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节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作者:子泽 文案: 封懿一不小心穿进一本书里,成为跟男主有仇的表亲家的表妹。 面对这位表面文弱,久病缠身,实际上心狠腹黑,未来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坐上九五至尊,对于曾经侮辱过他或是伤害过他的家族一律灭其满门的表兄,封懿瑟瑟发抖,争取在她封家还没有彻底得罪这位表兄前刷个好感,改变他对封家的印象观。 一心扑在挽救封家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封懿 却不知道,她穿的这本书是盗版,剧情更是被严重篡改。 剧情进展到一大半,封懿才察觉不对:我了解剧情的金手指呢?明明要当皇帝的人,为什么最后成了首辅?mmp某首辅大人:当皇后不如当首辅夫人,过来,让我亲下。 女穿越x男重生 注: 1:女主人设傻白甜,男主人设阴狠腹黑,后期会有变化。 2:架空,架得非常空,穿的是盗版小说,剧情不安套路出牌。蠢作者没有逻辑,只有脑洞,考据勿究。 3:看文随缘,喜欢这篇文的亲都是作者君的小天使,还请收藏支持一发作者君。不喜欢的请点右上角的叉安静离开,不用留下只言片语刷存在感,感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懿,李缜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穿书重生爽文 一句话简介:表兄独宠我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小娘子可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嗓音轻轻传来,让尚在被衾之中的封懿筱忽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眼盈盈生亮,却是一脸疑惑。 小娘子? 这是什么称呼? 是在叫她? 封懿提溜着眼珠子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她正身处一片杏粉相间,珠帘垂吊,古色古香的床帏之中。 封懿猛地睁大了眼,忽然间,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如电影画面一般飞快的从眼前闪过。速度虽快,一幕幕却彻底映入了她的脑海里,存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这是……年龄不过十二三岁,却与她同名同姓的封家小五封懿的记忆! 关键是,这个封懿,似乎是她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炮灰封家的小女儿啊,当初只是因为这个一笔带过的姓名跟她同名同姓让她稍稍留了意,可是,眼下的情况,似乎她成了这个封懿? 这个封家可是十年后被男主屠族而满门被灭的封家啊!她怎么穿进来了,还成了这个炮灰家族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儿?就因为跟她同名同姓? 封懿欲哭无泪。她是该怨她爹妈给她起了这么个类似于古人的名字,还是该怨她自己好好的高考资料不复习,跑去偷偷看小说看到三更半夜? 就在封懿怨天尤人时,床帏外的玉影见自家小娘子不出声,便又轻轻唤了一声,“小娘子?” 封懿听这声音,便知是小丫头身边的贴身丫鬟玉影的声音,脑子里仍觉得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封懿闭了闭眼睛,正想着用小丫头的语气回答时,忽听玉影喃喃自语道,“小娘子看来是还未醒,我待会儿再来唤她罢。” 话音未落,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没了声音。 封懿听着消失在房门外的脚步声,心下长松一口气。心想着这应当是个梦,便又将身上的被衾拉起盖住头,翻个身又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一个时辰。 然而这一个时辰内,睡着了的封懿脑子里走马观花一般,十三岁的封家小五的记忆在梦里接连而过,封老太爷、封老太太,封家大爷、大夫人、还有她自己的父母亲,封家二爷、二夫人…… 一个个亲人,一幕幕画面,真实到封懿自己都陷进梦境里,不知自己究竟是封家的小五封懿,还是另外那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里,同样有着父母亲,每天循规蹈矩,即将年满十八岁的封懿? “小娘子,醒醒。” 玉影见封懿今日睡得这般沉,眼看着辰时将过了还未起,便进了房内来唤她。一般到了辰时,封家的小辈们是要去给老太爷与老太太请安的,今儿二太太见封懿这个时辰了还不过去,已让芝兰姑姑过来催了一趟。 封家的家规可是极严的,再不起身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二夫人只怕是要生气的,说不准还要责罚小娘子。 想着,见封懿仍睡着,墨染般的横眉轻轻蹙着,仿似梦魇了一般,玉影心中微急,便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拍了拍被衾里的封懿,“小娘子——小娘子——快些醒醒,可是身子哪里不爽?” 封懿终是从那封家小五的记忆中抽离,缓缓醒了过来,入眼,便是玉影清秀中透着稚嫩的面上满满当当的焦急之色,这会儿见封懿睁开了眼睛,方轻轻松了口气,“小娘子可算是醒过来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若不我去和二太太说,去寻一位大夫来给小娘子看看?” “不必了,我无事,就是做了个冗长的梦。”开口的这一瞬,封懿似乎和梦里的封家小五重叠了一番。 这一瞬,她直觉她就是封家小五封懿。同时,她也是另外一个封懿,一个见过车水马龙,飞机大炮,科技与未来的封懿。81812. 只是,她一时不确定,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否究竟是她看过的那本小说里的世界,封家,又是否如小说里写的那样,得罪了她的那位表兄,十年后被抄家灭族。 或者,也许不是呢? 抱着一丝侥幸,封懿一时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 玉影见封懿面色不佳,轻轻探身将封懿扶起,一边轻声道,“小娘子若无不适,便先起来罢,方才芝兰姑姑过来催了,蓝姨娘与婵姑娘已经到了,二太太就等着小娘子一同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呢。” 封懿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洗漱过去罢。” 蓝姨娘,是她父亲,也就是封家二爷封敬坤身边唯一的一位姨娘。婵姑娘便是她的庶姐,长她两岁,排行老四,她便一直唤她四姐。 记忆里,蓝姨娘是个性情温和的,她这个四姐也极好相处,虽是庶出,她母亲李氏待她也不错,所以她们之间的感情颇好。 扶着封懿起身套上中衣后,玉影从床榻后方的红木缕空雕花木柜里取出一件浅樱色云缎褙子配杏色湖绉裙,腰间以玉带钩缀着一条湖蓝色宫绦,其间嵌着一只拇指大小,小巧而精致的椭圆形镂空云纹玉佩,玉佩背部光滑的面上,用楷体镌刻一个‘懿’字。 这个玉佩,是封老太太在她周岁时送给她的周岁礼,封懿自小便戴在身上。 衣饰妥当后,玉影又扶着封懿坐到了内间侧角的梳妆台前,对着看不清人脸的椭圆形铜镜梳了个双螺髻,缀上一对金累丝玉蝶发簪,双耳吊上一对与悬在腰际的宫绦色泽类似的琉璃珠,娇俏可爱之余,不失官家小娘子的贵气。 封懿看不清自己的脸,连身上的这身装饰也只勉强看了个大概,她迫切想知道自己这张脸跟原来的封懿是否一样。 正巧此时,单独服侍她的刘嬷嬷端了盆温水进来,放在了梳妆台边上的木架上。封懿便从梳妆台前起身,站到洗漱架前,借着铜盆里的温水看清了自己的脸。 巴掌大的脸还未彻底长开,隐隐有鹅蛋脸的雏形,之所以说是雏形,因为秀气的下颌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琼鼻小巧而秀挺,一双杏眼又大又圆,眼梢却微微有些上扬,漆黑的瞳眸透彻之中透着一丝无辜,水光潋滟,澄澈而灵动。 封懿对着铜盆里的倒影轻轻咧嘴,一双杏眼下的卧蚕若隐若现。 有三分肖似与她原先的那张脸,却比那张脸稚气的同时,更加精致了。 封懿有一瞬间的惶惑,她究竟是哪一个封懿?还是说,这两个封懿都是自己? 刘嬷嬷见封懿一本正经的凝视着铜盆里的倒影,以为她是在打量自己今天的打扮,打趣道,“小娘子今日可美了,跟个小天仙似的。” 说罢又道,“小娘子快别拖延了,二太太方才又来催了,小娘子再不去,二太太自个儿便要过来了。” 封懿回过神来不在多想,轻轻应了声,“我知道了,这便过去。” 封府极大,连同前院、中院、后花园,加上大房封敬山一家所在的东院与二房封敬坤所在的西院,占地面积足有三四亩。 因为封家老太爷原先是工部尚书兼任内阁大臣,后因朝中党派颇多,内斗激烈,加之年事已高,便从位上退了下来。不过两子仍在朝中担任官职,长子封敬山任吏部侍郎,正三品,与内阁高位仅一步之遥。 次子封敬坤任左佥都御使,正四品,虽说官职在京中不算高,却也不低。加之父辈萌荫,长兄也为高官,可说封家满门权贵,在京城乃至朝堂亦是影响颇大。 因着封老太爷的缘故,封家暂未分家,大房与二房同在府中,封家大权依旧由封老太爷掌管。封老太太生性平和,素爱礼佛,内政则由大房太太,出身英山候府的许氏掌管。二房太太李氏出自南直隶泾阳府的武安伯府,因生性温婉,封老太爷便让她帮衬着许氏。 不过虽说两子的官职各有高低,封老太爷却是一视同仁,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唯有庶出的,在他眼中地位可能稍逊了些。 不过这府中,也唯有二房,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封婵。 封懿的画轩在西院的西北角,与她嫡亲的二哥封毓的墨轩比邻而居。封毓年近十八,正是读书科考的年纪,李氏特意让他的居所偏一些,是以他们兄妹二人的居所离她母亲的朝晖堂便有一段距离。 封懿领着玉影,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进了朝晖堂时,李氏正候在外间的软榻上,朝着身边的丫鬟芝梅吩咐着些什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望过来,看到封懿时面上颇有一丝无奈,“我儿,你今日怎起得这般晚?” 李氏有着姣好的相貌,肤色雪白,秀美婉约,梳着鸿鹄髻,一支金累丝牡丹花簪嵌于其上,一身天青色雪缎将她温婉的身形衬得清雅之余不失端庄。即便年纪应是半老徐娘,李氏保养得当的面上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娘莫怪。” 封懿缓步上前,李氏身旁的芝梅朝封懿福了福身,“五姑娘。” 封懿轻轻颔首示意,迎向李氏,见李氏面上虽有嗔怪,眼中却是满满的慈爱,不知是不是受记忆的影响,一时间竟觉得格外亲切,便稍稍露出一丝笑颜,道,“今早做了个稍长的梦,梦里梦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醒来时便已经晚了。” “无缘无故的做了什么梦?罢了,回来再说,我们先去向你祖父祖母请安。方才我担心去晚了惹他们不虞,便让你蓝姨娘带着你四姐先去了,我们也赶紧着去罢。”说罢,李氏从榻前起身,过来便要牵着封懿。 封懿任由李氏乖乖牵着,两人身后跟着芝梅和玉影。818小说出了朝晖堂后,封懿想着自己的梦境与那本小说,但是封府此时并没有这么一位表哥,可搜寻记忆,在她母亲的娘家,南直隶泾阳府的武安伯府内确实有一位表哥,长她三岁,曾在她年纪很小时回府省亲见过。 封懿不确定是不是他,心存一丝怀疑,便轻声道,“娘,我记得有一位表兄……?” 李氏听封懿提起兄长家的独子,诧异之余,又有些心疼,“你还记得他啊,当真是一件好事。你表兄他家里遭了难,偌大的伯府如今只有他一人了。我之前跟你父亲提过,将他接到我们家来照顾。” “他身上有爵位,待他守孝三年后,也是要进京领侯爵制式的。索性不如让他提前来,他也答应了,听说车驾已经出了南直隶,大概半个月后你就能见到他了。懿姐儿,你可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了,待他到了这里,你可要好好招待他,与他多多亲近啊。” 封懿:“……” 所以,是真的? 娘啊,你知不知你在引狼入室啊! 第2章 “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年事已高,两人喜欢清静,加上封老太太素爱礼佛,两位老人家便住在封宅西北角的后堂。 因为小辈们每日早上要过来给两位老人请安,加上内眷,侍候的下人们,后堂的大堂就被设计得宽敞些,方方正正的布局,前后对门,夏日里挂上竹帘清凉爽快,冬日里挂上厚厚的帷帘一遮,半点风都透不进来。 后堂的东厢房是老太爷老太太的寝房,厢房内还隔了一间内房,房内由沉香木精雕细琢的佛龛内摆上一尊半丈高,白瓷襄玉的观音像,供老夫人晨昏定省过来参拜。 封懿跟着李氏踏进后堂内时,大房的许氏带着嫡长女,也是封懿的三姐封姌,以及姨娘蓝氏带着她的四姐封婵这会儿都在内堂,正在与老夫人说着话。 因都是女眷,封老太爷不愿多见,见完了早早过来请安的老大封樾与老二封毓之后,便去了书房。 封家大爷封敬山与封家二爷封敬坤每日是要上朝的,下了朝就直接去了府衙,一般只有在休沐时过来给二老请安。 老太太.安氏出身凤阳安氏,安氏是凤阳府的一个大家士族,书香世家,是以老太太性情也颇为温和,慈眉善目的,这会儿见到李氏牵着封懿进了堂中,连忙招手道,“懿姐儿来了?今儿怎么来得晚些?可是赖床了?” 见到老太太笑容和善,对着她笑起来时眼梢堆积着皱褶的一双眼睛眯成缝,与记忆里另一个地方早已离世的祖母重叠,血浓于水的祖孙之情油然而生,封懿上前一步,轻轻唤了声,“祖母。” 李氏跟上前来解释道,“母亲莫怪,懿姐儿说是昨夜做了个稍长的梦,醒来时便晚了。” 大夫人许氏闻言笑道,“这小丫头精怪得很,怕是赖床起晚了些,又担心我们这些长辈说她才随口扯了个谎罢。” “我也在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呢。”李氏闻言笑了笑,朝许氏颔首见礼,“大嫂。” 许氏一身黛色缎裙,项上戴着一圈金银累丝镂空项圈,高云髻的发髻上弁着一支金累丝簪花金步摇,步摇末端嵌着一排珠圆玉润的紫珍珠。相貌比之柔美的李氏稍逊了些,但出身侯府的她自小家中用度便奢华,身上便有着那么一股子贵气。 兼之又是三品大员的正夫人,如今掌着封家,又有封老太爷看在眼里,比之从前倒是不在那么奢靡些,但是该有的用度还是要有的,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子女,衣食住行上,许氏都是赶着上好的东西置办。 至于二房,她在钱财上也并不偏私,再则李氏出身伯府,是武安伯李安唯一的妹妹,李安待她一向极好,当初送嫁时也是给了一笔不菲的嫁妆,加上封家有一些田地铺子的收成是直接交予二房的,所以李氏手上的钱财也富足。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节 许氏身旁的封姌是封家嫡长女,小辈中排行第三,相貌继承了封敬山与许氏的优点,螓首蛾眉,温婉大方,一身青粉色织锦长裙将她纤长的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项上一圈红玉珠个个珠圆玉润,莹透润泽,给她这一身妆扮更添了几分贵女之气。 因是嫡长女,封家又是高门,许氏从小便请各种师父教封姌学书画,女红之物,连带着封懿、封婵也跟着一起学,至于琴棋礼乐之事则看喜好,她们若想学,府上便请师父来。若不想,长辈们也不会强求。 这会儿见李氏的眼神看过来,封姌轻喊了声,“婶婶。” 李氏轻轻点头,目光在封姌项上的一圈红玉珠上一扫而过,笑道,“姌姐儿今日这身打扮着实亮眼,想必是出自大嫂精巧的手罢。” 许氏掩唇一笑,留意到李氏扫过那一圈红项圈,道,“姌姐儿快要过生辰了,我娘家大哥昨儿托人送了些东西到府上,我打开一看,全是给樾哥儿和姌姐儿带的礼物,里头就有这么一条红玉珠串,姌姐儿一看便喜欢,我就琢磨着让她戴上了,让她那白嫩的脸蛋儿衬着,倒是出挑得很。” 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我那还有些适合懿姐儿戴的首饰,待会儿二妹带着小丫头随我过去看看,有什么看中的就让懿姐儿收着,左右姌姐儿也用不了这些东西。” 许氏的娘家大哥正是保定府英山候许琨,现任前军中卫指挥使,祖上又有世袭的爵位,钱财底蕴更是不值一哂。 见许氏提起她娘家时语气里不甚明显的骄矜,李氏便想到了自己的娘家。她娘家人不多,双亲早早亡故,只有一个哥哥李安,却与去年年底战死边疆,只带回了一副残尸。如今家中只有一位孤苦无依的侄儿。 朝廷念及她哥哥李安的功勋,酌情追谥李安为武安候,赐了他们李氏一个世袭的爵位。她侄儿李缜这才得了个侯府世子的名头,待三年守孝期满,才能正式承袭侯爵之位。 虽说她娘家李氏也得了个二等的侯爵之位,只是这代价却未免大了些。 想及此事,李氏便朝许氏与老太太二人道,“大嫂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不过大嫂也知道,我娘家大哥出了事,懿姐儿毕竟也是他的外甥女,在大哥的孝期内,我想让懿姐儿穿得素净些,也算是她这个外甥女尽得最后一点心意罢。” 李氏提起此事,许氏与老太太目露惋惜之色。 她们知道李氏的哥哥李安,他的伯爵之位是自己挣来的,为朝廷尽职尽忠,更是几番出生入死,才守得潼关数年太平。却又在去岁战死疆场,用自己的生命与功勋给李氏换来了个世袭的侯爵之位。 老太太道,“你有这份心是极好的,你娘家大哥待你不薄,你不便为他守孝,尽一点自己的心意也是好的。” “母亲说的是,媳还有一事要告诉母亲与大嫂。” 李氏道,“我娘家大哥殁了,大嫂也跟着他去了。如今家中只有一位孤苦无依的侄子,他年纪尚小无人照顾,我想将他接到府上来亲自照料。刚好毓哥儿只比他大两岁,两个人年纪相差无几,就让他俩住在一处,也好做个伴。不知母亲与大嫂可否同意?” 一直留意着她们说话的封懿翛然悬起心神,轻轻仰着头,一双漆黑而透亮的瞳眸在三位长辈的面上四处游走,尤其是留意着老太太的面色,心道:不要同意!千万不要同意! 许氏一时没出声,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道,“这事儿你跟敬坤可曾提及?” 李氏颔首,“提过,夫君答应了,我也给侄儿送了书信,侄儿也愿意过来,他一个人在家里本就寂寞,还要想着亡故的双亲,心中只怕也不好受,所以便同意了。母亲和嫂嫂放心,我那侄儿年纪虽小,性情倒稳重,我会好生教养他,不会叫他在府上生事的。” 见李氏这么诚恳意切,老太太知她看中亲情,便不在说什么,轻轻颔首道,“敬坤既答应了,这事儿便随你们自己处置。他小小年纪一个人也着实可怜,到了府上后你好生照顾他,大媳妇儿在这事上也帮衬一些,莫叫人家小郎君觉得我们府上礼数不周,可记住了?” 许氏连忙颔首应下,“母亲放心,儿媳知道。” 心中却想着,李氏这侄儿虽说是个小郎君,待守孝期满便可承袭侯爵之位,那可是正正经经的一位小侯爷了。且不论李氏究竟是何心思,这侯爷的身份,她们也不好轻易得罪。 语毕,见老太太有了倦意,众人逐一退出了内堂。 许氏领着封姌往东院去了,李氏则牵着封懿,与蓝氏领着封婵一同往西院而来。 蓝氏是个姨娘,出身不高,只是一张脸长得不错,与李氏平分秋色。李氏秀美,蓝氏则偏于柔美。 封婵便随了她的相貌,十四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过碍于庶出的身份,加上蓝氏对她的教导,平日里的衣着打扮偏于中规中矩,色泽也不敢穿太过靓丽的颜色,一般都挑一些不起眼的布帛做成衣裙穿在身上,所以面貌也未曾显得太过出挑。 这一点,李氏看在眼里,也从不点破。 她是个性情温和的,不爱生事,不过姨娘若也是个聪慧的,她自然也会容纳。蓝氏便是这般聪慧的人物。 每每当东院与西院之人同聚一堂时,她没有说话的份儿,许氏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也从不主动与她说话,就比如方才席间,许氏正眼瞧都未曾瞧过她一眼,蓝氏也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81812. 不争不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舒心日子,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不会碍了主母的眼,所以李氏也尊敬她,在这府上她过得也还舒心。 到了西院的大院内,蓝氏朝李氏道,“时辰不早了,女先生待会儿该过来了,我带婵姐儿回去收拾收拾,待会儿便去中院上课。” 李氏轻轻颔首,“去罢。”说着便牵着封懿回到朝晖堂。 踏进屋内,又朝身后跟着的芝梅道,“懿姐儿还未用过早膳,去小厨房端些吃食过来。” 芝梅点头应下便转身退了出去。 屋内,李氏拉着封懿坐在外间的软榻上,眉眼带笑的轻瞥了她一眼,“该是饿坏了罢,让你今儿起得这般晚,女孩儿家捱懒可不好,再有下次,我可就要罚你了。” “母亲莫怪,懿儿不敢了。”封懿低着头,心中仍在想着那位表哥的事。 李氏见封懿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重了,便放缓了语气轻声开口,同时将红木矮几上的一碟桃花酥挪向封懿,“我儿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封懿轻轻摇头,忽而抬眸看向李氏,踌躇片刻,轻声道,“母亲……一定要将表哥接到我们府上吗?” “怎么?”李氏见封懿欲言又止,疑惑道,“你不喜欢你表兄?” 封懿点了点头。 李氏当即蹙起了秀眉,“你都未曾见过他几面,怎么就不喜欢他?懿姐儿,这事我要说说你,你表哥他双亲亡故不久,他才十六岁家中便只有他一人了,你们同是表亲,该互相照顾才是。我不知你为何不喜欢他,但是你记着,他我肯定是要接到府上亲自照顾的,他是你表兄,待他到了府上,你需拿出待客之道,好好照顾他,陪陪他,明白吗?” 封懿听着李氏长篇大论的教训,只点了点头,不敢在多话了。 她能怎么说?难道告诉她母亲这位表兄日后是要灭了她们封家满门的,起因便是在这府上住过的一段时日里受过委屈。 不过具体是受了什么委屈,封懿一时却想不起来。 罢了,木已成舟,她只能在她那位表兄到后见机行事,万万不要让府上的人得罪那位表兄就好了。 不多时,芝梅端着一方端盘进了屋内,摆在了软榻中间的案几上,是方才从小厨房里挑出来的几样吃食,一小碗薏仁小米粥、八宝羹,外加一碟梅花香糕与四喜丸子。 封懿看到摆在面前这几样卖相极好,香味扑鼻的吃食立即睁大了眼。 李氏被封懿的反应逗笑了,将端盘里的一双银箸递给了封懿,笑道,“瞧你这馋样儿,快些吃吧。” 第3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两道记忆的融合,让封懿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很快的适应了身边的这些亲人们。 十二三岁正是女孩儿家长身体的时候,封懿被李氏每日喂养着精细而营养的吃食悉心照顾着,平日里跟着封婵、封姌二人一同在女先生那里上课,学着女训,女德等书,间或学些诗经,风雅颂,琴棋乐礼。81812. 女先生是一位从宫里退出来的女官,被许氏用重金聘来,并且郑重嘱咐过要着重教导封姌,封婵与封懿只是带着教。所以主课是跟着封姌的进度走,也并未在封婵与封懿的身上多花费心思。 封懿年纪还小,李氏本也没打算让她这个年纪就学这些,能跟便跟,不能跟就当做是消遣时间,却不知封懿另有一道十八岁的记忆,对于女先生教的这些基本都能融汇贯通。 封婵比封姌只小上一岁多,不足两岁,机敏聪慧,所以也能勉强跟上进程。 封懿则是跟着女先生的教学用心听课,先生不主动问她,她也从不主动回答。 转眼间,三月的时光就在这平静的生活中渐渐消逝,伴随着春暖花开的四月即将到来,封懿的心也逐渐悬了起来,因为,听她母亲这几日的口风,她那位表哥的车驾,就要到京城了。 四月初,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一年当中最是怡人的季节到了。 京城以南的一条山道上,一辆双彖四轮,通身以深蓝色布帛环包,车顶边檐垂着一圈流苏,外观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行进在山道之间。 忽而,马车车轮磕到了一颗小石子,不重不轻的抖了一下,马车内正闭眼休憩的十六岁少年翛然睁开了眼睛,内敛的丹凤双眸中闪过一丝惶惑与惊恐之色,又在看清自己身处之地后,眼中的神色才逐渐褪去。色泽浅淡,近乎透着一丝苍白的唇,却扬起了一抹自嘲的浅笑。 有谁会想到,他,李缜,一届小小的武安伯的独子,却在短短的十数年间,坐上了侯爷,将军,中军都督之位,最后更是不满于新帝的削权而一举反叛,领着手下的十数万兵马推翻了新帝明昇继任的明朝,一手创立了天禧新朝。 他励精图治,却也杀伐决断,将一些曾经害过自己,之后又不满于自己的官员士族杀个干净。 那时候,朝廷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惹祸上身。他心知肚明,却也继续放任着这种形势。谁曾想,不到十年间,在他的身子经过战场的刀火而逐渐颓败时,前朝被前任新帝驱赶到漠北之地的晋王明岑,竟联合朝中蛰伏起来的军方力量,又在被他亲立的皇后的帮助下,杀进了皇宫。 而他李缜,明明葬身在那场熊熊烈火之中。再次睁开眼时,竟重回到了十六岁,他父母双亡这一年,而他,却也正在前往北直隶封府的路上。 李缜还记得他那嫡亲的姑姑。 上一世那短短的数十年间,他拜过候,做过封疆大吏,连九五至尊也亲身尝试过,他经历过磨难与痛楚,却也享受过至高无上的权利。 然而在他被烈火熊熊燃烧之际,最后回荡在他眼前的,不是皇后的背叛,不是群臣的冷漠。而是他那嫡亲的姑姑临死之前狰狞着脸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李缜,你冷情冷心,不忠不孝,我用李氏与封氏满门的英灵诅咒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当初,封家的封敬山联络群臣包括他的姑父封敬坤一同反对他,李缜大怒,联想到他在封府所遭受过的境遇,一时急怒攻心,外加杀鸡儆猴,便下旨屠戮了封家满门,单单将他嫡亲的姑姑留下了活口。 而他的姑姑李氏,却亲自到他面前,自尽而死,临时之前留下了那句遗言,亦是她心中最大的怨愤。 不曾想,最后竟应验了。 他果真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可是,如今又怎会重生回他少年时,又正是在他父母亡故不久,而他的车驾正前往封府的路上。 这几日,他时常陷入前世的梦魇之中,想着那数十年间的林林总总,突然发现,他并非问心无愧,至少他那唯一的姑姑,从小便待他极好的姑姑临死前的惨状,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底。 或许,他心中唯一的愧疚,便是他那嫡亲的姑姑。只是,那跌宕起伏,仿若戏剧般的一生,他却不愿在经历。 正沉思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方才马车不小心磕到了石子,郎君可磕到了?”是外头驾车的小厮的声音。 驾车的小厮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名叫李儒,是李缜的小厮,四五岁时被卖进李府便一直跟着李缜,相貌清秀而稚嫩,性子却颇为机敏。 这两日他敏感的感觉到李缜的情绪不对,他以为他家的小郎君是因为缅怀双亲的原因,这两日的情绪才会不大好,所以闲暇时也会开导两句。 不过很明显,他家的小郎君并未听进去。 听到李儒的关切声,马车内的李缜挪了挪身子,轻声道,“无妨,你且驾着罢。”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李缜忽而掀起了左侧的车帘,露出了一张俊雅之中透着些许苍白的面容,他清冷的,夹杂着些许暗哑的嗓音缓缓而起,借着郊外的春风飘进了李儒的耳中,“现下到何地段了?” 李儒连忙道,“咱们这时到京郊了,郎君且歇着罢,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进城了,那时我在唤郎君。” 这么快便到京城了? 李缜有一瞬间的出神,又随即回神,“我知道了,进城之后便叫我。”说罢,放下了车帘靠在了车厢上,背后忽而感到一阵凉意。 李缜这时方知,原来,一层冷汗已渗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他敛了敛眸,并不愿说出自己身子的不适,稍稍适应了后背心的凉意,李缜闭上双眸,复又靠着背后的车厢,思绪起伏着。 他十六岁这一年,双亲去世不久,他受嫡亲的姑姑相邀,来到京城的封府住了一段很长的时日。而这时,还是景元年间,老皇帝成泰帝还在世,但已垂垂老矣。太子明昇还不是新帝,晋王明岑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皇子。 边关还只是小打小闹,祸及边关数年的鞑靼如今还在北方休养生息,积攒着兵力伺机而待。 而京城,党派之争还未兴起,军方大权掌与五军都督之手。一切势力都还在暗中踽踽独行,蓄势待发。 既已到了京城,以他眼下的势单力薄的形势,这封府看来是避不了,而且李缜还有私心,他想对他嫡亲的姑姑,弥补上一世所造成的伤害。 上一世他姑姑一家的悲剧,李缜不希望在重演。 至于封家,索性他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当初他被人推下池塘,死里逃生后,便匆忙离开了封府,不知是封家的哪一房对他暗下毒手,想至他与死地,他当时并没有细查,便将这个仇怨推到了封府满门的身上。 但是李缜确信一点,他嫡亲的姑姑是绝不会对他下毒手的。 这一世,索性他有了防备之心,也可趁此机会好好查一查他究竟碍了谁的眼,对方竟毫无预兆的欲至他与死地。 若在封府实在住不下去,他便出来。左右待身上的孝期满后,他便可承袭父亲的侯爵之位,到那时,他也有自己的府邸了,至于后面的路该如何走,他还需好好想一想。 总之,他绝不会在重蹈覆辙。 人人艳羡的至尊之位,也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后,车驾从南城门进了京城,李缜并未让李儒驾车前往封宅,而是找了间客栈住下,又让李儒打探了下京中最近的形势。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节 第二日清晨时分,一行车马才到了封宅。 李氏听闻李缜的车马已到了,连忙带着封懿前来大门亲迎,并让芝梅去告诉了许氏。许氏闻言,便也带了封姌一同过来。 她们身为主人家,既是有客到来,自然不能失了礼。 封宅大门前,李缜在李儒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封懿躲在李氏身后,微微探出头打量着这位终于出现,日后将会权倾天下,乃至最后坐上至尊之位的表哥,透彻的瞳眸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惧意,却在看清李缜之后,微微一怔。 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放开了身旁小厮搀扶着他的手,在早春的稍许寒意中踏步而来,十六岁的身形已颇为纤长,一身月白色长衫将他纤长而单薄的身形衬得仿若青山空竹,芝兰玉树。墨染般的剑眉之下,一双丹凤双眸沉稳有度,鼻峰挺拔如松,淡色的唇轻轻抿着,将三分倔强,三分凌厉掩于其中若隐若现。 俊雅清秀的少年,踏着朝霞缓步而来,平波微澜的丹凤双眸倒映着四月春光,一步一步映入了封懿漆黑而透亮的瞳眸之中。 这一瞬间,封懿尚在青涩中的心口,筱忽一动。 李氏浑然不觉身后小丫头的异样,见李缜一步步朝她而来,连忙露出一丝笑意迎上前,“乖侄儿,你可算是到了,一路可还顺利?”说着就要牵过他的手。 李缜望着近在眼前,比记忆里看上去年轻许多的李氏正一脸关切的望着他,冰凉许久的心在这一瞬间,悄然生出一丝暖意。 幸好,竟然可以重新来过。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缜望着李氏的深邃瞳眸微微颤动着,沉默一瞬,忽而双膝跪地,朝李氏行参拜之礼,“侄儿李缜,拜见姑母。” 第4章 “李氏没有想到李缜一见到她便行如此大礼,略有些吃惊,又以为他是离了双亲孤苦无依,骤然见到她这唯一的亲人一时情绪便有些波动,心中疼惜更甚,连忙弯身将李缜扶起,“缜哥儿不必行如此大礼,既到了这儿,今后便当做自己的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罢,将李缜扶起后,牵着他踏上台阶,朝许氏而来,“这是你大姑母。” 李缜便朝许氏轻轻颔首,跟着唤了声,“大姑母。”封府的所有人他上一世都见过,不过并未深交,对她们内眷的印象也是一般。 许氏却是将李缜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见他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皆颇为出众,比之府上的樾哥儿与毓哥儿都更甚之,只是或许是因为双亲亡故不久的原因,身上有些清冷之气,不过这并不影响许氏心底一闪而过的嫉妒。 尤其想到李氏这相貌出众的侄儿三年后便是侯爵之身,她虽也出身侯府,不过她的樾哥儿和姌姐儿可没有这么个侯府出身的身份。 李氏这侄儿年纪轻轻就能继承侯爵之位,加之相貌又出众,若是在德行与能力上在出挑些,未来的前程或将不可限量。 而李氏有这么个侯爵侄儿,看李缜这模样,显然对他这位嫡亲的姑母敬重得很,有这么个侄儿帮衬着,李氏日后的地位,那可就水涨船高了。 这些思绪一闪而过,许氏眼睑微动,朝李缜露出柔和的笑意,“缜哥儿是吧,我虽不是你嫡亲的姑母,不过我与你姑母情同姐妹,自然也会好生关照你。你在府上有什么或缺的只管与我说。” 说罢,拉过身旁的封姌道,“这是姌姐儿。你们俩年纪差不多大,你该称她……”说着,忽然不知李缜具体的月份,又问道,“你是几月的?” 李缜还未答话,李氏先一步答道,“缜哥儿是八月的,比姌姐儿小几个月,就以姐姐相称吧。”说罢又朝李缜道,“缜哥儿,叫表姐。” 李缜迟疑一瞬,虽说他现在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他身体里毕竟是经过一世的灵魂,突然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表姐一时有些叫不出口。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许氏见李缜不愿开口,心下有些不虞,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见李缜忽然看向了封姌,朝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一身彩锻襦裙,衣饰之间处处透着贵气的封姌轻轻点了点头,“表姐。” 许氏舒心了,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晨起寒气大,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在说。” 李氏点了点头,忽然想到还没给李缜介绍封懿,毕竟他们许久未见,李缜只怕是不记得他这个小表妹了,便将封懿牵到李缜身前,指着封懿道,“缜哥儿,这是懿姐儿。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她只在五岁时见过你一回,还记得你呢,这几日还总是向我打听你何时来呢!这下好了,有懿姐儿跟你作伴,还有毓哥儿陪你,你在府上不会孤单的。” 说罢,抬手轻拍了拍封懿的后背,“懿姐儿,叫表哥。” 封懿微微仰着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李缜,越发觉得他的气质如青山春竹一般,带着些许傲然与高不可攀的气势,又想着这人日后就是坐上九五至尊,灭她封家满门的人,心下有些发憷,漆黑的瞳眸稍稍瑟缩了一下,才轻轻开口,软糯的唤了声,“表哥好。” 李缜原先不以为意的心神,被这声软糯的声音唤得像是在心口挠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封懿的身上。 见这个梳着双螺髻,一身浅色襦裙,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小丫头正张着又大又圆的杏眼望着自己,漆黑的瞳眸清澈见底,却分明瑟缩着,闪过些许惧怕,又被她掩饰起来,朝自己咧了咧唇,露出了脸颊右侧的一个小梨涡。 敏锐的察觉到封懿对他的一丝惧怕,却又勉力压制着向他示好的神情,李缜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轻轻颔首,“表妹。” 李氏见他们二人打了招呼,便又上前来一手牵着李缜,一手牵着封懿转身进了府,“你姑父与你大姑父皆去府衙了,待他们傍晚回府之后,你再去拜见他们。毓哥儿与樾哥儿都去了学监,也要傍晚才能回,你晚些才能见到他们。不过老太爷与老太太都在府中,你随我去拜见他们。” 话落,又朝身后的芝兰道,“去将马车安顿好,将缜哥儿的东西送到墨轩,缜哥儿的住处我已经收拾出来了。墨轩的东厢是毓哥儿的住处,西厢日后就是缜哥儿的住处。” 说罢看向了李缜,“日后就让毓哥儿与你为伴,懿姐儿的住处离墨轩不远,也能时常过去陪你,这样你便不会寂寞了。我这个安排你可还满意?” 李缜其实并不愿与这些小辈在一处,不过这会儿听到李氏话中的殷切,久违的感觉到亲情的所在,便轻轻颔首,“一切劳姑姑安排。” 李氏见李缜不多说,知他可能刚到封府人生地不熟不愿多言,便轻声道,“缜哥儿,你只记着,我是你嫡亲的姑母,毓哥儿与懿姐儿也都是你至亲之人,今后你会一直住在府上直到你三年后能承袭爵位时,在此之前,封府便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你可要记住了。” 听着李氏轻柔的,一字一句却直穿心扉的声音,李缜心中微震,沉默一瞬,轻轻点了点头,“侄儿……记下了。” 李氏这才露出满意之色,牵着李缜与封懿进府后,便直奔后堂而去。 途中,封懿不时偷偷侧过脸打量着她这位表兄,脑子里盘算着自己的小念头。 因时辰还早,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皆在后堂,封老太爷已得知李氏将她侄儿请到封府来长住之事,也并未多说什么。这会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李家的小郎君到了,便等着李氏带她侄儿过来拜见。 李缜踏进后堂时,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皆正襟坐于高堂之上。 因上一世在封府的记忆太过久远,封府中人除了封敬山与封敬坤之外,其他人李缜已记不大清了,尤其是这封家二老,不过封老太爷即便死后,在朝中竟还有影响力这一事,李缜却记得。 此刻,见封老太爷一身青灰色缎袍高坐与堂上,年近七旬的面容上横纹密布,一双眼睛却是精神矍铄。李缜不敢多看,只稍稍抬眼看清了封老太爷后,便微微敛眸跟着李氏的步伐上前站在了堂中。 李氏进门时便已放开了牵着李缜与封懿两人的手,这时领着两人上前至老太爷与老太太面前站定,指着李缜道,“父亲,母亲,这便是我娘家大哥的独子,李缜。” 说罢又朝李缜道,“缜哥儿,这是老太爷,老太太。” 李缜轻轻颔首,上前一步朝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行了一个小辈的叩拜大礼。“外侄孙李缜拜见公伯,拜见公太。” 封老太爷的视线落在了李缜身上,他已得知李缜身上有爵位在身,孝期之后便可领侯爵之位,还是世袭制的爵位,这会儿见李缜相貌清俊,气势沉稳,明明还是少年的身形,言行举止却进退有度,拜见他们二老时也毫无寻常小辈的瑟缩之态,心中更高看了几分。 “缜,缜密有度,乃成大事之始也。” 封老太爷忽然开口,望着李缜的眼神颇有些深意,“你父亲给你起这个名的用意颇深啊,你父亲的事我们也知晓,李将军为国捐躯,乃大义之士,望你能承乃父遗志,成栋梁之才。今后在府上且安心住下,你是二房媳妇儿的亲侄儿,今后我们便也不拿你当客人,二媳妇儿会安排你的衣食住行,不过学问的事你也不能落下。你在泾阳府时师从何人?学问做到哪一步了?” 李缜垂眸,回想着上一世这个年纪的记忆,不慌不忙答道,“回公伯,外侄孙师承南直隶应天府陈从玺先生,已读过四书五经,略通易经策论,算学经义正入门。”818小说封老太爷微惊。 陈从玺可是南直隶有名的朱学大师,教出来的学生每每在科举中都能名列前茅,想不到李安一介武夫,竟将自己的独子这般悉心培养,用心之深可见一般。 难得的是他这独子竟也这般争气,年纪不过十六岁,竟已诸学皆通。他虽说是略通易经策论,可师从陈从玺的教学下能说略通的,那便是精通了。 即便是他府上的嫡长子封樾,都不敢说能精通四书五经,易经策略。更重要的是,封樾比李缜大了四岁不止。李缜小小年纪,学问上竟已颇深,加之又有爵位在身,连科举都不用参考便可入朝为官,日后的前途或将不可限量。 心中想着,封老太爷面上却是未表露太多,只轻轻颔首,“如此年纪已有这般学问着实不错,既到了我们府上,学问也不能落下。你且住下,这事我会与敬坤提及,让他给你寻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继续辅佐你。” 李氏心下一喜,连忙朝李缜道,“缜哥儿,还不快多谢公伯。” 李缜面色不变,只是对封老太爷更敬重了些,当下轻轻颔首,恭敬道,“李缜多谢公伯。”这话里,却不在提外侄孙三字。…… 第5章 “拜见二老后,李氏便领着封懿与李缜回到朝晖堂,又让芝梅去小厨房弄点吃食过来。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李缜显然因为双亲俱亡而心神不佳,下人又不懂得照顾,身形虽纤长,却极瘦,束身的长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平添了几分羸弱与孤高之感。 李氏方才见到李缜的第一眼时,就极为心疼。 让封懿与李缜坐在外间垫着绣百花荣锦大毯的软榻上,李氏亲自去端了一碗红枣茶来搁在李缜身旁的矮几上,朝李缜道,“缜哥儿,先吃碗红枣茶,补气养身的。” “多谢姑母。” 李缜轻轻颔首,双手捧起青瓷小碗,十分听话的一口饮尽。 “都是自家人,今后可莫要这般客气了。”李氏又道,“我已经让芝梅带着你那小厮在给你布置着住处,要不了多久便能好了。我知道你性子爱静,不过这府里的一日三餐,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同用。年纪轻轻的,性子可不能太过沉闷,知道了吗?” 李缜点了点头,却不多说,“侄儿一切听姑母安排。” 李氏无奈,朝一旁睁着大眼看着他俩说话的封懿使了个眼神。封懿见了,瞬间意会李氏的意思,她母亲这是主动让她跟她这位表兄说说话,活跃活跃气氛呢。 封懿连忙摇头。 她还没摸透她这位表哥是什么性子,万一一不小心开口得罪了他,日后封家可是要被灭门的,这么大的罪责她可担不起。 李氏见封懿一副对她这位表兄有些惧怕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当着李缜的面又不好数落她时,碰巧蓝氏领着封婵过来了。 蓝氏一身青黛色褙子配素色长裙,身形纤柔缓步而来,梳着随云髻的发髻上戴着一支简约而精致的珠钗,耳边缀了对小巧玲珑的珍珠耳坠,不显眼,却也将她的柔美更添了分雅致。右手牵着一身浅碧色褙子配百褶襦裙的封婵一同进了主屋,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恭恭敬敬的朝李氏行了礼。“太太。” 封婵也乖巧的朝李氏行礼,恭敬道,“母亲。”话音未落,稍稍抬起的眼梢便留意到一旁软榻上与封懿隔着红木矮几而坐的李缜。 因李缜的正面对着封懿,封婵看不到李缜的正脸,见他一身月白色儒衫,背影纤瘦却笔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便觉着他正面应当也极好看,心中一时生了好奇之心,便多打量了几眼。 蓝氏见封婵给李氏行礼眼睛还不规矩的乱看,轻声训道,“婵儿,非礼勿视你莫不是忘了?”说罢,又朝李氏道,“太太莫怪,婵姐儿一时失了礼,回去我会好好说说她的。” 话落,蓝氏的目光也落在了李缜的身上,“这位便是太太的那位亲侄儿了罢?” 李缜闻声回过头,露出了一张清俊雅致,却不苟言笑的脸。 李氏便朝他招了招手,将他召至身前,“妹妹也莫这般拘礼,婵姐儿好奇也是正常的。她也是我的女儿,缜哥儿是我的亲侄儿,也是她的表哥。”说罢,便轻拍了拍身形比她都稍高的李缜,“缜哥儿,这位是蓝姨娘,和四妹婵姐儿。” 李缜便朝蓝氏与封婵轻轻颔首,“蓝姨娘,四表妹。” 封婵见这位表哥比自己高出许多,声音轻轻淡淡的听不出暖意,却颇为好听,更加好奇的抬眼打量着李缜。 蓝氏惊与李氏这娘家侄儿年纪轻轻便这般俊秀出尘的气质,虽不苟言笑,看着她们的眼神也是淡淡,但越是这般,身上不拘一格的气质便更是明显。 不过这位小郎君是李氏的亲侄儿,身上还有爵位在身,蓝氏不过姨娘的身份,也没想过对方会有多尊重自己,便轻轻颔首,淡笑着道,“小郎君姿容出众,仪态不凡,眉眼间还能看到与太太同出一族的两三分的神.韵呢。” 李氏闻言笑了,好听话谁都爱听,更何况蓝氏是将她李氏一族都夸了进去,便轻轻招手道,“妹妹倒是嘴甜,也别站这儿了,都进去坐。” 说罢召来几名丫鬟端着几张木凳进到外间,又朝安然坐在榻上的封懿道,“懿姐儿,你是小辈,快下来,让姨娘坐。” 蓝氏连忙摆手,“别,别,我就坐这旁边,懿姐儿这性子向来坐不住,还是让她在榻上坐着,宽敞些也可让她敞开着玩儿。”说话间,便拉着封婵坐在了软榻一旁的红木圆凳上。 李氏见此便也不勉强,让李缜也坐回榻上。 毕竟比起蓝氏与封婵,封懿与李缜的身份更尊贵些。 这时芝梅领着两名丫鬟端着一些吃食进来了,方才空隙时李氏着小丫鬟蜜桃去给芝梅报信,说是朝晖堂里这会儿人多,让芝梅多弄些吃食过来。 芝梅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便又领着海棠、芍药两名丫鬟端了不少吃食过来,有金桂糕、银杏糕、山楂糖片、杏仁酥、奶香馒头,并着几小碗桂圆百合羹,一一摆在了软榻上的红木案几上。 眼看着就要摆不下去了,李氏让芝梅又端了张矮几来并排摆着,才将所有的吃食一一摆了上去。 封懿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吃食便睁大了眼,这段时日被这些精致可口的吃食养刁了嘴,小肚腩也胖了一圈,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稍有忍不住的便拾起一块儿塞嘴里去了。 这会儿见屋内人多,不好意思捻一块儿就往嘴里塞,就朝李氏看去。 哪知李氏扫也不扫她一眼,径自将一些吃食往李缜面前挪,同时轻声道,“缜哥儿,你多吃些,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我看你这般削瘦着实心疼。” 李缜轻轻应了声,“多谢姑母。”看着面前这一桌的吃食,大多是女儿家爱吃的甜食,却没有半点食欲。81812.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节 封懿见所有人这会儿都围着李氏与李缜,无人注意到自己,便眼疾手快的捻起面前的一小块儿金桂糕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两口便咽了进去。砸吧砸吧嘴,还没解过馋瘾,又速度极快的捻了块儿银杏糕。 正要塞进嘴里,突然察觉到一道不明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封懿抬眼看去,就见正对面的李缜正看着自己,内敛的丹凤双眸视线淡淡,却让封懿后背心一凉。 她吃自己的东西,应该没有得罪这位表哥罢? 想着,封懿朝李缜咧了咧嘴,露出了右侧脸颊的小梨涡。见他还盯着自己,色泽浅淡的唇紧抿着,紧绷的弧度让封懿心神一紧,心念一闪,封懿将手里的一小块儿银杏糕递了出去,“你想吃吗?可好吃了。” 李缜望着面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容看着灿烂,眼底却总掩着对他的一丝惧意的封懿,视线一转,又落在了封懿白皙秀气的,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手上捻着的那块银杏糕上,凤眸一眨,鬼使神差的正想伸手接过时,突然就被看到的李氏伸手打掉。818小说“你这小丫头,自己吃过的东西给你表哥作甚?” 李氏方才见封懿将这块从嘴边拿出,误以为她已经吃过,又递给李缜,不免有些生气,不过这会儿人多也不好数落她,便端起银杏糕放在李缜的面前,“缜哥儿,懿姐儿还小,性子有些调皮,你莫管她,自己吃。” 李缜轻轻颔首,这会儿却没有再吃糕点的欲望。又见封懿被李氏打掉手里的糕点后,不气不恼,也不在意那块儿糕点落在了矮几上,径自将那块儿糕点拾起塞进了嘴里,腮帮子轻轻鼓动咀嚼着糕点,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似乎意犹未尽的咂巴着小嘴。 李缜敛了双眸,开始回想上一世在封府发生的事。 这个性子调皮又古怪的小丫头,他嫡亲的表妹,为何上一世的记忆里却没多大印象? 第6章 “坐了没多久,芝兰过来回禀,说是墨轩收拾好了。李氏便领着李缜往墨轩那边去,见封懿还在眼馋案几上的糕点,怕她多吃而涨腹,便将她也一同带了过去。 蓝氏见此也不多留,带着封婵一同走了。 傍晚时分,封家大爷与封家二爷皆回了府,封毓与封樾也一同回了府。 封毓年满十七,相貌随了封敬坤,英武俊朗,但心性却不比封樾,有些跳脱与爱玩,回府之后便直奔朝晖堂寻他的亲妹妹封懿,却被告知府内所有人这会儿皆在后堂。 因为李缜的缘故,封老太爷传命全府今日在后堂一同用晚膳。因李缜的身份非比寻常,又是老太爷亲自开了口,这一顿晚膳做得十分丰富。 偌大的红木圆桌前坐满了人,封老太爷、封老太太上座,封家大爷封敬山及其一家,封家二爷封敬坤及其一家依次落座。 李氏担心李缜因为刚来不适应,便让他坐在自己与封敬坤的身边,言谈之间颇为亲近与照顾,这让感觉到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胁的封毓有些不满,轻轻用胳膊推搡着身边的封懿,低声道,“妹妹,这家伙是何时到的?母亲待他一直这么亲昵?你心里就没点儿醋意?” 封懿挪了挪稍矮的身形,原本注意力都在面前桌上的美食上,不过因为长辈们都在她也不敢乱瞟,听到封毓明明已经成人还说着这小孩子气的话,便不好气的扫了他一眼,无意瞥见左手边与母亲相邻而坐的李缜似乎听到了封毓的说话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心下一凛,心想:万万不能让她哥哥得罪了这位表哥。 封懿便状若自然的轻声说,“哥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我谈醋意?表哥虽然是客人,可也是我们的亲人不是?表哥是母亲的亲侄儿,家中又糟了大难,母亲将他接过来好生照顾这是好事,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不觉得有什么,你这做哥哥的倒小家子气了。” 封毓一怔,他这还没到他肩膀高的小妹,何时有这么高的觉悟了? 李缜也听到了封懿的这番话,清淡的视线落在了封懿身上,越发觉得这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性子有些古怪。具体哪里古怪,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封老太爷留意到小辈们的窃窃私语,有些沉了脸。因为封家的规矩极严,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所有人要遵循的一项铁律,于是便轻轻哼了一声。 封懿与封毓听到了,立时便乖了。 封老太爷这时才开了口,让大家开始用膳。 其间,众人都不敢说话,不过眼睛还是可以到处看的。 封樾身为封家的嫡长子,相貌承袭了许氏,说不上有多出众,不过身上却有那么一种沉稳的气质。早前便听他母亲提及他婶娘的亲侄儿这段时日要到府上,身上还有着爵位,言语中透着一丝艳羡,完全忘了她自己也是出身与保定府的英山候府。 封樾无奈之余,对李缜却生出了好奇之心。今日终于得见,见他不过十六岁却身量纤长,相貌也是清俊之极,虽说男儿不以相貌为重,但是有一副好相貌,不论到了哪里都更为出众受欢迎,对于仕途进益也有好处。 听说当朝的首辅,户部尚书柳晋元柳大人,便有一副好相貌,外加写的一手极好的八股文而颇受当今圣上的看中。 想及此处,便不免留神多看了李缜两眼。 李缜似是留意到了封樾的目光朝他看来,两人视线相对,轻轻颔首示意,便又相继移开。 用过晚膳,封老太爷留下封敬坤,说是有事相商。 许氏却明白,老太爷定是跟二爷商量李缜的事,今日她也同在后堂,看到了封老太爷言语间透露出对李缜的看中。想到他不过是一个外姓人,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身上有侯爵之位在身,心中又是嫉妒又是艳羡,回到东院便向封敬山提及此事。 “夫君,李氏的那个亲侄儿你今日亲眼看到了罢?模样出挑不说,听说学问学得也不错,身上还有侯爵之位在身,虽说性子有些清冷,可是对李氏倒是极为敬重。连父亲都颇为看中他,方才让二弟留下,想必就是为了他的事。”818小说许氏说话间,为封敬山解下胸前绣着孔雀的绯色官服。 若是往常,官府回府便要脱下,换上常服的,今日却是老太爷的口信匆忙,封敬山与封敬坤回得又晚,便直接穿着官服往后堂用晚膳了。 封敬山年过四旬,长得一张国字脸,眉峰微沉,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让封家的小辈们都有些惧他,这会儿听着许氏的话,也是不以为意道,“父亲看中又如何,左右他是姓李而非姓封。他暂时是弟妹的亲侄儿,身上的孝期过后便是侯爵之身,即便是你我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尊称一声侯爷。父亲想必便是因为这个,才会这般宽厚待他。” “夫君说得是,我听得也是这个理儿,不过老爷莫不是忘了,咱们姌姐儿过几日便是十六的生辰了。年满十六进十七,便是大姑娘了,这婆家若在不说,留在家里便成老姑娘了,在想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可就难了。” 许氏看了一眼封敬山,招呼着大丫头浣音倒了一盏热茶来,自己伸手接过双手奉到封敬山面前,又道,“我寻思着,这缜哥儿比姌姐儿只小上几个月,又是李氏嫡亲的侄儿,说给姌姐儿倒也不错。” “待他孝期过后承袭了爵位,咱们姌姐儿便也是侯府夫人了。再说他双亲俱亡,到时候有了侯府,内里也只姌姐儿一个人说了算。有这么个侯爷女婿,对夫君,对樾哥儿的前途皆能有所相助,这么好的事,咱们可不能轻易错过啊。” 封敬山原本不以为意的面色,这会儿倒是郑重起来,他接过许氏手中的青瓷茶盏搁在身边的木桌上,朝许氏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今日下朝时镇国公段正德向他提及的一件事。 “镇国公段正德你知道罢,他今日下朝无意间提及他家长子已二十有一,该是说亲的年纪了,听闻咱们府上的姌儿年纪正合适,想让两个小辈抽个时间见一见。我原先没怎么在意,听你说起姌儿才想起来。他家长子也是世子,年龄二十二,与姌儿的年纪也相合。与镇国公府结亲,你觉得如何?” “镇国公府?”许氏迟疑了。 这镇国公府许氏听说过,镇国公府也是世袭的爵位,祖上跟着□□皇帝建功立业,开国后便赐了世袭的爵位。要说公爵之位,那自然是尊贵无比的,但是镇国公府经历了几代帝王的承袭后,到了这一朝已渐渐没落了。 镇国公段正德虽有个后军右都督的职位,但是明眼人皆知他手上并无实权,京中的权贵也甚少与其交往,镇国公夫人也甚少在名媛圈中露面。 只是,多少也还是个公爵啊。 许氏迟疑片刻,问及镇国公世子的详细情况,“夫君可知,镇国公家的世子如今身居何职?” 封敬山想了想,道,“我没仔细问过,听说是在哪个卫所里担任军职罢。其实无论任何官职,他们家的爵位摆在那儿,我们封家的底蕴也摆在这儿,姌儿嫁过去绝不会吃苦。只是看他们两个小辈,有没有意愿结这个亲事。” 许氏抿着唇沉思了片刻,道,“既如此,还是让他们俩见一面罢,若是姌姐儿看中了镇国公家的世子,咱们便应了这个亲事。若是不同意,咱们再议。左右还有几日便是姌姐儿的生辰,夫君可以跟镇国公通通气,让他家世子来我们府上做客。” 封敬山却摇了摇头,“不妥,这样罢,下个月初是父亲的六十五大寿,咱们府上会宴请请一些同僚,我们便请镇国公与他家世子一同来府上,到时候让那两个小辈见一面,若是他们俩看中了,亲事咱们便答应,若是没看中,就当做他随他父亲来我府上做客,这件事传不到外头去,也损不了姌儿的名声。” 许氏当即颔首,面露笑意的缓步上前来给封敬山揉捏着肩膀,柔声道,“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封敬山闭着眼任由许氏给他揉捏着肩膀,却不在开口。 封敬坤从后堂出来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府内的回廊与拐角都让下人们已掌起了灯,倒也不影响封敬坤回程的路。 朝晖堂内,屋内的琉璃盏上正燃着明火,东南角的半圆状漆金镂空熏炉外袅袅升腾着淡淡的熏香。轻轻嗅之,便让人心静神宁。 李氏候在外间的软榻上正等着封敬坤归来,听到稍显沉重的脚步声便知是封敬坤回来了,便离了软榻缓步而来,柔声道,“夫君回了。” 守在一旁的芝梅跟着迎了上去,恭声行礼,唤了声‘老爷’。 封敬坤抬脚迈进堂内,见李氏迎了上来,秀眉的面容泛着浅笑,在晕染的烛光下明媚惑人,顿时意动,牵着李氏的手坐到了软榻上,宽厚的手掌揽着李氏的左肩,轻声道,“缜哥儿的住处你都安排妥当了?” 李氏轻轻点了点头,“都已安排妥当了,夫君莫担心,父亲方才让夫君留下,可是因为缜哥儿的事?” 芝梅见他们夫妻二人情意浓浓,挑唇一笑,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封敬坤道,“不错,父亲跟我提及缜哥儿的学问,让我给他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我原想说让樾哥儿的先生一同带着教,父亲说不妥,要单独给缜哥儿找一位,听他的语气,对缜哥儿极为看中啊,还嘱咐我千万不能怠慢了他。”81812. 李氏闻言笑道,“是缜哥儿自己争气。不过父亲这般看中缜哥儿,对缜哥儿也是好事,原先我还担心他来我们府上会住不惯,许久不见,我看他这性子越发清冷了,好在他还听我的话,就是毓哥儿似乎与他还不大合得来,得好好磨磨他们。” 封敬坤却叹道,“他确实争气,给你大哥长了不少脸,现下又有爵位在身,日后的前途不用愁,反而是咱们的毓哥儿,这个年纪学习还是一般,日后不知该让他做什么?” 李氏袖手抚上了封敬坤的唇畔,笑道,“急什么,男儿开慧晚,性子又爱玩,在等个两年会懂事,到时便让他考个功名在身,不求大富大贵,只要顺遂一生便好。” “你倒想得开。” 封敬坤攥住摸着他胡须的袖手,垂眸望着倚在他肩膀处的李氏,见李氏眸中水波横生,情生意动,当下擒起她秀美的下颌,对着她略施唇脂的红唇便印了上去。 须臾,室内春暖香.浓。 第7章 “酉时正,画轩内间的琉璃灯罩内正燃着烛火,幽暗的烛光将内间弥漫的雾气晕染得如梦如幻,如陷雾境。 忽而,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水声,封懿翛然从飘着玫瑰花瓣的热水中钻了出来,沁湿的青丝在空中掀起一抹调皮的弧度,继而散落在如羊脂白玉般细腻滑嫩的脖颈上,无数水珠沿着她胸前略起的沟壑纳入水中,胸前那还未发育好的花苞在荡起的水波中若影若现,惹人遐思。 玉影听到剧烈的水声,拿着干净的白色里衣挑帘而入,无奈笑道,“小娘子可是又调皮了?水溅到地上可不好弄,小娘子还是饶了我们罢。” 封懿却没理玉影的说笑声,而是兀自的陷入沉思中。 她在想今天见到的这位表哥李缜。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她的的确确是穿进了她之前看过的那本小说中,虽然匪夷所思,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如果按照小说的进度,封家日后必然是要被李缜灭门的,可是她既穿进了这本小说里,成了封家小五封懿,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封家被李缜灭族?更何况融合了封家小五的记忆以及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已渐渐融入这个世界,这个家族之中。她又怎舍得这么好的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就这么被人灭族? 封懿开始回想那本小说的剧情,但是具体的细节却记不得了,只依稀记得李缜在封家住了一年多,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事离开了封家后,前去从了军,在战场之上用兵如神,短短数年就官拜大都督,手掌军权,成为朝廷的泰山北斗。 后来似乎是新帝登基忌惮他的兵力想对付他,李缜一怒之下,索性领兵反叛,推翻了新帝的地位自己做了皇帝,当了皇帝后杀了许多人与士族,封家便是首当其冲。 封懿回想着今日见到的李缜,那消瘦而单薄的少年,或许是因为双亲亡故不久的原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之气,可即便如此,也难掩他身上的清霁隽雅之气。 封懿忽然觉得心神一动,隐约泛起一丝心疼的感觉。 眼下明明只是一个势单力孤的少年,究竟要经历些什么,最后才能登上那执掌天下的至尊之位,成为狠厉杀伐的一代帝王? 玉影见封懿不出声,便缓步而来,见封懿正倚靠在浴桶的边沿望着头顶之上的雕梁,面上却似有些出神,玉影担心她着了凉,上前将她散乱披在肩上的墨发梳理着垂到浴桶边沿,轻声问,“小娘子有心事?有心事也不要在这里想,小娘子早些洗好便早些上榻上去罢,当心着了凉。” 说话间,玉影拾起浴桶中的葫芦勺舀起热水一勺一勺往封懿肤如凝脂的秀背上淋。 封懿听到玉影的说话声回了神,抬眸见玉影全神贯注的帮自己淋着身子,忽道,“玉影,我那位表哥你今日见到了罢?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我若是待他好一些,他日后会不会念及我们之间的情谊,放过我们封家? 后面一句话,封懿没问出来,不过也没等她问出来,玉影就先变了面色,“小娘子还是饶过我罢。表少爷与小娘子同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能随意罔论主子,被主母知道那是要严惩的。” 封懿道,“你放心,只管说,这里只有我,我又不会告诉母亲。” 玉影摇了摇头,仍是不肯。 封懿无奈,便不在多问。心中却想着,左右决不能让封府的人得罪李缜,那就与他交好罢。旁人不说,便从她先开始。 只是他那个清冷的性子,该怎么去交好? 与此同时,墨轩西厢。 李缜在李儒的服侍下洗漱之后,解了外衣,躺在了青蓝色床帏的床榻之上,深邃内敛的丹凤双眸望着床帏顶上的青竹刺绣,视线放空而悠远。 他从未想过,困扰了他多年梦魇的李氏,今日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甚至比记忆里更年轻美貌,待他也更加亲和疼爱。 李缜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此刻极为复杂的心绪,后怕之余,竟带着一丝庆幸。 忽而,记忆深处李氏临死之前那张狰狞的脸浮现在眼前,与今日李氏慈爱温柔的脸交替闪过,竟让李缜感到一丝心慌。 渐渐的,梦境与现实的画面轮番交错着,浮现在李缜面前,每一帧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此刻竟也蜂拥而出,就连他已许久都未梦见过的父亲李安与母亲温晴二人的记忆也在眼前拂过。 李缜惊慌着,惶恐着,在眼前的这一幕幕画面中,渐渐昏睡了过去。 未几,李儒端着一盏琉璃盏脚步轻盈地踏进内间。每日入夜前,他都要进来看看李缜是否安睡,若是不好,他便要提前打起精神以防他家的小郎君身子有虚。 “小郎君……?”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节 李儒轻唤了一声,见李缜没有反应,上前一步走到床榻前,见李缜这会儿脸侧向内榻已沉沉睡去,心下稍安,便又转身,捻息了内间的烛火后,悄声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柩前的缝隙映入画轩时,封懿醒了。睁开眼,就见到玉影玉容二人在她房中忙上忙下。 封懿抬手揉了揉眼睛,“你们在做什么?” “小娘子醒了?且稍后啊,这衣服马上便熏好了。今日是清明时节,二太太方才让芝兰姑姑过来,说是今日要带小娘子一同去祠堂祭祀先祖,祭祀先祖是要穿祭服的,之前没有提前说我们便也没做准备,好在时辰还早,我让玉容去将祭服取了来,香薰之后便可着身了。” 让封懿在榻上稍候了片刻,玉影让玉容将熏好了的里衣与中衣取来让封懿换上。片刻后,玉影又将熏好了檀香的青蓝色褙子配雪缎襦裙取了来让封懿穿上后,玉容去端了温水来侍奉封懿洗漱。 洗漱之后,坐到梳妆台前,玉影给封懿梳了个柔美可人的单螺髻,因今日的时节不宜佩戴花哨的首饰,玉影便只用色泽剔透的白玉簪弁之。 立时间,身着素色襦裙而衬得越发清新可人的美人面便出现在铜镜之中。虽面容不甚清晰,但那份少女独有的娇美之气却是一览无遗。 梳妆完后,封懿领着玉影正要前往朝晖堂,一出门便正巧遇见封毓,领着身后的小厮松竹往这边而来。身上一身青蓝色直缀长衫,与封懿身上的青蓝色褙子色泽与花纹一般,同是祭服。 封毓见封懿也出了门,便加快脚步往画轩门前而来,“小妹你今日也这般早就起来了?看你这衣裳,你也要同去祠堂?往前母亲不是不让你去的吗?” 封懿摆了摆手,“我也不知,母亲方才着人来说是让我同去,玉影便将我这一身找出来让我穿上了。” 说罢,封懿想到了李缜,便道,“二哥,表哥呢?你不等他一同去母亲那里?” 提起李缜,封毓便不大高兴。“我为何要等他?你看他拉着那个脸跟谁欠他什么似的,他父母双亡可不是我们害得,凭什么给脸色我们看?就因为他是我表弟我就要谦让他?凭什么?” 封懿见封毓这般讨厌李缜的模样,心下一个咯噔,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得罪李缜的源头罢? 想着,封懿连忙往封毓身后看了一眼,见并无人出来,便上前一步拽着封毓的衣袖轻声道,“哥哥,你可不能这样。表哥远来是客,舅舅与舅母又亡故不久,他一个人自然难过,你若不能体谅他,也不该怨怪他不是?你好歹身为兄长,岂能连容纳一位表亲的容人之量都没有?” 封毓被封懿训得一怔,越发觉得他这位嫡亲的妹妹这段时日的性情变了,“妹妹,你怎么了?你从前可没这么通情达理?现在不仅通情达理,唯母亲的命是从,还教训起哥哥来了。” 封懿心下一凛,我这可是在救你,救我们一大家子人呐,你还不识好人心! 想归想,封懿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面不改色继续道,“你也知道通情达理,自己为什么不愿通融呢?表哥是表亲,也是我们的亲人不是?” 怕再说多了引起封毓的反感,封懿便拽着封毓先行一步,“你既不想等表哥,那我们便一同过去罢。不过待会儿若是母亲训你,我可不管哈。” 果不其然,封懿与封毓到了朝晖堂后,李氏追着他们二人身后望,见李缜没有一同跟过来,便朝封毓问,“缜哥儿呢?怎么没有一同过来?” 封毓虽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这般看中李缜,在她面前还是不敢表露得太明显,便道,“我不知道,我起来时就没见他的人影,没准还在床上躺着呢。” “不可能啊,缜哥儿不是这么不知礼数的人。” 说罢,李氏看向封毓,敏锐的感觉到封毓在提及李缜时面上的不虞,黛眉轻轻蹙了蹙,“毓哥儿,你是不是没去提醒他?今日是清明时节,虽说是在我们封家,我给大哥大嫂也单独立了牌位,他自然是要一同过去的。毓哥儿,你去将他请来。” 封毓满脸不耐,“我不去,母亲,我不喜欢他。母亲非要照顾他我管不着,可母亲也不能强迫我一定与他交好。” 李氏这时面色已经不好看了,尤其蓝氏与封婵这会儿也在堂屋内,正要在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李儒脚步匆匆在芝梅的引领下踏进堂屋内,一眼找到李氏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跪在李氏面前,急声道,“太太,我家郎君他昏迷不醒,身子冷热交替,不知……不知是怎么了,还请太太叫大夫来看一看。” 李氏面色微变,“你说什么,缜哥儿怎么了你说清楚?”81812. 李儒便又放缓了声音道,“回太太,我家郎君不知怎么,我方才去唤他却怎么都不醒,我伸手一模,才发现他额头烫得很,面色时而通红,时而苍白,显然是得了急症,还请太太赶紧请大夫来看看。” 李氏道,“你别慌,先回去看着缜哥儿,我即刻过来。” 说罢又朝芝梅芝兰吩咐道,“芝梅,去让管家出府去素心斋请苏大夫过来,芝兰,你去后堂告诉老爷和老太爷他们,就说缜哥儿出了病症,我过去看看,随后在过去。你先把毓哥儿他们带过去罢。” 芝梅芝兰连忙应下。 蓝氏道,“太太,需不需要我前去帮忙照顾缜哥儿?” 李氏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你在这里照顾懿姐儿跟婵姐儿罢。” 说完,急急忙忙就要往墨轩去时,封懿忽然跟了上来,拉住李氏的衣摆道,“母亲,我也同去。 李氏看了封懿一眼,见封懿面上同是关切之色,焦虑的心竟一瞬间缓了一下,拍了拍封懿的肩膀,轻声道,“好。”便牵着封懿一同出了朝晖堂,往墨轩而去。 第8章 “墨轩内,因怕李缜吹了风,厢房内外的所有门窗紧紧闭着,透不出多少光亮,屋子里便越发显得幽暗沉闷。 李氏牵着封懿踏进厢房时,李儒听到声音匆匆出来相迎,李氏道,“去将外间的门窗打开透透气,内间有屏风隔着,吹不到里头去。” 李儒连忙应下,“是,太太。”便去将外间相对的两扇窗柩打开了。朝霞的余晖从门窗透进屋内,房中立时亮堂了不少。 李氏放开牵着封懿的手,率先进了内间,封懿小步跟上,越过内间的檀木嵌苏绣水墨屏风,一眼就看到这会儿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剑眉轻轻蹙着,似乎颇为难受却无法醒来的李缜。 “缜哥儿……” 李氏轻声唤着,缓步坐在床榻前,见李缜面色难耐,苍白的面色衬得他本就清瘦的面颊越发消瘦,又想到李缜刚刚经历双亲俱亡,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刚进封府便又病了,心下越发难受,抬手抚上李缜的额际,触手生热,心中更是着急。忙朝跟着她们一同进屋的玉影等丫鬟道,“玉影,去弄些温水来,要稍凉一些的水。” 玉影连忙应下,便急忙出去了。 不多时,芝梅进来了,说是管家已出府去请大夫了,用不了多时便到。 李氏点了点头,让芝梅领着丫头们用水给李缜的额际降温。又见封懿在一旁干愣着,李氏无奈道,“懿姐儿,你表哥病得厉害,这里用不着你,你去外头候着罢,不若先去你父亲那儿,就说我晚些才能到,让他们先去祠堂拜祭罢。” 封懿望着李缜难耐的面色,迟疑了一下。忽见李缜的唇轻轻呓语着,忙指着李缜道,“母亲你看,表哥似乎在说话。” 李氏看了看,果见李缜的唇轻轻龛合着,似在呓语,便俯身凑上前倾听着,隐约听到了‘母亲’‘父亲’‘姑母’等词,心下越发疼惜,朝封懿道,“你表哥是想你舅舅舅母了,也是,他才不到十六岁就父母双亡,你看他平日里性子清冷,实际上就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可怜的孩子。” 说罢,似感同身受的,泪意不自觉沁湿了眼眶,抬手用秀帕抹去之后,对封懿道,“懿姐儿,你先去后堂罢。跟你父亲说,就说缜哥儿病得有些重,我暂时不便过去,你去陪同你父亲他们先去祠堂拜祭罢。” 封懿知道自己不便在多留,便颔首应下,“我知道了,母亲,那我这就过去了。”说罢,让玉容留着帮忙侍候,玉影则跟着自己一同前往后堂。 不多时,到后堂内,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领着两房的人皆在候着。 封敬坤见封懿出现,连忙将封懿招到身前,“懿儿,过来,你表哥病得如何了?你母亲何时能过来?” 封懿见众人这会儿都望着自己,想到方才看到的李缜的病状,便道,“父亲,表哥病得有些重,但具体如何了懿儿不知,因为大夫还未上门。母亲要帮忙照顾表哥,暂时过不来,说是让我们不必等她。” 封敬坤闻言看向了封老太爷,毕竟祭祀先祖可是极为重要的事,如何决定得由老爷子做主。 封老太爷留意到封敬坤的目光,道,“就依二媳妇儿所言,咱们先过去,不必等她了。回来之后,你们过去看一看那孩子,毕竟是贵客,又是在我们府上病倒了,可不能出了差错。祭祀的事二房有敬坤与毓哥儿在便好,你让人去告诉二媳妇儿,就让他安心照顾李缜罢。” 封敬坤连忙应下,“是,父亲。” 许氏闻言却是看了自家夫君一眼,见封敬山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便也收了目光,不发一言,脑子里转着自己的小心思。 封懿退到封敬坤身后,封毓立马上前一步靠近了她,满脸疑惑道,“表弟他当真病了?还病得很严重?不可能罢。昨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生病了?纸做的?还是我们封家跟他八字不合?” 封懿:“……” 还真被她这亲哥哥给说中了,保不准就是八字不合,不然怎么才过了一夜就病得这么严重?而且还有十年后封家的下场…… 想到这里,封懿打了个激灵,生怕被封毓一语成谶,立马道,“哥哥你别说了,你在不喜欢他也不能这么说他不是?母亲正为他的病急的发愁,你这话要是让母亲听到了,母亲又该生气,罚你了。” 提起这件事,封毓心中更不平了,“你还说呢,表弟生个病母亲还这么看中,怎么不见母亲这么关心我?到底我是亲生的还是他是亲生的?” 封懿无奈的瞥了自家哥哥一眼,“你是忘了之前犯错父亲要打你,母亲替你求情的事?还有你之前生病了……” 封毓面色一滞,不甘心的瞪了封懿一眼,“我是你哥哥还是他是哥哥?这么为他说话?” 封懿还想在劝,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封敬坤立时转过头来,蹙着眉头低声道,“毓哥儿,你这份心性怎么还不及你妹妹通透?你若在这么无理取闹,日后你母亲再在我面前维护你,就冲你这个表现,别怪我不给你母亲面子。” 封毓一滞,再不敢吭声了。 封家的祠堂在封宅东南角单独建的一间院落,当初修建时老太爷找了风水大师来亲自看过,说是东南角乃七杀七定之位,可镇煞气,定风水,保封家满门平安顺遂,乃至大富大贵。 封家老太爷在经历了官场沉浮后,越发信奉风水玄学,在府中更是言传身教,这祠堂的大门除却大事或祭祀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也不得动祠堂内的任何东西,违者就会家法处置。 即便是前去祭祀,所有人皆需沐浴过后着祭服,正仪容,按照规矩恭恭敬敬的前去拜祭,稍有一点没做好便是对祖上不恭,即便祖上不降下罪责,封老太爷也是要亲自责罚的,所以府中上下不敢有一点僭越。 巳时正,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领着两房的人前往宅中东南角的祠堂内。818小说推开祠堂的中正大门,就见由乌木雕刻而成的香木案上罗列着众多牌位,尽是封家先祖之位。香案的中央点着长明灯,香案的四角则点着檀香,是管家奉老太爷之命事先着人过来备下的。 封懿环顾一眼,忽而留意到香案左侧的边缘地带另外空出一小片天地摆下了两幅灵牌,灵牌上覆着白布,忽然想起她母亲早时说的话,猜想那大概就是她那夢逝不久的舅舅与舅母,也就是她表哥李缜的双亲的牌位。 不等她多想,封老太爷领着两房的人开始祭拜先祖,焚香、叩头、祷告,繁缛的礼节一一行完之后,退出祠堂时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因年纪过大,不便前去探望李缜,便让大房的人同去看看。 封敬山借口有事先走了,许氏身为大房主母,又是封家主内政之人,自然不能推脱,只是李缜一介双亲俱亡的少年,甫一进封府便病倒了,许氏心中便觉有些不详,不敢让姌姐儿与樾哥儿踏足李缜的厢房,自己领着大丫头浣音跟着封敬山等人一同往墨轩而去。 到墨轩西厢时,就见芝梅领着一众丫头候在廊檐下,见封敬坤等人过来了,连忙上前来向众人一一行礼后,朝封敬坤道,“二爷,苏大夫这会儿在屋内给表少爷诊病在,太太也在屋内,说是让我们在外头稍后片刻。” 封敬坤点点头,正要说话时,厢房的门被打开了,李氏与苏大夫一同出了门,封敬坤便大步迎上去,“大夫,我家侄子的病况如何?” 苏大夫是一名年过五旬的大夫,也时常来封宅为两位老人诊脉,与封家众人皆颇为熟悉,这会儿见封敬坤开口询问,直言道,“二爷,这位小郎君应当是受了风寒,加上舟车劳顿,以致引发了身上的寒气,但另有一点,这小郎君似乎心有郁疾,凝结在胸,以致他沉沦与梦魇之中而无法脱离,身上的病症才会这般凶险。” “恕老朽直言,这位小郎君身上的风寒老夫或有药医,可是心疾若不抒发出来,继续凝结在身,这病情反复,以小郎君这单薄的身子,只怕撑不住啊。” 众人闻言心下一惊。 李氏急得拽住了苏大夫的衣袖,急声道,“大夫,这孩子的双亲夢逝不久,他应当是因为这事而心有郁结的,却不知该如何抒发,还请大夫告知?我这侄儿是我娘家大哥唯一的独子了,一定要保住,不能断了我娘家的血脉啊。”81812. 苏大夫忙道,“二太太莫急。心疾非一日促成,也非一日能舒缓,待将风寒驱除之后,还需缓缓疏导,这事急不来。太太可探明小郎君的心疾之故,让这小郎君心情舒畅,莫要郁积在胸,时日久了,想必便能慢慢好转。” 李氏这才稍稍放缓了心,“多谢苏大夫,那就有劳苏大夫替我那侄儿的身子多操些心了。”话落,又朝芝梅道,“芝梅,你亲自送苏大夫回去,将药取回。” 芝梅应下。 苏大夫便朝封家众人拱了拱手,“那老夫就先告辞了。”话落,便提着药箱,跟着芝梅走了。 封敬山与许氏等人要进屋去看李缜,被李氏拦下,“夫君,大嫂,我知你们的心意,不过方才大夫说了,缜哥儿病症还在反复,需要静养,你们暂时莫要进去看他,待他身子好了些再来罢。” 许氏听罢,也不多问,虽说李缜的身份贵重,可这突如其来的重病还是让她心有余悸,不能看自是更好,寒暄了几句后,便领着浣音走了。 蓝氏与封婵听罢,也不多留,见封敬山毫无要走的意思,便朝他们二人告了退。 封敬山望着李氏满脸的焦虑,上前一步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知你忧心缜哥儿,但是你自己也莫要劳累了,缜哥儿的身体重要,你的身体也重要,明白吗?” 李氏柔柔一笑,“夫君莫担心,我知道的。你今日难得休沐,先去歇着罢,莫忘了教学毓哥儿。” 封敬山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先走了。”话落,便放开了李氏,领着封毓一同走了。 李氏见所有人散去,正要回房继续照顾李缜时,无意扫见守在廊檐下的封懿,讶异了一下,“懿姐儿,你怎在这儿?我今日要照顾缜哥儿,你自去玩罢。” 封懿摇了摇头,“母亲,我陪您一同照顾表哥罢。” 李氏微讶,继而摇头笑道,“你这妮子,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帮我照顾缜哥儿,不过你有这份心,母亲还是很开心的。毓哥儿若是有你这一半的心性,我也能舒心了。” 话落,却不在让封懿离开,而是牵着封懿一同进了屋内。 第9章 “芝梅一个时辰后回来了,带回来了苏大夫开的几服药,让丫头们拿下去煎药。 屋内,李氏与封懿一同守着李缜,想起苏大夫方才所言,便看向了坐在床榻边沿正帮她盯着李缜的封懿道,“懿姐儿,你表哥想必是因为你舅舅舅母的缘故,郁结在胸,难怪我看他这回来时这般瘦。身体倒好养,只是这心疾,该怎么帮他舒缓呢?”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6节 封懿闻言看向了床榻上沉沉睡着,面色苍白的李缜,她也未曾想到,她这表哥还有这么一番变故,他以后之所以变得阴狠杀伐,该不会跟这个心病也有关系罢? 想着,封懿便道,“母亲,说实话我也不知。不过我若是心情不好时便大大吃一顿,或是叫人陪我玩上一玩,心情就能好许多。表哥既然心有郁结,待表哥醒来后母亲不如问一问表哥平日里爱好什么,在这上面花费一番心思,让表哥开心开心,说不准这郁疾便能好了。” “你表哥的心性哪是你这小丫头的心性可以比的。” 李氏无奈一笑,又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待他好转一些,我带他出去转一转罢。刚好他也是头一次来北直隶,这京城不小,还是有些地方可以让他去走一走的。” 封懿闻言眼睛一亮,“母亲,你带表哥出去时,可否也将我带上?” 虽说有原来的记忆,但是对于这封宅之外的记忆却是少之又少,而封懿至醒来之后,还从未出过封宅。古时规矩多,如封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规矩更是繁杂,像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儿更是不能轻易出门。 这会儿听到李氏的这番话,封懿不免艳羡,立马睁着大眼眼含希冀的望着自家母亲。 李氏被封懿的这个眼神看得好气又好笑,因为李缜病重而郁闷的心绪竟也舒缓了许多,指着封懿道,“你这妮子,我真是拿你没办法。行罢,看你这段时日表现不错,待你表哥好了之后我问一问你爹爹,若是他同意了,我便带你一同出去。”81812. 封懿眸色一亮,看来,她得想想法子讨好她那爹爹了。 午后,李缜终是缓缓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只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脑子更是郁闷而沉重,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封懿正倚在榻前昏昏欲睡,可是为了在李缜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她不敢轻易睡着,只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正想在看他最后一眼才去午睡时,抬眼见李缜睁开了眼睛,立马来了精神,连忙上前拉了拉李氏的衣摆,“母亲,快看,表哥醒了。” 李氏被封懿的唤声叫醒,抬眼朝床榻看去,见李缜果真醒了,面露喜色,立即朝候在外间的芝梅等人道,“芝梅,缜哥儿醒了,快将煎好的汤药送进来。” 外间的芝梅闻声便立即亲去小厨房将煎好的汤药用青瓷温盏盛着端来。 屋内的李缜被李氏的声音唤回了心神,这才知自己不在上一世,而是回到了他十六岁这一年,刚进封府时。紧接着,这两日的记忆在脑中涌现,又见李氏这会儿坐到了床畔,年轻秀美的面上满是关怀之色,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李缜心绪复杂,眸色暗了暗,忍不住轻声唤道,“姑母……” 李氏听李缜的声音沙哑之中带着些许其他的情绪,一时却听不出是什么,以为李缜是身子难受,便拽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缜哥儿莫怕,大夫已经过来看过了,你只是受了些风寒,用两服药便能好了,不碍事的哈。” 李缜轻轻颔首,却也明白他真正的病并非是身上的风寒,而是上一世纠缠了他许久的梦魇。眼下虽已重生,李氏正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可李氏对他的这番好更是让他歉疚难安,这几日的梦魇便也越发严重了。 封懿见李缜看着自己的母亲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她又说不清那具体是什么情绪,不过有一点封懿感觉到了,那边是李缜这时的心绪很沉闷。 想着,封懿便轻声道,“表哥,你好些了吗?你快点好起来罢,母亲说了,等你身体好些了就带你出去走走,我也能跟着同去了,所以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 封懿软糯的声音引起了李缜的注意,此刻才知原来封懿竟也在房中。他微微侧头,一眼便看到一身青蓝色褙子,梳着单螺髻而清雅动人的封懿这会儿正趴在床榻望着他,一双透亮的眼睛盈盈生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怀之色。 李缜怔怔望着封懿干净而纯粹的眼神,历经沧桑而久无波动的心头,翛然泛起一丝微波。 他心绪微动,却也分毫不显,只轻轻颔首,“多谢表妹关心,我的身子好些了。” 李氏无奈的轻瞥了封懿一眼,朝李缜道,“缜哥儿,你莫听懿姐儿的无理取闹,我是答应过她,不过眼下你的身子最重要,在你的身子未好转前,我肯定是不能带你出府的。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 说话间,芝梅将药端进了内间,奉至李氏身旁。“二太太,药煎好了。” “好,你先端着。” 话落,李氏探身扶起李缜,让他倚靠着床榻边沿,而后又侧身伸手端过汤碗,舀着一勺汤药轻吹了吹后,送到了李缜面前,“来,缜哥儿,喝药。” 李缜面色复杂的望着给他喂药的李氏,心中的情绪波澜起伏。 李氏见李缜不张嘴,便又放缓了语气道,“缜哥儿,我知道大哥与大嫂走了让你一时接受不了,不过,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至亲之人,所以今后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头,可好?” 听着李氏闻言细语的声音,李缜眸光剧颤,半晌,将所有心绪都深深敛在心底,李缜轻轻颔首,“好,侄儿……多谢姑母。” 李氏却是轻蹙起了眉头,“你这孩子,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谢字。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不言谢字,可记住了?” 李缜闻言,苍白的唇轻轻溢出一抹淡笑,“好,侄儿记下了。” 李氏这才展出笑颜,将已经凉了的汤药融入碗中,又舀了一勺送到了李缜唇畔,李缜这时不在迟疑,张口咽下了。 一碗汤药被李氏一勺一勺喂着,不多时便见了底。喝下药后,李缜便又躺下睡了过去。因这是第一日,李缜的汤药喝下不久,李氏担心李缜的病症会反复,便继续留在房中看着李缜。 途中芝梅进来劝过,说是让李氏回朝晖堂歇一歇,有她们在自会照顾好表少爷。李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这孩子正是心绪敏感的时候,双亲又都离他而去,这个时候我若不陪在他身边,他那郁疾只怕更不好散了。” 芝梅闻言便也不好在劝了。 封懿听到她母亲这番话,心中却在想,她母亲只是李缜的姑母,却待他如亲生孩子一般悉心照料,疼爱有加。若是这样,李缜日后还要灭掉她封家满门,那当真是禽兽不如了。 这个想法萦绕在封懿脑海里,整整一日,都让她心神不宁。 入夜时分,李缜又醒过来了,李氏因有一些事要嘱咐丫鬟便出去了一趟,只有封懿一个人待在内间帮忙看着李缜。见李缜醒来,苍白的唇有些干裂,便上前道,“表哥,你醒了?可是想喝水?” 李缜抬眼看向封懿,轻轻点头。 封懿立即转身在案几上时刻温着的茶壶中倒了一盏热水,又折回身来将茶盏奉到李缜面前。李缜撑着身子缓缓坐起,伸手接过青瓷茶盏,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多谢表妹。” 封懿见李缜慢慢抿着青瓷茶盏中的热茶,想起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念头,眸色微微变幻着,最后终于有所决定般,樱唇亲启,轻灵的嗓音缓缓响彻在这间幽暗的内厢之中。 “表哥,我母亲待你这样好,我也会同我母亲一样待你好,可是表哥,我母亲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不求你知恩图报,只希望现在我们待你好,以后你也要待我们好,可好?” 李缜似乎没有想到封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挪开手中的青瓷茶盏看向了封懿,见封懿一双杏眼正看着他,看似强装平静而仿若问得只是一句玩笑话,眼底却分明掩着些许惶惑不定,以及一丝藏得极淡,却仍旧被他看破世事而无所遁形的眼睛看出的惧意。 李缜眸色一敛,联想起这次初到封府,封懿第一次见到他时同样掩在眼底的惊惧的眼神,心底隐约掠过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他不动声色的回望着眼前的封懿,苍白而淡薄的唇亲启,“表妹……可是怕我?” 第10章 “封懿心下一凛,眼神在一瞬间微变,被盯着她的李缜收入眼底。 她怎么能不怕,她当然怕啊,毕竟眼前这位表哥日后是要坐上九五之尊之位,还要屠她封家满门的人啊。可是封懿更想不到,她藏得这么深的一丝惧意,竟还是让面前不过十六岁的表哥给看出来了。 眼前这少年,究竟有着怎样敏锐的眼神,或是敏感的心思? 封懿心下心绪直转。 她能说吗?她当然不能说,不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封家。 想着,封懿心神一转,索性直言道,“表哥,我不是怕你,我只是对你有些惧意。” 李缜眉头一挑,“为何?” “因为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的眼神有些清冷生疏。” 封懿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言辞恳切道,“即便是此刻,表哥你的眼神里仍是透露着清淡与疏离。母亲说过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应当是要友爱互助的。舅舅与舅母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表哥你很孤单,可是表哥,你真的做好接受我们这些亲人的准备了吗?” 望着正睁着透彻的瞳眸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情真意切的封懿,李缜心神微震,怎么都没想到他这年纪尚小的表妹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方才脑中乍现的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也被他摒弃。 是了,他重生回少年时已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又哪有人会跟他一般重生回来呢? 将青瓷茶盏放下,李缜朝封懿道,“多谢表妹的解惑,也多谢表妹的这番话。姑母与表妹待我真心实意,我受之有愧。方才你问我,我日后我会不会待你们好?” 封懿心神一跳,正想说这句话不过是她一句玩笑话时,却听李缜忽道,“我答应你,日后,我也会待你们好。” 封懿一怔,见李缜此刻仍旧苍白的面上一片诚挚之色,眼神也在不如初见她时那般清冷,反而因尚在病中而带着些许化不开的氤氲,看上去却有一种仿似深情的错觉。 封懿似乎再次看到了第一眼那个让她有些惊艳的少年,怔愣了一瞬,扬唇一笑,“表哥可要记得今日说得话,你是男孩儿,更是要说话算话啊。” 李缜闻言一笑,轻点了点头,“君子一诺,出口不悔。” 正巧此时,李氏进来了,越过屏风便问,“外间就听到你们在说话了,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悔不悔的?”81812. 封懿道,“没什么,我只是在跟表哥聊些闲话。”说话的同时,封懿也放下心来,她知道李缜日后会有什么样的身份,古人向来重诺,尤其李缜日后将是要坐上帝位的,他今日既说了这番话,至少封家的下场,应当不会在这么惨了罢。 李氏上前来,招呼着懿姐儿出去,方才封敬坤着人过来传话,说是朝晖堂内预备要用晚膳了,让她们过去用晚膳。 李氏要照顾李缜的心绪,不打算过去,让芝梅将她与李缜的饭食单独送过来,不过懿姐儿还是要过去的。便道,“懿姐儿,你父亲那儿要用晚膳了,你先过去罢。晚膳后也不必过来了,你今儿在这儿陪了一天,回去早些歇着。” 说话间,忽然瞥见李缜将青瓷茶盏搁在了身边的床榻上,便让李缜拿起端给她,朝封懿无奈道,“懿姐儿,说是让你帮忙照顾缜哥儿,可不能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啊。“封懿立马伸手接过,送回了案几上,“光顾着跟表哥聊天,一时忘了。那母亲,我先过去了。”说罢便转身出了内间,让外间候着的玉影跟上,迈出西厢的大门时,封懿却是长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她那位表哥的心思太敏感了,好在方才让她圆过去了,看来今后在她这位表哥面前,还是尽量少耍一些小心思。 玉影见自家小娘子奇怪的举动,一时有些疑惑,不过也不打算多问。 内间,李缜却是回想着封懿方才的举动与反应,神情若有所思。 经过李氏接连三天的悉心照顾后,李缜的病恢复得很快,面色也不在如初来时的那般苍白,不过病中不宜沾太多荤腥,面颊便仍是一如既往的消瘦。 李氏看着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明白身子是需要慢慢调养的。 封懿不在如第一日那般陪着李氏照顾李缜,因为她还需与封婵、封姌两人一样去女先生那儿进学。便也只在闲暇时分,过来墨轩看看李缜,陪李缜解闷,顺便拉上封婵,让封婵和李缜也多熟络熟络。 毕竟要想和李缜打好关系,仅她一个人是不行的。亲哥哥封毓那里,封懿是不敢想了,在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李缜三日后,封毓心底的醋坛子彻底掀翻了,每次提及李缜脸上就没好脸色,封懿哪里还敢让他跟李缜见面。 别见面得罪了他,那她和她母亲这段时日的辛苦经营,可算是白费了。 于是,封懿便打算从其他人入手,封婵是第一个,接下来还有封姌。封樾平日里要入监学习,备考今年九月的秋闱,在府里的时间少,不过闲暇时封樾也来看过李缜一次。 封懿看得出来,这位大堂兄对她表哥的态度倒还和善。因是府上年纪最长的嫡长兄,李缜对封樾也还尊敬。 李缜病后的第五日,是封姌的十六岁生辰。许氏提前告知了女先生,女先生便放了一日的假,让封家三姐妹开心的耍玩一日。 封姌提出要出府去玩,许氏想到下个月的那件大事,担心封姌外出出了什么差错就一口回绝了,见封姌面上不开心,又说只要她不出府,这府上随她玩。 封姌无奈,但耐不过大人的意思,便只好让封懿与封姌去她的云轩里玩。 许氏命后堂的厨娘做了许多精致的糕点,让浣音领着几个小丫鬟将琳琅满目的糕点送进了云轩。 云轩堂屋内,封姌正拉着封懿给她看她娘家大舅英山候托人给她送来的做工精巧而华美的首饰。封婵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嘴上却是一句话都不多说。 她知道封姌不喜欢她这个庶妹,若非是因为府上只有她们三个女孩,封懿年纪又比她们小,封姌是决计不会带上她一起玩的。 不过受蓝氏的耳濡目染,封婵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来不敢肖想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做她分内的事。 封懿向来不喜欢金银之物,不论是这里的世界还是她原来的世界,她平生唯一所爱就是美食,此刻被封姌拉着看着面前木箱里金光灿灿,华光溢彩的各种首饰,只觉颇为无聊。 碰巧这时浣音领着丫头们,将做好的,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的糕点送了进来,封懿见了,两眼直生光。 她知道她大伯母许氏向来看中门面,对封姌又极为宠爱,今日又是她十六岁生辰,特意命人做出来的糕点想必是又多又香又美味,便拍了拍封姌拽着她的手,“三姐,我正好饿了,先去吃些东西,你自己慢慢看哈。”818小说说着,就拉下了封姌的手,直奔浣音正摆着吃食的软榻前。 “小妹你别走啊,我这还有件金累丝白玉手镯,漂亮得紧,母亲让我特意留给你的,我平日里还舍不得拿出来给旁人看呢。” 意有所指的瞥了封婵一眼,封姌探身从木箱里拿出一个晶莹润泽,外用金累丝勾勒成一圈精致纹路的白玉手镯,朝封懿挥了挥,“小妹,你要不要啊?” 第11章 “封懿这会儿已到了软榻前,看了一眼软榻上加长案几上摆着的琳琅满目,造型别致的糕点,鼻尖嗅着诱人的香味儿,一时不知该吃哪一个,恨不得多生一张嘴才好。听到封姌的声音头也不回的朝她摆了摆手。 “别,我不要,你自个儿留着戴罢。” 话落,眼睛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叠金灿灿,外形如花骨朵一般精致,香味儿扑鼻的金菊糕上,伸出白嫩的小手捻起一块儿就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右侧脸颊的小酒窝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若隐若现,瞧着可爱极了。 封姌颇为无奈的瞪着封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这些好东西你都不喜欢,成天就知道吃。” 说罢,又瞥了封婵一眼,见封婵正看着她手中的玉镯,封姌眯了眯眼睛,将玉镯伸到封婵面前,“你想要?” 封婵连忙后退一步,摇头道,“三姐多想了,我不敢要。”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7节 “谅你也不敢。” 封姌弯身将玉镯放回身前的红漆鎏金沉香木小箱里,一边盖上箱盖,一边轻声道,“四妹啊,不是我不肯给你,不过呢,以你的身份,这些东西即便给了你你也是不好戴的。所以你也别眼馋了啊。” 封婵眸色一黯,抿了抿唇,没敢多话。 封懿听到封姌的这番话,却是下意识的蹙了蹙秀眉,吃东西的好心情也散了大半。她放下方才被她捻起的一块桂花糕,回头道,“三姐,四姐是什么身份?她不是你的妹妹我的姐姐吗?” 封姌见封懿满脸的一本正经,立时不高兴了,“你管是什么身份,吃你的东西就好。” 封懿见封姌的小姐脾气这般大,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思了,便朝封婵招了招手,“三姐,我方才想到我表哥大病初愈,一人待在他的院子里也是无聊,你这里既有这么好的糕点,我想送点给他尝一尝,不知三姐答应不?” 封婵在封懿说话时便已走到她面前来,看到了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糕点,一时也有些馋意。只是方才被封姌那么一说,她却不好意思伸手拿起来吃了。 封姌明显感觉到屋子里这会儿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不过她身为封府的嫡长女,从小被许氏宠在手心里长大的,即便知道她方才的话有些伤人,这会儿也不会腆着脸求她们俩留下陪自己玩,便道,“随你,你想送就送罢。” 封懿便朝封婵道,“四姐,这里的吃食这么多,我们拿几样儿三姐也不会生气的。来,你拿那边的云片糕,绿豆糕。”说罢,自己拿上面前的一碟金菊糕和蜜饯小盒,盒子里放着好几种特意腌制出来的蜜饯,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两人拿上东西,封懿朝封姌说了声,“三姐,多谢你的糕点了哈。四姐,咱们先走。” 说完,便跟着封婵并肩出了云轩的堂屋。 候在屋外的大丫头知书见封懿与封婵风风火火的就跑出来了,两人手中还各自拿着糕点,也没说让丫鬟们帮忙拿着,便迎上前道,“四姑娘,五姑娘,这些东西让我们来拿罢。” 封懿拿着蜜饯盒子的手挥了挥,“不用了,你进去照顾三姐罢。”说完便跟着封婵跑也似的离开了云轩。 知书无奈,她是封姌的大丫头,自然要以封姌为重,见封懿与封婵这会儿都走了,便转身进了堂屋,一眼就看到正站在堂前背对着大门,一身桃红色云缎褙子而衬得身形窈窕纤长的身影此刻却绷得笔直,知书一看就知封姌这是在生闷气,想着今儿可是封姌的生辰,若是让许氏知道了,她怕是又讨不了好了。 眼睛转了转,知书上前道,“姐儿怎的一个人在这儿?五姑娘生性调皮,在这里坐不住是定然的。姐儿一个人闷在这儿,不若我拿一些五姑娘喜欢的糕点,陪姐儿一同去寻她们?” 封姌仍在气闷中,头也不回地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知书闻言笑了,转身走向软榻前,拎过一旁的食盒,将软榻上的糕点零嘴儿之物摆满了整整三格后,合上盒盖,拎着食盒过来,左手搀上封姌的手臂,浅笑着道,“姐儿莫忘了,府中还有一位小郎君呢。这么些好吃的东西,姐儿也不好一个人吃不是?” 封姌听知书这么说,想起封懿刚刚的话,她方才拿上的那些糕点,也是送去给李缜的。也是,她不好意思开口让她们俩留下来陪她,但她也可以去看看李缜啊。怎么说,李缜也叫过她一声表姐。 而且,想起李缜那清俊雅致的相貌与芝兰玉树的气质,似他那般出众的相貌与气质的人她也是极少见的。 想着,封姌绷得沉沉的面色终于缓了下来,转过身道,“你说得对,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他病好后我们只去看过他一次,确实有些失了礼数,那就依你所言,我们去看看他罢。” 知书轻轻一笑,点头应下。“好,那我陪姐儿一同过去罢。” 封懿与封姌两人这会儿并肩走在往西院的回廊上,因之前特意嘱咐过,丫头们这会儿都不在身边,便只有她们两人,两人手中还各自端着糕点,怎么看怎么滑稽。 封懿这时也注意到了她们俩傻气的举动,忍不住笑道,“四姐,咱们怎么没想到拿上食盒装上拎着,这样拿在手上端着,也太傻了点。” 封婵因为封姌方才的话而有些郁闷,这会儿听封懿说才注意到她们俩此刻端着几碟糕点的模样,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又想起封懿方才的举动,对身旁这位比自己小了两岁,性情却格外通透的小妹,封婵心生感激。 “小妹,方才……多谢你啊。” 封懿一怔,察觉到封婵敏感的心绪,便道,“四姐谢什么,三姐有时候脾气不好,心直口快,四姐也莫见气,左右咱们都是姐妹,她若生气或是说话不好听,我们避开她就是,免得惹自己不痛快,是吧。” 封婵赞同的点了点头,见封懿的面上毫无气郁之色,赞叹的同时,忍不住想到:也是,人家的身份与地位是她眼馋不来的,既然封姌不待见她,她何必还要凑上前去碍封姌的眼呢?以后私下的时候,她还是能避便避罢。 不多时,两人到了墨轩的院内。 封毓平日里要入监学习,不在府中,便只有李缜在他的西厢。 因上次突然发病,李氏觉得仅仅李儒一个人侍候李缜显然不够,和许氏商量之后,又调了两名小厮和一位嬷嬷过来侍候李缜。 封懿与封婵踏进院内时,看到的便是他们忙碌的身影。81812. 李儒见她们二人进来,连忙迎上前来,恭声道,“四姑娘,五姑娘,可是来找我们家郎君?” 封懿点头,“他在吗?今儿三姐生辰,做了好多精致的糕点,我们便想着送给表哥尝一尝,表哥现在何处?” 李儒道,“郎君在书房,二位姑娘随我来。”说着,便领着封懿封婵二人往左手边的廊檐走去。 越过厢房,便是特意给李缜收拾出来的书房,知道李缜性子爱静,李氏还让人在屋里屋外摆下了不少绿植,如今正是春光四月,门檐外石阶上的吊兰青萝等绿植都枝繁叶茂的,在骄阳的映照下散发着生机盎然的光泽。 李缜正在屋内写字。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就见李儒领着两道倩影出现在了门前,视线一扫,落在紧跟在李儒身后,一身梨黄色薄衫配百褶襦裙,头上梳着双螺髻而娇俏可爱的封懿面上,就见封懿立时朝他浅浅一笑,“表哥,今儿是三姐的生辰,她那里有好多精致的糕点,我给你带了些过来,要不要尝尝看?” 李缜望着她那渐渐显出精致轮廓的小脸右侧脸颊上显出的梨涡,似是被她的笑意感染,紧抿的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对上那双澄澈透亮的瞳眸,李缜心神微动,轻轻颔首,“好。” 第12章 “李缜今日穿的是一身天青色束腰直缀,领口与袖口的边彖处均以色泽相同的丝线细密的织成祥云图案,腰间一只白玉坠点缀其间。深色的长衫让李缜添了三分稳重之余,身形不在似前几日那般单薄,更似青松屹立,俊茂非凡。 不同于前几日的打扮,却是让看清李缜后的封懿与封婵二人眸色俱是一愣。 因李缜身在孝期,衣饰皆不能张扬,加之前几日李缜在病中,皆是身着月白色的长衫,突然见李缜换了一身完全不同与之前的服饰,一时间不由吸引住了封懿与封婵二人的眼球。 不过也只一瞬,多看几眼后,便也习惯了,见李缜似在写字,封懿端着手里的两碟糕点就上前而来,搁在了李缜面前的檀香木刻石雕花书案上。见封婵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发现封婵还站在原地,似乎是因为跟李缜不熟而有些拘谨。 封懿便朝封婵招了招手,“三姐,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啊。” 封婵看了一眼李缜,见李缜向她轻轻颔首示意,便也颔首回礼,“表哥。”说话间,封婵纤长的身形缓步而来,将手中的两碟糕点同样摆在了案几上。 封懿指着金菊糕道,“表哥,我知道你不喜欢甜食,这个金菊糕不甚甜腻,却是松松软软的,特别好吃。表哥你要不要尝尝看?”说着就伸手捻起一块递给了李缜。 李缜伸手接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只觉酥麻的感觉在唇齿间散开,果然如封懿所说,不甚甜腻,却是又酥又软。 封懿的眼神紧跟着李缜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却见他面色没什么变化,感觉自己给李缜推荐的美食不受欢迎似的,便追着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李缜细细嚼过咽下之后,望见封懿满是期盼的眼神,心中觉得好笑,便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门前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李缜要说的话。 “当然好吃,这些可都是母亲命人请了点心师父专门过府做的,那师傅可是御膳房里退下的糕点师傅,那手艺还能差?” 伴随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封姌娉婷的身形缓步踏进了书房,身旁跟着大丫头知书,向众人福身逐一行礼后,将食盒递给了候在一旁的李儒,“这是我们姐儿惦记着表少爷,特意给表少爷带过来的糕点,你将里头的糕点摆出来让郎君尝一尝罢。” 李儒恭敬接过,按照知书的吩咐打开了食盒,将食盒中的糕点书案侧边的案几上。 封姌的眼神却是环顾了众人一眼,在一身天青色直缀长衫而越发显得风神如玉的李缜身上顿了顿,接着又落在李缜身旁,对于她的到来似乎有些意外的封懿面上,“小妹拿我的东西来借花献佛,这主意可美了。” 封懿对于封姌的突然出现确实有些意外,不过见她这会儿面色并无不虞,更多的只是说笑之意,猜到她大概是一个人在云轩待得无趣,又不好意思请她们回去,便自个儿找个借口过来了。 想着,封懿便道,“三姐,我可没有借花献佛哟,我方才拿过来时就跟表哥说过,这是从三姐你的屋子里带来的。三姐不会介意罢?” 封姌道,“我若是介意,你这些东西便拿不过来了,再说我也没你说得那么小气。” 撇了撇嘴,想着方才云轩里的不痛快,封姌看了封懿一眼,见封懿面上并无不快之色,只是封婵似乎在她的视线扫过时会避开她的目光。 封姌府里只有她们两个可以说话的,并不愿意因此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想着,黛眉轻蹙了蹙,做了一番纠结后,封姌终是开了口,“四妹,五妹,方才是我口气重了些,你们莫见怪啊。” 封懿与封婵俱是一怔,显然她们从来都没想到过,高傲如封姌,竟然会来主动跟她们道歉。尤其是封婵,她自知她庶女的身份,封姌从来就看不起她,言语上打击她已是家常便饭,又怎会主动来向她道歉。81812. 所以,惊诧之余,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封懿是不愿与她们生是非的,封姌既然主动来求和,她何不顺势而为。其实方才的事她是不见气的,不过封懿感觉到封婵明显心里不舒服,这件事若不说开,搁在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在,对她们姐妹之间的情分也不好。 想着,封懿便道,“今儿本就是三姐的生辰,无论三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都不会见怪的,不过咱们毕竟亲姐妹一场,伤了谁也不能伤了亲姐妹的心,三姐说是不?” 封姌侧眸看来,见封懿的眼神隐有深意,又朝封婵看去,见封婵也在看她,却在她的眼神看过来之际立马移开了,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虽然之前她也挤兑过封婵,不过封婵也从未如今日这般时时避开她的视线。 且不说这样会让她心里不舒服,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平日里进学时,她们毕竟都在一处,若是日后长期如此,这府上也尴尬,她们姐妹之间的情分也会越来越淡。 封婵若是如此,封懿日后只怕也会跟她疏远。大房只有她封姌一个女儿,若是她们两个日后都不理她了,她日后该找谁玩? 此刻,封姌终于意识到彻底得罪封婵的重要性。其实她也并不是讨厌封婵,只是受她母亲许氏的影响,认为蓝姨娘身份卑微,生出的女儿身份同样卑微,便始终有些看不起她。 即便此刻,她心里仍旧看不起庶女身份出身的封婵,不过想到彻底得罪她的后果,封姌似乎不愿料见此事的发生,便上前一步朝封婵道,“四妹,我方才的语气是重了些,不过是无心之失,小妹都不计较了,你应当也不会计较罢?” 听着封姌的这番话,又见封姌说这番话时并不诚挚的眼神,封婵水眸一闪,沉默一瞬,终是轻轻摇了摇头,“三姐言重了,我怎敢怪罪三姐,我不会的。” 将三姐妹之间的一言一行收入眼底的李缜清楚的感觉到三姐妹之间气氛的不同寻常,也察觉到三姐妹之间明显的各怀心思。不过,女人心向来是极难揣测的,即便女孩儿家也是如此。 李缜并不打算介入她们之间,也不愿意她们继续在自己的书房里蔓延着这种古怪的气氛,便主动开了口,打破了一时有些尴尬的沉默,“表姐,我方才才从表妹口中得知今日是你的生辰,一时未来得及准备贺礼,还请表姐莫怪。表姐若是不嫌弃的话,缜有一物相送。” 李缜这话立时吸引了封姌的注意力,回过头来看向李缜,面上还有些许惊喜,“哦?是何物?” “礼物较轻,不过却是缜的一番诚意,表姐若是不喜欢,缜日后另备贺礼相送。”话落,李缜将身前木案上的糕点让李儒挪到一旁的案几上后,摊开中央的宣纸,手执长毫沾染徽墨,行云流水般游走与宣纸之上。 不多时,四个游龙走凤般清逸的大字一气呵成,跃然纸上——玉姌高华。 第13章 “封家三姐妹被李缜专注的神情与写字时颇为恣意飒然的身姿所吸引,不约而同的围上前来,看清李缜所写的四个大字后,却是面色不一。 李缜的字写得极好,字体偏向于行楷,经历了上一世数十年的沉淀,不论是笔法还是力道,比之当世大家亦是不遑多让,尤其上一世还是征战沙场的武将,体魄刚勇,写字的力道亦是苍劲有力。 这一世重生之后还是少年,加之大病初愈,行书力道远远无法与上一世相比,李缜也知这一劣势,索性直接运用轻逸的力道,写出来的字虽不如上一世那般苍劲有力,却是行云流水,清逸洒然。 封家三姐妹对字体虽然不甚了解,不过单看李缜写的这几个字就觉得颇为好看,正是应了字如其人的风骨。 封姌一看这四个大字,尤其自己的名字也被李缜写入其上,越发觉得李缜有心,心下颇为欢喜,面上也是笑颜嫣然,“表弟当真有心了,多谢表弟,想不到表弟年纪尚小,字竟已写得这般好了。” 即便是她的长兄封樾,那字封姌也是见过不少的,却远没有李缜的这般轻灵飘逸,挥洒自如。 封婵见了,同样很是艳羡,艳羡封姌今日生辰,而能够得到这样一份礼物。却更加羡慕封懿,有这么一位表哥,身份家底皆有不说,还有这番相貌与才气,更重要的是,对封懿也颇好,方才他们不论言行还是举止都颇为自然的举动,简直比亲兄妹还亲兄妹。 有这样的表兄罩着,疼着,她怎能不羡慕? 然而封婵却不知道的是,封懿与她一样,这会儿也在羡慕着封姌,竟然能够得李缜亲自写的书法相送。 她怎么不知道李缜写得这么一手好字?还随随便便写了就送人,虽说今日是封姌的生辰,可封懿心里不知怎么,隐约有一丝不痛快。 众人之间,这会儿唯有封姌是喜笑颜开的。 比起她满屋子珠光宝气的首饰,她虽喜欢,可看多了不免也有些烦。李缜却突然送她一幅字,且不说这个礼物文雅新颖,李缜的这幅字写得也是极好。她越看就越觉得喜欢,而且字面上的意思,更得她的欢心。 玉姌高华,这岂非是对她一番很高的评价? 待字迹干涸后,封姌上前接过这幅字,满脸欢喜之色,“多谢表弟好意,我拿回去后会将它挂起来日日欣赏的。” 李缜轻轻点头,“你喜欢就好。” 得了李缜的一幅字,封姌心情极好,似乎急于想将这幅字给她母亲看,便也没有多待的心思,让知书将这幅字收起好好保管后,便兴冲冲走了。 封懿见封姌步伐轻松,满脸欢喜,本来不以为意的心绪,这会儿却有些郁闷,便眼含一丝哀怨,看向了李缜。“表哥……” 李缜浑然不觉小女孩的心绪,只是见封懿这会儿目光有些奇怪,便道,“怎了?” “表哥怎会想到送字给三姐?”封懿道,“早知表哥的字写得这般好,我也该早向表哥讨要一幅了。” 李缜却有一丝诧异,“你也想要?”这时,李缜才隐约察觉到封懿暗藏眼底的,不甚明显的艳羡,一怔之后,却是无奈一笑,“你既想要,我送你一幅就是。” 封懿面露喜色,“当真?”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8节 李缜轻轻颔首,“自然,你想要什么字?” 封懿侧头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字,便道,“随表哥写吧,表哥写什么我要什么。” 李缜闻言看向了封懿,此刻,封懿就站在距离槅窗前不远处,窗外一道日光打在了封懿纤薄的肩臂上,将她娇小的身形融于暖阳之中,她樱唇不点自红,面容娇嫩,眸光潋滟,周身被光晕笼罩,如春日里在阳光下盛开的桃花一般耀眼。 望着这一幕,李缜脑海里翛然涌现出四个字: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李缜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这几个字,当下也不迟疑,再次摊开一张宣纸后,提笔就写。如方才一般恣意洒脱的身姿,手执长毫游弋于宣纸之上,不多时,四个清逸恣然的大字再次跃然纸上。 封懿见李缜想也不想提笔就写,而且速度之快一气呵成,也不知他写了什么,抱着好奇的心态上前一步,看清宣纸上浓墨晕染的‘宜室宜家’四个大字后,却是不高兴的嘟了嘟嘴。 “表哥,你好像有点偏心,为什么三姐就是玉姌高华?我偏偏只是宜室宜家?” 经过这数日的相处,封懿在李缜面前越发放得开了,虽然心里时不时会想起那本小说的剧情进展,可是眼前这个少年还是无法让她与数十年后掌生死杀伐的一国之君来看待。 更何况与李缜接触之后,封懿越发觉得李缜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至少是一个很好的表哥。于是,封懿对李缜原先的那点惧意也彻底烟消云散,在李缜面前,也在不遮掩自己的性子。 李缜闻言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喜欢那几个字?”写给封姌的那几个字他只是随手写的,写给封懿的这几个字却是他灵光一现,心之所衷。 可封懿却不大喜欢。 不得不说,李缜是有一丝沮丧的。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只道,“你既不喜欢,那换一幅便是。”说着就要将方才写成的那幅字毁去,封懿却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眼急手快的从李缜手下抢来了这幅字。81812. “别撕!”封懿一边小心的收起来,一边道,“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怎么可以撕掉呢?” 口中这番说着,心中却想:这可是李缜写的字,且不说字写得极好,有保存的意义。等李缜日后坐上了帝位,他亲手所写的字那就可是国宝,千金难求啊! 李缜却被封懿瞬息万变的情绪与举动迷惑了,“你方才不是说不喜欢?” 封懿连忙道,“我没有说不喜欢啊,我说了,表哥你写什么我要什么,表哥你可不能反悔啊。”说着,眼角忽然瞥见站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封婵,便上前一步拉着封婵的手臂,回过头对李缜挥了挥拿着叠好的宣纸的左手,“表哥,多谢你今日的墨宝啊。” 话落,未曾留意到封婵有些许低落的情绪,封懿拉着封婵便走了。 书案前,李缜望着封懿二人消失在门檐下的身影,忽而又落在书案一侧的案几上那摆得满满当当的精致的糕点上,最终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朝李儒道,“去将那些点心装起来,送到表妹的画轩去罢。” 李儒点头应下,虽然无奈,却又不得不去收拾那些刚刚被他摆好的糕点了。 第14章 “十五这日,碧空如洗,天气晴好。 因着之前便想着带李缜出来走走,加上李缜又是大病初愈,身上还有孝,想来想去,李氏忽然想到带着李缜一同到城西的护国寺祈福还愿。这几日李缜的身子渐渐修养好了之后,李氏便着手准备,安排香贡之物。 封懿得知母亲要带李缜出门,几番纠缠劝说,非要让母亲带自己一同去。 李氏被封懿缠得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应下,而封懿去,也不能将封婵也留在家中,免得叫封婵觉得她偏心,便也打算将封婵带上。 最后,听闻封懿封婵皆要去护国寺,封姌也想去,便也去告诉许氏。许氏与李氏两厢合计之后,便决定她们内眷之人皆去。唯有蓝姨娘,李氏着人去问过,蓝姨娘顾忌到自己的身份,也不愿与许氏同乘一车,便借口身子有些微不适,拒绝了。 于是,原本只是两三辆马车,李缜主仆二人,加上内眷,丫鬟,小厮,以及送给护国寺的香贡之物,最后足足有五辆马车,在万里无云的晴好日光下,往城西外的护国寺去了。 从封府到城西的护国寺距离稍远,即便是乘坐马车也需一个多时辰,而封懿,封婵,封姌皆是小辈,又正是爱玩的年纪,许氏怕她们闹腾,让她们三人乘一辆马车,三人的大丫鬟跟在车内侍候着。 未免三个丫头馋嘴,李氏让后厨提前备了许多精细的糕点吃食,还备了羹汤用特制的食盒装着,以防三个小丫头饿时可以吃。 自上了马车后,封懿便让玉影将其中一个食盒里的吃食全部摆出来,于是,中间的红木矮几上被摆满了吃食。糕点在少数,大多是并不饱腹的蜜饯,多是封懿爱吃的。818小说蜜饯皆是晒干秘制的,有酸有甜,有果干有香脯佐之,清香扑鼻。 之所以大部分是蜜饯,还是因为上次封懿在封姌生辰时尝到那些蜜饯后便喜欢上了吃蜜饯,临出门前特意嘱咐过玉影给她多带些蜜饯。 玉影知道自家姑娘爱吃,且时常嘴馋,偏李氏又宠着,给她买了各种各样的蜜饯盒子,而封懿又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她不仅爱吃,也爱跟旁人一起吃。 封婵与封姌不同她一般爱吃,封懿便让自己的丫鬟跟着吃,身为封懿的贴身大丫鬟玉影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肩负起这个重任。于是,为了更加庄重的完成这个任务,替主子多多分担她吃不完的吃食,仅仅是蜜饯盒子,玉影便带了两大食盒。 封姌坐在宽敞马车内的右座,因今日出门,被许氏刻意妆点了下,不过因为前往的是寺庙,着装不宜太过花哨奢靡,许氏便往精贵处着手。 仅封姌身上的一袭水粉色绣玉兰花织锦褙子便是由贵重的蜀锦织成,边彖以不甚显眼的金线缂之,看似不显于形,阳光之下却是金光流转,华光生辉。发饰与首饰也皆是相配的以金玉饰之,尤其是青螺髻上的那支七彩石珠缀白玉簪,工艺精巧之余,却是贵气尽显,一眼便知远非寻常人家能有。 只要封姌这一身打扮现于人前,一眼便知封姌的出身乃是权贵之家。 封姌也知自己的妆扮与身份,对于封懿与封婵完全如平日无二的打扮便无法入眼,又见封懿更是一心放在了‘吃’上,无奈之余,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有失她官家女儿的身份的眼神看着她。 此刻见封懿一双亮澄澄的杏眼盯着面前红木矮几上的蜜饯盒子,眸光游弋着,似在考虑先吃哪一个而犯难时,封姌忍不住道,“小妹,不是我说你,咱们毕竟是大户人家,不愁吃不愁穿,可你成天就想着吃是怎么回事?” 封懿对封姌的训.诫不以为意,再说这句话她这段时日听了不少,早已视为耳旁风,左进右出了。透亮的杏眼在眼前的蜜饯盒子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中间那一格,每一个皆是浑身金黄,尾指大小,占着些许白糖的金杏干上,白嫩的指尖当即捻起一个送进嘴里。 轻轻咀嚼着,感受着唇齿之间酸酸甜甜的美味,封懿边道,“三姐,我吃我的东西,就像你戴你的首饰,你喜欢戴便戴,我喜欢吃便吃。母亲都未曾说过我一句,你就别再这儿唠叨了,成不?” 封姌轻蹙秀眉,“你嫌我唠叨?我可是为你好,你也快十三,老大不小了,身为封家的嫡幺女,一言一行都代表咱们封家的身份,你在自家还好,若是在外头,或是日后嫁了人,还是这般吃相,旁人岂不是要嘲笑咱们封府管教无状?” 封婵听着这般话,黛眉一抖,刚伸出去想捻起一块蜜饯的手一顿,趁封姌没有看到时立即收了回来,侧头看着一旁挂着的杏色帷帘,心神却是留意着封姌与封懿的对话。 她知道,封姌在她面前虽然嚣张,在封懿面前却是极少讨得了好的,别看封懿比封姌小了三岁多,人却精着呢。且不说极有主意,偶尔冒出一两个鬼点子,那才叫人防不胜防。 果然,不多时,就听封懿回道,“三姐,你这还没嫁出去,怎么就想到这么多了?该不是……三姐想嫁人了罢?三姐难不成心中有人了?快跟我说说。” 封姌一滞,一时被封懿堵得没了话,半晌意会过来,立时羞红了脸,伸手就要捶她,“你这丫头,这般没大没小,瞎说什么呢?” “好好好,我瞎说,我瞎说。” 封懿一边说着,一边避开封姌的小拳头,见她面色羞中已带了些许怒意,忙又道,“三姐,咱们到护国寺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路上无聊,咱们不妨唱歌?吟诗?作对?对了,上次女先生让我背的诗经.国风那篇我还没背完。三姐背会了吗?不如教教我罢?” 封姌见她突然转移了话题,一怔之后,立马恢复大家闺秀的言行举止,朝封懿郑重道,“行,只要你不在没大没小,我就教你。” 封懿立马点头,“一定,一定,三姐可是我的长姐,我怎敢对你没大没小呢?” 封姌这时面色才有所好转,“行,那你听好了啊,我给你背周南全篇,先从葛覃背起。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不多时,封姌抑扬顿挫的柔美的声音缓缓而起,透过马车单薄的车壁,传出了马车外头,前一辆马车内坐得许氏与李氏二人,以及后一辆马车内坐的李缜李儒主仆二人俱是一怔。 紧接着,封姌柔美的声音掠过之后,前面马车内又响起了封懿轻灵的嗓音,跟着一字一句,却似乎在跟读封姌方才念的诗。 李儒自小跟在李缜身边,也是识文断字的,听清了她们二人念的诗后,感叹道,“郎君,没想到三姑娘与五姑娘这般用功啊,即便出来了还不忘背诗,这等用心的程度,小郎君当年也不曾有过呢。” 李缜听罢,凤眸一眨,他可不认为前面那两位当真是在背诗,封懿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得很,想必又是在捉弄她那三姐呢。不过,听着前方隐约传来的,一阵一阵的轻灵飘逸的声音,原本因为前往护国寺而有些沉重的心绪,此刻却是渐渐轻缓了许多。 护国寺,他还记得,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自敕封的国寺,几经皇位的延续而国寺地位不倒,香火却是更甚,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他护国寺的特殊性。81812. 即便是在他经历的前一世里,皇位数次更迭,护国寺依旧香火繁盛,甚至隐隐,还与京城的朝局有所牵连。 而今日,出发前李氏还过来告诉他,为弥补他清明时节未去祭奠他双亲的遗憾,李氏今日要在护国寺内给他父亲李安,母亲温晴二人点上两盏长明灯祈福。 思及此,李缜凤眸一闪。 他是有许久未曾祭奠过他的双亲了,今日,也该好好祭奠,忏悔一番才是。 第15章 “半个时辰后,封府的车驾缓缓停在了护国寺外的山脚下。 马车上的内眷一一下了马车,抬眼间,就见四周已停了不少或外观奢靡,或简单朴素,但马车制式却显出身份不一般的马车。 来护国寺的大多是达官显贵之家,再则便是寻常的富庶商户,或是上香祈福,或是拜佛求签,一般的平民百姓是极少会来护国寺的。 今日正值十五,又是天气晴好,数百阶宽敞的青石台阶上这会儿已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封懿下了马车后,直奔李氏而来,跟在李氏身边环顾着四周的环境,这还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后第一次出门,对一切都颇为好奇。 李氏见封懿睁着眼睛四处环顾的模样,失笑道,“懿姐儿,我知道平日里极少带你出来,你好奇归好奇,可不能调皮啊。” 话落,见李缜与封婵也都下了马车,便将他们也都召至身边,朝李缜道,“缜哥儿,你大病初愈,马车劳顿,你若是有不舒服的可要说出来啊,我让芝梅备了些缓解疲累的汤药之物,待会儿进了禅房后便让她们去温好给你吃一碗。” 李缜轻轻颔首,“姑母不必担心,侄儿身子无碍。” 李氏闻言,看了一眼李缜的面色,见李缜面上血色虽不甚红,好在也不算苍白,只是被身上的月白色束腰长袍衬得看上去羸弱了些,便也稍稍放了心。 封姌这时过来被许氏牵着,小厮们与丫鬟们各自拿上需要的物事,山脚下有专门引路的小僧前来相迎,向众人合手作揖后,领着众人便要上山。 这时,封家众人身后缓缓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正下来一位一身深紫色绣缎襦裙,面貌秀美的妇人,跟着牵出一位少女,抬眼间瞥见前方正要上台阶的许氏与李氏,连忙唤道,“封夫人。” 许氏与李氏闻声回头,她们二人在外头皆是被人唤作封夫人的,这会儿听到这个称谓,便也都回了头。 看清原来是与封敬坤同僚兼同级的右佥都御使苏福的妻室黄氏,李氏闻言一笑,放开了牵着封懿的手,让引路僧人稍后片刻,与许氏一同上前而来,朝黄氏道,“原来是苏夫人,怎的这般巧,也是一同来上香祈福的?” 黄氏见许氏与李氏都在,被她方才的称谓弄得不好意思,歉声道,“原来封大夫人与封二夫人皆在,是啊,今日难得有闲暇,想着许久未来上香还愿了,在加上我这女儿想出来走一走,我便带她来护国寺祈福了。” 话落,黄氏便将方才跟她一同下车站在她身后的嫡亲的女儿苏莞拉到身前来,朝许氏与李氏道,“二位夫人,这便是我嫡亲的小女儿苏莞。”话落又朝苏莞道,“这二位是封家大夫人与二夫人,莞姐儿,快叫人。”81812. 苏莞继承了黄氏姣好的相貌,却比黄氏更为出众些,五官精致而端庄,身形窈窕而纤长,一身桃红色云缎褙子配梅花雪缎湖绉裙,梳着单螺髻,髻上弁一支精巧的杜兰花累丝发簪,端庄婉约之余,又不乏一丝少女的娇俏。 这会儿在许氏与李氏面前,苏莞也是毫不瑟缩,颇为有礼地朝二人颔首道,“封大伯母,封二伯母,苏莞给二位见礼了。” 许氏与李氏见苏莞这般端庄有礼,且相貌也极为标致,对苏莞好感倍增,连忙道,“不必多礼,苏夫人,你这女儿教养得极好啊。” 话落,许氏将封姌拉到身前,李氏则将封懿与封婵拉到身前,一同朝黄氏见礼。 封懿向黄氏见了礼后,抬眸看向黄氏身旁的苏莞,对于苏莞出众的相貌与轻轻柔柔的嗓音心生好感的同时,隐约觉得苏莞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想着,封懿打量了苏莞一眼,却见苏莞的目光并不在她们这些人身上,而是落在她身后,封懿跟着回头,循着苏莞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一身月白长衫而芝兰玉树,俊雅至极的李缜眸光正剧烈颤动着。 封懿微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缜露出这般眼神,而李缜此刻望着的方向,封懿回过头来,发现竟同是苏莞。 忽而,封懿灵光一闪,骤然想起苏莞这个名字,正是她看过的那本小说里的女主角,也就是她表哥日后登上帝位,亲立的皇后! 所以,苏莞便是日后她表哥的夫人?也是她表哥的心爱之人? 一时间,封懿的心绪跌宕起伏着,有些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心绪与封懿一般波涛起伏的,还有李缜。 望着这会儿出现在眼前的,比记忆里更为稚嫩,也出现得更早的苏莞,李缜内心极为复杂,垂在后背的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攥紧了。 他没忘记上一世苏莞是如何与他携手共度,经历过挫折之后又走上人生巅峰,最终成为天下至尊,而她则被他立为皇后,却在最后的关头背叛了他,让他命陨与叛军的熊熊烈火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苏莞,李缜应当是恨的,毕竟是他曾经倾心相待的妻子。 可是,心绪一阵剧烈的波动后,李缜渐渐平缓下来了,背后的紧攥的手也在不知觉间缓缓松开。不知是因为太过于失望,还是经过醒来后这一段时日的缓解,他发现,除却刚才第一眼看到苏莞的震惊之外,这会儿的心绪,竟已不起波澜了。 左右,波折的上一世已经过去,无论他与苏莞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既已知道了结局,这一世,他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想着,留意到苏莞正盯着自己的视线,李缜微微侧过身,避开了视线。 无人留意到李缜这会儿的举动,除了苏莞。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清雅文隽,姿容出众的男子,尤其是那一双丹凤双眸,掩着无边的春光,看似清淡柔和,实则锋芒内敛。 苏莞不知怎么,只一眼,只感觉自己的心神都落在了这名男子的身上,叫她无法转动眼神,心口也不知怎的,砰砰直跳起来。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9节 方才,他分明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瞬间颤动的眸光显然也是将她放进了眼中,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时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苏莞有一瞬间的失落,可是,即便他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苏莞还是想看他,只想看他。 黄氏留意到自己女儿的不对劲,便跟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李氏等人身后的李缜,眼神一亮,当即道,“好俊的小郎君,却不知是哪位夫人的子嗣?怎的从未见过?” 黄氏的夫君苏福与李氏的夫君封敬坤同为都察院的佥都御使,平日时节时也是有来往的,因女儿是养在深闺而极少见到,但封家的封樾与封毓黄氏还是见过的,所以此刻突然见到远比封樾与封毓出众的李缜,却是跟着封府一家内眷前来,难免有些疑惑他的身份。 李氏解释道,“这是我娘家大哥的独子李缜,因娘家出了些事,他年纪还小,身边无人照顾,我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娘家,便将他接到我们府上住下。”说罢,李氏朝李缜招了招手,“缜哥儿,快过来,给苏夫人打声招呼。” 李缜心中虽不愿,不过想到这一世已是新的开始,眼前这些人都已成了陌生人,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便敛了敛心绪,上前来不冷不热的朝黄氏颔首见礼。 黄氏却在李氏提及李缜的身份时而眼神一亮。李氏的娘家大哥是武安伯,因去年命陨疆场马革裹尸,朝廷念其功勋便追谥武安伯为武安候,这侯爵之位,便由他的遗子守孝期满后继承。这一点,朝中上下皆知。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风神隽秀,仪态卓然的小郎君是一位准侯爷了。 想着,黄氏又见自家女儿望着李缜意动的眼神,想起苏莞已经及笄,正是要挑选夫家的时候,不免心神一动,落在李缜身上的眼神,也越发满意了。 第16章 “一番寒暄后,黄氏有意与李氏亲近,便一路紧挨着李氏,让苏莞跟在自己身后,一同迈着青石阶梯拾级而上,间或说一些话,一行人在引路僧人的引领下进了护国寺主寺。 进了主寺的红漆圆木拱门后,僧人又将她们一行人领到后院东偏院的禅房。 因护国寺为皇家寺院,不说平日里香火丰盛,每一年皇宫都会有人前来礼佛祭祀,是以护国寺的后院极大,建了许多禅房,而禅房内部也是极为宽敞,分内外套间,即便是像封府这一大家子内眷前来,一间禅房也是够用的。 不多时,僧人将李氏等人领到了东偏院西厢的第一间禅房,黄氏与苏莞母女二人不便与封家众人共用一间,又不想错过这个与她们亲近的机会,便要了第二间禅房。 李氏想了想,本打算要两件禅房,因为李缜毕竟是男儿,与一众女眷待在同一间禅房内有些不妥,却听黄氏已开口要了第二间禅房,这时若在要第三间,会让黄氏觉得她们失了礼,想了想李氏又作罢。 辞别僧人,又与黄氏商定稍后一同去前殿烧香礼佛后,李氏与许氏便领着众人一同进入禅房内。 禅房极大,四方四正,内间用一面六扇檀香木雕花屏风隔着,李氏想着李缜与封懿她们三姐妹已极为熟悉,一同待在外间也无妨,便吩咐丫鬟将李缜与封懿三姐妹的东西放在外间,她与许氏的东西则放在内间。 许氏也许久未出过门,这一次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方才又登了那么长的山道,这会儿有些疲累,看出了黄氏方才刻意的亲近之心,一路上也没多说什么,进了屋后,朝李氏道,“二妹,我先去里头歇一歇,你香祭之物安排好了再来唤我。” 李氏见许氏面有疲累之色,知道她许久未曾走远路,方才又登了那么长的山道,便道,“大嫂不用担心,只管在内间好好休息,待会儿香祭我直接带她们小辈过去,左右也是以缜哥儿的事为主。” 许氏听罢点点头,“今日就劳烦二妹多奔波了,不瞒你说,我这身子还实在撑不住,要歇一歇了。” 说罢,朝这会儿已坐在外间方方正正的檀香木案几前的封姌嘱咐一番,让她跟着李氏,不要生事后,便径自钻进内间去休息了。 李氏不能闲暇,她还要安排香祭礼佛之物,以及待会儿她们所有人午膳的吃食。寺里是有吃食的,不过是以素斋为主,而且寺里也不允许有荤腥之物。 李氏担心小辈们吃不惯,特意嘱咐丫鬟们从府里带了许多精致的糕点与羹汤,还有舒缓疲累的汤药,这些都是需要她们自行去热的。 所以李氏便里里外外的忙碌起来。 这会儿,唯有她们几个小辈是轻松的,身边有丫头们侍候,大事有长辈操心,她们只管敞开了玩儿。 封姌坐了片刻便起身,想出去逛一逛这护国寺。 方才她们一路进来时就见护国寺极大,不说这后院有多少间禅房,仅仅是方才穿过的前院,就见殿宇林立,僧人众多,祷告声与诵经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绝于耳。 封姌方才便想逛,不过碍于许氏的叮嘱与她封家嫡长女的身份,加上又有外人在场,不敢有失礼数,便憋在心口没敢说出来。如今好不容易她母亲去休息了,封姌便动了心思,不过许氏方才临走前还郑重叮嘱她不许生事,封姌心有忌惮,想着,眼神便落在了与她相对而坐的封懿身上。 “小妹,”封姌朝封懿递了个眼神,低声道,“咱们出去逛一逛罢,这寺院这么大,听说还有许多佛像,你不想去看一看?” 左手边的封婵听了,眉眼一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封懿。 封懿见封姌与封婵这会儿都看着她,显然这种会被训.诫的事想交由她出头,因为她是李氏嫡亲的小女儿,李氏最疼她。而且她年纪最小,即便真出了什么事,李氏也舍不得罚她太重。 封懿其实也很想出去玩耍,不过她这会儿的心思更多的,却是在李缜的身上。因为李缜自进屋后,便始终坐在东南角那张檀香木八仙椅上,不发一言,墨染般的眉头也是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封懿看着他那副模样,直觉的认为,他是在想隔壁禅房的苏莞。 封懿还记得李缜看到苏莞第一眼时的神情,那种惊诧的眸光,她还是第一次见。 难不成,李缜对苏莞一见钟情了? 虽然心里有些许莫名的失落,但这未免不是一个抱大腿的时机。毕竟她是知道剧情的,既然李缜日后要登上帝位,而苏莞又是他倾心所爱之人,眼前这个与他们二人结交,建立好感的时机,她怎能错过? 封懿方才也看出来苏莞明显对李缜有意,登山时眼神时不时往她表哥李缜身上扫过。不过李缜却是有些奇怪,自第一眼那震惊的眸色之后,李缜似乎便不怎么看苏莞了,甚至似乎有意避开她的视线。 难不成,她表哥是害羞了? 想着,封懿抬眸又朝东南角的李缜看了一眼,却不知怎么,李缜似有所察觉,抬眸看向了她,那一瞬间的眼神,深沉如渊,仿佛囊进了他所有的情绪,极为复杂,却又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封懿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眼,然而李缜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只是兄长看着小妹的眼神,如四月春风,温煦而清浅。 封懿心想,看来真的是她看错了,便朝李缜露出了一个浅笑,“表哥,休息好了,咱们要不要出去玩儿?” 封姌与封婵闻声也看向了李缜,眼中透着期盼。 李缜想了想,正要回答时,房门外,忽而传来了李氏的声音,“姌姐儿,婵姐儿,懿姐儿,还有缜哥儿,你们准备一下,稍后随我一同前往前殿烧香礼佛祭祀了。”818小说众人闻声,立马应了声。 看来只有等礼完佛,她们才能找机会耍一耍了。 与此同时,隔壁的禅房内。 黄氏见自家女儿若有所思的神情,让丫鬟倒了一盏温好的茉莉花茶递给了苏莞,“莞姐儿,在想什么?该回神了。” 苏莞微惊,回过神来,就瞥见自家母亲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却听黄氏调侃道,“之前总跟你提起说亲的事,你始终不松口,今日看你这模样,可是对李家那位小郎君动心了?” “我表现得很明显么?”见自己的母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苏莞也不作遮掩,想起方才见到的姿容出众如九霄月华,周身隐约透着清冷之气的李缜,心神又是一阵微动。这样的少年,她的确还是第一次见过。 “不瞒母亲说,方才那位李家少年,”提及李缜,苏莞终于有了一丝羞涩,“女儿确是有些心动,看母亲与封二伯母关系不错,母亲可否替我去打探一番,看看他是否……已定下亲事?” 黄氏有一瞬间的讶异,“你竟这般喜欢他?”话落,便抬手掩着唇笑了起来,显然没有想到,今日带苏莞来这护国寺上香,竟还有这么一番巧遇。 笑过之后,黄氏又道,“莞姐儿,不瞒你说,我也看中了这位李家小郎君。他是封二夫人嫡亲的侄子,你可知他是何身份?他父亲便是去岁战死的武安伯,朝廷念及功勋,赏了李家一个世袭的侯爵之位,待这位小郎君身上的孝期过后,便可承袭侯爵之位了。你想想,如此年轻的侯爷,这朝中只怕也是仅此一位罢?” 苏莞眸色一亮,又想起李缜那俊雅至极的面容,忽道,“没想到,他竟还有那样的身份,可是如此,他可会看得上我?” 黄氏闻言一笑,“你这丫头说得什么傻话?以你的才貌,加上咱们苏府的官位势力,如何配不上他?他虽说能承袭侯爵之位,但也只有一个侯爵之位,双亲俱亡,无依无靠,那爵位便也只是个摆设。在这京城,权势与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话落,黄氏若有所思,又道,“或许,封家会成为他的倚靠,但咱们家与封家的势力也差不了多少,而以你的相貌与才气,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不过另有一事我要与你说清楚。” 苏莞疑惑道,“何事?” “他父亲是为国捐躯,与去岁末命陨边疆。所以他身上是有孝期的,你若想与他结亲,必须要等他身上的孝期满后,那还需等两三年,到那时,你年岁可就大了,你可要想清楚。” 苏莞沉吟片刻,李缜那张隽雅的面容筱忽在眼前闪过,苏莞在不迟疑,道,“母亲,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还请母亲帮我促成此事罢。” 黄氏听罢,无奈一笑,“女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了。罢了,你既喜欢,我就去探探李氏的口风,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苏莞闻言,终是莞尔一笑。 第17章 “半个时辰后,李氏准备好了香祭之物,带着李缜,封懿,封婵,封姌三姐妹一同前往寺内中央最为庄严的大雄宝殿。 彼时,大雄宝殿内香客众多,或是诵经祈福,或是上香礼佛,方丈敲打木鱼之声与僧众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早已被李氏安排好等待在此的僧人迎上前来,将他们一行人迎到了左偏殿内。彼时,偏殿一角的紫檀木香案上供奉着两尊灵牌,灵牌两旁各自点着一盏鎏金底座青铜鹤盏长明灯,灯芯燃着一簇幽火,熏烟袅袅。 李缜抬眼望着那两尊灵牌,从他父亲李安,母亲温晴二人的名讳上扫过,眼神一颤,沉寂许久的心潮翛然泛起了一丝微波。 李氏见李缜看到他父母灵牌的这一刻便凝重的视线,感同身受一般,顷刻间湿了眼眶,上前一步道,“缜哥儿,我已让寺里给大哥大嫂他们记了名,自今日始点上长明灯,不休不灭。清明那日你病了,没有给你的父母亲参拜祭祀,今日你便好好拜一拜罢。也让他们护佑你身上病气尽除,今后都能顺遂平安。” 李缜闻言看向了李氏,见李氏眼中噙着湿意,看着他的眼神也满是疼惜,心中的情绪更是复杂难言。半晌,他轻声道,“多谢姑母。” 万千情绪化作了此刻复杂的眼神,李缜深深看了李氏一眼,轻轻颔首后,便上前一步在紫檀木香案前的观音莲蒲团上跪下,对着香案上的两尊灵牌深深伏拜。 父亲,母亲,上一世,我只求权欲,不尊亲情,最终却落得背叛身死的下场。这一世既让我重新来过,我定会好好珍惜,决不再伤至亲之人,决不再叫我李氏家门有辱,决不再叫我这一生遗憾虚度! 深深跪拜在地,无人看见的李缜内敛的丹凤双眸,翛然掠过一道锐利至极的眸光,却又在瞬间隐去,再次抬眸时,眼中已是波澜不惊。 黄氏领着苏莞踏进大雄宝殿内,四处搜索着李氏与李缜等人的身影,环顾一周,终在左偏殿一角看到了李氏等人的身影。 苏莞被黄氏提醒,抬眼望去,一眼看到一身月白色长袍跪于紫檀木香案前的身影,见他虽是跪着,略显单薄的身影却是一丝不苟,笔挺刚正,仿若山中屹立的青竹,空彻高远,周身似是陷入缅怀双亲的苦痛中,虽看不清他此刻的面色,然而仅仅从他那单薄却笔挺的背影中,苏莞似是感觉到了李缜心中此刻的苦痛。 心中悄然生出心疼的心绪,苏莞不由自主的向李缜的方向迈前一步,却被身旁的黄氏拉住。 苏莞侧身看向自己的母亲,不解她为何拉住自己,却见黄氏摇了摇头,“莞姐儿,即便你心仪与他,此刻也不宜上前,你且看他在做什么?” 苏莞樱唇微启,“我看到了,他在祭奠他的双亲。母亲,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痛苦,我想……我想在他身边安慰他,抚平他此刻寂寥的情绪。” 黄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无论你此刻有何想法,且都收着。看得出来,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莞姐儿,你要知道,他现下在祭拜他的双亲,便是以孝道为先,这个时候你若是出现,他若是对你无意,便会破坏你在他眼中的印象。所以,无论你有何心绪,且忍着,待他祭拜完了双亲,离开了护国寺再说。” 听黄氏这般说,苏莞便也不敢妄动了,只是仿若被李缜那茕茕孑立的身影所感染,落在李缜身上的眼神,更深了些,也更沉了些。 封懿离李缜最近,就站在他的边上,更能感觉到李缜此刻身上一种莫名的情绪,极为深沉,似乎除了缅怀他的双亲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封懿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是从李缜面无表情的,却紧绷的唇角而泄露出的些许情绪中感觉到的。 望着眼前这位她名义上的表哥,实际却不过只十六岁的少年,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封懿能够感觉到,李缜是不轻易与人交心的,他无论是什么情绪都深藏在心里,不论是开心,痛苦,忧愁,正如此刻他在拜祭他的双亲,痛苦或是伤心的情绪却仍旧分毫不显。 封懿忍不住想,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这种心性,今后才会成为狠厉杀伐的一代帝王罢。 可是,不知怎的,封懿心底却浮现一丝心疼的情绪。 想着,似乎有些不忍心在看他一个人孤独跪在紫檀木香案前的身影,封懿微微侧过头别开视线,抬眼间忽然看到前方红漆竖梁的门檐之下,正远远望着她们这边的苏莞母女二人。 而苏莞的视线,分毫不眨的,正紧紧盯着自己身旁的方向,不用回头看,封懿就知道她是在看她的表哥李缜。 想不到,仅仅今日的初见,苏莞竟这般喜欢她这位表哥。看来她方才在房间里的猜想果然没错,苏莞的确是对她表哥一见钟情了,就是不知道她表哥李缜对苏莞是不是也一见钟情。 就在封懿出神时,正在心疼李缜的李氏看向了她,见她双目放空正在出神,心中一时有些生气,不过眼前这个场合不宜训她,李氏便走到封懿身前道,“懿姐儿,你也去跪下给你舅舅舅母磕个头。” 封懿闻言回神,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却见李氏黛眉轻蹙,朝她轻声道,“听话,去给你舅舅舅母也磕个头,他们毕竟也是你的亲人。” 封懿不知自己的母亲为何对她微微沉了脸,她本来也是要上前拜祭的,只是打算等李缜拜完之后她再去,不过这会儿李氏既开了口,封懿便乖乖的上前,跪在了李缜身边的另一个观音莲蒲团上。 双手合十,虔诚之至,封懿对着紫檀木香案上的两尊灵牌,深深叩拜。 深深伏拜的封懿并不知道,就在她诚心诚意叩拜之时,身旁的一道视线落在了她娇小而单薄的秀背上,似是被她肩上的如墨青丝晕染,这一刻,李缜望着封懿的瞳眸,如曜石一般漆黑而深邃,深不见底。 将一系列祭拜的流程一一完成后,李缜从蒲团前起了身,封懿也跟着起了身,方才她想起身时,被李氏低声嘱咐,要与李缜一同完成祭拜的流程。 封懿能感觉到她母亲话里的稍许愠怒,也不知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她,便也只好按照李氏的吩咐,陪着李缜叩拜,上香,焚纸,之后又是一边听着僧人的祷告诵经,一边一连串的长跪不起,最后起来时,封懿双膝直发麻,瘦小的身板支持不住险些就要摔倒时,被李缜眼急手快的拦腰扶住,“小心。” 纤薄的腰身感受到一双修长有力的,轻轻扶住她腰身的双掌,耳畔是李缜低沉而轻柔的,不经意间侵入耳蜗的嗓音,封懿心头一跳,想到李缜日后可是名花有主的,而且那名花就在不远处一直望着他们,封懿打了个寒颤,连忙从李缜的手臂间退了出来。 “多谢表哥。” 李缜察觉到封懿逃也似的避开他的举动,墨染般的眉头轻轻一蹙,又随即舒展,稍稍后退,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与封懿的距离。 封懿感觉到了,一时说不清是何心绪,只是有些怅然若失,抬眼间见苏莞母女还在望着她们这边,尤其是苏莞,从一开始出现时眼睛就没离开过李缜,想到苏莞日后的身份,封懿又有一丝庆幸。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0节 好在她知道剧情进展,不然若是越了雷池,或是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们二人,那她这段时日和李缜辛苦维持的兄妹之谊,可就功亏一篑了。 封懿的这点小心思无任何人察觉。 李氏一心在李缜祭拜双亲的事上,见他祭拜完之后,让封婵与封姌也上前去叩拜。最后,自己也上前去叩拜了一番。 礼毕下来时,等候已久的黄氏终于领着苏莞上前而来,朝李氏道,“方才见你们在诚心祭拜便不敢打扰。” 说罢黄氏看向紫檀木香案上的两尊灵牌,“想必那便是李将军夫妇二人的牌位了罢,李将军忠心为国,乃是一代英杰,不知我这妇人与小女可否有幸,前去拜祭一下李将军夫妇二人?” 李氏听黄氏这般说,自然不会拒绝,“家兄英灵在上,若是得知苏夫人如此诚心,想必也是宽慰感激的。” “那妇人便逾礼了。” 话落,黄氏牵着苏莞越过她们众人,苏莞被黄氏牵着越过封姌与封婵二人,经过李缜身旁时却是心头一跳,极想看一看李缜此刻的面色与眼神,然而她还记得黄氏方才的叮嘱,便目不斜视的跟着黄氏走到紫檀木香案前。 神情虔诚跪拜的苏莞并不知道,李缜自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便移开了眼神,从始至终,都未看过她一眼。 这些举动被时刻留意着他们二人的封懿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更加奇怪,完全不明白李缜对苏莞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818小说难道他没有对苏莞一见钟情?那之后,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难不成是苏莞主动追到的他? 想到这里,封懿心神一动,这个抱大腿的时机或许她可以好好把握一下。 第18章 “祭拜过后,已过了午时,李氏见几个小辈们显然精神不济,与黄氏寒暄了几句后,便将小辈们带到禅房共用午膳。 黄氏虽有心亲近,但也知不能操之过急,只说苏莞刚好与封家几个姐妹年纪相仿,待会儿可以让她们一同玩耍,李氏应下了。 禅房内,芝梅与几位丫头将从府里带来的吃食与羹汤一一热好摆在了外间正中央的檀香木案几上。 待李氏与封懿、李缜等人回到禅房后,便将吃食一一端到众人的面前。 李氏今日忙里忙外,着实累到了,一时也没有食欲,只用了碗特意从府里带来了酸梅汤,用下之后,身上的郁气才稍稍缓解了下,抬眼环顾着这会儿坐在身前的一众小辈,从封姌、封婵、封懿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李缜的面上。 李缜正慢条斯理的用木箸夹着面前的一碟小菜,他碗里的与封懿她们几人的八宝羹不同,他不爱甜食,好在寺里时常备有清粥小菜,李缜的青瓷小碗里便是芝梅方才特意去向僧人讨要来的一碗小米粥。 不过,虽说李缜吃粥的举动慢条斯理,李氏却隐约感觉到李缜有些心事,想起李缜上次病重时大夫的嘱咐,又见李缜的面颊始终消瘦,即便修养了这些时日,脸上也未见长出多少肉来,衬得他那清瘦的面颊更似形销骨立,李氏心中便越发心疼起来。 用木箸夹了一块从府里带来的凉拌玉笋丝放进李缜的碗里,李氏低声道,“缜哥儿,今日难得带你出来,一个人可不能闷着。” 李缜放低青瓷小碗接过李氏给他夹的小菜,颔首应下,“姑母放心,侄儿省得。” 这时,听李氏说话的封姌动起了出去玩的心思,便朝封懿递了个眼神,哪知封懿埋头吃着面前的糕点,看也不看她一眼,封姌嘟着唇,看了一眼身旁的封婵。 封婵留意到封姌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吃自己的东西。她自然明白封姌的意思,可李氏是她的母亲,她身为庶女,一些可能会惹母亲生气的事,她自然是不敢做的。 封姌心生郁闷,这次难得她母亲许氏不在身边时刻看着她,李氏是她婶母,她向来也是不怕的,不过这种事还是让封懿对李氏说出来才好,便又看向封懿,见封懿仍一心一意吃着她面前的糕点,看也不看她一眼。 封姌眼神一转,夹起面前一块松仁饼放进封懿的碗里,“小妹,这饼很是酥脆,你也尝一块儿。” “多谢三姐。”封懿这时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两边的腮帮鼓囊囊的,衬得她本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更加圆润可爱了。见封姌难得的给她夹了一块松仁饼,虽然惊奇,也是要向封姌表达谢意的。 谁知一抬眼,就看到封姌朝她努了努嘴,意有所指的眼神。 封懿明白封姌这是让她跟她母亲提出去玩儿的事儿,原先封懿是不怕的,毕竟她母亲很宠她。不过方才祭拜她舅舅舅母时,封懿不知哪里惹得她母亲不高兴,借机狠狠罚了她一下,封懿便不敢再在她母亲面前提这些事了。 封姌眼睁睁看着封懿在看到她的眼神后,立马埋下头装作一心一意吃东西,气不打一处来,一张樱唇翘得老高,都可挂茶壶了。 李氏终于留意到封姌,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便道,“姌姐儿怎了?可是吃食不好?” 封姌摇了摇头,想到李氏既主动问了她,她这时提出来李氏应当会答应,便道,“婶母,我们今日难得出来一趟,待会儿用完膳后,让我们出去玩一玩可好?” 李氏道,“你想出去玩?” 封姌点点头,“我们只在这禅房附近玩,不会惹事的,婶母答应好不好?” 李氏听罢,抬眼看向封婵与封懿,见她们虽未抬头,却见她们在听到封姌提及此事时分明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看来一个两个都是想出去玩的。 也是,难得出来一趟,又都还是小孩,哪里没有玩的心思? 想着,李氏看了李缜一眼,见李缜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碗里的小米粥,只是吃了这般久,碗里的小米粥还有一大半。 李氏轻轻叹了口气,朝封姌道,“你们想出去玩也可以,不过只能有一个时辰,若是误了时辰,回去的路可就不好走了。还有,你们玩的时候,把缜哥儿也带上,莫要让他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李缜见李氏让封姌她们几个小女孩玩时带上自己,心里颇有些无奈,本想拒绝,忽然想到李氏这段时日总是忧心自己,不愿让李氏不开心,李缜便也没有出声拒绝。 封姌自是不在意带上李缜的,这个表弟虽性情有些疏冷,好在姿容出众,跟在她们身边还可以养养眼,听罢面上立即露出笑意,“好,那我们待会儿便去玩啦。”说罢便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封懿与封婵听到李氏松口了,同样开心不已,虽然未开口,进食的速度却是加快了不少。 不多时,用完膳后,封姌、封婵与封懿三人出来了,在门口候了片刻,直到李缜也出来了,便一同离开禅房,往后院去了。 方才路上封姌便向僧人打听过,听说护国寺后院有亭台楼阁,还有一汪碧波池水,风景不错。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便兴冲冲直奔后院。818小说在封姌的刻意嘱咐下,丫鬟们一个没带。李氏担心她们不知轻重会惹出事端,让芝梅远远跟在她们后头。 隔壁苏莞所在的禅房内,听着旁边禅房进进出出的喧闹之声,以及几个丫头们说话的轻灵之声,等候许久的苏莞看向自家母亲,黄氏心领神会,道,“想必是封家那几位丫头出来玩了,你也去与她们熟络熟络罢。对了,封二夫人嫡亲的女儿是那位年纪最小的封懿,也是李家小郎君嫡亲的表妹。你可与她多亲近些,从她那儿打听一下她表哥的事。” 苏莞颔首应下,“我知道了,母亲。” 同时想起她母亲所说的封懿,应当就是方才在大殿被陪着李缜一同祭奠双亲那个模样娇俏可人的小丫头罢。 想着,苏莞不做耽搁,带着贴身丫鬟眉儿便往封家那些小辈们离开的方向跟过去了。 护国寺是按照皇家规格建造,不说前寺殿宇林立,后院亦是极大,亭台楼阁环山而建,小桥流水接壤其间,假山竹林应有尽有。封姌听说的那一汪碧池,实则可算是一方湖泊,湖泊上建有拱桥亭台,供香客礼佛时还可前来散散心。 彼时,皓日当空,碧空如洗。 当封姌等人亲眼目睹了护国寺后院那一片碧水悠悠的湖泊以及四周的景致后,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她们难以想象,这样的景致,竟然是出现在一间寺庙里,难怪这寺庙建得这般恢弘,前来礼佛的香客亦是人影绰绰,络绎不绝。 唯有跟在他们身后的李缜,望着眼前这一片宜人的景致,面色自始至终都是淡定无波。 封懿尽情的欣赏了眼前这一番美景后,方才在禅房里憋了许久的性子也耐不住了,,想要往湖心亭去,便撺掇着封姌与李缜她们也去。 封姌自是乐意,先一步踏上拱桥往湖中间的静心亭去了,封婵见了便也跟上。封懿正要跟上她们,想到李缜还在她们身后,便回过头来道,“表哥,咱们到湖心亭上去玩罢。” 李缜却是摇了摇头,“你们去罢,我就在这片地方走走。你们玩好之后过来,我们在一同回去。” 封懿明白了李缜的意思,他这是不太愿意与她们女孩子玩,又不想让她母亲担心,才答应跟她们一同出来的。 也是,她们几个到处跑跑跳跳的,她这表哥的性子偏清冷,自是不愿与她们一同玩的。想着便道,“那表哥你待在这里莫要乱跑哈,我们去逛逛就回。”话落,便转身踏上拱桥往湖心亭去了。 李缜看着封懿迈着轻快步伐的背影,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最终视线一转,落到远处的湖面上。 与此同时,与李缜相对的另一边的假山出口处,苏莞一袭桃红色褙子的身影缓步而出,一眼就看到湖畔边沿的青石板上,一身月白色长袍而长身玉立的李缜,翦水双瞳在李缜身上停留半晌,耳边隐约听到随着微风漂浮而来的封家姐妹们的嬉闹声,便朝湖心亭望去。 望见湖心亭内的封家三姐妹,苏莞视线一转,复又落回李缜身上。在李缜身上停留片刻,脚步轻抬,又瞬间停下,一阵犹疑之后,苏莞咬了咬牙,终是身形一转,往通往湖心亭的拱桥上而去。 正在六檐红瓦的湖心亭内欣赏着四周景致的封懿三姐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温婉悦耳的嗓音忽然响起,“你们玩得这般开心,可否让我也一同加入?” 封懿三人闻声回头,就见苏莞这会儿就站在她们身后,面含浅笑的望着她们,“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姐妹都没有,见到你们三姐妹这般开心和睦的玩耍,当真是羡慕得紧。不知你们……可否让我也一同加入,陪你们一起玩儿?” 封姌闻言转过身来,上前一步道,“你父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 苏莞道,“非也,我上面还有两位兄长,只是女孩儿只有我一个。”说罢环顾了她们三人一眼,颇为艳羡地道,“不像你们,有这么多姐妹陪着,平日还能一起玩儿。” 封姌方才上山时听到她母亲许氏对苏莞的夸赞,知她身份同是官宦家的女儿,而且见她相貌仪态皆颇为出众,便道,“行啊,那你就跟我们一起玩罢。” 苏莞轻轻点头,“多谢姌姐姐。”话落的同时,视线在封婵身上扫了一眼,落在了封婵身边身形略显娇小的封懿身上,上前一步道,“你就是懿姐儿罢,既是一同玩,我比你年长,就叫你懿妹妹,可好?” 封懿察觉到苏莞刻意亲近她的心思,心想苏莞为了追到她表哥,果然是心思细密,不愧是能够成为日后能与一代帝王李缜比肩的女主人。 想着,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浅笑。“好呀。” 第19章 “湖心亭内风光极好,入目是碧澄澄的湖面,在阳光的挥洒下波光粼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不过在好看的景色,看长了也会失了兴致,封姌她们便是如此。在湖心亭内待了片刻后,就想离开湖心亭,往另一边的假山之上的楼阁去玩。 与封懿苏莞她们商量了一番,众女皆同意,只是在离开湖心亭前,封懿与苏莞却是不约而同的往左手边的湖畔边檐的李缜望去,远远见他正在青石板上缓缓踱步,两人便又收回目光。只是苏莞的视线收回之后,在封懿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 离开湖心亭后,众人便直奔右侧假山上的听涛阁。听涛阁也是供香客休憩之所,配套的檀香木摆饰陈设其中,由椿木雕刻连接而成的木壁上被精心刻以经文小楷,供香客闲暇时可观赏。 四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便游走在听涛阁内,一边漫不经心的观赏着壁上的经文,一边说着闲话。 封姌原是有意结交苏莞的,不过她见苏莞自出现后,总是围在封懿身边温声细语的闲说着话,封姌因出身高,家境好,本就自视甚高,这会儿见苏莞却不围着她,而是围着比她们年纪都小的封懿,心里不免有些生气,便也刻意走得远些,顺便也叫上了她很少主动与之说话的封婵,“四妹,前面那片竹林看着还不错,咱们过去看看罢。” 封婵是极有眼力的,知道封姌极少与她说话这会儿却主动叫上了她,身后苏莞一直陪在封懿身边,隐约猜到了封姌的心思,想到封懿身边既有苏莞陪着,她也插不上话,便上前几步跟上了封姌,却也并不靠太近。 封姌望见封婵的举动,心中稍有满意,终于朝封婵露出了一个笑脸,“四妹,咱们这边走。”说罢便走出了木质的檐廊,出了听涛阁。 封婵回头看了封懿一眼,见她与苏莞正缓步走着,正在说话,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封姌的脚步。 封懿眼睁睁看着封姌与封婵一个两个跑离了自己的视线,苏莞这会儿却是时刻陪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一时忽觉得有些不甚舒服。 苏莞似是留意到封懿的情绪,轻声道,“妹妹的两位姐姐性情倒是颇为活泼啊,懿妹妹,我今日与你一见如故,我对你说过,我家中只有我一位女儿,身边也没什么姐妹,看着你便觉得你极为可爱,很是喜欢,便想与你多玩一时,你不会嫌姐姐叨扰罢?” 封懿摇了摇头,她自然明白苏莞的心思,她反倒希望苏莞能够直来直去,也免得旁敲侧击的耍弄心思,反而会让人心烦。便道,“不会,苏姐姐有话其实可以直说的。” 苏莞一怔,见封懿眸光澄澈,带着天然的干净与乖巧,小小的脸蛋圆润可爱,心下却是由衷的喜欢封懿,更加不忍对她耍弄心思,便直言道,“懿妹妹,我可以向你问一问你那位表兄的事吗?当然,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不问了。” 见苏莞终于开门见山,不兜圈子,精致温婉的面上更是一片坦坦荡荡,封懿对苏莞倒是生出了一丝好感,再说她本来也是要借这个机会抱大腿的,便道,“苏姐姐问吧,若是我知道的,我便回答你。” 苏莞面露喜色,又在瞬间镇定下来,拉着封懿的手往廊檐下的木榻上坐,一边轻声道,“懿妹妹,你年纪小可能还不懂,有些话我也不便与你多说,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今日初见到你那位表兄时便心生好感,所以我想知道,他心中是否有心仪的女孩儿?” 封懿倒是没想到苏莞竟这般坦诚,对她也毫无隐瞒的心思,对苏莞的这份心性也越发喜欢了,心想这样光明磊落又相貌柔美,个性爽朗的女子,与李缜其实也是相配的。难怪李缜会看上她,登基之后便将她立为皇后,恩爱有加。 想着,封懿依着她这个年纪的思绪道,“苏姐姐,表哥是月初来我们府上住的,母亲说会一直让表哥住下去,我表哥有没有心仪的女孩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如果有的话,也不会从未听他与母亲提起过。” 苏莞方才紧悬的心,听了这番话后却是稍稍平定了些,“我知道他不久前家中经历大变,既是在你们府上长住,今后想必也会是在京城落根。” 话落,苏莞面色起伏着,似在做一个决定,片刻后,终是有所决定,又看向封懿,“既如此,懿妹妹可否帮我一个忙?” 封懿抬眸看向她,“何事?” “我想见一见你表哥,你可否以你名义将他领到前方的竹林来,我想私下见他一面。”话落,担心封懿多想,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我想亲口告诉他我的名字,让他记住我。” 封懿再次对苏莞的坦诚与对心仪之人的一往无前心生敬意,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深闺少女都是以矜持与三从四德为标本的,而苏莞却偏偏有自己的心性,对于喜欢之人也是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性格,莫说李缜喜欢,她也喜欢。 此刻,她倒并非只是抱大腿的心思了,而是有心成全苏莞的这一份情谊,便轻轻颔首,“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这个忙的。还请苏姐姐就在前面的竹林稍候,莫要走了,我这便过去让我表哥过来。”说着便从木榻前起了身。 正要转身离开时,手忽然被苏莞拉住,回过头来,却见苏莞同样起了身,比她略高的身形而微微垂眸,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亲和感激,“懿妹妹,多谢你了。” 封懿浅浅一笑,“无事,举手之劳而已,苏姐姐且在前面候着,我这便去将我表哥带来了哈。” 说罢,封懿抽出手,转身步伐轻灵的跑出了听涛阁,沿着方才的路线回到湖心亭边沿的湖畔那处。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1节 李缜还在原处,那单薄而略显消瘦的身影长身玉立于滨水一畔,他视线放空,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湖面。远远望着,只觉这片宜人的山水之间独有一人,平添几分孤单寂寥之感。818小说封懿不知怎的,望着李缜单薄而略显寂寥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只觉得他这表哥很是孤寂,或许,他的确是需要找一位贴心的红颜知己了。 想着,封懿快步上前,轻灵的嗓音也同时响起,“表哥——” 李缜闻声回头,见封懿正往他这里小跑而来,圆润的小脸因为跑动而白里透红,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让她高兴的事,一双透彻的杏眼里是亮盈盈的笑意,李缜方才沉闷的心绪翛然一松,唇角也在不自觉间扬起一丝不甚明显的弧度。 他轻声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不陪她们一起玩儿?” “表哥,我在前面看到了一处很好看的景致,特意过来让你一起去看的,表哥快随我一起去罢。”说话间封懿已小跑至李缜的身前,正微微仰着头看他。 李缜对护国寺内的景致是熟悉的,不过此刻见到封懿面上的兴奋与淡淡的笑意好似桃花拂面,让他的心绪也跟着轻快起来,一时倒也生出了兴致,“哦,是什么景致让你觉得这般好看?” “我说出来就不好看了,表哥,你快随我一起去罢。”说罢,见李缜还不动,封懿索性上前一步牵过李缜的手,拽着他往假山后面的竹林跑去。 李缜一怔之后,任由封懿拽着他,脚下却是不知觉间加快了步伐。 封懿察觉到李缜加快脚步后,才渐渐放开了他的手,在前面引路。 不多时,穿过一片经由人工雕琢的假山,逐渐临近竹林时,入眼,便是竹林前方的青石台阶上,一身桃红色褙子配梅花雪缎湖绉裙,精致的相貌在背后一片青山翠竹的映衬下而越显娇美的苏莞。 看清青石台阶上的苏莞时,李缜脚步一滞,原本带着些许笑意的瞳眸,也在一瞬之间冷了下来。 封懿察觉到李缜停下的脚步,回转身来看向李缜,眼见李缜看见苏莞后顷刻间沉下来的面色,心下一个咯噔,直觉不妙。 苏莞在看到李缜与封懿出现时,等待已久而忐忑不定的心立即欢欣雀跃起来,抬脚迈下阶梯便要迎上前来,却见李缜在见到她后瞬间沉下来的脸时微微一愣,一时不知所措。 李缜的视线在苏莞面上停留一瞬,落在了封懿的面上,见封懿面上隐有忐忑与心虚之色,瞬间明白眼前一幕是如何出现的,他朝封懿冷冷一瞥,“这就是你所说的极好看的景致?”话落,李缜不在看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封懿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么一副状况。 李缜不是对苏莞有意吗?为何此刻对苏莞的态度却像是极为厌恶到避之而不及? 然而此刻容不得封懿多想,方才李缜临走之前那冷冽的眼神让她心神一惊,他从未见过李缜如此冰冷的眼神,而且还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此刻,身后传来苏莞不知所措的,因为李缜拂袖而去的举动而颇为伤心与委屈的声音,“懿妹妹……他……为何……” 封懿此刻却是无暇安慰苏莞,因为她隐约觉得,若是此刻不追上去向李缜解释,只怕她们兄妹之谊就此断了,倘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断了,那她前些时日一直经营的苦心,便也功亏一篑了。 想着,封懿回头朝苏莞道,“苏姐姐,我想表哥可能今日是心情不好,今日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姐姐若是有心,咱们日后在寻找机会罢。” 说罢,便朝李缜离开的方向小跑追去。 封懿脚步极快,踏进那一片假山后,远远就看到前方即将消失的一片月白色衣摆,那是李缜今日所穿的衣裳。 封懿连忙喊道,“表哥——等等我——” 走进拐角的李缜听到身后封懿的声音,然而此刻他心中怒意未消,脚步不停的继续前行。 封懿见李缜不理她,径自走了,心中更急,正要跑出这片出口,迈进拐角处时,未曾留意到脚下一块凸起的小石,脚尖磕了上去,当即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双膝狠狠地撞在了形状不一,且有许多碎石的石块儿上,痛得封懿惊呼一声,眼泪立时从眼里飙出。 彼时,拐角另一边的小道上,正经过此地的两道人影瞥见假山的巷道中摔倒在地的封懿,脚步一滞后,往封懿这边走来。 封懿痛得泪水直流,撑着身子想要起身时,入目忽然出现一片墨蓝色绣暗金纹的衣摆,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双手搀扶起她的臂膀,与此同时,一道温煦的嗓音在她耳畔忽而响起,“姑娘,可有大碍?” 第20章 “封懿定了定神,在身前这人的帮助下站定身子后,待眼泪稍稍褪去了些,才看清了眼前相帮她的这个人,身形昂藏且身量颇高,封懿仅仅只到他的肩窝处。 于是,封懿不得不稍稍仰着头,才能看清眼前这人的相貌,朗眉星目,轮廓分明,一双剑眉下的瞳眸沉稳有度,最为显眼的,当属下颌处的一道美人沟,将他俊朗的相貌,平添了一分恣意风流之感。 年纪看上去如她大哥封樾的年纪相差无几,但无论相貌还是气质,一眼却可看出绝非出自寻常家的少年郎。 看清他相貌的同时,封懿也察觉到两人太过贴近的距离,虽知对方是在帮助她,可与一名陌生男子这般亲近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便道,“多谢这位公子,小女无大碍。”说着便想从他的双掌中挣脱出来。 与此同时,已走出假山的李缜在听到封懿一声惊呼后,脚步一滞,心想这小丫头一向小心思颇多,只怕又是设计引他回去。 想着,李缜继续前行,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转身望着身后的方向,担心封懿有可能真的的出事了。他眉头轻蹙,静默片刻,仍是未曾听到封懿的半分动静,心神一凝,终是回转身往假山的巷道而去。 踏进巷道,李缜一眼便看到了封懿这会儿正被另外一名男子搀扶着,似是膝盖处受了伤行动不便,李缜心神一紧,正要上前时,转眼看清搀扶着封懿的男子的面容后,却是脚步一滞,面色微变。 虽然是与上一世里的那张脸相差了二三十年的,远比记忆里年轻稚嫩许多的面容,李缜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竟是明岑! 当今圣上成泰帝的第三子,也是上一世联合朝中大臣推翻了他的统治,将他焚烧与烈宫之中,最终成为了最后赢家,一举登上帝位的晋王明岑! 李缜眸光剧烈变幻,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如今他已重回少年时,这是一次新的征程,而此刻的局势,一切都还未开始。 晋王明岑虚长了他两三岁,还是尚未束冠的少年皇子,并不认识此刻还只是武安伯李安的独子,刚从南直隶来到北直隶,借住封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而他李缜,同样不认识深居宫中的三皇子。尤其是明岑明显特意改装了一番,换了一身不会显出他皇家子弟,但质地依然可以看出奢贵无比的衣裳。不过旁人看了也只会以为是哪一位出身贵族世家的高门子弟,绝不会联想到皇室。 想及此处,李缜心生疑窦。 明岑身为三皇子,如今虽尚不显山不露水,但身份毕竟在那,一举一动皆是禁卫护佑,前呼后拥,何以今日却乔装出现在这护国寺后院?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人,仆从打扮,年纪与明岑似乎相仿,但下颌线尖尖的,面色苍白之中而有阴柔之态,一看便知出身内监。 心生疑窦的同时,面上越发不动声色,李缜看了他们一眼,忽而抬脚上前一步。 封懿还在被他搀扶着,他自是要将封懿带回去的。 李缜的脚步声吸引了明岑的注意力,抬眼望来,看清一身月白长袍,面容俊雅的李缜,见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眸色却是沉稳淡定,对于他的出现一时疑惑。忽见他的视线正盯着自己以及身前此刻正被他搀扶起来的小姑娘,明岑有所会意,稍稍松开了封懿的双臂。 封懿终于从明岑双掌的桎梏中出来了,虽然膝盖处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直吸气,她也终于听到了左侧传来的脚步声,抬眼望去,见是李缜返回,知道李缜想必是听到了她的喊声回来寻她,心下委屈的同时,又冒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开心。 李缜既愿回来找她,想必对她不是那么生气了罢,他们的兄妹之谊还是在的罢,想着,封懿又委屈又伤心,忍不住轻唤道,“表哥……” 封懿的一声称呼,道明了李缜的身份,明岑虽不知他们具体的姓氏,不过依照目前的境况猜到了这位出现的少年便是被他扶起来的这位小姑娘的表兄,而且听小姑娘的语气,对这位表兄的感情似乎还不太一般。 想着,明岑的视线落在了封懿此刻梨花带雨的,却不掩其娇俏可爱的面上,尤其此刻一双水汪汪的瞳眸噙着稍许湿意,雾蒙蒙的,让人一眼便心生怜惜之情,只是可惜年纪略小了些,若是在大个两三岁,那便实实在在是一位美人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明岑也在同时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封懿的距离,低声道,“既是姑娘的表兄到了,那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话落,明岑转身便要离开。 封懿忽然喊住他,“且慢,这位公子,方才多谢你出手扶我,我还没有对你表达谢意呢。” 明岑淡淡一笑,回头道,“不必,姑娘方才已经道过谢了,再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话落未落,忽听李缜道,“在下替舍妹,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扶之情。” 明岑闻声看了李缜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摆手道,“我已说了,只是举手之劳,二位不必挂在心上,只是我看这位姑娘摔得不轻,回去该找大夫好好看一看才是。” 话落,明岑回身朝跟在身后的侍人道,“走。” 侍人连忙快步跟上,却在出了巷道之后低声恭敬道,“主子,今日咱们出现在这护国寺内之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主子方才现身去扶那位姑娘已是不妥,如今又多让一人见到主子,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坏了主子的大事。” 明岑闻言眉梢微微一沉,俊朗的眉眼处掠过一丝不符年纪的世故与深沉,沉吟片刻,他道,“他们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以防万一,你且去探一探方才那二人是哪一府的人?若有丝毫泄露,我会让他满门遭祸。” 话音末梢,已泄露一丝凛冽的杀意。 侍人心中一凛,连忙恭声应下,回头朝假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又紧跟上明岑的步伐,往另一条小路走了。 假山的巷道中,封懿还站在原处,因为双膝的剧痛而不敢迈出一步,只是眼中噙着泪光望着李缜,满脸的可怜兮兮。“表哥……” 李缜的心绪还陷在明岑出现在这护国寺的疑窦中,被封懿这一声惨兮兮的声音唤回神,抬眼间见封懿正一脸委屈的看着他,李缜心生无奈,上前道,“方才不是挺有精神的?还学会骗人了,这会儿怎么恹了?” 封懿满脸愧疚,“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也已经受到惩罚了,表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缜见封懿痛苦的神色不似做伪,终于悬起了心走上前来道,“伤得很重?磕到哪里了?” 封懿指着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块。 李缜稍稍弯身,才发现石块上隐有血迹,再去看封懿笼在褙子下的襦裙,才发现杏色的襦裙上的双膝那处已是血迹斑斑,想来已是磕破了皮,还不止一星半点,当下凝起眉头上前来拦腰就要抱封懿。 封懿一惊,察觉到李缜的举动时有一瞬间的僵硬,“表哥……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你是不想要双腿了?我不抱你,你自己能走?” 封懿被李缜堵得一滞,尤其是见李缜这会儿已经黑下来的脸,再不敢多说一句了。李缜今日已经对她黑了两次脸,她若是还想在他表哥面前维持好感的话,自然是不能再得罪她表哥了。当下便乖乖的,任由李缜将她打横抱起。 原本封懿还担心李缜单薄的身体抱自己会有些吃力,毕竟爱吃甜食的她也不算轻,没想到李缜打横抱起她时,面色分毫不变,揽着她腰身与双膝的双臂亦是颇有力量。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封懿一时仍是不大适应,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同时对于李缜对苏莞的态度,封懿心中也非常疑惑。 待出了假山,走在湖畔边檐的青石板路上,封懿低声道,“表哥,我方才不是有意的……苏姐姐她说想见你一面,特意找我让我引你去见她。她对你……”81812. “表妹,” 李缜蓦然出声,打断了封懿的话,联想到自己方才见到苏莞时过激的反应极有可能会让封懿与苏莞疑惑,苏莞如何想他无所谓,但李缜不希望封懿被牵涉进他们之间,便放缓了声音,低声道,“今后你莫要与那位苏姑娘走得太近,也莫要再我面前提及她。” 封懿心中更疑惑了,想到那本书的剧情,虽知此刻不应该多问,但她实在忍不住,便抬眸看向李缜,“为什么?” 李缜稍稍垂眸,入眼便是封懿正仰着头看他,如小鹿一般透彻的视线,李缜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般干净的瞳眸,不该被这世俗所玷污。封懿是他嫡亲的表妹,是他姑母嫡亲的女儿,他也有责任,负责保护好这一双瞳眸。 想着,李缜轻声道,“你不必多问,你只需记得我方才对你说的。” 封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却更加疑惑了。李缜这种奇怪的态度,到底是讨厌苏莞还是在意苏莞?苏莞那条大腿,她还要不要抱? 与封懿同样思绪起伏的,还有李缜,他想起今日在这护国寺接连见到苏莞与明岑,虽比上一世都提早了许多,但同时也警示了他,上一世的故人纷纷登场,他或许也该早作准备了。 第21章 “李缜抱着封懿回到禅房,甫一踏至门前,还未走近房内时,忽听屋内传来封姌的声音,“婶娘,不是我与四妹不陪着小妹,而是隔壁那位苏姑娘与咱们小妹一见如故,两人如胶似漆正说着密话呢,我与四妹便先行一步了。保不准待会儿便回来了,婶娘不必担心。” “那缜哥儿呢?” 李氏略显焦急的声音跟着传了出来,“缜哥儿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表弟他……” 听着封姌推脱的话即将要说出口,膝盖上的痛楚还在一阵一阵传来,封懿忍不住唤了一声,“母亲……” 声音里包含之委屈,让李氏听得心神一紧,闻声而出,一眼看到被李缜横抱着的,这会儿圆润的小脸皱成一团,看着极为委屈的封懿,又扫见封懿杏色襦裙上膝盖那处的斑驳血迹,惊声道,“懿姐儿,你这是怎了?出了何事?” 说着就匆忙迎上前来,想要接过封懿,然而李缜这时却轻声开口,“姑母且莫急,表妹这是方才摔了一跤磕到了。姑母且去看有没有从家中带金疮药来?” “哦,对对……” 李氏连忙唤来芝梅等丫头,让她去寻伤药来,又让玉影等丫头去后厨打些热水来,又领着李缜抱着封懿进屋,坐到外间的木榻上,一边急声问道,“懿姐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封懿不知该作何解释,无奈又委屈的看向李缜。 李氏见封懿望着李缜,也跟着望向李缜,李缜堪堪站直身,见母女俩看过来的目光,面不改色道,“表妹方才顽皮,摔了一跤磕在了石子路上,姑母先给她伤口处处理一下,这里不方便叫大夫,待回了府上,还是叫大夫来看一下罢。” 说罢,知道她们要给封懿处理伤口,自己待在这儿不太合适,便领着李儒出去了。 待李缜离开后,李氏无奈的眼神看向封懿,“懿姐儿,我说过让你莫调皮,你怎么还是调皮?这下好了,摔成这样,莫在说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封懿,“……”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2节 封姌与封婵这会儿也都围了上来,方才她们见李缜将封懿抱进来便觉奇怪,这会儿围上前来,才知她们一会儿不见,封懿就摔了一跤,还摔得这般严重。 封姌便道,“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封懿已经被膝盖上的痛与李缜方才的话弄得没了脾气。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大腿没抱成,反而撞了南墙了,说不准还得罪了她表哥李缜,真是得不偿失啊。 想着,封懿欲哭无泪,“三姐莫问了,总之我就是……狠狠摔了一跤。” 封姌正欲在问,毕竟她走之前封懿还跟苏莞在一起,怎么封懿就摔了一跤?苏莞哪里去了? 这时,休息好的许氏听到外头的喧哗声,轻捶后腰缓缓而出,见小丫头们这会儿都围在一处,便也走过来,“怎么了?发生何事了?你们都围在一处做什么?” “母亲,”见是许氏,封姌迎上前搀扶上许氏的手臂,道,“是小妹摔了一跤,摔得还有些严重。” “哦?”许氏微惊,“怎么平白无故摔了一跤?摔得重吗?我来看看。” 屋外,候在廊下的李缜听着屋内一众女眷的说话声,与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忙碌声,面上却是若有所思,他沉吟片刻,将李儒召至身前,“你去探一探,今日这护国寺后院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发生?” 李儒不解,一时也有些为难。这护国寺他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要他在这陌生的地方去打听这种事,确实是为难了他。 面上稍有迟疑,被李缜瞧见,李缜心绪一闪,又道,“算了,不必打听了。” 他上一世小瞧了晋王明岑,之后才会败得这般惨,如今想想,晋王明岑极有心思,且忍耐性极强,善于隐忍,心思细密,那么今日出现在此,又是一副不同于寻常的打扮,必定有心防范。 他若是贸然打探,只怕会打草惊蛇,若是让明岑这般早就注意到他,之后的路将极为艰难。这与他之后的布局也极为不利。 沉吟片刻,李缜心有所定。 明岑乔装贸然出现在此,必定是有着不可告人之事,他眼下也只能暂且记下此事,日后再行打探。 如此同时,隔壁的禅房内,苏莞已先一步回来,这会儿坐在角落闷着不说话,想着方才竹林初见李缜时,李缜对她那避之不及的态度,心中只觉更加沮丧。 黄氏留意到苏莞情绪不对,上前来坐到她身边,轻声劝慰,“莞姐儿,怎了?可是进展得不顺利,为何情绪这般低落?” 苏莞闻言抬眸看向自家母亲,想起方才李缜见到她时一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心中便更郁闷了,她想不通,明明李缜初见她时的眼神是有意的,为何方才再见,却避她如虎狼,甚至丝毫情面都不给,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拂袖就走?81812. 她毕竟是女孩子,还是第一次心仪男子,这般主动,怎会是这种结果? 想着,苏莞朝黄氏满脸委屈道,“母亲,李家那位郎君……似是有些讨厌我。” 黄氏闻言黛眉轻蹙,“你这是说得什么胡话?你可是见过他了?他是对你说了什么?” 苏莞连忙摇头,她还记得黄氏之前对她的劝诫,今日场合不对,她不应当出现在李缜面前,想着,苏莞灵光一闪,突然想到,是了,今日是李缜祭拜双亲之日,自然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情,她贸然出现,又借由封懿之名引他去见,只怕是引起了他的反感,才会让他那般恼怒,丝毫情面不给。 所以,李缜并非是讨厌她,只是因为今日这个时机实在不妥。 这般想着,苏莞又稍稍恢复了些许情绪,便道,“不是,只是女儿的一些胡思乱想,方才远远看到他,见他避开了我的眼神,便以为他许是讨厌我。” 黄氏无奈一笑,“你这傻丫头,怎能如此武断?就因为他避开视线就认为他不喜欢你?你放心,你是我苏家的女儿,才貌双全,配他绰绰有余,我知你心仪他,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必不叫你失望的。” 苏莞这时面上才终于有了些笑意。 封懿的伤势其实不算重,只是磕在了细碎的石子上,伤口看着有些吓人。 李氏让丫头们打来温水,亲自给封懿洗了伤口,在封懿连连的呼痛声中心疼不已,仍是强按着封懿给她洗净了伤口。不过因为出来得急,加上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所以李氏也并未让人带上金疮药与跌打损伤之类的药膏。 因封懿是女儿家,年纪又还小,肌肤滑嫩如玉,李氏不愿让封懿的膝盖处留下疤痕,寺里普通的伤药也不敢用,给她稍稍包扎之后,便想着尽快赶回府请大夫亲自看过,再行开药。 于是封府众人又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赶回封宅。 良第膝盖上受了伤,不能行走,李氏本想叫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抱着封懿下山,忽然又想到封懿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不宜让其他男子随意碰触,更何况还是一名小厮。正为难时,李缜主动请缨,担过抱封懿下山的职责。 若是李缜自然是好的,只是李氏见李缜身子单薄,担心他李缜吃不消,抱不住封懿,正想反对时,李缜已先行一步,上前抱起封懿,转身离开禅房。 封懿也不敢多话,方才也是被李缜抱回来的,这会儿便也乖乖的任由李缜抱她。 李氏见罢,也不好再反对了,连忙让众人跟上,又让芝梅去向隔壁禅房的苏夫人告一声辞后,便带着府中人在僧人的恭送下悉数走了。 下山途中,封懿被李缜抱在怀里,膝盖处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却被稍稍波动的心绪而分了心神。她知道她毕竟身量在此,平日里吃得又多,要把她从禅房一路抱到山脚下的马车上,是颇需耗费一番体力的。 而她这位表哥李缜才病愈没多久…… 想着,封懿忽而轻轻抬眸,偷瞄了一眼李缜,见李缜抱着她,视线却是专心致志的望着前方的落脚之地,而额际那里已渗出些许汗渍,平日里看着总是透着些许苍白的面色,此时也有些泛红,显然是因为抱着她消耗的体力所导致。 然而看着此刻有了些血色的李缜,见他玉面英姿的面容虽不苟言笑,抱着她的双臂却是颇有力量,将她娇小的身躯牢牢护在这一双臂膀之间,封懿的心神筱忽一动,望着李缜的瞳眸也在不自觉间,荡漾着一丝微波。818小说她似乎……应当要减肥了。 李缜分毫未查,他只一心一意抱着封懿,直到下了山,将封懿抱进马车之后,他的双臂已然有些发麻。见到李氏等人这时也跟了过来,李缜将双臂垂在两旁,面不改色的轻轻颔首。“姑母。” 李氏见李缜额际上的汗渍与发红的面色,便知李缜耗费了多少体力,心疼之余,又很是感激,“缜哥儿,辛苦你了,快去车里歇着罢,我们这就要启程了。” 李缜也不多说,带着李儒便上了自己来时坐得那辆马车。封姌、封婵等人也相继上了马车。 引路僧人最后将许氏与李氏也一一送上马车,目送马车离开之后,回转身来,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同辈的僧人,望着渐行渐远的一对马车,朝他问,“你送走的这些人,是哪一府的人?竟有这么些人。” 引路僧人回道,“是京城封宅的内眷,封大夫人与封二夫人。” 僧人点点头,再不多问。 未几,护国寺后院西北角一间不起眼的禅房内,明岑听着侍人来报,低声轻喃,“原是封家的人。封敬山与封敬坤家的内眷,看情形倒是挺和谐的。” 话落,脑海一闪,明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朝身后侍人问,“我听闻,封泰那个老家伙的六十五大寿,似是要办了罢。” 侍人颔首,“听说是下月初五,封家已传出口信,想必是要宴请一些大臣的。” 明岑听罢,不知想到什么,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我暂时不能露面,不然封家的这场寿宴,我还真想去看一看。” 侍人听罢,眸色一闪,却是未多话了。 第22章 “李氏等人未时从护国寺出发,回到京城城南胡柳巷的封宅时已是酉时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封宅大门前的两盏琉璃盏也被掌了灯,在青瓦红檐的屋檐下亮起了朦胧的光。 五辆马车依次停在封宅门前后,李缜率先从马车上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将封懿抱下马车,在李氏的示意下送到封懿的画轩。 李氏又连忙命芝梅去请苏大夫来,芝梅急忙去了。其他人则在许氏的指挥下陆续收拾了东西。 因是李缜将封懿抱回的画轩,府内所有的下人都看在眼里,不多时便传到了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二老的耳中。封敬山与封敬坤这会儿也都从府衙回来了,片刻后也得知了封懿今日在护国寺摔伤了腿的消息。 封敬山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只是个小辈摔伤了腿,听到了许氏的说法后,对封懿反倒打上了个顽劣的标签,更是郑重叮嘱了封姌,不得向封懿一样顽劣而不知事。 封敬坤则是急匆匆往画轩里赶了。 封懿可是他嫡亲的小女儿,他与李氏都被奉为掌中宝,心疼不已,平日里都极少让她磕到碰到一下,哪知今日出一趟门竟摔得这么重。 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听后倒是心急了一阵,不过封懿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封老太爷听后询问了几声,听到并无大碍,只是些外伤后,放宽了心,只说了句“待会儿问清大夫伤势如何过来回禀一声”后,便踱着步往书房去了。 封老太爷每晚入睡前有个习惯,那便是要在书房里看上一个时辰的书,如此之后才能安眠。 封老太太则是回到自己的寝房在内室给观音大士上了柱香,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封懿以及封家所有人平安顺遂,福寿安康。 苏大夫不多时便被请到了封宅,在画轩内给封懿看了伤口之后,朝李氏道,“夫人不必担心,只是小小的外伤,未曾伤到筋骨,两三日结痂后便可行走自如,夫人若是担心五姑娘伤口处会留疤,老朽这里有一瓶百花膏,待姑娘伤口痊愈之后敷在伤口处细细涂抹,不出十天半月,这伤口便会消除。” “多谢苏大夫。” 李氏闻言大喜,封敬坤则是松了口气,赏了苏大夫一些银两后,让芝梅又将苏大夫送回了素心斋。 之后,让众人退出了封懿的闺阁后,李氏朝一同候在画轩院内的封毓,李缜等人道,“懿姐儿无事了,大夫说了只是小伤,你们不必担心。”话落,李氏的视线又落在了李缜身上,“缜哥儿,你今日着实了辛苦了,回去之后好生歇息。待会儿我会让芝兰送一碗安神的汤药到了房中,你要喝下之后在安歇,记住了吗?” 李缜颔首,“侄儿记下了,姑母今日也忙了一天,表妹既无大碍,姑母也莫要忧心了。”语毕,李缜便带着李儒,转身走了。 封毓见李缜走后,急急忙忙朝李氏走来,“母亲,今日在护国寺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就摔了一跤,还摔得这般严重?” 李氏摇头道,“我也不知,她是在外头摔得,不过这丫头的性子的确是越发顽劣了,好好玩耍也能将自己伤得这般严重,这次的事也算是给她个教训。总之说什么下次我都不敢在轻易带她出府了。” 封毓了解封懿的心性,也是站在封懿那一边的。他每日都要去进学,这府门时时能出,可封懿不一样,是长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轻易不得出府一步,封毓自然能够理解封懿难得出一次门而一举飞跃的心,才会一不小心玩过了头,摔得这般惨。 其实封懿这伤,在封毓眼中着实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伤,他们小时顽劣哪里不是这里磕一下那里碰一下,只是落到封懿这种身份上,因不符封懿官家小姐的举止而有些言过其实了。 封毓本想出口劝诫一番,只是见李氏这会儿也不知是因为今日一日的劳碌,还是封懿的事而面色不佳,想到自己这段时日在学监的表现,生怕引火烧身,封毓又不敢在劝了,便道,“母亲莫急,妹妹只是膝盖磕伤,不打紧的,过两日便好了,母亲莫要因此累了心神才好。这里有丫头照顾,儿子扶母亲回朝晖堂歇息罢。” 李氏对封毓今日难得识大体的话一瞬间的诧异,疑惑的朝封毓看了一眼,“你今日怎么这般懂事?” 封毓心神一紧,面上不敢有异,“儿子只是见母亲今日颇有些劳累,小妹又不省心,总是让母亲操心,母亲可不要想多了,儿子这便扶母亲回朝晖堂罢。”说着就要上前来搀扶李氏。 李氏抬手拦住了他,“不必了,玉影虽手脚伶俐,但这药我不亲自看着懿姐儿敷上,心里总不能安心,毓哥儿,你先去朝晖堂陪你父亲用膳罢,待我把懿姐儿这里安排好后再回去,你父亲还在屋内,我把他叫出来,你陪他一同回朝晖堂。” 李氏这么说,封毓自然不敢在多说什么,便颔首应下了。 不多时,封敬坤被李氏唤了出来,与封毓二人一同先行离开了。 路上,封敬坤向封毓问起今日在学监里的所学之事,封毓想起他写的一篇经义被先生批得一文不值后,他心中一恼,趁先生没注意时偷偷从学监跑了,叫上两三个好友在学武堂舞了一晌午的棍棒,心想这事若是让封敬坤知道了他保准被打个半死,当下不敢多说一句,便只含糊其辞道,“回父亲,孩儿今日在学监一切甚好。” 封敬坤点点头,又问,“今日在学监里学了些什么?” 封毓想起昨日所学,道,“先生教习了一篇水利的策论。” 封敬坤不在多问了,只道,“今年九月便是秋闱了,你去岁的院试可是勉勉强强才过的,今年可要加把劲,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对了,你表弟缜哥儿他学问也不错,你平日里也可向他讨教切磋一番,记住了吗?” “儿子记住了。” 封毓低眉垂首的颔首应下,心中对于封敬坤的这个提议却是不值一哂。 李缜年纪比他小,性子又生冷的让他讨厌,他又怎会去找李缜自讨没趣? 画轩内间,在李氏的亲自监督下,封懿被玉影玉容二人强按着上了药,因为痛楚而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满脸愧疚的听着李氏此刻的言传身教,“懿姐儿,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再过两三年便要及笄,可以许配人家了,不能再这般肆无忌惮的顽皮胡闹了。今日还好只是摔伤了膝盖,若是发生了别的危险之事,你让我可怎么办?” 封懿乖乖的听着李氏的长篇大论,不住的点头,直到李氏说完之后,才满脸诚恳的点头认错,“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过于贪玩,不该得意忘形,今日才会摔得这般惨。” 我不该为了抱大腿,事先什么都不考虑清楚,才会让自己陷入今日这个为难的境地。 封懿经过今日一日的反省,已经想清楚了,李缜这条大腿她肯定是要抱的,毕竟是日后掌握她封家生死的,晚抱不如早抱。 至于苏莞,她也要抱,毕竟是日后的皇后,而且结合今日李缜对她的态度,封懿能够感觉到李缜对苏莞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虽然还说不上喜欢,但绝对是在意,否则态度不会这般奇怪,这也证明了苏莞在李缜心中的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至于怎么去抱苏莞的大腿,一时还急不来,至少在打探清楚李缜对苏莞的心意之前,封懿不敢在轻举妄动了。 封懿相信,只要抱好了那两条大腿,不得罪未来的天子李缜,以封家目前的底蕴与影响力,封家至少可以顺风顺水的传承下去,而封懿便也可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封家小五,每日吃穿不愁,开心安稳的过日子。 想通之后,腿上虽然还在痛,心口却不在郁闷了,对于李氏千叮咛万嘱咐的教导,封懿也能虚心与满含歉意的接受了。 李氏说得口干舌燥,见封懿也乖乖的听了进去,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让玉影给她端了盏茶水润润喉后,末了,李氏又加了句,“原本我是想借这个机会将你在屋子里关上几天,好好思过,不过看你这模样,想必是知错了,你便在屋子里待上三天,彻底将腿伤养好之后,才可出门。” 封懿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亲。母亲您今日也忙碌了一天,待会儿回去好生歇着罢,女儿不孝,劳累母亲了。” “行了,这些好听话你就别说了,你只要少出些错,乖巧懂事一些,我就谢天谢地了。”话是这么说,出门时,李氏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些。也不知是因为封懿还是封毓方才的表现,让她颇有些开心。 接下来的几日,封懿都待在自己的画轩里。 因为李氏的命令,玉影玉容等丫头坚决不敢让封懿出门一步,担心封懿的膝盖处会留疤,更是不敢让她多走一步路,伤口处也是小心谨慎的每日抹上苏大夫留下的百花膏,果然眼见着封懿双膝处的伤口迅速结痂,伤口眼看着一日好过一日。818小说封姌与封婵平日要进学,只得在下学后过来看一看封懿,陪她玩一会儿算是解闷。 李氏虽说是不让封懿出门,怕她闷着,精致的糕点与吃食那是一样一样往画轩里送,原本还有心减肥的封懿一看到那些吃食两眼直放光,早忘了那一点心思,一心放在了那些吃食上,仅仅不过几日,那小肚腩眼看就又肥了一圈。 封姌每次见到好一阵奚落,却在封懿的带动下跟着吃了不少东西,被许氏得知后却是狠狠训了一顿,让她这几日管好嘴,坚决不能多吃。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3节 封姌不解,气得直哭,“为什么?母亲,五妹不管病了还是没病,婶母从来宠着她随她吃,吃得再多也从不多说一句。我……我不过就是这两日吃得多了些,母亲你为什么就要训我?女儿知道要学习礼仪,要知书达理,可是只是一时偷了嘴,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封姌哭得伤心极了,她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许氏这般疾言厉色的训她,一时忍不住放声大哭。 许氏见封姌哭得这般伤心,心下一软,上前一步将封姌揽进怀里,放轻了声音道,“姌姐儿,莫怪母亲说你,你不能跟懿姐儿比,你跟那个丫头不一样,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可是已经满了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封姌不解,不过哭泣的声音却是稍稍收了些,这时却听许氏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可知再过几日便是五月初,你祖父的生辰了?” 封姌点点头,从许氏的怀里退了出来,满脸不解,“我知道,可是母亲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姌姐儿,你年纪渐大,许多事也该懂了,有一件事我该告诉你了。” 许氏道,“你祖父虽说从官位上退了下来,但在朝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这次的大寿,会有许多你父亲与叔伯的同僚来贺,你应该知道,你如今这个年纪,是该许人家了。我之前挑过一些人家,但是并未看中。刚好这一次有一个人家还不错,我与你父亲一合计,打算就趁这个机会,让你与这个人家的长子见个面。” 说罢,见封姌面露惊诧之色,许氏又道,“你放心,只是一个单独的见面,你若看中,这个亲事我们就定下了。你若看不中,这件事也没有人会宣扬出去。所以姌姐儿,你如今可不能同那个小丫头一般胡吃海喝了,你如今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要养好身形与气色,明日我会着人来给你做一身漂亮的衣裳,等你祖父寿诞那日让你穿上,那一日,我的姌姐儿一定是最惹眼的美人儿,我的心思你可明白了?” 封懿明白了,却也羞窘了。她抬手抹去面上泪痕,留意到许氏方才话里的重点,虽有些羞涩,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母亲说的这个人家是哪里的人家?是京城的吗?” 许氏道,“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镇国公府?”封姌鲜少出门,自然也无从得知镇国公府,不过听这称谓,想来门第不会差,便又问,“母亲说得镇国公府的世子,他……长得可俊?”81812. 许氏一怔,望见封姌面色一瞬间闪过的羞窘,却是无奈的掩唇笑了起来,“原本我还担心你会不愿,如今看来,你倒是动了春心了。我的女儿果真是长大了。” “母亲莫要取笑我。” 封姌羞恼道,“女儿问得是真心话,女儿好歹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封家的嫡长女,以我们的家世,总不能挑个差的不是?且不说家世,这相貌也要我看得入眼才行,怎么也不能比咱们府上的李家表弟差罢?” 听封姌提及李缜,许氏倒是不禁点了点头,“缜哥儿的相貌与风姿倒是不错了,只可惜年纪比你小了些,身上还有孝期,不然我也是想过你们的。” 话落,又道,“至于镇国公府家的世子,我倒是未见过,也并不知相貌如何,听闻年纪二十有二,与你倒是正配。总之这一次也是让你们见一见,你若看中自然是好,你若是看不中也无妨,只需尊你自己的心意,你明白了吗?” 封姌点点头,明白许氏苦心的她这会儿也不伤心了,扑进了许氏怀里,低声道,“女儿记下了,女儿错怪母亲了,还请母亲莫怪。” 许氏抬手轻抚封姌的后背,笑道,“傻孩子,我怎会怪你,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啊,只要你能嫁得好,我才能心安啊。” 话落,许氏突然想到一件事,将封姌从怀里拉出来,郑重嘱咐道,“姌姐儿,这件事事关你的清誉,你可要记住,万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封懿那个小丫头。你记住了吗?” 见许氏面色郑重,封姌明白许氏的好意,也不敢含糊,连忙颔首应下,“母亲放心,女儿记下了。” 第23章 “接下来的几日内,封懿敏感的察觉到,她三姐封姌有些不对劲,且不说不与她一同吃东西了,成日里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偶尔经过铜镜面前还会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番,封懿觉得奇怪,忍不住调侃她。 “三姐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有意中人了?” 封姌记得许氏的叮嘱,在未见到镇国公世子前坚决不透露一句,便只朝封懿神秘一笑,“懿妹妹,你觉得我这样可好看?” 封懿看了一眼封姌身上的水红色织锦缎裙,以及手腕与脖颈处戴着配套的红玉珠首饰,那是她嫡亲的舅舅英山候在她生辰时托人送给她的,封姌只戴过一次,平日里是舍不得戴的,这两日却被她翻了出来,成日戴在身上。 封懿视线在往上移,望见她那柔美的朝云髻上弁着一支华光溢彩的金玉簪,将封姌并不算出众的相貌,添上几分华贵之气。 不得不说,封姌虽相貌并不算出众,但被许氏从小精心教养着,什么东西都是赶最好的用,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散发着高门嫡女的华贵之气,不过也仅止于此。 想着,这番话却不会说出来,封懿便轻轻颔首,“三姐每日都是好看的。” 这话显然取悦了封姌,当即扬起唇角,在东南角的雕花檀香木梳妆台上的铜镜前又照了照后,才心满意足的撤了身,朝封懿走来,“小妹,这几日你总待在房中,未去向祖母祖父请安,可知过几日便是祖父的大寿了?” 封懿一怔,这件事她还真是不知道,她母亲李氏这两日也未曾提及。 回想了想,她祖父封老太爷的生辰似是五月初,具体哪一日她却不记得,正要询问,这时封姌朝正坐在床榻之上,因还未出门,穿得也是在平常不过的衣裙的封懿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尤其是在封懿明显胖了些的腰身上扫过,眼中颇有些嫌弃。 “小妹,虽说你年纪还小,可也不能这般胖下去了,过几日咱们府上可是有许多宾客到来的,你毕竟是咱们封府的嫡小姐,是要见人的,若在继续胖下去,且不说有损咱们封家女儿的颜面,你再过两年也是要许人家的,万一让别人家的内眷知道你这般爱吃,且越吃越胖,传出去可就不好许配人家了。”81812. 封懿,“……”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这会儿坐在床榻上而聚到一起有些显胖的腰身,忽然想起那日李缜抱自己下山时累得满头大汗,心下一囧。 她是不是真的要减肥了?可是她控制不住啊?怎么办? 封姌走后,封懿从床榻上起了身,坐在了梳妆台前,望向椭圆铜镜里虽不甚清晰,但那圆润的轮廓还是可以清晰的映入眼帘的面庞。 望着铜镜里比她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的确稍胖了些的脸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床榻一侧的案几上摆满了的精致的糕点,蜜饯,鲜乳等物,封姌临走前的话犹在耳边响起,在玉影等丫头疑惑的眼神中,封懿满脸郑重的看向了她,“玉影,将这些吃食都端下去,你们自己分了罢,不要让我在看一眼。” 玉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以为封懿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忙要制止,“小娘子……”话音未落,便被封懿打断,“我没有开玩笑,玉影,我说的是真的,这些吃食你们全部端下去自己分了,今后我的房中不能再看到任何吃食。你们若想吃,我不拦你们,不过,不可以在我面前吃。” 玉影不知封懿这又是怎么了,忙问道,“姑娘怎了?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吃这些东西了?这些吃食都是二太太命厨娘精心准备,给姑娘解馋的,我们是不能随意吃的。” “这怕什么?你们只管端下去分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至于母亲那里我会去说的。”话落,见玉影玉容等丫头满脸不解之色,封懿解释道,“从今日起,我要开始减肥。我意已决,你们听从就是了。” 玉影等人,“……” 虽不知封懿又起什么幺蛾子,突然说要减肥,而且什么叫减肥她们也不知,隐约猜想着封懿是觉得自己胖了些,想瘦下来,毕竟封姌方才的话她们也听了进去。 不过她们只是丫头,姑娘怎么说,她们便怎么做,更何况封懿的这个决定,反倒是让她们捡了便宜,毕竟封家嫡幺女平日里的吃食,一般人也是品尝不到的。 这个消息传到了李氏耳中,李氏起先以为封懿出了什么事竟性情大变,闹着不吃东西了,直到听到封懿亲自过来解释,李氏才知封懿是觉得自己胖了,想瘦一些,衣裳穿在身上也更好看些,当下便掩着唇笑了起来。 望着这会儿一身浅杏色褙子配湖蓝色绉裙正站在她面前,梳着娇俏的单螺髻,经过她这段时日的精心调养加上足不出户,比往常却是稍胖了些的封懿,眼里满是笑意,嘴角却是努力敛着笑意,朝封懿道,“懿姐儿,我知道你长大了,爱美了,不过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日后若是闲暇时说饿了,可没有零嘴给你吃了。你今日既说了这话,可一定要做到。” 封懿郑重点头,“我记下了,母亲。我会说到做到的。”心中却想,待她瘦下来后,那些美食她还是会偷偷尝的,左不过不让人看见就是了。 李氏自然不知封懿的这点小心思,也没有心思管封懿的这点小心思。 因为这几日,她要帮着许氏忙着府上的一件大事,那便是封老太爷的六十五大寿。这也是封老太爷封泰从位上退下后,头一次公开操办的大寿,并邀请了许多官场同僚。 封老太爷虽说退了位,但在位时是一部尚书兼任内阁大臣,如今的长子封敬山与次子封敬坤在朝中官职亦不低,朝中颇有人脉,不说尚在位的几部尚书,即便是当朝皇帝成泰帝也是要给封老太爷一份薄面的。 这不,听闻封老太爷要操办六十五岁大寿,以长子封敬山政绩颇佳为由,命礼部在国库挑选一样贵重的礼品预备在封泰大寿那日送到封宅。 朝中的官员闻声而动,察觉到成泰帝对封家的看中后,更是巴不得能亲赴这场寿宴。有封宅请帖的欣然前来,没有请帖的那是想方设法也要弄到一张请帖,以求光明正大的来向封老爷子拜贺。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亦是封老太爷六十五大寿之日。 封家所有人皆早早起了身,封家大爷封敬山与二爷封敬坤提前告了假,今日休沐,在家陪着封老太爷,封家嫡长子封樾与次子封毓也向学监请了假,今日要在家中为祖父过寿诞。 封姌被许氏提前告知,知道今日除了是祖父的寿宴之外,也是对她颇为重要的日子,是以早早起身,在大丫鬟知书领着一众丫头的侍候下,换上了前几日许氏派人前来精心订做的广袖青鸟彩锻流仙裙,项上与手腕依旧戴着那一套红玉珠串,梳着朝云髻的髻上却选了一支做工极为精细别致的金累丝镂空云簪,另一边的鬓角缀上翡翠头面,将封姌端庄的相貌衬得华贵不已。 不同于封姌这般隆重的打扮,画轩内同样正在梳妆的封懿只是换了件比平时显得精美的桃粉色彩锻锦裙,她不太喜欢金银饰物,便只弁了支雕工精美的白玉簪与一对琉璃耳坠。 玉影知道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见封懿穿得这般素净,觉得不妥,又给她的发髻上添了两朵小巧精致的累丝金海棠发饰,缀在了梳得整齐的发髻上,又给封懿纤细的皓腕戴上一只累丝金镯,封懿有些不愿,被玉影拉着坐在梳妆台前,看到了发髻上不同于平日里的装饰而颇有些别具一格,便又放下正欲取下金饰的手。 同时注意到仅仅节食了三五日,原本圆润的脸颊分明消瘦了些,露出她鹅蛋脸雏形的轮廓,封懿满意的点点头。 减肥初有成效,继续努力。 封府的每一个人,包括长辈小辈,皆知今日是封府极为重要的日子,不约而同的精心打扮着自己。 就连封樾与封毓,也在许氏与李氏的叮嘱下,被贴身小厮与嬷嬷侍候着换上了绣着精致花样的锦缎长袍。唯有一个人,墨轩西厢的李缜,如往常一样的打扮,即便是李氏劝说也不肯改变主意。 因为他今日并未打算现于人前,而他的身份只是李氏的侄儿,与封府并无干系,李氏也不便勉强他,便也随他自己去。 因今日日子特殊,封老太爷免了全府今日的请安礼。 辰时,封宅前门中门大开,供其他官员夫人内眷进出的侧门也被打开,未过多久,便有样式不一的马车陆续停在了门前。 封老太爷坐镇大厅,封敬山与封敬坤在前厅负责恭候各位莅临封宅前来恭贺的同僚,许氏与李氏则在中院负责接待同行官员的内眷。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宾客临门,封敬山亲自来接,不多时,就见一顶通体深蓝的轿撵缓缓停在了封宅大门前。 车帘被撩开,镇国公段正德一身长袍,昂藏挺拔的身影缓缓下了轿撵。 封敬山见了,连忙就要迎上,就在此时,他一眼扫见了紧跟段正德轿撵正后方的一匹高头大马上,一名男子身长体阔,气宇轩昂,一身墨蓝色缎袍直缀将他挺拔的身形衬得如青松般笔挺矗立。 察觉到封敬山的视线,他翻身下马,皂靴落地,在段正德眸光的示意下走上前来朝封敬山拱手见礼,一张俊朗非凡,眸色却又冷毅如铁,刚毅之中尽显从容的面庞一览无遗的出现在封敬山眼前。 “晚辈段崇南,拜见封伯父!今日随家父一同前来为封老太爷贺寿,叨扰之处,还请伯父见谅。” 第24章 “封敬山似是没有料到,镇国公府上的世子竟是这般英气逼人,且言谈举止亦是进退有度,从上到下扫视了段崇南一眼,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贤侄不必多礼。” 这时镇国公段正德一同上前而来,朝封敬山拱了拱手,笑道,“老早就等着这一日前来为封老太爷贺寿,顺便拜访一下封兄,犬子年纪尚轻,头一次登门拜访,若有不周到之处,封兄万望见谅啊。” 话落,抬手召来身后的侍人,奉上一方约一尺长的方方正正的红木礼盒。 封敬山召来管家接过礼盒,同时抬手指向了府内,“国公爷这是什么话,我看世子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必是栋梁之才,国公爷当真好福气啊。” “那就借封兄吉言了。”段正德笑着颔首,与封敬山并肩进了封宅大门,身形笔挺修长的段崇南大步跟在段正德身后,却是唇线紧抿,不发一言,静静聆听前方长辈的说话声。 将段正德与段崇南父子二人引入前厅后,封敬山召来随侍一旁,帮忙端茶倒水的大丫头浣音。 浣音是许氏身旁的大丫头,跟了许氏多年,也是许氏的心腹,这会儿见封敬山抬手召她,急忙上前,“大爷。” 封敬山道,“去告诉夫人,镇国公府中人已到,让她安排个地方领人前去一见。” 浣音知道今日是安排镇国公府世子与府上的嫡长女封姌见面的时机,之所以候在前厅帮忙端茶倒水,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此事穿针引线,这会儿听着封敬山所言后立即颔首应下,便转身出了前厅,往中院去了。 不多时便到了中院,在中院堂屋内见到许氏,浣音将镇国公府世子已到的消息告知了她,许氏听罢,面露一丝喜色与焦急之色,抬眼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吩咐人手布置摆设的李氏一眼,借口有事让李氏暂且处理一切事宜后,拉着浣音便出了堂屋,站在了廊檐下。 许氏在考虑安排哪个地方让镇国公世子与封姌见面。 今日府上热闹,府中人极多,而这件事关乎封姌的清誉,自是不宜被旁人看到,思忖片刻,许氏脑中一闪,想到了一个地方,忙朝浣音道,“浣音,你将镇国公世子领到后院的宜香园内,将人领到之后便候在外头,切记不要让旁人进去,影响了她们,待他们见过之后,你便将镇国公世子领回前厅,莫要让他在后院多做停留,明白了吗?” 浣音颔首应下,“太太放心,奴婢会安排好的。”话落,在许氏眼神的示意下,未多做停留,沿原路又往前厅去了。 浣音离开后,许氏又召来浣壁,急声问,“可知姌姐儿现在何处?” 浣壁道,“姐儿尚未过来,想必还在云轩,太太是要见姐儿吗?” 许氏道,“你去云轩告知姌姐儿,让她即刻往宜香园去,就说有人正在那里等着她。” 浣壁颔首应下,正要转身离开时,忽又被许氏开口喊住,“且慢,算了,你不必去了,我自去罢,你且在这里看着,若是这里有什么事过来寻我。”话落,便越过浣壁,转身往东院方向去了。 未几,到了云轩,果真见封姌还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衣饰,似是有些不满意,秀美的柔夷在发饰上左右盘桓,似乎觉得发饰有些繁琐了,却又不知该取下哪一个,正犹疑不决间,刚好见许氏这时进了内间,便迎上前道,“母亲来得正好,快帮女儿看看这发饰是不是不好看?” 说着就要拉着许氏往梳妆台前去,被许氏拽住了,拉着她的手道,“姌姐儿,你还在这里磨蹭做什么?镇国公府的世子已经到了,我已经让浣音将他领到宜香园了,你也快写过去罢。” 封姌微惊,“人已经到了?” “到了。”许氏道,“你也莫要再耽搁了,快些去罢,晚了等下叫人家印象不好。” 封姌颔首应下,“我这就过去。”说罢,想到即将要见一位外姓的男儿,心中有些羞涩与扭捏,忙拉着许氏的手追问,“母亲,您看我这身衣裳和头上的发饰配不配?” 许氏看了一眼封姌的衣饰,忙点头道,“好看,好看,我女儿自然是极好看的。你这身衣裳是我命人特意做的,就是为了今日,怎会不好看呢?姌姐儿你莫要多想,只管去看人就好。” 封姌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多想了,“那母亲,我这便去了。”说罢,辞别了许氏后,领着大丫头知书便出了云轩,往宜香园去了。 宜香园在后院,是经过后花园通向后堂的一处小院子,也是封府的客房连带的院落,平日里也只是做休憩之用。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4节 封姌从西院过来,踏上宜香园的廊檐下时,远远就见到同样换了一身缎裙,衣饰打扮也比平日更精致隆重一些的封懿与封婵两人往这边走来,正说笑着。 封姌有些许焦急,隔壁一墙之隔就是许氏叮嘱她与镇国公世子见面的地方,经过方才这些许时辰,想必镇国公世子这会儿已到了宜香园,这件事左右是不能让封懿与封姌瞧见的,想着,封姌便打算避开她们,转身就要往里走时。 封懿远远看到封姌,立马开口喊住了她,拉着封婵的手便往这边过来,轻灵的笑着,轻声道,“三姐怎么在这儿?” 见到封姌身上不同于平日里,似乎她还是第一次见的广袖青鸟彩锻流仙裙,发饰也颇为隆重繁琐,流光溢彩的,便笑着道,“三姐今儿怎么打扮得这般漂亮?莫不是要去见什么意中人?” 封姌想不到封懿一语成谶,脸上越发羞窘,可也不能承认,便道,“小妹,你们怎么在这儿?不去中院找婶娘她们吗?” 封懿意外瞧见封姌面上的一丝羞窘之色,又见她难得的今日竟未怼自己,越发觉得封姌今日有些奇怪,轻灵的笑声翛然而起,嬉笑一声,她道,“三姐,你今日有些不对劲哦。” 一心说话的三人并不知,封懿的笑声轻灵剔透,随着润物无声的清风翛然飘进了一墙之隔的宜香园中。 正在静候佳人到来的段崇南听到这一阵轻灵入耳的笑声,内敛的眉眼轻轻一扬,心口不知怎的,竟微微一动。 墙外的廊檐下,封姌对于封懿的调侃颇为无奈,此刻也不是说她的时候,想着镇国公世子就在隔壁的宜香园内等着她,心想不能让封懿这个小丫头破坏自己的好事,心念一闪,忽道,“小妹,我方才从中堂过来,见婶母似乎在找你。你不去看看么?” 封懿道,“母亲找我?三姐可知是何事?” 封姌摇头,“我也不知。你自去问罢。” 封姌这么说,封懿自然不敢耽搁,便朝封姌道,“那三姐,我们先行一步啦。”说罢,拉着封婵越过封姌,往中堂方向去了。 见封懿与封婵走远了些,封姌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朝身后的知书道,“你且在这里候着,莫要叫旁人过来。” 知书颔首应下。 封姌这时转过身,望着进入宜香园前的拱门,深吸一口气后,平复有些游移不定的心绪后,封姌轻轻抬脚,迈进了宜香园。 三面皆是一片雪白的墙壁,唯有东南角栽着一小片青竹的宜香园内,封姌一眼看到了此刻立于那小片竹林之下,一身墨兰束腰缎袍而身形英挺修长的背影,望着这道仪度不凡的背影,封姌心生好感,对于这位镇国公世子的真容也越发好奇。 朝候在一旁的浣音使了个眼神,让浣音退出之后,封姌上前一步,微微垂眸颔首,温柔的嗓音缓缓而起,“小女封姌,让公子在此久等是小女失礼,还请公子见谅。” 段崇南闻声回头,炯炯有神的双眸落在了衣饰华美的封姌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方才是姑娘在笑?” 封姌闻声抬眸,一眼看清段崇南俊朗不凡,轮廓分明的面孔,尤其他周身隐有一种傲然之势,与显而易见的,出身与国公府的贵气,更是叫从未见过这种外男的封姌心神一动,面上也浮现了一抹羞涩。 虽不明白段崇南这问话是何意,却也轻轻颔首,柔声道,“正是小女。” 段崇南眸色一动,深沉的视线落在了封姌虽不算出众,却也温婉大方的面容上,沉默一瞬,他低沉的嗓音缓缓而起,“你的笑声很是动听。” 封姌听着这低沉的嗓音,只觉颇为好听,心口一酥,也越发羞窘了。818小说望见封姌渐渐泛红的面色,段崇南淡薄的唇轻轻一勾,缓步上前,朝封姌走来,低沉的嗓音也在这几不可闻的步履声中,再次响起,“敝人段崇南,随父一同前来为府上老太爷贺寿,今日初见姑娘,冒昧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第25章 “封懿与封婵进到中堂时,就见李氏正在指挥着堂中的丫头们忙上忙下,身着一身青蓝色雪缎而秀美动人的面上这会儿隐有些许汗渍。 封懿知道自己的母亲想必是晨起后便一直忙上忙下不得空休息,有些心疼,便拉着封婵上前,走近李氏后,放开拉着封婵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方白色绣海棠花手帕,上前就要来为李氏抹汗,奈何身量不及李氏高,便只好无奈道,“母亲,快些擦擦汗罢。” 封婵也跟着上前,乖巧行礼,“母亲。” 李氏见她们二人同来,吩咐小丫头银杏将后厨方才送来的糕点一一摆放在堂屋四角的案几上后,接过封懿递过来的手帕,一边轻轻抹了抹额际,一边轻声道,“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曾用过早膳?” 封懿满脸疑惑,“我们方才给祖母请安,在祖母那里用了几块糕点。三姐方才说母亲在寻我们,我们便匆匆过来了,难道不是母亲寻我们?” 李氏闻言一愣,“姌姐儿说我寻你们?并无此事啊,而且我也并未见过她。” 封懿疑惑了,封姌为何要骗她们?还有封姌方才有些奇怪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李氏却无意多想,因为今日的事实在是多,忙得她都有些转不过来,而且更叫她疑惑的是许氏怎么突然就不见踪影了,按说这些事都是她主管才对,偏偏方才说了一句话后,这会儿就跑得没了影儿。 正疑惑间,许氏一身绯红色绣牡丹花罗缎缓步进了堂中,她身为封敬山的夫人,平日里打扮本就华贵,今日更是有些奢靡,无论是项上的一圈累丝金镶玉珠串,还是左手腕上的一支紫水晶镯,这都是极少见而贵重的首饰,更别提头上满满一套金头面了。 与许氏的珠光宝气相比,李氏可当真算是清水出芙蓉了。 见封懿与封婵也在堂屋中,许氏想到封姌这会儿在宜香园正与镇国公世子见面,自然不宜让旁人前去搅扰,便朝封懿道,“懿姐儿,你来了正好,这里待会儿会有不少客人到来,你身为嫡幺女,也是要帮忙招待客人的,可别想偷跑了啊。” 说这话时,却是一眼都不看封婵。显然是将庶女出身的封婵与她母亲蓝氏同等对待,打心眼里看不起。 李氏注意到了,上前一步将封姌与封懿拉到身后,正要开口,芝梅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廊檐下,朝屋内的许氏与李氏道,“大太太,二太太,有车撵这会儿在门前停下了。” 李氏忙道,“可知是哪一家的车撵?” 芝梅回道,“是苏府的苏夫人与苏姑娘。”她在护国寺时跟在李氏身后,一同见过苏家的夫人黄氏与苏姑娘苏莞。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竟会是她们第一个到府上。 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封懿,听芝梅的话,那便是苏莞与她母亲一同到了。可是护国寺那日之事过去还没多久,她还记得李缜拒绝苏莞时苏莞那失落的神情,怎么今日又跟她母亲一同过来了? 还来得这般早?该不会又是因为她表哥李缜来的吧? 想着,封懿的膝盖处就隐隐作痛。她那日之所以在护国寺摔得那样惨,可不就是因为苏莞与李缜,虽说也是她自己想抱大腿,可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她坚决不会再做了。 就在封懿凝神间,李氏已经先一步出了中堂,出门去迎接苏夫人与苏莞母女二人了。 许氏想了想,便没有动。一则苏夫人是右佥都御使苏福的夫人,论官职自是比不过封敬山,仅仅只是与封敬坤平辈,这个身份自然不值得她这个三品诰命夫人去迎接。再则这堂屋中还需有人主持大局,想着,许氏便更加有理由不愿前去迎接了。 未几,李氏便将苏夫人黄氏与苏莞领进了中院,不多时,又并肩引进了堂屋。 黄氏今日的服饰比护国寺那日显然隆重许多,是一身紫褐色绣罗兰花缎裙,发髻上弁着一支金步摇,行走之间摇曳生光,看上去颇有贵夫人之势。 跟在黄氏身后的苏莞看上去更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浅碧色青花织锦襦裙,腰间的藤带上配着同色的宫绦,柔美可人的朝云髻上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累丝金蝶发簪,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仿佛两只金蝶展翅欲起。 跟着黄氏与李氏踏进堂屋后,抬眼一瞧,一眼扫间右侧的封懿后眼神一亮,朝封懿露出一丝笑意,轻声唤道,“懿妹妹。” 眼见苏莞已经到了,封懿不敢在多想,便也朝苏莞颔首示意,“苏姐姐。” 黄氏见她们二人关系似乎还不错,便朝李氏道,“二夫人,我看莞姐儿与五姑娘似乎颇为投缘,她在家里平日也无甚玩伴,今日带她过来,也是想带她多走动走动,热闹一番,不妨就让与五姑娘一同玩耍罢。” 李氏闻言看了过去,见苏莞这会儿已先一步朝封懿走去,封懿这会儿面上也满是笑意,想起在护国寺时封姌说的话,便轻轻颔首,笑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就是懿姐儿性子有些野,苏姑娘与她在一块儿玩,可要多担待一些了。” 黄氏笑道,“这倒无妨,都是小孩子心性,又难得能玩在一处,而且如今日这样的机会也少。”说罢,见许氏这会儿也在堂中,便向许氏颔首见礼,“封大夫人。”818小说许氏轻轻颔首,面上堆了笑意,抬手指向一角的檀香木八仙椅,道,“苏夫人来了,苏夫人可是贵客啊,快些坐。”说罢又召来浣壁道,“快些给苏夫人看茶。” 苏莞走近封懿后,将封懿拉到了角落,封婵见苏莞与封懿这般亲近,而且看她模样显然是有话要说,便颇为识趣的走远了些。 “懿妹妹,上次护国寺一别,听说你们急匆匆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苏莞拉着封懿的手轻声问道。 封懿哪敢实话实说,便道,“临时出了些事,便急匆匆先行一步赶回府了,未曾亲自与苏姐姐道别,苏姐姐莫怪啊。” “怎么会?”苏莞轻轻笑着,忽见封懿的面庞似乎消瘦了些,小巧而白皙的脸上的五官也显得更精致了些,便道,“懿妹妹,你似乎瘦了不少,这脸似乎也小了。” 那是,这几天忍着饥饿节食的苦可不是白受的。 想着,封懿只道,“瘦了好,免得有人成日说我胖。” 苏莞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妹妹还小,哪里用计较这些,再说胖些也不打紧,更显妹妹可爱啊。”说着,苏莞忽而收敛了笑意,凑近封懿道,“懿妹妹,今日我借父亲拜寿之机前来府上,也是想见妹妹一面,也想请妹妹再帮我一个忙。”81812. 望着苏莞逐渐郑重的面色,封懿心中一个咯噔,心想苏莞不会又是想让她去约李缜罢,正想着,苏莞轻柔的嗓音便在耳畔响起,“懿妹妹,那日我在护国寺与你说的那些体己话,你应当还记得罢。上次过后我才发觉时机不对,今日这个机会难得,我想请懿妹妹帮我……” 话音未落,封懿心神忐忑之际,忽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堂屋的廊檐之下,连忙张口喊道,“哥哥。” 封懿一道声音,让封毓立时看到了她,脚步不停地迈过门槛朝封懿走来,“妹妹,你果然在这儿,叫我一阵好找。” “哥哥找我做什么?”虽是这么问,封懿却无比感激封毓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让她可以免于听到苏莞的请求而为难。 “也不做什么,就是无聊了,想找你玩。” 说话间,封毓无意间瞥见封懿身侧的苏莞,见她相貌精致,一身打扮也清新雅致,颇为不俗,见惯了封姌的庸俗华贵,封婵的毫不起眼以及封懿的轻灵跳脱,头一次见到苏莞这种端庄婉约,又清丽雅致的女子,一时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位是?” 第26章 “封懿见封毓的眼神落在了苏莞身上,也未曾察觉到里头有些许深探的目光,便指着苏莞介绍道,“这位是苏府的莞姐姐,闺名苏莞。”说罢又朝苏莞指着封毓道,“苏姐姐,这是我嫡亲的哥哥封毓,府上排行老二。” 封毓听着苏莞的名字,暗自记下,上前一步温声道,“苏姑娘好。” 苏莞看了一眼封毓,见他身形挺括,相貌俊朗,却也不曾多看,只轻轻颔首见礼,“封二公子好。” 对角正在与黄氏闲谈的李氏见封毓也来了,正与封懿与苏莞说着话,让黄氏稍作片刻后,朝封毓走来,“毓哥儿,你怎么来这儿了?今日府中宾客众多,你怎么不在前厅帮你父亲招待宾客?” 封毓回转身来,回道,“母亲,现下还早,前厅也并无多少宾客,只有一位镇国公与苏御史在,大伯父与伯父皆在陪着,大哥也在,我闲着无事,便四处走动走动。”818小说李氏听着却道,“你说镇国公来了?” 封毓颔首,“是,似乎来时还带着府上的世子,不知怎的一会儿就没了影儿,也不知是我记错了还是这位世子突然跑哪去了。” 李氏心生疑惑,镇国公的名头她还是听说过的,不论家世还是权势,在朝中也算是比较低调一位国公,未曾想也会来参加封宅今日的寿宴,还来得这般早。 不过这些思绪也是一闪而过,李氏便朝封毓道,“毓哥儿,这里是我们接待内眷之地,你不宜在此多待,听话,去前厅陪你父亲一同接待宾客,你要记着,今日是你祖父的大寿,也是我们家的大日子,来的都是你大伯父与你父亲的同僚,你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失了礼数,记住了吗?” 李氏这么说,封毓自然也不好多待,便轻轻颔首,不过他还记挂着方才见过的苏莞,回头朝苏莞看了一眼,见苏莞的视线并未看向自己,而是落在其他地方,眼神一转,忽朝封懿道,“小妹,你随我出来一下。” 封懿虽然不知道封毓找她有何事,但眼下这个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机会她自然是要把握住的,便跟着封毓一同出了堂屋。 苏莞见封懿跟着封毓走了,察觉到她似乎并不愿帮自己这个忙,心中虽有一丝失落,却并不泄气,抬脚朝对角的黄氏走去,临近后,苏莞朝黄氏使了个眼神。 黄氏见了,轻轻颔首,见李氏这会儿回转过身来落座在一旁的八仙椅上,状似不经意道,“二夫人,上次在护国寺见到夫人家的那位侄儿当真是姿容隽秀,一表人才,我看令侄的年纪似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却不知令侄身上可有姻亲?” 李氏对黄氏突然提到李缜有一瞬间的诧异,又见黄氏面上隐有期盼与一丝殷切的眼神,忽而明白了黄氏的意思,便道,“苏夫人说的是缜哥儿?缜哥儿今年十六岁,说实话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过他家中刚经历了大事,在加上要为他夢逝的双亲守孝三年,我想他一时没有这个心思,便也未曾向他提及……” 堂屋外,封毓将封懿拉到廊檐一角站定后,便急不可耐的问道,“妹妹,方才那位苏姑娘,你与她可相熟?” “不算相熟,只是上次在护国寺见过一次。”封懿说着,见封毓神色有些不对,心下微悬,“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封毓向来大大咧咧,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性,这会儿又是对着嫡亲的妹妹,便实话实说,“妹妹,我觉得这位苏姑娘似乎不错,你说我若是追到她,将她娶回家来做你的嫂嫂如何?” 封懿一怔,见封毓两眼直发亮的神情,一时头大如斗。 那可是苏莞,是她表哥李缜日后的妻子,未来的皇后啊,她这嫡亲的哥哥怎么偏偏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难道仅仅一眼,就看中苏莞,想要娶她? 封懿越发觉得封家的覆灭是她这位不争气的哥哥牵出的源头了。心下一阵慌乱,封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冷不丁说了声,“哥哥该不会是看中苏姐姐了罢?可是我与苏姐姐聊天的过程中,隐约感觉到苏姐姐有意中人,只怕哥哥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封毓一愣,殷切的神情瞬间一凉,“你说什么?” 封懿不忍打击封毓,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掐死封毓这个罪恶的源泉,日后只怕是要给封家招来大祸的,当下便又道,“是真的,而且看苏姐姐对这位意中人似乎情根深种,哥哥你若贸然去打扰她,只怕会让苏姑娘讨厌你的。” 封毓沉默一瞬,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忽而抬头看向封懿,眼中隐有不甘,“妹妹,我不信,你可否帮我去探探苏姑娘是否当真有意中人?这意中人又是谁?” 封懿没想到她这般说了她哥哥还不死心,心中颇有些无奈。她当然知道苏莞的意中人是谁,那就是她的表哥李缜,日后的一代帝王啊。 可她能说吗?封毓本就不待见李缜,若是知道苏莞对李缜一见钟情,且拼了命的想见到李缜表明自己的心意,以她哥哥这性子,只怕更是要仇恨李缜了。 心中想着,眼见封毓正紧紧盯着她,知道拒绝不了,封懿只能轻轻颔首,“哥哥要我去问苏姑娘,可以,但我事先说清楚,这种事毕竟关乎女儿家的心思,我与她又还不甚熟,她若是不愿说,哥哥可不能怪我,也不能再逼我。” 封毓听罢,当即点头,“我答应你。”一丝不甘仍在眼底缓缓浮动。 堂屋内,黄氏与李氏的话还在继续,以防接下来的话苏莞在场会心有羞涩与尴尬,黄氏借口支走苏莞后,朝李氏继续道,“二夫人,妇人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倒觉得即便有孝期也无妨,左右姻缘才最重要。只要把握住了这份姻缘,即便在孝期过后再行婚事也是好的,只是莫要错过了姻缘之人。” 话音一顿,见李氏面上隐隐会意,黄氏无奈一笑,道,“二夫人,想必你也听出来了,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 “上次护国寺一见,我那不肖的女儿一眼看中了你家的侄儿,便有了这份心思。夫人知道的,我家中只有一位独女,从小娇惯得紧,她有什么要求都会遂她心愿,今时这件事她已提过数次,我虽无奈,可她喜欢,便也想为她争一份姻缘,不知二夫人可有此心?” 李氏见黄氏这般开门见山,言辞诚恳,还是为了她家的女儿出面,再说苏莞这姑娘相貌出众,端庄大方,她看在眼里其实也颇为喜欢,若当真能与李缜结成姻缘,自是金童玉女,喜结金玉良缘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5节 心念一闪,李氏道,“夫人这般诚恳,倒是让我汗颜了。缜哥儿何德何能,竟能让苏姑娘这般倾心?不过夫人也知道,我只是他的姑姑,并不是他母亲,这种人生大事我还是要问过他的意见。” 黄氏道,“这是自然,其实今日也是一个机会,令侄既在府中,我女儿也在府上,夫人何不让令侄与莞姐儿见上一面,让他们亲自看过,在决定是否结成这份姻缘?” 李氏听罢,沉吟片刻,抬眼间正好见封懿抬脚踏进堂屋,便抬手召来封懿,“懿姐儿,你过来下。” 封懿颇为乖巧的上前,轻声道,“母亲找我何事?” 李氏道,“你来得刚好,懿姐儿,你去墨轩西厢把缜哥儿找来,就说我有事寻他。” 封懿愣了愣,看到与李氏相邻而坐的另一张八仙椅上的黄氏别有深意的面色,隐约猜到她母亲的用意,心有犹疑,便道,“母亲找表哥可是有事?” “大人的事,你就不必多问了。”李氏道,“你快些去罢,待会儿人多了就不方便了。” 李氏这话,越发验证了她心中所想。她还记得护国寺时李缜对她说过的话,所以方才苏莞有意拜托她时,她才有意避开,只是没想到她们母女二人双管齐下,竟然在她母亲这边也说了。 既是她母亲让她去请李缜来,这事与她便无无关系,封懿乐得避嫌,只是想起李缜对苏莞奇怪的态度以及护国寺说的那番话,封懿一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让她表哥见苏莞了。 李氏见封懿干愣着,黛眉轻蹙了蹙,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些去吧。” 听到李氏催促的声音,封懿便也不在多想,左右是她母亲出的面,她只是个跑腿的,李缜若在生气,可怪不到她身上了。81812. 想着,封懿便也不再纠结,朝李氏应了声后,便转身离开堂屋,往西院方向去了。 轻车熟路的穿过西院的廊檐,到墨轩大门前,还未踏进院内时,就见李缜一身月白色绣竹纹直缀,单薄而笔挺的身形正坐于院中的青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的品读着。朝霞的余晖正打在他脸上,将他如玉般白皙的面庞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宛若碧玉霞光,将他本就隽雅的面貌,更添了一分高不可攀的玉华。 明明只是一位身形单薄的少年,此刻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偏偏有一种堪破沧海桑田却自岿然不动的沉稳之势。 能够执掌天下,成就一番伟业之人,想必从小便是与众不同的。 封懿并不知自己的眸色有些许波动,她有些不忍心打扰到李缜,但是想到李氏的话,以及苏莞等了数日也不肯放弃,一定要见到李缜的那可执着的心,封懿终是忍不住,轻轻抬脚踏进院内,朝正在看书的李缜轻声唤道,“表哥……” 第27章 “李缜闻声回头,一眼看到此刻站在院门之下,不同于平日的打扮,一袭桃粉色彩锻锦裙,仿若春日蜜桃,越发娇美的封懿。见她正望着自己,澄澈的瞳眸里似乎盛着一汪清水,在朝阳的余晖下泛着无限的春光。 明明日日都能见到,不知怎的,今日突见换了一身打扮的封懿,李缜只觉心口一动,在她金中佩玉的发饰上扫了一眼,越发觉得,他这位嫡亲的表妹,果然是适合锦衣高门中娇惯的人儿,无论何种金银玉器,都能让她衬托出不同寻常的美。 只是年纪还小了些,若是在过个两年,以她那貌美天成而不自知的美色,只怕是要招蜂引蝶了。 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李缜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声道,“表妹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母亲来让我唤你的。”封懿缓步上前走近李缜,道,“母亲让你去一趟中堂,表哥随我一同去罢。” 李缜并未立即应下,而是问道,“表妹可知姑母找我有何事?”今日是封府极为热闹的日子,到府贺寿的都是官场上的人物,李缜如今虽年少,却也并不想这般早的在这些官僚前露脸,所以他今日并未打算前往前院,而且他也对李氏说过,怎么他姑母又让封懿过来寻他? 封懿自然知道是何事,只是她犹疑着要不要告诉李缜。 见李缜面露疑惑,封懿想了想,心里始终对李缜对于苏莞奇怪的态度而心存疑惑,今日这个机会,其实也可试探一番李缜对苏莞是何心思,想着,封懿便道,“我也不知道,是母亲过来让我唤的你。” 李缜听罢,便也不再多问,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后,唤来了李儒,让他将石桌上的书本收起后,便转过身来走向封懿,“走罢。” 封懿轻轻颔首,转身跟在他身后出了墨轩。 前往中堂的路上,封懿望着步伐远比她快,这会儿已走在前头的李缜,想到李缜见到苏莞后可能会有的反应,一时有些犹疑不定,忽而轻声开了口,“表哥……” 李缜闻声回头,看向封懿。 封懿面有踌躇,仍是忍不住开了口,“表哥你对苏……”话音一顿,苏莞的名字始终没有说出口,望见李缜疑惑的面色,封懿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另一条路,道,“无事了,表哥咱们这边走罢,母亲她们这会儿在中堂,往这边走更快些。” 李缜敏锐的察觉到封懿方才的欲言又止,见她踌躇半晌终是没有说出口,心中虽疑惑,却也未多问,而是轻轻颔首,“好。” 说罢便转向另一条廊檐小道,见封懿落后了些,又停下静等了片刻,待封懿走近后,才放缓脚步,不着痕迹的同封懿并肩,往中堂而去。 未几,李缜与封懿进到中堂时,甫一踏进门,便见堂中人影绰绰,人声亦是颇为喧嚣,他自重生后便喜静,如这场喧闹的场合心中其实并不喜欢,不过碍于是在封宅,李缜也不会表现出来,便抬眸环顾四周,搜寻着李氏的身影,无意间,却瞧见房中东北角的苏莞正望着他,眼中盈盈生亮,似乎对他的出现颇为惊喜。 李缜墨染般的眉头轻轻一蹙,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瞥见身边封懿小心翼翼朝他看来,颇有些心虚的目光。 李缜瞬间明白了封懿方才的欲言又止,眸色微微沉了沉,朝身边的封懿低声道,“你知道她也在此?” 封懿自然明白李缜话中的‘她’指的何人,虽有些心虚,好在有她母亲做挡箭牌,便道,“我知道,但是是你不让我在你面前提苏姐姐的名字的。而且这次也是母亲让表哥你过来的,可不能怪我。” 李缜被封懿义正言辞的反驳声说得一滞。其实他本也没怪封懿,今日的场合,苏莞会出现也不奇怪,这也是他不愿前来出现众人面前的原因之一。 就在他们二人进门时,李氏便看到了他们,朝黄氏递了个眼神后,连忙从八仙椅上起身,走向他们二人,一边柔声道,“缜哥儿来了,快过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李缜闻声上前,朝李氏轻轻颔首,“姑母找我何事?” 堂中这会儿又迎来了其他府上的内眷,正由许氏陪着,加上丫鬟等便有不少人,人多耳杂的,事关李缜与苏莞的姻亲之事,又关乎到苏莞这个女孩儿家的声誉,李氏不便在这儿明说,便让封懿去陪同着招待客人后,拉着李缜出了堂屋,走到廊檐尽头的角落站定后,低声道,“缜哥儿,我找你来是有一件大事,关乎到你的姻亲,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李缜隐约猜到了李氏接下来的话,正想开口,李氏却先一步又道,“缜哥儿,你应当还记得那日在护国寺见过的苏家的苏姑娘罢。今日她与她母亲也来了府上拜寿,她母亲方才同我说苏姑娘对你有意,想与你结下这个姻亲,缜哥儿,你觉得如何?” 李缜想也不想,低声回道,“姑母知道的,我身上有孝在身,三年之内,我都未打算谈及姻亲之事。” 李氏道,“这事我知道,苏家也知道,她们说可以等你孝期过后在行姻亲,你若是对苏姑娘也有意,我们两家可将此事先定下来……” 李氏话音未落,李缜便道,“姑母,我并无此意……” 李氏一怔,抬眼见李缜依旧清瘦的面庞上是一片沉静之色,想起李缜自从双亲离世后越发清冷的性情,以及那好未好全的郁疾,心想李缜年纪还小,加上家中适逢大变,的确不是说亲的时机,而且李缜既然对苏莞无心,强求亦是无用。 沉吟片刻,李氏心中已有所定,便轻声道,“我明白了,缜哥儿,你既暂时不愿说亲,我便去向苏夫人说清楚。” 李缜轻轻颔首,“多谢姑母体谅,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 李氏轻轻点头,抬眼间却见廊檐前方不远处,一袭浅碧色青花织锦襦裙,妆扮精致的苏莞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望着她们,更准确的说,是望着李缜。盈盈瞳眸之中,是察觉到李缜的态度而泛着的隐隐的失落与不甘。 李氏有些微的吃惊,她没想到仅仅只在护国寺一见,苏莞对李缜竟这般倾心,甚至不惜让她母亲亲自来说,要知道作为女儿家在亲事上如此主动,对女儿家的声誉实际上是不妥的。 不过看苏莞那副神情,李氏明白只怕苏莞是想当面与李缜说,便道,“缜哥儿,你且等等,苏姑娘过来了,人家是客,又对你有意,你即便无意,也不可伤害人家,与她好好说说话罢。” 话落,便越过李缜,在经过苏莞身旁时轻轻颔首示意便抬脚走了。 李缜回转过身,一眼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双瞳眸正望着他的苏莞,眸色微微一沉。面对苏莞,他并非能做到毫无情绪,毕竟是上一世与他相伴十余年,真正能让他倾心以待之人。也正因如此,面对这一世的苏莞,李缜只想退避三舍,坚决不在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望着一步步朝他走近的苏莞,李缜沉默一瞬,忽而开了口,“苏姑娘,你也是聪慧之人,有些话,我想不必我明说出来,你明白吗?” 苏莞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的心仪李缜,她也分明感觉到李缜对她也是有心的,为何在她愿意表明自己的心迹时,等待她的却是李缜的冷脸与拒人于千里之外。 “为何会是这样?”苏莞一步步走向李缜,满脸的不甘之色,“在护国寺,我明明看到你对我的眼神。可是为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你当真不喜欢我?” 望着苏莞坦诚的,接近祈求的目光,李缜却是心头一冷,眼见苏莞后方的门檐处不断有人进出,不论是为了苏莞还是他自己,都不宜在这里多做纠缠,便放低了声音道,“苏姑娘,还请慎言,毕竟此事关乎姑娘的声誉。还有,姑娘想必是看错了,我对你并无任何想法,我身上有孝在身,三年之内都不会谈及姻亲之事,也请姑娘死心,莫要再多做纠缠了。” 话落,李缜毫不理会苏莞闻听此言后骤变的面色,也毫不顾忌苏莞此刻是何心绪,冷冷看了苏莞一眼后,李缜转身,往廊檐的另一边走了。 身后,苏莞望着李缜决绝的身影,心头一痛,噙在眼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才知此地是封宅,此事若是传出去,她人便丢大了,当下抬手掩着脸躲到无人的角落去了。 李缜自是不知道他走后之事,对苏莞说过那一番话后,他心头其实也并不痛快。只想尽快避开这些人,当下加快脚步,出了中堂的拱门,正想往西院方向离开时,抬眼间忽见前方出现一名陌生的男子。81812. 这男子身形修长,气宇轩昂,然而叫李缜奇怪的是,领着他的是封敬山的夫人许氏身边的一位大丫鬟。 可这里是通往后宅的路,一名外男又怎可轻易进入。 正凝神间,浣音带着段崇南已走了过来,段崇南那冷硬俊朗的面容也越发清晰的映入李缜眼中。 看清段崇南的那一瞬,李缜内敛的凤眸微微一敛,心中一惊,为何这人的面目他竟觉得十分眼熟? 李缜凝眉想着,忽而心头一震! 没错,这张脸,就是上一世在他临死之前,跟着晋王明岑一同冲进皇宫,亲眼目睹他葬身于烈火之中的人。 是镇国公段崇南! 第28章 “段崇南跟着浣音往这边而来,一眼也看到了此刻立于拱门之前的李缜,见他面如冠玉,虽有些清瘦,却也越发衬得他英姿隽雅,芝兰玉树。 段崇南身为三千营指挥佥事,常年与军中男儿打交道,却也极少见到如李缜这般气质出众的男儿,尤其是见他此刻也打量着他,敏锐如他能够察觉到对方眼里同样闪过的探究。 能够出现在封府后宅的少年,难道是封府哪一房子嗣? 正凝神间,就见前方引路的姑姑朝李缜颔首见礼,“表少爷。” 浣音见到李缜时虽有一瞬间的焦急,毕竟段崇南是外男,此番被她引入内宅也是为了与封姌一见,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对封姌的声誉不好,大太太只怕也会觉得她办事不力而责罚与她。 不过浣音只在一瞬间便静下神来,因为她想起李缜只是府上的表少爷,而且还是二房的表少爷,与他们大房并无干系。即便他撞见了,他并未亲眼看到段崇南与封姌见面,而且他也不知段崇南的身份,所以即便撞见了也无处可说。 想通这一点,浣音便不急了,静下神来上前朝李缜轻轻颔首见礼,对于身后的段崇南却并不开口介绍。 李缜看穿了浣音的心思,也并不打算多问,轻轻点头示意,强压下心底的震惊,视线若有似无的在段崇南身上一扫而过,便身形一转,往左手边的西院方向离开。 在浣音与段崇南看不到的前方,李缜袖中暗自攥紧了双手,剑眉沉沉蹙着,面上神色惊疑不定。 段崇南为什么会出现在封府内宅,与封敬山之间又有何关系? 如今,他与明岑皆已在他面前露了面,他也该早起防备之心,早作打算了。 段崇南见李缜离开后,朝浣音低声问,“这位姑姑,方才那位少年我见他气势颇为不凡,却不知是府上的哪一位少年,我似乎从未见过?” 浣音知道段崇南的身份,而且看今日封姌对段崇南的态度,想必这件亲事能成,若是成了封姌便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府上的地位便又会超出一截,心中想着,对段崇南便也越发恭敬,便垂首回道,“回世子爷,方才那位是府上二太太娘家的表少爷,上月初来的封宅,在府上借住,是以世子爷从未见过。” 段崇南轻轻颔首,“有劳姑姑解惑。”心中则回想着封家二房封敬坤的夫人是来自哪个人家,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对官员内眷之事一向记得甚少。 李缜回到墨轩西厢后,进到书房,召来李儒。 李儒躬身上前,李缜附身到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后,李儒面色逐渐凝重,却也不多问,在李缜吩咐后颔首应下,便转身出了书房。 与此同时,段崇南也在浣音的引领下回到了前厅,彼时,前厅内已来了不少前来贺寿的朝中的官僚,人影绰绰,或站或坐,好不喧闹。 封家的封敬山与封敬坤这会儿皆在接待着同僚,忙得转不开身来,封家嫡长子封毓也在封敬山的引领下帮忙招待着诸位贵客,镇国公段正德闲来无事,正坐在厅中设下的席位上,与身边的一名身着绯色绣锦鸡的官员正闲谈着。 段崇南定睛一看,才发现与他父亲这会儿正说着话的是当朝刑部尚书葛立,虽说是在与他父亲段正德闲谈,但不时落在他父亲身上的眼神,分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鄙。 段崇南眸色一冷,不动声色的缓步上前,行至段崇南身前,颔首道,“父亲。” 段正德闻声回头,见是段崇南,又见段崇南眸色深沉,隐有深意,朝他轻轻颔首,淡笑道,“我说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转眼就不见你人?我身边的这位葛大人方才还提及你了。”说罢朝他招手,指着身边的葛立道,“快过来给葛大人见礼。” 段崇南颔首,上前一步朝视线这会儿落在他身上的葛立拱手见礼,“段崇南见过葛大人。”81812. “原来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啊,”葛立拱手回礼,从上到下打量了段崇南一眼,笑道,“世子爷雄姿英发,气度不凡啊。” 段崇南拱手寒暄了几句,便落座与段正德右手的席案前,正欲开口,段正德微微侧首,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不必多话,一切待回去在谈。” 段崇南应下,便也不发一言了。 与此同时,中堂。 在中堂外廊檐的角落抹干净泪后,苏莞稍稍平复了心绪,方又缓步回到中堂,只是刚刚哭过的眼睛有些微泛红,但凡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苏莞适才哭过。 李氏与封懿皆看出了苏莞微红的眼睛,见她这幅模样,李氏猜到李缜想必是对苏莞实话实说,伤了她的心,只是这种事她却不好出言安慰。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6节 封懿却是心生疑惑,她看得出来苏莞想必是在李缜那里吃了瘪,受了委屈,虽然被她强装掩饰,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正因如此,她心中才更疑惑。 明明小说的剧情是苏莞会与李缜比肩而立,最后陪着李缜坐上帝后之位,怎么照她目前看来的,却不大一样,李缜似乎并不喜欢苏莞,即便苏莞如此费尽心机也要向李缜道明自己的心意,可似乎起到了反的效果? 难道她表哥李缜只是现下还未喜欢上苏莞,但日后还是会喜欢的,这中间必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让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封懿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愿在多想,便想着目前还是先抱好她表哥这条大腿好了。 黄氏见自家女儿双眼泛红,又情绪萎靡的踏进堂中,心疼急了,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同时,便也在心底暗骂李缜不识趣。 只是此刻这封府中堂内已渐渐有了不少宾客,大庭广众的,黄氏不敢大声开口,便放缓脚步上前将苏莞拉到角落,满脸心疼的低声道,“莞姐儿,出了何事?” 苏莞被自己的母亲用轻柔的声音低声询问着,想起李缜方才离去时冰冷的眼神与决绝的背影,心头只觉更加委屈,被她强忍回去的泪险些又要落出来,她急忙忍住,轻轻摇着头道,“无事,母亲莫要多问了。” 然而紧咬着下唇的举动还是透露了她伤心与不甘的情绪。 黄氏身为苏莞的亲生母亲,哪里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女儿,见她这般举动与神情便知想必是李缜拒绝了她,越发在心里痛骂李缜不识趣,只是她们此刻身在封府,面上不敢表露分毫,便拉着苏莞的袖手轻声道,“莞姐儿莫伤心,一切等我们回去再说,今日在人家府上做客,莫要叫旁人看了笑话。” 苏莞也知场合不对,即便心里在伤心,也必须强忍着,只是方才哭过的通红的眼睛,却是难以瞒过有心之人。 就在此时,一身锦衣华服的封姌也出现在了堂屋门檐下,因今日与众不同,一袭广袖青鸟彩锻流仙裙配上满头的金饰而越发华美的封姌,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此刻封姌面上一种说不出来的,隐约含着一丝娇羞的笑意。 见到封姌出现,许氏立马朝封姌招手,指着身边的一张八仙椅道,“姌姐儿来了,快过来,这边坐。” 封姌极少现于人前,不过这一身华贵的打扮便说明了她在封家与众不同的身份,今日在场的皆是有意逢迎封家的官家内眷,一个个皆知如今封府掌权的便是大房的大太太许氏,且许氏出身于英山候府,身份本就尊贵,如今见是她嫡亲的女儿出现,又是这么一身华贵的打扮,纷纷迎上前赞叹着。 “封家的嫡长女原来这般标致啊,我等还是头一次见呢。” “可不是吗,三姑娘的这身打扮可当真好看得紧呐,这缎裳,该是特制的蜀锦织的罢。” …… 封姌此刻被一众内眷围在当中仿若众星捧月,又听着这些官家夫人们的奉承之声,一时间只觉颇为受用,又想起她方才见到过的镇国公世子段崇南临别之前对她说的话,心下越发开心,面上亦是笑意更甚,便被簇拥着往东面正坐于檀香木八仙椅上的许氏走去。 封懿这会儿在她的对角,清清楚楚的看着封姌自进门后这堂中发生的一切变化,以及封姌越发上扬的唇角,又不小心扫见角落里正红着眼睛情绪低迷的苏莞,在她与封姌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心想这对比当真天差地别。 封姌今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打扮得这般隆重,甚至可以说比她们的祖父更像是被人前来恭贺的今日的寿星。同时想到方才她们从后堂过来时封姌当时的不对劲以及欺骗她们的言语,难道她当时有什么猫腻? 封姌在一众内眷的簇拥下走到许氏身前,满含浅笑的轻唤一声,“母亲。” 许氏见封姌一脸笑意以及面上闪过的一丝娇羞,已然会意,拉过封姌的手让她坐到身边来,同时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看中了?” 封姌轻轻颔首,却不多话。 许氏明白了封姌的意思,唇角也挑起一抹笑意。 若是能与镇国公府结亲,她嫡亲的女儿日后便是国公府世子夫人,待世子继承了国公之位,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无论身份地位,比出身于侯府的她高出一截,亦是给她长了不少脸面,她如何能不开心? 不过这会儿堂中宾客众多,不宜让她多问,便只轻抚了抚封姌的手,一阵心满意足后,又起身招待众位宾客,趁着空闲的间隙唤来浣壁,让她去前院将浣音叫来。 浣壁连忙应下,立即出了中堂,不多时便将浣音喊来了。 许氏出了中堂,拉她到走廊尽头的檐角下低声问,“可将国公府的世子请回去了?可曾看出他对姌姐儿如何?” 浣音恭声回道,“回太太,姐儿与世子爷见面时奴婢在外头候着,具体如何奴婢未曾看到,不过见过之后姐儿对世子爷颇为满意,回去的途中奴婢听世子爷的口气,想必也是看中咱们姐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许氏连连颔首,激动的双手握在一处不自觉摩挲着,忽又道,“浣音,你待会儿回到前厅后记得告诉老爷,就是姌姐儿相中了镇国公府世子,让他答应这门亲事。” 浣音颔首应下后,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步走了。 午时,前来封府恭贺封老太爷六十五大寿的官员皆已到场,前院人声鼎沸,摆下了十余桌宴席,中堂宴请内眷之所,亦摆了五桌。 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封老太爷身为今日的老寿星,今日的衣饰也特意隆重些,一身深褐色绣锦文缎袍,戴了一顶正中嵌墨玉石的圆帽,坐镇前厅主桌,听着四周宾客的恭贺之声,精神矍铄的面上满是慈和的笑意。 听到管家来报已到午时,适合开宴了,便下令开宴。 午时初刻,就在府内众人用餐的间隙,由成泰帝命礼部在国库挑选的贺礼,由宫中内侍亲自送到了封宅。封老太爷领着封府众人亲自接下了皇宫送来的贺礼,是一尊半人高的精工雕琢的鸡血寿山石。 技艺精湛宛如鬼斧神工,鲜血一般明艳的色泽更是华丽昭彰,府中众人包括一众宾客见了之后无一不啧啧称奇。同时对于成泰帝心中对封家的重视越发了然,也更加庆幸今日前来为封老太爷祝寿。 正在中堂宴请一众官员内眷的许氏与李氏闻听此言,亦是高兴不已,知道当今皇上还记得他们家的老爷子,还特意在今日命侍人送来贺礼恭贺,这是当着今日满堂宾客的面在抬举封家,她们同为封家媳妇儿,自然极为高兴。 于是,宴请各位官员夫人时便也更热情了些。 封懿与封姌封婵一般,坐在一群小辈的宴桌上,望着这会儿偌大的红木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佳肴,尤其是那入眼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时有些没胃口,总觉着心头堵堵的,有什么事萦绕在心头,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见身边衣饰华美的封姌同样望着眼前的佳肴,不过进食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优雅大方的,封懿看了一眼,想起封姌在后院时那奇怪的举动,便稍稍倾身至封姌身旁,低声道,“三姐,你方才为何要骗我们?” 封姌正将一片玉笋送进口中的动作一滞,闻言看向了封懿,“我骗你?我何时骗你了?” “你之前说我母亲在寻我,可是我来时问过,母亲并未寻我,所以三姐,你当时可是有什么猫腻?” 封姌倒是没想到封懿这个小丫头这么精明,反正她与段崇南已见过面了,而且想到方才见到的段崇南,那俊朗非凡的相貌,那英姿勃发的气质,对她说话时低沉悦耳的嗓音以及那宛如一汪深潭的瞳眸,而且出身还是国公府的世子,想到这样出众的男子日后会是自己的夫君,封姌面上掠过一抹娇羞,她轻轻瞥了封懿一眼,轻声道,“我并不是有心骗你。” 封懿眯了眯眼,“所以三姐当真有事瞒着我?” 封姌轻轻颔首,忽而心念一闪,想起许氏的嘱咐,又改变了主意,“确实有一件事,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小妹,我想过段时日你便会知道了,到时你可别忘记恭喜我。” 说罢,便又安心的吃着面前的膳食,无论封懿如何追问,都不肯在多说一句。 见封姌口风这么紧,封懿便也不再多问,心中暗想,恭喜她?有什么可恭喜的?难不成她是要嫁人了? 正凝神间,给各桌布菜的丫头这时又鱼贯而入,每人手上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正冒着热气的粽子。 封懿看到这些粽子才突然想起来今日是端午佳节,想不到这里也有吃粽子的习惯。待丫头们将粽子端上桌后,封懿环顾同桌的其他小伙伴一眼,见都无人去拿这粽子,便站起身稍稍探身取来一个包裹得有棱有角的粽子。 封姌见了,不想起身,觉得够着身子去拿粽子有失她封家嫡长女的身份,便伸手在封懿的腰眼处轻轻一戳。“小妹,帮我也拿个。” 封懿怕痒,腰身一闪,刚刚拿到手上的滚烫的粽子险些掉了下来,听清封姌的话后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三姐,旁的人家都是姐姐照顾妹妹,你这做长姐怎就没有这个觉悟呢?” 话是这么说,手上的粽子还是落在了封姌的碗里。 封姌立即眉开眼笑,轻轻拍了拍封懿的纤背,“小妹这么有本事,哪里需要我照顾。”话落,也不再看封懿,而是安心的剥着碗里的粽子,坐在封懿另一边的封婵看到她们二人的互动,眸色一闪,不发一言,安静的垂眸吃着碗里的菜肴,下一刻,忽见碗里也多了饱满的米粽,紧接着,封懿轻灵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四姐,你也吃一个罢,今儿是端午佳节,吃了粽子才算圆满。” 封婵不知怎的,只觉心口一下子满了起来,当下看了封懿一眼,色泽如桃瓣的蜜唇扬起一丝浅笑,“多谢小妹。” “四姐不必客气啊,这种小事说什么谢字。” 封懿挥了挥小手,继续去拿自己的粽子,隔壁一桌正与一众官员内眷宴饮着的李氏抬眼扫见了这一幕,见只坐着小辈的这一桌上,其他的小姑娘一个个安静有礼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唯有封懿不拘一格,挽着衣袖站起身来探着身子去夹菜。 这动作,怎么看怎么不雅。 李氏轻轻蹙起了秀眉,这个场合是不宜训封懿的,便稍稍倾过身,想要提醒她时,却见封懿探身拿在手上的是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粽子。而显然因为太烫,封懿正哆嗦着手双手交换的放到了碗里,这时又心满意足的落回座。 李氏这才想起今日是端午佳节,本该是和亲人一同聚在一处,吃着热闹饭的日子,她们这会儿也的确都在一处推杯换盏共用佳肴,可是她的侄儿李缜这会儿却一个人在墨轩里,想必很是寂寞。 今日这种时刻,想必会更加想念他那离世的双亲。 思及此,李氏坐不住了,便起了身朝封懿这一桌走来,走到封懿身后朝封懿低声道,“懿姐儿,你随我出来一下。” 封懿剥粽子剥得正起劲,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自己的母亲,当下轻拍了拍胸脯,“母亲可是有事?我这会儿正吃粽子呢。” 李氏道,“粽子待会儿再吃,你先随我出来片刻。” 封懿见李氏似乎有话与她说,便轻轻应了声,跟着李氏一同出了中堂。 母女二人一同走到廊檐底下站定后,李氏回转身来道,“懿姐儿,你去后堂拿上一碟米粽送到墨轩让缜哥儿尝尝罢,今儿是端午佳节,他一个人在墨轩想必很是寂寞,偏又性冷不爱到这前院来,你便去墨轩陪陪他罢。” 封懿一怔,这才想起似乎李缜方才出现之后,就不见踪影,她一时也没想起他来,如今听她母亲提醒,这才想到以她表哥那清冷的性子,只怕还真是一个人躲在墨轩里。便轻轻颔首道,“我知道了,可是母亲,我那粽子刚刚剥开还没吃呢,等我吃了在过去罢。” 李氏闻言瞪了她一眼,“你还说,方才那么多姑娘家一个个都安分守己的端坐在位上,就你一人竟挽起衣袖取食,懿姐儿,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身份,想吃什么让丫鬟给你夹,自己动手算是个什么事儿?你也不必待在中堂了,自去后厨挑一些吃食与米粽,送到墨轩与缜哥儿一同用罢。” 封懿被李氏训得嘟了嘟嘴,却也不敢反驳,只低头颔首道,“我知道了,那我这就走了。”说罢,看了一眼李氏的面色,见李氏只默默看着她,再无说教的意思,便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李氏望着封懿并无半点气恼,反而有些跳脱的步伐飞快的离开了,当下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堂屋。 封懿到后厨时,后厨内的厨娘与丫鬟们正忙上忙下,屋子里香气四溢,满是做好的佳肴与糕点散发出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这让方才还没胃口的封懿肚子里的馋虫大动,瞬间来了食欲。 厨娘与丫鬟们见到封懿纷纷向她行礼,封懿快速挥手而过,穿梭在摆满了甜点佳肴的案几上,寻找着自己喜欢吃的糕点。 最后,在摆满糕点的案几上,封懿挑了一碟绿豆糕,金片糕,糯米团子,蜜饯盒子,又见案几的尾端放着一坛飘着果香的酒酿,封懿眼睛一亮,当下取过一支木勺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只觉淡淡的甜果香气在唇齿间萦绕开来,二话不说,立马从橱柜里取过一只青瓷小壶,灌了满满一壶果酿后,连同方才挑选的那些糕点一并装在食盒里。 临出门时,封懿突然想起最重要的米粽没有拿上,便又回身在案几上装了几个冒着热气的米粽放进食盒中,这才步伐轻快的往西院方向而去。 到墨轩时,封懿没有在院内看到李缜的身影,连李儒的身影也未看到,至于其他的小厮嬷嬷,因为今日前院与中堂宾客众多,需要人手,便都到前院与中堂去帮忙了。 偌大的院内除了西南角的一颗杏花树上盛开的杏花在清风之中微微浮动,带来稍许生气之外,空无一人。 封懿拎着较重的食盒,一双透亮的杏眼环顾院内,左右都未见到李缜的身影,心想李缜是不是在书房,便穿过庭院,踏上廊檐,往左手边廊檐一间间寻着,最后寻到书房外,拎着食盒的封懿实在走不动了,便将食盒放在地上,抬手抹了抹额上沁出的些微汗渍,大声唤道,“表哥,你在哪儿啊?” 书房内的李缜正长身玉立与书案之前,盯着书案上由他所书的一张写满他仔细回想起来的日后的一些势力,正蹙眉沉思时,听到封懿轻灵的嗓音在屋外响起,心神一惊,猛然回神,忙取过宣纸将桌上这张纸盖上之后,定了定心神,回道,“我在这儿。” 封懿听到李缜的声音瞳眸一亮,立马又恢复气力,弯身将食盒拎起后,便加快脚步抬脚进了书房。一眼看到此刻正站在书案前的李缜,眉开眼笑道,“表哥,你还没用午膳罢,我带了很多吃食过来,还有一壶果酒哟,我方才偷偷尝了下,味道很是甜美,咱们可以一块儿吃哦。” 李缜闻声看过来,一眼看到此刻立于门檐之下,一身桃粉色彩锻锦裙,拎着有将近半人高的食盒却眉开眼笑的看着他,肤如凝脂般白皙的面颊似乎因为走了较长一段路而泛着粉嫩的蜜桃红,将她一双瞳眸衬得更似色泽淳透的黑曜石,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华。 唇角两旁浅浅的梨涡更似能够感染人的心绪一般,李缜方才还有些沉郁的心,便在这一刻,翛然一松,望着封懿白里透红而无比娇美的面容,眸色一动,轻声道,“你是来给我送午膳的?” 封懿摇了摇头,“不是,”在李缜面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中,封懿浅浅笑道,“我是来陪你一同用午膳的。” 说罢,便拎着食盒进门,将食盒颇为费力的放在书案一侧的案几上,揭开食盒,正要将食盒内的糕点取出来时,忽然心念一闪,道,“表哥,我看院中的那棵杏花树开得甚好,不如咱们到院子里去,一边赏花,一边吃罢。” 李缜眨也不眨的看着封懿,轻轻颔首,“好。” 这一次,李缜主动上前来拎过食盒,与封懿并肩出了书房,往庭院而去。 途中,封懿想起似乎一路过来都未见到李儒,便道,“表哥,你那小厮呢?怎么一直都不见他人影,放你一人在这儿院子里?” 李缜眸色一闪,不动声色道,“我让他去给我办一件事小事,稍后便回。” 封懿“哦”了一声,便不在多问。 片刻后,两人到了院中杏树底下的石桌前,这个时节正是杏花盛开之时,偶有清风拂来,浅粉色的杏花便铺满了庭院,伴随着淡淡的香气,当真是满庭芬芳,景色宜人。 此刻,石桌上便有不少花瓣凌乱散落,将这平平无奇的圆形石桌,倒添了一分别样的景致。 封懿领先一步上前而来,深吸一口气对着石桌猛地一吹,桌面上的花瓣立时飘然而起,落到了石桌的外边。封懿回过头来朝李缜浅浅一笑,道,“表哥,我都清理干净了,快过来罢。” 李缜轻轻颔首,视线落在封懿含笑的面庞上,继而一转,又落在她左肩上的一片花瓣上,心中忽而闪过一句话:灼灼其华,不及其万分之一。 想着,他上前而来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封懿则眼疾手快的将食盒揭开,将里头的糕点一一取出摆在了石桌上,又取出装着果酿的青瓷小壶,抬眼看了一圈,突然拍手道,“糟了,表哥,我只顾拿着吃食,装上一壶果酒,可是忘了拿酒杯便过来了。” 李缜望着封懿懊恼的模样,视线落在了石桌上的青瓷小壶上,道,“表妹,你年纪还小,如何能喝酒?既没拿便放在一边,我们只吃东西罢。” 封懿连忙摇头,“不要,这果酒很好喝的,我方才尝过,酒味儿很淡,反倒是果香味儿很浓,我特意拿过来让你尝尝的,若是不尝岂不可惜?左右我再去一趟便是,表哥你先等着哈。”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李缜唤住。 李缜见封懿一副不饮酒不罢休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必在跑一趟了,房中有茶杯,取过来饮酒便是。” 封懿闻言一笑,“表哥说的是,我怎么给忘了。那表哥且稍后,我这便去取来。” 话落,连忙脚步轻快的跑了,不多时便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两只青花瓷茶盏,朝李缜轻轻晃了晃,眉眼含笑的落座回石桌前,将茶盏摆在他们二人身前,又连忙拾起青瓷小壶各自斟满一盏酒。 斟满之后,放下酒壶,封懿连忙朝李缜道,“表哥快些尝尝看。”说罢一脸殷切的望着李缜,似乎这酒是她酿的,急等着李缜品鉴一般。 李缜看着封懿殷切的眼神,无奈的轻笑了笑,随即抬手拾起茶盏抿了一口,剑眉轻轻一扬。他上一世身居至尊之位,自然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尝过,眼前这果酒与他而言实在一般,酒味儿淡如白水,唯有那并不算厚重的果香勉强能入口。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7节 不过看他表妹这么一副殷切等待的模样,李缜不忍扫了封懿的兴,便轻轻点了点头,“不错。” “是罢,我就说好喝罢。” 封懿眉眼弯弯,笑得更甚,唇角的梨涡也更深了些,抬手也将面前的茶盏拾起,抿了一口酒,咂巴着小嘴儿,似乎觉得不甚过瘾,便又仰头一饮而尽。 “表妹慢些,”李缜想阻止时已来不及,这果酒虽说酒味儿较淡,但是有些许酒劲的,如封懿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只能浅尝,不能多饮。 封懿却是不以为意的摆手,另一只手放下茶盏,“表哥不用担心,这虽是果酒,不如说是果浆,酒味儿淡的很。表哥也多喝些啊。”说罢,又给自己斟满一盏。 李缜却眼睁睁看着封懿的两侧白皙圆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泛红,不多时便如熟透的蜜桃一般泛着深粉的色泽,叫人看了心痒难耐,忍不住只想咬一口。 李缜看了一眼,便稍稍移开了眼,不敢在多看,却听封懿突然嘟囔了句,“咦,还真有些酒劲,有些热了啊。” 说罢还想解开衣领,突然发觉场合不对,便又移开手去拿桌上热气渐散的米粽,挑了一个米粽出来,不紧不慢的解开缠绕在外头的白线,又将粽叶剥开后,连忙送到李缜面前,“表哥快看,香喷喷热乎乎的大粽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儿是端午佳节,要吃粽子才算圆满,所以咱们也要吃,表哥快拿着。” 李缜闻声又稍稍转过头,就见封懿一双白嫩的小手举着剥开的粽子出现在眼前,蜜桃般红润娇嫩的小脸上闪烁着笑意,澄澈的瞳眸亮晶晶的,有光华流转。 李缜不知怎的,只觉心口一动,伸手接过米粒饱满而香气四溢的米粽,轻轻颔首道,“多谢表妹。” 封懿本想说不用多谢,见李缜接过粽子后慢条斯理的吃着,便又不开口了,自己拿着桌上的糕点吃着,一边喝着小酒,视线落在身前的李缜面上,见他清瘦的面庞而越显轮廓分明,精致的下颌线将他的下颌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唇色单薄的唇因为咀嚼的动作而轻轻咬合着,越发显得线条精致,气质隽雅。 想到姿容这般出众的少年是她的表哥,脱离了那小说剧情之外,封懿一时到有些开心有这样的表哥,若是他表哥日后没有与她封家翻脸,更加没有处决她封家,而是依旧如今日这般的气氛,该多好啊。 想着,不知是酒意渐渐熏然,还是一时头脑生热,想起李缜拒绝苏莞这件与小说剧情不符之事,封懿心头一跳,忽然轻声道,“表哥是当真不喜欢那位苏姑娘吗?” 李缜咀嚼的动作一滞,闻言看向封懿,“为何这么问?” “其实我觉得表哥与这位苏姑娘挺般配的。”封懿心直口快道,“而且苏姑娘对表哥也是一片痴心,仅仅在护国寺见过表哥之后就对你动了心,无论如何也要亲口向你表明心意。表哥不知道,方才她回来之后的模样明显哭过。她虽不说,我们都能看得出来。” 李缜在封懿提及苏莞时眸色已渐渐冷了下来,这会儿见封懿浑不自知的轻轻说着,知她虽是无意,心头仍是有些不虞,正欲开口,却听封懿又道,“表哥可知,其实我做过一个梦,梦里表哥是权势很高的人,苏姑娘则是表哥的妻子,你们二人极为恩爱,荣辱与共,所以我不希望表哥你错过自己的姻缘……” 兀自呢喃的封懿并未发觉李缜这会儿骤变的面色,他翛然站起身,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封懿,却见封懿面颊醺红,眼神也不如之前那般透亮,而是隐有些许涣散,李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盯着封懿的双眸,却是一片深沉。 他不紧不慢的缓缓落座,身形微微前倾,眼神幽幽盯着面颊酡红,已有些许醉意的封懿,声音轻柔着,带着些许诱哄,低声道,“表妹,你那梦里……还梦到了什么?” 第29章 ““还梦到了……还梦到了……”封懿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轻轻摇晃着脑袋,忽而朝李缜嘻嘻一笑,“我不告诉你。” 说话间,却是微微垂下了脑袋,趴伏在了石桌上。 李缜,“……” 李缜盯着趴伏在石桌上的封懿看了半晌,脑子里仍是被封懿所说的话而震惊,他越发觉得他这位表妹身上绝对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想着,李缜望着封懿的眼神,便也更深沉了些。沉默稍许,见封懿仍旧没有反应,李缜复又轻声唤道,“表妹……表妹……” 这次封懿犹如睡着了一般,再无反应。 李缜伸手在封懿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却被封懿抬手打掉,“嗯……别烦我……”嘟囔一声又将头转到另一边,沉沉睡去了。 这模样,显然是已经醉过去了。 李缜望着封懿,眸中一片深沉的眼色这会儿渐渐散去,转而落在石桌上那满满当当的吃食上,反而掠过一丝无奈,不是说陪他一同用午膳的?这就睡过去了? 静坐片刻,见封懿果真睡过去了,李缜一人也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思,又见这会儿起了些微风,树上的花瓣纷纷而落,有不少落在了石桌上的点心盘里,也有不少落在了封懿的纤背上,将她身上的彩锻锦裙衬得色泽更鲜艳了些。只可惜封懿这会儿侧过了头,却是无法看到她这会儿艳如桃李的面颊。 不过,若让她继续在这里睡着,只怕是会着凉,想着,李缜便又起了身,上前动作轻柔的将封懿抱起,让她的头侧向自己靠得沉稳些,抱着封懿站定之后,李缜一时却犯了难。 照封懿这醉酒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必然是醒不了的。抱进他房里休憩显然不妥当,封毓的房中似乎也不便,在封宅住了这段时日,他能感觉到封毓对他并不甚友好。 如此想来,只好送封懿回画轩了。 想着,李缜便抱着封懿轻轻调整位置,让她睡得更舒适些,视线也落在了她睡得正沉的,面颊酡红而满脸娇憨的面庞上,见她醉酒了竟这般乖巧,李缜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知的宠溺,抬脚正往院门处而行时,迎面忽然传来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 “李缜,你在做什么?” 李缜抬眸一看,见封毓这会立在院门之下,正一脸不忿的盯着他与他怀里的封懿,李缜眉头轻蹙道,“表妹喝醉了,我正要送她回画轩歇息。” 封毓并不相信李缜的这番说辞,他方才之所以来得这般急,是因为挂念让封懿询问苏莞的心上人之事,在中堂从他母亲那里得知封懿来墨轩陪李缜用午膳,心中当时就不痛快,立马急匆匆赶了过来,谁知还没踏进大门,就见李缜将封懿抱在怀里,低头看她的模样,显然另有心思。 又见被他抱在怀里的封懿满脸酡红,显然已醉得不省人事。封懿是他嫡亲的妹妹,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这个年岁怎能喝酒?封毓便将这个罪责怪在了李缜的头上,认为是李缜不怀好意,存了对封懿不轨的心思。 偏偏这样的李缜,他母亲却当作了亲生儿子一般悉心对待,照顾有加,甚至隐隐都超过了他这个嫡亲的儿子。 想着,封毓面色更加难看,连忙大步上前来从李缜怀里抢过封懿,沉声道,“不必你假好心,封懿年纪这般小,如何能喝得了酒?若非是你让她喝酒,她又怎知喝酒?” 话落,封毓又狠狠瞪了李缜一眼,“李缜,你虽是我表弟,可我从来都未拿你当做弟弟看待,你莫忘了你是暂借住我府上,你若存了不好的心思,莫怪我对你出手。” 李缜的面色这会儿已彻底沉了下来,他上一世毕竟是做过帝王之人,除了最后的结局悲惨些之外,何曾受过旁人这般谩骂,当下眼中便蕴着不快。818小说然而封毓却是瞧也不瞧,丝毫不在意自己说话得罪了李缜,伸手便去抢李缜怀里的封懿,一边抢一边道,“别说你是她表哥,我还是她的亲哥哥呢,你快放手。你若是不放,我便去告诉母亲,说你对我妹妹图谋不轨。” 李缜原本暗自较劲的手,听着这话立即松了下来,又见封懿因为他们二人的动作而似乎有些不适,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便彻底松开手任由封毓抱走了封懿。 将封懿双手抱在怀中后,封毓又用警告的眼神瞪了封懿一眼,这才抱着封懿往自己的寝房去了。 李缜静默的望着,眼中蕴着些许微波。 待封毓踏上廊檐,回到他的东厢后,李缜折回身将桌上的吃食与果酒一一收起,低头收拾的他,紧抿的唇角紧紧绷着,泄露着他此刻不虞的心绪。 一言不发的将残局收拾好后,李缜拎着食盒回了自己的东厢。 不多时,李儒回来了,附身在李缜耳边轻说着些什么,李缜听罢,剑眉一凝,沉吟片刻道,“这封府,看来是不宜我们住了,李儒,你去将我们的东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向姑母请辞。另外,你稍后出府去看一下,哪里有宅子租赁?最好是在城东,租赁一间两进的院子即可。” 李儒虽不解李缜为何突然想离开封宅,不过李缜是他的主子,主子有命他只能照办,便颔首应下,“是,我即刻就去办。” 晌午过后,日头西斜,封宅的这场寿宴也逐渐开始散宴。 身份一般的宾客自行走了,身份贵重一些的宾客被封敬山兄弟二人留在前厅,陪同封老太爷说着会儿话,不过大多时是封老太爷在听他们说,自己则敛着眉目静静凝听着,极少发言,只将自己听到的都归纳在心底。 良久,大概是听够了,封老太爷终于露了些倦意。 在场的宾客一个个都是人精,见此便也纷纷告辞,封敬山兄弟二人便又将这些宾客一一送出府外。 镇国公段正德此行另有用意,与他同行而来嫡长子段崇南一同留到最后,被封敬山亲自送出了府门外。 临上轿撵前,段正德拉着封敬山的手言辞诚恳道,“封兄,我儿今日你已亲眼见过,我儿与令嫒年纪相配,性情祥和,实在是天赐的良缘,还请封兄好好考虑一番这门亲事,如何?” 封敬山之前空隙的时刻已从浣音口中得知封姌相中了段崇南,而他的夫人许氏也已透露了口风,让他答应此事,这会儿见段正德复又提起,封敬山自是不会拒绝,却也未立即答应,而是做沉思状,沉吟片刻,方道,“令郎确实一表人才,不瞒国公,封某也是一眼便看中了令郎,既如此,这门亲事我封敬山答应了。” 段正德闻言面露喜色,拉着封敬山的手道,“既如此,那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那从即日起,我们便是亲家了。封兄尽管放心,令嫒嫁入我段家,我儿定会悉心宠爱,我与夫人也会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回去之后我便着人选日子来定庚帖。” 封敬山视线从跟着段正德身后的段崇南身上扫过,脸上满意之色更甚,点头道,“那封某便静等佳音了。” 段正德连连点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封敬山才将段正德送上轿撵。段崇南也身形利落地翻身上了仆人牵来的骏马马背上,在封敬山的目送下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封樾这时迎了过来,他亲眼目睹他父亲封敬山今日对段正德父子亲和的态度,心生疑惑,便轻声道,“父亲何以如此恭敬他们父子?” 段正德虽是镇国公,可封樾也知段正德手上并无实权,而其嫡长子段崇南也只是在军中担了个不高不低的职位,进途益处不大,只能说是不算辱没了他的世子之位。 封敬山闻言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淡淡的眼色带着一丝训.诫,“你懂什么?镇国公手中此刻虽无实权,但身家底蕴毕竟在那儿。事实上,他们今日前来咱们封宅,并非只是单纯的为你祖父贺寿,而是想与我结成姻亲。” 封樾微惊,见封敬山面色沉稳,想起封敬山对待他们父子的态度,惊声道,“父亲答应了?” “答应了。” 封敬山道,“姌儿年纪也不小了,始终是要挑选一位夫家的,而我们封家如今的地位,低一点的我们看不上,高一点的姌儿嫁过去只怕人家也不会当回事,而镇国公府诚心求娶我们家姌儿,镇国公世子你也亲眼见到了,仪表堂堂,与姌儿倒是相配。” “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可知镇国公府上的世子如今在军中是何职业?”封敬山轻瞥了封樾一眼,道,“我托人问过,他前段时日被擢升为三千营指挥佥事,军中正四品的武官,他这个年纪就能升迁,在加上他镇国公府的底蕴,日后必有前途,你且看着,或许他能振兴他镇国公府祖上的荣耀,也未可知。” 封樾听到此处,已有一些心惊,看向他父亲封敬山的眼神也隐含一丝钦佩,“他竟已升迁为军卫指挥佥事?” 封敬山轻轻颔首,“不错,段正德看似手上无实权,但他可并非是没有眼界之人,陛下老了,诸位皇子也已陆续成年,朝堂之上新一轮的局势即将衍生,以他镇国公府目前的形势要想翻身,必须借助外力,同理,我们封家也许借助一些外力。若想相辅相成,姻亲便是唯一的选择。” 话落,封敬山看向封樾的眼神闪过一丝深意,“所以樾儿,日后见到段崇南定要恭敬些,一旦我们两家交换了庚帖,定下了亲事,他便是你的妹夫,你们便是一家人了。待你科举之后入了朝中,他们段家,也将会是你的一分助力,你记住了吗?” 封樾颔首,面上也越发诚服,“父亲放心,孩儿记下了。” 封敬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封樾一眼,这才转身往府内而去。封樾连忙快步跟上。 第30章 “申时初,城北碧云巷的镇国公府门前,一行数人的轿撵缓缓停下,镇国公段正德在仆从的压轿下掀帘而出。 与此同时,骑着高头大马的段崇南同样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迎上前来的门卫后,大步上前而来搀扶着段正德踏上府门前的台阶。 段正德一手稍稍提起衣摆踏上青石台阶,一边侧头扫了一眼身边的段崇南,低声道,“方才在封宅,有些话我不便多问,你亲眼见过了封府的嫡长女,可曾入了眼?虽说这是姻亲,也是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可若是你不喜欢她,娶进门来不善待她,也会坏了我们的事。” 段崇南回想起方才在封府见到的封姌,眸色一闪,封姌的相貌并不算入了她的眼,不过她的出身与家世却能给予他极好的帮助,而且,她笑起来的声音很是轻灵透彻,不得不说是进了他的耳。 想着,段崇南道,“相貌虽不算出众,倒也端庄,儿子第一眼对她的印象尚可。父亲放心,虽是姻亲,也不能娶一位毫无感觉的女子,封家的嫡长女目前看来还不错。她进府后我会好好对她的。” 段正德似乎有一些诧异,不过这个结果他乐见其成,便道,“如此甚好,将你院子里的两房侍妾早日遣走罢,还有,你的性子也收敛些,在我们府上或许无人传出去,待封家的女儿嫁进来,咱们府上便不在如之前那边严密了。你那些古怪的癖好趁早给我收敛起来,还有,对封家的女儿也要敬重些,封家可是我们日后重要的一份助力,万万不能得罪了他们,你可记住了?” 段崇南颔首应下,“父亲放心,儿子记住了。” 虽说要将院中的两房美色遣走,不过,相比与美色,段崇南更明白,对于他们而言,权势才更为重要。只要将权势掌握在自己手中,届时,什么样的美色不能让他得到?思及此,段崇南幽深的瞳眸闪过一丝晦暗之色,面上分毫不显,搀扶着段正德缓步踏进府内。 彼时,封宅内因十数桌的残局要收,外加宾客们送来的贺礼一一要纳入库房,封宅上下所有人皆忙碌了起来。直到入夜时分,才勉强收拾干净。 封敬山与封敬坤身为封家的大爷与二爷,自然是不用忙碌这些琐碎的杂事,连宾客送来的礼品都不用过问,因为管家和账房伙计会盘点清楚,将礼单送与他们查阅。818小说所以送走了宾客之后,他们便也陆续回到自己的院中休憩。 封敬坤因为方才四下不见封毓,却见封樾跟在封敬山身后有理有序的一一送走宾客,想着自家的嫡子如此不争气心中便有气,一路寻到中堂,却只见李氏正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收拾着堂中的残局,不愿打扰她,想着等封毓出现后再训他一顿,便脚步一转,往朝晖堂去了。 封敬山回到东院的正屋内,还未坐下,随侍在封家两位老人家身边的赵嬷嬷过来了,说是老太爷请他去后堂一趟。 赵嬷嬷是封老太太带进府一直侍候在身边的嬷嬷,也是封老太太年轻时候的陪嫁丫鬟,在他们封府待了数十年,也未曾出嫁,是以封府上下对赵嬷嬷也颇为敬重。 能叫赵嬷嬷亲自前来,想必是封老太爷有什么重要的事与他说。想着,封敬山眯了眯眼,也不敢耽搁,当下便从主屋正中央的檀香木太师椅上起了身,朝赵嬷嬷道,“我知道了,嬷嬷且去告诉父亲,我稍后便到。” 赵嬷嬷轻轻颔首,便转身走了。 今日是老太爷的寿诞,又有众多宾客在场,向来甚少喝酒的封敬山今日饮了不少酒,这会儿浑身都是一股酒味儿,封敬山爱干净,不过这会儿许氏不在屋内,丫鬟婆子也都在前院或是中堂帮忙收拾着。 想了会儿,封敬山还是自行进了屋,在寝房的镂空云纹檀香木柜里挑了件墨蓝色绣锦纹圆领袍子,换上之后,便脚步不停的直奔后堂。 封敬山踏进后堂时,封老太爷也换了一身青灰色的圆领对襟长衫,正正襟坐于堂屋中央的主位之上正闭目休憩。 封敬山见这会儿堂中空无一人,唯有封老太爷坐于主位上,却是闭着双眼,面色亦是淡淡,看不出他的情绪,封敬山深知他父亲封老太爷是在官场上历练了数十年的人物,面上越是这般面无波澜,心中必然是在琢磨着些什么。 封敬山见此心神微凛,上前拱手道,“父亲。” 封老太爷闻声睁开眼,历尽世事而浑浊的双目淡淡扫了封敬山一眼,抬手指着一旁的八仙椅道,“你来了,坐。” 封敬山轻轻颔首,落座与封老太爷左手边的八仙椅上,道,“寿宴刚散,父亲这个时候召我来可是有事?” “老大,你身为我的长子,自小便知慎思笃行,踏入官场后的每一步走得也极稳,我亲眼见证你的每一步,所以只在你偶尔迷惑时点醒你,可是今日,你怎可做出这么一件糊涂事?且事先也不与为父商量?” 封老太爷苍老的声音缓缓而起,说到最后,看向封敬山的眼神已是毫不遮掩的不虞。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8节 封敬山微惊,一时不明白封老太爷为何生气,略一思忖,忽然会意,“父亲是指姌儿与镇国公府世子私下见面之事?” 封老太爷道,“我封宅今日宾客众多,你却在今日,让他们小辈私下相见,当真以为我封宅后院密不透风?还有,我何时容许你与镇国公府结亲了?姌儿身为咱们封府的嫡长女,身份何等重要?她的亲事你岂能这般草率?” “父亲莫急。” 封敬山闻言这会儿也有些不愠,但在封老太爷面前不敢表露分毫,只道,“这件事未与父亲商量是儿子的不是,只是这门亲事却并未草率,而是我仔细思量过的。镇国公府如今权势不大,但家中有世袭的爵位。镇国公府世子也是个姿容出众的少年,与姌儿年纪相当,再说姌儿是我嫡亲的骨肉,我怎会让她草率嫁人,这才让她亲眼见过镇国公府世子之后,再行决定是否嫁与他。这也是在姌儿相中了镇国公府世子之后,我才首肯的。” 封老太爷闻言,花白的眉头微微一沉,“你同意与镇国公府的亲事了?如此重要之事,你怎能不经过我的同意?敬山,你眼中可还有为父?”话落,封老太爷原本平静的面上这会儿现出一丝怒意。 封敬山一惊,封老太爷方才的话已有些严重,若是传出去,让外人以为他对封老太爷不孝,这不仅对他名誉有损,亦是会影响他仕途的进益。 封敬山这会儿已有些急了,忙从座上起身,跪到封老太爷身前,急声道,“父亲何出此言?儿子未将这件事与父亲商议是儿子的不是,只是儿子以为姌儿的婚事只是小事,还不足以让父亲劳累,故而未曾前来相告。” “老大啊老大,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封老太爷道,“为父不认同的是你与镇国公府结亲。那段正德是什么人物,你当真以为他会心甘情愿的一直做这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国公爷?我历经官场,什么人没见过,这镇国公段正德是心思暗投之人,他若当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庸,又怎会想到来与你结亲?” 封敬山一时却沉默了,抬眸望向自家老爷子的眼神却是荡着微波,别有深意。 封老太爷看清之后,蓦然一惊,“难道你……你早有……” “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正因如此,儿子才会答应与镇国公府结亲。陛下老了,诸位皇子也已成人,许多势力早已在暗中蓄势待发,我们封府自父亲您退位之后,一直不温不火,这局势,也该要变一变了。”81812. 窥见封敬山眼底一闪而过的对权势的渴望,封老太爷心中微惊,“敬山……你?你可知你是在与狼为伍?我们封家目前的权势虽不高,却已是中流砥柱,你还想要如何?” 封敬山闻言,眸色变幻,片刻后,终是坦然对上了封老太爷浑浊的双眸,“父亲,当初你想要而未曾得到的位置,儿子势必要掌控在手中。” 封老太爷心神一惊,望着封敬山却是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身在官场沉浮多年,他知道权欲有多么引诱人,即便是他当初不也深陷其中,如今他的孩子也即将踏上这条危机四伏的路。 沉默半晌,封老太爷忽而从太师椅上起身,缓缓上前扶起跪在他身前的封敬山,道,“想不到,原来你有着这番心思。为父老了,许多事或许做不了你的主了,但是敬山,这条路有多危险你心里清楚,我只奉劝你一句。你的私欲,莫要拿你儿女的一生做赌注。” 封敬山心头一颤,被封老太爷顺手扶起后,颤声道,“父亲……” 封老太爷松开了他的臂膀,后退一步向他挥了挥手,“不必多说了,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你有何心思我也不会多问,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这封家上下,决不可生二心。敬山,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希望你能记着你身后还有封家。” 话落,封老太爷露出疲倦之色,再不看封敬山一眼,转身往一边的厢房去了。 封敬山望着封老太爷日渐佝偻,再不复记忆里那挺直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心酸。沉默半晌,眼底挣扎的眸色愈见坚定,最终转身,步伐沉稳地踏出了空无人声而显得一片寂静的后堂。 与此同时,中堂却是陷入一阵喧闹之中。 玉影在帮忙收拾了中堂内的残局后,这才想起去寻自家的小娘子,谁知寻遍了中堂也不见人,玉影四下询问,却无人见过封懿,无奈之下以为她回了画轩,便又回到画轩去找人,却仍是也不见人影,玉影这才急了,火急火燎的直奔中堂,朝还在指挥丫头婆子整理堂屋摆设的李氏急忙道,“二太太,姑娘她……姑娘她不见了。” 这话一出,其他同在做活的丫头纷纷朝这边看来,却见李氏轻蹙起眉头,道,“你说懿姐儿不见了?” 玉影点头,急忙道,“是,奴婢找遍了后院,也不见姑娘的人影,问了旁人,也没人看到她,今儿人多混乱,姑娘她该不会趁乱出府了罢?” 李氏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封懿也不是这么没分寸,平白无故让人担心的丫头,凝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李氏道,“墨轩你可曾去过?” 玉影一怔,想起墨轩她还真没去过,便摇了摇头。 李氏秀眉一松,道,“莫急,是我让她去墨轩陪缜哥儿用膳,这时想必还在墨轩。”说罢,回头见中堂内已收拾的差不多,又想起李缜拒绝了苏莞,回去之后不知心情如何,她也该去看一看,便道,“我随你一同过去。” 玉影恭声应下。“是。” 李氏让同在中堂收拾的浣壁去前院告知许氏中堂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又领着芝梅,与玉影一同往墨轩去了。 到了墨轩外,却见院中并无人,小厮婆子一概不在,李缜身边的小厮李儒也不再,更别说李缜与封懿,连影子都未见到,李氏蹙了蹙秀眉,让芝梅进去看看。 芝梅颔首应下,先进的西厢,不多时便出来了,身后跟着李缜。 李缜见是李氏,上前来轻轻颔首,“姑母。” “缜哥儿,今日这府上极忙,一时难得顾上你,你午膳可用了?”说着,李氏想起是她让封懿过来陪李缜用午膳的,怎么却不见封懿,便问,“懿姐儿呢?她不是在你这儿吗?” 李缜闻言,沉默一瞬,抬眸看向了东厢。 李氏不解李缜的举动,跟着看向东厢的方向,却听李缜道,“表妹这会儿,应还在表哥房中。” 第31章 “片刻后,李氏在封毓的房中见到这会儿正躺在封毓的床上睡得深沉,满脸酡红的封懿,与坐在床榻边沿静守着封懿醒来的封毓,又好气又无奈。 “这是怎么回事?毓哥儿,你妹妹怎么喝醉了?还有,你让她睡这里做什么?你以为醉酒之人一时半会儿醒得过来?照她这模样,少说也得睡到明日,你让她睡这里你夜里睡哪儿?再说这样也不妥。” 封毓才不管这些,他只希望封懿尽快醒过来,告诉他苏莞的心上人是谁,他还有没有机会。便道,“无妨,让妹妹睡在这里便好。母亲,妹妹喝醉这件事你可怪不得我,要怪就去怪你那亲外甥罢,若非是他,小妹才不会喝醉。” 李氏微微一怔,“你是说缜哥儿?” “我方才进门时,就见他把妹妹抱在怀里,妹妹那时已经喝醉了。” 封毓从床榻前红木圆凳上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房外,见房外并无人,李缜并未一同跟过来,便又回转身来朝他母亲道,“母亲,李缜是您的亲外甥,平日您那般悉心照顾他我也不说什么,可您莫要忘了,他毕竟姓李,而我们这里是封宅。小妹是他的表妹,又是在这内宅,万一发生了什么有损妹妹名誉的事,母亲到时是怪他,还是怪母亲自己?” 见封毓面上隐有深意,李氏秀眉轻蹙,“你说是缜哥儿让懿姐儿喝醉的?”话里话外,却始终不大相信,毕竟李缜是她的亲外甥,李缜是何心性他也看在眼里。李缜绝不是那种心性不纯之人,这从他平日里的待人处事便可看出来。 而且李缜也不是好女色之辈,毕竟封懿年纪还小,比起封懿,苏莞更合适,且苏莞不论是相貌还是体态皆颇为出众,李缜若当真好女色,不会放着苏莞这般好的女孩儿不要,难不成,李缜是对封懿有心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李氏立即摇头断了这个想法。 若李缜当真对封懿有意,她倒乐见其成,毕竟李缜若想成亲,是要在三年之后,那时封懿年纪正好,而李缜也得了侯爵之位,又是在她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少年,品性纯良,又是她嫡亲的外甥,若当真娶了封懿,对她一心一意,反倒是懿姐儿的福分。 可就平日的相处看来,李缜分明只是把她当作了妹妹。 所以,若不是封毓看错了,就是封毓会错了意,毕竟封毓有多不靠谱,她这个做娘的心中还是明白的。 想着,李氏便道,“毓哥儿,你莫要再这里胡说,是我让懿姐儿过来陪缜哥儿用午膳的,缜哥儿哪里来的酒,想必是懿姐儿不知道,从后厨里带了酒来私自喝了,这个丫头从来就不让人省心。还有毓哥儿,我知道你不喜欢缜哥儿,可缜哥儿是何心性我看在眼里,日后莫要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不然我可就要罚你了。” 封毓一愣,见自己的母亲不由分说也要偏袒李缜的模样,气得剑眉倒立,转到一旁不说话了。 李氏见了,心想也不能让她嫡亲的儿子因为这件小事而跟她见外,便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成日计较这些,今日的寿宴过后,你明日就要去进学了,今夜早点歇息。另外,你把懿姐儿抱回她的画轩去,让她回到自己的寝房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我在罚她,年纪这般小竟然学会喝酒了,当真惯不得。” 封毓听她母亲这般说,却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转过身上前而来拽着李氏的衣袖道,“母亲,您这个时候过来,可是中堂的客人都走了?那苏家的那位姑娘呢?她也走了?” “宾客都已经离开了。”话落,注意到封毓话中只问苏莞一人,又见封毓不同寻常的面色,李氏敛了敛眸,盯着封毓道,“你问苏姑娘做什么?” 封毓迟疑了下,一瞬间带着些许踌躇的面色落在李氏眼里可就不寻常了,她身为过来人,自然看得出来封毓面上一闪而过的少男的羞涩,秀眉一蹙,正要开口时,却听封毓道,“母亲,听小妹说你们在护国寺时便见过。这位苏姑娘,母亲觉得如何?孩儿……孩儿今日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很是合眼,母亲可否……” 话音未落,却被李氏当即打断,“绝对不可。” 李氏想起苏莞今日与李缜之间的事,虽说李缜拒绝了苏莞伤害了这个姑娘,但苏莞身为女儿家,在外人的宅中对一名外姓男儿表现得如此倾心,甚至不在意旁人目光也要亲自面见李缜,虽说勇气可嘉,可对于一名女子而言,这是有损她声誉的。 更何况,苏莞今日所表现出来的对李缜的爱意便说明了她心中有李缜。李氏又怎么可能让封毓娶这样的女孩儿进门,当即便沉下了脸道,“毓哥儿,旁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你喜欢谁,也绝对不能喜欢苏家的这位姑娘。” 话落,不顾封毓骤变的面色,李氏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当下又道,“快将你妹妹送到画轩罢,另外,给我收起心思好好读书,姻亲之事,你暂时不用想了。” 封毓不明白为何提及此事时他母亲骤变的面色与冷下来的脸,想起他母亲对待他与对待李缜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下更加委屈,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氏已经转身出了屋,回过头来望着床榻上睡得正憨的封懿,面色闪过一丝不忿。 他就是看中了苏莞,他母亲越是不同意,他反而越要将苏莞娶回来。 此时此刻,并不知自己一面之缘已落入一人眼中的苏莞在与母亲黄氏一同回到城东红袖长街上的苏宅后,便直奔自己的寝房,关上房门扑倒在床榻上闷头哭了起来。 黄氏担心自己的女儿,便也一同跟了进来,见苏莞扑倒在内间的床榻上,彷如宣泄似的嚎啕痛哭,知道她今日的的确确是受了委屈,在心底暗骂李缜的同时,也生出了让苏莞死心的意思。索性也不劝慰了,随她哭去。 像她这样的姑娘家难得吃这种闭门羹,自然是伤心的。不过好在她只见过李家的小郎君两次,感情还不深,痛苦一场后,那心思想必便也断了。 想着,黄氏又悄然退出了苏莞的寝房,顺手关上房门,临走时朝苏莞的贴身丫头眉儿轻声嘱咐道,“莞姐儿今儿身子不爽,你让她自己在屋子里歇息片刻,晚些再进去看她。” 眉儿福了福身,“是,太太。”说罢便目送着黄氏走远了。 黄氏回到前院,苏福也适才下轿,回到院中。 黄氏见苏福面露倦色,忙叫丫鬟去沏一杯茶来给苏福醒神,又上前去给苏福解下今日特意为了前往封宅拜寿而穿上的有些繁重的对襟圆领束带长衫,换上了一身轻薄而宽松的窄袖绸衫。 苏福年近四旬,面上并不显老,反而是中气十足,面目有一种中年雅士的儒雅之气,这会儿伸展着双手任由黄氏给他宽衣,想起回府之后还未见到他宠在心尖上的女儿苏莞,便道,“莞儿呢?怎么不见她?她不是随你一同前往苏宅的?” 黄氏想到苏莞这会儿自己的闺房中哭得正伤心的事,一时有些头大,再说今日的事事关她女儿家的心事,又是被人拒绝了,实在不愿多说,便只道,“莞姐儿今日在封府玩累了,回来后便回她自己的房中歇息了。” 苏福听罢,便也不多问了。 黄氏并不知道,她低估了苏莞今日的受伤程度,也低估了苏莞对李缜的心思。 苏莞不知为何,自那日护国寺见过李缜一面,虽被他拒绝,回府之后亦是魂牵梦萦,总觉得她与李缜有着不同寻常的缘分,才会让她这般心系于他,念念不忘。 所以今日满怀希望的前往封宅,再次面见李缜表明自己的心思,迎接她的却是李缜更为冰冷的言语与决绝的背影,苏莞怎么也没想到她第一次如此心系一名少年,竟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的确伤心极了。 她始终不明白李缜为何对她如此狠心?竟连丝毫情面都不给? 苏莞哭得很是伤心,不知过了多久,竟哭得昏睡了过去。 这一夜,苏莞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她也破天荒的,第一次在梦中梦到了李缜。 仍是那张清秀俊美的容颜,却比她在护国寺第一次见到时更成熟些,眼神也更为坚毅,这一次,她们是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相见的。 他一身玄底麒麟纹束腰长袍,发弁白玉冠,身后毕恭毕敬的跟着两名仆从,正抬头望着一株参天大树上的五彩缤纷的花灯,蓦然回过头来,浓墨晕染的瞳眸里倒映着万家灯火,一眼便映入她眼里,也印在了她的心头上。 一眼万年,一见倾心。 苏莞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的滋味,这一夜,她正好十七岁。她也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李缜。李姓之李,缜密之缜,极好听的名字。 画面一转,已是半年后,她一身凤冠霞披,十里红妆的嫁进了武安候府,她才终于知道,原来他竟是一位侯爷。 洞房之夜,氤氲烛火中,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莞儿,我李缜发誓,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荣华富贵,生死与共。” 她满心欢喜,浓情蜜意的醉倒在他的怀中。 成婚的第三日,应朝廷征召,鞑靼大军祸乱边关,他披上战甲,英姿勃发屹立于高头大马之上,回转头来朝她朗声道,“莞儿,安心在家等我凯旋归来!”话落,他挥舞长鞭,领着军卫营的数千将士风驰电掣消失在长街尽头。 她满心焦虑的等他归来。 这一去,却是三年。 三年之后,边关大军凯旋而归。他一身戎装,因建立奇功,被朝廷敕封威武大将军,统领数万兵马,新帝领百官亲往相迎。 他一时风光无限,圣眷正浓。 然而苏莞却感觉到他的夫君隐约发生了些许变化,浑身上下锋芒毕露,无论对人对事亦是杀伐果决。只有对她,偶然会有三年前的那缱绻温柔。 苏莞虽有一丝担心,却也仍旧沉醉于她夫君的威仪与温柔之中。 直到,三年后,她夫君李缜已晋升为中军都督,执掌天下一半的兵马。新帝感受到了威胁,想方设法要削她夫君的权。 这一次,李缜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的起兵造反。 又是三年的大战,她夫君用兵如神,手下猛将如云,终于在三年之后,金秋晕染的九月攻进了京城,拿下了新帝囚入天牢,自己则登基为帝,改国号为苍,改年号为天禧。登基称帝的那一日,也将她立为新后。818小说然而这一次,苏莞却并不开心了。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他夫君被权势彻底侵染后所发生的变化。 他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却也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为了让满朝文武臣服自己,他大开杀戒,以大臣与世家为首,斩杀了数以万计之人。 这之后,文武群臣敢怒不敢言,朝野风声鹤唳,而她的父亲,时任左都御史,兼一朝国舅的苏福找上了她,向她劝慰道,“陛下心性一日千里,群臣怨声载道,长此下去,我朝必亡。莞儿,为了朝廷,也为了陛下,禁卫营必须掌控在我们手上。” 苏莞深信不疑,听从苏福的吩咐,在李缜不知情的情况下更换了禁卫营统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19节 一个月后,京城失守,晋王明岑悄然出现在京城,带着禁卫营的将士,以及早已潜藏在京城四周的不明兵马突然出现,攻取了京城。 而她,却眼睁睁看着她的夫君李缜,被叛军活生生烧死在大明宫中,临死前那不敢置信的绝望的眼神,竟让她头破发麻,神魂欲裂! “不要——”苏莞惊呼一声,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眼中泪水横流,想起梦醒前的最后一幕,心口却似剧烈疼痛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莞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黄氏一脸焦急从外间疾步而入,她听眉儿说苏莞昨夜晚膳都没用便径自睡了过去,且睡得极沉,且梦里还在说着胡话,心下着急便急忙赶来,哪知一进门就听到苏莞的惊呼声。连忙匆匆进了内间,却见苏莞这会儿已坐起身,然而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也不知她是做了什么梦,黄氏心疼极了,连忙上前坐在床榻上扶着苏莞。 正想将她揽进怀里时,苏莞这时方有了反应,她噙着泪光的双眼环顾着四周,记起还在她的闺房之中,黄氏也还在她身边,便满脸泪水的看向了自己的母亲,拉着她的手泣声道,“母亲,我知道了,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第32章 “封府,画轩。 封懿醒过来时,只觉头痛脑闷,睁开眼睛环顾着亮堂堂的内间,才发现她这会儿在自己的寝房中,封懿扶着床榻坐起身,努力回想着头为什么这么痛?片刻后才想起昨日午时与她表哥一同用膳,他们喝了点的小酒。 真的只是一点点。她表哥抿了一口,她饮了一杯,只是没想到,那喝起来如果浆一般甜美的果酒,竟还有这般后劲,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想着,封懿张口唤道,“玉影——” 玉影闻声而入,手上端着一盆温水,见封懿这会儿已经醒来坐在床榻上,连忙将铜盆放置在木架上后,又往一旁的案几上倒了一盏温水,缓步端来递给了封懿,“小娘子总算是醒了,你从昨日晌午睡在现在,可清醒些了?” 封懿接过玉影递过来的青瓷茶盏,点头道,“还行,就是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对了,玉影,我是怎么回来的?”封懿揭开青瓷茶盏一边饮水一边问道。 “是毓少爷将你抱回来的。”玉影道,“昨儿我四下寻小娘子寻不着,前去找了太太,是太太亲去的墨轩,最后在毓少爷的房中才找到了小娘子,小娘子那会儿睡得可熟了,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封懿却疑惑了,她在她哥哥的房中?可是昨日她明明是陪她表哥李缜一同共用的午膳啊,想着,封懿又问,“你们找到我时,表哥呢?” 玉影道,“表少爷就待在他的西厢啊,不过也是表少爷告诉太太说小娘子你在毓少爷房中,我们才寻到你的。” 正说话间,玉容端着一碗羹汤进了内间,见封懿醒了,忙将特意端来给封懿醒酒的羹汤端上前来,“姑娘醒啦,这是我从后厨端来的醒酒汤,姑娘快些用了罢。” 封懿刚喝了口温水,这会儿并不想喝醒酒汤,不过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想着还是接过了玉容端来的醒酒汤,正用汤勺舀起一勺送进口中时,却听玉容在一旁道,“姑娘,我方才经过朝晖堂时,听说表少爷在向太太辞行,那李儒似乎将行礼都收拾好了,他们是今日就要走吗?” 封懿一惊,手中的汤勺闻声而落,掉进汤碗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你说什么?” 玉容不知封懿一时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却又见封懿正紧紧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玉容不敢迟疑,便实话实说,“表少爷这会儿在朝晖堂,似乎是向太太辞行。” 封懿这会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然而却更是震惊! 好端端的,李缜为什么要走?难道是府上什么人得罪了他? 这跟剧情相差的也太大了,她还没有在他面前刷好足够的好感,还没有抱稳这只粗大腿呢,他怎么能走? 想着,封懿立马从床榻上起来,朝玉影玉容两个丫头道,“快点帮我洗漱更衣,我要赶紧去朝晖堂。” 无论如何,她也要阻止她表哥离开啊! 与此同时,朝晖堂内。 正坐在堂屋外间软榻之上的李氏,望着身前一身天青色束腰直缀,衣饰妥当而姿容俊发的李缜,满脸的不可置信,“缜哥儿,你说什么?你要离开封府?” 李缜轻轻颔首,对着李氏面色恭敬,身形却是不卑不亢,道,“是的,姑母,这段时日感谢姑母对侄儿的悉心照顾,侄儿感怀在心,不过侄儿在府上叨扰多日,也是时候离开了。我知道姑母心疼侄儿,担心侄儿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但是姑母,我年纪其实不小了,完全能够照顾自己,还请姑母不用担心。” 李氏望着李缜一片泰然的面色,不紧不慢的说出这些话的语气,却是轻轻蹙起了秀眉,道,“缜哥儿,你当初来时,便是答应我在封府长住,让我好好照顾你,何以突然提出要走?”话落,李氏脑中一闪,忽道,“缜哥儿,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昨日,毓哥儿对你说了什么?” 李缜微滞,倒是没有想到他姑母李氏竟然知道昨日之事,也不知是她猜出来的,还是封毓告诉了他,当下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姑母莫要多想了,是侄儿想换个环境,找个清静些的宅子一个人住。” 李氏却不听李缜的这些解释,因为李缜微滞的面色,没有错过她的眼睛,当下板起了脸道,“缜哥儿,这些话你就不必说了,墨轩是封宅最为僻静的院落,你在那里住没人会吵到你。我知道,是毓哥儿对不对?他昨日在我面前就说了些浑话,我没搭理他,他是不是在你面前也出言不逊了?” 话落,李氏抬手翛然拍在了身旁的矮几上,“这个不孝子,平日里就不省心,如今还闹得家宅不宁,且等着,看我晚上如何收拾他。” 说罢,又朝李缜道,“缜哥儿,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离开封府,一个人在外头住的,我是你嫡亲的姑姑,你父亲母亲皆已不在,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怎么说这件事你也要听从我的安排。” “可是姑母,”李缜还欲在争,实际上离开封府的决定并非仅仅是因为封毓容不下他,更因为李缜观察时局,预备早作打算,但是在封府毕竟人多眼杂,有许多事他不好安排。离开封宅在外头单独住,对他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李缜正欲开口时,屋外忽然急匆匆跳进一道娇小的身影,往软榻这边直冲而来,见到李缜这会儿就站在李氏面前,连忙道,“表哥,不要走。” 李缜闻声回头,就见换了一身梨黄色束腰襦裙而越显娇美的封懿这会儿脚步匆匆而来,似乎因为跑得急了,圆润的面颊红彤彤的,额际上香汗淋漓,两鬓也有些许碎发垂了下来,在看她的发髻竟是凌乱的,也无任何发饰点缀,显然晨起还未梳妆。 不过脱离了金银发饰的点缀,发髻又稍显凌乱的封懿,看上去反倒添了分清水出芙蓉的天然之美。 但是,李缜却注意到了一点,封懿这般匆匆而来,连梳妆都顾不及,是为了过来挽留他的? 封懿的确是过来挽留李缜的。 方才她换好衣裳后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往这边来了,跑到门外时便听到李缜与她母亲的说话声,听出李缜是真要走,心中一急,立马跑进来了,玉影玉容两人拦都拦不住,因为她方才急匆匆催,虽然衣裳穿好了,可发髻未梳,发饰还未弁上,作为府上的嫡小姐,这般仪容不整的贸然出现在人前是极为失礼的。 然而封懿心系李缜,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李氏这会儿本就因为李缜要走的事而心情烦躁,又见封懿突然出现,还是一副仪容不整的模样,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封懿道,“懿姐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昨日你饮酒喝醉了我且不说,今日却又蓬头垢面的出现是怎么回事?你身为封家的嫡女,这般仪容不整,是连府上的规矩都不顾了吗?” 封懿被李氏训得一怔,心生委屈,然而这会儿却来不及多做解释,便急急忙忙上前道,“母亲要训我且待会儿在训,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让表哥留下来。表哥不能走。” 李氏有些意外,严肃的面色也在瞬间缓了下来,“你这般急匆匆过来,连脸面都不顾,就是为了赶过来让缜哥儿留下?” 李缜闻声眸色一动,转过眼来看向封懿,就见封懿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是啊,母亲你快说话,让表哥别走好不好?” 李氏自然是不会让李缜走的,不过她见封懿这般急切的模样,恨不能巴着李缜不让他走,一时倒生出好奇的心思。 他们表兄妹毕竟相处还只一个月,难道两个人的感情就这么深了,看封懿那急切的模样,只怕毓哥儿都不一定能让她这般着急,便道,“懿姐儿,你这么希望缜哥儿留下来?为何?”818小说封懿一愣,压根没想到李氏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她身上来了,又看向身边的李缜,却见李缜这会儿也看着自己,瞳眸幽深,封懿心神一紧,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刷好感的时机啊。 想着,封懿便道,“因为表哥是咱们的亲人啊,母亲不是说了表哥在这世上只有我们这些亲人了,我们要对他好吗?而且……” 顿了顿,封懿想起这段时日与李缜相处的时光,想起她在护国寺摔伤时李缜抱着她从寺中直到山下,即便额头满是大汗却一声不吭地将她抱回到马车上。 李缜对她……真的很好。 心神一闪,封懿由衷道,“而且我挺喜欢的表哥的,我希望他能一直住在咱们府上。”说罢,封懿抬头,上前一步拽着李氏的衣袖道,“母亲,您快说话,让表哥留下来,好不好?” 封懿并不知道,李缜方才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尤其是在听到她的那番话后,漆黑的眸中闪过流光,望着封懿的眼神,也越发深了。 李氏听着封懿的话,突然心情大好,看向了李缜,“缜哥儿,懿姐儿的话你听到了罢,这府上可不止我不愿让你走。你难道忍心辜负懿姐儿的心意?虽说是毓哥儿的错,难道我们这些亲人对你的诚心,还不足以让你留下来?” 李缜一时沉默了,他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在脑中沉吟着,分析继续留在封宅的利与弊。说实话,他昨日的确是真心想走,但是方才李氏与封懿的话,却让他踌躇了。 虽说这一世是新的开始,但是那日清晨到封府后初见李氏的第一眼,他便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对他唯一的,心怀愧疚的姑母好,而今,又加上了一位表妹。 这是他在世上所剩不多的最后的亲情,当真因为封毓的几句话,以及大房即将到来的变故便弃之? 想着,李缜看向了李氏与封懿,见李氏面上是发自诚心的诚恳挽留,而封懿,那双清澈而透亮的瞳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迫切与焦急,李缜忽而心神一动。 是了,这一世所剩不多而弥足珍贵的亲情,他不应该舍弃。至于未来局势的变化,索性他掌握着重生一世的先机,那些人,那些事,他可以一步一步慢慢筹划,不能心急。 思及此,李缜心中已有了决定,他看向李氏与封懿二人,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走了。” 李氏闻言面色一松。封懿却似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惊声道,“表哥说的可是真的?不是骗人?” 李缜无奈点头,望着封懿满面欣喜的神情,唇角毫不自知的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骗你。” 封懿猛地一拍手,上前而来对李缜道,“那表哥说好了,今日不走了,以后也不能随便说走了。” “这……”李缜迟疑了下。他没想到封懿反而给他挖了坑,他自然不能随便答应,因为封宅不是他的家,他日后始终是要离开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李氏看出来了,也明白李缜的顾虑,便轻轻拍了拍封懿,“懿姐儿,这种承诺就不必让缜哥儿答应了,这样罢,缜哥儿,在你未出孝期,不能承袭爵位之前,你就在我们府上住着,不要再提离开了,可好?” 封懿这才明白她话里的不妥之处,李缜毕竟不是封府的人,肯定是不可能一直住在他们封宅的,便又改口道,“对,就是母亲的这个意思,表哥,你答不答应?” 李缜明白他是上了封懿这个小丫头的套了,不过方才既决定留下来了,他一时便也不打算离开,既如此,答应她们也无妨,便轻轻颔首,黑白分明的丹凤双眸望着封懿小巧圆润的,仿若蜜桃般的面颊,对上她闪着盈盈水光的瞳眸,沉默一瞬,他轻声道,“我答应你。” 闻言,封懿紧悬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当即笑靥如花,“表哥,说话算话,不能反悔哈。” 李缜点头,“好。” 第33章 “李氏见李缜终于答应留下来,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颜,朝封懿道,“既然缜哥儿答应你了,你也可安心了,我与缜哥儿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待会儿在过来用早膳,记住,可不能再仪容不整的出现在人前了啊,成何体统?” 封懿乖巧应下,“是,母亲。”说罢,朝李缜露出一个笑脸,这才满心欢喜的出了朝晖堂。玉容玉影连忙跟上,一行人往画轩去了。 堂屋内,李缜道,“姑母有何事与我说?” “这会儿就别站着说话了,过来坐。”李氏让李缜坐到软榻的另一边后,又给他倒了一盏温茶,李缜伸手阻止,被李氏抬手拦下,“这件事是毓哥儿对不住你,待他今晚下学回来后,我让他亲自给你道歉。” 李缜忙道,“姑母不必如此。”他知道封毓并不喜欢他,李缜不愿因为他而让他们母子心生嫌隙。 李氏自然看出李缜的用意,便道,“缜哥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看到了,毓哥儿比你大,心志却还不成熟,成日让我跟你姑父操心。这件事上的确是他的错,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记住教训,你想想,今日还只是你,日后若是旁人,是他完全得罪不起的人,他也这般言行无状,岂非是害了他?” 李缜听到这里,便不作声了。毕竟事关封家管教小一辈的家事,他不宜插嘴。 说完了封毓的事,李氏又向李缜说起了正事,“这件事我之前便要告诉你的,但是因为忙于老太爷的大寿,又想让你多休养一段时日,便未曾向你提及,不过今日可以告诉你了。” 李氏道,“之前你刚进府时,老太爷便让你姑父给你寻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教授你学业,你姑父寻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位在京中有些声名的季霖季先生,他原是国子监司业,不过因为年事已高,便从监上退了下来,如今闲赋家中偶尔讲学,你姑父上门拜见,亲自游说了一番,才答应传授你学业,但是,你要前往他府上听课。这位季先生的府宅离我们封府稍有些远,缜哥儿,从明日起我会安排一辆马车每日接送你入学,你觉得可好?” 李缜有些微诧异。诧异于他姑父为了他的学业之事竟如此奔波,毕竟这位季霖季先生的大名,他可是听过的。 然而另外诧异的一点是,他姑父为他请到季霖做授课恩师这件事,上一世却并未发生,所以重生的这一世,许多事的轨迹也在偏离上一世了? 李缜出神片刻便当即回神,朝李氏道,“多谢姑母与姑父为了侄儿的学业悉心安排,不过马车就不用安排了,我可以起早些,步行前往先生的府邸。” 李氏道,“可是季先生的府邸有些远呐,你步行过去需要半个时辰,这一来一回便需要一个时辰,缜哥儿,你身子还弱,可还受得住?” 李缜道,“姑母不用担心,这些路程算不上远,我在泾阳府时每日也是这般求学的,而且每日起早一些还可强身健体。” 李氏听李缜这般说,觉得李缜有这个想法是好事,便也不多加劝诫了,只道,“如此也好,不过缜哥儿你可不能逞强,若是路程太远受不住便跟我说,我给你安排马车。” 李缜欣然应下,“是,姑母。” 微微垂眸的李缜,眸中闪过沉吟之色,他突然想到,这每日出府求学,何尝不是他大展手脚的时机。 酉时初刻,日暮西山,火红的残阳晕染了天际。 端午时节过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这天色也一日晚过一日。 封宅西院的朝晖堂内,李氏将封懿、封婵、李缜三人都召至堂屋中,等待着封敬坤与封毓的归来。她打算当着众人的面让封懿解释清楚昨日醉酒之事,让封毓承认自己的过错,当众给李缜道歉,不然便让封敬坤出面惩罚他。 虽是两手准备,不过李氏觉着最大的可能性应当是后一种,封毓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被封敬坤惩罚,因为封毓的心性,她这个做母亲自然是了解的。 正因如此,李氏才想借这件事好好教训一下封毓,让他长长记性,收敛自己的性子。 然而等了许久,封敬坤都下了府衙回来了,却始终不见封毓的半点儿人影。 与此同时,城东红袖长街上的苏宅外,封毓正领着小厮松竹鬼鬼祟祟的躲在苏宅角落的门檐下,望着苏府敞开的大门,满脸犹疑之色。 他是费了不少心力才打听到苏宅的地址,打听到后下了学监便迫不及待的朝苏宅来了,因为他想见苏莞一面,他迫切的想要苏莞知道他对苏莞有意,不知苏莞是否愿意接受她,然而到了苏府门前,封毓却迟疑了。 苏莞的父亲苏福与他父亲不止是同僚,还是同在都察院,并且官职都是相同的佥都御使,不过他父亲封敬坤是左佥都御史,而苏福则是右佥都御史。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0节 他父亲与苏大人日日相见,而他今日这般贸然闯进苏宅,失礼不说,只怕明日他父亲便能知道,到时,恐怕不是一顿训.诫能解决的。 所以这会儿躲在苏宅外墙的角落处,封毓迟疑了。 身后的小厮兼书童松竹看不下去了,而且这天色眼看就要入夜了,继续拖延下去,天就要黑了,回到府上太太免不了又是一阵询问,他要如何回答?想着,松竹便在封毓身后道,“少爷若是今日不想去封宅,咱们不如先回府罢。等哪儿挑个正经的日子,少爷大大方方过来拜会,人家绝不会避而不见的。” 封毓听了又是一阵迟疑,正打算按照松竹的想法打道回府时,突然想到九月便是即将到来的三年一度的秋闱了,是以除了必要之事,学监一般不予准假。 而他前来苏宅拜见这件事又是不能让他母亲知道的,哪里还有机会能过来?择日不如撞日,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追求喜欢的女子又有什么好怕人的? 想着,封毓下定了决心,当下给自己打气后,朝松竹道,“今日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但是我们又不宜正式拜见,所以今日,我只说想见一见苏姑娘,看看苏姑娘愿不愿意见我。” 说罢,封毓从角落里现出身形,整了整身上的深青色束腰直缀长衫,朝松竹道,“我仪容如何?” 松竹上下看了一眼,点头道,“甚好。” 封毓在不多说,转身朝苏宅大门走去。 未几,封毓与松竹出现在苏宅大门前时,果不其然被苏宅的前院小厮拦了下来,小厮上下打量了封毓一眼,见他的打扮像是官家公子,不敢怠慢,便道,“公子有何贵干?” 封毓正色道,“在下封毓,家父是封敬坤,与苏大人是府衙同僚,今日出现在此,是想求见府上的苏姑娘,还请你帮忙转告苏姑娘一声。” 小厮听罢,虽心生疑惑,但因为封毓来得太过突兀,小厮不敢随便将封毓请进府中,便道,“公子且稍后片刻,我这便去禀告。”话落,让另一名小厮过来照看封毓主仆二人后,便匆忙走了。 后院内,黄氏第一个得知封府上的封毓前来求见苏莞的消息,因为苏莞昨日在封府被李氏的侄儿李缜言语伤了一番而心情郁结,以致黄氏听到封府的人心中就来气,刚想叫小厮随意将封毓打发走后,黄氏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虽说是李缜伤了她女儿的心,但这件事并未传开,旁人并不知,而以封府目前在朝中的势力,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得罪的。更何况她的夫君还与封敬坤同衙为官,两人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时候,更是不宜与封家生嫌隙。 但是,封家的二公子这般毫无规矩的贸然上门,言明求见莞姐儿,她也不愿就这样请封毓进来。 想着,黄氏便朝小厮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就当做我不知情,你自去怡心苑禀告莞姐儿,看看她是何决定。” 小厮颔首应下,便又抬脚匆匆走了。 片刻后,苏宅后院的怡心苑内,在房中闷了一日都未曾露面苏莞忽然听丫头眉儿传来一个消息,“小姐,前院的小厮大宋方才来报,说是封府的二少爷这会儿在府门前,想求见小姐。”81812. 苏莞这会儿正坐在房中外间的罗汉软榻上,听到这个消息诧异的抬眸看向了眉儿,“你说何人?” 眉儿道,“是封府的二少爷,似乎是叫封毓。” “是他?”苏莞自然记得封毓,昨日在封宅中堂时有过一面之缘,她还有些印象,便道,“他来做什么?你说他想见我?” 眉儿颔首,“大宋是这样说的。”818小说 苏莞黛眉轻蹙,完全不知封毓来意,经过昨日在封府发生的事,她暂时不想见封府后任何人,便道,“你去传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宜见人。” 眉儿点头应下,正欲转身离开时,苏莞忽然唤住了她,“且慢。”苏莞忽然想到昨夜那场让她痛入心扉的梦境。 她隐约察觉到,昨夜的这场梦,也许不仅仅只是一场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否则不会那么的真实。 而李缜在护国寺时看她的眼神,却在之后又对她那般决绝的态度,便也可以解释了。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向李缜解释,既然封府的二少爷亲自前来,这个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想着,苏莞便道,“眉儿,你亲自去一趟前院见一见这位封家二少爷,你告诉他,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见他,能不能请他给我带一封书信?” 眉儿颔首应下,“小姐稍候,我这便去。”说罢,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屋内。 片刻后,苏府大门前,封毓见到了苏莞的贴身丫鬟眉儿,正朝他满脸歉意道,“封二公子,我是我家姑娘身边的丫鬟眉儿,我家姑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不宜见人,所以还请封二公子见谅。” “这样啊。”封毓有一阵失落,却听眉儿又道,“不知封二公子可否帮我家姑娘一个小忙?” 封毓立马点头,“当然可以,不知苏姑娘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家姑娘想请二公子帮忙带一封书信回府。” 封毓一阵疑惑,让他带信回府,给府上的什么人?难道是他妹妹封懿? 想着,封毓当即点头,“自然可以。” “那就请封二公子在此稍候片刻,我这便去取书信来。”说完,眉儿又匆匆走了。 这一次则是等了好一会儿,夜色将近时,眉儿才现身,手上拿着一封书信出现在府门前,朝封毓道,“抱歉让二公子久候了,这是我家姑娘的书信,还请封二公子带回府上,转交给府上的李缜公子。” 封懿欣喜的接过书信的动作一滞,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道,“你家姑娘说交给谁?” 眉儿这时稍稍放大了声音,郑重道,“我家姑娘说,请二公子将这封书信转交给贵府上的李缜公子。这是我家姑娘的原话,另外我家姑娘还说了,封二公子气度不凡,乃正人君子,想必一定会将这封书信原封不动的交给李缜公子的,是吗?” 封懿听出了眉儿的话外音,接过书信道,“我明白了,请你转告苏姑娘,这封信我会原封不动的交给李缜的。” 眉儿当即道,“我家姑娘让我多谢封二公子。”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封毓接过了书信,面色这会儿虽不如方才那般高兴,却也未表现得太过明显,“还请转告苏姑娘,今日既不便,封毓择日再来拜会苏姑娘。”话落,将书信叠好放入怀中后,封毓领着松竹走了。 路上,松竹察觉到封毓愈见明显的低气压,不知出了何事竟让封毓情绪大变,也不敢多话,便只静悄悄跟在他身后,一同往封宅的方向离开。 封毓一个人走在前头,面色板正,想起苏莞方才让他转交给李缜的书信,以及封懿的话与他母亲李氏的态度,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并且愈见清晰。 封懿口中所说的苏莞的心上人,或许就是李缜。 想及此处,封毓眼中愠怒更甚,低吼一声,“李缜——” 第34章 “封毓回到封府时,天色已然大黑,封宅上下灯火通明。朝晖堂内这会儿亦是人影绰绰,封敬坤,李氏,封懿,李缜这会儿都在堂中,他们久等不见封毓归来,已将用过的晚膳撤了下去。 封敬坤与李氏则是板着脸等待封毓归来,因为除却李缜的这件事外,封毓晚归这件事也让他们有些恼怒,两件事凑在一起,那更是对封毓极为不满,就等着封毓回来教训他一顿。 封毓因为方才在苏府经历的事而心情不佳,尤其此刻怀里装着一封沉甸甸的书信,更是让他心情不郁,领着松竹回到朝晖堂时,见所有人这会儿齐聚一堂,正齐齐望来,封毓一时疑惑。“母亲,你们这是在等我?” “不然呢?”李氏面色有些严肃,道,“毓哥儿,你大哥早已回府,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 封毓心下一凛,前往苏宅去拜会苏姑娘却被拒之门外的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他母亲的,想着,便道,“有一些私事耽搁了,所以回来的晚些,还请母亲莫怪。” 封毓这话一说,李氏的面色稍稍松缓了些,便朝这会儿挨在她身边的封懿道,“懿姐儿,你跟毓哥儿说说你昨日醉酒之事。” 封懿轻轻颔首,盈盈水眸看向了封毓,“哥哥,昨日午时是我拿了果酒过去陪表哥一同斟饮了,只是不想那果酒味道颇淡,却后劲十足,我只饮了一杯便醉过去了,表哥当时还劝过我让我不要喝,不是表哥让我饮酒的。” 封毓听这话里的意思,隐约明白了这会儿所有人齐聚堂中等着他的用意,这是认为他冤枉了李缜,秋后算账呢。 见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望着自己,尤其是李缜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封毓想起怀里的那封信,对于李缜便也越发恼怒了,便环顾着众人道,“不是他让妹妹饮的又怎样?母亲,你这是为了他而公然谴责您嫡亲的儿子吗?”81812. 封敬坤闻言眸色一沉,端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仪,沉声道,“封毓,你对你母亲这是什么态度?你的规矩何在?” 李氏也跟着蹙起了秀眉,道,“毓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你跟缜哥儿是兄弟,既然有误会,便要说清楚,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错怪了人家,难道不应该向缜哥儿道歉?” 封毓见这会儿所有人的矛头都对着自己的,更是气闷不已,然而有封敬坤坐镇,封毓也不敢太过放肆,但是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李缜道歉,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当下别开头,气势微弱,却仍犟着嘴道,“我没错,我不会向他道歉的。” 李氏无奈道,“毓哥儿,你身为兄长,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封敬坤也正要开口训斥时,李缜见堂屋中气氛严肃,不愿因为他而伤及姑母一家人的感情,便开口道,“姑父,姑母,其实不必如此。表兄的心性侄儿看在眼里,这件事既已说开便也无妨了,无需一定要表兄道歉,本身他也无错,只是因为担心表妹,原也是侄儿处理不当,让表兄误会了。” 封毓见李缜说出这番话,心中更是气愤,便抬眼瞪了李缜一眼,“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我用不着你帮我说话。” 话落,封毓忽而看向封敬坤与李氏,道,“父亲,母亲,我实话也不瞒你们,我本就看不惯他,不会因为他是我的表弟就会有所改观的。我更不会向他道歉,你们若一定要我向他道歉,就把我赶出府!” “你这个逆子,好大的胆子!”封敬坤拍案而起,指着封毓道,“还不快给我跪下!” 封懿这会儿也有些看不惯她哥哥了,她不知封毓为何这般讨厌李缜,而且还这般执拗,明明是他的错,偏偏不肯认错。最重要的是,封毓怎么可以得罪李缜呢? 李缜可是日后掌握天下生杀大权之人,封毓这般得罪他,不正是让李缜记恨他们封家,把他们封家往绝路上面逼吗? 封懿越发觉得,封家得罪李缜以致满门被灭的源头,就是她哥哥封毓。难不成今日这件事就是导火线? 封懿越想越心惊,忙上前来劝道,“哥哥,这件事的确是你不对,你就算不想道歉,也不该说这些气话啊,你可是我们的兄长,身为兄长,也应当是表率啊!” 话落的同时,封懿走近了封毓,透亮的杏眼轻轻一眨,朝他使了个眼色,一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哥哥,父亲母亲都在这里,你莫要意气用事,还是先服个软,让他们面子上过去罢。而且表哥是真的对我好,你真的误会他了,你就算在不喜欢他,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啊。” 封毓看到了封懿朝他使的眼色,也听到了封懿的话,但是他才不在乎李缜是不是对封懿好,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对李缜的怒气,便朝封懿道,“妹妹,你也站在他那边,为他说话是不是?” 封懿一滞,突然气得脑壳疼。 她这不省心的哥哥,怎么就这么偏执呢? 他们两个人的言行举止此刻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封敬坤与李氏见封懿开口劝慰,便也不再多说,本想着封毓能借此回心转意,不至于将这件小事闹得这般难看,然而见封毓此刻的表现,却是大失所望。 封敬坤也不打算给封毓留脸面了,便冷着脸道,“封毓,你是我嫡亲的儿子,我不会将你赶出府,但是,养不教父之过,你如此顽劣,好坏不分,又性情执拗,我若不惩罚你,你便不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从今夜起,你就去祠堂里给我跪着,跪三日三夜,学监你也不用去了,明日我会让封樾给学监带信,你就留在家中闭门思过,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才能从祠堂里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微变。 李氏是觉得封敬坤这个惩罚有些重了,毕竟只是小辈的吵闹,而封毓不过还是个心志不成熟的少年,要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如何能受得住? 封懿则是担心。虽然她这位哥哥性子有些莽撞,有些偏执,可到底也是对她极好的亲哥哥啊。封懿想劝,突然瞥见侧前方李缜正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那幽深的眼神,一时又断了劝慰的心思。 这个关头,还是让她表哥李缜先消消气罢。毕竟跪个几天虽然辛苦,但也少不了几块肉,可是得罪李缜就不一样了,那代价那太大了,相比之下,还是让她哥哥受点罪罢,谁让这祸是他闯出来的呢? 封毓听了,却是咬了咬牙,似乎生闷气一般,不在多说一句话了。818小说于是,这件事便被定了下来。封毓晚膳都没用,就被封敬坤领着到后院的祠堂去了。 李氏想跟,被封敬坤抬手拦下。慈母多败儿,他不愿让李氏见到封毓受罪的模样而心软,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封毓牢牢记住这个教训,好好改一改他的臭脾气。 因封家家规极严,后院的祠堂一般是不能进的,但是封敬坤要让封毓跪祠堂,这件事便惊动了封老太爷。 封老太爷听说封毓犯了错,封敬坤要将他关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也没多问,便让管家去将祠堂打开了,因为管教子嗣与供奉祖先,都是同等的大事。 于是,管家便去将祠堂的大门打开了。 此时夜色已深,祠堂的罗列众多封家先祖灵牌的木案两旁点着两盏长明灯,昏暗的烛光之中,众多牌位的倒影被拉长,在寂静无声的渲染下,显得幽暗而阴森。 封敬坤将封毓领进来,亲眼见他跪在堂中后便与管家一同走了。 此刻,这偌大而阴森祠堂中只有封毓一人,望着投落在地板上的参差不一的倒影,封毓的心底终于隐隐有些怵意。 然而,想到自己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面前的这些牌位又都是封家先祖,最起码他们不会害自己。这般想着,封毓的心神又定了许多,便身形笔挺的跪在堂中,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一时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颀长的背影翛然出现在祠堂外,驻足片刻,望着堂内依旧跪在木案前,身形却不如方才那般笔挺的封毓的背影,李缜轻轻摇了摇头,终是抬脚迈进了祠堂大门。 封毓今夜没用晚膳,这会儿饥饿难耐,愣是让他忍住了睡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临近,以为是封懿过来送吃的给他,连忙转过头来,看清一身月白色束腰直缀之上,是李缜的面容后,封毓当即冷下脸来,“你来做什么?” 李缜面色不变,居高临下望着封毓,蓦然出口的嗓音在这寂静森然的祠堂内显得有一丝清冷,“我来,是想解决心中的一个疑惑。封毓,我到你府中一个月,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这般讨厌我?” 封毓对于李缜此刻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神心中更是不满,然而对上那双深沉的,完全不似一个十六岁少年,反而像是如他父亲一般同辈的,讳莫难辨的眼神,封毓心底有一丝心惊。 他有一瞬间觉得他面前这位表弟,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思及此,封毓的面色也警惕了些,对着李缜仍是一片冷色,“讨厌你还需要理由?我就是讨厌你,看不惯你,你想如何?” 李缜听罢,似乎有所预料一般面色并无波动,“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讨厌另外一个人,你既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如今日之事,我也不会再问。我来只想告诉你,我李缜对你们封家并无恶意,对姑母,姑父更是会如双亲一般敬重。至于表妹,我也会爱重她,但是你,封毓,我不会与你为敌,亦不会与你为友,未来还有很长,一切都是不定性的,你且好自为之罢。” 话落,李缜背在身后的左手翛然现到身前来,手中正拎着一个食盒。 他将食盒放在地上,也不多看封毓一眼,转身便走。 封毓望着李缜这一连串的举动,眼睁睁见他即将出门时,忽然开口道,“且慢。” 李缜闻声回头,就见封毓这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单手递上,“这是苏家的苏莞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我答应过她,会原封不动的交到你手中。你拿去吧。”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1节 李缜有一瞬间的诧异,又见封毓此刻面色有些古怪,有些恼怒,又有些不甘,忽然会意,“你今日回得晚,是去了苏府?你何时认识的那位苏姑娘?” “这个你管不着,”封毓恨恨的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几时与那位苏姑娘熟识的,并且还让她……心仪与你?” 李缜沉默一瞬,并未上前接过书信,借着幽暗的火光看清封毓的面部神情后,忽然明白了封毓对自己的敌意,“你喜欢这位苏姑娘?” 第35章 “封毓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李缜已然会意,“我明白了,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对苏姑娘,并无任何意思,也请你日后莫要再替她传递任何东西与我,至于这封信,我不会收,你可以交还给她,或者,自行烧了罢。” 话落,李缜回头,继续抬脚踏出门外时,封毓一脸疑惑,又隐含一丝愠怒的喊住了他,“李缜,你这是何意?苏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信件,你看也不看?” 李缜闻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跪与堂前,似是想起身与他争辩,却又碍于在封家先祖面前不敢随意起身的封毓,清冷的嗓音之中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疏离,“她给我的信件,我为何就一定要看?我李缜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强迫与我。” 话落,李缜在不多说,抬脚大步离开。 眼见李缜已经出了祠堂,封毓这会儿虽因李缜对苏莞不屑一顾的态度有些生气,但他心中最大的郁气已消,而且他隐约察觉到他的机会到来,突然站起身,朝李缜的背影喊道,“李缜,既然你无意与苏姑娘,那我若是追求苏姑娘,你不会插手罢。” 李缜脚步一滞,沉默一瞬,也不回头,背对着封毓道,“随你,不过我奉劝你一声,凡事或人,不能只看表面,你最好要有识人之明。”话落,李缜在不多说,抬脚缓步消失在了祠堂的大门外。 封毓望着李缜离去的背影,突然间只觉得他的怒气似乎弹在了棉花上,有些无理取闹了。那他方才在朝晖堂这般大闹,以至于让他父亲惩罚他在这祠堂跪上三天三夜一事,岂非是自作自受? 祠堂外,李缜缓步而出时,看到李缜的身形,躲在角落的封懿当即从幽暗处现出身形,迎向李缜,轻声道,“表哥,哥哥他怎么样了?那些吃食他吃了吗?” 封懿原本是心疼封毓,见他没用晚膳便被封敬坤带到祠堂来罚跪,心里担心,在李氏的暗示下,便想着趁天黑一些,就悄无声息的送些东西过来给封毓填填肚子,哪知在路上撞见了李缜。 李缜看她拎着一方食盒便知她的用意,什么也没问,只道,“我随你同去,正好有些事我想亲自与他谈一谈。” 封懿虽奇怪,却也不敢拒绝李缜,更何况她见李缜的面色淡然,并不是要找封毓麻烦,而是的确是有话想与他说,封懿自然希望他们能借此机会冰释前嫌,便跟他一同过来了,临近祠堂前,封懿担心她在场会让他们两人不自在,便将食盒交给李缜,让李缜带进去。 李缜二话没说,接过食盒就拎进了祠堂。 这会儿出来之后,面上神色仍是淡淡,听到封懿的问话,李缜道,“还跪在堂前,至于那些吃食,饿极了总会吃的,你不必担心,走罢。”话落,领先一步朝前走去。 封懿品味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心想:那就是没吃了?也是,她哥哥封毓对李缜有气,对他带进去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想必是不大愿意吃的。 不过所幸吃食已经带进去了,诚如李缜所说,他若是饿极了,自然会吃的,她哥哥性子太过莽撞与偏执,也该受些教训。 想着,封懿便也不担心了,抬眼间见李缜已经走远,一身颀长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在月光的挥洒下,更显孤高而清寂,封懿不知怎的,只觉胸口涌出一丝莫名的情绪,当下不敢多想,便放轻脚步朝李缜追去。 “表哥,等等我。” 须臾追到了李缜的身后,封懿稍稍喘息,察觉到李缜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不着痕迹的放慢了脚步,封懿樱唇轻轻一扬,轻声道,“表哥,你方才在祠堂里跟哥哥说了些什么?他的态度没有那么差了罢?” 李缜闻声侧头,视线落在了身旁正偏着头看着她,圆润而精致的小脸在月光的晕染下隐隐散发着皎洁光辉的面容上,想起封毓方才欲转交给他的苏莞的书信以及他们之间所说的话,李缜眸色一闪,并不打算告诉封懿,便道,“只是些寻常事。至于他对我是何态度都无妨,我不会在意。” 封懿听李缜这么说,便稍稍放了心。 李缜这时却偏头看了封懿一眼,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瞳眸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想起了昨日封懿醉酒之前所说的话。 想着,李缜眸色微动,忽然道,“表妹,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封懿浑然不觉,“你问罢。” “昨日饮酒时,你说你做过一个梦,这个梦里,有我,还有苏姑娘。表妹,你可否告诉我,你那梦里具体梦到了些什么?” 听着这声漫不经心的问话,封懿却是翛然一惊,轻轻抬眼,见李缜这会儿侧过身来,背对着月光望着自己的眼神晦暗不明,仿若一汪深潭。 封懿被这眼神盯着,只觉后背心都生出一股凉意,她竟然对李缜说了这些?她怎么不记得?果然饮酒误事啊。 封懿这会儿恨不得拍自己一个嘴巴,可是当着李缜的面,她不敢做出任何泄露她心绪的举动,便强作镇定的虚笑了下,“我对表哥说了这些?表哥是听错了罢?要不就是我喝醉酒说得胡话,表哥可不要当真啊。” 李缜一直留意着封懿,自然看出了她的心虚,越发确定封懿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者说,她那梦里预见了什么,只是不愿说出来。 思及此,李缜眸色一闪,却不在多问,便转直身子道,“走罢。” 封懿有些意外李缜这么好说话,说不问就不问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仍有些心绪不定,便犹疑的跟上李缜的步伐,见李缜之后的路上确实不在多问了,心中彻底放下心来的同时,不免也生出了些许警惕。 她知道剧情进展的事可万万不能让李缜知道,看来今后,她要与酒绝缘了。 翌日,李缜便按照李氏的安排,前往季霖先生的府邸入学。每日早出晚归,只有在用晚膳时,才能与封懿等人见上一面。 封懿也同封婵、封姌三人继续由女先生教习学业。封毓仍在祠堂罚跪,整整三日后,才被封敬坤放了出来,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封敬坤认错。 封敬坤见封毓态度诚恳,便也原谅了他。李氏则备下了一桌味道鲜美的膳食,让封毓补补身体。 直到数日后,封府迎来了一件大事。 这一日,大房的许氏早早的起了身,指挥着府里的下人们忙里忙外,收拾着宅子。封敬山也休沐在家,守在前厅。 女先生也被许氏提前告知,今日休课,是以封姌便在自己的云轩中,让丫头们精心打扮着。 封懿起床收拾妥当,与封婵前去后堂向封老太爷封老太太问过安后,闲着无事便到了朝晖堂。就听她的母亲李氏与蓝姨娘在房中说着话,“大嫂今日起的极早,里里外外的忙活着,也不知忙些什么,我去帮忙她还不让,偏面上一脸春光,也不知卖什么关子。” 内间,姨娘蓝氏与李氏一同坐在外间的软榻上,一边吃着茶一边听李氏说着,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李氏面前,她大多时候是倾听者,极少插嘴,听到这里时抬眸看了一眼李氏的面色,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漫不经心的身旁的红木矮几上,忽而轻轻开了口,“我知太太好心相帮,不过大太太向来是个极有主见的,明明住在同一座宅中,偏将大房二房隔成两家人,将事情瞒得这般紧密,太太即便有心相帮,大太太想必也是不会领情的。” 李氏听罢,不知想到了什么,秀眉轻蹙了蹙。 这时,封懿抬脚而入,身边跟着封婵,还未走近软榻,便朝李氏问,“母亲,大伯母今日难得让女先生放了我们的假,大伯父与大哥也都在府中,可是府上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李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你大伯母没说。”说到这里,李氏对许氏不免也有些埋怨,明明都是一家人,又同在府中,她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然而究竟是什么事,她偏偏不告诉二房这边,就像是将他们当成外人似的。 想到这一点,李氏心里就不大舒服。 蓝氏扫见李氏的面色,轻笑着道,“懿姐儿若是好奇,其实可以去问姌姐儿啊,大太太在怎么瞒我们,姌姐儿应该不会瞒的罢。” 见蓝氏提及封姌,封懿这才想到今晨还没见过封姌,又想到封姌这段时日在学堂时常出神,心不在焉的模样,以及唇角时不时噙着一抹娇羞的笑意,又想起端午佳节那日封姌说过的一句话,封懿灵光一闪,突然道,“三姐前段时日说要让我恭喜她,而且我看她神色不对,该不是有心上人,喜事将近了罢?” 李氏一惊,与蓝氏面面相觑,面露讶异后,又看向了封懿,“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懿姐儿,无凭无据的事你可莫要乱说,这会有损姌姐儿清誉的。”然而话音里,却隐有一丝不确定。 与此同时,封府大门前,一台青蓝色的轿撵缓缓落下,青蓝色轿撵之后,是一台大红色的轿撵。落定之后,轿撵的帷帘被拉开,一身大红色缎袍,满头的金银发饰配上一朵海棠花,模样四十左右的圆脸妇人下了驾撵。 朝同样下了轿撵的段正德迎面而来,侧头朝门庭开阔,气势庄严的封宅打量了一眼,又满脸恭敬与谄媚的朝段正德道,“想必这府宅便是国公爷要与之结亲的亲家了罢,妇人在此先恭喜国公爷了啊。”说罢,捻着红绣帕的手便合起作揖。 段正德面无表情道,“不必了,亲事还未定下,你先代我纳过采后,再说恭喜罢。” 妇人当即颔首应下,“那是,那是。” 这时,早已奉命候在门檐下的管家见是镇国公段正德出现,当即赶回前院匆匆报信,须臾,封敬山亲自前来相迎,朝段正德拱手道,“国公爷。” 见到封敬山出现,段正德这才露出些许笑意,迎上前道,“封兄。” “国公爷来得好早。”封敬山面带笑意,眼光扫了一眼跟在段正德身后媒婆打扮的妇人后,唇边的笑意翛然加深,抬手指向府内,“国公爷,请!” 段正德笑着点头,“如此大事,怎能不来得早些,封兄日后也莫要这般客气,一口一个国公爷了,毕竟今日过后,咱们便是既定的亲家了。” 说话间,两人并肩进了封府大门。 未几,身在朝晖堂的李氏等人,终于收到了大房传来的消息。 许氏身边的浣音亲自前来,朝李氏道,“二太太,镇国公今日带人上门纳采,这会儿人已到了,大太太让二太太同去前院帮忙。” 李氏闻言一惊,似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浣音毕恭毕敬的又答了一遍。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李氏吃惊的看向了封懿,想不到这个丫头竟然一语成谶,还真叫她说中了。然而李氏心里也更加不舒服了,镇国公前来纳采,给封姌定亲这么重大的事情,大房竟也瞒着他们二房,直到人来了才告诉她们,又把她们当做了什么?818小说然而李氏心中在气,毕竟喜事当头,而且她也不便发出来,以免伤了与许氏之间妯娌的情分,便也只好将这份不舒服压在心底,朝浣音道,“我知道了,你去跟大嫂说我即刻就来。” 第36章 “李氏赶到中堂院中时,许氏正指挥着下人们忙上忙下,忙着布置些吃食送往前院,见到李氏现身,便款步上前而来,满脸笑意道,“二妹你可终于来了。” 李氏心中虽不舒服,却也不便表现出来,只含着浅浅笑意道,“大嫂,这么大的喜事你也瞒着我们,还瞒得这般紧,也不和我们提前说说。你若是早些说,我们也好提早帮你们啊。你看今天这么大的事,敬坤也不在府中。” 许氏闻言面露歉意,笑意却是不减,“二妹莫怪,实在是这件事没落定之前,我们也不好到处张扬,毕竟是有关姌儿的清誉之事,你们这会儿知道也一样,今日只是纳采,无需众人都在府中,二妹也莫多说了,快过来帮忙罢。” 话落,便上前来拉着李氏开始忙活了。 忙活的间隙,李氏想起镇国公府怎么突然就来提亲一事,心生疑惑,便出声问道,“大嫂,这件事怎么这么突然,跟姌姐儿定亲的是镇国公府?这镇国公府上好像只有一位世子,想必与姌姐儿结亲的便是这位世子了?” 许氏道,“不错,正是镇国公府上的世子。这位世子二十有一,年纪与姌姐儿正配,相貌也是一表人才,姌姐儿一见倾心,见过之后就应下这门亲事了。”许氏满脸笑意的说着,说完才发现她将不该说的都说了,便又立即闭上嘴。 李氏察觉到了,疑惑道,“姌姐儿与镇国公府世子见过?何时的事?” “这个……也没多长时日。总之他们两个小辈自己见过,也看对了眼,这门亲事才能成,只能说,这缘分到了,那是挡也挡不住的。”话落,许氏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便招呼着李氏道,“二妹,你在这里招呼着,我且去前院看看还有什么缺少的没。” 李氏望着许氏匆匆消失在廊檐下的背影,心里头越发堵得慌了。 镇国公府又如何?这般瞒着他们,是生怕他们破坏了封姌的姻缘吗? 与此同时,云轩。 封懿在李氏带着芝梅离开朝晖堂后,便想着来云轩看看封姌,本想叫封婵一同来,哪知封婵不大想来,封懿便带着玉影,主仆两人来云轩了。 她想看一看今日的主角封姌这会儿在做什么。 进了屋内,就见一袭浅粉水袖缎裙的封姌还在梳妆台前整理着仪容,似乎对头上的发饰不太满意,嘟着嘴让知书给她调整。 封懿笑道,“三姐这般漂亮还这么用心打扮,该不是心上人要来罢?” 听到封懿的声音,封姌闻声回头,面上又羞又窘,“你这坏丫头,就知道打趣我,快来快来,看看我这发饰好不好看?” 封懿缓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封姌如墨青丝盘成了单螺髻的发髻这会儿插着一支点翠金钗,偏又在金钗底下缀着两朵金累丝玉兰花,华贵之余,却也显繁琐了些。 不过知道她三姐向来喜欢穿金戴银,发饰亦是戴得繁杂,偏又以此为美,她这会儿也不好直说,便道,“三姐喜欢便是好的,不过三姐你还没回答我,今儿可是我那位未来的姐夫要登门?” 封懿不知道古代姻亲的具体流程,对前院这会儿是何情况也是一无所知,见封姌这般郑重的打扮,还以为她是要去见心上人。 封姌却是满脸娇羞的摇了摇头,“母亲告诉我了,他今日不来,是他父亲带媒人上门来纳采。” “他不来啊。”封懿有些失望,说实话,她还挺想见见这位让她三姐这段时日都心不在焉,魂牵梦萦的未来姐夫呢。想着,封懿又问,“三姐,我很奇怪,你见过我这位未来的姐夫?明明每日我都与你在一处,怎么从未见你单独出过府?” 封姌想着要不要将初五那日见过段崇南一事告诉封懿,既然他的父亲都已经上门,这件事想必是一定会定下的,封懿是她妹妹,说了也无妨。 想着,封姌便道,“就是初五,祖父大寿那一日,镇国公带着他一同来的,然后母亲便让人将他带到了后院,我们是在宜香园内见的。对了,他是镇国公府上的世子。”说到最后,话音里还藏着一丝骄矜。 封懿听了这话,突然想起那日在后宅宜香园外遇见封姌时封姌那不对劲的反应,当下指着封姌道,“哦——难怪你那日怪怪的,我在后宅那里撞见你时,你是已经见过他了?还是准备要见?” 封姌想起那日的情形,段崇南那英挺俊朗的面庞便在眼前闪过,封姌面颊微红,道,“是准备要见。小妹,你莫怪我骗你啊,因为母亲向我叮嘱过,这件事不宜告诉任何人,我就没敢告诉你。” 封懿自然明白,毕竟许氏可是将这件事瞒得死死,连她母亲都瞒着,等着亲家都上门了,才告诉二房的人,也不知这么防着是为了什么,当下摆手道,“我知道,我本也没怪你。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话音一顿,封懿望着封姌的眼神带着一丝调侃,“我的这位未来姐夫,相貌如何?我看你这段时日魂都没了,莫不是被他勾走了?他不会貌若潘安,俊美无俦罢?” 封姌听着封懿这话,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含着浅浅笑意,“风神如玉,气宇轩昂。” 封懿听着封姌的这两个形容词,彻底明白了,当下朝封姌拱了拱手,“三姐,看来你真是遇见了心仪之人,那我就在这里提前预祝你二人心心相印,天长地久了哈。” 封姌面上的笑这会儿掩都掩不住了,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向封懿,一边柔声道,“那我就多谢小妹的吉言了啊。”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2节 这边话落,前厅那边则是商量起了正事。 段正德让媒人正式向封敬山提亲,并备了厚礼,封敬山欣然应下,许氏则负责招待镇国公府一行人。 直至午后,用过了午膳,封敬山又将段正德一行人送出了府邸,临行前告诉封敬山择日过来问名。 段正德一行人走后,大房的人一个个笑颜如花,显然是因为封姌结了这么一门好的亲事而高兴。 入夜时分,封敬坤,封毓,李缜等人一一回来了。 众人齐聚朝晖堂内用晚膳,用过膳后,李氏向封敬坤提及镇国公府登门向封敬山提亲一事。“爷,今日镇国公登门了,带了媒人来向大哥提亲,是为了他府上的世子与姌姐儿的亲事。你说这么大的事,大房竟丝毫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把我们当作外人一般防着,这也太过了罢。” 封敬坤闻言微惊,“你说什么?镇国公来向大哥提亲?” “可不是吗?都订下了,镇国公择日过来问名。” 说罢,见封敬坤似乎不敢相信,李氏又道,“我也是在镇国公登门之后才知道的,今日还帮着大嫂忙前忙后,只是我这心里却堵得慌。我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可同是一家人,大哥跟大嫂也不该瞒着我们罢。” “大哥要跟段正德结亲?”封敬坤浓眉微蹙,道,“如此大的事,大哥竟丝毫不告诉我们,他这点也确实太过了罢?” 李氏见封敬坤面色有异,便道,“夫君,可是有何不妥吗?” 封敬坤看了李氏一眼,想着这门亲事事关他们背后的势力,说出来李氏也不懂,说不准还会担心,便摇了摇头,“无妨,我稍后去见一见大哥,问清他跟镇国公府结亲的用意。” 堂屋左手边客座的八仙椅上,李缜听着封敬坤与李氏的谈话,微微垂着的眸中蕴着微波。 他忽然明白段崇南为何是跟着晋王明岑而反抗自己的那一派,因为他的妻子是封姌,而封姌的娘家封府,满门上下是被他屠戮了的,但是他当时并不知道封敬山的女儿封姌是嫁给了段崇南。 如此想来,镇国公府实则早有了背叛他的心思,只是却善于隐忍,在他登基之后一边俯首称臣,一边隐忍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又成为晋王安插在京城的内应,替他掌控着京城的一切情报,如此,也难怪明岑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京城。 这一世,封敬山仍旧与镇国公段正德结亲,封姌与段崇南必然是会结为夫妇,那么镇国公府又是否如上一世般,表面示弱,暗中发展并壮大自己的势力。 或许,他依然选择与晋王明岑联盟,却不知镇国公府的背后,如今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也该设法探一探镇国公府的底了。 与李缜相对而坐的封懿,这会儿见所有人都各有所思,透亮的杏眼轱辘转着,突然落在了她身边的封毓身上。因为她发现,只有封毓是从进府后就时常出神,且面色有些萎靡,精神不振,像是受到了打击一般。 怀疑她哥哥有心思,又见这会儿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封懿抬手轻轻扯了扯封毓的衣袖,“哥哥。” 封毓闻声侧头,“做什么?” 封懿低声道,“哥哥,你在想什么?我看你今夜都没怎么说话。” “我要说什么?” 封懿道,“三姐的亲事订下了,听到这件事你没有任何想法吗?” “我想什么?她嫁她的人,关我什么事。” 封懿,“……” 封毓的确有心事,他在想苏莞。自初五那日初见之后,封毓大半个月都未曾再见到苏莞一面。加上苏莞让他转交给李缜的书信李缜未收,让他退回去,封毓便想着这是一个契机,今日午后便逃了课去看苏莞,借口还信给她。 哪知他还回去的信收了,他却还是被拒之门外,甚至连苏莞的脸都没看到一眼,从头到尾只是苏莞身边那个叫眉儿的丫头来回传信。临走前还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我家姑娘说这封信李缜公子虽未收,却还是感谢封二公子的传信。不过毕竟男女有别,封二公子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苏莞这是猜出了他的心思,让她的丫鬟回绝他的吗? 封毓很是丧气,是以回来之后便无精打采的,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封懿看着自家哥哥这幅模样,心生不忍,便又凑上前低声道,“哥哥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啊,闷在心里会闷坏了的。” 封毓闻声看了封懿一眼,忽然想到,封懿跟苏莞是认识的,或许他可以借助封懿见到苏莞,从而向苏莞表明他的心思。 想着,封毓精神微震,环顾了其他人一眼,见他们一个个这会儿都若有所思,便朝封懿道,“我们出去说。”说罢,悄然从八仙椅上起了身,率先出了堂屋。 封懿便也跟着悄然而出,殊不知在她迈出堂屋时,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背上。81812. 堂屋外这会儿夜色已深,廊檐下掌着灯,勉强可视物,封毓将封懿拉到廊檐尽头的角落,这里光线昏暗,这会儿也无人经过,没人能听到他们二人说的话。 “妹妹,我记得你与苏姑娘是熟识,对吧?” 封懿疑惑,“哥哥你说的是那位苏莞姑娘?你该不会对她还有心思罢?” 封毓充耳不闻,径自道,“妹妹,你既和那位苏姑娘是熟识,可否找个由头见她一面,或者将她约出府外?” 封懿这会儿开始警惕了,“哥哥,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就是想见她一面,跟她说我心仪她。”封毓急声道,“妹妹,你若是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别,哥哥,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而且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她有心上人,你这般强求又有什么意思?” 封懿这会儿有点后悔多管闲事,她知道她哥哥轴,却不知他在感情上也这么轴,而且跟苏莞还是同一类人,想方设法也要见到心仪之人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他们难道不知道,对方不喜欢他,这就是死缠烂打吗? 更何况封懿一时还摸不透苏莞与李缜之间的关系。她知道的剧情是苏莞日后会是李缜的妻,两人携手并肩站上权利的巅峰,可照目前的进展来看,她表哥李缜对苏莞毫无好感,并且还言辞拒绝了她。这一点,始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封毓才不管封懿的这些想法,只是在封懿提及这些事时面上有些沮丧,“我知道,我还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不就是李缜吗?不过没关系,李缜告诉过我,他不会喜欢苏莞,既如此,我主动追求苏莞又有何不可?” 封懿却是惊了一下,李缜在她哥哥面前也表明了对苏莞的态度,她怎么不知道? 这么说,李缜真的是一点也不喜欢苏莞? 想着,心中虽仍有疑惑,这会儿却不便多想,封懿便道,“既然你知道了,而且表哥也拒绝苏姑娘,你还是喜欢她?非她不可?” 封毓点头,“我也见过不少姑娘,第一眼只对她有感觉。” 封懿明白了,“既如此,你自己去找她,跟她表明你的心意不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仅去了,我还去了两次,结果都被人拦在府外不得而入,”封毓无奈道,“而且苏姑娘从头至尾也没露过面。” 封懿听罢,无奈的耸了耸肩,“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你,不喜欢你,就算我出面也没用的。” 封毓急了,双手拽着封懿的肩膀道,“妹妹,好妹妹,你帮帮哥哥好不好?你也是女儿家,你可否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苏姑娘喜欢上我?” “别,别拽。”封懿费力的从封毓的宽厚的掌中挣脱出来,道,“行,我想,我想。” 说着,封懿眼珠直转,见封毓始终面色焦急的盯着自己,封懿脑海一闪,道,“哥哥,女孩儿家都喜欢较为出众的男子,不论长相,亦或才学。说实话,表哥的相貌的确比你出众,这想必也是苏姑娘看中表哥的理由。既然相貌上你比不了,那么就论才学,你要在她面前表现得才学出众,或许能让她另眼相看,进而愿意接受你了。” “这个……”封懿踟蹰了,他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是知道的,他在学习上向来不用功,还想才学出众,那真是天方夜谭。 可是正如封懿所说,相貌上他比不上李缜,才学上,他也比不上李缜,难道他就这么没戏了? 封懿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忽而沉声道,“妹妹,该怎么表现自己才学出众?” “想表现自己才学出众,肯定不可能到人家面前吟几首诗就能展现的,那凭的是真本事。这样罢,哥哥,今年九月不是秋闱吗,你中个举人给苏姑娘瞧瞧,最起码有举人傍身,她总该高看你一些。” “举人?”封毓有一丝不确定,然而想到苏莞,封毓眉梢沉了沉,下定决心道,“好,就举人。我一定要中个举人给她瞧一瞧!” 第37章 “封府东院,用过了晚膳的封敬山这会儿在书房内的书案前拿着一本《文人词选》正品读着,书案一角的琉璃盏中烛光氤氲,投在封敬山方正的脸上,将他不苟言笑的面庞晕染出一分肃然之色。81812. 这时,清寂的书房外翛然传来一道步伐略沉的脚步声,封敬山闻声看向房门处,不多时,就见封敬坤大步而入,带着些许不虞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大哥,今日如此大的事,你怎的也不告知一声?你眼中还有我的这个二弟吗?” 见是封敬坤出现,封敬山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抬手指向书案一侧的八仙椅,道,“坐,你气冲冲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封敬坤依言落座在一旁的檀香木八仙椅上,望着这会儿坐在书案前,面色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做法而感到丝毫愧疚,反而是不以为意的神色,封敬坤心中有气,只是面对他大哥封敬山,封敬坤不宜发作出来,只沉着气道,“与镇国公府结亲如此大的事,大哥难道觉得不重要?不该告诉我吗?” “二弟莫气。” 封敬山抬手安抚道,“这件事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以为你大嫂告诉了弟妹,弟妹想必也会告诉你,我便没有多嘴。再说姌儿与镇国公府世子结亲这件事,也并非说是多么重大的事,何以要特意通告全府呢?” “与镇国公府结亲,如何不重要?” 封敬坤道,“大哥,镇国公府看上去暂时权势不高,也未入皇族与高官的眼中,但我听闻,这位镇国公是有手段与心思的,此番寻到大哥并想与我们封家结亲,只怕不仅仅是单纯的结秦晋之好啊。” 封敬山闻言眉峰沉了沉,终于正眼看向了封敬坤,“这话你是听何人说的?” 封敬坤道,“一直都有些耳闻。所以大哥,我始终觉得镇国公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与镇国公府的这门亲事,大哥一定要慎重啊。” 封敬山抬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件事上我自有自己的考量,与镇国公府的亲事,今日已经定下,想必也已经传开了,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会反悔,此事我注意已定,敬坤,你也不必多说了,尽管安心等着喝姌儿的喜酒罢。” 话落,封敬山不欲多说,又将那本书拾起准备看时,封敬坤忽道,“大哥你心中有考量,是何考量?咱们同是兄弟,这件事你不应当瞒我罢?” 封敬山闻言抬头看向封敬坤,见昏暗的烛火下是封敬坤不问清事实不罢休的眼神,沉吟片刻,忽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瞒你了。镇国公段正德的确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我能感觉镇国公府的野心,也察觉到他们已有所动作,正因如此,我才选择与他们结亲。” 封敬坤微惊,道,“大哥此言何意?你明知他们有所图,也要与他们结为亲家?你莫不是想……” 话音未落,便被封敬山开口打断,“你猜得不错,时局在动荡,我们也该未雨绸缪,早作打算了。我们封家以文政为主,然而最高点也不过是父亲的工部尚书与文渊阁大学士,却始终被内阁首辅与次辅压制才不得已退位。今时今日,我们也该趁势而起,有镇国公府作为军方的支持,皇位更迭之际,便是我封家崛起之时。” 封敬坤震惊的看向封敬山,直至此刻,借着烛光的渲染,他才终于看清封敬山眼中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他心神一震,道,“大哥……你……” 封敬山似乎明白封敬坤接下来会说什么,抬手打断了他,道,“敬坤,我行事自有自己的打算,你不必多问,也不必多说,做好你御史的指责便好。时机还未到,今日若非你执着相问,我原本也不打算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我的用意,接下来只管做好你本分的事,听从我的决策,便可。” 封敬坤望着书案前,面露肃容的封敬山,一时对他这位嫡亲的大哥生出极为复杂的心绪,曾几何时,他这位专心吏治的大哥,竟也一头扎入权欲的泥潭之中,难以自拔了。而他这个身为佥都御使的弟弟,给他拖了后腿,竟被他逐渐排除之外,连这些如此重要的事都不与他商量了。 半晌,封敬坤从八仙椅上起身,目光复杂的看了封敬山一眼,低声道,“我明白了,以后大哥的决定,我也不会在多问了,夜深了,我就先走了。”话落,封敬坤转身,朝书房大门抬脚而去。 封敬山望着封敬坤消失在门檐下的背影,眸色一闪,便收回视线,继续端看手中的书本。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内,镇国公段正德数次登门,与封敬山商谈世子段崇南与封府嫡长女封姌的亲事流程,最终定下了大喜的日子,腊月十八。 于是,封姌便还在府中待上数月,就要嫁到镇国公府了。 许氏在得知这个消息确定时,又是激动,又是不舍,却也要开始准备给她张罗嫁妆的事宜了。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转眼到了夏日炎炎的八月。日上中天之际,鸟叫蝉鸣,连空气都散发着燥热的气息,封府上下所有人的着装,也都换上了轻柔透气的绸缎。 因封姌即将到来的婚事,许氏停止了让女先生教习封姌的学术,而是让她在闺阁中多多练习刺绣,以及管帐之事。 许氏对封姌有着极大的期待,便是希望她嫁到镇国公府后,能成为合格的世子夫人,将她府上的大事小事一把抓,做一位合格的贤内助,待世子承袭了国公之位,她便也是贤良淑德的国公夫人,或许能挣个诰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此,她也算是面上有光了。818小说 因为这件事的关系,反倒得益了封懿与封婵,少了重点关注的封姌,女先生对封懿与封婵则是比较宽和,加上李氏也没有刻意强求让女先生将她们教成擅诗擅文的大家闺秀,是以女先生也没有太过严苛。 加上时下正是炎热的仲夏,原本每日两个时辰的授课,改成每日上午一个时辰,下午,则是她们自由玩耍的时间。 封懿这几日有个小心思,八月初八是她的生辰,生辰的那一日,封懿想出府去玩。因为距离上一次出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让生性活泼的封懿实在是有些闷得慌。但是她担心她母亲李氏不让她出府玩,所以一直也没有说出口。 考虑了几日后,封懿终于决定还是提前说,毕竟生辰这么大日子,她母亲应当不会拒绝她。 巳时正,下了学的封懿拉着封婵直奔朝晖堂。 因天气炎热,除了里衣,她只穿了件轻薄透气的浅碧色纱衣,行走之间衣阙翩翩,宛如一只绿蝶翩然起舞。 跟在她身后的封婵也穿了一袭湖蓝色的轻薄纱裙,白皙的皮肤趁着,更显清丽雅致。望着前面脚步轻快的封懿,封婵轻笑着道,“小五慢着点儿,别摔着了。” 短短不过三个月,封婵的身量长了些许,身形瞧着更是亭亭玉立,仪态雅然了。不过封懿也不甘落后,稍稍窜高了些。比封婵仍是矮了半个头,不过身量却是明显抽长了,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竟也清瘦了不少,精致的下颌线逐渐突显,面上的五官也更显精致了。 听到身后封婵的声音,封懿巧笑倩兮,“不用担心,四姐也走快些罢,母亲这会儿应当在布菜了,我都闻到莲子百合羹的香气了。” 封婵无奈一笑,“好,走快一些。”说着,轻盈的脚步也稍稍加快了些。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3节 未几,两人踏进朝晖堂的堂屋时,就见李氏果真与芝梅芝兰二人在布菜,外间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不少吃食,大多是清除暑气,让人容易下咽的菜品,有清蒸鲈鱼,醋溜排骨,凉拌三丝,桂花糯米丸,荷叶豆腐等,还有一大碗莲子百合羹,瞧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李氏见她们俩回来了,笑道,“你们回得可真及时,快来,菜都布好了,赶紧用膳。” 封懿看清桌上的佳肴是便眼神一亮,立马坐到了圆桌前,道,“我早饿了,方才在外头闻到这些香味儿便想吃了。” 李氏无奈笑道,“你这丫头,快些用罢。”说完又朝站在圆桌一旁的封婵道,“婵姐儿,怎么站着?过来用膳。” 封婵正想说话,李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你姨娘怕热,懒得过来,我让后厨将她的午膳单独送过去了,你就在这儿安心吃罢。” 封婵听了便放了心,朝李氏颔首道,“是,母亲。”话落便上前来坐在了封懿的身边。 坐下之后,封懿一边注意着吃相一边大快朵颐,等她填饱肚子后,母亲李氏与四姐封婵都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封懿抬眸看了一眼李氏的面色,见她神情恬淡,便道,“母亲,过几日是什么日子,您记得罢?” 李氏闻言看向她,“什么日子?”想起今天的时日,瞥见封懿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李氏笑道,“我知道了,不就是你的十三岁生辰吗。说起来,你又大了一岁,在养个两年,只怕就留不住了。” 封懿听着她母亲的调侃,嘟了嘟嘴,正想说起自己的小心思时,忽见李氏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面色一变,手中的银箸当即放在了桌上,“对了,今日是八月初四,明日便是八月初五了,这种重要的日子我怎么给忘了?” 封懿见李氏面上满是懊恼,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关心问道,“母亲这么焦急做什么?明日是什么日子?” 李氏看向封懿,道,“八月初五,是缜哥儿的生辰啊。若非你方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这是缜哥儿到咱们府上的第一个生辰,可不能糊里糊涂就过了,要不然缜哥儿心里也不舒服。咦,这么想来,你们俩的生辰,只隔了三日啊。” 封婵闻言看向了身边的封懿,“小妹,你跟表哥还有这种缘分呢?生辰只隔了三天。”话落,见封懿有些出神,封婵又轻唤了一声,“五妹?” 封懿瞬间回神,“四姐,怎么了?” “我说你跟表哥还有这种缘分呢,生辰只隔了三天,你方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一件小事。” 封懿说着,又陷入了思绪中。想不到明日竟是她表哥李缜的生辰?这么好的机会,她肯定不能轻易放过,至少,也要给她表哥一个像样的生辰礼物罢。 不过,该给什么呢? 封懿有些苦恼,冥思苦想片刻,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 第38章 “入夜时分,封府众人一一归来,二房的人齐聚朝晖堂用膳,用过膳后,封敬坤一一问过封毓与李缜的学问。 李缜回答的有条不紊,封毓则稍微差了些,但封敬坤听后,并未有不悦,反而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封毓的学问他知道,一向学得都不怎么样,在学监成绩也一般,不过比之以前,这两三个月却是用功许多,就连性子都比往常沉稳了些。 封敬坤不知封毓为何突然会有这种变化,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变化让他颇为满意。 李氏则朝封敬坤提及明日是李缜的生辰,又朝李缜道,“缜哥儿,明日是你的生辰,就在府上歇息一日,不用去季先生的府邸了,季先生那里我派人去说一声。” 封敬坤也道,“说得不错,缜哥儿,你学业这般用功我们都看在眼里,明日在府上休息一日,想吃什么跟你姑母说,让她给你做些你喜欢吃的菜,对了,还有长寿面。” 李缜环顾堂中众人一眼,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言辞诚恳道,“多谢姑父与姑母的好意,不过明日我还是想去季先生的府上学习,学业不可荒废,再说侄儿身上有孝,不宜操办生辰之礼。” 封敬坤对李缜的这番话颇为满意,颔首道,“缜哥儿是个颇有孝心的人,且好学不倦,这是一件好事。”说罢,又朝与李缜相对而坐的封毓道,“毓哥儿,缜哥儿的这一点你可要好好学习。” 封毓轻轻颔首,视线却并未看向对面的李缜,“我知道了,父亲。” 李氏又道,“缜哥儿,好学是好事,不过也需劳逸结合才是,再说明日是你到府上的第一个生辰,虽说不便大肆操办,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过,这样罢,你明日上午去先生那里,午时就回。下午就留在家里,我们陪你一同过生辰,可好?” 李缜望着李氏满面关怀之色,心底涌出阵阵暖意,也不忍拂了姑母的心意,便轻轻颔首,“好。” 李氏闻言脸上这才露出笑意。 封懿这会儿坐在封毓的身边,侧前方的檀香木八仙椅便是李缜,她偷偷抬眼看他,透亮的杏眼里微波流转,转动着自己的小心思。 翌日清晨,封懿早早的起了身,被玉影玉容两人服侍着换上一身极轻薄的梨黄色薄纱襦裙,简单的单螺髻上弁着一支白玉簪,清爽干净之余,更显雅致。收拾妥当后,便去了朝晖堂,与她的母亲李氏等人一起去了后堂向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二位问过安后,回到西院便直奔后厨。 李氏虽疑惑,却也由了她去。 封婵跟着回到朝晖堂坐了一小会儿后,觉得无聊,便也前往后堂去找封懿,就见封懿这会儿套着一件灰不溜秋,却极为轻薄罩衫罩住了全身,双手的袖子也撸了起来,叉着腰正站在半人高的案几前指挥着玉影玉容二人。 “玉影,去拿鸡蛋过来,还有面粉,要极为细腻的面粉,不够细腻你就拿东西给我筛一下。玉容,你去拿几个汤盆过来,还有木箸,白糖,黄油全部都备上。” 玉影玉容二人闻声而动,不多时便将封懿需要的东西摆在了她身前的案几上,不过也热得气喘吁吁。 封婵见封懿有木有样的磕鸡蛋,又将鸡蛋中的蛋黄与蛋清分离在了两个汤碗之中,奇怪的是,封懿的动作竟然还很熟练,封婵很是疑惑,缓步上前站在封懿的身后道,“小五,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蛋糕啊。”封懿一边回答,手上的动作不停。 这也是她想了许久,才想到的举世无双的生辰礼物——蛋糕。 李缜身为伯府公子,从小也算锦衣玉食,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到过,只怕一般的东西他还真不一定能入眼。而蛋糕不仅美味,还必须是她亲手所做,这样的礼物,不仅代表了她的诚心,相信也会让李缜大开眼界,第一次收到这种与众不同的礼物。 封婵是第一次听到蛋糕这个名词,一时疑惑,又问道,“蛋糕是什么?是什么糕点之类的吗?你为何要做这个?可是看你这架势,你是想亲自做?你会做吗?” “四姐,你一下子问这么多的问题,要我回答你哪一个。” 封懿无奈道,“既然如此,我就一次性回答你了。蛋糕是一种很美味的糕点,至于我会不会做,你等会儿看看不就知道了。四姐,你且站远一些,以免待会儿有东西溅到你身上了。不过,做好之后你可不能吃,因为这是我送给表哥的生辰贺礼。” 封婵闻言更加疑惑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家嫡小姐,竟然还会做这种下人做的事,而且还有一点,封懿要拿她做出来的糕点当做送给李缜的生辰贺礼,寒酸不说,也有损她嫡小姐的身份啊。 想归想,封婵却不打算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封懿一向是有主见的。而且她也很好奇,封懿是否真的能做出她口中所说的,蛋糕这种她从未听过名字的糕点。 于是,封婵退后了几步,开始静静观看封懿制作糕点的过程。 接下来,玉容玉影二人也后退到一旁,跟封婵一同看着封懿制作糕点,后厨内的厨娘们则是以为五姑娘性子贪玩,随她去做,也饶有兴致的看着,看了几眼过后,忽然渐渐生出讶异之色。 只见封懿并不算生疏的用木箸将分离出来的蛋清打成了泡沫状,连一滴水也流不出来,又将蛋黄打发之后与面粉搅拌在一处,又一一倒上牛乳,青油,白糖等物搅合在一起,纤纤皓腕一静一动之间自然流利,竟毫不见生疏。 厨娘们看了也不免诧舌。 不多时,封懿将泡沫状的蛋清与搅拌好的蛋黄糊拌在一处,彻底搅拌均匀后,倒进方才让玉影拿出来的密封性极好的木盆之中,放进已经烧开热水的灶锅里蒸。 此时此刻,众人见封懿已经蒸上了糕点,而且从始至终动作都是行云流水,毫不生疏,终于相信她是真的会做糕点了,厨娘们惊诧的同时,对这位出身高门却不拘一格的封家五姑娘,也越发高看了几分。 封懿这会儿也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不过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等着做到的蛋糕出炉。 封婵这会儿凑上前来,在封懿身边低声道,“小妹,你好厉害啊,你竟然还会做糕点,是何人教你的?还有你说的这个糕点的名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好吃吗?” 封懿闻言看向身侧的封婵,见封懿面上的确是不加掩饰的惊诧与疑惑,存心卖关子,便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至于好不好吃,四姐觉得,不好吃的糕点,我封懿会做吗?但是却不能给你吃哦,因为这是给表哥的生辰礼物。她若是愿意让你吃,你才能吃。” “这样啊。”封婵有些失落,同时也越发好奇封懿做的这个糕点,究竟是否如她所说的那般好吃了。 午时初,烈日炎炎,晴空万里。 城南红叶巷的季府门前,李缜一身天青色竹纹直缀而衬得越发笔挺的身形缓步而出,身后跟着李儒,正要坐上李氏特意派来接他们的马车时,就见府门前这时停下了另一辆外观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的车门被推开,率先出来的是一位年近不惑,相貌有些威严的中年男子,李缜轻扫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时,却在触及到紧随其后下了马车的少年时视线一顿,看清这个少年清俊却似曾相识的面容后,李缜微微一惊。 李儒见李缜突然止步不前,前面马车上的伙计正向他们招手,李儒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小郎君,咱们该上车了,不然太太该等急了。” “我知道,且稍后片刻。”出声的同时,李缜的视线依旧落在那名少年的身上,因为他想起来,这名少年,便是上一世在二十年后,坐上吏部尚书,兼任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辅的张之栋。 身为他的肱骨大臣,朝堂首辅,政绩上可谓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只是,因为有时看不惯他过于暴戾的屠杀朝中大臣而屡屡规言相劝,又因为与当时身为左都御史,一朝国舅的苏福屡屡意见不合而被他厌弃,在仅仅做了三年了首辅之后便被致仕还乡,之后便再无踪影。818小说想起苏福苏莞母女二人,想起他最后惨烈的下场,再想起无论他的政令让朝野大臣多么风声鹤唳时,张之栋自始至终都只是规言相劝,并无任何反叛的心思或举动,仅仅只是因为权势的相争而下场凄凉,李缜心中便生出愧疚而复杂的心绪。 正当他察觉到张之栋二人往府门前而来是,李缜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就听那名中年男士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位公子,请问这座府宅可是季霖季先生的府邸?” 李缜须臾恢复神色,抬眸看向他们二人,见张之栋前面还中年男子正向他拱手,李缜便也拱手回礼,“正是,不知二位有何要事?” 中年男子道,“在下听闻季霖先生才名远播,特带犬子前来求学,还请小公子能够帮忙传个消息。” 李缜闻言轻轻颔首,按说这件事本不用他跑腿,因为管家就在前院,不过李缜还是打算亲自走这一趟。 若是张之栋之后能留在此地与他一同求学,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想着,李缜便道,“请您在此稍后片刻,我这便去通禀先生。”话落,便转身大步又进了府邸。 不多时,李缜又出来了,身后跟着季府的管家,管家上前而来将那位中年男子与年纪看着与李缜相仿的张之栋一同迎进了府中。 途径李缜身旁时,二人惧对李缜露出温和的笑意。李缜目送他们踏进季府后,这才回过头来朝李儒道,“走罢。” 话落,两人随即登上了马车。 李缜回到封府时,已是午时正。 李氏早已在朝晖堂内布下了一桌可口的酒菜,就连大房的许氏与封姌都叫了过来,包括二房的一众女眷,都在朝晖堂内等着李缜回来共用午膳。 李缜踏进朝晖堂内时,就见众女齐刷刷看过来,看得李缜心头一惊,险些以为自己踏错了屋。 李氏见李缜回来了,忙迎上前来拉着李缜的手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担心你在晚些,这些刚做好的佳肴便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今日你是寿星,你为大,快些落座。” “多谢姑母。”李缜便任由李氏拉着让他坐上了主座。 许氏见道李缜落座之后,朝跟在身边的封姌使了个眼色,封姌瞬间会意,取过方才被她带过来放在外间软榻上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鎏金方盒上前而来递给了李缜,柔声道,“表弟,上次我生辰时,你送了我一副字,我很是喜欢。不过我的字写得不好,不能拿来送人,就不写字回你了,这是我找遍了房中最后找出来的一件最适合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啊。” “多谢表妹。其实这些都是虚礼,表妹不必这般客气。”李缜并不想接,他看得出来以许氏以及封姌嫡长女的身份,送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华贵的,他并不想收。 这时李氏道,“缜哥儿,既是姌姐儿的心意,你就收下,可不能驳了人家啊。” 许氏也跟着道,“不错,缜哥儿,这可是姌姐儿今日找遍了云轩,才找出的一件觉得甚是符合你的气质的礼物,你且打开看看喜不喜欢。”81812. 李缜闻言看向她们,就见李氏朝他使了个眼色,李缜明白李氏的用意,便接过了封姌递给他的红木鎏金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支通体温润透白,色泽极为纯净的羊脂玉竹形发簪。不论是玉簪朴实归真的工艺,还是羊脂玉本身的价值,都能说明这份礼物的贵重。 这显然是一支男式的玉簪,又怎会是从封姌的闺房中寻到的,想必是许氏听闻他的生辰特意备下的一份礼物,只是借由封姌之口送出,让他不会觉得太过拘礼。 明白了她们的用意,李缜便朝许氏与封姌道,“多谢大姑母,多谢表姐。” 这时,姨娘蓝氏与封婵也一同送出了一份礼物,是一枚工艺精湛,造型也极为雅致的双面绣香囊。香囊是蓝氏早就绣好预备留给封毓做生辰贺礼的,只是不想李缜的生辰这般突兀,在加上李缜的身份以及封府众人的看中,蓝氏便将这个香囊拿出来送给了李缜。 李缜接过,也一一道谢。 最后,是李氏的贺礼,是一套徽派的文房四宝,这套文房四宝实际上是封敬坤的私藏,也是极为贵重的官家制品,是封老太爷早年收到的贺礼一直收存下来,后来传给了封敬坤,封敬坤一直也舍不得用。 今时突然碰到李缜的生辰,又见李缜出身高门子弟却勤学不綴,这一点让封敬坤很是欣赏,而且封敬坤也见过李缜的字,那一手龙飞凤舞的行楷连他见了都赞叹不绝,越发认为李缜是一个可造之材,兼之身份贵重,日后必有大用,当下狠了心,把自己最喜欢的这套文房四宝拿出来,让李氏送给李缜。 李缜接过李氏递给他的这套文房四宝时,眼中一时也闪过一丝光亮,他上一世身居帝王,自然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比他手上这套文房四宝更为贵重的他也用过,然而让他更为欢心的是,这套文房四宝本身的古朴,以及文房四宝背后他姑父姑母的关怀与照顾。兼之今日在场的封府众人对他皆是关怀备至,李缜此刻,对封府犹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李氏似乎感知到了李缜的情绪,替她收起这些礼物的同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缜哥儿,我说过这里如今就是你的家,我只希望你能开心无虑的生活下去,好了,莫要多想了,快些用膳罢。” 李缜轻轻颔首,“我记下了,姑母。”这一次,他却不在说多谢二字。 坐在李缜侧对面的封懿望着李缜始终淡然的面色,心里忽然有些打鼓,无论是她大伯母,蓝姨娘,还是她母亲,送出来的东西一件比一件贵重,而她,仅仅只是做了一个蛋糕,也不知能不能拿出手啊? 待会儿放到李缜面前,他应当不会嫌弃吧? 第39章 “用过膳后,众人又围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去了。 李缜也拿着他收到的生辰贺礼回到了墨轩西厢,正拿到寝房内准备收起来时,门檐下忽然探出一道梨黄色的身影,“表哥——”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4节 李缜闻声回头,就见封懿半探着身子,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是若有似无的踌躇之色,李缜便道,“表妹,怎么了?” “表哥,其实今日我也给你备了件礼物,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缜有一瞬间的诧异,因为他没想到,封懿的心思如此细腻,竟单独给他备了一份礼物。看着封懿面上这会儿有些踌躇不定的面色,李缜对封懿的礼物还当真生出了好奇心。便扬唇一笑,道,“既是表妹的礼物,我又怎会不喜欢?” 封懿眼神一亮,“是吗?那表哥请跟我来,我的礼物在外边。” 李缜闻声而出,跟在封懿身后,一直到了庭院中,就见西南角那棵杏树底下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红木圆罩。 单看这个红木圆罩看不出什么,李缜也不便多问,便一直跟着封懿走到石桌前站定后,封懿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李缜,“我知道表哥方才午膳时吃了不少,这会儿或许吃不下别的东西,不过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还请表哥无论如何,也要尝一尝哦。” 话落,封懿当即伸手,拾起红木圆罩,就见一块如圆盘大小,通体雪白,像是糕点一样的东西摆在了石桌上,而这块圆形糕点的正面,竟用石榴籽摆成了几个小字——表哥生辰快乐!小字的四周还用瓜果切成了各式的花样点缀其间,很是特别。 看到这一幕,李缜心生好奇的同时,也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正望着他,一脸期盼又忐忑的神情,李缜心神微动,轻声道,“这个……是你亲手做的?” 封懿点头,“是啊,表哥快尝尝。”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道,“表哥且慢,”说着又跑进屋内,不知从那个角落里找到一支纤细的蜡烛,插在了蛋糕上,又拿出火折子在烛引上点燃。 当一簇火光翛然而起时,封懿摊着手道,“表哥,我做的这个是生日蛋糕,这根火烛也是生日蜡烛,你对着这根蜡烛许个愿望,然后吹灭它,愿望都是可以实现的。记住,是在心里默默许愿,不要说出来哦。” 说罢,封懿拍着手道,“好了,表哥快许愿吧,许了愿望就可以吹蜡烛了。” 李缜并未立刻照做,而是看向了封懿,道,“表妹,你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稀奇古怪之物?当真有你说的这般效果?” 封懿微滞,“这是……这是我在话本上偶然看到的,便想着做了,不管是否如我所说,咱们也可以做一做嘛。心诚则灵啊。” 李缜闻言无奈一笑,便对着红烛正要许愿时,院门处忽然传来封姌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封懿,你这个小精怪又在糊弄你表哥吗?” 两人闻声望去,就见封姌这会儿正踏进院中,身后还跟着封婵,正望着他们面前的石桌上的蛋糕,眼神隐隐有些艳羡。 封姌虽说着这番话,视线也落在了石桌上的蛋糕上,显然是听到了封懿做出了蛋糕而想着过来看一看,或者说是想尝一尝。 封懿一眼看出了封姌的心思,忙绕过李缜上前而来拦着封姌与封婵,“我才没有戏弄表哥,这可是我真心实意做出来的。我知道你们想吃,可你们现在还不能吃。”说着又回过头朝李缜道,“表哥,我拦着她们,你快许愿罢。” 李缜听着封懿孩子气的话,无奈笑道,“无妨,表妹,你让她们过来吧,我知道是你的心意,不过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过来一起分食罢。” 封姌一听面露喜色,“你看,你不让我们吃,自有人让我们吃。”说着便绕开了封懿围到了石桌前,看清石桌上造型特别又好看的蛋糕后,一时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封懿,“小妹,这真是你做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手艺,该不是你让哪位师傅做好在冒充成是你做的罢?” 封懿立时蹙起了秀眉,走上前来道,“你不信?你既然不信,待会儿就别吃。” 封婵跟在封懿身后一同走过来,“是小五亲手做的,我在一旁看着她做的。”81812. 这下封姌便不得不相信了。 李缜方才其实与封姌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也不相信封懿真的能做出这样一大块糕点,极有可能是某位糕点师傅做的她拿了过来说是她自己做的。因为是给他的生辰贺礼,李缜也不会点破,只会欣然接下,不过听了封婵的话,得知封懿对自己竟是这般诚心诚意,惊讶的同时,不自觉望向封懿的眼神中,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 封懿并未注意到李缜此刻的眼神,因为她看到了封姌与封婵二人盯着蛋糕的,垂涎欲滴的神情,当下走到她们二人中间拦着她们,朝李缜道,“表哥,快些许愿罢。许愿过后就能吹熄蜡烛吃蛋糕了。” 李缜本不打算做这些孩子气的举动,不过此刻对上封懿亮盈盈的视线,他不忍拂了封懿的意,便轻轻颔首,“好。” 对着蛋糕上燃烧的火烛,李缜心里默念着,半晌睁开丹凤双眸,轻轻俯身吹熄了蛋糕上的火烛,朝封懿道,“好了。” 封懿面露欢喜之色,放下了拦着封姌与封婵两人的手,笑道,“太好了,可以吃蛋糕了。”话落,连忙从桌下的食盒里取出早已备好的碗碟与英勺一一摆在众人身前,首先给李缜切了一块蛋糕。818小说封姌与封婵依样画葫芦,也给自己各自添了一块蛋糕,当用银勺舀起一勺雪白的奶油送入口中,奶油的香甜在唇齿间化开,从未尝过这种味道的封姌与封婵眸光一亮,看了看碗碟中的蛋糕,又看了看封懿,一脸的不敢置信,“小妹,这真是你做出来的?怎么这么好吃?” 李缜也有些意外,感受着唇齿间第一次尝到的甜糯,深邃的视线落在了封懿这会儿含着浅笑,满目盼兮的面容上,见她越显精致的面上闪烁着在见到众人震惊的神情后的洋洋自得,一双透亮的瞳眸璨若辰星,李缜心神微动,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翛然加深。 他这位性子活泼可爱的小表妹,岂不如他碗碟里的这块糕点一般甜糯可人? 这时,封姌的声音还在继续。 因为女孩儿向来喜欢甜食,而封懿做的这个蛋糕又的确很合封姌的口味,三下五除二便将碗碟里的蛋糕吃干净了,这会儿想在添一块,又怕封懿笑她,便道,“小五,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做得这个糕点好好吃,为什么我生辰的时候你不给我做?偏偏你表哥生辰你就给他做?” 说话的同时,封姌趁众人不注意又添了块糕点。 封懿道,“这个我也是刚学会的,学会之后就想着趁表哥生辰之际送给他当做贺礼。所以三姐你也别怪我不做给你吃啦。” “那你日后经常做好不好?”封姌一边吃一边问。 封懿摇头,“不行,这个是生日蛋糕,只有在生辰时才可以做,平日里是不可以做的。” 封姌显然有些不甘心,她明年的生辰不会在封府上过了,难不成就只能吃今日一回?想着,封姌突然灵光一闪,又道,“小五,三日后是你的生辰,那你在做给我们吃好不好?” 封懿闻言笑了,“三姐你在说什么?我自己的生辰,怎么会自己做给自己吃呢?” “既然是生辰蛋糕,你为何不能做?你做了可以给我们大家吃啊。”说着,封姌视线一转,又道,“懿妹妹,你生辰,我定是要送礼物给你的,这样罢,你想要什么礼物,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送给你,只要你在做一回蛋糕,分给我们吃好不好?” 封婵闻言也跟着点头。 封懿听了这话确是眼神一亮,“这可是三姐说的,什么礼物都可以?” 封姌点头,“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送给你。” 封懿扬唇一笑,“行罢,我答应你了。” 封姌与封婵听到三天后又有蛋糕吃,当下便心神一松,继续吃着碗碟里的蛋糕。 一心听着三姐妹说话的李缜,这会儿的视线复又落在了封懿身上。想不到,三日后竟是这个小丫头的生辰。 封懿是他嫡亲的表妹,又如此倾心待他,他该准备怎样别出心裁的礼物,才能讨到她的欢心呢? 未几,待蛋糕分完之后,封姌与封婵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便只有封懿与李缜二人这会儿坐在石桌前,望着石桌上一片狼藉的碗碟。 其实关于蛋糕还有更有趣的一个玩法,那便是打蛋糕仗,方才封姌与封婵都在,人多热闹是最适合玩得,只是封懿却舍不得,一来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做出来的第一个成功的蛋糕,二来她也希望她表哥李缜能够吃到她精心做出来的蛋糕。 就在封懿一瞬间的凝神时,李缜浅淡的嗓音忽在耳边响起,“表妹,三日后是你的生辰,你可有什么心愿是我能为你达成的,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封懿闻声看向身旁的李缜,眸色如水,波光潋滟。 我要你日后称帝之后,放过我们封家,这个愿望,你一定能做得到。 她在心底轻声低语着,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泄露,想了想,既然她表哥有这份心,她当然不能浪费,便道,“不管我有什么愿望,表哥都能答应?” 李缜颔首,“当然,不过前提是我能做得到的。” 封懿闻言一笑,齿如玉贝,“我说的这个愿望表哥你一定能做得到。三日后,我想出府去玩,我怕母亲不肯答应,那就由表哥你出面,顺便带我出府玩一天罢。” 李缜当即点头,“好。” 由李缜出面去向李氏说,李氏自然答应,不过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丫鬟与小厮都得带上。李氏可以放心任何人,尤其是李缜,却唯独不能放心封懿,因为这个小丫头的行径有时候实在是出人意料。担心李缜一个人看顾不过来,所以丫头小厮都必需带上。 李缜欣然答应。 三日后,风和日丽,天气晴好。 封懿早早的起了身,在李氏的嘱咐下特意换上了一身男儿妆扮的浅蓝色云纹直缀,如墨青丝梳向脑后扎成了个男子的发髻,套上白玉冠,洁白饱满的额际戴着同色系的浅蓝色抹额,将封懿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是肤白胜雪。 梳洗完毕,看着铜镜里头依稀可见的模样俊俏的小少年,封懿满意点头,朝同样换上了小厮打扮的玉影道,“走罢,去让母亲看看。” 未几,封懿到了朝晖堂,向李氏请安。早已收拾妥当的李缜这会儿也在朝晖堂内等着他,今日的李缜似乎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穿得是一身深蓝色竹纹直缀,将他削直的身形衬得如山中春竹,英姿卓然。 一深一浅,一高一矮,极为显眼的不对称,却又在无形之间颇为和谐而养眼。 李氏见了,满脸笑意,“想不到咱们懿姐儿换上男装也是毫不逊色啊。”话落,又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朝封懿郑重嘱咐,“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日生辰,想出府我也答应了你。可你也要答应我,今日一定要听从你表哥安排,但凡让我知道你今日在外头惹了祸,就莫怪我今后不让你出门了。” 封懿满脸真诚的点头应下,“是,母亲,我记下了。”低下头的瞬间,她微微侧头看向李缜,笑意嫣然,艳若桃李。 李缜毫无预兆的看到封懿那张明亮的笑颜,心头登时一跳,在仔细看时,封懿已乖乖收回视线听着李氏的谆谆教诲,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角却在不自知时轻轻一扬。 第40章 “用过了早膳,封懿一行人便出府了,走在宽敞的京城大道上,感受着许久都未感受到的自由的空气,封懿只觉神清气爽。 李缜与封懿并肩而行,为了迁就封懿,他走得较慢,步子也跨得小了些,走出了封府外的巷道后,李缜朝身旁的封懿低声道,“表妹,你想去哪里。” 封懿想了想,道,“表哥,你每日都可以出门,一定知道京城最繁华的是哪片地段了,你带我去罢,我想去看一看。” 李缜两世为人,对这座承载了他数十年人生,见证了他的崛起与衰败的京城自然了如指掌。虽然这一世醒来后,他每日出府入学,并未在京城之中多有走动。 抬手召来李儒,让李儒召来一辆马车后,封懿,李缜,打扮成小厮模样的玉影,以及李儒四人一起坐上马车,往城东最为繁华的市集而去。 未几,车马到了城东轩辕大街的市集上,因现下还早,宽敞的街道两旁有着不少商贩,或走马,或闲谈,摊前各式各样新奇古怪的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街道中间则是络绎不绝的行人,或采购,或易物,或只是观赏。 封懿一边走,一边满眼稀奇的看着。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就让李缜给她买下。 出府之前,李氏特意给了一百两交给李缜,让李缜照顾着封懿,今日的花销也由李缜掌控。 李缜自然不会扫了封懿的兴致,但凡她看上的都出手买下了,不过封懿看上的也都是小玩意,一路上花下来也没花几两银子。 逛过了集市,一行人又到了隔壁的一条街上逛商铺。 这还是封懿方才逛街时听那些商户说起的,得知轩辕大道这一片的街道上有各式各样的商铺,诗文书社,绫罗绸缎,小吃甜点应有尽有,封懿哪里会错过,当下便往这边来了。 至于拎满了各种小玩意的玉影与李儒则回转身去将这些买下来的东西放到马车上,否则手上拎满了东西待会儿不好逛,封懿若还想买东西,他们就没有手可以拎了。 为了让玉影与李儒二人好找,封毓与他们约定在长街尽头的几家商铺前会面,因为她方才瞄了一眼,看到有一家点心铺,而点心铺隔壁却是一家书社,这让封懿不免生出兴趣想去逛一逛。 于是,玉影与李儒二人走后,封懿便拉着李缜一直走到了点心铺前,看着铺子内的案面上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点心,一时便食欲大振,却不知该挑哪个好。 李缜见封懿望着这些甜点眼睛都直了,想着这会儿已日上中天,待会儿便要找一间酒家用午膳了,不能让封懿多吃,便道,“表妹,不许挑多了,待会儿便要用午膳了,小心吃不下。” 封懿点了点头,拉着李缜的手指着案面上的糕点问,“那我就挑两样好不好?表哥你快帮我看看,我挑哪两样?” 李缜随意扫了一眼,指着没有被封懿拽着的手道,“那就梅花糕与绿豆糕罢,我瞧着还不错。” “好嘞,二位公子稍等。” 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妻,当下愉快的包起他们二人选中的糕点交给他们,李缜奉上钱银,两人回转头时,一骑快马擦身而过,封懿一惊,险些就要扑倒在地时,李缜眼疾手快,立即松开手中的糕点,一把拽住封懿的右手往怀里一带。 巨大的力道拉回了封懿,让她免于马蹄之灾,却也因为过大的力道而栽进李缜的怀里,两人顺势坐倒在地,封懿的脸则瞬间撞在了李缜的胸膛上,痛得她眼泪直流,却也因为方才的变故而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李缜抬头望着前方疾驰而去的一匹快马,眉目深沉,就在此时,他看到马上之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二人无事后便驾马而去,并未留意他们的面貌,李缜却看清了骑马之人,竟是段崇南! 段崇南驾马这会儿停在了一家鼎香酒家大门前,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了迎上前来的店小二后,便大步踏上青石台阶进了酒楼。 李缜看清之后收回目光,将怀里的封懿扶起站起身,低声道,“表妹,你怎么样了?可有事?”81812. 点心铺的老板见他们二人摔了一跤,刚买的糕点也摔碎了一地,连忙绕过案板出门来问道,“这官爷骑马也忒急了些,二位公子无事吧。” 封懿在李缜的搀扶下站起身,方才横流的泪水这会儿已止住,不过鼻头撞得却是有些发红,她揉着鼻头看向这会儿同样站起身的李缜,嘟着嘴道,“表哥,疼。” 李缜担心封懿的伤势,连衣袍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掸,便微微俯身查看封懿的伤势,拨开她揉鼻子的手,见封懿只是鼻头微有些红,其他地方并无大碍,便道,“只是鼻头上磕了下,并无大碍,稍后揉一下便好。”说话的同时,修长有力的大拇指先一步给封懿揉起了鼻尖,动作之轻柔,生怕封懿又怕痛。 封懿感觉到自家表哥的贴心,微微抬眸看向李缜,见他表情专心致志,清俊的容颜却是近在咫尺,尤其是那丹凤双眸微微颤动的细密的眼睫,她似乎都能数清有多少根,想到跟李缜这会儿距离这么近,虽是她表哥,到底也男女有别啊,可她出乎意料并不讨厌这种亲近,反而隐隐还有些喜欢。 正当封懿心绪飘然不知所以时,李缜低哑的嗓音筱忽而起,“还痛吗?” 封懿心神一惊,连忙回神,“表哥,我不痛了。” 李缜闻言松开了他的手,却见封懿这会儿面色有些微的泛红,以为是方才撞到的,又轻声问,“真的不痛了?” 封懿轻轻摇头,幽幽水眸对上李缜的视线,“真的不痛了。” 李缜这才放心似的轻轻颔首,视线落在封懿透亮的瞳眸上,盯了片刻,道,“不痛就好,不早了,我们去前面的酒家用午膳罢。”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5节 封懿颔首,“好。” 糕点铺子的店家见他们的糕点摔落在地,有些心疼,又给他们包了一份递给他们,还不愿接李缜付的银钱。李缜见这夫妇二人心善,硬是将碎银子留在了铺面上,一手拎着糕点,另一手牵着封懿往前走。 这里是闹市,担心封懿又如方才一般出事,李缜无论如何也要牵着她的手。 封懿没有反对,而是任由李缜牵着手往前走,感受着李缜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以及手掌之间传来的温热,封懿只觉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 须臾,李缜牵着封懿到了鼎香酒楼门前停下,李缜抬头看了一眼鼎香酒楼的门楣,侧身朝封懿道,“表妹,我们就在这儿用午膳,可好?” 封懿点头,“好。” 话落,两人并肩进了酒楼。 酒楼内的店小二立即迎上前来,见李缜与封懿二人面貌清俊,仪容举止皆为不凡,想必是出自官宦之家,神色便也更加恭敬,迎上前道,“二位客官可是打尖儿?二楼有厢房,环境雅致,客官要不要上去坐?” 李缜环顾了一眼酒楼大厅,见厅中这会儿已坐了不少人,但并无段崇南的身影,想是在二楼,便道,“就二楼罢。” “好嘞,二位客官请跟我来。” 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后,才发现二楼中间也是散座,四周边角靠窗则是一间一间隔开的厢房。 李缜环顾一圈,挑了中间的一个散座坐下,封懿不解,因为她想挑一个靠窗的雅间,便看向李缜,李缜朝封懿使了个眼色,拉着封懿坐下后,听着小儿报的菜名点了几个特色菜。待小二走之后,李缜朝封懿道,“表妹,我坐在这里自有我的用意,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封懿道,“没事,表哥想坐哪儿就做哪儿,反正都是吃东西。”说话间,见李缜的视线不时的环顾四周,封懿突然觉得,李缜有事瞒着她,他们并不是偶然间来这家酒楼用午膳的。 只是李缜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便也跟着四下环顾着,一边吃着方才买的糕点,一边等着上菜。 与此同时,在李缜与封懿这一桌东北角的兰字一号厢房内,段崇南对着空无一人的厢房轻轻开口,“未知殿下突然召见有何吩咐?” “殿下让杂家给世子爷传道信,” 一道细长的,隐隐透着些尖锐的嗓音忽而从隔壁的厢房传来,未几,两间厢房之间的墙上的槅窗被打开,一张相貌苍白与阴柔结合的面庞出现在了槅窗之中,他视线阴冷的瞥向了房中的段崇南。 “殿下说了,这个月末三千营左指挥同知的职位会有所变动,届时,会有人保举你登上左指挥同知之位,这个机会,世子爷可要把握住了。今年秋猎,只有指挥同知以上,才有资格护佑皇家园林,世子爷可明白?” 段崇南当即拱手,“属下明白,还请公公回禀殿下,属下一定不负殿下所托,争得左指挥同知之位!” “很好,杂家会回禀殿下的。还有,殿下问,潼关那里的局势可稳定下来了?” 段崇南拱手道,“回公公,潼关的局势已稳妥,如今镇守潼关的周将军,已是我们的人,他可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很好,那杂家便不多留了,世子爷,杂家先告退了。”话落稍落,槅窗已被关上,未几,隔壁的厢房已空无人声。 段崇南静默半晌,端起桌上的酒盏豪饮一口后,开始大口吃肉。 厢房外的中堂,李缜点的菜肴还未上来,便跟着封懿一同用着桌上的两碟点心,视线不着痕迹的环顾着四周,在看清东北方的一间厢房出来一道人影时,视线一顿,随之微微一沉。 那人相貌阴柔,面色苍白,虽身穿常服,然而无论是体态,还是行走的姿势,一眼便可看出是出自宫闱的内监。此刻,就见那名内监警惕的左右张望了下,从怀中摸出一方白色手帕掩住口鼻后,便抬脚匆匆离去。 李缜觉得那名内监有些眼熟,凝眉回想,突然想起,那人正是那一日在护国寺见到的跟在明岑身后的仆从,当时他一眼看出这人出自宫闱。 想不到,竟是随侍明岑的公公,那么他今日出现在此,又行迹诡秘,难不成是见段崇南?但是那间厢房里只有他一人,并未出来旁人。 想着,李缜凝神,开始留意那名内监出来的厢房,以及隔壁的两间厢房。 不多时,店小二将菜肴端上来了,有酱香烤鸭,醋溜鱼片,三鲜豆豉,外加一个鲜笋鱼汤。 封懿闻着扑鼻的香气,只觉食欲大振,立马拿起筷子朝李缜道,“表哥,菜上了,咱们快吃吧。”说着便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块醋溜鱼片塞进口中,入口之后,封懿眼神一亮,朝李缜竖起了大拇指,“表哥,这鱼片很鲜很美味,表哥快尝尝。” 李缜望着封懿贪吃的模样,不由失笑,“我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多吃些。”话落,便也夹起一块鱼片品尝起来,然而即便是用膳的间隙,也不忘留意那边的厢房。 菜肴过半,封懿与李缜两人吃得差不多时,兰字一号厢房终于被人打开,段崇南挺拔轩昂的身形大步而出,召来店小二丢了个银锭子后,便大步离开。 李缜望着段崇南消失在木梯中的背影,视线一转,落在了他方才出来的厢房门前,与之前那名内监的厢房仅一墙之隔,他们如此谨慎,若非今日是被自己看见,绝对无人察觉。既如此小心翼翼,必然有所图。 也就是说,镇国公府此时已经与三皇子明岑有联系了。 按照明岑的年纪,明年他便要被敕封晋王,可掌军政大权了,然而他却早早的开始暗中部署,为自己的大位早早争权夺势,如此的心机手段,他后面又该如何筹划? 封懿吃得差不多了,抬眼见李缜若有所思,便轻轻开口,“表哥。” 李缜瞬间回神,看向封懿,“表妹,怎么了?” “我们吃完了,是不是该走了?而且我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封懿说着,面露一丝歉疚之色,“我们光顾着过来找吃的,把玉影和李儒他们俩给忘了,他们还没吃东西,而且等了我们这么久,该急坏了。” 李缜面色微变。不错,这是件大事,他方才只顾着跟着段崇南,却把李儒与玉影两个人忘了,他们等久必然着急。 想着,李缜连忙从桌前起身,召来店小二付了银钱后,便与封懿立即下了楼。二人刚出酒楼大门,正在街边附近徘徊寻找他们二人的玉影立时看到了他们,与李儒当即跑了过来,一边喘气道,“姑娘,表少爷,你们怎的也不等我们便进了这酒楼,害得我们一顿好找。” 封懿连忙道,“我们一时也给忘了,别气哈,你们还没吃东西罢,赶紧进去填饱了肚子了我们在走。” 于是,一行人又返回酒楼,这回则是在一楼大堂,封懿叫了几个菜让他们俩大饱一顿后,这才出了鼎香酒楼。 用过午膳后,已过了午时,封懿还想在玩,因为今日难得出来,在想出来一次又不知到何时,今日肯定要玩得够本在回府。于是她便动心思要到附近有景致的地方去玩。 想着,封懿便朝人打听京城内或者附近有什么景致好的地方可以游玩,最后打听到城南有一个南妩湖。 封懿一听,立马动了游湖的心思,便让李缜带她去游湖。李缜当即应下,众人立即返回存放马车的地方,当下驾马往城南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城南,到了南妩湖。 彼时,晴空如洗,碧波万里,浩荡的湖面在夏日的微风中层层散开,波光粼粼。湖面远处亦有几艘游船缓缓行进,封懿见了,拉着李缜的衣袖叫道,“表哥你看,这里风景果然极好,咱们没来错。” 李缜颔首,见封懿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眼睛发光,无奈道,“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去租条船来。” 第41章 “未几,李缜租了一条中等大小的船,船家是一位中年男子,载着李缜缓缓而来。 此刻,李缜长身玉立与船头,身形笔挺如松,深蓝色的衣衫在微风之中衣阙翩翩,背后是浩荡的万顷碧波,在这片湖光山色之间,他眉眼如画,缓缓而来,平波微澜的丹凤双眸倒映着山色湖光,落在封懿眼里,宛如文人墨客恣意挥洒而成的一副山水墨画。 眼前这如画的一幕,这姿容出众,俊雅之极的少年,封懿怔怔望着,只觉这一幕会被她深深映在脑海里。 李缜渐渐临近岸边时,注意到了封懿正望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随即朝封懿伸出手,“表妹,过来。” 封懿被这低沉的嗓音轻声唤着,只觉好听极了,不由自主的跟着李缜的声音迈向前,牵过李缜的手踏上船板,感受到脚底下的浮动,抬头朝身前的李缜浅浅一笑,“表哥,这感觉真不错,咱们划到湖中心去罢。” 李缜轻轻颔首,“依你。”牵着封懿便走到船头,望着远方的湖光山色。 身后玉影与李儒接连上了船,将备用的吃食点心一一备上。 船家划动船只朝湖心匀速进发,封懿立在船头,望着眼前荡起阵阵涟漪的湖面,以及远方天地相交处连绵起伏,远远望着仿若浓墨晕染的山峦线,只觉得美极了。 欣赏了半晌,封懿回过头来看向李缜,眉眼弯弯,轻质的嗓音翛然而起,在徐徐微风中飘进了李缜的耳畔,“表哥,这儿真美。” 李缜闻言视线落在了封懿面上,见她水眸盈盈生光,精致的面庞的更是灿若桃花,略显娇小的身形在后方一汪碧波的映衬下,更是娇美的不可方物。即便是一身男儿装打扮,却丝毫不减其秀雅之姿。 如此美景,如此妙人,眼前这如画的一幕,被他用记忆深深镌刻。 似是察觉到了李缜的眼神,封懿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便又回头继续观赏着眼前的美景,却留意到侧前方一条船正缓缓临近。 迎面而来的这艘船比封懿的这条船大上一倍,且船身装饰精美,一看便知造价不菲。这时,船身前端正有几名衣饰华美的公子哥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其中一人正对着封懿与李缜的方向,看到封懿这般俊俏的少年,眼神一亮。 那人定睛一看,看出封懿是女儿家的打扮,又见封懿身旁的李缜同样身形出挑,姿容不凡,生出了打探与结交的心思,便从编织精美的藤椅上起身,朝封懿这边大声道,“不知这位少年郎是哪家的公子?在下敏恩伯府严羡之,今日有幸在湖心一见,不如到我这船上来饮酒赏景可好?” 封懿循声望去,才发现前方一条大船过来,隐隐拦下了他们船只行进的路线,当下便有些不悦。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只想和她表哥安静的欣赏美景,眼前这些不速之客突然冒出来做什么,想着,正要开口回绝时,李缜忽而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来,”随即朝对面船上的严羡之道,“多谢这位兄台好意,我等只想安静的游玩,就不多加叨扰了。” 话落,便让船家调转方向。 这边船上的严羡之听了却不大满意了,想他堂堂伯府公子,亲自开口结交却被人看不起,又见李缜拉住封懿的手,更加认定这一男一女想必是出来私会的少男少女,只是担心旁人看出来才扮作男儿打扮,便心生调侃之心。 “二位公子何必急着离开,咱们既在湖心遇见也是有缘,何况我见这位小公子身娇貌美,姿容昳丽,然而却从未见过,想必极少在城内走动,既如此,今日也该好好认识一下才是?” 话落,又在李缜身上扫了一眼,别有深意道,“不知二位公子,是何关系?” “关你何事?” 这一次,李缜微沉的声音里隐有一丝怒意,他听出了严羡之话里的深意,他是看出了封懿女扮男装,刻意探听。 李缜极不喜欢这种人,想到今日是封懿的生辰,不愿让这些人坏了他们的雅兴,也不愿与他们多起争执,便让船夫立即调转船身往另一边而行。 李缜这么做,对方却不干了。 尤其是此刻与严羡之一同饮酒的公子哥,也同是出自京城官宦家的子弟,他们从未见过李缜与封懿,见他们这般看轻严羡之,又见他们二人虽衣饰不凡,但却还不及他们,更不及严羡之,想必只是大户人家,而非权贵,当下便道,“二位这是什么态度?伯府公子诚心相交,你们就这般轻辱相待?” 话落,其中一人起身,朝船夫使了个眼色。船夫会意,划动船只朝李缜封懿二人所在的船只撞了过来。818小说封懿眼见这些人与李缜起了争执,而且看上去还不会善罢甘休,便担心的回头望着李缜。 就在此时,船身一个剧烈的撞击而猛晃一下,站在船头的封懿措手不及,被巨大的惯性而猛然前倾,顷刻间栽进水中,发出的剧烈的水声让众人一惊。 “表妹——” “姑娘——” 李缜与玉影、李儒的声音同时响起,在看时,封懿这会儿已在水中扑腾着,似乎在求救,却因为被呛了水而发不出声音。 见此一幕,李缜眸色一变,二话不说,跟着跳进水中,游向已飘远了些的封懿。 李儒看着这一幕,更是目呲欲裂,惊声道,“郎君——郎君怎么跳下去了?他不会水啊!” 玉影闻声一惊,拽着李儒的衣袖道,“你说什么?表少爷不会水?” 与此同时,对面船上的严羡之也是面色一变,当即朝身边几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闹出人命吗?还不快救人!” 几个公子哥面面相觑,“这个……我等也不会水啊。”他们也没想到就轻轻撞了一下,结果将那两人都撞进了水里,他们虽是刻意捉弄他们,却也没想担两条人命啊。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为难之际,严羡之看向了船夫,“老邓,你是船夫,你会水,赶紧下去将他们二人救上来,否则担了人命咱们一个个都别想安稳。” 船夫依言放下了船桨,正准备跳下水救人时,忽见那位年长的公子已将年纪小一些的公子抱着往这边游来,只是动作不甚熟练,游得也颇为吃力,当下便拾起船桨划过去。 这艘船大,也易于划动,片刻间便划到李缜身边。 严羡之见了,立即招呼几名公子哥将他们二人拉上来。 不多时,封懿先被李缜托着让他们拉了上来平放在了船板上,因为在水中剧烈挣扎了一番,她头上的发冠早已脱落,如墨青丝沾了水黏在一处,却也清楚的让众位公子看清她的脸,竟是一位模样娇美的小姑娘。 吃惊的同时,见她昏迷不醒,也越发害怕起来。 李缜这时也被拉了上来,连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便立即大步而来蹲在封懿面前轻拍封懿的面颊,见封懿毫无反应,李缜心头一慌,连忙惊声叫道,“表妹——表妹——封懿——懿儿,快醒醒——” 严羡之这会儿也凑了过来,见封懿双眼紧闭,精致的小脸亦是毫无血色,当下便知他闯了大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时,船夫这时过来,在一旁道,“这位公子莫急,这位小姑娘想必是呛了水,需要渡气,另外需将她腹中的水推压出来。” 他这会儿也看出封懿是位小姑娘,越发因为方才的举动而愧疚。 “当真?” 李缜闻声看向船夫,在船夫的声音渐渐平缓心神,他抬眸看了一眼这会儿齐齐盯着封懿的严羡之以及他身边的三位面露惊慌之色的公子哥,冷冽的眼神一瞬间仿若利刃,“我表妹若是有事,我要尔等用命来尝!”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一变。 严羡之更是清楚的看到李缜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以及不容忽视强大气场,吃惊的同时,越发认定李缜绝非寻常家的公子,当下便道,“这位仁兄莫急,我家船夫既说无事,必然无事。”话落,抬手召来老邓,“老邓,还不快来帮忙救治这位姑娘。”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6节 话音未落,老邓已屈身前来,跪在封懿身侧,“得罪了。”话落,他双掌交叠在封懿腹部按压,按到微微凸起之处,朝李缜道,“这位姑娘腹中有水,还请公子为姑娘渡气,渡气之后,我便将其腹中水按压出来。” 李缜道,“如何渡气?” 船夫道,“以口渡之。” 李缜会意,落在封懿昏迷不醒的面颊上的眼神有些微的复杂与犹疑,然而也只一瞬,他当即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对上封懿的樱桃小口,一只手擒住她的下颌轻轻掰开,口中的气便渡了过去。 严羡之与几位公子哥在见到李缜俯身时便各自移开了目光,半晌,回过来时,李缜已经恢复跪姿,满脸担忧的盯着封懿。 船夫在封懿腹部按压,不多时,便将封懿呛进的水推了出来。 “咳咳咳——” 封懿一阵剧烈咳嗽,让李缜一惊的同时,却也放下心来。他俯身轻拍封懿的面颊,低声道,“表妹——表妹——” 第42章 “封懿缓缓睁开眼,看清面前正一脸担忧望着她的李缜,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方才似乎被无边无际的水涌来而吞没,以及那一段漫长的黑暗,封懿便是一阵惊惶与后怕,连忙双臂环住了李缜,哭声道,“表哥——” 她方才,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李缜察觉到封懿单薄的身子正在颤抖,越发心疼,方才若不是他没有照顾好,又怎会让封懿掉下水,幸好,幸好他上一世在经历了落水之后,便学会了游水,今日才能救他表妹一命。 想着,李缜将封懿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抚她的已被水沁湿的后背,低沉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与怜惜,他低声道,“无事了,表妹,无事了。” 严羡之等人见封懿已醒转过来,也长松了一口气,便道,“这位仁兄,你们二人皆已浑身湿透,还在先到船内擦擦水,喝口热酒暖暖身子罢。” 话音未落,李缜租的船只这会儿也划了过来,李儒匆忙跳了过来,大步走到李缜身边蹲下,“郎君,姑娘无事罢?”818小说玉影这会儿也急得直转,不过见封懿已经被救上来,且也已醒转过来,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只是两船之间有些距离,而且这里是深水区,她不敢随意跳动,便朝封懿喊道,“姑娘,你怎样了?身子可有不适?快些过来回府请大夫看看罢。” 李缜听到了玉影的话,不敢耽搁,当下便抱着封懿起身,因船身不稳,李缜抱着浑身湿透的封懿便有些晃,李儒见了立即上前来帮忙扶着。 就在他们即将要踏上自己的船只时,严羡之在身后道,“仁兄且慢,不知仁兄高姓大名?今日是我等失了礼,让仁兄与令表妹落了水,我等一定补偿,还请仁兄道明身份,我等好登门赔罪。” 李缜冷声道,“不必了。今日幸而是表妹无事,若是有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话落,李缜在不多说,抱着封懿便要踏上船。 严羡之心有不甘,在李缜身后继续追问,“仁兄且慢,今日是我等的过错,我严羡之向来不愿亏欠于人,还请仁兄报出姓名,否则我严羡之便在京城之中一家一家打听,也要打听到仁兄的姓名,登门赔罪。” 李缜脚步一滞,倒是没有想到他没有为难对方,人家倒缠上来了。李缜想起他方才自报家门,出自敏恩伯府,想必有些势力,若真有心打探肯定能打探到他们。81812. 想着,李缜剑眉一蹙,冷冷道,“李缜。” 话不多说,抱着封懿便上了小船,朝船夫道,“回城。” 船夫会意,不敢耽搁,当下划动船只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这边的大船上,严羡之听着李缜方才报出的姓名,朝身边几人问道,“他方才是说他叫李缜?你们可曾听说这个名字?” 几位公子哥面面相觑,却是相继摇头,“未曾听过。京城李姓不少,不过高门府邸却并不多,也从未听过李缜之名,他是否出身小户?” 其中一人道,“不对,我听他口音似乎出自南方,倒是那位小姑娘,是咱们京城口音,方才听他们之间的称呼是表兄妹,这李缜想必是外地人氏,与他表妹有亲而前来京城,严兄可从此处着手查到此人。” 严羡之轻轻颔首,“那就查!” 仅仅方才片刻之间的接触,严羡之便觉李缜此人绝非寻常之人,如此人物,也绝不会出身寻常人家,今日虽是他们惹的祸,他却想借此事,结交李缜此人。 李缜在船靠岸时,便将封懿抱上了马车。封懿这会儿浑身湿透,被微风一吹便是一阵哆嗦。湖水有多么冰冷他亲身尝试,封懿这单薄的身子只怕受不住,在叫风一吹,只怕更是严重。当下不敢耽搁,上车之后,朝李儒道,“速速进城回府。” 马车内,封懿虽冷,却也因为浑身发冷而恢复了神智,她连忙拽着李缜的手道,“表哥,不能立刻回府,咱们这样浑身湿透,不能让母亲知道。” 李缜也察觉到了不妥,但是封懿的身体更重要,便道,“表妹,听话,我们必须尽快回府,你全身湿透,必须尽快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找大夫来看一看,拖久了会生病的。” 封懿还是摇头,她知道若他们俩一同落水的事让她母亲知道,一顿责罚不说,只怕她许久都不能出府了,而且她母亲也会怪罪李缜的,毕竟她是与李缜一同出来,却落了水。 想着,封懿道,“表哥,不要,我不要立刻回府。” 李缜低头望着这会儿挨在他身边,一脸可怜兮兮朝他摇头哀求模样的封懿,心下一软,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回府,然而望着封懿的小鹿一般干净透彻的瞳眸,李缜心头泛着异样的波动。 封懿这丫头,不知何时,在他心里的分量已越来越重了。而他竟半分不愿让封懿伤心或是失落。 片刻后,他轻轻颔首,“好,依你,我们先不回府。”说罢便朝车外的李儒道,“进城之后速找一家成衣店买两身干净的衣裳。” 李儒在外头应下。 坐在李儒身旁的玉影却是满脸不安之色。一则是封懿与李缜落了水,回去之后让太太知道她们必定会受责罚,另外一点却是方才发生的事。 她亲眼看到李缜亲了封懿,虽然李缜当时的举动似乎是在救她家姑娘,然而他却是实打实的亲了封懿,封懿才十三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出了今日这样的事,日后哪里还能许给旁的人家。 日后,只怕只能是嫁给府上这位表少爷了。可是表少爷身上有孝,得三年之后才能娶亲,难不成,姑娘要等他三年? 还有一点叫玉影担心的是,今日这件事这般大,她该不该告诉太太?看姑娘这模样显然是想瞒下来,可若是太太问起,她该怎么回答? 想及此,玉影秀眉微蹙,忧心忡忡。 与玉影同样心绪的,还有李缜。 此刻,他坐在马车内浑身湿透,身边是同样浑身湿透的封懿,因为身子发冷而紧紧挨着他,身上湿透的衣衫将她娇小而渐显婀娜的身形一览无遗的展现出来。 按说他们此刻是不能坐在一处甚至挨在一起的,于理不合。可他知道封懿此刻有多冷,身子有多么不舒服,马车内又并无干净的衣衫可以更换,因为炎炎夏日,他们连薄毯都未备下,只能浑身湿透的干冷着。 好在他是男子,又经过几个月的修养,身子渐渐恢复了健硕。可封懿只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如何经得起夏日湖水的冰凉。 想着,李缜便将瑟缩在自己身边的封懿揽得更紧了些,预备用他的体温为封懿驱逐稍许寒意。 左右今日他也亲过封懿,算是碰了她的身子,如今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怀中这身娇体弱的小表妹,日后也只能是他的人了。 只是,李缜心念一闪,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苏莞,他如此倾心相待之人,最后依然背叛了他。 希望他这一世,没有看错人。 马车进城之后,李儒便在城门附近的成衣铺挑了两套衣衫,李缜是进到成衣铺换下的,封懿则在被玉影侍候着在马车内换上的。 换好衣服后,封懿却是神色恹恹的,李缜不敢耽搁,抱着封懿直奔附近的药铺。 大夫询问了两人落水的经过,给他们二人开了几幅驱寒的药让他们拿上,李缜与封懿又立即赶回了府。 因他们俩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府中人并未察觉。封懿借口休息便回了画轩,连晚膳也没出来用。 李缜担心封懿受了风寒,却又不敢随意进入封懿的闺阁。正满心忧虑之际,屋内的封懿,却发起了高烧。 玉影不敢在瞒,匆忙跑去告诉了李氏。 李氏闻讯而来,脚步匆匆踏进画轩时,就见换了一闪衣衫的李缜正在院内焦灼不安的来回踱步,李氏想起玉影含糊不清的言辞以及封懿突如其来的病症,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便朝李缜问,“缜哥儿,你们今日外出游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缜迎上前来,向来沉稳的面色这会儿也不复平静,朝李氏颔首道,“姑母,是侄儿的不是,没有照顾好表妹,以致表妹今日游湖时不慎落入水中,幸而被及时救起,只是此刻不知如何了,还请姑母赶紧去看看,立刻请大夫入府来诊治才好。” “什么?” 李氏面色一惊,然而此刻却来不及多问,当下便快步踏进画轩,进屋之前,回转身朝院内的李缜道,“缜哥儿,你进到屋里来罢。” 说罢,便抬脚进了封懿寝房的内间。 第43章 “内间床榻上的封懿正发着高烧,面颊红扑扑的,额际隐有汗渍,弯弯的秀眉轻轻蹙着,似乎颇为难受。 李氏看了一眼便心疼极了,立即让芝梅去请大夫。 玉容将熬好的药端过来要喂封懿喝下,李氏拦下了,她不知封懿具体的病症,也不太敢相信他们之前随意看的大夫,一定要等苏大夫过来亲自看过,才敢让她们喂封懿喝下。 于是,众人便一同等着苏大夫的到来。 李缜在主屋内焦灼不定的来回踱步,李儒端过来的熬好的药他也不愿喝,最后是在李儒的劝慰声中,才勉强喝下,心里头却始终记挂着内间的封懿。 这期间,封敬坤与封毓听说了封懿生了病的事,皆赶到了画轩,封婵与蓝姨娘也赶了过来,这会儿都聚在正屋内,等待着大夫来诊治封懿的病情。 半个时辰后,苏大夫终于赶到了封宅。进了府后在芝梅的引领下直奔画轩,进了内间给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封懿诊治了一番。 半晌,退出了内间,苏大夫又嗅了嗅玉容端过来的汤药,朝李氏道,“夫人莫急,五姑娘这是受了寒气之后,又遇到热症,冷暖交替而出现的急症,虽凶险,却不致命。至于这汤药,可以让姑娘喝下暂时缓解病症,但是汤药里的成分稍低了些,姑娘需一剂重药压制一下,所以老朽还需回去给姑娘另外配一副药。还请梅姑姑随老朽同去。”81812. 芝梅颔首应下。 李氏闻言则放下了心,想到玉影提起的今日的经过,出了封懿的寝房后,又将苏大夫领到正屋指着李缜道,“苏大夫,我这侄儿今日也落了水,还请大夫帮忙看看,我侄儿身子可有不妥。” 李缜却道,“姑母不必担心侄儿,侄儿无事,不知表妹的身子现下如何了?” 李氏见李缜这般着急封懿,心下忽然有了些许猜测,面上分毫不显,只道,“懿姐儿无事,你不必担心,缜哥儿,我听说你也落了水,大夫既然来了,你也看一下,莫要让我担心。” 听李氏这么说,李缜便放下心来,落座在了一旁的檀香木八仙椅上让大夫诊脉。 苏大夫诊过之后,朝李氏道,“这位小郎君脉象平稳,并无大碍,不过既是落了水,也需服用一副驱寒之物。待老朽一同开了药方让姑姑一同取回来让小郎君用下即可。” 话落,苏大夫不在多留,被芝梅领着送出了府。 正屋内,封敬坤听闻封懿并无大碍后,也不便进到封懿的闺阁内,便让李氏好生照顾之后,与封毓一同走了。 封毓下个月便要参加乡试,是以这段时日日夜苦读,不敢有半点耽搁。 封敬坤与封毓父子二人走后,李氏让蓝姨娘与封婵也先行回去,这里留她一人照顾便可。 蓝姨娘听了,也未做多留,牵着封婵便走了。 当偌大的正屋内只有李氏、李缜,以及一众服侍的下人后,李氏坐到了主位上,让今日在场的李儒与玉影留下,其余丫头全部屏退去照顾封懿。 片刻间,正屋内便只有他们几人时,李氏的目光落在了李缜的身上,语气带了一丝凝重,“缜哥儿,今日之事,玉影方才说得含糊不清,我要你将今日经历过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李缜明白李氏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后,将今日与封懿逛了集市,之后前往城南游湖,遭遇敏恩伯府的船,一不小心让封懿落入水中,以及最后他跳下水救起了封懿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李氏。818小说李氏听罢,沉吟半晌,忽道,“缜哥儿,我听闻你今日为了救懿姐儿,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可是真的?” 此言一出,玉影与李儒的面色俱是一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站在堂中的李缜。 李缜面色不变,颔首道,“是。” 李氏见李缜应下却不解释,面色筱忽严肃了起来,“缜哥儿,你向来懂事,我也知你今日是为了救懿姐儿,但今日的事,有诸多人在场,对懿姐儿的声誉毕竟不妥,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个解释。” 李缜闻言抬眸看向了李氏,声音沉稳,面不改色道,“姑母,侄儿并不愿多做解释,今日虽事出突然,不过,我的确抱过表妹,也亲过表妹。” 话音一顿,见李氏隐隐有些愠怒之色,李缜眸色坚毅,沉声道,“表妹她,今后只能是我的人。不过姑母知道,侄儿身上有孝在身,孝期之内不能成亲,所以还请姑母体谅侄儿,帮忙多照顾表妹两年半。两年半后,侄儿便迎娶表妹过门。” 李氏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等到的竟然会是李缜的这么一番话。她双眸盯着李缜,见李缜面色镇定,眸色坚毅,显然方才的话并非说笑,沉默片刻,她道,“缜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想迎娶懿姐儿?” 李缜颔首,“当真。” “可是……” 李氏却犹疑了,“缜哥儿,并非是姑母逼你,虽说你今日与懿姐儿有了肌肤之亲,但是事出有因,我却不希望这件事而禁锢与你,逼着你娶懿姐儿。姻亲是一生的事,懿姐儿年纪又还小,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姑母不必担心。” 李缜道,“侄儿明白姑母的顾虑,侄儿想要迎娶表妹,也并非只是因为今日之事。表妹她很好,性子聪慧可人,侄儿很喜欢,她虽年纪还小,侄儿年纪也不大,待侄儿身上的孝期过后,表妹的年纪也正好可以嫁人了,左右是要嫁人,姑母何不让表妹嫁与我?”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7节 听了这话,李氏才确定李缜是真的想迎娶封懿,虽然疑惑,更多的却是高兴。毕竟李缜是她的亲侄儿,身上又有爵位在身,更遑论李缜本身就很出色,这样出众的少年郎想娶她的懿姐儿,她自然高兴。 想着,李氏便道,“缜哥儿,你若当真有意,我自然是属意你的。懿姐儿是我的心头肉,你又是我嫡亲的侄儿,有你日后看顾她,爱重她,我自然高兴。” 李缜闻言,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双手交叠,躬身朝李氏深深鞠了一礼,“侄儿多谢姑母。” 李氏这会儿面色也缓了下来,道,“不过,我虽答应了,之后还要问过懿姐儿的意思。另外,不论你们是否能成,今日你们在南妩湖发生之事,都不可传出去,你身上有孝在身,懿姐儿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此事若传出,对你们二人影响皆不好,你明白吗?” 李缜颔首道,“侄儿明白。” 李缜身后的李儒与玉影闻言也急忙道,“太太放心,我们绝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出去的。” “你们二人记住就好,若有丝毫泄露,是何下场你们心里自当明白。” 玉影李儒二人齐声道,“奴婢(小的)不敢。” 李氏这才轻轻点头,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缜哥儿,你说你们在湖上遇见敏恩伯府的人,他们可知你们的身份?” 李缜想起自己报了姓名,却并未报出封府,他们一时应当查不到,便道,“他们应当不知我们的身份。” 李氏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缜哥儿,你今日也劳累了一日,不必留在这儿了,回去好生歇着罢,今夜有我在这儿照顾懿姐儿,你不必担心。” 李缜听罢,心中虽仍有些担心,然而夜色已深,知道自己不宜在画轩多待,便颔首应下,“侄儿告退。” 说罢领着李儒走了。 李氏则回到了内间,坐到了封懿的床榻边沿,望着封懿依旧红扑扑的,却似乎因为刚喝了药而不在蹙着眉头的面颊,想起李缜方才的话,忽而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摸着封懿白里透红的脸蛋,声音轻柔而无奈,“你这丫头,竟让你表哥动了心,看来缘分这件事,还真是说不清楚。” 第44章 “良久,芝梅回来之后,带回了苏大夫开的药,立即让玉影等人去煎好,喂封懿服下。喝过药后,封懿夜里又反复几次后,面色终于稳定下来,第二日醒过来后,除了精神略有不怠,身子已然大好。 三日后,封懿的身子彻底好了。李氏便将封懿叫到朝晖堂,说起李缜那日说过的话。 封懿听到李氏说李缜打算在孝期过后,便迎娶她过门之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母亲你说什么?表哥他说要娶我?” 李氏颔首,“不错,缜哥儿是个有情有义,聪慧果敢的孩子,你日后若嫁给了他,我倒是能放心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懿姐儿,缜哥儿来府上虽然不过四个月,不过我见你平日与他很是亲近,他的这个想法,你可愿意?” 封懿沉默良久,忽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段时日以来,与李缜朝夕相处,对于李缜越来越重的依赖感她能感觉到,可是李缜是属于苏莞的啊,她知道小说剧情的进展。李缜日后会娶的只是苏莞,并且登基为帝,迎苏莞为后,又怎会娶她呢? 难道说,她穿进这本小说中后,剧情会发生变化? 封懿心中充满了疑惑,可她却不敢赌,毕竟一旦错了封家就是万劫不复啊。 想着,封懿又朝李氏摇了摇头,“母亲,我真的不知道。” 李氏见封懿一副疑惑而又懵懂的神情,明白她说的是真话,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些话告诉了她。封懿这时才十三岁,对于男女之事或许还未通透,其实她身为封懿的母亲,婚姻大事由她做主便好,不必让封懿知道此事从而多想。 想着,李氏便道,“不知道便不知道罢,你还小,暂时不用想这些。” 封懿听了,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李缜下学归来,李氏将李缜叫进了朝晖堂,屏退了一众下人,朝李缜道,“缜哥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说话的同时,李氏给李缜倒了一盏茶水。 李缜与李氏相对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中间隔着红木矮几,他轻轻颔首,道,“姑母有话不妨直说。” “还是你跟懿姐儿的事。”李氏将茶盏递给李缜,一边道,“今日我将她叫来问了一些话,也问过她对你是否有意。” 听到这话,李缜接过茶盏的动作一顿,丹凤双眸翛然看向了李氏,隐含期待之色。却听李氏道,“懿姐儿还小,她似乎还不明白姻亲之事,只说不知道。” 李缜微微一怔,又瞬间掩去,拾起茶盏抿了一口后,道,“我明白姑母之意,表妹还小,暂时还不懂男女之情,不过也无妨,我那日对姑母说过的话是我的肺腑之言,还有两年半,这些时间,足够让我与表妹培养感情。” 李氏听罢轻轻颔首,“我也是此意,左右懿姐儿的姻亲也是由我做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两情相悦,这样才能幸福。” “姑母放心,侄儿明白。” 从朝晖堂出来之后,李缜便回到了墨轩,一路上也未见到封懿,知她性情欢脱,大抵是在床上待得久了,刚恢复好身子,便又玩得不见踪影。 回到墨轩西厢,李缜便径直钻进了书房,长身玉立与书案前,将案上压着一叠宣纸的镇山砚挪开,又揭开第一张宣纸,入目是一张还未完成的水墨画。 单色勾勒的画卷上,远山相接,近水长流,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一叶扁舟飘然而行,一名俊俏少年郎立于舟头望着远方的碧水青山。她头戴玉冠,眉目精致,正专注地遥望远方,樱唇微扬,右侧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神情恣意,好不快活。 这是那日在南妩湖上,封懿游湖的画面。 李缜站在封懿身后,见她专心的欣赏着湖上的风光,樱唇清扬,梨涡浅浅,那一瞬间的神态极美,也在不知觉间,被李缜深深刻进了脑海。 原想回来之后亲手作一幅画送给封懿当做他的生辰礼物,未曾想那日偏偏落了水,那一夜他心急封懿的病情,便也没有精力作画。在得知她身子好转之后,李缜这两日闲暇时才动了笔。 如今,这幅画已完成大半,还有些细节处没有勾勒完。 李缜静静欣赏着面前这幅半成的作品,忽而抬手从笔架上取过一支细毫,沾了墨水便落笔与宣纸之上,对着还未完成的细节处细细描摹。良久,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李缜将细毫放回笔架之上,再次端详这幅已经完成的作品,视线落在封懿脸颊一侧的梨涡上,凝视良久,李缜眸色微动。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稍许出神的李缜瞬间回神,揭过一张宣纸小心附于其上时,李儒抬脚而入,“郎君,二太太那边传话过来,让郎君去用膳。” 见是李儒,李缜心头不知怎的,有一瞬间的失落,又在瞬间敛起了自己的心绪,朝李儒道,“我知道了。”话落,便越过木案,临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他遮住的水墨画后,这才回转身,出了书房。 接下来的日子静如流水。 封懿依旧每日没心没肺的欢闹着,只是每每在看到表哥李缜后,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想去接近,又有些害怕接近,便在亲近与不亲近之间若即若离。 李缜察觉到了封懿的这些变化,知她年纪还小,不通男女之事,便也随了她去。只是在不知不觉间,会留意封懿的情绪,举动,以及日渐成长而发生的变化。 时逝如水,斗转星移。 九月,发生了两件举足轻重之事,第一件事,便是太子明晟在皇家园林秋猎时惊了马,险些命丧马下时,幸而被贴身侍卫所救,幸免于难。 不过成泰帝也因此大怒,命禁军彻查惊马一事,然而查了整整一个月,也未查到任何结果,最后以马夫养马不力处死,便草草了结。 另一件事,无关于其他人,只有关于封家,那便是秋闱一考,封毓落榜了。 大房的封樾与二房的封毓同时参考,封樾以北直隶三十四名的成绩而榜上有名,封毓则落了榜。那日放榜,封毓在榜上找遍了两百个名字,偏偏不见自己的名字,回府之后便闷在房中不出来。 封敬坤与李氏得知此事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本以为封毓及时醒悟,知道用心学习,且数月来埋窗苦读,想不到终究不是个读书的料,连举人都未能考上。 最后,还是李氏劝慰封敬坤,“好在毓哥儿年纪还轻,苦学个三年后再考,总能考上。” 封敬坤摇了摇头,道,“我本也没抱多大信心,只是毓哥儿他,此次的落榜似乎打击颇大。” 李氏道,“那我去劝劝他。” 最后,李氏带着封懿一同去劝慰封毓,却被封毓拦在了门外不让进。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日。 整整三日,封毓都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声不响,也不吃不喝,李氏担心极了,最后让同在西厢的李缜破门而入,见到封毓满脸憔悴的坐在房中,心疼得当时便留下了泪,上前抱住封毓,道,“我儿,你这是作什么啊?一次考不中,咱们可以考第二次,第三次。三年考不中,咱们可以考五年,十年,有你父亲,总能扶持你的,你这般作践自己又是为何啊?” 封毓闻言侧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半晌,张了张嘴,声音极为沙哑,“来不及了,母亲,苏姑娘她……看不上我。” 李氏一愣,对封毓的心疼瞬间转化为怒意,又见封毓面色憔悴,最终满脸无奈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就为了那个苏莞,你就这般作践自己?” 封懿跟着李氏一同进的屋,这会儿围在矮桌一旁,听到封毓的话,才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本想让她哥哥以追求苏莞为动力苦读书,想不到封毓这次没考中,连自信心也被打击了。 见封毓这个模样,封懿也有些心疼,便拽着封毓的右手道,“哥哥,你别这样,你只是这一次未成功,你怎么知道苏姑娘就看不中你?你……” 话音未落,忽然被封毓打断,“考完之后我去了苏府,苏姑娘还是把我拒之门外,还让她的丫头告诉我,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封懿听了,这会儿对苏莞也忍不住生了些怒气。 李氏同样满脸怒意,正想说些什么,进门之后一直旁观而未开口的李缜忽然开了口,“恕我直言,苏姑娘看不上你,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你未考中吗?” 封毓闻言看向了李缜,见李缜面色平静,封毓更是怒意腾升,“李缜,你什么意思?苏莞对你倾心,对我却不屑一顾,你很开心?” 李氏面色微变,“毓哥儿,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说着又朝李缜道,“缜哥儿,毓哥儿他这两日心气不好,你也别见怪,也莫跟他吵,你先出去罢,我在这里劝劝他。”81812. 李缜却是摇了摇头,“姑母,表妹,你们先出去罢,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他说说,你们放心,我不会跟表兄相争的,我想试着,开导一下他。” 封懿与李氏俱是一愣,看了一眼李缜,又看了一眼封毓,见封毓面上虽有怒意,却未在说什么,沉吟片刻,终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们要好好说啊。” 说罢,便牵着封懿出了封毓的寝房。 第45章 “当屋内只有封毓与李缜时,封毓坐在案几前,望着立在外间门檐下的李缜,眸色不善道,“李缜,你想说什么?” 李缜并未看向封毓,而是环顾着屋内的陈设,在内间封毓床榻内帷的依稀可见的剑鞘上视线一顿,随即从陈设精简的摆饰上收回,道,“封毓,名义上你虽是我表兄,可我从未把你当作表兄看待,我想你,应当也从未把我当作表弟看待,所以今日,我们便以平辈的身份,说一说你我之间的想法。” 封毓闻言眯了眯眼,“李缜,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向来不爱读书,虽然这两个月埋头苦读,可如今看来,你终究不是读书的料。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换个想法,从你擅长的那一方面入手?你想让苏莞看中你,并非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封毓道,“你此言何意?” 李缜这时,视线又回到了床榻内帷依稀可见的剑鞘之上,又翛然转回,望着封毓的眼神别有深意,“你喜欢习武,对否?” 封毓道,“是又如何?” “姑父是文臣,包括大姑父,以及公伯退位之前,皆是文臣。他们并不喜欢武将,是以喜爱习武的你,也只能在房中偷练。可是,你可曾想过,你既然喜欢练武,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习武,走上武将之路?武将,同样也可以成为人上人!” 封毓闻言,诧异的看了李缜一眼,方才眼中对李缜的不善这会儿也渐渐消退。他道,“你以为我未曾想过?可是武将也并非是随随便便便可当上的,再说父亲说了,武将地位低下,且想要成为武将,也并非这般容易。” “并非武将,任何官职,都并非那般容易便能到手。再说,谁敢说武将地位低下,五军都督掌天下兵马,连陛下都敬而畏之,这等权势,天下何人不艳羡瞻仰?”说到此处,声音隐有傲然之势。 话落,李缜盯着封毓,又道,“你并非读书的料,所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其一,靠封家的势力,为你蒙得一个官职,职位不高,但绝对安逸,但是你想让苏莞看上你,将绝无可能。其二,凭你自己的本领走出一条属于你封毓的路,站在权力的巅峰,让众人刮目相看,那时,不仅仅苏莞,待你功成名就之时,我想许多大家闺秀,都会折服在你的个人魅力之下。这两条路,你选哪一条?”81812. 在李缜这般犀利的言辞之下,封毓微微一怔,男子汉的尊严又让他渐生一丝羞耻,“堂堂男儿,岂能靠祖上萌荫为官?可是武将之路,又该从何而起?” 就在封毓心生彷徨时,李缜又道,“这两条路,全在你自己,我只告诉你,若你选择了第二条,今夜子时到我房中来,若你选择了第一条,便也随你。今日的话,全当我没说。” 话落,李缜不在多说,转身出了封毓的寝房。徒留封毓一人坐在原处,面露迷惘之色。 房外的廊檐下,久候多时的李氏与封懿连忙迎了上去,朝李缜急忙问道,“缜哥儿,你跟毓哥儿说得如何了?他现下还如方才一样吗?” 李缜轻拍了拍李氏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姑母莫急,他这会儿虽还未想明白,但至少不会如之前那般执拗了。” 李氏这才稍稍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姑母,表妹,表兄这会儿还需要好好想想,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先各自回去罢,只管把他的膳食送过来就好,相信过不了一两日,他便能想清楚的。” 封懿闻言看了李缜一眼,见他神色淡定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封懿瞬间会意,上前搀着李氏道,“母亲,就听表哥的罢,让哥哥一个人静静,他会想清楚的。” 听封懿这么说,李氏心中虽仍有些担心,也不好再多待,便拉着李缜的手道,“那缜哥儿,你跟毓哥儿同住西厢,他夜里若有什么反常,你要及时过来告知我们啊。” 李缜颔首应下,“姑母放心,侄儿记下了。” 郑重叮嘱了一番后,李氏与封懿才离开了西厢。 李缜在搀着李氏离开之前,回头朝封毓的寝房看了一眼,这才抬脚离开。 子时,夜色已深,偌大的封宅内大多数人皆已熄灯安寝,唯有墨轩的东厢与西厢,两间寝房灯火长燃。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8节 李缜这会儿正坐在寝房外间的长案上品读着一本书籍,李儒已被他叫下去安歇,宽敞的外间这会儿只有他一人。忽而,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比常人的脚步声轻些,是有些武术底子的封毓的脚步声。 李缜听到脚步声,双耳微动,却是恍若未闻,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扣扣——扣扣 顷刻间,敲门声翛然而起。 李缜这时才放下书籍,抬眸看向了门檐处,沉声道,“进。” 房门立即被推开,面无表情,然而隐隐却有一丝破釜沉舟之气势的封毓推门而入,抬眼间见李缜坐在正对房门的长案前,他悄然一步迈了进去,顺手关上房门,朝李缜道,“你今日说我若是选择了第二条路,便在子时来寻你,现在我来了。” 李缜轻轻颔首,抬手指向身前长案前的竹席,道,“坐。” 封毓依言上前落座与长案前,与李缜相对而坐,声音渐趋于沉稳,“你让我来寻你,为何?” “你若想成为武将,我可以帮你。” 李缜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问一问,封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踏上武将之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必须要经过战场与鲜血的洗礼,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一方强者。这过程必将艰险,甚至有可能命丧沙场,你不怕?” 封毓此刻,已再无之前的惶惑与迷惘。经历方才冥思苦想,他已然明白,他不爱读书,注定永远无法成为文人口中的圣贤之人,可他身为男子汉,也想当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儿,让他的心仪之人,也能以他为荣。 想着,封毓毫不迟疑的道,“我怕,可我更怕一事无成而憋屈的活着。李缜,我知道你父亲是武安伯,是朝廷称颂的威武将军,你今夜让我来,是有办法帮我走上武将之路,对否?” 李缜忽而深深望了封毓一眼,“我就知道,你绝非心智普通之人。其实,你有敏锐的观察力,绝不轻言放弃的拼搏之力,最后,你若还有足够防身的武力,战场之上,你便可存活下来。但是,我希望你的成就不止于此,而是成为披肝沥胆,威风赫赫的帝国将军。” 话落,李缜将方才被他翻看的书籍从长案前拿起交给了封毓,“你且看看。” 封毓面露疑惑的接过李缜交给他的书籍,打开之后仔细翻开,越看却越心惊,片刻后翛然合起,面露震惊的望向李缜,“这是……兵书?” “不错。” 李缜道,“这是我父亲临死前留下的兵书,但它与现今留存在世的兵书不同,而是我父亲镇守潼关十数年来的亲身经历撰写的一本兵书,你若熟读,兵法之上虽不能一日千里,却至少可以让你崭露头角,不过接下来的路,却需要你自己走。” 李缜这话半真半假,实际上,这本兵书由他所写,他上一世经历了沙场十数年,从一名百户一路披荆斩棘,最后成为用兵如神,连新帝都为之忌惮的中军都督。 这本书,是他十数年兵法汇集而成的兵法总要,任何武将拿在手上,绝对会将之奉为至宝。若非不愿封毓就此自暴自弃,李缜原本也打算自己收藏。今时今日,他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封毓此时眸光剧颤,怎么也没想到,他从未放在眼中,甚至屡屡恶言相向的李缜,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竟然愿意拉他一把,将他父亲最为重要的兵书,也交给了他。 沉默半晌,封毓道,“你为何……愿意帮我?平日里我都是那般对你。” “因为你是姑母嫡亲的儿子,是表妹嫡亲的哥哥。”李缜道,“我希望你能够成为她们的骄傲。” 封毓眸光剧烈颤动,半晌,他将所有心绪渐渐敛起,道,“我明白了,多谢。李缜,你今日对我的帮助,我永不会忘,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期许。” 李缜轻轻颔首,“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做到。接下来的路,你可想好了?” 封毓道,“想好了,我会去从军,从一名普通的士兵当起。” “去哪里从军?” 封毓愣了一下,才道,“京城是不可能的了,我想去保定。” 李缜看了他一眼,忽而轻轻摇了摇头,在封毓疑惑的视线中,从长案旁的画筒中取出一幅画,将其放在长案之上缓缓展开。封毓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朝廷的边关地图,当下一惊,“这是边关地图?” 李缜不予回答,而是用修长的手指指着地图上边关九镇连接而成的边防线,道,“你若想尽快在军中混出来,就必须立下军功。朝廷以军功封赏,而如今放眼天下,只有边关长年战乱,所以这边关重镇,才是你应当去的地方。”话落,李缜的手指落在了鞑靼长年来犯的边关重镇——大同。 封毓沉默片刻,忽而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缜一眼。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他这位表弟身上的神秘与深浅难测的手段。不论是兵书,还是这边关地图,以及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缜密的想法与步步为营的思虑。即便李缜的父亲是朝廷的武安伯,可李缜所表现出来的,也绝不该是一名十六岁少年的心智与手段。 直到此刻,封毓在心底开始彻底高看李缜。对于李缜掩藏自己的智慧而选择屈居他封府的意图,封毓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李缜对于封家的确没有恶意,甚至连向来都没好脸色的他都尽心相助,足可见李缜心诚之意。 这些心绪一闪而过,对于李缜,封毓在心底也彻底敬重,并在不自觉间,隐隐有了些许敬畏,然而面上,他分毫未显,只是轻轻颔首,“我明白了,我听你的。” “去了大同,你不必从普通的士兵做起,如今镇守大同的镇抚将军是我舅舅,我会写一封推荐信交给你。你到了大同之后,设法交到他手中,他自会安置你。不过,也仅此而已,军功做不了假,这条路是你选的,接下来的路,只有你自己能走。” 封毓面色凝重望着李缜,郑重颔首,“我记下了,多谢。李缜,今日之情,待我功成之日,必报!”话落,封毓从长案前起身,对着李缜深深作揖,而后不在多留,将李缜交给他的兵书郑重收入怀里,便转身离去。 之后,封毓闭门三日。 三日后的凌晨,封毓跪在封宅大门外郑重叩首,告别封宅众人后,背着一个包袱,转身往城东而去。 未几,东方的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封毓站在了城东红袖长街的苏府门前,他抬头望着苏府的牌匾,沉吟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上前塞进了苏府大门的门缝中,驻足片刻,才叹息一声,抬脚下了台阶。 最后望了一眼苏府,封毓转身,修长挺括却略显萧瑟的背影,最终缓缓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苏莞,等我三年。 三年后,我一定功成名就,回来见你。 第46章 “清晨,晨起梳妆的苏莞收到了一封来信,是前院的小厮送过来的,因外封写着‘苏姑娘亲启’五个字,便直接送到后宅来,交给了苏莞的贴身丫鬟眉儿。 苏莞将信拿在手中,看到信上外封的几个字后,便认出是封家二公子封毓的笔记。因为之前封毓也写过信给她,在信上表达了对她的思慕之情,苏莞看了之后,什么也没说,只让眉儿退了回去。 此刻又收到了封毓的信件,苏莞有些许疑惑,“是封二公子送来的信件?他又来了吗?” 眉儿道,“送信的人并未说封二公子求见,只说是开门时从门缝中看到的,见是给姑娘的信便给您送过来了。” 苏莞心中便更加疑惑了,思忖片刻,终是拆开了信件。 摊开薄薄的信纸,看清信上笔力苍劲,力透纸背,却只寥寥数语的信件后,苏莞微微一怔,将信纸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轻轻叹息了一声。 眉儿道,“姑娘怎了?是封二公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劳姑娘伤神了吗?” 苏莞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是他走了。或许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不会再见到这位封二公子了。” 话落,幽幽叹息一声,苏莞又道,“这事怨不得我,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要怨,也只能怨这天意了。他与我一般,同是失意之人。” 与此同时,封府。 晨起醒来,寻遍了墨轩却四下不见封毓的松竹着急起来,最后在封毓寝房内的书案前看到封毓留下的一封信后,心中隐约感觉不对,当即拿着信前往朝晖堂,交给了已经晨起梳洗好的李氏。 李氏接过书信时还面露不解之色,然而当看清信封中的内容后,才大惊失色。 一个时辰后,封府上下皆知,科考失败的封毓离家出走了。出走的封毓什么也没带走,却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让封家众人,尤其是他的父母亲与小妹封懿莫要挂念他。 封敬坤与封老太爷得知此事后,俱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后堂内,封老太爷闷在太师椅上,不发一言,半晌,方无奈道,“敬坤,毕竟是你嫡亲的子嗣,怎能让他一个人流连在外?武将,武将是那么容易便能当上的吗?你还是让人赶紧去将他找回来罢。” 毕竟是他嫡亲的孙儿,二房唯一的子嗣,虽说比不上封樾那般稳重自持,让他喜欢,可却也是他的心头肉啊。 封敬坤听了,却是猛地一拍身边的檀香木案几,“这个逆子,文不成,还想学那些粗人习武,就他那身本领,我还不知他有几斤几两?父亲,这一次我不会派人去寻他,他也成人了,这个年纪却毫不知事,也该在外边吃上一番苦头,方能悔改。” “你……”封老太爷无奈道,“他信上可是说要去从军啊,战场那可是刀剑无眼的地方,你就不担心?” 封敬坤唇角轻嘲,“父亲放心罢,他身上并无多少银钱,又从未吃过苦头,想必还未进军营,到时便会自己回来了。” 封老太爷见封敬坤神色笃定,便也稍稍放了心,不在多劝。他们却未曾想到,封毓这一走,竟是数年。 因为封毓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全府,除了大房的封敬山,封敬坤,封樾,以及李缜今日都留在了家中,封敬坤与封樾同在后堂陪同着封老太爷,李缜则陪着李氏与封懿。 朝晖堂内,李氏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得知封敬坤的决定后,望着封毓留下的书信抬手抹泪,封懿坐在一旁轻声劝慰,“母亲,您别着急了,哥哥说不定只是一时想不开,出去几日后就会回来的。” 其实封懿心底也不太确定这次封毓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决心,他有时候虽不通事,但有时候又通慧得厉害,就比如读书,封懿一个激将法,他便是连续数月埋头苦读,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 想到这里,封懿心里又生出疑惑,同时抬眸看向了这会儿同样候在外间陪着她们的李缜。 她哥哥为什么突然想到离家出走去从军,这事跟李缜又有没有关系?毕竟是李缜说劝开了他,结果却在与他说了一番话,把自己又关了三日,三日之后,竟然离家出走了。 这件事她很想问一问李缜,却又有些不敢。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懿的目光,李缜也朝她望来,内敛的丹凤双眸镇定而深邃,一眼望进封懿的眼底,却让封懿心头微滞,想要别开眼睛,又怕让李缜以为她在逃避他的视线,便只好睁着透亮的瞳眸,用眼神向李缜发出疑问。 李缜看到了封懿眼神中的疑惑,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不作任何反应。 封懿最终不知怎的,感觉有一丝心虚的别开了眼睛。 良久,见李氏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些,又见李缜从八仙椅上起身出门,封懿连忙跟着从软榻前起身,向她母亲说了一声后,便追着李缜出来,在迈出大门后的廊檐下拉住了李缜的衣袖,“表哥——” 李缜回过头来,眸色幽深盯着封懿,就在封懿看得心头微跳时,忽道,“怎么,不躲我了?” “我没有躲你。”封懿连忙摇头,道,“表哥,哥哥出走的事,你是知情的,是吗?” 李缜挑了挑眉,“为何这么问?” 封懿看了李缜一眼,见他神色坦然,便道,“因为那日哥哥在跟你聊过之后,明显已经平缓了心态,可是却又继续闭门三日,三日后,就突然消失不见。而且表哥你从未问起哥哥的情况,似乎从始至终都清楚哥哥已经离开了。” 李缜视线悠长的看了封懿一眼,道,“你既猜到了,不会怪我么?” 封懿摇了摇头,“我不会怪表哥,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还有表哥,你知道哥哥他去哪里了是吗?告诉我好不好?” 李缜的视线落在了封懿方才跑动时额际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上,“我且问你,你希望你哥哥他继续留在府中,因为求而不得而痛苦失落,还是离开封府,经历一番磨练,真真正正成就他自己本身的价值?” 封懿一怔。 她似乎的确没有想到过李缜所说的这一点。没有站在封毓的角度,为他如今的处境设身处地的想过。 李缜忽而抬手,将封懿额际上的一缕发丝拨向脑后,察觉到封懿在他动作时微微一僵,又渐渐放松的身形,李缜淡薄的唇角轻轻一勾,道,“表妹,你哥哥他,不应该是拘泥于读书的文人,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只需要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变成强者凯旋而归。即便……他没有成为强者,至少,他不会再是你眼下一事无成的兄长。”818小说封懿沉默了。 她已然明白了李缜的用意,他哥哥封毓,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知道她们的父亲母亲不会支持,索性斩断后路,一往无前。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正正的只靠他自己,走出只属于他封毓的路。 所以,她表哥李缜也的确是知道她哥哥的去处,只是不告诉她,不告诉府上的任何人。不过此刻,封懿也不打算问了。 既然她哥哥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这些亲人,即便不能支持他,至少也不该拖他后腿。想着,封懿盈盈双眸对上李缜的视线,道,“我明白了,表哥。今后,我不会再问了。” 李缜轻轻颔首,“你尽可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话落,忽而微微俯身,在封懿耳旁低声道,“还有,表妹,今后,你不可以在躲我。” 封懿,“……” 说完这句话,李缜似乎心情很好,抬手在封懿乌黑而柔软的发髻上轻轻一揉,视线温柔的看了她一眼,才抬脚转身大步而去。 封懿望着李缜颀长而笔挺的背影,方才那低沉的嗓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封懿只觉一阵心慌意乱,又看了一眼即将消失在廊檐下的李缜的背影,这才转身进了堂屋。 封毓离家出走的事,让封府萦绕了一段时日的沉重与不欢,却也随着时日的消逝而渐渐消散。更是因为紧随而来的一件大喜事,让封府上下逐渐开始忙碌起来,从而忘了封毓离家出走的不快。 腊月初八,封家与镇国公府结秦晋之好的日子,也是封姌大喜的日子。 是以一进凛冬森寒的腊月,封家上下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 这一场大婚的主角封姌,则每日待在自己的闺房中,被许氏强制要求绣即将出嫁的喜帕与喜服。 因即将年末,又适逢封家有大喜,为了让封懿与封婵多陪一陪即将出嫁的封姌,李氏停止了女先生的授课,让女先生过完了年节之后再来。于是,封懿与封婵每日玩得时日也更多了些,这几日,更是每日都往封姌的云轩跑。 初七这日,距离封姌出嫁前的最后一日。封懿更是早早的起了身,在玉影玉容二人的服侍下,穿了件梅花缎袄,缎袄下配了条厚实的同色缎裙,明明略显臃肿的打扮,在身量又长高不少的封懿的衬托下,倒是现出了婀娜的线条。 玉影又给封懿梳了个柔美的单螺髻,弁上一支梅花玉簪,双耳吊着一对玉铃铛,精巧之余,更显灵气而雅致。 梳妆打扮好后,封懿对着铜镜照了照,最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要欢快的出门时,却被玉影唤住,披了件雪狐薄氅的披风,一边道,“姑娘且慢些,今日外头降了温,又冷了些,怕是过几日要下雪了。姑娘可要穿厚一些,莫要着了凉。”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29节 “知道了知道了。”封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才回头无奈的看了玉影一眼,“我已经穿得严严实实的了,可以出去了罢。” 话落,不等玉影回答,便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第47章 “封毓与玉影进到朝晖堂时,李氏与蓝氏这会儿正在软榻上坐着说这些什么,封懿留意听着,听到她们是在谈论封姌的姻亲与嫁妆之事,便也没多在意,而是径自凑到堂屋中央的暖炉前烘手。 不得不说,这几日的确太冷了些,温度一日比一日低,皮肤稍微坦露在外头,叫晨起的冷风一吹,便红通通的,在冷一点便要皲裂。 好在封家家大业大,无论前院还是后院,堂屋内皆已生起了暖炉,倒不至于叫府内的人冻着。封老太爷体谅小辈们,加上要忙封姌的婚事,这段时日便没让他们每日晨起请安。 只不过,在这么冷的天儿办亲事,却又是要麻烦不少。 李氏正与蓝氏说话时,留意到进来的封懿,便立即让芝梅等人去将为封懿准备的早膳端过来。 芝梅应下,不多时便将温着的早膳给端过来了,是一叠黄金米饼、玫瑰花糕、加上一碗薏仁米粥,放在一张红木矮几上给封懿端了过来,封懿看了一眼,食欲大开,立即拿起银箸开始用膳。 吃到一半,突然想起还未见到封婵,便问,“四姐呢?怎么没见到她?” “婵姐儿这会儿在她自个儿房中忙活着,也不知忙些什么,估计待会儿便会过来找你玩儿。”蓝氏回道。 封懿一边吃一边说,“那姨娘你跟四姐说,我去三姐那里了,她若是找我的话就去云轩罢。”话落,便一边注意着形象,一边三下五除二的用完了面前的早膳了,用手帕擦拭了嘴角,封懿便出了朝晖堂,往东院的云轩去了。 到云轩内,就见院内这会儿已经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封姌的贴身丫鬟知画领着一众小丫头们按照许氏的吩咐妆点着云轩。挂彩锦,贴窗纸,打扫院落,忙得不亦乐乎。 见到封懿出现,知画带头向封懿行礼,“姑娘来了,知画见过五姑娘。” 封懿轻轻点头,“三姐可是在屋里?” “姐儿在屋内,姑娘自进去罢。”知画回了一声,封懿听了,便领着玉影径自往堂屋钻了进去。 屋内,封姌正坐在外间的软榻上,手上拿着一方红色秀帕,另一只手对着秀帕上的鸳鸯细细补针,不知想到了什么,妆容精致的面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知书候在一旁随侍,见到封懿出现便上前行礼,“五姑娘。” 封懿轻轻颔首,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跟着进来的玉影后,先一眼朝外间望过去,望见对着手中秀帕笑得毫不自知的封姌便忍不住调侃道,“三姐,该不是又在想未来姐夫了罢?三姐你其实也不用日日思君不见君,明日过后,你就天天能见到我那未来姐夫了。” 说起来,封懿还从未见过封姌的未婚夫婿段崇南,自从她大伯封敬山与镇国公定下姻亲之后,段崇南再也没来过府上。 封懿问过一次,因为她实在好奇将她三姐封姌迷得这般牵肠挂肚的未来姐夫究竟长得怎么样,却每次被封姌以未出阁的女儿婚前不能随意与夫家见面为由给推脱了。 实际上封姌也并不知道具体是否真有这个习俗,只是自从端午之后,已经大半年都未见过段崇南,若非她亲眼见过段崇南,加上母亲许氏成日在耳朵念叨着她的姻亲,她都以为她要嫁的人是个虚幻的人。 这会儿听到封懿的调侃,些许心酸的同时,想到明日便是她的大婚,正如封懿所说,明日过后,她便日日都能见到段崇南,不用在受这相思之苦,当下便绽开笑颜,指着封懿道,“你这坏丫头,成日就知道打趣我。” 封懿嘻嘻一笑,绕过软榻前的檀香木架便进了外间,落在了封姌的另一边,看了一眼封姌手中绣的鸳鸯,自顾的拿起一颗案几上摆放的蜜饯盒子里的蜜饯塞进口中细细嚼了起来。“三姐,你今日可是最后一日在府上,我在不多打趣你一下,等你到了夫家,可就没有我这么好的妹妹相陪喽。” 听到这里,封姌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反而有些许踌躇,“小妹,你说我嫁到镇国公府之后,他们府上的人,待我也会好吗?” 这个封懿自然不知道,她又没见过镇国公府的人,她甚至连段崇南都从未见到,又怎会知道他们镇国公府中人的心性。 不过见到封姌这时有些游移不定的面色,猜到封姌这是对以后的未知生活产生的疑惑与焦虑,便道,“三姐不用想这些,你只管想着姐夫就好。你想想,你只要喜欢他,他又是镇国公府世子,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只要你们二人恩爱和睦,旁人又怎敢对你不好?再说你可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他们又怎敢对你不敬?” 封姌闻言笑了,“你说的对。”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封姌放下了手中的秀帕,朝封懿招了招手。 封懿便凑了过去,封姌隔着中间的案几俯身在她身边神秘兮兮的道,“小妹你知道吗,母亲前两日跟我说,世子他似乎又升了官职,母亲是从父亲那里听过来的,肯定不会有假。只是父亲他什么都不跟我这个做女儿的说,每次都要让母亲从父亲那里问清楚。” 封懿听了倒是来了兴致,“什么官职?对了,我还不知道我未来姐夫如今是何官职呢,三姐你清楚吗?” 封姌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官职我还不太清楚,似乎是卫所的武官,是指挥使还是指挥同知,我一时记不得了。” 封懿对这些武官的职称也不甚熟悉,便问,“那是几品的官职?” 封姌道,“我也不清楚,应当是四品上下的官职罢。” “四品?” 封懿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对官职的名称无概念,对品级还是有概念的,即便是她的父亲封敬坤,好像也不过是四品的文官,而她这位未来姐夫,年纪才多大,竟然就已经是四品上下,再过些年,岂非就是高官了,身上又有爵位在身,那当真是无比的显贵了。 想着,封懿朝封姌竖起了大拇指,“姐夫果然厉害,照这晋升速度,日后少说也得是二品大员了,那得是什么,是都督罢?三姐,你当真好福气,日后绝对是大富大贵啊!”81812. 封姌被封懿的举动逗笑了,听她说得这番话,心中忍不住又有些小得意,但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轻轻瞥了封懿一眼,“别说我,你不也是吗?李家表弟他也是很不错的人,而且身上也有爵位在身,身上的孝期一过便是侯爵了,这么年轻的侯爵,朝中也是不多有的罢。而且我看他对你也颇为关心疼爱,小妹,你日后也不会差的。” 封懿听了却是心神一紧,“三姐你在说什么?表哥他是我的表兄,我们是表兄妹的关系。” “表兄妹又如何?”封姌笑道,“表兄妹结成夫妻的还少吗?再说婶母虽未明说,却分明是在撮合你们二人,连我都看出来了,表妹,你可别说你还不知情啊。” 封懿听了微微一怔。 为什么封府上下所有人,似乎包括李缜也是这个心思,她母亲甚至明确告诉她,待她表哥李缜身上的孝期过后,李缜会娶她。 可是封懿仍是不敢相信,她穿进的不是小说中的世界吗?她知道剧情的进展,李缜最后是会娶苏莞,可是照目前的进展来看,李缜与苏莞之间似乎还没有任何的可能性,反倒是跟她…… 难不成因为她穿进了小说,剧情的发展发生了变化?女主角从苏莞便成了她? 封懿暂时还不敢确信,毕竟她表兄李缜都还未离开封府,小说剧情真正的发展还未开始,一切得从李缜离开封府才能算作开始。 所以,她还是暂且先静观其变罢。 翌日,腊月初八。封姌大婚之日。 封府内不论是入朝的,还是入学的,今日一律休沐在家,全员上下皆开始忙碌起来。封敬山,封敬坤在前院招待宾客,李氏,蓝氏张罗着陈设与后厨之事,身为今日的主角封姌的嫡母,许氏今日不做任何事,只留在云轩陪同着封姌,等候着哭嫁,顺便送她唯一的女儿出阁。封懿与封婵则都在云轩陪同着封姌,预备送她出阁。 于是,封府人手严重不够,最后包括李缜,今日也加入了封樾一列,帮忙在前院招待前来恭贺的宾客。 今时不同往日,李缜不在是刚踏进封府的少年,而是在封府生活的数月的,对封府,主要是二房的人有了感情的少年。 另外一点则是,今日与封姌成婚之人,是段崇南。李缜想亲眼看着城府深沉的段崇南是如何将封姌迎出封府,以及今日前来封府恭贺封敬山与镇国公府结亲的官员,是否会与他上一世记忆中的官员对上号。 然而,当封府大门打开,李缜作为迎宾之人,第一个迎进来的,竟然是一位他意想不到之人。 第48章 “严羡之一袭深黛色束腰直缀,姿容俊逸出现在封府门前,朝望见他时微微一怔的李缜拱手道,“李兄,数月未见,别来无恙。虽时隔数月,严某还是想趁今日的时机给李兄与令表妹赔罪,李兄当不会怪罪罢。” 封樾这时与李缜一同恭候在门前,听严羡之所言,又见严羡之对李缜态度诚恳恭敬,当下疑惑道,“缜弟,你与严公子相熟?” 李缜并没有想到严羡之今日会出现,并且在今日这样的时机向他赔礼道歉,且不说场合不大合适,大庭广众之下,那日在南妩湖发生的事,却是不宜让旁人知道的。 李缜便道,“也不算熟识,只是一面之缘。大哥且继续候着,我领严兄进前院了。”话落,便向严羡之招手,一路领进前院。 路上,李缜低声道,“严兄,那日之事已过去数月,我们早已忘却,另外,那件事事关我表妹的声誉,还请严兄莫要在四处宣扬。”话落,警告的眼神也瞥向了严羡之。 严羡之能找到封府,便是已经查到李缜的身份,知他是武安伯李安的遗子,武安伯李安一身忠肝义胆,为了保卫边疆而命陨疆场,朝廷已下旨追谥其为武安候,并由他的独子李缜继承爵位。 也就是说,再过两年,李缜便是名正言顺的武安候,如此年纪轻轻便能承袭侯爵之位,他这伯府长公子的身份自是不能比,又见李缜姿容不凡,隐隐透着些许上位者的强者之势,面上便更加恭敬,道,“羡之明白了,李兄放心,那日之事,羡之今后再不会提起。” 李缜见严羡之如此通慧,忽而深深看了他一眼,“严公子今日不单单是来贺喜,或是趁贺喜的时机赔罪的罢?” 严羡之闻言一笑,朝李缜道,“若是李兄不嫌弃,还请李兄直呼羡之之名。至于今日我来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羡之今日主要的目的,只是想见李兄一面。” 李缜见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眸色一闪,低声道,“跟我来罢。”话落,便绕过前院,往西院的墨轩而去。 此时,封府前厅前来恭贺封敬山嫁女的宾客愈见增多,人头耸动,道贺等喧嚣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中院,李氏与蓝氏等内眷里外忙活着,还请了不少帮厨的嬷嬷丫头,却仍是忙得忘乎所以。 巳时,封府大门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锣鼓之声,是新郎官,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带着迎亲的队伍前来迎娶封家嫡长女封姌。 听到迎亲的锣鼓声响起,封家大门前便更为热闹了。 东院云轩,封姌的闺阁内。一身厚重的大红霞披着身,头戴凤冠,妆容华美的封姌正坐在床榻前,封懿、封婵则围坐在身旁,许氏坐在封姌的面前,望着一身凤冠霞帔而华美可人的封姌,眼中噙着些许湿意。房中的丫头们也都在一处簇拥着。 这时,前院极为喧闹的锣鼓之声也传了过来,众人一听,便知是镇国公世子来迎娶封懿了,许氏先是一笑,继而望着封姌,双眼陡然留下两行热泪,拉住封姌的手道,“我儿,你始终还是要嫁出去了。”81812. 封姌见自己的母亲哭得这般伤心,原本是满面的笑意,这会儿却也忍不住沁湿了双眸,拉着许氏的手,柔声道,“娘——” “我儿——”许氏拉着封姌的手,连哭带说的絮叨了一些话,半晌,直到房门外的亲戚等内眷前来敲门,“太太,姑爷已经到前厅了,快些让姌姐儿出来罢,莫要误了时辰。” 许氏听了,这才抹了泪,面上继而洋溢着欢喜的神情,“对,知书,知画,快过来搀扶着姐儿,给她把盖头盖上,扶到前厅去。” 知书知画依言上来,正欲给封姌盖盖头时,封懿忽然拉住了封姌的手。 封姌回过头来,封懿视线柔柔,朝她轻声道,“三姐,恭喜你终于嫁出去了。愿你与姐夫伉俪情深,天长地久。” 封姌闻言一笑,眼中却已有湿意,“多谢你,小妹。” 封婵平日里极少开口,这时也跟着说了声,“恭喜三姐喜结连理,恭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到老。”818小说封姌闻言看了封婵一眼,“多谢你,四妹,你年纪也快到了,相信属于你的姻缘很快也会到来的。” 话落,三姐妹之间又说了些话,知书与知画这才上前来,为封姌盖上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在门外之人的连声催促中,终是将封姌送出了云轩。 在众人的恭祝与欢闹声中,封懿与丫头们搀扶着封姌送到了前院大厅与段崇南牵着喜球,对着封敬山与许氏行姻亲之礼。 今日的段崇南一身红色绣麒麟纹喜服,将他本就挺括的身形衬得更是挺拔而伟岸,此刻与戴着盖头的封姌并肩而立,当真是英姿隽雅,英武不凡。 封懿这会儿同在内眷的人群中,看清段崇南那刚毅俊朗相貌后,终于明白封姌为何会对他情根深种,入骨相思了。的确是一位很出众的青年才俊,只希望他能够真心对待她三姐封姌好,那样便算是美满了。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封懿忽然间想到了李缜,便抬头在人群中搜索着李缜的身影,耳边是喜娘的哟呵声与身边众多宾客的恭祝之声,眼前则是人头耸动,人影绰绰。 封懿四下环顾,始终都未看到李缜,正有些许失落时,身后翛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在看什么?” 封懿闻声回头,就见李缜长身玉立与她身前,清隽的面上满是柔色,看得封懿心头一荡,正欲开口时,突然瞥见跟在李缜身后的那人,出口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指着严羡之道,“他……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表妹,不可无礼,他是今日前来恭祝的宾客。”话落,李缜将封懿从人群中拉出,走到角落,向封懿介绍严羡之。“这位是敏恩伯府的长公子严羡之,他今日除了前来恭贺之外,也是为了那日的事向咱们赔礼道歉。” “严公子?”封懿上下打量了严羡之一眼,忽而越过李缜上前一步,站在严羡之面前道,“你既然是来向我们道歉的,我人已经站在你面前了,你向我道歉罢。” 严羡之微微一怔,新奇而有趣的视线落在了封懿身上。方才见到了恢复了女儿装打扮,比之数月前却是长高了些,尤其一身的梅花饰品而更显精致可人的封懿时,他便眼神一亮,这会儿见到封懿的反应,更觉这位姑娘心性直爽,颇为有趣。 李缜见到封懿的举动后,无奈的摇头一笑,“表妹,不可胡闹。方才严兄一进府时便已道过歉了。” 话落,上前一步将封懿揽在了身后,又朝严羡之道,“我这表妹心性向来便是如此,直来直去,还请严兄莫怪。” “怎么会?羡之方才虽赔了礼,确是在李兄面前,封姑娘的确未曾听到。羡之也的确还需向姑娘诚恳的道歉才是。” 话落,因为四周人多不便行大礼,严羡之朝封懿微微拱了拱手,“在下严羡之,见过封家五姑娘。那日的无心之失让姑娘落入水中是在下的不是,今日特意向姑娘赔礼道歉,还请姑娘莫怪。” 封懿闻言一笑,“你这人还挺有趣的,让你道歉你还真道歉了。” 严羡之回以笑意,“本是羡之的错,应该赔礼道歉。只是已时隔数月,希望封姑娘莫要觉得晚了才好。” 封懿闻言摆了摆手,梨涡浅浅,“不晚。只要是你的诚心,任何时候都不晚。”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恭贺声,是一对新人的行礼规矩已毕,这会儿正站在堂前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封懿与李缜听到了,便又转身回到人群中。封懿望着一身凤冠霞帔,站在高大英武的段崇南身旁而显得娇小可人的封姌,本来并无想法的心潮,这会儿不知怎的竟微微一动,不知觉的抬眼看向了身边的李缜。 李缜的视线则落在了段崇南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思虑,片刻后回过神来,似是感知到了封懿的视线便也看向了封懿,视线轻柔,“怎么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0节 封懿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三姐选到了她喜欢的人,看上去很是幸福。” 是吗?段崇南当真会让封姌幸福吗?逐渐查探到镇国公府的狼子野心与步步为营,李缜并不认为段崇南是真心喜欢封姌的。 他们的姻亲,更像是一场联姻,一场交易。 但是对于这件事,李缜不会点破,更不会告诉封懿。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即便他重生一世,他也不确定这一世就一定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会竭尽全力,去避免上一世的命运。 想着,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时,李缜修长的手,翛然牵住封懿的袖手,他稍稍倾身,在封懿耳边低声道,“表妹,放心,你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的幸福。” 因为这一世,有我护着你。 第49章 “封懿先是一怔,直到彻底听清李缜的话后,才心慌意乱的左顾右盼了一眼,见身边人的注意力都在一对新人身上,并无人注意到他们,才稍稍放缓了心,一时却不敢看李缜。这时才感觉自己的手被李缜牵住,感受到对方手掌传来的温热,封懿面上也渐渐有了些许羞红之色。 怎么办,她表哥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她应当甩开的,可是心里却下意识的并不想甩开,尤其是,她隐约觉得她开始依赖这种感觉了。 可是怎么办?她表哥是苏莞的啊!还是小说的剧情真的在渐渐发生改变? 不知觉间,封懿开始苦恼起来,竟连李缜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柔荑,之后又悄悄溜走都毫未察觉。 恭祝了一对新人之后,锣鼓之声再度响起,封姌在众人的簇拥下被封家嫡长子封樾抱进喜轿内,喜轿从中门而出,一路出了封府大门。 趁着吉时,迎亲的队伍在敲锣打鼓的热闹声中离开了封府,消失在了长街尽头。彼时,午时已至,前来封府贺喜的宾客一一坐上了宴桌前,喜宴正式开始。 送走了新娘的封府,宾客虽众多,热闹却不如方才。吃过了宴席后,宾客们便一一散了。 午后,封府上下依旧在忙碌中度过,忙着送走宾客,清点宾客的贺礼,以及收拾最后的残局。 封懿作为封家嫡幺女,自是什么都不用管的,用过膳后,便跟着封婵回西院去玩了。李缜则在送走了严羡之后,便回到墨轩读书。 李氏与蓝氏在中堂与后堂帮忙指挥着嬷嬷们收拾残局,今日的诸事许氏一律不上手,因为封姌的出嫁,许氏的心情有些复杂,用过膳后,便回到封姌的云轩,对着封姌住了十余年的屋子望而慰叹。 封敬坤帮忙迎送宾客,封敬山则留在前厅,招待几位还未离去的同僚,借着嫁女的好心情悉心款待,却也是趁机拉拢这些愿意效力于自己的官场同僚。这前厅的酒宴,便一直喝到了傍晚。 入夜后,经历了嫁女的一日风光与喧嚣,又经过彻底的清扫后,封府彻底安静下来。二房的人如往常一般用膳就寝,大房这边,却是不尽相同。 封敬山陪同着那些官僚们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入夜时分,已彻底酒醉,留在书房便要安歇。 许氏仍然待在封姌的闺房,今日情绪颇为复杂的她一时还不愿出去,从浣音那得知封敬山今日喝得极多,便让浣音着人好好侍奉。浣音见许氏今日因为嫁女,心绪显然波动得有些大,便让下面的一个丫头去小心照看封敬山,自己则留在云轩照顾许氏。 至于许氏手下的另一个大丫头浣壁,因前一段时日家中有事便告假回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许氏记挂着嫁出府的封姌,这一夜是在封姌的云轩安歇的。歇过一夜之后,想到封姌迟早是要嫁人,好在也是嫁在京城,若想她可随时递个口信过去让她回来一见。 想到这些,许氏沉郁一夜的心神豁然开朗,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嫁女儿的心情,又想起昨夜未好好服侍封敬山,也不知道他酒醉之后睡得如何,起床收拾妥当,梳妆打扮好后,许氏便领着浣音往书房而去。 未几,到了书房外,还是晨起不久,院内凛冬森寒,房门紧闭。 许氏望着紧闭的房门,整了整仪容,再三向浣音确认自己妆容完好之后,才上前一步敲响了书房的门。 扣扣扣 房内并无回应。 许氏又敲了几下,听到房门隐约有声音响动时,以为是封敬山醒了,便柔声道,“老爷醒了罢,昨日喝了那些酒想必不适,我让丫头们熬了解酒汤,这便进来了。” 话落,许氏推门而入,身后的浣音端着醒酒汤缓步跟上,然而还未抬眼,就见身前的许氏脚步一滞,紧接着,许氏愠怒的声音骤然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浣音从未听过许氏这般震怒的声音,当下抬起头来,看清房门的情形后,心头一惊,手中的端盘应声而落,盛着冒着热气的解酒汤的汤碗也被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刻,书房内间的床榻上,封敬山被瓷器摔落在地的清脆之声惊醒,身上盖着锦被,从锦被上方裸露的胸膛可以看出封敬山锦被之下是未着衣服的。 然而叫人吃惊的是,床榻的一侧,召进府中数月,一直在浣音手下听从吩咐的丫鬟巧玉竟衣衫不整的慌忙从床榻上下来跪在地上,满脸惊慌的看着她们二人,身上仅着慌乱之间穿好的里衣,一双修长细腻的脚踝一览无遗。 似乎是察觉到了许氏愠怒的目光,巧玉缩了缩脚,泣声道,“太太莫怪,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大爷昨夜喝醉了酒,将我拉到了床榻上……” 看清这一幕,浣音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更加明白这个小丫头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当下抬头偷瞄了许氏一眼,见许氏阴沉的面上蕴着风暴,心头一惊,便后退一步躲在了后头。 巧玉如今已经是封家大爷的枕边人,无论如何,不是她这个下人能够训斥的,更何况还有主母在上,她自然是能躲就躲。 果不其然,许氏对巧玉的解释分毫不信,而是眸光冷厉的盯着她,“老爷将你拉到床榻上你便下不来了?你存了什么心思当真以为我不清楚?” 许氏怒不可遏,怎么都没想到,只一夜时间,就让一个丫头有机可乘,上了她夫君的床。 许氏出身侯府,向来心高气傲,更是从不让封敬山纳妾,如今吃了这么个暗亏,如何能忍。又见封敬山已经醒转过来,似乎因为宿醉而有些不适的蹙着眉头,许氏此刻却没有心情关心,而是指着巧玉道,“老爷,这个丫头是怎么回事?她怎会会从你的床榻上下来?” 封敬山这会儿还未彻底清醒,听着许氏愠怒的声音,又见房中人声喧杂,静默了片刻,环顾了众人一眼,才注意到这会儿衣着单薄跪在许氏面前的丫鬟巧玉。 封敬山察觉到气氛不对,眉峰微沉,又低头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衣衫不整。这时,昨夜的一些记忆涌进脑海,封敬山想起了昨夜醉酒之时感觉到身边服侍自己的女子幽香盎然,身软骨魅,一时酒意作祟,便将女子拉到了床上一亲芳泽,更是度过许久未曾经历的一夜春光。 回想起来后,封敬山再次看向了跪在床榻外的巧玉,想起她昨夜酥软入骨的身子与予取予求的尽心侍奉,虽然明白这丫头是何心思,眉头微蹙,却也不忍苛责,便朝许氏道,“大清早的你这是做什么?我做了什么你也亲眼看到了,我不会多做解释。这个丫头既然被我破了身,你身为夫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处置。” 话落,封敬山不在看许氏,而是朝跪在地上的巧玉道,“冬日寒气重,跪在地上小心凉了身子,起来罢。”81812. 巧玉听到封敬山朝她说话时略轻的些的声音,心头一动,当着盛怒的许氏的面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柔柔应了一声,“是,老爷。” 然而这娇媚的嗓音落在许氏耳中,更是让许氏怒火腾升。与封敬山成亲二十余年,他们一直相敬如宾,许氏以为封敬山是这种不知体贴人的性子,然而今日,她却从一名丫鬟身上看到了封敬山温柔亲和的一面。 原来封敬山不是不会体贴人,只是不会体贴她!这叫她如何不气? 然而即便是盛怒,许氏还没忘却自己的身份,她的夫君可以纳妾,她同样也有掌管内院之事的一切权利,当下便深吸一口气,瞪了巧玉一眼,朝封敬山道,“老爷当真是让我安置这个丫头?容我提醒老爷一声,昨日是姌姐儿的大婚之日,老爷的同僚也同在府中伴你多时,若是今日老爷抬了个妾氏的消息传了出去,落在有心之人的耳中,对老爷的声誉是何影响老爷可曾想过?” 封敬山一怔,听清许氏所言后瞬间会意,一边穿好身上的衣衫一边看向许氏,“夫人考虑周全,那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许氏道,“这个丫头暂时定然是不便留在府中的,老爷若是愿意相信我,我便将她安置在府外,虽不能富贵,至少衣食是不会短缺的。” 巧玉一听,却是心神不安的看了许氏一眼,却见许氏扫都不扫她一眼,似不甘心的咬着唇低下了头。 封敬山听了,则是轻轻颔首,“夫人考虑周全,那一切就有劳夫人操心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去府衙了。”话落,便从床榻前起身整理衣服。 许氏此刻心有怒气,不愿上前,便抬手示意浣音上前去侍候封敬山宽衣洗漱,自己则盯着跪在地上的巧玉。 片刻后,穿戴整齐的封敬山匆匆离了书房,用过早膳后便离开了封府。 西院堂屋内,得知封敬山已经离府后,许氏盯着这会儿已经穿戴整齐,被她带过来跪在堂屋中央的巧玉,冷声道,“以奴婢之身引诱主子是何罪你可知道?” 巧玉颤声道,“奴婢……奴婢没有引诱老爷,是老爷他……” “住口!” 许氏猛地一拍身边的案几,冷冷的盯着巧玉,只觉巧玉那张清秀的小脸此刻看起来极为柔媚,心生怨愤,当即道,“你身为奴婢,引诱主子后还倒打一耙,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心思不正,我身为主母,自当好好教训你!” 话落,许氏便朝浣音道,“让人来,将她带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浣音一惊,“太太,太太方才可是答应老爷……”话音未落,便受到许氏狠狠一瞥,浣音不敢在多说,当下应了声,便让人下去叫来府中小厮,将巧玉拖下去施刑。 巧玉听了,则是满脸惊惧又不甘,惊声道,“太太——太太饶命啊!太太可是答应过老爷要好好安置奴婢的,太太不能言而无信啊!” “言而无信?对你这种品行不正的奴婢,我用得着言而有信?”话落,许氏挥手道,“还不将她拖下去!另外,待会儿施刑时蒙住她的嘴,莫要让她发出声音来!” “是。”浣音应了声。 不多时,便有两名小厮进了堂屋,将巧玉捂住嘴拖了下去。 第50章 “片刻后,一阵沉闷的板子声夹杂着闷哼声响起,传进了堂屋内。 许氏听着那瘆人的板子声,心头的恨意犹觉不解。 良久,板子声渐止,不多时,便有一名小厮匆匆跑了进来,朝许氏道,“太太,那名丫头她受不住刑,已经昏过去了。” 许氏听了,沉默一瞬,朝浣音道,“你去看看是何情况?” 浣音应下便出去了,片刻后,便面色发白,步履匆匆的进了堂屋,上前而来朝许氏道,“太太,巧玉她……身子板弱,受不住刑,这会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实际上,浣音看到的远比她说的更严重。两名小厮听从许氏的吩咐,下手没有留情的打了五十大板,巧玉的腰臀那一处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即便救下来了,也只怕是废人一个。由此可见许氏对巧玉有多么的嫉恨。 深谙许氏的心事,浣音自然不敢多说。 许氏听罢,蹙着黛眉,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拿个草席子裹着将她丢出府去罢,记得丢远一些,莫要沾染了封家的门楣。” 浣音一听,立即明白了许氏的意思。她这明摆着是想要巧玉的命,按说她这会儿不该多嘴,只是事关重大,想着,浣音便道,“太太是否要考虑一下?毕竟太太之前答应了老爷会好好安置她,若是将她丢出府外,老爷问起的话太太该怎么回?” “还有……毕竟昨儿才是姐儿的大喜之日,这头三日里咱们府内就见了血,多少有些不吉利。太太还是考虑一下罢。” 听了浣音的话,许氏蓦地攥紧了手心,想起方才她进到封敬山的书房时看到的那一幕,心头一滞,面色又瞬间沉了下来,“我饶过那个贱婢一命,已是对她最大的宽恕。至于她是生是死,那就听天由命,怨不得我了。按照我方才的吩咐,将她扔出府外,记得丢远一些!还有,今日的事,只有你们几人知道,若是传了出去,你们是何下场不用我说了罢!” 浣音心中一凛,望着许氏低沉的面色,知她心意已定,当下不敢在多说,连忙颔首应下,“是,太太。” 话落,便招呼着两名小厮收拾残局,将巧玉用废旧的布帛包着用一辆马车运出了府。 这事做得虽隐秘,然而同在封府,又凭空消失了一个人,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二房的耳中。当晚,李氏便听到大房那边今日有些古怪,无论是行踪诡秘的浣音与院中的下人,还是面色阴沉得吓人的许氏。 与此同时,西院蓝氏所住的依兰院内。 此刻,蓝氏正坐在厢房外间的软榻上,身前的红木案几上的琉璃盏火光幽然,晕染在了她白皙柔美,风情婉约的面上。 她这会儿正微微垂眸,借着氤氲的烛光望着自己的纤纤玉手。 听清丫头屏儿俯身在耳边的低语声后,蓝氏眼睑微掀,眼中波光流转,“你确定看清楚了?是她们院内的丫头巧玉?” 屏儿颔首,“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浣音手下的丫头巧玉。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奴婢不小心看到之后,便立即溜走了,不敢叫她们有丝毫察觉。” 话落,屏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姨娘,您说发生了什么竟让大太太下这么狠的手?” “能够让一家主母如此惩罚一个小丫鬟的,还能是什么?”蓝氏朱唇微启,漫不经意道,“听闻昨夜大爷是在书房安歇的?” 屏儿道,“好像是,昨夜大太太是在三姑娘的闺房中安歇的。”话落,屏儿灵光一闪,惊呼道,“难道是?” 蓝氏轻瞥了她一眼,“这件事你心里明白便好。记住,将你今日看到的通通忘掉,在大房,尤其是大太太面前,不得露出丝毫蛛丝马迹。如今,不仅仅是她,就连她的女儿,都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们可得罪不起。” 屏儿连忙颔首应下,“是,奴婢记下了。” 于是,巧玉这个平日里不曾起眼的丫鬟,就这般消失在了封府,不起丝毫波澜。 三日后,是封家的嫡长女,如今已换了一层身份,成为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封姌与镇国公世子段崇南一同回门的日子。 于是,封府众人早早了起了身,开始上下收拾打点。81812. 包括封懿,李缜等一众小辈,也被早早的叫起了身,预备一同到后堂迎接段崇南夫妇。 封懿今日被玉影打扮着穿了一些浅碧色杏花缎纹夹袄配同色系的缎裙,梳着单螺髻,髻上弁着一支青玉簪,与身上的缎袄交相辉映。因天气森寒,又在缎袄外套了层雪狐毛薄氅,那薄氅边彖雪白的一圈狐毛,将封懿本就白皙的小脸,衬得越发精致而明艳。一双透亮的杏眼更是盈盈生光,光彩惑人。 玉影望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出落得越发貌美的封懿,不由感叹道,“姑娘的模样越发出挑了,这般出去,待会儿可得让表少爷迷了眼。”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1节 玉影身为封懿的贴身丫鬟,又将这大半年来封懿与李缜二人之间的情愫转变看在眼里,早已认定封懿日后是会嫁给李缜的,私下里也越发放开的调侃她与李缜。 果然,听了玉影的话,封懿便抬眸轻轻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成日就说这些胡话,小心我罚你。” 玉影闻言笑了,“好了好了,我不打趣姑娘了,已经梳洗好了,咱们过去罢,免叫二太太等久了。”话落,给封懿整理好身上的薄氅后,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画轩。 甫一出院门,就见到一袭深靛色竹纹缎袄直缀,身形颀长而英姿卓然的李缜往这边而来,身后跟着李儒,见到封懿正好踏出院门,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轻声道,“表妹。” 封懿轻轻颔首,“表哥。”说话间,见李缜已走近自己,想到玉影方才的话,封懿不知怎的,隐有涩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方道,“表哥今日不用进学吗?” 李缜道,“先生闭门休息,自今日始,直到年节之后,都不必去先生那里进学了。”话落,李缜的眸光在封懿比雪还白上三分的面颊上,微微一顿,轻声道,“不能叫姑母久等了,咱们过去罢。” “好。” 封懿轻轻颔首,乖巧的跟在李缜身边,与李缜并肩往朝晖堂而去。途中,李缜悄无声息的牵过她的手,又在朝晖堂外悄无声息的放开。 两人身后的玉影与李儒见了,各自偷偷一笑,心照不宣。 朝晖堂内,李氏等他们进门之后,让他们匆匆用过早膳,便立即赶到后堂,因为方才大房来了消息,镇国公世子夫妇二人即将到府上,他们需先一步赶到后堂内候着才好。 于是,待封懿李缜等人用过早膳后,一行人便一同往后堂去了。 与此同时,封府大门前,一辆造型精美的六檐宝盖顶双栾马车缓缓停在封府大门前。车厢木门被推开,一身墨蓝色麒麟纹长袍而身长体括的段崇南先一步下了马车,紧接着便动作轻柔的将衣饰华美,绾上了妇人发髻的封姌扶着下了马车站定,低声道,“夫人小心些。” 封姌面上含着笑意,抬眸对上段崇南菱角分明的面庞,声音轻柔道,“多谢夫君。” 段崇南淡淡一笑,牵着封姌的手,道,“封宅到了,咱们进去吧。”话落,便牵着封懿缓步迈上了台阶。 陪嫁的丫鬟知书知画二人这会儿跟了上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 封敬山今日衙门有事不在府上,封敬坤亦不在,府上只有内眷与封老太爷夫妇,以及告了假,不用入学的封樾。 许氏早早便让封樾在大门前候着,得知他们的马车到后,便亲自出来迎接,见到封姌与段崇南手牵手的进了大门,男的玉树临风,女的高贵温婉,当真如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而封姌的面上亦是满脸幸福的神情,悬在心口的一块儿巨石当即落了下来。 待两人走近些,许氏忍不住上前牵着封姌的手,将两人领进前厅。 待段崇南与封姌齐齐向她行了礼过后,许氏让浣音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交给段崇南后,又道,“贤婿,姌姐儿,你祖父祖母,以及婶娘她们这会儿都在后堂等着你们。你们回来了,便随我一同过去见个礼罢。” 段崇南颔首应下,接过许氏的见面礼后,一行人又前往后堂。 未几,后堂内。 得知封姌今日回门,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今日也穿得隆重一些,俱是鹅绒缎袍着身,看上去很显精神。 因两位老人家惧冷,后堂的炭火比封宅的任何一个地方烧得都足,是以两位老人身上穿得都不甚臃肿。 而封懿封婵她们这些套了薄氅的小辈,一进炭火烧得极旺的后堂内,便解下了身上外层的薄氅,露出身上的缎袄。封懿碧蓝,封婵淡紫,一蓝一紫,出落得极为可人,而封懿越显精致的面貌,不知何时已然超过了封婵,更显娇美惑人。 许氏领着段崇南夫妇二人到后堂时,后堂内李氏陪着封老太太聊得正欢。封老太爷则拉着李缜聊着四书五经的儒学知识,封懿与封婵坐在一处说着私密话,不时掩唇轻笑。 许氏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回头朝段崇南道,“看来他们都在里面了,贤婿,姌姐儿,莫要叫她们久等了,快些进去罢。” 段崇南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声音混在一处而稍显杂乱的声音,轻轻点头,牵着封姌撩开门帘便进了后堂。 第51章 “当后堂挡风的帷帘被撩开时,伴随着一道冷风筱忽而进,众人的视线齐齐望来,许氏领着段崇南夫妇二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段崇南此刻牵着封姌跟在许氏身后,环顾了堂内的众人一眼后,视线落在了正坐于中间太师椅上的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身上。 李氏第一个开口,满脸笑意地招手道,“世子爷跟世子夫人回来了,你们如今可是贵客啊,快来快来。” 许氏回道,“马车方才在门前落下,我便领他们过来了。父亲母亲该是等久了罢。” 话落,当即领着他们二人上前,面色恭敬地跪在了封老太爷面前,行叩拜大礼,“孙婿崇南拜见祖父,祖母,恭祝祖父祖母体态康健,益寿百年。” 封老太爷打量了段崇南一眼,对于封姌嫁给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封老爷子心里其实是不大愿意的,即便段崇南看上去英武俊朗,英姿勃发。只是封敬山要与镇国公府结亲,封老太爷不好太过阻拦,如今他们的亲事已成,段崇南已经是他的孙女婿,心里在不喜欢,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 “起来罢。孙婿,姌儿如今嫁到你府上,便是你段家的人了,她年纪尚轻,有许多地方或许做得不足,这一点需要你与令尊令堂体谅。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人家也帮不了什么,只能偶尔在小事上提点些许,路,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去走的。” 话落,封老太爷抬手召来赵嬷嬷,将给段崇南夫妇二人的见面礼端上来——是一对色泽剔透,雕工精细的白玉璜,被放在了一方红木鎏金檀香木盒中。 “多谢祖父,祖母。” 段崇南双手恭敬接下,随即起身。许氏又领着段崇南一一见过李氏,蓝氏,封懿,封婵等人。 段崇南翩翩有礼的一一颔首示意,视线掠过封懿与封婵两位妹妹身上时,在一身浅碧色夹袄而衬得面貌极为精致惑人的封懿身上顿了一顿,又在封婵身上扫过,心中对封家的几位女儿相貌一个比一个出众倒是略有讶异。 如今看来,他身边的封姌反倒是封家几个女儿中相貌最为平凡的一个,只是她的身份却最为尊贵。思绪一扫而过,段崇南的视线在封懿面上又不经意掠过一眼后,悄然收回。 介绍了内眷之后,许氏又抬手将李缜招出,向段崇南介绍道,“贤婿,这位是李缜缜哥儿,是你婶娘娘家嫡亲的侄儿,现在府上住着,你们之间也可以表兄妹之礼相待。” 段崇南闻言,狭长的眸落在了身量与他相差无几,却因为身形略显清瘦,一身靛蓝色直缀而显清霁隽雅,芝兰玉树的李缜身上。想起了端午那日来到封府就对府上这位表少爷印象深刻,段崇南不动声色道,“李家表弟。” 李缜同样回望着身前的段崇南,轻轻颔首,“表姐夫。”818小说与众人一一见过礼后,段崇南与封姌在封老太爷的示意下落座在了客座上,与许氏、李氏等人聊着家常话。 段崇南极少开口,大多时候是听封姌与她们聊着天,偶尔问到他时,才开口答上一两句。 因段崇南在场,封懿与封婵稍觉有些不自在,便也收敛了些,想说话时也是低声耳语,又在大人扫过来时恢复原样,这番动作,倒是偶尔吸引了段崇南的视线,不经意看过来两眼,又悄无声息的移开。 封老太爷之后留着众人一同在后堂用午膳。用过午膳之后,封懿、封婵以及李缜等人跟着李氏回到了西院。段崇南与封姌则跟着许氏回到了东院。 封姌大婚后初次回府,许氏有许多话想与封姌仔细聊聊,便让封樾陪同着段崇南,她则拉着封姌回到内间说着家常。 一个时辰后,对封姌这几日在镇国公府的生活了解得差不多了,担心封姌回府太晚影响不好,许氏便与封姌一同出来。段崇南则上前向许氏告辞之后,便同封姌一同离去。 许氏这一次没有送两人,而是让封樾代她将他们二人送出府外。 不多时,段崇南扶着封姌上了封府门前造型精美的六檐宝盖顶双栾马车,小厮与丫鬟随之跟上,在封樾的目送下扬长而去。 马车回往镇国公府的途中,段崇南想起今日在封府上见过的人,尤其是让他印象深刻的李缜,便问道,“你婶娘家的那位侄儿为何要住在封府上?他父亲可是也在朝中为官?” “夫君是问李家表弟?” 封姌道,“听说是因为他双亲俱亡,婶娘怕他一个人孤单又无人照顾,便将他接到身边来亲自照顾。” “双亲俱亡?”段崇南听到这话,心中隐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又问,“他父亲是何人?可曾在朝中为官?” 封姌想了想,道,“他父亲就是之前镇守边疆的武安伯李安将军,去岁末战死边疆,被朝廷追谥为武安候。待表弟身上的孝期过后,他便能承袭侯爵之位。”81812. 说及此处,封姌看了段崇南一眼,叹道,“说起来,两年之后,李家表弟便是堂堂正正的侯爷之尊了,如此年轻的侯爷,朝中也仅此一位罢。母亲说婶娘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他接到我们封府的。而且,看样子还想撮合懿妹妹……” 后面的话,段崇南并未听进去,因为他已被封姌前面的话吸引了心神。他眸色微变,沉默一瞬,又低声问,“你说李缜是李安的子嗣?” 封姌被段崇南问得一怔,“对啊,” 见段崇南面色隐有些许不对,便道,“夫君,怎么了?” 段崇南不作回答,只是眸色深沉的看了封姌一眼,片刻后,忽而探身推开车门,朝赶马车的小厮道,“加快速度,速速回府!” 封姌不解,开口想问,却见他段崇南行色匆匆,便又将欲开口的话吞了进去,安静的坐在一旁不作声了。 半个时辰后,段崇南的车马缓缓停在了城北碧云巷镇国公府门前。 段崇南先一步下了马车,又将封姌扶下了马车,二人并肩进了镇国公府后,让封姌先行回后院,段崇南脚步一转,往前院而去,同时朝身后的管家赵伯问,“父亲可回来了?” 赵伯回道,“公爷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世子爷是要在前院等候公爷,还是先回后宅歇息片刻?” 段崇南此刻忧心忡忡,哪里能静下心来歇息,当下便道,“不必了,我去父亲的父亲的书房等他,你让人去沏壶茶来。”话落,便脚步不停的直奔前院段正德的书房。 管家赵伯见段崇南面色不大好,不敢怠慢,当下便退下去让小厮沏茶,顺便派人前往书房服侍段崇南。 一个时辰后,身着官服的段正德点卯归来,从管家赵伯口中听闻段崇南正在书房等候着他,面上隐有焦虑之色,心中疑惑,当下脚步不停地直奔书房。 到了书房外,推开房门,一眼见到段崇南正坐在外间的八仙椅上闭目休憩,面上隐有疲倦之色,段正德一边解着身上的官服一边道,“南儿,怎么回事?你今日不是陪你夫人回封府了?怎的有急事寻我?” 听到段正德的声音,段崇南翛然睁开眼,狭长的眼眸晦暗不明,他低声道,“父亲可知我今日在封府遇见何人?” 段正德不以为意,道,“看见何人了?” “李安的独子,李缜。” 段正德解扣子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向他,视线深沉。“你说谁?” “李安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李缜,现下就住在封府上。”段崇南也从未想到这件事竟这般巧合,又与封府牵连上,想到这里,他隐隐有些许不安。 “父亲,李安竟是封家二爷封敬坤的娘舅,这件事我们当初竟然没弄清楚,就贸然跟封家结了亲。若非我今日在封府见了李缜,心中总觉得奇怪,问了姌儿才知道李缜的身份,至今都未曾想到封府还有这么一个威胁。父亲,斩草需除根,李缜这个人不能留,我们该怎么办?” 段正德静默半晌,忽而不在解身上的官服,而是回转身来落座在了外间的主位上,抬手拾起为他备下的热茶,轻啜一口后,忽道,“此事不能着急。” 他低声道,“即便他是封敬坤的娘家侄子也无妨,好在我是与封敬山结的亲,而并非是封敬坤。他们兄弟二人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我们倒不用太过在意封敬坤。最重要的事,李安的死,没人知道跟我们有关系。只是不知你说的这个李缜,对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又是否知情?” “所以我才说李缜此人不能留。” 段崇南当即道,“无论他知不知道他父亲死亡的真相,他始终是李安的独子,对我们便始终有一份威胁。而且因为李安的死,朝廷将其追谥为武安候,这个侯爵的身份是落在他儿子李缜身上的。一旦李缜成了侯爷,又对他父亲的死有了察觉,那时对我们就更为不利了。” 段正德闻言看向了段崇南,“你心中有何打算?” 段崇南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过他现在封府,想要动手还需好好筹划一番。我必须要让他与他父亲一般,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段正德蹙眉,沉吟片刻,道,“你心中既自有主张,那便随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此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叫人察觉与你有关。” 段崇南颔首,“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52章 “腊月二十九,正到了一年一度的年节时,京城内外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从九天之上飘零而下,给京城里里外外镀上了一层银装。 方圆百里,冰天雪地。天寒地冻之余,也让京城内的每家每户都聚到了一处欢度年节。 封家,便是齐聚在后堂内,陪同着封老太爷封老太太一同守夜,欢度年节。 酉时,后堂正中央的四足云纹青铜鎏金熏炉内正点着炭火,封家众人便围在炭火前烘烤着,一众侍人也围在一旁,点心、蜜饯、瓜果之物亦是摆在四周的案几上摆得满满当当,供大家畅吃。 封家大爷封敬山与二爷封敬坤相伴在封家二老身边,围着他们不时的说着话。但大多时候,是封敬山与封老太爷说着话,封敬坤只是旁听。因为他今日的心情不大好,尤其是这会儿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而他二房的嫡子封毓却不在。 想起封毓,封敬坤心中就气闷的慌。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什么都不甚起眼,读书上更是让他屡屡操心的封毓这一次偏偏有这么大的决心与毅力,毅然决然的前去参了军,并且数月了,竟连一封书信都不发回来,叫他这身为父亲的,如何不担心? 可他当初偏偏在老爷子面前夸下海口,坚决不去寻找封毓,因为他认为封毓不过数日便会熬不住自己回府。哪想这一次他偏偏打了自己的脸。 如今大房的人皆在场,嫡长子封樾更是不负众望的拿下了举人的身份,准备迎战明年的春闱。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老爷子也未提及封毓,这个时候,他更是不愿在众人面前提及的。便只好一个人闷着,鲜少开口。 李氏与许氏这会儿也在一处闲聊着,蓝氏陪同在一旁,大多是听她们两人闲谈,鲜少开口。李氏今日心情同样也不好,因为她与封敬坤一样,想到了一个人孤身在外,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况的封毓。 作为母亲,她心里实在担心得紧,可封毓是离家出走的,惹得封府众人都不快,这会儿自然在不好再众人齐聚一堂时提起封毓。 封懿今日因为年节,穿了一身色泽较为鲜艳的缎袄,头上的发饰也比平日更隆重一些,将她下颌线越显精致的小脸衬得越发明艳动人。她这会儿与封婵坐在一处,身边是李缜,李缜的身边则坐着封樾。 封懿其实是想跟李缜多说会儿话的,不过因为长辈们都在场,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拉着封婵聊着私话,注意力却是不时落在身边的李缜身上,听着他与封樾两人的言谈,听到大多是有关学识上面的交谈,觉得有些无趣,便又移开心神,自顾与封婵聊着话。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2节 转眼,夜色渐深。 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熬不住了,昏昏欲睡,封敬山见了,便让两位老人自去歇着,由他们继续守夜。 封老太爷的确熬不住了,也不勉强,抬手召来赵嬷嬷,将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一一发给封樾、封懿等一众小辈,就连李缜也有一份。 发完之后,搀扶着封老太太便一同往东厢的寝房去了。 两位老人离开后,封懿等人便更自在一些,不过见封敬山与封敬坤还在,他们也不敢太过胡闹。但是今夜辞旧岁时是会放爆竹的,封懿待在屋内觉得无聊,想出去看一看,但不敢在封敬山与封敬坤面前开口。 想着,封懿透亮的瞳眸轻轻一转,看向了李缜身边的封樾。于是,她便微微倾身,在李缜察觉到她的动作而看向她时,封懿却是抬手掩着嘴,朝封樾轻声唤道,“大哥——” 封樾闻声看向她。 封懿低声道,“大哥可不可以跟大伯父说说,让我们出去玩一玩。这里太闷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待会儿便回来。” 封樾哪里不明白封懿的小心思,知道这丫头是闷坏了,又不敢向向来有些严肃的他父亲开口,便转而让他开口。 封樾性情是循规守礼的,一般他父亲怎么说,他便怎么做,极少会有少年心性的时候。不过这会儿封懿开了口,又是府上最小的妹妹,他不忍拂了她的意,便轻轻颔首,转而回头朝坐在主位之下的封敬山道,“父亲,我们想出去转一转,待会儿便回。” 封敬山闻言看了他们一眼,沉默片刻,颔首道,“去罢,记得让下人们跟上,莫要着了凉,记得半个时辰后回来,咱们过了子时,便可各自回去安歇了。” 封樾当即应下,“是,父亲。”话落,便起身带着李缜封懿等人出了后堂,还未出门时,许氏与李氏二人的嘱咐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出了后堂后,迎面便是凛冬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封懿打了个寒蝉,然而仍是很开心,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过古人的春节。她还想看看这里有着什么样的习俗,只是这深宅大院的,又礼教森严,还有府中的一些规矩束缚,让她即便想问也不敢问出口。 还未站定,后面便传来李缜的声音,“表妹,且慢,先将衣衫披上,莫要着了凉。” 封懿回过头来,就见灯火通明的廊檐下,一身湖蓝色缎袄直缀,腰束玉带的李缜手上拿着方才从玉影手中接过来的狐氅正往她面前走来。 此刻,他清隽雅致的面貌被廊檐下的灯火晕染,倒映着星火的瞳眸远远望来,一眼映入封懿透亮的瞳眸中,封懿清晰的看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映入了李缜的黑瞳中,心口筱忽一跳,紧接着竟剧烈跳动起来。 明明周身被寒意笼罩,心口却逐渐热了起来,察觉到自己的面颊隐隐有些发热,封懿略有羞涩的微微低头,躲开了李缜的视线。 下一刻,忽见李缜绣着云纹的皂靴映入眼帘,紧接着,身上被覆上了柔和的狐氅,顷刻间驱走了方才笼罩周身的森寒。 封懿心头一暖,就要抬头时,便感觉一只温厚的手轻轻揉着她的发髻,忽而,李缜低沉之中而隐含一丝轻柔的嗓音在她的头顶筱忽而起,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怜惜,“傻丫头,这个年纪了,怎还不知照顾自己?” 封懿心口微动,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李缜深邃而内敛的丹凤双眸,封懿心口一滞,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回望着李缜,半晌,轻声唤道,“表哥——” 这时,两人身后忽而想起了一声轻笑。 封懿立时回神,踮着脚往李缜身后望着,就见封婵这会儿站在他们二人身后正望着她们,方才的轻笑声便是她掩着唇发出来的。 见到封懿与李缜皆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封婵歉意一笑。她方才是难得看到封懿发愣的模样,又见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陷在各自的情绪里,虽知她母亲李氏明显已默认了让李缜与封懿培养感情,但毕竟只能在私下,不能在明面上太过明显。这后堂的廊檐外人进人出的,叫旁人看见影响不好。封婵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表兄,小妹,我不是有意的,你们继续哈。” 说罢,也不敢多做解释,便追着封樾的脚步往院中去了。 见封婵不多时便跑远了,消失在了堂屋外浓浓的夜色中,封懿也起了兴致,便朝李缜道,“表哥,前院应该要放爆竹了,咱们也过去看看罢。” 李缜轻轻颔首,却在封懿转身要走时拉住了她的手。 封懿不解的回头,就听李缜低沉的嗓音复又响起,在这浓浓的雪夜中翛然飘进了她的耳畔,“我们待会儿过去,你先陪我回一趟墨轩,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封懿一怔,“礼……礼物吗?” 未几,两人一路经过了灯火通明的廊檐,回到了西院的墨轩内。 李缜将封懿领进书房,让她站定之后,径自到书案前的画筒中取出一封卷起的画卷,又在檀香木案的木屉内取出一个方方正正,通体漆黑而毫不显眼的木盒。 将两样东西摆在了书案之上,李缜便朝封懿招了招手,“过来。” 封懿闻声上前,在书案前站定后,望着书案上的画卷与那方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问道,“表哥,这都是给我的?” 李缜轻轻颔首,“你可记得,你生辰那日,我原本要送你的一件贺礼,结果因为你落了水,回来之后便病了,我一时也没了送礼的心思,便将这件礼先收着,打算另寻时机送给你。盒中之物是新年之礼,这幅画则是生辰之礼。” 封懿没想到她表哥李缜竟这般有心,不论是新年贺礼,还是生辰之礼,竟都备下了。如今一下子有两件礼物摆在面前,还是她表哥亲手送给她的,一时还真叫她有些受宠若惊。 李缜见封懿傻傻站着,也不打开,便轻轻一笑,“表妹,怎么不打开看看?可是不喜欢?” 封懿连忙摇头,抬眸看了李缜一眼,这才先拿起画卷,小心翼翼的打开。 封懿见过李缜的字,知他字写得极好,但还从未见过他的画,如今他竟然送一幅画给自己,不免叫封懿惊喜不已,极想看看李缜画了一幅什么样的画。 将近一丈长的画卷展开之后,看清画上所绘的内容,封懿微微一怔。 李缜送给她的这幅画上画的是她,而画中的情景,似是她坐在院中那颗正盛开的杏花树下的石桌前。她正举着茶盏喝酒,神情自然中竟透着些许慵懒。身后的粉色的杏花瓣四下纷飞着,有些许飘在了她的衣裙上,衬得她那微醺的面庞娇艳欲滴,神态惑人。 封懿没想到,她当时竟是那样一副神态,更叫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表哥李缜竟将那一幕记得如此清晰,并且如此传神的绘在了画卷之上。 封懿的心神有一瞬间的震动,抬头看向了李缜,却见李缜这会儿也望着她,察觉到她的视线便轻声道,“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封懿连忙摇头,“没有,我很喜欢。表哥,我只是未曾想到,你的画工竟也这般好。” 李缜闻言一笑,望着封懿的眼神轻柔而和煦,“既然喜欢就收好,在看看旁边的礼物。” 封懿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眼李缜精心绘成的这幅画卷后,才将它小心翼翼的卷起收好,放在一旁后,又拿起那个巴掌大的木盒。 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特有的木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封懿嗅过之后,才看清盒内正放着一枚方寸大小的圆形白玉佩。玉佩的外观的颇为简洁,光滑得没有丝毫纹路与痕迹。封懿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将之拿起握在手上,只觉触手生凉。 封懿自在封府之后,也是见过不少玉佩的,她自己的饰品中便有色泽上乘的白玉佩,一时不明白李缜为何送无任何刻纹的白玉佩给她,便抬头看了李缜一眼。 李缜望见封懿眼底的疑惑,唇角微扬,低声道,“将它转过去看看。” 封懿闻言将手中玉杯转了身,一眼看到玉佩圆弧形的凹陷处竟用小楷刻着一个缜字,封懿微惊,对于这枚玉佩的用意心生疑惑时,就听李缜低沉的嗓音在身前翛然而起。 “这枚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很少将它系与衣外,而是贴身收藏。我原本是想着将它贴身收藏一世的,可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它与你极配,正好新年之礼我不知该送你什么,便想着将它送给你了。你收下,可好?” 封懿此刻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枚玉佩是她表哥李缜的贴身之物,上面更是刻着她的名字,如今却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意义之中不言自明。 正因如此,封懿才心惊。 所以她表哥当真是对她有意?才愿意将他母亲传给他的玉佩,转送给她? 封懿不解,一时又不敢问出口,正忐忑不定时,李缜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忽而抬手挑起了她的下颌,幽深双眸对上她的视线,低声道,“这枚玉佩上刻着我的名字,收下了它,今后你便是我的人。”81812. “表妹,这些时日,我相信你应当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如今年纪还小,我不逼你,我等你长大,然后嫁给我。所以,收下它,可好?” 第53章 “封懿满目震惊,望着李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若说是她母亲在她面前对她说她表哥李缜对她有意,封懿心底始终是不敢确信的,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位苏莞。封懿知道剧情进展,所以即便心里对李缜渐生情愫,她也只是强压着,将它归纳为兄妹之情。 可如今,李缜都在她面前亲自开了口,她如何还能不信?心底,甚至隐隐还透着些许欣喜。 只是,对上李缜轻柔而殷切的视线,封懿心里却又犹疑了。 她真的可以被李缜喜欢,甚至于嫁给李缜吗?可是,那剧情就会发生变化。想着,封懿突然灵光一闪,猛然间想到,如果她真的以后嫁给了她表哥,李缜应该也不会再诛杀她们封家了。 想着,封懿被剧情的变化而困扰的心绪稍稍清明。 这时,见封懿始终不回话,李缜殷切的眸色微黯,低声道,“表妹,怎么了?你是不愿收下这枚玉佩?还是……你心里没有我?” 封懿一惊,连忙摇头,“不是的,表哥,我……我很喜欢你的。可是……可是……”想起方才的踌躇,脑子里突然又闪出一个忧虑,封懿便踌躇着道,“表哥,我们是表兄妹,表兄妹能在一起吗?” 李缜闻言,眸色微微一亮,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苏莞。 可是封懿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说出来的,便轻轻点了点头。 李缜扬唇一笑,望着封懿的视线异常轻柔,低沉的嗓音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睥睨之势,“表兄妹又如何?只要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们!” 话落,李缜筱忽松开了噙着封懿下颌的手,转而握住了封懿握着玉佩的那只手。指节修长分明的大手将封懿的小手囊括掌中,缓缓握成拳,将他赠给封懿的那枚玉佩,牢牢包裹在二人的掌心之中。818小说察觉到这动作的旖旎,封懿心头一跳,想要缩回手,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李缜牢牢包裹着,是那么的柔软温和而充满安全感,封懿又舍不得缩手了。 这时,李缜低沉的嗓音复又轻轻响起,“表妹,我便当你是收下了。你既收下了,日后可要保管好它,莫要让它受了委屈,可好?” 封懿疑惑,一枚玉佩还能受委屈? 抬眸看向李缜,却见李缜望着她的丹凤双眸中闪烁着浅浅笑意,在她疑惑的视线中轻声道,“贴身收藏,便不会委屈了它。懿儿,答应我,可好?” 封懿一怔,终于明白了李缜眼中的笑意后,封懿瞬间一囧,面颊也在顷刻间羞得满脸通红。“表哥你——”说着握着玉佩的那只手就要从李缜的手掌挣脱出来。 李缜见状便松了手,又在封懿的手逃离时抓住了她,转握为牵,轻声道,“好了,懿儿莫怪,我方才是说笑的,你愿意收下,我便很开心了,记得将这些东西收好,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后堂去罢。” 话落,却在封懿羞得满脸通红而面若桃花,美不胜收的面颊上深深看了一眼,心神微动。 他这表妹,貌美惑人却心性娇憨,撩人而不知,简直是天生的尤物,幸而被他早早的看中藏于闺阁之间,才不会叫旁人觊觎了去。 只是,还需等上一载半才能彻底成为他的人,这一点,却让李缜不免有些苦恼。 封懿此刻对李缜的心绪是毫不知情的,因为她满心都是收到李缜的礼物以及告白而满心欢喜的心绪。 欢喜的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件事。既是新年礼物,她表哥送了她,她自然也应当回赠,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准备了一件礼物,只是比起李缜准备的这份礼物,她的那份礼物就微不足道了,并且她自己还不太满意。 可是,李缜都给了她两件礼物,她也不能没有丝毫表示。 蹙着秀眉想了片刻,在李缜疑惑而准备开口问时,封懿抬手看向李缜,“表哥,其实我也有准备一件礼物打算送给你的,只是做的不够好,我担心表哥你不太喜欢。” 李缜闻言却是眸色一亮,“你也准备了给我的礼物?是你亲手做的?” 封懿点头,看到李缜这般高兴与期待的神色,咬了咬牙,便将李缜送给她的两件礼物尽数拿上抱在怀中,朝李缜道,“表哥你跟我来。”话落便转身先行一步出了书房,李缜略有诧异与意外,兴致盎然的抬脚跟上。 片刻后,画轩内。封懿将一枚刚刚绣好的,针脚略显稚嫩,深蓝色的缎面上,是一对身子肥胖的小黄鸭的荷包送给了李缜。 交到李缜手上时,封懿还对这个她第一次亲手做的不太满意的荷包而有些忐忑,“表哥,这个是我做的,虽然绣得不太好看,不过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如果不喜欢的话,也请自己偷偷扔掉,不要告诉我哦。” 李缜低头望着手里的荷包,盯着缎面上形似鸭子更甚于鸳鸯的动物图案,只觉颇为好笑,唇角忍不住却扬了起来,不过心底却是异常的欢喜而柔软。 绣工精致到完美的荷包李缜见过不少,不过绣工一般到完全不能见人的荷包,他今日还是第一次收到,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针脚粗劣的荷包,李缜却能想象到向来心性.爱玩的封懿乖乖的待在闺阁内一本正经的拿着荷包一针一线的绣着,心里只觉莫大的充实与欢喜。 这样一份礼物,远比价值千金的精美礼物更让他喜欢。 “表妹,你绣得这对鸳鸯很可爱,我很喜欢。”话落,李缜抬手摸了摸封懿乌黑的发髻,清隽的面上满是柔情。 封懿听了却是一愣,眼神有些心虚的看了被李缜牢牢握在另一手上的荷包一眼。 她绣得是小黄鸭呀。 因为小黄鸭简单好绣,色彩又比较单一,她才挑了小黄鸭,绣了一只后觉得缎面上看着有些单薄,一只小黄鸭看上去也很孤单,所以便绣了两只小黄鸭。 她表哥怎么给看成鸳鸯了? 想着,封懿又抬头偷瞄了李缜一眼,望见李缜面上的轻柔与欢喜,封懿心神一动,垂下了头。 鸳鸯就鸳鸯罢。 等她绣工练好之后,她再绣一对真正的,活灵活现的鸳鸯送给他,算是对她表哥的弥补罢。 于是,李缜便将封懿送给他的这枚小黄鸭荷包贴身收好,这才牵着封懿,一同往后堂而去。 新春的年节转眼便过,正月初二,是封姌与新婚夫君段崇南回来省亲的日子。清晨,那辆六檐宝盖顶双栾马车便停在了封府门前。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3节 这一次,是段崇南婚后第二次回到封府,加上又是拜见封家的众位长辈,段崇南这一次准备了丰盛的贺礼。 许氏依旧如上次一般,让封樾早早的候在大门前,迎接世子夫妇二人进府,不同于上一次的是,这一次封敬山与封敬坤皆在家中,所以便将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也请到了前厅,让段崇南在前厅拜见众位长辈。 这一次,包括二房的姨娘蓝氏,今日也带着封婵出现在前厅。 封姌今日一袭做工精美而瑰丽的鹤氅着身,鹤氅内是百花缎纹及地襦裙,梳得高贵温婉的高云髻上缀着珠光宝气的首饰,整个人相比从前待嫁闺中的小女,已转变为贵气十足的少妇,面上亦洋溢着幸福的神情,整个人从里到外仿佛焕然一新,让封家众人见了也不免为之诧然。 身边的段崇南同样也是一身墨蓝色麒麟纹缎袍直缀,将他本就身长体括的身形衬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更是仪表堂堂,领着抬着贺礼进府的下人,对着封家长辈一一行礼,并送上贺礼。 先是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而后是大房的封敬山与许氏,二房的封敬坤与李氏,接下来又是封樾,李缜,封懿。尤其是在李缜,与一身雪花缎袍而衬得娇美精致,叫人移不开眼的封懿身上顿了一顿,又装作漫不经心的移开。 最后看到站在最旁边的姨娘蓝氏与封婵时,段崇南正要上前,却被眼疾手快的许氏上前一步拦下,将段崇南与封姌拉着坐到了客座之上,毫不在意身后蓝氏微变的神情,满脸笑意地朝段崇南道,“贤婿这般早的过来,跟姌姐儿可曾用过早膳?” 段崇南轻轻颔首,道,“劳岳母忧心了,我们已经用过。” 在许氏的背后,蓝氏望着低着头说话的许氏,想着许氏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拦下她女婿段崇南与向她们颔首见礼的举动,左手翛然攥紧,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她向来知道许氏看不上她,可她也不该当着封府众人的面如此给她难堪,她是二房的妾氏,又并非是她大房的妾氏,许氏怎可如此羞辱她? 蓝氏的情绪旁人无从察觉,唯有封婵,似乎感觉到了些许她的情绪,便微微抬头看向她,还未看到蓝氏时,却被蓝氏摆正她的头看着封姌与许氏等人,身后,蓝氏轻柔而细腻的声音翛然而起,悄然传进了她的耳中,“婵姐儿乖,看看你三姐如今的身份与待遇,你也要争气,莫要让我失望,可好?” 封婵早慧,明白她姨娘话里的深意,更明白她与姨娘二人在府上的身份,虽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可能,能嫁到一个让她与姨娘满意,并且能够幸福的人家,可她此刻分明能感觉到她姨娘话里的一丝不甘。 想着,封婵咬了咬牙,什么也不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的蓝氏看到了,眼中掠过一丝欣慰之色,心满意足的淡淡一笑。然而抬眼看向许氏的背影,则多了些许晦暗不明的波动。 第54章 “待段崇南与封姌二人向众位长辈一一见过礼后,封家二老在前厅内又坐了片刻,便起身让人搀扶着离开了前厅,前往后堂。 两位老人离开后,李氏也不打算多留,便与蓝氏牵着封婵一同回往西院。封懿左右看了一眼,她是想与封姌说说话的,毕竟是感情颇好的姐妹,自封姌嫁到镇国公府后,封懿一直也没机会能与她说上话。 正巧此时,封姌也朝她招手,“小妹。” 封懿便抬脚上前,“三姐。” 封姌从八仙椅上起身,朝段崇南道,“夫君,我有些话想跟懿妹妹说,我们先去云轩了。” 段崇南点头,“去罢,你们姐妹许久未见,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说一番话。” 封姌柔声应下,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那夫君就陪着父亲与大哥在这里说会儿话。”说罢,便上前牵过封懿的手,低声道,“小妹,咱们许久未见了罢,我年前收了件礼物我觉得与你甚合,今日便给你带过来了,正好咱们姐妹也许久未聊过了,咱们去云轩罢。” 封懿点头应下,“好呀。” 说罢,两姐妹便牵着手出了前厅,往后院去了。 段崇南望着封姌与封懿离开的背影,在封姌做工精美华丽的百花缎纹襦裙上停留一瞬,转而落在身旁一身梅花雪缎而衬得腰肢纤细婀娜的封懿秀背上,这时,身旁忽而响起封樾的声音,“看到世子与妹妹这般缱绻情深,我倒是有些羡慕了。” 段崇南闻声回头,见是封樾,淡淡一笑,环顾厅内一眼,发现李缜与封敬坤皆不在厅内,想必是方才一同离开了,便道,“大哥与府上的李家表弟,情谊如何?” 封樾一怔,“你是说缜弟?” 段崇南微微颔首。 封樾心中虽疑惑段崇南为何突然提起李缜,却也不多问,只道,“缜弟年纪虽不大,但心性颇为沉稳,与府中众人关系都处得不错。婶娘也特别看中缜弟,悉心照顾他,教养着他。缜弟虽说父母双亡,咱们封府也算是他第二个家了。” 段崇南闻言,眸色微闪,忽道,“听闻表弟的父亲是武安伯李将军,李将军保家卫国,是一位忠臣良将。朝廷痛失如此良将当真可惜。” 仿佛叹息一声,段崇南又道,“表弟他年纪尚小便要经历丧亲之痛,不知可会想念他的双亲?表弟他可曾在大哥面前提及他的双亲?” 封樾想了想,摇头道,“缜弟他甚少提及。实际上缜弟也是性情内敛之人,平时不爱多说,即便是在这府上住了大半年,我们之间的言谈也不多。不过依他的心性,即便想二位双亲,嘴上应当也是不会说出来的。” 段崇南闻言轻轻颔首,“说得也是。” 见段崇南与封樾聊得投机,封敬山等了片刻,见他们二人这会儿不说话了,封敬山才缓缓开了口,“贤婿,我与令尊数日未见,不知国公爷这段时日身子可好?可曾打算出府走动?” 段崇南拱手道,“回岳父,家父身子一如既往,不过家父说有许久未见岳父了,今日让崇南带话给岳父,说是数日后会请岳父出府一聚,到时还请岳父一定赏脸。” 封敬山闻言抬手抚须,“这是自然,国公爷的邀请,我怎有不去之理?” 与此同时,云轩。 云轩是封姌的闺房,即便封姌嫁了出去,许氏仍是让人每天打扫,是以封姌与封懿一同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纤尘不染,一如既往的堂屋。 知书此次是跟随封姌一同回来的,在封姌与段崇南进到前厅时,她便先一步到后堂吩咐厨娘将封姌爱吃的东西一一备好,这会儿也都齐全的摆在了屋内的矮几上。 封姌与封懿进了堂屋外间坐到铺着牡丹毡毯的软榻上后,便见软榻中央的红木案几上这会儿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糕点与吃食,一旁的青铜鎏金熏炉上温着花茶供两人品茗。 封懿见了,忍不住诧舌道,“三姐不愧是三姐,你看你一回来,大伯母便将这些吃食备得如此丰盛,平日里可都没这些好东西,虽说你是亲生的,可差距也不能这么大罢。”话落,伸手在案几上的冒着香气的糕点之中捻起一块金桂糕便塞进了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封姌望着封懿久未见过的不拘一格的吃相,启唇一笑,“你这丫头,被你吃了还说这些话,我房中的吃食再多,最后还不是进了你的肚子?” 封懿咧嘴一笑,“说得也是,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话落,又捻起一块梅花糕塞进嘴里,一边端起知书方才给她倒好的热茶轻啜了一口。 封姌无奈的摇头,“小妹,你怎么还是这样?婶母就没跟你说女孩子家要注意仪态的?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过了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嫁人了,若是进了婆家还是这般举止不雅,可是会让婆家人笑话的。” 说罢,望着封懿一边吃东西一边喝茶的举动,逐渐清瘦下来的脸颊被吃食含得鼓鼓的,却一点不显难看,反而更加娇憨。另一边脸颊的因为她咀嚼的动作,浅浅的梨涡若影若现,瞧着可爱极了。 果真是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想着,封姌突然发现不过大半月未见,封懿似乎出落得越发可人了,面貌比从前更为精致,一双杏眼透彻盈亮,似乎盛着冬日里流淌的潺潺溪水,肤白胜雪的小脸被雪缎衬着,仿若雪妖一般娇美惑人。 这般精致可人的容颜,饶是此刻已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封姌,心中竟也生出一丝艳羡。 封懿并未留意到封姌此刻的眼神,而是不以为意的摆手,反正她表哥已经说好要娶她了,她表哥李缜可是不在意她这些举止的人,再说婆母她也是没有的,所以完全不必操这份心。 “我一直不都是如此?倒是三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说着,封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眸一脸八卦的看向封姌,“三姐,你该不是在他们府上做了什么让姐夫他们家人笑话了罢?”81812. 封姌被封懿这么一说闹,立时回神瞪了她一眼,“你说得什么胡话?我平日里的仪态可有让你觉得失仪的地方?”话落,封姌一脸骄矜,“我可是咱们封家的嫡长女,怎会如此不知礼数,叫旁人笑话呢?好了,不与你说这些,我方才说了,有件东西要送给你,险些给忘了。”话落,抬手召来知书。 知书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彩绘漆盒端了上来,放在了两人身前的软榻上。 封姌道,“东西就在里面,打开看看,看你喜不喜欢?” 封懿疑惑的看了封姌一眼,“三姐,什么东西?” 封姌一脸神秘,“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封懿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盒盖,一眼便看到盒子内放着一件浅碧色轻纱外衫,将浅碧色轻纱外衫取出,底下还有一件做工极为细致,同样碧色的缎面上以五颜六色的丝线绣着造型各一,却无一不活灵活现的飞鸟图案。 及其精美而贵重的一套裙衫,无论缎面还是丝线,皆是少见而贵重的材质,包括那件轻纱外衫,纱质也极为细腻轻柔,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封懿如今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自然能感觉到这件衣裙的精美与贵重,想到封姌要将这套衣裙送给她,封懿有些不敢相信,“三姐,这……是给我的吗?” 封姌轻轻颔首,“这套衣裙叫做千鸟香云裙,缎面是蜀锦,外衫是香云纱,是我大婚时收到的一件贺礼,送礼之人是安国公夫人,我见这件衣裙很精美便收下了。不过夫君他说我穿这件衣裙不太合适,可我又舍不得,想来想去,正好你这个年纪穿这套衣裙合适,跟夫君说了他也觉得很适合你,我们今日便带了过来送给你。怎么样,你可喜欢?” 封懿连连点头,她当然喜欢。这么精美的一套衣裙,无论颜色,做工还是衣裙上的图案都甚合她的心意,便点头道,“喜欢,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来,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若不合身还可让人来改一改。”话落,封姌便将盒中的衣裙全部取出,要帮封懿换上。 封懿见此也不推脱,反正这里是封姌的闺房,这时也无人进来,而且这套衣裙她也的确很喜欢,当下便跳下软榻,让知书与封姌帮忙着宽衣,换上了这套千鸟香云裙。 不多时,换上了崭新的千鸟香云裙,封懿进到内间的铜镜前牵着裙衫左右照了一下,这才满心欢喜的从内间跳出来,朝封姌轻笑着道,“果真好看,三姐,既是你的心意,那我就不推辞,安心收下了哈。” 封姌笑道,“谁要你推辞了,跟我还客气做什么?” 封懿喜滋滋一笑,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喜笑颜开道,“那我就穿着了,知书姐姐,你把我的衣衫送回画轩罢,我还在这跟三姐说会儿话。” “是,五姑娘。”知书应下,便将封懿换下的衣裙收起送往画轩。 彼时,封懿便穿着崭新的衣裙又落座回软榻上,满脸笑意的与封姌说着话。 房外,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云轩内,是方才陪同封敬山聊过之后,过来寻找封姌的段崇南。 此刻,段崇南站在云轩堂屋外的廊檐之下,听着里头传出的轻灵的笑声,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 这轻灵悦耳的,原本被他错认为封姌的笑声,却在与封姌婚后从未听到的声音再次出现,段崇南凝神静听。 片刻后,段崇南忽而推门而入,一眼望见这会儿坐在外间的软榻上,面上洋溢着笑意,身上换上了浅碧色的千鸟香云裙而越越发娇美婉约,宛若精灵仙子般的封懿,眸色一顿,在封懿看到他突然出现而微惊的神色中,段崇南低声道,“方才是你们在笑?” 第55章 “封姌见段崇南突然出现也是惊了一下,听到他的问话后并未察觉有何不对,轻轻颔首道,“是啊,方才与小妹聊得正欢,夫君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与父亲他们聊完了?” 段崇南轻轻颔首,“聊完了。” 话落,视线却是落在封懿身上,在她身上的千鸟香云裙上看了一眼,继而落在她精致娇美的面上,望着她那方才的笑意还未退散而盈盈生光的瞳眸,视线翛然加深,不自觉轻声道,“衣裙很好看,很适合五妹。” 封懿受宠若惊,因为段崇南的出现也有些拘谨,当下从软榻上下来,朝段崇南轻轻颔首,“姐夫。” 段崇南听着封懿轻质悦耳,宛若莺啼的嗓音,越发确信端午佳节那日他所听到的那道笑声就是封懿发出的,不过这会儿却是不动声色,只轻轻颔首,放缓了声音道,“我可是打扰了你们?不若你们继续聊,我就在一旁坐着歇一歇。” 封懿见她这姐夫这般好说话,替封姌高兴的同时,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姐夫,我跟三姐聊得也差不多了,这就先回西院了,就让三姐陪着姐夫歇息罢。”说罢,上前一步向段崇南颔首示意后,便绕过段崇南出了堂屋,往西院去了。 屋内,段崇南望着封懿离开后,这才收回眼神,坐到了封懿方才落座的软榻上,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一边漫不经心道,“姌儿,你与五妹感情颇好?” 封姌道,“是啊,家中只有三位姑娘,封婵是庶出的,性子又讷,我从小便不喜欢她,只好跟懿妹妹一同玩。哪知懿妹妹长大后,性子越发放开而有趣了,我总是忍不住说她,却又很喜欢她这性子,她也老喜欢往我这儿跑,自然感情就好了。” 段崇南微微颔首,又问,“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的那日,你可也是跟她在一处?” 封姌回想了想,想起段崇南第一次跟她见面是去岁端午佳节那日,便略带了一丝羞意道,“那日在后花园正好撞见小妹她们,可是母亲叮嘱我与夫君你见面之事不得告诉他人,所以我便将小妹支走了。” 话落,封姌抬眸看向段崇南,柔声道,“夫君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件事?” “也无甚事,”段崇南道,“你与五妹感情这般好,平日里在府内总是一个人,也没人陪你说会儿话,何不时常让五妹去我们府上走动,让她多陪陪你。” 封姌闻言一喜,“当真可以吗?” 段崇南颔首,“自然可以,你们本就是姐妹,也该走得亲近些。对了,五妹是何年纪?我看她那身量体态,似乎也可嫁人了。” “夫君莫不是想给小妹介绍夫婿?” 封姌闻言一笑,道,“夫君就不必操这个心了,小妹虽年近十四,还未及笄,不过婶母已经给小妹挑选了一位夫婿,就是她娘家侄儿,府上的这位表弟。他们俩日日在一处,说不准小妹早已芳心暗许,就等着及笄之后便可嫁人了。” 段崇南眸色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你是说李缜?他怎么配得上她?” 封姌闻言诧异的看了段崇南一眼,“夫君为何这么说,表弟虽说父母双亡,可他本身相貌出众,学识听说也不错,而且夫君莫不是忘了,我曾告诉过你,表弟他身上是有爵位在身的,待他身上的孝期过后,他便可承袭他父亲的侯爵之位,那时便是实打实的侯爷了,以侯爷之尊迎娶懿妹妹,这身份足够配上小妹了。” 话音未落,段崇南忽而冷不丁瞥了她一眼,凌厉的眼神让封姌心头一惊,张了张口,一时却不敢说话了。 察觉到封姌一时惊惧的眼神,段崇南收敛了眼神,放缓了声音道,“在我面前,怎可说起其他男子的好?” 封姌听了心神一松,原来她夫君是在吃醋,当下便又轻轻一笑,“夫君说的是,我日后不说了。” 段崇南这时抬眼看了封姌一眼,打量着她不算出众,倒也端庄,因为身上华美的衣饰而添上几分贵气的妆容,轻轻招手道,“姌儿,过来。” 望见段崇南此刻意有所指的眼神,已尝过鱼水之欢的封姌哪里不明白,娇羞的环顾了身后一眼,低声道,“夫君,这样不好罢,毕竟是在云轩,万一待会儿有人进来……”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4节 话音未落,在段崇南深沉的视线中,身体已先一步起身落座到案几的另一边,依偎在段崇南怀中。 段崇南勾唇一笑,指骨修长的手顺着她婀娜有致的腰际线缓缓上移,落在了饱满的胸脯上,在封姌欲语还休的神情中,挑开了她的衣领,顺着白皙细腻的颈项缓缓摸了进去,一边揉弄着,一边轻声道,“姌儿,日后也让你大哥时常来府上走动罢,他已中了举人,日后入朝为仕,也是需要人脉的,刚好我有些年纪相仿的友人也可介绍与他认识。” 封姌此刻被段崇南撩拨得心神意乱,哪里还能听清段崇南究竟说了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被段崇南如灵蛇一般灵活的手搅乱了心神,陷入了意乱情迷之中。 西院。 封懿穿着崭新的千鸟香云裙进到朝晖堂时,正在说着话的李氏与蓝氏,与坐在蓝色身边的封婵齐齐回过头来,看到封懿身上的新衣裙后俱是一怔。尤其是在封懿走近之后,看清衣裙的做工之精美与花样之特别,忍不住叹道,“懿姐儿,你这是哪里来的新衣裳?莫不是你三姐送与你的?” 封懿当即点头,“对啊,好看吗?” 李氏点头道,“不错,很适合你,想不到姌姐儿还有这样的心思,送了你这么一件精美的衣裙。” 一心看着封懿的李氏并未注意到封婵这会儿望着封懿身上的衣裙,眼中流露着艳羡之色,蓝氏却注意到了,察觉自己女儿的一丝失落,蓝氏揽了揽封婵的肩,眼神却是落在封懿身上,赞叹着道,“这身衣裙着实很适合懿姐儿,衣裙上的图案衬得懿姐儿像个仙子一样,可美呢。” 封懿闻言喜滋滋一笑,“是吗?多谢姨娘夸奖。对了,表哥呢?” 李氏道,“他不在前院?那应当是回墨轩了。” 封懿立马道,“那我去找表哥了哈。”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离开,眨眼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未几,墨轩内。 李缜正在书房内看书,听到一阵轻盈而欢快的脚步声传来便看向房门处,就见封懿顷刻间出现在了门檐前,身上百鸟图案的浅碧色衣裙将她白皙精致的小脸衬得更是娇美可人,尤其是盈盈瞳眸朝他看来,轻喏的唤了声,“表哥——” 李缜心头一酥,放下手中书本,朝封懿伸出手,“过来,何时换上的新衣裳,特意穿过来给我看的?” 封懿乖巧上前,“对啊,这是三姐送给我的,我觉得很好看就穿上了。” “是封姌送给你的?” 李缜道,“只送给了你?可曾送给封婵?” 封懿回神一想,摇头道,“三姐只送给了我,没有送给四姐。”话落,忽然想起她方才出现在朝晖堂时封婵并未开口说话,而且看着她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她当时没感觉到,如今想想,可不就是羡慕嘛。或许,还有些许别的。 李缜牵过封懿的手,低声道,“既是你们姐妹感情好,我不反对,不过旁人送的衣裳,尽量少穿,你喜欢这样的衣裳,我会多多的寻来送给你。” 封懿闻言一喜,“当真?表哥,若是你送我的衣裳,那我就日日穿在身上。” 李缜闻言一笑,看着封懿精致的小脸眉开眼笑,只觉任何的烦心事都能荡然无存,当下抬手在封懿小巧而秀挺的琼鼻上轻轻一刮,“自然是真的,日后,最好的东西我都会寻来送给你。” 封懿听了,心里越发高兴了。她可是知道他表哥未来的成就有多高,那可是九五至尊,他能这般的宠自己,难不成,日后她会成为她表哥的皇后? 想到这里,封懿又有些许心惶惶。 到底她接受她表哥的情谊是不是正确的呢?若是她日后真的跟李缜在一起了,那就说明小说的剧情发生了变化,那么她表哥还会成为九五至尊吗?818小说还有苏莞这个变数,她又那么喜欢她表哥,之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 想着,封懿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便不在多想,顺着李缜的双臂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渐渐宽厚的胸膛,心想:真暖和啊。 这么好的人是她的表哥,更是将她宠在手掌心里,有朝一日若真要她放手,她一定是无法放开的。 第56章 “元宵佳节过后,绵延了十数日的皑皑大雪终于停下了浸染山河大地的步伐,被冰雪封锁了的京城也逐渐恢复原先的喧嚣,京城内的百姓开始逐步扫雪,铲雪。 就在此时,京城东郊的雪地里被人翻出一具女尸。因天寒地冻,女尸尸体尚未腐烂便被大雪冰冻,尸体惨白而清秀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京兆尹府迅速派人来接手女尸,让全城之人认领女尸,后被有心之人认出是封府上的一位女婢。 消息传到封敬山与封敬坤的耳中,封家上下便知府上的丫鬟巧玉死于非命,封敬山回府之后找许氏质问,许氏心惊肉跳,抵死不承认她虐杀了巧玉,只说她早已安置好了巧玉,至于她怎会死于非命则全然不知情。 封敬山半信半疑,然而见许氏抵死不承认的模样,也不好因为一个丫头与许氏翻脸,便让府上按下这个消息,朝京兆伊府给了个理由后,说是巧玉自己私自潜逃了封府,死在了外头,便让人将巧玉拖到郊外葬了。 哪知数日后,民间忽然传出一条流言,说封家大太太阴狠善妒,将封家大爷看中并宠幸了的一个丫头活活打死,扔到了郊外。 如今这个丫头还要被冠上私自潜逃的罪名,死不瞑目,官家太太的阴狠与背后的势力可见一般。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连夜在京城的市井小巷中被人四处渲染,不过数日,封家大太太的恶名便传遍了京城。就连封敬山偶有应酬之际,都被同僚之人取笑家有恶妻,封府原先给予满朝文武的高门大户,礼制森严的家族的印象便也一落千丈。 封敬山气急败坏,回到府中便找许氏质问,许氏仍是抵死不认,然而封敬山知无风不起浪,巧玉的死与许氏绝脱不了干系,只是许氏是英山候许琨的妹妹,即便此刻他有多么厌恶许氏,也不宜表现在封府众人面前,更不会让人传到府外,与她大吵一顿后,便搬到了书房,这一搬就是数月,夫妻二人都未在同房。 封家众人都看在眼里,封家二老,以及二房的封敬坤与内眷之人皆已知晓,只是却无一人出面劝慰,一是不便劝,二也是不敢劝。 因为对于巧玉的死他们也有所怀疑,听到这个留言后便知八九不离十,心中对于许氏如此阴狠的手段也不免有所惊诧。尤其是封敬坤,见他大嫂手段如此阴狠毒辣,心悸的同时,也让李氏她们与许氏走远一些。 封老太爷对于许氏如此阴狠手段而败坏他们封家声誉的举止也颇为不满,与封敬山一般同样许久没有搭理许氏,但同时,他还想到了另外一点。 即便许氏手段狠辣,但她作为主母,也是有权利处置手底下的奴才,按照她之前的意思,她已经做得很隐秘了,何以突然被人翻出来大肆渲染,败坏她名声的同时也败坏了封家的名声? 是有人刻意对付许氏?还是对付他们封家? 于是封老太爷命管家与赵嬷嬷在府中暗查,久查也无任何消息,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待这件事的风声渐息之后,开始劝封敬山与许氏和好。然而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对许氏感情本就一般的封敬山与许氏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察觉到了封敬山的转变,许氏悔恨的同时,也逐渐开始以泪洗面。 四月末,唯一让大房有了稍许喜讯的,一是嫁到镇国公府的封姌终于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另一个消息,便是嫡长子封樾科考高中,榜上有名,被朝廷赐了进士出身,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 这两个消息传来,封府上下大喜,封老太爷更是大为欣慰,终于找来了许氏劝慰了一顿,并让她主动去向封敬山认错,挽回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 察觉到一丝希望,许氏连忙应下,让人叫回封姌,母女俩商量着如何让封敬山回心转意。 封姌想到了一个办法,五月将至,封老太爷一年一度的生辰又将到来,她母亲可为祖父好好操办一次生辰,并借此时机,挽回她父亲的心意。 许氏听罢,当即答应了。 五月初五,封老太爷六十六岁的生辰已至,今日的生辰庆典虽不如去年办得那般浩大,不过却也不小,因为这一回,许氏出面,请来的都是封家的亲戚或是亲家等人。 为了让府上更热闹些,许氏还请来了戏班,在后院一处宽敞的院内搭了戏台,给府中之人欣赏,又请了糕点师傅,做了各式各样精美的糕点,一应宴请之物备得极为丰盛,应有尽有。 今日,封府上下也个个都是盛装出席,包括一众小辈。 封懿在李氏的嘱咐之下悉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梨黄色雪缎襦裙,一年前那略矮些,还有些小肚腩的身形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已抽长些的窈窕而婀娜的身形,叫雪缎襦裙一衬,更显得不胜娇美。长开的五官而越显精致的面上略施薄黛,更是貌美昳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正因留意到封懿如今越发貌美却仍是顽皮的性子,李氏再不敢轻易让封懿出府,除非是实在必须要出府时,也会让她坐在马车内,极少现于人前。 封懿因此在府中闷了数月,今日难得又能热闹一回,自是高兴不已,梳妆打扮好后先往墨轩去了。 李缜今日也在府中,也需一同去向封老太爷贺寿,封懿打算跟他一同去。 与此同时,墨轩。 李氏让人给李缜做了一身新衣裳,是以轻薄的绸缎为料,做得一身靛蓝色绣暗纹直缀,衣领与袖口边彖处均绣了紧密的织锦图案。昨日才送到府上,今日李氏便让李儒拿过来,给李缜换上。 正在寝房的内间由李儒侍候着换上新衣衫时,李缜右眼皮忽而一阵剧烈的跳动。李缜心口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凝眉回想,忽然响起,他如今到封府正好一年左右,也正是他上一世被人推入水中差不多的时机。 而今日,封府上人影众多,也是极有可能发生变故之日。想着,李缜剑眉微蹙,忽而让李儒站直,微微探身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李儒闻言面色微变,张口道,“郎君——” 李缜抬手制止了他,低声道,“记住,若是发生了,一切按照我所吩咐的去做。若是不曾,那就当我想多了,你也需忘却,不必记着。”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封懿软糯的轻唤声,“表哥——” 李缜闻言,立时朝李儒使了个眼色,李儒当即应下,“是。”同时也将面上的担忧之色掩去,一边快速地帮李缜整理好身上的衣物。 封懿的声音筱忽从门外传来,“表哥,你可在里面?我能进来吗?” 李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着装,见已整理妥当后,抬手让李儒退下,同时道,“我在,表妹,你进来罢。” 话音稍落,房门当即被推开,封懿探着脑袋进来左顾右盼,望见正朝她走来的李缜,樱唇微微一笑,梨涡浅浅,“表哥,你收拾好了吗?若是收拾好了,咱们就要去后花园了。芝梅姑姑方才过来,说大伯母今日请了戏班子进府,戏台子也搭起来了,可热闹呢。” 李缜闻言一笑,凤眸的视线落在了封懿略施薄黛而越发昳丽的面容上,深深看了一眼,“表妹,你今日施了妆?” 封懿颔首,“对啊,母亲说今日是祖父的生辰,让我们都打扮得漂亮一些,这是玉影给我打扮的,好看么?” 好看,不仅仅好看,甚至是极美,方才看到的第一眼,李缜甚至心神一滞,讶异与封懿这一年来越发貌美而不自知的变化,也为她这太过出众的容貌而感到些许担忧。 好在,今日宴请的只是一些亲戚,大多也都是内眷之人。 想着,李缜便道,“好看,不过表妹你还小,那些粉黛之物伤及肌肤,不宜过多涂抹。”话落,上前一步牵过封懿的手,低声道,“走罢。” 封懿乖巧的点头,见李缜看到她面上的妆容后并没有惊艳或是讶异的眼神,反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偏偏就让她感觉到了的不快,当下垂了头,心想:看来是这妆容不适合她,今后她再也不涂了。 未几,两人到了布置了戏台的后花园处,就见中间宽敞的空地已摆下了数桌宴席。宴席的圆桌上摆了不少糕点、瓜果等吃食,茶水也一一备足。 许氏与李氏都在安排着下人们忙上忙下,请来唱戏的戏班子也被请到特意空出来的一间院落让他们准备。 蓝氏这会儿也帮着李氏忙上忙下,封婵则在一旁乖巧的看着,今日似乎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封婵将原本属于她的姿色终于彻底的展现在众人眼前,一身烟粉色窄袖褙子配素色百褶裙,柔美的发髻梳成朝云髻,更是难得的缀上金累丝彩缀步摇,将她遗传到蓝氏的柔美彰显得入骨三分。81812. 封懿看了,忍不住上前道,“四姐,你今日好美。” 封婵拘谨一笑,这身衣饰是李氏之前就给她备下,让她今日穿上现于人前的。若是以前她或许不敢穿,但是在蓝氏的授意下,封婵还是穿上了,从未穿这般显眼衣饰的她本还有些不习惯,这会听到封懿的称赞,涂着唇脂的淡色樱唇浅浅一笑,“多谢五妹,别说我了,你今日更美。” 封懿还想说什么,李氏看到他们出现,立即走过来朝他们道,“懿姐儿,缜哥儿,这里快准备好了,你们既无事,就去后堂一趟,让你祖父祖母他们过来,就说戏台子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们来开场了。” 封懿依言应下,便又与李缜一同往后堂去了。 第57章 “封懿与李缜这一去,在后堂内等了许久,这才等到今日也梳洗整理了一番,换上了比平日更显隆重的衣饰的封家二老缓缓从东厢房出来。 一行人扶着二老赶到后花园时,今日宴请的宾客大多已到场,摆着宴席的数张圆桌已坐了不少人,唯有中间最大,亦是最重要的一张桌子这会儿空无一人,等着封家二老率先落座。 封姌本该是坐到封家主桌的,不过如今她已嫁入了镇国公府,便是段家的人,落座的也是镇国公府一桌上。 封姌今日一身桃红色水袖缎裙,特意定制的略宽松些的腰身让她即便日后肚子大了,身上这身衣裙也可随意穿着。端庄温婉的面上依旧是精致的妆容,更因为有了身孕,这段时日明显丰腴了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富态,再加上珠光宝气的首饰着身,与从前闺阁时的封姌相比当真天差地别。 坐在她身旁是一身深褐色麒麟纹直缀而身形英武的段崇南,此刻,段崇南的眼神落在了从后堂缓缓而来的封家二老身上,更确切的说,是落在跟在封家二老身后的李缜与封懿二人身上。 段崇南的目光先是在李缜身上停顿一瞬,继而落在精心打扮了一番而娇美昳丽的封懿面上时,眸色微微一亮,落在封懿身上的眼神,也翛然加深。 不过两三个月未见,封家这位嫡出的小女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着,这让本就对她有几分肖想的段崇南,心里的欲望更重了些。再次落在紧跟在封懿身边的李缜身上时,却是微微一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然。 李缜似乎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便往坐了不少宾客的宴桌前望去,然而环顾一眼,也并未留意到方才的那道视线,便又不着痕迹的收回眼神,跟着封懿搀扶着封家二老落座主位。 封老太爷与封老太太落座后,大房之人与二房之人便也相继落座。 封敬山落在与封老太爷的左手边,依次是许氏,封樾。 封敬坤落座在封老太太的右手边,依次是李氏,封懿,封婵,蓝氏,李缜。李缜与封樾是紧挨着的,这也是李氏自己安排的,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让李缜与封樾坐在一切,他们同是男儿,坐在一处也有话说。 待主座之人坐齐后,一声锣响,早已准备好的伶人自戏台后面的帷幕处掀帘而出,细腻而冗长的声音陡然开嗓。“海岛冰轮初转腾——” 一曲传唱数百年的贵妃醉酒被伶人细腻的声音拉开了序幕,也瞬间吸引了众人的心神。众人细细听着,尤其是长辈与内眷之人。 只有不爱听戏的小辈,尤其是封懿,听了片刻便觉着没劲,只是碍于众位长辈在场,也不敢有逾越的举动,便只好坐在她的位置上出神。兀自出神的封懿并不知道,在她的侧后方,一道视线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难以言说的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一曲终了,将近午时。日头也逐渐上来,晒得满院子热意腾升。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5节 李氏见时辰不早了,便给许氏递了个眼神,示意可以传膳了。许氏会意,立即让浣音去传话,正式开宴。 就在府中人上下忙碌之时,戏台后方一名身穿普通戏服的妇人在无人察觉时换下了身上的戏服,小心翼翼的往封家下人传膳的方向一路而去。 未几,所有的膳食皆被摆在了宴桌上,宴席正式开始。 酒过两巡时,镇国公府这一桌,段崇南借口出恭离了席,半晌方归,朝与他相对的段正德递了个眼神,段正德见了,不动声色的轻轻颔首,继续吃着面前的膳食。 封家主桌这一边,忽而,封樾的贴身小厮突然出现,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李缜就坐在封樾身旁,然而即便凝神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因为此刻园中宾客众多,人声喧嚣,稍轻一些的声音都能被嘈杂之声淹没。 封樾听了小厮所言后,抬手挥退了他,又坐了片刻后,忽从座上起身,借口有事便往西院去了。 李缜见他离开,也未做多想。 不多时,封樾的小厮忽然又出现,这一次,就连一心只顾吃菜的封懿都发现了,疑惑地朝李缜这边看了一眼,就见封樾的小厮附身在李缜耳边低声轻语一阵,李缜便从座上起了身,忽而朝封懿看了一眼。 那一眼的神情难以言喻,却又转瞬即逝,封懿再看时,就见李缜已经跟着小厮走了,便疑惑的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吃着桌上的午膳。 李缜跟随封樾的小厮一路出了后花园后,前往西院的途中时,不经意问道,“不知大哥找我有何事?”81812. 小厮道,“小的也不知,长公子只说有件东西要交给表少爷您。表少爷,您就在这里等着长公子罢,长公子稍后便到。”话落,小厮停下脚步。 李缜闻言也停下脚步,环顾了四周一眼,发现他们这会儿正在后院连接西院中间的一片水榭之处中间的廊檐上,这里有一间阁楼,供府中人或是宾客在此休憩,阁楼前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不浅,里头有暗礁。他右手边的廊檐外头,便是那一汪与假山相接的碧绿的池水。 李缜之所以这么清楚,正是因为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被人退下了水。 上一世落水的细节他已记不得了,按照今日的情形来看,难道是封樾想推他入水?可是他们平日里又无怨无仇,封樾为何会对他起杀心?又或者,他是替旁人出手? 就在他凝神间,小厮趁着他恍若未察时走到了他的身侧。李缜眼角瞄到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咦,长公子来了——”身后一道声音忽然想起。 李缜闻声看向来处,身后的一双手突然猛力伸出,一把将李缜推出了廊檐之外。李缜猝不及防,立时栽进了池塘中,发出一震剧烈的水声。 小厮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神色略有些惊慌,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一眼,见此处并无人经过,又看了一眼此刻在池塘中挣扎的李缜,当即狠下了心,只死死盯着李缜在水中挣扎的身影,良久,见到水中那人已停止了挣扎,衣袍似乎也渐渐漂了起来,心头一松,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一道站在角落窥视已久的身影翛然而出,走向了小厮,同时朝怀中掏出一锭金锭子交给了他,低声道,“你做得很好,这是属于你的。记住,立刻逃离封府,不会有任何人去找你。” 小厮又惊又喜的接过金锭子,神色惶恐道,“多谢世子爷,小的……小的这就离开,但是,小的卖身契……” “不用担心,”段崇南道,“你的卖身契我会弄到手,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奴仆,走罢!” 小厮更是惊喜不已,连忙应道,“是,多谢世子爷!小的这就走,这就走!”话落,将金锭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四周环顾一眼,小厮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段崇南回头,眸色森冷的望了一眼匆匆离去的小厮的背影后,这才缓步走到李缜方才掉落的地方,望着池塘中漂浮着的衣袍,眸光一片冰冷。 “李缜,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李安的儿子!比起你爹,你已经死得很容易了。”话落,又看了一眼漂浮在水中的那靛蓝色的直缀衣袍后,段崇南这才神色自若的转身离开。 未几,消失许久的封樾终于出现,手中拿着一副卷起的画,正行色匆匆的往这边而来,经过廊檐处时,无意瞥见池塘之上漂浮的一件衣袍,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心神一闪,忽然想起是李缜今日身上所穿的衣袍,当下大惊失色,对着池塘漂起的那件衣袍大声喊道,“缜弟——缜弟——” 见无人回应,封樾心中一沉,立即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缜弟掉水里了——!” 与此同时,后花园处,一曲牡丹亭开唱正酣。 午膳过后,甜点与羹汤也被下人鱼贯端上。赵嬷嬷从浣音的端盘中端来一碗八宝羹,放在了封老太太身前,低声道,“老太太,喝口热汤罢。” 封老太太此刻一心在听戏上,方才的午膳也吃了不少,便扬手道,“我暂时吃不下了,你在这里侍候了半天,先端下去填填肚子罢。” 赵嬷嬷听了,也不推辞,只颔首应下。 跟在老太太身边侍候多年,虽说是主仆,倒也情同姐妹,老太太待她宽厚,知她年纪已大,许多事上会格外照顾,当下便端着冒着热气的八宝羹退到一旁,拿起瓷碗中的木勺舀起一口咽了下去。 三口过后,赵嬷嬷忽觉腹中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当下喷出一口鲜血,登时摔倒在地。 众人见此大惊,惊声道,“赵嬷嬷——出了什么事——” 这时,封樾的身影也急匆匆出现,对着这边乱作一团的众人惊声道,“快——快来人——缜弟他……缜弟他落水了——!” 封懿与李氏等人听到封樾的惊呼声,面色骤变,“你说什么?缜哥儿他怎么了?” 第58章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也是封老太爷的寿宴,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两大变故而让封府大乱。其一是赵嬷嬷用了端给封老太太的羹汤而毒发身亡,其二则是借住封府,并且身上有着爵位的表少爷也落入水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两大变故让封府众人,包括前来贺寿的一众宾客都惊慌不已。 然而因为事出突然,封老爷子不敢随意放众人离开。便下令封锁全府,先派几名小厮去沧浪水榭前的池塘中打捞李缜,看李缜是否当真落水身亡,同时派人去请京兆府尹,并带专人前来排查下毒欲毒害封老太太之人。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被许氏请来唱戏的戏班子,也都被请进了院中等着逐一排查。 李氏这会儿眼中噙着泪的靠在封敬坤怀中,被封敬坤抬手抚背安慰着,满脸神伤。方才封樾过来传消息时,他们二房便先一步前往了沧浪水榭,还未走近,就看到那池塘之上漂浮着李缜的衣衫。 她们心惊肉跳,立时让人将人打捞起来,然而打捞起来的只是李缜的外袍,真正的李缜却不见踪影。 这池塘不深,却也不浅,此刻李缜的衣衫漂浮在水中,李氏理所当然的以为李缜落了水,以为他这会儿已是沉进了池底,又惊又惧,当下险些晕厥过去,幸而被封敬坤及时抱住,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后院。 封懿这会儿也在李氏身边,望着这会儿被派去打捞李缜的小厮们,扯了扯封敬坤的衣袖,透亮的杏眼这会儿已不如方才那般盈亮,而是犹疑不定的晦暗,以及一丝不愿轻易放弃的倔强,“父亲。” 她低声道,“我也想一起过去,我不相信表哥就这么死了,没有亲眼见到他的……身体,我绝不信。”看似倔强的眼神,声音却分明带了一丝颤意。 也是,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个时辰后就生死不明? 封敬坤望着封懿这会儿看似倔强坚强,实则带着一丝自己都不知的惶恐与害怕的面色,知她向来与李缜感情极好,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封敬坤心中一痛,道,“懿儿,你还是别去了。若真见到了,你……受不住。” “不——” 封懿坚定地摇头,“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她突然想起了两件重要的事,第一,便是方才李缜离开之前望她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神情,分明是在对她传递着某种信息。她表哥难道是预感到了什么?只是不方便告诉她? 第二,则是封懿想到,她表哥分明是会水,当初她在南妩湖落水,可是她表哥李缜亲自跳下水将她救上来的,又怎会落水身亡呢? 李缜绝不可能落水而死,那他又怎会落了水?如今却又生死不知呢? 封懿此刻心中一个念头越发坚定,若是那个池塘中没有打捞出李缜,那么她表哥就一定没死,只是因为什么变故而诈死,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 想着,封懿面上越发坚定,朝封敬坤道,“父亲,我要去看。” 封敬坤见封懿面色坚决,便不好在劝,只道,“你若想去,就去罢。不过你要有心思准备,无论是什么结果,你不可哭闹。” 封懿轻轻颔首,答应了封敬坤后,便往沧浪水榭那边而去。 与此同时,封府外西南角一条隐蔽的巷道内停着一辆通体深蓝外观毫不起眼的马车内,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李缜这会儿正坐在车内,听着李儒将方才一直躲在暗中看到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李缜。 包括封樾的小厮将他推下水后,段崇南露面,给了小厮一块儿金锭子,之后走到他落水的地方说出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缜听罢,丹凤双眸似乎因浸过初夏池塘微凉的水而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微微垂眸,仔细思量着李儒方才亲耳听到从段崇南口中说出的话。81812. 要怪就怪你是李安的儿子! 比起你爹,你已经死得很容易了! 要杀他的人是段崇南,若非因为他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以及后来学会的水性,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从今日的杀局中逃脱。 而段崇南要杀他,仅仅是因为他是李安的儿子。所以,他为何要杀人灭口?难道他父亲并非单纯的战死沙场,而是另有隐情? 回想着段崇南所说的话,李缜心中越发笃定。他父亲是死在了潼关,按照朝廷的意思,是中了敌军的埋伏,最后宁死不降,奋力厮杀,最终带着所部残兵战死沙场。 因路途太过遥远,又加上身上伤势严重,带回来的尸身已看不清全貌,而那时的他年纪还小,更不敢去看他父亲的尸身,只是跟着他母亲妥善处置了他父亲的丧事,结果没过多久,他母亲也因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这件事距离重生一世的李缜而言已过去了数十年,当时具体的情形他已记得不太清晰,却没想到,重生一世解开了上一世的杀局的原因,竟然是他的父亲。 他父亲死得蹊跷,而上一世数十年他竟毫不知情,让杀害他父亲的凶手逍遥法外,甚至还成了最终赢家,将已成帝业他竟也扳倒并烈焰焚烧而死。 两世的仇,两代的怨,如今竟都与镇国公府有关,这座暗中野心勃勃,并与封家已成姻亲关系的镇国公府,如今已成了他的死敌。可是,在镇国公府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助力?晋王明岑,又是否是幕后推手? 思及此,李缜眸中已是一片森然之色。 李儒望着李缜此时有些阴沉可怖的面色,心中一凛,然而知道他家小郎君刚从鬼门关逃出,又知道了一件事关武安候李安死因蹊跷之事,心绪自然不会好过。 不过他方才悄无声息的从封府出来,隐约听到府中动静声不小,显然是因为府中的变故而有所戒备了,此刻李缜的身份不能露与人前,他们若继续留在这里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便道,“郎君,咱们不宜留在此地,是否尽早离开?” 李缜抬眸看向李儒,沉默一瞬,道,“走罢。” 李儒当即应下,转身正要出去让外头的小厮驾马车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头看向李缜,“郎君,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二太太……还有五姑娘那里……” 李缜面色一顿,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沉吟良久,忽道,“我诈死之事事关重大,决计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便会打草惊蛇。表妹与姑母那边……只能是我今日对不住她们了,等过段时日在寻个恰当的时机,在告诉她们罢。” 话落,李缜抬手道,“走罢。” 听李缜这么说,李儒便也不再多说,当下转身探出身,让外头的小厮驾马离开。须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便从这条隐秘的小巷驶入隔壁一条长街上,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茫茫街道的车水马龙之中。 经过了这两件大事,封府上下这会儿已是人心惶惶。因事情重大,京兆府尹不多时亲自前来,并带来了仵作、以及京城有名的探案名捕等人。 不多时,他们将没有嫌疑之人一一放出封府,尤其是以封家的一众亲戚,包括镇国公府为首之人,先行离开了封府。 封姌也在一群人中,被知画搀扶着走出封府。出封府时,她不时回望,面上满是担忧之色。因为发生的这两件事太过严重,又偏偏是发生在今日她祖父和宴席上,一位是侍候了两位老人家数十年的嬷嬷,一位是府上的表少爷,偏偏还不知这两件变故是如何发生的? 赵嬷嬷是被什么人毒死的? 还有,李缜又怎么会落入水中?他是被人推入水中的?还是自己落入水中的?可还能活? 想着,封姌满脸担忧之色,忍不住抓住了此刻与她并肩而行,面上却是一脸严肃之色的段崇南,低声道,“夫君?今日怎么会出现这种变故?缜弟他……应当无事的罢?” 段崇南抬眼看了封姌一眼,见她面上满是忧虑之色,便翻手牵住封姌的秀手,状若自然地道,“姌儿,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有专人在,他们自会查出来的。”话落,一丝冷冽自眸底一闪而过。 李缜必须要死!并且他亲眼见到李缜被人推下水,挣扎着断气,所以,李缜必然是死了的。 只是,怎会有人想毒害封家老太太,偏又好巧不巧的让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中了招? 如今看来,封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平静亲和,或许它内帏之间,就有居心叵测之人在背后算计。 想着,段崇南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是他今日所见的,盛装打扮而娇美惑人的封懿小巧而精致的面容,段崇南心神一跳,收回心绪,又看了身边的封姌一眼,低声道,“封宅这段时日事多,你要安心养胎,不必回来了,若是在府中无聊,就让五妹去府中陪你解闷。” 封姌闻言,对段崇南如此贴心赶到开心的同时,突然想起李缜今日出了事,与他关系这般好的封懿心中只怕也很是难受,闷在府中只怕会让她更加烦闷,不如就将她接到国公府住上一阵子,陪她解闷的同时,自己也可散散心,当下便轻轻颔首,“多谢夫君如此贴心,等这段时日过后,我就让小妹到咱们府上小住,正好也可让她散散心。” 段崇南闻言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捏了捏手中的袖手,眸中的冷冽不知何时悄然散去,他轻声道,“走罢。”…… “ 第59章 “当日,直到入夜时分,沧浪水榭前的池塘内始终未曾打捞出任何东西,听到这个消息后,封府众人疑惑的同时,心里却也一松。 至少,没有看到李缜的尸首,那便说明他还有可能活着,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失踪了,且未曾留下丝毫线索或是消息。 封懿一直亲眼看着府中小厮们在池塘中打捞着,直到确定池塘内确实打捞不出任何东西后,紧悬的心稍稍一松,惶恐与害怕消失的同时,取而代之的却是疑惑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6节 她表哥李缜分明是感觉到了什么,却什么都不告诉她,反而就这么失踪了。她不知道她表哥究竟是事出有因还是不辞而别,总之,封懿这会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入夜后回到画轩便躺在自己闺阁内的床榻之上。 玉影见封懿面色不好,知道今日的事对她打击颇大,也不敢多说什么,去向李氏禀告了一声后,便将封懿的晚膳端到了画轩。 然而这一夜,封懿却没有再吃任何东西。 至于毒害赵嬷嬷之人,由京兆府尹亲自介入,派出有名的探案人员,三日内便将毒害赵嬷嬷之人的嫌疑锁定在被许氏请进府中的戏班众人身上。 锁定之后,京兆府尹下令将这些人全部带到京兆府严加审问,之后,或许是因动了刑或是受不住审问,在戏班其他人的指证之下,终于揪出下毒之人,竟是一名年近半百的中年老妪,在细问,才知此人原是封府之前被许氏虐杀的丫鬟巧玉的亲生母亲。 因为家中困难,老人不得已将巧玉卖到官宦之家做丫鬟,原想女儿能借此贴补家用,想不到不过数月,等来的竟是她女儿惨死的死讯。 老妪郁气攻心,从京中流传的消息中得知她女儿是被封府的大太太害死的,老人无处伸冤,便下定决心,亲自动手毒杀封家大太太。 她想法设法混进戏班之中,潜入封府,趁着封府上下忙碌之色又寻到封宅的后厨内,将毒.药下到了听说是端给大太太的八宝羹中,结果阴差阳错,毒死的却是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 于是,下毒的真相水落石出,京兆府尹将老妪认罪的文书送到封府交给封老太爷。封老太爷看过之后,冷冷看了一眼同在后堂之中瑟瑟不敢出声的许氏,沉声道,“大媳妇许氏德行有亏,给我们封家接连招来祸端,自今日起,内宅的一切事务交给二房媳妇儿管,大媳妇儿,你就留在你的院内闭门思过罢。” 许氏听了,自知有愧,不敢多言,然而看向对面的李氏时,眼底仍是闪过一丝不甘。 未几,西院依兰院内的蓝氏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看了一眼依偎在她身边的封婵,抬手在她如瀑般的青丝上抚过,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丝泄愤过后的舒缓,“婵姐儿,日后这院内终于不再是你大伯母主事了,咱们终于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一些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设法,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封婵听懂了蓝氏的话,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我们真的不用被大伯母管着了吗?” 蓝氏点头,“真的,婵姐儿,你告诉我,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或者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少年郎?” 封婵闻言面露喜色,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可以找像缜表哥那样的少年郎吗?” 其实,封姌的丈夫段崇南身形高大,样貌英武非凡,当初第一眼看见时,封婵也是颇为艳羡的,但是不知怎么,接下来几次看到段崇南时却觉得他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虽说相貌俊朗非凡,身上却有一种凌厉而森冷的气势。 再然后,封婵又感觉到段崇南看她们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一种透入骨髓的打量,这让封婵很不喜欢,对于段崇南的印象便也差了些。 不过段崇南是她的姐夫,又是镇国公府世子,听说年纪轻轻已忝居高位,封婵在他面前自然不敢表露出丝毫的情绪。 但府中年轻的儿郎,除却几位哥哥与姐夫之外,便是李缜了。 经过这数月的相处,封婵渐渐了解李缜是外冷内热之人,而且相貌出众,气质非凡,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种少年才俊的雅致风流,而且对封懿极好,才会让封懿这种大大咧咧的心性,却总愿意跟着他,粘着他。 每每看到封懿与李缜旁若无人的自然而亲昵的在一起谈笑时,封婵心底是极为羡慕的,可是她知道她与李缜并非真正的表兄妹,她亦无法融入他们之前的气氛之中,所以,她只能羡慕着。 蓝氏听了封婵的话微微一怔,“你喜欢缜哥儿那样的?” 说着,想起李缜突然生死不知,下落未名,封府二房更是因为此事而气氛哀惮,蓝氏才想起一件事,这个关键时刻,她是不便在李氏面前提及给封婵寻一个人家的事的。想着,李氏便道,“我知道了,婵姐儿,这件事我会记挂在心上的。” 距离李缜失踪一个月后,李氏后知后觉,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与封敬坤两厢合计之下,决定将李缜失踪的这件事暂时压下,不在追查。而是让封敬坤在暗中四处打探李缜的下落。 因为他们察觉到,李缜凭空消失这件事太过古怪,背后一定是牵扯到了什么,不能明察,只能暗访。 而封懿在距离一个月都未曾得到李缜的丝毫消息后,已是相思入骨的同时,转化为怒意与愤恨了,成日在府中也高兴不起来,总是愁着脸,李氏见了也颇为担心,正巧此时,封姌回了府,探望她母亲许氏的同时,也邀请封懿前往国公府小住。 李氏原本是不愿的,只是见封懿成日愁眉苦脸,而封懿与封姌的关系也极好,想着让封懿离开封府一段时日或许能散散心,也能从李缜生死不明的痛苦中稍稍解脱,便答应了封姌。818小说封懿听过之后,也想离开封府出去透透气,想着到镇国公府住上一段时日,应该没人会管她,便也应承下来,当日便收拾行装,让玉影玉容二人陪同着,坐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须臾消失在封府门外的长街尽头。 未几,马车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侍女们下了车后,封懿亲自扶着已有些显怀的封姌下了马车,站定之后,看了一眼门庭庄严的镇国公府,朝封姌道,“三姐,我刚刚才想到一件事,虽说你是如今是世子夫人,可府上还有镇国公与国公夫人,我来这里住,难道不会打搅到他们?” 封姌闻言一笑,抬手轻拍了拍封懿的小手,“封府内宅极大,我住的逸轩园也很大,你跟着我一同住逸轩园,不会有人搅扰你,你只管放心住,住到烦了在回去。” 听封姌这么说,封懿便放心,当下道,“三姐说笑了,威仪赫赫的镇国公府,我怎么住的烦呢?不过有一点三姐可得答应,在这里,你可不能跟母亲一样管着我,我想时常出去走一走,三姐可不能拦着我啊!” 封姌无奈点头,“好好好,都依你好不好?只要你乖乖的,莫要给我生事。” 封懿不满的嘟了嘟嘴,“我才没那么喜欢生事呢。我不管,总之你答应我了,而且我也跟你来了,你就不能反悔。” 封姌无奈,她什么时候跟封懿约定过了吗?想着带她出来也是散散心,何况封懿这性子她若是不答应,只怕是要后悔带她过来,当下无奈点头,“行,我都答应你,可好?” 封懿板着的小脸这才稍稍松缓了些,“我就知道还是三姐好。那我们进去罢,我还是第一次来镇国公府,还真好奇里头是什么样的呢。” 未几,封姌带着封懿,身后跟着两人的丫头,穿过镇国公府前院后,便直奔内宅,一路经过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封懿才知镇国公府果然如封姌所说,内宅极大且别有洞天,无论是内宅环境布局,还是亭台楼阁的建造都别具一格,至少比之封府,那绝对是大不相同的。 将内宅逛得差不多,单单避开了国公夫人的居所后,封姌便带着封懿回到了逸轩园的堂屋,彼时,已是夜幕时分。 国公府大门前,从卫所归来的段崇南翻身下马,从管家口中得知封姌已经从封府回来,并带来了娘家的小妹来府上做客,这会儿人已到了内宅。 段崇南听罢,唇线单薄而隐含一丝凌厉的唇微微掀起,他低声道,“姌儿的妹妹到了?她可是贵客,通知下去,全府务必招待好封家五姑娘,所有用度一律按最好的来,记住,万万不能怠慢了她!” 话落,段崇南当即抬脚,步履匆匆的进了镇国公府。 身后,管家望着段崇南匆匆离去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话,心中有些许讶异。想不到世子爷与世子夫人竟是这般鹣鲽情深,连世子夫人娘家过来的妹妹都这般重视并且亲自嘱咐他悉心照顾,这种体贴,身为管家的他以前可从未在段崇南身上见到。81812. 不敢在多想,管家当即加快脚步,跟着段崇南的背影进了府,着手吩咐派人照顾封懿一事。 第60章 “段崇南步履匆匆地踏进逸轩园内,还未进到主屋,就听到屋内传来了封姌与封懿二人的说话声,一个轻柔婉转,一个轻灵空彻,极容易分辨出来的两道声音。 想到这段时日以来日思夜想,每每会在他的梦境里出现的妙龄少女这会儿就在屋内,段崇南向来沉稳的心绪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微微一荡,当即加快脚步,抬脚迈上青石台阶,进了主屋。 屋内的二人看到段崇南出现后,封姌面露笑意,柔声道,“夫君回来啦。” 封懿则是从客座上起身,朝段崇南福了福身,颔首见礼,“姐夫。” 因是六月,天气已经炎热了起来,封懿今日一袭浅碧色荷缎襦裙,轻薄透气的襦裙贴身封懿身上,将她出落得越发玲珑有致的身形勾勒得一览无遗。 而封懿向来不喜欢浓妆,发饰也是挑简洁而不失精致的发饰弁之,今日便是一只工艺精湛的朝颜花青玉簪,与身上的浅碧色襦裙相辅相成,将封懿本就精致的相貌衬得更是清灵脱俗,娇美动人。 此刻,段崇南的视线便落在了封懿身上,在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上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封懿精致娇美的面上,放缓了声音低声道,“五妹来了,既到了府上就不要拘礼,就当做是在你封宅便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来,我已经跟管家吩咐过,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不必多礼,快坐。” 话落,又看了封懿一眼,这才上前落座在了封姌身边的主座之上,一旁恭候的知书立即斟了一盏温茶来放在了段崇南的身前。 段崇南端起便饮。 封懿见段崇南这般亲和,又想到封姌自从嫁给段崇南后面上时常都挂着笑意,想来段崇南对她三姐定是极好,听了段崇南方才的话,越发认定自己心中所想,方才初见段崇南时的拘谨便也稍稍松缓了些,便轻轻笑道,“多谢姐夫,姐夫如此有心,三姐嫁给姐夫还真是幸运呢。” 段崇南闻言放下了茶盏看向了封懿,一眼看到封懿精致小脸上的浅浅梨涡,心神一动,不经意道,“哦,五妹觉得你三姐嫁给我是很幸福之事?” 封懿点头,“对啊,三姐可是很喜欢姐夫呢。当初还没嫁进国公府时,三姐对姐夫就是日思夜想,这些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小妹,你竟胡说。” 封姌又羞又囧,连忙朝段崇南道,“夫君,你别听她胡说,她向来就是这般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的。”话落,脸上却是遮也遮掩不住的幸福的笑意。 封懿朝封姌嘟了嘟嘴,“姐夫,我才没有胡说呢,三姐她就是这样。”话落,忽而心情极好的笑了起来。 段崇南闻言,也不多说什么,轻拍了拍封姌白皙而渐渐圆润的袖手,眸光却是不经意瞥向封懿,望着封懿脸上灿烂,仿佛能够感染人心一般的笑容,忽而漫不经心道,“五妹,听说你府上那位表哥到现在都仍旧不由丝毫消息?” 见段崇南提及李缜,封懿方才高兴的面色瞬间敛起,不高不兴道,“他死了。” 封姌闻言一惊,她可是知道李缜并没有死,只是那日落了水后不知怎么就失踪,任封府中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封懿更是因为这件事而郁郁寡欢,但无论怎么说,李缜没死那是事实。封懿怎可说他死了呢? 段崇南闻言亦是深深看了封懿一眼,“你表哥他……死了?” “对,他死了。”自从落水那日到现在,没有丝毫消息,不是死了还是什么?封懿心中愤恨的想着。 封姌看了一眼封懿,见她面色不忿,隐隐有些许不甘与伤心,明白她说的是气话,原本准备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知画过来传信,“世子爷,夫人,国公爷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可以用晚膳了,让咱们过去。” 封懿听了一惊。要跟镇国公与夫人一同用膳?她可不习惯。 段崇南观察着封懿的面色,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朝知画道,“你去告诉父亲,就说我与夫人今日不过去了,就在逸轩阁用膳,让他们自己用罢。记得让后厨的人单独将我们的晚膳送过来。” 知书颔首应下便转身走了。 屋内,留意到封懿的情绪不如方才一般高兴,段崇南便道,“是我不好,不该贸然提起这件事,五妹,待会儿用膳时我自罚三杯,可好?” 封懿闻言看向段崇南,见段崇南面上是认真的神色,当下摆手道,“不必了,姐夫,又不是你的错” 段崇南又道,“这样罢,过几日我找一天休沐,待你们出府去转转,也好让五妹你散散心。” 封懿闻言面上这会儿才露出一丝笑意,“姐夫说话算话啊!” 望见封懿面上的笑意,段崇南轻轻颔首,“自然。” 酉时,夜色渐深。 距离城北云深长街以西五里之内的一间毫不起眼的两进的民宅内,李缜正坐于前院书房内的书案前,书案一角的青鸟灯盏上燃着一簇灯火,昏黄的火光投射在他清隽的面颊上,将他英挺的鼻锋投射出一抹线条硬挺而分明的剪影。 此刻,他丹凤双眸抬眼看向眼前之人,那簇火光在他深邃的瞳眸中印染着,仿若深夜之中的满天星火融汇而成眼前的这一小簇,万川归一,透彻人心。 “潼关那边的消息,可传回来了?”视线黯淡的书房内,他声线暗哑,低声道。 与他相对而坐的,是敏恩伯府的长公子严羡之,他抬眼看了一眼李缜略显深沉的面色,回道,“传回来了,去岁末随你父亲一同出城对付鞑靼先锋部队的那些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武安伯忠君报国之后,当时的副将周觉将军接替了武安伯的位置,如今已成了潼关总兵,负责镇守潼关。但是,我的人不敢轻易惊动他,所以,暂时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李将军的死因有蹊跷。” “周觉?”李缜低喃一声,剑眉沉沉蹙起。 周觉是他父亲的副将,在他父亲死后立即承袭了他父亲的职位,背后,必然少不了段崇南的相助,所以段崇南那日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 可是,不仅仅是周觉,仅仅段崇南,就是镇国公府世子,如今还身兼三千营左指挥通知的身份,身后还有着镇国公府,更遑论他真正的幕后主子,是明岑。 而明岑身为三皇子,更是有力的皇位继承人之一,背后或许不仅仅只有镇国公府的相帮,或许还有其他势力也在背后扶持他。这连环下来的幕后势力,岂是如今年纪尚轻,无权无势的他能够对付的? 思及此,李缜的眉峰蹙得更深了。 时间,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还有一年,他才可以承袭武安候之位,届时,他方能凭借自己的手段大展拳脚。可是,一年的时间与此刻的他而言何其漫长,而且在这长达一年内,他都不能让段崇南知道他还活着,如此,他才能占得一丝先机。 这时,严羡之又道,“缜兄,封府那边……似乎有人在暗中查探你的下落。” 李缜道,“我失踪了一个月,就连李儒也一同带走,他们必然有所察觉,这件事本也是我对不住姑母,如今我仍旧不能传递细毫消息给他们,也只能让他们继续在暗中查探了。” 话落,李缜忽然想起了封懿。 他那性子活泼,聪颖可爱的表妹,他已经一个月未曾见到了,还真是想念得紧。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骤然得知他失踪的消息,是着急?担忧?还是怨愤他的不辞而别? 可是此刻,即便他在想,也不能分心。封懿还小,留在封府也安全,而他只有在承袭了侯爵之位后,才能保障封懿的安全并且该她想要的生活。而他与段崇南,镇国公府,甚至包括三皇子明岑之间的恩恩怨怨,他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封府中人。 所以当务之急,他便要趁这个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并且找出他父亲被害死的证据,以及对付段崇南与明岑一党的计划。 想着,李缜忽而想起了一件事,“羡之,三皇子明岑,你可有办法查探他的底细?” 严羡之闻言一惊,“三皇子?缜兄,你之前可没这么说啊,我原以为你的对手只是段崇南与镇国公府,你怎么连三皇子也牵扯上了?他背后可是皇家,若是查他,皇室,或是他背后的势力会警觉的,若是追溯到我们头上,那时可就糟了。” 李缜闻言眸色一沉,不错,以他们眼下的实力,别说明岑,就算是段崇南都能轻易的捏死他们。818小说可是,眼下他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想着,李缜忽然灵光一闪,抬眸看向严羡之,眼中意有所指,“羡之兄可还记得去年秋猎,太子在围场遭受惊吓一事?” 严羡之道,“自然记得,太子的马受了惊,将他从马上掀了下来,险些出事。皇上震怒,命人彻查,后来查出是马夫办事不力,将其处死便算是结了案。” 话落,严羡之隐约觉得不对,又见李缜眼中闪烁的深意,忽然一阵心惊肉跳,“你的意思是……” 李缜不予回答,只道,“太子与三皇子的关系如何?” “明面上自然是兄友弟恭,至于暗地里,”严羡之冷嗤一声,道,“这种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哪里用得着点破。”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7节 “不错,”李缜道,“所以,若是用太子来对付三皇子,这个计策你觉得如何?” 严羡之闻言看向李缜,“缜兄,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 李缜道,“皇上年迈,这皇位迟早是要传给下一代,如今有能力争夺皇位的,除了太子便是三皇子。太子是名正言顺,而三皇子则野心勃勃,而我与三皇子这一方势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相比之下,我只能选择太子。当然,若是你畏惧的话,也可趁早退出,接下来的事我会自己动手,绝不会勉强你。” 严羡之当即摆手,“行了吧,就你眼下这无权无势的,如何自己动手?再说我都上了你这条贼船,如何能说退就退?” 李缜闻言,深沉的面色稍稍一缓,抬眸深深看了严羡之一眼,“严兄,多谢。不过有一点我有些疑惑,你明知我眼下的处境,为何还愿意帮我?” “我怎么知道。” 严羡之道,“大概是那日害你与你表妹落了水就欠上了罢。” 其实还有一点严羡之未说出来,那就是他见到李缜的第一眼,就觉得李缜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上位者之势,仅仅一道眼神,便能震慑他,让他心慰诚服。也愿让他听从李缜的调。在得知了李缜的真正身份后,严羡之便打定主意跟着他,辅佐他。因为他有一个念头,李缜最后一定能成功,成为朝中位高权重,举足轻重之人。 而李缜一旦成功了,他的地位自然也可水涨船高,至少不会是不上不下的伯府长公子了。 就在二人沉吟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在听到李缜的一声“进”后,屋外之人推门而入,是跟在严羡之身旁的小厮,他快步上前俯身在严羡之耳边低语一阵。 严羡之听罢,忽而抬眸看向了李缜,低声道,“缜兄,你的亲表妹,今日跟着她的三姐一同进了镇国公府。听说,似乎还要住上一阵。” 李缜眸色瞬变,“你说什么?” 第61章 “接下来的数日,封懿在镇国公府上住得倒还舒心,因为段崇南的贴心照顾与吩咐,她在这府上都是最好的用度,就连吃食比起已怀有身孕的封姌都相差无几,这让封懿对镇国公府的好感又上了一层。 唯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那便是封懿在这里始终不能如在封宅一般自在,因为她觉着好像有一道视线在背后偷窥着她,可真当她四处搜寻这道视线时,却无丝毫痕迹,仿佛只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 这一点,就让封懿的心里有些许不舒服。 好在几日后,便有一件事冲淡了封懿心底的这点不适。那便是段崇南休沐,带着封姌与她一同出了封府,出门散心。 京城的清晨是热闹而繁华的。不过,段崇南带着封姌与封懿二人逛的却不是集市,而是京城中央最为繁华,物价亦是京城最贵的琼安长街。这条长街上贩卖的都是精贵而稀罕之物,主要为了服务于京城的达官显贵,至于一般人那是买不起的,所以也甚少踏足。 因封姌的肚子一日比一日显怀,行动不方便不说,也比平日里容易疲累,所以出来时将知画与知书都带上了,为的是方便照顾封姌,也为了能让封懿能够尽兴的玩一玩。 于是,闲逛时都是封懿与玉影走在前头,不时的在一些店铺前东张西望,看到有趣的便进到铺内去逛一逛,封姌则让知书知画二人扶着跟在后头,缓缓走着,身边是体贴入微的段崇南。 不过段崇南虽是配合着封姌的脚步缓缓而行着,眼神却始终锁定着前方一些浅樱色襦裙,脚步轻快得仿似一只蝴蝶般轻盈的封懿,在她偶然回转过头来露出笑意盈盈的面庞时,眸色不自觉翛然加深。 若是,眼前那娇美动人,性情活泼的少女才是他的枕边人,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抱在怀中宠爱,该多好…… 这个念头,在这段时日与封懿这个小丫头相处之时,越发强烈的印在了脑海中。 前方正心情愉悦的逛着街边店铺的封懿对身后的视线一无所知,她抬眼瞥见前方的一家成衣绸缎庄,眼神一亮,当即回头朝封姌与段崇南招手,“三姐,姐夫,我先去前面的绸缎庄看了哈,你们快点跟上来。” 话落,当即脚步轻快的往前跑了。 封姌见封懿跑得飞快,忍不住在后头唤道,“懿妹妹,你慢一些。”话音未落,见人已跑得不见踪影,又不得不回头来满脸无奈的看了段崇南一眼,“夫君,小妹大概是闷坏了,难得出来一次性子便野起来了,你别见怪啊。” “怎么会?”段崇南望向封懿离开的方向淡淡一笑,“她这年纪正当时活泼的时候,今日难得带她出来,自然该让她尽兴才好。” 话音一顿,又道,“不过我看她跑得这般快,身边又只有一个丫鬟,万一出了事可不好,我先过去看着她,你让她们二人扶着走慢一些,记住了吗?” 封姌当即笑着应下,“夫君说得是,小妹这性子我也不太放心,夫君快些过去看着罢,我这里有知书知画便好。” 段崇南轻轻颔首,又看了封姌一眼,“照顾好自己,走慢一些,我先过去了。”话落,便一撩衣摆,往前方封懿方才进的那家绸缎庄大步而去。 绸缎庄内,封懿正看着花式精美,色彩昳丽而琳琅满目的织锦绸缎看花了眼。 女儿家向来喜欢衣饰,封懿也不例外,她尤其喜欢色泽偏浅一些,花式独特,做出来也别具一格的衣裙。尤其是她如今有着这么一张精致娇美的面颊,在府上也是被众人娇惯着,就更不会委屈自己,或是委屈了自己的这张脸。 按说她衣裳其实也不少了,而且自从她身量长起来后,每一个季度李氏都会让裁缝亲自上门给封懿做几套衣裳换着穿,可封懿还是希望有更多,更加精美的新衣裳,所以一踏入绸缎庄后,便挪不开脚内。 此刻,她望着店内从墙面上铺展而下的各式花样的精美的绸缎,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颜色,一眼看过去,一下子看中了好记匹,便向店老板询问价格。 店老板见封懿模样精致娇美,衣饰打扮上更像是官宦家的小姐,当下也不敢怠慢,当即迎上前,给封懿一一介绍了她看中的几匹绸缎的价格。 封懿听过之后微微诧舌。 她虽说有不少精美的衣饰,不过那都是她母亲给她置办的,所以封懿对这里的物价还不太熟悉,这会儿听到店老板说她看中的那几匹每一匹都需要十几两银子,其中一匹丝线精美,隐隐泛着光泽的更需要三十两一匹,当下便犯了难,回头朝绿影问,“咱们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玉影跟着封懿也鲜少出门,身上带的银两也不会多,最多时,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如今听到这几批绸缎需要几十两,当即为难的摇了摇头,“姑娘,咱们今日出门匆忙,带的银钱不多,姑娘不若先只挑一匹,待回了府带上充足的银钱,下次再过来买。” 下次?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出府。不过身上没钱也着实是一个问题。 封懿便没有说话,而是在她看中的那几匹绸缎上看来看去,最终选定了一匹绸缎,正要开口时,忽听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翛然而起,“店家,将这位姑娘看中的布匹全部包起来,按照她的要求做成成衣。” 封懿闻声回头,见是段崇南这会儿出现在她身后,惊呼一声,“姐夫?”听到段崇南方才的话,又见店家喜滋滋的去将她看中的布匹取下,封懿连忙制止,朝段崇南道,“姐夫,这样不好罢,我选一匹就好。” 话音未落,便被段崇南开口打断,“你既喜欢,买多少都无所谓,就当做是姐夫送给你的礼物。今日带你出来,本就是让你开心,难道你还要跟我见外?” 段崇南这么说,封懿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接受了段崇南好意,在店家包起了她喜欢的那几匹布帛并为她量了尺寸时,封懿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掀起了雀跃的弧度。 未几,买好了布帛并良好了尺寸后,封懿与段崇南出了绸缎庄,站在长街上时,想起段崇南方才付那近百两的银钱时,眼睛眨也不眨的豪爽,封懿心生好感,回过头朝段崇南道,“多谢姐夫今日的慷慨啊,我会跟三姐说姐夫你对我很好的。” 段崇南闻言一笑,伸手就要在封懿的头上轻柔一下时,封懿下意识后退一步的举动让他动作一滞,眸色微微一沉,又瞬间敛起,装作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姐夫,你是我妹妹,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 封懿轻轻颔首,想到段崇南方才突兀的举动以及被她下意识的拒绝,这会儿心里也有些怪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颔首。 段崇南见了,便道,“再逛一会儿,待会儿便到前面的一家酒楼用午膳,那家酒楼的酒菜做的不错,你待会儿可以好好尝一尝。”81812. 封懿点头,“好。” 这时,落后他们许多的封姌在知书知画二人的搀扶下终于追了上来。于是一行人沿着街边继续向前逛。 之后,封懿又看中了一些小东西,因价格便宜,玉影身上带的银钱足够,封懿说什么也不让段崇南在付钱。 直到午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段崇南所说的那家酒楼前。 封懿跟着封姌与段崇南等人,望着此刻酒楼内座无虚席的大堂,吃惊与这家酒楼生意之兴隆。一行人迈进大堂内,店小二正要将他们一行人领着上二楼时,段崇南无意一扫,扫见大堂靠角落的一张桌前的宾客,眸色一顿,朝封姌与封懿道,“夫人,五妹,你们先随店小二上去,我随后便来。” 话落,也不多做解释,便径自往方才看到的那一桌走去。 封姌猜他想必是见到了熟人,也不多问,跟着店小二便要上楼。封懿这会儿走过来跟在封姌身后,正要上楼之时,身侧一道身影忽而向她走来,朝她肩上一撞便往她身后而去。 封懿被撞得一个趔趄,心生怒意,便回头看向撞她之人,然而此时,那人也回过头来看向封懿,露出一张封懿颇为熟识的脸——竟是李儒! 封懿一惊,正欲开口时,却见李儒立即朝她摇头,抬手在唇边做噤声手势,又朝封懿招了招手,随即不在多留,转身往酒楼外而去。 封懿见了,便也左右看了一眼,见封姌没有留意到她,先一步上了木梯,而段崇南更是看都未往这边看一眼,当下召来玉影,在她耳边低声几句后,便跟着李儒的背影,眨眼消失在了酒楼大门前。 第62章 “出了酒楼后,远远就看到李儒的背影出现在左手边的前方,封懿便加快脚步立即跟上,直到跟着李儒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道内,走到尽头时,李儒忽然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封懿一惊,正欲抬眸环顾时,一道强有力的力道忽然擒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贴墙而立,骤然的动作让封懿吓了一跳,还未看清身前之人,一道熟悉的嗓音蓦然在身前响起,“表妹——” 听到这道熟悉的,似乎因为许久未曾听到而比从前更为低沉的嗓音,封懿怔了怔,随即抬头,看清面前这张清隽而熟悉的,此刻正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的面庞,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担忧,着急,焦虑,委屈似乎一瞬间汹涌而来,透亮的瞳眸立时沁出了眼泪,封懿抬手捶向身前之人,哭声道,“你这个坏人,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李缜一把抓住了封懿捶向她的小手,用大掌将其包裹其间,大拇指更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则抬手拭去封懿面上的泪痕,见她哭得这般伤心,豆大的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擦也擦不干净似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声音便也更温柔了些。 “是我不好。” 李缜微微垂眸,视线灼灼盯着封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低声道,“这件事实在是事出突然,不能及时告诉你们。表妹,莫生气了,可好?” “不好。” 封懿愤恨的说了一声,然而亲眼见到李缜这会儿就站在她面前,并且仍旧是当初那般温柔的眼神,心中的不满便也稍稍散了些,可她这会儿心中还是不舒服,便道,“你明明无事,为何要将衣袍抛进池塘让人以为你是落了水?你既这么久不露面,为何今日又肯露面了?表哥,你究竟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们?”81812. 李缜一怔,视线继而柔柔的盯着封懿,“表妹,你既猜到了,我也不瞒你,我正要做的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我不能告诉你,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上,请你体谅我一番,不要多问,可好?” 封懿一滞,“可是……可是……” 明明心中又气又急,可面对李缜这般轻言细语的请求,她竟不能拒绝。半晌,她无奈道,“可是,你难道要一直这样躲着吗?我很担心你,母亲也很担心你,表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李缜轻轻摇头,目光温柔而坚定。 封懿一滞,那只被李缜握住的手当即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指着李缜道,“那你今日出现做什么?你还不如不出现,让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踪影,说不定时间长了,我就不会这般想你,为你担心了。” 望着封懿眼中更加汹涌的泪水,李缜心头一痛,伸手便要将封懿揽进怀里,却遭到她的拒绝,李缜沉默一瞬,忽道,“表妹,对不起,让我抱抱你,可好?” 封懿连连摇头,“不好。”然而挡在身前的双手却在李缜的视线中缓缓放了下来。 察觉到封懿的举动,李缜视线更加温柔,唇角无奈的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伸手将封懿揽进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左肩,一只手轻抚着封懿的如瀑青丝,低沉的嗓音却在不经意翛然而起。 “表妹,对你,对姑母她们的不辞而别是我不好,不过当时的确事出有因,我的确是落了水,不过,是被人推下水中的。” 漫不经心的语调,却让封懿后背心一凉,“你说什么?有人推你下水?” 说着就要从李缜的怀中退出,却被李缜双臂桎梏,不让她退出来,而是继续揽着她,轻声道,“不错,我知道是什么人推的我,也知道他对我动杀机的原因,他并不知道我会水性,所以我只能诈死,逃离众人的视线,在暗中调查这件事。表妹,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我今日之所以露面,也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封懿被李缜按在怀中,感受着这许久未曾感觉到的宽敞的胸怀,又听到李缜大抵解释了他失踪的原因,怨气渐消的同时,又生出担忧。 可她这会儿不敢表现出来让李缜担心,便只好随着李缜的动作乖乖的靠在他怀里,低声道,“什么事?” “我知道你前几日跟你三姐进了镇国府小住。” 李缜道,“答应我,小心防范段崇南,还有,你不能在镇国公府上多住,回去之后便收拾东西,回到封宅。你只有待在封宅,我才能安心,明白吗?” 封懿不解,从李缜怀里退出来,抬眸看向他,此刻望着李缜逐渐收起面上的温柔,而是一片凝重之色,灵光一闪,惊声道,“表哥,难道是姐夫推你落的水?” 李缜没有回答,只低声道,“这件事我以后才能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可好?” 封懿凝眉想了想,最终点头道,“我答应你。”反正她在镇国公府上已住了几日,虽然还算舒心,不过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不如在封府上自在。 李缜凝重的面色这才稍稍舒缓,又道,“表妹,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待我承袭了侯爵之位,能够有能力保护你时,便来接你。所以,这一年内,你便安心在府上住着,等着我,可好?” 封懿心神微颤,望着李缜此刻正凝视她的,深邃若渊的瞳眸,看清他眼中的一丝隐忍与愧疚,心里忽而难受起来,“一年我可以等,可是表哥,仅仅一年时间,你有把握吗?还有我若想找你,该如何找?” 李缜柔柔一笑,抬手在封懿的发髻上轻揉了揉,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放心,一年时间,我会让自己足够强大。之后我不会再轻易露面,不过我会让李儒想方设法将信送到你手上。表妹,你若有什么话,便在信上跟我说。还有,今日我们相见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明白吗?” 封懿颔首,“我明白了。”说罢,又看向李缜,透亮的瞳眸中透露着一丝不舍。她明白了李缜今日露面的缘由,就是想来警示她小心防范段崇南与镇国公府。 虽然她不明白李缜为何要这么做,但与李缜一年多的相处,她相信李缜,而且李缜方才的话分明透露了段崇南跟推他下水之人有关系,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提醒她。 如今这一见之后,她许久都不能再见她表哥了,想到这里,封懿便有一丝失落与沮丧。 李缜自然感觉到了,他也同样舍不得封懿,可眼下却不是他们可以安然在一起的时刻,便克制想将封懿再次拥入怀中的举动,低声道,“好了,快些回去罢,若是晚了会让他们起疑的。” 封懿有些不甘愿,却仍是听从了李缜的话,轻轻颔首,转身要离开时,脚步一滞,回头看向李缜,满眼的不舍,“表哥,难道今后的这一年内,我们都不能再见吗?” 望着封懿殷切的眼神,李缜坚定的心有一瞬间的动摇,半晌,他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想办法跟你见面的。”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8节 封懿这时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浅浅而醉人的梨涡终于再次出现在李缜眼前,“表哥,那我先走了。” 话落,封懿朝李缜挥了挥手,这才转身,从方才那道不起眼的巷道离开。 身后,李缜望着封懿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后,才身形一转,悄然而去。 封懿回到酒楼时,手上提着从方才路过的糕点铺子里买的点心。一直守在门前的玉影见到封懿终于出现,焦急的面色这才松缓,连忙迎上前来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在不回来,我就得被世子爷和夫人催急了。”818小说封懿连忙安抚道,“别急别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说罢抬头看了二楼一眼,“姐夫他已经上去了?” 玉影颔首道,“都上去了,方才点的菜肴也送上去了,就等着姑娘你到后一同用膳了。” 封懿轻轻点头,将手里的糕点交给玉影,“那咱们上去罢。” 跟着玉影上了二楼,进了一间环境雅致的厢房,就见段崇南与封姌这会儿齐齐看向她,桌上已摆了不少正冒着热气的菜肴,显然是刚送上来的。 封姌见到封懿出现,埋怨的瞪了她一眼,“你跑哪里去了,叫我们等这么久也不说一声,下次这这么顽皮我就不让你姐夫带你出来了。” 封懿赔笑道,“三姐和姐夫莫气,我是方才留意到前面有一家糕点铺,铺子里的糕点都做得很精致,便去买些过来让大家尝一尝。” 话落,便接过玉影手中的糕点摆在红木圆桌上,解开外层的油纸,露出里头精致的糕点。 段崇南见了便道,“原来是去买糕点了,五妹,你日后若是想吃,告诉我一声,我让下人去买,不必让你亲自走这一趟。” 封懿道,“没事,我跑一下也无妨,正好也开开眼。”话落,便落座到了封姌身旁的空座上。众人开始用膳。 用过膳后,封懿朝封姌道,“三姐,我想回去了,待会儿回府之后,我便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封姌闻言一怔,“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要在府上小住一段时日吗?还是你这几日在府上住的有什么不习惯?” 封懿摇头道,“不是,国公府一切都好,不过就是我想母亲了,三姐你知道的,我从未离开母亲这么久,离开封府这么久,所以想回去了。” “那也别这么急啊。”封姌道,“你回去之后总是跟婶母在一块儿的,这次难得出来陪我,怎么着也得多住几日才好罢。” 封懿仍是摇头,“不了,三姐,我日后再来陪你,今日我是真的想回去了。” 姐妹二人说话时,段崇南的眼神却是落在封懿身上,带着些许疑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虞。见封懿仍是打定主意要回去,段崇南眸色微沉,又在不经意间敛起,蓦然开口,“这样罢,五妹,你三姐想你多陪她一段时日,你既不愿,她也不好勉强,不过今日也不早了,回去还需要歇一歇,明日罢,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府。” 封懿闻言看了段崇南一眼,见段崇南面色虽亲和,却隐有一丝不容置喙的严肃,心想也就多住一日,便颔首道,“那就依姐夫所言罢。” 段崇南闻言,眸色这才有所松缓,视线不着痕迹的从封懿娇美的面颊上扫过,一瞬间闪过一抹晦暗而深沉的光芒。 第63章 “用过午膳后,又在城中转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封姌撑不住想回去歇息,众人便陆续上了马车,前往镇国公府。 回到镇国公府后,已是傍晚时分,正值府内用膳,他们三人便在正屋内用过膳后,封姌被知画知书搀扶着便回到寝房去歇息,封懿则带着玉影回到自己的东厢房,休息的同时,让玉容将她们的东西整理一番,准备明日清晨便赶回封府。 正当封懿坐在东厢房外间的八仙椅上休憩时,门檐处,一道修长挺括的身影大步而来,片刻间便进了屋,正是一袭墨蓝色麒麟纹束腰直缀而气宇轩昂的段崇南。 屋内此时已掌起了灯,衬着外头还未彻底暗下来的夜色,封懿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 见是段崇南,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贸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内,封懿立时从八仙椅前站起身,想起今日表哥对她说的话,再次面对段崇南,封懿不由心生一丝警惕,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轻声问,“姐夫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段崇南看了她一眼,琉璃盏就在一旁的案几上,从琉璃盏内透出来的晶莹的烛光印染在了封懿的面上,将她本就精致的面庞更添了几分朦胧的光影,仿若夜中筱忽而现的仙子,秋水双瞳盈盈望来,一瞬间的神态摄人心魂。 段崇南隐忍不住的深深看了一眼,眼角的余光瞥见跟她身侧的玉影后,方道,“方才进府时我让后厨的人熬了些羹汤,姌儿的那份已经送过去了,你的那份去让丫鬟端过来罢。” “多谢姐夫。”封懿不疑有他,看向了身侧的玉影,微微扬了扬下颌,“你去端过来罢。” “是,姑娘。”玉影颔首便退了下去。 段崇南这时不着痕迹的环顾了屋内一眼,低声道,“五妹,只有你一个人?你身边另一个丫头呢?”话落,一边缓步上前,泰然自若地落座在了封懿身旁的檀香木八仙椅上。 “玉容去给我收拾东西去了,她提前收拾好,我们明日一早便可离开。” 封懿说着,看了身边的段崇南一眼,看他的模样似乎要和自己促膝长谈一番,虽疑惑,却也放松了些许警惕之心,跟着落座回八仙椅上,一边问,“姐夫可是有事?” 落座回八仙椅上的封懿却未察觉段崇南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虞,与掩藏在眸底深处的一丝冷冽,他敛了敛眸,平复了眼中的情绪后,这才抬眼看向封懿,低声道,“我这个时候过来,是有话想与你谈一谈。” 封懿便道,“姐夫有话不妨直说。” “这几日你住在我们府上,也亲眼看到我与你三姐之间的相处之道,那么你可否告诉我,在你眼中,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姐夫的?” 封懿显然没有想到段崇南会这样直白的开口问她,见段崇南菱角分明的面上满是坦然之色,又想起这几日她亲眼所见所闻,忽然对她表哥李缜今日的说法有了一丝怀疑。 不过,李缜白日里的话还历历在目,封懿不敢掉以轻心,便按着自己的想法道,“姐夫很好,这几日我亲眼看到姐夫对三姐极好,你们二人极为恩爱,这一点我很是艳羡呢。姐夫放心,你的好,回到封宅后我会告诉大伯父与大伯母的。” “是吗?你既觉得我对你三姐极好,想来我这个姐夫在你心中印象应当还是不错的。我看你这几日在府上住着也还舒心,至少出门之前,你还未曾提过想回家。” 话音一顿,段崇南忽而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封懿,“可是五妹,为何中午那片刻时间,你仅仅出去买个糕点,回来之后便打定主意要回府,你可否告诉我,这中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你可是见了什么人?” 封懿面色微变,叫紧盯着她的段崇南捕捉个正着,当下眯起了眼睛,又问,“五妹,你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可否告诉我?” 封懿心惊与段崇南的嗅觉之敏锐,又见段崇南此刻盯着她的眼神之锐利,忽然察觉到她表哥说的是真的,不管段崇南是否是推她表哥下水之人,但段崇南绝非是这几日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谦和有礼,待人和善的世子爷。 想着,封懿心神一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透露自己的心神,便强装镇定的看了段崇南一眼,浅笑着道,“姐夫在说什么?我今日就是突然很想我母亲了,便想着尽快回家去看她,哪有姐夫你说的这些。” 段崇南眼神敏锐如斯,自然看出了封懿眼神的回避与躲闪,越发确定今日封懿离开他们单独出去的那一阵定然是经历了什么,或是见了什么人,可惜他后知后觉,派人去酒楼四周查探时什么也没查探到。 此刻,封懿显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也不好逼得太紧。 想着,段崇南眸色一闪,话锋一转,道,“五妹,你三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不宜走动,成日闷在府中也难受。而我成日要忙于公务,没有时间陪她,你既与她是姐妹,为何不愿多留一段时日,好好陪一陪你三姐?” 封懿这会儿却猜不透段崇南的用意了,“姐夫,你此言何意?三姐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还得数月才能诞下婴孩,可我总不能在这府上住上数月罢。再说我的确是想母亲得紧,我可以先回府,三姐若是实在闷得慌了,我在过来陪她。” 话落,封懿抬眼看向段崇南,“姐夫,你不是答应我明天派人送我回府的?”说罢,突然留意到段崇南此刻盯着她的灼灼而深沉的视线,封懿心神一跳,心里头隐约有一个念头闪过,吓得她心神微颤,恨不能立刻就离开这镇国公府。 段崇南敏锐的察觉到封懿面上的细微变化,狭长的双眸微微一敛,一丝势在必得的阴狠终于在眼底缓缓浮现,他低声道,“你当真一定要走?” 封懿这会儿已不敢在看他,甚至都不愿与他共处一室,想着玉影跟玉容二人怎么还不回来,便有些焦灼不定的从檀香木八仙椅上起身,“姐夫,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在劝了。姐夫,夜已深了,你虽是我姐夫,可三姐不在这里,孤男寡女的,咱们不宜共处一室,姐夫请先回罢。” 话落,封懿抬手便想将段崇南请出去,谁知刚刚抬手,一道强势的力道陡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的往身前一带。 封懿的脑袋被撞得七晕八素,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被段崇南一手扣住了手腕,一手揽住她的纤腰,紧紧贴在他的怀里,强大的力道让她无法挣脱,面前却是段崇南微微俯身,近在咫尺的面颊,以及翛然而起的,此刻听起来低沉却更显冷冽阴森的嗓音。818小说“五妹,你既到了我国公府,我怎舍得让你就这么轻易离开了呢?” 封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半晌,彻底听清段崇南的话,以及彻底看清段崇南此刻正紧紧盯着她的似笑非笑,眼中却蕴着叫人心生惧意,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噬入腹的眼神,封懿心神一颤,彻底明白了段崇南对她抱着怎么的心思,恐惧的同时,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姐夫?你这是在做什么?”封懿一边挣脱着一边惊声道,“三姐还在那边的屋内睡着,我是她的亲妹妹啊,她若是知道了你此刻的举动,你对她该如何交代?你对得起她吗?” 说话的同时,封懿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段崇南的身后,期待玉影玉容能够及时出现,然而看清不知何时已紧闭的房门,封懿彻底懵住了。 “怎么会?” 似是看出了封懿的心思,段崇南冷冷一笑,“我说过,五妹,我怎舍得让你轻易离开我国公府呢?今日我便告诉你,当初我到封府,听到的是你的声音,看中的便也是你,只是阴差阳错,竟与你三姐成了亲。” “幸好我认出了,我那日听到的,让我就此沦陷的笑声是你的,而你竟出落得这般迷人,这般让人心痒难耐,你这般绝色的美人儿,我怎舍得让给他人。你放心,跟了我,你跟你三姐地位同等,或者,你若是不愿屈尊,我便让她将世子夫人之位让给你。总之,我会给你最好的,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将你自己给我。” 话落,段崇南借着推力将封懿一把推到他方才落座的八仙椅上,进而俯下身压制着她,双手拽着她的衣领猛力一撕。 ‘撕拉’一声,封懿的衣领处被彻底撕开,内里绣着小黄鸭的粉红肚兜,以及肚兜两侧肤白胜雪的肌肤,顷刻间映入段崇南眼帘。 看着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段崇南几乎立刻便红了眼,当下俯身便要亲吻她的脖颈处。双手也在不断拉扯着封懿身上的衣裙。 封懿无法反抗段崇南高大的身躯压下来的力道,也无法挣脱他双手的桎梏,被他撕开衣领后已是神魂剧颤,吓得眼泪直流,正要着抓过案几上的琉璃盏防御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步履匆匆的脚步声。 不多时,管家的声音从门外着急忙慌的传了进来,“世子爷——世子爷——快出来罢,封二夫人来咱们府上啦——” 第64章 “段崇南闻声一滞,猛然回过头来看向门外,桎梏封懿的双手也稍稍松了一些。 封懿趁此时机,猛然推开他的双臂从座上起身,双手将自己的衣领紧紧拢在一起,同时往内间逃去。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封姌疑惑的声音,“管家,你为何守在此处?夫君可是在里头?小妹也在里面?” 段崇南听到这些声音便知今日的时机已经错过,而他对封懿也已经露出了真面目,若就此放她离开,今后再想要见她可就不容易了。可是,终究不能因为眼前的一丝美色而坏了大计。 狭长的眸中闪过不甘之色,沉吟片刻,段崇南终是有所决定,他理了理衣裳,抬脚走向内间,还未走近,便听到封懿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你……你别进来……三姐就在外头,你若是进来,我就——” 话音未落,便被段崇南打断,“五妹莫怕,我不会再逼你了。” 察觉到封懿隐隐发颤的声音,段崇南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必然是吓到了她,他不愿封懿因为今日的事而彻底惧怕他,躲着他,便又放缓了声音,轻声道,“五妹,我今日只是一时失了神,才会对你做出方才的举动,但是我方才说的话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既然你母亲过来了,我也不强留你了,不过你回府之后好好想一想我方才的提议,如何?” 内间,封懿裹着匆忙找出来的衣袍缩在床榻的角落,听着外头传来的段崇南低沉,此刻在她耳中却异常森冷的声音,心里直打寒颤,面上亦是梨花带雨,方才的惊吓让她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可她这会儿紧紧裹着身上的衣衫,也不敢抬手擦拭。 半晌,内间再无任何声音传出,段崇南朝珠帘内看了一眼,又道,“五妹,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你放心,我这便走了,你莫要害怕了。” 话落,段崇南犹似不甘心的朝珠帘内看了一眼,这才退了出去,旋即走到大门处,打开了大门。 门外是一脸焦灼不定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的管家与一脸疑惑迎上前的封姌,段崇南率先开口,“我有些话想私下与小妹聊一聊,便耽搁了一下。姌儿,听说你婶母来了,你也一起去前院见见吧。让你妹妹在这里收拾收拾,她想必是要跟婶母一同回去的。” 封姌闻言更疑惑了,明明不是说好明日走的吗?怎么又今日走了,还有封懿的母亲怎么也来了国公府了? 封姌满心疑惑,此刻却见段崇南面色不对,一种说不出,隐隐让她有些许担忧的神色,踌躇一瞬,终是没有问出来,只道,“婶母来了?” 段崇南颔首,一时不想多话,只朝管家使了个眼神。 管家会意,便朝封姌道,“夜色深了,夫人身上怀着胎,还是先回去歇着罢。封二夫人那里世子爷会去照顾的,五姑娘世子爷也会派人小心送回去的。” 封姌有些犹疑,“小妹呢?我想进去看看她。” 段崇南却上前一步扶着封姌,不着痕迹的挡着她进屋的路,“五妹这会儿正在收拾行装,你也不用去打扰她了,先好生回去歇着,我送走五妹之后就过来陪你。” 与此同时,在封姌身后,一脸担忧的玉影与玉容也顾不得规矩了,当下越过段崇南便进了屋内,抬眼间见屋内没有人,两人对视一眼,又进了内间,一眼看到这会儿紧紧抓着身上的衣衫缩在床榻角落,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隐隐透着惊吓过度的苍白,玉影玉容二人大惊失色,忙迎上前道,“姑娘,你怎么了?出了何事?” 封懿见到玉影玉容二人出现,这时才从惊吓中回神,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哭声道,“你们跑哪里去了?” 玉影道,“奴婢方才去给姑娘端羹汤,回来时发现门被关着,还有一名小厮拦着不让进,奴婢觉得奇怪,便急忙去找世子夫人过来了。”说罢,望着封懿惊魂未定的神情,玉影隐约闪过一个猜测,惊呼道,“姑娘,难道是世子爷他——” 话落未落,便被封懿扫过来的一道眼神打断。 玉容见了,跟着道,“姑娘,我们方才听到世子爷说二太太来了。” 封懿眼神一震,不错,方才被段崇南险些侵犯时,她也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话,说是她母亲来府上了,虽不知她母亲怎么突然过来了,封懿却是心神一震,朝玉影玉容二人道,“你们赶紧去将我们的东西收拾好拿出来,我们今夜就走。还有,今夜之事,你们不得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母亲,记住了吗?” 玉影玉容二人虽不解,不过见封懿这会儿面色郑重,也不敢违抗了她的意思,当下便轻轻点头,按照封懿的吩咐立即去收拾东西了。 封懿则趁她们二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将身上的衣衫穿好整理妥当。未几,带着收拾好行装的人,在府中侍人的引领下前往前院。 片刻后,封懿终于在前院内见到了李氏,彼时,还有镇国公夫人云氏作陪。 李氏见到封懿出现,无奈道,“你这丫头,成日就不让人省心。” 封懿听到李氏□□声,却感觉颇为开心与亲近,当即加快脚步扑进李氏的怀里,却什么也不说,只仅仅搂着李氏。 跟在她们身后而来的段崇南望见这一幕,眸色微微一黯,隐于厅内的昏黄的烛火之下而无从察觉。 李氏辞别了镇国公府众人后,领着封懿上了马车,一进车内,封懿便抱着李氏不撒手,身形微颤的依偎在她怀里,半晌才渐渐停止了颤抖。 李氏察觉到封懿的不对劲,一边安抚着她一边低声问,“懿姐儿,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抖?还有我方才见你脸色就不大好,究竟出了何事?”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39节 说罢,李氏面色微沉了沉,“懿姐儿,你可是在镇国公府上受了委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母亲一定为你做主。” 封懿偎在李氏怀里,透亮的杏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微微摇头,什么都不敢说出口。 她姐夫段崇南竟是人面兽心之人,欲对她施暴这种事,她能说吗?且不说封姌如今还怀有身孕,正是不能动胎气的时刻,这件事还会牵连到镇国公府与封家之间的关系,甚至也会影响她的声誉。 无论那一点她都不能说出口。段崇南也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如此不计后果的胆大枉为。 想起方才发生之事,封懿心口发颤,不敢多想,缓缓平定心绪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母亲,你怎么这么巧赶过来了?” 李氏闻言一怔,“这么巧?不是你让人传口信给我,让我酉时来接你的吗?懿姐儿,你究竟怎么了?今日在镇国公府可是发生了什么?” 封懿坚决不肯回答,只道,“母亲您莫忘了,总之这镇国公府我以后是绝对不会再来了。”想到段崇南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之人,而她三姐封姌竟偏偏嫁给了他,若是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以后的生活该何其悲惨。818小说想着,封懿忽而又想起她母亲方才的回答。 她什么时候让人传信回府?她从未让人传信回府,那么这个人是谁? 封懿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一定是她的表哥李缜。 多亏了他的报信让她母亲及时赶到,从段崇南的魔爪中逃了出来,否则那后果当真不敢想象。 想着,封懿忽而甚是思念李缜。明明白日里还见过,可这一刻,突然无比的思念他。可是,下一次再见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思及此,封懿心口有些难受,便将连埋在了李氏的胸前,摒弃脑海中的杂念。 身前,李氏揽着封懿,如水般的瞳眸落在封懿的秀背上,视线凝重。 她女儿封懿究竟在镇国公府经历了什么?竟让她这般畏惧与镇国公府? 第65章 “戌时,偌大的京城被漫无边际的夜幕笼罩,星河之下,万家灯火。 严羡之带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来到那间两进的民宅内,推开书房的大门,坐在书案前的李缜闻声望来,严羡之整了整衣袍,抬手挥退跟在身后的小厮,抬脚大步上前,落座在了李缜的书案前,抬眼瞧着李缜正望着他的疑问的眼神,严羡之这才不慌不忙道,“放心吧,你那时刻记挂在心上的表妹已经让封府的二太太接走了。”81812. 李缜听罢,稍稍安了心,却听严羡之忽而话音一顿,“不过,我听下面的人传消息过来,说是你表妹从镇国公府出来时面色不大好,不过也有可能是夜深他看错了。反正封五姑娘已经从镇国公府出来,被她母亲亲自过来接回了府上,你也该安心了。” 李缜却只沉默的看着严羡之,并未开口说话。 严羡之望着李缜微蹙的眉头以及沉吟的面色,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想出面向太子自荐吗?” 李缜瞬间回神,微微摇头,“不,太子如今手下也有不少幕僚,即便我自荐,他也不会看中。我的对手是镇国公府,以及镇国公府背后的三皇子明岑,若要让太子相信我此刻虽无权无势,却能相助与他,就必须在与他见面之前,先送他一份大礼。” 严羡之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正色道,“你有主意了?” 李缜轻轻摇头,忽而道,“我让你打探三皇子明岑的底细,你可有结果?” 严羡之无奈摇头,“既没把握,你说这些做什么?”话落,忽而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了李缜,“这里的东西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在尽量不惊动三皇子的势力下所能够找到的一切消息,你将就着看罢。” “多谢。”李缜深深看了严羡之一眼,随即接过他递来的小册子,打开仔细品读了起来,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书案一角的昏黄的烛光投射在他的面颊上,将他清隽英挺的侧部轮廓勾勒出一抹氤氲的光影。 半晌,将手中的小册子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后,李缜凝了凝神,回过头翻到方才看过的前几页,面露疑惑的抬眸望向严羡之,“三皇子明岑并非是昭贵妃的亲子?” 严羡之听他问起这个问题,更觉奇怪,“缜兄不知道?这可是朝堂上下众所周知之事啊。” 话落,突然想到李缜是从南直隶过来的,来到京城也不过一年有余,而他的父亲也只是边关的一名武将,对于皇宫内帏之事想必也是不甚了解的,便解释道,“明岑的生母是一名宫女,是皇帝看上了这名宫女的美色便宠幸了她,封为了贵人。” “不过由美色而起的宠爱只是一时的,王贵人她无权无势,也无福分,诞下三皇子后没两年便病逝了。而昭贵妃膝下无子,只有两位公主,便向皇上请求将三皇子交给她抚养。昭贵妃虽无子,但有皇上的宠爱,背后家族的势力亦是不容不容小觑,皇上便做主,让三皇子明岑认昭贵妃为母。至此,三皇子有了昭贵妃以及他背后家族势力的辅助,在宫中才逐渐被皇上和百官看中。” 李缜听罢,眸光微动。这件事他竟不知道?也是,上一世他坐上中军都督之位后,太子明晟已登基为帝,他并未牵扯进他们的争斗之中,自然也不知有关于晋王明岑的这些皇宫内帏之事。 想着,李缜忽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当即朝严羡之招了招手,严羡之一脸疑问,还是乖乖倾身向前,李缜同时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阵,话落,收回身子低声道,“你去查一查,这件事我总觉着事关重大。” 严羡之颔首应下,“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查到消息的。” 严羡之办事极为迅速,数日后,便将李缜交代他的这件事查明,并前来告知李缜,“缜兄,果然如你所说,三皇子明岑在护国寺内果真有秘密。他让亲信在护国寺内给他的生母王贵人立了个牌位,每逢节日或是祭祀,都会前往护国寺上香祭拜。不过这件事做得很是隐秘,除却寺内的知情之人,以及明岑身边的亲信,旁人一概不知。” 李缜轻轻扬眉,抬眼看向严羡之的丹凤双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幽光,“想不到,他倒是个孝子。” 严羡之见李缜眼中意有所指,便道,“缜兄莫不是有何想法?” 李缜道,“李缜虽为王贵人所生,可他如今是昭贵妃的儿子,也正因如此,昭贵妃以及背后的母族势力才会这般相助与他。倘若让昭贵妃知道三皇子在她的眼皮底下,为生母立碑祭祀,心中只有她的生母,你说昭贵妃会有何想法?” 严羡之陡然会意,“对啊,昭贵妃不是三皇子的生母,知道这件事后定会对三皇子心生间隙,昭贵妃若动摇了心思,背后的母族势力自然也会动摇。届时,三皇子势力大减,自然不会是太子的对手。” 话落,严羡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对,即便昭贵妃知道了此事会生气,但应当不会轻易舍弃三皇子,毕竟三皇子无论是年龄还是政绩,都是唯一可以与太子竞争之人,昭贵妃培养他多年,怎会轻易舍弃?” 李缜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慌不忙道,“以明岑的心计与实力,若是这般轻易就能对付,你也太小瞧他,高估我们自己了。我们仅仅是在力所能及之时,小小的推波助澜一把,短暂的离间他们母子,让明岑一时无法动用他背后的母族势力。太子是嗅觉何其敏锐之人,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当不会无动于衷罢。” “我说过,在见太子之前,我会先送太子一份贺礼,而这,就是送给太子的一份贺礼。”话音一顿,李缜抬眸看向严羡之,缓缓道,“不过,羡之兄,你可能不能再隐身于幕后了。” 严羡之微怔,看清李缜的眼神后,沉默一瞬,忽而淡淡一笑,“我明白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这一天迟早便会到来。只不过缜兄,你可要尽快成长起来,赶紧承袭你的侯爵之位啊!否则我若是出了事,可就没人帮你了。” 李缜面色不变,声音沉稳道,“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保你周全。” 接下来的数月内,李缜一边与严羡之暗中进行自己的计划,一边派人与大同的镇抚将军,亦是李缜的亲舅舅温擎开始了书信往来,联络舅甥情谊的同时,让他暗中查访潼关守将与镇国公府之间来往,以及他父亲李安被人暗害的证据,与此同时,京城也在暗波涌动。 皇城之内,一则流言在奴才们的口口相传中逐渐扩大:三皇子明岑孝心甚重,不忘其本,每每与祭祀之日不忘拜祭自己的生母王贵人,甚至在护国寺为王贵人立了长生牌,让僧人日夜祷告。 这个传言流出之后,风向逐渐发生了转变,有的人认为三皇子孝心笃深,必是重情重义之人,有的人则认为三皇子忘恩负义,身受昭贵妃厚宠,却只记着自己的生母,将昭贵妃又置于何地? 这个消息很快传进了昭贵妃的昭阳宫中,由昭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亲口告诉了她。昭贵妃听过之后,果然心生怒意,却也并未将事情扩大,而是利用权势镇压后宫之人让其不得谣传的同时,又命身边人暗中去护国寺查访,看三皇子明岑是否当真将其生母供奉在护国寺。 昭贵妃的人行动极快,当下在明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带人到护国寺调查个底朝天,搜出了明岑为其母亲王贵人供奉的灵牌。 昭贵妃大怒,但仍旧不敢将这件事闹大,只是在暗地里扣下了三皇子明岑,停止了他的一切军政之务让其反思。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太子明晟的耳中。 东宫内,正值壮年,身形微胖的太子明晟听到这个消息时眯了眯眼,朝手下的掌事内监与幕僚等人道,“想不到这紧要关头,他们母子竟先生间隙起来了,如此时机,也该给我那手段精明的三弟一个回礼才是。另外,派人去查,明岑暗中祭奠他生母之事,是从何处流传出来的!” 手下之人齐齐拱手应下。 东宫势力庞大,短短十数日,追根溯源,从宫中的内侍追查到侍卫,又从侍卫一路追溯,查到了敏安伯府长公子严羡之的头上。 于是,东宫一纸诏令到了敏安伯府,请敏安伯府长公子到东宫一见。 严羡之收到诏令,将诏令送到了李缜面前,满眼无奈道,“缜兄啊缜兄,你还真是厉害,这下是真的如你之意,将我送到太子面前了。” 李缜一袭深蓝束腰长袍,神情岿然坐于书案之前,面色淡然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再说是太子主动找上的你,而非是你找上太子,这性质不一样。若受太子看中,他便会护住你,所以你尽可安心。” 严羡之道,“这一点我自是不担心的,不过缜兄,这件事毕竟不是我的主意,以太子之精明,试探之后必然会发觉,询问你的存在,你的计策已经成功了,打算何时见太子?” 李缜沉吟片刻,道,“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尽可自行周旋。” 严羡之明白了李缜的意思,便也不多问,拿着诏令又离开了。 未几,屋内便只有李缜一人坐于书案前。不多时,李儒端着一个端盘进了书房,李缜听到脚步声,低声问,“李儒,今日是何时日了?”818小说李儒将端盘置于书案前,将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端到李缜身前,道,“郎君你怎么忘了,今日是八月初五,郎君的生辰啊。我让厨娘给郎君煮了碗长寿面,郎君快些用罢。” 李缜微微一怔。 今日是他的生辰?那么三日后,不就是他表妹封懿的生辰? 想着,李缜心口忽而一阵跳动,他似乎许久没有见到他那娇俏可爱的表妹了。 第66章 “三日后,八月初八,尚有些许炎热的时节,封懿十四岁生辰到了。 李氏作为封家内政掌权人,又是自己嫡亲女儿的生辰,自然想给她办得隆重些,不过因为府上这两年不太顺,加上封毓,李缜皆不在府内,封樾已入了翰林院正式为官,封姌也已嫁出去,府上的小辈便只有封懿与封婵二人。 想来想去,李氏还是决定只在府内小办一下,不请任何人。未免封懿觉得失望,便任由她挑选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即便如此,封懿这个生辰,还是提不起兴致。 午时,她坐在画轩外间的软榻上,长长叹了一声今日发出的第五声叹息。818小说玉容端着方才从后厨做好的各式精致的糕点进了屋,听到封懿的叹息声便道,“姑娘怎了?今日可是姑娘的生辰,姑娘总是板着脸可不大好。” 一旁忙活的玉影这时上前来将泡好的花茶给封懿斟满一杯。她成日跟在封懿身边,对封懿的心绪不说了如指掌,但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想着封懿可能是又想起她那数月不曾见到的表哥,心里正失落着,便低声道,“姑娘喝口热茶罢,太太让后厨做了姑娘最喜欢吃的糕点,还让人从铺子里买了极好的蜜饯,姑娘不尝一尝吗?” 封懿抬眼看了玉影一眼,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我没有胃口。” 天知道,自从那次见过李缜之后,她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她表哥李缜了,偏偏上一次又发生了那件让她印象极不好的事。即使是托了李缜的福而让她幸免于魔爪之下,可李缜这两个月都未出现,已抵消他那日的恩情。 此刻,想到李缜,封懿不免咬着牙,越发晶莹的美目中流转着失落的神情。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啊,李缜即便在怎么躲着,今日也该现身才是啊。封懿也不指望他能够给自己过生辰,可是,见一面总是可以的罢。可李缜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即便偶尔有书信,也从不告知她落脚之处,让她即便有心想找也无处可寻。 想到这一点,封懿便更生气了。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名小厮的声音,“玉影在吗?方才大门前有人送来一个包袱,说是给五姑娘的。” 封懿闻言看向玉影,眼中闪着着疑惑。看到封懿的眼神,玉影不敢耽搁,立马出了门,从小厮手中拿到一个蓝色的包裹便又回到屋内,却并未将包裹立即交给封懿,而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将其解开。 顷刻间,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副卷起的画卷。 看到那副已裱起的画卷,封懿鬼使神差的闪过一个念头,当下便朝正要解开画卷的玉影道,“你别动,拿过来让我看看。” 玉影一滞,回过头来看了封懿一眼,望见封懿那殷切的,急不可耐的眼神,心头一跳,不敢多加猜测,想着一副画卷应当不会有什么,便将画卷拿起送到了封懿面前。 封懿接过画卷,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画卷细腻的纸张,心中一个念头越发坚定,沉默一瞬,她动作轻缓的打开了画卷。 画卷彻底展开之后,画上的内容映入眼帘,封懿看清的那一瞬,眸色一亮,又在一瞬间闪过一丝羞窘。 画面之上,赫然是李缜的画像。画中的他,一袭墨蓝色束腰直缀落座与石桌前,背后同样是那颗满树杏花开的杏树。枝干虬结的大树之下,李缜神情淡然的落座在石桌前侧望着前方,轮廓英挺,眉眼清霁如九霄朗月,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气质从画像之上呼之欲出。 当真惟妙惟肖,鬼斧神工。 封懿一时不确定这幅画究竟是不是李缜画的,因为他竟将自己的神态表现得如此逼真,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可若不是他,这幅画中的场景与当初李缜送给她的那副是相同的,可以说若将两幅画连成一起,甚至可以拼成一幅完整的画。 所以画中的这个情景,只有她与李缜自己记得,又怎么可能由他人之手画出? 所以,这幅画必然是出自李缜之手。可是他竟把他自己画得如此逼真,仿若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羞窘的同时,封懿心底有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绪。像是满足,开心,又或者,还是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画得再好,终究不是他本人出现。 就在这时,忽听玉影道,“姑娘,有封信。” 封懿抬头,就见玉影从那包裹中又拿出一封书信来,递到了封懿面前。想到是李缜写给她的信,封懿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开心,连忙将手中画卷小心翼翼的收起之后,接过书信抽出其中纸条摊开。 【佳人可思君?君极思佳人。未时,城南绿衣巷,待卿一见。兄敬上。】寥寥数语,却让封懿在看清之后立时红了脸。 玉影见自家姑娘脸色有些奇怪,似乎在看过这封信与方才的画后精神也顷刻间好了起来,不免好奇,便道,“姑娘,是什么人的信?” 封懿连忙将信收起,塞进了信封中,朝玉影道,“这你就别问了,玉影,你赶紧去找一套男装来让我换上。” 玉影面露为难之色,“姑娘要男装做什么?姑娘该不会是要出门罢?太太今日还嘱咐过姑娘不论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擅自出府,姑娘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若是平日里,我也不愿为难你们,可是今日的确是有重要的事。” 封懿道,“玉影,你想清楚,你现在与给我找一套男装来,我便让你跟我一起出去。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你若跟着你想必也会心安些,可你若是不去,我随时有可能偷溜出去,那时你找都找不着我,那可就不仅仅是母亲责怪那么简单了。” 玉影面色一滞,更加为难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0节 她清楚封懿的性格,自然知道她说得出便做得到,而且她的性子一旦起来了,那是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的,想着,玉影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下,“那好,姑娘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衣裳来,你可不能乱跑啊。”话落,朝玉容使了个眼神后,玉影便进到内间去找衣裳了。 未几,玉影拿着一件封懿曾经穿过的青蓝色直缀出了内间,封懿立即下了软榻上前来接过衣裳便进了内间换上。 封懿换衣裳的同时,玉影也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待封懿出来之后,让玉容与向李氏告知一声,封懿便领着玉影径自出府。 这次出府,为了不惊动旁人,封懿是从后门离开的。 封宅后门外是一条长街,直通尽头的长风大道。封懿与玉影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直到快走出长街的尽头,打算雇一辆马车前往与李缜约定的城南绿衣巷时,忽然,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了封懿与玉影二人身前。81812. 封懿正疑惑之际,马车前沿的小厮忽然跳下马车,拦在了封懿面前,抬手指向马车道,“姑娘请上车,我家主人就在车上等着姑娘。” 第67章 “封懿疑惑的看了一眼出现在眼前的这名陌生的小厮,只觉莫名其妙,当即警惕的后退一步,“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上你的马车?” 玉影这时也上前而来紧紧贴着封懿,满脸警惕之色,“对啊,你是什么人?” 小厮面不改色,依旧抬手指着马车,道,“姑娘尽管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家主人,也是姑娘此刻最想见之人。姑娘只管放心上车。” 封懿仍心有警惕不敢上车,这时,马车内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表妹,上来。” 封懿心神微震,猛然看向了马车,仿似不可置信一般,这时,玉影在封懿的背后也听到了李缜的声音,哆嗦着道,“姑娘,好像是……是表少爷的声音……” 封懿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回头看了玉影一眼,低声道,“莫要声张。” 话落,便立即抬脚上了马车,推开马车车门,一眼就看到头戴玉冠,一袭深蓝色长袍,此刻正坐在车厢内,正望着她的清隽的面上满是温柔之色的李缜,封懿心口一动,一种委屈,又似开心的情绪从心口涌出,她低低唤了声,“表哥——” 见到封懿故技重施,又换上男儿的衣衫,却依然难掩昳丽的面庞,李缜同样有一种难言的情绪从心口涌现。仿似珍爱在心口却被人偷去了的宝物终于再次回到他身边。只可惜,今日的相见只能是一时的,在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护住封懿时,他不能将封懿接到身边。 想着,李缜伸出手,一把将封懿拉到身边坐下,让玉影跟着上车坐在外头后,便吩咐小厮驾马离开。 马车内,封懿抬眸望着李缜英挺而隽雅的侧颜,轻声道,“表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在城南绿衣巷见面的?” 李缜淡淡一笑,大掌牵过封懿纤柔的袖手紧紧握着,低声道,“我不能确定包袱是否会落在你的手上,所以多做了一层准备。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也并非是绿衣巷,而是其他地方。” 封懿闻言眯了眯透亮的瞳眸,讶异与他表哥心计的同时,又道,“那你怎么知道在这里等着我,若是我从大门那边出来呢?”说罢,封懿才察觉到自己的愚笨,又拍了拍嘴。 她表哥能将那些防人的都想到,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随随便便派个人守在府门前,便知她是从后门出的,还是从前门出的。 李缜看出了封懿所想,色泽浅淡的唇轻轻一扬,另一只手拉下封懿拍嘴的手,笑道,“打自己做什么,你放心,我不管做什么,都会在充足的准备之后在行事。包括你,只要我想找到,便一定能找到。” 封懿听着李缜低沉而清透的嗓音,心神微动,注意到李缜此刻盯着她的,内敛之中隐含一丝灼热的眼神,封懿心头一颤,微微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心头却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 可不是么,她表哥可是极为厉害,日后那是能坐上九五至尊的人物,自然不论心机还是手段那都是非同寻常的。 与其担心他的能力,不如担心自已会不会拖他后腿。想到这里,封懿又生出一个担忧,她如今既已与她表哥两情相悦,两人必然是要在一起的。那她表哥的感情线便发生了改变,既然感情线发生了改变,那后面的剧情是否也会发生变化? 她表哥日后的路,还能走得那么顺吗? 李缜不知道封懿此刻的心思,见她微微垂眸,便攥了攥她的手,什么也没说,任由马车将他们带到既定的地点。随后,马车一路往南,出了城门后,往城郊而去。 直到马车停下后,封懿被李缜牵着出了马车,看清车外是何地后,微微一愣,站定之后,朝一同下了马车的李缜道,“表哥,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81812. 说着,封懿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前面天高云淡,湖光山色的南妩湖。 没错,李缜将她带到南妩湖来了。夏日里的湖畔风光极好,封懿也很喜欢,可是因为去年生辰时落水的变故,封懿对这里的印象便打了一份折扣。只是没想到,今年生辰,她表哥竟又将她带到了这里。 李缜看出了封懿的疑惑,丹凤双眸平波微澜,随即抬眸望着远处的宛如一面巨大的翡翠明镜的湖面,低声道,“表妹,我知道去岁你在这里落了水,对这里印象不好了。可对我而言,这里却是极为重要之地。若非那日扑进湖中救你,我又怎会认清自己的心意,认定你?” 封懿听了这话,面颊微微一红,正欲开口,李缜又道,“还有,我今日带你来,并非是要你回忆不好的记忆,而是希望你添上一层更美好的记忆。你放心,我会吸取上次的教训,绝不会在让你落入危险。”话落,李缜抬手指向湖面。 封懿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就见湖面上一艘大船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而来,这艘船船身比她们去年租用的那条船大两倍不止,最重要的是,封懿望着这艘船,隐约觉得有些眼神。她回神想了想,抬眸看向了李缜。 “表哥,这艘船是那位伯府公子的船?”封懿无奈道,“你与他结成好友了吗?你这段时日该不是住在他府上罢?” “不中,亦不远。”李缜看向封懿,“表妹,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需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你了,便告诉你,可好?” 听他这么说,封懿便也不在多问,只轻轻颔首,“好。” 不多时,那艘船便划到了堤岸前。 李缜牵着封懿上了船,玉影跟在两人身后,进了船身颇大的内仓后,封懿才发现李儒竟也在其中,他正摆弄着茶水吃食,见到封懿出现便上前行礼,“五姑娘。” 封懿轻轻颔首。 李缜这时进来,朝李儒道,“你去跟船家说,可以开船了。” 李儒颔首应下,准备离开之前,朝跟在封懿李缜两人身后的玉影道,“玉影姑娘,我这有些东西需要姑娘一起帮忙,姑娘跟我一起来罢。” 玉影听罢,看了封懿与李缜一眼,忽然明白了李儒的心思,便跟着李儒小步走了。 船仓内,李缜让封懿落座在了中间手工编织的藤椅上,藤椅边上摆着一张方形红木案几,案几上摆放着碗碟精致的吃食糕点,大多是封懿爱吃的糕点,并一壶茉莉花茶。 李缜则上前一步将船舱内的槅窗彻底打开,远处的湖光山色便可透过这一扇槅窗映入二人眼帘。 此刻,船在船夫的摇曳中缓缓向湖心行进,一丝微风透过船身飘了进来,吹乱了封懿双鬓的一缕发丝。封懿坐在藤椅上,欣赏着外头的湖光山色,然而视线更多的,却是落在了此刻长身玉立与槅窗前的李缜身上,他一袭深蓝直缀的背影如青山春竹傲然挺立,一种蓄势待发的卓然之势,正透过他的背影缓缓显现。 封懿怔怔看着,一时迷了眼。 就在此时,李缜忽而回头,一眼看到封懿透彻如碧水般的瞳眸正怔怔望着他,眸中噙着的一丝倾慕显而易见,却似乎因为他的突然回眸,透亮的瞳眸微微一颤,彷如受惊了的小鹿,匆忙便垂了眸。 李缜淡淡一笑,朝封懿伸出了骨节修长分明的手,“表妹,过来。” 听着李缜低沉的嗓音蓦然嗓音,鬼使神差的欲念大过方才被李缜逮个正着的羞窘,封懿心口微动,从藤椅上起身,乖乖走向了李缜。 李缜牵过封懿的手,将封懿拉到身边,牵着她的手却并未放下,而是紧紧握着,他微微垂眸,炯炯有神的丹凤双眸望着封懿精致的侧颜,忽而低声道,“表妹,抬头看我。” 封懿闻声抬头,一眼就撞进李缜深邃如渊,眼中的温柔浓得化不开的瞳眸中,封懿心头一跳,只觉心头满满的,就听李缜低沉的嗓音忽又蓦然响起,“表妹,你想我吗?” 听出李缜声音中的一丝殷切,封懿原本的一丝羞窘渐渐褪去,感知身前这个人对她的情意,封懿突然觉得很欢喜,有什么比得上你喜欢的这个人他也正喜欢着你? 不过,想到李缜这么久都不见她,仅仅是在她今日生辰才肯露面,封懿便不打算遂了他的心思,便摇了摇头,“没有。” 李缜闻言轻挑了挑眉,“当真没有?” 封懿却不回答了,而是突然朝前后船舱进出口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玉影和李儒的半点人影,想到他们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进来,便朝李缜道,“表哥,你闭上眼睛。” 李缜眉峰一扬,“做什么?” “你别问了。”封懿道,“你只管把眼睛闭上就好。” 李缜见封懿一副他不闭上眼睛便不罢休的眼神,无奈一笑,随即轻轻合上了眼睑,正当他想开口时,鼻尖忽而嗅到一阵清雅的香气,紧接着,一道柔然的触感依附于他唇上,仿若蜻蜓之吻,一触而过。 意识到那是什么,李缜心头一跳,猛然睁开眼睛,就见封懿正红着脸收回身,李缜忽然伸手拦住她的纤腰,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被封懿勾起的欲望,“表妹,你在做什么?” 第68章 “被李缜逮个正着,封懿羞得满脸通红,“表哥你——你怎么把眼睛睁开了?”说着就要从李缜双臂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却被李缜搂紧往怀中一带。 他声音微哑,低沉道,“你偷亲我?” 封懿连忙道,“我没有,你不许说。” 李缜望着封懿羞得通红的面颊,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却越发深沉了,“好,我不说,可是你招惹了我,想这么轻易就走开?” “我——我——”封懿一时语滞,有些后悔偷亲了李缜,却被李缜一只手抬起下颌,跟着俯身而来,清隽舒朗的面容在封懿眼中无限放大,在封懿睁大的瞳眸中,略带些许冰凉的唇,翛然印上了封懿的樱唇。 “表哥你——唔……”因为说话而微微张开的樱唇正巧被李缜逮住,与微凉的唇畔不同的,却是他温热的,乃至灼热的唇舌,找准时机长驱直入,顷刻间便将封懿的唇舌牢牢占据,唇齿相交之间,是越发旖旎的气息。 封懿原本瞪大的眼睛,以及微僵的身形,在被李缜完全控制住了气息后而逐渐软了下来,一种陌生的感觉从李缜搅着她的唇舌中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让她心头剧烈跳动的同时,一种浓烈的难以言说的感觉也正在心底悄然滋生。 明明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却偏偏让她隐隐有些心醉神迷,似乎连魂魄也因为这唇齿的纠缠而被李缜吸了去。 怎么会? 封懿满心震撼的想着,透亮的瞳眸也缓缓敛起,直到整个人都被李缜吸取了气息就要喘不过气来时,李缜终于松开了与她唇齿间的纠缠,鼻尖紧紧挨着封懿秀挺的琼鼻,亲昵的摩挲着,忽而,他偏过头,鼻尖擦过封懿的面颊,引起封懿一阵颤栗的触感,随即停在封懿的左侧脸颊上,带着些许温热的唇畔隐约贴上封懿的耳廓,出口的嗓音带着些许被他克制着的沙哑,“表妹,我真希望你此刻已经长大……”818小说这样我便可不用在守礼,趁早娶了你。 封懿并未听到李缜后面一句心里话,却在李缜话落时便心神一颤,“表哥……” 李缜贴着封懿的面颊停顿了片刻,才挪开了脸正了身,垂眸盯着封懿的眼神却更是漆黑得深不见底,他噙着封懿下颌的骨节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封懿的白皙而柔嫩的面颊,低声道,“表妹,莫怕,我知道你年纪还小,我暂时不会要你。不过,你若还像放才那般撩我,下次会出现何种情况,我便不能保证了。” 封懿闻言面颊一红,方才与李缜唇舌相交时那种心驰神往的沉醉感本就让她心口跳得慌,这会儿见李缜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下轻轻瞪了他一眼,后退了一小步,嘟囔道,“下次我才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话落,封懿却不敢看李缜,转过身便往藤椅走去。背对着李缜的封懿这会儿的面颊已是一片通红,衬得她精致的小脸面若桃花,昳丽斐然。 李缜察觉到了她的羞窘,也不再打趣她,而是拍了拍手。 李儒应声而入,手中端着一方木质端盘上前而来,放在了特意空出来的案几一角。端盘上放着一个圆木形食盒。 李儒看了封懿一眼,在封懿疑惑的眼神揭开食盒的木盖,就见食盒躺着一块六寸大小,并没有奶油涂层的蛋糕。 封懿微微一怔,“这是?” 李缜这时走了过来,抬手让李儒下去,一边道,“这是我让人为你准备的蛋糕。你说过,生辰之日要吃这个东西,但是糕点师傅做不出来你去岁给我做的那种,只能做出这种。表妹可否将就着吃?” 封懿只觉又好笑又感动,她去年做出的蛋糕是有她的独家秘方的,旁人自然做不出来,想不到她表哥李缜不仅记住了,还偏要人做出来给她吃,这才做出了眼前这样半成品的蛋糕。而且看她表哥因为做不出来还有些愧疚的模样,封懿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梨涡浅浅,霎时迷了李缜的眼。 “多谢表哥还记得这些,既是表哥的心意,又怎能说是将就?”话落,封懿便捻起一小块塞进口中,咀嚼片刻,立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很甜。” 李缜看着封懿由衷的笑意,面上不知觉也跟着露出淡淡笑意,“你喜欢就好。” 封懿看了一眼正朝她走来的李缜,又捻起了一小块儿后跟着站起身,“表哥,你也吃。” 李缜缓步而来站在封懿面前,微微俯身张口,含住了封懿指尖的一小块糕点,温热的触感让封懿心神一抖,立时从李缜嘴中抽了出来,在李缜似笑非笑的眸光中落座回藤椅上继续吃着糕点,却不敢在抬头看李缜那像是要吞了她一般的视线。 留意到封懿的举动,李缜无奈一笑,随即转身往舱内一角而去,趁着封懿吃糕点时翻找着什么,不多时又折回身来,将一本外封精美的书册交给了封懿。 封懿伸手接过,疑惑的看了李缜一眼,打开书册的第一页,才发现是字体小巧而工整的字帖,便道,“表哥,这是给我的?” 李缜颔首,“这封字帖的字体偏轻灵毓秀,适合女儿家学,你在家若是闲着无事,也可照着上面的字帖练。这也算是给你的生辰之礼。” 生辰之礼,一本字帖?她表哥难道是嫌她没有墨水? 封懿心中腹诽,面上也泄露了些许心思,李缜见了无奈摇头,“表妹,这字帖只是要你闲暇时练练手,但是这字帖上的字体,是我亲自誊录的,你若不喜欢,也要收好,日后我再送你喜欢的东西给你。” 封懿闻言,掂了掂这本并不算薄的字帖,诧异道,“表哥,这本字帖是你自己誊录的?”说着心疼之余,也为李缜的心思而感动,哪里还敢多想,便道,“表哥放心,我会精心练字的。这本字帖,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李缜见封懿这般通惠,又怕他有不高兴似的,面上带着些许讨好,心中的那种满足感更甚,望着封懿的眼神便也更加温柔。“练字是闲情之作,却也可锻炼意志,陶冶情操。表妹,我如今不能守在你身边,你闲暇时就多翻翻字帖,便也算是想着我了。” 封懿点头,忽道,“表哥,还要多久?” 李缜一怔,看向封懿,看清封懿透亮瞳眸中的疑惑后,沉吟一瞬,李缜沉声道,“一年。在给我一年时间,我便有把握能保护好你。所以表妹,在等我一年,在这一年内,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等着我,可好?” 封懿当即点头,“好。” 随后,在湖心停留半个时辰后,李缜便让船家将船划往岸边,趁着夕阳落下之际,将封懿快马送回了城内。仍旧是封懿出来时那条长街。李缜坐在车内撩开车帘,亲眼望着封懿从后门进了府后,才让小厮驾马离开。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1节 然而封懿回府,等待她的却是李氏的愠怒。 得知她与玉影二人换上男装私自出了府,身边还不带小厮保护,李氏极为担心,生怕封懿又在外头惹了事没有办法护着自己,百般追问封懿去了哪里,封懿因着李缜的叮嘱死活不愿说,最后被李氏看到她手里用包裹包好的字帖,便只说自己想出门买本字帖回来练字。 李氏哪里会信,只是见她有字帖在手,又的确不像是惹了事的模样,今日又是封懿的生辰,不宜惩罚她,便只好不了了之。 不过之后,李氏却将封懿看得更严了些,几个月都不能出门一趟,直到转眼到了深冬,迎来了镇国公府的一件喜讯。 十一月初八,封姌与镇国公府内诞下一名男儿,镇国公府上下喜不自胜,这个消息传到封府时,同样也让沉静了许久的封府带来了一丝欢喜。 镇国公府送来帖子,在十二初八,小公子的满月这日邀请封府众人前去镇国公府喝小公子的满月酒。封姌更是亲自来信让人转交给封懿,说是想念她这个小妹得紧,请封懿一定前往镇国公府看看她,看看小公子。 封懿收到封姌的信件时,不知怎的,自觉心口一凉,想起那日在镇国公府的经历,她那位人面兽心的姐夫对她的企图,封懿便直打寒颤。拿着封姌给她的书信便感到朝晖堂,朝李氏道,“母亲,三姐孩子的满月酒,我可不可以不去?” 李氏这会儿正与蓝氏在屋内说着话,堂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熏得众人面色都是一片鸿瑞。 李氏见到封懿突然出现,又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朝封懿招手道,“懿姐儿过来,你跟我说说,你为何不愿去?你三姐如今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日后便是国公夫人,她看似你的姐姐,可嫁出去了,便是有身份的人,她亲自给你写了信请你过去,你又怎可不去?” 封懿一滞,“我——” 怎么办?她又不能将段崇南对她做过的事说出来,而且即便她此刻说出来她母亲也是不信的,对两家如今的关系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想着,封懿灵光一闪,忽道,“母亲,那日你也是要去的罢?” 李氏颔首,“自然,不止我,你父亲,大伯父大伯母皆去。” 封懿仍有些不放心,又道,“那日,我可以时刻跟在你身边罢?” 李氏道,“这是自然,我们上人家府上做客,你不跟着我,还打算调皮不成?”说着,见封懿始终有些犹疑与不安,李氏忽然想起半年前她从镇国公府上接回封懿那日封懿的不对劲,心底疑惑的同时,又道,“懿姐儿,你三姐的邀请你必然是要去的。不过那日镇国公府必然宾客既多,你只管跟在我身边,不要走开便好。” 封懿听罢,这才安心,便应声道,“我知道了,母亲。” 蓝氏察觉到她们母女二人之间说话的不对劲,不动声色的看了李氏与封懿一眼,忽道,“太太,那日婵姐儿就陪我留在府上罢。” 李氏想着封姌并未邀请封婵,她们姐妹之间感情也一般,便点了点头,“依你所言罢。”81812.…… “ 第69章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初八,镇国公府的满月酒宴定在了午时,于是封府众人便早早的起了身,一一收拾妥当,换上隆重的衣衫,内眷之人则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尤其是大房的许氏。他们今日虽是客人,却也是封姌的娘家,今日是她外甥的满月酒,她自然是极为重视的。 包括给外甥的贺礼,许氏都备下了极为贵重与精美的礼物,只等着送到她亲外甥手上。 待两房收拾妥当后,便在辰时出了门,封敬山与封敬坤乘轿撵,大房许氏带着封樾,二房李氏带着封懿,各自乘一辆马车一同前往镇国公府。 封懿今日穿得是一身藕荷色襦裙配雪缎夹袄,夹袄领口边彖一圈雪白的狐毛将封懿衬得肤白胜雪,精致的小脸日复一日的彻底绽开属于她的绝美的姿容,瞧着便让人移不开眼,不过此刻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却是微微板着,眉头更是微微蹙起,隐约泛着一丝忧虑。 李氏见了,轻拍了拍封懿还肩膀,轻声道,“懿姐儿,我不知你上次在镇国公府究竟经历了什么,你不肯说,我也不便多问,不过你今日前往镇国公府也是这种面色,可不大好?或者,你跟我说说,你在镇国公府究竟经历了什么?” 封懿闻声抬眸看了李氏一眼,心里犹疑着,张了张口,终是摇头道,“母亲,莫要多想了,我只是在那里住得不习惯。母亲放心,待会儿到了镇国公府上,我不会这样的。” 李氏听了却并未宽心,尤其是见封懿自从今日出门后总是锁着的眉头,心里总感觉不好,可封懿不肯说出来,她在问也无用,便道,“反正也只今日一次,你今日只管跟着我便好,见过封姌后,吃过席酒宴我们便回府。” 封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便稍稍静下心来,强迫自己不在去想段崇南对她做过的那件事。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封府的车驾缓缓停在了城北碧云巷的镇国公府门前,封懿跟着李氏下了马车,就见国公府大门前这会儿已是人来人往,威严庄重的门檐之下铺就的红毯蔓延到长街之上,将镇国公府喜得嫡长孙的欢喜不遗余力的展现在宾客眼前。 封懿与李氏下车后,便往前一辆马车的许氏与封樾汇合,待他们也下了马车后,封懿挽着李氏跟在众人身后,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封敬山与封敬坤是坐轿撵过来的,这会儿已先一步进了国公府。 许氏是头一次来,但李氏、封懿以及封樾三人都来过镇国公府,其中封樾更是受了段崇南之意,时常过来拜访他这位姐夫,府上的下人皆认得,这会儿见她们一行人进了府,立即迎上前来一一行礼后,让封樾前往前院,许氏与李氏等人则前往内宅封姌的院落。818小说今日的主角,镇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会儿还在襁褓之中,陪同着他的母亲封姌,在世子的逸轩园内。 于是,封懿一行人便被领向逸轩园。 封懿在镇国公府上住过几日,虽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一路跟着领路小厮前往逸轩园的路上,尽量低着头掩饰着心底这会儿波动的心绪。 未几,众人被领到了逸轩园内,就见隆冬森寒之中的逸轩园内张灯结彩,院内这会儿亦有不少衣饰鲜艳靓丽的妇人与封懿年纪相仿的少女。想来也是同来恭贺镇国公府的各府的内眷之人。 果然,许氏与李氏进了院内,便和相熟的夫人们打起了招呼,李氏也跟着一一附和。封懿跟在李氏身边,便也只好抬头一一见礼。 这时,屋内的镇国公夫人似乎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快步而出,见到一群夫人中间的许氏与李氏,当即迎上前来拉着许氏的手道,“亲家母到了。” 许氏满脸笑意道,“来得晚了些国公夫人可莫怪啊。”话落便急不可耐道,“夫人,我那外甥现在何处?” 镇国公夫人王氏见许氏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领神会的笑道,“亲家母莫急,孙儿这会儿陪着姌儿在寝房,现下还早,不宜将他抱出来,亲家母想见的话就随我进去罢。”说着就要转身。 许氏回头朝李氏道,“二妹随我一块儿去罢,正好一同见见我那亲外甥。” 李氏点头,“好。”她今日一同过来本就是要见过封姌与府上的嫡长孙的。 国公夫人王氏这会儿闻声回头看向李氏,“二夫人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去的。” 话落,王氏的视线落在了封懿身上,见短短数月不见,竟出落得更为美貌动人,尤其今日的雪缎襦裙在这满院的内眷之中更显遗世独立,清新动人,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方赞叹道,“二夫人当真是生了一位好女儿啊,如此姿容,在这华容生香的京城也是寥寥无几的,也不知该选个什么样的夫家才配的上。” 李氏听着王氏话里的调侃之意,也不多说,只淡笑着道,“夫人过誉了。” 王氏便也不在多说,转身领着她们穿过院内的内眷们,踏上铺着红毯的青石台阶,便从廊檐下往东走,朝封姌的寝房去了。 不多时,封懿跟着许氏她们进了封姌的寝房内。 今日的主角是由封姌生下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国公府嫡长孙,是以封姌便也是今日的主角。今日是她出月子的第一日,许久未曾盛装打扮的她极为开心让知书知画二人将她仔细妆扮,无论是身上的绛紫彩锻大氅,还是发髻上满头的金头面,无一不彰显她尊贵的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 这会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到王氏将许氏她们领进了屋内,尤其封懿也跟在李氏身后一同进来,圆润不少的面颊当即面露笑意,从外间的软榻前起身迎上前来,向王氏见礼之后,亲切的拉着许氏的手,“母亲,您来了。” 说着又朝李氏与封懿道,“婶母,懿妹妹,你们也来了。” 李氏点头应下,许氏道,“你生子这么大的事,自然都是要过来看你的,”话落,急忙道,“姌姐儿,我那好外甥呢?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封姌闻言一笑,“母亲莫急,他正睡得沉,奶娘在里头照顾着呢。”说罢,还是让知书进到内间,去让奶娘将嫡长孙抱出来。 知书听命进了内间,片刻便折回身,身后跟着一名相貌年轻而身形丰腴的奶娘,奶娘手中抱着一个蓝缎襁褓,须臾到了众人面前一一行礼。 “奶娘,将孩子抱过来。”封姌接过了襁褓后,让奶娘退了下去,便将孩子抱着坐到了软榻前,让她们看。 封懿跟在李氏身后,这会儿也跟着围过来,微探着身看着封姌怀中襁褓内的婴儿,见仅仅露着小脸的婴儿面颊上白白胖胖的,睡得正憨,还未长开的小脸上依稀可看出五官肖似与封姌,长大之后想必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封懿细细盯着小家伙的睡颜,心里只觉异常柔软。 许氏看着婴儿更是满脸笑意,毕竟这可是她血脉延传下的第一位孙子辈,又见婴儿长得这般好,心痒难耐道,“姌儿,快让我抱抱。” 封姌便起身将襁褓交给了许氏,许氏连忙伸手接过,坐在了封姌方才落座的位置上,抱着怀中婴孩儿轻轻摇了起来,面上的笑意敛也敛不住。李氏见了便道,“大嫂,这可是咱们两家头一个长孙啊,可真是咱们两家的福气。” “可不是么。”许氏笑道,“第一胎就得了个嫡长孙,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王氏见许氏抱着婴孩儿笑得合不拢嘴,感同身后的也跟着满脸笑意,这时,府上的嬷嬷从门外进来,朝王氏道,“夫人,齐国公夫人与长远候夫人也来了,外头这会儿无人主持大局,夫人您快些出去罢。” 王氏听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即刻就到。”话落,等嬷嬷出去之后,王氏朝许氏道,“亲家母,这会儿外头来了众多夫人,你随我一同前去招待罢。” 许氏闻声看向王氏,忽然明白了王氏的用意,虽然一时舍不得放下怀里这白白胖胖的外甥,不过想到帮王氏应酬要紧,便起身将又还给封姌,正要跟王氏一同离开,见李氏这会儿杵在一旁,便也顺手拉上了李氏,“弟妹,你陪我一同去罢。” 李氏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许氏拉走,便道,“大嫂这是做什么?懿儿还在里头。” 许氏不以为意道,“懿姐儿在这儿陪着姌儿和孩子便好,你既来了,跟我一起去向外头的夫人们大声招呼。”话落,忽而凑近了李氏,低声道,“这会儿过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夫人们,你随我一同去,对咱们封家印象也好些。” 李氏听罢便不好在多说什么,回头朝封懿看了一眼,朝她递了个安心待在这儿的眼神后,便跟着许氏她们一同出去了。 封懿眼睁睁看着李氏跟着许氏她们出了屋,微微一愣,封姌这时却看向了封懿,“小妹,你怎么了,眼巴巴望着婶母作甚?你不想待在这儿陪我?” 封懿连忙收回眼神,摇头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过来坐。”说着拉过封懿坐到身边后,封姌将怀中的孩子让封懿抱着,“你身为他的姨母,也该抱抱他才是。” 封懿伸手接过,抱着怀中不重却也不算轻的襁褓,感觉到这怀中身躯的柔软,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抱才好时,忽听封姌道,“懿妹妹,为何你上次匆忙要走?走了之后便在不肯来我府上了?若非今日宸儿的满月酒,你还不肯来是吗?” 第70章 “封懿一惊,手中的襁褓险些掉落,连忙将其小心抱好之后,又交还给封姌,一边垂眸掩着自己的心绪,低声道,“三姐误会了,我只是不太适应,再说母亲刚好过来接我,便跟母亲一同回府了。” 话落,封懿也渐渐平复方才慌张的心绪,再次抬眸看向封姌时,面上已恢复镇定,“三姐,不是我不愿来,只是我觉得我来住不合适,毕竟是你与姐夫的府邸,三姐若是觉得孤单,待孩子大了些,也可将孩子带回府上小住几日。那时我一定好好陪三姐。” 封姌听着这话却是犹疑的看了封懿一眼。 其实上次封懿匆匆离开她便感觉有些许不对,不过她当时有孕,一日比一日疲累,加上封懿匆匆走了,段崇南言语安抚了她,只说是言语上不小心冒犯了封懿,所以这次还让她特意书信一封回府,一定要让封懿过来他亲自表明歉意。只是封姌不明白段崇南究竟是怎么冒犯了封懿,向来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封懿这次又怎会对他这般生气,以至于在不肯来镇国公府。 偏偏段崇南不说,她也不好多问。而看封懿眼前这模样,想必也是不会说出来的。 沉吟片刻,封姌起身将怀中婴孩抱回内间的床榻上睡着后,又反身出来,落座回方才的位置,朝封懿道,“小妹,实不相瞒,这次我让人送书信去请你过来,是你姐夫的意思,他说上次冒犯了你心中有愧,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向你表达歉意。我不知他哪里冒犯了你,不过小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你姐夫,可好?” 望着封姌面上诚恳的歉意,封懿心底却隐隐发寒。 原谅段崇南?她怎么可能原谅?似段崇南这等人面兽心之人,她绝不可能原谅。若非段崇南是她的姐夫,而她与封姌姐妹关系颇好,她不忍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段崇南的真面目她是一定会捅出来的。 如今,因为封姌,因为封家与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她只能将这件事掩着,竭尽全力的避开段崇南与镇国府的关系。 封懿微微垂眸,敛着自己眼中的情绪,正欲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大刀阔斧,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姌儿,听说岳母她们来了,你可见过?” 封懿听到这道声音便是心神一抖,就见段崇南迈进门内,一身墨蓝色麒麟纹长袍而身形挺括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身前。封懿心神一跳,连忙移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夫君过来了。” 封姌从座上起身迎上前,一边道,“娘和婶母这会儿都在院中帮着母亲招待诸位前来恭贺的夫人,不过懿妹妹在这儿。夫君不是说有些话想跟懿妹妹说吗?” 段崇南在进门时便留意到了封懿,见仅仅数月未见便出落得越发昳丽秀美,尤其今日的一身雪缎更是将其衬得宛如雪中白梅清丽傲然的姿容,眸色一动,随即敛起,上前一步道,“五妹过来了?” 段崇南主动开了口,封懿身为小辈自然不能失礼,可她也实在不愿与段崇南多说话,便从软榻上起身,轻轻颔首道,“姐夫。” 段崇南留意到封懿并未看他而始终垂着眸,无奈的同时,面露歉意道,“五妹,我们如今毕竟是一家人,上次是我不好,言行上冒犯了你,你可否看在你姐姐的面上原谅我?” 封懿秀眉微微一动,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发现身后是罗汉软榻后便又站定,不缓不慢道,“姐夫言重了,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姐夫是三姐的夫君,便同是我的长辈。封懿年纪虽小,有时会不懂事,不过尊重长辈之事,封懿心底还是很清楚的。” 听出封懿话里的深意,段崇南眸色一动,深深看了一眼因垂着眸而显得面无表情,然而秀丽精致的面庞却更加一览无遗的映入眼中的封懿,筱忽收起了眼神,“五妹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上次的事绝不会再犯。今日是我们宸儿的满月之日,你既过来了,就陪你三姐好好说说话,我不打扰你们。” 话落,又朝封姌道,“姌儿,今日这内院宾客众多,我让母亲调了几个丫头过来帮你招待宾客,你刚下床,莫要劳累了,招待好五妹。”说罢,便转身出了屋。81812. 待段崇南离开之后,封懿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当即落座在身后的软榻上。 封姌转身上前,坐在封懿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小妹,你姐夫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所以你莫要再见怪了,咱们姐妹之间还有情分呢,看在我的面上,就原谅你姐夫,可好?”她方才听出封懿话里并没有要原谅段崇南之意,心中有些急不过。 封懿抬眸看了她一眼,面色平淡道,“三姐放心,我没有怪姐夫。”反正经过这件事后,封懿打定主意不会再跟镇国公府有任何来往,封姌这边日后也是会慢慢疏远的。 封姌并未看出封懿的心绪,闻言心底一松,面上便再次浮现笑意,将一旁案几上摆着的精美的糕点取过一叠送到封懿面前,“来,这是你喜欢吃的金菊糕,我特意让后厨的糕点师傅做的,跟咱们封府的味道不一样,你快些尝尝好不好吃。” “多谢三姐。” 封懿这会儿其实并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不过见封姌满脸殷殷之色,便捻起一块儿轻轻咬了一小口,淡淡的甜味儿在唇齿间化开,细腻而香甜。的确与封府的不太一样,各有各的的特点,不过都很酥软爽口。 “很好吃。”封懿轻声道。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2节 封懿满脸笑意道,“喜欢你就多吃点。” 封懿与封姌二人在内间聊着话,期间奶娘进来去内间照看婴孩,半个时辰后,国公夫人王氏命人传来消息,说是午宴快要开了,小公子要抱到前院去让前院的宾客们过过眼,让封姌与奶娘将小公子收拾一番。 未几,段崇南复又回来,亲自抱着镇国公府的嫡长孙,他嫡亲的儿子段宏宸出了逸轩园,经过外间的软榻时也未看封懿。 封懿更是别过眼不看他,待他走了之后,便与封姌出了寝房往内院去寻李氏。 午时,镇国公府的满月宴正式开席。前院是男宾,内眷则尽在这逸轩园内,合共十桌宴席。 封懿跟着李氏与许氏等人,坐在了主宴桌上,由国公夫人王氏与世子夫人封姌陪同着招待,府内的侍人们则鱼贯开始上菜。 宴席的酒是果酒,味道恬淡,封懿抿了一口后,觉得味道不错,便又多饮了几口。封姌坐在她侧前方,一眼见到她吃得不错,便也满意的点头,同时使了个眼神让封懿身后的丫头侍候好她。 诸位夫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封懿作为小辈则安静的候在一旁,一边吃着菜肴,一边喝着果酒,一小杯还未饮尽,忽觉有些醉意,便抬手抚着额头轻摇了摇。 李氏注意到封懿的不对劲,抬手掩着唇低声道,“懿姐儿,你怎么了?” 封懿还能听见李氏的话,便扶着额际道,“母亲,我有些晕。” 李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见她面前小盏中的果酒没了一大半,无奈道,“你这丫头,谁让你用这些酒的?”说着又觉得奇怪,这酒味极淡,她喝着无甚感觉,怎的封懿醉得这般厉害? 不过这会儿场合不对,李氏担心封懿,便道,“懿姐儿,我先扶你去歇息片刻,待宴席过后我们便回去,到时你在好好睡。”说着就欲起身去扶封懿。 封姌见了,也察觉到封懿的不对劲,先一步起身绕过圆桌而来,朝李氏道,“婶母,怎么了?” “懿姐儿醉了。”李氏道,“我扶她到屋内歇息片刻,宴席散了我便带她回去。” 封姌见封懿这会儿抚着额头,面颊有些泛红,无奈摇了摇头,朝李氏道,“婶母,您在这儿陪着母亲和诸位夫人罢,我扶懿姐儿进去歇息。”话落,便让方才在这里侍候的小丫头搭把手,将封懿搀扶起来。 李氏便道,“那就劳烦你了,你将懿姐儿扶进去后让她躺着歇息片刻,别忘了给她准备一盏温水润润口。” “婶母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懿妹妹的。”话落,封姌便与那名丫鬟一同将封懿搀扶着进了屋。 第71章 “封姌与丫鬟将封懿扶着躺在了正屋偏厅内的软榻上,将软榻上的案几搬下来,让封懿躺得更舒服一些后,封姌又让丫鬟去取温茶来让封懿醒醒酒。 这时,一名丫头忽而过来,朝封姌道,“少夫人,小公子他醒了,这会儿正吵闹着,奶娘说让少夫人过去看看。” 封姌闻言一急,转身便要走,忽然想到封懿还在这儿,便朝丫鬟道,“我妹妹她有些醉酒,你在这儿照顾好她,莫要出了差错。” 丫鬟点头应下,封姌便走了。 回到寝房内,果真见奶娘抱着襁褓内的婴孩儿来回踱步,一边轻轻吆喝着,怀中的婴孩儿仍是啼哭不已,封姌立即上前柔声道,“怎么了?宸哥儿怎么了?” 见封姌到了,奶娘便将怀中襁褓送到封姌面前,一边道,“回少夫人,小公子不知怎么回事,方才醒来便啼哭不已,喂他奶水他也不吃,老奴无法这才让人叫少夫人过来。” 封姌看了一眼怀里的亲骨肉,忽然发现原本啼哭不止的宸哥儿这会儿渐渐停止了啼哭,封姌当即笑了,“这小家伙,想必是今日见的人太多受了惊吓,想找他娘亲呢。” 奶娘见宸哥儿果然不哭了,当即附和道,“果真如此呢。” “我抱抱他,将他哄睡着了在过去。”话落,封姌轻轻摇着怀中的宸哥儿,未几,就见怀中的婴孩打了个哈欠后,在自己娘亲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封姌满脸笑意,确定宸哥儿熟睡之后,便又将他交给奶娘,吩咐道,“外面还有许多宾客我需要去招待,你将宸哥儿带进去好生看着。” 话落,便又匆忙走了。 与此同时,封懿正休憩着的堂屋外的长廊下,一身墨蓝色麒麟纹长袍的段崇南现出身形,他看了一眼此刻院内人声喧嚣的宴桌,又四处环顾了一眼,见无人留意到他,便推门而入,入门之后,顺手关上房门。 屋内,封懿正躺在偏厅的罗汉软榻上沉沉睡着,两侧面颊一片酡红,将她本就精致的小脸衬得面若桃花,诱人采撷。候在软榻一旁的是一名丫鬟,原先是侍候段崇南的,后来又被调去侍候王氏,今日因为宾客众多便遣过来帮忙,也是方才一直跟在封懿身后侍候的丫头。 听到开门声,丫鬟回头望去,见是段崇南,连忙上前俯身道,“世子爷。” 段崇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眼看向东南角的软榻上这会儿正熟睡着的封懿,幽深的视线落在她娇憨而诱人的面颊上,眸中蕴着微波,朝丫鬟低声道,“事情做得可妥当?” 丫鬟连忙颔首,“世子爷放心,奴婢很谨慎,封姑娘的酒水中只有少量迷药,两个时辰后便可醒来。至于那些酒水奴婢已经处理过,世子爷不必担心。” 段崇南微微颔首,抬手道,“你下去吧,在外头看着,若有人来即刻提醒我。” 丫鬟应声便退了下去。 宽敞的偏厅内这会儿寂静无声,封懿因为睡沉而稍显沉重的呼吸声便侧耳可闻。 段崇南听着封懿的呼吸声,眼神紧紧锁定软榻上的封懿,一步步朝她走近,直至立于软榻前,段崇南微微俯身,盯着这会儿横陈在眼前,毫无防备的睡颜,菱角分明的面上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压低身子,抬手落在了封懿的面颊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封懿的右侧脸颊,感受着这如羊脂白玉般的触感,压制在心底许久的欲望仿若洪水猛兽,呼之欲出。 “你,终究是属于我的。” 段崇南低声说着,拇指轻轻摩挲了片刻后,缓缓下移,落在了封懿包裹得极为严实的领口处。 正欲将第一颗纽扣解开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吸气声,段崇南骤然回头,就见封姌这会儿站在门檐处,一脸震惊的望着他,身后是方才的那名丫鬟,一脸愧疚与惊慌道,“世子爷恕罪,奴婢……奴婢拦不住。”81812. “拦不住便拦不住罢。”段崇南说着,收回欲解封懿领扣的手,施施然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封姌,“还杵在哪里做什么,进来。”又朝丫鬟道,“去告诉管家,让他找两个口风严实的小厮过来。” 丫鬟匆匆应下,便立即走了。 封姌这会儿满脸的不敢置信,她抬脚迈进屋内,一步步走向段崇南,低声道,“夫君,你方才……在做什么?” 段崇南被抓个正着,本也不打算隐瞒,便不以为然的看向封姌,道,“你既看到了,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释。” 封姌听了这话,只觉心头一颤,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看错了,可方才推门时的那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夫君段崇南竟对她的妹妹封懿欲行不轨。封姌满眼震惊,惊声道,“夫君你说什么?你莫不是对小妹她有非分之想?她可是我的妹妹!”818小说段崇南听了这话面色却变了,当即面露冷色盯着封姌,“什么叫非分之想?她是你妹妹,却不是你嫡亲的妹妹,再说即便是你的亲妹妹又如何?我看中的就必然属于我。” 封姌这会儿已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震惊过后的不可置信,已转化成对于段崇南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的惊吓与惶恐,想到封懿之前对他们镇国公府的避之不及,以及对段崇南的冷淡与她的疏远,封姌瞬间明白,指着段崇南道,“所以上次你也是这般对待懿妹妹?你让我请她过来,莫非存的就是这个心思?夫君,你从什么时候竟对懿妹妹有这种想法?” 段崇南见封姌满脸震惊与惶恐之色,不慌不忙道,“从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想法。” 话落,见封姌眸色骤变,面上隐隐有了怒意,段崇南眸色一冷,盯着封姌又道,“实话告诉你,我到你封府上,看中的便是你妹妹封懿,只是阴差阳错,不想娶的是你。如今,你既已是我的妻子,又为我生下了嫡长子,便彻彻底底是我段崇南的人,记着,我是你的天,是你的一切,你日后只要乖乖听话,你便还是那高高在上,坐享荣华的世子夫人,以及日后的国公夫人。可是,你若是不听话……” 那森冷的眼神轻轻一瞥,竟叫封姌心底一颤,从后背心生出一股凉意时,就听段崇南道,“那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了。” 第72章 “封姌心头一抖,怎么都没想到,她向来温柔而亲和的夫君,竟然是伪装起来的翩翩君子,在他君子的表象之下,竟是毫无道义与廉耻的不择手段之人。而她,竟被他的表象所惑,同床共枕了一年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可是,段崇南如今已是她的夫君啊,她对段崇南也是情深意切的啊。 正凝神间,偏门忽然被打开,两名小厮快步入内,恭敬站在了段崇南面前,“世子爷。” 段崇南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抬手将其中一人招到身前,附身在他耳旁低声吩咐了一阵,小厮颔首应下后,便与另一人上前,将封懿小心翼翼的背起就要离开。 封姌心头剧跳,挡在了二人身前,朝段崇南道,“你要将懿妹妹带到哪里去?夫君,即便你对她有心思,可你莫要忘了,今日是宸儿的满月宴,二叔和婶母他们皆在府上,难道你连这些都不顾忌了吗?” 段崇南闻言看向了封姌,见封姌震惊过后的不甘与一丝掩在眸底的愤怒,段崇南翛然上前一步,拽住了封姌的手臂,朝两名小厮道,“按照我的吩咐,速速将人带出去。” 小厮惟命是从,连忙将封懿背了出去。 封姌又急又慌,不知该如何才能阻止段崇南时,却听段崇南低沉的,带着一丝莫名情绪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姌儿,你记着,不要试图忤逆我。你如今已是我的女人,就不再是封家的人,你一切都应该为我考虑,为我镇国公府考虑。” 封姌秀眉轻蹙,隐隐觉得段崇南这话有些深意,便连忙道,“夫君此言何意?你究竟想对懿妹妹做什么?” 段崇南松开了封姌,低声道,“我做什么你不必管,你只需记着,待会儿想方设法应对你封家那边的人。至于封懿,她暂时回不去了。” 话音一顿,见封姌面有踌躇,段崇南冷冷一瞥,“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夫君,如果你还想坐稳你这世子夫人之位,就听我的话,明白了吗?” 封姌被段崇南的眼神所震,心中剧烈挣扎着,一边是与封懿的姐妹之情,一边是与段崇南的夫妻之情,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想到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心神一颤,半晌,终是颤着声应下,“我……明白了。” 段崇南不出所料的淡淡一笑,复又上前一步扶着封姌的双肩,面色恢复从前的温柔,他轻拍了拍封姌的肩,低声道,“你这才是我的好妻子。记着,从今往后,你只需一切听从与我,我会让你,让我们的宸儿高枕无忧,一辈子富贵荣华。”81812. 封姌抬眼看着面前的段崇南,见他狭长的眸中的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心神一颤,沉默半晌,只轻轻点了点头。 段崇南自然能感觉到封姌此刻尚有些不甘的心绪,却也不以为意,只道,“那就有劳夫人了。”话落却不在看她,而是转身离开了偏厅。 未几,就在镇国公府宴席正热闹之时,镇国公府后门处,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了门前,紧接着,两名小厮将封懿背着小心翼翼的出来,左右看了一眼,见四处无人后,又立即将封懿背上马车,两名小厮随即上了车驾马而去。 就在马车离去不久,对面巷道一个隐蔽的角落,一名随从模样打扮的男子望着离去的马车,回想着方才被背上车的少女的背影以及他们鬼鬼祟祟的神情,面色微变,当即隐去了身形。 片刻后,镇国公府前厅,此行跟随父亲敏安伯一同前来恭贺的敏安伯府长公子严羡之同在宾客之中,正与一众公侯子弟中推杯换盏之际,一名小厮悄声而来出现在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 严羡之听罢面色微变,低声道,“确定没有看错?” 小厮低声道,“因背在身上面容看不清,但身形有些肖似,看那模样似乎昏睡着。” 严羡之眸光变幻着,沉默一瞬,当即道,“速速派人前去跟上,等待我的命令。” 小厮颔首应下,又趁无人注意时悄然退下。 镇国公府的这场满月酒直到未时初才散,李氏与许氏陪同着镇国公夫人王氏一一送走各府后夫人,这才想起醉酒的封懿,便又回到堂屋内四下寻常封懿的身影,然而里里外外都不见封懿,李氏便找到封姌,询问封懿的下落。 封姌的眸色有一瞬间的闪躲,犹疑片刻,终是道,“婶娘是问小妹吗?我方才将她扶到偏厅歇息,宸儿哭闹,我便回去看宸儿去了。小妹难道不在偏厅吗?” 李氏面色微变,急声道,“不在啊,那封懿去了哪里?她醉了酒,又能去哪里?姌儿,你让你的人在府上四处找找封懿这个丫头。” “婶娘莫急,我这便派人找。”话音未落,屋内的一名侍女忽然站了出来,朝她们二人道,“太太与少夫人可是在寻封五姑娘?我方才见她从偏门离开,似乎往后院去了。” 李氏面色骤变,“你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镇国公府上下搜寻不见封懿,又有丫鬟的证词作证,众人只能认定封懿从镇国公府后面私自出了府,至于她出府做什么,却无人得知。 李氏觉得不对劲,心中亦是不痛快,最后在镇国公段正德与王氏的保证下,才被封敬坤拉着带着了,回府的路上,先命人赶回府让府中人尽出,在京中寻找封懿的下落。 这个消息便也传到了严羡之的耳中。 得到消息的严羡之半点不敢耽搁,离开镇国公府后便前往李缜的居所,将镇国公府上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李缜。 书房内,李缜听到严羡之所言,翛然站起身,面色阴沉道,“你说他们将封懿利用金蝉脱壳之计掳走了?” 严羡之颔首,“我手下的人亲眼看到的,他们将一名姑娘背上了马车带离了镇国公府。我原先也不信他们如此大胆,但是在得知封五姑娘在镇国公府上无故失踪后,我便确信。缜兄,实话告诉你,我怀疑此事是段崇南动的手,他看上去是公爵世子,年纪轻轻便忝居高位,不过早有声名传来段崇南此人好色,他今日这么做,该不是看中你那相貌俏美的表妹了罢?” 李缜面色骤变,清隽的面上掠过一丝森冷之色,他抬眼道,“你的人可追踪到他们的地址?” 严羡之道,“已经派人跟着,缜兄莫急,稍后应当便有消息传回。”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严羡之手下派去追踪那辆马车之人派人传回了消息,称那辆马车进了城外西郊的一座庄园内。 李缜闻声翛然站起身,朝严羡之道,“派几名随从给我,我即刻过去。” 严羡之知道李缜忧心封懿的下落,而镇国公府,或者说段崇南敢在今日宾客盈门的情况下做出此事,必然图谋不轨,当下便道,“缜兄莫急,我随你一起去。” 李缜颔首,抬脚先行一步,即将迈出书房大门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滞,蓦然回过头,意味深长的视线望向严羡之,低声道,“且慢,此事不对——” 酉时初,天色渐暗,最后一抹昏黄的余晖悬挂在西方的天地交接之处时,封懿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愈烈,抬手轻柔太阳穴渐渐减轻了疼痛后,在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上方是青蓝色帷幔的床榻上。 封懿一惊,撑着身子坐起身时,一道低沉的,夹杂着些许冷冽的嗓音忽而幽幽传来,“五妹,你终于醒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3节 第73章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封懿心神一颤,后背心翛然透出一丝寒意。 她微微侧头,看清这会儿坐在这间陌生房间中央的八仙椅上,神情逸然,一双狭长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她,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侵占,又透着些许闲情逸致的淡然,极为矛盾,也极为晦暗的段崇南,心底微微一沉。 封懿秀眉微蹙,强压下心底的一丝恐惧,回想起昏睡之前的经过,抬眼打量了一眼这陈设陌生的房间后,面色警惕的盯着段崇南,同时坐起身将双臂环在身前,做出防御的状态,低声道,“这里是哪里?你大费周章的将我带到这里,有何意图?姐夫——”81812. 后面一句称谓,封懿刻意拉长声调,提醒着段崇南他们之间的关系,谁知段崇南听后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五妹,你还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他轻轻抬眼,掩在眼底深处的一丝犀利缓缓而现。他低声道,“五妹,你难道忘了我对你说的话?我说过,你封家姐妹,我看上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你,你说我将你带到这里做什么?” 段崇南漫不经心的说着,见封懿面色微变,忽而从八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封懿,一边漫不经意道,“只不过,阴差阳错让我先娶了你三姐,而她也已为我诞下了嫡长子,所以只能委屈你做小,不过你放心,我的心和我的宠爱,都会给你一人,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做我的人,可好?” 封懿听着段崇南这般循循善诱的语气,心下有些不耻,见她一步步走近,随之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也让封懿赶到一丝心慌,她蜷缩起腿,双手环抱,掩在衣裙下的一只手去摸她藏在长靴里的匕首,双眸却瞪得透亮,盯着段崇南。 这般匕首本是她担心到了镇国公府会出变故,藏在身上以作防身之用,不曾想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这位姐夫还真是贼心不死。 想着,封懿眼睑微敛,又轻轻一扬,盯着段崇南道,“姐夫,你当真想要我?我若是不从,你打算怎么办?将我囚禁在这里?你莫要忘了,我是在你府上失踪的,你难道要因此得罪我们封家?” 段崇南唇角冷冷一勾,“你们封家?五妹,你觉得你们封家会因为你一个女儿,而跟我们镇国公府翻脸?你可知,你三姐的父亲,我的岳父大人早就与我镇国公府来往颇深,你觉得他会在意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丫头?” 封懿闻言心头微沉,她隐约意识到,段崇南说的是真的。封家看似是一个整体,却有她的父亲与大伯父两房,比起她父亲,她大伯父封敬山在府中更有分量。若他们兄弟二人当真起了争执,她大伯父两相权宜之下,还真不一定会为了她而得罪镇国公府。 想到这里,封懿终于慌了起来。 该怎么办?她这会儿孤身一人落在段崇南手中,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外头守了多少人,如何能逃得出去? 段崇南时刻留意着封懿的面色,见她直到此刻才终于露出一丝惊慌,挑唇淡淡一笑,忽道,“五妹,你不必担心,我说过,我喜欢你,便会尽心宠你,让你做我段崇南最幸福的女人,所以,我希望你莫要怕我。” 话落,段崇南已长身立于床榻之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封懿,卓然而凌冽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此刻,他狭长的眼中眸光闪动着,盯着封懿精致的面颊半点移不开眼神。 封懿被他这种仿若要剥皮拆骨的眼神盯着,只觉心底一阵阵发寒,掩在衣裙下的手悄然握紧了长靴里的匕首,正想着趁段崇南欺辱她时偷袭与他,然而等了许久,不见段崇南有半点反应。封懿心生疑惑,抬眸望去,见段崇南依旧紧盯着她,眼中却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封懿灵光一闪,忽道,“你将我带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段崇南并未答话,只是默默盯着封懿,在封懿越见疑惑的眼神中,段崇南忽道,“五妹,你的那位表兄,他还活着吧?” 封懿眸色骤变,想要隐藏之时,已被紧盯着他的段崇南收入眼中,他冷冷一笑,低声道,“果然如此,我听说你与他情投意合,甚至还定下了亲事,只等着你长大后便娶你,你说他若是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会不会来救你?” 封懿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段崇南今日大张旗鼓将她带到这里来的用意,他竟然是用她为诱饵,来引出她表哥李缜。如此说来,她当初的猜想是正确的。当初她表哥李缜被人推下水,就是段崇南动的手。 可是段崇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置李缜与死地?今日更是不惜冒着得罪她封家的危险,也要利用她来引出她表哥李缜? 封懿此刻心绪剧烈波动着,却又不得不勉力压制着,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段崇南此人不论是心思还是手段,通过这两次皆可看出来,他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甚至可以下黑手暗害他表兄李缜,这次又费尽心思将她虏到这里,只是为了引出李缜,那么这里就极有可能设下死局对付她表哥李缜。 难怪李缜始终不肯露面,也不肯让她知道他的居所。那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死敌。 所以这个地方,她表哥绝对不能来。 想着,封懿逐渐平静下来,她敛着眸低声道,“你说错了,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们封家上下找了他许久,都未曾找到。” “是吗?” 段崇南眉峰一挑,忽而猛地俯下身,单手噙着封懿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迎视自己的眼睛,“他若死了那更好,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里,成为我的人,好好的服侍我。” 话落,段崇南菱角分明的面庞缓缓贴近封懿,正要印上封懿的面颊时,封懿也攥紧了匕首正要抽出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被人敲响,一道男声从房门外传了进来,“世子爷,外面来人了。” 段崇南与封懿同时一滞。 段崇南看了封懿一眼,稍稍拉开了距离,噙着她的下颌却并未松开,侧头沉声道,“来的是什么人?” “只有一人,自称姓李。” 段崇南闻声松开了封懿的下颌,在封懿震惊的眼神中,他放缓了眼神,声音轻柔,低声道,“五妹,看来你说错了,他不仅没死,还显而易见的非常看中你。这一点,倒是没有让我失望。” 话落,段崇南站直身子,沉声道,“来人!” 房外之人闻声推门而入,是身穿一身墨色锦鸡服的卫兵,他上前拱手道,“属下在。” “将封姑娘一同请到前厅。记住,是请到前厅,不得无礼。” 段崇南言简意赅的吩咐着,话落,又深深看了封懿一眼,随即眉峰一扬,凌厉傲然的气势陡然而现,他侧身一转,气势凛然的大步出了屋。818小说封懿见他气势森然,显然早有准备,又想到方才那人的回话,说是李姓公子,心下更加着急不已,这时,那名卫兵上前来恭声道,“姑娘,跟属下一同过去罢。” 封懿看了他一眼,衣裙中的匕首被小心翼翼的塞了回去,随即下了床榻,收敛着面上神情,不发一言的跟着卫兵往前院而去。 第74章 “段崇南自内堂大步迈进前厅时,就见一人一袭墨蓝色云纹直缀长身玉立与堂前,发弁白玉簪,仪态卓然,清姿隽雅的面上一片泰然之色,施施然望过来,看到段崇南后,内敛的丹凤双眸微微一闪,又瞬间岿与平静。818小说静若处子,不动如钟。 段崇南深深看了他一眼,翛然眯了眯眼,继而不动声色的上前,在李缜的视线中缓缓站定,双手背与身后背对着李缜,一边漫不经心道,“李公子这个时辰登门拜访,不知有何贵干?” “段世子。” 李缜蓦然开口,丹凤双眸盯着段崇南身量与他不相上下,却因为出身军伍而极为挺括的背影,沉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既故意将我引到此处,我也已经来了,我表妹是无辜之人,你将她放了。” 段崇南闻声眸色一冷,翛然转过身来盯着李缜沉声道,“无辜之人?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情种,不过你既已经猜到我在设局引你出来,想必也该知道我的手段,你表妹是知情之人,你觉得我会放她离开?” “我表妹并非知情之人。” 李缜道,“段世子的手段,寻常人也不敢领教。也请你莫忘了,封懿也是你夫人的妹妹,你即使不顾忌夫妻之情,也要想想封家与贵府的关系罢。封家到底也是个中流砥柱,在朝堂之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段世子难道要因为与在下的小小矛盾,而得罪整个封府?” “小小矛盾?” 段崇南眯了眯眼,忽而后退一步落座与大堂中央的主位世上,视线自始至终盯着李缜,“李公子不妨说清楚,这小小矛盾,从何而来?” 李缜眸色一闪,不动声色道,“这一点我正要请教段世子,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了段世子,劳世子不惜亲自动手也要除去我。在下无法,这才借此逃脱隐匿。今日你我既同在一堂,世子不妨说清楚,倘若是李某得罪之处,愿亲自向段世子赔罪。” 段崇南敛了敛眸,掩去眼底的一丝森冷,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李缜,“看来,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话音一顿,段崇南话锋一转,道,“这样罢,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我可以将你表妹还给你,不过,你需告诉我,暗中在背后相帮与你的,是什么人?”81812. “世子何出此言?”李缜垂眸道,“在下只有一人,身后并无任何势力相帮。” 段崇南唇角轻轻一勾,一抹嘲讽之色若影若现,“李缜,你当我是傻子?你能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又在这京城之内待了这许久还不露痕迹,你一个踏入京城不久的世家公子,无人帮你你还能这般安然的活着?今日又怎会踏进我设的局中?” “你若是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不过今日你也别想安然离开了。”段崇南视线阴冷,沉声道,“我说得出,做得到!至于你的表妹,她便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人,你觉得如何?” 李缜眼睑翛然一抬,又微微敛起,掩去眸底的冰冷,低声道,“段世子之意是我若说出背后相帮之人,你便放我二人离开?我如何相信你?” 段崇南当即抬手拍了两掌,“来人!” 话落,封懿便从后堂内缓步而出,身后跟着一名麒麟卫,亦步亦趋,神情严肃。 封懿看到李缜的瞬间,眼神微微一亮,出口的声音却满是担心焦虑,“表哥——”说着就要走向李缜时,被身后之人上前一步拦住,挡在了身前。 封懿无奈的看向李缜,强忍着委屈,透亮的杏眼却满是担忧之色。 李缜看在眼里,朝封懿递了个眼神,“表妹,莫急。” 封懿心里哪里能不急,方才在后头,她将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也大概猜到以段崇南的心性,她表哥李缜此次前来是有去无回,可他偏偏来了,这让封懿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可是这会儿看到李缜望着她的温煦的眼神,封懿跳动不安的心忽而又稍稍平定了下来,她平定心神,回望着李缜,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段崇南望着他们二人眉来眼去的传递着心声,眸色立即沉了下来,“这会儿可不是让你们二人眉目传情的时刻,李缜,人我已经让你见到了,至于你是何选择,那就看你自己了。” 李缜闻声看向段崇南,沉默一瞬,忽道,“你的确让我见到了人,可是你如何保证在我说出之后你不会对我与我表妹动手?” 段崇南眸色一冷,“你若是不说,我现在便让你横尸当场,你信不信?” 封懿当时急了,立即道,“段崇南你想做什么?你难道还要草菅人命吗?我表哥怎么说也是有身份之人,你敢这般无法无天?” 段崇南闻言瞥向封懿,狭长的眸中闪着嘲讽之色,“有身份之人?哦,对了,若非五妹提醒,我险些忘了李缜还是侯府家的公子呢。可是我还记得,他半年前,可是在你们封府上失踪了的。”话落,段崇南语气一冷,“所以,我若是想将他留在这里,你以为有人能拦得住我?” 封懿急声道,“你——” “表妹莫急。” 李缜筱忽开口,用眼神安抚封懿后,朝段崇南道,“我知道段世子手眼通天,连朝廷的麒麟卫都能收与麾下私自听命于你。我李缜别的本事没有,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既然如此,我这便告诉你——” 话音未落,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须臾,同样一身军装的一名麒麟卫快步入内,朝段崇南道,“同知大人,巡卫营指挥使周将军这会儿率领两百兵马出现在府外,说是要见同知大人。” 段崇南浓眉微蹙,“巡卫营指挥使周坎?他来做什么?”话落,段崇南灵光一闪,骤然看向李缜,“是你将他引过来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李缜泰然道,“无甚关系,只是周指挥听闻本该在军中的麒麟卫在这深夜出现在京城之中的一间民宅内,心中疑惑,便领军过来了。” 说罢,李缜环顾四周一眼,忽而意有所指的落在了这会儿拦在封懿身前的那名麒麟卫身上,“世子在这座宅院内似乎还埋伏了不少麒麟卫罢,你说若是让周将军看到,上报朝廷,是会治世子御下不严之罪,还是密谋之罪?” 话落,李缜眸中闪现犀利之色直直射向段崇南,与此同时,封懿就要上前,身前的麒麟卫伸手去拦,封懿拽紧他的手臂猛咬了一口,那人吃痛放开了封懿,封懿看准时机逃脱而出跑向李缜。 李缜伸手将她拦下揽在了身后,宽大的手掌紧紧牵着封懿的左手,一边用极低的声音道,“表妹,且安心,暂勿轻举妄动。” 封懿这会儿被他牵着手,只觉心中踏实了不少,忙点了点头,不敢多话。 段崇南这会儿却是紧紧盯着李缜,狭长的眸中闪着阴郁之色,“想不到,你还有着这个本事,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李缜面不改色,淡淡道,“多谢谬赞。” 段崇南,“……”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麒麟卫应声踏进厅内,朝段崇南拱手道,“同知大人,周指挥使这会儿已领兵进来了,我等拦不住。” 段崇南再也坐不住了,翛然从座上起身,冷冷瞥了李缜一眼,“看好他们。” 话落,便大步越过李缜他们,抬脚刚出前厅大门时,廊檐下视线暗淡的夜色中,一道身形高大的身影步履如风快步而来,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禁军服的兵士,段崇南大眼一看,领头人正是面容冷峻的巡卫营指挥使周坎。 此刻,他正领着手下部将,毫无顾忌的闯了进来。 段崇南面色微变,他虽身为镇国公府世子,军职只是卫指挥通知,比起堂堂正正的指挥使,地位还是要差上一截,便上前一步挡在身前,朝周坎抱拳道,“周指挥今夜领兵上门拜访,未知有何要事?” 周坎大步而来,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段崇南一眼,“原来是段小公爷,只是听闻今日是国公府上的小公子的满月喜宴,小公爷何以在此?” 段崇南闻言一滞,正要开口时,周坎又道,“段小公爷,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你今夜领兵密会于此之事,我权作没看见,所以也请段小公爷,让行一步。” 段崇南微微垂眸,掩在昏暗之中的眸色变幻不定,半晌,终是压抑着心底的不甘让开一步。 周坎眉头轻轻一挑,轻瞥了一眼段崇南后,径自越过他抬脚迈进了前厅,一眼看清大厅中央,这会儿被两名麒麟卫看守着的李缜与封懿,视线先是在模样俏美却满脸不安的封懿面上扫了一眼,随即落在了封懿紧挨着的李缜身上,沉声问,“你是李缜?” 李缜轻轻颔首,“正是。” “跟我走吧。” 话落,周坎不在看他们二人一人,而是身形利落的转身大步离开。 李缜见此,轻轻攥了攥封懿的手心,轻声道,“走。”话落,便牵着她跟上周坎的步伐,一同往外而去,经过段崇南身边时,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第75章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4节 “段崇南盯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院门之外,猛地一锤捶在了门柱之上,“该死,他何时竟与禁军的人扯上关系?” 今夜李缜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心机,都让段崇南生出了忌惮,更遑论他背后还有一股不明的势力,而李缜对他而言更是一个决不能留的祸患。 想着,段崇南沉声道,“来人!” 一名麒麟卫应声而来,段崇南吩咐道,“速速追踪上去,看看周坎将李缜带往哪里,收到消息立即回报!” “是!”麒麟卫应声而退。 段崇南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复心绪,抬眼望向廊檐之外融于黑夜之中的黑暗,眼中一片森然之色。 他隐有耳闻,巡卫营周坎与太子明晟似乎暗中已有往来,倘若周坎当真是太子的人,难道李缜与太子也有关系? 不对,就连他的父亲李安当初都无法插进皇家内政之中,更遑论他一个小小的公侯子弟,可既是如此,无背景无人脉的李缜,又是如何能够让周坎今夜亲临,为他保驾护航的? 段崇南百思不得其解,眸色也越发森冷,沉吟良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李缜此人决不能留! 与此同时,离开了方才那座府邸的封懿这会儿与李缜同坐一辆马车上,马车外是周坎与他手下的两百巡卫营兵士,正护送着他们往京城中央的方向环行而去。 马车内,封懿靠在李缜怀里,身形微微颤抖着,想着今夜发生之事只觉一阵后怕,被李缜揽着安抚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低声道,“表哥,你怎么会找过来?你知道我有危险?”81812. 李缜左手揽着封懿,垂着眸道,“我自然知道,我只是不知,段崇南他竟对你有非分之想,表妹,你被他带过来,可受欺辱了?” 封懿摇了摇头,幸而今夜李缜来的及时,在段崇南正欲有所动作赶到,也算是解救了她,只是被李缜突然问起,封懿忽而想起半年前在镇国公府时险些被他欺辱之事,心头微微一颤,连带着娇小的身躯也微微一颤,让揽着她的李缜轻而易举便感觉到。 李缜眸色沉了沉,低声问,“表妹,你可是受了欺负?” 封懿连忙摇头,“多亏表哥你来的及时,不然……”话音一顿,封懿却不想多说,便缩进李缜的怀里,低声道,“段崇南他不是好人,可是他是镇国公府世子,身上又有官位,表哥,如今你已正面与他闹翻,你无依无靠,他若要对付你可怎么办?” 李缜闻言轻拍了拍封懿的秀背,“无妨,我心中思量。你放心,他今日所做之时,来日必定全部归还。” 封懿听着李缜此刻声量并不大,却异常沉稳的声音,这一夜都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缓缓平稳了下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无论她现在是否在按剧情走,她表哥依旧如书中的性格一般,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他的心性与手段,注定是要走上巅峰之人。 想着,封懿才彻底心安,这时才有闲暇想到方才过来救助他们,这会儿正在马车外护送他们的那些人,便又问,“表哥,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他们?” 李缜沉默一瞬,道,“表妹,这些事我暂时不便告诉你,你只需相信我便好。另外,我们待会儿要去见一位身份极为重要之人,待会儿你听我指示,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切记莫要轻举妄动。” 封懿听着又紧张了起来,连忙点头,不敢在多问了。 通身融于黑夜的四轮马车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封懿不知不觉睡着时,才缓缓停在一间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能看出气势庄严恢弘得不容侵犯的府宅前。 “李公子,到了,下来罢。” 马车内,李缜闻言睁开方才闭眼休憩的丹凤双眸,同时叫醒了不知何时悄然睡过去的封懿,两人下了马车,在这凛冬的深夜叫寒风一吹,封懿冷得打了个激灵,紧接着身上一暖,方才马车内李缜给她的披风这会儿又覆在了她的肩上。 抬头环顾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才发现方从护送他们的兵士这会儿竟消失了大半,只有巡卫营指挥使周坎领着数名亲兵上前道,“李公子,太子殿下已在里头候着了,进去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太子殿下,你们进去罢。” 李缜微微颔首,黑色之中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多谢周指挥。”话落,便牵着有些发愣的封懿上了府门前的青石台阶。 身后,周坎的话再次响起,“段崇南派来的耳目已被我们处理掉,李公子今日前来太子府之事无人知晓,李公子只管放心。”话落,周坎转身,带着余下兵士后退数步,盯着李缜与封懿二人。 李缜牵着封懿继续前行,直到迈过了青石台阶,彻底到达门檐处时,回头望去,就见宽敞的府宅门前除了那辆马车,空无一人。 封懿一惊,很想问出方才她听到的真的是太子殿下?可想到李缜方才在马车内的嘱咐,便又不敢多问。 这时,拦在二人身前的大门翛然被打开,一名身着内监服饰之人出现在李缜与封懿二人眼前,他轻轻抬眼看了李缜与封懿一眼,又恭敬颔首道,“二人请随杂家进府。” 李缜牵着封懿跟着前方的内监,进了府邸之后一路绕过深夜之中也依稀可见的雕梁画栋,良久在停在一间空间极为宽敞的院内。 内监将李缜与封懿二人领进之后,指着其中灯火通明的一间主屋道,“我家主子已在里头候着,公子请进,至于这位姑娘,请跟杂家一同到偏厅歇息。” 封懿心有迟疑,不安的攥紧了李缜的手,李缜轻声安抚,“莫怕,这里是安全的,我有要事需先去见一个人,见过之后,我便带你回家。” 封懿听着这话,心中即便再有不安,这会儿也都化作了安心,她轻声道,“表哥,小心。”话落,便跟着内监一同往左边的偏厅去了。 待封懿离开后,李缜抬眼望着那间灯火通明的主屋,想到即将要见到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此刻心中复杂难言的情绪后,他轻轻抬脚,往主屋而去。 第76章 “推开红漆木门,四角金倪兽鎏金灯盏燃烧的烛火将这间宽敞的堂屋照得一片通明,一眼便可看到此刻一身五章玄衣正襟坐于銮座之上,面颊与身形微胖,然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抬眼间不经意望过来,长期处于上位者的威仪不怒自显,正是当今皇上成泰帝的嫡长子,亦是当朝太子明晟。 李缜知道此人的身份,不敢在太子明晟前失仪,便垂眸上前一步,立于堂屋中央朝明晟行叩拜大礼,不卑不亢,恭声道,“李缜拜见太子殿下。” 明晟的视线这会儿落在了堂前跪伏在地的李缜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审视,“你就是严羡之口所说的李缜?你之前久不愿露面,何以今日愿意现身人前?” 李缜闻言直起身,拱手道,“回太子殿下,缜自知人微言轻,虽知太子欲见,实不敢现于人前,今日若非有危急之事,缜也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哦?”明晟见李缜虽言语恭谦,但面上自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的坦然之色,又见他相貌出众,即便是在这昏黄的灯火之中仍难掩清霁隽雅之气,心中对他便也高看了几分,便道,“起来罢,不必跪着了。” 李缜拱手,“多谢太子殿下。”话落,这才站定身形。 明晟抬手指向一旁,道,“坐,这里虽是东宫,此刻却已是深夜,不必拘泥于平日里的君臣之礼。” 李缜微微颔首,落座与一旁的太师椅上。 明晟道,“说罢,你今日既出现,也该说出你的身份。还有,你说今日有危急之事,是何危急之事?” “回太子殿下,缜出自南直隶泾阳府的武安伯府,家父……正是前年战死边疆的武安候李安。”话落,就见明晟略带讶异之色望来,李缜面色不变,继续道,“至于今夜的危急之事,太子殿下让巡卫营周将军出面,想必缜方才所见之人,太子殿下当有所耳闻。” 明晟目光一凝,“段崇南?镇国公府世子,三千卫指挥同知,手下又密掌麒麟卫,如此人物,你是如何得罪的?” “此事牵扯甚大。” 李缜同样抬眸,意味深长的视线看向明晟,“太子殿下可确定要听?” 明晟忽而笑了,双眸却是紧盯李缜,面色忽而一凝,“李缜,你知道孤的身份,你今日既出现,严羡之又向我举荐与你,就拿出你的底牌与手段,你该知道,孤的手底下不养闲人。” “既如此,那缜就直言了。”李缜朝明晟拱了拱手,道,“今日之危急,乃是段崇南设下陷阱欲加害与我,实不相瞒,半年前缜借住于封宅之时,已被他暗中加害过一次,侥幸逃脱,李缜之前一直不愿露面,也正是此因。” “至于段崇南欲置我与死地的目的,”说及此处,李缜眸色微冷,“是与家父之死有莫大的关系。” “武安候之死?”明晟听到这里,终于露出疑惑之色,“武安候不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何以与段崇南有关?” “不仅仅与段崇南有关,与镇国公府,乃至镇国公府背后的势力,皆有关系。” 明晟闻言,眸色一敛,“李缜,你当知你今日所说之言,牵扯极为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你此言,可有证据?” “证据?”李缜面不改色,道,“在下便是证据。” “实不相瞒,家父之死有蹊跷,也是在在下被段崇南下手加害之时才得知的。侥幸逃脱之后,便一直暗中追查我父亲在潼关遇难的死因。如今的潼关总兵周觉,当初是家父身边的副将,我父亲夢逝后,此人迅速统领潼关兵权,并一跃成为潼关总兵,铲除了所有忠心于家父的部下,而今我已查出,在周觉背后相帮的,便是镇国公府。” 说及此处,李缜的面色已是一片深沉,“太子殿下,镇国公府不声不响暗中将边关重镇之一,掌握数万大军的潼关已囊入掌中,其背后真正效力之人,太子殿下心中当不会不明白罢?” 明晟心头一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盯着李缜,“数月前三皇子明岑与护国寺内祭奠生母一事,也是你查出来的?” 李缜垂眸,恭声道,“侥幸所见,也是在下送给太子殿下的一份见面礼。” 明晟眼中的审视逐渐淡去,他缓声道,“李缜,你年纪尚轻,便如此有眼力与手段,倒让孤很是诧异。你这般灵秀人物,我定然是不会放过了,说出你的条件。” 李缜抬眸,在太子明晟的视线中沉声道,“缜别无所求,缜只有一个愿望,找出暗害我父亲的幕后真凶绳之以法,为此,缜愿不惜一切代价。” 明晟深深看了李缜一眼,见他清隽面上的坚决之色,沉默一瞬,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你忠心于孤,你的这个愿望,孤定帮你达成。你身为武安候之子,半年之后便可承袭你父侯爵之位,那时,孤会给你安排一个官职。在此之前,你便暂住东宫,我想,段崇南还没有这个胆子,敢把心思动到我东宫头上,如何?” 李缜当即朝明晟拱手,“多谢太子殿下。殿下今日之恩,缜必鼎力以报。” 明晟微微颔首,不在多说了。 与此同时,摆设精致,地上铺着细密绒毯的偏厅内,封懿拘束地坐于客座上,原有的困意在这陌生的环境以及对李缜未知的处境的担心中早已散去,这会儿只是满脸不安,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强打起精神等着李缜出现。 偏厅左侧门檐下站着一名黄衫婢女,自封懿出现时便一直在那儿站着,似乎是被那名内监安排过来服侍她,不过封懿自始至终也不敢开口唤她,直到屋内的光线都暗了一圈,封懿实在撑不住准备开口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李缜冒着寒气的身影推门而入。 封懿迅速起身,迎向李缜,脸上又惊又带着些许欢喜,“表哥。” 李缜轻轻颔首,上前牵过封懿,“表妹,我先送你回去。” 封懿乖巧点头,因为有外人在场,也不敢多问。 直到被东宫侍人引领着沿着原路出了东宫,上了马车之后,封懿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表哥,你方才见的真的是太子殿下?这件事情是否闹得很大?” 李缜抬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唇边做嘘声状,“嘘——表妹,此地不宜多说,你只管相信我能够处理好一切便好。” 封懿闻言急了,今日一整日所受的惊吓与委屈一瞬间也蜂拥而来,出口的声音便也忍不住带了哭腔,“表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你什么事都不对我说,只说让我相信你,可是我什么都不知情,又担心你,每日便只能胡思乱想,想着你正在经历什么,是否有什么不好的……” 封懿越说越急,又越说越气,因这会儿身处漆黑的马车中而看不甚清晰,哭声却叫李缜心头一软,抬手在隐约可见的视线中轻抚着她的面庞,低声道,“是我不好,可是表妹,你现下还小,有些事情我暂时真的不能告诉你。半年,在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我便告诉你一切。可好?” 封懿默了默,明明心中还是有些生气与担心的,可这会儿听着李缜近在耳畔的低沉的嗓音,又觉得安心了不少。818小说半年?再有半年,差不多就是她表哥李缜承袭侯爵之位的时刻,所以她表哥是希望自己在有了爵位,有了能力之后,才将这些危险之事告知于她。因为那时,他不用在这般东躲西藏,也能够保证她的安全。 想着,心里再不甘心,终究抵不过她表哥的温声细语,轻咬着下唇,封懿最终忍不住开口,“好,只有半年。若是半年后你还是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好。” 李缜轻轻应下,手指间轻抚着封懿的面颊,并未捕捉到泪痕之后,无奈一笑,“你这个小丫头啊。”言语之间,满是宠溺,随即抬手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表妹,你此次回府之后,姑母定会问起今日之事,你尽可如实相告。” 封懿微惊,“表哥的意思是,让我将段崇南的真实面目告诉母亲?可他是三姐的夫君,一旦说出来,母亲知道了比会对他镇国公府有怨,那父亲与大伯父之间……” “实话告诉你,”李缜道,“你大伯父与镇国公府关系甚密,而镇国公府,与我,与姑母都有着难以言说的纠纷,所以他与姑父之间,必定要做一番抉择。所以这件事你尽可如实相告,让姑母姑父早日心生提防,还有你,暂时都不要出府了,你三姐那边的关系,日后也莫要走动了。” 封懿点头,经过今日的变故她自然明白,封姌为段崇南已诞下子嗣,如此彻底是镇国公府的人。她今日之所以会陷入段崇南之手,封姌未必没有丝毫干系。 而今,段崇南对她有非分之想,又铁了心欲置她表哥李缜与死地,两家的关系已打上死结,若非胜败是解不开了。 想着,封懿心底隐隐有些发寒,连忙抓着李缜的手臂,隐忍着的声音有一丝丝发颤,“我明白了,表哥,我不会再让你操心了。” 李缜不在多说,而是翻手握住封懿的袖手,另一只手轻拍封懿的秀背,微微垂着的眸中波澜起伏,暗潮汹涌。 第77章 “夜深人静,本该是众人安寝的时刻,封家上下,却因为封懿的失踪而焦虑不安,尤其是二房的封敬坤与李氏夫妇。 从封懿失踪到深夜,被派出去寻找的人没有半点消息,封敬坤与李氏坐在朝晖堂内满脸愁容,毫无睡意。姨娘蓝氏自然也不敢轻易去睡,只好带着封婵在朝晖堂内一同等候着消息。 然而眼看着即将到子时,所有人都撑不住了,封敬坤环顾众人一眼,心情郁结的正欲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须臾,就见芝梅快步而来,惊声道,“二爷,太太,姑娘她回来了,这会儿就在后门处。” 正缩在里间默默拭泪的李氏闻声而出,惊声道,“你说什么?懿姐儿回来了?” 芝梅点头道,“回来了,方才突然出现在后门外,这会儿已进了府,玉容与玉影正陪着往这边来呢。” 蓝氏闻言大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太也莫着急了,懿姐儿年纪还小,生性又爱玩,指不定是自己从镇国公府偷跑出去玩,这会儿玩累了便知回来了。”818小说李氏看了蓝氏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懿姐儿既回来了,你们也不必在这里陪着了,夜深了,都早些回去歇着罢。”话落,正欲急不可耐的抬脚前去迎接封懿时,又在即将出门时站定脚步,回转过身来落座回堂屋内封敬坤身边的主座上,静等着封懿进来。 抬眼留意到封敬坤这会儿颇有些严肃的面色,李氏心口微悬,低声道,“夫君,今日这事儿有些奇怪,懿姐儿平日里虽爱玩,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待会儿过来你先好好问问她,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封敬坤侧过头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眼底仍是止不住的担忧之色,知道她今日也着急了一日,如今封懿好不容易回来,自然不愿他多加责难,便轻轻颔首,“放心罢,若不是她的错,我自然不会责罚她,可若是她惹出的事,这次若不好好教训一下,外头的人该笑话我封敬坤教女无方了。” 李氏听了,默了默,也不再多说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5节 蓝氏看了二人一眼,这才从一旁的八仙椅上起身,拉着身边的封婵道,“那爷,太太,妾先行退下了。” 封敬坤摆了摆手,这会儿在气头上也不愿多说。 蓝氏微微颔首,带着封婵行过礼后,便退出了堂屋。退出堂屋时,封婵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面色沉郁的封敬坤与李氏,又抬头看了蓝氏一眼,一言不发,跟着蓝氏乖乖走了。 片刻后,封懿终于出现在朝晖堂内,前脚踏进堂屋内,还未站定,四角琉璃盏中燃着烛火而视线微黯的屋内,封敬坤低沉之中带着一丝不虞的声音骤然响起,“封懿,你今日跑哪里去了?” 封懿被这声音一惊,抬起头来,就见封敬坤与李氏这会儿一同看着她,她母亲李氏眼中是着急之后的埋怨之色,她父亲封敬坤这会儿则是眉头紧锁,一脸肃然,似乎她不解释个所以然来,今夜想必是不会让她好过。 被这两道沉甸甸的视线盯着,想起今日一整日的遭遇,封懿委屈的想哭,可想起李缜犹在耳边的吩咐,封懿定了定心神,朝身后的玉影玉容道,“我有话跟父亲母亲说,你们先出去。” 玉影玉容应声而退。 李氏见封懿自进屋之后,原本精致的小脸透着一种风波未定的苍白之色,这会儿被他们望着,并无无缘无故失踪了一日之后的愧疚,而是隐隐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凝重,面上,也隐有犹疑之色。 李氏眸色一闪,朝这会儿同在屋内侍候的芝梅芝兰二人道,“芝梅,芝兰,你们也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人侍候了。” 芝梅芝兰闻言退下。 片刻后,屋内之后封敬坤、李氏与封懿三人时,李氏这时方柔声道,“懿姐儿,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还不快些告诉我们?” 封懿踌躇一瞬,终是下定了决心,抬眸望向自己的双亲,低声道,“父亲,母亲,女儿今日是被姐夫段崇南掳走的。” 闻言,李氏与封敬坤面色骤变,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看向封懿,满脸的不可置信。封敬坤道,“懿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姐夫无缘无故的,怎会掳走你?” “因为他想要用我,引出表哥。”封懿压制着心底的波动,沉声道,“父亲,母亲,你们可知,表哥半年前之所以在府中落水,便是段崇南动的手脚!” 李氏倒吸一口气,原本以为封懿胡说而要斥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满脸震惊的望着封懿,见封懿面上是一片沉定之色,而且封懿性子虽顽皮,却绝不会说谎,尤其是这等大事,她更加不会贸然胡诌,可是这件事太过重大,李氏仍旧不敢轻易相信,她紧张的看了一眼门檐处,见门檐处已被方才出去的芝梅芝兰二人顺手关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方道,“懿姐儿,你方才的话可知有多严重?” 封敬坤这会儿也道,“不错,你可有真凭实据?没有真凭实据,你怎可胡说这些事?”话落,封敬坤眉头一凝,忽道,“你说是段崇南掳走了你,那你是如何回来的?莫不是……你表兄李缜?” “正是他。” 封懿轻轻点了点头,又道,“父亲,母亲,实话告诉你们,表哥没死,他只是躲起来了,数个月前,就是我生辰那日我还见过他。今日若非他冒险出现救出我,只怕女儿今日还不能平安归来。” 封敬坤听着封懿这番囫囵吞枣,不清不楚的话,眉头蹙得更深了,但封懿这番话又不像空穴来风,想着,封敬坤便道,“懿儿,将你今日经历的事,一五一十,慢慢说来。” 封懿颔首应下,便将自己今日在镇国公府晕倒之后,被段崇南带到一间陌生宅院内,包括李缜出现救下他,以及巡卫营将士的出现的情形,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独独隐瞒了段崇南对她的言行□□一事。 封敬坤静静听着,在听到段崇南不惜冒着得罪他们封府的风险,也要利用封懿引出李缜,包括李缜的出现,以及最后封懿对领着两百兵马突然出现的领头之人的形容,正是巡卫营指挥使周坎,封敬坤确信封懿没有说谎,正因如此,听完封懿所说之后,封敬坤面上已是一片森冷之色。 “段崇南,段小公爷,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本事。” 李氏也未曾想到封懿今日的失踪,竟是这般匪夷所思。听出封敬坤话中的愠怒,然而她更多的却是担忧与疑惑,“懿姐儿,你说段崇南要对缜哥儿下毒手?我们缜哥儿与他无怨无仇,他何以如此狠毒?” “还有,你说是缜哥儿出现救了你,方才可是他将你送回来的?他如今何在?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为何不露面跟我们说,我们也是他的亲人啊,这个孩子!” “母亲莫不是忘了,段崇南如今是什么人?” 封懿见李氏微愣,解释道,“段崇南他如今可是我名义上的姐夫,三姐的夫君。他们与大伯父那边来往密切,倘若表哥回到府上,大伯父那边必然知晓,大伯父那边知晓了,段崇南便也知晓了,那表哥岂不危险了?”81812.…… “ 第78章 “李氏闻言一怔,意识到封懿说的确道理,可想到李缜这一失踪就是半年不与他们联系,如今竟又与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结下了这般仇怨,他一个人孤身在外,无权无势的,又该怎么办? 想着,李氏便又急声道,“懿姐儿,你知道你表哥在哪里对不对?他既不能来咱们府上,我就亲自去找他,我一定要问清楚他这段时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与段崇南结下这般深仇大怨的?毕竟如今都是一家人了,若是能够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懿姐儿你快些告诉我你表哥如今究竟在何处?” 封懿摇了摇头。 “母亲,这件事并非你所说的这般简单。”封懿道,“且不说表哥与段崇南之间的这份恩怨无法轻易化解,表哥如今身处何处,我也不知情,他不肯告诉我。” “什么?” 李氏这会儿已十分焦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封敬坤开口打断,“夫人莫急,这件事显然另有隐情,除非亲眼见过李缜,我们才能知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不论有着怎么样的仇怨,段崇南他对李缜背后下手,今日又以懿儿为诱饵引出李缜,便可说明段崇南此人心性之阴狠。而李缜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愿意出面救下懿儿,足可见他有情有义了。不论他们之间有何牵扯,二人之间,高下立断。” “至于李缜他,虽说失踪了半年,但未必就处境危险,而且李缜心性聪慧,仅仅从今日营救懿儿一事便可看出他智勇双全,小小年纪竟已算无遗策,这一点倒着实让我意想不到,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还有一点封敬坤没有说出来,同时也是存于他心底的一个疑惑。 巡卫营指挥使周坎与李缜毫无干系,今日怎会不惜公然与镇国公府敌对也要出面救下他们?周坎是巡卫营指挥使,背后是皇城的势力,难道李缜与皇族也有牵扯? 他这位娘家外甥,年纪轻轻,手段却层出不穷,倒是让他越发看不透了。 李氏听封敬坤这么说,心中虽仍有些着急,到底也不如方才那般担心了。 封敬坤这时又道,“天色已晚,懿儿,你今日也受了一日的惊吓,早些回去歇着。你记着,今日的事,莫要告诉大房之人,段崇南如今已是你伯父的乘龙快婿,封姌又为镇国公府诞下了嫡长子,坐稳了她世子夫人之位,从今往后,你们姐妹之间,将会越加生分了。” 封懿轻轻点头,“我明白,父亲。” 封敬坤便抬了抬手,不多说了。 封懿转身准备离开,李氏跟着从座上起身,“我送懿姐儿回画轩罢,她经历了这跌宕起伏的一日,想必也受了惊。”话落,便上前而来牵着封懿。 封懿看了自家母亲一眼,留意到她母亲面上的关心之色,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便跟着李氏一同出了堂屋。 一路无话,直到回到画轩,进了封懿的寝房内,封懿让跟随而来的玉影玉容二人去准备梳洗之物,自己则牵着李氏进了内间,一边落座在床榻边沿,一边道,“母亲,有件事我不想瞒你了,今日,段崇南他不仅掳走了我,还……想对我用强。” 李氏面色骤变,惊呼道,“你说什么?” 话落,才知自己方才的声音过大,连忙拽着封懿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懿姐儿,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封懿想起这两次险些被段崇南侮辱,以及一忍再忍后对方的变本加厉,再不迟疑,低声道,“段崇南他对我一直有非凡之想,母亲可还记得半年前我去镇国公府上做客,后来被母亲赶到带回那次?” “那日若非母亲及时赶到,女儿险些就要被他玷污了。当时我念在他是我姐夫的份上,想着不愿让三姐与我们封家为难,便将这件事隐下不说,原以为他会就此收敛,想不到他竟变本加厉。” 封懿说着,声音愈见气愤不已,“今日之事,是他让人偷偷在我喝的果酒中下药,趁机将我掳走,我不知三姐是否知情,但是从今往后,我与三姐将再不会有任何来往,更不会见他府上任何一人。这一点,我希望母亲你能体谅。” 李氏听罢,又是心疼,又是懊悔,连连点头道,“依你,自然都依你。封姌这究竟是嫁了个什么样的人,竟给我们封家惹来这么些祸患?” 想到封懿竟然两次险些被段崇南玷污,李氏更是打了一个寒颤,道,“懿姐儿你放心,他虽是镇国公府世子,可他竟如此辱你,辱我们封家,这件事我们定要讨回公道。这件事我会告诉你父亲,我就不信,他段崇南还能无法无天了。” 封懿想要劝阻,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既已彻底撕破脸皮,也就没有必要在顾及这层外在的关系,不如就此,让所有人认清段崇南的真面目。 李氏从画轩离开,回到朝晖堂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封敬坤,封敬坤听了果然大怒,然而愠怒之后沉下心来,眉头已拧成川字。 沉默半晌,似乎在犹疑着什么,最终朝李氏道,“夫人,今日的事我们只能暂且忍下,不可传到大哥那边,懿儿那边你好好安抚一下。” 李氏道,“为何?夫君,懿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头一次已经隐忍了,这一次难道还要将她把委屈往心里咽?她可是我们放在掌心疼爱的女儿啊,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不是这个理。” 封敬坤道,“段崇南如此胡作非为,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自然不会绕过他,但现下还不是时机。大哥官职比我高,权势比我大,大嫂背后有英山候府,即便他们知道咱们懿儿受了委屈,相比他们的女儿女婿,你觉得他们会站在哪一边?更何况我发觉大哥的心已经变了,比起家族,他看中的,更是权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氏望见封敬坤眼中的深意,心头一惊,这时,忽听封敬坤又道,“父亲尚在,我们便还是一家人,但是封家,迟早是要分的。在此之前,我们只能暂且忍耐。” 李氏听罢,想起自家女儿的遭遇,无论是她夫君还是她,对比大房二人都要矮上一头,倘若真的就此翻脸,只怕会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唯有忍耐。 想着,李氏眼底忽而沁出些许湿意。然而,望着自家的夫君,却是一声不吭了。 势不如人时,他们只能暂时隐忍。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五月。 这数月内,除却有重要之事由全家人陪同,封懿没有踏出过封府,与李缜,也仅有年节过后的一次相见,时至今日,也数月未见到李缜了,只是从每月定时收到的一封信件中得知李缜的近况。 李缜信上所言不多,只有寥寥数语——【一切安好,切勿挂念。】然而也仅仅这数字,却也叫封懿稍宽了心。818小说五月初,便又是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与封老太爷的生辰。因着去年过寿时的不太平,加之二老的身子显然一日不如一日,经不起闹腾了,封老太爷便下令只府中所有人聚在一处摆顿寿宴,其他一切不办。 封家内政大权再次回到了许氏的手中,许氏听了,不敢违抗,便按照封老太爷的意思,只府中所有人聚在一起吃一顿。 许氏挂念着封姌她的小外甥,喜不自胜的传信到国公府让封姌带着外甥一同回来给老太爷祝寿,封姌收到消息立即收拾东西,带上半岁左右的孩儿段宏宸一起回到封府,这一次,却是没有让段崇南陪同。 第79章 “封姌的车驾到达封府大门时,封懿还在朝晖堂内与封婵在一处玩闹着,等着李氏与蓝氏一同前往后堂陪老太爷用膳。 芝梅这时进来,说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到了,还带回了小公子。封懿闻言面色微变,看了一眼芝梅,又回头看向闻声从内间出来的李氏,沉默片刻,道,“母亲,我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不如母亲去跟祖父说,这午宴我就不去了罢。” 李氏自然明白封懿这身体上的不舒服从何而来,如今封姌已是外人,更是与她们生了嫌隙的外人,李氏也不愿与她多见,只是封府毕竟是封姌的娘家,而封姌如今的身份又偏偏让她们不得怠慢。 沉吟片刻,李氏道,“你若不想去,就先回画轩歇着罢,午膳我待会儿会让人送到你房中去,至于你祖父那里,我去说一声便好。” 封懿面色微松,朝李氏道,“多谢母亲。” 封婵察觉到封懿的不对,在封懿准备走时拉住了她,低声问,“五妹,你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封懿回头看她,见封婵面上是单纯的疑惑与关心,便道,“就是突然有些不大舒服,回去歇歇便好,四姐你跟母亲她们过去罢。” 封婵点了点头,突然问,“你是因为三姐吗?五妹,好像自去年过后,你基本都不曾提及三姐了,方才听她回来了你便说身子不舒服,你……是因为她吗?” 封懿眸色一闪,道,“不是,四姐不必多问了,我身子确实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了。”说罢,挣脱了封婵拉着她的手,带着玉影便离开了堂屋。 封婵望着封懿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蓝氏这时上前而来,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婵姐儿,有些事不必多问,我们先过去罢。” 封婵点点头,便跟着蓝氏李氏一同出了朝晖堂往后堂去了。 李氏等人赶到后堂时,大房之人皆已到场。 封姌一如往常般妆容华贵,一身赤橘色缂丝蜀锦襦裙精美而贵气,满头的金饰瞧着更是珠光宝气。带回来的小公子段宏宸这会儿被满脸笑意的许氏抱在怀里,半岁大的婴孩依旧用精美的锦布包与襁褓之中,裸露出来的一张小脸白白胖胖,这会儿睁大着眼睛疑惑着望着周围,很有一股子机灵劲。 封姌见到李氏出现,便从座上起身向李氏颔首见礼,轻笑着道,“婶母,许久未见了。” 李氏轻轻颔首,不冷不热,面色如常的回道,“世子夫人回来了。” “今日是祖父的生辰,姌儿自然是要来贺寿的,想着母亲与父亲他们也想念宸儿了,便将宸儿也抱了回来。”说话的同时,封姌注意到跟着李氏一同进来的蓝氏与封婵,却独独未曾见到封懿,便问,“婶母,五妹呢?她怎的没过来?” 李氏见封姌提起封懿便看了她一眼,突然的眸光让封姌心头一跳,隐约觉得有些心虚时,忽见李氏移开了眼神,朝这会儿落座与堂屋主位之上的封老太爷道,“父亲,懿儿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她原想过来的,但今日人多,免叫麻烦我便让她先回去歇着了,还请父亲莫怪。” 封老太爷却疑惑了,“晨起过来请安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一旁后封老太太忽然开口道,“懿姐儿这向来不省心的,该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罢。来不了便来不了,不过你也不能忽略了她,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过府给懿姐儿瞧瞧病。” 李氏忙道,“母亲莫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有些微不舒服,回去歇着便好。等用过午膳我再去陪她,说不定就好了。” 封老太太似乎听出了李氏的弦外音,虽不知封懿怎么突然就耍了性子,不过这会儿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那便随你罢。” 封姌这时已察觉出了什么,又想起李氏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已猜到封懿不愿出现的原因,想了想,封姌上前一步,朝李氏道,“婶母,我难得能回一趟,许久未同小妹见一面了,她既不舒服,我更该去瞧瞧才是。” 话落,回头朝许氏道,“母亲,宸哥儿就交由母亲先看着,我去看一看懿妹妹。”话落,抬手召来跟她一同回来的知书,便出了堂屋。 李氏被封姌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时封姌已出了堂屋,李氏这时想开口拦下也晚了,便召来芝梅,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一番,就让她立刻出了堂屋。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6节 许氏这会儿也察觉到了李氏的不对劲,又想到封懿在她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时却不肯露面,还让封姌亲自去见她,心里自然不痛快,只是这会儿封家二老皆在,又是封老太爷的寿宴,许氏不想扰了大家的和气,便抱着手中襁褓上前,朝李氏低声道,“二妹今日是怎么了?” “姌姐儿难得回来一趟,与懿姐儿感情也算是好的,她们之间来往亲热一些对懿姐儿也是有好处的,懿姐儿今儿这是闹什么脾气?老太爷的寿宴连面都不露?” 李氏闻言看向许氏,望见许氏面上显而易见的骄矜与傲然,想起她女儿封姌与女婿段崇南对自己的女儿与亲外甥做出的事,心头的情绪剧烈起伏着,然而,即便如此,李氏仍是强忍着面不改色,低声道,“封懿这丫头虽说性子有些胡闹,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今日的确是突然有些不舒服,才不便过来,还请大嫂见谅。” 李氏这么说,许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便道,“是我错怪她了,那就让姌儿去看看她罢,咱们先坐。” 李氏颔首,便垂着眸落座在一旁的八仙椅上,不在多说什么。 未几,画轩。 封懿正闲坐在堂屋外间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拿出李缜写给她的一封书信翻开着,一边想着封姌回到封府的事而心中烦闷,一边想着李缜又许久未给她写信而心有埋怨。 正当她盯着书信上清逸飒然的字迹出神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多时,玉容推门而入,手中的食盒还未拿稳,已先一步道,“姑娘,三姑娘,不对,世子夫人她过来了,马上就要到咱们画轩来了。”81812. 封懿闻声回神,“你说谁?” 玉容将食盒拎过来放在了软榻中央的檀香木案几上,一边道,“世子夫人啊,就是之前的三姑娘,小娘子的三姐啊。” 封懿听清了,也讶异了,“你说三姐过来了?她过来做什么?”她秀眉轻蹙,沉吟片刻,朝玉容道,“你去外面守着,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谁来也不见。” “这……”玉容不解,不过见封懿精致的面色一片严肃之色,也不敢多问,点头应下后,便转身出门到外面守着了。 果然,不多时,就听到封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妹呢?她可在里面?” “回世子夫人,姑娘她身子不舒服,不便见人。” 外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封懿以为封姌已经离开时,封姌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这一次不是对玉容说的话,而是对她封懿说的话,“懿妹妹,我知道你在里头,你今日这样,可是不愿见我?” 封懿微微一怔,望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没有说话。 她听出了封姌怅惘的语气,隐约感觉到封姌语气中的一丝无奈,可想到段崇南对她与她表哥李缜所做的一切,封懿心中便有气,尤其想到封姌在其中可能掺了一手,对封姌便同样抱有埋怨。 多年的姐妹之情,终究不如她的夫婿。何其悲凉与现实的姐妹之情? 封姌这会儿就在屋外的廊檐之下,被玉影挡在房门外。 封姌望着紧闭的房门,视线仿若穿透了这红漆木门,落在了屋内的封懿身上,听着屋内没有任何回应的沉默,封姌沉默良久,忽道,“小妹,千言万语,我终究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可你我到底是姐妹,我们不可能一直都不在见面了,你说是吗?” 良久,屋内终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却不在如从前那般亲昵的声音,“三姐,你走罢。我暂时不想见你。” 封姌张了张口,犹疑良久,终是没有在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时,迎面撞见匆匆而来,形色匆忙的玉影,便又停下了脚步。 玉影见到封姌一愣,连忙停下脚步朝封姌福身行礼。封姌刚吃了闭门羹,又见玉影这般莽撞,心中有些不快,便道,“在府上举止这般匆忙做什么?看着像没规矩的。” “是……有急事。” 话落,见封姌在这儿,玉影似乎有些犹疑,心念一闪,又觉得不能耽搁,便朝玉容道,“玉容,你快进去告诉姑娘,表少爷回来了,这会儿已进了前院。” 玉容闻言一惊,“表少爷?” 封姌同样眸色微变,立即看向了玉影,就见玉影点头道,“不错,就是表少爷,李缜少爷回来了,这会儿已进了前院。” 话音稍落,红漆木门顷刻间被打开,一袭青缎薄纱襦裙的封懿终于从门缝中露出精致的小脸,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谁回来了?” 第80章 “当李缜一身青蓝色竹纹直缀,芝兰玉树,英姿隽雅的出现在后堂内时,封家众人尽皆愣住了,齐齐望着长身玉立与后堂门檐下,面上含着浅浅笑意缓步而来的李缜。 半晌,却是李氏第一个反应过来,震惊得从八仙椅上起了身,连忙上前而来急声道,“缜哥儿,是你吗?你这一年跑哪里去了?” 李缜满脸歉意,一年不见而已比李氏高出一个头的身形这会儿微微垂着,朝李氏低声道,“姑母莫怪,实在是有紧要的事不能及时告诉姑母。不过姑母放心,我今日既现身,日后自不会再让姑母担心。” 虽是这么说,如今又亲眼见到李缜毫发无伤,甚至因为一年不见更显英气迫人的气势就知李缜这一年过得绝不平凡,但李氏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正当李氏想说些什么时,李缜先一步开口道,“姑母,咱们的话待会儿私下里在说,今日是公伯的寿辰,我今日出现,首要的目的便是给公伯贺寿,姑母可否让缜先拜过寿?” 李氏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的退到一旁。 李缜便在众目睽睽的视线中站到了封老太爷身前,跪下身朝封老太爷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响头,“外侄甥李缜拜见公伯,拜见公太,恭祝公伯福寿双全,松柏长青。” 封老太爷却并未立即叫李缜起身,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了这会儿跪在面前的李缜,直到后堂内开始蔓延着令人不安的沉寂时,封老太爷方道,“起来罢,你有心了。” 李缜这才起身,抬手召来李儒,将方才被李儒拿在手上的一方黑漆鎏金纹木盒双手奉上,“这是送给公伯的生辰之礼,外侄孙的小小心意,还请公伯收下。” 封老太爷抬手让管家收下后,眼尾横纹密布的双眸落在了李缜身上,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李缜,你虽不是我封宅之人,也不归我这老儿管教,不过你好歹也是在府上住过一段时日的,与我们也算是亲人,可否说一说你是如何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一年?你可知你姑母姑父有多担心?” 李缜拱手道,“实在是事出突然,缜一时也未料到,一时无法告知姑父姑母,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向姑父姑母请罪。” 封老太爷又看了他一眼,忽而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请罪之事你自去向你姑父姑母说罢。” 李缜恭敬颔首,朝封老太爷又拱了拱手后,这才后退几步,站到了李氏的身边。 正巧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轻盈而略显急促,不多时,封懿牵着衣裙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堂屋门檐下,一眼看到站在李氏身旁,长身玉立,姿容俊美的李缜,杏眼微睁,愣了一瞬,方张口喊,“表哥——” 李缜闻声回头,一眼看到一身浅碧襦裙,似乎因为跑动而面颊红润,面若桃花,此刻正稍有喘气的封懿,丹凤双眸微微一亮,颔首笑道,“表妹。” 确信真的是李缜出现,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回到封府,封懿心里有太多的疑惑,然而也抵不过她此刻骤然见到李缜的欢喜,她快步上前,正想要说些什么,许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懿姐儿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怎的你表兄一回,这身子骨就好了?”81812. 这话一出,平地惊雷。 李氏,李缜与封懿齐齐看向了许氏,见正抱着襁褓的许氏面上隐有不满之色,封懿一惊,这才想到这是在后堂,祖父祖母皆在,而她之前分明还说过身体不适不便出面。 正当封懿想着该怎么解释时,跟着封懿后脚进来的封姌忽然开了口,“小妹的确是身子不爽,只不过,有了一剂良药,这身子自然立竿见影的便好了,母亲何必明着指出来,让小妹面上羞得慌呢。” 这话似笑非笑,似侃非侃,听到的人领会的意思也各不一样。 封老太爷老早便知李氏有意撮合封懿与李缜,而两个小辈显然彼此也有意,虽说李缜无缘无故失踪了一年,可封懿方才见到他时的神情举止,无一不表明了她女儿家的心态。但他对李缜的突然失踪,今日又突然出现而心有不满,便开口道,“行了,都不必说了。李缜今日是客,既来拜寿,你们更要以礼相待。都入座罢。” 封老太爷开口,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接下来因为一众长辈皆在,封懿即便有许多话想跟李缜说,却也不敢失了礼数,只好跟在李氏身边规矩着,说话的声音也不敢大。 封姌与许氏坐在一处,抱着怀里的宸哥儿,不时与许氏轻说着话,眼睛却不时瞄向了封懿与李缜,带着一丝疑惑与游移不定。818小说挨着蓝氏的封婵这会儿也是不时偷偷的看向李缜,对于这位许久不见,一朝突然出现的表哥很是意外与疑惑。 封老太爷的这场寿宴午时开席,因为封敬坤与封敬山,以及嫡长子封樾皆在府衙,便要等他们一同回来方开宴。 于是,众人便齐聚与后堂内,等着他们回来。 半个时辰后,封家大爷封敬山,封家二爷封敬坤以及封家嫡长子封樾一同回了府,各自换了常服赶到后堂,看到突然出现的李缜俱是一愣。 李缜面色不变,不慌不忙的一一行礼,并陪同着众人用过寿宴。 寿宴过后,封家二老回到寝房歇息。 封家大房一行人回到东院,李缜则跟着李氏一同回到西院。 途中,一路感觉到身后一道紧密的,带着一丝埋怨的视线锁定着他,李缜回头,一眼看到猝不及防而来不及躲开眼神接触的封懿,无奈一笑,放缓脚步,等封懿上前来后,李缜与封懿并肩而行,一边低声道,“表妹,你待会儿先回画轩。我有些话想与姑父姑母说,说过之后,我便来找你。” 封懿心有不甘,想到李缜这话里显然是有正事,又不敢打扰,想了想,忽道,“你今日光明正大的进来,是不是说你今后不用躲了?可以告诉我你的藏身位置了罢?” 李缜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微微侧眸望着封懿,直到瞧见封懿见他不说话时露出的焦急之色,这才轻轻开口,“抱歉,表妹,让你担心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这般担心了。” 第81章 “让封懿先回画轩等他消息之后,李缜便径自前往朝晖堂。 朝晖堂内,封敬坤与李氏也坐于堂前等着李缜过来亲自开口解释,李氏是忧心李缜这段时日的经历,封敬坤则对李缜今日的突然出现在心存疑虑。 未几,李缜熟门熟路的进了堂屋,身后跟着李儒,站定之后,恭恭敬敬的朝封敬坤与李氏抬手拘了一礼,“姑父,姑母,缜今日前来,是为了之前的不辞而别向二位长辈告罪,因事出有因,还请二位长辈莫怪。” 封敬坤没有开口,只默默望着李缜。李氏却是从座上起身,连忙上前而来扶起李缜,满脸关心之色,“缜哥儿,你这段时日究竟去了哪里?我明白你说的事出有因,可何以丝毫消息也不透露给我们,你可知我有多着急?若非懿姐儿带回来的消息,我都不知该如何去寻你了……” 李缜垂眸,在李氏长篇大论的焦虑与埋怨之声下一言不发,待李氏说完之后,才轻轻抬眸,低声道,“是我不对,今日前来,也是给二位长辈请罪。” “说什么请罪的话,”李氏道,“你能露个面,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我这心里的石头便算是落了地,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 封敬坤忽然开口,“李缜,你既消失了一年不愿露面,我们也从懿儿的口中得知你的些许消息,如今情势不大好,你今日又怎想着光明正大的回封宅来,给老爷子祝寿?” 李缜闻声看向封敬坤,见封敬坤眼中闪烁的深意,李缜面色不变,泰然自若道,“这些,便是缜要告知姑父之事。”话落,李缜又朝李氏道,“姑母,有些话我想单独与姑父说一说,姑母你暂且避一下可好?” 李氏犹疑一瞬,抬头看了一眼身量比她高出不少,姿容越发隽秀英挺的面上是出人意料的沉稳之色,李氏忽然放了心,便轻轻颔首道,“好。” 话落,便抬脚缓步出了堂屋,同时也将屋内的侍人,与李儒一同带了出来,顺手关上了堂屋大门。 堂屋内,封敬坤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面色一片泰然的李缜,指着一旁的檀香木八仙椅道,“坐罢,你也不是初来乍到了,这府上你也熟悉的很,我也不愿与你客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是。” 李缜恭敬应下,上前一步落座在了封敬坤左手边的客座上,随即开门见山道,“姑父,缜趁着今日的时机登门,的确有着我自己的打算,同时,我也有一些事,想与姑父细说。在此之前,我且问姑父,对于我父亲可还有印象?” “你是说你父亲李安大哥?” 封敬坤心生疑惑,又见李缜面色逐渐凝重,回神想了想,道,“自然还有印象,你父亲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忠孝两全的英雄。对你姑母也极好,所以你姑母与你父亲感情便也极深。不过,你怎的突然问起你父亲?” 李缜不予回答,只道,“姑父应当还记得,我父亲的死因罢?” “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提及李安,封敬坤心中有敬佩之情,不过这会儿见李缜突然问起这件事,封敬坤心中更疑惑了,又见李缜面色愈见凝重,忽然意识到不对,便沉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 “我父亲他……并非是为国捐躯。” 李缜低沉的,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的嗓音突然响起,叫封敬坤闻之心头一跳,惊声道,“你说什么?” “确实如此,我父亲的死,并非是因为外敌,而是内患。他是被自己人,暗中背叛了。”说罢,见封敬坤露出震惊之色,李缜道,“姑父可知我去年为何不辞而别?就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对缜下黑手,我侥幸逃脱,也知欲下手害我之人,也是暗害我父亲的主谋。” 听到这里,封敬坤除却震惊之外,脑海一闪,想起去年李缜在府上落水那事,又联想起封懿对他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李缜所说的幕后黑手,面色微沉,道,“你说的,可是镇国公府?李缜,你可有证据?” 李缜道,“证据便是我自己,我亲耳听到段崇南所说的话,而我亦是从他手中逃脱的。至于我父亲死因的证据,我已联络了舅舅,让他想法设法从边关探听到消息。镇国公父子老谋深算,且手段狠辣,他们动手时已基本毁灭了证据,我们立时许久所探听出来的消息不过尔尔,不足以撼动这件事情的真相。” 封敬坤听罢,眉头沉沉蹙起,不知在思索什么,沉吟片刻,继而又看向李缜,“既然你已知道是他们动的手,这两年镇国府的势力日渐趋大,段崇南更是已擢升为指挥使,你既与他已成死敌,今日又怎敢光明正大的出现?”话落,不知想到什么,封敬坤望着李缜的眼神已带了一丝审视,“李缜,你告诉我,你如今栖身何处?” 李缜面色不变,道,“姑父不愧是姑父,其实姑父心中应当有底了。镇国公父子如此揽权,所为的背后的主子是何人姑父心底应当明白。缜年纪轻轻,初来京城无权无势,若想为父报仇,自然便也舍弃些什么。” 封敬坤眉头一凝,“你莫不是投靠了太子殿下?” 李缜不置可否,“太子殿下位列东宫,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且太子殿下虽身居高位,品性谦和中正,最重要的是,他暂时能护住无权无势,被镇国公父子逼得无路可逃的我。至于姑父所担心的,我可以告诉姑父,礼部已在准备,下个月,父亲的爵位便可正式传承与我,届时,我便有了自保的能力。在加上太子从旁协助,面对镇国公府,我已有底气。” 封敬坤心头微震,此时此刻,在看李缜时,眼中的审视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深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李缜,你年纪轻轻却已谋划有度,果然没让我失望,比起你,毓儿当真是差远了。” 听封敬坤突然提及封毓,李缜眸色一闪,继而恢复如常,又道,“姑父,我今日前来,便是有一件事想问清姑父之意。段崇南如今已是封家的女婿,并且与大伯父那边来往甚密,想必大伯父有何意图,姑父应当能感知一二。但是我李家与镇国公府,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段崇南更是一心欲置我与死地,姑父与姑母夹在其间,可曾想过自己的处境?” 封敬坤闻言一怔,看清李缜眼中的深意,想起封懿在镇国公府的遭遇,以及他夫人李氏若是得知李安的死跟镇国公府有关,是必然会记恨镇国公府的。 至于他大哥封敬山,如今已渐渐沦陷与权利的欲望中,不惜联盟军中势力与影响愈见扩大的镇国公府,只为了谋求更高一步的权利,早已置家族和睦与不顾。在他心里,也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位大哥了。 两厢权宜之下,封敬坤心中已有决断,不过,他心中尚有疑虑,便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我封敬坤也是帮理不帮亲之人。不过李缜,你若是当真进了东宫,应该明白你如今是何处境。我明白你想借助东宫的势力对付镇国公府,可仅凭你,太子殿下又如何会为了你而对付势力日渐趋大的镇国公府?”818小说“这个,姑父就莫要担心了。”李缜道,“姑且不论我能否扳倒镇国公府,至少在太子羽翼之下,我能保证周全,反倒是在这封府,姑父可知这府上已有镇国公府的耳目,所以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姑父答应。” 封敬坤眉头一凝,道,“何事?”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7节 “下个月,我的侯府便会落成。届时,我府上会有兵力护卫全府上下周全,更不用担心会有耳目潜入,所以,我想让表妹前往侯府住下。有我亲自在她身边看着,也能心安。” 第82章 “封敬坤眉头一抖,听着这话不由深深看了李缜一眼,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似乎命运多舛的外甥,下个月,便是一位堂堂正正,连他这姑父见了,也要恭敬相待的侯爷了。 如此年纪轻轻的侯爷,又有勇有谋,封敬坤忽然明白太子明晟为何愿意将李缜揽与麾下了。 不过,封懿毕竟是他嫡亲的女儿,虽说与李缜有表兄妹的关系,可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怎可轻易到李缜的府上居住。想着,封敬坤便道,“此事我暂时不能答应,懿儿还是个姑娘家,怎可住到你的府上?” 李缜丹凤双眸微微一动,说出了他思量许久,做好了万全准备之后才敢说出的话,“姑父,其实不论是姑父,还是姑母,都早有意愿将表妹许配给我,而缜与表妹也是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姑父若是觉得表妹住到我府上有碍她姑娘家的清誉,姑父可否同意让表妹与我先定亲?待李缜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后,彼时表妹的年纪也已合适,也可正式嫁与我为妻,不知姑父意下如何?” “这……”封敬坤迟疑了,沉默半晌,方道,“这个我需问问你姑母与你表妹的意思,这样罢,待我问过之后,再回复与你。” 李缜颔首,“是,希望下个月我侯府建成之日,便是姑父答复我之时。”话落,李缜从座上起身,朝封敬坤拱手道,“姑父,那缜便不叨扰了,去见过表妹之后,缜就先行一步了。” 封敬坤点头,随即摆手,“去罢。” 待李缜转身离开堂屋后,封敬坤召来芝梅,道,“去将夫人找过来,就说我有事寻她。”话落,忽而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这每一件事都让他甚是劳心。 未几,画轩内。一身浅碧色纱裙的封懿正在屋内外间来回踱着步,精致的小脸上黛眉轻蹙,想着她表哥李缜什么时候能过来,又在为李缜今日突然出现而感到疑惑。 忽而,玉影脚步匆匆进了屋内,朝封懿道,“姑娘,我方才瞧见表少爷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封懿一惊,忙站定身子,左右看了一眼,朝玉影道,“你快去备壶好茶端过来。”话落,自己则返回到南面靠墙的软榻上落座,似乎尤觉得不自然,便又拿起软榻中间的红木矮几上的一本《漱玉词》起来看。 玉影望着封懿一脸强装镇定的模样,察觉她女儿家的心事,偷偷抿唇一笑,便又转身出去备茶。 封懿装着拿着手中的诗集看,实际却是聚精会神留意着大门这边的动静,不多时,听到一阵较轻的,却又显沉缓的脚步声,封懿心头一跳,樱唇轻轻一勾,又随即敛起,这才定下心来将视线落在手中纸张泛黄的诗集上。 直到一道熟悉的,带着一丝逐渐成年的低沉的嗓音蓦然传来,“表妹。” 封懿心头一动,强忍着没有回头,却是忍不住开了口,“表哥,你终于来了?” 李缜抬脚迈进门后,一眼看向右手边这会儿落座在软榻上,用背影对着他而纤背秀美,如墨青丝如瀑一般披在身后,将那一截玉璧般的脖颈隐匿其间若隐若现,也将她侧颜的精致俏美勾勒得淋漓尽致的封懿。 不得不说,短短数月未见,他这位表妹竟出落得越发貌美动人,让他只想将其藏在深闺之中,不让他人有丝毫窥探。 李缜眸色微动,将波澜起伏后一丝心绪掩下,抬脚走向软榻,一边道,“抱歉让表妹你久等了。” 封懿终于回过头来,原本带有些许埋怨的眼神,在见到李缜一步步走近之后,终究转换成了欢喜,不过出口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丝埋怨,“表哥,你与父亲母亲他们说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今日突然回来,安全吗?” 听着封懿轻灵而关切的嗓音,李缜眸色异常柔软,他上前而来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轻轻颔首,“你放心,我说过今后不会再让你担心。我今日既敢出现,自是有把握。” 封懿眨了眨眼,虽然见李缜面色淡定自如,却总有一丝不相信,毕竟段崇南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与李缜想必可是天壤之别。虽说她表哥有时候总会有一些让她意料不到的手段,可封懿还是忍不住担心,便道,“当真?” 见封懿总抱着一丝担忧的神情,李缜不忍再逗封懿,索性开门见山,直言道,“你可曾记得我说过让你等我半年?” 封懿轻轻颔首。 “如今,这时候算是到了。” 李缜道,“你可知,我父亲命陨边疆,被朝廷追谥为二等武安候,这侯爷之位为世袭制。如今,我身上的孝期已过,下个月,便是我承袭侯位之时。彼时,即便是段崇南见到我,也要予以尊称。建府之后,我还可有自己的护卫,如此,你可相信我能自保无虞了?” 封懿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她早便听说他表哥是可以承袭侯爵之位,也知道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到来,可真的到来了,还是让封懿有些难以置信。 眼前她这位年纪不满二十的表哥,下个月便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侯爷了?如此说来,他便算是有了真正的能力与底气,也可以护住她,不用在担心段崇南这个隐患了? 想到这里,封懿眼睛微亮,还来不及开口,忽听李缜又道,“表妹,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封懿立即收回心神,“表哥你说。” “待我建府之后,你可愿随我一同,住到我府上?”李缜道,“如今段崇南与你大伯父一家来往密切,府上更是已经有了他们的人,你留在这里我始终不能放心,只有与我在一处,我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封懿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怔,继而面色有些古怪,也不知是羞窘还是难为情。 她明白李缜是好意,处于担心她的安危,可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李缜虽说是她表哥,府上却并无长辈,她这样贸然住过去,孤男寡女的,若说传出去只怕会召来闲言碎语。 想着,封懿微微抬眸,见李缜目光深邃,正专注的望着她,一瞬间的柔情让她心神一跳,封懿忽而闪过一个念头,闲言碎语又如何?李缜是她表哥,更是她的心上人,既已两情相悦,为何还要忍受身处两地的相思之处,更何况她们如今并非顺风顺水,而是身处逆境之中。这个时刻,李缜更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 她本就时刻担心着李缜,若能与他在一处,时时了解他的情况,至少不用在如之前一边成日牵肠挂肚了,岂不甚好? 想着,封懿面颊微红,却是不在迟疑的点了点头。 封懿爽快的答应,却是让李缜诧异了片刻,“你答应了?” 封懿杏眼微瞪,似乎有些奇怪李缜的这个疑问,“不是你问的么,我答应了,不好么?” 李缜轻轻摇头,忽而深深看了封懿一眼,将她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的体贴与温柔通过她那透彻而率真的眼神深深映入脑海之中。 他的确没有想到,封懿愿意不在乎世俗之人的目光,仅仅因为喜欢他,便愿意跟他在一起,如此佳人,他怎能辜负。 封懿却被李缜这莫名的眼神看得心头发虚,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便犹疑的看了李缜一眼,“表哥,怎么?是我……” 话音未落,忽被李缜打断,轻声道,“表妹,你一切都不必多想,你迟早是我的人,但是,在我没有全权的把握之前,我不会动你。” 话音一顿,在封懿听了越发羞窘的眼神中,李缜沉声道,“我会将我所能达到的,最好的一切献给你,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子。” 听着这低沉的,铮峥入耳的声音,封懿心头一跳,视线怔怔望着李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东院主屋内,封敬山一家齐聚一堂。 封敬山坐于主位之上,垂着眸若有所思,面色严肃。 许氏抱着襁褓内快要入睡的段宏宸轻轻踱着步,想起这会儿在西院的李缜,忍不住朝坐在客座上的封姌与封樾道,“你们说,这李缜是怎么回事?他先是落水失踪了一年,却又突然出现,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偏偏公爹问了他不回答,李氏这外甥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怎么神秘兮兮的?” 封樾听了并未回答,而是抬眸看向对面的封姌,同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唯有封姌,在许氏提起李缜时眸色一闪,进而有些微出神。 许氏见她们都不说话,自觉无趣,环顾了她们一眼,见怀里的宸哥儿渐渐熟睡,许氏便将他抱在封姌的身旁坐下,朝封姌道,“姌儿,宸哥儿快要睡熟了,这里不方便,我们将他抱到你的云轩去睡罢。”说罢,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对了,知书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回府的吗?怎么好一会儿都未见到人?”818小说封姌眸色一闪,回道,“哦,我有些事儿让她去办了,过不久便回。”说着,正要起身接过许氏怀中的宸哥儿,封敬山忽然开口,“姌儿,崇南今日怎的未曾跟你一同回来?” 封姌迟疑片刻,道,“他说军卫所有军务处理,今日不便与我一同回来。”说罢,见封敬山面上隐有不虞之色,封姌又道,“父亲莫怪,夫君的确是有军务处理,忙过这段时间后,他会与我一同回来的,届时再去向祖父请安赔罪。” “罢了。”封敬山道,“他既有军务要忙,去忙便是,少年英才本该投身报效与家国,若是实在抽不出空,也不必回来了。” 封姌轻轻颔首,“是,多谢父亲体谅。”说罢,向封敬山颔首见礼,封姌便抱着宸哥儿,与许氏一同离开了。 封姌离开后,封敬山的视线落在了封樾身上,方才掩下的不虞的声线这会儿却是不在遮掩,沉声道,“樾儿,你这位妹夫,你怎么看?” 封樾察觉到封敬山的不虞,道,“父亲可是觉得今日祖父大寿他不来祝寿有失孝道?” 封敬山挑眉,“你说呢?” “我不知道,这段时日我已鲜少见过他。不过,”封樾道,“这一年来,段崇南他的确变化颇大,或许是因为他如今擢升为三千营指挥使的原因,气势凛然,隐隐有些眼高于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 话落,在封敬山翛然看过来的目光中,封樾无奈一笑,道,“至少我这位翰林编修,他是完全不放在眼中的。” 封敬山眸色一沉,“武夫终究是武夫,一朝得势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父亲莫气,” 封樾道,“他们镇国公府如今的确是水涨船高,气势自然不会再如从前一般。而父亲目前还需要他们的扶持,只希望他们还记得与父亲的承诺,莫要忘恩负义便好。还有那段崇南,希望他能对姌儿好一些,我见姌儿自从当了母亲后,面上的笑却在不如从前那般开怀了。” 封敬山闻言看向封樾,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快,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一声,却是什么都不在多说了。 李缜与封懿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看到外头的天色不早了,方辞别了封懿,在封懿恋恋不舍的眸光中,最终出了封府,上了停在府外的马车。 进马车前,李缜敏锐的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锁定自己,他眸色一沉,这时,李儒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郎君,咱们是回哪里?” “回东宫。”话落,李缜不动声色的坐进马车内,关上车门。 李儒跟着跳上马车,随即驾着马车须臾消失在了封宅门前。 一路畅通,天色渐暗。就在马车驶进城中的一条巷道时,前方的出口忽而冒出数道人影挡在了马车前,李儒面色微变,一时不知该停还是向前,便朝车门的李缜道,“郎君,前头有人拦着我们的去路。” 话音未落,前方的出口出忽然冒出一匹高头大马正对着李缜所在的这辆马车,骏马之上的身影魁梧挺拔,一身玄色麒麟纹长袍上的金线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冷厉的光泽,轮廓英挺的面目上,是一双狭长的瞳眸,此刻正牢牢锁定着这辆马车,在马车逐渐临近时,他抬手握向腰间佩剑,森冷的嗓音也在这一瞬间翛然而起,“停——” 李儒看清是段崇南,面上有一瞬间的惊慌,又迅速平复心绪,控制缰绳缓缓停下马车。 马车内的李缜这时已听到段崇南的声音,面上并不见慌张之色,而是淡然的打开车门,一眼看到正前方坐于马背之上,意气风发,气势凛然的段崇南,丹凤双眸微微一闪,面色如常,不动声色道,“原来是镇国公世子,劳世子再次恭候,缜愧不敢当。” 段崇南看清马车内坐得的确是李缜后,单薄的唇轻轻一勾,握在佩剑上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抽出了前段,狭长的瞳眸却是紧紧盯着李缜,沉声道,“李公子龟缩了半年,我还以为乃父之风已被李公子折煞,如今看来,李公子还是有些胆量的。” 李缜闻言眸色一冷,又瞬间敛起,环顾了段崇南身边的众麒麟卫一眼,忽道,“看来,世子今日是有备而来?世子莫不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想对我动手?” 第83章 “段崇南唇角冷冷一勾,对上李缜的视线带着一丝鄙夷与不屑,似乎也不愿在多说,抬手抽出腰间佩剑,身后的众麒麟卫闻声而动,就要一拥而上时,李缜再次出声,“段崇南,你当真敢胆大包天?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段崇南眸色微震,立即抬手制止身后众麒麟卫,同时视线沉沉盯向李缜,“你此言何意?” “看来段小公爷还没有被权势冲昏了头脑。” 李缜不慌不忙,继续道,“段小公爷如今虽是身居高位,可莫要忘了,你的权利是皇家给的,是皇上给的,而太子殿下,是储君,是皇上钦定的太子,缜虽不才,幸得太子殿下垂青,召入东宫报效皇恩,段小公爷今日突然出现,更是贸然动手,难道毫不在乎太子殿下的颜面?” 段崇南眸色一闪,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盯着李缜的眼神更是不善。 然而听着李缜此话,一时却是不敢贸然动手。他沉吟片刻,忽而冷冷一笑,“你倒是奸诈,我险些中了你的计。你一届无权无势的纨绔子弟,有何德何能值得太子殿下庇护?你这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话落,段崇南眸色一冷,抬手道,“动手,把他给我抓起来!” 身后的众麒麟卫闻声而动,就要上前去将李儒与马车内的李缜抓出来时,忽而,两道劲装玄底飞鸟纹的身影翛然出现在马车前,挡住了众麒麟卫的身影。 段崇南看清这两人身上的服饰,面色骤变,“东宫暗卫!” 那俩人拦在马车前,一身玄衣而刚直笔挺的身影在这逐渐暗淡的夜色中宛若一柄锋芒欲出的长剑,平平无奇的面上,一双眼睛盯着段崇南等人毫无情绪,偏偏却叫人遍体生寒。 东宫暗卫,与禁军之中万里挑一,终身效命与东宫太子,绝无二心的绝顶暗卫,即便东宫内也不过百人,而太子明晟竟派这等级别的暗卫来保护李缜,对于李缜的重视程度不可谓不重。 想到这一点,段崇南心头一沉,面色亦是极为难看,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敢再如方才一般肆无忌惮的表现自己的情绪,而是不得不收敛起来。 李缜留意到段崇南面色的转变,不动声色道,“段小公爷如今可还愿相信我所说的话?” 段崇南眸色微变,盯着李缜的眼神也收起了原先的不屑一顾,而是浓浓的讶异与警惕之色,他沉声道,“想不到李公子年纪轻轻,手段绝佳,段某佩服。” 李缜面色不变,“段小公爷这番话,李缜便当是赞赏,厚颜收下了。不过,李缜确有一疑问,可否请段小公爷解惑。” 段崇南抬手示意众麒麟卫后退,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之中,面上的一切情绪也彻底掩盖,再次望向李缜时,已像是在见一位相交不久的朋友,不冷不热道,“李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李缜将段崇南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瞳孔微缩,旋即恢复如常。他用段崇南望着他的眼神同样迎视段崇南,漫不经心道,“其实,还是上一次缜对小公爷的疑问。” 话落,李缜忽而深深看了段崇南一眼,在段崇南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翛然道,“李缜自问从未得罪过段小公爷,却不知小公爷何以次次相逼,每每欲置缜与死地?” 段崇南眸色微变,连忙看了一眼那两名东宫暗卫,见他二人面色如常,又看向李缜,迅速收敛自己的心绪,低声道,“李公子说笑了,我视你为友,又怎会对你不利?我想李公子可能是误会了,即便是今日,我也只是想与你叙叙旧,只因我是粗人,举止粗鄙,或有冒犯之处,还请李公子见谅。” 李缜忽而笑了,淡薄的唇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盯着段崇南的眼神亦是讳莫如深,然而也仅仅是片刻之间,在段崇南察觉他意味难明的视线而蹙起眉头时,李缜翛然收回视线,“既如此,那缜便感谢小公爷的盛情相邀了,不过缜尚有要事,小公爷若想一聚,下个月,欢迎莅临在下的府邸,段小公爷若愿前来,缜不胜荣幸。” 说罢,李缜朝段崇南拱了拱手以作示意后,朝李儒道,“走罢。”话落的同时,马车的车厢门已被合上。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8节 那两名暗卫护卫在前,跟着马车一同向前进发,段崇南见了,此刻不敢异动,只好抬手示意身边的众麒麟卫让路,眼睁睁看着李缜所乘的这辆马车缓缓消失在前方的视线之中。 这时,麾下一人上前而来拱手道,“大人,怎么办?我们是否派人前去追踪?” 段崇南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冷厉之色乍然迸现,“还追什么?东宫的暗卫都出来了,你这时追上去,不是光明正大跟东宫叫板?” 那人神色一缩,不敢在多话。 段崇南面上却是一片阴沉。李缜如今已成了太子明晟的人,明晟对他的看中之意显而易见,让他奇怪的是,李缜一介无权无势的小公子,何以得明晟如此看重,仅仅这些小心机与手段可不像是太子会看中他的理由。 想着,段崇南忽而想起李缜临走前的那个疑问。 李缜三番四次从他手中逃脱,然而每每都毫不诧异他的手段,只是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脱离危险,所以李缜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他动手,这也是他寻求东宫,而太子明晟愿意庇护他的原因。 一方将领遭背叛之死,一方重镇的数万大军,这才是太子明晟如此看重李缜的缘由!他之所以能够隐匿京中一年之久,除却太子殿下的庇护之外,他们隐匿在背后或许还有别的手段! 思及此,段崇南面色骤变,沉声道,“速速回府!”他需尽快,与他的父亲,以及三皇子明岑商议此事。 一个时辰后,夜幕深沉,天色已暗。 东宫前院的书房内,四角青铜鸟兽灯盏上燃着的烛火将宽敞的书房照得一片通明。太子明晟高坐与主位之上,轻轻抬眼,不经意落在这会儿坐在下首,面色如常的李缜身上,道,“你今日以自己为饵引出段崇南,计策奏效了?”818小说李缜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明晟,又随即敛眸,恭声道,“回太子殿下,此事不必缜多说,相信殿下已然知晓。” 明晟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段崇南与段正德这对父子,我其实倒还不放在眼中,只不过他们敢早早的暗中站位,并协助明岑,做出这等擅权之事,我自然不能忍。”81812. “殿下请放心。” 李缜道,“段崇南今日已得知缜效命与太子殿下,他不敢对我动手的同时,必然也焦急与我的身份以及我父亲之死的秘密。如今,引蛇出洞已经上钩,潼关那边我们的人手也已潜了进去,只要镇国公父子露出马脚,我们便可收集国公大臣与边疆大将私自结党的证据,届时,便可进一步引出他们谋害我父亲的真相。”说及此处,李缜眼中泛过一丝微波,因为垂着眸而无从察觉。 但明晟还是听出李缜在说至最后时微微低沉的语气,便道,“你放心,李安将军忠君为国,这件事我必定给你讨个公道。” 话落,忽而深深看了李缜一眼,欣赏的眸色一闪而过,顿了顿,忽道,“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李缜抬眸望向明晟,“何事?太子殿下不妨直说。” “三弟他这段时日渐渐与昭贵妃渐渐修复了关系,并且……”话音一顿,明晟看了一眼李缜,又道,“明岑已到及冠之年,三个月后父皇便会将他晋封为王,并给他指了一门婚事,你该明白,到那时,他的权位更高一截,又与昭贵妃联手,对我的威胁便更大了。” “所以,你必须尽快成为我的助力。下个月,你的侯爵之位便可承袭,届时,我会为你举荐一个官职,如今段崇南已知道你是我的人,明岑自然也会知晓,所以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就让你做我东宫少詹事,如何?” 李缜沉吟片刻,轻轻颔首,“缜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说罢,他眸色微黯,垂着的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明岑要被封晋王了,段崇南与段正德父子势头正盛,他如今也已入了东宫,并且很快便可承袭侯爵之位,步入官场。 所以,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却同样布满血腥与荆棘的路,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84章 “与此同时,城北碧云巷的镇国公府,灯火通明的书房内,段崇南与段正德与外间的檀香木太师椅上相对而坐。 此刻,听过段崇南方才的话,段正德面上一片森冷之色,房中一角的烛火光影晕染,将段正德的面色隐于昏暗之中,“你说李安之子已被太子囊进东宫,还派了东宫暗卫贴身保护?” 段崇南颔首,“不错,想不到李安性情忠厚,他这位遗子却是年纪轻轻而心机深沉,他当初从我手中侥幸逃脱便隐匿起来,任何人都不告诉,竟然是暗中与太子牵了线。我当真是小瞧了他,父亲,我屡屡对他下手,却屡屡被他化解,我怀疑他已知道他父亲的死与我们有关,太子更是因此,才会笼络与他。” 段正德眉峰微沉,颌下浓密的胡须因他说话的动作而微微抖动,“想不到,千算万算,偏偏遗漏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遗子,当初,怎么就没有派人潜到南直隶暗中做掉他?” “我们也未曾想到。” 段崇南道,“无论如何,后悔已然无用,我们眼下该想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李缜已然是我们的威胁,但如今太子已经出面保他,我们便不能再贸然对他动手。我如今唯一担心的,是李缜将他父亲之死告诉太子。” 段正德眸色微动,抬眼看了段崇南一眼,眼中带着思忖之色,沉吟片刻,他道,“李安之死我们做得极为隐秘,应当不会有证据留下,周觉也是个行事稳妥的,这件事事关他的前途,他当不会留下隐患。” 段崇南却不敢笃定,“可是父亲你莫忘了,如今我们的隐患是李缜,他是李安的儿子,谁知道李安临死之前有没有想方设法传递消息给了李缜,否则他又怎会如此通透而迅速的屡屡从我手中逃脱,进而联络了太子?” 段正德眸色微变,“你说得不错。不过他隐匿如此之久,极有可能太子也已知道此事,却暂无动作,可能是还没有掌握到足够的证据。所以崇南,我们不可自乱阵脚。周觉那边,我会即刻修书一封过去,让他警惕此事,检查一下手脚是否已彻底干净,你也需派人暗中打探,查访太子可有掌控此事的消息。” 段崇南颔首,“是,父亲。那三殿下那边,此事我们是否禀告与他?” 段正德沉默一瞬,摇头道,“暂且不必,三殿下如今正在想法设法讨好贵妃娘娘,这件事若说了,让他徒增烦恼的同时,也会认为我们办事不力,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处理好。”话落,段正德灵光一闪,忽道,“如今距李安之死已两载过半了。” 段崇南不解,“父亲何意?” 段正德抬眼看他,“你可记得李安死后,皇上念其功勋,追封他为武安候,并且可以由他的子嗣世代承袭?” 段崇南蓦然一惊,猛然想起李缜白日里说的话,“不错!按时间算,李安之子李缜已出孝期,也就是说,他即将会承袭他父亲的侯爵之位!难怪他今日说,下个月欢迎我前去拜访。” 段正德忽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此子心机非凡,掌握着这个重要的秘密不说,更是年纪轻轻而承袭其父亲的爵位,不说未来,眼下便已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今,有东宫派人暗中保护,他亦有了警惕之心,想要对付他,亦是难上加难。崇南,想要对付他,你可要当心了。” 段崇南看清段正德眼中的声音,狭长的双眸掠过一丝冷冽一色,“我明白,父亲放心,我就算想方设法,也一定会除去这个威胁。” 段正德点到即止,轻轻颔首,便不在多说了。 时逝如水,悄然流转。 六月初,一道消息以风卷残云之势传遍了京城,那便是两年前与边关战死,被皇上追封为武安候的李安将军的独子出现在京城,承袭了他父亲的侯爵之位。成泰帝念其父亲之忠君为国,特命礼部将城东一间三进的庄园置成侯府,让李缜入住。 并且,太子明晟举荐其为东宫少詹事,这个奏折送到成泰帝手中,成泰帝稍加询问,便同意了太子的提议。 于是,李缜在成为京城之中最为年轻的二等候的同时,也担任了东宫少詹事的职位,虽说是个品衔不算高的职位,却也不算低,而且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今也受皇上看中,若无大的变故,承袭皇位是必然的事。 而再观新晋的武安候李缜,年纪不过十八岁,已有了侯爵之位的同时,更是被太子殿下看中亲自举荐。假以时日,成为东宫的左膀右臂,那便是权势极高之人。 嗅觉灵敏的各士族门阀或高官显贵,无一不派了家族中的年轻子弟前来拜访恭贺,于是,六月初五这一日,刚刚入住高门大户的武安候府的李缜,便迎来了他的迎宾之日,见到了一群平日里从无来往的各高门子弟。818小说其中,却也有熟面孔。 封家是在提前几日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尤其是封敬坤,自从上次与李缜的谈话之后,极为看中李缜,也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得知他侯府建成,即将入住时,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李氏。 李氏得知后,又惊又喜,只是碍于自己是封府内眷的身份,不宜出面,便嘱咐封敬坤帮忙好好照顾李缜,并从封府派了一些极有资历,行事周到的下人前来帮忙。 迎宾的这一日,封懿也赶到了武安候府,为李缜庆贺。 李缜早知封懿会来,高兴的同时,却也将封懿安置在了内宅,隐在暗中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守着,牢牢护卫着内宅的周全。 封懿对这些一概不知,她今日来这侯府,除了是为李缜晋升为侯爵庆贺之外,也是想逛一逛这侯府,毕竟是皇上亲自赏下来的,又是按照侯府的制式,她还当真想逛上一逛,便朝李缜道,“表哥,你自去忙罢,不用在这里陪我,我待会儿若是无聊,自己在这院中闲逛一番便好。” 李缜今日换上了一身青玉色秀白泽束腰直缀,腰间配玉带,修长的身影被这身焕然一新的服饰衬着,英姿玉立,风华正茂,便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卓然出众之势尽显。 望着这会身前一身藕粉色彩锻襦裙而俏丽精致,面上的神情灵动的同时也不时透露调皮之色的封懿,李缜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自己这间彻底检查过的宅院他是极为放心的,反倒是封懿却不让他省心,便道,“闲逛可以,让丫头陪着你,但是切记不可出外院,今日宾客众多,来的都是高门子弟,外院会有宾客四处走动,你一个姑娘家,不宜与这些人见面。” 封懿闻言看了李缜一眼,杏眼盈盈生亮,她轻轻一笑,道,“我知道了表哥,你放心,我只在这内院逛,绝不出外院一步,并且也会让玉影跟着,这样你可能放心了?” 李缜轻轻颔首,“你等着,等我送走了这些宾客,就过来陪你。”话落,又朝跟在二人身后的玉影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话落,便转身英姿飒然大步而去。 封懿望着李缜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眼中的钦慕之色毫不遮掩,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雀跃,似乎看到李缜心情便莫名的好。玉影瞧了,忍不住打趣道,“姑娘可是舍不得?表少爷可说了,送走了那些宾客就过来陪姑娘,到时姑娘可以放心大胆的看了。” 封懿闻言轻瞪了玉影一眼,色若桃花的唇却是忍不住轻轻勾起了一丝弧度,“你这丫头,竟敢取笑我?” 玉影连忙道,“奴婢不敢。”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 封懿也不见怪,又轻轻瞪了她一眼,方道,“走罢,咱们去后花园瞧瞧,听说这侯府是皇上亲自赐下的,景致不错,咱们今日正好可以好好的逛一逛。”话落已先出身,脚步轻灵的往另一边跑开了。 玉影不放心,便立即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侯府大门前,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缓缓停下。 驾车的小厮下车之后,首先推门而出的,是一名身形颀长,相貌温润的青年男子,身着一身青蓝色竹纹直缀,下车之后,伸手扶出同样一袭月白色直缀,身形却瘦弱纤细,隐隐勾勒出些许腰线的少年郎。 她轻轻抬眸,望着近在眼前,门庭庄重,牌匾崭新的武安候府,剪瞳双眸微微颤动,掩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眨了眨眼,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身旁,青年男子的声音筱忽响起,“莞儿,我不知你为何今日一定要到这武安候府来,不过今日前来恭贺拜会的皆是各高门士族的青年才俊,你虽扮作男儿,却也有可能被辨认出来,所以待会儿进府时,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不得颤动,胡闹,可好?” 苏莞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哥,轻轻颔首,“哥哥放心,我明白的。”然而抬眼望向与上一世相比焕然一新的侯府时,却是轻轻咬着下唇,眼中流露出不甘之色。 苏莞的大哥苏覃并未察觉,只轻声道,“那我们这便进去罢。” 第85章 “武安候府庄重的门庭之下正在帮忙迎宾的,是敏安伯府长子严羡之。如今他时常往李缜这里跑,自从李缜与东宫的关系逐渐被人熟知后,身为牵线人的他自然也不再避嫌,而他更是因此,在敏安伯府的位分水涨船高。 逐渐了解到他办事的手段与结交人的本事,伯府渐渐衰落的敏恩伯甚至隐隐有了将伯府传给严羡之的打算,在此之前,也叮嘱他多多与这位新晋的侯爷李缜相交,争取与太子殿下的牵涉更深,成为让太子看中的人才。 有了这个理由,严羡之更是不遗余力的前来相帮李缜,来得,自然也就更勤了。 这会儿,见到苏覃携着身形稍显纤瘦的少年出现,严羡之是认得苏覃的,却不认得他身边女扮男装的苏莞,朝苏覃拱了拱手示意后,笑道,“苏兄也来了,不知你身边这位是?” 苏覃自若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苏莞,朝严羡之拱手道,“是苏某家族中的一位堂弟,家父得知武安候今日迎宾,便让苏某将堂弟带过来一同见见世面。叨扰之处,万望勿怪。” 严羡之在面貌标致而秀气的苏莞面上扫了一眼,见她微微垂眸,似乎不愿多话,心中有些奇怪,但苏覃神色自然,严羡之便也不多想,抬手指向府内,道,“苏兄说的什么话,你们前来便是客,侯爷高兴还来不及。苏兄且进去罢,今日府内宾客稍多,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严兄客气了。” 话落,苏覃朝严羡之拱了拱手,见礼之后,方领着苏莞一同进了侯府。 在府中侍人的引领下,苏覃与苏莞来到了前院,果真见院内这会儿已有不少同是前来恭贺的各官宦或士族子弟,其中不乏有些相熟的面孔,有些见到苏覃更是迎上前来拱手见礼。 苏覃便朝身边的苏莞道,“莞儿,你就跟在我身后,莫要走远了,我去见过那些熟人便来。” 苏莞轻轻颔首,在苏覃走远,步入前方的廊檐之下时,苏莞抬眸环顾了四周一眼,望着眼前比记忆里相差无几的侯府,眸光微微颤动,隐有晶莹闪现。沉默片刻,留意到左前方的侧廊此刻并无人走动,苏莞敛了敛情绪,追忆着记忆之中的路线,在无人察觉时踏上了左前方的廊檐。 那里,是通往内院的方向。 就在苏莞的身影消失在廊檐尽头时,李缜修长英挺,气宇轩昂的身形从前厅门檐下大步而出。 李缜一出现,端方如玉的气质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前院内这会儿或三或五聚在一处的各府上的青年才俊不约而同的看向李缜,在留意到李缜年纪轻轻身上却自有一种沉稳非凡的气势后,心中不免高看了几分,有些人心底,则是多了一份警惕,然而面上丝毫不显,而是齐刷刷上前而来朝李缜抬手恭贺。 李缜视线环顾一一扫过,同时抬手朝众人回礼,却在瞥见人群中的苏覃时视线一顿,微微一沉后,又在不动声色间悄然移开,“多谢诸位前来恭贺,缜初来乍到,与京城之中也不甚熟悉,日后不免要与诸位多多来往,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莫见怪。” 有人便道,“侯爷说得哪里话,侯爷年纪轻轻,英姿非凡,乃人中俊杰,我等想结交只怕还结交不上呢。” 李缜淡淡一笑,“谬赞了。” 这时,前方负责与严羡之一同在府门前接待宾客的李儒忽而匆匆而来,越过众人到李缜身边来,附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段崇南到了。” 李缜丹凤双眸微微一眯,随即抬手示意李儒退开后,朝身前众人道,“厅中已备了宴席,诸位远道而来,不妨先去厅内落座,美酒佳肴先行奉上。”话落,李缜侧身,抬手指向屋内,“诸位,请!” 众人便在李缜的恭请下鱼贯进了前厅,在已经摆好的宴席前一一落座,李缜又让候在一旁的侍人纷纷上前斟酒之后,这才从前厅退出,抬脚大步前往侯府大门。 侯府大门前,身骑高头大马的段崇南翻身下马时,抬眼望向门庭庄严,崭新的大理木石纹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刻着‘武安候府’这四个大字时,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之色,又在下马站定时迅速敛起。 将马鞭交给随行的下属,段崇南白底皂靴踏上了侯府大门前的青石板,看到这会儿候在门前迎宾的严羡之,敛了敛眸,上前一步盯着严羡之道,“原来是敏恩伯府的长公子,只是这里不是武安候的府邸?你敏恩伯府之人在此迎宾,看来颜面颇高啊。” 严羡之听着段崇南意有所指的话,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论颜面,自然比不过段小公爷,只不过严某与人相交,颜面并不在首位。段小公爷今日是前来恭贺的罢?今日府上宾客众多,侯爷也已在府内恭候,段小公爷,请!” 话落,严羡之抬手指向府内。 段崇南盯着严羡之看了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瞥见他面上波澜不惊的面色,诧异的同时,也断了说话的心思,正抬脚迈进大门时,前方一道修长的身影大步而来,“段小公爷莅临敝府,缜不甚荣幸。”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49节 段崇南闻声抬头,一眼看到换了一身侯爵制式而气质端方,仪态卓然的李缜,眸色微微一敛,剑眉轻轻一挑,道,“一月不见,再见竟然天壤之别,武安候当真是让段某大开眼界啊。” 李缜唇角轻轻一勾,笑道,“这话,我便当做是段小公爷的谬赞了。”话落,李缜侧身指向院内,道,“小公爷,今日府上宾客众多,缜不能单独招待小公爷了,怠慢之处,还请小公爷见谅。请——” 段崇南看了他一眼,眼皮轻轻一掀,随即领先一步,大步迈进门内向前而去,身后的副将则迅速跟上。818小说与此同时,后花园内。 六月正值炎夏,后花园内的小池塘内种植了一片荷花。临近午时的日头渐盛,将池塘中盛开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涟之姿映照得尽显其风骨,也让衬托着荷花的碧油油的荷叶摇曳生姿,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封懿坐在池塘一旁的亭中许久,将荷塘美景好好欣赏了一番,期间还让玉影与摘了几个莲蓬过来,将鲜嫩的莲子播了吃个干净后,才觉得无趣了,从厅中的石椅前坐起身,朝玉影道,“走罢,这里待长了也没意思。咱们去前面。” 玉影便跟着封懿绕过池塘,经过一道宫门,沿着内院东边的长廊一路向前,直到快要走到尽头时,玉影突然想起李缜方才的吩咐,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封懿,“姑娘且慢,前面出去便是外院了,姑娘可是忘了答应过表少爷之事?” 封懿一怔,抬眼仔细看了一眼前方之后,才发现她们真的到了内院的尽头,在往前走便是外院了。 说实话,逛了一圈,再好的景致也没了兴致,更何况这侯府内的景致也没说多别致,只是比她封府还大上一些,内院与后花园的格局设计稍有不同。 逛过之后,封懿便觉得无聊了,就想去找李缜,可想到前院这会儿有许多宾客,李缜要招待那些人,不能过来陪她,心里又有些许郁闷,便朝玉影道,“不如我们偷偷去外面逛一圈,看看表哥在做什么?” 玉影连忙摇头,“姑娘可是答应过表少爷,绝不踏出外院,让表少爷担心的。姑娘可不能食言而肥。” 封懿无奈笑了,“行了,瞧把你紧张的,我说说罢了,外院都是些外人,我自然是不便见的。”话落,封懿转身,却觉得方才眼角瞟过什么,便又回头朝前方的廊檐的看了一眼。 玉影道,“怎么了?” 封懿看了一眼,确认前方什么人也没有,这才疑惑的收回视线,朝玉影道,“没什么,咱们回去罢。” 当封懿一袭藕粉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廊檐的另一边时,出口的这一头,镂空云纹石壁后,苏莞的身影翛然而现,她盯着穿过墙面另一边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封懿的背影,翦水双瞳逐渐暗沉,眸中闪烁的羡慕,嫉妒,以及一丝浓浓的不甘一闪而过。 在原地伫立良久,苏莞心念一闪,忽而抬脚向前,就要迈过踏进内院的那道拱门时,前方翛然出现一道身影拦下了她。 一身深靛色束腰圆领窄袖的军卫服饰,平淡无奇的面容盯着苏莞,面无表情道,“前方不准外人踏入,你是何人?若是宾客,请自行前往前院。” 苏莞看了他一眼,想不到李缜竟在府上设下了暗卫,她轻咬下唇,心有不甘,沉吟片刻,忽而抬眼看向眼前之人,“我若是一定要进去呢?不若你去告诉你们侯爷,就说熟人在此,烦请一见,或者,就说我想拜访他表妹封五姑娘。” 军卫看了苏莞一眼,在苏莞心有忐忑之时,忽道,“那就请公子再次等候。若是执意进去,莫怪我们不客气。” 话落,便立即消失在苏莞面前。 第86章 “未几,人声喧嚣的前厅内,李缜坐于堂前主位,左右两列各摆下木案数张,此刻已坐满了人,段崇南列席与他左手边第一张木案前。 侍人们鱼贯而入,将事先备好的酒菜一一奉与众人面前,落座与案席前的宾客们或交头接耳,或安坐与席间留意着这位新晋的侯爷李缜与身边那位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二人之间的来往。 李缜将众人的视线一一收入眼底,不时落在身边的段崇南身上,自始自终面色泰然。 段崇南也在留意着李缜,抬手拾起面前的银壶给自己斟满一小杯酒后,段崇南拾起青瓷小杯,眼皮轻抬,朝李缜道,“小侯爷年纪轻轻,却已眼光独到,手段斐然,当真是叫我汗颜。听闻小侯爷如今已深得太子殿下信任,即将出任东宫少詹事,不知此事对否?” 段崇南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紧挨着的公侯或官宦子弟不少人也听到了,便不动声色的将注意力落在了李缜身上。 李缜面色不变,拾起面前的酒盏朝段崇南回礼,“多谢世子夸赞,缜愧不敢当。说实话,缜不过一年轻稚子,今得太子殿下信任是缜的荣幸。为人者,自当知恩图报,缜无甚学识,无甚才能,唯有一份真心,愿报与太子殿下。” 话音稍落,听清李缜这番话的各公侯子弟面色各异,不动声色的各自思量着。 段崇南则是深深看了李缜一眼,“小侯爷这份赤胆忠肝,忠心护主之心,太子殿下若知道了,想必也是极为高兴的。” 李缜唇角轻轻勾起,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小公爷军务繁忙,这些小事,其实不劳小公爷忧心的。” 话音未落,李儒忽而踏进厅内,脚步匆匆上前而来,附身到李缜身边低语一阵,就见李缜清晰可见的蹙起了眉头,随即抬眸环顾了众人一眼。“众位抱歉,在下有急事需立即去处理,即刻便来,还请诸位见谅。” 话落,又让严羡之帮忙代为招待之后,李缜当即从案前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便在厅中众多宾客疑惑的目光中快步出了前厅。 与此同时,位列宾客席位上的苏覃终于想起了一件方才总是挂在心上,却始终想不起来的一件事,那便是苏莞不见了。 苏莞跟他一同来到这武安候府,又扮作男儿打扮,苏覃本就疑惑,只是耐不住苏莞相求才答应了,方才进府时又始终跟着他,他忙于结交,一时竟将苏莞给忘了,如今才想起,他从进这前厅时,苏莞就未曾再跟着他。 所以,他这位这段时日性情小有改变的妹妹,究竟到哪里去了? 想着,苏覃连忙从坐前起身,就要离席时,身边的一位开口唤住了他,“苏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苏覃一怔,“我……有些小事需去处理……” “若是小事不妨稍后片刻,这里毕竟是武安候府,今日的一切需以武安候为重,他虽有急事离开,不是说了即刻便归么,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苏覃听罢,想了想,终究是落座回了原位。 罢了,待会儿若苏莞还是不出现,宴席散后,他便告诉武安候李缜,让他侯府内的人寻找,总比他这个没头苍蝇来的快。 前厅外,李缜大步走在前头,朝身后的李儒道,“可知是什么人擅闯?欲见封懿?” 李儒道,“不知,只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私自闯到外院进口处便不肯走,似乎也是今日一同前来恭贺的宾客。” 李缜闻言眉头轻蹙,听着这番不清不楚的话,当下不在多问,而是加快脚步往内院方向而去。 不多时,李缜与李儒穿过了外院,到了东面直通内院的这片廊檐下,远远看到前方站在拱门之下一道身形略显瘦弱,像是少年郎的的背影,李缜敛起面上情绪,不动声色的加快步伐,大步上前。 直到临近那背影后,李缜蓦然开口,“不知阁下是什么人?若是宾客,今日招待宾客之所在前厅,此乃府上通往内院之处,阁下无故擅闯,可否给个理由?” 听到身后仿若穿越了时空,却仍旧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苏莞身形一僵,心绪也在一瞬间剧烈起伏起来。 两年了,自从两年前她从梦里想起了上一世与李缜的感情,便愈渐沉迷,也愈发痛苦。这两年内,她想方设法想见李缜一面,可李缜偏偏不愿见他,又无缘无故失踪了一年。若非她让人暗中四处搜寻李缜的消息,又想起如今正是李缜要承袭武安候时,这才看准时机找了过来,可是此刻,明明那人就在身后,她转过身便可看见,偏偏在转身之前迟疑了。 她该怎么解释上一世的误会?又拿什么颜面再见爱入骨髓的曾经的夫君? 李缜见身前那人久久没有动静,疑惑的同时,眸色微沉,出口的声音也不再客气,“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请转过身来!” 苏莞微微一怔,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抬眼望向李缜,眸中的情绪仿若水火交织,极为复杂。 李缜在看清苏莞之后,同样微微一怔,丹凤双眸也在不知觉间微微一沉,对于苏莞此刻望着他的眼神,李缜心有疑惑,也不愿深究,只道,“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落,在苏莞一身男儿装的打扮上看了一眼,李缜又道,“苏姑娘,我想我曾经对你说的那番话你应该还记得。这里是我李缜的府邸,姑娘是客,我便以礼相待,姑娘若有心为难,就莫怪李缜不顾及姑娘的颜面了。” 苏莞望着神情陌生的李缜,心头如绞,她知道李缜定然记得前世的事,重活一世不愿在重蹈覆辙,便彻底将她当成了陌生人。 可是,她记得啊,并且这两年来,她的记忆越发清晰了。 想着,苏莞泪盈与睫,望着李缜的眼神亦满是痛楚,沉默半晌,在李缜逐渐不虞的目光中,苏莞忽而轻轻开了口,“我知道这里是哪里,因为我也曾在这里,度过了数年欢快的时光。”818小说李缜闻言心头翛然一惊,眯着眼打量着苏莞,不确定苏莞方才所说之意,是否是他理解的意思时,就听苏莞又道,“缜哥,对不起,我当真不是有意放明军入皇城的,我也不知道为何结果会成了那样……” 一声缜哥,李缜终于确信,苏莞竟也有了前世的记忆。因为这是苏莞独有的,前世对他的称谓。 望着苏莞满是歉疚的,并且夺眶而出,滑落在面颊上的两道泪痕,李缜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苏莞是如他一般又重活了一世,还是只是拥有的前世的记忆,但不论是哪一种,对李缜而言,那已是过去。 这一世,他并不打算重蹈覆辙,这一世的轨迹,也在偏离上一世,并且相行甚远。所以苏莞,也只存于上一世,不论上一世是真的背叛了他,还是另有苦衷,过去的,已然是过去,他不会,亦不打算在深究。 眸中情绪转动着,片刻之后,渐渐沉静下来,李缜抬眼望着苏莞,忽而后退一步,面色依旧如方才一般不冷不热,出口的声音亦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苏姑娘,我想你是认错了,我是李缜,并非是你口中的亲近之人。这里也是武安候府,姑娘女扮男装擅闯别人的府邸实属不妥,还请姑娘早些离开罢。” 话落,李缜朝李儒招手道,“将这位苏姑娘送出府外。”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 苏莞见李缜就要离开,心下一急,连忙道,“我知道了许多事情,我想起了前世的一切,缜哥,你当真放心让我就这样离开?” 李缜脚步一滞,停顿一瞬,转过身来,盯着苏莞的眼神晦暗不明,半晌,忽朝李儒道,“李儒,你先退下。” 李儒也明白眼前情况不对,便退远了些。 当这片廊檐之下只有李缜与苏莞时,李缜抬眼看向苏莞,视线深沉,“说说,你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想起了什么?” 被李缜翛然转沉的视线盯着,苏莞有一丝心悸,这还是她头一次直面李缜这般犀利的眼神,而在上一世,李缜是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的,因为李缜每次露出这种眼神,都代表了他不虞或是心有怒火之时。 苏莞了解李缜的心性,正因如此,这会儿只觉心神一跳。可是眼前这个机会实在难寻,她必须把握住,便强自镇定心神,朝李缜道,“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 第87章 “李缜翛然眯了眯眼睛,看着苏莞的眼神已带着些许复杂。望见苏莞眼底的愧疚与执着,李缜敛了敛眸,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告诉旁人你我是重活一世之人?”818小说苏莞连忙摇头,“并非如此,缜哥,我只是想向你解释清楚。我没有背叛你,真的没有。” 李缜忽而轻轻抬手,阻止了苏莞继续说出这些无用的话,“不必多说了,无论是不是你,过去的已然过去,即便不是你,最终的结局你也看到了,我李缜机关算尽,呼风唤雨的一世,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其中,你的作用必不可少。既然如此,你解释又如何?我知道了又如何?” “过去的已经过去,这一世,我并不打算在重蹈覆辙。”李缜说罢,轻轻抬眸看了苏莞一眼,“苏姑娘,你既记得上一世的所有,最后的情分,希望你莫要泯灭了。” 话落,李缜抬手指向身后,道,“这里是武安候府,苏姑娘,请便罢。” 见李缜态度决绝,面色亦是不冷不热,除却方才得知她还记得上一世的记忆时眸光一瞬间的颤动,直到此刻,眼中在不起丝毫波澜。 苏莞心疼如绞,可面对眼前这样陌生的李缜,完全摸不透思绪的李缜,苏莞一时不知该如何挽留了,眼中的泪水便更加汹涌了。 她低声恳求道,“缜哥,你当真不肯原谅我么?我们之间当真在没有任何可能了吗?我知道我的过错很大,可我的确不是有心的,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我知道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可是,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就这一次,你以前对我明明都很宽容的,这一次,也原谅我好不好?” 苏莞哭泣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甚至还想上前几步离李缜更近一些,却被李缜及时察觉而后退了几步。 望着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苏莞,李缜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上一世临死前的最后一幕,是苏莞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被大火焚烧的眼神。 不错,他或许曾经有心,对苏莞有着极大的宽容,可过错就是过错,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多少情缘,多少夫妻恩爱也被大火一同吞噬殆尽,烧成的灰让他永世难忘,并且终其一生,都不可能重蹈覆辙。 心绪微转,再次看向面前的苏莞,李缜心中一片清明,他后退一步,缓缓开口,声音坚决,“苏莞,有的错犯下了便是犯下了,绝无抹灭的可能。我与你,前世缘尽,这一世,你我只是相识的陌生人。以后若再见,你我最好以尊称。还有,我告诉你,拥有前世记忆这件事并非好事,你最好莫要宣扬出去,否则惹祸上身,吃亏的是你。” 话落,李缜不愿在多说,当下转过身准备离开,身后,苏莞不甘心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如此坚决,是因为封懿吗?” 李缜脚步一滞,正思量着要不要回头时,苏莞又道,“你对她有意是不是?她是个小姑娘,心思单纯我看得出来,可是她性情顽劣,你又怎能保证她不会犯错?那时,你也会对她如此坚决吗?” 李缜眸色微沉,翛然转身,对上苏莞不甘而倔强的眼神,“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苏姑娘请罢!”话落,李缜不在多说,抬脚大步离开。 临走之前,让李儒过来将苏莞带出武安候府。 踏出武安候大门的那一刻,苏莞回转身盯着明明熟悉此刻却是陌生的门庭,翦水双瞳中的泪水萦绕,却始终不在流出来。 李儒不知发生了什么,对苏莞也并不认识,对于他方才听到的话更是不敢多想,见苏莞情绪不对,李儒也不敢好言相劝,只得上前朝苏莞恭声道,“苏姑娘,侯府不适合姑娘女扮男装前来,姑娘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府?” 苏莞看了李儒一眼,抬手拭去了面上泪痕,道,“不必了,我家的马车就在外头。李儒,请你转告你家侯爷,我苏莞绝不轻易放弃。”话落,苏莞又朝大门处看了一眼,挣扎片刻,终是转身走了。 李儒望着苏莞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转身回府。 李缜回到前厅时,众人已宴饮大半。 李缜自罚三杯向众人赔罪后,已没了应酬的心思,苏莞今日的出现让他不时想起前世的经历而心烦意乱,只是宾客众多,李缜便不得不收敛心神,陪同着众宾客。 半个时辰后,宴席散去,李缜将今日前来恭贺的一众公侯官宦子弟一一送出了府邸,段崇南是最后一位,临走前经过李缜时,看着李缜的眼神晦暗不明。 李缜留意到了,面色自始至终不曾变化。最后,将所有人送走之后,李缜让李儒派人收拾前厅的残局,自己则脚步不停的直奔内院。 侯府内院位于侯府地盘的中间地段,院落齐整,主屋,堂屋,厢房,偏房,耳房呈方形接连而成。 李缜住的是东厢房,与书房相连,内间开了门而不必从外头进。因为准备着封懿过来,李缜将西厢房让人收拾出来,一切布局按照封懿喜欢的摆饰而来,供封懿居住,不过平日里活动,大多还是在堂屋内。 此刻,封懿与玉影正在堂屋内百无聊赖的出神,封懿坐在外间,铺着竹垫的罗汉榻上,中间是一方红木矮几,四方形,几上摆了不少糕点,瓜果,与蜜饯等吃食,因侯府的厨娘就是李氏安排过来的,所以准备的吃食也极和封懿的口味。 玉影见自家姑娘闲得无趣,这里又是新建的侯府,李缜的府邸,她作为一个下人不敢随意妄动,也不好动心思来逗封懿开心,只好规规矩矩的上前,给封懿倒上一盏花茶,顺便将封懿喜欢吃的糕点挪到她面前,一边道,“姑娘吃些东西罢。我方才见外头天色不早了,想必侯爷的宴席也快散了,过不了多久侯爷便会过来陪姑娘了。姑娘这样想想,就不会觉得无聊了。”81812.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0节 封懿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罗汉榻一旁,正费尽心思唤起她心力的玉影,无奈的扯了扯嘴,“行了,我知道表哥如今身份大不相同,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整日陪着我了。只是我一个人在这儿实在无聊,也不知该做什么,早知道就带四姐一块儿来了,有个人说说话,也不至于这般清寂了。” 话落,封懿瞥了一眼身边案几上琳琅满目的吃食,提不起半点食欲。“这些东西再好吃,一个人吃着也是无趣,玉影,你也没用午饭,自己拿去吃吧。” 玉影对于封懿的话撇了撇嘴,有些伤心。她不是人吗?这会儿不是在陪她说话解闷了吗?怎么她家姑娘就把她当做空气了呢? 不过玉影也不生气,因为她家姑娘向来大方,有什么东西都愿意分给她们吃,想着,正打算捻起一块尝一尝时,房门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一个人吃着无趣,那有个人过来陪你一起吃,可好?” 话音稍落,一袭青玉色长袍的修长身影立时出现在屋内,丹凤双眸循着方才听到的声音望向房中的罗汉软榻,望着这会儿坐于榻上的封懿,李缜方才稍有焦躁的心绪,就在这一瞬间忽而沉静下来。 李缜心里此刻清楚的意识到,他对苏莞的感情早已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如今唯一能够影响他的心神,左右他的思绪的,唯有眼前这位,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封懿。 封懿在听到李缜的声音时便瞬间恢复了心神,立即回头望向房门处,见果真是李缜出现,当即眼神一亮,笑意盈盈的从软榻上跳下,跑向李缜,“表哥,你回得比我想得早啊,那些宾客呢?不用陪着吗?” 见封懿迎上前来,娇俏的小脸上笑颜如花,梨涡浅浅,仅仅这么随意望来,便让李缜瞬间化去心中的烦闷,唇角也在不自觉间扯开一丝笑意。 他牵过封懿的手,拉着封懿往软榻前走,一边道,“无妨,人都已送走了。接下来我可以安心的陪着你了。你们可用过午膳?” 封懿看了一眼矮几上摆满的糕点吃食,正想着说吃过时,玉影先一步答道,“回侯爷,姑娘方才说没什么食欲,所以还没用午膳。” 李缜闻言看了一眼封懿,唇角的笑意翛然加深,“要人陪你是吗?我陪你。”话落,便朝玉影道,“你去后厨,吩咐厨娘将午膳送到这里来,我陪你家姑娘一同用午膳。” “是。” 玉影连忙颔首应下,抬眼偷瞄了封懿一眼,见封懿面上显而易见的笑意盈盈,跟着笑了一下,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李缜则拉着封懿坐到了软榻上,自己坐到了矮几的另一边,坐下之后,丹凤双眸落在封懿精致俏美的面容上,想起方才一路而来时脑海中闪现的念头,忽而轻声道,“表妹,我之前曾向姑父提起一件事,不知姑父他可有跟你说?” 封懿闻言抬眼,“什么事?” “你要住到我府上,便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所以我向姑父提议,想与你尽早订亲,姑父他可同意了?” 第88章 “封懿微微一怔。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 望见封懿的神情,李缜便已明白,“看来姑父没有告诉你,不过也无妨,我只问你,表妹,你愿意吗?” 这下却让封懿愣住了,虽然心底明白她迟早会跟她表哥在一起,可被李缜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封懿心中不免有些羞涩之意,抬眼见李缜正视线灼灼的盯着她,封懿心口一跳,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缜唇边的笑意翛然加深,望着封懿的视线也越发温柔,“你既答应,一切无碍,姑父姑母那边,我会去说的,晚些我送你回府。” 望见李缜眼中被柔情笼罩却依然可见的深意,封懿低下了头,心头小鹿乱撞。 未几,玉影回来了,身后跟着侯府新进的两名丫鬟,手上端着刚从后厨做好的,皆是李缜嘱咐过的封懿爱吃的菜肴,有酱香烤鸭,清蒸鲈鱼,醋溜白玉丝儿,香沫豆腐,以及酷暑必备的两碗酸梅汤。端进来后摆在外间中央的红木圆桌上,一一摆好后两名丫鬟便退了下去。 李缜与封懿则坐到了红木圆桌前,二人相邻而坐,玉影在一旁给两人布菜。 李缜拿起木箸,却并未动筷,而是看着身边的封懿似乎来了食欲,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菜肴而食指大动,夹起喜欢的菜便送到嘴里,若非因为姑娘家的仪态,简直都要大快朵颐起来,李缜忍不住笑了,夹了一块鸭肘放进了她的碗里,“别急,还有很多,吃慢些。” 封懿果真听话的放慢了进食的动作,突然留意到身边李缜只顾着给她夹菜,自己一口也没吃,便道,“表哥,你也吃呀。”话落,突然想到李缜可是陪着那一众宾客,自然也是吃饱了的,便不在多说。 李缜实际上方才并未进食,只是陪着宾客喝了些酒,加上中途又去见了苏莞,之后心情便始终有些郁结,直到此刻坐在封懿身边,看着封懿无忧无虑,纯真自然的举动,心神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静静望着封懿樱桃小嘴因为进食而上下龛合的动作,唇边的油脂如一层唇脂一般泛着盈亮的光泽,心头不知怎的,仿佛细细的风拂过,吹动了他那许久不曾惊起波澜的一丝心潮。 李缜忽而无奈一笑,丹凤双眸微微一敛,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神。 时间还未到,他这位心性单纯得的小表妹,还不宜被他历经两世而早已浑浊不堪的灵魂与躯体所玷染。 她,应当被自己护在身后,不染纤尘。 彼时,在通往城东长街大道上的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内,苏莞与马车一角内静坐,面色晦暗,眼圈一周泛着红意,从苏覃进到马车,马车从武安候离开直至此刻,苏莞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甚至面色都一动不动。 起初苏覃还未发觉,见她乖乖的坐在马车内,便以为她是怕人而自己回来的,没有多想,可是过了这许久,苏覃终于察觉到苏莞的不对劲,毕竟是他嫡亲的妹妹,如此不正常的状态,苏覃便担心起来。 “妹妹,你怎么了?我忘了问你,方才在武安候府时,你一个人跑哪里去了?” 苏莞恍若未闻,想起与李缜临别前李缜所说的话,依旧沉寂在自己悲伤而不甘的情绪中,直到苏覃又喊了她一声,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苏莞,泛红的眼眶便也一览无余的落入苏覃眼中。 苏覃眉头一蹙,立即道,“怎么回事?妹妹,你可是哭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被苏覃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苏莞眼神瑟缩了下,想要避开,却被苏覃察觉,朝她坐得近了些,语气也更加着急,“究竟出了何事?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妹妹,你说清楚,你这副模样只会让我更担心,回府之后父亲母亲看到也会担心。” 苏莞被苏覃这么说,便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这时已敛去了方才眼中的伤感,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情绪,道,“哥哥莫急,未出什么事,我也并未受到任何欺负,只是觉得那侯府陌生,又无人说话,我这才自己跑出来的。” 苏覃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从上到下一扫而过,确认苏莞身上并无任何不对之处,又见她这时已恢复了情绪,便道,“当真无事?你可莫要瞒我。” 苏莞轻轻颔首,“当真无事,哥哥真的不必担心。”话落,沉默一瞬,苏莞忽而又道,“哥哥见到那位年纪轻轻的武安候了?” “见过。” “哥哥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位武安候年纪虽轻,却心性沉稳,举止从容,听说其父是李安将军,那也是一位忠肝义胆的人物,只可惜正值壮年便战死边疆。如今看来,他这位独子也有几分其父之风。”说着,苏覃回忆起今日午宴时的情况,忽道,“不过今日,这镇国公世子段崇南也亲来道贺,但是我看他与武安候之间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苏莞闻言瞬间一惊,连忙道,“哥哥说谁?” “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啊,”苏覃疑惑道,“妹妹,你认识段崇南?” 认识,她当然认识。 上一世与晋王明岑一同领兵出现在皇城,成为埋葬她与李缜的罪魁祸首之一,她怎会不认识?不过,自从她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后,这一世还未见过段崇南,包括那位隐于幕后运筹帷幄的晋王,明岑。 想着,苏莞眸光一阵剧烈颤动,却又不得不将自己剧烈起伏的心潮强压下来,低声道,“不认识,不过有所耳闻。” 苏覃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点头道,“你也应当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母亲曾带你去过封府,这位段崇南,便是封府嫡三小姐的夫婿,与封家有着姻亲的关系。” “说起来,咱们父亲与封家二爷同朝为官,不过封家还有一位封家大爷,与封家老太爷,有他们在前,封家二爷便始终长咱们父亲一头,如今又与镇国公府结成姻亲,这两家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水涨船高,这权势也越发大了。” 说罢,苏覃唏嘘一声,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出神的苏莞,无奈一笑,“我也是傻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哪里会懂,莞儿,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何情绪不对,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但是若当真有什么事,你可一定要告诉我,记住了吗?”81812. 苏莞点了点头,微微波动的眸光泄露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李缜,封懿,镇国公世子段崇南,以及晋王明岑,按照眼下的时间线,有些事似乎已经开始了。 傍晚时分,绚烂的红霞漫染天际,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封府门前。 李儒率先下了马车,玉影紧随而下,之后便是车厢内的李缜与封懿。李缜先一步下车,之后又将封懿扶下了马车。 李缜的身份今非昔比,如今已是正正经经的二等候,封府的下人见到李缜更为尊敬,皆毕恭毕敬的一一行礼。 李氏因为身份的原因今日未曾到武安候府,得知李缜送封懿回来,便领着芝兰赶到前院迎接。 许氏闻声没有过来,因为她知道李缜即便回来,也是径自前往二房的西院,更何况这次回来还是送封懿回来,便只让二房的浣音过来打了声招呼,送了些精致的糕点聊表心意。 李氏路上边走边询问今日李缜今日在侯府待客的情形,以及今日道贺的都有哪些人,李缜一一作答。一行人便这样边走边谈的进了朝晖堂。 进屋后,李氏便让人着手准备晚膳,一边等着封敬山回来,与李缜封懿一同用晚膳。 封懿方才坐了许久的马车,这会儿坐不住,便带着玉影到外头准备去找封婵说说话,堂屋内便只有李氏与李缜。 李缜坐在堂屋内的客座上,看了一眼忙上忙下的李氏,忽道,“姑母可否歇息片刻,缜有些话想与姑母你谈谈。” 李氏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看了李缜一眼,见李缜面上一片凝重,抬手挥退了候在一旁的芝梅后,掸了掸身上的天青色襦裙,步履轻缓的落座到主位上,道,“我方才见你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说罢,何事。” 在李氏面前,李缜向来是放松且自如的,他轻轻抬眸,丹凤双眸望着李氏,眼中满是诚恳,“姑母应当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希望我能给表妹一个安稳的人生与未来,今日,我便是想与姑母说此事。” “缜已年满十八,表妹如今也已长大,缜虽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是保护表妹,给表妹一个安稳平定的未来,缜有信心,所以,缜想与表妹订亲,这件事我之前向姑父提及,姑父他没有给我答案,不知姑母是何意愿?” 第89章 “李氏望着李缜,秀美的面上是一片沉凝之色,半晌,忽道,“其实这件事,你姑父早已告诉过我,缜哥儿,你知道我的心思,我老早便有意将封懿许给你,否则也不会默认让你们二人暗生情愫,只是……”81812. “姑母在忧心什么?” 李氏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担心,懿姐儿年纪还不大,性子又不算成熟,你地位未稳,贸然与封懿订亲,会影响了你。” “此事姑母不必担心。”李缜道,“姑母了解侄儿的心性,若非有了完全的把握能够护住表妹,缜也不敢贸然开口,让姑母姑父忧心缜与表妹的周全,我的地位已今时不同往日,姑母可以完全放心的将表妹交给缜,让缜来守护。” “至于姑母所说的表妹的心性,其实,这正是我喜欢,也是心之所愿的。表妹心性单纯,干净透彻,对于历经世事沉浮之人而言,反而是至宝,是心愿能够一直守护的存在。”说及此处,李缜话音一顿,低沉的嗓音中俨然暗含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李氏明显感觉到了,抬眼看向李缜,却见李缜面色如常,但方才的那莫名的情绪的确仍在,想到她这侄子年纪轻轻却已少年老成,更因为家宅的变故而变得极为沉稳与老练,心中便不免有些心疼。 她本就想将封懿许配给李缜,二人又正好情投意合,而今时机也已成熟,她又有何可纠结的?何不如遂了他们两个小辈的心愿,让他们趁早订亲。李缜有封懿陪着,封懿有李缜护着,与她而言,岂不更加放心。 想着,李氏不在犹疑,便轻轻颔首,“也罢,这件事我本就是允的,你姑父也是此意。如今封家也不甚安稳了,懿姐儿若能得你保护,我反倒能安心些。缜哥儿,既然已决定订亲,你打算定在何时?” 李缜看向李氏,道,“回姑母,缜心中的确已有所定,两个月后,便是表妹的及笄之日,我打算在那日,与表妹订亲。” 朝晖堂东边的廊檐下,封家的两位姑娘正挨在廊下的红木长凳上说着话,背后,晚霞的余晖至青瓦红檐处倾泻而下,挥洒在两位姑娘单薄而秀美的肩背上,将两人的身形衬得越美柔美而光影氤氲。 “五妹,如今你有一位侯爵之尊的表哥的宠爱,他又这么爱重你,你今后的日子,可当真舒服了。” 封婵说着,不时侧过头看着封懿,眼中闪烁着艳羡。“缜表兄亲自送你回来,如今又与母亲在屋内商量着事,该不会是在商量你们的大事儿罢。” “四姐说什么呢。” 封懿嗔了封婵一眼,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甜意。不错,她表哥李缜的确与她提了订亲的事,她也同意了。她表哥与她母亲这会儿在屋内应当正是在商量这件事,对于她而言,本该是高兴的,可不知怎的,封懿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不确定,她与她表哥李缜当真能这般顺遂的在一起吗?因为小说的剧情与现实相距甚远,而她也早已融进了这个世界,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封懿,她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对于这个世界原来的剧情会是怎样,至少现在,与李缜心心相印,携手而行,是她的心愿,她亦甘之如饴。 封婵并未察觉到封懿的失神,自顾道,“这已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儿了,母亲与父亲也早已默认,不过是等着日子提出来罢了,所以五妹你也别在我面前否认了,我知道你与缜表哥情投意合,待你真正嫁给了他,进了侯府,便是一名正正经经的侯府夫人了。而且看样子,这一天想必也不远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比我先嫁人。如今三姐已嫁了人,成了世子夫人,不出意外的话,你今年或许就会嫁入缜表哥的侯府,到时候,咱们封家,便只有我一个姑娘了。”而且,还是一个庶女,一个普普通通,不受宠爱的庶女。 最后一句话,封婵没有说出来,然而话至最后的失落之意,确是无法遮掩的传进了封懿的耳中。 封懿回神看她,听着封婵方才话中的艳羡,以及这会儿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愣了一瞬,忽道,“四姐,你……可是也想嫁人了?” 封婵微微一愣,侧头看向封懿,见封懿面上只是单纯的好奇,无奈一笑,道,“五妹,你莫忘了,我已年满十六,这个年纪,换别家的姑娘早嫁了,而我,连个适合的人家都没有。” “四姐你别这么说,”封懿道,“说起这事儿母亲还跟我提过一嘴,似乎是正在帮你看合适的人家呢。四姐你才貌俱佳,咱们封家也不是说随随便便的人家,母亲指不定想给你看一户好人家,挑个门当户对的郎君给四姐,这才仔细了些,再说姻缘这事,自然是要稳妥一些才好,毕竟挑夫君这事儿,可马虎不得。” “是吗?”封婵轻轻应了声,粉嫩的唇角微微掀了掀,却没在多话。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左不过是封家二房的庶女,一不是正室所出,二也无显赫的母族辅助,任李氏如何用心,给她挑的也不过是门户相当的少年郎君。已嫁入镇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的封姌,与即将嫁入武安侯府,成为侯府夫人的封懿,与她而言,都只是一种奢望。 而她,仅仅只有羡慕的份儿。 封懿并不知封婵此刻的思绪,只是见她面有失落之意,心想该将这件事告诉她母亲才好,她的确喜欢她表哥李缜,但她年纪还小,并未打算这般早就嫁给李缜,至少在她嫁给李缜之前,也得先让封婵先嫁出府,更遑论她四姐已有了嫁人的心思。 当夜,李缜在封府陪着二房众人用过晚膳后,方坐马车回了自己的侯府。 李氏则将自己今日与李缜所商议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封敬坤。封敬坤听闻李缜有意在封懿及笄那日与之订亲,并未考虑多久便答应了,并在翌日将此事告知了封家二老。 封老太爷得知此事也欣然应允,对于李缜他们本就知根知底,更何况李缜如今承袭了其父的侯爵之位,沉稳的心性也让封老太爷极为看中,如今能成自己的孙女婿,自然是高兴的。应允之后,便告知全府,尤其是许氏与李氏,封懿的及笄与订亲之礼,定要办得妥妥当当,决不能损了封家的颜面。 大房的许氏得知这个消息时,并未有多大的诧异。毕竟李缜与封懿的事,封府上下皆已心照不宣。不过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得知这件事即将到来,许氏不免有些唏嘘。 毕竟李缜年纪轻轻,便已是名正言顺的二等候,而她的女婿段崇南,目前还只是镇国公世子,封姌只是世子夫人,而府上年纪最小的封懿,一旦嫁给了李缜,那便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了,届时即便是她也得恭敬以待,想到这,许氏心底不免有些许不平衡。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1节 然而,想到李缜那偌大的侯府只有他一人,与势大根深的镇国公府不可同日耳语,许氏的心底又平衡了。 李缜只是侯爵之尊,等在过些年,段崇南承袭了镇国公之位,她女儿封姌便是堂堂正正的镇国公夫人,她便是镇国公夫人的母亲,任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夫人,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儿,哪儿还有她羡慕别人的份儿,既如此,她还有何不平衡的。 想着,许氏松了口气,当即前往西院,与李氏商量着操办封懿的及笄之礼以及与李缜订亲之事。 不日,这个消息便从封府传了出来。 于是,一个月内,年纪轻轻的武安侯即将于封家嫡出的五姑娘订亲一时间传遍了京城,封家的请柬,也在数日内相继送到了各交好的官宦府邸。 其中,便有与封敬坤官职相仿,互为同僚的右佥都御史苏福的府邸。 请柬送到苏府的第一时刻,这个消息便也第一时间,传到了苏菀那里。 第90章 “八月初八,是封懿及笄之日,也是与武安侯李缜订亲之日。 这一日封家二房与武安侯府早已准备许久,因着是订亲,加上封懿年岁不大,刚刚及笄,便选在了封府,是以天色还未大亮,封府便已中门大开,侍人们进进出出,在李氏的示意下操办起来,或妆点门面,或准备礼器吃食之物预备迎宾。818小说封懿身为今日的主人公,自然也被早早的叫起了身,在玉影玉容二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淡金色绣云纹织锦长裙,三千如墨青丝盘成单螺髻,缀以金累丝玉簪,华贵之余而不失清新脱俗之秀丽。81812. 如羊脂玉般白皙嫩滑的肌肤上略施薄黛,双瞳秋水盈盈,朱唇不点自润,望着铜镜中出落得越发貌美的封懿,成日在封懿身边侍候的玉影竟也不免发出一声赞叹,“姑娘这模样越发动人了,难怪表少爷这般忍不住,早早的就要把亲给定了,这是生怕姑娘的美貌叫外人察觉,抢走了姑娘。”说完便掩着唇笑了起来。 玉容瞧着封懿铜镜中的模样,忍不住跟着道,“可不是么,咱们姑娘花容月貌,别说府上,即便这京城中能与姑娘的容貌媲美的亦不多见,表少爷自然也要藏着掖着,可不能叫外人看了去。” 封懿听着她们二人的赞美,心中虽然开心,却也知道好话不能听多,再说若以相貌论短长,苏菀的相貌可不比她差,还是书中的官配,谁知她表哥李缜偏偏看不中,反而看中了她。 对于这一点封懿虽然始终不太明白,但如今她与李缜情投意合,李缜也表现出的确与苏菀不投机,她便也不再多想。不论她表哥为何会与她渐生情谊,总不至是为了这张脸,这一点封懿还是自信的,不过有一张好看的脸总是好的,至少自己对着镜子也能赏心悦目。 想着,封懿对着铜镜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对自己今日的衣饰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玉影见封懿面露满意之色,便道,“姑娘若是满意了,咱们就快些去朝晖堂罢,方才芝兰姑姑过来,说是让姑娘早些过去。今日府上宾客不会少,表少爷应当也快来了。” 封懿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神一亮,说起来她也数日未见到李缜了。李缜自从袭爵之后,政务日渐繁忙,不过即便不能过来,也是时常让李儒送信或是带些东西过来。昨日李缜便让李儒送了口信来,说今日是大日子,他会早些过来,这会儿辰时已至,想必也该是过来了。 想着封懿心绪便是忍不住一阵浮动,当即转身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些过去罢。”说完当先一步走了,玉影见封懿步履匆匆而雀跃,一副遮掩不住的兴奋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随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朝晖堂内,李氏早已起身,因为今日的日子而特意装扮了一番,颇显雍容,面上笑意拂面,正指挥着众侍女们在堂内布置着。 蓝氏今日也特意起了早过来帮忙打点着,连带着封婵今日也起得早些,规规矩矩的坐在角落,看着众人忙上忙下,心里只等着封懿快些过来解了她的闷。 不多时,许氏也带着浣音浣璧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数名丫鬟,手上各自端着些物事,瞧着是送给二房的东西。 封懿入朝晖堂时,就见堂内华光生彩,她的母亲李氏与大伯母许氏坐在堂前言笑晏晏,姨娘蓝氏也在一旁满脸笑意的陪着话,她的四姐封婵则乖乖的坐在蓝氏身边,看到她出现拘谨的脸色才稍稍松了松。 然而,环顾一周,封懿并未见到李缜,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恰巧李氏望过来,瞧见封懿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深知这丫头心性的李氏哪里不知道封懿显然是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而心生失落,不过这会儿许氏与蓝氏皆在,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打趣封懿,便笑着朝封懿招手,“懿姐儿来了,快些过来,你表哥方才传了口信过来,说他府上有宾客,迟些便过来。” 封懿听了更失落了,不过想着等会儿总是能见着李缜的,便又高兴起来,满脸笑意的朝李氏走去。 许氏见封懿今日的打扮清丽之余而不失华贵,将封懿本就精致的相貌衬得更加绝美,完全不失封家嫡女的贵气,甚至比之当初出阁的封姌更显贵气。讶异之余,许氏心里略过一丝酸意,然而也只一瞬便过。 “懿姐儿这模样当真是越发出众了,过了今日,懿姐儿便是大姑娘了,这夫家也有了着落,妹妹日后可算是放心了。” 李氏笑着点头,她的确是放心的,尤其封懿的夫婿是她看中的子侄李缜,且不说李缜相貌出众,品性沉稳,更兼有侯爵之位,从未曾让她劳过心。他对封懿又甚是宠爱,将封懿交给李缜,李氏别提有多放心了。 想着,李氏不免想起了封毓,今日是封懿与李缜的大日子,可她唯一的亲儿子,封懿的亲哥哥封毓却不在府上,不能亲眼见到封懿及笄,与李缜订亲,这一点让她颇为遗憾。 倘若封毓的心性能有几分及得上李缜,也不至于叫她这般劳心了。如今只偶尔传封书信回来报个平安,可在外头究竟是什么境况,却从不在信上说明,这一点让李氏颇为忧心。 想着,见到面前的封懿满面欢容,李氏便收起心神,不在想封毓的事。 半个时辰后,日头渐升,封府门前已是逐渐喧闹起来。 因着封府满门官宦,封敬坤虽只四品,封家满门在朝堂之上确是中流砥柱,而今日与封家嫡女订亲的武安侯年纪轻轻,亦是新贵,且入太子麾下颇受看中,但凡嗅觉敏感的,皆知这位武安侯潜力巨大,日后前途或将不可限量,今日的订亲之日便是打好关系之时,是以不少官宦士族前来恭贺。 尤其是与封家交好的更是带着家眷前来,其中,与封敬坤同僚为官的苏福更是全家登上门前来恭贺。 巳时初刻,苏府的马车停在了封府门前。苏福与长子苏覃率先下了马车,整衣束衫。身后,今日显然也特意装扮了一番的苏菀与母亲黄氏也一同下了马车。 抬头看了一眼封府的门楣,黄氏面上隐有些许不情愿之色。她还记得上一次她随她女儿苏菀一同来封府时丢了多大的脸,闹了怎样的笑话,可苏菀得知李缜与封家五姑娘的亲事后,竟还是一定要来。 黄氏本不肯,谁知她女儿苏菀不知怎的说动了苏福,竟叫苏福执意带着她一同来了。想着,黄氏不免埋怨了看了一眼苏菀,低声道,“菀姐儿,木已成舟,这门亲事既不属于你,你又何必非要过来看一眼,非得腆着心里不痛快?” 苏菀并未回话,而是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封府的门楣,静默片刻,收回眼神,忽而瞥见街道前方浩荡的车队最前方那辆熟悉的马车,眸色微动,忽而轻声道,“不亲眼见过,怎能死心?母亲放心,女儿已不是从前的女儿了。” 话落,苏菀不在多说,而是搀着黄氏的臂膀,跟着苏福与苏覃二人踏上了封府门前的台阶。 苏菀方才的声音极低,黄氏似乎听清楚了,又似乎没听清楚,抬眼见自家女儿眉眼温顺,不声不响,想起苏菀渐变的性情,黄氏心底隐隐闪过一丝忧虑。 第91章 “未几,李缜的车马队伍到了封府大门前,封府众人闻讯而来,将李缜以及携带不少礼品的队伍簇拥着迎进了封府,一路便朝今日的主角封懿所在的封府二房的朝晖堂而去。 就在李缜进入封府大门后不久,一辆车身通体深蓝帷布,极显质感却并不张扬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封府大门的青石台阶前。 候在大门前迎宾的管家原以为又是哪家的官人时,却见段崇南推门而出,当下面上一紧,正要迎上前时,就见段崇南下了马车后身形一转,恭敬的侯在马车一侧。 与此同时,马车上,一身形挺拔英武,一身赤金色绣暗纹长衫,腰缀白玉带而气质卓然,相貌亦是不凡的男子在段崇南极为恭敬的姿态中下了马车,站到了他的身前。 管家并不识得这位年轻男子,但是能让身为镇国公世子的段崇南如此恭敬对待之人,偏又如此年轻,若非皇室,便是王公贵族。不论是哪一方人物,都是他这小人物不得有丝毫怠慢的。 想着,管家心头一跳,连忙躬身上前朝段崇南与他身前的贵公子拱手道,“不知姑爷与这位贵公子屈尊莅临,老奴这便去禀告老爷。” 段崇南看了一眼身前因不愿透露身份所以特意微服而来的明岑,朝管家道,“不必了,这位是我的朋友,今日特意随我而来拜见岳丈大人,封府今日如此热闹,宾客想必不少,管家就不必在此招待了,我们自去拜见岳丈大人。” 说罢,便抬手为明岑引路。 明岑朝管家微微颔首后,便由段崇南领着进了封府。 管家望着二人消失在封府大门内的身影,抬手招来一名小厮,低声道,“去后堂告诉老太爷,就说段家姑爷领了位看上去极为尊贵的年轻男子前去拜见大老爷。” “是,”小厮应声后便急忙往后堂而去。 少顷,后堂的封老太爷便得知了此事。听过小厮的叙述后,封老太爷沉吟良久,他苍老的手握住藤椅扶手,忽道,“此事我已知晓,这位年轻公子既然不愿表明身份,我这老人家也不便主动上前。他既是来拜访敬山的,就让敬山好好招待,万万莫要怠慢了贵客。你过去叮嘱一下。” “是。”小厮拱了拱手,便又立即退去了。 封老太爷望着小厮匆匆消失在堂屋门前的身影,原本挺直的身躯微微佝偻了些,仿佛肩背上被压上了千斤重担,他筱忽叹了口气,沉沉坐在了身后的藤椅上,经历了沧桑岁月而略显浑浊的双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能叫心高气傲的段崇南恭敬以待,俯首帖耳的,除了朝中那一位,只怕没有旁人了。而今日偏偏是二房的大喜之日,他在这个关头莅临封府,只怕是别有用心。 今时今日,当今皇上成泰帝日渐衰老,不复从前,膝下两位皇子羽翼渐丰,权势渐起,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那位今日的造访,只怕是有意让他封家踏进皇权跌宕的大潮之中,只是自古以来皇权的更替便是惊涛骇浪,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哪里是他封家能够轻易沾染的。 想着,封老太爷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与此同时,封府东院。 正在书房办公的封敬山得知段崇南前来拜见,当即便整衣束冠,前往正堂。进到堂内,看到段崇南身后的明岑后,封敬山面上一惊,立即拱手上前朝明岑躬身道,“不知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明岑上前一步,扶起封敬山,声音和煦道,“封大人不必多礼,是明岑未提前知会便贸然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莫见怪才是。” 封敬山闻言心中一凛。 今日是他府上的二房嫡女封懿的订亲之日,而与封懿订亲的又是年纪轻轻的武安侯李缜。李缜是东宫太子的人,官拜东宫府少詹事,这件事封府上下全然知晓。而三皇子明岑却是与东宫太子鼎力相争之人,过几日更是要被敕封为王,在此紧要关头,却偏偏微服而来拜访与他,这其中的心思早已不言而明。 封敬山在皇储一事上早有自已的心思,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选择与镇国公府结成姻亲。而镇国公府与三皇子明岑的关系,他也早有耳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三皇子身后的势力虽势大根深,但东宫太子如今的影响力与权力也与日俱增,在朝堂上的威势更是不同以往,再加上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受皇上看中,在此形势下,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三皇子若想翻身,确是要颇费一番手段了。 而他封敬山的地位暂时安稳无虞,如今封懿又与李缜订亲,二房便算是倾向东宫太子,他的女婿段崇南所在的镇国公府倾向与三皇子,在此形势下,他保持中立才是对封家最好的选择,然而明岑却在这个时候前来见他,只怕是想让他早日表明立场,选机站位。 片刻之间心绪纷扬,面上不动声色,眼中些微颤动的目光却泄露了封敬山的稍许心思,被明岑不着痕迹的收入眼底。 星眸微动时,明岑落座与身侧的檀香木八仙椅上,抬手端起身旁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垂眸低抿一口,忽而轻声道,“其实封大人不必有所挂怀,我今日前来,的确只是兴之所至。方才恰逢前面的路经过,见封府颇为热闹,一时奇怪,便来看一眼,原来府上今日是有喜事啊。” 封敬山正落座,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思绪,在明岑看不到的角度,颌下的胡须随着扬起的嘴角轻轻一动,继而恢复如常。 落座与八仙椅上,封敬山抬眼看了一眼坐与明岑另一侧的段崇南,抬手朝明岑拱手道,“不错,今日是府上的五姑娘与武安侯李缜订亲之日,所以有些喧闹,就连我院中的所有侍人都被内人带到二房的西院去了,所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三殿下见谅。” 听着封敬山的这番客套话,明岑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其实我今日前来,除了听闻府上有喜事之外,另有一件事欲告知封大人,与封大人而言,或许也算得上一件喜事,只是选择与否,则在于大人。” 封敬山心头一跳,抬眼看向了明岑。 与此同时,封府二房所在的西院内一片欢声笑语,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朝晖堂内,被众人拥簇在中央的李缜今日一身绯红色绣麒麟纹锦袍,缀白玉带,冠白玉簪,本就隽美的面庞被镌刻得龙章凤姿,俊美得宛如画中谪仙,让人不敢直视,偏偏又吸引着众人的眼光。 而李缜本人的目光,则被他对面内堂,被李氏安排坐与太师椅上,今日同样打扮了一番而极为貌美,宛如仙子一般的封懿吸引了。 “小侯爷,别愣着啊,今日可是你的订亲之日,封家五姑娘可就在里头,侯爷还不快快奉上聘书!” “对啊对啊,侯爷莫只顾着盯人,还不快快向封夫人奉上聘书,定下这门亲事。” 身边包括敏安伯府长公子严羡之在内的一众好友正满脸笑意的高声起哄,一边欣赏未来侯夫人的花容月貌,一边见证着向来少年老成的李缜今日难得露出一副懵懂之态,不由越发觉得好笑。 因为这阵阵人气的烘托,朝晖堂内更加喧闹起来。 二夫人李氏身为封懿的母亲,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想到令自己满意的侄子李缜即将成为自己的快婿,不由为封懿高兴,便忍不住看向里屋正坐在太师椅上,身旁正被封姌、封婵等人围着的封懿身上。见封懿此刻正望着李缜,泓水一般的双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悦,羞涩,与一丝不加遮掩的爱意,微微一怔,继而无奈的笑了起来。 她这不争气的女儿啊,罢了,情投意合,才能恩爱绵长。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让她开心?想着,李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蓦然开口,“李缜。” 李缜闻声上前,恭敬拱手,“姑母。”随即伸手入怀,摸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姑母,这是我让人提前备好的礼单,请姑母过目。” 李氏接过礼单,也并未细看,草草扫过两眼便收起交给芝兰,转而朝封懿道,“懿姐儿,过来。” 眼见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封懿面色一红,在众人尤其是李缜为首的目光中起身,轻轻挪步走到了众人眼前,与李缜并排站到了李氏跟前。 封懿身后,封姌与封婵望着一步步迈入正堂的封懿,眼中神色不一。 封姌的心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许释然,更多的,却是不显于面上的嫉妒。她还记得她的夫君段崇南对她这位妹妹有着怎样的居心,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封懿的貌美。 那段时日里,她寝食难安,担心封懿真的会因为她而落入段崇南之手,更担心段崇南有了封懿,心里便不会有她们母子。 今日,她既与李缜定了亲,她的夫君段崇南应当不会再暗生心思了罢。 想着,封姌不知怎的,忽然看向了身边的封婵。 封婵的姿色其实也不差,不过有封懿珠玉在前,加上封婵只是庶出,性子如她姨娘一般一向有些谦卑,所以在封府便不甚显眼。 此刻,封婵望着封懿的背影,眼中满是艳羡之色,却并未有丝毫嫉妒。 封姌不知怎的,一时生出些许愤慨,便稍稍侧了身,放低了声音突然道,“四妹你瞧,五妹今日也定了亲,这门亲事还是二娘自己看中的好亲事。李缜如今可是武安侯,封懿嫁过去后,便是富贵风光的侯府夫人了。你说二娘的眼光是不是极好?” 话落,沉吟片刻,又轻轻开口,“四妹你的年纪也不甚小了,不知你的亲事,何时才能定啊?要不要我去与二娘说一声,让她也尽快给你定一门好亲事?”81812. 封婵闻声看向了身旁因为自恃身份而极少与她说话的封姌,瞥见她精致妆容的面上意有所指的神情,封婵瞬间会意,微微低了头,用仅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多谢三姐好意,只是妹妹出身低微,自能不能同五妹,更不能同三姐一般拥有这般好的姻缘。妹妹福薄,姻缘之事,不求人力,只求天定。今日人多,妹妹就先退下了。” 话落,也不待封姌说话,封婵轻轻颔首,又朝封懿李缜二人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一角退出了屋。 封姌一怔,一时有些意外,只觉得一段时间不见,她这位庶出的妹妹似乎有些变了性子,顿了顿,封姌心绪有些复杂,轻哼一声,也随之从人群中隐去了身形。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2节 堂屋正中央,李氏抬眼看着封懿,又望了望李缜,一时只觉得他们二人看上去仿若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真真是一对儿璧人,心里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李缜,你的聘书我已收下。我是封懿的母亲,也是你的姑母,你们二人的终身大事我自然做得主,今日你既下聘,大婚的日子便由我与你姑父商议之后再告知你,你也好早做准备。” 李缜躬身道,“是,姑母。”话落,抬眼看向身边的封懿。 封懿此刻的眼神也正看向李缜,二人相视一笑,只觉心意都瞬间相通了一般。 这一幕也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此时此刻,望着李缜与封懿二人,在场之人无不生出同一个念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封懿与李缜,当真极为登对。 然而这其中却有一人并不认同,或者说看不得眼前这一幕,这人便是缩在角落里正心下黯然的苏菀。 眼见李缜与封懿此刻站在一处正望着彼此,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情意,周身亦是不绝于耳的恭贺声,苏菀眸光越发黯淡,心底深处,一丝不甘心却是愈渐汹涌。静默良久,心头的痛难以言语,苏菀终是不甘心的转身离开了这间让她极为沉闷的屋子。 长廊外,苏菀缓步走着,心里头思绪纷杂,脚步也不知走向了何处。 抬眼间,忽见院落墙角下正站着一道纤弱的背影,正对着散发些许芬芳香气的桂花树出神,形影间竟显得有几分落寞,苏菀回过神,心中闪过些许疑惑,忽而轻声道,“四姑娘。” 封婵闻声回头,见是苏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苏姑娘?” 第92章 “朝晖堂内,受自己母亲黄氏的叮嘱要时刻看管着妹妹的苏覃抬眼间一时找不到苏菀,心里吓了一跳,立时四处扫视,遍寻不见,心里越发急了,便出了堂屋在找。 抬目四顾,终于在院内的一角瞥见苏菀的身影,心下一松,苏覃抬脚加快脚步,走到苏菀身前,还未抬头看清人影便道,“妹妹,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害得我一顿好找……” 话音未落,却在苏覃抬头时戛然而止,因为他才发现苏菀正在跟一位姑娘说着话。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苏菀闻声回头,就见苏覃正望着封婵,便微微侧开身,轻声道,“哥哥,这位是封五姑娘的姐姐,封四姑娘。我方才闲着无聊,见她也在这儿,便在这儿同她说会儿话。” 话落,苏菀又朝封婵道,“四姑娘,这位是我的长兄苏覃。” 封婵微微颔首,眸光落在了长身玉立,五官清俊,气质朗若清风的苏覃身上,静默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封婵见过苏家公子。” 点头示意后,封婵又朝苏菀道,“苏姑娘,令兄长既寻过来了,那我便先走了。”话落,封婵又轻轻颔首,这才转身缓步离开。那纤弱的身影,看着竟比方才更显落寞。 苏菀有一瞬间的出神,想着封婵方才与她说的话,一边不经意间回过头来,却见苏覃正盯着封婵的背影望着,眼睛眨也不眨,苏菀心神一动,忽然张口道,“四姑娘。” 封婵闻声回头,苏菀浅浅一笑,道,“难得与四姑娘聊得投机,今日这机会只怕后面也少了,咱们不如在说会儿话?” 封婵犹疑的看向了苏覃,“这……” 苏菀立即道,“哥哥肯定不介意多等我一下,”说罢转头看向苏覃,“对吧哥哥?” 苏覃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点头,清俊的面上泛起一丝笑意,“自然。”眼神复又落在封婵清婉的面容上,轻声道,“四姑娘既与我妹妹聊得投机,不妨多说会儿话,若是苏某有叨扰之处,这便离开。”说罢转身就要走。 “哥哥且慢。” 苏菀连忙唤住了苏覃,看了一眼封婵,留意到封婵的眼神正落在苏覃身上,神色似有踌躇,心中大定,便朝苏覃道,“哥哥不是说要看管着我嘛,既然要看着我,自然是要在眼皮子底下的。这样吧,我与四姑娘说会儿话,也不会说太久,哥哥你在后面跟着便好。”说罢看向封婵,“四姑娘觉得这样可好?” 封婵看了看苏菀,又犹疑的看了一眼苏覃,沉吟一瞬,轻轻点了点头,“好。” 见封婵松了口,苏菀心下一松,连忙又道,“说来不怕四姑娘见笑,我与四姑娘一见如故,便想与你待着多说会儿话,这里人声喧闹,人来人往的,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封婵听着苏菀的话,想到宜香园离此处不远,环境清幽,此刻人都在西院,那里也不会有人打扰,便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们跟我来。” 说罢便身形一转,率先走在了前头。 苏菀回头看了一眼苏覃,向他递了个眼神后,便加快步伐,与封婵并排走在了一起。 苏覃不明所以,只觉得苏菀方才的眼神有些深意,心念一闪,忽然落在了前方封婵纤弱的背影上,随即脚步一抬,不紧不慢的跟在了两位姑娘家身后,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而不至于打扰到她们。 三人出了朝晖堂的院落,踏上通往封府中院客舍宜香园的长廊,走至尽头,越过一扇拱门时,迎面撞上两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苏菀与封婵一时不曾察觉,即将撞上时双方及时止步,抬起头来正要道歉时,却在看清身前两名男子时身形一僵,面色亦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竟是上一世的宿敌晋王明岑与他的忠心属下段崇南! 一瞬间,火海,荣辱,凄厉的呐喊,尤其是与李缜的生离死别,一幕幕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上一世最后的画面此刻竟如泉涌,眼睁睁看着李缜在她面前被活活烧死,以致重生一世,李缜与她形同陌路人,再不肯有一丝一毫的纠葛,苏菀心中的不甘与恨意愈渐迸发。 然而仅仅一瞬,苏菀猛然想到此刻的处境,连忙低头垂眸,敛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眸光却是忍不住的微微颤动着。 垂眸的苏菀并未注意到,明岑的眸光此刻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方才看到封婵与苏菀二人,一眼便注意到了相貌姣好的苏菀,自然也将她方才看到自己的一瞬间那剧烈颤动的眼神收入眼底。 这位姑娘看他的眼神……颇有些奇怪?想着,明岑疑惑的瞥了一眼身侧的段崇南。 封婵不认识明岑,却是认识段崇南的,毕竟是她的姐夫,这会儿见他出现在这儿,身边还有一位身份看上去颇为尊贵的男子,疑惑的同时,更有几许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身旁在瞬间平息自己心绪的苏菀轻轻握了握封婵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抬头,眼神平静的望向明岑,轻轻福了福身,“见过晋……”话音未落,苏菀心口一跳,猛然想起按照如今的时间线,明岑还未被封晋王,便又立即改口,“三殿下——” 话音甫落,明岑右耳一动,随即回头,犀利的眸光再次落在了苏菀的身上,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直透人心的审视,与一丝若有似无的好奇。 与此同时,封婵眼神一惊,不敢置信的望向明岑,随即察觉自己失礼,便又立即低了头,跟着苏菀的动作福了福身,“见……见过三殿下。”话落,又朝段崇南道,“见过姐夫。” 段崇南看了封婵一眼,轻轻颔首,随即同样落在苏菀的身上,眼中有些许疑惑。 就在此时,听到此处动静的苏覃终于赶了过来,看到封婵与苏菀面前的明岑与段崇南,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朝两人拱手,“苏覃见过三殿下,见过段世子。二位姑娘不知殿下与世子爷的身份,若有冲撞之处,敬请见谅!” 明岑的眼神落在了苏覃身上,草草扫过一眼,对他并无印象,便道,“你是?” “覃乃右佥都御史苏福之子,时任通政司经历。”苏覃颔首回道。 一个四品的佥都御史,一个七品的通政司经历,在官宦士族众多的京城中是毫不起眼的,自然也入不了明岑的眼中,不过那位右佥都御史苏福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想着,明岑打量了苏覃一眼,见他年纪尚轻,官职虽低,举手投足间却也不卑不亢,形容得体,便微微颔首,“今日我是微服出门,本就无意声张,你们也不必多礼。” 苏覃颔首,拱手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了。”话落,便朝身后的苏菀与封婵道,“妹妹,四姑娘,咱们这边走罢。” 苏菀与封婵点了点头,便跟着苏覃绕至另一边的小路走了。 三人身后,明岑的目光随之而来,落在了苏菀渐渐远去的窈窕的背影上。 段崇南察觉到明岑的视线,疑惑道,“殿下……?” “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段崇南跟着明岑的视线望过去,一时不知他看的是封婵还是苏菀,便道,“蓝衫的那位姑娘是妻妹,家中排行老四,便是苏覃方才口中的四姑娘,另一位方才被苏覃称作妹妹,想必是苏府的姑娘罢,我也从未见过。”818小说“苏府的姑娘……” 明岑内敛的眼角微微一扬,余光如剑芒一般落在了苏菀的背上,继而轻轻一扫,漫不经心的收回眼神,低声道,“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位京城第一年轻的武安侯。” 段崇南还想说些什么,听了明岑的话却是面色一变,面上一瞬间闪过些许阴沉。 屡次让他吃瘪却偏偏让他无可奈何的李缜,这一次,连三殿下明岑都惊动了,他如何能轻易放过。想着,段崇南忽道,“殿下是要光明正大的与他见面?” 明岑侧头看他,“怎么?” “殿下不是说今日是微服私访?若是堂堂正正与他见面,岂非打草惊蛇?”段崇南的声音中隐有一丝不忿,“再说以殿下的身份前去看他,实在是屈尊了。” 明岑抬手,阻止了段崇南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的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能让太子如此信任并委以重任的,我又怎能小瞧了他?再说,只有让他,以及封府众人亲眼看到我出现在封府,才能让你那位三心二意的岳父大人下定决心。不是么?” 段崇南闻言一震,立时朝明岑拱手,“殿下英明。” “英明什么?若是英明,也不至于被逼得亲自登门了。”话落,明岑嘴角轻轻一掀,一抹自嘲隐约泛过,随即敛起,面无表情的走在了前头。 段崇南眸色一闪,驻足片刻,见明岑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及时抬脚大步跟了上去。 临近午时,朝晖堂内正要摆下宴席,宾客们成三成五聚在一处或寒暄或说话,极为热闹。 段崇南领着明岑踏进院内,立时便有眼尖的小厮看到了他们二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李缜的贴身侍从李儒。他一眼看到了段崇南,眸色微变,也没仔细看跟着段崇南身后进来的明岑,抬手招来一名小厮嘱咐一声后,便转身进了正堂。 李缜这会儿与封懿坐在一处,同严羡之等一众好友说着话。李儒迅速跑了过来附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侯爷,段家世子过来了。” 李缜眼神一闪,看了李儒一眼,随即朝封懿道,“表妹,外头有客人来了,我去接待一下,姑母今日费了心神,你今日也起得早,不妨陪着姑母一同去歇息片刻。”81812. 封懿微微一愣,见李缜平静的眼神中隐有一丝深沉,隐约猜到了外头的来客,当下点了点头,“好。”便起身离开此处,走到堂前扶着李氏往内堂去了。 严羡之察觉到些许不对,便道,“侯爷,怎么了?” “无妨,不过是有贵客到访罢了。”话落,李缜从檀香木八仙椅上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袍,随即面色恢复如常,波澜不惊的抬脚往门外走去。 严羡之见了便也跟了上去。 越过一尺高的门槛,立身与长廊之上,抬眼望见正抬脚往这边而来的段崇南,李缜正欲开口,忽然瞥见了段崇南身后那道气宇轩昂的人影。 与此同时,明岑也抬眼朝李缜看了过来。 两道目光相交的那一瞬,李缜瞳孔骤缩,心口剧烈跳动,然而强大的自制力让他迅速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的目光,却彷如穿越了虚空,穿越了上一世他那短暂却辉煌而离奇的一生,穿越了最后那一场熊熊燃烧,将他粉身碎骨的烈火,落在了火焰之后正冷眼盯着他,仿佛早已胜券在握的明岑的脸上。 两道气势截然不同的身影此刻在眼前交叠,那道朝他扫视而来的陌生的眼神,彷如一支无形的利箭狠狠射在了他正剧烈跳动的心口上。 李缜心口一滞,面上越发不动声色,他轻呼一口气,在段崇南眼底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中缓步上前,朝段崇南身后的明岑拱手道,“未知三殿下大驾光临,缜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第93章 “明岑眉头一挑,盯着李缜打量了一番,眼神之间颇有些兴味,“武安侯?你见过我?” 话落,想起两人方才对视时的眼神,李缜既然知道他的身份,然而他在李缜眼中,并未看到有丝毫恭敬与上位者的畏惧,越发觉得眼前这人心机过深,不愧是让太子看中的左膀右臂,明岑的心里便也多了一份忌惮。 李缜此刻低眉敛首,并未察觉到明岑稍显慎重的面色,拱手回道,“正是臣下,三殿下或许未曾见过臣下,臣下却有幸见过三殿下数回。” 明岑微微颔首,明白李缜所说见过数回是何意,遂也不再多问。 三殿下明岑的到来让二房之人诧异的同时,也拘谨了许多。 封敬坤闻讯而来,将明岑请进堂内尊于上位。明岑奉上自己的贺礼后,待了片刻,又未曾见到与武安侯李缜订亲的封家小女,自觉无趣,便与段崇南一同告辞离去。 明岑与段崇南离开之后,二房之人这才长松一口气。 封懿得知段崇南已离去,这才从内堂出来,却见李缜面色隐隐有些沉重,便上前一步在他身边轻声问,“表哥怎么了?可是因为段崇南?” 李缜侧头,见封懿精致的面上满是关怀之色,心底一软,轻轻摇了摇头,“无事。”话落,李缜牵过封懿柔弱无骨的手,轻声道,“表妹,明日你便搬到侯府去陪我,可好?” 封懿闻言面上一红,抬眼看了四周,所幸他们这会儿在角落里无人注意到她们,便又抬眼看向李缜,沉默片刻,在李缜期待的眼中轻轻摇了摇头,“表哥,在等几日,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母亲特意跟我提过,等过了中秋佳节,我在搬过去陪你。” 李缜了然,便也点了点头。 不错,中秋佳节,封懿自然是要留在封宅陪同家人的,只不过那日宫里有宴席,他身为武安侯,又新任官职,自然要陪太子一同进宫参加宫宴。想着,李缜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心头有一丝凝重。 明岑今日怎会突然到封府?当真只是想见见他这位新上任的侯爷而特意送来贺礼?李缜可未曾忘记方才段崇南离去时掠过他的眼神。 他们早已是生死仇敌,三皇子明岑与太子明晟更是早已泾渭分明,明岑又何须装出这善意的一面?又或者,他来封府另有所图? 一时想不通,李缜便不再多想,只是在心里更警惕了些,朝封懿道,“这段时日你在家里也要小心谨慎一些。还有,中秋那夜我需陪太子进宫赏宴,便不能过来陪你与姑母了,你莫要气恼。” 封懿见李缜面色慎重的嘱咐着,忍不住轻轻一笑,“表哥说什么呢!我哪有这么喜欢生气。再说表哥你如今身居要职,有事要忙是自然的,我又怎会无理取闹?表哥放心,这几日我会安心在府中陪母亲,表哥也不必担心我。”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3节 李缜知道封懿向来善解人意,此刻又笑靥如花,望着她那灿烂的笑颜,心里的凝重瞬间散去,忽然轻轻抬手,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封懿秀挺的琼鼻,丹凤双眸之中盛着满满的爱意,叫封懿看得心都酥了,忍不住稍稍挪开了眼,身子却消无声息的躲进了李缜的怀里。 李缜薄唇微扬,随即展开双臂,紧紧揽住了怀里的娇人儿。 晌午过后,封府内的宾客逐渐散去,一辆辆马车便也从封府大门前一一启程。此时,一辆不甚显眼的,通往城东红袖长街的马车上,苏菀与苏覃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苏菀回想起他们离开封府时封四姑娘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苏覃,见苏覃这会儿微微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苏菀目光流转,忽而轻声道,“哥哥今日所见那位封四姑娘,感觉如何?” 苏覃诧异抬头,就见苏菀又道,“我觉得封四姑娘钟灵毓秀,性情温婉,颇有些想与她深交呢。如今看来,三姑娘早嫁,五姑娘也定了亲,估计四姑娘在府内也无甚玩伴,我想时常邀请她到咱们府上来玩,哥哥觉得如何?”81812. 话音稍落,苏菀就见自家哥哥眼神亮了亮,心中了然,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今日与封家五姑娘封懿订亲的李缜,眸色微微一黯,瞬间沉默了下来。 苏家一行人回到苏府时,管家忽然递上了一封外封精美的帛书,管家说来人指名道姓要交给苏家姑娘苏菀,管家见来人颇有些气势,奉上的帛书又极为精美,不敢怠慢,送走了人之后,便留下帛书,待苏家众人回来之后便立即交到了苏菀手中。 此刻,前厅内,苏菀接过那封精美的帛书,在母亲黄氏与长兄苏覃的注视下,疑惑而慎重的展开了手中的帛书。看清帛书内所记的寥寥数语后,苏菀轻蹙起眉头。 黄氏见自家女儿的面色不对,连忙追问,“怎么回事?菀姐儿,是何人送来的帛书?” 苏菀看了自家母亲一眼,满眼疑惑之色,沉默片刻,才道,“是七公主的宴请帛书,八月十五,宫内将举办中秋家宴,七公主请我同去赏宴。” 此言一出,苏府众人皆惊,翛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苏覃反应过来,连忙从苏菀手中接过了那封帛书,他担心是苏菀看错了,毕竟堂堂七公主,从未与苏府有过任何往来,甚至有可能都未曾听说过苏菀的姓名,怎会在今日突然将一封宴请帛书送到了封府,还指名道姓要交给苏菀? 然而,看清帛书上字迹清晰的苏菀的名讳,以及落款为七公主所在的碧阳宫后,苏覃震惊了,半晌抬眸道,“小妹,你何时认得这位七公主的?” 黄氏闻言惊声道,“果真是七公主的帛书?七公主邀请菀儿去参加宫宴?”话落,疑惑的同时,却也露出了些许喜色。 毕竟她的夫君苏福只是四品言官,在朝中地位不上不下,便也可有可无,更别说能攀上皇家之人。可这位七公主,那可是实打实的天潢贵胄,当朝贵妃之女,颇受皇帝陛下的宠爱,能够被她邀请参加宫宴,对名不见经传的苏菀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想着,黄氏便道,“菀儿,这位七公主既送了帛书过来,这个机会你便不能错过。那一日的宫宴,必定会有许多高门子弟前去,你放心,为娘一定好好将你打扮一番,你自己也长个心,趁此机会觅得一君子贤婿。你如今年纪不小,不宜在耽搁了。”刚好趁此机会,忘了你心里记挂的那位薄情郎。 后面一句话,黄氏只在心里腹诽,不敢明面说出以免揭了苏菀的伤疤。 苏菀对黄氏的话却不甚认同。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位七公主,苏菀不知道这位七公主为何突然送上帛书邀请她这位在京城之中仅仅算低门小户之人?更何况这时机也有些奇怪。 想着,苏菀心念一闪,猛然想到了什么,抬眸朝苏覃道,“哥哥,这位七公主,可是昭贵妃所出?” 苏覃微微颔首,“正是。”话落,见苏菀面色不对,苏覃道,“妹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菀的确有所猜测。 七公主是昭贵妃所出,而三皇子明岑如今正是昭贵妃名下之子,她们是有兄妹之宜的,巧的是,苏菀今日在封府见过明岑,傍晚归家便收到了七公主的邀请帛书,这事若说与明岑无关,苏菀断然不信。毕竟她之前从未见过七公主,想必七公主也从未听说过有她这一号人。 可是,明岑为何要借七公主之手邀请她前去参加宫宴? 总不能说明岑今日见过她对她有意便借七公主之手邀请与她,这个理由苏菀是决计不信的,甚至觉得可笑。想着,苏菀心里只剩最后一个猜测,那便是明岑极有可能与她一般拥有前世的记忆,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否则怎会如此突然的邀请她? 思及此处,苏菀忧心忡忡,抬眸见黄氏正一脸慎重的盯着她,苏菀无奈道,“母亲,这次的宫宴我不想去,可由办法回绝?” 黄氏闻言面色一变,忙道,“菀姐儿,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糊涂了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怎能拒绝?再说七公主是何人?那是皇上嫡亲的女儿,身份尊贵,不容亵渎,你只不过是一介四品言官的女儿,怎敢拒绝?你难道想让我们整个苏府因为你的任性而遭惹祸事吗?” 苏覃也道,“妹妹,母亲说得不错,无论你心底有多不想去,这一场宫宴你都必须去。七公主之邀,咱们不得拒绝。” 苏菀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秀眉蹙得更深了。 不错,她现下的身份,比不得上一世,她只是一介小小佥都御史的女儿,怎可拒绝当朝七公主?别说七公主,他们苏府势力微弱,稍有权势的人皆可欺凌,他们得罪不起。 想着,苏菀忽然想起了上一世最后一幕,李缜惨死时明岑那冷冽如刀,仿佛在看着蝼蚁一般的眼神,苏菀心口一痛,一种莫名的情绪从胸腔渐渐迸发。 她敛了敛眸,沉默半晌,再次抬眸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明白了,母亲放心,七公主之请,我自然会去。” 黄氏闻言,这才安下心来,牵过苏菀的手柔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你也无须多想,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咱们可得好好把握住。” 苏菀看了黄氏一眼,不在多说什么。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因为皇宫之内设下了中秋家宴,京城内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入宫赏宴,后宫内,皇后同样设下晚宴,邀请一众皇亲国戚的内眷,以及诸位公主邀请的一些官家小姐。因人数众多,皇宫内外,将这场中秋夜宴办得极为热闹。 宫中有大宴,宫外自然也有小宴。 封府内,因封敬山与封敬坤皆不在府上,封家的内眷便齐聚后堂,陪着封家二老一同赏月过佳节。 封樾不在府上,被同僚兼曾经的同窗邀请出去游玩了,大房便只有许氏一人,二房有李氏与姨娘蓝氏,封懿与封婵几人,所以这会儿反倒是二房更显热闹些。 众人围坐与后堂前的正园内,边吃着酒边赏着月。那边,李氏陪着封老太太说着话,蓝氏侍候在一旁不时跟着应上两句。这边,封懿与封婵姐妹两人紧挨着坐在一处,不时说着悄悄话,脸上洋溢着俏皮的笑意。 许氏望着二房这边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心底便有些泛酸。想她儿女双全,长子封樾争气,女儿封姌嫁入高门,又诞下麟儿,同样为她争了口气,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对争气的儿女,在这中秋佳节之际,却无一人前来陪她,许氏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而且,因为之前的下毒事件,封家二老对她也不比以前了,她的夫君封敬山更是与她日行相悖,若非还有着夫妻的这一层关系与她身后的英山候府,封敬山简直要将她视为陌生人对待了,偏偏她的这些苦还无人可说。 想着,许氏面上便忍不住露出些许愁容。 李氏的方向正对着许氏,自然也瞧见她的面色,可是因为封姌及其夫婿段崇南的关系,李氏对许氏自然也没了以前的敬重。她瞥了一眼许氏后,转眼落在了身侧的封懿身上,见封懿与封婵二人说得正开心,眼神忍不住在封婵身上多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蓝氏。 如今封府内的三位姑娘,封姌已嫁人生子,连封懿也定了亲,封婵比封懿大了一岁,这个年纪也该说人家了。之前因为李缜与封懿未曾定下来,李氏不能安心,心思也未曾放在封婵身上,如今看来,封婵的婚姻大事,也需提上日程了。 蓝氏被李氏看得有些不明所以,正要询问时,就见李氏的眼神若有所指的落在了封婵身上,忽而开口道,“我前些日子疏忽了封婵,方才想到封婵已年满十六,是时候许个人家了,妹妹心中可有想法?” 话音甫一落下,众人的眼神齐齐向李氏望来,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封婵。 封懿率先掩着嘴笑了起来,轻声道,“母亲说得是,四姐花容月貌,又性情温婉,母亲可得给四姐寻一门极好的亲事才行。” 这话一出,李氏忍不住轻瞪了封懿一眼,无奈笑道,“就你多嘴。” 封婵被封懿突然调侃,又见众人这会儿都望着她,皙白的鹅蛋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底透,翛然站起身,朝封懿道,“五妹,不许取笑我。”又朝李氏与蓝氏道,“祖母,母亲,姨娘,我先回去了。”话落便逃也似的跑了。 李氏微微一愣,随即无奈看向蓝氏,“妹妹,你怎么说?” 蓝氏敛眸道,“自然由夫人做主。” 李氏微微颔首,“那这样吧,我先托人看看有无适合封婵的人家,有了准信后再与你商量,你放心,我尽量挑配得上婵姐儿的,稳妥一些的人家。” 蓝氏颔首,不在多言。 封懿听了李氏的话,却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封婵离开的方向,想起她方才落荒而逃似的背影,又想起她这几日明显不同以往的欢颜笑容,封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四姐的这个状态她似曾相识,想着,封懿便从座位上起身,朝李氏道,“母亲,我去找四姐玩儿。” 话落,向众位长辈告礼后,封懿便朝封婵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依兰院内,封懿进到封婵的寝房内时,封婵正侧坐在外间的软塌上,微低着头似有些出神,而她的双手则在把玩着一个精巧的物事,封懿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通体乌黑而发亮,被雕刻成一株娇小的兰花模样的物事,那材质一时看不出是木头还是石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材质绝非寻常之物。 封懿仔细看了一眼封婵手中的那个小玩意儿,确定她之前从未见过,又见封婵一副若有所思,完全未曾注意到她到来的神情,心中隐约有了些许猜测,封懿眸光流转,忽然道,“四姐,在想什么呢?” 封婵猛然一惊,抬头就见封懿这会儿站在门檐处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封婵心头一跳,下意识就将手中的物事往身后藏。 封懿看着封婵的举动,笑道,“四姐在藏什么好东西不能让我看一眼?还是说,是什么人送给四姐的?”一边说着,封懿一边走近了封婵,见封婵面上难以掩饰的慌乱,封懿心中越发笃定,便上前一步坐在封婵的身旁,无奈道,“四姐如今有心事,也不跟我这个妹妹说了,是么?” 封婵微微一愣,侧头见封懿正看着她,满眼好奇,却强装一副失落的神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片刻后又沉默了,心中不知在考量着什么。 封懿察言观色,隐约猜到封婵的忧虑,便道,“四姐是不信我吗?还是四姐心中的这个人四姐不能跟我明说?难不成是我认识的?”话落,见封婵还不开口,封懿又道,“四姐若不说,我便告诉母亲说你已有心上人,不能随便给你说人家。母亲知道了,必定会亲自来问你的。”说罢就要起身,还未抬脚,已被封婵拉着坐回了软塌之上。 封懿回过头来,就见封婵正满脸无奈的看着她,封懿甜甜一笑,梨涡浅浅。“四姐还不说?”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不过你答应我这事暂时不能说。”封婵微瞪着封懿,用眼神色厉内荏的警告着她,继而将身后的物事拿出来,轻声道,“这个东西是苏家的那位公子送的。” 封懿回想着封婵所说的这位苏公子,有一瞬间的诧异,“你是说是苏菀的长兄?你何时与他心生情愫的?你们似乎都未曾见过几面罢?” 封婵提及此事,脸色有一瞬间的羞红,“就是五妹你订亲那一日。至于这个东西是他偷偷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中秋之礼。我本也不想收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退……回去……” 最后一句话显然心口不一,封懿听出来了,又见封婵面上难以掩藏的羞窘与一丝欢喜,封懿哪里还不明白,当下轻轻摇着头,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四姐有朝一日也有了心仪之人……” “你可别取笑我了,”封婵轻捶了封懿的肩膀,“你在这样,我便不说了。” 封懿连忙拉住封婵的手,“好好好,四姐莫气,我不打趣你了还不行吗?不过四姐你告诉我,你当真对苏家公子有意吗?” 封婵看了封懿一眼,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罢,原先也是不大清楚的,但今日他托人送了东西过来,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便有些许开心。”话落,封婵紧张的看了一眼封懿,忙道,“不过这才几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当真喜欢他,再说万一让母亲知道我私下收外男的礼物,肯定是要责怪我的,所以五妹你万万不能告诉母亲啊。” 封懿见封婵虽说动了心,但理智仍在,便颔首道,“四姐放心,我不会告诉母亲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不过我觉得四姐你若当真喜欢他,可必须把他的品性摸清楚了,毕竟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 说着,封懿忽然想到封姌与段崇南。恐怕封姌也未曾想到,她当初心醉神迷的镇国公世子竟是这样一个阴险毒辣之人!嫁给了段崇南,她今后的日子可不会如表面那般风光了。 封婵见封懿面色有异,便道,“五妹,你怎么了?” 封懿回过神来,摇头道,“无事,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其他事。”话落,封懿又牵着封婵的手问,“四姐,我方才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封婵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的。” 其实封婵另有忧虑,苏覃是苏府嫡出的长公子,父子二人皆在朝为官,而她只是妾氏所出,即便苏覃喜欢她,他父亲母亲却不知会不会让她进门做正妻。 但是,封婵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因为她亲生母亲是妾氏,虽说在封府过得倒也不算差,但总归是低人一等,不时就会受人冷眼,封婵不愿自己以后的人生也是这般度过。 想着,封婵心念一动。 倘若让苏覃知道封府要给她寻一门亲事,会作何反应?她或许也可借此,试一试苏覃是否是能够与她共渡一生的良人了。 封懿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倘若封婵与苏家公子苏覃的事真成了,那封府与苏家便是亲家,苏菀与她们的关系,自然也有了一份牵扯。 可苏菀对李缜有意封懿感觉得出来,即便李缜如今已与她定了亲,可穿书而来的封懿因为原先的剧情走向,对苏菀的存在便不能视而不见,她担心有苏菀在,日后总有可能会发生变故。 只是,她总不能因为这莫须有的猜测而阻止封婵追寻自己的情感罢。 思及此,封懿便有些忧心忡忡。 这一夜,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便在这封府众人的各怀心事中悄然度过。然而在皇宫的这一夜,却并不平静。 中秋过后,朝廷便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年满十八的三皇子明岑被敕封为晋王,准予宫外建府。与此同时,皇上另赐了晋王明岑两门亲事,一门为兵部尚书之女白氏为正妃,一门为右佥都御史之女苏氏为侧妃,一个月后举行大婚,正妃侧妃同一日进门。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不少人哗然,哗然的不是明岑晋封为王,而是明岑的两门亲事,更准确的说,是侧妃的人选。毕竟王爷的亲事多少都带有政治联姻,更何况还是一位有能力争夺皇位的王爷,所以兵部尚书之女他们可以理解,但左佥都御史苏福于朝堂之中毫不起眼,更别提他的女儿。 无论是何猜测,苏家因为这门亲事被推进了舆论的漩涡之中,苏府也因此进入了更多人的眼中。 然而这门姻亲的正主苏菀,却是苏府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从黄氏口中得知自己将在一个月后嫁入晋王府成为明岑的侧妃,苏菀傻眼了。 黄氏还在一旁神情激昂道,“菀姐儿,我千想万想,也未曾想过你会被晋王看中,娶为侧妃,看来咱们苏府的福气终于到来了。虽说是侧妃,只要你能让王爷喜欢你,与正妃关系处好一些,你在王府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苏菀此刻正坐于寝房内间的红木圆桌前,抬眸看了一眼身旁因为这个消息而神采奕奕的黄氏,苏菀面上却是一片冰冷,“母亲,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黄氏仔细瞧了苏菀一眼,见她面色冷淡,看上去不像说气话,面色微微一变,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便道,“菀姐儿,怎么了?你为何不想嫁?你可知这是皇上钦赐的婚事,你若不嫁便是抗旨,抗旨不遵可是要诛九族的!菀姐儿,我知道给人做妾氏委屈了你,可那毕竟是当朝王爷,你即使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们苏家想想啊……” 话落,见苏菀面上不为所动,黄氏隐约猜到了苏菀如此抗拒的缘由,便又道,“你不想嫁莫不是因为那武安侯?你莫忘了他如今已与封家的四姑娘定了亲。他倘若心里有你,就不会与他那表妹订亲,菀姐儿,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苏菀闻言翛然抬头,原本精致面容上大家闺秀的恬淡早已失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甘与掩藏在眸底深处的一丝愤恨,她轻声道,“只是订亲而已,他们不是还没成亲么!” 不错,李缜与封懿只是订亲,还未成婚。只要还未成婚,便有一切可能。 而她,即便不能嫁给李缜,又怎能嫁给明岑?一个毁了她原本可以鹣鲽情深的上一世,杀了她最爱之人的仇人? 黄氏未曾想到苏菀会说出这一番话,惊讶于她心中执念的同时,却也颇为失望,“菀儿,无论你如何说,圣旨已下,你不嫁也得嫁,否则你就准备着给我们收尸罢。”话落,黄氏不在多说,无奈的摇了摇头后,转身离开了苏菀的闺房。 黄氏离开不久,苏菀的贴身丫鬟眉儿进来了,见苏菀面色不对,便也不敢说话,却见苏菀抬眸看向了她,“方才我与母亲的话,你听到了?” 眉儿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若是你,你怎么想?” 眉儿见苏菀是在问她,惊诧得微瞪双眼,片刻后才迟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听旁人说这位晋王有些势力,姑娘若嫁给他,得到他的欢心,即便是那位武安侯,也高攀不起姑娘了。”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4节 眉儿说出这话心有忐忑,未曾想苏菀却忽的笑了起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掩着嘴笑时情绪颇有些激动,半晌才停下来,面色也在片刻之间恢复平静,“眉儿,取笔墨来。” 眉儿没有错漏苏菀眼角的些许晶莹,然而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便转身去外间取了笔墨端了进来。 苏菀走到内间的红木圆桌前,用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字迹娟秀,行云流水,写完之后用书信包裹交给了眉儿,低声嘱咐道,“让大宋将这封书信送到武安侯府,记住,务必要亲眼见到武安侯收下。” 眉儿心里一惊,却不敢迟疑,伸手接过,转身就要离开时,苏菀的声音从身后再度响起,“倘若武安侯不肯收,你让大宋传一句话。” 眉儿转过身来,就见苏菀面上透着些许连自己也不甚确定的迟疑,“前缘往事,最后一聚,故人可愿相赴?” 第94章 “八月末正是入秋时节,一株株桂花迎风绽放,满城飘香,将金秋的气息渐渐晕染。 午时,严羡之奉命前来,还未走到侯府大门,就见一名小厮被侯府门前的卫兵拦着不让进,严羡之一时奇怪,就上前道,“怎么回事?” 那名小厮不认识严羡之,不过见他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又见那卫兵见到严羡之之后恭敬的神态,便立即转身上前,摸出怀里的一封信道,“小的是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送信给武安侯,主人有命必须要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侯爷,只是侯府的卫兵不肯放小的进去。” 严羡之见小厮面色焦急,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书信,眉头一挑,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小厮迟疑片刻,道,“我家主人姓苏,侯爷知道的。” 严羡之见小厮一副踌躇的神情,又不肯说出自家主人的姓名,眉头一扬,道,“你若想让武安侯收下这封信,自然要报出家门,否则随便什么人一封信也是能让武安侯过目的吗?” 小厮想了想,道,“我家主人是右佥都御史苏福之女。” 严羡之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 苏福之女苏菀,那可是最近京城官宦之家,尤其是女眷经常提到的名字,毕竟是要一个月后嫁给晋王的女人,虽是侧妃,晋王在朝中的势力却是可以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严羡之身为太子阵营的人,自然格外关注晋王与他的人,那么这位凭空冒出,即将成为晋王侧妃的女人,连同她背后的苏府,自然也备受严羡之关注。 只是,严羡之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苏姑娘与李缜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啊,否则怎么会在这个关头送信给李缜? 想着,严羡之从上到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厮一眼,犹疑道,“你的主子当真是苏府的苏姑娘?” 小厮忙点头。 严羡之便伸手接过小厮手里的书信,随手一掂,朝小厮摆手道,“这封信我会交给侯爷的,你回去罢。” 小厮连忙道,“多谢这位爷。”说罢转身就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又转身朝准备进府的严羡之道,“这位爷且慢,我家主人还有一句话还请劳烦转告给侯爷。” 严羡之闻声回头,就听小厮道,“前缘往事,最后一聚,故人可愿相赴?” 严羡之闻言,唇角微勾,摆手道,“知道了,我会转告给他的。”话落,严羡之便抬脚进了门庭开阔而森严的武安侯府。 小厮望着严羡之远去的背影,心中担心严羡之会不会按照自己方才所说的转告武安侯,然而他却也无能为力,无奈的看了一眼门前两名卫兵,小厮转身离开了。 侯府中堂内。 严羡之尾随李儒抬脚进了大门,就见李缜正襟坐于堂中央的木案前,面前的木案之上摆放着菜肴与羹食,而他的表妹封懿则坐在他的身旁,两人正在用午膳,气氛安静之中透露着缱绻,尤其是两人时不时侧头交汇的眼神,仿佛沾染着糖蜜的箭矢向严羡之这位已婚之士冲击而来,让严羡之下意识就想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正拿着的一封隐有危险的书信,严羡之一怔,立即将书信塞进了衣袖之中。 严羡之抬脚进门的一瞬,李缜便注意到了他,自然也留意到了他手上的动作,眉头一敛,低声道,“过来了?可曾用过午膳。”话落便朝李儒道,“去吩咐后厨送一副食皿过来。”81812. 封懿这时也发现严羡之来了,便起身向他颔首见礼。 李儒正应下,严羡之连忙道,“不必了,我已用过午膳,侯爷与五姑娘先用罢,不必管我。” 李缜看了他一眼,侧头朝封懿道,“表妹,我用好了,我让李儒端到后堂你自慢用。” 封懿看了李缜一眼,又看了一眼堂前正抬头望天的严羡之,明白严羡之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有事要与李缜说,而李缜在公务上的事一向不与她多谈。封懿想了想便点头应下,起身时又忍不住道,“表哥,你当真饱了?” 李缜点头,“自然。你放心,晚上我在陪你一起用膳。” 封懿点点头,便乖巧的跟着端着羹食的李儒走了。 待偌大的中堂内只有李缜与严羡之后,李缜整了整衣襟,抬眸看向这会儿已坐到了左侧的八仙椅上的严羡之,正欲张口,严羡之先一步开口道,“缜兄,抱歉,先说一声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与五姑娘用膳的。” 李缜无奈一笑,随即正色道,“说罢,何事?” 严羡之跟着收敛了面色,道,“这几日你虽没去东宫,三皇子明岑敕封晋王一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李缜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那我就告诉你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严羡之忽而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缜一眼,在李缜疑惑的目光中,沉默一瞬,道,“太子殿下今晨给我的消息,他的人查到了周觉的亲信在老家安顺府圈地占地,暴力敛财等事。经过深查,这些人的背后,就是周觉在借机敛财。” 严羡之顿了顿,看了一眼李缜的面色,又道,“周觉的罪证已收集齐全,太子殿下让我来问,你有何打算?” 李缜眸色翛然一沉,沉默半晌,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周觉不过一小虾米,我却必须要用这个小虾米,牵引出其背后的庞然大物。” 话落,李缜翛然抬眸,“潼关那边,可有书信传来?” 严羡之点头道,“有,周觉的确与段正德有书信往来,而且周觉此人极为谨慎,似乎知道段正德父子不是可靠之人,将段正德传给他的书信全部小心保管,一封未毁,但是,我们的人还未找出周觉加害李将军的证据。” 李缜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周觉此人心机深沉,连我父亲当初都没有丝毫防备,需得小心此人狡兔三窟。你告诉太子殿下在周觉的户籍处需得详细查访。至于周觉与镇国公父子,既然他们已经露出破绽,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不足为虑,如今我们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镇国公府来撼动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毕竟倒了一个镇国公府,还会有第二个镇国公府。”说到最后,李缜语气之中已是一片森然。 严羡之面色也是一片深沉,“这也正是太子殿下所担心的,如今晋王已成长为可以撼动东宫的参天大树,若任由其与背后的势力发展下去,届时只怕更难对付。” “所以,若要动手,就必须一击即中!” 严羡之听着李缜斩钉截铁的语气,心神一动,“缜兄莫不是已有打算?” 李缜看了严羡之一眼,却并未回答。 成泰帝已垂垂老矣,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过了今岁便命不久矣,而这件事,只有他一人知晓,所以,他必须借此将明岑一党一举歼灭。否则,以明岑上一世能够隐忍蛰伏十几年的心性,李缜不确定倘若这一次没有扳倒明岑一党,未来还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思量片刻,李缜道,“严兄,你告诉太子殿下,时机未到,不宜妄动。周觉此人小心谨慎,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明日一早,我会去东宫向太子殿下请安。” 严羡之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正要起身离开,李缜蓦然开口,“慢着。” 严羡之回头,就见李缜正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他,“你方才进门时,手里藏的什么?” 严羡之顿时惊醒,连忙拍着头道,“我险些忘了,这可是件大事。” 话落,便立即从右手的衣袖内取出那封书信,大步而来放在了李缜面前的书案之上,一边揶揄道,“这是我受人之托给侯爷带的一封书信,侯爷还不快打开看看?” 李缜听着严羡之的玩笑话便觉不对,迅速拾起雕花木案上的书信打开,却见薄薄的一张花笺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明日午时,钟鼎楼天字一号厢房。妹苏菀留】一眼扫完,李缜抬头时,面上已有冷意,他一手拎着花笺纸一边盯着严羡之道,“你受人之托带来的书信?” 严羡之见李缜面色不对,哪里还敢开玩笑,连忙摆手道,“缜兄莫怪,这是我来时见大门前有人送信被拦了下来,我见那小厮面色殷切,以为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便帮着他带进来了。”话落,严羡之小心的看了一眼李缜的面色,迟疑着道,“莫怪我多事,缜兄何时……与苏府的姑娘也有牵扯了?” 李缜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一边将手中的花笺纸塞进了信封之中,一边道,“无牵无扯。”话落,又盯着严羡之道,“日后,这些小事就不劳严兄多此一举了。” 严羡之连连摆手,“自然,自然。”话落,严羡之又轻声道,“没有牵扯自然最好,毕竟这位苏姑娘,一个月后可就是晋王妃了,虽然只是侧妃……” 严羡之兀自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李缜听到这话时翛然一变的脸色,他瞬间抬头,朝严羡之道,“严兄,你方才说什么?” 严羡之见李缜一脸震惊的神情,还未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明白李缜所问何事,忙道,“缜兄你难道没听说?皇上给明岑指了两门亲事,这位苏姑娘,右佥都御史苏福之女,便是指给晋王的侧妃,还有兵部尚书之女白氏,为晋王的正妃,一个月后的同一日进门。” 话落,严羡之突然想到李缜这几日都未出门,自然不知这件事,又见李缜这会儿面色有些奇怪,便不再多说。 李缜的确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苏菀会嫁给明岑,所以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荒谬更多过于震惊。然而既然是严羡之说出来的,那就定然没有假,毕竟他与苏菀的关系无人知晓,更不可能诓骗他。 所以,苏菀真的要嫁给明岑? 李缜的眼神落在了面前的这封书信上。苏菀这个时候派人送信前来要见自己,就是因为此事? 严羡之见李缜此刻神情复杂,心头直跳,突然想起方才那名小厮转告他的话,斟酌片刻,觉得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便道,“对了,方才那名小厮还说了一句话——前缘往事,最后一聚,故人可愿相赴?” 话落,严羡之决定不再趟这趟浑水,便又道,“缜兄,你慢慢想,我先走了。”说罢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侯府。 李缜看了一眼严羡之落荒而逃的背影,眸光复又落在了面前的书信之上,神色却是极为复杂。 良久,他取来火烛,将书信置于其上,燃烧殆尽。 翌日午时。818小说 李缜一身素色长衫,腰佩白玉带出现在了城东的钟鼎楼内。 眉儿早已等候在门前,见到长身玉立的李缜出现在钟鼎楼大门前,心口一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不敢多想,而是连忙上前向李缜见礼,随即头前带路,将李缜领着一路上了二楼的天字一号厢房。 推开厢房的大门,早已等候在内的苏菀立即从圆木桌前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出现在门前的李缜,眸光微颤,心口亦是忍不住剧烈跳动,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朝眉儿道,“眉儿,你去外头守着。” 眉儿颔首应下便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苏菀盯着逐渐合上的房门,待房门彻底合上之后,她心口一跳,双眸复又落在了李缜龙璋凤姿,此刻却无甚表情的面上,沉默一瞬,她轻声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李缜眸色一动,终于抬眼,眸光一动不动的望着苏菀,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如你所说,最后一面,有些事,我也想来亲自确认。” 苏菀微微一笑,唇角的笑意却难掩一丝苦涩,“果然,你是因为我与明岑的婚事才来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底……还是有我苏菀的一席之地的?” 李缜并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望着苏菀。 苏菀似乎早已料到有如此结果,也不多问,抬手指向身前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的红木圆桌朝李缜道,“既是最后一面,你就陪我用完这最后一顿饭吧。” 李缜见苏菀眼中显而易见的恳求之色,眸色一闪,随即缓缓落座。 苏菀面上终于露出些许喜色,立即拾起精致的白瓷酒壶,给李缜斟满一盅酒,随即又给自己斟满一盅,正欲拾盅与李缜对饮之际,李缜蓦然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与明岑之仇不共戴天,这一世,不论胜败,至死方休。” 第95章 “苏菀手中动作一顿,酒盅之内的酒瞬间倾洒一片,她翛然抬眸,看向李缜的翦水双瞳之中不知何时已沁出些许晶莹,“缜哥,你以为……是我想嫁给明岑的吗?” 李缜一滞,却听苏菀又道,“你莫不是忘了,这一世才刚刚开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身不由已的官宦之女。” 李缜听出了苏菀言语之中的委屈,见她泪眼盈盈,心中虽情绪复杂,终究坐在了原处,没有妄动。 这一世,他与她已是陌生人,他不该,也不能在给苏菀一丝一毫的妄想。只是,见苏菀哭得这般伤心,他终究不忍心。沉吟良久,李缜忽然开口,“倘若你不愿意嫁给明岑,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苏菀却微微摇了摇头,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如何想办法?圣旨已下,我若抗旨,我苏家满门皆要抄家灭族,除非……”话音一顿,苏菀意有所指的眼神落在了李缜面上,“你若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拼死,也会想方设法让明岑答应不再娶我。你应当知道,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想嫁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苏菀!”李缜蓦然开口,“我已与封懿订亲。” “我当然知道。”苏菀面上苦笑不减,望着李缜的眼神亦是坚定不移,“倘若我说,我愿与她共同侍奉你……” 话音未落,却被李缜斩钉截铁打断,“上一世,我未曾辜负过你,这一世,我也不打算辜负她。” 李缜盯着苏菀,一字一句,沉声道,“苏菀,我说过,这一世,我与你只能是陌路人。” 苏菀微微一怔,随即凄然一笑,眼中的泪夺眶而出,“缜哥……你当真这般狠心?我说过,上一世是阴差阳错,我从未背叛过你,你当真如此恨我?” “你错了,”李缜轻轻摇头,道,“我从未恨你,也并不怪你。只是我说过,往事已矣,那惨败的过往,我绝不会再有丝毫牵涉,包括你。所以,我劝你最好也尽快放下。我今日之所以前来,是想告诉你,我与明岑必有一战,你若嫁给了他,好自为之罢。” 话落,李缜不打算在多说,正欲起身离开。 苏菀看到了李缜的举动,也并不相信李缜方才所说的话,她跟着起身,朝李缜道,“我不信你不怨我,上一世也的确是我犯了大错才害了你,可是你可曾想过,难道封五姑娘她就不会犯这种过错?倘若她也犯了?你也会如同对待我一般对待她吗?” 李缜动作一滞,见苏菀面上满是质问之色,沉吟半晌,道,“我不知道……” 说罢,他丹凤双眸微微一掀,望着苏菀的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所幸这一世并非上一世,我也不会将自己与她,再一次置于那般孤立无援的境地。苏菀,今非昔比,我不在是追求至尊权位,问鼎天下的李缜,这一世,我只打算做一个寻常人,尽全力保护我所珍惜的人。你也……好自珍重。” 话落,李缜深深看了苏菀一眼,眼中的神色意有所指,是告别,也是珍重。旋即转身,大步走向厢房大门。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5节 见李缜大步远去,就要走至厢房门前,苏菀意识到李缜是真的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心头一阵恐慌,忽然道,“慢着!你就这么走了,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嫁给明岑之后,会与你为敌?” 李缜脚步一滞,忽而微微侧头,斜睨着苏菀,眼中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锋芒,“随你。”话落,李缜打开厢房大门头也不回的抬脚离去。 眉儿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见李缜突然离开便立即进到厢房内,就见苏菀正站在红木圆桌前,正望着眉儿进门的方向,皙白而精致的面上泪水横流,眼中的痛苦难以言喻。 眉儿从未见到自家姑娘哭得这般伤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迅速合上厢房大门后,小跑至苏菀身侧,就听苏菀翛然轻声道,“我真是傻,他说得没错,我这颗心真的……早该死了。” “姑娘……” 苏菀沉默良久,从怀中摸出丝帕拭去面上泪痕,半晌,她抬眸朝眉儿道,“回去告诉母亲,我愿意嫁给晋王明岑,她与父亲可以宽心了。”话落,苏菀眼中已是一片冷然。 傍晚时分,李缜前脚进府,身在后院的封懿后脚便得到了消息。彼时,她正倚在后院的红瓦六檐亭内欣赏着池塘中的游鱼,就听玉影急急忙忙过来道,“姑娘,侯爷回来了。” 封懿眼神一亮,将手中的鱼食递给身旁的玉容,朝玉影道,“当真?今日这般早便回了?”按说李缜至中秋之夜后在家歇息了几日,今日才去了东宫,公务必定繁忙,封懿还以为他今日会回得较晚,想不到今日回得倒早。 玉影点头道,“当真,这会儿人都进了中堂,往后院过来了,姑娘,咱们是不是叫后厨传晚膳?” 封懿点头,朝玉影道,“你去让后厨将晚膳送到后堂。”话落,便急急忙忙离开湖心亭,往后堂一路小跑而去了。 玉影与玉容见自己姑娘如此急促的背影,无奈一笑,便立即跟了上去。 封懿前脚踏上后院的长廊之上,就见李缜步履缓缓往这边而来,一如既往的芝兰玉树,清霁隽雅,不过面上隐隐有些疲惫,甚至还有些别的,封懿说不出那是什么,就是感觉此时的李缜神情隐有不同,让她看着觉得有些难受。 封懿也不多想,立即脚步轻盈的迎上前,“表哥,你回来了?” 李缜抬眼就见封懿脚步轻快而来,娇弱的身躯仿若一只轻盈的蝴蝶飞舞着翅膀翩翩而来,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仿若一缕轻泓,霎时间透进他的灵海,让他心神为之一振,因为今日见过苏菀的复杂情绪便也消散而去。 他怎的忘了?重生一世,他早已明白这一世想要的是什么。 面前这个少女是他的至亲,亦是至爱,她的一颦一笑都紧紧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为之炫目,为之沉沦,也为之幸福。 这一世,他不会让自己与封懿陷入上一世的险境之中,又何谈封懿是否背叛与他? 庸人自扰之。 想着,李缜轻轻摇了摇头,挥去脑海里那些纷杂的思绪,就在此时,封懿也临近身前,轻轻依附而来挽着李缜的左臂轻声道,“表哥,你在想什么?” 李缜微微侧头,眸光落在她秀挺的琼鼻上,低声道,“没什么,表妹,我今日突然想饮酒,你陪我可好?” 封懿虽然不知道李缜怎么突然想喝酒,不过她这位表哥极少提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便轻轻点了点头。“好。” 未几,后堂内已布好了晚膳,李缜与封懿在后堂中央的檀香木圆桌旁相邻而坐。玉影与李儒本是要在一旁侍候的,被李缜下令退了下去。 于是,封懿便抬手拾起青瓷酒壶为李缜斟酒。 说是酒,不过是度数极低的果酒,因为封懿喝不了酒,所以李缜便让李儒备了一壶果酒。 给李缜斟满一杯,封懿又给自己斟酒,还未斟满,李缜的手已伸了过来,接过了封懿手中的酒壶,一边道,“表妹,你不能多饮,只得半盅。” 封懿看了一眼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酒盅里正盛着一半而微微颤动的酒水,一时无言,“表哥,你方才不是让我陪你饮酒的?你确定……” 李缜见封懿疑问之中透着一丝无奈,又看了一眼封懿面前那半盅酒,犹疑片刻,终是抬手拾起酒壶复又斟满,斟得满满一杯后,李缜放下酒壶道,“只得一盅。” 封懿无奈又好笑,“好。”话落便抬手拾起酒盅,正欲向李缜敬酒,却听李缜忽然道,“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封懿见李缜面色陡然慎重,心神一紧,便又放下酒盅,就听李缜继续道,“今日午时,我去见过了苏府的苏菀姑娘。” 封懿神情一滞。 李缜明显察觉到了封懿面色的变化,神情不变,继续道,“昨日,羡之兄带来了一封书信,是苏菀的书信,信上说想见我最后一面,我才得知她在一个月后,将要嫁给晋王明岑!” 封懿心口一跳,满目诧异。 李缜盯着封懿诧异的面色,道,“表妹,你未曾听错。苏菀,她一个月后就要嫁给晋王为侧妃了。我不知她何时与晋王有牵扯,我之所以今日去见她最后一面,就是想告诉她,我与晋王终将为敌,让她……好自为之。” 封懿听到这个消息满心震惊,沉默良久,直到发现李缜一直望着她,一时情绪复杂,便道,“这件事你本可以不用说的,表哥,你……为何要说出来?” 李缜敏锐的察觉到封懿情绪的变化,翛然抬手,握住了封懿正置于檀香木桌上的右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滑若凝脂的手背,轻声道,“我说出来,便是想让你宽心,我知道,因为苏菀,你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你虽表现得不甚明显,我却能感觉得到,我说得可对?” 封懿心神一跳,又因为这会儿被李缜的丹凤双眸深深望着,心中越发慌乱,沉默一瞬,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缜此刻的唇角,却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他忽又抬手,抚摸着封懿如瀑青丝盘成的发髻,在封懿心慌意乱之中,忽而轻声道,“那我告诉你,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人,你可安心?” 封懿听了这话,翛然抬头,瞳眸直视李缜,“你这话既说了,可不能反悔!” 李缜被封懿色厉内荏的眼神盯着,微微一愣,随即扬唇一笑,将封懿揽入怀中,声音轻柔,却又如斯郑重,“君子一言,出口无悔!” 被揽进李缜怀里的封懿闻言终于抒怀的笑了,她安心的躲在李缜的怀里,心里一时却有些唏嘘与忐忑。 所以,苏菀真的要嫁给晋王明岑了? 所以小说的剧情真的发生了变化?她不用再因为苏菀在小说之中剧情的关系而担忧了?她真的可以无所顾忌的和李缜在一起了? 封懿一时难以置信,但此时此刻,躲在李缜怀里的她极为幸福,实在不愿在这件事上耗费心神,便不再多想。既然李缜说了这话,她便相信吧。 于是,接下来的晚膳,封懿心情极好的与李缜对饮,连饮数杯,李缜拦都拦不住,结果就是封懿喝得一脸熏红的醉倒在桌上。81812. 李缜望着封懿因为醉酒而面颊嫣红,艳若桃李的容颜,无奈又好笑。心想日后坚决不再让封懿引一杯酒水,一边忍不住又想偶尔见一见封懿这般旁人无法得见的模样,心里思绪左右徘徊之际,他起身将封懿抱起,让她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脖颈,出了后堂,走向封懿的寝房。 进到封懿的寝房后,李缜将封懿抱上了床榻小心翼翼的扶着躺好,彻底安置好后,正欲起身,却因为封懿手臂并未放松的力道而微微向前一倾。险些压到封懿时李缜及时伸手撑住床榻,抬眼时却恍惚听到封懿轻唤了一声,“表哥……” 艳若桃李,吐气如兰,少女的清新与果酒的芬芳相互缠绕着扑鼻而来,让李缜忍不住一阵心神荡漾,一阵莫名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现而来。 再世为人的李缜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身体深处的激荡,静默良久,终于解下了封懿环着他的双臂。 片刻后,李缜长身立与床畔一侧,低头望着封懿的醉颜,在她殷红如血的唇上凝视良久,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动作极轻的在封懿的唇瓣之上落下一吻,随即离身,转身出了寝房。 踏出寝房时,李缜朝方才一同跟来侯在门外的玉影吩咐道,“好好照顾表妹。” 玉影连忙应下,目送李缜远去。 屋内的封懿,却不知在何时悄悄睁开了双眸。她抬手摸着方才被李缜亲过的唇瓣,心跳如鼓,满眼羞窘。 第96章 “九月十八,是京城内极为热闹的一日,因为这一日,是晋王明岑的大婚之日。 说是晋王的大婚之日,实际上也是朝堂权力更迭更为明朗之日,因为成泰帝的龙体显而易见的日渐衰朽,而晋王大婚之后,成泰帝会交予晋王朝堂事务。晋王一旦身兼要职,背后又有其母妃昭贵妃及其背后的母族势力支持,晋王明岑便可在明面上与太子明晟分庭抗礼。 虽说明晟已是东宫太子,可成泰帝一日在皇位之上,这储君之位便有可能发生变动,明岑仍有一争之力,那么朝堂之上的百官,自然也要为日后的前程早作打算,所以明岑大婚这一日,便也成了京城最热闹的一日。 晋王大婚,新建府邸,成泰帝与昭贵妃送来新婚贺礼,太子携领群臣百官道贺,武安侯李缜便也在百官之中。 晋王府大门与中门齐开,午时,正妻白氏从正门入,与晋王明岑行拜堂之礼,侧妃苏氏从侧门入,大红花轿直接抬到早已准备妥当的侧院。 李缜作为宾客,与在场百官众人一同观望晋王明岑与王妃白氏一同行拜堂之礼,想到上一世本是他皇后的苏菀,这一世却成为明岑的侧妃,连姻亲之礼都无法名正言顺的叫人旁观,心绪一时颇有些复杂。 虽说这一世李缜不打算与苏菀再有任何交集,可毕竟是经历过一世的夫妻,这一世,李缜希望苏菀能嫁给一个同样爱她,身份寻常之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可天不从人愿,苏菀嫁给明岑,终究还是卷进他们的纠葛之中。 他与苏菀,上一世成了夫妻,这一世,却成了仇敌。 命运弄人,如斯可笑。 本以为会心如止水,但当李缜完完全全身处于晋王府内,望着文武百官对着明岑与王妃白氏或尊敬或谄媚的敬上,而他上一世敬重并爱护的苏菀此刻却在晋王府的某一间偏院等着明岑的宠幸,李缜翛然觉得身体里涌出一阵恶心。 他长呼一口气,在众宾客一同向晋王明岑敬过酒后,便先一步向太子明晟请辞,提前离开了晋王府。 回到侯府还未到酉时,封懿听李儒说李缜回来了,便急忙到前院来迎接,入目就是李缜抬脚踏入前厅的颀长的身影。81812. 封懿敏锐的感觉到李缜的面色有一丝不对,却什么也不问,径自上前牵过李缜的手低声道,“表哥你回来了。”说罢又朝玉影吩咐道,“去让后厨将晚膳送到前厅来,我与表哥今夜在前厅用膳。” 李缜见封懿自顾自的吩咐着,脸颊一侧的梨涡若隐若现,阴郁的心绪筱忽散了几分,他忽而轻捏了捏封懿正牵着他的柔夷,轻声道,“你怎的还未用晚膳?你在等我?” 封懿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抬头朝李缜咧嘴一笑,“对啊,我想让表哥陪我用晚膳。”话落忽然想起什么,又朝玉影道,“对了,莫忘了让厨娘温一壶果酒来。” 玉影一滞,抬头看了一眼李缜的面色,见李缜并未开口阻止,便颔首应下,“是,姑娘。”话落转身往后厨方向去了。 李缜侧头望着封懿,想起玉影方才请示的眼神,忽而无奈一笑,抬手用拇指轻抚封懿的脸颊,“表妹,你可是忘了我说过你不能过多的饮酒?” 对着李缜看似警告实则宠溺的眼神,封懿龇了龇牙,“可是方才我跟玉影说时表哥你没有制止啊,再说我上一次饮酒都是一个月前了。”说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封懿面颊微微一红,她察觉到自己面颊上的热度,便迅速低了头,朝李缜低声道,“我今晚想陪表哥醉一次,不醉不归,可好?” 李缜望着低着头而显得颇为温顺的封懿,敏锐于他自然察觉到了封懿的小心思,却也不点破,而是轻轻捏了捏封懿另一只被她攥在手中的柔夷,轻声道,“好。” 未几,前厅内的晚膳已备好。 如同上一个月的那一夜,封懿与李缜两人你斟我饮,觥筹交错,几轮过后,封懿的脸颊不出所望的嫣红如桃,唇红似血。 李缜看出封懿已有醉意,无奈笑道,“表妹,你喝多了,我送你去歇息可好?” 封懿听清了李缜的话,却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要。”说话的同时,封懿微微抬头盯着李缜,看似不甚清醒的瞳眸映染着一旁悠然闪烁的烛火,一时之间璨若星辰,而那星辰般的瞳眸深处,正一闪不闪地倒映着李缜清隽的面容。 一眼万年。 李缜被那澄澈而灼灼的视线盯着,一瞬间仿佛失了魂,却在这一刻,封懿的声音翛然而起,“表哥,你可知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你登上至尊之位,并与苏菀成了夫妻,恩爱与共。” 李缜心头一惊,瞬间回神,就听封懿又道,“那个梦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美好,美好到让我相信那是实实在在发生的,所以总是担心表哥你最后会与苏姑娘在一起,而我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才是梦境。”封懿自顾说着,丝毫未曾注意到李缜瞬间变幻的面色。 李缜面色微变,又仔细打量着封懿的神情,见她像是在说醉话,李缜定了定神,微微前倾着身子,朝封懿低声道,“表妹,你那梦里还梦见了什么?我与苏菀当真在一起了吗?那后来呢?” “后来?”封懿似乎有些疑惑,轻蹙了秀眉似在回想,片刻后道,“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啊,做一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你可知……我有多羡慕?” 李缜定定地盯着封懿,见她面上是实实在在的艳羡,并无丝毫仇恨与埋怨,李缜一时不知封懿是当真只是做了那样一个梦,还是如他一般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可是,封懿说的梦境是的的确确发生过了的,那么封懿为何对他毫无恨意,毕竟上一世,他可是灭了封府满门之人! 李缜心中一时无解,但他确信的一点是,这一世的封懿对他,只有爱意,包括此时此刻,封懿言语之中也只有羡慕。 李缜定了定神,正欲开口时,封懿却突然凑近了身体直逼李缜,抬手环住李缜的脖颈将他压向自己,而封懿自己则仰着精致秀气的下颌抬眸望着李缜,瞳眸深处是毫不遮掩的爱意,面色虽是一片嫣红,可李缜分明察觉到这小妮子面上努力抑制的羞窘。 李缜微微敛了敛眸,对着近在咫尺的娇俏而艳丽的容颜,鼻尖嗅着裹着酒香的少女的芬芳,一时只觉心猿意马,眼光也愈发深沉。 他抬手扶住封懿的腰侧,稳住她隐约颤抖的身形,声音低沉而压抑,“表妹,你……可是在诱惑我?” 封懿此刻心跳如鼓,她分明头晕目眩,可神志却极为清醒,听着李缜低沉下来的嗓音,封懿心头直跳,却终究抵不住心底的执念,迎视着李缜那垂眸望着她的深沉的眼神,沉默半晌,她翛然轻声道,“表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听着这满满爱意的轻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李缜心头一动,终于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封懿,双手扶住封懿的腰身贴近怀里,李缜则倾下身,牢牢吻住封懿的唇。 唇齿交融,弥漫着果香与酒香的气息,明明温柔而缠绵,渐渐的,却霸道而强势,仿佛要将身前这柔弱的女子彻底融入骨血之中。甚至,与他的灵魂彻底烙印在一起。 李缜确信,这一世,他找对了人。 封懿,他的表妹,他的至亲,亦是他的挚爱,如此纯洁的少女之心,如此坦诚的满心爱意,他怎能辜负? 心中波涛起伏,身体心猿意马,李缜却努力克制着身体深处的激荡涌动。半晌,唇分,他稍稍拉开怀中的人,抬手挑起封懿的下颌,对上封懿殷红的唇与羞窘的眼神,李缜轻声道,“表妹,不要诱惑我。你现下还小,我不能就这么要了你。” 封懿微微启唇,“表哥……” 话音未落,李缜轻轻抬指,抚上封懿殷红如血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声音暗哑而轻柔道,“你在等我半年,我想在大仇得报之后,无后顾之忧的娶了你,可好?” 封懿微微一怔,在李缜手指间的暧昧与心里的羞窘中来回游弋,最终理智战胜了羞窘,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想从李缜的怀里退出来,却被李缜拦腰阻止,“莫动,让我抱一抱。” 封懿身体一滞,最终放软了身体,面色坨红的被揽进了李缜的怀里。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6节 封懿压抑住心里的患得患失,也不愿去想那变幻莫测的未来,因为至少此时此刻,她是极为幸福的。 这一夜,明明漫长,却又悄然而逝。 三日后的清晨,金秋的凉意悄无声息的侵入天子脚下的京城之际,位于城东玄武大街的的晋王府门前,一匹快马破风而来,疾风劲草般停在了晋王府大门前,马背之上的段崇南抬眼看了一眼晋王庄严而宏伟的门檐,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踏上了王府门前的大理石台阶。 守门的侍卫归属麒麟卫,见是段崇南便抱拳行礼。 未几,王府的管家得知段崇南赶到便迎了过来,行礼的同时问道,“世子爷这般早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段崇南抬手道,“不必多礼,不知晋王殿下何在?我有要事要禀告晋王殿下。” 管家道,“晋王这个时候在书房,世子爷请随我来。”话落便转身头前领路,穿过前院,长廊,直奔中院的书房。 彼时,另一道身影正从王府后院的某一间偏院往中院而来,正是身份与打扮皆已焕然一新,如今已成为晋王侧妃的苏菀。 苏菀一袭深蓝色束腰宽袖华裳,梳成已婚妇人的朝云髻,弁金叉,着金履,一应制式虽不能与王府正妃相提并论,然而却也今非昔比,焕然一新的打扮让相貌本就精致的她看上去高贵典雅。 只是此刻,那张高贵的面容上全无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满目冷然。 苏菀身后跟着眉儿,今日是她成婚的第三日,按照惯例,是可以回家省亲的,苏菀虽是侧妃,却也不想失去这个回家的机会,便打算去向晋王明岑争取。 一仆一主二人前脚踏上从侧院通往中院的长廊时,抬眼就见一身形挺括,气宇轩扬的身影从正门而入,直奔中院正屋,眼睛瞧也未曾往两边瞧一眼,自然也没有留意到长廊上的苏菀与眉儿两人。 可是,看清那人的面目时,苏菀却怔住了。 是段崇南! 镇国公府世子,身兼三千营卫指挥使身份的段崇南,在晋王明岑大婚后的第三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晋王府。 眼睁睁见段崇南大步流星直奔中院主屋,苏菀驻足片刻,忽然朝身后的眉儿道,“眉儿,你到角落去候着,若是管家出来了你便避开他,在此处等我。” 眉儿不明白苏菀有何用意,不过苏菀既吩咐了,她就只能照做,便轻轻颔首,“是。”话落便放轻脚步跟在苏菀后头,一直到了中院外的长廊,眉儿侯在了角落处,苏菀则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向正堂靠右的书房。 彼时,书房内,明岑正端坐于书案前看着书案之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书册。 成泰帝在明岑大婚那日送来贺礼的同时也带来了圣谕,命明岑统管工部,大婚休沐十日,十日之后便要去工部监管。 工部尚书明白圣上之意,便于今日一大早带着工部的一应簿册送进晋王府,美名其曰让晋王殿下尽快熟悉工部一应事务与官吏。 此刻,明岑正是在看工部送过来的书册,菱角分明的面孔盯着一本书册看着,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半点情绪。 忽而,管家在门外报,“王爷,镇国公府世子段崇南到了,说是有要事要禀告王爷,不知王爷是否愿见?” 明岑闻言一挑剑眉,当即道,“让他进来。” 未几,段崇南便带着一身匆匆而来的清晨的秋凉踏进了书房内,见明岑这会儿正端坐于金丝楠木书案前,便抬手行礼,“属下段崇南见过晋王殿下。” 明岑施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见段崇南的眉眼处隐有风霜,朝门外道,“管家,先下去罢。”听到管家的脚步走远之后,明岑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段崇南身上看了一眼,随即落回身前木案之上的书册上,一边翻看着一边漫不经心道,“大清早的这般急冲冲的赶过来,有何要事?” 段崇南此刻,却并无方才在王府大门前的急切,他垂着眸,似在斟酌着用词,直到感觉到晋王隐有一丝不耐时,段崇南抱拳道,“殿下,山东安顺府那边传来了消息,有人正在打探周觉将军的底细。” 明岑手里翻书的动作一滞,片刻后,他放下手中书册,微微眯了眯眼,随即抬眸朝段崇南望来,眼中掩着一丝阴郁,声音不怒自威,“你可查清是什么人?” 段崇南心头一凛,低着头道,“回殿下,这批人行迹隐蔽,行事极为谨慎,而且目标只为周觉,我不敢让他们打草惊蛇,但属下想,行事如此小心,又直奔周觉背后的核心势力,只有可能……是东宫的人。” 话落,段崇南忽而抬头,朝明岑道,“殿下,周觉极有可能已进入太子的眼中,武安侯李缜已是太子的核心幕僚,如今我们不知他手中究竟有何底牌,可是,他们既已查到了周觉的老家,必然是已生警觉,咱们是不是该小心防备,早做打算?” 明岑一时并未开口,偌大的书房之内一片沉寂,沉寂到让段崇南心头直跳时,明岑翛然道,“段崇南,三年前你是如何向我保证的?你可知……父皇让我掌管工部是何用意?” 段崇南心头一凛,连忙双膝跪地,“属下知罪!还请殿下恕罪!属下也实在未曾料到李安还有一子,且此子心机深沉,手段非凡,之前屡次从我手中逃脱,如今更是成为了我们的心腹大患!” “你既知道,当初为何不能斩草除根?” 明岑道,“父皇让我统领工部,而非至关重要的户部与吏部,摆明了就是告诉我皇位与我已无缘,而是我那太子哥哥的。倘若他不知道李安之事,我们或许还能兄友弟恭,可如今,他的势力已渗透到了山东安顺,若是让他找到了李安之死的证据,别说周觉,还有你镇国公府,以及我晋王府,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旦被他连根带起,就再无翻身之日了!我苦心多年的经营,便也枉为了。” 段崇南听着明岑责怪的语气,心头一沉,默然不语。 明岑见段崇南不发一言,知道此刻多说也已无用,当下要做得的是早做防备,更何况段崇南是他忠心且得力的助手,他也不能太过责备,以防如今已小有势力的镇国公府起异心。 想着,明岑深吸一口气,从书案前起身,越过书案朝段崇南而来,一边道,“罢了,如今也不是追责的时候,你的人既已察觉到了他们的举动,便也是我们防备与反击的时机。你心中有何对策?” 听出明岑话里的用意,段崇南紧张而沉重的心绪稍缓,他心头一转,抬头朝明岑道,“回殿下,属下心中确实有所想法……” 话落未落,却见明岑突然抬手打断了他。 段崇南心生疑惑,就见明岑这会儿正对着他,目光所向之处,却是左侧门窗,段崇南跟着回头望去,瞥见门窗外依稀有一道身影正伫立在那儿,段崇南心底一沉时,就听明岑阴冷的声音筱忽响起,“何人在外头?出来!你若不想死的话!” 门外毫无动静。 一阵叫人心悸的沉寂在书房内蔓延时,明岑悄然移步正欲出房门。 就在这时,门外的一道纤弱的身影悄然而现,伫立于书房门檐之下,紧接着,苏菀温软如玉的嗓音筱忽而起,“殿下莫怪,妾贸然过来是想询问殿下回家省亲之事,不料殿下正在与人商议要事,妾不敢打扰,不想还是惊动了殿下。” 看清来人竟是他的侧妃苏菀,明岑有一瞬间的惊讶,继而收敛情绪,微沉着脸道,“你听到了什么?” 苏菀对上明岑逼问的视线,面色从容而淡定,“该听的,不该听的,妾全部听到了,”话落,眼见明岑就要沉了脸,苏菀又道,“不过,比起殿下问我听到了什么,倒不如问我有何帮助殿下的良策?” 明岑显然未曾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面上有一瞬间的怔楞,“你此言何意?” 苏菀面不改色,“我方才若是未听错,殿下是想对付武安侯李缜?倘若我说,我有办法帮助殿下对付武安侯李缜呢?” 此时此刻,明岑面上的神情变化莫测,怔楞,错愕,最后演变成了一丝惊喜与趣味,他惊疑不定的盯着苏菀,也注意到苏菀与之前所见的全然不同的装扮,彼时在他眼中竟是意外的惊艳。 沉吟片刻,明岑忽然朝跪在一旁的段崇南道,“段崇南,你先退下。” 段崇南也察觉到眼下这个时机显然不适合在商议正事,便颇有眼力的起身朝明岑躬身请辞,转身出门经过苏菀身边时也不敢多看一眼,不过多时便离开了。 段崇南离开之后,书房内明岑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苏菀妆容精致而明媚的面上,带着一丝打量,他低声问,“为何?” 苏菀从始至终面色未曾有丝毫变动,她声音轻柔,吐气如兰,“因为,在嫁给殿下之前,我曾心仪他,可是……他却几次三番拒绝了我!”818小说直至此刻,苏菀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不甘,与怨愤。 明岑看到了,他忽然抬脚走向了苏菀,直到与苏菀仅有一人之隔时,他微微垂眸,一只手挑起苏菀的下颌,让苏菀的秋水双瞳笔直对上自己的视线,“所以,这才是你新婚那夜不让我近身的理由?你心里有他?”低声询问时,手指之间不知觉便加重了力道。 苏菀吃痛,却强忍着道,“不是,我只是心有不甘。” 明岑见苏菀因为疼痛而微蹙起的秀眉,放松了手指间的力道,轻轻摩挲着苏菀白皙而滑腻的下颌,沉默一瞬,忽而轻声问,“那你告诉我,你有何良策?” 苏菀望着明岑鬓若刀裁般俊朗的容颜,轻声道,“李缜此人的确谨慎,却有一致命软肋,只要你们拿住了他的软肋,对付他便轻而易举。”话落,在明岑疑惑的眼神中,苏菀又道,“他的软肋,便是他还未正式过门的妻子,封家五姑娘。” 明岑听罢静默一瞬,筱忽笑了,一笑之后,他静静盯着苏菀近在咫尺的精致的容颜,蓦然道,“你放心,李缜与我而言不过蚍蜉,轻易便可收拾,所以从今往后,我要你心悦诚服与我,苏菀,你可能做到?” 苏菀微怔,在明岑迫人的视线中,轻轻点了点头。 明岑扬唇一笑,似乎极为满意,他抬手抚摸着苏菀的面颊,忽然想起苏菀方才所说的话,,便道,“你方才说要回家省亲,去吧,记得早些回来。”话音未落,明岑盯着苏菀的翦水双瞳,轻声道,“今夜,我去你房中。” 苏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在明岑未曾留意到的角度轻轻一扬,继而轻轻颔首,低低应了一声,“是,殿下。” 第97章 “酉时初,绚丽的晚霞弥漫天际之时,苏菀与丫鬟眉儿便回了晋王府,前脚踏进大门,后脚管家便迎了过来,告知王爷正在中庭,请侧妃过去。 苏菀轻轻颔首,便同眉儿一起前往中院的正堂。 到了正堂时,堂内竟已摆满了精致的晚膳,还冒着热气,像是算准了她回府的时辰而特意准备了一番。 而晋王明岑,这会儿正坐于堂中央,见她进门便起身向她走来,满面和煦之色,“菀儿,回来了,这一路可辛苦?”说话时,明岑已近身,牵着苏菀的一只手往布满了精致佳肴的金丝楠木圆桌前而来。 眉儿见晋王对自家姑娘颇为喜欢与看重的神情,面上有一丝喜色,随即低了头退到了一旁。 苏菀心里虽受宠若惊,面上神色并无太大波动,跟着晋王而来落座与金丝楠木圆桌前,一边低声道,“回殿下,王府与我苏府相隔不算太远,所以并不劳累。”话落,苏菀看了一眼面前正冒着热气的佳肴,面上露出一丝疑惑,“殿下可是要同妾在此用晚膳?” 晋王应道,“不错,只是我也不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的吃食,所以让后厨多备了一些,你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苏菀闻言看了晋王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忽道,“殿下其实不必如此,殿下今夜同我在此用膳,那王妃那里……”81812.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已派人过去打过招呼。再说这两日我也未曾同她用过晚膳。”话落,明岑忽而深深看了苏菀一眼,眼中的神情意有所指,“菀儿,你名义上虽只是我的侧妃,但我已告知全府,今后,你在王府的地位与正妃不相上下,你如此聪慧,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苏菀微微一怔,愣愣地望着晋王正对着她的炯炯双目,那双漆黑而有神的瞳眸之中,正倒映着她略显无措的神情,苏菀瞬间回神,低下了头,低声道,“殿下其实不必如此,妾担待不起。” “你担待得起。”晋王于圆桌底下的手翛然攥紧了握住苏菀的那只手,沉声道,“其实,若非身份有别,今日,你本该是我的正妃。菀儿,我话已至此,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苏菀此刻心中惊涛骇浪,然而历经世事的她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她微微抬眸,对上明岑注视着她的双眼,忽而浅浅一笑,如三月烟花,灿烂夺目,“多谢殿下的厚爱,妾只担心让殿下错爱了。” “你不会。”明岑语气笃定,眉眼处也露出了些许笑意,随即不在多说,而是拾起玉箸亲自为苏菀布菜。 途中,苏菀忽然想起今日所说的事,便道,“殿下,今日妾回府见过父亲,向他告知了我心底的想法。” 明岑夹了一块顶针红鱼放进了苏菀面前的白玉小盏里,一边不经意问道,“哦?是何想法?” “殿下可是忘了我白日里对殿下说过的话?”苏菀道,“妾说过想助殿下一臂之力,我父亲正好与武安侯李缜的表妹封懿的父亲同僚为官,所以我想让我的父亲参封大人一本,封大人若受难,封懿必有求于我,届时,武安侯不就任由殿下拿捏了?” 明岑玉箸一顿,偏头看了苏菀一眼,沉默一瞬,在苏菀惊疑不定的心绪中忽道,“你不喜欢封家姑娘,随你。不过要对付封敬坤,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何时才是时机?”话落,苏菀心神一闪,翛然问道,“莫不是殿下心里已有了对策?” 明岑但笑不语,只道,“你放心,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届时,你想如何对付封家随你的便。只一点,封家大房之人,你不能动。” 苏菀轻轻颔首,不在多言,只是在低头进食时,翛然握紧了手中的玉箸。 用过晚膳后,明岑让苏菀与眉儿先行回去,便立即招来了管家,吩咐道,“去镇国公府告诉段崇南,让他即刻来王府一趟。” 管家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已暗下来的夜色,却也不敢怠慢,当下应了声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一名府卫快马出了王府。 半个时辰后,段崇南快马赶到了晋王府,彼时,夜色已深。进了王府之后,段崇南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路穿门过户,直奔中院书房,直至亥时正,才一路披星戴月的离开了晋王府。 晋王明岑,随即前往苏菀所居住的偏院。 转眼,便是十月初,秋末东初之际,凛冬的森寒与京城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已初见端倪。 封懿也穿上了稍有厚度的薄袄,领口与袖口边彖绣着一圈白狐毛,衬着她本就滑腻的肌肤更是肤白胜雪,娇人夺目。 因着过几日便是李氏的生辰了,而封懿在侯府也住了不少日子,虽说成日可以与表哥李缜作伴,可父母不在身边,封懿终究是思念的,尤其是李氏。在李缜的提醒下,突然想起李氏过几日就要生辰,封懿便坐不住了,死活要李缜陪她回封府,打算陪母亲李氏一同度过这个生辰。 于是这一日一大早,封懿便早早的起了身,在玉影的服侍下梳妆打扮之后,又带上一些李缜之前就备好的礼物,打算一同带回封府。 谁知李缜与封懿前脚踏出侯府大门,一名不速之客却突然跑来,挡住了两人正欲上车的身影,李缜与封懿定睛一看,竟是严羡之。 封懿脸色瞬间有一丝萎靡,因为她知道,严羡之每次过来都是有正事找李缜,也就是说,李缜这会儿不能陪她回封府了。 李缜一看封懿的面色便知她想什么,无奈的轻笑了笑,牵着封懿的手轻声道,“表妹,你先去车上稍后片刻,我说过今日陪你回府便一定会陪你回府,不过严兄过来必然是有要事,且让我听一听是何事,可好?” 封懿能不愿意吗?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小事而耽误李缜的大事,只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表哥你快去吧,别让严大哥久等了。” 李缜抬手轻捏了捏封懿的小脸,将封懿送进马车内后,连忙下了马车行至侯府门前的角落,朝恭候在此的严羡之道,“何事劳你大清早的便跑过来?” 严羡之这会儿还带着清晨而来的寒意,他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忽而走近了李缜用极低的声音道,“事关安顺府,这里不宜多说,小心隔墙有耳。” 李缜面上一紧,当即回头朝侯在前头马车一旁的玉影等人道,“扶姑娘下车进府歇息,就说我有急事暂时不能出门。”话落便朝严羡之道,“进府,书房里谈话。”说罢,便率先一步转了进了侯府。 严羡之侧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在马车里探头探脑的封懿,面上露出几许歉意,向朝他望过来的封懿招了招手后,在封懿微微瞪大的瞳眸中抬脚踏进了侯府。 未几,侯府书房内,李缜与严羡之两人隔着书案相对而坐。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7节 李缜道,“府内有府兵,尤其书房是重地,防范严密,你可以放心说了,究竟是何事?” 严羡之面色慎重,低声道,“安顺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一个潼关旧人。” 话落,留意到李缜翛然眯起的眼色,严羡之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此人,原是李安将军与周觉的部下,三年前突然潜回安顺府乔源县,之后便一直隐姓埋名生活,我们的人无意中看到他藏在身上的军牌才探明他的身份,但此人极为谨慎,也不肯提及当年在潼关的军旅生活,而且似乎极怕听到李安将军的名讳,我们的人觉得此人极有可能与当年李安将军之死有关,也不敢太过惊扰那人,以防那人偷跑,便传信回来问该如何处理?” 说罢,严羡之打量了一眼李缜的面色,低声问,“缜兄,此事就看您如何定夺了?” 李缜垂眸,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时并未回话。 半晌,他突然抬眸看向严羡之,“严兄,你心中是何想法?” 严羡之斟酌片刻,道,“说实话,此人若当真是潼关旧人,又是三年前从潼关潜回的,就必然与李安将军之死有关,那么此人就至关重要。所以,我们必须将此人掌握在手,从他口中问出当年情况,或许,此人有可能将成为我们的人证。可是,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此人如此小心谨慎,非一般人不得近身,只怕其中有原因,或许需要侯爷亲自走一趟才行。” 李缜眉梢沉了沉,面上一片郑重。 他离开京城也不难,为难的是此时的时机,他至爱至亲皆在京城,即便有太子坐镇京城,就怕歹人心思细密,一旦趁他离京而背后下手,实在是让他防不胜防。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位突然冒出被他们找到的潼关旧人。 按照段崇南与周觉之手段,在三年前设法害了他的父亲之后,又怎会让人逃出活口成为他们日后的罪证?即便此人当真是潼关旧人,当年历经艰险从潼关逃脱,辛辛苦苦隐姓埋名数年,又怎会将那军牌藏于其身,并被他们的人发觉? 此事实在有些蹊跷,可是这个人极有可能成为他查出当年父亲之死的证据,那么李缜便又不能轻易错过。 实在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半晌,李缜忽然道,“从京城到山东安顺快马来回,需要多久?” 严羡之道,“多则十日,少则八日。但是,就怕路途中发生变故,所以缜兄若要去,时间上必定要做好安排。” 李缜颔首,“我知道了,此事我想仔细考虑,严兄,你先回罢。” 严羡之便立即从案前起身。“缜兄若有吩咐差人来寻,我即刻便来。”话落便转身出了书房。 就在李缜一人在书房内静坐时,封懿从方才离开的严羡之口中得知李缜在书房,便一路直奔而来,直到停在书房面前,看到这会儿坐在书房内木案的李缜前正蹙眉沉思,面上的神色难以言说,似犹疑,似为难,这还是封懿头一次看到李缜露出这般神情。 因为在她心里,她的表哥李缜一直以来都是运筹帷幄,聪明而机警的。所以此刻见李缜露出这般神情,封懿一时也驻足了,因为她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如今身份已不同寻常的她的表哥李缜还能这般为难?而此刻她也不愿惊扰了他。 就在封懿踌躇着要不要踏进书房时,李缜抬头了,一眼瞧见此刻立于门檐之下正微垂着眸,被一身苍蓝色薄袄而衬得肤色雪白的封懿正一脸犹疑不定的神情,不知怎的,沉郁的心情一下便好了。 他轻声开口,“表妹。” 封懿骤然一惊,抬眸看来,见李缜正望着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面上讪讪一笑,低声道,“表哥,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 “我知道。”李缜唇边的笑意加深,抬手向封懿招了招,“过来。” 封懿便乖巧的抬脚进门,脚步极轻的走向李缜,直到越过檀香木案,走到李缜身边时,被李缜牵着坐到了他的身边。 封懿想起方才进门时李缜的面色,便道,“表哥,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缜侧头望着封懿,沉默一瞬道,“我可能过段时日要出京一趟,只是,我不放心留你在此,表妹,你……可能照顾好自己?” 封懿却是微微一怔,“表哥你要出京?为何要出京?” “因为有一件紧要的事,必须要出京一趟。”李缜道,“只是我不放心你与姑母他们,毕竟这京城之中危险也不小。” 封懿明白李缜口中的危险,毕竟如今就连封府也不甚安全,于是便道,“既然表哥你不放心我,不妨带我一同出京?”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李缜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 封懿面色一顿,李缜又道,“表妹,不是我不带你出城,只是我出京所为之事事关重大,来去皆是快马加鞭,的确不能带你。” 封懿沉默一瞬,道,“那表哥你这次出去要多久?” “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李缜望着封懿铜铃般的瞳眸,低声道,“至多半月,半月必归。” 听着李缜承诺般的语气,封懿即便心里不愿,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而耽搁了李缜的大事,她垂眸想了片刻,抬眸道,“这样吧,表哥你若是不放心我,我就在侯府居住,我想这侯府应该是安全的罢。至于母亲那里,就说表哥要外出半月,我无人作伴,请母亲过来陪我半月,表哥觉得如何?” 李缜见封懿这般善解人意,当即点头,“好,稍后我便随你回封府向姑母说及此事。”话落便牵着封懿起身,一同回了封府。 回到封府之后,李缜前去见过了封老太爷,之后便直奔封宅西院。封敬坤因今日当值而并不在府内,李缜便向李氏说出自己即将外出离京一事,请李氏去侯府与封懿同住。 谁知李氏不肯答应,只说要照顾封敬坤与二房上下。 最后为了不让封懿一人在侯府太过于寂寞,李氏提议让封婵前往侯府与封懿作伴,封懿也欣然同意,李缜自然不好反对,于是李缜与封懿返回侯府时,也带上了封婵与其丫鬟。 三日后的凌辰,武安侯府前院,一身深色劲装的李缜领二十名精兵府卫立于院内,其中有两人是东宫太子明晟听闻李缜要离京前往山东安顺而调拨两人保护与他,实为东宫暗卫。 此刻,李缜招来李儒等人,郑重吩咐在他离京这段时日,侯府内守卫绝不可有丝毫疏漏,一切以保护封懿为重,不相关之人一律不得进侯府,另外除非极为重要之事,也不必让封懿出府。 李儒及府中守卫尽皆领命。 片刻后,李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东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便从怀中逃出一封书信交给领头的一名府卫,郑重吩咐道,“此行或有危险,你等必须小心谨慎,一定尽快将这封信安全送到。” 府卫接过信,颔首领命,“是,定不负侯爷重托!” 李缜抱拳回礼,随即又看了一眼天色,见卯时已至,当即道,“出发。” 须臾,侯府后门,一行二十骑快马而出,在秋末的凛寒之中直奔西城门,在逐渐大开的城门之中消失了身影。 就在李缜一行人消失不久,城楼之上翛然现出几道身影,为首一人望着李缜一行快马消失于远方天际尽头的身影,菱角分明而凌厉的面上闪过一丝狠戾的锋芒。 直到彻底看不清丝毫痕迹,段崇南翛然侧头,朝身后之人吩咐道,“立即前往晋王府,告诉晋王殿下,就说武安侯离京了。” 那人拱手领命,“是!” 第98章 “三日后的清晨,朝堂之上,左佥都御史封敬坤被同僚右佥都御史苏福一纸谏书奉上御前,谏书之上罗列了封敬坤自上任以来所犯的诸多过错,每一件摊开来皆算小事,可罗列在一起,一时也颇为注目。 就在当今皇上成泰帝正欲审批时,却突发急症,晕倒于御案之上,满朝文武皆惊,太子明晟以储君的身份命大理寺将封敬坤暂且收压,待皇帝好转之后再行审理此事,之后便散了朝,速传太医进宫。 成泰帝骤然病倒,与朝堂而言是一个打击,而封府,则还有另一个打击,那便是封敬坤突然被囚大理寺,而且还不知究竟犯了何罪,更重要的是,因为成泰帝病重,封敬坤一案暂时还不能审理。 至于何时审理,还得等皇上醒转,可是按今日成泰帝突发晕厥,加上如今日渐衰老的龙体,明眼人皆看出成泰帝只怕命不久矣,那么封敬坤此案,只怕就要一直拖延下去,那么离封敬坤出狱之日,也是遥遥无期了。 散朝之后,身为兄长又是朝廷三品大员吏部侍郎的封敬山自然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封老太爷,毕竟封敬坤被关入大理寺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出来的,即便瞒也瞒不了太久,于是封敬山便直言相告,封府上下便迅速知悉了此事。 封老太爷自是让身为兄长的封敬山尽快设法将封敬坤救出,可封敬山也直言,因为龙体有恙,皇上也未曾下令关于封敬坤一案何人审理,那么封敬坤便只能被囚于大理寺。不过也正因如此,封敬坤被囚大理寺中,却也无人会为难他,只是这段时日必须住在那里罢了。 而且封敬山身为吏部侍郎,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官员与官场之中沉浮,封敬坤虽说被弹劾,但案件说不上有多严重,更何况封敬坤的背后还有他们封府。 大理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怎么着也不会为难封敬坤。 而且眼下比起封敬坤,另有一事让封敬山更为担心,那便是成泰帝病重。按照今晨朝堂之上的情形,成泰帝这病情只怕有些严重。 皇帝病重,身为臣子最为担心的便是储君之位。 可如今东宫太子明晟正好端端的杵在那里,与段崇南早已结成一党,暗中支持晋王明岑的封敬山便担心如若皇帝陛下当真病重而归天,太子便可顺理成章的继任新君之位,届时,太子只会扶持他的人,那么身为晋王一党的封敬山,镇国公府等便会受到冷落,地位自然也岌岌可危。 想及此,封敬山忧心忡忡,又哪里来的心思为封敬坤去排忧解难。 封敬山的这些心思,旁人不晓,早已历经官海沉浮的封老太爷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封敬山如今才是封家之主,封老太爷心有顾虑,不好当面点破。只期盼陛下尽早清醒,以便让封敬坤的案子尽快审理。 心里同时,也生出了另一个早早便已滋生的想法。 二房这边,却是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尤其是李氏,身为一介妇人,得知自己的夫君遭人弹劾入狱,一时还没有办法救他出来,心中急得直慌。 去找过封敬山,从他口中得知封敬坤暂时无碍的话后,李氏心中的焦急却无丝毫缓解,尤其是在得知封敬山没有任何动作时,心里更是寒了心。 想到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并仰仗的侄子李缜偏巧在这时离了京,李氏哀叹的同时,也赶到些许疑惑。 怎么偏偏这么巧?就在她侄子李缜离京之后,她的夫君便遭人弹劾,而且弹劾他的不是旁人,而是与封敬坤有着数年同僚之谊的苏福。 若是以前,小小的右佥都御史在遍地王勋权贵的京城里毫不起眼,也不会有人在意,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有谁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位小小佥都御史的女儿竟然嫁进了晋王府成为晋王明岑的侧妃。 而且根据王府里近日传出的消息,晋王明岑似乎很是宠爱这位侧妃,在王府之中,这位侧妃的地位与正妃不相上下,甚至因为有晋王的宠幸,侧妃的地位在王府之中更高于正妃。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众人唏嘘,对于能教出这般厉害的女儿的苏福,自然也高看了几分。 虽不知苏福为何突然弹劾同僚为官的封敬坤,但苏福因为女儿的恩宠,如今的地位也今非昔比,而封家也非寻常官宦之流,这两家的矛盾,旁人自然不会,也不敢轻易干涉。 对于苏家女儿苏菀在王府极为得宠的消息,李氏也是听过只字片语的,虽吃惊与苏菀的手段,却也未置片语,心中只是闪过幸好当初李缜没有看上苏菀的念头。 然而也只一闪而过,李氏却不明白她们封府并未得罪过苏府,为何苏福要弹劾她的夫君?想着,李氏只觉得脑壳疼。 如今儿子女儿皆不在身边,侄子更是离了京,大房对他们不闻不问,封老太爷更是年事已高,李氏实在不敢惊扰了二老,只能自己想办法,可是如今,身边竟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到最后,李氏无奈只得叫来了蓝氏。 朝晖堂内,两位妇人相邻而坐,愁容满面。商量一番后,李氏决定先去一趟大理寺亲眼见一见封敬坤,见过之后再决定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蓝氏看了一眼李氏焦急而无措的面色,将准备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咽了回去。她本是想这件事也该让封懿与封婵知晓,毕竟为人子女,如今父亲有难,她们也应该帮忙分担。可见李氏丝毫没有提及封懿与封婵二人,便决定闭口不言。 她们大人都无法解决之事,何必让两个小辈徒增烦扰。 只是,世事的变化,远远不是常人所能料到的。 三日后的清晨,出府为侯府的两位姑娘添置新衣的玉影与封婵的丫鬟玉琴回到侯府之后,斟酌了一番,决定将听到的这个消息告知封懿与封婵。 彼时,封懿与封婵正在后院嬉笑着,听闻这个消息时面色骤变,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立即回封府,并想方设法也要救出她们的父亲。 封懿与封婵立即收拾了一番,却在踏出侯府大门时被李儒拦住了,“表小姐,侯爷临走前说了,不能让表小姐你随意出府,还请表小姐恕罪。” 若是平日里,封懿当然不会为难李儒,毕竟不让她出府的这个条件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可如今事情紧急,事关她的父亲,封懿怎能坐得住,便拽着李儒道,“我知道,不过李儒,我父亲有难如今入了狱,我必须尽快回府了解事情的经过,尽早救出我父亲。”818小说李儒闻言却是吃了一惊,因为李缜的嘱咐,这段时日他也未曾出过府,自然不知封敬坤落难入狱的消息。 封敬坤不仅是封懿的父亲,也是李缜的姑父,为情为理,救出封敬坤一事李缜都责无旁贷,只是偏巧这个时候李缜离了京,鞭长莫及,一时半会儿,李缜都不一定得知京城中的消息。 思量片刻,李儒忙道,“表小姐莫慌,我这便派人送您回府。”说罢便及其有效率的派了几名身手极好的府卫随行保护封懿,并嘱咐一定要时刻保护,不得让封懿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后便自行去调查封敬坤入狱一事,并打算尽快将这件事传送至李缜手中。 李缜临走前给了李儒特殊的联系方式,也只有李儒知道该如何能够尽快的联系上李缜。 还未到午时,在沿路可见的满目秋黄之中,封懿与封婵的车驾便停在了封府门前。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封懿心急如焚,还未来得及站定便急急忙忙进了府,封婵跟在其后,步履略有焦急,却在即将踏进大门时被身边的玉琴牵住了衣角。 封婵侧头,就见玉琴向她使了个眼神,随即看向了身后的角落,封婵跟着望去,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时,面色微怔,随即向玉琴点头示意。 玉琴会意,连忙转身前往角落,从那名小厮手中接过一封书信藏入衣袖之中便辞别那人退了回来。 进府之后,玉琴摸出衣袖中的那封书信交给封婵,低声道,“姑娘,是苏公子的书信。” 封婵点点头,那名小厮她见过,之前便为苏覃送过几封书信,所以也认得,方才见到那人时,便知是苏覃又派人送信过来了,那一瞬间还有些许欣喜。 此刻接过书信,封婵走到角落将其展开,看清信上寥寥数语时,封婵微微一怔,立即将书信收起,朝玉琴道,“我们先去朝晖堂。” 在封婵赶到朝晖堂外时,屋内已传来了封懿与李氏的对话。封婵驻足,凝神静听,就听封懿略显焦虑的声音传了出来,“母亲,父亲进了大理寺一事你怎的也不派人告诉我?有女儿陪着您,大家一起想法子,也总比您一人在这担惊受怕来得好啊。” 李氏的声音倒还算平稳,“懿姐儿你怎的突然回来了?是谁告诉你此事的?” “母亲,你不告诉我,不代表旁人不会告诉我。”封懿语气之中隐有一丝责备,只是想到她母亲的好意,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咱们可有什么法子让父亲尽快出来吗?”81812. 李氏道,“懿姐儿莫急,你父亲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不过你放心,我定然会想法子救出你父亲。我已向大理寺的人打过招呼,明日一早我便去大理寺见你父亲一面,见过之后,询问清楚情况,在想法子救他。” 封懿点点头,焦急的心绪也渐渐缓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便问,“母亲,是谁弹劾了父亲?为何要弹劾他?”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8节 李氏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跟你父亲同僚为官的苏福,也是……如今已是晋王侧妃的苏菀的父亲。至于他为何突然弹劾你父亲,我们也不知晓。我派人去见苏府的人,谁知他们却避而不见。” 屋内瞬间沉默了,屋外的封婵也微微一愣,面上有一瞬间的疑惑与复杂。 半晌,封懿与李氏又聊了些家常后,才缓缓步出朝晖堂,抬眼见封婵这会儿杵在门檐之下,便道,“四姐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怎的不进去?” 封婵抬眸看了封懿一眼,忽然伸手牵住封懿,将她拉到角落,而后从怀里摸出方才的那封书信交给了封懿,“五妹,这是苏府方才派人送来的书信,是……苏菀的信,”沉默一瞬,见封懿骤然诧异的面色,封婵又道,“苏菀在信上言明,让我明日午时将你带到天香楼,她要见你一面。” 封懿诧异之后,见封婵面上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又想起封婵与苏覃的关系,只怕此刻,封婵心中的难受比她只多不少,可此刻封婵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镇定的看着她,封懿心疼的同时,又有些许敬佩。 只是有些话不必明说出口,封懿便接过封婵递给她的书信将其展开,看清信上的寥寥数语的确是女子娟秀的笔迹后,封懿合上书信,心中猜测万分。 封婵见封懿沉默,便道,“我明日陪你一起去。” 话落,却见封懿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不用了四姐,她想见的是我,我自己去。” 第99章 “翌日午时,原来万里的晴空忽然被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掩盖,层层乌云如巨大的帷幔将偌大的京城团团笼罩,遮天蔽日。 城东天香楼二楼的天字二号厢房内,封懿也终于见到许久未见,如今身份也已天壤之别的苏菀。眼见近在眼前一身华贵服饰,妆容亦是颇为精致,除了那相熟的五官,如今瞧去与从前宛若两人的苏菀,封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向坐在内间雅座上的苏菀福了福身,“封懿见过侧妃娘娘。” 如今的苏菀已是晋王侧妃,皇家贵胄,身为官宦之女的封懿与其身份有别,见了面也是要行礼的。 苏菀望着此刻站与外间,正向她福身行礼的封懿,描着精致眼妆的双眸落在了封懿并未有多少变化的面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忽而轻声道,“五姑娘来了,坐吧。”话落,抬手指向身边的八仙椅。 封懿看了一眼那张八仙椅,并未上前落座,而是站直身子轻声道,“多谢,不知侧妃娘娘今日想见我,所为何事?” 苏菀见封懿显然不愿上前而来与她相邻而坐,却也不开口拒绝,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容,也不在相邀,而是静静的看了封懿一眼,在封懿疑惑的眼神中,忽道,“听闻伯父如今身陷大理寺,五姑娘的府上皆因此事而奔波,若是我说,我有办法,让伯父尽快出来呢?” 封懿并未想到苏菀会如此直接的单刀直入,出乎她意料的同时,对于苏菀,封懿心里多了一层忌惮。 以前,她只是单纯的以为苏菀是相貌姣好,心思单纯的大家闺秀,只是在她表哥一事上执着心重了些,如今看来,她似乎小瞧了苏菀。 至少她从未想过,苏菀会在成为晋王侧妃后,利用她的权势来打压她们封府,或者说,是为了对付她。 否则,苏府之人之前不会对她母亲的人避而不见,今日苏菀却单独见她一人。若非苏菀已嫁了人,她甚至还能想到苏菀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可是苏菀如今已经嫁了人,而且还是身份尊贵的晋王明岑,既已是有夫之人,自然不能再肖想她的表哥,可除了她的表哥,封懿想不出苏菀还会用什么要求,来让她交换。 难道,苏菀当真是因为她的表哥李缜,才会让她的父亲苏福出面弹劾她的父亲,又偏偏是在她表哥李缜离京后的日子? 一切巧合凑在一起,这居心也太过明显了。 想着,封懿面色微冷,却也只一瞬,她微微抬眸对上苏菀正打量着她的眼神,沉默一瞬,忽道,“你想要什么?” 苏菀见封懿面色平静,似乎从进门到此刻,面色都并未有太大波动,唇角的笑意稍稍加深,“我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会选择你了,五姑娘似乎不如表面上那般不谙世事呢。” 话落,见封懿仍旧面色如常,苏菀收敛了唇边的笑意,道,“既如此,便也好说了,相信你也猜到了,不错,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你离开李缜,并且答应永不会嫁给他。只要你答应,我便会放了你父亲。” 封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静静的回望着苏菀,在苏菀凝视的眼神中静默一瞬,忽道,“侧妃娘娘,您……莫不是忘了您如今的身份?” 苏菀微怔,随即目光流转,轻笑了笑,“你以为我还想嫁给他?”话落,苏菀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封懿身上,眸底的神色一时复杂到竟让封懿有一瞬间的心惊,“我当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想多了,我之所以提这个要求,只是不想让你们两个人如愿罢了。既然他非要选择你,我偏偏要让你不能与他在一起。” 此刻,封懿终于看到了苏菀掩藏在眸底的一丝恨意,她也终于明白,她小瞧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818小说即便她已经嫁给了晋王明岑,可她没有得到的人,也不愿让旁人得到。只是此时此刻,封懿不知苏菀究竟是恨她,还是恨她表哥?亦或者是恨她们两个人? 可是有一点封懿却能确定,苏菀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此时,就听苏菀又道,“父亲与夫君,你只能选择一个,如何抉择,就看五姑娘了。” 这间雅间翛然陷入了沉默之中,封懿不知何时轻轻蹙起了秀眉,苏菀则安然坐与八仙椅上,抬手取过一旁案几上的青瓷茶盏,揭开杯盖对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继而抿了一小口,茶水入腹,口感温良,苏菀远山黛眉轻轻一挑,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翦水双眸却彷似不经意般落在了封懿的身上。 扫了一眼后收回眼神,苏菀又抿了一口茶水,随即放下了茶盏,摸出丝帕轻轻擦拭着唇角,而后动作轻柔地收起丝帕,轻轻抬眸,朱唇微起,正欲开口时,却听封懿忽道,“父亲是我的至亲,表哥是我的至爱,这二人我都要,而且我也并不认为,天子脚下,侧妃娘娘能手眼通天到对于一名四品官员想关便关,想放便放。我想即便是晋王殿下,也不会说敢如此胡作非为罢?” “你觉得我是在胡作非为?”苏菀道,“五姑娘以为,无凭无据,令尊又是如何进到大理寺的?而今皇上身体有恙一时虽不能审理此案,但一旦此案开审,我若有心,令尊便绝不可能脱罪。五姑娘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对上苏菀此刻隐约不虞的眼神,封懿面色不变,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侧妃娘娘颇受晋王殿下宠爱,可我的确不信,在这天子脚下,晋王殿下能一手遮天。” 话落,封懿微微垂眸,低声道,“侧妃娘娘今日见我的用意我已明白,我知侧妃娘娘如今已今非昔比,不过我封懿也并非是任人摆弄之人。既然侧妃娘娘有意为难,如何选择却在于我。既无它事,封懿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封懿向苏菀福了福身,随即转身离开。 苏菀望着封懿转身离开,直至消失在雅间外的背影,翛然收回眼神,继而落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唇角忽而轻轻一扬,似笑,而又非笑。 天香楼外的大街上,封府的马车在封懿面前缓缓停下。随侍身旁的玉影在封懿身边轻声道,“姑娘,可以上车了。” 封懿轻轻点头,心中想着临出门前母亲告诉她的话,“我去看过你父亲了,虽说是在大理寺的牢狱内,神色倒还好,他说他的谏书听着有些名堂,实际上不足以定他的罪,让我们不必担心。” 封懿不知事实当真如她母亲所说,还是她母亲隐瞒实情没有告诉她,但是苏菀的一言一行,都叫她生出了严重的危机感。 如今她表哥离京不过数日,归期还未知,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忽而,‘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在耳边乍起,惊得封懿心头一跳,抬头看天,就见此刻的天际乌云蔽日,沉重得彷似要轰然压下。 玉影在一旁道,“姑娘,这天眼见着是要下雨了,咱们快些上车回府罢。” 封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天色后,在玉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玉影紧随其上,二人与马车内坐稳之后,驾车的小厮随即上了车,挥着马鞭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不多时,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偌大的京城瞬间被雨幕笼罩。马车内,封懿听着马车外如鼓声一般敲击在了马车四周的密集的雨声,心头也跟着这天色一般凝重。 不知怎的,她心头隐约闪过一丝不安。 半刻钟后,封懿回到了封府。 封婵闻声而来,见封懿身上已被雨水打湿,忙叫玉琴提前一步赶到画轩与玉容一同准备热水与干净的衣裳。路上忍不住向封懿追问今日去见苏菀的情况。 封懿并未多说,只道,“如今的侧妃娘娘已不是从前的苏菀,她有心刁难,我们只得自救。” 封婵听罢,明白了封懿的意思,也不多问,只是心头有些苦涩。 封懿迅速回到自己的画轩,洗浴更衣之后,封懿让玉影去寻来李儒。 不多时,李儒便闻声赶来,与堂内向封懿拱手道,“表小姐有何要事?” 封懿屏退左右,一脸慎重的朝李儒道,“你可有办法,让我面见太子殿下一面?还有,表哥如今身在何处?你快些告诉我。” “这……” 李儒的表情一时显得有些为难。 封懿心头的恐慌更甚,她方才回来时在马车上灵机一闪,突然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苏菀为何会让她的父亲突然对封府动手,并且言辞之间这般肆无忌惮,说明她显然是知道她表哥李缜如今不在京城。 李缜虽只是武安侯,可到底也是为东宫太子办事之人,且颇受太子看中。晋王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可巧的是,他们偏偏在他表哥李缜离京之时动手,显然是算准了时机,并且毫不在意李缜回来之后反击的手段,似乎……觉得李缜回不来了一般。 而以苏菀如今的权势以及对她与李缜两人的恨意,苏菀既已对封府动了手,是否也会对她表哥李缜动手?否则她怎会这般肆无忌惮?似乎这京城都已被晋王掌控,连太子殿下都全然不放在眼中了? 封懿越想越心惊,面上却强装镇定,正欲追问,就见李儒面色踌躇着道,“回表小姐,太子殿下那边咱们还不得见,因为东宫之人只识得侯爷与严伯爷,可严伯爷也同侯爷一起离了京。至于侯爷身处何处……” 说着,李儒咬了咬牙,道,“实不相瞒,表小姐,我们与侯爷已经两日未取得联系了,只是因为事过两日,我原想着可能是侯爷那边有事耽搁,一时没有送消息回来,或许侯爷得了空,就会派人送消息回来的。但是此刻侯爷身在何处,我们实在不知。” 封懿听罢,心头一沉,面色也异常难看。 第100章 “接连三日,封懿始终未曾收到李缜的消息,心里不安的情绪越发凝重。就在她想方设法想要面见太子明晟时,京城以北数里外的一队骁骑星夜之中赶回了京,进京之后领头一人便马不停蹄的直奔晋王府。 亥时正,王府后门传来一阵敲门声,守卫之人打开门,就见门外之人身形挺括,全身却笼罩与黑色的斗篷之下。守卫之人正欲询问,就见黑衣人摘下帽檐,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忙惊道,“世子爷——!” 段崇南颔首,低声道,“王爷何在?” “王爷此刻在中堂。”话落,随即侧身请段崇南入内,之后探头观望了一眼,见无人跟随,立即谨慎的关上门,领段崇南前往中堂。81812. 须臾,王府宽阔的中堂之内灯火通明,屋内却并无人随侍,身着华贵锦袍的明岑正襟坐与主位之上,抬眼望着此刻正跪在堂前的段崇南,面色沉凝道,“事情办得如何?” 段崇南抱拳,低着头的面上一片凌厉肃杀之色,“回殿下,一切已处理妥当。李缜依照我们的计划进入山东安顺之后,果然要见那人。我们趁他不备暗中截杀,将李缜与他的随行人马屠戮殆尽。李缜已死,太子便没有掣肘我们的证据,殿下可安心了。” 明岑面上却并未松缓,而是轻蹙眉头,道,“当真如此顺利?你亲眼见到李缜已死?” 段崇南闻言翛然抬头,菱角分明的面上凌厉之色未散,此时更添了几分笃定与畅快,他眼底闪过嗜杀之后的得意,沉声道,“不错!我可是亲手将手中的剑刺进了李缜的心口,亲眼看着他断气,如何有假?殿下但请宽心。” 见段崇南如此笃定的语气,明岑紧蹙的眉头稍缓,随即轻瞥了段崇南一眼,“真正宽心的人是你罢,心头的那根刺被彻底根除,有关李安的最后一点证据因为他儿子的死而彻底烟消云散,你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听着明岑揶揄的语气,段崇南心底越发畅快,面上却不敢肆意,便道,“是臣心头的刺,也是殿下的心腹大患,如今他既已死,太子便没有了可以掣肘咱们的证据,即便太子仍想对付咱们,没有证据便有心无力,潼关仍在殿下手中,殿下也可安心了。” 说罢,段崇南一顿,看了一眼明岑的面色,又道,“殿下,此次东宫那边却吃了一个暗亏,太子极其看中李缜,一旦李缜之死传回京,太子必然惊动,也必然能察觉是我们动的手,殿下可有后手?” 明岑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意味深长瞥了段崇南一眼,忽道,“你离京的这段时日,可知京城发生了什么?” 段崇南一怔,正欲回答时,就听明岑又道,“父皇突然发病,至今已七日还未醒来,母妃把持着人亲自照料,不过从太医口中得知,父皇的龙体,撑不了多长时日了。” 段崇南面色微变,“这——殿下!皇上可曾立下遗诏?若是皇上未曾立下遗诏,一旦皇上驾崩,东宫身为储君,便可顺理成章登上帝位,到时,殿下这数年辛苦的筹谋可算是白费心思了。” 中堂一角,金玉樽上的烛火幽幽一闪,一瞬间的沉寂叫人心悸。 就在这叫人心悸的沉默悄然蔓延时,明岑面无表情的抬眼望向段崇南,在段崇南期待而惶惑的目光中微微摇了摇头,“未曾。” 段崇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明岑至始至终面上只有泰然,心头一跳,隐约闪过一个念头,他抬眼打量着明岑的面色,越发笃定心中所想,眼中的神色便也越发坚毅,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动手?” 明岑见段崇南心领神会,唇角淡淡一扬,道,“不必担心,再过几日,我便告知你接下来的行动。” 又过了几日,距离李缜失去消息已过十日,李氏也察觉到了封懿的不对劲,追问李缜的去向,封懿支支吾吾不敢多言,三言两语打发了自己的母亲后,封懿的心里也越发慌乱。 她实在是不敢再多等了。距离李缜离京已过半个月,而距离李缜失去消息则已有了十日。这段时日她心惊胆战,担心会突然收到李缜传来的噩耗,可没有消息,让她侥幸之余,心里只有更多的担忧。 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坐以待毙。 这段时日唯一的一件好消息是,她母亲李氏见封懿太过担忧,便将她偷偷带进了大理寺亲自见过了封敬坤一面。亲眼见到父亲在狱中安然无恙,也并无丝毫虐待,封懿心中便安下了心。 只是狱中环境不好,封敬坤形容有所憔悴,见到封懿突然出现也很是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欣慰,再三叮嘱封懿她们不必担心,也莫要轻举妄动之后,李氏便带着封懿迅速离开了大理寺。 父亲那边让封懿心安之后,封懿唯一牵挂的便是李缜了。 封懿想去寻找李缜,可她不知李缜究竟去了何处,再三逼问李儒李儒也只说不知,封懿万般无奈之下,决定亲自去一趟东宫。 东宫封懿去过一次,虽说已过了许久,上一次还是在夜里与李缜一同进的东宫,但东宫内之森严与寂静让封懿颇有印象。那一夜她虽未曾看到有旁人,但她能感觉到东宫内的氛围非比寻常,守卫也必然及其森严。 不知她贸然闯东宫,太子殿下会不会见她一面?或者还未闯进东宫便被里头的人给撵了出来? 抱着这个念头封懿这一夜惴惴不安,翌日凌辰便醒了。 因为面见太子一事事关重大,封懿不敢惊动任何人,便连侍候她的玉容玉影也不敢惊动,自己悄悄的起了身,选了一件不甚显眼的薄袄着身,梳妆打扮好后,便想从后门偷偷溜走。谁知还未打开门,便被奉命时刻保护她的人察觉及时禀告了李儒。 李儒闻讯赶来拦住了就要出府的封懿。 与此同时,封府大门前的长街之上,翛然出来了无数巡卫营士兵,沿着街边一一布岗。小到每一条巷道,大到每一条长街,京城之内的巡卫营士兵倾巢而出,将偌大的京城之内的每一条长街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动静闹得极大。 不止封府,整个京城都被轰动,众人不知朝廷怎会突然出动巡卫营士兵全城戒备时,一道消息如惊雷一般传遍了京城。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59节 太子明晟被人毒害,生死不明! 晋王明岑得知此事,命巡卫营统领全城彻查下毒之人。这段时日京城上下戒备,闲杂人士皆不得随意出入。 清晨时分,当晨起的封老太爷听闻此事,坐在床榻边沿长长唏嘘一声,“这天……要变了。”沉默半晌,他朝身边随侍之人道,“去东院让敬山来这屋里一趟。” 与此同时,朝晖堂内。 李氏等人也知道了太子被毒害一事,联想到京城中这段时日所发生之事,一时心中莫名有些恐慌,李氏便朝封懿道,“懿姐儿,缜哥儿究竟去了哪里?太子殿下都被人毒害,这京城只怕是要出事了。你快些告诉我缜哥儿究竟去了何处?怎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离京?可不能出了事才好。” 封懿心头一跳,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面上却不敢表露。 她该怎么说? 难道当真要告诉她母亲李缜已经失去了消息,极有可能凶多吉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封懿心头一滞,被克制许久的担忧倾巢而出,鼻头一酸,险些就要落泪,她连忙侧过身子遮掩着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压住泪意与情绪后,低声道,“表哥只说是有要事去办,办好之后便会回京。母亲莫急。” 李氏怎能不急,因为今日的变故,她联想到许多,又见李缜突然失踪,这么长的时日都不见踪影,心里越发恐慌,可瞧见封懿面上被强制压抑着的担忧后,李氏沉默了。 若说此刻,比她更担心李缜的便只有封懿了。他们二人的感情李氏明明白白的瞧在眼里,此刻也越发急在心里。 然而李氏什么都不敢再问,只是上前一步将封懿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发髻低声道,“我相信缜哥儿会回来,咱们一块儿等。” 封懿点了点头,心中思绪万千,愁眉不展。 未几,封府后堂。 封老太爷已收拾妥当,正襟坐与后堂中央的太师椅上,他的左手边,檀香木八仙椅上坐着的是方才过来请安的封敬山。 此刻,封老太爷面上一片肃穆,他抬眼望向封敬山,沉声道,“今日的事,你心底是有数的罢。” 封敬山也不否认,恭敬道,“父亲从官多年,心里自当有数。皇上龙体衰败,这一幕迟早会发生,只是孰胜孰败,就看是哪一方先未雨绸缪了。” “看来这绸缪里也有你的一份了。”封老太爷见封敬山面上泰然自若,甚至隐隐有些成竹在胸而毫无紧张的神色,忽而觉得甚是心累。他这长子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他这父亲也丝毫不放在眼里了。 想着,封老太爷垂了垂眸,又道,“既如此,你们接下来是如何打算?敬坤那边何时能出来?” 封敬山道,“晋王殿下一切已准备妥当,接下来只需一纸诏书,便大事可成。至于二弟那边,他在大理寺不会待太长时日,更何况此时的京城易生变,大理寺内反而安全。晋王殿下说过,待事成之后,二弟不会有事,反而会有封赏,咱们封府也会更上一层楼。父亲尽可放心等待消息即可。” 封老太爷闻言心神却是微微一震。 他明白了封敬山话里的深意,依晋王明岑今日的所作所为,皇帝病重,太子被毒,京城军政大权皆已落入他手,最后一步,便是逼宫! 只要拿到禅位诏书,明岑便可光明正大登上帝位,无人可以反对。而今时今日帮助他逼宫的一众党派自然也会成为他的心腹,荣华富贵,位极人臣。 这些乃是人之常情,封老太爷可以理解,可叫他寒心的是,封敬山为了权位,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只知争权夺利。封敬坤被囚,显然是晋王要挟他们封家的手段,封敬山不仅不在意,甚至早已将封敬坤踢出他们的权力之外,并且成为他掌权之路的垫脚石。 封敬山如此心性,封老太爷如何能不寒心? 沉默良久,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之地,封老太爷长叹一声,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他掀起眼皮扫了封敬山一眼,道,“既如此,我会起草一份文书。待敬坤回府之后,大房与二房便分开罢。你一心去追求你的权位,我们二老就跟着二房了。” 封敬山一怔,“父亲可是认真的?” 封老太爷点了点头,不欲多说,封敬山便拱手道,“既如此,儿子一切听从父亲安排。”话落,封敬山从座上起身,向封老太爷拱了拱手,“署衙里还有公事,儿子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出了后堂。 封老太爷望着封敬山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头只觉忧心忡忡。 封懿离开朝晖堂内,便直奔封婵所在的依兰院。 眼见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她以为的救星太子明晟都被人毒害,她开始相信苏菀所说的话。她也越发肯定,李缜那边,苏菀定是动了手脚。 此时此刻,她不敢再托大。李缜没有消息,或许就是苏菀正等着她,等着她前去求饶。相比和李缜在一起,封懿此刻所求的,宁愿是李缜平安归来。 只要她表哥李缜能够平安归来,幸福的活在这个世上,封懿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她付得起。 想到李缜此刻还生死未卜,封懿心头只觉钻心的疼,她终于明白失去至爱之人是什么滋味,竟是这般的痛苦,沉重,难以忍受。 可此时此刻,她也全然承受下来了。因为她相信,李缜还活着,只是,她现在还不能亲眼见到他。 封懿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进了依兰院后直奔封婵的寝房。 踏进房门,见封婵此刻正伏在外间的木案上书写着什么,封懿径自上前,跪坐与封婵面前便道,“四姐,你可有办法见到苏菀的兄长苏覃?我想通过苏覃,尽快见苏菀一面。” 封婵知道李缜已失踪多日,这会儿见封懿满面焦急之色,沉吟片刻,她道,“五妹,我不知你与苏菀之间究竟有什么,可是她如今已是晋王侧妃,上一次你们是不欢而散,这一次你确定她愿意见你?” “不论她愿不愿意,我必须得试一试。”封懿双眼灼灼的盯着封婵道,“四姐,这一次就要靠你了。表哥下落不明,我不能在等了。” 封婵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我领你去见苏覃。” 午时,封府的后门处备了一辆马车。 封懿虽说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莽撞,自己没带玉影玉容,只让封婵带了玉琴,叫了一名小厮驾马车,通报了地址,让小厮直奔苏府府邸后,三人便匆匆忙忙的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行,封懿起初还未察觉到不对,忽然觉得马车愈渐颠簸,不像是在平坦的道路上行进,封懿心中生疑,掀起一边的车帘,就见马车所经之处皆是偏僻小巷,似是为了避开长街上的巡卫营兵士。 封懿心下一惊,放下了车帘后连忙拽了拽身边的封婵,对着外头向她使了个眼色,封婵一时疑惑,就见封懿忽道,“慢着,马车前方拐角处停下,我与姐姐要去买个东西。” “是。” 外头低低应了一声,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封懿又朝封婵递了个眼色,封婵这时终于会意,向她点了点头,两人又拉着玉琴,玉琴在前,封懿最后,三人手牵手慢慢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封懿最后一个下,抬眼间就见她们这会儿停在了一个巷子的角落处,驾车的那名小厮这会儿就站在马车一侧正对着她们却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 封懿心里防备大增,一时不知这小厮究竟是何用意,一时又忽然觉得这小厮身形隐约有些眼熟。 就在封懿疑惑之际,小厮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张似乎饱经风霜而削瘦坚毅的面庞。 封懿看清之后,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哥哥——” 第101章 “封毓迅速上前掩住封懿的口鼻,低声道,“是我,莫要声张。”话音未落,手掌之间已沾满了湿意,封毓低头,就见封懿不知何时已满脸泪水。 封婵同样被眼前突发的状况震惊的不知所以,直到看清小厮的真容,竟当真是已消失了三年的她们的兄长封毓,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愣愣的喊了声,“二哥。” 封毓轻轻点头,见封懿哭得泪眼朦胧,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抹了抹封懿面上的泪痕,一边轻声道,“妹妹莫哭,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 说罢,封毓忽然折回身往前方走去,对着一间民房后门连敲数下,顷刻间后门被打开,封毓便朝封懿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进屋。 封懿与封婵跟了过去,被封毓领进了屋内。 这是一间两进的,在京城之内毫不起眼的民宅。 封懿跟着进去后,就见院内有数位穿着寻常百姓服饰的男子,他们皆身形高大,神色亦是坚毅,见到封毓时面上无一不是恭敬之色,封懿越看越奇怪,对于封毓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也越发疑惑。 只是无论封懿如何疑惑,此刻也不便出声询问。因为她嫡亲的哥哥封毓在消失了三年之后却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突然出现,绝非寻常。 一路跟着封毓,封懿也不再多看。片刻后,封毓将封婵与玉琴二人安排到一间厢房里休息,又带着封懿来到了另一间厢房。 推开房门,房内皆是一些寻常的摆设,屋内正中央的方形小木桌上摆放着一套青瓷茶盏,一旁的青瓷茶壶壶口处正冒着热气,显然已盛满了滚烫的茶水。 封毓领着封懿入内,让她在小木桌前落座,自己则跟着落座另一边,与封懿相对而坐,抬眼便见对面一双莹亮的双眸正视线灼灼地盯着自己。 封懿睁大眼睛望着消失了三年今日突然出现,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皆有了些许变化的封毓,直到此刻仍有些不敢置信。若非从小与封毓一同长大,封懿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身形挺拔,相貌俊朗,眼神坚毅之人会是三年前总是鲁莽行事,让封府上下都不省心的她的哥哥封毓。 因为封毓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仅仅是身形与面容,最明显的,是他的气质,从从前的鲁莽跋扈,变得内敛而从容,就连他的眼神也从当年的年轻气盛变得沉稳而泰然。 仅仅三年时间,封懿不知封毓经历了什么,可此刻看到封毓这般焕然一新的出现在眼前,心里头异常复杂。 她静静的望着封毓,忽道,“哥哥,你变了许多。” 封毓望着同样三年不见,早已出落得姿容绝艳的封懿,淡淡一笑,道,“妹妹,你又何尝不是。三年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发生变化,我们自然也会改变。” 封懿点了点头,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片刻后又正了正面色,道,“哥哥,说罢,这三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一丝消息也没有?又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还有父亲的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罢?” 对上封懿疑惑的眼神,封毓点了点头,“你莫急,这些事我会一一告诉你。”话落,封毓沉默了一瞬,道,“三年前我去大同从了军,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不知前途会如何,我不希望你们阻止我,也不想……让你们失望。不过,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去向……” 说罢,封毓意有所指的看了封懿一眼,在封懿微微睁大的双眸中轻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李缜。” 封懿本就有些疑惑,此刻听到这话,仍是止不住的震惊,她迅速想通了一些事,连忙道,“是表哥让你在这个时候赶回来的?他如今身在何处?可曾安然无恙?” 眼见封懿骤然激动起来,封毓连忙安抚道,“妹妹莫急,你放心,他此刻是安全的,但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他如今身在何处。你也看到了京城是何状况,李缜他此时是断断不能出现在京城的。” 封懿心头微震,瞬间安静了下来。半晌,忽然喃喃道,“表哥他……究竟在打算着什么?” “不是他在打算着什么……” 封毓道,“妹妹,你还小,有些事情或许不知,你只需知晓,我们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自保,为了护住大家的周全。他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才让我出面来告知你。所以,你莫要多想,只需在家中安静等待,等待着我们的消息,可好?” “有什么不知道的?”封懿忽然轻轻勾了勾唇角,扬起的笑意里透着一抹自嘲,“不过是太子与晋王的斗争,而表哥身为太子的人,自然是要在其中出谋划策的。可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依然如此。他既知道我会担心,为什么就是不跟我说实话?难道我还会出卖他么?” 说着,封懿心里直泛酸,剧烈的担忧与恐慌因为封毓的出现骤然而止,此时,却又化作巨大的委屈与无奈。 眼见封懿眼中的泪意渐渐充盈,封毓一时有些无奈,便道,“这些话只怕你需见到他之后去对他说了。不过妹妹,我能明白李缜的想法,他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极其危险,若不成功便成仁,你不知此事对你才是好的。”81812. 封懿何尝不明白李缜的用心,可相比李缜只知保护她,凡事一律自己扛,封懿更希望与李缜一同分担,分担他的一切忧愁。 与封毓说了这些话后,封懿渐渐冷静下来,与此同时,封毓给她斟满一盏茶水递到她面前。 封懿伸手接过,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哥哥,你是何时回来的?你可知苏菀她……” “我知道。” 封懿话音未落,就被封毓接过话头道,“晋王的侧妃,如今已今非昔比,父亲进大理寺,也是因为苏府的关系。” 说及此处,见封懿眼中有担忧之色,封毓却是微微一笑,“妹妹,三年已过,我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三年前,我或许是因为她的关系而想改变自己想让她刮目相看,可在边关历练许久,经历了数次的生与死,有些东西我已经看清了。属于我的自然会属于我,不属于我的强求也不会得到。” 说着,封毓忽而抬手抹了抹额际左侧。 封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处约两指宽的疤痕,不过因为时间已久,若非细看竟不甚显眼。可是,在额角的一处口子,可见当时定是极为凶险,封懿想着只觉心惊肉跳,忙道,“哥哥——” 正要说些什么,封毓忽然放下了手,低声道,“无妨,边关数年,我身上的伤疤何止一处,不过我还要感谢这个伤疤,若非是它,我如今也成不了副将。今时今日,也无法相助李缜,保护你们。” 封懿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我相信哥哥终会找到命中注定属于你的那个人。” 封毓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在此事上多说。“妹妹,我今日出现之事,只有你与封婵知道,你们务必要守口如瓶。关于你所知道的事,你也不可告诉旁人,包括封婵。这里我们不会久留,京城即将会有大变,你回府之后与母亲好好待在府中,轻易不可出府。至于母亲那里,待此事了结,我会亲自向父亲母亲请罪。” 听着封毓慎重的叮嘱声,封懿面色也凝重起来,她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然道,“哥哥,你可否告诉我,这个情形还要多久?” 封毓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因为……晋王他等不了这么久!” 见过封毓之后,封懿与封婵又被封毓的人送回了府,这一次却不是封毓亲自相送,而是派了一名办事得力的属下送了回去,之后一行人便从民宅内消失了身影。 封懿因为见过封毓,心中大定,回府之后便彻底安下心来,不过封毓出现一事她还不能告诉母亲,还叮嘱了封婵与玉琴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此事每次见到李氏封懿心中便有一丝愧疚。 不过,因为知道即将到来的大变,封懿不知李缜这边胜算几何,心里忐忑,担心叫旁人看出来,便只待在自己的画轩,鲜少出来走动。 就在京城的局势逐渐紧张时,昏睡数日的成泰帝忽然醒了过来。 因内宫已被昭贵妃及其势力控制,昭贵妃在第一时间按下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将成泰帝醒转的消息告知了晋王明岑。晋王明岑便迅速召集一众心腹,布置接下来的行动。其中为首的便是镇国公世子段崇南。 是夜,深秋的京城阴冷而肃杀,晋王府内却是灯火通明。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60节 彼时,王府中堂内,晋王明岑高坐与主位之上,面色严肃而沉凝。在他的右手处,便是被紧急召唤而来的镇国公世子,时任三千营卫指挥通知,统领麒麟卫的段崇南。 而就在方才,一众支持他的大臣与幕僚等已收到他的指令,一一离开,唯有段崇南被他单独留下。 段崇南身为明岑的心腹,自然明白明岑之意,也不等明岑主动发问便道,“回殿下,东宫防守极为严密,且东宫的暗卫身手绝佳,而我们无法探知东宫之内究竟藏有多少暗卫,所以我们的人便一直无法探入,也不知太子如今究竟是何状况。” 明岑的面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果然,东宫太子,经营多年,东宫便也固如金汤,岂是这般容易让你闯进去的?只可惜那名侍女已死,我们竟不知明晟究竟是否已中毒!” 段崇南拱手道,“我们虽不知东宫之内究竟是何境况,但太子如今既已龟缩东宫不得而出,我们的人又守在东宫之外让东宫与皇宫无法联系,如此绝佳时机,殿下万万不可错过。不知殿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明岑微微垂眸,眼底蕴着惊涛骇浪,“我何尝不知毒杀明晟难于登天,不过他既示弱,我们自然要让他得偿所愿。如今太子被毒杀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父皇也已醒转来,当父皇得知这个消息时必然及其痛心。可他只有我与明晟两个儿子,明晟既已生死不知,他便只有我一个儿子可以继承皇位。所以,这两日,我会让百官上折,让父皇立我为太子。一旦诏书签下,你即刻率麒麟卫攻入东宫,不必留活口。” 段崇南却有一丝疑虑,“殿下,倘若皇上不肯签让位诏书,倘若皇上不死心,一定要亲眼见一见太子呢?” 明岑翛然抬眸看向段崇南,眼神凌厉而决断,“巡卫营指挥使周坎已为我所用,京城便被我所控,内宫更是被母妃控制,他以为想见明晟,便是能见到的么?倘若父皇不肯签立太子诏书,那孤便让他签禅位诏书!” 段崇南心神一震,连忙拱手道,“是!” 明岑冷冽的眼神轻瞥了段崇南一眼,沉声道,“记住,三日是最后的期限。三日后,你随我一同进宫,拿到了诏书,便让麒麟卫攻入东宫!” 段崇南当即抱拳领命,“是,殿下!” 明岑随即抬手一挥,“退下罢!” “是,属下告退!”话落段崇南便向明岑请辞,在这森冷的夜色中悄然离开了晋王府。 当偌大的中堂内只有明岑一人时,苏菀忽然从内堂缓步而出,她见明岑抬手扶额,便悄然一步上前而来,纤纤玉手挪开明岑的双手,继而指尖动作轻柔而缓慢的揉着明岑的太阳穴。 明岑从身后传来的淡淡的香气中便知是苏菀来了,原本疲惫的心神忽而消散了些,他闭上眼任由苏菀为他按抚,语气也颇为轻柔,“怎的突然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已安寝了。” “如此紧要关头,殿下睡不着,妾自然也无法安然入睡。” 苏菀此刻立于明岑身后,她垂着眸,视线落在已闭上双眼的明岑的发髻上,轻声道,“殿下可是准备好了?当真决定动手了?” 明岑闻言却是淡淡一笑,“怎么?” 苏菀沉默一瞬,迟疑着道,“殿下可曾想过,若是……突发变故了呢?若是……失败了呢?” 明岑翛然睁开眼,抬眸看了一眼上方的苏菀,随即伸手将她一扯,揽进了怀中,右手食指刮着她的琼鼻道,笑道,“倘若失败了,咱们便要一同携手去见阎王了。” 说罢,见苏菀面上并无笑意,明岑翛然收了面色,抬手抚着苏菀的面颊,这一瞬间的眼神慎重而冷冽,“自古成王败寇,输了,你我一同去见阎王,赢了,你我便携手问鼎天下,俯瞰众生。所以这一役,只能赢,不能输!” 苏菀心头一跳,看了一眼似乎胜券在握的明岑,眼神微微颤动着,随即将头埋进了明岑的怀里,不在多言。 第102章 “三日后的入夜时分,凛冬的森寒携裹着彻骨的冷意悄然而至。 这一夜的伊始,偌大的京城里里外外被巡卫营的兵士们围得水泄不通。自小生活在皇城脚下的百姓们嗅觉极其敏锐,他们已然感觉到京城即将发生重大的变故,而事先早已得到消息的官宦人家或世家大族,更是早早的关门闭户,等待这一夜即将到来的大变。 酉时正。 封懿正与封府内坐立不安,今日城内突然加急的守卫让她隐约察觉到京城内正在发生变故,可封老太爷一早便已下令关闭封府各个出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封懿虽然挂念着李缜他们,可在知道他们隐约有所动作而自己没有丝毫办法能够帮上忙时,便只能待在自己的画轩里来回踱步。这件事,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告诉,只能一个人待在房内干着急,并且心甘情愿的相信着李缜,相信封毓,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成功。 与此同时,晋王府内。 地位早已超过正妃的侧妃苏菀把持着王府上下的一切权利,此刻正在王府中院的内堂之中安然高坐着,她敛着眼,妆容精致的面上一片恬淡与平静,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眉儿脚步轻缓而来,苏菀闻声睁开双眸,抬眼看向正向她走来的眉儿,轻声道,“人可来了?” 眉儿点头道,“回主子,来了,车驾已到了王府侧门前,管家派人来请示是从侧门入还是从正门入?” 苏菀眸光微动,忽而伸手。眉儿迅速上前扶起苏菀,就听苏菀道,“从侧门入吧,此事不必大张旗鼓,告诉管家他们紧闭风声,莫要宣扬。”说着就从座上起身。 眉儿一时不解,便道,“只不过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主子难不成还要亲自去迎?” 苏菀侧头看她,唇角微扬而似笑非笑,“不亲自相迎,怎能以示尊重?何况在嫁入夫家之前,她的身份可比我尊贵得很呢!”话落,苏菀不在多说,而是径自前往中院侧门迎接来人。 不多时,灯火通明的院内,苏菀见到了镇国公世子夫人封婵,以及她怀抱中一岁左右,正睡得香甜的小世子。 封婵见苏菀亲自来迎,受宠若惊,便也诚惶诚恐,毕竟苏菀如今可是晋王备受宠爱的女子,虽是侧妃,王府上下谁人不知她的地位已超过了正妃,便着急忙慌的上前行礼,“侧妃娘娘前来相迎,妾愧不敢当。” 苏菀上前一步扶起封婵,秋水双眸瞥了一眼封婵怀里的小世子,一边道,“这么晚还让你们母子过府,车马劳累本是我的不是,不过,今夜如此重要,姐姐的夫君又是王爷的得力下属,这个消息我便想第一时间与姐姐一同分享。” 封婵一时却不解,便道,“不知是何好消息?侧妃娘娘可否告知?”封婵虽知道段崇南在朝中地位不低,与晋王更是来往密切,甚至这段时日时常深夜才回府,前一段时日更是离京数日,但是段崇南并未告诉她究竟在做什么。 而碍于段崇南的心性,封婵不敢过问,只能静心待在镇国公府悉心照料自己的孩儿,今日也是晋王府来消息说有要事请她一聚,让她带上孩儿一同前来。 封婵不知情况,但晋王府来人她不便拒绝,便带着孩子一同来了,本以为侧妃是有什么后宅妇人之事来寻她,此刻听来,似乎今夜有大事要发生。 苏菀见封婵一副懵懂的模样,一时有些讶异,不过也并不解释,而是轻声道,“姐姐若想知道是何事,只需与我一同静等便好。相信消息传回时,定不会让姐姐失望。”话落,苏菀抬手指向院内,“姐姐请。” 封婵应了声,便跟着苏菀一同往她的院落去了。 王府之上,漆黑的夜幕悄然降临,如一块漫无边际的巨幕将京城彻底笼罩,也将一切浑浊与腐朽,权欲与罪恶笼罩其间,细密得透不出一丝光亮。 就在此时,与晋王府地势正好呈东西之势的东宫外,甲胄齐整的一千麒麟卫隐藏与黑暗中牢牢坚守着东宫四周,坚决不让东宫内冒出一道人影。 而在东宫以西的一条长街上,数百道人影悄然而现,皆一身黑衣玄帽,腰佩长剑,步履极轻往东宫而来。 即将靠近东宫时,为首之人迅速做出几道指令,数百道人影迅速而整齐的分裂开来,以环形之势向东宫围拢。 紧接着,隐有利刃划破脖颈的声音从漆黑的夜里悄然传来,无数人影与黑暗之中悄然倒地。 渐渐的不对劲终于让麒麟卫警觉,而黑衣人也与黑暗中亮出了锋利的利刃,双方正式交锋。利剑相交之声与惨叫声交相而起,不绝于耳。 东宫之外的朱雀大街上的巡卫营兵士终于察觉到了东宫方向传来的异动,一名兵士向指挥请示是否即刻往东宫查看,片刻之后传下消息:东宫事关重大,一切异动置若罔闻! 于是,所有听到东宫方向传来异动的巡卫营兵士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站好自己的岗位,对于黑暗里传来的一切异动不闻不问。 半个时辰后,东宫外的刀兵之声渐渐转小,与此同时,东宫大门与侧门皆开,隐匿东宫内许久的百名暗卫齐出东宫,加入了黑衣人的行列。 东宫暗卫身形矫健,武艺超群,均可以一挡十。有了东宫暗卫的加入,黑衣人的队伍势如破竹,不过多时便将一千麒麟卫斩杀殆尽。 彻底斩杀了所有麒麟卫后,黑衣首领领着所剩的部下入了东宫。 东宫正殿前,一身明黄长袍的明晟眉目沉静,他盯着跟着暗卫而来跪在身前的黑衣首领,沉声道,“你便是李缜所说之人?李缜何在?他的伤势如何了?” 黑衣首领解下面巾,露出一张英武而坚毅的面容,他单膝跪地抱拳道,“回太子殿下,属下大同总兵副将封毓,受武安侯李缜之命前来护驾。武安侯伤势有些严重,如今在京郊的一处宅子里养伤。” 明晟眉头轻蹙了蹙,随即扬起,“此次危机全靠武安侯料得先机,事成之后,本宫绝不会亏待与他,你且让他好生将养着。” 话落,明岑抬头看天,乌黑的夜色透不出一丝光明,他的心底却一片澄明,片刻后,他对着暗卫首领与黑衣首领封毓道,“召集所有人手,去皇宫!” “是!” 京城的夜空依旧被黑幕笼罩,直到,月光不知何时悄然而现,悄无声息的倾洒在了皇城太明宫正上方的琉璃瓦上,灰白色的光芒挥洒而下,将太明殿正门前一排罗列的身形笔挺而气势森寒的麒麟卫的身影勾勒得一览无遗。 而此时,太明宫正殿之中,气氛沉凝而剑拔弩张。 已醒转三日的成泰帝面色枯槁,并未有半点起色,不仅仅是因为他昏睡多日,早已腐朽的龙体,更因为东宫传来的噩耗。 可是,他并不相信太子明晟已被毒发身亡,然而他病重的躯体无法支撑他前往东宫去一看究竟,可就在这噩耗传来没多久,群臣上折,请他另立晋王明岑为太子,暂行储君之职。成泰帝看出其中猫腻,可他发现,在他昏睡数日醒来后,太明宫上下,竟已落入昭贵妃与晋王明岑的掌控之中。 此刻,宽敞而明亮的大殿中央,成泰帝身形佝偻的坐与御案之前,御案之上,是一大摞臣子们的奏折,堂前,是晋王明岑,与一直跟随在他身侧的镇国公世子段崇南。 段崇南一身甲胄,腰佩长剑。按照宫规,臣子不得佩剑入殿,段崇南已然犯了宫规,然而他此刻毫无惧色,而是面色坦然的随侍晋王身侧。 其余宫女太监一律被撤下,唯有侍奉成泰帝多年的首领太监冯力留在殿内,守在成泰帝身侧,对于此刻立于殿前,气势隐有咄咄逼人的晋王明岑,他微垂着眸,不敢有丝毫动作。 成泰帝虽面色枯槁,形容憔悴,但二十余年的帝王生涯让他龙威仍在,他沉着脸望着殿前的明岑,沉声道,“明岑,你是我的儿,你有何心机以为我不知情?这些递上来的折子,看来都是以你为尊了?可是,倘若朕不另立太子,你预备对朕如何?弑父吗?” 明岑面色不变,恭敬道,“回父皇,如此大逆不道之行为,儿臣怎敢?可是父皇,您只有我与大哥两个儿子,如今大哥已去,您的万里江山,雄图霸业,除了我之外,您还能传给谁呢?” 成泰帝闻言却是面色微变,喉头一甜,翛然咳出一口血来。 冯力面色微变,就要上前,却被成泰帝抬手制止。 明岑也看到了御案上的一丝腥红,剑眉微蹙,再次出口的声音已有一丝怨念,“父皇,我与明晟同是您的儿子,可为何从小到大您只看重大哥,从未将我置于眼中。论文治武功,我不比大哥差,可您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将皇位传给明晟,从未考虑过儿臣的感受。父皇,儿臣在您眼中就这般不起眼,不配与明晟相提并论吗?” 成泰帝眉眼阴鹜地盯着他,沉声道,“逆子!他是嫡,你是庶,你们如何能够相提并论?你认为朕不看中你?朕倘若真不看中你,如何会将你交给昭贵妃抚养,又怎会养虎为患,养大了你这个逆子和你背后的这一众党羽?”81812. 明岑望着成泰帝气急败坏的眼神,忽地笑了,他嘴角的笑意张狂而嘲讽,低声道,“父皇说得不错,可是,如今您只有我这一个逆子了。” 话落,他翛然收起唇角的笑意,面色有一瞬间的阴沉,“父皇,您的龙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儿臣不孝,不愿见父皇拖着病体还要劳心国事。为了父皇的龙体着想,父皇何不退位,早一日安享晚年,修养身心?” 偌大的正殿内翛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成泰帝眉眼阴沉地盯着明岑,一时没有开口。他在思考着对策。 身为一国之主,如今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着禅位,这等奇耻大辱叫他如何能忍?可他未能及时察觉这个逆子的阴谋,如今的太明宫上下皆已落入明岑之手,他虽身为一国之君,此刻竟是孤立无援! 可是,若要让他这般无奈的禅位给明岑,他如何能甘心? 可除了明岑,他便只有明晟一个儿子,而东宫那边,因消息封闭,他全然不知东宫究竟是何境况。 就在成泰帝蹙眉沉思时,明岑骤然开口,“父皇莫不是在思考对策?父皇莫要忘了,如今皇宫内外皆是儿臣的人,太子那边父皇更是不必肖想了。您如今只有我一个儿子,除了儿臣,父皇别无子嗣!” “倘若父皇是想拖延时辰,儿臣告诉父皇,今夜是您最后的机会。今夜过后,儿臣便会称父皇病重,无法处理朝政,儿臣摄政称王,处理国事,倘若有官员不从,是何下场父皇心里应该清楚。究竟是要兵不血刃,还是要朝廷上下血流成河,全在父皇的一念之间。” 成泰帝骤然抬眼,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盯着明岑。 他吃惊于明岑的手段与阴狠,他怎么也未想到,封王还没多久的明岑竟这般心思细密,手段狠辣。在他昏迷的这短短十数日,就步下重重手段,毒杀太子,继而又逼他禅位! 如此心性,甚至已远远超过了年轻时的他! 察觉到成泰帝震惊的眼神,明岑冷然一笑,“父皇觉得,这天下,儿臣可能坐得稳?” 成泰帝直愣愣的望着明岑,翛然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以为,一国之君,仅仅靠狠辣便能治理国家?”话落,成泰帝沉默片刻,忽而长叹一口气,“既然你一心想当皇帝,朕倒要看看,你能否坐稳皇位!” 说罢,成泰帝面色隐有一丝颓然,他抬手拾起笔架之上的长毫,又取过一张黄帛铺平,似乎打算落笔时,身边的首领太监冯力忽然开口,“皇上。” 成泰帝抬头,就见冯力端起之前已备下的一碗参汤放与御案之上,一边低声道,“皇上身心劳累,不妨喝一口参汤在落笔也不迟。” 成泰帝看向冯力,却见冯力也正好抬头,朝他投来一抹若有深意的眼神。 成泰帝满心疑惑,端起参汤就要饮下时,太明宫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声音。紧接着,便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太和殿正殿大门被推开,一名麒麟卫匆忙而入,跪在明岑与段崇南身前惊声道,“晋王殿下,殿外……殿外有一群黑衣人杀过来了!” 明岑闻声骤变,“什么!” 段崇南同样面色大变,“怎会如此?哪里来的人?宫门守卫呢?” 麒麟卫道,“回殿下,属下也不知那些人如何进的宫,而且那群黑衣人当中,有东宫的暗卫!” 明岑与段崇南皆大惊失色。 明岑更是沉声道,“怎么可能会有东宫的暗卫?周坎何在?他是死的吗?!”话落,明岑转身大步而出,要往殿外一探究竟。 段崇南急忙跟上。 殿内,成泰帝看了冯力一眼,低声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61节 冯力沉默一瞬,道,“皇上,奴才并不知是何情况,不过在皇上昏迷时奴才收到太子的指令,让奴才一定要保全皇上,切不可让晋王奸计得逞。” 成泰帝听罢,沉默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苍凉一笑,“看来朕真的老了,这至尊皇权,朕是该放手了。” “皇上……”冯力欲言又止。 成泰帝抬手制止,道,“不必多说了。” 冯力便不在多言。 太明宫正殿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与殿外愈渐喧嚣与激烈的打斗声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当半轮弯月悬于黑幕之上,晋王明岑与太子明晟的决战以一千麒麟卫尽数被灭,段崇南与晋王明岑被活捉与御前而宣告结束。 当亲眼看到明晟毫发无伤的出现在面前,而晋王明岑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跪于御前时,成泰帝只觉满心疲累。“虽说出身皇家,可你们本身也是手足兄弟,如今为了这皇权之位,兄弟反目,无君无父,可知朕心如何?” 明晟连忙道,“儿臣惶恐。” 成泰帝看了明晟一眼,又看了一眼自知落败而面无表情的明岑一眼,半晌道,“罢了,晋王明岑大逆不道,图谋造反,甚伤朕心,传令将晋王及其党羽关入天牢等待发落。太子明晟救驾有功,即日起行储君之职,暂领国政!救驾之人,由太子逐一论功行赏!” 明岑面色不变,垂眸拱手道,“儿臣遵旨!” 与此同时,太明宫外前庭内,一道烟火骤然而起,如流星一般划破长空,与星夜之中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京城以西北的一间民宅内,正在院内等待消息的严羡之见京城正上方亮起的烟火,面露喜色,连忙高声道,“缜兄快看!成功了!太子成功了!” 李缜闻讯从屋内踱步而出,他一手按着心口处,一边抬头,与月光之中露出了苍白而比往前稍显清瘦的面庞,亲眼见到京城正上方再次亮起的一抹烟火,他唇角轻轻扬起,脑子里乍然闪现一张明艳的笑颜。 他低声喃喃,“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第103章 “这一夜,晋王明岑的宫变在太子明晟明面示弱而暗中雷厉风行的决策之下一败涂地而宣告终结。这一场转变来得猝不及防,翌日成泰帝传下的圣旨更是让满京城哗然。 成泰帝龙体病重,自知命不久矣,朝政之事皆由东宫太子明晟一并监管。 然而晋王明岑叛变一事,成泰帝命太子彻查,不可草草了结,更不可冤枉过甚。于是,但凡与晋王明岑有过往来的大臣无一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不过,与之相反的,亲近太子一党的则无一不在暗自庆幸。而身为宫变一事最大的助力,利用自己的死让段崇南与晋王明岑放松警惕的武安侯李缜,成了此役最大的功臣。在第二日,便被太子的人迎入了京城。 封府的封敬坤更是在第一时间被放出大理寺,即刻回府。 听到消息的封懿便在第一时间着急忙慌的赶往朝晖堂。 朝晖堂内,亲眼看到面色稍显苍白的李缜与一身戎装的封毓出现在堂前,尤其是在得知他们二人相助太子推翻晋王一党的宫变时,封敬坤与李氏满心哗然。 封敬坤不敢置信之余,更是长长叹一口气,想着自己这段时日被关在大理寺,再出来时外头竟已翻天覆地,对着李缜与封毓两人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李氏却是早已流出了激动与欢喜的泪水。她上前一步深深看着三年不见,眉目虽如初,气质却焕然一新,满脸坚毅之色的封毓,心里又气又心疼,哭着道,“你这不孝子,是怎么做到三年都不给家里一点音讯的?你就不曾想过我与你父亲会担心你么!” 封毓满脸愧疚,“母亲,父亲,抱歉!儿子虽不辞而别,也只是想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不辜负父亲母亲的期盼。所幸儿子这三年不算浪费,也算是让父亲母亲有了交代。”说罢,封毓双膝跪地,朝着封敬坤与李氏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封懿也只是满眼含泪的望着,望着封毓,更望着李缜。 她知道他们此刻有更多的话说,更多的事情要交待,所以即便她此刻要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问,也只是强忍着,满目温柔的望着李缜。 封敬坤上前一步,与李氏一同扶起了封毓,沉默半晌,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究竟出了何事,你们可以说清楚了。” 李缜沉默一瞬,道,“此事,要从月初我收到山东安顺的一个消息说起……” 李缜将他收到严羡之的那个消息开始,带人前往山东欲见当初潼关的那个人证,却在山东境内遭遇段崇南的人截杀,幸而他早一步送信给封毓让他前来援助,才逃过一劫,太子及时收到消息,配合他来了一出诈死的计策引晋王明岑上钩,并诱导明岑一党逼宫,继而将其一举扳倒的计谋仔细说出。 朝晖堂内众人静静听着,直到李缜说完良久,封敬坤颇为惊叹的望着他,“你竟与太子这般默契,里应外合化解这次的劫难,当真让我震惊。不过,这其中若有差池,却也惊险万分,好在你们安然无恙,平安归来。只是有一点,你们又是如何能洞悉晋王的动向?” 封毓闻言侧头看了李缜一眼,在李缜微微颔首的示意中开口道,“晋王身边,自然也有太子的人。” 李缜在封毓开口时,眸色一闪,意味难明。 封敬坤听罢,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在多问,转而向封毓叮嘱道,“毓儿,你既回了,去向你祖父请安罢,还有你大伯那边……”说着,封敬坤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算了,不必去了,只向你祖父请安便可。” 经过这次的事,封敬坤已看淡了与封敬山的兄弟之情。只是晋王此次逼宫,他大哥封敬山不知参与其中多少,若要追责,只怕是要连累封府。封敬坤经历过牢狱之灾,心性早已发生了变化,更何况封毓还是此次相助太子的功臣,二房这边封敬坤是不甚担心的。 反倒是大房那边。 想着,封敬坤便长叹了一口气。 封毓明白他父亲的想法,什么也不问,只点点头,“是,父亲。” 李氏见李缜面色不佳,忙让他进内堂歇息。李缜只说还有事要处理,需赶回侯府。李氏明白李缜的身份与他此次对太子的功劳,也不多留,而是让封懿一同跟上,一边让封懿照顾好李缜。 封懿乖巧点头。 李缜向封敬坤与李氏辞别后,与封懿一同出了朝晖堂,前脚踏出西院,就见前方匆忙跑来两道人影,是封懿的大伯母许氏与贴身姑姑。 许氏此刻满脸慌张之色,见到李缜与封懿便忙上前而来道,“懿姐儿,缜哥儿,你们且等等。” 封懿站在原地,侧头看了一眼见到许氏后面无表情的李缜,心底一悬,一时也没开口,直到许氏走近才道,“大伯母,何事?” 许氏看了一眼本就面色有些苍白,此刻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渗人的李缜,又看了看封懿,终于鼓足勇气道,“你们可否替我问问,皇宫昨夜究竟出了何事?听说你姐夫他被抓了?晋王也被抓了?封婵她才不到二十啊,这般年轻如何能经受得住如此大变?倘若……倘若他当真犯了错,缜哥儿可否帮个忙……到太子面前求个情……”说至最后,许氏有些底气不足,却仍是强忍着说了出来。 封懿听罢没有吭声,而是转头看向李缜。 面对许氏慌张而焦急的面色,李缜仍旧面无表情,“大伯母,不知大伯父何在?” 许氏微微一愣,道,“老爷他……尚在书房。”81812. 李缜道,“昨夜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镇国公世子段崇南又做了什么,我想大伯父应该一清二楚,李缜一介小辈,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左右太子殿下的决定,所以大伯母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们,为何不去请示大伯父让他出面求情?” 不等许氏有所反应,李缜又道,“大伯母,李缜尚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话落,李缜不在多说,牵着封懿的手往另一条通往大门的路径自走了。 片刻后,前往武安侯府的马车上,封懿紧靠着李缜相拥而坐,封懿满心欢喜又心有余悸,她轻轻靠着李缜的臂膀,低声问,“表哥,你们真的成功了吗?这件事……真的结束了吗?” “成功了,但是……还没有结束。” 李缜语气中听不出多少高兴,而是一阵沉凝,“明岑如今虽被关在天牢,可他逼宫谋逆一事一日未处理,他就还是晋王。他背后的党羽也仍未一网打尽,他便还有可能卷土从来,所以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封懿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道,“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他们如今已被抓了,而且铁证如山,皇上都下了旨,相信不会再翻身了。可是表哥……这件事你为何从头到尾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你么?”说着,封懿气不过朝李缜的胸口处轻轻一锤。 李缜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冷汗直冒。 封懿察觉到不对,连忙道,“表哥你怎么了?”说着就去扯李缜的衣裳。 李缜拦着不让封懿触碰,却见封懿不知何时眸中已噙着泪光,李缜心疼而又无奈,只好主动解开领口处的衣扣,将胸口那处给封懿看,就见缠着白布的胸口处血迹斑斑,这会儿看着隐有加深的迹象。 李缜道,“你可知,我险些丧命于段崇南之手?如此险恶,我怎敢告诉你?” 封懿眼中的泪瞬间落了下来,“这么重要的伤你都瞒着不说,表哥,你究竟拿我当什么?究竟是我的担忧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难道不知道,你受伤,我会更心痛吗?” “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敢告诉你啊。危机关头,不得有半点分心。倘若让你知道一丝半毫,将你牵扯进去,我必将担心万分。你说我怎么敢告诉你?” 李缜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的将封懿往自己怀里揽,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声道,“表妹,你是我至爱的人,我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至于我,你放心,有你在这里,我即便披戈浴火,也会来寻你。你可明白?” 这话一出,封懿的泪流得更凶了,她将头埋在李缜怀里,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仅此一次,若有下次,我就不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 李缜面色讪讪,连忙道,“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封懿又道,“段崇南如此心狠手辣,表哥,你决不能放过他!” 李缜道,“自然。” 不止段崇南,还有晋王明岑,以及所有支持他,在背后暗下杀手的党羽,李缜一个都不会放过。上一世的惨剧,终究要在这一世,由他亲手终结。 封懿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段崇南犯下如此大罪,定然是逃脱不了刑罚的,而且不止她表哥李缜,太子也不会放过他,那么她的三姐封婵,下场又会如何? 想着,封懿只觉头疼,便不再多想了。 从封婵嫁入镇国公府的那一天,未来的路就与她们背道而驰了。 这一日,就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京城局势中,阴森逼仄,暗无天日的天牢里,迎来了一位来宾。 苏菀裹着宽大的裘氅,将自己的全身都笼罩与裘氅之中,只露出一双美目,跟着看着监牢的牢头一路脚步不停,直奔死牢内间,终于在一间隔间之内,看到了此次来见的人。 隔着铁栅栏的隔间之内,段崇南从角落里坐起了身,看着栅栏外全身裹在深色裘氅之中,依稀可以看出是女子的身影,一时有些疑惑,便道,“来者何人?” 苏菀给了一锭金子让牢头先行离开后,终于在段崇南疑惑的目光中摘下帽檐,露出一张妆容华贵而精致的容颜。 段崇南微微一怔,“侧妃……娘娘?” “是我。”苏菀道,“想必你应该奇怪我此次来见你的用意罢?” 段崇南不置可否,一时也不吭声。 苏菀道,“那我便有话直说了,我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王爷。不错,皇上还没有下旨如何处置王爷,我们王府之内也一切照常,没有抓捕任何一个人。所以我认为,皇上并未打算至王爷于死地,因为他们好歹也是亲父子。” 段崇南却筱忽眯起了眼睛,“侧妃娘娘……此言何意?” “世子爷机敏善辩,岂能不明白我所言之意?” 苏菀道,“皇上不一定会处置王爷,可谋逆一事,必定需要一个主使之人。段崇南,你虽忠心为王爷,可你终究不是皇上的至亲,镇国公府是保不住了,可若是保你一根独苗,我苏菀还是做得到的。昨夜,我原本打算请封姐姐到王府陪我一同等待王爷与世子爷的好消息,不想传来的竟是这般噩耗!可封姐姐全然不知,小世子更是睡得无比香甜,段大人,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们?” 望着苏菀侃侃而谈,波光流转的一双美目,段崇南却是面色骤变,咬牙切齿道,“侧妃娘娘——!我段崇南忠心为主,等来的难道竟是这般下场?” 苏菀面色不变,望着段崇南的眸里却隐藏着一丝冰冷,“自古成王败寇,你的忠心没有错,只是你的运气不太好。王爷自顾不暇,又如何还能保你周全?你横竖是一个死,只是要怎么死,就看你了!” 段崇南沉默良久,隐约要妥协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道,“侧妃娘娘,你连忠臣都可抛弃,我又怎知你会护我妻儿周全?” 苏菀冷笑一声,道,“你既不信,我以王爷之名起誓,倘若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妻儿,我与王爷将不得好死,死后亦万劫不复!” 话已至此,段崇南终于妥协,半晌,他低声道,“那就请侧妃娘娘言而有信,我段崇南……会在地下看着你们。” 苏菀闻言看了段崇南最后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扬长而去时,眼神冰冷而刺骨。 一个月后,这场以晋王明岑主导的谋逆在朝廷多番审理之下,查出竟是由镇国公父子主导,晋王明岑不过是受了镇国公世子段崇南的蛊惑,以致做了这等不忠不孝之事。 而镇国公世子段崇南不仅诱导晋王明岑谋逆,更是三年前,连同当时的武安伯李安的副将周觉,暗害李安将军,以致李安将军惨死沙场,由周觉继承李安将军之位的幕后黑手。其目的,就是要让周觉,连同手下数万的边关将士为他所用。 其心其行,件件可诛! 当所有罪证呈至成泰帝面前时,成泰帝大怒,命即刻诛杀镇国公父子,查抄镇国公府,所有涉案人员一律论证处刑。 而晋王明岑,因受他人蛊惑而犯下大罪,罪不至死,成泰帝下旨削去其亲王之尊,降爵为远山候,即刻迁出京城,定居千里之外的云南省,无诏不得入京! 而太子这边的功臣,李缜晋为东宫詹士,兼吏部侍郎,统领东宫一切大小事务。严羡之,封毓,以及巡卫营指挥使周坎等皆有一定的晋升与赏赐。 之前与晋王明岑交好的官员,无一不被贬谪,或降官位,或调出京城。封家老大封敬山,便由吏部侍郎贬为通州道御史,又在封老太爷的示意下,携妻儿一同调离了京城。 这场大变,历经数月之久,终于在年前的最后一段时日彻底结束。 在这个年节的最后一个团圆之夜,为了冲淡大房所带来的低迷颓丧之气,又见李缜的伤势已彻底好转,封敬坤与李氏夫妇二人决定,来年三月便让李缜与封懿成亲。 这个消息传出,封府上下一片欢腾。 封府的后院内,月光之下,长辈们面上充盈着笑意,小辈们同样满脸欢腾之色。 表兄大人是首辅(穿书) 第62节 李缜与封懿在人群之中相视一笑,李缜趁人不备,悄然上前一步,拉着封懿的手躲进了廊檐下的黑暗之中。他把封懿揽进怀里,低头凑近她的耳畔,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情不自禁,“表妹,你终于要成为我的妻了。” 封懿同样满心欢喜,忍不住道,“表哥,你高兴吗?” 李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黑暗中她看不见,便攥紧了封懿的一双小手,牢牢抱着她柔软的身躯,温暖的呼吸落在封懿敏感的耳畔上,让她忍不住起了一阵颤栗。 “当然。”李缜低声道。 想起这一世初醒时的震惊与彷徨,之后离奇而又惊险的遭遇,说实话,若非封懿在他最为困难之际真诚而无畏的闯进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他能否撑得下来。 所幸,他撑下来了,也不负众望,寻到了自己的幸福。 想着,李缜此刻满心柔软,他揽着封懿,在她耳畔轻声道,“表妹,幸好有你。” 封懿开怀的笑了,她笑颜盈盈,转身回抱住李缜,与黑暗之中轻声回道,“表哥,幸而有你。” 第104章 “开年伊始,成泰帝以身体病重欲修养为由,将帝位禅让给太子明晟。明晟奉旨登基,改年号为隆景,史称隆景帝。 隆景帝登基之后,大兴国政,推贤举能。在他身为东宫时便颇受青睐,在宫变一役中更是立了大功的李缜便成了隆景帝最为器重之人,而且李缜不论是心性还是处事手段都让他颇为放心,若非年纪尚轻不能服众,隆景帝甚至想让他即刻袭首辅之位。 碍于群臣之言,隆景帝便只赐了李缜内阁之中排名最末的东阁大学士之位,让他初涉内阁。 李缜本不愿,因为上一世的经历让他对国政之事已生倦怠,加之这一世他年纪尚轻,若年纪轻轻便忝居高位,难免招人嫉恨惹来祸患。他这一世只想携手封懿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并不愿太多涉政与朝廷之中。 谁知隆景帝并不答应,并且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又听闻他即将大婚,特许他三个月的假期,大婚之后继续任职。 李缜见此,便只好从命。 三月初八,是李缜与封懿成亲的日子。李缜身为朝廷新贵,又颇受新帝信任,朝廷上下无一不与之交好,大婚这一日,便也成了全京城最为热闹之事。 封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在满京城贵女的艳羡中嫁进了武安侯府。二人缱绻情深,夫妻和睦,一时羡煞旁人。81812. 又三年,李缜政绩卓著,在隆景帝的再三授意下,晋升为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内阁第一首辅。而他与封懿的第二胎,竟也悄然降临,为武安侯府再添一道喜讯。 就在彼时,千里之外的云南省,突然快马加鞭将一道消息送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也收到了一封来自云南省的书信。 李儒收到书信时,看到信封之上并未留署名,只写着【武安侯李缜亲启】的字样,又见发信地标志着云南省,深知此信不简单,便在第一时间交给了李缜。 书房内,李缜坐与檀香木案之前,看着书信外封那熟悉的笔迹,心中一时颇有些复杂,苏菀的字迹旁人认不得,他却是认得的,虽然已过去三年,可有些记忆存于脑海之中,伴随着他的经历起起伏伏,不是他想忘便能忘的。 不过李缜不是一般人,不会拘泥于往事。而且他与苏菀,今生或许都将不再见面,正因如此,苏菀突然送来一封书信给李缜,着实叫他疑惑。 想了片刻,李缜拆开了书信,苏菀熟悉而娟秀的笔迹跃入眼帘。 【一别数年,君可安好? 此书信或有冒昧,却是妹思量许久,打算予君的一个交代。前尘往事,或可烟消尘灭,然揪心之痛,每每想起便令妹肝肠寸断,不能自拔。 虽身不由己,然错在妹身,愿以已身偿还此事,你我之间终算是一别两宽。 数日前,明岑已身故。此消息会即刻传进京城,妹便也打算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知君。 旧日噩梦已逝,愿君今生今世不在有烦扰,家庭美满,康健顺遂。 今,君之所愿已成。妹之心亦慰矣。 闻听君膝下已有一子,妹甚欣喜,望君代妹向夫人与贵子道声祝福,妹虽远在千里之外,亦衷心祈祷。 苏菀敬上】 寥寥数语,却让李缜读完之后陷入了沉默。 明岑死了。 这是李缜从未想到过的事,毕竟连逼宫之变都能被成泰帝赦免,只降爵为候贬到偏远之地。所以李缜以为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无法报得上一世的烈火焚身之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明岑竟然死了。他身强体壮,又城府极深,连宫变都能全身而退,怎会如此轻易的便死了? 想着,李缜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书信之上。 他忽然想通了一些事,盯着书信的眸光翛然之间变得无比复杂。 半晌,他长叹一口气,将书信置于一旁的灯盏之上。片刻间,单薄的纸张伴随着一切前尘往事被星火吞噬殆尽,只余一片黑灰弥留,又被不知何时悄然而起的一阵风筱忽吹散,不留丝毫痕迹。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稚嫩的嗓音忽而传来,“父亲……父亲……” 李缜精神为之一振,抬眼望去,就见封懿牵着一身着圆领蓝袍,皮肤雪白而圆润,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头顶一揪黑毛,看上去极为可爱的小童抬脚就要进书房。818小说这小童便是李缜与封懿的长子瑾哥儿。 因为书房有门槛,瑾哥儿年仅两岁,胖乎乎的腿还不曾有门槛高,跨过门槛自然极为费力,封懿便不得不弯下身来抱他。 李缜见了,方才那些复杂的心绪瞬间烟消云散,眼里心里都只有封懿与瑾哥儿,心里记得封懿有身孕,哪里敢让她多动,连忙道,“懿儿莫动,我来抱瑾哥儿。” 封懿听了便听话的站在原地。 瑾哥儿则向李缜伸出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轻声喊道,“父亲……抱……父亲……抱……” 李缜忙快步而来,顷身单手抱住了瑾哥儿,另一只手牵着封懿往书房里走,一边道,“你们怎么过来了,身边也不着人侍候着?” 封懿穿着一身特意改制过的腰腹宽松的淡色衣裙,发髻也盘成了已婚妇人的样式,因为怀有身孕,成日被喂养得极好,原本精致的小脸如今也胖了一圈,她一手挽着李缜的手臂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听李儒说你收到一封来自云南省的书信后面色便不大好,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刚巧瑾哥儿睡醒了,吵着要见你,我便一同带过了。表哥,我瞧你方才的面色的确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 李缜抱着瑾哥儿,将封懿扶着坐到了书案前,一边道,“方才收到的消息,远山候,殁了。” 封懿闻言一怔,随即看向抱着瑾哥儿坐在另一张檀香木椅上的李缜,见他面色如常,便道,“可知是怎么死的?” 李缜微微摇头,“不知。不过,他既殁了,不论是皇上,还是我,终究会长松一口气。” 封懿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就听李缜又道,“这封书信,是苏菀派人送来的,她知道我们的事,让我向你与瑾哥儿问个安。” 封懿见李缜面色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心底忽而释然了,她虽不知苏菀究竟为何执着与李缜,但到底也比不过她与李缜这数年来的情意,便轻声道,“明岑殁了,那她如何?” “不知道,她信上并未提及她自己。不过,远山候殁了,皇上的心腹大患已去,明岑的家眷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偏远之地,这一生或许也就如此了。” 封懿点点头,心中了然苏菀的结局,便也不再多问,转而道,“我这会儿过来还有一事。” “何事?”李缜一边问着,一边被怀里的瑾哥儿吸去了注意力。 因为瑾哥儿这会儿正拽着李缜的手指,当成糖果一般往嘴里吸。 李缜自然不能让瑾哥儿吸,别说他的手刚染过灰尘,便是大男子的手本就不甚干净,如何能让一个孩提当糖果一般吸汲。 “下个月便是父亲的五十大寿,刚巧哥哥也调回了京城,四姐也回来省亲,趁着这个时机我想给父亲好好办一次生辰,表哥意下如何?”封懿一边说着,忽然瞧见李缜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的窘境,掩着嘴笑了起来。 李缜忽然听到封懿银铃般的笑声,转过头来,见封懿正看着他们父子俩笑弯了腰,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你,姑父五十大寿,自然是要好好办一场的。”李缜话落,就见封懿忽然起了身朝他而来,一边张开手道,“表哥,不是这样的,你的手既不能让他吸,为何不拿个别的玩意哄哄他?” 李缜起身将瑾哥儿轻轻放进封懿的怀里,抬手刮了刮封懿的琼鼻,“我不知该怎么哄他,还是交给你罢。” 话落,望着满面春晖的封懿与她怀里憨态可掬的瑾哥儿,李缜心口一时蕴满了莫名的情绪,他微微低头,在封懿的额际落下一吻。 此情,此景,此人,于愿足矣。 彼时,千里之外的云南省。 一袭裘氅裹住渐渐丰盈而无法掩盖身形的苏菀在眉儿的搀扶下,登上了城楼之上至高点,极目眺望着东北方向的千里青山沃土。 忽而,高高隆起的腹部传来一阵异动,苏菀下意识的抬手抚摸腹部,一双翦水瞳眸却不知何时,悄然滑下两行无声的泪水。 她这孩儿,偏偏是她在决定跟明岑一同同归于尽时悄然到来的。 她犹豫与痛苦许久,终于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沉默良久,她抬眸眺望远方,仿佛入眼处,便是她历经两世,埋葬了她的爱恨情仇的京城。 李缜,我已偿还了对你的歉疚,这一世我将无愧于你。 明岑,上一世你毁了我的一切,这一世我也毁了你的一切。我虽负了你,你对我的情意,就让我的孩子来偿还罢! 眉儿见苏菀沉默的眺望远方,伫立良久,一时有些担心,上前一步道,“主子,这里风大,您这身子也不宜见风,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苏菀闻言,再次眺望远方一眼,回过头来低声道,“也罢,回去罢。” 眉儿连忙上前搀扶着苏菀,苏菀跟着眉儿转身缓步向前,行动迟缓。 杳杳众生,千般过客。苍茫天地间,只留下这一主一仆落寞而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