前,让他,记住她最美的样子吧! 第14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脑中好疼好疼,痴魅双膝一软,抱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往事接踵而来,她那颗不算聪明的脑袋,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痴魅跪在地上,神智一片空白,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她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次次的问自己: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告诉自己:你是痴魅,是渊极的七弟子痴魅,是紫澜宫里最受呵护的小师妹。可是,那些带着疼痛的记忆,又分明告诉她,你是笺秦,你是翼族的公主笺秦!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瑶泠出嫁那日,曾经那样声嘶力竭地质问渊极:“你心里只有她,那我算什么呢?从笺秦灰飞烟灭起就一直陪着你,等了你快要一万年了,难道无数日子的等待,竟然及不上她陪着你的那短短三个月么?” 瑶泠以为她只是陪着渊极几个月,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共同生活在一起一千多年。可是,渊极用万年的等待,来祭奠了那曾经千年的时光。 多么傻……多么让人,心疼…… 她还想起了那一日,渊极半靠在案桌旁,那疼得不能自抑的一声轻唤:“笺秦……” 她甚至还想起了紫澜宫里曾经出现过的模模糊糊的那个身影,他也曾经那般温柔的喊他:“笺秦,别怕,我在这里。”那时候她的手,甚至还清楚地接到他落下来的眼泪。 流金的眼泪…… 他们有的恨着她,有的爱着她,可是,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又要再想起这些呢?就好像,她明明已经选择了灰飞烟灭,为什么,又忘记了一切重新活过来,变成了蔷薇花精,痴魅呢? 还有离跹和穆绡,她曾经倾心爱过,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还有流金,他杀了穆绡,以后再见到,她又该如何面对呢? 她伏在裕陵的地板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地面,轻轻说:“师父,我该叫你师父,还是叫你渊极呢?” 自然没有人给她答案。 痴魅伏在地上,好久好久,她才爬起来。她眷恋地看了一眼裕陵,终于还是走了出去。她想,需要她去做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多,她怎么能够就这样不管不顾呢?已经任性了一次,再不能任性第二次了。 裕陵的土地一直都是湿润的,走出来才知道,裕陵的外观已经被蔷薇花给覆盖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蔷薇开满了山头,微风一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花香。 当她走出裕陵的时候,那些蔷薇在迅速的枯萎。痴魅心里有一个地方隐隐生痛,她扬手施法,那些枯萎掉的蔷薇又迅速的生长起来,好像从来没有枯萎过。 她想,这里,会是她最后的栖息地。 如果一切顺利,她很快就能回来。如果一切不顺利,那她,就灰飞烟灭吧! 她是个懦夫,从来都喜欢蜗居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不是她不能面对,就是她缺少那一点点的勇气。蜗居着,躲避着,这样也很好。 至少,伤害要小一些,再小一些! 万年的时光过去,当年旧事才是最深的孽缘吧。她曾经以为她灰飞烟灭之后,渊极和瑶泠会好好的在一起,瑶泠很喜欢渊极,给渊极时间,渊极也能看到她的好。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妄想吧!她到最后,还是害了他,也害了瑶泠。但如果她早知道渊极这么执着,她又该如何呢?流金说过,如果她死了,他也会跟着死去。所以到了最后,他还是输给了渊极。 痴魅站在三岔口上,心中翻腾着无数的念想。 是去找渊极呢?还是先去找流金呢?又或者都不去,去找离跹? 渊极……她想起这些年的荒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他。不管是笺秦,还是痴魅,都无法面对这个人……她欠他太多,负他太多,他的爱她已然没有资格来拥抱! 离跹……她跳下轮回台的时候,依稀已经看见了离跹,想来按照他的性子,已经从青丘的禁闭里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是在凡间寻找转世后的自己,还是……努力在遗忘着自己…… 她,有些害怕面对三百年后的离跹了…… 流金已经从昆仑逃出来,必然会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休养生息。他在紫澜宫告诉她,给他百年的时光,他就可以返本还源,如今三百多年已经过去,他……早已经鲜活了吧? 她想起跟离跹闹矛盾那次,她无意中闯到番云洞,那个时候,番云洞被漫天的结界围着,应该是他设下的,也许,番云洞是最安全的地方。 痴魅徘徊良久,终于还是一咬牙,往番云洞去。 旧时的风景还是以前的模样,她站在入口处,想起当初流金说结界内不能施法,不禁苦笑了一下。如今,是可以施法了。因为她已经看不见那些结界了。她直奔番云洞而去,然而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她满心失望,驻足良久,还是去了青丘。 她怕自己如今身上的妖气引来青丘仙官们的盘查,并不敢贸然从大门进去。以前离跹带着她走过后门,而且后门就是离月宫的后山,她决定从那里进入青丘。 路过当年的寒潭旁边时,她停了一下。菡萏还没有开谢,可是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痴魅叹口气,继续埋头赶路。 果然不出她所料,离跹并不在后山继续禁闭了,那里的禁制解除了。没有禁制,她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去。她突然很想知道离跹曾经过着怎样的禁闭生活,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步进去了。 山洞里很空,除了一方石床,一方石桌,什么都没有。墙壁也是光秃秃的,没有半点光亮。她掏出夜明珠,环视四周,心突然猛烈地动了起来。 光溜溜的石壁上,到处都写满了字。一眼看过去,有些诗词,譬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譬如“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然而最多的,是她的名字:痴痴。 第15章 我们,很熟 那两个字遍布了所有她伸手可及的地方,有篆书,有隶书,有正楷,有行书,有狂草,还有各种各样的花体字。他写的很凌乱,但是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心,一笔一划都漂亮到了极点。 她伸手抚摸着那些字,心中难过得毫无办法。空气里有蔷薇花的味道,有冰冷的花瓣落在地上,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浑浑噩噩地往回走,连撞了人也不知道。她绕开挡在眼前的人,低着头往旁边挪。 那人一把拽住她,语气惊喜得不得了:“仙子?你是痴魅仙子?” 是认识她的人啊?痴魅惊愕地抬起头来。 那是个长相粉嫩的小妖怪,眼珠子乌黑湿润,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她能从里面看见真诚的喜悦,她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妖,表情茫然。 小妖怪一拍脑袋,咋咋呼呼手忙脚乱地比划:“仙子,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虎珀啊,上回你跟少主一起来供花节的时候,跟我买过东西。对了,就是一块石头,仙子你用仙丹跟我换的呢!你忘记了么?” 痴魅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珠子,渐渐想了起来。 好多年前,她确实跟离跹在供花节上用许多仙丹换了两样东西,她的是一颗避火珠,离跹的是一根古玉簪子。那时候他们都那样快乐,她无忧无虑地拽着离跹的袖子,跟他玩了一回过家家。 眼前这个小妖,是个单纯的孩子,头顶上还带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如今,她已经完全修炼成人了。而她当年是仙,如今是妖,境况反而不如她。 “虎珀,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痴魅抬头真诚的笑了笑。 虎珀热情地拉住她的手,笑容大大的不断点头:“嗯嗯,仙子,我吃了你给的那些仙丹,没多久就修成了人身了。你看,我现在是虎妖里最好看的小妖,我大哥哥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仙了!” 痴魅笑了。虎珀很活泼,很讨人喜欢,她真心祝福她。 虎珀拽着她的手往前走,高高兴兴地道:“仙子,我带你去见我大哥哥好不好?大哥哥人可好了,又温柔脾气又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虎珀,你不要再叫我仙子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仙了。”痴魅笑笑,柔声告诉她。 虎珀顿住了脚步,扭头看了看她,半晌才苦着脸一脸的难过:“仙子不是仙子了,我成仙还有什么意思……”她说着说着,突然又很快欢喜起来:“仙子不是仙子了,那仙子做我姐姐好不好?” 她不等痴魅回答,就欢呼雀跃起来,猛地拉着痴魅往前跑:“姐姐,我有哥哥姐姐了!姐姐,我带你去找我大哥哥吧,原先跟着你的那个哥哥很凶,我不喜欢他。” 原先那个哥哥……说的是离跹吧! 痴魅笑了,如果离跹知道他苦心塑造的君子形象在虎珀心中“很凶”,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一瞬间,她的心情在虎珀的感染下好了起来。虎珀口口声声都提到了自己的大哥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让小虎珀这么喜欢?她也有些好奇,要办的事情不急这一时片刻,她就由着虎珀拖着她胡乱跑。 只是,心里有隐约的担忧,这里是青丘,只容纳青丘土生土长的妖,她是外来的妖,气息不对被觉察了,怎么办才好? 所以,当虎珀拖着她跑出了青丘,她倒有些愣住了。 虎珀居然住在凡间! 当虎珀推开那个长长巷子尽头不起眼的校园的门时,她惊讶得目瞪口呆。虎珀搔搔头,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怯:“先前我修为不够,在族里被人排挤,就自己跑到凡间来了。后来觉得凡间其实也很不错,就一直在这里呆着了。” “姐姐可别小看虎珀哦!”她挺了挺尚且平坦的胸脯:“虎珀可是个很有骨气的小妖,这个院子是虎珀自己挣钱买的。姐姐,虎珀厉害不厉害?” “厉害!”她真心笑了起来:“虎珀的确很有本事呢!” “行了,逢人就吹嘘你自己挣钱买了房子,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屋子突然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还带着笑意:“虎珀,你怎么不说你那银子是卖了我的一枚玉佩赚到的呢?”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痴魅也看清楚了走出来的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痴魅心中只想着这句话,不禁就笑了。 那人一身白衣,长头发用簪子挽着,露出干净到了极点的脸庞。他眼含笑意,嘴角并不扬起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真心的微笑。他笼着手站在门口,这个小小的院落里都沾染了贵气。 他一出来,虎珀就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嘟着嘴抱怨:“我哪有逢人就吹嘘?我只跟你,姐姐,前头卖肉的张大哥,嗯,还有王婆婆……一二三四,四个人说过呀!” 流金不说话,直接略过她,看向站在院子中央的痴魅。 “流金,许多年不见。”痴魅迎着她的目光笑出了声:“你跟往日倒有些不同。” 流金见怪不怪地看着她,也笑了:“小痴,你也在凡间。”语气熟稔得两个人就是多年不见的友人,毫无客套虚伪。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就是笺秦。如今猛然一喊她小痴,她倒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她了然地笑了笑,将自己是心思压抑住,尽可能地笑了出来:“嗯,在凡间许多年了。” 虎珀很欢喜:“大哥哥跟姐姐认识呀,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流金笑道:“何止认识,我们,很熟。” 虎珀欢呼起来,随即以“一家人团聚”为由,欢欢喜喜地去买菜做饭。回来时手上拎了大包小包,一问才知道,虎珀在这一带人缘极好,一上市场逢人就说离家多年的姐姐回来了,街坊邻居们都塞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让她好好给姐姐补补。 虎珀的手艺也果然过得去,晚上摆了满满一桌。吃罢晚饭,小院里就来了许多人,都是来见见她的姐姐的。 第16章 忘了离跹吧 大家见了痴魅,都纷纷表示天仙下凡,拉着她长话理短。流金在一边看着,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痴魅偶尔碰到他的目光,心中五味杂揉,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人群散去后,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心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的苦海。 渊极告诉她是流金杀了穆绡的时候,她心中只有两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他,杀了他。想起了一切之后,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找到他。她素来斩钉截铁,这一次,她却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他的目光,她,心软了。 虎珀累了一天,已经睡下了。夜色正亮,她痴痴地抬头看着北天的方向,沉默不语。她曾经爱过的那些人,如今,都在那里。她想得那样出神,但是流金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时候,她还是被惊动了。 她转头看着他,目光毫无责怪,平静无波:“那夜中都城里的人,是你罢?” “是我。”他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为什么要杀他?你明明已经拿到了勾栏玉,为什么还要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承认得如此坦然,成功激起了她的怒气。痴魅霍地扭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流金。 流金敛了笑容,半歪着脑袋带着疑惑地看向她:“我不算杀了他,他并没有死。你这样问我,难道是因为你不知道,穆绡就是离跹的转世么?他历了此劫,没过多久天君就给他提升了阶品,他如今,已经是神了。” 痴魅站起来,却因为仓促和震惊,带倒了凳子,随即一跤跌坐在地上。 她愕然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话,流星都不及她眼中迅速消失的光那么快,她只是微张着嘴巴怔怔地看着他,不起身也不动。 流金叹息着将她扶起来,还顺手扶好凳子,才说:“你也见过你师兄们了,他们难道都没有告诉你吗?离跹戴罪立功,三世渡劫,匡扶社稷,如今功德圆满,早已经返回了天庭。”他像是故意刺激她,末了又说了一句:“你们,很有缘。” 痴魅苦笑起来。 对,他们很有缘,孽缘。在天庭时就已经纠缠不休,没想到到了凡间还要再续前缘。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傻子吧!她早该觉察出渊极对穆绡的态度有所不同,上回玄邑下界度她修为,还顺口问起了穆绡怎么样,打趣他们缘分深厚。还有那回在大荒,他凭借着一柄剑就劈开了自己的结界,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相似,这些,她应该早该觉察出来了才对! 她在天庭时,爱上了离跹。成为妖精后,发誓一定要忘记了他。之后认识穆绡,他再次让她动了情,还因此憎恶自己情不专一,内疚无比。 可是,这算什么呢? 转来转去,原来傻瓜都是她一个人。离跹,就是穆绡;穆绡,就是离跹。原来,转来转去,她爱上的都是同一个人! 她仰天大笑,突然明白了长歌当哭是什么意思。原来,当苦到了极致,就不觉得苦了。 流金探过身来,半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她听见他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说:“小痴,忘记他们吧,忘了离跹吧!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突然就停止了笑。她扭头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好小声地叹息:“流金,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我害怕,害怕到最后,我会害死你。 …… 痴魅在这里住了下来。 三个人住,这个小院子略显得拥挤了一些。她开红尘楼的时候赚了许多钱,之为了躲穆绡一直没有用出去,如今都存在她的须弥芥子袋里。她拿了一些出来,将小院旁边空着的宅子也买了下来,将两院子的围墙砸开,合成一个大院子。 白天,他们三个人都是平凡的百姓,流金会做些字画拿到街上去卖,用赚来的钱给她和虎珀买些小吃。 晚上,痴魅和虎珀不睡觉就修行,流金有时候会在一边指导虎珀,大多数时候,就在外面给她们护法。 因为失去的记忆都回来了,她自然也能想起在大荒修炼的那些道法。她在夜里无人时刻,会用结界将自己圈起来,不让流金觉察到她在修炼翼族的法典。那些东西如今修炼起来都是轻车熟路,找回全部的法力假以时日就能成功。 他们在凡间住了两年多,虎珀的眉眼长开了些,变得更加好看灵动。她依然爱笑闹,缠着痴魅和流金喊哥哥姐姐,但走在街上,看她的人间男儿越发的多了。 痴魅却安静了许多。 她不爱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跟其他人打招呼也好,嘘寒问暖也好,都是淡淡的。只有在面对虎珀和流金的时候,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周身的气质越来越奇怪,明明是个妖精,是棵草木,散发出来的气味却是仙气,飞行时候的一举一动又像飞禽。有一回跟流金西荒回来,流金皱着眉头频频打量她,最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叹息着劝她:“别太拼命了。” 他还以为她一直在修炼的是在紫澜宫学习的仙法。 有一天晚上,她将自己用结界护起来修炼的时候,背部突如其来的剧痛。她强撑着自己的神念不散,努力提气冲破那个难住了她三个月的豁口。 那天晚上,当痴魅嘴里吐出血来时,一双翅膀突然从她背上舒展开来。 她终于修炼出了双翼。 她忍着痛用翅膀将自己裹起来,伸手颤抖地抚摸着羽毛,几乎泣不成声。 一万年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她们。她将脸贴在略显得冰冷的羽毛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翅膀收起来藏好,又换过了衣服,才若无其事地继续修炼。 “姐姐,姐姐,你快出来看啊!”她刚刚再次入定,门外忽然传来了虎珀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的声音,她打开门,虎珀立即挤身进来,献宝似地将怀中一物捧给她看:“我在门口捡到的呢,不知道是谁家的,好可爱!” 第17章 有些东西想想都让人害怕 痴魅低头一看,虎珀怀中抱着的,是一个长相好看的孩童。 孩子还小,不过两岁多的样子,粉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的,睡得十分香甜。他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小袄和白色的虎头鞋子,小拳头里紧紧抓着一只风车,睡颜还带着笑意。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她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息。而且这长相,也实在是太面熟了…… 痴魅大惊失色:“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虎珀毫无知觉她的不对,犹自喜滋滋地道:“不知道,我刚才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他睡在咱们家门口。姐姐,他长得真的好好看啊,你看这眼睛,还有这鼻子,真的很漂亮啊!” 痴魅低头凝视着他,不禁心中苦笑:“三百多年了……” 这眉眼这长相,分明,是乌邡的缩小版啊! 她从虎珀的怀中接过孩子,将孩子放到自己的床上,才跟虎珀说:“这件事透着些古怪,你去找流金来,我有话问他。” 虎珀努了努嘴,显然不明白痴魅的用意,但她向来很听她的坏,很快就去找了流金来。 流金见痴魅面色凝重,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睡梦中的孩子,显然吃了一惊。他面色只是一瞬间就恢复正常,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虎珀出去,才拍了拍痴魅的肩膀。 痴魅头也不抬地看着床上的孩子,沉声说:“这是魔王乌邡的孩子。三百多年前,我在天界见过他和他的妻子丽裳。丽裳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谎称是离跹的骨肉。在离跹和丽裳的婚礼上,乌邡突然出现,抢走了丽裳。” 他肯甘心为了丽裳与仙界为敌,背弃了魔族,如今,又怎舍得将二人的骨肉弃之不顾? 她想不明白。 流金缓缓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们二人如今都活不成了。”痴魅抬起头来,湿润的眸子里带着担忧:“我还担心,连他们都能找到这里来,那还有谁找不到这里呢?” 如果渊极和离跹也找到了这里,他们……该怎么自处呢? 这样的局面,她想想也觉得挺害怕。 流金轻轻弯下腰来摸了摸痴魅的脑袋,尽量跟她保持平时,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一丝急躁:“别担心,我去查看一番,尽量短时期内弄明白这件事的原委,至于这个孩子……他身上虽然带着魔族人的血统,但是也有仙界的血缘。而且,”他皱着眉探了探孩子的眉间,才说:“他什么法力都没有,完全等于一个凡人。” 痴魅怔了怔,随即了然。仙魔血统的孩子啊,跟她仙身妖族的血脉一样,修行注定是个痛苦到了极点的历练。 不修仙,也挺好。 这个孩子不会老也不会死,更加不会被神仙所不容。 她心里杂七杂八地翻转着这许多念头,流金又道:“你且安心养着他罢,我去魔族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则一两天,多则数日,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你……早去早回。”痴魅笑笑,一句话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很久以前,当她还是笺秦的时候,流金其实也经常出去,他也并不是每次都带着她去。有时候独自一人,他每回出门她都会这样说。痴魅这句话一说出口,连自己也明白:这是记忆,也是一种习惯。但是,这些都是笺秦的,不是她的。由她嘴里说出来,说不出的别扭。 流金愣了愣,然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飞快地消失了。 流金一去数日,久久不见回来。虎珀天天追着她问大哥哥去哪里了,她都说不知道。流金虽然说自己去了魔族,但以他的本事和缜密的思维,八成不会只去魔族一个地方。可能会去魔族,也可以还要去天界。 虎珀领回来的那个孩子在抱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就醒来了,孩子太过聪明,既不哭也不闹,痴魅问话也只是偶尔回答。 他叫诸言,前几日他刚过了三百岁的生日,可能是因为在凡间长大,身量没有张开,看起来不过两三岁。他瞪着大眼睛问痴魅:“我娘亲和爹爹不要我了吗?” 痴魅无言以对。 她心里也难受,原本以为终究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一次次地抚摸孩子的脑袋,告诉他:“不是,你爹娘只是出远门去了,你暂时住在阿姨这里,等过些时日,他们会回来接你的。” 但事实有几分可能性,谁也不敢保证。好在骗骗孩子,还是行得通的。在得到她斩钉截铁的无数次保证之后,诸言有些信了她的话。始终是年幼的孩子,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重新开始开心的生活起来。 诸言在这个寂静的巷弄里人缘极好,长得太过面善,软嘟嘟的一团跟包子一样,街坊邻居们都格外照顾,巷弄里的小朋友们也都喜欢争着跟他玩。 活了几百岁的孩子,会的玩意极多,诸言很快就跟大家熟络起来。 不过他也有不满意的事情,尤其是当小姑娘们都喜欢围着她喊诸言弟弟的时候,他郁闷得几乎要杀人。 随着日子的推移,诸言不会不分时候逮着痴魅问爹娘什么时候回来,他白天会很听痴魅的话,到了晚上,会乖乖躺在床上听痴魅讲故事。痴魅从来哄络痕很有一套,如法炮制照样对付得了诸言,将他哄得服服帖帖。 当然,也有她对付不了的事情。 每天晚上她开始讲故事,诸言都要问一句:“小姨,我爹娘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来接小言?” 她能给一个孩子的承诺,永远只有那句斩钉截铁的回答:“爹娘出远门了,你暂时住在小姨这里,等过些时日,他们会回来接你的。难道你这么快就不喜欢小姨带着你了么?可是我记得,你很喜欢虎珀阿姨的啊?” 这个“过些日子”是要过多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好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在四五十个日子里重复的追问后,某一天小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她见过几面的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第18章 她的爱恨情仇与你无关 流金走在两人之前率先推开院子的门,等两人一进来,飞快地将院落的门关上。 痴魅来不及惊讶,身后的小人儿已经飞一般地扑到了来人的怀中,大喊一声:“爹,娘!”就开始哇哇大哭。 许多年不见,丽裳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了一些,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乌邡没什么变化,还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半点笑意也没有的严酷冷静。然而他低头的时候,嘴角的温柔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他轻轻摸了摸诸言的脑袋,抬起头来真心地跟痴魅道谢:“这些日子,谢谢你帮我们照顾言儿。” 丽裳含着眼泪搂着诸言,站在夫君身边,冲来瞥过来感激的一眼。 痴魅笑了笑,笑容有些落寞和难受。其实说起来,她挺不喜欢眼前这两个人的。丽裳陷害了离跹,让离跹背负了许多不该有的罪名和羞辱,她很讨厌她。而乌邡……当年她跟着流金去魔族的时候,这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也不让人喜欢。 她嘟了嘟嘴,对着可爱的诸言笑眯眯地说:“没有什么。诸言很好,我挺喜欢这孩子的。” 流金在一边扑哧笑了出来。 乌邡丝毫不以为意,道了谢之后,跟流金单独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妻儿离开了这里。诸言跟着她住了这些日子,十分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委屈兮兮地哭,直到她保证以后会去看她时,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父母走了。 痴魅叹气:“真是个孩子,他们住哪里我都不知道,怎么去看他?” “虽是个孩子,倒也率真可爱。只是,不知道他这份帅气能维持多长时间?”流金也跟着叹息。 此次出去,他果然不止去了魔界,还顺道去了妖界和修罗界,当然,也去了天界。天界那边的动静不大,坏事都出在妖界和修罗界。 多年以前,乌邡与修罗族结盟,随修罗王临启攻打大荒,后来,临启被渊极诛杀,身死大荒,修罗族人就将这个罪过推给了乌邡,说是他居心叵测,害死了修罗王,口口声声要他给修罗族一个交代。同时,又因为他无意中伤了翼族的一位重要人物,天界和翼族联合起来,势要诛杀他,祭奠那位神秘的人物。 种种缘由,乌邡不得不躲出魔界,在六界飘零,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直到几百年前,他在仙界遇到了若水神君的女儿,如今诸言的娘亲丽裳。他从离跹的婚礼上将人带走,因行踪被发现,不得不暂时退避回魔族。修罗界的入口九幽,跟魔族的入口紧邻,乌邡一在这里出现,立即就被修罗族洞察。 修罗族联合了妖族,几乎打上门去,要求魔族必须给一个交代。 这番前后因果纠缠已经万年,乌邡有妻有子之后,再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儿冒险,遂决定跟修罗族和妖族摊牌。 他将妻儿安置在凡间,一人独力支撑着魔族,与修罗族和妖族的人周旋。本来一切也顺利,坏就坏在前不久渊极突然下凡,撞上了诸言。因为怀疑诸言身上的魔气,他一路追踪而去,就撞见了乌邡。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乌邡斗不过渊极,被渊极重创,狼狈带着妻儿逃回魔族。 正是这个关头,修罗族和妖族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受伤的消息,猛然间大举反击。乌邡遭受不住这许多,思来想去只有护着族人和妻儿周全,以身赴黄泉了结这场无味的休战。然而丽裳不愿意离开,又正好得知了流金行踪,夫妻两最终只好把孩子送流金,打算双双赴死。 因痴魅发现得及时,流金赶到魔族的时候,三方正打得热烈。流金与三巨头都有些交情,以大无上的神通将几人暂时分开,经过十几日的周旋和四方会谈,才罢手言和。 修罗族和妖族一退兵,乌邡就将魔族之王的位置让给了同胞兄弟,一身轻松地带着丽裳返回人间,来接孩子去过隐居的生活。流金本来该多逗留两日看看修罗族和妖族的反应,因记着痴魅让他早去早回,就连忙赶了回来。 痴魅听完大是感叹:当初在魔族第一次见到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的时候,谁会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曲折的境遇呢? 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他最终会被丽裳这样的女子打动了。 他活得太累,背负了太多,实在太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在身边陪着,才可以稍减心中的苦楚。 她看了看身边的流金,想着九重天上的渊极,还有那只风流的红狐狸,不禁想:那些跟她的生命有过交集的人,连乌邡都过得如此苦情,真不知道他们要到底怎么办才好! 渊极心中一万年都不能触及的痛,就算跟弟子们再疯再闹,也不过是掩饰的面具,每每醉酒或睡沉后的脆弱,都难以遮掩孤单无助。流金宁愿再次被追杀,也要从昆仑的封印里出来,就算如今沦落到她都能隐隐看穿他的修为,也要陪在她身边。 痴魅甚至不敢去想大荒里的那些人,这一万年来都是怎样活着的。 爹娘还有几个哥哥都那么疼她,墨主也对她念念不忘,她万年不曾回去一次,是不是……他们也料想到了她的结局? 痴魅猛地站起来大力地摇头,拼命抑制住眼角的眼泪。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她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笺秦了!笺秦的痕迹早已经消失在天地间,你只是痴魅,是渊极的徒弟,不是翼族的公主!” 只有让笺秦离他们都远远的,大家才会彼此安然! 所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就是笺秦,她找回了所有的记忆! 她仰头看着北天的紫澜宫,如同无数次夜里沉静的凝视一样,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痴魅,你要记住!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笺秦,学习了翼族的法力也好,继承了她的记忆也好,你都不再是她,也不能是她!所以她的爱恨情仇,都跟你无关。” 都跟你无关……所以,你爱的是渊极还是流金,你爱的是青丘的火狐狸离跹,都再也不是个问题! 第19章 不知道家在哪里 人间十月,菊花朵朵,是个清香袭人的好季节。 痴魅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正式拜别了流金和虎珀。她告诉自己,忘记一切之后,一切都能回到原点,作为最后一次放纵,她允许自己回大荒,再见一次笺秦的父母兄弟。 阔别万年再次踏上大荒的土地,她心中已经苍凉如水。 所有的风景都已经不是旧时的模样,她看着洪天谷的入口旁边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四哥最喜欢抱着她坐在榕树的顶端,捉着肥大的毛毛虫逗她玩。有一回她被逼急了,也捉了一只绿色的小蝎子放到四哥的衣领里,吓得四哥从树上掉下来,连带着她也跟着落下来。爹爹知道了,还罚了四哥去打扫茅房,气得一向最爱干净的四哥三天不理她。 她抬手轻轻摸着大榕树,树根凸起的部分,还有她和三哥一起刻下的字:笺秦的私有物。只是年深日久,那些字如今都已经很淡很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她蹲在树荫下无声地哭起来。 这么多的回忆,难道,真的舍弃得了吗? 又开始飞起了蔷薇花,红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呼吸此起彼伏。她看着落在身上的蔷薇花,心中百感交集。 从前,她从来不去想,为什么都是一株蔷薇花修成的神仙,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哭起来的时候会漫天飞花,而珏罗哭泣的话就是水滴状的眼泪。如今她懂了,因为她原本就是神,就算披了蔷薇精的皮囊,她本质里也是神。 痴魅哭得那样伤心难过,连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都没有发觉,身后的人再也耐不住出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她抬起头来,眼前的人长了一张算得上十分好看的皮囊,脸色淡定,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眼中明明有疑问,脸上却毫无表现。 这人的长相如此熟悉,她不禁喃喃出声:“墨主……” “你是谁?”墨主听见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不吃惊,只是重复了一边他刚才的问题。 大荒之中认识他的人何止千万,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他比较关心的是,眼前这个姑娘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这里哭,对大荒有没有危害等等事情。 痴魅摸了一把眼泪,眼睛也不眨地脱口而出:“我……我跟亲人走散了,迷迷糊糊就走到了这里来。我找不到他们了,也不知道怎么回我家。我记得我家门口也有一棵大榕树,小时候哥哥们经常带着我在树上玩,我看到这里还以为是家里,结果发现不是,所以我就哭了。” “你家在哪里?”墨主松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问她。 痴魅摇头:“不知道那里叫哪里,只知道后院里有棵核桃树,旁边有桃花和杏花,远远的还能看见云海。” 她慌乱间也想不起来什么好地方,只能将洪天谷中洪天涯附近的景致大致描述了一下。 墨主果然上当,他点点头:“你随我来,我兴许知道你说的是哪里。” 痴魅连忙点头,跟上墨主的步伐。她刚才已经找过,曾经设下的禁制都已经被乌邡摧毁,洪天谷的入口处早已经不是她当年设定的地方。新的入口,她找不到。 只见墨主走到她身边的榕树旁,飞快地在树根处一掌左右的位置按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响声之后,三根柱子突兀地出现在前方。墨主走过去,也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三根柱子又突兀地消失了。 洪天谷露了出来。 墨主带着痴魅左拐右拐,穿过林子和田野,一路向屋瓴群集的地方走去。 痴魅见当年开满鲜花的小径没有多少变动,记忆中的熟悉感也慢慢涌了上来。道路两边开了许多田地,她看到有小妖小仙在其中耕作,还有不停转动的水车嘎吱地响,风景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族长一家子居住的屋子自然是建立在可以俯瞰大荒的高地,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比以前扩张了几倍的屋子,虽然不像离月宫那么繁华美丽,倒也十分耐看。 他们一路穿过洪天谷的街道,有人好奇地打量她,窃窃私语,她统统无视掉。 不断有人跟墨主打招呼,他一一回应,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痴魅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大家都认识你?”她记得他九鳍一族虽然跟翼族交好,但是居住的地方并不是在洪天谷呀。 墨主头也不回地道:“在这里住了几千年,不认识才会奇怪吧。” 她还想继续追问,为什么他一个九鳍的王会在这里住许多年,还没张嘴,就看到一大群九鳍族人纷纷跟墨主问安,嘴里喊的是“墨主大人”,看方向都是往住宅区去,显然,大家都住在这里。 痴魅觉得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当年修罗和魔族围攻洪天谷,九鳍族弃了与他们联盟的机会,毅然帮助翼族,只怕已经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九鳍实力是很强,但是人数太少,寻求庇佑也是必然的事情。 而且,爹娘还有哥哥们都那么喜欢墨主,墨主肯并入洪天谷,只怕求之不得 ! 她大脑里飞快地想着事情,脚步却自然而然地跟着墨主的脚步走。没料到墨主突然停了下来。她刹不住脚,一头撞到了墨主的背上。 墨主不动声色地移开脚步,回头问她:“到了,是不是这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上惊愕,飞快地摇头。 她的家早就没有了,很明显,这里绝对不是她的家。不过,这地方的风景,倒是跟她描述的很像。虽然她是照着洪天涯随口瞎掰了一个地方,但是她说的话中,有些东西是洪天谷没有的。但是眼前这个地方,就连她随口瞎编的几棵杏树,居然也有! 墨主眸色一沉,电光石火间,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脉门死死扣住。随即,一只带着寒光的箭抵在了她的脖子间。 他冷声喝问,表情说不出的冷酷无情:“说!你到底是谁,混入洪天谷有什么目的!” 第20章 学会了淡定这门功夫 他冷声喝问,表情说不出的冷酷无情:“说!你到底是谁,混入洪天谷有什么目的!” 许是见她讶然,他面色不变,说出来的话嘲讽之色倒越发浓郁:“我在洪天谷住了八千多年,认识洪天谷的老老少少一万余年,这谷里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若再不说实话,当心我立即就将你打得灰飞烟灭!” 痴魅所幸装到底,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他:“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不过是迷路了,是你说能带我找到我家,我才跟你进来的。虽然你认错了地方,害我走了许多冤枉路,但是我都没有怪你……” 墨主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终于缓缓收了箭。 “你是妖?为何身上居然带有仙气?”他眼中敌意减去些许,转身带着痴魅往回走。 痴魅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师父是仙。”怕他问是什么仙,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抢先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师父是谁?我也不知道哦,我师父长得可好看了,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名字。我娘说,师父可能是个高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讳。我刚才看见你带我进来,好厉害的样子,你也是个高人么?” 墨主是大荒出了名的好脾气,也不烦她话多,他摇摇头:“不是。”之后就是一阵沉默。 两人低头走了一会儿,他顿住脚步,往一边让了让才说:“到了。” 痴魅抬头,就看到了刚刚进洪天谷就看到的半山腰的屋子。因想到就快要见到多年不见的亲人,她脚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墨主率先推门走了过去,然后站在那里回头看她。 痴魅一咬牙,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屋子外面看起来规模只是一般,没想到里面却另有乾坤,走过长长的走廊,才看到真正的院子。廊边站着个红头发的英俊少年,见到他们一前一后走过来,惊讶地看着墨主问:“爹,这是谁啊?” 痴魅立马惊讶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墨主的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 那少年见她惊讶的样子,略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很不喜欢痴魅的表现。 他尽量忽视掉痴魅,努了努嘴不怀好意地跟墨主说:“娘亲昨晚上又发了一通脾气,说你这许多时日不回来,一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招惹烂桃子了。等你回来要好好收拾你,爹,早作准备哟……否则挨了打,可别怪做儿子的没提醒你哟!” 这下子痴魅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淡定如墨主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被人收拾的一天。 她偷眼看墨主,他好看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嘴角却柔和,说出来的话十分无奈:“胡闹!” 话音未落,院子里忽然响起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死小子,你竟然敢通风报信,看老娘怎么收拾你!”随着这声音响起,一道绿色的身影飞快地窜过来,拎着红头发的少年就是一顿暴打。少年挨了两下,嗷嗷叫着手忙脚乱地挣脱出来,那道身影又匆匆追了过去,拎起来又打了两下。 只听见墨主低沉地喝道:“好了,有外人在,你这疯疯癫癫的样子什么时候才收敛一些,也不怕丢人么?” 那绿色的身影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住了脚,她扭过身来,跺着脚在那里嘟囔:“我都不说你,你居然还教育我!墨主,你个缺心肝的混蛋……” 痴魅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这个娇嗔扭捏带着孩子气的女子,居然是笺秦同宗的一个姑娘,唤做毓殊。当笺秦还是翼族公主的时候,毓殊就是族里出了名的纸老虎,性格有趣,外加外貌也讨喜,笺秦的父母都十分喜欢她,还认了她做干女儿。 这许多渊源下来,她已经觉得十分跳脱出逻辑可以验证的范围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当初她之所以逃婚,除了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她觉得墨主并不是最适合自己的。 两人虽然认识的时间很久,跟他并肩战斗的时日也相当长,交往也不算浅,但是她内敛安静,性格并不张扬,有什么都会自己闷在心里。而墨主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淡定自若,根本让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两个人如果真的硬凑到一块,那日子一定、一定会闷死人的。而且很有可能一言不合就导致夫妻离心感情破裂。 嗯,她承认不可能出现一言不合的局面,墨主什么都能包容,更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但是,长期有了隔阂,终归不好。 自然,还是活泼些的毓殊更配他,就跟阴阳互补一样的道理。 痴魅觉得,她学会了淡定这门功夫。 连向来不靠谱的毓殊和雷打不动的墨主都找到了真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淡定呢? 她看着这欢脱的一家子,决定不打扰他们,自己顺着长长的廊壁往前走。走出很远了,耳边还听到他们家吵闹的声音,依稀伴着墨主低沉的发问:“前些日子来得两位客人,如今走了么?” 毓殊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 后来她想,如果当时她肯停下脚步来听一听毓殊的回答,就不会在那样的场合里,那样冒冒失失,惊慌失措了。 她顺着长廊一直往前走,穿过池塘,穿过花园,才走到了正殿。路上什么人都没有遇到,她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响起来,她没心思去听花园里的虫鸣鸟叫,一门心思想着,就快到了罢,应该就快要见到笺秦的亲人们了吧! 痴魅如此迫切地往前走,等到走到虚掩着的门前时,她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里面的说话声突兀的被硬生生打断,但是最后那几个没有斩断的字,还是毫无迟疑地落入了她的耳中:“代我谢谢渊极的好意……” 渊极……这两个字一落入耳中,她踏出去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然而,还是晚了,痴魅推门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大家纷纷转头看向了门口。 第21章 原来,她是他要历的情劫! 然而,还是晚了,痴魅推门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大家纷纷转头看向了门口。 痴魅也愣住了。 她的手还扶着门把,茫然地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痴魅觉得,这一定是上天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她想过许许多多中再见到他的情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地方,再见到离跹! 他站在屋子中央,绯色的衣服平整光亮,因为是背着光转过头来看他,他的表情看的不甚分明。他长身玉立,依然风流潇洒……不对,也有不同了,他没有拿着从不离手的扇子,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连头发……都不像以往那么随意的扎起来,而且挽了发髻…… 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仅穿着不一样,而且,气质也不一样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齐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只是不同的人脸上是不同的表情。洪天谷的所有人是茫然的,墨隐的表情是震惊的,而离跹……他没有表情。 “小痴?”空荡荡的房子里太过诡异的安静,最后还是墨隐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不确定地轻唤,一下子就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墨隐喊出口,屋子里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无形,他走过来,若无其事的口吻就像是在紫澜宫跟她话家常,嘴角带笑:“你怎么来了洪天谷?师父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她这才知道渊极上次跟她在裕陵分开,到现在都没有回到紫澜宫。 “这位是?”墨隐在她身边刚站好,身后的易生已经面带疑惑地微笑着问墨隐。 墨隐招呼着痴魅过来,笑眯眯地告诉易生:“啊……看我多失礼,忘记给易生伯伯介绍了。这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们紫澜宫里唯一的小师妹痴魅。小师妹,这位是洪天谷的主人易生,这是各位王子,他们都是翼族人。” 易生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原来是渊极帝座的高徒。既然这样,都是自家人。” 他修为高深,自然从痴魅一进来就闻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似妖非妖,似仙非仙,倒让他着实惊讶了一把。这会儿听墨隐一说,他才有些明了。渊极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兴起时突然收一只妖怪做徒弟,也是可能的。 痴魅的眼睛一酸,几乎当场落眼泪。 她灰飞烟灭后沉睡了这一万年,对于她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事情,笺秦的记忆还停留在早年的时光,可是如今再见这许多故人,才让人真真感受到岁月的无情。 爹老了,哥哥们的容颜也沧桑了许多。 唯有她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她没有听见墨隐说了什么,连离跹的反应也没有注意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亲人们,眷恋又伤感。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离跹走过来,跟她隔了一肩的距离,含笑着说:“小师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前辈,估计都吓懵了。师妹,长点出息呀!”他打趣着化解了这份尴尬,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严厉,简直就是警告了。 被他这么一吓,痴魅倒是回神了,但是一股不祥的预感又侵占了她的心。 她苦笑:现在,他喊她“师妹”……如果是在以前,离跹是不会用这样疏离的身份跟她说话的,他从来都是亲昵地喊她痴痴,生气的时候就直接叫名字痴魅,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词汇叫过她。而且,如果是从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会礼貌地提醒她,一定是咋咋呼呼地嘲弄她:“白痴,你傻了么?见了长辈也不懂礼数,真是个笨蛋妖精!” 离跹这样一说,易生等都注意到她满脸倦怠,连忙安排她去休息。 因易生和哥哥们都还有些事情要跟其他族长老们相商,便命小丫头带着她和墨隐离跹去厢房。 他们三人并排走着,忽见离跹毫不客气地对墨隐说:“你不是说小师妹是花精吗?这个人明明是个兽类,根本不是花精一族,你莫不是喜欢她,又因我没见过小师妹,特意编出些理由来蒙混过关的罢?” 痴魅愕然地扭头去看墨隐。 这个人明明是个兽类,根本不是花精一族…… 你莫不是喜欢她,又因我没见过小师妹,特意编出些理由来蒙混过关的罢…… 这些句子字字打在她的心上,她连痛都已近忘记了。墨隐表情无奈,略微不忍地别开了头。她又扭头去看离跹,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分明是讨厌她给他丢了脸的模样。那张如同往日一般好看的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字:我不认识你! 她呆愣地止住了脚步。 痴魅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离跹,已经不、记、得、她、了! 她看着他的脸惨笑出声。 怪不得在凡间三百多年,他从来没有找过她;怪不得她没回偷偷潜回天庭,从来没有遇到过他;怪不得刚才他见到她,表情淡淡毫无反应,原来,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 当年他们结伴下凡间游玩,在人间除夕夜的漫天烟花之下,他用无所谓的语调告诉自己,也就是最近几百年,他会有一个天劫。那时候他那样不在乎,害她为他提醒吊胆。原来,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自己要历的是什么劫数。 她凝神查探离跹的元神,他的元神已经从银光闪闪变成了金光闪烁。她恍然,原来,她是他要历的情劫! 一旦历劫过了,他就会……忘记了她! 她眼前划过往昔无数的场景,想着自己临成妖之前还心心念念记着要为他准备好酒酿圆子的痴心,想着自己在人间无数个夜晚里痴痴的凝视的酸涩,想着自己站在离月宫后山无助哭泣的眼泪,痴魅忽然很想笑很想笑,许是那一碗酒酿圆子,助他看破了情劫,也说不一定呢!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喉咙一股腥甜,有什么正从胸腔努力钻出来。 不等她反应,一口暗黑色的血已经吐了出来。 第22章 你并不仅仅是渊极的弟子吧? 痴魅觉得,那一口血,其实很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吐出来了,就不会再犯傻。 所以,她看着湿了一块的衣襟,笑容明媚到了极致。 墨隐这下子倒十分淡定了,他扶住她,行若无事地将她打横抱起,低声跟她说:“小痴不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离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告诉带路的侍女:“走吧。” 那侍女嘟了嘟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痴魅。不过是几句话就被气得吐了血,这姑娘的心眼也实在是太小了一些。但是身后这两蹲神,她又惹不起,只好忍住一腔八卦的心埋头走路,等将人送到,飞快地告退找姐妹们团聚。 墨隐将痴魅放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她说:“你也别太恼怒了,师兄们都知道他失忆后居然忘记了你,已经挨个将他教训了一顿,帮你出口气。不过这也不打紧,师父说,他只是一时忘记,总有想起来的一天,你别太忧虑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谁都记得,只忘记了我一个人?”痴魅抬起头来炯炯地看着他。 墨隐没料到她这么敏感,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他不想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痴魅复又低下头去,声音低低的:“原来如此。” 她许久没有抬头的意思,墨隐猜想她许是需要静一静,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痴魅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连坐的力气也没有了,一下子瘫软在桌上。 她发了很久的呆,夜色降临后,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痴魅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一眼,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来人白衣如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一点点倦怠神色,他推开门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动作一气呵成。 “流金……你,你怎么来了?”她已经不能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了! 早上才郑重分别的人,此刻就跑到了她对面坐着,任谁也不好用正常的语调说话呀! 流金笑道:“单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来?我刚刚在谷口觉察到你的气息,还在想,我竟然不知道你在这里有亲戚,结果没料到你没有亲戚,原来是有情郎在这里呀!” 痴魅鼓着腮帮子伏在桌上,不说话,也不看他了。 她不喜欢对她冷嘲热讽的人。 流金本来是为了逗她开心,这会儿他却立马觉察到了她的不快,他同样弯着腰小声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快说,是不是离跹欺负你了?”说道后面,连语气都冷了下来,一副要挽着袖子上去揍人的形容。 痴魅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流金也不催她,耐心在一边等着。 痴魅闷了好半天,才闷声说:“比欺负人还让人讨厌,离跹他……他不记得我了!” 流经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你到底是期望他以一种怎样的姿态来面对你呢?小痴,你从前爱他,如今你也还爱他,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只要有了爱,就可以毫无烦恼的。你当初能狠心舍弃他,如今为什么就不能了呢?” 当初……说的是她为了珏罗,狠心抛弃他堕入凡间吧? 的确,一开始就是她先舍弃了离跹,如今这样,又有什么怨言呢?原本就是欠了离跹的,天理循环昭昭报应,该是她偿还一切的时候了吧? 离跹为了她甘愿到人间历劫,三世而为终于挽救了她们姐妹两个败下的江山,这样,算起来也是她对不住他! 只是,当初能舍弃,现在还能吗?只怕是,永不能了罢?九重天上的日日夜夜如果还不足以让她对离跹死心塌地,那毫无记忆的穆绡一厢情愿的执迷不悟,那些中都旧宫里殷切的期盼,又怎么能舍弃呢? 她永远忘记不了穆绡低头凝视她的模样,他说:“为了你,我做一回昏君又如何?” 痴魅猛地坐直了身体,抬头直直地望着流金:“不,我忘不了,更加舍不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流金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眸子平静得越发的深,让人看不清楚真实的想法。 “既然注定了要纠缠,那就永远纠缠下去。总好过……几个人苦苦地折磨……”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极轻极轻。 流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神熠熠生辉。痴魅别过头,没再看他,正好也没有看见,流金缓缓扬起的嘴角。 两人这般僵持着,直到门外传来略显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细细听来像是和着韵律在走路。在大荒用这个奇怪的步法走路的,只有一个人——墨主。痴魅听出来人是墨主,知道他定然是要过来询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躲是躲不过去的,她索性一动不动,就坐在屋子里喝茶,缓缓神。 门很快被推开,来人也果然是墨主,他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眼神冰冷,但语气被压抑着尚且勉强算得上温和:“姑娘,我家主上请你移步后厅。” 原来不是来质问她的,而是奉命来请她去见易生的。 痴魅放下茶杯站起来,仰起脸对他笑笑:“大荒的主上易生跟我师父是忘年之交,轮辈分我当喊一声伯伯,轮礼仪我当喊一声王上,去觐见也是应该的。请带路吧!” 墨主别过头,淡淡道一句“请”,立即掉头离去。 这个性子还真是万年不改,对不喜欢的人绝不加以辞色。痴魅叹口气,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怎料刚出屋子的门,墨主就已经看不见了。 痴魅又叹气,墨主这是要明摆着给她难堪了,赴约迟到,的确很不好。 她站在那里看了看,这里的布局还算勉强残存记忆,去后厅的路看起来没怎么变,其实不用人指引她也认得。她大致回忆了一下,抬脚往右边的小石路上走。走到尽头,她自然而然地往左转。 眼前的路忽然分花拂柳,墨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算不要人领路你也找得到,看来谁都低估了你。你并不仅仅只是渊极帝座的弟子吧?” 第23章 为什么会吐血? 痴魅抬头看着他笑:“你错了,我连渊极的弟子都算不上,师父虽然没有把我逐出师门,但是我以仙身堕入妖界,已然不是同道中人。如何,你可是要拿我试问?” 墨主看了看她,居然也不再问了,丢下一句:“是也不是,主上自有定夺。”就率先扭头往前组。 痴魅在他身后敛了笑容,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眼前的景色跟万年前比,几乎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了。院落还是当年的院落,连当年她屋子前那棵巨大的杏树都还在,树上结着金灿灿的果实,闻起来瓜果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心情格外舒畅。 痴魅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棵树……结的果子还跟以前一样大。”她原本有些激动,刚说出几个字就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硬生生变成了嘀咕。 墨主自然也听到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杏树上的杏子,嘴角有浅浅的不易觉察到的笑容:“哦,你说这棵树啊,这是公主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她总说这棵树上的杏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东西。翼族的公主……你们后一辈的神仙大约是不知道她的罢?”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的……”痴魅也笑了起来,语气却有些感伤。 墨主收回目光,看她的表情大约是有些意外:“你知道?” 这下子倒轮到痴魅惊诧了。笺秦的事情当年在天界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中天帝座渊极爱上的姑娘,偏偏爱上了魔族的少主背叛了他;又有谁不知道,那位不知好歹的仙子触犯天界令条,在诛仙台被处以灰飞烟灭的极刑? 原来,还是有人不知道的,生活在大荒里的神祇太多封闭,居然连翼族的公主沦为小仙子被处以极刑都不知道。 是了,他们的记忆中,公主笺秦应该是被魔族的主上乌邡诛杀了,又怎么会变成了不为人知的仙子呢? 痴魅扬起嘴角,笑容苦涩:“嗯,公主在若水的一战,很是让天界的仙人们津津乐道。” 墨主就不说话了。笺秦……曾经的确太多锋芒强盛,这不可否认。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往前走。后厅很快就到了,墨主当先走过去在易生耳边说了几句话,就默默退到了一边。 痴魅的眼睛落在了易生旁边的一位夫人身上。夫人年纪渐显沧桑,身着青色细布的衣裙,面无脂粉的模样也十分好看,头上带了一支藏蓝色的宝石钗子,十分衬肤色。这样美貌的女子,及时已经被岁月染刻了痕迹,也依旧夺人光彩。 笺秦的美貌绝大部分来源于她。她之前已经觉得渊极的容颜极美,但自从见到了记忆中笺秦的模样后,她就觉得笺秦的美貌根本不该存于天地间。 这样的女子,也的确是祸水,所以,她活得不久。 她看着笺秦的娘亲,双目中隐隐泛起泪光,一瞬间有种不是自己的感情就要喷薄而出,让她扑入夫人的怀抱。 痴魅管住了自己的脚。她只是站在那里,强迫自己一点点收回属于笺秦的一切。 易生的眉头从她进入后厅就没展开,此刻更是皱成了一团。笺秦的哥哥们都面带疑惑地看着她,轻声交头接耳,她恍惚中听见“妹妹”“渊极”“离跹”等等的模糊字眼,不由得抬头往那边看去。 见她眼光看过来,元安轻咳一声,其他兄弟门立即安静下来,一个个肃穆俨然。 痴魅傻了傻,几乎没忍住笑了出来。过了这许多年,笺秦的几位哥哥还是那么害怕威严的大哥,这真是一件毫无改变的事情。 “姑娘真是渊极的徒弟?”易生眸色深沉地打量她:“渊极的小徒弟据说是个花精姑娘,可老夫从姑娘身上感应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冒昧请姑娘过来,也是求姑娘给老夫解惑,还请姑娘不要隐瞒。” 痴魅怔住,半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或许来大荒,是个错误的决定。她从未自命不凡,这会儿却傻到以为以易生这样的修为看不出她的本源,未免太过可笑。 她抬起头来看易生,目光诚恳坦然:“既然主上有疑问,为什么不在我师兄面前问呢?” “我不想怀疑渊极,墨隐这孩子我见过,也是可信的。”易生沉默半晌:“你不愿意说?” “对,我不想说。”痴魅点点头。他不怀疑渊极和墨隐都是对的,可是他怀疑自己。以易生的修为,肯定是觉察到了她身上带着笺秦的气息了吧?这样轻微的气息,连流金都没有觉察出来,为什么他会知道? 那是血缘的牵挂吧! 那一瞬间,她几乎脱口而出承认自己是笺秦,所幸她压制住了。 痴魅抱歉的笑笑,目光深深地划过笺秦的父母兄弟,从容地点了点头,然后举步迈出了后厅。 很好,该见到的人已经见到了,她可以放下了。执着于仇恨的人,如今都开始习惯安宁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很好么?只要那个搅乱一池春水的人永不再现,这个安宁就可以永久维持下去。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一切无谓的挣扎。 小径两边的慢慢冒出来蔷薇花的鲜芽,疯狂地生长,很快打出花骨朵,开出茂密的红花。痴魅好无所觉,她维持着僵硬的身体一步步往前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落在了后方。 一股力道袭来,她被人带着猛地往前冲,后背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她无神地抬起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离跹皱着眉头看她,目光淡然又冷漠:“为什么会吐血?” 痴魅怔了怔,然后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觉得心口有些堵,大约是跟墨主动了怒,难受而已。” 离跹明显不相信,看着她的眼神深究又鄙夷:“他们说,我曾经爱过你?” “没有。”痴魅飞快地笑着回答:“他们骗你的。” 离跹下意识地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痴魅再也不看他一眼,从他手臂里钻出来,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第25章 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 她瘫坐在地上,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有挥之不去的白雾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她惶惶然听见渊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冷意:“流金,你欠笺秦的命,是时候还了!” 痴魅如此仓皇失措,所有凄凉的模样都落入了元安和流金的眼里。元安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散去,流金嘴角的深意更加耐人寻味了一些。他们都看着她,她目光毫无焦距,倒是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表情秀。 她的身后,离跹皱着眉头,也低头看她。 这个女人,这样的表情,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是为什么诡异,他说不上来。 离跹看了她片刻就转开了目光。跟渊极对视着的人,是流金,是传闻上古时候让女娲娘娘无可奈何的邪皇,也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离跹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无意识的跟流金撞到一起。流金似乎此刻才看到他,怔了怔,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渊极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易生等人也被刚才渊极嘴里吐出的真相惊得目瞪口呆,全面僵硬中,这样轻微的小动作没有任何人看见。 战斗是毫无悬念的爆发的。 痴魅的耳边听见兵器的响声,渊极暴怒的吼声带着无边的恨意,身后的人群都安静得过分,能觉察到刻意屏息的气场。 她心底一颤,还是躲不过去吗?流金和渊极的仇恨,难道只有她亲口承认自己是笺秦,才能真正的结束吗?不,如果她亲口承认了这个事实,首先疯掉丧失理智的人,一定是渊极,一定会是渊极! 她……是舍不得的,不管是笺秦的爱人,还是自己的师父,她都舍不得…… 那流金就能舍弃吗?她已经舍弃了他一次,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随自己而去的承诺,如今,还要再一次舍弃他吗? 痴魅慢慢张开眼睛,白雾渐渐散去,眼前的人清晰起来。流金和渊极都身在半空,淡蓝色的微光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渊极的轩辕剑散着淡淡金光,流金手里只握了一柄扇子,乌黑的扇柄,似乎是玄铁制造。 他用扇子架住了渊极的剑,结界将二人困住,也不让其他人前去相助。痴魅不知道这个结界究竟是渊极的手笔还是流金的杰作,但她知道,以易生的修为,也不能破开,否则易生不会毫无动作。 只是这么一缓,渊极和流金的身影疏忽分开,两人都飞了开去,又飞速地折回来。 “不要!”痴魅紧紧盯着二人,见状首先惊得肝胆欲裂,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 那两人心无旁骛,飞回来之后又迅速纠缠在一起。华光闪现中,一道紫光从渊极的肩膀穿过,同时一道金光贯穿了流金的左臂。 眼见着两人又要缠斗在一起,痴魅再也按捺不住,她飞快地爬起来,动作快得她身后的离跹都抓不住。只见她起身,抽出腰间的秋水剑,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去,向着那两位天地间闻之色变的人物,孤身冲了上去。 在所有人惊诧地眼神中,她手中的秋水剑蓦然涨大了千百倍,她屏息挥剑,狠狠一剑劈在了结界上。 毫无例外,她被结界的反弹之力震飞,只这一击,她就受了极重的内伤。手中的秋水剑还原成一根绳子状,从空中软软地飘落,她的身体如同浮萍一般,破碎一样的落了下来。 她没有落到地上,离跹身形如鬼的出现,将她落下的身体搂在了怀中。 “师兄……”她轻轻喊了一声,一阵猛烈的咳嗽从嘴间溢出,带着破碎的血块。 离跹身体震了震,面无表情地将她放在地上,转身回了原先的位置。 这一击看似以卵击石,其实还是有效果的。她飞出去的瞬间,她抬头看见流金的神色大变,渊极也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大约……他们都还心疼她,会短暂的罢手吧?她的要求不多,只要没有人死亡,都能活着就好了。 她躺在那里抬头看着空中的两个人,她看见流金手里的扇子落了下来,流金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悲伤,带着无边的绝望。 那眼神她曾经见过。是害她内疚了半生的心软…… 痴魅恍惚觉得自己的心又空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模样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她的信念支撑着她站在那里,久久看着流金说不出话来。渊极的剑还举着,凛冽的剑气已然插在流金的左肩,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忽然,渊极的脸上闪过凌厉的憎恶,下一刻,贯穿了流金身体的剑猛然向前,挥剑上挑,血花飞溅出来,流金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一起,只不过这次,流金明显没有再还手,他分明是站在那里,任由渊极泄愤式的一剑一剑劈他。他的眼睛看着痴魅,待看到她眼中越来越浓重的痛楚时,他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流金从空中狠狠地摔了下来,他一落下,结界就消失不见。痴魅来不及过去,只看见他狠狠摔落在地,溅起一阵尘烟。 渊极也紧跟着落下来,轩辕剑依旧是指着他,语气冷峭:“我早说过,我一定会再把你锁回昆仑。此生你休想再出来!” “你再也锁不了我。”流金淡淡的笑道:“你恨我不是因为笺秦死了,而是因为笺秦爱的人是我。你堂堂战神,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男子,可惜你爱上的女人爱上的人是个邪恶的存在,你咽不下这口气,是也不是?” 渊极冷冷道:“她选择让你活,不过是她内疚罢了。” “可是,她最终陪我同死,选择让你独活。”流金淡淡说着,目光挑衅地看着渊极。 渊极眸色一沉,心口被他这句话挑的隐隐生痛。 “渊极,不管我怎么样,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见渊极难受,流金大笑着,眼睛看向了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的痴魅,嘴角的笑容更深更真实了些。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残破的躯体向痴魅移过去,等走到痴魅面前,他伸手要去扶她,结果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第26章 不怕她死就尽管下手 “你怎样?”痴魅被流金压倒,胸口的闷痛让她哼了两声,流金强撑着爬起来,轻声问。 痴魅担心他明显多一些,她坐起身来,一手扶着他,皱着的眉头一片死寂,眼神幽深无波的模样分明是心死。流金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终于撑不住倒下去,就那样笔直地倒在了她的怀中,喉头一甜,鲜红的血液溢出了嘴角。 痴魅只是抱着他,脸色惨白地凝视着他,好像一放手就会再也不见。 流金笑道:“这样子近距离看我,是不是发觉我更好看了些?你要不要,继续喜欢我?”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甜言蜜语,第一次说出来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刻。痴魅心中难过,哽咽着无法作答,眼眶中包了一筐子的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神色是说不出的凄苦。 流金无奈地叹息了一下,伸手按在她的眉头,嘴角的笑容僵硬地维持着,语气宠溺温柔:“你总是这样让我心疼。你看,皱着眉头的样子简直跟老太婆差不多……不对,街角卖肉的王大娘,那脸上的皱纹都没有你的难看。” “你胡说……大抵人年老了都是那个样子,算不上难看,倒挺和蔼。等我再过个几万年,估计也是那般模样,你到时候再那样说我不迟。”痴魅想笑,嘴角动了动,却没有成功。 街角卖肉的王屠夫有个娘亲,因为年纪太老,脸上的皱纹已经深得五官都模糊了,算不上好看,但看起来越发的慈祥。 自己才这么点年纪,怎么可能比她难看呢?不用想都知道是流金在逗她开心。 虽然……手段也太过拙劣。 他们两人说这话,所有人都沉默着围观。墨隐走到渊极身边,担忧地看着陷入悲戚中的痴魅小声说:“师父,小师妹怎么会认识邪皇呢?” 渊极也不知道,他静默地站着看了半天,见两人神色亲昵,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他没有办法确定。他笔直地站着,见痴魅实在难受,忍不住出声唤她:“小痴,过来!” 痴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迷茫、伤痛、绝望交织复杂,倒把他要说的话惊得忘记了。 他从来没有在痴魅的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神色。 那真的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无忧无虑的小徒弟吗?那是那个整天在紫澜宫里折腾,曾经让他阴霾的心明朗了一百多年的小徒弟么?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接她回紫澜宫的小徒弟吗? 渊极站在那里,脚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竟然迈不出半分。 流金见痴魅看渊极,下意识地扯住了她的衣角。痴魅低头看去,他神色仓皇,语气小心地祈求她:“你别去,别去……” 她拍拍流金的手,摇头:“我不去。” 流金安心下来,忽然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一直为难,曾经是我跟渊极,现在是我跟渊极还有离跹。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只对你一人心软,所以,让人如此两难,是我心里最大的愧疚。” “不,别说了,我不要听。”痴魅连连摇头,匆匆打断他的话:“流金,你赶快好起来,我带你去番云洞,我们去番云洞……你不是总说那里清净,适合居住吗?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那里的云海真的好美,你看见过没,夕阳西下的时候……” 番云洞……你不是总说那里清净,适合居住吗?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 渊极的身体微微一震,脸色一下子变作了青白,他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凝视着痴魅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流金只是微笑着听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听了片刻,忽然叹道:“我……回不去了。但是,我还是想回去……” 他说着,晃眼看见渊极的反应,嘴角的笑意就变成了嘲弄,他笑着说:“渊极,你总是想要我死,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从来都期望我死。当年女娲要炼化我,最终失败,个中缘由你们谁也不知。我本是天地间的异数,混沌未分时就已经滋生,待到天地分化后,随着人世间的邪念滋长进化成人。是,我是邪恶的种子,是天地间不可磨灭的力量,能杀死我的只有我一人……” 他蓦然仰天大笑,笑容猖狂而随意:“如若不是我要死,你们能奈我何?”只是笑到最后,笑声突然变作了悲凉,洪天谷上空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女娲,你以为我输了么,谁是最后的赢家还不一定呢!”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发狂的模样,被他语气里的悲壮吓了一跳。明明是在说渊极,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女娲娘娘身上? 痴魅脸色发白地抱住她,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流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流金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痴魅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唯有自己的影子。她怔住了,心头苦涩难言,不断涌起一股恐惧,她压制不住,只能更加搂紧了他的身体。 流金脸色渐渐惨白,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模糊,他让痴魅低下头,嘴唇凑到痴魅的耳朵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痴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渊极等人原本都在一边静观其变,忽见这样诡异的场景,都通通大惊失色。看痴魅的形容,分明是被流金施法陷入了某种幻境,在幻境中被人迷惑了。 渊极二话不说,拎着轩辕剑走了过去,其他人见此情景,也连忙往痴魅这边走来。 然而,刚刚走到痴魅身前几丈的地方,一股强势的力量袭来,将他们远远弹开,阻隔在了两人身前两丈的地方。渊极站在那里,看着结界中流金抬起了眼睛,那眼神充满了讥诮,不由得一下子红了眼睛,将真气注入剑身,就要挥剑猛砍。 “你若不怕她死,就尽管下手。”就在轩辕剑即将劈下来的时候,流金忽然说了这样 一句话。 第27章 我为你做到了 “你若不怕她死,就尽管下手。”就在轩辕剑即将劈下来的时候,流金忽然说了这样 一句话。 只是轻轻一句,就将别人的生死大权握在了手中, 渊极僵硬地站在那里,好半晌才将高高扬起的剑又放了下去。他是不甘,他是想杀了他,但是,小痴的命跟仇恨比起来,更加重要。 见他退却,流金微微冷笑,终于不再看他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怀里的痴魅安静地闭着眼睛,看表情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陷入了某种迷梦,正经历着什么。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杏花林,白色的花海好像昆仑山顶上最圣洁的雪一样好看。四周都是杏花淡淡的香气,将人温柔的包裹着,沉浸在这里的美妙里。痴魅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白衣服的姑娘,她低头抚琴,白皙的指尖看起来温柔柔软;一个是红衣的姑娘,她站在杏花树上跳舞,飞扬的红色裙摆随着她的舞动,带起一阵阵的杏花香。 “这是《倾城》舞。”痴魅看了半天,忍不住出声。 这只舞蹈,她太熟悉了。 这是她初初化人没多久后,跟着仙娥们学习舞蹈,历经三个月的时间编排成的。第一次跳给渊极和离跹看,还被离跹笑话说她也是一只狐狸。渊极则勒令她以后不要再跳给别人看。 眼前这姑娘的舞蹈,分明是她的舞步,但是在这样的杏花林里起舞,配着那副专注的表情,这才是真的倾城罢?她怔怔看着,恍然有些懂,当初渊极和离跹为什么都是那样的反应……果然是倾城,果然是……狐媚。 她突兀的出现在这里,舞蹈的姑娘没有停下来,弹琴的姑娘也对她视而不见。痴魅忍不住着急地迈前一步,急急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我编的舞蹈?” 她的话刚刚出口,那两个姑娘浑身一震,突然变作飞花消失在了原地。痴魅吓了一大跳,只见两位姑娘散做的杏花扑向她的脸,她连忙用手去拂开。花瓣不等她拂开,就纷纷在她眼前坠落,空留一股浓烈的杏花香。 远处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来。 痴魅急忙拂开挡住她视线的花瓣,急急看向脚步声出来的地方。 隔着很远,那人的脚步声清晰传来,相貌却看不大清楚。这会儿只依稀可见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随着走动,腰间的环佩发出清脆的声音,袍子被清风吹起来一个脚,隐约可见黑色白底的鞋子。她甚至能清楚看见他的发丝随风而动,却看不见他的样貌,只这身影,透着十二分的熟悉。 痴魅不由得更加着急,睁大了眼睛要看清楚来人。她觉得,这是一个在她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重要到,她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的看他一眼,也会觉得心口微微作痛。 那人走进了一些,仍旧是看不清楚的样貌,她却觉得他笑了,她甚至听见他声音低沉地喊她:“痴痴!” 痴魅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笑道:“你已经想起了一切,是不是?” 痴魅下意识的想摇头,然而脖子僵硬了一般,根本无法摇头,也无法点头。 那人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说:“这里的景色你应该没有印象,因为那时候你沉睡未醒。”他扭头看痴魅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嘴角的笑容更加真切了一些,却没有给痴魅说话的机会:“这里,是我为你编织的梦境,你在这里沉睡了九千八百七十二年。” “你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杏花,瑶琴,舞蹈,还有远处的云海,你曾经跟我说过无数遍,说你希望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他微微颔首,神色似乎是骄傲:“渊极没有为你做到的,我为你做到了。” 痴魅愣愣地看着他,眼窝子里感觉湿热,好像是要哭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浑然不觉,只是微笑着将没有说完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笺秦,你自顾自地以为灰飞烟灭,就可以摆脱我们两个,未免想得太过天真。你选择与我同死,也不想让渊极为难,你做一切我都知道。那时候明明知道你心里所想,我却依旧固执地想要一个结果,事到如今,我依然是那样的心思。” “你初初登上诛仙台,我便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封印一除,我第一时间拘留了你的一魂,用混元灯留了起来。你灰飞烟灭之后,我用混元灯将你的神智从虚无之境,凝结出了你的三魂七魄。”他淡淡的说着往事,浑然不知这个事情是多么的惊天动地。 痴魅已经连惊愕都不能了。 他说,他用混元灯将她的魂魄拘了一魂,之后将她消散的神智从虚无之境唤出,凝结出三魂七魄之后,将她的魂魄埋藏在一颗蔷薇花种里,放在瑶池仙境里滋养,以期能够再次返本还源。 所以,她能够从瑶池仙境里幻化成人,并不是偶然。 她和珏罗之所以能够同枝而生,不过是珏罗沾染了她的神气,才能够在瑶池中化人。所以她们的容貌气质,完全没有一点相像。 他还说,他为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清除了她的记忆,让她永不再想起,她曾经的名字,叫做……笺秦。虽然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渊极会收她为徒,但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因为,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弯下腰,在痴魅的耳边慢慢说了几句话,随即,他直起腰来,看着她淡然的微笑:“我即将化虚,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见痴魅又要摇头,他表情无奈地道:“我就知道。笺秦,你如今已经是痴魅,不过在我化虚之前,我仍旧想听笺秦说一句,她想念我。” 他的身影随着这句话慢慢变淡,随着他的消散,杏花林也渐渐消失。 终于,当一切都要化作飞灰的时候,痴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是,我是笺秦,我承认我……很想念你。流金,不要死好不好?” 第28章 这是她的选择 终于,当一切都要化作飞灰的时候,痴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是,我是笺秦,我承认我……很想念你。流金,不要死好不好?” 随着痴魅话音结尾,流金苦心撑起来的结界也散做飞灰,于是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了结界外的所有人的耳朵。 渊极猛然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猜想因为这句话得到了圆满的解答。 他愣住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痴魅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上怎么也抹不去的悲伤眷恋,他想要上前两步,轻轻喊一声笺秦,又怕这是自己心中永远难以醒来的一场梦,脚下好像沉了一座山,沉得他根本无法挪动。喉咙里也好像被人卡住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只能勉强调动嘴角僵硬的肌肉,还是无法吐出一个正常的语调。 易生等人原本都面色凝重地看着痴魅和流金,却因为这句突然的话,个个都被震得魂飞天外。只有元安和墨主面色释然,大约是之前因为对痴魅有所怀疑的缘故。 大荒的人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么久,久到并不知道笺秦已经灰飞烟灭许久,这会儿乍然听见痴魅说自己是笺秦,诧异倒多于怀疑,易生脚步踉跄地上前一步,语气掩不住的震惊:“笺秦……你怎么会是笺秦?” 痴魅并不回答,她的眼睛长在流金的身上,连眨眼也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生怕瞬间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流金躺倒在她怀中,嘴角带着笑容,神色恍然,面容显得格外的温柔。他伸出手在她的眉间轻轻一点,然后顺着她的眉眼抚摸她的脸庞,毫无亵渎之意,指尖的温柔让痴魅感觉到了他心底的眷恋。 他慢慢垂下手,然后只是看着她,似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嘴角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痴魅只能从他的嘴型模糊的判断出来,他喊的是“痴痴”两个字,而不是“笺秦”两个字。 他……也许是真的放下了,否则,不会把那样大的一个秘密告诉自己。 痴魅的思想早已经飞到了九霄,眼睛酸痛中,视线渐渐模糊。她受了伤,并不是真的怀抱流金,而是流金虚虚地靠在她身上。 她感觉到流金的身体越发的轻,扶住他的手无意识地开始发抖。 渐渐地,流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变做透明,逐渐变成一个虚幻的影子。她渐渐收拢手臂,想要将他拢得更紧一些,没想到,手却穿过他的身体,环上了自己的手臂。随着她的动作,虚幻的影子仿佛风一样破碎,片片带着银光的碎片从她指尖落下,不等落到地面,就碎成了无数的点,再也看不见。 至始至终,流金脸上都带着笑容。 他一直看着她,微笑的模样是那样的满足和幸福。 痴魅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敢相信,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流金,就这样碎在了她的指尖。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要死,一定是因为自己想死。那么现在,她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笺秦,并且,逼着自己做了决定,他又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她觉得流金是那样的难懂。 痴魅抬头,扫过眼前围着她的所有人的脸。渊极是悲伤无助的,易生是震惊欣喜的,哥哥们都一脸欣慰,墨隐站在渊极身边,看她的目光担忧多于害怕。 她的目光停在了离跹身上。 她一直以为,站在这里的这个男人,她了解他的全部,可是现在才知道,她原来知道的是那样的少。就像关于流金的一切,她知道的也很少,他为了自己付出的一切,她一直蒙在鼓里。 她看着离跹,眼前的离跹自从飞升为神之后,就带着一股她看不透的迷烟。可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快要看透了,流金在幻境仙踪里告诉她的那番话,让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无论是曾经风流的离跹,还是如今冷若冰霜的离跹,所有的行为都有了答案。 曾经付出过,然后一无所有。 只有狠下心来抛弃一切,才能获得新生。 这就是流金的处事风格,如同他为了自己肯放下战戟,为了自己可以剥离神智。就凭他背水一战的勇气,就给了她下定决定选择的勇气。 痴魅看着离跹,嘴角微动,她无声地喊了一声:“流金。” 离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痴魅听见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声,却让她的心蓦然被揪得痛起来。 第一次相见,是在紫澜宫的大门前,离跹穿着闪瞎人眼的红色袍子从云头上走下来,她其实斜眼看见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形容,一心要看玄邑出丑;他调戏她,她就用师傅来压他,算来算去,虽然是恼他对师父无力,又何尝不是已经在心底埋下了情愫的种子? 后来,他在紫澜宫里时时刻刻粘着自己,陪着自己走南闯北,更从穷奇手中救下半死不活的她,哪一件事,不是真心的对自己好呢? 痴魅想,她会爱上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意外。 他的认真他的执着,她都看见了。他为她的点点滴滴付出,正因为她没有看见又显得那样磨人,所以,会为他动心,会被他伤透心,也肯定是不能算意外。 痴魅想起流金在幻境仙踪里告诉她的一番话,抬起头来唯有苦笑。其实说那些到底是想怎样呢?减少她的苦楚和两难么?爱都爱了,如今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只是到底是她对不住渊极了,以前对不起他,如今,更对不起他。 她想着这许多心思,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渊极。渊极站在那里,轩辕剑掉落在脚边,神色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内中燃烧的期待、害怕、无助,统统将她的心烧成灰烬。 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渊极深深叩首,沉重无比的喊了一声:“师父。” 第29章 我渊极……受不起! 痴魅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渊极深深叩首,沉重无比的喊了一声:“师父。” 渊极呆呆站在那里,面色狂变,死死地盯着她。痴魅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匍匐在地的姿态显得生硬无比。可是她浑然不觉,只是深深地叩首在地,做着一个久未归家的不肖弟子理应做的一切。 “小师妹……你……”墨隐心痛地出声喊她,才说了几个字又意识到不妥,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离跹站在那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硬生生转过了目光。 好像过了几万年那么久,渊极惨笑着倒退了两步,眸子深处透出一股浓烈的绝望。“好,好!”两个咬牙切齿的字从他嘴里吐出,只见他忽然转身,再不看跪在地上的痴魅一眼,也不管掉落在地的轩辕剑,就这样转身走开。 他脚步踉跄地走了几步,忽然顿了一下,痴魅伏在地上,听见他的声音格外冷漠的传来:“起来吧,我渊极……受不起。” 渊极说完,踉跄的脚步忽然变得整齐起来,他大步大步地走,很快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痴魅不敢动,也不想动,只是伏在那里。眼眶湿润,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啃食她的心,痛得快要承受不住。她不敢去看渊极离开的背影,不敢去想今后要怎么面对渊极,毕竟从头到尾,渊极都未曾对不住她。 “天啊,师父!” 忽听头顶上方墨隐一声惊讶的呼声,随即墨隐的脚步匆匆离去,痴魅鼓起勇气抬头。 不远处的一小滩鲜血毫不遮掩地跳进了她的视线。 痴魅紧紧握拳,手心钝痛,大约是指甲已经刺进了肉里。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抹艳红,贝齿轻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狠心。一步错,步步错,这一世再也不能活得那般糊涂,拖着这个绝代风华的男人受苦。 决不能! 墨隐走开,易生等人连忙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发问:“你是笺秦?你真的是笺秦?” 她也来不及跟任何人叙旧,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嘴角苦笑着说:“我曾经是笺秦。主上,能不能求你,先去看看我师父如何?” 易生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答应她,匆匆带着几个儿子追着墨隐而去。元安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许是见她目光惊讶,他微微一笑:“帝座那里有爹爹和弟弟们足够,我陪着你。” 痴魅感激地一笑,元安扭头对她身后的人道:“离跹少主不去么?” 她诧异地回头,才发现刚才众人离开,离跹居然并没有走。他甚至……就站在她身后,将手笼在袖子里,笔直地站在身边。听见元安发问,他也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半晌才道:“师父烦闷的时候,不喜欢人多。” 这倒是一个好理由。 离跹说着这话,目光似乎是不经意地扫过痴魅,慢慢说:“她受伤颇重,听说洪天谷里有一种冬岩灵芝,治疗内伤最合适不过。” 元安一愣,随即一拍额头:“多谢少主提醒,在下这就去找来。” 元安刚刚一走开,离跹就翻脸不认人了,因痴魅坐着,他站着,说话的姿态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我不管你是小师妹,还是翼族的公主,你以为这样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么?师父那般伤心,你可长了眼睛?这下子,你可称心如意了?” “说到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我痴魅比不上你离跹。”痴魅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嘲弄的笑意变得更加的真挚:“你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是什么样的人,天庭上的那些个仙子仙女看到了,不知要多开心。风流浪子也回了头,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无比的美好啊!” “你!”这样刻骨的嘲弄出现在她脸上,离跹立马就受不了了,他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多年的涵养让他刻意不去跟痴魅一般见识。 痴魅说完这句话,就扭开脑袋,再也不看他一眼。 经过这大半日的闹腾,天空的乌云已经朵朵压了下来,黑黢黢的一团中,似乎还能听见雷声若隐若无的轰鸣,透过层层乌云,还能看到闪电穿过云层像一把刀一眼的削下来。 这大约是……要下雨了吧? 邪皇流金虽然不是神祇,但是说到底也是远古时代寿与天齐的大魔头,他化虚,天地间不可能没有一丝异象。这场雨,也来得是时候。痴魅仰头痴痴地看,眼眶酸涩,隐藏了大半日的眼泪,几乎又要奔流而出。 离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见了黑压压的云层。他冷哼一声,正想嘲笑她几句,忽然瞥见她神色悲戚,马上就要到嘴边的话竟不知为什么卡在了喉咙里。 云层还在不断地积聚下来,明明刚才还是远远的一大片,倏忽之间越积越厚,迅速往他们二人在的方位靠过来。响彻天际的雷声,闷闷地在两人头顶炸开;照亮阴暗世界的闪电,也将两人略显苍白的脸照得格外的清晰。 再是傻子,此刻也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痴魅和离跹匆匆对视一眼,痴魅是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地往离跹的方向缩了缩。 离跹看着她缩着身体躲在自己身边,苍白的小脸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依恋万分,这场景莫名其妙竟然有些熟悉。他呆愣片刻,忽然醍醐灌顶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脑子,骂道:“你是傻子么?自己天劫要来了,居然还要闯这样大的祸!” 这真的是自己的师妹么?怎么蠢成这样?自己天劫在际浑然不知也就罢了,还惹得这样一身极重的内伤。这个破样子,不等过这八十一道雷劫,就给炸了个灰飞烟灭了吧? 他这边生着闷气,天雷却已经透过劫云,一层层削了下来。雷声滚滚,轰得他心烦气躁。正要扭头继续骂两句,忽然将痴魅如遭重击,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分明是已然承受不住压力的模样。 第30章 死也想死在他身边 “该死!” 来不及多想,离跹一挥袖,眼前毫光闪现,一把荡漾着蓝色光晕的兵器已经横在了身前。那是他的兵器,七星龙渊。离跹伸手握住,将满头的银丝用随手从怀里掏出来的簪子随意地一挽,毫不犹豫地唤出结界将痴魅笼罩起来,拎着七星龙渊迎了上去。 痴魅躲在结界中,周围的气场骤然变轻,刚才胸腔中那股要爆炸地感觉一下子好了许多,连呼吸都顺利了。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眼见着离跹站在她身边三丈高的地方,迎风而立,拎着七星龙渊的手白皙修长,风把他墨色的袍子吹动,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刚毅果敢,直直盯着即将来临的雷电,毫不闪躲,毫不畏惧。 这样的离跹,跟上次与乌邡战斗的离跹比起来,更加的让人心动! 即使他绷紧的下巴显得冷漠,即使他喷火的眼神有着愤怒,这样的离跹,也是她心中舍弃不下的人。 痴魅痴痴地看着半空中的那个身影,目光缓缓落在他的头上。 离跹之前从不束发,他的头发比女子的还要好,一头银发垂下来的时候,色泽韧度都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现在,他把头发随意挽起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来,气质不一样,但是依旧好看得过分。 忽然,痴魅的目光停在了他束发的那根簪子上。 那是一根汉白玉的簪子,质地看不出多珍贵,只是凭借着反光的程度,可以想见已然光滑,是被人抚摸无数次后的平滑。 这根簪子,还是那年在青丘的供花节上,她从虎珀那里得到后赠送给他的,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即使已经记不得她,即使忘记了曾经的一切,他还是舍不得丢弃。 痴魅又想哭了。 劫雷已经落下,在即将轰到结界上的时候,被离跹的七星龙渊引来,轰然一声在不远处的屋顶炸开,房屋坍塌了一片。这是巧妙劫劫雷的一种办法,如若硬接这八十一道天雷,就算是渊极,也有些勉强。 第一道劫雷落下,其他天雷也很快下来。 轰隆隆的巨响中,只见离跹脸上渐渐冒出汗迹,一滴滴顺着他的下颚流进领子里。劫雷大多数被他引开,落在屋顶上、石头上,周遭已然一片狼藉。但是还是有一些因为太过迅速,根本无法及时引开,离跹硬生生用肉身受了。 痴魅心里着急,躲在结界中不敢妄动。这个结界是离跹撑起来的,要是她攻击结界,离跹必然要受到反噬,这个当口,她不敢这样做。唯一的期盼就是,元安快点回来,救一救离跹,救一救他! 这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痴魅一边煎熬的等着,一边在心里数着落下的劫雷的数量。 已经过了一半了,只要再支撑一会儿,就一下子,离跹必然能得救。 她手心浸汗,脸色越发惨白,眨也不眨眼地盯着天上的劫雷。渡劫的人都知道,劫雷都是按照从轻到重落下来的,越到最后越难以安然,所以前面一定要保持要法力的平衡,才不至于殒命当场。 后面的劫雷,只会一下比一下更重!离跹,受得住么? 她这般紧张担忧,忽然看见离跹回了头。两人之间隔着雷声阵阵,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口型,似乎是在咆哮:“滚远些!”语气和脸色都并不怎么好。 痴魅还在莫名其妙,忽然围着她的结界一下子解开了,随即一股风将她卷住,远远推出了一段距离。痴魅身不由己地退出一段距离,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慢慢适应了外间的压力。离跹已经从半空落到了地上,墨色的袍子有大片的深色痕迹,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他在半空中对自己大喊,原来是因为他有些撑不住了,不得不将她送离雷云的范围。 望着不远处那个勉力支撑的身影,她心中酸涩,一咬牙,闭着眼睛将自己的神智送进意识里的秘密角落,默念了几句话后,背后一痛,随即,一对翅膀在她身后快速成长,又快速消失。她的身体在翅膀出现之后,就快速地升到了半空,她伸手一探,再缩手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兵器。 那是……笺秦的羽翎。 痴魅轻轻抚摸了一下光滑的羽翎,再不犹豫,冲向了劫雷。一挥手,羽翎绽放出无数的风刃,快速地将压下来的劫雷冲散了许多。借着这个功夫,她已经落到了离跹身边。 离跹气得几乎想杀人:“蠢货,谁让你过来的!” “我自己。”她无畏地抬头看他,似乎一下子回归了真正的自己,她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么,就算是死,我也想要死在你身边。” 离跹将真气注入七星龙渊,快速地挥了一剑,才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我还不想死。” 痴魅笑了笑,终于不再说话,让她的羽翎不断穿梭在劫雷中,将那些还没有成型的劫雷一点点打散。劫雷落下的速度缓了很多,这给了两人喘息的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房屋损毁得越发的厉害,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到了这里。 天劫不同于一般的劫,并不是只要是个神仙都敢碰,这些过来的人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敢靠近。 痴魅焦急地看了一圈,终于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她希望见到的人。 易生站在那里,哥哥们脸上都有着震惊和愤怒,元安也在其中,额头上的青筋爆出,分明怒到了极限。 这情景诡异得很,痴魅一愣,目光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她看到了想不到的人。 渊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如同看一场好戏一般,一动不动。他身边站着墨隐,墨隐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但是渊极没有表示,他也不敢轻进半分,只是紧握的双拳和来回在师父跟痴魅之间徘徊的目光,显示出他的着急。 痴魅直直地看到渊极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恨意是如斯明显,又分明有挣扎。 痴魅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第31章 他恨不得她现在就死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个场景不难明白,父兄们都想要过来帮自己,可是渊极拦住了他们。他的目光看过来,她分明看到了他的恨意,恨不能让她死在这里的恨意。 笺秦是对不起他,可是,他不该牵连离跹! 痴魅想到这里,心头不由自主地用上一股难言的愤怒。望着离跹勉强的背影,她眼角尖锐的胀痛起来。离跹也才刚刚历劫不久,从上仙飞升为神,哪里有力气再历一次劫?他挥剑的手鲜血淋漓,后背上大片的濡湿,透出一股血腥气味。这样的他,哪里过得了这样的雷劫? 可是,他还是站出来了。 痴魅飞快地奔到他身边,拎起他的衣领将他一丢,一下子扔出了雷云笼罩的地方。离跹始料不及,加上气力的确有些不济,竟然就这么让她得逞了。 墨隐接住了离跹,飞快地将他的嘴撬开,倒了好几颗紫色的药丸在他嘴里。离跹吃罢,胸口升腾出一股暖气,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他见到墨隐,愣了愣,支撑着站好,才发现是痴魅将他扔了出来。 “她不要命了么?”离跹红着眼睛骂道。 就那样的修为,也想要独自历劫,毫无准备的历劫,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然而他咬牙切齿的说这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着场中的人,透露出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担忧。那身红衣服格外的鲜艳,虽然被血迹和泥土毁得有些不堪,她依然是美丽的女子。尤其是风刃出手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英气,格外吸引人。 渊极默默地站着,看着她奋战中艰难勉强的形容,忽然低声问道:“下来了多少劫雷?” 离跹愣了一下,才知道师父是在问他。他细细回想了一下,说:“大约是七十多了,剩下的应该不多。”虽然不多,但是最重。 渊极点点头,迈步走出了人群。 痴魅独自撑着,只觉得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渐渐有些顶不住。离跹一离开,她的心就逐渐放了下来。左右不过是一死,历劫历不了倒也不能算是懦夫,就是死相会比较难看。 她放下了手中的羽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分明是……安然赴死! 一击沉重的闷响,落在她身边,余势不减,将她一下子震飞了出去,摔在一边的废墟里。 痴魅的腰重重砸在突起的石头上,痛得不敢动。因为是仰天倒地,反而看得更清楚。天上的黑云在慢慢消散,几记惊雷后,就迅速地消散无踪。天空又放晴了,她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剩下的三道劫雷,就这样,没了吗? 然而,当她看见一道紫色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劫云之后时,她就懂了。 是渊极帮了她。 他手里的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飞快离开的身影更像是逃跑。可是那个姿态,她不会看错。从前看了一千多年,后来又朝夕相处了一百多年,怎么可能会看错呢?终究他还是心软,即使恨自己,也不愿让自己死。 有金光笼罩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的轻盈。被金光包裹住的身体暖洋洋的,刚才受的伤都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摸,渐渐地不痛了。 这是要飞升的前兆。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有人叹息有人惊讶有人羡慕。一人渡劫,两大神祇相助,个中更牵连出邪皇,这一场飞升的八卦趣闻,足够仙家们茶余饭后品谈百年。 有仙使降世,指引她飞往凌霄殿,接受天君赐予的封号。痴魅怔怔地跟着仙使飞上云霄,忍不住回头看余下的众人,目光茫然得令人心惊。 离跹由墨隐扶着,见到她的目光,不禁低低喝道:“墨隐,跟着她。” 墨隐也不放心由着她一人这样走开,离跹的提议正合本心,当即点头,扶着离跹跟着仙使,也往凌霄殿去。中途略略思索,他留了个心眼,唤出飞鹤一只,送了封口头信,命仙鹤直接送到紫澜宫,交给渊极。 痴魅走了,渊极和渊极的弟子们也走了,笺秦的哥哥们急了:“爹,我们也去!” 笺秦消失一万多年,这刚一出现就闹出这么一场大戏,他们可不放心让失而复得的妹妹再上天庭冒险。 易生哼了一声,想起天君对待自己女儿的不公正,心中有气,心道凭着自己上古神祇,现任天君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小辈,这个面子怎么也是要争的,当即也一拂衣袖:“走!”带着儿子们浩浩汤汤地奔往天庭。 大荒神祇素来不出门,这一出门,自然是过往仙家纷纷回避,回避完了又不由自主地打听,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好奇,就纷纷跟着去。 痴魅到凌霄殿不过片刻,里里外外就围了好几圈人。她环顾四周,发现很多熟人都在,紫澜宫的师兄们都来齐了,许久不见,其他师兄们都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小痴,你修为大成重回仙班了吗?” 她苦笑着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仙使候在一边,好心提醒其他师兄们:“上仙稍等片刻,痴魅仙子修行不易,如今大成,不怕没有相聚的时候。小仙还要带着痴魅仙子前往大殿,听后封命,若误了时辰,只怕不好。” 痴魅尚且还在渊极门下的时候,天庭上的神仙们大多都见过她,这番话语说出来,自然是维护要多一些。痴魅心中感动,师兄们也连连说是。因进不去大殿,都围在外殿候着。仙使带着她往里走,两边众仙肃穆以待,这场景十分熟悉。 当初跳轮回台之前,可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吗? 往前追忆,笺秦放走流金之前,可不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让瑶泠和天后算计了一把吗? 痴魅心中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天庭,她一刻也不想呆。拿到封号,她会离开天庭,再也不回来。去青丘也好,去大荒也好,实在不行回番云洞,也都很好。 天君见她进来,目光冷然地看着众仙,并不下跪。这番倨傲倒也少见,做了渊极的徒弟真真是不把天君放在眼里,他心头有气,当着众仙也不便发作,难免将说话的语调放得比平日里要严厉三分:“下方小仙可是痴魅?” 第32章 谁敢让我女儿去做花奴? 痴魅淡淡道:“正是。” “三百年前,你误杀龙王之子敖贤,被处以十世轮回的刑罚。本天君念你是渊极帝座的弟子,心道只要你渡过此劫,过往一切尽不追究。怎料你居然从十世轮回逃脱,自甘堕落落地为妖,如今又重回了天庭……”天君冷然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既然天意如此,本天君自当赐予你封号。但规矩不可破,封号要给你,你的刑罚也要一肩挑起……” 痴魅冷冷一笑,心中已经有了怒火。 说什么念着是渊极帝座的弟子,过往一切尽不追究,当初渊极和应舒在凌霄殿上据理力争,五位师兄跪了一天一夜,天君才勉强同意灰飞烟灭变为十世轮回,公报私仇何来大仁大义?说什么自甘堕落落地为妖,她若果真的十世轮回,那才真的是傻子! 听天君的意思,是承认她的封号,但是多年前的一笔旧账,还要重新算一算么? 且不说敖贤早已经返本还源,这番争斗毫无意义,就说今日当着这许多人,他还要这番故作姿态,就足够令人作呕。 痴魅抬头,目光直直看着他,心中的话不吐不快:“是么?究竟是规矩不可破,还是天君的颜面不可破?究竟是天规容不下我,还是天君您容不下我?”她倏地转身,准确地找到敖青的方位,目光如剑地盯着他:“三百年前我的确犯下大错,误杀了敖贤太子。但是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修为尽毁,更被龙王的定海珠打得几乎魂飞魄散。我师兄离跹为替我承担罪责,在凡间三世历劫,匡扶社稷让人间回复正道。反观敖贤太子,渊极帝座与应舒帝座用真元呵护元神,不久就修得了本体,后我师父愧疚难安,多方指点,如今已修为大成即将飞升上仙。这些,请各位仙家平心而论,如此种种可都不够?” 其他仙家原本只是围观,听她这么一说,道理昭昭,谁都明白,不禁纷纷交头接耳。 “是啊是啊,痴魅仙子虽然犯下了错,倒罪不至死!” “可不就是,当初我就觉得判她灰飞烟灭未免太重,且不说敖贤太子尚且还在,就说仙界比这还要严重的争斗素来就不少,别的不罚,偏要罚她,未免有些……” “说到底估计还是因为帝座收了仙子为徒,有损天家颜面。老龙王也真是的,帝座虽然没有收敖贤太子,后来太子还不是拜了个好师傅,这番计较有失风范……” 众人言辞之间,袒护她的倒颇多。 天君坐在上方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数年前那个活泼但是言辞间没心没肺的孩子如今已近蜕变得伶牙俐齿,字字句句点到正中,不禁让他有些诧异。他静下心来一想,道理的确是她说得那回事,但就此罢休,又委实难以做到。 “你的意思,倒是本天君的不是了?”天居冷冷哼了一声,已然动了怒。 天后察言观色,已经预感到了天君的不快。因痴魅是从她园子里幻化成人的,比别人倒多了些亲近,只是因瑶泠的缘故,她之前一直静观其变。 此时听痴魅言谈,句句直指天家不公,她也有些生气,面上却含了一丝笑,道:“不过刚刚飞升,就如此不知规矩,这往后的日子可还了得?天君,依我看,多做刑罚就不必了,不如让她到我瑶池去做一个花奴,修身养性,待这性子好些,再行封号也不迟。” 痴魅冷眼看着,一股恨意从心里涌了上来。 当年在这里,她轻飘飘一句话,她就被关押到了思过崖,如今,她又要轻飘飘一句话,将她送入瑶池**,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吗? 只是跟着这样的人斗,她已经懂得了不能硬碰硬。口蜜腹剑之人的那些戏码,她在凡间的话本子里不知道听了多少,又怎么输给这只老凤凰? 痴魅深深呼吸,脸上缓缓笑开,她张了张嘴巴,已经想好了对策。 “谁敢让我徒儿去做花奴?” “谁敢让我女儿去做花奴?”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两个男声突然打断了她。一个坚毅隐忍,带着成熟稳重;一个邪魅猖狂,是一贯的不羁。 痴魅吓了一大跳,有些不敢相信的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大门处的人潮纷纷散开,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两个人并排走来,一个身着紫袍,行动处淡若轻烟,出尘临世,那是渊极;一个身穿藏青色云裳,周身掩不住的气度光华,负手走来的姿态安然自若,那是易生。 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紫澜宫的师兄们,和大荒的各位翼族王子。 痴魅怔怔地看着并排走来的人,一瞬间忍不住热泪盈眶。真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的亲人们都来了。 渊极和易生走过她身边,一直走到天君座下。师兄和哥哥们也都站到了两边,唯独她一人站在那里。离跹从她身边走过,在宽大的云袖遮掩下,但若无事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她的四哥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竖起食指让她噤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两个大人物突然降临,仙家们轰动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低声议论。天君和天后也都吓了一跳,纷纷从座上起来,走了下来,到渊极和易生身边行礼。 按照辈分,如今的天君是渊极和易生的小辈,这个礼两人也就坦然地受了。 “刚才从外殿进来,不知谁说,要让她去做个花奴?”易生负手微笑,下巴微微一点痴魅,目光流露出十足十的爱怜:“我易生膝下仅有这么一个女儿,养在大荒许久,本也安然。可惜小女不才,万年前,她在若水大战修罗王,落得个重伤流落九嶷山的下场。我等身居大荒原本不知,多方找寻无果,只道女儿已惨遭毒手。哪知道就在前不久,方只道一些事,让我等极为震惊,这不得已,才上九重天,请天君给个说法。” 第33章 我也想赚她一声师父 易生气度尊贵,方才一进大殿,就得到天君和天后如此的礼遇,没有见过他的人不禁纷纷打听这是何人。旁人得意地说这是翼族的王,大荒之主,众仙听罢,纷纷露出仰慕的形容。 易生话音刚落,不禁满堂都沸腾起来。 谁能想到呢?看似孤单无依的痴魅仙子,竟然是有这么大的来头!易生是大荒之主,是翼族的王,这么说起来,痴魅就是翼族的公主? 关于翼族公主的传说,整个天庭还没有人不知道。公主千岁便一战成名,之后在若水凭借一支羽翎重创修罗王,已经是整个天庭人人知晓的事迹。但是众人心中尚且有个疑惑,翼族公主的名字不是叫做笺秦么?难道,痴魅就是笺秦? 一下子,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看易生的姿态和说辞,似乎痴魅成为翼族的公主,个中还有与天庭脱不了的隐情? 易生的话也说得天君和天后莫名其妙,两人匆匆对视一眼,天君陪着笑脸道:“王上此话怎讲?小侄主位九重天不过万年,公主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却不知与天家有何干系,还请王上明示?” “易生的女儿笺秦,就是多年前我带上天庭的那位姑娘。”渊极在一边淡淡道:“万年前,尔等说她祸乱天庭,将邪皇放出,处以灰飞烟灭的极刑。” 天君和天后的脸刷地一下子白了。 易生道:“我翼族人向来不出大荒,是以这件大事今日才知晓。我本不打算追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不想尔等又要将她贬做花奴,令我好生诧异,忍不住想问问天君,天道循环自有定数,如今这一番责令,又是为何?” 天君讷讷道:“这……这……” 天后倒比天君灵光些,在一边停了半晌,忽然出声道:“王上这话令晚辈惶恐,只有一点我还有些疑问,还望王上为我解惑。若万年前私放流金的那位小仙子是公主笺秦,那公主已然灰飞烟灭,却不知道为何这灰飞烟灭之人,又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变成了渊极帝座的徒弟了呢?” 她的疑惑,也是众仙的疑惑,天后问出来,无数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易生和痴魅。 痴魅原本不想说,只是易生是为自己说话才遭到怀疑,她不忍心见他委屈,当即站出来道:“是邪皇将我的神智从虚无之境唤回,以无上修为重塑了我的魂魄,将我埋藏在瑶池仙境,才得以返本还源。” 离跹猛地抬头看她,目光似乎怀疑,又似乎坚信,摇摆不定的目光带着难言的晦涩。 渊极脸色发白,愣愣地看着她,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且不说这个,我女儿是翼族人,飞升成仙还是成神,也理应回归大荒。这一点,相信天君和天后不会有意见吧?”易生摆摆手,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很强势。 天君和天后自然不好拒绝。于情于理,痴魅确实该回归大荒,做大荒的神仙,而不是九重天的神仙;不仅如此,他们二人还要唤她一声妹子。这是上古神祇理应得到的礼遇,也是小一辈神仙们该尽到的礼数。 只是就这样罢手,颜面上到底有些过不去。 天君和天后一声不吭,气氛一下子变得冷起来。众仙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手足无措。易生和渊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就这么僵持着。 “听说大荒的主上易生上神前来,我来凑个热闹,不必通报了。”忽听门口有人柔声说话,听着就带着笑意让人心头舒畅。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扭头去看来人,反而一下子就打破了凌霄殿内的僵持。 应舒含笑着站在那里,从容地迈步进来。他先对渊极点点头,目光扫过天君,也含笑着招呼,才最终落到易生脸上,那目光里宽慰居多。 易生心头一暖,也含笑道:“应舒,你也来了。” “这就是你家丫头?相识几百年,我却不知这里另有玄机。”应舒眼扫痴魅,才慢悠悠笑道:“我原先还觉得这丫头性子跟你家那姑娘相似,却不想原来就是,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收她为徒,赚她一声师父。” 他来时路上已经听说了凌霄殿的事情,这一番说笑救场,旁人也跟着笑起来。 渊极是苦笑,易生是无奈的笑。 其实应舒最不善玩笑,他能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费心的话,可见真是为了自家的丫头操心了。易生心生感动,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道:“我家丫头倒成了个香饽饽!” “哎,自我徒儿甘愿下凡为人,我已许久没有收徒了。”应舒像模像样的叹息,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敖青身上:“小痴的性子我倒挺喜欢,只是却不适合我门的仙法,果然还是大荒的水土比较养人啊!如今这世道,要收个合乎心意的徒弟,委实太难。” 他后面一番话,渊极听起来觉得有些耳熟,细一想,这不是当初在瑶池,他说的那些么? 众仙面面相觑,委实不明白应舒的心思。也有耳聪目明头脑不错的仙家,一下子醍醐灌顶,明白这是应舒给某些人台阶下——或者说,在跟某些人交换条件。 果然,敖青浑身一震,低眉思考片刻,就站出来说:“君上,我有话要说。” “你说。”天君面色不大好。 渊极看着他站出来,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目光。离跹冷笑一声,别过脸去。 敖青浑然不觉,嘴角带了丝温和的笑容,半躬身朗声道:“禀君上,其实痴魅仙子说得不无道理。小儿虽然惨遭横祸,但也因祸得福,修得正果。如今痴魅仙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见天规之外自有天道,如此种种,倒也合乎天意。痴魅一心向道,在妖中实属不易,如今得成大道,又得大荒王上承认身份,确然是双喜之事,我愿与她化干戈为玉帛,摒弃过往冰释前嫌,请君上恩准。” 第34章 流金最大的秘密 从凌霄殿出来,痴魅整个人都散了一层架,刚才如同斗士一般的过活,让她感觉到精疲力尽。 易生见她神色萎靡,不由关切地问道:“小痴,你怎样?” 渊极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墨隐摇了摇头,也转身跟着去了。其他师兄弟们面面相觑,纷纷追着墨隐去问情况。 痴魅目送渊极离开,才回头对易生一笑。她想说几句话宽慰一下这个沧桑的父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是同多年前一样叫“爹”,还是随着离跹等人喊一声“王上”?亦或者,保持沉默才最好? 离跹没有走开,他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的脸色不好。” 其实说起脸色不好,他的脸色比痴魅更不好了数倍,鬼的脸色都比他好看。嘴唇没有血色,说话也没有太大的力气。 痴魅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好,他们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笑容没有收起来,她软软地倒了下去。从流金化虚到历劫,再到凌霄殿跟天君的一场争执,她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倒下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离跹深沉的眼睛,和易生等人飞快变速的脸色。 她沉沉睡了一觉,就好像了了一场极重的心事,放下了一切担子的人该有的轻松。周围的空气透着熟悉,云被是那样的柔软和亲切,她明白是在紫澜宫自己的床上。意识有段时间清醒,她清楚听见几个师兄关切的话。 “小痴这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 “四师弟说她不想醒,只怕醒来得费些功夫。对了,二师兄呢?” “不知道。这几天师父也不见踪影,大师兄和二师兄闭门不出,听说在大荒发生了很多事情,如今这紫澜宫到处都透着诡异,哎,好怀念当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小痴这样,我好心疼。” 她转了转眼珠,但是心里还是沉迷在陈梦里,索性继续睡了过去。 如果不是那滴落在她手背上的眼泪灼痛了她的肌肤,痴魅想,她可能要沉睡一百年。 那一天,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那人握得很紧,勒得她皮肤隐隐生痛。她觉得有些难受时,忽然听见那人哽咽着说:“笺秦……小痴,为什么不肯醒来?如果是我的错,如果是因为我,我会放弃一切,只求你醒来……” “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求。不管你是笺秦也好,是小痴也好,我都可以放弃。只要你醒来……”渊极的声音带着哀求,那般低声下气的语态,她从来没有见过。 痴魅的心一阵阵的抽痛,直觉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渊极握得很紧,但却浑然不觉她的退缩。她感觉到她的手被抬起来,随即,两片略带冰凉的唇落在她的手背上,还不等她反应,两滴微热的水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忘记了呼吸。 她忘记了一切。 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那两滴温热的水泽上。她知道那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有不敢相信。那是她引以为傲的师父,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神祇,带着无限憧憬曾经那样仰望过的神祇。那是笺秦心中的良人,是笺秦灰飞烟灭也不忘记去维护去成员的爱人…… 渊极静默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痴魅听见关门的声音响起,心中酸痛,突然睁开了眼睛。 同时,两行眼泪落进了她的头发里。 痴魅愣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动了送僵硬的手臂,摸上了自己的眼角。 湿的。 她的手摸到了一片水迹,沾湿了指尖。她将手指送入自己的嘴巴,咸咸的,带着无边的苦涩。痴魅愕然地含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眼泪的感觉,明明是那样真实…… 痴魅抱着云被,将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大哭起来。她终于知道流金化虚前在她眉间上的一点,做了些什么。 从紫澜宫出来,外面已经黑了,没有仙娥在走动,师兄们也都没有声息。她推开大门走出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觉她已经醒了。赶了许久,拨开层层云雾,落到大荒的土地上,等她看到那棵大树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她回到了流金化虚的地方。 如今那里已经全部都是废墟,易生等人一直在紫澜宫等着她醒来,还没有心思收拾,倒给她许多缅怀的便捷。她将自己埋进一块废弃的梁木搭成的角落,埋在阴影中的脸晦暗不明。 痴魅在这里呆了两天,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她跟渊极是一千年相濡以沫的点滴温情,因为太过平淡又深入骨髓,所以难以忘怀; 她跟流金是患难时刻彼此相依的眷恋,因为彼此需要彼此守护,所以不能轻言放弃; 她跟离跹,相遇就不是命运使然,之后种种更是在命数之外。那些点点滴滴的快乐,那些不需要刻意去洞察就能懂的心有灵犀,才是最终让她沉沦到了极致的毒药。 她可以为渊极心疼,可以为流金难过,但是只有离跹的一切,才会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有意义。 他们都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好男人,而且都给她好命的遇到了。他们珍惜她,懂她,包容她,而她,亦为他们动了情。 如今,往事种种孑然划去,只能给所有人一个选择的话,她会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而选择对另外的两个人说“对不起”。尽管她早已经知道,她其实需要说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 因为,流金自己选择化虚自己的神智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个秘密。 他说:“小痴,不要太难过。整个六界都不知道,当年的事尽在我的掌握中。我用大半的法力将你的魂魄放到蔷薇花种,埋在瑶池仙境后。我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从本体中抽离出来,做成一颗合虚果,藏在离月宫的后山。七千年后,那颗果子被青丘主上离秩的夫人吞入了腹中。” 所以,真正的流金早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来到了她身边,她爱上了他,并且,永不后悔。 第36章 没事,闹着玩儿 痴魅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 墨主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随便猜到的,跟他并肩战斗了数百年,她也不能猜到。她听见他刻意用了敬辞,将与她之间的君与臣划得很清楚,不禁苦笑。他其实还是有恨的,只是因为时过境迁,再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不说。 然而他的话又让痴魅的心理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难受有,愧疚有,似乎还有一些……恨。 与其说是东篱上神送来请柬,倒不如说是瑶泠要跟她叙叙旧更合适一些。 她握着红彤彤的请柬,就那么陷入了深思,将墨主忽略在一边。墨主站在一边好大会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才出声提醒她:“公主,您会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痴魅缓缓敲着桌面,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墨主答应了一声,就很快告退。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连墨主都不能释怀,渊极又是怎么做到的呢?离跹又是怎样做到将她彻底忘了个干干净净的呢?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第三日一早,痴魅就前往东篱上神的宫殿赴宴。当初瑶泠与东篱成婚的时候,痴魅还跟着离跹去过,路途虽然远,倒也轻车熟路。正午时分,痴魅就到了目的地。 因是儿子的周岁生日宴,这个宴会并不是大请,只请了几个相熟的人。痴魅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便有宫女引着她往宴会厅走。 痴魅装作无意地道:“不知此次宴会都有哪些人?” “我家上神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多,但夫人说既不是周岁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日子,就无需劳师动众,只请了几位平日里极好的亲朋,前来聚一聚。嗯,听说仙子原本是渊极帝座的高徒,应该是认识青丘的少主离跹罢?看,他就在那里。”小宫女稳妥地告诉她,正巧离跹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忽而满面欣喜地指给她看。 痴魅一扭头,那个绯色的人影仓促地落入了眼里。 他是斜斜靠在一张美人靠上,面前的桌子里有杂乱的酒杯,面容有些红扑扑的,似乎是喝多了。 正午的天气闷热,痴魅见他并没有用仙法给自己撑开结界阻隔热气,已经热得满头是汗。她不禁顿下脚步,匆匆走过去弯腰看了看,随即手一挥,手指屈伸中已经为他张开了结界。 气温陡降,离跹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一下子凝滞不动。痴魅看见他的眼睛漆黑无波,这样的注视带着说不出的悸动,让她移不开目光。 片刻之后,离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小宫女被他吓了一跳,见痴魅脸色如常,有些怯怯地不敢言说。痴魅见不得她这般形容,不禁笑了笑安抚她:“没事,师兄跟我闹着玩,我们不是要去宴会厅么,带路吧?” 离跹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看她,就走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已经等在那里的人齐刷刷回头行注目礼。瑶泠一脸惊喜地从主座上下来,抱着孩子过来牵她的手,欣喜道:“小痴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痴魅一一看过去,东篱上神站在几步开外,也对她点头笑了笑,她也含笑点了点头,忽然听见瑶泠说:“你跟离跹一块儿来的?我还以为,你要是来的话,一定会跟帝座一起来,毕竟……”她说了这些,忽然顿住不说了,眼神看向痴魅,似乎别有深意。 痴魅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天真地笑着说:“东篱上神请我,我爹他们天还没亮就催着我动身,生怕来晚了对东篱上神不敬,如果不来……夫人这话说得我都惶恐了!至于夫人说我会跟‘师父’一起来,这可让痴魅一点也不懂了,师父又不在大荒,怎么会还跟我一起来呢?就是离跹师兄,也是刚才在门口遇到的!” 她几句话堵了瑶泠的嘴,又刻意加重了师父两个字,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瑶泠脸色不太好,但依然强颜欢笑道:“也是,我是糊涂了。” “本来就是你糊涂。”痴魅面带笑容上前一小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她低头貌似去逗弄孩子,却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狠狠说。瑶泠脸色更加不好看,痴魅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略微大声地说:“孩子长得好看,又像你又像东篱上神,你真有福气。” 瑶泠静默片刻,也笑了,笑容真挚甜美,她柔柔看向东篱,也点头说:“是啊,长得像我们。就是这性子,不太好,爱闹着呢!” “小孩子家家,爱闹也是正常的。我还小的时候,我爹也说我特别不好带,待长大一些,就让人又爱又恨的了。”痴魅见了她的姿态,心中了然,瑶泠这回是真正的放下了,也开心起来,故意说一些旁的话缓和气氛。 她成为大荒的公主,这个新闻早就传遍了天界,瑶泠会找她,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瑶泠介怀万年前的往事,她又何尝不介怀?只是她放下了,瑶泠也结婚生子,实在没有必要多愁多怨。那一声当头棒喝,分明是告诫她珍惜,瑶泠也听懂了,明白自己再也没有说话的立场,为渊极抱不平也好,是自己不甘心也好,都不再重要。 这一场酒席吃得索然无味,在席的人除了离跹和瑶泠夫妻,她都不认识,匆匆吃罢,就告辞出来。 她前脚刚走,离跹后脚也跟着出来了。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走到分叉路口,往东前往青丘,往西通往大荒,两人就要背道而驰。 痴魅顿住脚步,离跹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痴魅出来。他茫然呆着,忽然见痴魅转身,嘴角携带着一丝隽永的笑意,笑嘻嘻地开口道:“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还想像上次在大荒那样对我么,这次我没受伤,可是要打人的哟!” 第37章 你敢怀疑你师父? 上次在大荒,他因为墨隐的几句话,不明分说地强吻了她,而她因为太过仓促和出乎意料,加上有伤在身,竟然没有还手。 现在想想,真是太亏了! 痴魅的表情笑眯眯的,可是离跹懵了。没有理由的跟着她出来,倒忘记了什么事情。他原本想归功于是自己酒喝多了,但是这会儿山风一吹,这个理由显然不合适。 紫澜宫的师兄们都告诉他,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借着傍晚的光,他仔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姑娘。她很美,这种美跟渊极的又有不同,说不出的娇艳。但是如果只是美貌,他当初怎么会喜欢她呢? 离跹沉默地注视着她,悄悄揣度着可能的缘由。 不知为什么,他脑中不断闪现出几个画面。第一个是在大荒第一次见到她,她蓦然震惊放大的眼神;第二个是在废墟前,她将自己踢出劫雷的范围内,那个柔软干净的笑容;第三个是在天庭凌霄殿上,她无比依恋的目光。 心里趟过一股暖流,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滋养了他的心。 痴魅慢慢敛了笑容,一字一句斟酌着说:“离跹,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离跹答得飞快,这样坚决的否认,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离跹,你是喜欢我的。”痴魅却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以前是,现在也是。离跹,为什么要忘记我,为什么记得所有人,只忘记我一个?” “我不喜欢你!”他大声说,面上甚至带了愠怒。见她一脸受伤的形容,他心口却有些发酸。再也不能看……再也不能看,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给她:“我为你做的那些,只是做一个师兄该做的。请你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离跹,看不上你。” 痴魅心道:“看不上么?那你之前又是为了什么?”然而离跹的表情那样愤怒,离开的姿态也太过决绝,她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站在那里,心头想着无数的念头,最终全部融为一句话:让他想起我。 她站了一会儿,调转方向回紫澜宫,然后让仙鹤帮她给爹娘带句话,说今晚在紫澜宫不回去了。站在紫澜宫的大门口,心中苍凉是难免的,但那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也越发的明显。她呆站了一会儿,才上前叩门。 手抬起来还没有敲下去,门就从里面开了,渊极抬起头来看见她,两人都僵硬了一会儿,还是渊极率先笑了一下,说:“你不在大荒好好呆着,怎么回紫澜宫了?” 这样坦荡……这样,让她感激…… 他的笑容明明还是有些勉强,但是还是让她的心渐渐安稳下来,那股浮动反而没有了。痴魅张了张嘴,刚想喊一声师父,想想还是作罢。渊极他,是再也接受不了的。 于是她也笑了笑,说:“我来找四师兄有些事。你这是要去哪里?” “唔,这样啊……”渊极皱了皱眉头:“小四新收了个徒弟,好像这会儿带着徒弟在丹房,你直接过去就是了。我得赶紧去一趟东荒,刚才昆仑那边传来消息,说天吴家那花精有些不对劲……你若不忙,就等我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具体是怎么不对劲,痴魅也来不及问渊极,渊极行色匆匆地跟她告别,转瞬就去了很远。 痴魅摇摇头,心中也不禁有些担忧。天吴跟他妻子,她真心希望能有个好结局。 她熟门熟路地摸进紫澜宫里,悄无声息地打开丹房的禁制进去,申跅果然在炼丹,旁边还跟着个缩成一团的小仙子,正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还发出呆头呆脑的问话:“师父,这样真的能炼出仙丹来么?” 申跅受到鄙视一脸不爽:“你敢怀疑你师父?” 痴魅不由有些想笑,时过境迁,四师兄居然都开始收徒弟了!看来她真的老了呢。她低头打量申请专注地两个人,倒有些其乐融融的姿态,尤其是两人的神情认真古板地盯着丹炉,几乎把丹炉盯出洞来,连她在这里站了这么大半天,两个都没有发现,实在好笑。 痴魅就真的笑了出来:“你这么不靠谱,难怪徒弟怀疑你。” 那两人一齐转过头来。 眼前人影一闪,一团肉丸子猛地扑向她的怀中,一双手软软地抱住了她。痴魅吓了一大跳,忽听一个十分熟悉地声音在她耳边大喊了一声:“姐姐!总算是找到你了!” “虎珀!?”痴魅有些不敢置信地出声,连忙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细细看她,可不就是青丘的小虎妖虎珀么? 虎珀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姐姐,我找了你们好久,可算找到了!”她激动了一会儿,忽然苦兮兮地仰头看痴魅:“姐姐,你们怎么能扔下虎珀呢?虎珀醒来找不到你们,十分害怕!对了,大哥哥去了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痴魅心头一酸,好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虎珀的脑袋,轻声说:“不用找了,你大哥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都去不了。” “小痴,你怎么来了这里?你伤好完全了没有?”申跅一直呆在一边,插不上两人的话题显得很尴尬,忽见两人伤感成这样,心知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连忙出声打断她们。 痴魅挤挤眼睛,笑道:“四师兄的丹药这样好,我的伤怎么可能好不完全呢?” “姐姐,你原来也是紫澜宫的人啊?你叫师父是师兄,那我就不能叫你姐姐了!这可怎么办呢?”忽然虎珀有些不开心地插话。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有些呆呆的小虎妖,她歪着头十分苦恼地看着痴魅和申跅,无比纠结。 申跅有些无语地道:“按照道理应该叫师叔,只是不好听,你就叫姑姑吧!” 痴魅乐了:“就叫姑姑罢!师兄,你从哪儿把我们家虎珀诱拐来做你的徒弟的?”这么可爱的小虎妖,怎么就配给了申跅做徒弟,来学这无比枯燥的炼丹术? 第38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说起拜师的经过,虎珀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拼命往痴魅身后钻。 事情的起因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天申跅又新研究了出了一种仙丹,很想尝试一下,可是在九重天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有炼出来。后来,他突发觉悟,打算替换掉其中一味药。被他选中的那药天庭没有,需要到凡间去找,于是书呆子申跅就去了。 到了凡间,他傻了。原因无他,他迷路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迷路也就算了,偏偏这个书呆子向来心慈手软,一不小心落到了妖怪的洞府里,他不好意思下狠手,居然被妖怪打了。打了也就打了,偏偏抓住他的妖怪是个断袖,见他生得好看,于是,就要强了他。 申跅怒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妖怪打回原型,虎珀就是这个时候从天而降。 虎珀的修为已然快要飞升,对付个把妖怪也还尚可,于是,堂堂战神的徒弟,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虎珀英雄救美了。 虎珀救下申跅,带他去找了他要的药材,要分开时,我们真挚可爱的呆瓜四师兄舍不得小虎妖了,于是灵机一动,用自己仙君的身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收”了虎珀为徒,英勇无比地袖里乾坤一挥,掳了她回紫澜宫。 回了紫澜宫,虎珀十分不开心,于是申跅就想着法子哄她,见她对炼丹有点兴趣,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她来了自己的丹房。丹还没炼成,痴魅就来了。 痴魅听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大声夸虎珀:“师兄,好样的!” 虎珀修为临近大成,正是要飞升的关键时候,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流金和自己都不在她身边,她会扛不住,这下子有申跅在,就不成问题了。申跅的修为虽然比不上离跹,但是帮小妖历劫搭把手,还是很不成问题的。尤其是申跅会各种稀奇古怪的疗伤和防御手段,正好能讲历劫的风险降低到最小。 托给申跅,她特别放心。 三人笑了一会儿,痴魅才悄悄拽了拽申跅的衣袖,小声说:“师兄,我有事想问你。” 申跅看了一下虎珀,见痴魅摇头,他有些明白过来。他嘱咐虎珀看好丹炉,跟着痴魅一前一后出了丹房。 两人走开了一大段距离,痴魅才问:“四师兄,二师兄不记得我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想起来呢?” 申跅听她言辞之间颇为低落,忍不住要宽慰她:“你且别着急,二师兄……心病还须心药医,大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当年的事情我也都知道,转来转去,二师兄对不住你要多一些。他有心结,解开就好了。” “不是,其实是我对不住二师兄比较多,总是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痴魅摇头,不自觉地为离跹辩驳:“那你觉得怎么才能解开?你是医神亲传的外门弟子,我只相信你。” 申跅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痴魅很心烦,管不了自己的脚,在廊下走来走去。申跅皱着眉头看她,大脑飞快地运转,好半晌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住了痴魅:“或许也不是完全无法可想。我想,要让二师兄想起来,可能也很简单,让过去的事情重现,说不定可以唤回他的记忆!”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怎么才能重现呢?”痴魅很苦恼。 她是知道一些法子的,比如开水镜。可是开水镜先不说耗费法力,以她的修为,也就能够让前面一两百年的事情重现,这都过去三百多年了,她未必办得到。换一万个话说,就算她做到了,成功让离跹看到,离跹也未必会信她。 如果不用水镜,那就只能用乾坤镜追溯了。乾坤镜……还是算了吧,这世间除了渊极,貌似也就只有上古修为极为高深的前辈才能做到。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你让我们帮你演一场戏?”晔宴一听痴魅的提议,当先叫了出来:“小痴,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我才不要干这么傻乎乎的事情!” “是啊,小痴,你这法子靠谱么?”晔逸对她的想法表示怀疑。 痴魅说,要让离跹想起来,说不定将过去的事情重现在他眼前,能够唤回他的记忆。所以,她巴巴跑来找师兄们,请师兄们帮忙一起做这件事。 只是,嗯,要爱面子的师兄们做这件事,有难度啊! 痴魅可怜兮兮地拜托他们:“师兄们都这么好,帮帮忙啦!五师兄、六师兄,你们忍心让小痴这么可怜么?” “他们不帮你,我帮你!”三师兄玄邑大咧咧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大声说:“三师兄一定帮你,直到二师兄想起来为止,小痴,我够义气吧!” 痴魅欢呼,其他人纷纷表示鄙视。 次日,离跹要回宫了,玄邑和痴魅紧张兮兮地面对着墙壁并排站着,小声交头接耳:“我们这样做真的有用么?要是二师兄待会儿回来不走这边,可怎么办好?你不知道,他最近都不大乐意走正门,回回直接飞到院子里,今天要是不走这边,岂不是看不见了?” “不会吧?”痴魅睁大眼睛:“二师兄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癖好?” “从凡间历劫回来就这样了啊。”玄邑抓抓头发,显然很无奈。 两人悄悄说这话,墨隐从紫澜宫里出来,见到两人的形容,忍不住摇头叹息:“你们两个……哎,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不等两人回答,他心念一转,飞身上了云头,很快不见了。 墨隐离开不久,就又折了回来。玄邑眼睛尖,看见与他并排站着的人是离跹,连忙悄悄拽了拽痴魅:“来了来了!” 痴魅连忙站好,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墨隐和离跹双双下地来。痴魅听见离跹似乎是抱怨地说了一句:“大师兄你怎么非要我走这边,多绕啊!”不由自主地想,原来墨隐刚才是把离跹往这边引了,他虽然说不帮自己,但是还不是帮了么!墨隐是个好师兄啊! 第39章 八字不合,扑倒再说 痴魅和玄邑连忙站好,痴魅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较好,身子几乎贴到了墙上去。玄邑结结巴巴地小声嘀咕:“这样真的可以么?” 他是真的很怀疑这个方法啊,按照离跹的智商,怎么着都不大可能会上当的。 两人背对着离跹,听见离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停了一会儿,离跹的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痴魅不禁欣喜:很好很好,这个开场白跟当初都一模一样,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不难了吧?她悄悄推了推有些发愣的玄邑,玄邑一个踉跄地转身,正好面对着离跹。一看离跹的脸色发青,他心里有些惴惴,结结巴巴地说:“二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离跹飞快地扫了痴魅一样,面色不耐:“我不回来我要去哪里?换个理由!”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师弟们都很是念叨你呢。”玄邑细细想了一下当初与离跹的对话,貌似还有这一句话吧?但是现在这个情形……他一咬牙,真的说出来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师弟们都很是念叨你呢?” 离跹皱起了眉头,顿了一顿,疑惑地伸手去摸玄邑的脑袋,然后又缩回手去,自顾自地说:“看来没烧坏脑子。” 玄邑求救地将头转向痴魅。 这个开场白虽然对了,但是接下来离跹的话不对,他找不到话接啊啊啊! 痴魅也傻了,看来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离跹的思维明显跟当初不一样,两人就算见缝插针也根本插不进去啊!她胡思乱想地窘在那里,就见离跹转过脸来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来说。” 痴魅不能说,只能嘿嘿傻笑。 离跹又看了他们两眼,转身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话:“下次要唱戏,麻烦敬业些。你们位置都站错了。” 痴魅浑身一震,好像打了鸡血般兴奋:“离跹你怎么知道我们位置站错了?” 离跹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站错了。但是这个话不能说给痴魅听,他不耐烦地转身,狠狠瞪了痴魅一眼:“多去看看戏,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紫澜宫都不见痴魅的身影,玄邑显得无精打采,申跅整日和虎珀混在一起,墨隐忙得抓不到影子,紫澜宫这么空荡,离跹一下子就觉得有些不适应起来。得了个空隙,他逮住个小仙子问痴魅人去哪里了,小仙子痴痴笑道:“师姐去凡间看戏,都去了好几天了!” 离跹只想骂娘。 去了好几天了?在凡间那可是好几年,她居然用好几年去看戏,只是为了研究他所谓的“位置不正确”? 他承认自己有些担心了,挥挥手让小仙子退下,他也悄悄出了天庭。他也想看看,凡间是演了什么戏码,这么值得她留恋? 要定位痴魅所在的位置,不是一件难事。火速从天庭赶到房间,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切。站在凡间的大街上,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倒有些愣住了。这情景,很熟悉,似乎他也曾经在如此急切地寻找过她。 痴魅所在的地方,是大晟国都中都外的一处酒楼,唤作“仙肆”。离跹隐了身形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痴魅。她脸上蒙了块轻薄的红纱,正托着腮看着酒楼的戏台。此刻她面前摆了很多花样好看的吃食,对面还坐着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 这个情形,有些诡异。 离跹也不着急出来,见整个酒楼的二层只有他们这一桌,他就近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 痴魅一直盯着戏台子看,对面的两个男人一直互相盯着看。离跹见那二人一位大约二十多岁,一位目测四十左右,都这般幼稚,不禁好笑。 痴魅看了一会儿,才转头看两人,脸色惊讶:“你们怎么都还没走啊?” 两人一阵尴尬,年轻的那个男子轻咳了一声,才说:“姑姑,痕儿才来一会儿,你怎么又赶痕儿走?” 又?离跹有些郁闷,看来他们不是第一天在这里会面了? 痴魅笑眯眯地道:“你如今是皇帝了,怎么能够这般不知轻重?当日你大伯父教你帝王之术,是这样教你的么?”一番话说得那青年人低下头去,她又笑嘻嘻地接着道:“还有啊,你上次带来的那个姑娘,你怎么还没追上人家呀!我痴魅的侄儿子这么没出息,出去可不能说认识我哟!” 那青年人又刷地抬起头来,说:“不是痕儿追不上人家,而是那死丫头太刁钻了,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人计较嘛!” 离跹这会儿才听明白,原来这年轻人,跟痴魅有些沾亲带故。他细细想了一下,好像痴魅就有一个双生的姐姐,后来嫁给了凡人后,就做了凡人,在凡间生了一个孩子。紫澜宫的师兄弟们告诉他,他还曾经是这个孩子的伯父。 那么眼前这个青年人,就是他在凡间肉身的侄儿络痕?他笑了,既然沾亲带故,待会儿戏弄起来就不那么尴尬了。 离跹的目光转向旁边那中年人,刚才那个是侄儿,这个又是谁? “没出息。”痴魅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大眼睛瞪过去:“八字不合,扑倒再说!懂不懂?” “对,就该这样!我就是当初没扑倒你姑姑,今天才这么遗憾的!”旁边的中年人跟着凑热闹,哭丧着脸用力点头。 络痕眼泪汪汪地摸着被痴魅敲出个包的脑袋,不敢反驳痴魅的话,但是对于旁边那个中年人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喂,段靖予,你有完没完啊?都跟着我们快要一个月了,赶快滚回你的破寺庙去行不行?哼,就你那德行,还想扑倒我姑姑,臭不要脸!” 段靖予给他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不能发作,端起面前的茶杯猛地灌了几大口,灌得猛了,被水呛得直咳嗽。 还没缓过来,就听见痴魅幽幽道:“是啊,你姑姑就是因为明白太晚,才吃了大亏!” 第40章 你太过分了! 她语气幽怨,表情哀伤中带点委屈,活生生悔断肠子的模样。 离跹皱起了眉头:这是没扑倒哪个,让她这样后悔?难不成,是他离跹? 络痕笑嘻嘻地凑过去,在痴魅面前晃了晃那张俊脸:“姑姑,你想扑倒的是哪个?跟我说说呗,要是是侄儿能解决的物种,侄儿帮你下一道圣旨,让他躺着不许还手!” 段靖予“噗”地喷出一口茶。 痴魅面色黯然地摇头,又扭头去看戏台,不说话了。络痕感到无聊,只好加倍戏弄段靖予:“都怪你,好端端的说什么想扑倒我姑姑,看吧,惹我姑姑不高兴了!”见段靖予默不作声,他又借机发作:“喂,你怎么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啊,本公子堂堂帝王,难道还不够格问你话?” “哼,你别忘记了,我以前也是皇帝。”段靖予气呼呼地反击。 痴魅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带笑,目光无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离跹见她一双眼睛长在戏子身上,也皱着眉头凝神细听。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行到那旧院门,何用轻敲,也不怕小犬哰哰。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灶?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离跹听了一会儿,这出戏就唱完了。他没听懂大概,也听不大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见痴魅神色恍惚,大约是触动了心事,也微微沉下心来细想。 细细去琢磨,这唱词倒有几分打动人心。尤其是那几句“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分明是做神仙久了才会有的感受,而最末尾那句“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又着实让人心酸。 他想,难怪痴魅会听这几年,这凡间的戏,的确有几分值得一听。 他叹息着摇头,又抬眼去看痴魅。却见她已经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段靖予和骆痕一前一后跟着她,她走出很远才说了一句“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人就不见了。 离跹现出身形来,见她驾云飞往南边,也连忙跟着去。 痴魅一路飞一路发呆,等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番云洞的门口。昔年今景,已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这里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她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离跹见她将一只墨绿色的簪子放在洞中的石头上,不禁纳罕。他走过去瞧了瞧,见那墨绿簪子光滑无比,显然被人摩挲了千万遍,心中微怔,许久才听见自己心中有个声音说:“原来,她是有心底挚爱的。那所谓的喜欢自己,看来并不完全是真话。” 心底隐隐的期待在那一瞬间就没有了。他很明白,他从未在这里呆过,痴魅缅怀的,也肯定不是自己。 他回到紫澜宫,一路上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不管痴魅做什么,都视而不见罢! 无端乱了心,又有什么意思? 然而痴魅自从从凡间又回到紫澜宫,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日他在酒楼看见的许多忧伤都不见了,她又变成了开心的仙子。离跹虽然心中有些困惑,也决不允许自己再去关心她一句。 一日他在紫澜宫的花园里撞见了申跅新收的徒弟,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妖怪不仅不害怕他,还扯着他的袖子跟他说:“少主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认识我?”他纳闷了,会喊他少主的,只有青丘的小妖小仙们。但是这里是紫澜宫,青丘的小妖怪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当然认识啊!”小妖怪不高兴地嘟着嘴说:“少主你带着姑姑去供花节的时候,还在我的摊子上买过东西。姑姑买了一块石头,还给你买了一根玉簪。对了,就是你头上簪头发的那根啊,很好看对不对,这还是我挑的呢!” 他摸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心中又有些奇怪了。他记得以前自己的确是不挽头发的,但是自从渡劫回来,他就一直挽着头发。这根簪子……他从第一次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看到它,心里就有一股怪怪的喜欢…… 原来,这是她送给他的啊! 他端坐在自己的寝殿里,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烦躁。 隔日,痴魅来寻他,要带他去东荒找天吴。他将手笼在袖中,淡淡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痴魅不放弃,死缠烂打地央他去,他终于被缠得烦了,忍不住低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我说我不去,你听不懂么?” 见她要哭,他更烦了:“哭哭哭,就知道哭!要哭回你自己家哭去,别在紫澜宫哭!” “离跹,你太过分了!”正当他狠下心来说狠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声断喝,声音严厉冰冷,随即脸颊一痛,他已经被大力的一巴掌甩到了一边。离跹愣了愣,墨隐和渊极站在痴魅身边,正冷冷看着他。那一声呵斥,是渊极发出来的。 离跹别过头,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数落痴魅。 渊极走过来,用自己的袖子给痴魅擦干眼泪,一边擦一边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似要把他吃了。墨隐也说:“离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痴?这里也是她的家,你不应该撵她的!” 痴魅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 离跹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掉头就走。痴魅在身后喊他,他也不理,直接腾云飞起,出了紫澜宫。 第42章 我不会那样傻 痴魅近来十分郁闷。 从天刑台上下来,她就一直觉得离跹很不对劲。原来离跹还对她的所做所为有反应,自从那日从天刑台上他替她挡了那一下,回来之后他就完全不搭理她了。 先不说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就说他不出来还不准人进去,就从来没有过。 真真是奇也怪也! 痴魅因为不想让易生担心,没敢把自己私自偷取天机阁重宝的事情告诉他。但是很明显易生也知道了,他没来紫澜宫,倒遣了痴魅的三哥前来寻人。要知道痴魅从来谁都不怕,四个哥哥中除了这个三哥,其他都对她宠得很。这三哥向来很严肃,要真生起气来,管她撒泼卖萌都没用,连最嚣张的二哥也得让着他些。 可想而知,易生派了三哥来,明显很生气,要拎她回去训斥。 痴魅听说三哥前来,吓得躲在屋子里不敢开门,被其他师兄弟们好好笑了一顿。最后,还是墨隐被众人合力推出去,到大厅去会会她三哥。半个时辰之后,三哥跟在墨隐身后进来,脸色没有想象中难看。 痴魅嘿嘿傻笑:“三哥……” 三哥眉头皱得死紧,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三次,语气不甚好:“看来还没死。还躲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痴魅赶紧挪过去,见他抬起手来,她吓得缩了缩脑袋。 “痛不痛?”没等到想象中的钝痛,三哥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痴魅抬起头来,三哥眼中有疼惜有内疚:“怎么傻乎乎地去天刑台那种地方?就算有帝座护着,那种地方也不是能轻易去的。” 痴魅立马眼泪汪汪,拼命点头:“就知道三哥最疼我了。三哥,你不知道天君那个人好坏,逮着一点小事就要拿我开刀,好讨厌!” “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气,故意为之。”三哥冷哼了一声:“爹爹在凌霄殿上没给他面子,他自然心里不好过。你呀,让你在大荒好好呆着你不肯,偏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自找的,活该!” 不等她含混过关,他又说:“收拾收拾,跟我回大荒。” 痴魅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知他没有开玩笑。她偷眼去看墨隐,墨隐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她只好哭丧着脸,低着头跟着三哥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出紫澜宫的大门,她三哥当先一步迈上云头,她回头去看紫澜宫,隔着重重的门槛,里面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熟悉。痴魅重重叹气,玄邑在一边拉着她的手不停说:“小痴啊,三师兄舍不得你哇!得空了要记得来紫澜宫找师兄们,知道不知道?” 她刚想点头,猛然有一股大力拉扯着她的左手,等她缓过神来,人已经在云头上了。 “三哥,你不要拉我嘛!我都说了肯定跟你回家,就一定会回去的。三——哥——,你扯痛我的手了!”痴魅头也不回,看着紫澜宫一下子缩小,心中郁闷,偏生她三哥拉她的手很用力,让她痛得无法忽略,忍不住抱怨。 她三哥一言不发,拉着她的手稍稍松了些。 她觉得有些奇怪,她三哥虽然严肃些,但是不是个闷葫芦啊! 痴魅想着,下意识地转过了头。离跹那张毫无表情地脸,就在她头顶上方,低着眼看她的眸子里一派平静。 “离……离跹……”痴魅傻了。 离跹不说话,握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痴魅见他脸色不善,有心想说几句话逗他,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嘿嘿傻笑两声。离跹轻咳了一声,随即移开了目光。 离跹驾着云一路向东,飞了大半天,眼前的风景渐渐明晰,是万年来记忆中最为熟悉的地方。他们落在了东荒的土地上,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青丘之国的后山。树木苍郁,飞鸟叽叽喳喳地乱叫,热闹中自有静谧。 离跹当先往里走。痴魅抓了抓头发,也跟着走了进去。 离跹一直走,既没有可以去等着她,也没有可以拉开两人的距离。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树木更加茂密,四周也黑了下来,他放慢了步子,离痴魅近了一些。 痴魅心中一愣,心头如有所想。 难道,他虽然不记得了自己,但还记得自己害怕黑暗的地方,害怕突然冒出来的妖怪么?所以,他才放慢了脚步,在这里等着她吧? 他们脚步声惊起了树林里的动物,有枭飞过,哲哲声想起来,有些让人空荡荡的害怕,她正要往离跹身边缩,离跹已经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紧紧靠在他的身前。痴魅愕然抬头,他的侧脸不变,好看的容颜不冷不热,但是无端让人心生暖意。 “这地方,你还记得?”等到两人停下来,痴魅眼见着开满菡萏的湖潭,不禁激动。 “嗯。”离跹点点头:“记得。” 他伸手指着远处山间的白练,语气平稳地说:“你看那边的溪水,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落到地面与潭水汇合,下面的潭水看起来温和包容,飞坠下来的那一条又最是让人荡气回肠。但是追溯到底,他们也是本源相同的万物,曾经荡气回肠,经过时间洗礼,才变成温和包容,但是本质上,却没有变化。” 痴魅摇摇头,表示离跹说得太深奥,自己没懂。 离跹也不看她,只是盯着那条白练慢悠悠地说:“很久以前看过凡间的一个话本子,说的是一个士兵爱上了前来探亲的将军女儿,为了博得她的回眸一顾,他做了许多让将军女儿快乐的事情,最终两人相爱了。然而将军女儿的父亲不同意两人在一起,他让士兵去战场上立功,等他成为军功卓越的将士,就会把女儿嫁给他。士兵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将军的女儿听说心爱的人死了,也一条白绫,吊死在了两人相约的桃木下。”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她呆愣的表情,忍不住心头一松,笑了出来:“痴痴,我想明白了。我不会想那个士兵那样傻,轻易将心头所爱的人独身自处。我做不到,所以我会陪着你,直到我们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第43章 你们私奔了么?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她呆愣的表情,忍不住心头一松,笑了出来:“痴痴,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像那个士兵那样傻,轻易将心头所爱的人独身自处。我做不到,所以我会陪着你,直到我们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痴魅看着他的笑颜,心头只觉得沉甸甸的喜悦,一时间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离跹见她不说话,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以前一直以为,爱情来临的时候,至少要像天君家的老七那样平平淡淡点滴温情积累起来,才能算得上爱。可是我跟你,我们从相遇到分开,就似乎没有平淡过,等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记忆中的你一直都是那样生动,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当初你调下轮回台,我也跟着你一起跳了下去。后来我再站在轮回台的时候,下面的烟云渺渺,我曾经那样恐惧的地方,我居然眼也不眨地跳下去了。想来,这都是爱情在作祟。” “离跹……你,你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痴魅讷讷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颜看。 离跹忍不住笑了:“是啊,想起来了。” 痴魅简直要哭了:“你就这么想起来了,那我岂不是白去了天机阁了?” 离跹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笑了个够,笑得眼泪几乎就要溢出眼眶,在痴魅娇嗔薄怒的眼神中,忽然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搂在怀里。 全世界最珍贵的就是她,他怎么舍得错过? 他们在潭边拥抱良久,菡萏的香气包裹着他们,鼻尖都萦绕着她的气息,离跹忍不住又心神激荡。他望着远处飞坠而下的溪涧,嘴角微微勾起。是啊,无论是细水长流,还是回肠荡气,本质里,那都是爱。可恨他如今才明白。 “痴痴,跟我来!”想到这里,他一刻也不能再等,抓着痴魅的手大步往前走。 痴魅忍不住笑了。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离跹的手温热,是兽类固有的特点;她的手微微有些凉,是她翼族的特点。两只手握在一起,越发的感觉到离跹的手好暖好暖,一点也舍不得放手。 离跹带着她大步迈进离月宫,廊下的丫鬟侍卫们看见了,纷纷露出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往两边闪避。痴魅有些愣,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他们怎么都这么害怕?” 离跹又笑了。 痴魅发现,自从他承认自己恢复了记忆以来,脸上时不时就露出笑容,这种笑容又跟以前那种刻意的微笑不一样,大约是因为笑容来自心里,所以让人真心喜欢。 她情不自禁地夸奖:“离跹,你笑起来真好看!” 离跹不答话,拉着她的手一路穿过屋子,迈进了大厅。离秩和离夫人此时真坐在厅里,离夫人的面前还摆着一堆东西,从衣饰料子到吃食,零零总总摆了一大堆。她甚至还苦着脸,一脸难以抉择的模样。 离跹拉着她一进来,离秩和离夫人就注意到了他们。离秩沉下脸来,离夫人却一脸欢喜。 离跹走到他们二人面前,不等离秩开口,猛地跪在了地上。 离秩一下子站了起来,离夫人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他,口中直道:“跹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很凉的!” 因为两人的手是牵着的,离跹这一跪下,连带着痴魅也被拽着跪了下来。痴魅扭头看他,只见他神色认真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也不由得收起了想问的话语。 大厅里的气氛有些静默。 离跹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来看着父母亲,郑重道:“爹,娘,二老在上,今日儿子带着痴痴前来,就是想请两位做个见证。儿子知道先前累二老为我操了许多心,如今想来,也觉得最是不该。历劫归来后,我想明白了许多,离跹此生,非她不娶,请二老成全!” 离夫人愕然地放开了他的手,呆了呆,转而去扶痴魅起来。 痴魅挽着离夫人的手站起来,离秩也连忙将离跹扶起来,成熟的容颜此刻激动得两眼泪花,声音颤抖道:“如此……甚好,甚好!小痴这孩子,我与你娘亲都十分中意,你能回归正途,最是再好不过。此事你跟易生伯伯说了么?” 离跹得了允诺,当即喜笑颜开,摇摇头道:“还没呢!我们刚刚做了决定,正好离青丘近,就先来告诉你们一声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此事当先跟易生商量,才是礼数啊!”离秩笑眯眯的,闻言也忍不住数落离跹。 离夫人在旁边悄悄拽了拽他。 他回头看去,自家夫人脸上有窃喜,分明是有了什么鬼主意。他笑眯眯地点点头,由着离夫人发言。 “跹儿啊,你们从紫澜宫来,想来也累了吧?要不先这样,去大荒的事情咱们先不急,你带小痴先去安顿好,明天,爹娘跟你们一起去大荒!” 痴魅弱弱地举手,表示自己也有话要说。她还没有答应离跹啊,这就这样商量起两人的婚事来,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但是如果直接说出来,一来伤离跹的面子,二来离跹又要生气了,三来她不知道怎么说。见大家的眼睛看过来,她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夫人……我其实是从家偷跑出来的,也该回去了。明天,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吧?” 要是真一起去了,岂不是惹人非议么?她还嫌自己在六合四方的绯闻不够多? 离夫人一脸惊讶地看离跹:“什么?难道你们竟然私奔了?” 好好的一个见家长,就这样跑题了……痴魅泪奔,离跹则掩面偷笑,离秩无语望苍天。 不过话是这样说,因礼数和人言的问题,痴魅还是打算先回大荒。离跹送她前去,两人在洪天谷入口处,也不着急进去,就站在大树边说话。离跹牵着痴魅的手,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收,显见得心情极好。不断有小仙子小妖怪从洪天谷出来,见他红光满面,都忍不住不断回头看他。 第44章 小痴,要淡定! 此情此景,痴魅忍不住想戳他。看吧,就算你收了心,仍然披着一张招人勾搭的皮。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妖小仙,心上已经有了些模模糊糊的火气。这个时候,离跹忽然不知好歹地说了一句:“想不到大荒这个地方倒也人杰地灵,养出来的人儿个个水灵灵的!” 痴魅猛地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 离跹愣了愣,追上去拉住她,表情无比无辜:“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天色不早,你该回家了。”痴魅心里有气,当即面无表情地说,将他往外一推,轰然关闭了谷门。 离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看着她一个人气鼓鼓走远地身影,离跹忍不住抓着头发嘀咕:“我没说错什么呀!”可是看痴魅大步跺着脚走开的姿态,分明是……很生气啊!他又细细从头到尾好好想了一通,没有哪句话说错了呀。 他埋着头往前走,心头装了痴魅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撞到人,才停了下来。 正所谓狭路相逢必仇人,眼前这位目露凶光的仁兄,正是痴魅的三哥。 离跹从他手里抢走了痴魅,已经让这位大哥十分不爽,抢走了还不打一声招呼,害他瞎找了大半日,这会儿还自己撞到面前来,真是皮厚肉厚胆子厚。当即他一把揪住离跹的领口,怒气冲冲喝问:“混蛋,我家小痴呢?” 离跹很无辜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一些,才说:“咳咳,刚进去了。” 已经回家了?甚好,那么他做什么小痴也看不到了。痴魅他们家三哥转了转眼珠子,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涌上眼角…… 痴魅回到家,自然一进谷就被易生逮了个正着,拎到房里去问话。痴魅正着气头上,但是不敢拂逆了他,说什么都应承下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要怪也应该怪天君,处处找小痴的麻烦,那劳什子的药丸根本不珍贵,也敢让我们闺女上天刑台,着实可恶!”易生有气也不好撒,痴魅她娘又在一边不断煽风点火,只好暂且不停,让她回去休息。 痴魅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推开门,她就直觉地感到今天的大荒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是……太热闹了一些吧?怎么隔着老远,她就听见人声鼎沸呢?痴魅摇摇头,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她心情还停留在昨天离跹惹她生气的事情,也不想出去,就飞上了自己屋前的杏树上,顺手摘了个杏子,在衣袖上随便擦了擦,就往嘴里送。 一个杏子还没有吃完,有小仙从树下过,看见她就笑眯眯地对她说:“恭喜公主!”她没往深处想,随便点点头挥挥手,就算过去了。怎料一会儿的功夫,个个从树下过的小仙小妖都跟她说恭喜,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她下树来,逮住一个憨呆呆模样的小妖,貌似无意地问:“恭喜我什么?” “当然是婚庆之喜!”小妖不疑有他,喜滋滋好像是她要嫁人:“青丘国主、夫人、少主今早儿就来了大荒,还托了东篱上神、天枢星君、东华帝君前来做媒,已带了聘礼,来求取公主呢!” 痴魅闻言,手里的杏子也不要了,提起裙摆就往前厅冲。 开什么玩笑,敢情昨天离夫人说今日来下聘,是说真的??不仅青丘国的三大主子都来,还跑去找了东篱上神、天枢星君、东华帝君等三位天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保?? 重点是,经过昨晚的事情,她对离跹没有信心了啊啊啊! 刚踏进大厅,痴魅傻眼了。本来就不算狭窄的大厅里摆了好多箱子,还用大红绸缎打了花结,红艳艳地堆了大厅的大部分位置。主座之上,一干长辈们都坐在那里其乐融融地说笑,看那形容,俨然是当一家人了。 她一进来,所有人都扭头看她。离夫人喜滋滋地招呼她:“小痴,别傻站着了,快过来!” 她娘亲在一边笑眯眯地接话:“这孩子,都喜昏头了!小痴啊,快过来见过长辈们!” 痴魅无奈,只好走过去一一见礼。给离秩行礼时,她无意中一抬头,整个人都傻掉了。 刚才她找了一圈,还奇怪怎么没有看到离跹,恍然一看到他站在离秩身后,身穿白色云袍,高冠玉冕,无比**正式,她反而没有认出来。近了一看,吓,虽然穿得这么正式,但是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是怎么一回事? 离跹看着她愕然睁大的眼睛,微微咳了一下,别扭地转过了头。 痴魅压下心头的疑惑,挨个儿给其他人都行了礼,自然而然走到自家四哥身边站好。经过三哥旁边时,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她四哥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她,在她耳边悄声说:“小痴,要淡定!”语气坚定,还顺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清楚地听到离跹轻声扑哧一笑,待三哥看过去,又扭曲着嘴角噤了声。 她走到四哥身边,只见四哥目不斜视地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眼神又飘飘地瞅瞅三哥,再瞅瞅离跹。痴魅了然,再看离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就勾起来了! 有人修理了他,如此甚好,甚好! 她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一切心绪瞬间就回到了离跹身上。再看满屋子的红缎子,竟有些沾沾自喜的小得意和虚荣心,是啊,能让八荒六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做媒婆的,她大约是头一个罢!这份面子,青丘可是给足了! 两家家长没有反对之言,两个孩子又情投意合,这件婚事很快就敲定了。 因大人们还要具体商量婚事安排,两个孩子反而被赶了出来,由痴魅带着四处走走。痴魅仔细想想,离秩之所以那么迫切地来下聘,八成是因为离跹太过胡闹,十分需要收收心了!由此可见,离家老头子对自己多么信任啊! 对此,离跹的解释是,自家爹和娘其实就是为了早点抱孙子。 第45章 还有更不要脸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痴魅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痞痞地笑着凑近她:“痴痴啊,咱们要不就先随了二老的愿?”见痴魅脸红,他更加来劲了,身体几乎趴在痴魅身上,嘻嘻笑道:“你是喜欢温柔一些的,还是喜欢激烈一些的?我都行,依你。” 痴魅伸手去推他,离跹重得跟座山一样,推不动。 离跹趁着这个当头,将她两手都握在掌中,流里流气地乱摸。他面上正经无比,握着痴魅的手的那只手,却悄然引领着痴魅往下腹滑去。 隔着薄薄的衣衫,痴魅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滚烫起来,等到她的手滑到他的胯下,手指触摸到的皮肤已经可以说是炙热。痴魅呆呆站着,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脸色绯红地挣脱离跹的手,啐道:“不要脸!” “这就叫不要脸啦?当然还有更不要脸的。”离跹邪邪笑着,身体又贴过来,一下子将痴魅搂在怀里,嘴唇不由分说就凑了上去。 本来是开玩笑的捉弄痴魅,哪知道真贴上去了,最不舒服的反而是离跹。先是轻柔的碾压她的唇,软软的触感一下子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小火苗,这家伙一下子就真邪恶了起来。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就算不来真的,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哇! 碾压她的唇,用舌头细细的描绘她的唇线,吸允,啃咬,什么拿手的吻技他都用上了。痴魅睁大了眼睛,身体有些软绵绵的任他搂着,眼里只看得见他的双眼,带着些深沉的黝黑,无端生出迷惑人的漩涡来。 因为倒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痴魅再不懂也轻车熟路,虽然仓促回应间还是咬破了离跹的唇,离跹还是笑了。 配合得不好也没有关系啊,他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教她。 拉也拉过了,吻也吻过了,摸了摸过了,离跹渐渐有些不淡定了。正巧痴魅这会儿带他遛圈子的地方,是整个大荒最安静的洪天涯,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离跹眼珠子咕噜噜四处乱窜,痴魅又一脸无辜浑然不知道引狼入室的模样,小心肝就开始乱撞了。 他无言地跟着她,心想,是要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想做呢,还是二话不说扑倒? 正犹豫间,忽然间痴魅走到崖边的草丛里,一屁股坐了下去。离跹听见她小声抱怨:“走了这么久,累死了!离跹,你也坐下来,我们歇歇脚再回去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他正有此意! 离跹立即点头,紧挨着痴魅坐下。痴魅浑然不觉他心内的小九九,见他挨自己坐下,为表示亲近之意,就自然而然地挽了离跹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指着云海跟他说:“你看那边的云海,跟紫澜宫外的比起来,也不差吧?我跟你说,这里是洪天谷我最喜欢的地方,从这里不但可以看见家,还可以看见云海和星辰,好美好美的!” 离跹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白云翻腾,太阳还为之镀上了一层金边,确然美得很有韵味,不禁赞同地点头。 痴魅看了一会儿,放开他的手往后躺倒,将脸埋在草地里,呵呵笑着说:“青草的味道好好闻,你也躺下来闻闻看吧?” 离跹喜不自禁,紧挨着她躺下来。 因为挨得近,两人的呼吸彼此可闻,痴魅的气息温热地扑在他脸上,带着年轻女孩子独有的幽香,挑拨得离跹的心也渐渐乱了分寸。他抬眼看痴魅,痴魅半边脸都在草丛里,露出来的半边脸颊光洁如玉,闭着眼睛,嘴角带笑,好看至极。 他不禁抬手去摸她的脸。刚刚触到他的脸颊,她忽然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就这样贴着她的脸颊。离跹以为她有话要说,安安静静等着。等了半天,她一言不发,呼吸却越发均匀。 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离跹看着她,忽然心想,她坦荡至极,倒是他心生猥琐,难怪大家一开始都不看好他们! 可是最后,在一起的竟然是意料之外的人。就像她跟渊极还有流金,或许过往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可以滋生因果,但到了最后,走到一起的是他离跹一样。当然,他承认他也会有不爽,每次一想起他们曾经与她有过那么多的纠葛,他心里还会妒忌得几乎发疯。尤其是流金,他的化虚已然在痴魅的心中留言极为浓重的一笔,就算是他和渊极,也比不上。 然而兜兜撞撞,他们的错过成全了他的拥有,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应天道。他想着,心中燥热竟然就此安定,就这样随她握着自己的手,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林中有飞鸟啼叫,鼻尖是她的幽香和青草的气味,如此宁静的一个下午…… 等两人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痴魅带着离跹回去,得知离秩等人已经先行返回青丘,留下话来说,离跹先在大荒熟悉熟悉痴魅的娘家人。然而等离跹去找岳父岳母叙旧,丫鬟们却告诉他,王上带着夫人还有王子们,已经前往八荒六合的相熟知己家,窜门子去了! 离跹傻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长辈们的心思,难不成还真是让他们赶紧生孩子啊? 细细想来,也的确是有这个可能的。离跹那头,就一个哥哥,但他哥哥久不闻音讯,偶尔传个音出来,八成是跟他的男夫人有关,繁衍香火的大计,可以忽略不提。而痴魅这头,上头有四个哥哥,除了大哥成家,其他人的姻缘都不亚于铁树开花水倒流,唯一成家的大哥,目前跟夫人蜜里调油一样,也还没有要子嗣的意思。 想通此节,离跹喜上眉梢,乐呵呵去敲痴魅的房门。 痴魅磨蹭了一会儿,才打开房门,房门一开,离跹的脸垮了下来。 屋里有三个人,天吴跟痴魅大眼瞪小眼,渊极在一边淡定地核查,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正凑在三人面前,眼珠子不断翻转着,看来看去。 离跹只想到四个字:晴、天、霹、雳! 第46章 今天惊喜多多 屋里有三个人,天吴跟痴魅大眼瞪小眼,渊极在一边淡定地喝茶,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正凑在三人面前,眼珠子不断翻转着,看来看去。 离跹只想到四个字:晴、天、霹、雳! 见他进来,那个没见过的女人笑嘻嘻地招呼他:“哎呀,这就是小痴即将嫁的男狐狸么?过来过来,来这边,让我看看!长得真好看,这头白发真是保养得比女人的还要好,渊极你居心不良哟,收的徒弟都是美人!” “这位是?”离跹惊诧于她说话的随意,忍不住斟酌着开口。 渊极扑哧一笑,扭转了头不说话。那位女子也笑眯眯地,一脸看好戏的转头看向天吴。天吴伸手牵住她,脸上腾起一抹红晕,几万岁的人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咳……这是内子,唤作锦练!” 又一道惊雷,一下子打中了离跹。 众所周知,天吴的确是有一个媳妇的,但是他媳妇运气不好,化人之初就被乌邡带了魔障之气的血液污染,导致她沦为魔仙。后来嫁给天吴之后,这股魔障之气过渡给了他们的孩子,被天界发现,她被镇压在西昆仑的九华洞,孩子的魂魄也被囚禁在甘渊十万里深处。这件事在还没有认识渊极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并且一直很为两个无辜之人感到不平。做了渊极的二徒弟之后,他没少听见关于天吴夫妻二人的事情,天吴多次私闯九华洞,大多数时候,还是渊极去善后的。天君紧咬此中命门不肯松口,才导致了天吴和昆仑交恶的情形。 如今,又是什么理由,锦练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离跹细细打量她,只见她消瘦至极,虽然一直脸上带笑,但是脸色苍白,神色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倦,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他想起她被镇压在九华洞近两万年,九华洞内同时也镇压邪皇,日日受业火的焚烤,日子过得甚至比笺秦的一生还要凄苦悲惨。可是只看她脸上的笑容,笑容背后隐忍的坚强,让人忍不住心疼。 想到此处,他目光不禁露出敬服的眸色,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姑姑!” 渊极天吴等三人来到此处,完全是因为痴魅的四哥大嘴巴地跑到东荒去散播了这个消息,天吴听说了,又正好渊极也在,就三人前来道贺。没想到扑了个空,居然只留了两个小辈看家。 贺也贺了,渊极大约是心里尚且难受,不远多呆,天吴也只好陪着他回去。 送走了三人,天色也差不多快要亮了。离跹的好事无端被搅和,心情正难受,见痴魅一脸舍不得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了几声。 痴魅以为他嗓子不舒服,关切地问长问短,直抚慰得离跹身心舒畅,才挨着她坐下,将她紧搂在怀中,询问她知不知道锦练是怎么被放出来的。痴魅自然知道,当即抱了个西瓜,一人一把勺子,一边吃一边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流金化虚后不久,天庭也得知了这个重要的消息,本来还将信将疑,怎料失去主人的四大凶兽又突然不再反抗安心伏诛,才让天界信了这件大事。除了流金化虚是一个重要原因,紧接着又听说了魔族的王乌邡舍弃一切,携娇妻幼子归隐,并留下传言永世不与天界为敌的消息。 天界得知了这两个大事,心知最大的隐忧已经除去,对锦练就宽容了许多。 细细追究起来,锦练也算无辜,正好渊极又请了西天如来来说情,天君就顺手推舟,将锦练放了出来。 离跹又问关于天吴的孩子的事情,痴魅摇头叹息着说:“那个孩子也真可怜,因为身带魔气,只怕是要……”只怕是要永世镇压在十万里的甘渊之底了。这句话痴魅没有说出来,但是离跹就算不用脑子,也能猜得到。 两人不禁唏嘘感叹,感叹之余,又开始为天吴高兴。 他守候锦练两万年不曾放弃,如今终于修得正果,就算不完满,也值得庆贺。毕竟以后两个人一起努力,总胜过一个人苦苦扛着。 说了大半夜的话,天色也微微有些透亮。离跹听了天吴曲折的一生,不禁陷入了沉默,没留意到痴魅打了个哈欠,很快靠着他睡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好梦酣沉。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一瞬间消了下去,他笑了。 他们跟天吴不一样,所幸他们还有一辈子冗长的时光,足够两人慢慢渗透到彼此的生命中。所有,有些事不用急在一时。 他抱着痴魅回房,给她盖好被子,才关好门回房去睡觉。 两人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转。痴魅刚刚收拾整齐,吃过午饭,墨主忽然来禀报说有客至,痴魅和离跹疑惑地走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人。 此刻的阳光有些晃眼,痴魅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站在大厅里的人是谁。直到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离跹,许久不见,你风采依旧啊!”然后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入她怀中,稚嫩的声音软软喊她:“小姨!”她才明白这是真的。 大厅里,乌邡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和离跹。 “你你你……你们怎么会来?”痴魅吃惊不小,说话都要结巴了。 乌邡笑道:“前些时日在甘谷道遇到一位故人,就是以前跟在流金身边的那个小虎妖,才得知了你的消息。想不到过了这许多年,还有再见你的时候,丽裳也说,她跟你有些缘分,听说你们要成亲了,她便拖着我来恭贺一声。” 既然是来祝贺的,痴魅连忙安排人招待,诸言粘她粘得紧,丽裳在一边哄得没有办法,只好抱着他坐下。 乌邡说:“我此来除了祝贺,还有一件心头事,可能还要着落到你身上。多年前我擅闯天庭,害得一位小仙子堕入魔道,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听说她最近已经被放了出来,但是她的孩子因为沾染魔气还被镇压,我想,我能帮得上忙。” 第49章 情至,如斯 痴魅握紧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那里,她的心在飞快地跳动着。她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原本想瞒着他直到两人灰飞烟灭,可是经过了这一场,她想,他其实也是有权利知道过往的。如果他想知道,她就统统告诉他:“离跹,我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心口缓慢沉重的跳动:砰,砰,砰…… 离跹怔住,像是重新审视她一样,过了半晌,才轻而又轻敌颔首。 “你还记得流金化虚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意识恍惚么?那时候,流金给我编织了一个幻境。”她看着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终于开了口:“在幻境里,我看到了有人在弹琴有人在跳舞。那一曲舞蹈,就是我曾经给你和师父跳过的那曲。流金告诉我,那是笺秦最拿手的舞步。” 离跹用手撑着床沿,往上挪动了一下,开始认真听她说。 “这些都不是重点……幻境的最后,流金告诉我,就算他选择了化虚,我也不能伤心难过,因为没有必要。你知道为什么吗?”痴魅抬眸看他,想起当时流金的神情,终于是释然了。 离跹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笑意变得更深:“他说,他是天地间最大的骗子!他说,许多年前,他为了放手一搏,将他的魂魄从本体中抽离出来,做成了一枚合虚果,藏在了离月宫的后山。他还说,后来离夫人无意中来到后山,吃下了那枚合虚果。” 离跹点了点头,脸色都没变:“如果是这样,的确是天地间最大的骗子。” 他的反应太过于淡定,痴魅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反而没有话说了。离跹见她讷讷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又再撑着半坐起来,顾左右而言他:“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好,我去倒杯温水来。”痴魅不疑有他,转身出去倒水。 回来的时候,离跹已经不见了。 杯子从手中滑落,砸在她的脚背上,水打湿了她的鞋子,一如她的心情。痴魅按着桌子坐下来,手颤抖得不行,只好交叉握住。 痴魅的眼睛长在桌子上,感觉面前的那张桌子显得那样的碍眼。木质太细腻了,一点都不符合天地初始无中生有的道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有茶壶的颜色,紫砂的样子太不对劲了,一点都不亲切…… 她胡乱想着这许多,思维都慢了半拍,直到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她才缓过神来。离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悦:“怎么是这种神情,没有水了么?我好渴。” “你你你……你怎么……”痴魅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离跹说:“哦,可能是这几天喝了太多药和水,所以……咳咳,起来去了趟茅房。”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生气了。”痴魅讷讷道。 离跹摸摸她的头,也在桌边坐了,见她神色实在忐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生什么气?其实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早有疑问。上次从凡间历劫回来,我就时不时回想起一些好早之前的旧事,算算时间大约是蒙鸿时代神魔混战的时候,我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想起离跹的记忆后,我年幼时曾经做过的一些梦,也已经提醒了我。我原先就有此猜想,所以你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意外。” 正因为知道他跟流金有很深的渊源,正因为有一种与他骨血相连的预感,所以那时候看见他化虚时朝自己撇来的一眼,他忍不住点了点头,大约是想让他放心。如此多的种种,他曾经嫉妒过流金跟痴魅的过往,疯狂地嫉妒,可是与此同时,又是疯狂地庆幸着这些。 如果不是这样,哪里来的,与痴魅相遇的机缘? 是他该感谢。 痴魅紧紧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中,只想叫他的名字:“离跹,离跹……” 离跹也握紧她的手,见她哭得不成样子,给她抹了眼泪,顺便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说的话,等我伤好我们就成婚,可要记得哦!” …… 最近,四海的仙家们又有了新的爆料:****的青丘少主终于转性啦!不日,这位名言八荒六合的神君,就要迎娶大荒王上的女儿痴魅!消息一爆出,立马就震惊了整个天界。谁都知道,这痴魅是渊极的爱徒,后来被渊极逐出了师门。于是这桩姻缘究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一枝红杏出墙来”,顿时成为众神仙议论纷纷的焦点。 也有好事者拎出先前的旧账,也就是离跹迎娶丽裳的事情来说事,按照两人这般急切的速度,莫不是又是一出“奉子成婚”? 跟离跹不和的,自然忍不住要笑话一番,等着婚礼各种闹剧来笑一笑。跟离跹关系不错的,自然是忧心忡忡,纷纷命令小仙鹤送来信件询问实情,惹得离跹和痴魅苦笑不得。一时之间,大荒、青丘、天界之间的仙鹤往来频繁络绎,堪为天界一大胜景。 婚期是长辈们合计着挑好,给他们选的。因离跹坚持快点结婚,就选了个最近的日期,伤好后的第二个月中,就是大婚的日子。 临近婚期,按照习俗,新郎和新娘是不能见面的。他们都是神仙,按照规矩是不用这药来的,但是长辈们都说是为了吉利,所以还是强制要求两人不要腻歪在一起。婚礼的前三天,离跹就被从大荒拎到了青丘,乖乖等着迎娶新娘。 婚礼这天,青丘国门打开,亲友从四方赶往这里,早早的,青丘就安排了大大小小的神仙前来接待。离跹游走六界数百年,亲朋好友遍居各地,从神仙到魔族妖族修罗族都有,到了夜间,鬼族的人也来道贺,离月宫热闹非凡,人数之多,把离秩和离夫人吓了一大跳。开始还以为是来闹事的,待明白过来是给自己儿子面子前来道贺,才捏着一把汗恭请入内,心中反而释怀。青丘后继有人,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夜半十分,离跹喝得醉醺醺的,被扶着进了房。 痴魅端坐在床头,金色的云袍带着耀眼的光,可是也比不上她娇艳的容颜。她坐在那里,脸上有红晕,含笑看着他的眼光爱意缠绵。 他忍不住也跟着微笑起来。 第50章 情至,如斯(大结局) “最近看来离跹上神了么?” “能不看见么,紫澜宫里的人都被他逼疯了!据说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光在紫澜宫说不算,现在天庭里逮着人就要说一次,可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南天门下,两个小仙子并排走着,一人手里抱一堆东西,正聊八卦聊得欢快。 “也是哦,离跹上神和痴魅公主也成婚一百余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这么开心也是可以理解的。说起来痴魅公主也真是命好,家世显赫也就罢了,嫁了个男人也这么称心如意,据说公公婆婆都十分疼爱她,受委屈还有战神撑腰,这个命,没得比啊!” “可不是么,这样好的命在天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嘘,噤声,墨隐上神过来了,快走快走……”其中一个斜眼看去,远处一人青衫拂袖,踏云而来,端的风采隽然。她不禁红了脸,又有些害怕,拉着另一人要回避。 那小仙子却不依:“哎呀,那就是墨隐上神?长得真好看,再看会儿再看会儿……” 另一人连忙拖着她,小声说了句什么,吓得她白了脸,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她走了。 墨隐瞥眼看见此景,忍不住想腹诽:什么啊,他长得有这么恐怖么,为什么最近天界的仙子仙女们,看到他就纷纷躲起来呢?不就是前不久狠狠揍了个招惹痴魅的男仙么,虽然揍得他十天下不了地……还有就是前段时间为了申跅那小子,吓跑了一个追求虎珀的傻瓜么? 想起揍离跹情敌那事儿,他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那小犬精的胆子突然肥了不少,从一年前就开始缠痴魅缠得不行。原本还畏惧离跹,这回游历了一番回来,突然就不怕离跹了,整天追着痴魅跑,离跹头疼得不行,焦头烂额之际,就委托他去以直接上级的身份说说。他也答应去了,没说几句话,小犬精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于是,他计上心来,将小犬精丢给副将好好磨砺。这一磨砺,就把他磨砺得十天下不了地,于是,他墨隐腹黑的大名就这样传开了…… 哦,对,忘了提及了,这个小犬精,就是当初痴魅在宣微宫外遇到的东方愚。 说起来他惹这一身的麻烦,还不就是因为管了闲事么?离跹也就算,打不过离跹他墨隐认栽,另一件事纯粹就是自找了的。没办法,谁让他四师弟呆头呆脑的,偏偏要喜欢自己的徒弟呢?所以,另一个傻头傻脑的笨蛋来追虎珀的时候,他头脑一热就挺身而出了…… 这群师弟,个个都不省心啊! 墨隐看看青丘的方向,又忍不住叹息。这两位成家的,就不能稍稍消停下么? 此时,青丘…… “死狐狸,你给我站住!站住!”痴魅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挺着的肚子滚圆滚圆,面色也滚圆滚圆,那是给气的。 离跹站在不远处陪着笑脸:“夫人,消消气啊,小心孩子,孩子……” “你还有脸说孩子!”痴魅更加生气了,指着他的手抖在颤抖:“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说,刚刚那只巴蛇,一口一个跹哥哥跹哥哥的,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小心我揭了你的狐狸皮!” 想想就让人生气啊!一脸狐媚气都没有退干净,居然也好意思跑到她面前来秀恩爱?她痴魅的男人是这么好抢的么?把坏女人损一通扫地出门,再来教训不听话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样,怎么有脸去见青丘众人? “夫人,我说的都是真话啊!我跟那巴蛇精就见过一面,还是上回去喝天吴家云升的满月酒的时候见的,也没说几句话啊!真的,老婆,我跟她一点都不熟的。四哥可以作证!”离跹只差没指天发誓了。 本来就挺冤的,怎么突然就被人缠上了呢? 痴魅面色稍缓,但还是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不信你可以问四哥的。当时他也在场,后来我就没有出过青丘,更不可能见过了。”离跹连忙凑近了一些,面色真诚的解释。 痴魅缓缓笑了,招手让他走近了些。离跹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来扶住她,往旁边的石凳上挪去。石凳冰冷,早让人垫了垫子,软软的十分舒服。痴魅刚刚坐下,手从他手上滑下,忽然拎住了他的耳朵。 “信你这一回。记住了,下次再有无谓的女人接近你,通通踹开!”痴魅说完,见离跹吃痛,又笑眯眯地放了手,轻轻给他揉被捏红的耳朵。 离跹于是也跟着舒心地笑起来。遇到痴魅,他算是没辙了。 一物降一物,斗不过啊! 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肚子。真不敢相信啊,这里面居然孕育着他离跹的孩子。想想当初取痴魅的时候,两人都那么急切地需要彼此的拥抱和爱抚,还以为会很快有了宝宝。结果等了这许多年,才终于如愿。 他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能听见隔着皮肤响起的心跳声。他嘴角勾起,忍不住喜悦起来。 “离跹啊,我突然有个疑问。你说你是狐狸,我是翼族,咱们的孩子会出来个什么?”正听得专心,忽然头顶想起痴魅疑惑的声音。 离跹扑哧笑了。这个问题,也只有她才会想了。非同族成亲的神仙妖兽那么多,也没见谁家出怪物吧?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谁的修为更高,孩子就更像谁多一些。恩,细细想来,他离跹的孩子,一定是随他的…… 两人正笑闹着,忽听痴魅哎呦了一声,离跹连忙抬头。只见痴魅捂着肚子,脸上因为痛皱成了一团。她的声音也不太稳定:“离跹……肚子痛,是不是,要生了呀!” 离跹立即慌了神,见她痛得实在难受,连忙将她打横抱起,一边朝房间里跑,一边着急地大喊:“娘,娘……去,叫产婆……” 离夫人闻讯出来,一看这形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急切地吩咐:“去去去,准备热水,你,去紫澜宫找申跅要丹药,他那边早准备好给小痴调养元气的药了。快去快去,愣着做什么?” 离月宫里很快乱作一团,离夫人跟进房,指挥着一切手续。痴魅已经痛得睁不开眼睛了,抓着离跹不肯放,离跹就在一边搬了个小板凳坐着,陪着她。生孩子太痛了,痴魅痛得将离跹的手抖抓烂了,孩子才终于落地。 待将孩子清理干净,痴魅抱过来一看,失望得几乎要哭了:“怎么是个狐狸小子啊……” 离跹一听,咧嘴笑了。看来,还是他的修为比较高哇! 挑拨离间什么的最可恶了 自从离跹做了大荒的女婿,有泰半的时间是在青丘大荒两边跑,一来二去,也跟大荒的诸路神魔鬼妖混得极熟。人缘好就是没办法,明明是各路互相看不顺眼的物种,居然在离跹的撮合下,渐渐也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大荒各路人马中,尤数狼族和猫族的妖王跟离跹关系最好。 原因无他,离跹堪称神界第一风流神仙,这两位也是妖族里花花公子的个中翘楚。三人一见面,当即一拍即合,不出一炷香,已然兄弟相称。常常在彼此间设宴,欢聚一堂,是时有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离跹已经成婚,并且还有一个可爱到爆的小家伙。他们从未见过痴魅,也从不相信大荒关于两人的传言,只觉得以离跹的性子,肯定是被逼成婚,忍不住就想来解救解救离跹。 一日在猫王家设宴,也请了离跹过去,酒过三巡,狼王笑眯眯地开口:“离大哥如此人物,早成婚不觉可惜么?你看猫兄这满园的猫女,哪个不是身段绝佳,舞技超群?如此这些,都还不是绝色,只要你乐意,统统都可以领回家。可是现在你已然成了婚,可不是天大的遗憾?” “是啊,我等虽未见过嫂子,也听说是个不好惹的绝色,搞得大哥出来一趟也……”猫王不怀好意地笑着,故意吞下了剩下的话。 离跹执着杯子抿嘴一笑,他们话里的意思,他岂能听不出来?不过是笑他不过三更出来五更就要回去,否则家中那位就要发飙,换言之,就是笑他离跹是个妻管严。离跹轻轻啜了一口酒,这是猫王新研制出的配方,满口酒香中还有果香,也不烈,正适合痴魅这样不胜酒力的姑娘。 一次失败,狼王和猫王再接再砺,隔了不久,又喊了蛇王和虎王,邀约离跹前来聚会。 离跹拿着请柬笑了,将帖子往自己袖子里一塞,回房去喊痴魅:“痴痴,走,师兄带你出去看好戏。” “什么好戏?”痴魅自从生了孩子,整日整日被那个混蛋小子缠着,一直没有好好出去玩,一听离跹要带她出去,立马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喜滋滋地搂着离跹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离跹带着高深莫测的笑,督促着痴魅梳洗打扮。痴魅生了孩子之后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加妩媚了一些。原先还略带青涩的眉眼完全张开,跟渊极越发的像,也越发的夺人眼球。离跹一路牵着她的手,心头一路在笑,他倒要看看,敢设计他离跹又得罪了痴魅,那群王八蛋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 畅通无阻进了狼王家的大门,离跹牵着痴魅的手,远远看见狼王带着诸人前来迎接的身影,离跹笑眯眯地回头跟痴魅说:“痴痴,今天日子特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闯了祸为夫帮你担着。” 痴魅还在纳闷,狼王等人已经到了身前,互相寒暄了一下,狼王就注意到了痴魅。他愣了一愣,见两人并不避讳地牵手而来,这个傻瓜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谁,反而哈哈大笑着一拳打在离跹的肩膀:“我说你离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从来不看我等府里送你的美人,原来是早已经私藏了绝色!快点老实交代,这么美貌的姑娘,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离跹摇着扇子,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并不说话。 痴魅的眼角扑扑地跳,这个狼王真不是个东西! 她看看离跹,离跹一脸坦荡,似乎并不把他这话当回事,可是痴魅的心理,那可真是要气疯了!天天送我夫君美人是吧?当我是夫君的地下情人是吧?公然想让我夫君出墙是吧?放心,我会让你活得很有尊严的…… 痴魅心中气急,脸上居然还能微笑:“嗯,我是他从天庭拐走的。” 离跹一见到痴魅这个表情,默默地往一边挪开了几步,识相地不说话。这是她要发飙之前的征兆,他才不要躺枪呢! 狼王毫无见识地继续笑:“原来是仙子,难怪这一身的仙气醇厚,仙子应该是有阶品的吧,敢问封号?” “暂居神位,没有封号。”痴魅笑得更加好看:“嗯,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封号的话,我的封号应该是‘离跹夫人’。” “姑娘不仅漂亮,封号也……”狼王自然而然地要夸几句,等明白过来痴魅的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表情十分精彩。 痴魅含着笑拍拍狼王的肩膀,一脸同情地劝慰他:“看开,兄台!” 离跹憋着笑上来介绍痴魅,介绍完了,大家一起傻了。虽然早就想到离跹的夫人相貌不会太差,但谁能想到居然能好看到这种程度?而且,跟传说中的暴脾气急性子也相差太远了……直到大家都入了座,预期节目上演,蛇族号称媚死人不偿命的舞女在宴厅扭得夺人心魄,大家才慢慢回过了味来。 痴魅甚少见到这样大胆奔放的舞姿,坐在离跹身边兴奋得不得了:“师兄你快看,左边那个,腰好细胸好大啊!唔,右边那个也不错,腿那么长,皮肤那么白,好yd啊!” 其他人纷纷侧目,离跹淡定地给她剥荔枝皮。 她刚说完,那个胸大腰细的舞女秉着自家王预先的吩咐,扭着腰转到了离跹身边,转来转去,竟然坐到了离跹的怀里,执着酒杯要去喂离跹。 蛇王惊恐地在一边捂住双眼:“哦买噶!给我一柄剑吧。”他这不是找死么? 他还没感叹完,变故突起,只见那舞女尖叫一声,一下子蹦的老高,离离跹远远的,一脸惊恐地瞪着痴魅。痴魅的左手还举着,也傻乎乎地瞪着她,见大家眼睛望过来,她也很无辜:“我,我就想摸一下而已,真的,这么大,看着是假的吧?” …… …… 中途痴魅离开了一会儿,狼王借机蹭到离跹身边,嬉皮笑脸地跟离跹说:“离大哥,你夫人可真是……”太有趣了,难怪离跹这样的人,也肯收收心。他都有点羡慕了。 离跹还是执着酒杯笑,不惊不喜。 因为他知道,还有点什么是要发生的。 痴魅回来以后,坐在离跹身边一直在小声数数:“一,二,三……”等她数到五十,还不见停,离跹实在忍不住问她:“痴痴你在干什么?” 痴魅没说话,坐在主座的狼王忽然一脸古怪地站起来,急促地告了一声失陪,转身冲往后院。接着,他们旁边的蛇王也一个表情,匆匆追着狼王而去。离跹如有所感,扭头看痴魅,痴魅很无辜地耸肩:“虎珀新研究出来的泻药,我就是试试好不好用。” “……” 事实证明,虎珀跟着四师兄学有所成,此泻药功效非常好,狼王等人拉了半个月,才好了起来。离跹纳闷的是大家明明都喝的是一壶酒,自己怎么没有事,痴魅扫他一眼,悠悠地说:“你若是没管住你的老二,现在有事的就是你了。” 离跹抖了一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诸多喜事集合在一起…… 自从儿子降生,离跹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的夫人单独出去玩了。这一日正好是儿子的生日,离跹一合计,左右儿子也没去过凡间,不如今年的生日,就到凡间去过。 与痴魅一商量,深得痴魅的心。 如今珏罗和穆少卿的这一世已然到了快要成亲的关头,自己侄儿子络痕也正要转世投胎,诸多喜事都赶到了一块,不到凡间去一趟,怎么可以呢? 痴魅琢磨着,这一番去凡间,一定要办三件大事! 给自己的儿子庆贺生辰,那是必须的。她早就想好了,带着儿子去凡间看看戏喝喝酒,逛逛花楼玩玩庙会,这些都是必须的。 第二件事,这不是姐姐跟姐夫又要成亲了么?这婚礼……他们哪一次转世成婚她都去了,这一次,又怎么少得了呢? 第三件事,络痕投胎降生,等他们下去,也刚好是要到了喝满月酒的时候,少不了也得贺一贺才是啊! 虽然后面两件事……做了,被祝福的人也会莫名其妙……不过总归是心意,元个念想嘛! 转眼这一天就到了,天公作美,早起太阳就很好,不烈也不阴。离止很开心,牵着爹娘的手,一路吵吵闹闹着要去吃凡间最好吃的东西。离跹捏着他的脸颊笑道:“再吃就成了滚圆滚圆的一团,到时候,爹爹将你滚成一个皮球,当做蹴鞠来踢一踢,可好?” “娘亲,爹爹又欺负人!”离止包了一包的眼泪,一扭头往痴魅怀里躲:“娘亲娘亲,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是关于爹爹和咱们家隔壁那个怪阿姨的!” 离跹竖起了耳朵。 痴魅低下头来,一脸要捉奸地表情:“什么秘密?” 离止趴在痴魅的肩头:“我跟你说哦,那天我看到那个怪阿姨哭着跑来跟爹说,她下月二十七要成亲,还说如果爹敢不来,她就跟娘切磋一下爹那方面的功夫。娘,爹那方面的功夫是哪方面的功夫呀?这门奇怪的功夫很厉害嘛?我听着怪阿姨的描述,挺像双修的。” 痴魅一张老脸止不住地通红通红了。 离跹的一张老脸也跟着青白青白了。 一个给气得, 一个给吓得。 “那方面其实就是某一方面,没什么大不了的。”痴魅哄了离止:“止儿不能听别人胡说,双修这种事,长大了就懂了。” 离止似懂非懂,但看自己的爹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他吐吐舌头往痴魅身后躲,一脸看好戏地看着自家爹。离跹瞪他一眼,他又缩了回去。 “怪阿姨?说的,该不会是红绡吧?”痴魅发难了。 离跹赔笑脸:“痴痴……” “看来真的是红绡!”痴魅自顾自地点点头,自顾自地接话:“下月二十七就成亲?上回我见到她老爹,也没听她老爹提起来嘛!唔,她平时交往也不甚广,能嫁谁家的公子呢?” 离跹见她苦思冥想实在辛苦忍不住要伸以援手:“是东海四皇子,就是东海老龙王的那个私生子,你也见过的。上回他来青丘,因不认识你,还调戏了你一下。卷毛的那个!” “哦!”痴魅恍然大悟。上回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误打误撞闯了他们家,见痴魅一人,还以为痴魅是青丘小仙子,扬言说自己非痴魅不娶。当时痴魅就觉得这男人油头滑脑,没个正经,没想到转眼就看上了红绡,还真是奇葩配极品,正好做一家! “她给你发了请柬?”痴魅在离跹身前摊开手:“拿来。” 离跹无奈,将放在须弥芥子袋里的请帖递给她。痴魅皱着眉头看了看,又将请柬还给了他,说:“她喜酒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红绡不是想切磋一下你那方面的功夫么,我就去跟她切磋一下!” 离跹见她嘴角含笑,忍不住抖了一抖。 幸而到了凡间,离止欢呼雀跃,离跹也没时间多想,右手抱了儿子,左手牵着痴魅,一家人快乐度假去了。一天下来,离止玩得很开心,嚷嚷着还要再玩几日。因天界一天人间一年,痴魅又要等着姐姐成亲侄儿再出生,就快乐地应了。 这一世的珏罗出生极好,是当朝皇帝最喜欢的九公主;穆少卿是邻国的王子,化装潜入珏罗的国家,不巧在大街上被人扒了钱袋,又巧遇了出宫游玩的珏罗,珏罗还替他付了饭费。就此穆少卿一见钟情于她,回国后就求亲了。珏罗的爹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了这门婚事。不过从答应到下嫁,其中又历经了无数的波折,才算嫁成功了。 痴魅和离跹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去婚礼上恭贺,珏罗这一世没有对她的记忆,却依然对痴魅分外亲切,徒惹痴魅伤心掉了几滴眼泪。 这边婚礼刚完,那边络痕再一次出生,家人给办满月酒。 痴魅一家去喝了些酒,就打道回府。下一回再见,这些 又要重头再来,不过总有能见到的一天,就是好的。 转眼就到了红绡的婚礼,这一日痴魅很兴奋,打扮得漂亮至极,带了丰厚的礼物去隔壁送红绡。 自从痴魅嫁过来,与红绡一家子成了邻居,红绡就老大不自在,明里暗里没少找茬。痴魅也不是个善茬,这些年来两人居然也能斗得其乐融融。这一次红绡放话威胁离跹,原本打的是逼痴魅动怒,惹离跹着急,最好两人打闹一场婚宴,搅黄了这份亲事,就再好不过。 她可不稀罕这个东海龙王的私生子,不过自家爹爹看上了,娘亲又用一死相逼,实在不得已才答应下来。见过了这个私生子一面,生得难看至极,难怪找不到对象! 她从早上等到中午,痴魅来了,开口第一句话是:“听说你想跟我切磋一下,关于我夫君那方面的功夫如何?” 红绡傻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痴魅竟然来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她威胁离跹的话题。 “我其实有一句话还是挺想对你说的,想必你也认同的。我家夫君那方面的功夫的确还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让你念个上千年的。你说,是也不是?”痴魅笑了:“你也不用担心,我都帮你打听过了,东海龙王家的儿子,据说这方面也是很不错的,光他能每夜伺候他那五个夫人,就能看得出来!” 红绡看着痴魅高调离去的背影,气得几乎吐血! 痴魅走出红绡的房间,离跹正站在门口邪邪地笑:“我也觉得我那方面的功夫不错,夫人,这么不错的功夫现在只对你一个人用,你难道不觉得,用得太少实在可惜?” 痴魅走上前来,娇笑着扑入离跹怀中,仰头笑得十分开心:“好啊!止儿可不正缺个伴儿么?”她甚至还敢用手在他小腹那里划圈圈,简直是……要命! 离跹谋色一深,弯腰将她抱起,一溜烟溜回家了…… “等等,等等,咱们还要喝喜酒呢!‘痴魅捶他。 离跹低头亲她:”不喝了。“喝什么喜酒,让它见鬼去吧!他要抓紧时间造人,哦,不对,造狐狸才是! 17K签约作品同人小说征文 神马情况?!刚还在刷网页喷更新 转眼间,你/你的主角就穿越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中 曾几何时拜读过这个世界创世神的yy大作 不想,此时此刻居然身临其境 再也不用等更新,再也不用喷剧情 可是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中,危机重重,而且惹事不长眼的也不少…… 活动时间:2013年11月11日——2013年12月11日 原著可选范围:17k签约作品 1,什么是同人? 定义版:在原创作品中的一些被塑造的虚拟人物在二次创作下,扮演不同的故事。 白话版:fans看原著后,有自己的想法,借用原著的人物和背景,再次进行创作,改下人物命运,发泄个人的各种不情愿。 2,如何参与活动? 1 重新发新书(请注意,参与活动需要重新发新书,最迟首章发稿期限为2013年12月11日); 2 选择“同人频道”或者女生网“耽美同人频道”下的“女生同人”类别,在简介中写上“【签约作品《xxx》同人小说】” 3,频道类别错了怎么办?简介忘记写【签约作品《xxx》同人小说】怎么办? 改频道类别:作者后台——作品管理——作品信息管理——修改频道/类别 改简介:作者后台——作品管理——作品信息管理——重新填写简介 活动奖励: 被同人的原著奖励: 一、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数:截至2013年12月11日,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最多的原著奖励千元章一枚+kindle一部;(注:作品数需不小于5) 二、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存活数:截至2013年12月11日,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保持连更最多的原著奖励千元章一枚;(注:作品数不小于5,连更天数不小于1) 三、被同人的原著参与有奖:拥有5本参与活动原著的同人作品,则奖励原著作者10枚标准章,且每增加5本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原著将获得10枚标准章。 四、签约有礼:每签约一本同人作品,奖励原著100枚标准章; 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奖励: 一、发新书有奖: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正文字数过3万字后,奖励10枚标准章; 二、米币双倍: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开书一个月内米币双倍发放; 三、发新书就有推荐:新增同人频道,同人作品字数达2万字后,即可轮流上推; 四、签约有礼:每签约一本同人作品,奖励同人作品100枚标准章+价值30元包月激活码一个; 五、连更有奖: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连续更新30天,奖励价值30元包月激活码一个;(每部作品仅限一次) 注:只有17k签约作品可参加此次“被同人”活动哦~神马?你的作品没签约,快来努力码字到申签标准吧): (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17k所有) 17k小说网 2013-11-11 ps:妹纸们看官们,有喜欢书中人物,又对莲生结局不满意的,欢迎来写同人文,如有必要莲生可以给与帮助指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