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这太子妃我不当了》 第1章 晴天霹雳 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这大概是沈月华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感觉了。 “小姐，您终于醒了！” 沈月华还处于混沌状态，一道带着激动情绪的清脆女声蓦地传入了她的耳里，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秀气的面容。 她的贴身丫鬟花云。 看到烧退之后的沈月华醒来，花云哭成了泪人。 沈月华愣了愣，混沌的脑子在一瞬间归为了清明，她在记起来发生了什么的一刹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同时从心尖尖上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被退婚了。 就在三天前，她及笄的日子。 也是在三天前，她跟相府嫡女陈云欢起了争执，作为她的未婚夫婿，萧玉宸不但没有为她主持公道，还指责她肆意妄为不识大体，甚至一气之下连退婚的话都说了出来。 一想到当时萧玉宸那冷漠疏离的神情，以及那犹如刀子一般伤人的话语，沈月华的心就是一阵绞痛。 “小姐……”花云哽咽道：“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沈月华怔怔的摇了摇头，原本蓄满在眼底倔强的不肯流下的泪水也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落在了枕边。 “小姐，您要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过些，您这样，奴婢看了心里也跟着难过。” 看着她身边的大丫鬟都因为心疼自己而哭成了泪人，沈月华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略带苦涩和自嘲的笑意。 连旁人都知道心疼自己，而他呢？ 那个自己爱了十年，疼了十年，追逐了十年的人呢？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苦涩道：“他……有来过吗？” 闻言，花云微微一怔，不敢对上沈月华的眼神，也不敢吭声，只沉默的垂下了眸子。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没有来，应该也不会来了。 在当众说出退婚那句话之后，他又怎么会再来将军府找她。 君无戏言，即使他是储君，未来东楚的天子，也不可能出尔反尔。 “小姐……”花云欲言又止，她看着沈月华强忍着悲恸的模样，忍不住劝道：“最近边关战事吃紧，许是太子殿下忙也说不准……” 然而，纵然再忙，连点个人传个口信儿的时间都没有吗？ 沈月华不是小孩子，自是不信的。 她没有立即戳破花云宽慰的谎言，只又一次无声的摇了摇头。 见她不为所动，花云上前一步，硬着头皮低声劝道：“那天，许是殿下一时失言，如今既然退婚的旨意未下，一切都还有转机，小姐不若再去跟殿下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一定是殿下误会了……” 花云的话才说到一半，刚刚还有些神游天外的沈月华突然转过了眸子，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盯着她，只一眼，就让花云下意识的把后面半句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沈月华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间有脚步声急匆匆传来，很快便有小丫鬟春桃在外次间匆忙禀报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来了！ 只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刚刚还失魂落魄的沈月华一个机灵，甚至都没顾得上身上的伤口，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嘶！ 因为动作太快，待她坐起来的同时，那钻心的疼痛也在脚裸上炸开。 沈月华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注意力都在这句话上，她倒也没有注意到禀报的春桃语气里的紧张和急迫有何不妥来。 一旁的花云却忍不住微微蹙眉。 沈月华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萧玉宸的到来之上，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身后花云的表情变化。 “花云，为我梳妆。” 沈月华眉梢微扬，转头带着一脸明艳的笑意看向花云。 这时候，沈月华才发现花云看向随后进来禀报的那个春桃的神色有几分凝重。 不等沈月华反应过来，接下来春桃的一句话让她蓦地一怔。 “小姐，太子殿下是带着禁卫军来的……” “你说什么？”沈月华眸色微微一沉，脱口而出道：“他带着禁卫军来做什么？” 身为东楚太子，于公于私萧玉宸都不止一次来这将军府，但都只带贴身随从，从未带过禁卫军。 春桃还没答话，终于冷静下来的沈月华才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对。 不仅她，就连她身边的花云也不太对劲。 沈月华微微蹙眉，“你如实说来。” 花云虽然心有不忍，但事到如今也不敢再瞒着，将沈月华昏迷这三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先的一件，便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到沈月华的头上。 正在跟北齐交战的沈家军节节败退，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已经退至青云岭，主将沈长奇为活命降了北齐！ 这这这……怎么可能！ 她阿爹沈长奇是东楚的镇国大将军，一生鲜少败绩，被东楚的老百姓奉为神祗。 就是那样厉害的阿爹，怎么会节节败退甚至降了北齐！ 沈月华不相信。 她细细想来，距离上一次阿爹带回来的家书，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 这在以往任何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东楚北齐摩擦不断，身为镇国大将军，阿爹经常行军打仗，但无论怎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他都坚持半个月就写一封家书给沈月华。 哪怕中途遇上天灾人祸，间断的时间也从没有超过一个月。 像这样两个月音讯全无的，尚属第一次。 因为对阿爹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在没有收到家书的这段时间，她只当是边关战事吃紧，阿爹不方便回传消息，但现在看来…… 情况竟比她想象的更要糟糕。 就算再恶劣，再严峻的环境，阿爹总不能连一封家书都来不及给她写。 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些，沈月华都还来不及细想，因为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她。 萧玉宸带着禁卫军上门了！ 知道了缘由，这时候，沈月华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萧玉宸在这时候上门来是探望她的。 果然，春桃壮着胆子，一口气把没有说完的话倒了出来：“他们直接去了老爷书房。” 第2章 冷漠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一颗心也蓦地沉入了谷底。 她也顾不得脚裸上的疼痛了，直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衫，甚至连妆容都只匆匆的整理了一下，便快步往阿爹的书房赶了去。 但到底晚了一步。 沈月华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禁卫军四处翻找东西的声音。 从抄手游廊这一路过来，到处都是戒备森严穿着银灰色铠甲的禁卫军，院门口的紫藤花下站着几个人。 沈月华抬眸就见那道长身玉立的背影。 那人着一袭黑色云纹绣金线锦袍，腰际系着镶红宝书玉带，衬着整个人说不出的矜贵无双。 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即使是一个背影，却已经给人一种久在上位者的威压，分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蓦地让人感觉似是在天边，遥不可及。 即使他没有回眸，这天地间的韶华芳菲，也皆被他一人占尽，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陪衬。 只一眼，就险些让沈月华破防，她心跳如雷，用了极大的自持力，才让面上做到不显。 “站住！” 还远远的，沈月华就被两个禁卫军士兵给拦了下来。 这一声呵斥，也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他身子微动，转过了头来。 恰巧对上了沈月华惊慌又无措的眼神。 她紧张不安，也担惊受怕，乍一看到萧玉宸，几乎潜意识里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依靠。 然而，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心凉了一截。 他的眸子似一汪幽潭，让人看不真切，也似是亘古雪峰，冷意刺骨。 总之，对她，没有半点儿温度。 沈月华混沌的脑子立即清醒了三分，禁卫军士兵并没有让开，她只得就地，远远的曲身行了礼才开口：“殿下这是何意？” 为什么要带禁卫军来搜阿爹的书房？ 身为镇国大将军，阿爹的书房何其重要。 且不说这关乎到阿爹的脸面，就是这里面放着的文件以及涉及到的机密，也不是能随便透露给外人的。 再有，沈月华虽然不了解朝政，但她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阿爹能安稳坐在镇国大将军的位置这么多年，要说没有自己的人脉和私藏，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而这些有关联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书房。 萧玉宸没有说话，只一脸漠然的看着沈月华，那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月华心头惴惴不安，眼看着禁卫军翻过了外间，已经去了书房里间，她转头看向萧玉宸咬牙道：“殿下应当了解我阿爹，他戎马一生，绝对不可能降了北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坊间传闻不可信！” 且不说真让这些禁卫军找到些什么对阿爹不利的东西，就是今天这么一折腾，传出去了，也是坐实了镇国大将军降敌的罪名。 这书房绝不能搜！ 萧玉宸还是没有说话。 这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一位穿着正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开口道：“沈大小姐，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还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辩解也是无用，前方战报已回，沈长奇降敌已成不争的事实，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他通敌叛国的证据。” 沈月华：“……” 这不仅是要给阿爹扣上降敌的帽子，还要多泼一盆通敌叛国的脏水！ 这人沈月华有几分印象，之前在东宫的时候见过，好像是礼部侍郎刘文渊。 “殿下！”沈月华红着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萧玉宸道：“前方战事瞬息万变，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我阿爹绝对不会降敌，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殿下明察，我阿爹现在一定身处险境还请殿下派兵……” “够了！” 沈月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 之前一言不发冷眼做壁上观的萧玉宸终于开口道：“沈月华，你胡闹够了没有？朝堂之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轻飘飘一句话，却犹如一盆冰水，对着沈月华当头罩了下来。 她为了阿爹据理力争在他眼里成了胡闹。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又道：“拿下。” 话音才落，还不待沈月华反应过来，当先的一个禁卫军士兵拔剑而出，一片冰冷的月华光芒自眼前一闪，下一瞬，那冷冽的剑锋就已经搁在了沈月华的脖颈间。 只稍稍用力，就能割破沈月华的喉咙！ 沈月华知道萧玉宸从未对自己上过心，但从未想过，萧玉宸竟会要了她的命！ 一时间，她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带上来。” 萧玉宸沉声开口。 话音才落，沈月华感觉身侧人影一晃，只听砰的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被这样粗暴的被丢在了花月华的脚边。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沈月华惊呼出声：“花雨！” “花雨！” 在不远处同样被禁卫军用刀剑架着的花云也在同一时间惊呼。 只因那个血淋淋的女子不是别人，是沈月华身边的大丫鬟花雨，亦是花云的亲姐姐。 花云花雨姐妹俩自幼跟在沈月华身边，跟沈月华虽名为主仆，实则胜似姐妹。 如今乍一看到花雨被人重伤成这般模样，沈月华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惊讶。 沈月华之前还疑惑怎地醒来不见花雨的身影。 现在看来，这丫头应该是出去打探消息了。 “小姐……对对……对不起……” 花雨强撑着一口气看向沈月华，说完还不等沈月华回应，她身子一软，直接晕死了过去。 看到花雨这般模样，沈月华哪里还顾得其他，她直接一个转身扑在了花雨的身前。 因她动作太快，那个将剑架在她脖颈上的禁卫军士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收剑的动作稍稍慢了那么一步，下一瞬便见随着沈月华扑向花雨的动作，一道血痕蓦地在她的脖颈上晕染开来， 不过还好沈月华反应够快，才不至于伤了要害，只擦了点儿皮外伤。 “小姐！您没事吧？” 花云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沈月华摇了摇头，也顾不得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了，她抬手探了花雨的脉息，确定花雨虽然伤得不轻但脉息尚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之后，沈月华这才转头看向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萧玉宸。 第3章 醒悟 萧玉宸的目光也正好落到沈月华的眼底。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仿若置身冰窟窿。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刺骨的冷。 他的声音，他说出口的话，比隆冬腊月的冰刃更冷。 “传令下去，若再有人不安分，杀无赦。” 杀无赦。 沈月华明显的感觉到，这三个字是针对她来说的。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阿爹无端被猜忌被泼脏水，她只不过是求他查明真相，她又有什么错？ 看到眼前冷漠疏离的萧玉宸，沈月华不由得想起在她及笄那天，陈云欢在她跟前说的话。 “沈月华，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自尊心？” “太子殿下孝顺，要不是碍于先皇后对你的看重，他会允许你在身边碍眼这么多年？” “你眼巴巴的凑了这么多年了，但凡太子殿下有那么一点儿要娶你的意思，还会等到现在？你这都及笄了，可曾听过他一句准话儿？” …… 是啊，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她。 甚至，对她的追逐都是厌恶的。 原先还割舍不掉的那一丁点儿不甘和期待，也终于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知道萧玉宸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硬的心肠，她也知道他不喜欢她。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一片热忱扑上去，总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好，总有一天会将他这块冷玉给焐热了。 当初先皇后为他们许下口头婚约，他不是也没有直接拒绝过。 这些年，她始终觉得，他待她应该是与旁的女人不同的。 哪怕只是稍微一点点的不同，都可以让她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的迎向他。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打击，终于是将她对他的热情一点点浇灭。 他误会她，不帮她，甚至训斥她，也许不是让她心如死灰的绝对原因，但在阿爹被人泼脏水甚至生死未卜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把全部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却换来了这样的羞辱和冷漠对待，绝对是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这十年的追逐，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甚至，连空欢喜都算不上。 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独角戏罢了。 戏演完了，她也该醒了。 沈月华跪坐在地上的双腿有些打颤儿，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她的身子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但极强的自尊心和她的骄傲愣是让她忍住了。 “殿下饶命，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我家小姐这几日高烧不退，根本就不知情，是奴婢听了外间的传言才自作主张让阿姐去打探消息，这都是奴婢的错，殿下要打要杀，冲着奴婢来就好了……” 眼看着萧玉宸对沈月华的斥责就要落下，花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所有罪责都揽了下来。 萧玉宸的目光微微一沉。 沈月华看得分明，他当真动了杀心！ 在这一瞬，她仿似听见了自己的心彻底破碎的声音。 十年的追逐，竟换不来他一瞬的心软。 禁卫军搜查书房已成定局，她万不能让花云花雨没了性命。 在萧玉宸开口之前，沈月华强忍着泪意，垂眸俯首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殿下饶过我的两个丫鬟，我甘愿认罚。” 萧玉宸目光幽深，一时间竟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气氛一时间冷凝到了极点。 这时候，之前开口的兵部侍郎刘文渊试探性的开口道：“太子殿下，沈小姐毕竟跟您有婚约在身……” 不等刘文渊将话说完，萧玉宸一记冷冽的目光就朝他扫了过来。 他只轻嗤了一声，却让沈月华已经被震碎的心瞬间化成了齑粉，再拼凑不起来。 “带下去严加看管，若再出半点儿纰漏，杀无赦。” 杀无赦。 冷冰冰的三个字却足以让沈月华手脚发麻。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用这样的字眼对她。 她不知道是怎样回到的廷芳院，亦不知道萧玉宸抄了阿爹书房之后还会对将军府做些什么。 此时的她，在几重打击之下，只觉得肝胆俱裂，心肝儿都像是被人用刀绞了一番那般的疼。 她是将军府嫡女，是被阿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是东楚的准太子妃，是东楚几乎所有闺中女子羡慕的存在。 然而，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阿爹身败名裂生死未卜，她从名门贵女沦落到了罪臣之女，她所爱慕的太子未婚夫对她狠辣又绝情。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到底哪一种疼痛更撕心裂肺一些。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沈月华都被囚禁在廷芳院，整个将军府外也围满了禁卫军，连只苍蝇也飞不出。 就算她想要知道外面的关于阿爹的消息，也根本无计可施，更何况，之前去打听消息的花雨被萧玉宸打了个半死，这样的警告和教训，沈月华不想再要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门外的禁卫军都撤了。 同一时间，外面的消息也扑面而来。 沈月华才知道，阿爹打了胜仗。 之前那些通敌叛国的指控，不过是阿爹将计就计出其不意的打了北齐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的蜚语流言在阿爹得胜归来这个铁定的事实面前都不堪一击。 对将军府的指控犹如潮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随着消息传回来，阿爹依然是镇国大将军，受万民敬仰。 沈月华依然是尊贵的将军府嫡女。 一切好像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注定不一样了。 “小姐，奴婢为您梳妆吧。” 将军府劫后余生，花云又恢复了往日的俏皮，她见沈月华沉着一张脸，便捡着往日里沈月华喜欢的话来说：“此番将军府受了委屈，小姐也跟着受累了，太子殿下一定会来看望小姐的。” 已经养好伤的花雨也点头道：“是呢，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小姐跟太子殿下的婚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差池，小姐就别不开心啦。” 两个丫头素来知道沈月华的心思，知道她哪怕心情再不好，只要往萧玉宸身上引，总能逗得她高兴。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沈月华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以后我跟他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第4章 不愿了 话音才落，不等两个丫鬟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外面春桃来报：“小姐，太夫人回府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冷若冰霜的面上才染上了一层喜色。 太夫人是沈月华的嫡亲祖母，前段时间回了老宅那边小住，后面正赶上将军府被封，老太太也就被迫困在了老宅里。 眼下甫一解封，老太太忙不迭的就要回来看孙女了。 沈月华自幼丧母，阿爹又常年领兵出征，沈月华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 太夫人对她的看重可是羡煞了二房那些人。 果然，太夫人才一进门，跟匆忙跑过来迎的沈月华打了一个照面，祖孙俩都差点儿没忍住落泪。 不过太夫人到底要稳重一些，她压下眼底的泪意，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手背，安抚道：“没事就好，我华姐儿没事就好。” 沈月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祖孙俩相互搀扶着回到了静心堂，落座之后，太夫人屏退了丫鬟，这才拉着沈月华的手道：“丫头，你跟祖母说说，你跟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外面到处都在传，太子要退了将军府这门婚事。 太夫人就算人在老宅，但也不至于闭目塞听。 沈月华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她也没打算瞒着祖母。 “祖母，殿下确实这么说。” 闻言，太夫人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道：“会不会是因为之前你阿爹的事情？如今这风波过去了，殿下也未再提及退婚一事，这事儿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再不然，等过段时间，你爹凯旋回朝，让他去探探皇上的口风，依着你爹这次立下的战功，再加上你又及笄了，这婚事也该是提上日程了。” 换做以往，沈月华自是愿意的。 为了能嫁给萧玉宸，哪怕让她放下身段和骄傲，她也是愿意的。 但那只是之前。 现在的她，不愿了。 太夫人看着沈月华，等了半响都没有等到沈月华点头，她有些诧异，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沈月华蓦地抬起头来，用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认真且笃定道：“祖母，我不想嫁给他了。” 话音才落，老太太微微一怔，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华姐儿，你说什么？” 沈月华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的万般委屈和泪意，笃定地再说了一遍：“我不想嫁他了。” “胡闹！” 太夫人拉着沈月华的手都忍不住用力了几分，她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更何况还是天家的婚事！” 在太夫人眼里，像萧玉宸这般出众的孙女婿放眼全天下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愣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沈月华巴巴的追着人家，现在却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眼看着沈月华已经及笄，再加上这一次将军府蒙冤，就算是出于对将军府的补偿，皇上首先考虑的也是这门婚事。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这时候，沈月华却不愿了。 “华姐儿，你跟祖母说说，是不是因为这次……” 这么好的婚事，太夫人当然不愿意就这么罢了，她只当沈月华是使性子，还要再劝。 “不是的，祖母。” 沈月华摇了摇头，打住了太夫人的话头，神色淡然道：“其实，他心中并没有我，过往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以往，她觉得自己能捂热萧玉宸这座冰山。 但事实上，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萧玉宸。 将军府这一劫，倒是让她如大梦初醒，真的放下了。 见祖母还有话说，沈月华又道：“祖母，您素来疼我，难道不想我嫁给一个疼爱自己眼里只有自己的人吗？” 再有难处，那人会毫不犹豫的跟她站在一起。 她不是依附于别人的菟丝花，但也希望，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她所嫁的那人能陪她伴她呵护她，能跟她共同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但显然，萧玉宸并不是那良人。 言罢，偌大的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太夫人到底是心疼沈月华的，她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便就这样吧，你阿爹不日回朝，无论是论功行赏还是蒙冤补偿，这婚事皇上应是都不会再追究下去了。” 更何况，这婚事原本就是萧玉宸也不愿意的。 后面这句话太夫人没说，但沈月华也是知道的。 “只是，华姐儿……”太夫人话到了嘴边，神色忧虑得忍不住皱眉道：“退了太子这门婚事，以后再议亲，只怕会有诸多顾虑，你心里可有好人选了？” 在东楚，女子大多数尚未及笄就已经订婚了，及笄之后直接议亲走流程了。 沈月华因着跟萧玉宸这一番纠缠，到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相看，就算很顺利的相看中了，等一套流程走完，最快也是一两年之后了，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或者接连相看不中的，那年龄可就耽搁下去了。 再有，因着她曾经准太子妃的身份，怕得罪太子，多少会被一些世家顾忌。 这些沈月华都是知道的。 在她决定跟祖母表明心意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面对的，该走的路。 “祖母，再说吧，总会遇到合心意且值得嫁的人。”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抬眸看着祖母道：“只是，将军府刚经历了这些，京都也乱糟糟的烦心，我想出去散散心，去庄子上也好，去琉州看看美景品品美食也好。” 总之，换个心情，等她彻底放下了，再回来。 其实，还有层心思沈月华没说，她想往北边走走，越往北边越好，离阿爹近些。 如果战事稳定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去见阿爹一面。 经历了此番，沈月华有太多的话想跟阿爹说，想她阿爹才从虎口脱险，必然也经历了九死一生，她远在楚王没能亲眼看见不知道边境战事的紧张，都能想象的到阿爹这一番死里逃生的惊险。 当然，这些不好跟祖母说了，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是去边境找阿爹，要气死不说，只怕现在就要把将军府落了锁，生怕她跑了。 第5章 散心 太夫人虽然为沈月华退了太子婚事而惋惜，但想想这么多年来沈月华过得这般日子，再加上这一次太子确实让人寒了心，太夫人摇了摇头，下了决心，道：“华姐儿，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出去散散心倒也未尝不可，这几日府里定然是不安静的，你且去吧，不过还是要多带些护卫，让沈青注意些，过两日心情好了再回来。” 太夫人点了点头之后，又长叹了口气。 沈月华笑了笑，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时间，她心里说不出是怅然多一些，还是释怀多一些。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太夫人，二奶奶带着二小姐过来了。” 以老太太对这个二媳妇儿的了解，她这时候带着女儿过来，诚心请安是不可能的，多数是来冷嘲热讽的。 老太太面上的笑容瞬间淡去了几分，她眸子里带着几分关切的看向沈月华。 那眼神让沈月华心头一暖。 她微笑着拉着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这点儿事情孙女儿还受得住。” 若是连二婶的奚落都难以面对的话，那将来等退婚一事尘埃落定，她又怎么面对天下人？ 太夫人育有三子，除了长子沈长奇之外，还有二子沈长贤，三子沈长竹。 三婶在生下堂兄沈建成的时候没了，这些年，三叔跟着阿爹征战在外同样没有续弦。 二婶刘氏是个精明且自私的，大房和三房没了女主人，让她执掌中馈只会苛待两家孩子甚至侵占两家财产，所以当年太夫人就力排众议直接分了家。 将二房划出去之后，她将沈月华和沈建成养在了膝下，亲自打理两家的中馈，只等着老大和老三什么时候续弦，再将这权利交到当家女主人手上。 谁曾想，她这两个儿子，一个是痴情种，一个是榆木脑袋，竟是当了这么多年鳏夫都不肯续弦。 这家，也就被老太太给操持了这么多年。 心热眼红的二房刘氏早就对老太太不满了，但又不能明显的表现出来，所以只有每次见到沈月华的时候才会多一两句暗讽。 不过，碍于以前沈月华准太子妃的身份，她也不敢太过火，但现在不一样了。 外间都传闻太子要跟沈月华退婚，再加上这一次将军府糟了劫难，太子的态度也十分明显了。 刘氏知道事情不会空穴来风的道理，但也不敢肯定，所以这就上门来了。 第6章 不伺候了 她借着给老太太请安的由头，一则打探一下虚实，二则给外人做做样子，将军府经历了那么一劫，作为二房的人，她自当来看看。 三则，若退婚的传言属实，她当然要奚落沈月华一番，出出这口恶气。 这些当然逃不过太夫人和沈月华的眼睛。 “祖母当然知道你，不过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不是还要准备出去散心的事情吗？” 虽然知道沈月华不惧，但太夫人还是想尽可能的护她一回，不想让她被刘氏奚落。 老太太的好意沈月华不忍心拂了，她含笑点了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当丫鬟打起帘子的时候，沈月华正迎面碰到从外间进来的刘氏和沈月惜母女。 因着祖母的叮嘱，沈月华无意纠缠，她对刘氏福了福身子，打算做全了晚辈礼便起身离去。 但是，刘氏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她拉着沈月惜的手笑道：“唷，这不是华姐儿吗？瞧瞧，怎的这般憔悴的模样，是……” “刘氏，你不是要请安？” 里间的太夫人听到了响动，直接打断了刘氏接下来的话。 刘氏心有不忿，但也只得先进去见礼。 沈月华在经过她们母女身边的时候，清晰的听到沈月惜的一声冷哼。 她压根儿就没把沈月惜放在眼里，所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直跨出了门槛儿。 刘氏上门来打探只是一个开端，若她继续留在帝都的话，只怕后面还会络绎不绝更多的人上门。 沈月华有些烦了。 她让下人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早在拜别了祖母之后就直接坐上了马车离了将军府。 许是在将军府困得久了，才一出城，沈月华就有一种天高海阔的肆意和悠然来。 连日来，那堵在心口上的郁气和沮丧也随着看到外间的碧空如洗而散去了。 只是，这种舒畅感没持续多久，就被沈青带回来的一条消息给打乱了。 萧玉宸竟然也在今天动身去了北境。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沈月华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萧玉宸去北境做什么？ 是监军？还是因为上一次对将军府的指控去调查？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后脚跟着去了。 她不想再跟萧玉宸有什么牵扯再前后脚跟去北境的话，只怕碰见了更说不清楚了，这只是其一。 她去见阿爹，这是悄悄的去见，还是在战况稳定，不给阿爹带来任何困扰的前提下。 但现在，既然萧玉宸去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去，都有可能给阿爹带来麻烦。 沈月华打了退堂鼓。 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又很想早点儿见到阿爹。 再有，她也得跟阿爹商议一下同萧玉宸退婚一事。 同天家退婚，无论是萧玉宸那边，还是将军府这边，都不是儿戏，牵连甚广。 沈月华思前想后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跟萧玉宸避开行程。 她先去云城。 一则云城距青云岭比起帝都来，少了一半的距离，她即使不能立即见到阿爹，但跟阿爹往来通信都要比这万里之遥的帝都方便多了，如果运气好的话，等避开了萧玉宸之后，她还能赶过去见阿爹一面。 甚至能赶上跟凯旋回来的阿爹一起回京。 越想，沈月华越觉得可行。 为了彻底避开萧玉宸，她还专门在城外的岔路口驿站歇了半天，才让马车也再一次踏上了行程。 只是马车驶出没有多久，沈月华突然叫住了车夫。 “我们不走乾县，走琉州。” 不仅车夫有意外，就连花云花雨都有些不解。 从京都到云城，最直接的路线当然是走乾县。 沈月华要走这条路，去北境的萧玉宸当然也要走这条路。 她现在不想对上那人，所以宁愿多绕一天的路程。 对上三双困惑的眼神，沈月华微微一笑道：“听说琉州一带的美食天下独绝，难得出来一趟，咱们既然是出来散心的，不去尝尝岂不是可惜了？” 话音才落，性子跳脱的花云最先坐不住了。 她双眼放光的看着沈月华道：“有比赵老爹做的枣泥桂花糕更好吃的糕点吗？” 沈月华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有半点儿伤心失落的模样。 第7章 出风头？ 琉州地处三江交汇，是距离京都最近的一个重要的商贸口子。 虽不及帝都三千繁华，却自有一番欣欣向荣的热闹。 东楚民风开化，并不拘着姑娘们上街，就连街边的摊铺上，都有妇人打扮的女子穿梭忙碌。 沈月华让车夫并随行的护卫们先去客栈落脚，她跟两个丫鬟在最热闹的一条小吃街就下了马车。 也难怪世人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多出来走走。 出来了这么一遭，看着外面自由又清新的空气，感受到跟平时完全不同的天地，沈月华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小姐，那边有酒酿圆子，哎！那边有糖葫芦!还有桂花糕！还有糖人儿！” 花云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远远的看着街道两边摆满的小吃就已经双眼放光了。 沈月华哪里还忍心拘着她，轻笑道：“瞧你那小馋猫的样子，想吃什么就去吧，不过别太贪嘴，小心吃坏了肚子。” “好咧！谢谢小姐！”花云笑逐颜开道：“小姐，您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沈月华摇了摇头。 坐了这大半天的马车，她的骨头都散架了，胃里也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胃口，至少得缓一会儿才能吃得下东西。 “小心些，别太闹腾了，这里不比京都。” 见花云犹如一只出笼的麻雀，花雨忍不住叮嘱道：“可千万别惹麻烦。” 花云和花雨虽是一对双生子，可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不一样。 花云性子活脱率真，她们姐妹俩陪在沈月华身边的时候，通常都是花云一个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她能将三个人的话都给说了。 花雨却恰恰相反，她有着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沉稳内敛，遇事往往想的比旁人周到，平时沈月华有事情叮嘱她去办，几乎没有出过岔子。 “知道啦！” 花云笑了笑，对花雨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往她早就垂涎的那一堆小吃摊子而去了。 沈月华和花雨看着她忙不迭的背影，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沈月华暂时对小吃没有兴趣，倒是看到对面街上有一处茶楼，觉得找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品品茶，看看楼下这一番热闹，倒是也不错。 她抬手指了指那茶楼，对花雨道：“街上人多，你去陪花云，那丫头粗心大意的，我就在茶楼等你们。” 虽然是沈月华的命令，花雨还是摇了摇头道：“刚刚我们没带护卫，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奴婢自当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 “你呀！” 沈月华拍了怕她的手道：“去吧，我这里没事。” 沈月华都这么说了，花雨也不敢违拗，她也确实不放心花云那丫头，所以应下之后，就追着花云去了。 身边的丫鬟都走了，沈月华也紧了紧帏帽提起步子往茶楼走去。 她的容貌太盛，哪怕是在帝都，只要一露脸都要惹来不知道多少双惊艳痴迷的目光。 出门在外，沈月华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下车之前就戴上了准备好的帏帽，那一层细纱正好遮住了她绝世好容貌，也挡住了外界的目光。 茶楼就在对面街上，沈月华才迈了步子准备过去，就在这时候，伴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不远处响起了一片嘈杂，而且由远及近，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沈月华听到声音转头去看的时候，就见一匹受惊的马一路狂奔而来。 沿途的商贩以及街上的行人避之不及，短短一瞬间就打翻了许多摊子，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乱成一锅。 “娘！娘！” 在纷乱中，已经退到了街边的沈月华听见了一道小孩子凄厉又的哭喊声，她循声望去，眼看着那孩子在避让人群的推攘下滚到了街干中心。 而那似是发了疯的马儿转瞬就到了跟前！ 只需一瞬，那不过才五六岁的孩童就会被那疯马踩踏成肉泥！ 沈月华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她的反应快于她的脑子，只一提气，一个飞身就掠到了那孩子跟前，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已抬手抄起孩子抱在了怀里，然后就地一滚，堪堪的躲过了那踩踏下来的马蹄。 在那一瞬，沈月华甚至能听到马蹄声在耳边的炸响。 “小姐！” “牛牛！” 几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叫沈月华的，当然是就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花云和花雨姐妹俩。 后面这道嘶哑的女声正是此窝在沈月华怀里，早已经被吓傻的牛牛的阿娘。 “牛牛，你没事吧！” 年轻的妇人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她扑到了沈月华跟前，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应该没事，就是受了点儿惊吓，缓缓就好了，别担心。” 沈月华轻声安抚了一句，抬手将牛牛交给了她。 再一次将牛牛抱在怀里，牛牛娘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她连忙抬眸看向沈月华就要道谢。 可是，感谢的话才到了嘴边，在看到沈月华那犹如月中仙子那般惊艳绝美的面容的一刹，牛牛娘愣住了。 疯马已经过去，因为她救牛牛的这一出，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沈月华看到牛牛娘的反应，再一扫那些围观过来的百姓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在她刚刚抱着牛牛翻身避让疯马的时候，她头上的帏帽已经掉了。 “回去吧，这里太乱了。” 牛牛娘还有些发愣，沈月华开口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抱着牛牛给沈月华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小姐。” 花雨和花云也已经越过层层人群赶到了沈月华身边。 沈月华还保持着刚刚抱着孩子滚到旁边半蹲着的姿势。 听到两个丫鬟的声音，沈月华摆了摆手，没有立即起身。 她捡起旁边地上的帏帽正准备戴上，眼前突然多了一双墨色锦靴，靴边绣着金丝云纹。 在这小小的琉州，什么人能用得上这上等的料子以及精细的做工？ 不等沈月华细想，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寒芒扑面而来。 周围并没有起风。 她却觉得冷意刺骨。 这感觉…… 不等沈月华抬起的目光看上去，就听见那道让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头顶炸响：“风头还没有出够？” 第8章 说不清了 只一刹那，沈月华只感觉脑袋里嗡鸣声一片，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玉宸！ 她这是见鬼了吗？ 为什么在她决定放下了，千方百计躲着他的时候，却还是要遇见！ 萧玉宸为什么也在这时候绕了路走琉州？ 沈月华攥着帏帽的手指僵了僵。 但在抬眸对上萧玉宸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的一刹那，沈月华就已经恢复了镇定和从容。 “殿下爱民如子，总不会觉得刚刚臣女应该对那孩子见死不救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对错，总觉得她做得不够好，对她不是冷漠疏离便是横加指责。 就比如现在。 沈月华之前能忍着他，是因为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他只要看她一眼，她就能欢喜上了天，哪里还会在乎他言语里的冰冷。 现在，沈月华忍不了。 她本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甘于吃亏的性子，所以一开口直接给萧玉宸给怼了回去。 果然，话音才落，沈月华明显感觉萧玉宸的呼吸都加重了一些。 显然是被噎得不行。 她突然间有些快意。 不过，这口气没呼出来，萧玉宸再开口，却是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沈月华，你以为你做出这样子来，孤就对你另眼相看？” 沈月华：“……” 她还没开口，萧玉宸又道：“你处心积虑的刺探孤的行程，要跟着孤去北境，你当真以为孤不会动你？” 沈月华：“……” 天知道她有多想避开他！ 但是，事实是，她的运气就是有这么“好”，为了避开，结果恰巧就撞到了萧玉宸的行程。 这次轮到沈月华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但是输人不输阵，沈月华强装镇定道：“不管殿下信与不信，我只是要去云城，恰巧碰到殿下罢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蹙眉，明显不信：“去云城还要特意绕到琉州，你不要告诉孤，你是为了琉州的美食。” 沈月华：“……” 她想打死他。 见沈月华不吭声，萧玉宸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理亏了，他眉梢微微一皱，眼底里翻涌着几分冷漠和疏离，正要开口，却见沈月华扬起了头来，直接对上了他的眸子。 就算是面疙瘩，看到他这般态度也有了几分火气，更何况，现在的沈月华只想跟他划清关系。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他蒙了心对他掏心掏肺的可怜人了。 “殿下当真说笑了，臣女一没有犯罪二没有束缚，是自由身，东楚的律法有写臣女走不得这条路吗？” 萧玉宸：“……”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却被沈月华的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向来对他低眉顺从的沈月华第一次让他有种吃瘪的感觉。 沈月华已经低下了头去，不再看萧玉宸的表情，自然不知道萧玉宸此时心中所想。 即使看见了，以萧玉宸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子，她也未必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她只知道萧玉宸肯定会生气，会对自己失望。 然而，那又怎样？ 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满意。 无论她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动心。 如果说，起初萧玉宸的冷漠疏离甚至说出退婚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在沈月华的心上割开了一道口子的话，那么在沈家有难，他不但不心疼沈月华还要对她横加指责甚至刀剑相向，就像是用刀子在这道口子里绞了一番。 那一句“杀无赦”则是在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口上再撒了一把盐。 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他的萧玉宸，去他的准太子妃，她沈月华决定不伺候了！ 沈月华的眼底里带着一抹决绝。 见状，萧玉宸的眸光微微一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瞬间他目光里透着了然一般扫了沈月华一眼，语气里一如既往的冷淡道：“起来。” 言罢，他冷嗤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月华一直都保持着救下牛牛之后的半跪着的姿势。 她之前刚捡起帏帽就要叫花雨，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萧玉宸给打断。 跟萧玉宸墨迹了半天，她还是这姿势。 这看在萧玉宸的眼里，当她是在给他行跪拜礼，他没吭声所以她才没起身。 但事实上…… 沈月华抬手招来一旁的花雨，嘟囔道：“我好像闪了腰。” 声音不大，不过足够能让六识过人的萧玉宸听见，他的身子明显一怔。 他背对着沈月华，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过，她想也想得到，尊贵无双平时又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此时面上多半是带着难得一见的嫌弃和嘲讽之色。 她已经无所谓了。 “小姐？” 花雨不知道沈月华到底伤得怎么样，所以不敢贸然用蛮力将沈月华拉起来。 “无妨，你借我一点儿力气就好。” 沈月华轻叹了一声，微微皱眉。 她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所以才会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能闪了腰……让老爹和阿兄他们知道的话，肯定要笑死她。 许是性格使然，许是将门嫡女的成长环境，她不爱红妆爱武装。 自幼习武，天赋又好，尤其是一杆缨枪使得利落洒拓，寻常的男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她身边即使没有带护卫，也敢只身往茶楼走。 只不过…… 自从她听说萧玉宸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名门淑女，知道准太子妃应该贤良端方，她就收起了自己的长剑缨枪，逢人便是极尽优雅温婉，压下了自己的明艳张扬。 可是，无论她做得再好，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爱他爱得太满，以至于在追逐中渐渐的失去了自我。 现在的她放下一切及时止损，才发现做自己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 咯噔！ 沈月华借着花雨的力道一扭腰身，这才又能动弹了。 不过，到底是伤了筋，有些疼。 “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贪嘴，没有保护好您。” 花雨从小跟沈月华对招，功夫不弱，刚刚若有花雨陪在沈月华身边，那么花雨肯定会在沈月华有所动作之前救下孩子，不会让沈月华涉险。 但因为花云嘴馋，沈月华让花雨去保护不会功夫的花云，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花云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自责，她头低得就差没把脸埋在胸口了。 花雨趁着这个机会数落道：“知道自己贪嘴误事下次就长长记性。” 在花雨看来，虽然小姐对她们姐妹俩纵容，但她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一次花云没有还嘴，花雨的数落她都默默受着。 “没事，是我让你们去的，原也怪不得你们，再说，我这不也没事？” 沈月华的笑明艳动人，也让两个丫鬟放松了一些。 花雨担心沈月华的腰伤，但在大街上又不好查看，“小姐，时间不早了，这里又那么乱，我们先回客栈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 之前萧玉宸一出现，他那些做普通人打扮的暗卫们就已经将他们这一处隔离了起来，之前那些惊艳于沈月华容貌的目光也早就被暗卫们给驱逐了。 原先乱成一团的街道在萧玉宸跟沈月华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被清理了出来，再一次恢复了热闹。 只是那个疯马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撞到了人没有。 不过，沈月华觉得，既然让萧玉宸看到了这一幕，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他虽然对她冷漠了些，但这个太子当得还算尽心且称职。 沈月华腰还疼着，这里距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花云就近租了一辆马车。 只是让沈月华没有想到的是，等她赶去了客栈才被店小二告知，她的行李全都被人抬去了县衙，连带着护卫都一并被带走了。 是什么人能让将军府的护卫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现在除了萧玉宸，沈月华不做第二个人想。 但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和护卫带去县衙做什么？ 该不会是让自己在县衙落脚？？ 第9章 欲擒故纵？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立即就被沈月华自己给否定了。 以萧玉宸对她的嫌弃，才懒得管她的事情，又怎么会安排她在县衙落脚。 但是，这件事着实让沈月华困惑了。 不管怎么说，人和东西都已经在县衙了，她还是得过去一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好在护卫们离开的时间不长，这里距离县衙也并不远，沈月华坐着马车赶过去的时候，几个护卫正在往里面搬她的箱子。 “等下。” 花云打起马车帘子，沈月华在花雨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皱眉看着正指挥着几个护卫搬东西的沈青：“你们在做什么？” 沈青原是沈家军中沈长奇的得力副将，后来一次意外伤了腿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便自愿请命留在了将军府，成为了廷芳院的护卫队长。 他虽有腿伤，但功夫不弱且有勇有谋，寻常的武夫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对将军府更是忠心耿耿，是沈月华和阿爹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而今，这人却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带着护卫们搬着自己的行李来了府衙，沈月华多少是有点儿生气的。 “大小姐。” 沈青并不知晓沈月华的想的是什么，他恭敬对沈月华行礼，“属下……” 才一开口，沈青就发现不对劲了。 “太子殿下身边的似月吩咐属下带人将东西搬来府衙，说大小姐随后就到，难道您……不知道吗？” 这可了不得了。 沈青脊梁骨有些冒冷汗。 他不是个蠢的，一听沈月华询问的语气，这明显是不知道的。 不管是谁的吩咐，作为沈月华的仆从，他当然是应该等沈月华的命令，或者给沈月华留个口信。 但他现在竟然疏忽至此。 只因似月的一句吩咐。 只因似月是太子殿下的亲信。 只因太子殿下是大小姐的心上人。 这么多年沈月华对萧玉宸的追逐，他们这些做仆从的都看在眼里，萧玉宸甚至都不用招手，沈月华都会跟着往上扑。 是以，在听到似月那句话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怀疑。 如今，沈月华一照面，一开口，就让沈青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则，沈月华事先对他们搬东西来县衙落脚一事不知情。 二则，沈月华对此并不高兴。 瞬间想通了这些，沈青一时间愧疚难当。 他正要领罪，却见已经了然的沈月华摇了摇头道：“将东西搬回客栈吧。” 闻言，沈青微微一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搬回客栈？ 可是…… 大小姐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不是在县衙后面的府邸落脚吗？ 既然太子殿下让人将大小姐的东西搬过来，想必就是要照拂一二的，这可是难得的跟殿下相处的机会！ 大小姐不把握住吗？ 不仅沈青有些想不通，就连花云和花雨都愣住了。 之前听沈月华说过不再提太子殿下的事情，她们只当是小姐使小性子，说了气话，等气性过了应该就好了。 所以，这一路过来，她们也不敢多嘴。 没曾想，小姐竟似是真的要跟太子殿下断了。 沈月华将他们几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跟萧玉宸的婚事作罢的事情也只有最亲的几个人知道，她觉得很有必要跟沈青交代一番，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很有可能再发生。 不过，现在是在府衙门口，多少双眼睛张望着呢，不是说话的时候和地方。 “我们先回去。” 她腰疼。 得赶紧回去擦点儿药，不然的话明天起来都费劲。 沈月华一个眼神，花云和花雨就懂了，她们给车夫付了银子，就扶着沈月华往沈青已经赶过来的马车走去。 “你又在闹什么？”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萧玉宸看个正着。 他见沈月华带着护卫搬着行李要走，语气冷淡道：“这里不是京都，可以由着你胡闹。” 沈月华：“……” 她好端端的要住客栈，是这位爷让人把她的护卫和行李都搬来了这里，她叫人搬回去，算哪门子胡闹？？ 一天之内，沈月华被萧玉宸接连气了几次，就算性子再好，也有了脾气，更何况沈月华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能容人的性子。 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尊贵，她到底是压了又压，只忍着腰疼行了一礼，从容道：“回殿下的话，臣女只是回客栈住，不是胡闹。” 见萧玉宸没有吭声，沈月华硬着头皮又道：“殿下既来琉州公干，多半是要住在府衙后面的府邸的，臣女自当避嫌，再者臣女并非朝堂中人，住在这里于理不合。” 萧玉宸眸色微微一沉，没有立即说话。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墨色云锦直缀，如果忽略那一身尊贵迫人的气场的话，但看外貌就像是一个俊秀无双的书生。 然而，就是这般儒雅俊美的一个人，抬手间就能将这东楚的江山翻覆，一个眼神可以让无数人人头落地。 他朝沈月华走近了几步。 沈月华的心尖儿也都因为他的靠近而颤了颤。 当然不是当初那种心动的颤。 而是萧玉宸此时的眼神，冷得让人发颤。 他的步子停在距沈月华两臂远的位置。 就在沈月华想着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听萧玉宸语带嘲讽道：“欲擒故纵？” 沈月华：“……” 她还真没有！ 被他这么一呛，她气急之下，眼眶都不由得红了几分，再加上因为对上萧玉宸她的后背都挺直了几分，所以腰疼得她鼻尖儿发酸。 见状，萧玉宸嗤之以鼻道：“你以为，哭对孤有用？” 沈月华：“……” 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和脸面了！ 不过，她回头想想。 是她。 要不是她这么多年来死乞白赖的喜欢他，让他觉得她非他不可，他也不至于现在会这么想她。 在这一瞬间，以沈月华的火爆脾气恨不得把自己脚上的这双绣花鞋扣到他那张臭脸上！ 但到底碍于对方的身份，她忍了。 也就这一次了，等她去了云州，他回了京都，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这样一想，沈月华心里的火气倒是散去了几分。 第10章 避开 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沈月华的眸子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和。 “殿下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她现在不想跟他说话。 沈月华垂下眸子，语气疏离道：“若是没有，臣女先告退了。” 她的神态看似恭顺有礼，但实际上，眸底的倔强和不屈倒让萧玉宸生出了那么一丝诧异来。 难道，他猜错了？ 他去北境也不是什么秘密，沈月华知道并跟了上来倒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他绕道来琉州却是临时起意，他带的随从都是亲信，不可能把他的行程透露给沈月华。 所以，她也来琉州还真的只是巧合？ 这念头才冒出来，就被萧玉宸给否定了。 他还不了解沈月华么，许是之前的法子不见效，现在改换了路子，想对他欲擒故纵？ 呵。 萧玉宸心头冷哼，面上看向沈月华的眼神越发冰冷了几分。 沈月华还在等萧玉宸的答复，不曾想，萧玉宸还未开口，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眼神突然间又冰冷了几分。 怎么，这人的心思竟然比之前更让人难以琢磨！ 就在沈月华心里打鼓的时候，萧玉宸突然转过了身子朝府衙走去。 他转身之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也跟着传入了沈月华的耳里。 “随你。” 只两个字，却带着坚冰碎玉一般的冷和脆。 而沈月华也从这语气里听出来另外一句话——不知好歹。 她就知道，萧玉宸肯定气得不轻。 之前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萧玉宸会让人将她的护卫和行李搬去府衙，现在稍稍冷静下来，沈月华就明白了。 就算萧玉宸对她没意思，但好歹也算得上是“相识”，再加上阿爹正为东楚在外征战，萧玉宸认定了她是跟着他过来的，所以即使嫌弃，也不会让她出事。 比起住在客栈，跟他一起在府衙落脚可安全多了。 所以，沈月华的拒绝看在他的眼里是欲擒故纵？是不知好歹？是胡搅蛮缠？ 沈月华：“……” 天地良心，她这次真的是要避开他！结果越是避开，还越就撞到了。 要是她提前知道萧玉宸去北境还要绕琉州，她宁愿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哪怕被那些长舌妇们烦死，都好过在这里差点儿被萧玉宸给气死。 不过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用。 萧玉宸已经进了府衙，沈月华转身上了马车回到了客栈。 回去之后，沈月华处理好了腰伤，第一件事就是对花云花雨以及沈青几个交代了一番。 为免得这样的事情重演，她首先要对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腰扭伤了不宜立即颠簸上路，只能先养几天。 也不知道萧玉宸要在琉州逗留多久，为免再有巧合，沈月华觉得还当真应该派个人盯一下萧玉宸的行程，等他走了她再离开。 不过，后面沈月华又反复想了想，还是作罢。 原本就已经让萧玉宸认定了她是打听了他的行程眼巴巴的跟过来的，这时候再派个人去盯着的话。 那可真的就是浑身长了嘴都说不清了！ 那就这样吧。 沈月华自我安慰，萧玉宸公务繁忙，总不能在这里耗上许久。 她在这里多住几天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腰伤，再加上也不想再“碰巧”遇到萧玉宸，沈月华就在客栈里住着，哪儿也没去。 这客栈位于琉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每天坐在前堂二楼临窗的位置喝喝茶，看看外面的繁华和热闹，日子倒也自在。 只是这自在的日子过了没两天，就有不太识趣的人凑上来打破。 这天一早，沈月华在房间里用过早饭之后，跟前两天一样，带着花云花雨去了临窗的雅间喝茶。 才一打起帘子进去，就听见身后有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 “姑娘，请留步。” 沈月华顿住了步子，循声看了过去，就见一穿着月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摇着一柄折扇对她微微一笑。 他模样倒算得上个清秀，不过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令沈月华不太舒服的审视眼神儿。 “姑娘，在下周勤，这厢有礼了。” 说话间，周勤收起了折扇，对沈月华抱了抱拳，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跟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截然相反，让沈月华膈应的很。 她没有吭声，只微微皱眉，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周勤没想到沈月华性子这般冷，也没有料到，沈月华竟然对他的名字无动于衷。 在琉州，谁人不知道他周勤的名头？ 周勤虽有些郁闷，对沈月华越发多了几分兴趣，只见他手腕一抖，自认为十分潇洒风雅的打开了折扇，对沈月华浅笑道：“是这样的，姑娘，前几日在下的奴仆惊了马，险些伤到了一个孩子，听闻当时是姑娘所救，在下特来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原来这是那天那匹疯马的主人。 沈月华当时救人心切，救下孩子之后，又因为萧玉宸的突然出现给转移了注意力，倒也没有注意那疯马的去向以及主人是谁。 沈月华对这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倒是挺好奇他的身份。 这人衣着华贵不说，手下的奴仆当街纵马伤人，即使是在萧玉宸的眼皮子底下，看样子也不像是有受到了什么惩罚。 “你与其来谢我，倒不如好好去跟当时被惊扰的百姓道歉，尤其是那对母子。” 不管对方是谁，沈月华实在没有什么好耐性跟他纠缠。 但对方偏不如她的意。 沈月华才要转身，那周勤竟然上前一步，继续道：“姑娘放心，家父乃上阳知府，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不会亏待了他们。” 言语间，周勤竟还有几分自得。 他是故意表明了身份，就是想看到面前这个冰美人吃惊的模样。 这一招他早就用烂了，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他就等着迎接那绝色美人儿崇拜且谄媚的眼神儿。 等着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 毕竟，在这小小的琉州，最大的官儿就是他老爹上阳知府了。 就是琉州县丞，听到他老爹的名字都要对他恭敬几分。 念及此，周勤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然而，沈月华就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得，继续转身往雅间走。 第11章 作呕 “姑娘！” 见沈月华不为所动，周勤有些急了。 他也顾不得维持自己风雅君子的做派，一个箭步上来，拦在了沈月华的面前。 “在下是真心想向姑娘道歉的。” 周勤嘴角上扬，露出了他自认为很迷人的笑容。 只是，他这般行径落在沈月华几人的眼里就显得有些放荡。 见他还拦着不让走，沈月华垂下了眸子，语气冷冰冰道：“既然已经道过歉了，你可以走了。” 周勤没有料到自己百试百灵的招数在沈月华这里失了效果。 是他自己不够迷人？ 还是他爹的身份不够显赫？ 他周家簪缨世家，虽然他爹现在只是从四品，但上阳府跟别处不同，且周家的关系在朝中盘根错节，靠着这份家世背景，他不说在这上阳府治下的地方横着走，就是去了京都也能混得开。 但是，怎么就吸引不了眼前这绝色美人儿的青睐？ 看着她绝美的面容，窈窕婀娜的身段，再回想起那一日在马车上那惊鸿一瞥，周勤只觉得浑身燥热身下一紧，恨不得将这美人儿直接抢回去好好疼爱一番。 这样想着，渐渐失去耐心的周勤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了几分贪欲。 “姑娘是一个人来琉州？家住哪里？在下还不曾问过姑娘芳名。” 沈月华的冷漠疏离，不但没有让这人知难而退，反而还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情.欲之色。 他盯着沈月华的那种直勾勾的眼神，让她心里作呕。 这人，当真是讨厌极了。 不过是有个做上阳知府的爹，还敢在她面前显摆。 想当初，她在京都明媚张扬娇纵跋扈的时候，就是连郡主世子们都要让她几分。 出门在外沈月华原不想招摇，但是这人既然都招惹到了她头上了，她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周勤，周公子？” 沈月华目光微冷，看向面前一脸垂涎的看着她的周勤，冷声道：“我劝你不要招惹我，否则的话，你那从四品官职的爹可保不住你。” 呵！好大的口气。 周勤微微一怔，一时间愣是没有想明白眼前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 他也不是个莽汉，接触这半天，听到这句话再看沈月华这一番气度，倒是真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虽然他对沈月华的兴趣更浓了，却也顾忌沈月华的身份，万一真是他惹不起的呢？反正人也都在这琉州了，还能逃得过他的掌心？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美人儿的身份调查清楚再想对策。 这样一想，周勤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他目送着沈月华进了雅间，转身就要吩咐身后的随从去查，却在抬眸间看到楼梯口转角凌然走过来的一道俊逸身影。 那人生得龙章凤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气势，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一个眼神看过来，周勤却已经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忍不住想要对这人顶礼膜拜。 好强的气场！ 周勤微微惊讶，但当他的目光转瞬间落到跟在这人身后的琉州县丞赵进身上的时候，周勤又是一怔。 赵进此人为官圆滑世故却也装模作样惯了，虽然私下对他老爹唯唯诺诺，但在人前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做派。 像这样明眼一看就卑躬屈膝只差没有磕头跪舔的模样，周勤还是第一次见。 这只能说明，这气场强大的男人身份远在他老爹之上！ 周勤不由得想起前日仆从当街纵马之后，赵进就派人给他递了消息，说京都有贵客来访，让他这几日先藏起来低调行事躲过了风头再说。 看来，这人就是赵进所说的京都贵客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到底能尊贵到哪里去。 心头的惊疑只是刹那，既然迎面遇见了，周勤自然立即避开身子，打算先遁走。 然而，那男人的目光如刀刃上闪烁的寒芒一般对他当头笼罩了下来，周勤只感觉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瞬间无所遁形。 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两股战战，就想夺路而逃，但身子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根本就动弹不得。 “孤竟不知道，一个当街纵马犯，赵县丞原来也要查这么久。” 萧玉宸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象征身份的点缀。 但那一句自称“孤”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身份至少是在郡王之上！ 还不清楚他到底是谁的周勤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时候，从跟在萧玉宸身后，在楼梯口听到周勤调戏人家姑娘那翻话的时候，冷汗涔涔的赵进几次都想出面制止，但不等他开口，却被萧玉宸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压了下去。 赵进有苦难言。 周勤的父亲周昌盛乃上阳知府，是他的顶头上司，再加之周家势力不容小觑，他当然开罪不起。 所以，在接了太子萧玉宸让他去查那个纵马犯的时候，他虽畏惧天家威严，但也觉得太子贵人多忘事，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彻查下去，是以，他这才壮着胆子给周勤递了消息。 谁曾想这周勤就这样撞到了太子殿下的枪口上呢。 赵进简直无地自容。 “殿下，是微臣失职。” 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了周昌盛周家那些关系，赵进只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要紧！ 得罪了眼前这位爷，那可不仅仅是丢官那么简单！ “来人！把周勤收押候审。” 周勤早就被萧玉宸一开口的自称给惊住了，赵进一句“殿下”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哪里还有半点儿脾气，哪里还敢造次，当即跪下来求饶道：“殿下饶命，是那马儿突然发了疯一般狂奔，骑马的也是草民的奴仆，此时草民并不知情。” 这时候，当然是要找个替罪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然而，萧玉宸却对此嗤之以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不是你平时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惯了，你的仆从会当街策马？” 不管那马儿是不是疯了，当街策马就错了。 东楚的律法之一就是进城过闹市必得下马，除非官府公干或者有调令。 显然，对周勤的奴仆来说，这两者都不是。 他当街骑马，不过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而萧玉宸观这周勤，显然也乐得被这样的仆从捧着。 第12章 生气 一番话，说得周勤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定罪，他还要开口求饶，却对上了赵进警告的眼神。 对上这样的煞神，求饶有什么用！ 萧玉宸虽然宽厚温和的名声在外，但是做事雷厉风行，手腕之狠辣在朝中足以令百官闻风丧胆。 周勤的一番话才卡在喉头就在赵进的挤眉弄眼之下被护卫们迅速拖拽了下去。 “殿下，下官一定秉公办事以求将功补过，还请殿下恕罪。” 见萧玉宸没有吭声，赵进也不敢贸然起身。 “最好。” 萧玉宸只淡淡的扫了赵进一眼，便转头看向沈月华所在的雅间。 他刚刚从楼梯口出来，弄出的动静不少，再加上周勤这一番求饶，他不信近在咫尺的沈月华没有听见。 换做往常，他一出现，她就如花蝴蝶一般的扑了过来，那满心满眼的欢喜都快要溢了出来。 但是，今天并没有。 “殿下，可是要去看刚刚那位姑娘？” 赵进见萧玉宸并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一骨碌起身，眼珠子灵活一转，循着萧玉宸的目光看向那并没有打起帘子的雅间。 萧玉宸没有吭声，而是提起了步子朝那雅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赵进连忙跟上。 这时候，萧玉宸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顿住步子，看向赵进的目光微冷，“去给周昌盛带句话，问问他，谁借给他的胆子敢查到镇国将军府的头上。” 赵进：“……” 向来反应迅速，为人圆滑的赵进在这一瞬如遭雷击。 他愣了一下，再看萧玉宸看向那雅间的目光，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那仙女一般的美人儿竟然是将军府嫡女！ 难怪人家这么嚣张！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后，赵进就差没有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刚刚他跟在萧玉宸后面，冷汗涔涔的听着周勤那一番话被那姑娘拒绝的时候，他还为了替周勤挽救一下，故意小声的跟旁边随从说了一句——这姑娘未免也太过傲慢了。 谁曾想，人家竟然是将军府嫡女。 是先皇后指定的准太子妃！ 也就是眼前这位爷的……未婚妻子！ 这可不得了！ 赵进的脑子转了九曲十八弯将这些关系捋顺了之后，只想打死周勤。 他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么一位角儿。 莫说他老爹是从四品惹不起人家，就是王侯将相来了，都不敢轻慢了这位姑奶奶。 知道真相的赵进只想哭。 但他哭不出来，因为萧玉宸这会儿的眼神冷得足以将他的身子给冻住。 “下……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萧玉宸给了个眼神，赵进这才忙不迭的起身退下。 在他飞快的逃离二楼萧玉宸所在的范围之后，赵进这才敢抬手抹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他的个娘耶，太可怕了！ 希望周勤以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到的他老爹周昌盛自求多福吧。 赵进在心里默默的给这父子俩点了一根蜡。 *** 赵进走后，萧玉宸继续提起步子往雅间走去。 才在门口，似月就已经为他打起了竹帘来。 萧玉宸一抬眸，就看见了一道娉婷婀娜的身影懒懒的靠在窗前，她单手托腮，另外一只手随意的拿着茶盏，这动作不像是喝茶的，倒像是在品什么琼浆玉酿。 她的嘴角带着一点儿茶水，明明未施粉黛的面容因为这点儿茶水反倒越发衬得娇艳无比。 也难怪那周勤会色胆包天。 不知不觉间，萧玉宸微微皱眉。 随着竹帘被人挑起，萧玉宸看到沈月华的同时，沈月华拿着茶盏的动作也微微一顿，她明显有些意外。 意外萧玉宸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还让人打起了帘子找她来了。 是又要斥责她不够端方贤良了吧？ 萧玉宸不用开口，沈月华都已经能料到了。 不过好在，她已经不在意了。 有萧玉宸这门一尊大神站在门口，沈月华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该有的礼数不能废了。 至少，她得占一个理字。 心思翻转间，沈月华已经放下了茶盏，上前几步，对着萧玉宸曲身行礼。 “臣女给殿下请安。”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并没有去看萧玉宸的眼睛。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等着萧玉宸的数落当头落下。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萧玉宸一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等下孤会让似月护送你回京。” 万分笃定的语气，并没有留半点儿给沈月华拒绝的余地。 而且听他的意思，他让人护送她回京是给她多大的照顾和脸面了。 但是，凭什么？ 沈月华不等萧玉宸叫她起身，气急之下就自行站直了身子，抬眸看向萧玉宸一字一句道：“家父已经洗脱了冤屈，臣女也不是戴罪之身，要去哪里，是臣女的自由。” 言外之意，殿下您管不着。 话音才落，果见萧玉宸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斥责道：“你莫要再胡闹。” “孤去北境一带是为政事，你跟着像什么样子？而且你这般招摇，像今日这般……” “殿下要我说多少次，臣女是去云城，不是为了您。” 沈月华第一次打断萧玉宸的话。 从小良好的教养让她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但是萧玉宸的话实在太过气人。 他再继续说下去沈月华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抡拳头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眉梢微微一皱，对着萧玉宸那冷冰冰的眼神，不避不让，坦然道：“臣女有过招摇了吗？像今日这般？今日之事，即使没有殿下，那无赖也碰不到臣女分毫，倒是有劳殿下费心了。” 沈月华说的是大实话。 当时那种情况下，那周勤若是再敢拦一下，都不用她自己出手，花雨抬手就能卸了他的胳膊。 一开始还是她想着要低调行事，出门在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用眼神压下了花雨，饶是如此，到了萧玉宸这里，也成了招摇？ 第13章 解释 不然的话，周勤今天至少是被人抬着走的。 而这些落在萧玉宸的眼里，倒成了招摇。 他是把对她的偏见认知刻在了骨子里吗？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有些翻涌的气血，抬眸坦然看向萧玉宸道：“殿下，臣女的外祖一家在云城，臣女不知殿下是何时决定要去北境的，但在上个月将军府出事之前，臣女的舅舅就已经邀请臣女去云城了，下个月初六是臣女外祖母的寿辰。” 其实，虽然舅舅提前邀请了，但她是在想避开萧玉宸去北境的行程之后，才突然决定要去云城的。 云城和北境也有千里之遥。 怎么看都不算是她追着去的。 这几天沈月华也想了想，做了再碰巧遇到萧玉宸的准备的。 说话间，沈月华挑眉给身边花雨递了一个眼色。 见状，花雨连忙向萧玉宸呈递上了一封家书。 正是沈月华舅舅姚望舒邀请沈月华去云城的那封。 这封家书里面也并没有别的，就是寻常的问候，连带着邀请她去云城。 沈月华倒也不怕萧玉宸看。 但事实上，萧玉宸连看都没看一眼。 听到沈月华这一番说辞，再见她神态从容，眼神更是坦坦荡荡，并没有半点儿遮掩。 这让萧玉宸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 难道，沈月华跟他的行程撞在一起真的是偶然？ 萧玉宸没有说话，虽然表情依然沉静如水，看不出分毫的变化，但沈月华能明显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那一道压迫感淡去了不少。 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又道：“殿下若不信的话，且告诉臣女殿下离开琉州的时日，臣女自当避开。” 除此之外，沈月华还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她总不能打道回府吧？ 那样一来，倒真是坐实了她是追着萧玉宸而来的结论了。 萧玉宸眉梢微微一挑，波澜不惊的眼底里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落霞山一带匪寇猖獗，你最好避开。” 萧玉宸目光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不等沈月华开口便已经收回了目光表情漠然的转身准备离开。 这就是不再拦着了。 沈月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恭敬道：“谢殿下提醒，臣女会避开落霞山一带的。” 萧玉宸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就径直走了。 沈月华早已经对他不抱期待，她知道，他这话一句提醒也是看在她老爹的面子上。 老爹还在边境战场上，她这个宝贝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必然会影响到老爹甚至影响军心。 她想，这也是为什么萧玉宸几次三番想要将她撵回进京都。 除了对她的厌恶和疏离，还有这一层不能让她出事的心思。 虽然这层心思并非他自愿。 不过，这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不在乎了。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来的那一点儿酸涩，转头没事人一般对花云话语笑道：“喝茶喝茶，我茶都凉了。” 因有了萧玉宸默认的态度，所以沈月华倒也不怕再撞到萧玉宸的行程了。 她在客栈又养了两天的腰伤就再一次出发前往云城。 因为有萧玉宸的叮嘱，又不想节外生枝的沈月华自然避开了落霞山一带。 是以，原本五六天的行程，愣是兜兜转转的用了十天。 不过很神奇的是之前怎么也避不开的萧玉宸，倒是再也没碰到了。 这说明萧玉宸是真的去了北境。 沈月华求之不得。 怕来得唐突，也怕外祖母担心，所以距云城还有小半天功夫的时候，沈月华就让沈青派了个护卫去姚家报信。 是以，她们的马车还没走到城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了前来迎她的姚家表哥姚建安。 作为姚家的独子，姚建安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姚家家风严谨端正，在他身上倒是看不到半点儿世家公子哥儿纨绔娇纵的做派。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色绣着青竹云纹的直缀，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碧玉通透的簪子一丝不苟的挽起，他笔挺如松的站在那里，只一眼，便让人想到了谦谦君子，端方如玉。 “月华表妹，一路辛苦了。” 姚建安微微一笑，顿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算起来，也才一年未见，沈月华突然觉得眼前的建安表哥突然成长了不少。 “建安表哥，久等了。” 沈月华甜甜一笑，有些歉意道：“早知道你来迎我，我就不给外祖母递信了，省得劳烦你在这里好等。” 她又不是不知道路，还劳烦人家表哥来接她。 沈月华看着他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角上染了不少飞尘，想来已经在这城门口等了不少时候了。 她心里是真有些过意不去的。 “等自家表妹，算什么劳烦，”姚建安微微一笑，“月华表妹若是肯来，叫我天天在这里等着也是开心的。” “让表哥天天在这里等着耽误了课业，外祖母还不得揪我的耳朵？” 即使那么久没见面了，两人之间也未见有半点儿生疏。 沈月华一开口，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姚建安一脸无奈和宠溺的看着她道：“你呀，还是这么俏皮，走吧，祖母怕是都等不及了，要是你再晚点儿，我估摸着她得自己跑过来迎。” 这倒是说不准。 作为姚家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老太太就差没把沈月华捧在手心里疼着了。 姚家虽是名门望族百年世家，但到了上一代姚家家主，也就是外祖父这里，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后来娶了外祖母王氏，更是不纳妾不沾染旁的女人。 两人育有两子一女。 次子姚望瑜幼时落水，便只剩下长子姚望舒和幺女姚芊芊了。 大舅舅姚望舒继承了外祖父对感情忠贞不二的性子，也只娶了舅母周氏一人。 除了姚建安之外，他们还有三个女儿，姚柔，姚婉，姚芸。 至于姚老太爷的幺女，便是沈月华的娘亲，嫁给了大将军沈长奇之后，膝下也就只有沈月华这么一个。 所以，虽是名门望族，但比起寻常富贵人家来说，都实在算不得人丁兴旺。 第14章 都宠着她 沈月华自幼丧母，她大多数关于阿娘的记忆都是在外祖母这里。 外祖母也将对幺女的疼爱怜惜都转移到了沈月华身上。 是以，沈月华随着姚建安才来到姚家大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大石狮跟前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身影。 她虽然没去城门口，但也在府门外等着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儿。 只一照面，沈月华鼻尖就泛起了无尽的酸楚，一声“外祖母”才唤出口，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往下掉。 王氏同样没忍住。 她一把将扑过来的沈月华抱在怀里，哽咽道：“好孩子，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祖孙俩抱着哭了一回。 还是大舅母周氏在旁边轻声提醒道：“老太太这里风大，小心风寒，咱们先进去再说，华姐儿刚来，也让她喝口水缓缓。” 王氏这才稍稍收住了情绪，她长叹了一口气，自责道：“瞧我这性子，乍一看到华姐儿也太急了些，都忘了华姐儿一路过来的疲乏。” 言罢，王氏转头拉着沈月华的手道：“我们回去说。” 沈月华也已经收起了眼泪，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过眸子才看到不仅大舅母，三个表姐妹也都来了。 沈月华跟她们几个见了礼，便跟着老太太王氏一路去了养心堂。 才一落座，祖孙俩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王氏本就最疼幺女姚芊芊，当年姚芊芊执意远嫁京都，就已经让她痛了一回，后来这折腾人的幺女年纪轻轻就突然病逝，那就跟拿刀子刓了她的心头血肉一般。 不过好在幺女还留下了沈月华这个血脉。 刚刚乍一看到沈月华，王氏恍惚间看到了多年前朝着自己俏生生走来的幺女。 所以，一时间情难自控，坚强如她，也控制不住眼泪横流。 而沈月华看似坚韧要强，但在至亲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柔软。 看着外祖母落泪，她哪里还忍得住。 再加上之前在萧玉宸那里受到的委屈，乍一看到嫡亲的外祖母，眼泪也就止不住的流。 最后还是大舅母和表姐妹们劝说了一回，她们祖孙俩才堪堪的止住了。 知道沈月华远道而来肯定跟王氏有很多话要说，在陪着她们祖孙俩坐了一会儿之后，大舅母周氏就打发了三个女儿和姚建安，自己也带着丫鬟婆子退了出来。 等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王氏和沈月华之后，想到沈月华跟太子退婚以及最近将军府出的事，王氏拉着沈月华的手，强忍着泪水心疼道：“孩子，可苦了你了。”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对王氏挤出来一抹笑意道：“有外祖母舅舅一家疼着，还有祖母护着，有阿爹阿兄撑腰，我一点儿都不苦。” 虽然没有娘亲。 但是，她被这么多人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怎么会苦。 这些年来她过得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吃过的苦头，栽过的跟头就是在萧玉宸那里。 以后不会了。 沈月华放下萧玉宸的心思又坚定了几分。 正想着，外祖母突然拍了拍她的手道：“前两日，我就收到了你的信，跟你大舅舅商量了一下，也去了信给你阿爹。” “你当真这么想？” 沈月华在琉州决定动身往云城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给外祖母还有祖母两边都送了信。 此时，外祖母的目光慈祥温和，直照进沈月华的心坎儿上。 她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再抬眸看向外祖母的时候，眼底里已经多了几分清明和纯粹。 “外祖母，卿卿留在云城不好吗？” 沈月华的小字卿卿，还是当初外祖父在的时候取的。 在京都倒是没有人这么称呼她，只有在外祖母跟前儿，她才又有了几分儿时的娇憨。 “好，当然是极好的。” 王氏连连感慨，她拍着沈月华的手，笑道：“卿卿要是留在云城当然是极好的，老太婆我就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只是……孩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想当年，幺女姚芊芊那个执拗的性子，喜欢上了沈长奇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跟她血脉相连的沈月华当真可以这么轻易的放下太子萧玉宸吗？ 比起幺女来，王氏更愿意沈月华像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干脆利落的沈长奇多一点。 不过，虽然幺女去的早，但自嫁给沈长奇之后，都是被沈长奇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她去了这么多年了，沈长奇也未曾续弦，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宽慰王氏了。 “嗯呢，外祖母，我想好了。”沈月华没事儿人一般对外祖母笑笑，调皮道：“除非外祖母赶我走。” 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但话音才落，王氏依然忍不住急急否定道：“怎么可能！” 她捧在心肝儿上的外孙女，怎么可能会赶她走。 “你能这么想也好，”王氏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把沈月华鬓角的碎发别在了耳后，慈爱道：“虽是天家的姻亲，但我们卿卿不嫁太子，是他太子没眼光，是他的损失，纵然退了婚，也有外祖母撑腰，还怕在这云城找不到好儿郎？” 这天下间，也就只有自己至亲这般想了。 沈月华忍俊不禁道：“外祖母可小声些，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可不得说您冒犯天家威严，要拉您去打板子呢！” 话音才落，王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刚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她抬手点着沈月华的额头，埋怨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亏得外祖母疼你，你竟还想着打外祖母的板子。” “我哪有，我就是提醒外祖母，我心疼外祖母还来不及呢！” 沈月华顺势窝在了王氏的怀里，就跟小时候一样。 之前王氏皱起的眉头也已经舒展开来，她抬手轻轻拍着沈月华的后背，安抚道：“你阿爹应该也会赞成，他原就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皇家规矩多，那太子虽然出众，却是个冷冰冰的人，到底不如嫁个寻常知冷知热的人。” 沈月华靠在王氏的怀里点了点头。 王氏继续道：“之前你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既然你看开了，外祖母和你阿爹包括你大舅舅，肯定都是支持你的。” 话音才落，沈月华心窝子一暖，鼻尖又泛起了酸楚，差点儿又落下了泪来。 “这段时间你且在云城安顿下来，放松一下心情，外祖母一定帮你把把关，多挑几个合适的，再让你相看相看，保准能让我们卿卿满意。” 只要沈月华点头，姚家在为外孙女物色外孙女婿的消息就会放出去。 到时候这云城不知道有多少俊秀出众的好儿郎排着队等沈月华来挑。 第15章 015决定了 沈月华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太子萧玉宸的身上，被扎了多少次，被伤了多少回，哪怕是远在云城，王氏都是知道的。 她不相信沈月华能一下子说放下就完全放下了。 所以才要探探沈月华的口气。 “卿卿，你要是还没调整过来，咱们也不急。” 说到底，还是沈月华的心情最重要。 沈月华自然是听出了王氏言语里的疼惜，她拉着外祖母的手微微一笑，笃定道：“外祖母，我真的都想好了，也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她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倒也不急着马上把自己嫁出去，但外祖母和大舅舅他们帮她把把关，先相看相看也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有合适的，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既能彻底跟萧玉宸撇清关系，再不会让那人误以为自己还要掏心掏肺的巴着他，也能让祖母外祖母这些心疼自己的人放下心来。 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沈月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 她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王氏，皱眉道：“外祖母，北境除了战事之外，最近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刚刚还在讨论沈月华的婚事，突然这么一问，让王氏一头雾水，她摇头，不解道：“应是不曾，我在后宅倒是没听说过，等下你大舅舅下了职，我差人过去问问。” 大舅舅现任云城巡抚从六品，官职虽不大，但在这云城一带乐得轻松自在。 他原本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往上调任的，最后因为扎根在这里的姚家放弃了。 寻常人定然是惋惜不已，但用大舅舅的话来说，他乐意。 这会儿他在衙门当值，所以今天才没有亲自来迎沈月华，不然的话，多半跟姚建安一样远在城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在等沈月华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王氏有些不安道：“是不是京都有什么风声传来？” 将军府才出事不久，沈月华又是从京都来的，突然问起这句话，肯定是有缘由的。 王氏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见状，沈月华连忙摇头解释道：“外祖母您别误会，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其实，她是想知道，萧玉宸去北境到底做什么。 北境地方大，未必真的就去青云岭一带，但因为有阿爹在那里，就由不得沈月华不多想了。 按理说，萧玉宸身份这般尊贵，若是已经到了北境的话，早就已经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 但现在看外祖母这般神情，似是不知道？ 那萧玉宸应该是还没到吧？ 念及此，沈月华微微皱眉。 “卿卿？” 想着想着，沈月华就有些走神。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皱眉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且跟外祖母说说。” 从之前萧玉宸的态度上来看，他来北境一事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也不存在不能声张一说。 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外祖母。 沈月华想想，便解释道：“太子他去了北境。” “什么？” 王氏有些意外，惊呼了一声，诧异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去北境，难不成是因为……” 将军府？ 第16章 退了也罢 话一出口，王氏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失言。 她想到了前段时间将军府那一番惊心动魄。 虽然沈月华现在看着已经放下了，但焉知这孩子不是把眼泪都藏在了心底，她这么一说，等于在戳沈月华的伤口。 王氏一个心疼的眼神，沈月华就知道自己这位外祖母在想什么。 “外祖母，我真的没事的，您放心。” 沈月华挽着王氏的胳膊，笑了笑继续道：“说不定只是战事要结束了，他去视察或者什么，总之阿爹已经洗刷冤屈了，再不会被人平白泼脏水了，我之所以这么一问，就是想提醒一下大舅舅。” 也不知道萧玉宸来北境是做什么的，提醒一下大舅舅最近谨慎行事，然后再让亲信给阿爹带个消息，提醒阿爹总归是好的。 “再有，跟太子退婚的事情还没过明路，我便想着，还是等阿爹探探皇上的口风，得了皇上的旨意咱们再相看。” 毕竟是跟天家的婚约，可不是口头上说作罢就作罢的。 皇上那里还没点头，姚家这边就在为沈月华相看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的话，让天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哪怕是对沈月华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这道理王氏自然是懂的。 如今将军府才蒙冤昭雪，阿爹又打了打胜仗不日将凯旋回朝，这时候向皇上提起婚事作罢的事情，皇上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更何况，这退婚的话本就是萧玉宸先提出来的。 念及此，沈月华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她及笄那一日发生在太液池畔的事情。 她好端端的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谢恩，是陈云欢半路上杀出来，言语挑衅不说，还趁她不注意一把抢了她的白玉梨花嵌金丝步摇丢到了太液池，她当时急于去追那步摇，就下意识推开了还挡在她身边的陈云欢，谁曾想到那陈云欢就这样落了水，而她因为急于去追那金步摇，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脚下的力道磕到了栏杆上，扭伤了脚腕。 当陈云欢被救起来之后，一口咬定是沈月华推了她下水。 沈月华才被宫人们搀扶着起身，一抬眼看到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玉宸一脸怒容，她还来不及辩解，等来的却是他一通训斥的话语。 “沈月华，你胡闹够了没有？” “你是将军府嫡女，未来的太子妃，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一点儿有准太子妃的样子！” “你不会当真以为孤就认定了这门婚事吧？” “你这般胡闹，这婚退了也罢！” 当时沈月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金步摇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陈云欢，甚至连对陈云欢的愤怒都还来不及发泄。 怎么可能是有心推陈云欢下水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当时是真的有心要推陈云欢下水，沈月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 是陈云欢步步紧逼在先。 还是初春，太液池的水冷意刺骨，却不比萧玉宸的话更让人寒心。 一字字，一句句都犹如刀子一般往沈月华的心口上戳。 回去后她就大病了一场。 等她醒来，等来的不是萧玉宸的歉意和安抚，而是他带着禁卫军查抄阿爹的书房！ 第17章 及笄礼 沈月华知道，如果不是阿爹才打了胜仗，考虑到不能寒了边疆战士们的心的话，只怕萧玉宸早就让皇上下了退婚书了。 在将军府风头最盛的时候，以贤德仁厚闻名的太子殿下当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退了沈家的婚事。 是以，才拖到了现在。 与其等萧玉宸去求那一纸退婚书，沈月华觉得倒不如趁现在让阿爹去跟皇上请旨。 “你这孩子一向有主张，外祖母倒是放心的。” 王氏笑了笑，拉着沈月华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要不是考虑到沈月华一路回来舟车劳顿要下去梳洗一番解解乏，王氏都舍不得放人。 沈月华从王氏房间出来，抬眸就看到表哥姚建安长身玉立的站在廊檐下。 见她出来，他眉梢微微一挑，便绽放出了一抹和煦的笑意。 “月华表妹。” 姚建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个三尺见方的锦盒递给沈月华。 对上沈月华略带困惑的眸子，姚建安解释道：“这本是提前给你准备的及笄礼，后来父亲说已经去信邀你来云城，我便先留了下来想等着亲自送给你。” 原来是及笄礼。 “你看看喜不喜欢。” 姚建安笑着，将匣子往沈月华面前又递了递。 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温暖和煦的气息，让人十分舒服。 沈月华点了点头，一边打开匣子，一边笑道：“既是表哥送的，我当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话音才落，她的手刚巧打开匣子，当里面闪烁着银光的软骨九节鞭映入眼帘的时候，沈月华微微一怔。 姚建安竟然还记得！ 还是小时候，她曾经缠着大舅舅，让大舅舅帮她打造一软骨九节鞭，平时可以别在腰际一点儿也不碍事儿，遇到出手的时候，手腕一抖，能进能退，能杀敌能防身，简直不要太好。 不过，这东西她也只是在一些关于武侠小说的话本子上见过，现实中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神兵利器。 所以，大舅舅也无奈。 小时候的沈月华是个心大的，闹过了一阵子也就抛到脑后了。 她不曾想，时隔多年，竟然会被姚建安圆了这个愿望。 “喜欢吗？” 姚建安眉眼温柔，含笑看着沈月华。 他的眼底里带着几分期待。 沈月华兴奋的点了点头，抬手将鞭子拿在手上，手腕一抖，便使出了虎虎风声。 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我很喜欢，建安表哥谢谢你。” 沈月华攥紧了九节鞭爱不释手，再看向姚建安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歉意了。 这么多年了，她都还没有送个像样的东西给姚建安，倒是人家把她记得挺好。 “喜欢就好。” 姚建安笑笑，抬手将匣子递给了沈月华身后的花云。 “你呀！惯会纵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祖母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一脸宠溺的看着沈月华和姚建安，语气里却故意带上几分责备道：“到底是姑娘家家的，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你这样越发惯着她了，看她以后去了婆家可怎么收敛。” 闻言，姚建安笑道：“表妹若是受了委屈或者不愿，咱们就护着她一辈子。” 他眼底里的笑容温暖且澄澈。 沈月华知道，他和外祖母不是在客套。 他们是当真有护她一辈子的心。 念及此，沈月华只觉得掏心窝子的暖。 不过，面上她故意跺了跺脚恼羞成怒道：“我才不会受欺负呢，你们可放心吧！” 言罢，沈月华对外祖母和姚建安笑了笑，转身一溜烟儿的往明珠苑去了。 她都走出了好远，还能听到外祖母跟姚建安说笑的声音。 “这孩子就跟永远都长不大似得。” …… 离开了祖孙俩的目光范围，沈月华面上的笑意这才退了下去。 她将手上的软骨九节鞭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花云捧着的匣子里。 虽然姚建安没说，但要找到这东西的制作工艺，再找匠人制作出来，定然是相当不易的。 这份及笄礼对沈月华来说，是极其珍贵的。 想到及笄礼。 沈月华想到了那根被陈云欢扔到水中的金步摇。 那天，萧玉宸对她除了训斥和怒意之外，没有问她有没有摔伤，疼不疼。 他也没有问她，不过一根金步摇，为什么她看得那么重要，值得她豁出性命去追。 他大概忘了，那被陈云欢丢掉的白玉梨花嵌金丝步摇，是她已故的阿娘留给她的及笄礼。 更是她阿爹阿娘当年的定情信物。 这对阿娘来说，都是何其很重要的东西，更何况阿娘还将这个传给了她！ 她曾经多次一脸期待的在他身边念叨，期待着及笄那一天能戴上阿娘留给她的金步摇，那样她就是大姑娘了……就可以嫁给他了。 他或许根本就没听进去，或许听进去了，也压根儿就不在意。 在他眼里，不过是根普通的金步摇罢了。 “萧玉宸！”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脱口叫出了萧玉宸的名字。 话一出口，沈月华就有些懊恼，但那时候，她实在顾不得了。 当时的萧玉宸也有些意外。 他顿住步子，回眸看向迎风而立的沈月华。 “陈云欢不是我推的，殿下为什么不相信我？” 沈月华定定的看着萧玉宸，只见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恼意来，再仔细辨别，这里面还透着一丝不耐。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接下来，萧玉宸的一番话更是将沈月华打入了无底深渊。 “孤知道。” “但你身为准太子妃，为了一两句口舌之争就跟人纠缠到那种颜面全无的地步，沈月华，你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萧玉宸的话让沈月华哑口无言。 倒不是她理亏，而是他的那一句——他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 却非但没有对她有半点儿怜惜和心疼，反而一脸怒容的斥责她。 说她跟人胡搅蛮缠，说她失了体统，说她不配为准太子妃。 一股苍凉之情就这样从心头蔓延开来。 沈月华明原是忍不住要哭的，这时候嘴角却不自主的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萧玉宸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即使发现了，应是也未必在意，他淡漠道：“你若没有这点儿容人之量，又如何配做准太子妃？” 言外之意，不必那么小家子气，不要那么眼光短浅，只不过一根金步摇就跟人纠缠不休。 总之，她不配。 这一番话犹如一根根刺，深深的扎到了沈月华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第18章 困惑 她虽然已经决定彻底放下，但想到这些，心还是会痛。 念及此，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明珠苑还是她阿娘以前的院子。 是整个姚府最得天独厚的院子。 阿娘出嫁之后，那院子也一直保留着，外祖母让人仔细打扫守护，数十年如一日，除了那几树越发茂盛的海棠，这院子至今都还保留着阿娘出阁前的模样。 沈月华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她的衣物行李都已经被护卫和家丁们搬了进来，下面的使唤丫头们也已经按照花云的吩咐归置好了。 听闻她要来，大舅母也早已经将她要用到的东西都换了个新，又挑选了八个丫鬟并两个粗使婆子在院子里伺候。 花云提前吩咐了房里准备热水。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沈月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姚家的三个表姐妹已经等在外面了。 沈月华虽然来外祖母家的时间不多，但跟几个表姐妹的感情都处得不错。 姚家三个女儿，大表姐姚柔前两年已经嫁人了，嫁的是云城知府文书刘明远。 虽然门第不显，但听说那刘明远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而且对大表姐颇为宠爱，大舅舅大舅母又是个心软的，见大表姐一心要嫁过去，也就认下了这门亲事。 刚刚沈月华还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姚柔了，想来，她知道自己要来就提起赶回了娘家。 二表姐姚芸也已经定亲，在年底成亲，定亲的对象沈月华记得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不差的。 剩下的便是三表姐姚婉了。 姚婉比沈月华只大了半岁，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不过好像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月华表妹，可算把你盼来了。” 沈月华才穿戴整齐了出来，就对上了三姐妹热情满满的眼神。 “我这不是来了嘛！” “我早说让你们来京都找我了，可等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来，我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月华笑了笑，拉着三个表姐坐了下来。 闻言，大表姐姚柔微微一笑，颇为无奈道：“要换做往常大表姐肯定来，可是现在嫁了人，到底是不同了。” 有了婆家的约束，又怎么能跟闺阁女儿家的自由自在相比呢。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大表姐姚柔的眼底里划过一抹落寞和怅然。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沈月华捕捉到了。 她不由得惊讶，大表姐不是跟那刘明远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过得并不怎么开心？ 沈月华心里存了疑惑，但毕竟这么久才见，这才一照面沈月华不好问这么隐私的事情。 这时候，二表姐姚芸对沈月华眨了眨眼睛，笑着打趣道：“就算我们想来，月华表妹也没有时间陪我们呀，太子殿下可是比我们重要多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神色微微一怔。 表姐们还不知道她要跟萧玉宸退婚的事情。 沈月华尴尬的笑了笑，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却听见小丫鬟来报：“表小姐，老爷回府了，现在养心堂等您过去呢。” 大舅舅回来了。 沈月华也正有话要找大舅舅说。 她跟三个表姐道了别就去了养心堂。 沈月华到的时候，大舅舅姚望舒正在跟外祖母喝茶。 应是下了职就匆匆赶了过来，大舅舅身上还穿着官服，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年过四旬，即使一身官服在身，也难挡他一身清俊和儒雅。 建安表哥那般的风姿，多半都是随了大舅舅。 “大舅舅。” 沈月华才一进门，就甜甜的叫了一声。 “月华，好孩子，快来坐。” 姚望舒放下茶盏，对沈月华招了招手，那一脸慈爱和关怀，竟跟阿爹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沈月华点了点头，在在外祖母身边坐下。 王氏拉着沈月华的手，慈爱道：“我刚跟你大舅舅说呢，他知道你心意已决，也为你开心得不得了。” 是吧。 她身边所有亲人知道她要退婚的决定的时候，都是为她感到高兴的。 光是这一点，也足以说明，这些年，她当真是糊涂的很。 “不过，太子那里，依然疏忽不得。” 这时候，姚望舒喝了一口茶，轻叹了一声才道：“我今天也才得了消息，太子这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一路北上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 沈月华微微皱眉。 她怎么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 阿爹在北边才跟北齐交手停战，太子恰巧又是在这时候一路往北体察民情？ 更巧的是，前段时间阿爹才被人泼了脏水。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沈月华想到的，姚望舒当然也想到了。 他放下茶盏，摇了摇头道：“据说，这一次外派的不仅有太子，还有大皇子，五皇子，皇上的心思一向高深莫测，一时间也让人猜不到是在考验几位皇子，还是用这个做幌子把主意打到沈家军的头上。” 说到这里，姚望舒顿了顿，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才道：“说起来，上一次你爹是被何人所害，背后又是被谁在推波助澜，这些朝廷都还没有给出个说法，等你爹回京，皇上总得有个交代。” 这些沈月华也想过，但是光想是没用的，这一切都还得等阿爹回京再说。 她现在担心的是顺庆帝是不是还没打消对阿爹的疑心，所以才派了萧玉宸借着体察民情的幌子暗中调查甚至对付沈家军，对付阿爹。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就要做好随时对上萧玉宸的准备。 姚望舒看出了沈月华的担忧，他笑着安抚道：“这些大舅舅和你爹都会小心行事的，你就别担心了，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 话音才落，就听有亲信来报，沈长奇来信了。 听到这句话，沉稳如沈月华都因为激动而站了起来。 阿爹终于有回信了！ 这信函有两封，一封是给姚望舒的，里面还夹着一封是给沈月华的。 第19章 寒山寺 不过，这两封信函的内容大致一致。 只是在给沈月华的信函上多了几句叮嘱。 就如外祖母所料，阿爹原就不大愿意沈月华跟皇家结亲，更不喜欢那冷冰冰性子的萧玉宸做女婿。 眼下沈月华主动提出退婚，沈长奇求之不得，甚至当即就写了一封秘奏给顺庆帝，请顺庆帝给沈月华和萧玉宸恢复自由身。 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只说两个孩子性格不合，再加上是秘奏，顺庆帝不会拒绝。 在沈月华看到阿爹的这封信函的时候，阿爹呈给顺庆帝的那封秘奏已经在去往京都的路上。 不知怎的，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的心咯噔一下，犹如被针尖扎了一般，尖锐地疼。 这秘奏一旦呈上去，她和萧玉宸此生再无可能！ 这是她最近一直都在盼着的事情。 可是，当真的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过。 “月华？” “卿卿？” 外祖母和大舅舅看向沈月华，眼底里都带着几分担忧。 因为，这样子的沈月华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听到他们的声音，沈月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么失态。 她连忙摇了摇头，挤出来一抹笑意道：“外祖母，大舅舅，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年了。 这道婚约对她来说，是殷殷期待，是维系她跟萧玉宸的唯一一条纽带。 而对萧玉宸来说，应该是枷锁。 如今可好，他终于解脱了，自由了。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是会笑的吧？ 不过也不太可能，这么多年了，沈月华极少见到萧玉宸笑过，他那样的人，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他的情绪也很少外露。 她跟他之间，终究是无缘。 心碎了，梦也该醒了。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看向外祖母和大舅舅的时候，眼底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释然和从容。 “我真的没事儿，我要是舍不得的话，我也不会让阿爹去退婚不是？” 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难过。 沈月华笑了笑，掩饰住了自己此时真实的心情。 “没事就好，”王氏也叹了一口气，“你且休息两天，我昨儿个听你大舅母说，要带你们去寒山寺上香呢，这两日天气正好，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说着，王氏和姚望舒又叮嘱了沈月华几句，这才放她离开了养心堂。 回去之后，沈月华也就放下了这件事，再不去想他。 云城外的寒山寺远近闻名。 不光是寺里佛光普照许愿灵验，便是那寒山寺外的十里桃林也是一处极佳的观景地，每年到了三四月，香客和游人几乎要踩断了上山的青石板路。 沈月华休息了两日，大舅母周氏果然带上了她和姚婉去寒山寺。 大表姐姚柔已经回了婆家，二表姐姚芸年底就要嫁人了，要在家里备嫁不宜再抛头露面，所以大舅母只带了她和姚婉。 “本来你建安表哥也一要一起的，但是学堂里的陈夫子今天有要紧事找他，不然的话，我们一路也热闹。” 周氏颇为惋惜。 姚家本有族学，但姚家这两代人丁不旺，姚望舒便直接开放了族学，让一些有真才实干的学子们不论出身也能进了姚家学堂，这些年办下来，竟也让云城才子云集，频传佳话。 为此倒是在云城为姚家攒了不少的好名声。 虽然，姚家并不在意这些。 学堂里的陈夫子还是姚望舒从京都请来的从翰林院退下来的大学者。 陈夫子曾盛赞姚建安有状元之才，经世之能。 这些，沈月华倒是一点儿也不怀疑。 周氏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姚婉随了大舅母，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但怕沈月华觉得无趣，两人一路上都搜肠刮肚的找着话题给沈月华解闷儿。 沈月华看破不说破。 这种被亲人们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感觉真好。 一路惬意的来到了寒山寺山脚。 山下本来有些拥堵，但香客和游人看到是姚府的马车，都纷纷避让了开来，硬生生给她们让出了一条路。 周氏带着沈月华和姚婉去正殿上香，还碰到了几个熟人。 其中就有云城知府的夫人李氏和女儿王乐儿。 因夫君平时在一起公事，所以少不得跟她们打交道，周氏被李氏拉去了不远处的凉亭闲谈。 姚婉和沈月华被王乐儿拉去跟一群姑娘们坐在一起。 沈月华来外祖母这边的时间都很少，所以跟这里的姑娘们也基本上没打过什么交道。 一眼看过去，全是陌生的面孔，而且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怪没意思。 她见王乐儿一直在朝着姚婉挤眉弄眼，似是有话要单独说，便找了个理由带着花云和花雨出去透透气。 沈月华知道自己走后，这群姑娘们的话题肯定多少跟自己有关的，但她没有想到，她人才走过拐角还没走远呢，那些尖锐的有些刺耳的声音就这样传了过来。 “姚婉，那是你表妹吗？就是那个将军府的千金？” “天哪！就是她呀，未来的准太子妃！我刚刚就说怎么气场这么强呢，也难怪会被先皇后看上，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蛋儿。” 如果只是这一些声音倒也没什么，接下来这群姑娘们的话就让沈月华忍不住皱眉了。 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在那儿羡慕什么？我可是听我才从京都回来的表姐说了，人家太子殿下根本就没看上她，都当众说要退婚了呢。” “是吗？此话当真？？” “你想啊，皇家向来最重视子嗣，太子殿下若是想娶她的话，会拖到现在吗？她应该都及笄了吧？” “就是呢！我看怕是被太子殿下退婚京都待不下去了，才来我们这里吧！” “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姚婉显然被气得不行，但她性子温婉又不善于跟人争执，气急之下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候，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在姑娘们的跟前炸开。 第20章 死对头 不知道从哪里砸下来一个西瓜，正好落在这群姑娘们的脚边。 瓜瓤被砸得稀烂，汁水四溅。 因为事发突然又毫无预兆，再加上这么刺激的画面，这群姑娘们早就已经吓都惊声尖叫，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可闭上你们的鸟嘴吧！” 就在这时候，一道略粗粝的男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众人听个清楚。 原本还在哭还在尖叫的姑娘们瞬间住了口。 “烦不烦得慌啊你们！” “她嫁不了太子，还有将军府撑腰，有姚家护着，再不济还有小爷我罩着，关你们屁事儿！可好好想想你们这般长舌妇嫁不嫁得出去吧！” 循着这道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的嗓音，众人抬眸看过去，才看到不远处那棵几人合抱的紫樱花树树枝上懒洋洋的靠着一个俊美少年。 年龄不大，声音还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所以听起来有些粗粝。 不过，比起他的声音来，他那番毫不留情说出来的话才更让人难堪且尴尬。 在场的姑娘们虽不是沈月华那般身份尊贵的贵女，但也是大家闺秀，一个个羞红了脸，却又碍于脸面不能跟这少年争执扯皮。 她们背后议论别人被当面揭穿就已经够难堪了，还要在这里跟着少年起口舌之争的话，便是越发颜面全无。 更何况，在场的姑娘们虽然刚刚被吓得不轻，但也不是个瞎子，这少年穿着极品云锦绸缎，虽然态度恶劣，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直觉告诉她们，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 就在众人既羞愤又忐忑的时候，那少年突然一转头对着不远处的回廊朗声道：“花花！” 沈月华：“！！” 刚刚突然听到身后的那一声脆响，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能的转过了身子往回走要去看个究竟。 毕竟身后的动静不小。 奈何才走了两步，还没看清楚那少年的面容，沈月华就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这要人命的招呼。 “我去！花花，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叫人欺负成这么个缩头乌龟的模样？” 这个发现似乎太好笑，树上的少年笑得前俯后仰，因动作幅度太大，他身下的紫樱花花枝乱颤。 已经红着眼睛的沈月华心里暗戳戳的想：怎么不断了摔死他！ 从小到大，只有这么一个杀千刀的要固执的叫她花花。 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自从沈月华六岁那年跟他第一次见面就为了一把桃木剑打到一个撕烂了对方的百褶流仙裙袖子，一个扒掉了对方的裤子。 两人的梁子从此就结下了。 怀远候陈景延跟阿爹沈长奇是至交，又都常年领兵在外，小时候这怀远候世子陈昭恒便顺理成章的没事儿总赖在将军府。 抢沈月华的小玩意儿，占着沈月华的廷芳院，霸着沈月华的祖母。 除了在太子萧玉宸那里感情受挫之外，沈月华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是顺风顺水的，唯一的死对头就是陈昭恒了。 因为陈昭恒，她可没少在萧玉宸面前出丑。 那些年，她可恨死了陈昭恒了。 不过，打归打，闹归闹，陈昭恒十二岁那年被他老爹拎去了边关历练，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他不在的时候，沈月华还怪不自在的。 也就是那几年，沈月华知道萧玉宸喜欢娴静温婉的姑娘，这才收起了自己张扬明艳的性子，在人前努力往恭谨端方靠拢。 原本私下还会跟陈昭恒打打闹闹，陈昭恒走后，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沈月华都温婉沉静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形下再见陈昭恒。 他…… 除了那声音，讨人厌的性子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不过……他的那一番话虽然欠揍了一点，到底是为了她出头，而且也是护着她的，沈月华也就不气了。 但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尤其是他那一句足以让大家感觉到惊悚的“花花”楞是让沈月华想找个地缝去。 她凉凉的瞪了眼还在笑浑然不觉得的有什么不妥的陈昭恒转身就走了。 “哎！” “花花，你跑什么！” 见沈月华压根儿就没搭理他，陈昭恒也笑不下去了，他身子一转，脚尖一点就从紫樱花树上翻身而下，几个起落就追上了已经转过了回廊的沈月华。 “给世子爷请安。” 自幼在沈月华身边伺候，自然跟陈昭恒也是相熟的花云花雨微笑着行礼。 沈月华不想搭理陈昭恒，不代表花云和花雨可以轻慢了这位世子爷。 “免礼免礼，两个小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但是，花云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花云：“……” 沈月华：“……” 就连不大爱开口性子沉稳的花雨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这人可真的是太欠了。 沈月华瞪了他一眼，挑眉道：“你来捣什么乱？” 刚刚不过是一群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议论编排，她并不怎么在意。 又不能把她怎么着。 反正她们也就是眼红嫉妒她的身份，过过嘴瘾罢了。 她都不在意，他一个男人跑去跟人家一群小姑娘计较。 实在是太没有气度了。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陈昭恒这一番动作可太能唬人了，当她看到那一群小姑娘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又哭又叫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被人指指点点。 “哎！你个没良心的，小爷我替你出头，你好歹谢谢小爷我，如今可倒好，没有等来半句谢，反而是怪起我的不是了，这一点你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言，沈月华微微皱眉，磨牙道：“你的意思是，我小时候就不讲道理？” 完全没有求生欲的陈昭恒双手抱着后脑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你不应该这么问我，你应该问我，你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手痒得想去揪他的耳朵！ 第21章 暴走 但是最后，沈月华到底是忍住了。 就算再放开本性，他们也都长大了，再不似儿时那般可以无所顾忌。 沈月华攥了攥拢在袖摆下的拳头，瞪了陈昭恒一眼，没有吭声转头就要走。 陈昭恒显然有些意外。 “哎！” 他抬手挠了挠脑袋，皱眉道：“当真转了性子了？” 说话间，陈昭恒抬手要来揪沈月华的小辫子，好在沈月华反应够快，他的爪子才探过来，就被她啪的一声给打掉了。 即使被打，对上沈月华凉凉的眼神，陈昭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对嘛！这才是你，娘们儿唧唧的，我看着都别扭。” 沈月华：“……” 她能不能现在就直接打死他？！ “月华表妹……？” 就在沈月华差点儿暴走之前，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姚婉红着眼睛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月华。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刚刚那被陈昭恒差点儿气死的心给软了下来。 对上沈月华的目光，姚婉越发羞愧：“对不起月华表妹，是我没用，刚刚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说，沈月华是那明媚张扬半点儿亏都不吃的性子，那么姚婉就是跟沈月华完全相反的模样。 她柔柔弱弱娇滴滴的，才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没事儿，我才不在乎呢，三表姐，你也放宽心。” 沈月华笑笑，想叮嘱这三表姐一些，以后可不能这么软弱可欺了，但是想想，一个人的性子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慢慢来吧。 “月华表妹，这位是？？” 姚婉当然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沈月华身边英姿飒爽的俊美少年。 刚刚陈昭恒的那一番出手，把向来胆子就小的姚婉也吓了个不轻，所以再看到陈昭恒，她还是有些怯生生的。 “他呀！”沈月华瞪了陈昭恒一眼，哼哼道：“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言罢，不等陈昭恒开口，沈月华转头一改刚刚对姚婉温柔眼神，恶狠狠的看着陈昭恒道：“这是我三表姐，要是你敢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昭恒噗嗤一声，毫不留情道道：“放心吧你！就三表姐这般娇软的性子，我保护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欺负人家！” 沈月华：“……” 她好想用瓢砸开这厮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同样是姑娘家，到了他这里，娇软的三表姐他保护起来义不容辞，她就成了他口中的“娘们儿唧唧”的？ 这是什么道理！ 沈月华不想理他，她转头拉着三表姐的手往回走。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大舅母周氏那边应该很快会差人过来问了，而且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月华才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嫌弃了的陈昭恒挠了挠脑袋，一脸茫然道：“花花，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么大老远的来看你，还替你打抱不平，你就这么对我的？” 闻言，沈月华顿住了步子，回头皱眉看着他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从北境专门跑这里是来看我的？” “那是当然！” 陈昭恒忙不迭的点头，并且献宝似得，得意洋洋道：“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说到这里，陈昭恒微微一怔，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沈月华看他的表情不明所以，“礼物？” 陈昭恒能送给她礼物，那可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见沈月华不太相信的样子，陈昭恒哼哼道：“你不知道，我去年发现了一处山坳，明明地处北方却四季如春，我找人开垦出来种了些瓜果，没想到竟然还真长成了两个苗儿，你不是喜欢吃西瓜嘛，我挑了个最大的给你送来，你看我对你多好！” 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好事？ 沈月华忘记了刚刚还在生气的事情了，好奇道：“瓜呢？” 只是不等沈月华对陈昭恒的固有印象稍稍转变过来，却见这人猛的一拍脑门儿道：“哎呀！刚刚砸了！” 沈月华：“……” 好吧，她就不该问的。 之前看到那一地的西瓜瓤，她就疑惑得很，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西瓜。 原来如此。 这一次，沈月华彻底不想搭理他了。 陈昭恒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他嘿嘿一笑，乐颠颠得跟在了沈月华和姚婉的身后。 几人才走出没几步，就见大舅母周氏这时候也正好带着丫鬟婆子寻了过来。 在不远处，穿着一席天水之青直缀宛若谪仙的大表哥姚建安也步履匆匆而来。 刚刚这边动静那么大，那些姑娘们都被吓得不轻，哪里还瞒得住，他们应是听到了消息这才急忙忙的赶过来，就担心沈月华和姚婉的安危。 “月华，婉儿，没事吧？” 周氏一脸担忧的看了看沈月华，又看了看姚婉，见两人状态都挺好，便把目光落向了两人身后的陌生少年身上。 姚建安也在周氏跟前站定，柔和的目光里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沈月华。 “我们没事，刚刚是场误会。” 如果要解释起来的话，免不了要跟大舅母和大表哥亲自解释陈昭恒刚刚那一番欠揍的话。 沈月华摆了摆手，匆匆带过：“这是怀远候世子陈昭恒，他刚刚不小心摔烂了西瓜，把那些姑娘们给吓到了。” 怕大舅母不放心还要追问，沈月华转头瞪了陈昭恒一眼，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大舅母和大表哥。” 话音才落，陈昭恒从善如流，乖乖巧巧的跟周氏和姚建安抱了抱拳头：“大舅母好，大表哥好。” 周氏：“……” 姚建安：“……” 沈月华：“……” 这怕不是个傻子！ 她的大舅母，大表哥！ 就算是他放下了怀远候世子的身份，出于礼貌，那也该叫一声姚夫人，姚兄。 他这是叫的哪门子大舅母大表哥！ 沈月华的拳头有些痒，想打人。 “哎？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对上几双神色各异的眼神，陈昭恒一脸无辜的看着沈月华道：“哎？花花，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一次，沈月华再也没忍住。 第22章 教训 她转身抬手就揪住了陈昭恒的耳朵，就跟小时候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陈昭恒不但个子长高了，耳朵也长大了些，手感似乎更好了。 “你能不能闭嘴！” 沈月华咬牙切齿，瞪着陈昭恒道：“这大舅母大表哥是你能叫的吗？” 她可得在这儿说清楚，不然的话，这么多张嘴巴，传出去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个杀千刀的陈昭恒。 沈月华觉得，他不应该叫陈昭恒，应该叫陈招恨！ “哎哟！我耳朵！我耳朵！花花能不能轻点儿！” 陈昭恒捂住了耳朵大叫。 沈月华虽然恨不得再踩上这厮几脚，但也不好太过分了。 并不再是儿时那般亲密，现在的他们一举一动落在旁人的眼里，还是得要一些分寸的。 以前的沈月华并不在意这些。 现在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长大了，所以顾虑多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几年为了得萧玉宸的欢心装端方淑女装过头了，下意识的就会往这上面靠拢。 萧玉宸。 又想到了他。 沈月华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但面上依然表现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的差错。 陈昭恒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从她的手下挣脱了开来。 他迅速退到了五步开外的位置，揉着耳朵，一脸理所当然道：“你的大舅母大表哥，不就是我的大舅母大表哥吗？咱俩谁跟谁？” 沈月华：“……” 她刚刚还是下手太轻了！ 早知道就还是应该补上这一脚的。 不仅如此，这厚脸皮的说完这句话之后，还转头对姚建安挤眉弄眼道：“是吧，大表哥？” 闻言，俊雅出尘从容不迫的姚建安的面上表情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过转瞬即逝。 姚建安对陈昭恒颔首，“礼不可废，还望世子见谅。” 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把陈昭恒给堵了回去。 沈月华听了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陈昭恒也没有料到姚建安看起来温润如玉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他却是碰到了个软钉子。 陈昭恒动了动嘴角，正要再开口，这时候一旁的周氏开口道：“既然都没事，咱们过去用斋吧。” “主持留了我们在寺里用斋，倒也不急着赶回去。” 寺里的斋饭男女香客是分开的，有个理由把这烦人精避开当然是好的。 沈月华笑着点了点头便和姚婉随了周氏一起去了女香客那边。 陈昭恒就算想跟上，也没有道理往女眷堆里扎。 更何况，一旁的姚建安客客气气的对他拱手道：“世子，请吧。” 陈昭恒收回了落在沈月华背影上的目光，面上没有半点儿刚刚被姚建安拒绝的不悦，他看向姚建安，笑道：“好啊。” *** 之前跟周氏说话的云城知府夫人李氏和王乐儿也留了下来用斋饭。 不仅她们，那些被陈昭恒的出场吓到的姑娘们也有不少随着家里的长辈留了下来。 当她们在饭厅看到随着周氏和姚婉一起过来的沈月华的时候，众人齐齐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月华，就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沈月华没事人一般拉着姚婉在周氏身边的位置坐下。 李氏跟周氏关系不错，见她们来了，也带着女儿王乐儿凑了过来。 “姚夫人，婉儿姐姐……” 王乐儿脆生生的招呼了周氏和姚婉之后，把目光落在了沈月华的身上：“沈小姐。” “嗯。” 沈月华应了一声。 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绝对算不上是热络。 这让王乐儿有些受挫，面上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般同沈月华攀谈：“沈小姐，刚刚……那位公子……” 王乐儿欲言又止，才说到这里，她的脸颊上已经爬上了一层红晕。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怔。 这姑娘，莫不是看上了陈昭恒？ 这是有多眼瞎，能看上陈昭恒那个混不吝的？？ 在心里认定是这姑娘眼睛不太好之后，沈月华看向这个王乐儿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同情。 “沈小姐？” 王乐儿之前分明能感觉到沈月华的冷淡的，怎么突然间就感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儿有些许不同？ 沈月华摇了摇头，心里为这姑娘惋惜了一回，面上倒是客气了不少：“他呀，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怀远候世子？” 王乐儿神色一怔，有些诧异。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后面用斋的时候，倒是再也没有来打扰沈月华。 沈月华吃惯了大鱼大肉，吃这斋饭竟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所以不自觉的多吃了两口。 饭后，周氏被李氏拉着说话，眼见着王乐儿似乎还有话要问自己，才一对上她的目光，沈月华一个机灵，连忙拉上姚婉去后山消食。 如果王乐儿要真的看上了陈昭恒向她打听他的话，沈月华可就要为难了。 不说吧，显得她小气。 说吧，这让她有一种背叛了兄弟的错觉来。 而且，要是让陈昭恒知道她背后跟人家姑娘介绍他，还晓得那厮要怎样跟她闹。 所以想想，沈月华觉得还算了。 寒山寺后山的桃花在当地一绝。 才四月初就已经争相绽放。 这里姚婉比沈月华熟悉，她拉着沈月华的手走在前面，转过了后殿长长的抄手游廊之后，还未看清前面的情形，倒是先听到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天哪，姚公子美好的就像是画上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就是，就是！我阿兄说陈夫子断言姚公子有状元之才经世之能。” “听说他的婚事还没定下来，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嫁给他。” …… 还是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不过这一次谈论的对象从沈月华换成了姚建安。 而且态度上也有着天壤之别。 等沈月华和姚婉走过去的时候，越过这群倚靠在栏杆边上的姑娘们，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桃林里被姑娘们痴迷的目光锁定的对象，姚建安。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天水之青的直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独属于他的从容和优雅。 姑娘们痴迷的目光和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恍若未觉，却在沈月华和姚婉出现的时候有所感应一般转过了头来。 第23章 计较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那天水之青的衣袂随风微动，伴随着桃林里纷飞的粉黛花雨，越发衬着他整个人姣姣出尘，宛若谪仙。 沈月华明显感觉到周围姑娘们的呼吸声都加重了几分。 也难怪，这样优秀出众的大表哥，又怎么不得姑娘们的青睐呢。 不仅眼前的这些姑娘们，放眼整个云城，怕是都不知道是多少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了。 这样想着，沈月华转头笑着看向姚婉道：“大表哥这般出众的人物，将来也不知道谁家姑娘有这么好的运气。” 以姚家现在的家风，定然是不会允许纳妾的，表哥又这般优秀。 想想沈月华都有些羡慕她未来的大表嫂了。 闻言，姚婉点了点头，向来谦卑的她也忍不住扬了扬下巴，为有这样的兄长而骄傲。 砰！ 沈月华的目光才从姚婉的脸上转到姚建安那边，正好对上姚建安看向她的目光。 沈月华才微微一笑，这笑容都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她后脑勺突然一痛。 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反手一抓，待下一瞬看到掌心里躺着的小石子儿的时候，沈月华的脸不由得黑了黑。 她不用回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敢用石头砸她。 除了那个杀千刀的陈昭恒，这世上她再找不到第二个！ 这人都多大了，还是小时候这般顽劣！ 沈月华气得想打人。 她攥着小石子儿回头，果然就对上了懒洋洋得靠坐在一块乌龟石上的陈昭恒。 “喂！想什么呢！” 陈昭恒手上来回抛着两个小石子儿，对上沈月华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的时候，他嘿嘿一笑道：“该不是看上你表哥了吧！” 沈月华：“……” 她想冲上去撕烂这厮的嘴。 就在她攥紧了小石子儿想着等下打死了陈昭恒该往哪里埋的时候，陈昭恒丢掉了手上正在抛的两个小石子儿，一个闪身掠到了沈月华面前。 “你成天就这么过着也怪无聊的，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那一处山坳？” 伸手不打笑脸人，说话间陈昭恒的嘴角都快要咧到眼角了。 沈月华冷哼了一声，拒绝道：“不了，我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天天被关在深闺大宅，哪里有策马扬鞭纵横四海来得快活。” 见沈月华不为所动，陈昭恒又道：“而且，我那里离沈伯父的军营很近的，快马加鞭就半天时间，你就不想顺道去看看你老爹吗？” 想，当然想。 沈月华这次来云城除了自己的婚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想早点见到老爹。 她远在帝都，光是那些脏水和流言蜚语就将她伤得不轻，更何况在战场上的阿爹。 刀剑无眼战事胶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不知道他现在一切可顺利，也不知道上一次的构陷阿爹有没有后手。 阿爹对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沈月华想亲眼确定阿爹无恙。 所以听到陈昭恒这个提议的时候，沈月华有些动摇。 “月华表妹。”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沈月华回头的时候，姚建安已经站在了她和姚婉的身后。 对上沈月华略带纠结的眼神，姚建安微微一笑，提醒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说吧。” 说话间，姚建安的眼神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不远处张望过来的那群姑娘。 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光想着去看老爹的事情了，都忘了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跟陈昭恒就这样商量上哪儿去野的事儿。 经姚建安这么不动声色的一提醒，沈月华突然间想起来，不光是现在应该要注意一些。 在顺庆帝的圣旨下来之前，她都得注意。 虽然退婚已成定局，但毕竟外界不知道。 在旁人的眼里，她依然是准太子妃。 若是让人看到了她在这里跟陈昭恒过分亲密…… 不但打了皇家的脸面，连她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她原想着，那道婚约对萧玉宸来说是枷锁，现在对于她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她既然已经站在了大众眼前，这枷锁有一日没被打开，她就得谨慎一日。 虽然很想立刻看到老爹，但沈月华不得不先压下这股念头。 她转头对陈昭恒拒绝道：“不了，我就在这儿挺好的。” 沈月华明显能感觉到陈昭恒面上明媚的笑容僵了僵，他看向大表哥姚建安的眼神儿好像也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她不由得好奇，就在她们吃斋饭分开的这一会儿时间，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恰巧这时候，大舅母周氏带着丫鬟婆子寻了过来，沈月华也就没多想了。 时间不早了，看这天色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他们得回去了。 沈月华之前就想问陈昭恒突然跑来云城到底是做什么，不过这厮总是有一见面就能气死她的本事。 所以每次一打岔就忘了。 这会儿大舅母他们也在，沈月华怕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便也压下没问。 倒是他们准备回去了，陈昭恒也完全没有要跟他们分开的意思，他直接策马跟在了沈月华的马车边上。 沈月华懒得跟他计较，也就由着他了。 在距离城门口还有不到两里路的时候，一路上安静得有些过分的陈昭恒突然凑到沈月华车窗跟前，挑衅道：“花花，我们来比骑马吧，你现在肯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骑马？ 沈月华其实挺喜欢骑马的。 那种策马由缰的感觉再惬意不过。 只是，这些年装名门淑女装得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的骑射功夫也不错了。 被陈昭恒这么一激将，沈月华心动了。 周氏看出了她跃跃欲试的心思，在旁边善解人意得笑道：“去吧，一盏茶的功夫就到城门口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过分在意旁人的眼光。” 只这一句话，沈月华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大舅舅会一直宠着大舅母了。 她对周氏和姚婉灿然一笑：“那我在城门口等你们。” 猜猜下章谁来了？ 第24章 措不及防 听到沈月华要骑马，姚建安很快让随行的家丁牵来了两匹马。 他把缰绳分别递给沈月华和花雨，目光里带着宠溺看向沈月华道：“小心。” “知道啦！建安表哥。” 言罢，沈月华对陈昭恒扬了扬眉，下一瞬便干脆利落得翻身上马，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陈昭恒自然也不甘落后，他勒紧了缰绳，用力夹紧了马肚子也跟着追了上去。 虽然知道沈月华的身手出类拔萃，姚建安依然不放心，也跟着策马追了上去，不过他的骑射功夫到底是比不上将门出身的陈昭恒和沈月华，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不仅是他，就连紧跟着沈月华一起离开的花雨也被这二人甩在了后面。 看着这几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姚建安第一次生出了没有习武的懊恼来。 已经飞奔出去老远的沈月华当然不知道。 她撒丫子跑得正欢，听到后面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肯定是陈昭恒追上来了。 陈昭恒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沈月华养在深闺，这两年碰都没碰过马儿，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陈昭恒的对手。 不过，就这不到两里路的距离，她又是先跑起来的，胜负可就另算了。 沈月华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眼看着城门口近在眼前，陈昭恒越追越紧，她一抬腿用力踹了一脚马屁股。 马儿吃痛，伴随着啾的一声长鸣，转眼间就到了城门下。 沈月华前脚到，陈昭恒后脚才跟上。 “怎么样？愿赌服输？” 沈月华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一边抬手替马儿揉了揉刚刚被她踹到的屁股，一边扬眉对陈昭恒得意道：“小时候的规矩怎么算来着，还记得吧？” 输了比试的陈昭恒面上不但没有半点儿沮丧，反倒是笑得能看见后槽牙。 “记得，当然记得，输了的人给对方当马骑，”陈昭恒双手抱拳，扬眉看向沈月华道：“来吧，小爷给你当马骑。” 话音才落，沈月华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小她跟陈昭恒的比试，陈昭恒就没赢过。 她哪一次不是骑在陈昭恒的背上，双手揪着他的耳朵骑大马。 刚刚策马由缰来得太过放松，那种惬意感和熟悉感，仿似一下子让她回到了小时候。 所以，下马之后，沈月华脱口而出了当年对上陈昭恒的口头禅——“愿赌服输”。 谁曾想，陈昭恒竟然还接了话。 眼前的一幕，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月华有些感慨。 但她也知道，不过是句玩笑话，如今两人都长大了，就是在人前说话都得注意分寸，一起策马已经算是逾越，骑大马更是不可能不能够。 不过，这样顺毛的陈昭恒，倒是让她心情越发好了不少。 沈月华嘴角上扬，正要趁机开口打趣陈昭恒两句，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冷。 仿似有什么冰刀子在往她后背上丢。 这种冷冽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去。 才抬眸，就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旁边站着几个身姿笔挺的青年男子。 其中当先的一人对她微微一笑，躬了躬身子。 看清他面容的一刹那，沈月华整个人楞了一下。 似月。 居然是似月。 萧玉宸身边的护卫首领似月！ 跟萧玉宸几乎寸步不离的似月！ 他都在这里，那么，他身后的这辆马车上……定然是萧玉宸无疑！ 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沈月华只觉得心口像是突然被人砸了一拳头，险些有些透不过气来。 萧玉宸不是去了北境吗？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云城？ 那他到底有没有去北境见到阿爹？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么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再见到萧玉宸。 就在沈月华愣神的功夫，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露出了萧玉宸俊美无双也冷漠疏离的面容。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束着碧玉冠，越发衬着他整个人有一种让人看不出深浅的莫测和威压来。 只一照面，城门口的喧嚣和聒噪，统统都成了背景，天地间的一切颜色都不及他半分姿色。 “花花？” 陈昭恒当然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萧玉宸，他叫了一声沈月华，然后喃喃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被陈昭恒这么一提醒，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跟陈昭恒的说笑应该都被萧玉宸给听到了！ 换做往常，沈月华只怕会懊恼得想要找块豆腐撞死。 萧玉宸又该说她不顾脸面，没有准太子妃的样子了吧？ 毕竟，在这城门口跟一个外男拉拉扯扯信马由缰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出那番不知羞耻的话来。 骑大马？ 沈月华下意识的尴尬和懊恼也只有一瞬。 等她再抬眸对上款步从容走过来的萧玉宸的时候，她已经释然了。 怕什么，反正她也不会再嫁给他了。 随便他怎么说，她不在乎！ 这样想着，沈月华的底气也足了几分，她挺直了腰杆，在萧玉宸走到跟前的时候，跟陈昭恒一起从容行了礼：“殿下。”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待两人起身，他神色淡然的看着沈月华道：“你不是腰伤了？” 言罢，他的目光掠过沈月华，状似不经意的扫到了沈月华刚刚骑的那匹马的屁股上。 循着他的目光，沈月华也看见了，那里有半个鞋印儿…… 既然伤了腰，还能在策马的时候翻身抬腿踹一脚马屁股…… 萧玉宸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沈月华却从他刚刚的那一记眼神里读出了嘲讽的味道。 好像是在说她——惯会装模作样。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不过旋即便是出奇的愤怒。 她是伤了腰没错。 但是，殿下您也不想想，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的腰合该一直都伤着？？ 沈月华气得呼吸都窒了窒，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偏生一旁没有眼力见儿的二傻子陈昭恒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花花，你的腰伤了吗？伤在哪儿了？我看看。” 沈月华：“……” 她要哭了。 第25章 025难捱 沈月华觉得，自己一定是命里犯煞，才会认识陈昭恒。 在她快要被萧玉宸气死的时候，这厮不但没有帮上忙，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补两刀。 就在沈月华又气又恼恨不得要动手打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她一回头，就见花雨和姚建安匆匆而来。 “太子殿下。” 因着之前被似月手下的人打了个半死，现在的花雨看到萧玉宸和他身边的似月都还心有余悸。 姚建安第一次见到萧玉宸，他面色如常，做全了礼数之后，便在沈月华身边站定。 “月华表妹。”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了姚建安那双让人感觉到温暖且安心的眼神。 她知道姚建安是在担心她，沈月华对姚建安微微摇头，示意她无妨。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萧玉宸的眼里。 看着姚建安看向沈月华的温软眼神，再见沈月华跟姚建安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之间交流着只有他们能懂的情绪。 萧玉宸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本该不理会这些立即转身回到马车上，却不知道怎的，竟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原地，负手而立。 然，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就这样莫名的冷凝了下来。 沈月华原以为萧玉宸要走的，但他半天没动。 换做往常，萧玉宸愿意站在她旁边，她都要搜肠刮肚的找话说，生怕冷了气氛。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时间难熬，片刻也不想待了。 更何况在这城门口人多眼杂，就算是萧玉宸想跟她废话，她也不想再多生是非。 是以，沈月华对一言不发的萧玉宸服了服身子，行礼道：“殿下若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女就先告退了。” 闻言，萧玉宸的眸子微微一沉。 他既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可。 就在沈月华困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萧玉宸突然转过了身子往他之前乘坐的马车走去。 萧玉宸一走，所有人都感觉之前压在身上的那种无形的威压瞬间撤了。 恰巧这时候，周氏和姚婉的马车到了。 沈月华松了一口气，对姚建安招了招手便跳上了马车。 在马车帘子放下的一瞬，沈月华隐约感觉那道冷冽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依然没有回头，干脆利落的放下了帘子，坐上了姚家的马车之后，一路扬长而去。 “主子，咱们还不走吗？” 沈月华等人都已经走了许久，萧玉宸的马车依然未动，似月壮起了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时间不早了。” 夕阳的斜晖透过竹帘打进马车内壁上，勾勒得萧玉宸精致的下颚越发多了几分深邃俊美。 “飞鸽传书，让人透个信给怀远候，说孤在云城。” 似月等了半天，才终于等来萧玉宸开口。 而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让他摸不清头脑的话。 带话给怀远候做什么？ 跟他们这次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不过，做属下的不敢擅自揣摩并质疑主子的命令，似月当即传令了下去。 这些赖在姚家不肯走的陈昭恒当然不知道。 他在姚家过了没几天的舒心日子，就突然收到了自家老爹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 沈月华正在后花园里看两个表姐玩投壶，不经意抬眸看到了耷拉着脑袋靠在月牙拱门边上往这边张望的陈昭恒。 虽然这厮可气了些，住进来头两天也没个规矩，但在沈月华拳头的威胁下，陈昭恒到底还是守起了规矩，止步于二进门，再找她都会在那儿让人通传。 “哟？这是怎么了？” 沈月华跟了过去，挑眉看着面色有些不愉的陈昭恒道：“这是有谁欺负了我们世子爷吗？” 闻言，陈昭恒难得没跟沈月华斗嘴，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沈月华，颇为无奈的开口道：“花花，我老爹受伤了，我得回去看看。” 陈伯伯受伤了？ 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打趣他，她担忧道：“伤得怎么样？不是说战事快结束了吗？陈伯伯怎么会受伤？” 这次战事怀远候陈景延为副将，从旁协助阿爹。 陈伯伯的身手沈月华是知道的，不在阿爹之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都受伤了？ 那阿爹呢？现在的处境怎么样？ 只一句话，就让原本就很担心阿爹的沈月华越发胆战心惊起来。 陈昭恒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具体情况信上也没说，但我估计你老爹没事儿，至于我老爹，天知道他是怎么着了道儿了。” 说到这里，陈昭恒颇有几分无奈。 “我得马上赶回去了，花花。” 平时玩世不恭的他，这时候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不舍和难得的认真来。 见状，沈月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等回去了记得写信告诉我那边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华真恨不得也随了陈昭恒一起去看看阿爹。 算起来，这次都有半年不见了，她好想阿爹。 然而，原本温馨煽情的气氛，却在陈昭恒突然摆手对她咧嘴笑道：“那是当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可别太想我啊！”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觉得他刚刚的不舍和无奈是装出来的。 她跺了跺脚，忍住要去揪这厮耳朵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快滚吧你！” 陈昭恒也不生气，大笑着转身扬长去了。 等陈昭恒都走出了好远，沈月华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花雨道：“希望阿爹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回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花云和花雨笃定道：“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喃喃道：“但愿吧。” 她这两天眼皮子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思前想后，除了老爹那边，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妥。 沈月华摇了摇头，转身要往回走，抬眸间却见姚建安从长廊那边款步而来。 “月华表妹。” 姚建安的目光温润如水，让人格外舒服，他转头看向陈昭恒离去的方向，“怀远候世子走了吗？” 第26章 负心汉 姚建安笑道：“怀远候世子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呀！” 虽然平时行事风风火火没个章法了点儿，但沈月华知道，陈昭恒才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粗枝大叶的人。 那小子，可鬼着呢。 就是欠揍了点儿。 所以，对于建安表哥这句话，沈月华倒是没有反驳。 “这几日天气正好，月华表妹总在家里一定也闷得慌，想不想出去走走？” 姚婉和姚芸这时候刚好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姚婉还没说话，倒是姚芸先跳了起来：“阿兄，我也要出去走走，我都快闷死了！” 因为待嫁的缘故，姚芸年初就被周氏关在了家里，平时姑娘们的外出和应酬也都没有带上她了，让她安心备嫁。 这可憋坏了姚芸。 在姚家三姐妹里，姚柔和姚婉都是属于那种温婉内敛的，偏生姚芸是个跳脱的性子，小时候也就她跟沈月华最合得来。 “阿兄！” 姚芸一脸期待，抬手要去拉姚建安的袖子撒娇。 见状，姚建安微微侧身避让，语气从容道：“好好说话，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拉扯，像什么样子。” 虽然是说教的话语，但从姚建安的嘴里说出来依然让人感觉到温柔和妥帖。 姚芸可不依，她跺了跺脚，故作不满道：“阿兄你偏心，为什么月华表妹拉你袖子就行，到了我这里就不成样子？” 沈月华：“……” 姚芸虽然是开玩笑，但毕竟不是亲兄妹，被这般说出来，沈月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之前陈昭恒在寒山寺的那句话——该不会是看上你表哥了吧？ 虽然这二愣子委实欠揍了些，但这句话却给沈月华提了给醒儿。 还是得保持距离，注意分寸。 建安表哥光风霁月，自然不会有什么，但若是让旁人看去了，指不定要拿她和建安表哥胡说，她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姚家了，可不能再给建安表哥抹黑。 念及此，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一点儿身子。 很细微的一点儿动作，但并没有逃过姚建安的眼睛。 他神色微微一怔，眼底里带上了几分之前不曾有的严厉看向姚芸道：“你胡说什么？月华表妹自是不同。” 具体怎么个不同，姚建安没说。 换做往常，姚芸定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是不知道怎的，被姚建安扫了一眼，她突然有些心慌。 分明那般温润如玉的阿兄，说出来的话也依然是温柔的，但是她怎么感觉有些怕怕的？ 姚芸努了努嘴，“好吧，不去就不去吧，我不出门总行了吧！” “等我嫁出去了，看我不天天往外逛，到时候看你们怎么管我！” 话音才落，沈月华和姚婉都被逗笑了，就连姚建安面上也有了笑意。 就在这时候，有小厮匆匆来报：“大少爷，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了，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众人还没说话，没心没肺的姚芸已经忍不住皱眉开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姐和大姐夫一起回来了？” 姚建安微微皱眉，他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月华表妹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听这语气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了，建安表哥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那般避着，沈月华坦然点头道：“好。” 虽然在去养心堂的路上沈月华猜了许多种可能，但是乍一看到扑在大舅母怀里哭成了泪人的姚柔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意外。 她来姚家的那天，看到姚柔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对，仿似压着什么心事，不过当时不好多问，这两天只顾着跟陈昭恒伤脑筋了，倒是忘记了问问这件事。 外祖母把沈月华和姚婉姚芸叫到了一边，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以姚家嫡长女的身份，姚柔想要什么样的好夫婿没有，但她当初偏偏看上了只是一个知府文书的的刘明远。 因着当时他们两情相悦，姚柔又铁了心要嫁给刘明远，姚家也就只要点头答应了。 一开始，他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自是很好的，但是没曾想，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 在今年这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原因是姚柔嫁过去两年肚子都没动静，她婆婆坐不住了，最近这段时间在张罗着让刘明远娶一房小妾。 一开始，刘明远是拒绝的，姚柔虽然苦恼，但想着夫君是向着自己的，哪怕面对婆婆的刁难，她也咬牙忍了，就算回了姚家也并没有透露半点儿。 直到最近，她才突然发现，她一心信任的丈夫竟然跟人有了首尾，甚至在做娶妾的打算，只等着那女子有了身孕便抬进门。 到时候，哪怕是姚家，也总不能让人打掉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这口气她只能咽下。 然而，身份虽然不是顶顶的尊贵，但也是姚家金娇玉贵养出来的嫡小姐，姚柔怎么可能继续忍气吞声下去。 她一生气，直接让人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 刘家怕事情闹大，刘明远当即就跟着追了过来。 这才闹到了老太太王氏的养心堂。 听完这些，沈月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姚芸也在一旁咬牙切齿道：“这刘家是个什么玩意儿，当真以为我们姚家的姑娘是好欺负的吗？他既然这般混账，和离了便罢了，还愁我大姐找不到更好的吗？” “胡闹！” 姚芸话音才落，王氏抬手猛地一拍桌子，语气里带着平时少有的凌厉：“你一个马上要出阁的姑娘家，口口声声说着和离，像什么样子！” “祖母！” 姚芸只是气不过，这才口无遮拦了些，她也被王氏的训斥给吓了一跳，一时间又有些委屈。 看到她红了眼眶的模样，王氏又有些心疼，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且回去好好思过，别在这里搀和了。” 等撵走了姚芸，王氏转头对姚婉道：“你去好好陪陪你大姐。” 两姐妹先后都走了，沈月华看着外祖母憔悴的模样，心疼的很。 王氏对沈月华招了招手，“卿卿，跟我去看看。” 第27章 表哥的另一面 沈月华点了点头，上前搀扶住了老太太。 她们女眷都在养心堂，唯独刘明远被留在了前厅。 之前周氏叫姚建安过去，就是去招待刘明远。 沈月华扶着外祖母过去的时候，才走在廊檐下，就已经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了。 “大舅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我母亲成日成日的逼着我纳妾，但凡阿柔肚子争气一点儿，我也有理由能搪塞了母亲。” “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没有提前跟阿柔说好，但是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抱在阿柔的名下，至于那女人，如果阿柔愿意就给她一个妾室的位置，不愿意就打发了走。” …… 这些话听得沈月华想打人。 就在这时候，姚建安似乎也听不下去了，教养极好的他出声打算了刘明远的话。 “你实在没有办法？”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姚建安，语气里带着鲜有的凌厉和冷意：“当初那个跪在姚家门前要求娶阿柔的人，是你。” “口口声声说着永不负她的人，是你。” “许下的承诺就要做到。” “你若真的疼阿柔，爱阿柔，就不会让她在婆母那里受半点儿委屈，是你视而不见和纵容才让你母亲越发得寸进尺。” 说到这里，姚建安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道：“到底是你母亲的意思，还是你在自己起了这层心思，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刘明远立场能坚定一些，又怎么至于让姚柔被婆母欺负成这样。 子嗣固然重要，但阿柔更重要。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在乎阿柔，做这些事情之前必得要经过阿柔的同意，而不是将她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是他自己没有管住自己，有了二心，现在却还厚颜无耻的统统推到自己母亲身上。 这样的人，姚建安是不耻的。 不等刘明远开口辩解，姚建安转头冷声道：“我姚家虽不是天潢贵胄，但一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如今既然阿柔已经决定了，此事无可挽回，三日之内，我希望看到你在和离书上签字，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姚建安没说，但此时屋子里的气氛就像是在下刀子。 不仅刘明远被吓到了，就连沈月华也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那般温柔优雅的建安表哥竟然能有这般强势的一面。 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来人，送客。” 姚建安语气笃定，不带半点儿拖泥带水。 “你！这是我跟阿柔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了的！” 刘明远好半天终于在姚建安的震慑中回过味儿来，他冷眼看着姚建安，颇为不客气道：“岳父岳母都还没有发话呢，你凭什么就能替姚家做决定？” “他能！” 刘明远的话音才落，由沈月华搀扶着的王氏跨步走进了大堂。 她冷哼了一声，皱眉看着刘明远道：“就凭他是我姚家未来的当家人。” 沈月华知道，外祖母一向护短，姚柔被欺负她已经被气得头疼了，这会儿再听到刘明远对姚建安这般不客气，管他对错，外祖母都不会给个好脸色。 “姚顺，送客！” 刘明远也没有想到回头就对上了姚家老太太，他当时吓得腿软，就要道歉求饶，却还没开口被姚顺捂住了口鼻直接拖了下去。 他们姚家从上到下，没有哪一个不是护短的。 “安哥儿，这件事……” 气归气，气过之后，王氏不免有些担忧。 沈月华扶着她才坐下来，姚建安就转身亲自给王氏倒了一杯热茶，柔声道：“祖母放心，孙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姚家的女儿，断然没有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道理，只要阿柔点头，这事就作罢了。” 姚家看重门风和脸面，但更看重家人。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恰好这时候，姚柔在周氏和姚婉的陪同下赶了过来。 她才哭了一场，眼睛都还是红的，说到这句话，又忍不住落泪。 “我还是回去吧，要是这就和离住在娘家，外人肯定要说三道四的，大哥还没娶亲呢……” 虽然对刘明远已经死了心，但当时是拼着一腔愤怒跑回了娘家，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姚柔便觉得后悔。 姚建安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真诚道：“你知道的，阿兄从不在意这些。” 这时候，王氏也道：“你阿兄将来娶的，是我们姚家的宗妇，若是连你们姐妹几个都容不下，又怎么配进我姚家的门？” 话音才落，跟着姚柔哭了一回的周氏忙不迭的俯身给王氏行礼：“谢谢母亲！” “祖母……” 一时间，她们娘三都哭成了泪人。 这般情形，让沈月华都差点儿落泪。 姚柔虽然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她知道深深的爱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更知道被那人伤透了是什么滋味儿。 想要彻底忘记，就犹如拔掉心尖儿上深深扎进去的一根刺。 堂屋里的情形沈月华见不得，怕跟着落泪，她转身退了出来。 看着屋子里的几个姐妹，沈月华忍不住叹息。 好好的姚家，怎么在女儿家的婚事上这么多磨难。 已经有一个退婚的表姑娘了，现在还有一个和离的女儿，再有一个一直都没挑上合适人选的。 看起来还算顺利的，也就只有没心没肺尚且待嫁的姚芸了。 只是不知道姚芸要嫁的那家是怎样的。 因着身边有了这么多的变数，沈月华都不免对尽快找个人嫁了这个想法产生了动摇。 “月华表妹。” 沈月华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姚婉从身后叫住了她。 姚婉也才哭过一回，她红着眼睛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沈月华犹豫了一下才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陈世子走了吗？他还会再来吗？” “陈昭恒？”沈月华没有想到姚婉会专门问起陈昭恒，她虽诧异，但也没有多想，只随口叹息道：“不知道呢。” 她也不知道陈伯伯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第28章 阻拦 话分两头。 陈昭恒惦记着老爹的伤势，确实是一路飞奔回了军营。 东楚和北齐才休战，但为防北齐言而无信再次偷袭，所以大将军沈长奇和怀远候陈景延依然驻守在青云岭至北境一带，一南一北，互相照应。 “老爹！你怎么回事？” 陈昭恒一路心急火燎的赶到了陈景延的军帐，还没打开帘子，就朗声道：“我沿路看过来，也没见着敌军突袭啊……” 呼！ 话音才落，不知道从哪里砸过来一只粗瓷碗，正对着陈昭恒的脑袋。 好在他反应够快，反手就稳稳当当的接住了。 不过，碗是接住了，但碗里的酒水却洒了陈昭恒满脸。 这时候帘子才落下，陈昭恒才看清楚这个用酒碗砸自己的人是谁。 除了他老爹，在这军营里他简直不再做第二个人想。 “老爹，你这是做什么？” 陈昭恒把粗瓷碗稳稳当当的放在书案上，看着面色红润四肢康健并不像是信函上写得那般重伤到奄奄一息的老爹，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不没事吗？” 话音才落，怀远候陈景延抬手就要拿起酒壶来再往陈昭恒脑袋上砸。 不过，转念想到就这半壶酒了，他又舍不得了，当即压了下来，抬手指着陈昭恒道：“你是不是就想着我出事呢！” 陈昭恒抬手接过部下递上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陈景延对面才道：“那怎么可能，说吧，到底什么事儿，我忙着呢！” 着一身玄色铠甲的陈景延屏退了部下，转过头来，目光里难得的带了几分凝重道：“你去找华丫头了？” 提到沈月华，陈昭恒挑了挑眉，原本那吊儿郎当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认真，“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军营哪儿也不许去！” 陈景延气不打一处来，他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在考虑这件事儿要不要跟老沈说一声。 看到他那焦躁的样子，陈昭恒哼哼道：“腿长在我身上的，你说不去就不去？” 闻言，陈景延差点儿被气死，他转头瞪着陈昭恒道：“那天我跟老沈才说了话，回头你就没影儿了，我就知道你是去云城了。” 陈昭恒翻了一个白眼，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慢悠悠喝茶，一边看着老爹跳脚。 “我跟你说正事！” 陈景延显然是被气得不行，“总之，这事儿你别搀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话音才落，陈昭恒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眸迎向陈景延凌厉的目光，皱眉道：“为什么？” “为什么？” “你还在跟我问为什么！” 陈景延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混账儿子给气死。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介意一次说个清楚。 “我看你嫌你老爹我这颗脑袋不够稳当！” “作为当朝两大武将，加起来手握超过五十万精兵，这几年我跟老沈私下都不敢走得太近，要是做儿女亲家，只怕皇上晚上睡觉都不会踏实！” “你觉得，这次青云岭老沈被人设计，皇上就当真糊涂到信以为真？” 那是给他们提个醒儿！ 陈景延觉得他这一辈子的气都被堵在自己这个逆子身上了。 现在的他们，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跟沈长奇都已经生出了默契，除非军务需要，平时都在避嫌，没想这混账儿子偏要上赶着去追着人家丫头跑。 更何况，人家还有皇家的婚约在身。 越想，陈景延越觉得，要是再让陈昭恒这么胡闹下去，他得提前给自己找块地儿准备后事了。 陈昭恒手里握着茶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景延大步流星得走了过去，猛地一拍陈昭恒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老爹，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陈昭恒放下茶盏，一脸认真的看着陈景延。 见状，陈景延心头一喜，莫非这混账小子开窍了？ 不等陈景延喜上眉梢，却见陈昭恒站起身来，突然展颜笑道：“说不定以后花花也会这么顾虑的。” 陈景延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昭恒什么意思，就见他拍了拍手，突然对他咧嘴笑道：“不然，你跟我老娘趁着年轻再要一个，生个小世子玩玩也是不错的。” “混账东西！” 话是混账，但意思却十分明显，他连世子位都不要了。 陈景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但待反应过来陈昭恒这句话里什么意思的时候，陈昭恒一个箭步已经溜到了门口。 “你给我站住！” 陈景延大声呵斥道：“你以为，是谁透露了消息给我你在云城的？” 原本已经提起步子准备开溜的陈昭恒身子微微一顿。 陈景延的这句话，到底是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陈景延早就知道他跑去云城了，但为什么这两天才急忙忙哄骗了他回来。 而这个来回的时间点算起来，恰巧是在那天他遇到了太子萧玉宸之后。 “难道，是太子？” 陈昭恒面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见状，陈景延冷哼了一声，皱眉道：“就算他再不满这门婚事，现在华丫头依然是他的准未婚妻，是你能去招惹的？” 闻言，陈昭恒转头皱眉道：“可是……” 话才起了个头儿，陈昭恒的身子突然一晃，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朝他袭来。 在外面摸爬滚打几年，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老爹你……你算计我……”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下，陈昭恒的身子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见状，陈景延蹲下身子来，轻轻拍了拍陈昭恒的肩膀。 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叫了人上来将陈昭恒绑了下去。 “恒儿，爹也是为了你好。” 陈景延重重的跺了跺脚，看着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陈昭恒，陈景延眼神里透着无奈和心疼。 他们父子俩行军打仗再是厉害，又怎么能同天家那对父子斗。 第29章 意外 沈月华这两天并没有出门。 一则是因为大表姐的事情，姚家几姐妹心情都不大好，而且这时候也不宜再出门招摇。 二则，她知道萧玉宸既然在云城视察民情，只要她出门就有遇到他的可能。 她要完全杜绝这种可能。 只是，沈月华万万想不到，她已经在府里避着萧玉宸了，却没有想到这天一早萧玉宸竟然来了姚家！ 听到消息的她当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舅舅只是从六品的巡抚，还没有到太子登门拜访的地步。 就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府衙里说了就是了，或者直接一道命令把姚望舒叫过去，何必要跑上门。 沈月华想不通。 因着萧玉宸尊贵的身份，所以他人还没到，姚家上上下下除了几个女眷之外都不得不去大门口跪着迎接。 沈月华在明月苑和姚家几个姐妹说话，没往前凑。 是以，当萧玉宸在大门口跪拜的众人里没有看到沈月华的身影的时候，他的气有那么一点儿不顺。 姚望舒和知府王中正作陪，请了萧玉宸去凉亭喝茶。 一路穿花拂柳，萧玉宸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惊艳且尊崇的目光，然而这些目光里，唯独没有她的。 换做往常，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她总会站得笔直，一脸期待的看向他，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仿似会发光。 但是，现在…… 萧玉宸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看到沈月华的情形。 那双眼睛依然清澈灵动，只是里面的情绪犹如一汪淸泓，没有一点儿波澜，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他在云城这几日，也没有再见她的身影。 哪怕是他“不经意”往外透露了出行的地方。 萧玉宸突然觉得有些烦。 一旁的知府王中正也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惹来这位天潢贵胄的不满，他一边小心翼翼的作陪，一边不住的给旁边的姚望舒使眼色。 姚望舒也很头疼。 不是说只要没有错处，这位太子殿下待下属还算宽厚吗？ 他这几日见到的人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姚望舒和王中正的脑子转了多少圈，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们在为尬聊不下去而伤脑筋的时候，却听萧玉宸突然开口道：“沈将军的女儿，在贵府上？” 姚望舒：“……” 这话说的。 沈月华是他外甥女，来了云城不住在他们姚家能上哪儿。 萧玉宸这句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倒像是…… 待反应过来，姚望舒微微一怔，有些不情愿，但在王中正一个劲儿的怼眼色以及萧玉宸冷冽的目光下，姚望舒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是，华姐儿正在府上，臣这就让人去唤来。” 姚望舒也怕会错了意，所以后面半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就等着萧玉宸拒绝。 然而，萧玉宸沉默了。 并没有！ 姚望舒又是一怔。 不过，他到底还算沉稳，很快反应过来。 毕竟华姐儿跟太子的婚事尚未盖棺定论，至少目前看来，华姐儿依然是准太子妃，萧玉宸要见华姐儿也无可厚非。 姚望舒稍稍一想，便让人去叫了。 这时候，沈月华正在同姚芸逗趣，听到丫鬟过来禀报，她都楞了一下。 萧玉宸叫她？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以前的萧玉宸对她都是避之不及的。 她原以为萧玉宸来了府上待一会儿便走了，没曾想还专门把她叫过去？ 是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是关于爹爹的？ 沈月华想来，自陈昭恒离开之后，都几天过去了，也没个信儿回来，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样一想，萧玉宸叫自己过去，多半是跟这个有关了。 所以，沈月华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跟了过去。 凉亭里，萧玉宸正在饮茶。 姚望舒和知府王中正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作陪。 当两人看到从回廊处，匆匆而来的那抹娇俏身影的时候，凉亭里的众人明显感觉到之前一直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冷意淡去了几分。 萧玉宸依然在饮茶，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拿起茶盏送到嘴边的时候，嘴角才稍稍扬起了那么一丝的弧度。 “太子殿下。” 沈月华在凉亭外站定，从容行礼。 萧玉宸此时已经放下了茶盏，他目光淡然的落在沈月华的发髻之上。 因为一路想着关于陈昭恒父子和阿爹的事情，所以沈月华的步子加快了些，发丝有些乱。 她抬眸迎着萧玉宸的目光，才意识到这一点。 以往的她定然窘迫的很，恨不得时时刻刻用最完美的姿态和模样呈现在萧玉宸的面前。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 萧玉宸依然沉默着，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沈月华想问关于陈昭恒父子和阿爹的事情，却不知道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问起前方军情合不合适。 所以，沈月华迟迟没开口。 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一旁的姚望舒明显感觉到太子殿下的情绪有些变化，他暗自为沈月华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就在这时候，萧玉宸突然开口道：“过两日，孤会启程回京，你收拾一下。” 沈月华：“……” 她没有听错吧！ 以前求之不来的事情，现在萧玉宸轻描淡写随随便便的就要带上她一起回去了？ 而且，听萧玉宸的语气和神态，他回去捎带上她，对她来说该是多大的恩赐。 她该磕头谢恩！ 可是，凭什么？ 更何况她暂时又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沈月华心头早已经冷了个彻底，她再抬起头来对上萧玉宸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眸子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从容和镇定。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女要在云城住下来，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话音才落，萧玉宸虽然还没有开口，但是在场的众人分明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冷了几分。 分明是初春，却不知道是哪里起了一阵风，从凉亭刮过，瞬间让人感觉寒意刺骨。 姚望舒都替沈月华捏了一把汗，他就要开口缓和一下这气氛，却见萧玉宸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沈月华走了过去。 姐妹们太给力了，一夜之间推荐票票就砸上来了，我真的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爬上新书榜23，真的是喜极而泣，谢谢大家，谢谢，谢谢！ 第30章 刺 萧玉宸本身气场就强大，尤其是一言不发的时候，周围的人只觉得一道无形的威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站在他跟前的沈月华就如同暴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一股巨浪席卷了去。 这样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沈月华突然间想到，当初在沈家出事的时候，萧玉宸也是这般冷眼看着她的。 现在，他的眼神虽不及那时候的冰冷，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久居上位，萧玉宸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不容侵犯的天家威严。 沈月华几乎下意识的要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但是她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却让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眼看着萧玉宸一步一步走来，沈月华挺直了腰杆，迎上了他冷冰冰的眼神。 萧玉宸在沈月华身前三尺站定，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般看着神色倔强没有半点儿柔软劲儿的沈月华。 眼前的女子穿着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即使未施粉黛，也美得明艳且张扬。 不同于那些世家贵女婉约端庄的美，沈月华的美艳极具侵略性，即使满园芳菲，只要有她在，便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一点，萧玉宸从来都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朵花不知何时生出了刺。 “使性子也要有个度。” 沈长奇被冤枉一事，确实委屈了沈家，萧玉宸以为沈月华在使性子。 以往他也冷落过她，忽略过她，不过哪一次不是他招招手，她就满心欢喜的迎上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时间久一点罢了。 看着眼前似乎不为所动的沈月华，萧玉宸难得的放软了一些语气道：“后天孤会派马车来接你。” 话音才落，萧玉宸没有等来预想中沈月华笑逐颜开的画面，却见她蓦地退开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之后，再一次拒绝道：“太子殿下，臣女刚刚说了，暂时不会回京。” 话音才落，四下里不知道是谁一下子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偌大的凉亭里，安安静静的，连一根绣花针落地只怕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不仅姚望舒，就连知府王中正都要为沈月华捏一把汗了。 萧玉宸眸色微微一沉，面上依然是那副内敛淡漠的表情，但沈月华能感觉的到，他很生气。 “太子殿下若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沈月华也看出来了，他来并不是为了告诉她阿爹和陈昭恒他们的事情，只是顺带捎她回京。 那她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反正，就算现在问不着，大舅舅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亲信应该也快从北境回来了。 这样想着，沈月华已经生了退意。 她曲身行礼，准备告退。 却在这时候，被萧玉宸叫住了：“沈月华。” 他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孤不想说第二遍。”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差点儿没忍住想要甩眼前这人一巴掌。 殿下您说过第二遍的话还少了吗？！ 说她没有准太子妃的气度，说她不够大气，说她胡闹难缠。 沈月华受够了！ 他当她还在跟她使性子？在等着他来哄吗？ 错！ 她是对他彻底死心。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和委屈，垂眸一字一句道：“臣女已经说了，暂时不会回京。” “不知道殿下是以什么身份要求臣女同行回京？” “若是以太子之尊，臣女自难拒绝，但想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应是不会强迫为难臣女一介小小的女流之辈，传出去了只怕有损殿下仁德宽厚的名声。” “若是太子殿下以准未婚夫婿的身份……” 说到这里，沈月华微微一顿，突然抬眸看向萧玉宸那讳莫如深的眸子，灿然一笑道：“那也大可不必了，你我二人的婚约马上就要解除，殿下您终于……自由了。” 沈月华本来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更似繁花绽放，瞬间便夺去了这世间所有的色彩。 原本已经准备兴师问罪的萧玉宸微微一怔。 不知道是没有料到在他面前从来都温顺乖巧的沈月华竟然也有这般舌灿莲花的时候，还是因为沈月华这一瞬的笑容。 美则美矣，却让他感觉有些刺眼。 殿下您终于……自由了。 那句话让萧玉宸原本如亘古幽潭般深邃的面上让生出了些许裂痕。 但也只是一瞬。 他冷冷的看着沈月华，轻嗤道：“好，好得很！” 言罢，他再不看沈月华一眼，直接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 之前一直都不好插话的知府王中正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快步追了上去，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位爷就拿他们这些人开刀。 大舅舅姚望舒看向沈月华，眼底里也透着几分担忧。 “我没事的，大舅舅。” 沈月华扬眸，对姚望舒微微一笑，便转头示意他快去忙自己的。 毕竟大舅舅还有官职在身，在姚家断然不能轻慢了萧玉宸。 见状，姚望舒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看沈月华之后，这才不得不提起步子追着萧玉宸和王中正而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沈月华的身子微微一颤，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好在旁边的花雨反应极快，抬手搀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儿吧？” 花云和花雨跟沈月华情同姐妹，自幼伴在沈月华身边，她们是亲眼看着沈月华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追逐着太子殿下的脚步过来的。 看着两人如今走到这一步，花云和花雨都红了眼眶。 “我没事，真的没事。”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转头朝两个丫鬟微微一笑道：“结束了呢。”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痛。 怎么能不痛呢。 那是自己爱了十年的人啊。 说是彻底放下，却怎么能在这三五天就完全割舍得掉。 可是，虽然痛，她也还清醒着。 眼前的痛只是暂时的，时间能治愈一切伤口。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没有了萧玉宸，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活得更好！ 第31章 心凉 如沈月华所料，大舅舅派去北境的亲信果然很快回来了。 除了带回了一封阿爹的家书之外，还带回了一条关于陈昭恒的消息。 沈月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昭恒是偷偷跑回来的，原是被他老爹给骗回去了。 即使阿爹信上不说，沈月华也知道，他们沈家应该跟怀远候府保持距离，就怕皇帝忌惮。 只是沈月华没有想到，陈伯伯为了不让陈昭恒来找她，竟然把他给绑了起来。 这边沈月华替陈昭恒的担心还没完，不料从京都来的一封太后懿旨直接把她给砸懵了。 召她即刻回京！ 看到那封懿旨，姚家上下，无一不笼罩在一片担忧和紧张中。 “卿卿……” 在养心堂，外祖母王氏拉着沈月华的手，才一开口，就已经落下了泪来。 “他们天家怎地就这么欺负人？！” 王氏虽不懂朝政，但从沈月华前脚才离开京都，后脚太后的懿旨就到了，多少能猜出这里面的意思。 沈月华的手被外祖母紧紧的攥在手心，她摇了摇头，皱眉道：“我原也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忌惮爹爹到了这种地步。” 知道她跟太子要退婚后，发现她来了云城，生怕她把婚事定下来，这就要召回去了？ 沈月华只想到这种可能。 不然的话，平时跟自己没有半点儿牵扯，哪怕跟萧玉宸还有婚约的时候也不怎么待见她的太后，为什么这么大老远的召她回去？ 除了要给她指婚，要将她的婚事拿捏在手上从而拿捏住阿爹的软肋这一点，沈月华不做他想。 沈月华原还想着远离帝都的争斗，在云城平安顺遂的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不曾想，到底是她想得太简单，还是天家太过薄情。 阿爹和陈伯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数万将士为保家护国在边境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却是无端的猜忌和忌惮。 便是连她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沈月华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她心里早已经冰凉一片，但面上只能安慰外祖母：“外祖母，说不定太后召我真的有其他事情，毕竟上一次将军府蒙冤，朝廷还没给出个说法。指不定我回去了还要领赏呢。” 见她还能笑得出来，王氏越发心疼，她看了看旁边欲言又止的周氏和姚望舒。 三人对视了一个眼神儿之后，王氏对他们摆了摆手，缓缓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跟卿卿说。” 周氏和姚望舒点了点头，起身相携退了下去。 沈月华见外祖母突然这般凝重的表情，也坐直了身子。 “卿卿，外祖母问你，安哥儿可好？” 沈月华还在想着外祖母会跟自己说什么，为何大舅舅和大舅母是那般神情，冷不丁的却听到她提起建安表哥。 尚未反应过来的沈月华下意识接话道：“建安表哥自然是极好的。” 闻言，外祖母原本凝重的面色蓦地一喜，她下意识攥紧了沈月华的手，清了清嗓子道：“那你可愿意……”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沈月华对上外祖母那般的眼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沈月华微微一怔。 嫁给建安表哥？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之前确实觉得建安表哥哪里都好，自身条件，家世背景无一不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但那时候，她是站在妹妹的立场来看，并没有把自己带入到要待嫁的姑娘中去。 如今外祖母突然间问起这句话，让沈月华有些措手不及。 她嫁给建安表哥好吗？ 自然是极好的，人品相貌且不说，知根知底，而且就在姚家，陪在外祖母身边，大舅舅大舅母成了公爹公婆，对她的宠爱也只多不少。 姚家的姐妹都是好相与的，从表姐妹变成小姑子，怕不是这世上最好相处的小姑子。 这桩婚事，沈月华简直找不到半点儿瑕疵。 但是，这样就真的好吗？ 撇开别的不提，她对建安表哥到现在也只有兄妹之情，这样对建安表哥就公平吗？ 而且，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她回京，摆明了是要给她指婚，外祖母既然这么一问，就说明，她跟大舅舅大舅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顶着要得罪皇族的危险，将她和建安表哥的婚事给定下来。 虽然阿爹已经给皇上去了密信，但到底皇上的旨意还未下来。 这时候，她跟姚家表哥就订了婚…… 不仅太后，就连皇上这边也得罪了彻底，让皇家颜面无存。 到时候，皇家对姚家生了芥蒂，将来…… 他们愿意护着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又怎么舍得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就算她要嫁建安表哥，那也一定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沈月华叹了口气，抬眸看着这外祖母，摇头道：“外祖母，你们护着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害了姚家，我的幸福固然重要，但是姚家上下同样重要。” “卿卿……” 王氏动了动唇，还要再开口，却见沈月华摇了摇头道：“而且，也不该拿建安表哥的婚事和前途来做赌注。” “外祖母，您就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没事的。” 沈月华会握住王氏的手，语气里带着笃定和自信。 她自己婚事，她要自己做主。 既然被皇家逼迫到此，她就回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还要怎样，还能怎样。 “当真不考虑了吗？” 王氏百般不舍，这在她看来，这该是多好的一桩婚事。 最疼爱的孙儿和最疼爱外孙女儿。 但是，眼下就如沈月华所言，确实不是时候。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见状，王氏无奈的叹了口气，神色倦怠。 沈月华怕自己杵在这越发惹了外祖母伤心，让两个大丫鬟搀扶着外祖母去休息，她这才从里间退了出来。 门外天朗气清，廊檐下站着一春光融融般的青年男子。 他负手而立，在听到身后动静的时候，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沈月华微微一笑。 只一眼，就让人感觉冰融雪消，万般春色次第开放。 “建安表哥。” 沈月华没有想到姚建安就在门外。 第32章 舒适 想到刚刚跟外祖母说的话，沈月华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建安表哥都听进去了多少。 既然外祖母在跟她提这婚事，想来姚家大舅舅大舅母也一定是问过建安表哥的意思的。 他们都这么护着她，这份珍贵的心意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当然，乍见建安表哥，沈月华还是有些局促的。 “月华表妹。” 姚建安微微一笑，沈月华感觉这满园春色都温暖了几分。 “听说你要走，可惜阿芸托你的福，好不容易才得到被应允出门的机会，怕是又要被母亲拒绝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想到姚芸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真对不住二表姐了。” 笑归笑，但压在沈月华心头的担子蓦地轻了不少。 她刚刚还有些紧张和不安，生怕建安表哥跟她说些什么，会让她纠结和为难。 但最后姚建安绝口不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这让沈月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然的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的建安表哥，永远都是那么让人感觉到舒适的存在。 笑过之后，沈月华转头看了眼外面，“大舅舅呢？我有事想找他。” 姚建安微微侧过身子，“父亲也正好有事叮嘱你，在书房等你。” 沈月华点了点头，就要带着丫鬟过去，走出了几步之后，才听到姚建安叫她。 “月华表妹。”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回眸看着站在廊檐下俊美无俦的建安表哥。 风吹起，他天青色的衣袂翻飞。 姚建安也正看着她，声音温柔却笃定道：“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不管发生什么，姚家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一席话听得沈月华内心温暖又柔软。 她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 回头去了姚望舒的书房，大舅舅也是同样的话。 沈月华笑着亲自给姚望舒倒了一杯茶，“大舅舅，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姚望舒身上还穿着官服，他都还没下职，是听到家里递过来的太后懿旨下来的事儿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见他应了，沈月华才道：“我来的时候听说，落霞山一带的匪寇很猖獗，现在怎么样了？” 这话还是当时在琉州的时候，萧玉宸“好心”提醒她的。 让她避开落霞山一带。 说来也尴尬，沈月华来云城的时候，屡次遇到萧玉宸，总是让他误会自己是追着他来的。 现下萧玉宸回去了，前脚她才拒绝了跟他同行，后脚就跟着踏上了回京的路…… 虽然是因为太后的一道懿旨，但这在萧玉宸看来，怕是又以为她是眼巴巴的追着他去的吧？ 这还真的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不过，萧玉宸那般身份，定然是不会走落霞山一带的。 她想避开他，那就直接从这边走？ 然而，沈月华的话音才落，就见姚望舒摇了摇头，皱眉道：“说起这事就头疼。” 真要算起来，落霞山是一处连绵数千里的山脉。 位于云城，上阳，青州三处交界，属于三不管的地带。 前几年，从北齐边境流窜过来一支逃兵潜入了大山里拉起了寨子，又收了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短短两年内竟也成了些规模。 靠着险要易守难攻的地势，他们藏匿在大山里，时不时的跳出来在周边村子里烧杀抢掠或是打劫过往商队，给官府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官府也下过狠功夫要抓住这些人，但他们鬼精的很，苗头稍有不对转身就撤进了落霞山，面对一眼苍茫的深山老林，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也不是没有花过大力气派人搜山，但最后无一不是劳民伤财无功而返。 渐渐的，落霞山的匪寇成了毒瘤。 萧玉宸这一次来云城，已经就这个问题将他们这些当地官员好一番训诫了。 有萧玉宸的关注，匪寇的问题应该会很快解决，但是作为云城巡抚，姚望舒也同样要担着责任。 只等着这事儿解决了，朝廷的惩罚也该来了。 姚望舒头疼的就是这个。 他将这件事细细跟沈月华说了，最后忍不住感慨道：“往日里我们也想过引出这些匪寇，或者派人上去做内应，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但凡能跟着这群人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摸清他们的路子，再跟官府的人里应外合，又何愁不能将其一网打尽呢。 道理很简单，但那些贼寇们能走到这一步，可也不是傻子。 沈月华听完之后，认真想了想道：“大舅舅，你那里可还有更详细的关于这些匪寇的消息？” 姚望舒不料沈月华竟然对这桩事这么感兴趣，这几日，他也正在研究这个，那些卷宗就在他这书房。 说话间，姚望舒将厚厚的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宗递给沈月华。 “华姐儿，你要这个做什么？这上面多记载着那些人的累累罪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月华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一边展开卷宗，一边抬头对姚望舒道：“我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帮大舅舅。” 如果能解决了这颗毒瘤，大舅舅也就能将功补过。 沈月华最初问起这件事的目的，原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落霞山一带抄近路回京，听到大舅舅的一番话，她也只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出出主意。 可是，当她看到卷宗上那些匪寇欠下的罄竹难书的累累血债，沈月华恨不得亲自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那群畜生，竟然连七八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沈月华的眼睛停留在那一页的瞬间，泛黄的纸张险些被她盯出个窟窿。 “华姐儿？” 姚望舒见沈月华神情不太好，正懊恼不该给一个小姑娘看这个，却见沈月华突然抬眸看向他道：“大舅舅，不是缺内应吗，我来试试。” 一时间，姚望舒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了意。 他挑眉道，“华姐儿，你说什么？” 沈月华紧紧的攥着卷宗，认真笃定道：“我可以试试。” 姚望舒一句“胡闹”差点儿脱口而出，却在对上沈月华的眼神的时候，不由得柔软了下来。 第33章 说服 他舍不得对沈月华生气，却还是语气严肃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不是儿戏。” 言罢，怕沈月华还要多想，姚望舒抬手就要来夺沈月华手上的卷宗。 沈月华却先他一步避开了身子。 她一脸坚定的看着姚望舒道：“大舅舅，你且听我说。” 她当然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和愤怒就要往上扑。 “正是因为我是个姑娘，才会让对方放松警惕，只要能让他们带着我进山，摸到他们的老巢，到时候大舅舅就带着官兵沿途找过来，我们里应外合……” 沈月华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 然而，姚望舒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她从来没有见过温润的大舅舅会有这般生气的时候。 “胡闹！” “你还知道你是个姑娘！” 姚望舒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话才一出口，就懊恼自己对沈月华太凶了些，他又有些心疼。 于是乎，姚望舒又放软了语气道：“这件事官府会出面的，便是太子那边也已经派人在着手了，你不必管。” 这件事肯定会得到解决，有萧玉宸的干预，沈月华不怀疑。 但是，如果是萧玉宸的人出手在先的话，大舅舅肯定免不了失职的责罚。 她在这里要想办法替大舅舅将功补过。 而且，亲眼看到这些卷宗，沈月华也坐不住。 “大舅舅，我认真考虑过了。”沈月华站定了身子，自信且笃定道：“我本就不是闺阁弱女子，虽然这些年为了装名门淑女，功夫是落下了些，但寻常的匪寇还是没问题的，再不济，我轻功不错，稍有不慎我跑就是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花雨，又道：“还有花雨和沈青呢，这件事我们好好谋划一番，定然能成。” 别的不说，她身边的护卫虽然才十几个，但是这些人跟沈青一样，都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下来的。 原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能以一当百甚至更多。 更何况，让他们去对付本来就是战场上逃兵的那些匪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应是没有难度的。 然而，姚望舒现在担心的不是成不成的问题。 是要把沈月华这么娇滴滴一个大姑娘送进土匪窝做内应，这事儿他就接受不了。 “做内应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别的功夫好的女子，这计谋可成的话，我立马就去找人，不必你亲自出马。” 闻言，沈月华摇头，一口拒绝：“大舅舅，别的女子未必能有我做得好。” 这种事情不是光靠功夫就行的，得她们足够信任，还得要胆量，要随机应变，更得要美貌加持。 这样的女子肯定是有的，但是短时间内上哪儿找？ 沈月华看到那卷宗上关于匪蔻头目刘威的描述，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姚望舒气得跺脚。 眼看着太后这次摆明了要召沈月华回京是要指婚的，在这个时候突然曝出来沈月华跑去匪寇窝里去了。 京都那么多的世家公子，即使有太后做主，又有哪个还想娶她？ 姚望舒担心的，恰巧就是沈月华之前就在考虑的另外一层。 沈月华定了定神，抬眸看向姚望舒，笃定道：“大舅舅，我不想再装什么名门淑女了。” “我就是我，会使缨枪，会纵马扬鞭，也会上阵杀敌，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便是这样的性子。” “要娶我的人，一定是喜欢这样真实的我才行，而不是看重往日那个温婉端方的将军府千金。” 这样会劝退一些人。 但这样也好，不是吗？ 反正能被劝退的，也不是什么良人。 就如……萧玉宸。 这么多年的“装模作样”，沈月华也累了，她现在只想做自己。 沈月华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姚望舒有些动摇，但他依然不同意。 最后，还是沈月华好一番软磨硬泡，又跟他约法三章，他这才松了口。 这件事基本上就定了下来。 在姚家，大舅舅还算是好说话的，这件事都还磨了那么久，所以沈月华断然不敢告诉其他人知道。 尤其是外祖母。 她跟大舅舅商量了一番，决定假意从姚家出发回京都，跟姚家众人告别之后再去落霞山一带。 等剿了匪寇，她直接从落霞山回京，就不再兜回姚家绕这一个圈子了。 至于姚家众人，等匪寇都剿了，消息才会传回来，他们便是担心，事情也都过去了，外祖母也最多就是恼自己几句。 总比事前让外祖母提心吊胆为她担心来得好。 大舅舅虽然觉得不妥，但拗不过沈月华，也怕老母亲担忧便帮沈月华瞒了下来。 第二天，沈月华这边跟外祖母大舅母及几个表姐妹告别的功夫，姚望舒就去了衙门找知府借兵开始布局了。 姚家大门外，王氏拉着沈月华的眼眶泛红。 “卿卿……外祖母舍不得……” 京都路远，这一走，下次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 王氏犹记得上一次送幺女的时候，恍如昨日。 如今，沈月华都这般大了。 “外祖母，我就去太后跟前回个话，回头等阿爹回来了，我跟阿爹一起过来，您就别担心了。” 沈月华知道外祖母在担心什么，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这般宽慰。 王氏点了点头，实在不忍心看着沈月华离开，她由周氏搀扶着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沈月华。 姚家的几姐妹也拉着沈月华的手叮嘱了一回。 沈月华一一应了，回头看见姚建安站在马车跟前，对上她的目光，姚建安微微一笑道：“今年秋闱，我再去京都看月华表妹可好？” 之前就听大舅母提起过，建安表哥会参加今年秋闱，以他这般才华和品貌，定然能在京都大放异彩。 如今听到他这般说笑，沈月华不由得期待起年底在京都再见到他的情形了。 “好，那我可要准备好最好的茶来招待表哥了！” 姚建安不爱喝酒，唯爱品茶。 话音才落，两人相视而笑。 我要哭了，真的！ 本来以为昨天的20名已经是极限了，万万没有想到我还能苟到新书榜16去，谢谢姐妹们！谢谢！ 大家的票票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要感动哭了。 这两章是有一个过渡，相信我，等这茬儿过了就精彩了。 再有，谢谢似水·匆匆流年，crazy，你真能闹σ，小铭??????的打赏，我给大佬们跪了。 另外，明天的更新会晚一点，我打算和后天的连着一起发。 第34章 匪寇 就跟那天来云城时候一样，姚建安一路将沈月华送到了城门口。 沈月华这次去落霞山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告诉姚建安。 虽然她有些把握，但也不想多一个人为她担心。 落霞山的事情，沈月华回去之后叫来了花雨和沈青又谋划了一番，并连夜让沈青去做了一些准备。 才出城没多久，就遇到了大舅舅派来接应的亲信 为谨慎起见，沈月华把自己这行人分成了两拨。 她要扮作去投亲的女子，身边也不能带这么多的护卫，花云不会功夫，当然也不能带在身边。 最后跟沈青斟酌了一番之后，沈月华留下了花雨沈青，另外再带了两名护卫以及大舅舅派过来对落霞山地形熟悉的一名亲信。 她将花云交给了前来接应的大舅舅的人，剩下的将军府的护卫都隐匿在了暗处，随时准备接应他们。 一切妥当之后，沈月华一行六人才踏上了去落霞山的路。 自云城城中心到跟落霞山接壤的地方，至少有一天的路程的，沈月华也是想着那些匪寇既然每次都能逃出官府的追捕，想来消息也定然是灵通的很。 这沿途都不知道布了多少的眼线。 所以，从云城出发之后，沈月华就已经进入了角色。 根据大舅舅的卷宗，迫于官府的戒严和搜捕，这些人已经半个月没有行动了。 想来，他们早就在等机会。 而沈月华这一行人，带上了满满当当两车的行李，一看就是一块大好的肥肉。 这些人既然谨慎，沈月华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高调，当天赶在日落时分到达距离落霞山入口还有两里路的月牙镇的时候，沈月华让沈青安排人先在客栈落脚第二天再赶路。 一夜看似相安无事。 但隔天一早，沈青就悄悄告诉沈月华，他们的马车昨夜被人偷偷查看过，还做了标记。 而这，正是沈月华想要的结果。 她就怕这些人不注意到她。 月牙镇离落霞山入口这么近，这里一定有匪寇的探子。 果不其然。 这些人的动作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用过早饭之后，沈月华就带着人往落霞山的谷口去了。 虽然相信自己也相信沈青他们的能力，但落霞山真的近在眼前的时候，沈月华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上这种事情。 “小姐。” 花雨也有几分紧张。 “无妨。” 沈月华自己都是紧张的，但不想将这种情绪传染给花雨，她轻轻的拍了拍花雨的手：“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一定护住你。” 花雨担心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安危，她更在意的是沈月华。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花雨才一开口解释，车窗边上突然响起了叩击声。 咚咚咚！ 三下，是跟沈青约好的警示暗号。 来了！ 沈月华和花雨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然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进入了峡谷，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再有什么动静。 这些人是不打算下手了吗？ 还是说看出了什么破绽？ 对方明明在暗中跟着，却迟迟没有动手，沈月华心里也有点儿着急。 但她还能稳得住。 又走了一会儿之后，沈月华状似看外面的景色，才打起了一角帘子看过去，早已经通过了那一处易守难攻的峡谷谷口。 现在的他们走在山道上，两边是陡峭逼仄的山崖，崖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眼也看不到林子里的情形。 但既然沈青已经提醒了，那他的判断应该就没错，那些人就在这头顶峭壁上的林子里一路尾随。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 正想着，沈月华突然听到轰隆一声闷响。 旋即，便是更大的响声从前面的峭壁上传来，放眼望去竟是前面的山崖上直挺挺的砸下来一颗碗口粗的大树。 刚好砸在距离她们马车还有丈许远的地方。 伴随着一阵嘶鸣声，扮作车夫的沈青急急勒停了马车。 就在这时候，周围的峭壁顶上的林子里突然哗啦啦的钻出来一群手持刀剑的壮汉来。 这些人各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峭壁上拉起了绳子，就直接顺着绳子滑落了下来，转瞬的功夫就将沈月华一行的三辆马车给围了个严实。 “你们是什么人？” 沈青一脸惶恐，攥紧了手上的缰绳，下意识便抬手护住了身后的马车。 在一阵得意的大笑中，一个右边眉梢有颗黑痣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他皮肤黢黑，眼神凶狠，即使面上带着笑，但周身上下无一不透着杀气。 “我们是送你上路的人。” 言罢，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他扬声吩咐那些属下：“东西都带走，男的杀了，女的留活口。” 话音才落，周围立即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眼看着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慢着！” 沈月华声音不大，但这一道清丽的女声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一下子就钻进了所有人的耳里。 说话间，她抬手打起了帘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有山间的清风拂来，吹动着她裙裾微动，越发衬着她身形曼妙，再配上那绝色艳丽的容貌，以及那仿似欲语还说的多情眸子，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整个人的魂儿都被她勾了去一般。 不只是那些匪寇喽啰住了手，就连对面不远处站着的之前发话的头目也都楞了楞。 沈月华直接看向那头目，有些意外。 这人，竟然还是这群山匪的大当家，刘威。 如此，这事情就更好办了。 卷宗上写着，这人虽谨小慎微，凶狠残暴，但也极好美色，光是今年年初到现在，被他抢回去要做压寨夫人的姑娘就不下十人了。 最后这些姑娘是生是死都没有了下文。 沈月华估摸着，应是凶多吉少了。 而这也正是沈月华想到的能摸到他们老巢的突破口。 “这位壮士，要怎样做，你才能放了我们？” 第35章 周旋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强装镇定般的开口道：“只要你能饶了他们，这些钱财都可以归你，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叫人回去取。” 眼前的女子美若天仙，一把娇滴滴的好嗓音直让人听得好想护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只一眼，刘威就被迷住了。 他快步朝沈月华走来，面上的笑意也逐渐加深了几分。 “那可不成，你人和钱都在大爷我这里了，还有什么资格跟爷讲条件？” 话音才落，周围的喽啰们发出了哄堂大笑。 更有甚者已经在起哄了：“大当家的，跟她废什么话，你这赶紧把人办了，好歹也给兄弟们留个喘气儿的能喝口汤。”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的话就更是不入流了。 沈月华面上带着应有的恼怒，她没吭声只红着眼睛瞪着刘威。 她这番模样越发让刘威神魂颠倒。 这样的绝色，他恨不得自己都死在她身上，哪里舍得给手下的弟兄们糟践了。 往日里那些姑娘们不都是这样的下场，但今日听着那些话，刘威就有些不乐意了，他扬了扬手，示意下面的人噤声。 “小娘子这般貌美，就这样给我的兄弟们糟践了，倒是可惜了，不如这样吧，你随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不知道是因为沈月华浑身的气度使然，还是因为美色当前刘威竟然生出了几分怜惜来。 话音才落，沈月华神色微微一怔，语气里带着几分绝然道：“那我还不如就在这里死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说话间，沈月华拔掉了头上的发簪直接对准了脖颈。 仿似下一瞬就要刺破了喉咙一般。 “慢着！” 刘威也没有料到这美人儿竟然是这般烈的性子，他喜欢美人儿当然是喜欢活的，死了多膈应人。 更何况，还是这般绝色的，这还是在他过往三四十年的生涯中，见过的最美的一个。 “有话好好说，姑娘你又何必寻死觅活的。” 刘威劝了劝，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刚刚这姑娘的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他稍稍愣神的功夫，就听见刚刚去搜查后面马车行礼的几个兄弟突然大声道：“头儿，这还是个新嫁娘呢！你看看这嫁衣！” 刘威扫了一眼那嫁衣，一看那做工和料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开始再一次打量眼前的美人儿。 “姑娘，你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千金？没听说过这一带是爷的地盘吗？” 沈月华就等着他盘问，她的手依然攥紧了簪子，面上带着绝然道：“家父是怀江县令陈述，年前获罪被流放，这次我本是去投亲的，但奈何……我那未婚夫婿竟跟别人有了首尾，我不想受那般委屈这才带着家仆准备回老家，不曾想……” 后面的话沈月华不必说，刘威也就明白过来了。 “头儿，我说呢，难怪这模样，这气度，原来是个官家小姐！” “就那怀江县令啊，我可是听说了，这不前段时间才出事的么，那老头儿官运不咋地，生出个女儿竟然这般水灵。” 旁边的几个人窃窃私语，都传进了刘威的耳朵里。 如果说，他之前还对沈月华一行人保持了警惕，那么现在也已经全部放下了。 不仅如此，因为沈月华官家小姐的身份，他倒是越发对沈月华多了几分志在必得了。 平时他们是官府人人喊打的劫匪，要是骑在这官家小姐的身上快活一番……那该是何等滋味儿！ 刘威现在就已经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 就在这时候，沈月华眸子里划过一抹绝然，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她咬牙看着刘威道：“横竖我也已经无家可归了，被你掳去了做压寨夫人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动他们一分一毫。”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扫了一眼那些被匪寇“劫持”沈青他们。 沈青几人自是配合沈月华的演戏，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之后，刘威揉了揉太阳穴，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多了几张嘴罢了，只要你甘愿留在寨子里，爷答应了。” 言罢，刘威上前一步就要来揉沈月华的腰。 见状，沈月华避开了身子，将簪子攥紧了些，又道：“还有！我不能就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你。” 刘威摆了摆手，不耐烦道：“那我回去就让他们准备，晚上就拜堂成亲。” 说话间，他的手又探过来了。 沈月华：“还有……” 刘威：“还有什么？！” 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沈月华红着脸，咬牙道：“既然今晚就要拜堂，我迟早是爷的人，那就请您在拜堂之前不要……动我。” “我他妈……随你就是了！” 刘威的耐心早就磨没了，换做其他人，他早就就地办了，可是看着眼前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尤其是对上她那欲语还说的眸子，刘威到嘴的咒骂就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儿，转念一想，反正晚上就拜堂了，就这样忍着倒是越发让他对这美人儿多了几分兴趣。 沈月华当然将他的表情都收在眼里，眼看着他就要暴走，沈月华这才拿开了架在脖子上的簪子，挑眉看向刘威道：“我还有件事。” 刘威：“……” 这一次刘威彻底没忍住，眼看着就要爆发，沈月华先一步开口道：“我这丫鬟……放在寨子里我不放心。” 闻言，刘威咬牙切齿道：“那你想怎样！” 沈月华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刘威身后正双目放光的看着花雨的矮个子男人，然后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想等我们成亲之后，您将她收做通房。” 有了这层庇护，想来寨子里的其他男人应该是不敢动她的丫鬟。 刘威恍然，这般想着，原本已经在被激怒的边缘暴走的情绪瞬间被抚平了下来。 买一送一，这买卖划算！ 刘威心情舒畅的很，尤其是在转过眸子看到沈月华身后站着的水灵灵的丫鬟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舒畅了。 是以，没再多想，大手一挥就让属下搬着东西，押上沈月华的人准备上山。 第36章 进虎穴 那辆车的行李当然不是沈月华的。 这是她让大舅舅准备的金银细软，是为了迷惑这些人的。 包括身份和那件嫁衣，也是沈月华提前跟大舅舅商量好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才要冒用了这么一个官小姐的身份，再加上的美貌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沈月华相信这刘威最后肯定会把她带回去。 至于那件嫁衣，还是姚家大表姐姚柔的。 只一天的功夫，姚家大表姐姚柔跟刘明远和离的事情就已经办妥了。 当初她嫁给刘明远穿的这一身嫁衣也就没有了意义，沈月华提到要冒用怀江县令陈述女儿的身份，大舅舅就让人瞒着姚家众人找了这嫁衣来。 回头跟姚柔说明了情况，她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这群人在得了刘威的命令之后，迅速动手搬开了前面被砍断的大树将路面清理了出来，然后将两车东西都瓜分了开来绑在了身上，直接将箱子和马车都抛弃了。 “走吧，小娘子。” 前面的喽啰们已经压着沈青几个顺着之前滑下来的绳子往上攀。 刘威一脸淫笑看着沈月华，抬手就要来勾搭她的腰。 见状，沈月华连忙后退一步，红着脸道：“大……大当家的……我能不能……自己走？” 她本就生得极美，因为难为情，这时候面上带上了一抹绯色，越发让刘威恨不得立即揉在怀里好好的疼爱。 只是一想到这小美人儿竟然连碰都不让他碰，刘威心里就憋着一股火，但转念一想反正这日头上去了，最多再等个半天…… 再见她撒娇的模样，刘威哪里还会有不应的。 一时间晕乎乎的，刘威的面上带着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发现的宠溺笑意：“那好，我带你走这边的小道。” 闻言，沈月华扬眸，虽然难为情但对他流露了一抹感激的笑意。 只一眼，就让刘威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被勾走了一番，这时候，他只恨春光慢慢，恨这该死的天为什么还没暗下来！ 怕手底下的人按耐不住欺负了美人儿，刘威亲自带着沈月华和花雨走了林间小道，一路兜兜转转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押送财物和沈青他们的匪蔻早已经回来了，是以，大当家的抢了个官小姐做压寨夫人晚上就要拜堂成亲的消息已经在这寨子里传了开来。 甚至已经有人在开始布置洞房了，一眼看去，竟到处都开始披红挂绿，好不热闹。 刘威亲自将沈月华和花雨带到了他的住处。 位于这深林空地的最高处，是一间全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阁楼，外面四角都有人巡视，打开阁楼门窗的时候，这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被外面的人看在眼里，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显然不可能。 所以，刘威很是放心，并没有给沈月华和花雨绑上绳子。 但同样被带进寨子里的沈青他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虽然是即将成为压寨夫人的美人儿带进来的，刘威口头上也答应了，但私下却没有放松警惕，从人被带进寨子之后，就让人给他们强行喂了软筋散，再绑上了绳子关到了暗牢里，外面还有人守着，他们插翅难飞，剩下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量她们也不可能再翻起一点儿浪来。 这样想着，刘威看着面前的绝色美人儿，内心又开始荡漾了。 “小娘子，走了这半天，口渴了吗？肚子可饿了？” 刘威笑着，见沈月华点头，便转身吩咐手下去准备吃食。 这时候，有手下的弟兄急匆匆跑来找刘威商量要紧事，刘威虽然舍不得放下沈月华这边，但一想着他杵在这跟前，这么好的美色看得见吃不着的，还越发抓心抓肺的难受，倒不如先避开，去那后头关押的别的女人那儿发泄一番，等日头落了，还愁吃不饱吗？ 这样一想，刘威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越发多了几分放肆和淫.荡。 那眼神看得沈月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被这人打量。 也就是现在得忍忍了，不然的话，她非得戳瞎这人的眼珠子！ 刘威走后，沈月华和花雨交换了一下眼神，正站在窗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却见下面木头搭建的台阶上匆匆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之前还在山道上就对花雨垂涎三尺的矮个子男人。 也是这山寨的二当家，赵虎。 卷宗上说着这人性格阴鹫，且喜欢把糟蹋过的女子脱光了衣服倒吊起来羞辱，而且哪怕是对尚未长成的小丫头也下得去手。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侧身用手掩了唇。 “哟！嫂子这是身体不适吗？” 赵虎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阴沉，再配上那双阴鹫的眸子，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舒服得很。 沈月华还看不出他此来的目的，只做小心状，退开了些身子，也避开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儿。 “嫂子别怕，我可是好心呐！” 说着，赵虎紧紧盯着沈月华绝美的侧颜阴测测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对外面扬了扬才道：“我这不刚回来就听到下面的人提起，苏大夫之前就是怀江县的，听说还在贵府上住过一段时间，您说，这不巧了嘛！” 沈月华：“……” 她之前看到的卷宗上怎么没有一个苏大夫？ 巧什么巧！这简直是糟糕透了。 这人既然在怀江县令陈述的府上，也就是她这个身份主人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定然是认识人家的。 一照面，她不就露馅儿了？ 之前沈月华选定这个身份，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被人认出来的问题，但想来一则怀江县距这落霞山较远，卷宗上也没有记载过这些人去过怀江县打劫，二则，陈述对这个女儿疼爱的紧，一直都养在深闺，再加上官小姐的身份，几乎都没抛头露面过，所以那帮匪寇又怎么可能认识她。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半路上突然杀出来个苏大夫！ 这一瞬间，说不紧张不慌乱是假的。 但沈月华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心头再是紧张，面上也丝毫不显，只微微诧异道：“苏大夫？” 她的表情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并没有半点儿的惊慌失措。 赵虎的双眸微微眯起，不肯错过她面上的丝毫表情变化，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发现。 第37章 苏时秋 他嘿嘿一笑道：“是呀，我们这里条件不太好，兄弟们又经常受伤，不找个大夫怎么行。” 他所谓的“找”，等同于抢。 这一层意思，沈月华当然听出来了。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躲过这一劫，却听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就见一黑衣少年款步而来。 他的模样是俊美的，也是冷的。 随意从容的步子，仿似不是走在匪蔻窝，倒像是漫步在云端，自在散漫中还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尊贵劲儿来。 那如墨的发和如墨的衣袍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上下左右微微浮动，衬着他整个人便如同那漆黑一片的瞳仁一般，透着让人看不出深浅的莫测来。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气度。 放眼楚王都，哪怕是跟天家的皇子皇孙们比起来，也不逞相让。 沈月华的心头微微一怔。 这样粗鄙的匪蔻窝里，怎么可能藏着这样的金凤凰？ 一时间，对这人身份的好奇甚至远大于对自己现在的处境的担忧。 “苏大夫，你看。” 赵虎招呼了那黑衣少年。 沈月华心底又是一颤。 他就是被这帮匪蔻掳来的苏大夫？ 心里诧异，下一瞬，沈月华的目光已经对上了这位苏大夫。 他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感觉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倒不是冷，而是出奇的静。 因为心虚和紧张，为免多说多错，沈月华和花雨都没有先一步吭声。 而赵虎的目光在她和这苏大夫的身上来回打量，就是想找到一丝破绽来。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苏大夫一人的身上。 就连沈月华自己都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她发现，虽然没有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敌意来，但他看向她的目光也陌生的很…… 这种感觉…… 让沈月华感觉很不妙。 尤其是她发现一旁的赵虎面上的笑容一敛，眼底里的阴沉越发多了几分。 “苏大夫……你可还记得这位姑娘。” 看样子，来之前，赵虎并未透露给他沈月华这边的消息。 只一句话，就让沈月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了现在，只怕是这个苏大夫想要帮自己都不成了！ 她心思转得飞快，正想着如果被拆穿之后该如何应对，却在这时候，对面的黑衣男子突然皱眉道：“你身上的毒还没解？” 沈月华：“……” 只电光火石间，沈月华就反应过来了，这少年是在帮她！ 既避免了说出她的名字露馅儿，也表明了他们曾经认识的态度。 果然，话音才落，那赵虎面上的阴鹫褪去了几分，倒是多了一抹不甘来。 沈月华自然配合眼前的黑衣少年，她摇了摇头道：“自家父出事被流放，家道中落，我为寻一处庇护，又四处奔波，哪里顾得上。” 她也不敢把自己的身份暗示得太明显弄巧成拙让赵虎起疑。 她见眼前的少年如此出众的气度，定然也不是个蠢的。 他之前就是在怀江县被人抓来，而恰巧怀江县县令出事被流放。 如今这赵虎又叫他来指认，稍稍一想，就能想到沈月华的身份。 虽然他已经表明了认识沈月华，但也怕那赵虎不甘心。 果然，沈月华话才落脚，就听赵虎咬牙对那黑衣少年道：“苏大夫，我刚刚是问你可认识这女子是谁，姓甚名谁，你倒是一样都没回答我。” 闻言，黑衣少年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转而款步走到了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来，抬眸便对沈月华道：“陈小姐不是要诊脉吗？” 赵虎被气得要死，奈何这人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能，寨子里好几个中毒的兄弟都在靠着他续命，他也只得忍了。 不过，气归气，到底是打消了对眼前这女子身份的怀疑。 苏大夫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赵虎虽然不甘，但也只得咬牙吩咐手下的兄弟守在外面看紧点，转头气哼哼便走了。 等这几个倒胃口的都走了，沈月华才转身坐到了这苏大夫对面的藤椅上。 这阁楼上也就他们三人，外面的匪蔻都在底下一层的四个角守着，小心一些，倒也不怕他们能听见。 沈月华递了一个眼神儿给花雨，让她去门口守着，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 转头这才抬手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眼前的黑衣少年。 “多谢阁下。” 中毒一事无从说起，刚刚这黑衣少年便是在配合自己演戏，这里没有外人，沈月华便开门见山道：“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闻言，黑衣少年抬手坦然接过了沈月华递来的茶，目光淡淡道：“苏时秋。” 苏时秋。 沈月华的脑子转得飞快，却怎么也想不到半点儿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这人若出世，绝非藉藉无名之人，那沈月华唯一想到的可能便是化名。 心里这样想着，沈月华的目光却没离开他端着茶盏的手。 但见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这粗陋的茶盏到了他手上都愣是多了几分贵气的模样儿来。 沈月华的关注点当然不只是这手，而是她看着他将这茶喝了下去。 才被带到这里，她自然是步步谨慎事事小心的，所以即使口渴了，也不敢贸然喝水，就怕这里面下了东西。 她给他倒茶，一则感激，二则也是试探。 试探他这大夫有几分本事，也试探这茶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放心，这茶水无碍。” 苏时秋就手喝了一口，放下茶盏之后，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官府这次倒是长本事了。” 沈月华：“……” 她还什么都没说，这人怎么就猜出来她跟官府是一路的？ 哪怕知道她身份有问题，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会联系到官府那帮人吧？ 沈月华心头正诧异，抬眸却见苏时秋蓦地对窗外招了招手。 下一瞬，就见一道白影从窗户上掠了进来。 准确的说，是一团。 稳住，我还能继续苟！ 再次跪谢姐妹们的推荐票票和点赞评论。 谢谢zero，crazy，u160149133大佬们的打赏。 说到更新，昨天我被一个跟我同期发文的大大笑了，她日更2000，偶尔加更一章，也才日更3000，而我个憨憨一直都是日更4000（还一直懊恼没给大家加更），半个月的功夫，她才四万字，而我已经duang的一下到了7万了，数据还没跟上去……实惨。 所以别催我加更啦，再加就更凉啦！ 看后面编辑大大怎么安排，若成绩往上走一点的话，后面有好推我肯定是要加更甚至爆更哒！ 请原谅我的碎碎念，最后要强调一句——很多事情暂时不能剧透影响观感，但请相信，我真的是个爱女主的亲妈，我保证不会让女主受委屈！ 第38章 黑衣配白猫 那一团转瞬便扑到了苏时秋的身上。 待沈月华看清的时候，它已经窝在了他怀里。 居然是只通体雪白的……猫？ 沈月华定睛看了看，对上它琥珀般剔透的眸子的一瞬，就见这猫儿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甚至还对她晃了晃脑袋。 这是……在跟她打招呼？ 沈月华抬眸诧异的看向苏时秋。 苏时秋一手搂着猫，一手拿着茶盏喝茶，那模样看起来倒是说不出的随意和慵懒，跟乍一见时，那刀削一般的五官透着的冷意截然不同。 黑衣少年，白猫。 这搭配，怎么看怎么……诡异。 想到他刚刚的话，虽然能感觉的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但沈月华也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她拿起茶盏捧在手上，挑眉打量苏时秋道：“阁下是怀江县人？” 从进山之后就没喝过一口水，沈月华也确实渴了，原本她还有些不放心的，但见苏时秋都喝了应是没问题。 退一步来说，就算有问题，她也不是没有准备。 对面，听到沈月华的话，苏时秋这才抬眸看向她。 他的眸子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让人看不真切此时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是。” 简短的两个字，直接打断了沈月华后面准备打探消息的套话。 不过，沈月华也不气馁，她看了一眼苏时秋身上的墨色长衫，问出了一见面就萦绕在脑子里的困惑。 “你真的是大夫？” 这一次苏时秋没有吭声，只给了她一个白眼。 嘲讽的意思十分明显。 沈月华为之气结，忍不住质疑道：“可是，纵观那些关于江湖小说的话本子，大夫不都爱穿白衣的吗？” 看他能让那么残忍阴鹫的赵虎都礼让几分，想来应是有几分本事的。 话音才落，却见刚刚还一脸嫌弃的苏时秋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我不穿白衣都不配治病救人了？” 沈月华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不过是顺嘴那么一提，被这人一反问，她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尴尬的道了歉：“阁下误会了，我并非有此意，只是好奇心驱使，随口那么一提罢了。” 苏时秋放下了茶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袖子。 就在沈月华以为他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道：“耐脏。” ？？？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 耐脏……？ 谁能想象得到，他这么一个俊美出尘的少年穿着一袭黑色长衫的原因只是因为耐脏？ 沈月华咂舌，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道说什么好来的尴尬来。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她干咳了一声，眼神往旁边一扫，落到了他怀里的白猫身上，沈月华随意开口道：“这猫儿挺好看的，该是有名字的吧？” 自己养的宠物，一般都会取个名字。 为了和这人拉近关系套到对自己有用的消息，沈月华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怀里的白猫上。 苏时秋既然养猫，那这猫儿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 因为尴尬，再加上她确实口渴了，不等苏时秋回应，沈月华拿起了茶盏喝了一大口茶。 对面，苏时秋淡淡的点了点头，抬手摸了一把白猫的脑袋，随意且从容道：“它叫狗剩。” 噗…… 沈月华的茶才喝到口里还没有来得及咽下，不期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她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噗的一声将口里的茶给喷了出来。 在她一下子没有控制住喷出茶水的一瞬间，沈月华就暗叫不妙！ 果然，下一瞬，当她睁大眼睛看到坐在对面被自己喷了一头一脸一身的黑衣少年苏时秋和白猫狗剩的时候，沈月华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现在这一刻更尴尬吗？ 没有。 这在沈月华过往的十多年的岁月里，绝无仅有。 她直想找块豆腐撞死。 对面的苏时秋和狗剩显然也没有料到这“飞来横祸”，一人一猫都石化在了原地。 尴尬到恨不得立即升天的沈月华也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偌大的阁楼里，空气都有那么一瞬间似是凝固了一般。 “那个……对不住……我……” 沈月华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抽出了一块帕子，哆哆嗦嗦的递给了尚未反应过来的苏时秋。 “真的对不住，我一下子没控制住……我也没想到它能叫这么……特别……的名字。” 狗剩。 这哪里是特别，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让一个有着这般漂亮毛色和眼睛的猫儿叫狗剩…… 苏时秋是怎么想的！ 虽然尴尬和自责到了极点，但沈月华还是下意识的在脑子里为自己找补。 而这时候，苏时秋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他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沈月华递过来的帕子。 迟疑了一下。 就在沈月华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有些唐突也有些逾越了——她一个姑娘家，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人家做什么。 刚刚是太尴尬了，她的脑子压根儿就没多想！ 这样的举动只怕会让人家觉得她轻浮。 也不知道这苏时秋会怎么想。 这时候反应过来，沈月华就要收回手。 然而，沈月华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抽回来，就见苏时秋突然伸出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过了沈月华的帕子。 再然后，便在沈月华诧异的眼神下，他拿起了帕子直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 末了，他还顺手用那帕子给狗剩擦了擦毛发。 沈月华：“……！” 好吧，是她想多了。 只怕现在在这人的眼里，她连姑娘家都不算了。 沈月华简直哭笑不得。 苏时秋扫了她一眼，将她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在将她的帕子放在了案几上之后，才开口道：“你没听过吗，贱名好养活。”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这话在民间倒是有听过。 不过，那不都是对小孩子来说的吗？ 据说有些孩子命格不太好，便要取个低贱的小名，越低贱，越好养活。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这套说辞放在一只猫身上的。 第39章 不太想活了 “那……” 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想着他那套不同于旁人的理论。 沈月华忍不住又冒出了个问题。 “你不是说黑衣耐脏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养个黑猫？” 按说，他既然喜欢黑色，不该是养只黑猫吗？ 沈月华不太理解这人的思维。 苏时秋抬眸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语气淡淡道：“你看。” 话音才落，就见他突然抬手胡乱揉了揉狗剩的毛发。 刚刚才被他用帕子梳理好的毛发瞬间乱糟糟成了一团，看起来格外狼狈。 只一下，就听狗剩发出悲惨的一声“嗷呜——” 下一瞬，就见它脑袋一扬，四脚一蹬就从苏时秋的怀里窜了出去，转眼间就从窗台上消失了个没影儿。 苏时秋这时候才道：“懂了吗？” 沈月华：“……” 他这是欺负人家狗剩爱干净！ 想打发人家的时候，就这么胡乱的一揉…… 看他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这样欺负一只猫，沈月华都有些心疼狗剩了。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眼里的控诉，苏时秋轻嗤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道：“那是你没看见它打翻我药罐子的时候。” 听到他说起这句话，沈月华才终于有了几分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个大夫的真实感来。 “小姐！” 虽然刚刚闹了一出大红脸，但不得不说，这人倒是好度量也没有生气。 沈月华觉得再聊几句说不定还能拉近几分感情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却在这时候听见了花雨的提醒。 沈月华连忙收敛了神色坐直了身子。 转眼的功夫，就有脚步声从木头台阶上传来。 “小娘子，可是饿了？这帮女人没有几个会做饭的，你先凑合吃，改明儿我让弟兄们带两个厨子回来。” 刘威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跟刘威一起来的，还有去而复返的赵虎。 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拿着食盒的属下。 当食盒被打开，露出了两碗米饭和小菜来。 沈月华扫了一眼苏时秋，见他也正看向她，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冷意。 这菜有问题！ 沈月华一下子就读懂了。 “对了，苏大夫，我这小娘子身体怎么样？刚刚听虎子说是中毒了，中了什么毒？” 沈月华面上做害羞状，没有回答刘威的话，刘威自然也没有怀疑，转头去问苏时秋。 苏时秋已经站起了身来，对上刘威带着威胁劲儿的眼神，苏时秋目光平和，神色坦然道：“这毒有些复杂，我一时间还没有想到办法破解，不过大当家的可以放心，我会想办法压制，短时间内应是无碍。” 原本刘威听到前面的话就已经忍不住皱眉了，可转瞬听到苏时秋最后那句，他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 只要这几天能让他快活够了，管她到底能活多久呢。 不等刘威松一口气，却又听苏时秋道：“只是……以现她这般的身体状况，实在吃不得这些，大当家的让人上些素食就好，” 言外之意，这里面放的催.情的药只会让她身上的毒素加剧，得不偿失。 刘威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来了。 沈月华当然也不是个傻的，听出刘威在这里面放了那些龌蹉东西的时候，她恨不得撕烂这人的脸，但心里恼怒归恼怒，时机未到，她还是得忍忍。 所以，她面上虽带着绯红，但低着头，看起来倒更像是在害羞一般。 刘威越看越痴迷，再联系苏时秋的话，刘威大手一挥，招呼底下兄弟：“都撤了，去给小娘子准备素面来，记着要仔细些。” 有了他的吩咐，那两个部下连忙收起了之前的几样小菜和米饭转头去了。 赵虎这时候才站出来看着刘威道：“大哥，那几个护院怎么办？留在寨子里始终是个麻烦。” 虽然眼下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赵虎这一下午眼皮子直跳，总觉得哪里出了什么岔子，但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安全起见，他要斩断一切隐患。 但现在的刘威显然已经被美色给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他骨子里的自信。 并没有将赵虎的话放在心上。 “人不是都交给你看起来了吗？又怎么会有问题，但凡他们有半点儿心思，你直接杀了就是了。” 说到这里，刘威转头看着听到这句话刚刚好像被吓得不轻的小美人儿，连忙放软了语气道：“不过，前提是他们自己不乖，只要他们乖乖的，我保证会遵守对夫人的承诺，留他们一命。” 一句“夫人”差点儿恶心得沈月华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她避开了身子，也避开了这人直白炽热且不堪的眼神。 “大当家的。” 就在沈月华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时候，苏时秋恰好开口，转移了刘威的注意力。 等刘威等人看向他的时候，才听他道：“我等下写张单子，得要大当家的派人去抓药回来，有几味药我们这寨子里并没有。” 苏时秋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刘威，面前的美人儿中了毒。 他都还没有吃在嘴里呢，倒也不会舍不得派人去抓药，是以，当即叫了人来安排了下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弟兄们都已经准备下去了，等下让苏大夫开过方子之后，夫人也该准备换上喜服了。” 其实时间还早，但以刘威对沈月华的耐性，哪里还能真等的到晚上去。 闻言，沈月华垂下了眸子，也没有反对，她红着脸低低的应了一声。 这般的反应落在刘威的眼里，越发让他急不可耐。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最后赤着眼睛转头吼身后包括赵虎在内的几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快去给爷准备喜堂！” 被他这么一吼，那几人哪里还敢再留在这里凑热闹，当即转身跑了个没影。 刘威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愿意就站在美人儿身边看得着吃不着这般折磨自己，他忍了又忍，想到最多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到底是走了。 眨眼的功夫，偌大的阁楼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谢谢大家推荐票票和点赞评论支持，我还能继续苟！ 谢谢夜翼曦，zero，crazy大佬们的打赏。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腹黑大夫苏时秋。 如果喜欢的话，快跟我一起为他打call…… 第40章 毒 这一次苏时秋倒没有说什么，他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便转头去了案几前开始写方子。 沈月华想到的要套一些关于这寨子里的消息的话，结果刚刚折腾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套到。 就在沈月华犹豫着，该不该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却见苏时秋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沈月华道：“是今晚？”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一片平和，竟看不出半点儿波澜。 不知道是这人太过淡定，还是说对这样的事情压根儿就不关心。 虽然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但毕竟事关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稍有差池，便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要葬身在这深山老林里。 所以，沈月华神色无恙，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道：“什么今晚，苏大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时秋提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沈月华，轻笑道：“应该是了。” 这人怎么自顾自的，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沈月华刚要开口，就见苏时秋稍稍侧首，看向她道：“除非，你还真的打算留在这里给他做压寨夫人。” 看样子，他是已经断定自己是官府那边的人了。 沈月华也不辩解，但也没立刻承认，她看着苏时秋已经低下了头在一本正经的写着方子，便忍不住提醒道：“随便写两下就是了，我中没中毒你还不清楚吗？” 沈月华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那刘威等下让人抓了苏时秋写下的方子熬了药过来，她可怎么喝得下去。 一想到那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苏时秋没吭声，手上运笔继续在写。 他略显秀气的眉微微皱着，神情专注而认真。 待沈月华看得都没有什么耐性了，才见他终于停下了笔来，抬眸向她看了过来。 只听他不答反问道：“你中没中毒你自己不清楚吗？” 沈月华：“……” 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对上她略带困惑的眸子，苏时秋掀了下眼皮子，手腕一转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银针。 在沈月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拿着银针朝沈月华款步走来。 当看着他将那银针刺入自己手指上的某处穴道的时候，沈月华突然感觉心尖儿上好像都跟着抽痛了一般的疼。 只是一下，转瞬即逝。 疼痛过后，沈月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真的中毒了？ 这是，苏时秋已经抖了抖手腕，将那根银针放在了她面前，并没有任何异常。 “苏大夫，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不要卖弄玄虚？这银针也没变色，我怎么就中毒了？” 如果不是这人风姿过盛，与其说让沈月华相信这人是大夫，她更愿意相信这人是走江湖卖艺的神棍。 饶是沈月华好耐性，也早就被这人慢条斯理的态度给惹毛了。 见状，苏时秋收起了银针，忍不住对沈月华翻了个白眼。 “谁说中毒了这银针就得变色了？你还真的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沈月华：“……” 不等她开口，苏时秋又道：“刚刚用银针刺激这里的穴位，你就没有感觉？” 有，很疼。 但这人的态度实在欠抽了点儿。 沈月华忍不住想翻白眼。 但良好的教养到底是让她忍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沈月华镇定下来，认真道：“你是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闻言，苏时秋一脸看傻子样的表情和眼神看着她。 沈月华：“……” 她想打人。 不过对方虽然生的人高马大，但一看就文弱得仿佛风都能吹倒似得，不像陈昭恒皮肉厚实抗揍。 沈月华到底是忍住了。 眼下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而且她中没中毒这件事容后再考虑，现在要担心的是，怎么端掉这匪寇窝。 “你既然被困在这里了一段时间，那知不知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人？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落脚点？” 为免留下后患，当然要一网打尽。 苏时秋转过了身子，就着桌子上之前被沈月华喷出来的茶水写了一个数，再随意画了一张图。 两千人，三个藏匿点。 这里是他们的主要据点。 沈月华一下子就懂了，不过在反应过来苏时秋手指上沾着的茶水正是刚刚自己吐出来的时候…… 镇定沉稳如她，也不由得再一次红了脸。 好在这时候花雨稍微咳嗽了一声。 下一瞬，便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叫道：“嫂子！大当家的让你快些打扮好了过去，喜堂那边都搭建好了，兄弟们等着吃酒呢！” 沈月华身子微微一颤，面上的绯色瞬间褪去。 她转身走到门口，看着过来通报的那个小弟，再往他身后看去，不远处当真一片张灯结彩般的热闹。 在一棵四五个人才能合抱住的参天大树下已经搭好了台子，围绕着台子周围搭满了粗糙木头打造的长条桌子，上面已经摆放好了酒菜，不少桌子上都应坐满了裸着膀子的汉子在开始划酒拳了。 这天色尚早，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 也不知道大舅舅那边安排的人怎么样了。 沈月华压下心头的紧张，对那个前来通报的小弟点了点头，转身就再一次回到了藤椅上坐下。 她下意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绣花鞋鞋尖儿。 将军府的护卫都是精锐，伴随在她身边的那十几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不说，每人都还有一处特长。 因着跟萧玉宸那一道婚约，她将来要做太子妃甚至母仪天下，少不得要面对后宫的倾轧和算计。 这些人都是阿爹亲自替她培养的，等将来她嫁过去了，他们也会隐去身份作为暗卫听她差遣。 其中有一人就极擅长追踪之术，且对气味敏感。 在来这落霞山的时候，大舅舅考虑过用那种特殊的香料浸泡箱子，这些匪蔻们拖着箱子上山，磕磕碰碰的肯定没少留下踪迹。 但沈月华就怕这些人会舍弃箱子，为谨慎起见，她让花云将她的鞋底也做了些手脚。 从外观上看是看不出来，甚至闻起来也跟普通的香料没什么差别。 但用这鞋子走过的地方，多少会残留一些气味，时间很短也很淡，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但足够那个叫初六的护卫带着人一路找过来了。 第41章 怒了 在上阳同云城的界碑处，有着方圆数十里唯一的一处驿站。 此时，那驿站外站满了穿着飞鱼服别着绣春刀的锦衣卫。 在屋檐下半跪着的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魏敬。 “太子殿下，皇上听闻落霞山一带有匪患猖獗，担心殿下安危，命臣等护送太子殿下回京。” 简陋的驿站，因为萧玉宸的出现都仿似镀了一层金娇玉贵的光。 他随意的拿起铺上了锦缎的茶几上的青玉茶盏，轻呷了一口，才递给了魏敬一个起身的眼神。 这时候，似月从外间匆匆走来，“殿下，有急报。” 接到萧玉宸那冷冰冰的眼神，似月打了个趔趄，连忙恢复了应有的镇定，他看了一眼屋外候着的魏敬。 魏敬也不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连忙对萧玉宸行了礼躬身退了下去。 等不相干的人都撤了下去，身边只余萧玉宸的亲信几人的时候，似月才恭敬的走到萧玉宸身边将刚刚收到的消息倒了出来。 “主子，是萧乾递回来的，他调集了人手正准备对落霞山的匪寇动手的时候，才发现云城巡抚姚望舒竟先一步带人进了山。” 闻言，萧玉宸面色如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茶盏，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竟比这青玉茶盏更多了几分盈盈光泽。 隔着袅袅茶香和氤氲的水汽，似月也把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月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还有……主子，萧乾还说，沈小姐也进了山，而且好像……还是提前进去做了内应……” 咔嚓！ 一声脆响，萧玉宸面色如常，但刚刚还在手中的青玉茶盏却应声而碎。 “殿下！” 周围的几个亲信包括似月在内惊得连忙跪了一地。 萧玉宸被滚烫茶水烫到的手指微微泛红，他周身上下的冷气足以将周围的人冻僵在原地。 “出发，回京。” 沉默了一瞬之后，萧玉宸冷声开口。 不等似月抬起头来，萧玉宸提起步子径直朝外走去。 不过才走出两步，萧玉宸的步子蓦地一顿。 因为太过突然，以至于险些被才起身跟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似月差点儿撞到。 “备马。” 萧玉宸再度开口，言语里的冷意和肃杀之气让这些久伴他身边的亲信都浑身发冷。 *** 落霞山深处，匪寇窝子里正一片欢腾。 沈月华没有换上喜服，只安静的坐在藤椅上等待时机。 对面，苏时秋竟也一直没走。 沈月华几次想开口，但对方看样子也没恶意，横竖没什么影响，她也就没有开口撵人。 她倒是比较奇怪，苏时秋在这里这么久，底下的那些人倒也不催。 也不知道是刘威太过自信自负，还是说真的就对这苏时秋信任的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外面闹腾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 不时的，沈月华都能听见有人粗着嗓子叫新娘子快出来。 这样拖下去当然也不是办法。 沈月华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抱着狗剩的苏时秋。 忍了又忍，最后到底是没忍住道：“你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闻言，苏时秋抬手帮狗剩顺了顺毛，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外面太吵，就你这里清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而且，等下也是你这里最安全不是？我懒得挪地方。” 说得好有道理，沈月华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就在这时候，花雨从窗边退开了身子，给沈月华递了个眼色。 沈月华站起身来往窗口走了两步，抬眸就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刘威正快步走来。 还没走到跟前，他抬眼就已经看见了站在窗边的沈月华。 见她依然是那一身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刘威有些不满：“夫人，吉时就快到了，你怎地还不换上衣服？”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耐心的刘威语气里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闻言，沈月华往门口走了几步，在阁楼门口站定了步子，垂眸看着就要顺着木头台阶往上走的刘威道：“我刚刚发现最近瘦了不少，那身嫁衣不合身了。”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真穿着红嫁衣给一个恶贯满盈的匪寇头子，做梦吧！ “瘦了？为夫看看。” 说着，刘威一脸嬴淫荡的笑意就朝着沈月华走来。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寨子入口处的瞭望台上突然窜下来一个小个子男子，转眼快步就朝着这边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叫嚷道：“有官兵！有官兵！大当家的！官兵来了！” 这四周一片吵嚷，他的声音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一片喝酒划拳吹牛打嗝的声音蓦地哑了。 偌大的寨子里瞬间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旋即，便只能听到这一人的声音。 “大当家的！官兵来了！真的，有好多！” 刘威才上了两步木头台阶，听到这声音也已经愣在了原地。 几乎是一瞬间，他面上原本的露着淫邪笑意骤然冷了，转而对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手下们怒吼道：“一个个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操家伙！” 哗啦啦一群人瞬间暴起，提起了刀剑就往寨子口冲。 而这时候，刘威转过了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一般站着的绝美女子。 咯噔！ 只一眼，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跳了几下。 “是你把他们引来的，对不对。” 虽是疑问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寨子如此隐蔽，他们在这一路路上不知道布置了多少陷阱和暗哨，这两年来从未出过事。 为什么今天这女子前脚来了，后脚官兵就找到了？ 刘威又不傻，自然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沈月华的头上。 因为气极，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那双泛着赤红的眸子里，怒气和恨意交织着，仿似恨不得将沈月华生吞活剥了一般。 姐妹们！我苟到了新书榜10……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收藏评论和点赞！ 我当然知道不是自己写得真有那么好，而是姐妹们给力，再加上榜单前面的大佬过了新书期，就让我狗屎运好的凑了上去……不过我真的已经特别开心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我做梦都爬不上去…… 谢谢crazy大佬的打赏。 我今天回头给前面章节捉虫的时候才发现，应该漏掉感谢之前打赏给我的日落恋这位姐妹了，原谅我的憨，谢谢啦！ 第42章 保护 “赵虎！你带着人先撤，留下一队的弟兄们断后！” 至于他，要亲手杀了眼前这祸水再说！ 眼见着刘威气急败坏要暴走，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裸着膀子的壮汉也已经蠢蠢欲动，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苏时秋。 那人依然抱着狗剩坐在那里，对这外面紧张激烈的氛围似乎不为所动。 不知道该说这人有恃无恐还是说他心大。 只是这时候，沈月华也顾不得了，她脚下的步子一动，身子拦在了门口，冷眼看着刘威道：“既然官兵都已经找到了这里，便说明你们大势已去，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大势已去？我去他妈的！” 说话间，刘威脚下一用力，右手呈鹰爪，直接朝沈月华这边飞掠了过来。 他人生得牛高马大，动作却十分敏捷。 转眼间就掠过了十几个木头阶梯到了沈月华面前。 眼看着那遒劲有力的五指就要抓到沈月华的面门。 沈月华脚腕一转，生生的避开了这一抓，同时她身子急速往后一仰，反手就抽出了一直缠在腰际的软骨九节鞭。 啪！ 一鞭子甩出去，正好勾中了刘威的腰，沈月华虽然力气比不上刘威，但内力加上巧劲儿，一抬手的功夫就将刘威给甩了下去。 砰！ 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的刘威显然意外不已。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竟然是个会功夫的。 而且，功夫不弱！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刘威即便再愤怒，却也不敢贸然上了，他呸的一口吐掉刚刚摔进嘴里的沙石，抬手招呼身后还杵在那里的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扒光了这娘们的衣服！把她剁碎了喂狗！” 话音才落，那几个壮汉提着刀剑顺着木头阶梯就朝着沈月华冲了上来。 花雨已经挡在了沈月华面前，准备出手。 见状，沈月华下意识扫了一眼身后的苏时秋。 见他终于坐不住了，抱着狗剩站了起来。 这样你死我活的打斗场景，沈月华也是第一次遇见，心里都有些发憷，所以看到苏时秋这般，她以为他也怕了，忍不住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闻言，苏时秋神色淡淡的看了沈月华一眼道：“我怕什么，他们要杀的对象是你。” 沈月华：“……” 好吧，是她多虑了。 咚！ 这时候，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已经拿起了剑来朝花雨砍了上来。 花雨轻松避过，一脚踹到了他的肩膀，直接将他连人带刀踹飞了出去。 如此再三，那刘威再忍不住了，他跺了跺脚，咬牙对身后已经在撤离的一帮人道：“给我上！杀了这女的！” 话语才落，那群人乌泱泱的朝着阁楼冲了过来。 见状，花雨忍不住皱眉。 这样的人四五个还好说，但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要对付上百个，而且对方各个都是凶神恶煞下死手的角色，确实有些麻烦。 眼看着这些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却有将近一半的人才跑到了阁楼底下，有的都还没有碰到木头台阶就直挺挺的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砰！砰！砰！ 不仅这里，那些被指使去断后的匪寇中，也在这时候倒下了一部分。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诡异。 让沈月华都忍不住皱眉。 中毒？ 可是，她分明没有让沈青准备毒药。 毕竟这些人这般谨慎，既然混进来了，第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然后再做图谋，用毒的话看似最简单，却也最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所有人。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沈月华正思忖着，就见刘威赤红的眼睛从她身上一转，便落到了沈月华身后的苏时秋身上。 这一次他彻底暴走了。 “苏大夫！难怪你们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却原来不知道你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 “弟兄们！给我上，杀了这对狗男女！” 沈月华：“……” 那些没有倒下的匪寇们各个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朝着阁楼扑杀了过来。 见状，苏时秋紧了紧怀里的狗剩，往沈月华身后站了站，语气淡淡道：“那你还是保护我一下吧。” 沈月华：“……” 她有种要将这个人一脚踹下去的冲动！ 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 这么多人一下子冲上来，这阁楼不垮塌才怪。 沈月华攥紧了手上的软骨九节鞭，转头拉了一把拦在身前花雨；“你在这里护着他。” 言罢，沈月华一个箭步朝前掠了去，直接主动扑向了这群匪寇。 她的身子还在半空中，手中的软骨九节鞭就已经在半空中炸响。 三鞭子下去，一片哀嚎声中，她脚下就已经倒下了四五个人。 不过这些悍匪到底跟旁人不同，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最是不怕死。 尤其是看到同伴在自己眼前被沈月华放倒，越发红了眼，杀气腾腾不管不顾的就朝沈月华扑来。 乌压压的一群悍匪，将沈月华围了个严实。 之前他们的目标是冲着阁楼，现在所有人只想杀了眼前这女人为弟兄们和寨子报仇。 “小姐！当心！” 沈月华落地的同时，沈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既然看到了他，就说明另外几个护卫已经脱身并成功的跟外面的官兵里应外合了。 想来，用不了多久，大舅舅带领着的官兵们就能冲进寨子里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沈月华终于是放下心来，但扑面而来的杀招也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跳到了人群中，手中的软骨九节鞭也就没有了地方可以施展。 不过，在跳下来之前，她就已经选中了一个手持缨枪的匪寇。 比起软骨九节鞭，还是缨枪更为顺手。 这群匪寇虽然凶悍，但沈月华身手更为敏捷，她轻松的避开了眼前的杀招，手臂一探，就抓住了那杆缨枪，借着缨枪刺过来的力道，沈月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踹了那人脑袋一脚之后，稳稳的将缨枪拿在了手上。 第43章 无措 这时候，沈青也已经朝她所在的位置奔赴而来，不过沿路的匪寇哪里可能放他过来。 一路厮杀，到处血肉横飞。 这样的场景，让人怵目惊心。 看到形势不妙，刘威即便再是心有不甘，也不敢恋战，他纵然再想杀了沈月华，却也要顾及自己以及剩下的那帮弟兄们的命。 “撤！快撤！” 已经能听到不远处的官兵们如潮水般扑杀过来的声音了。 刘威长臂一挥，叫上了身边的弟兄们准备跑路。 虽然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另外两处据点，但毕竟是深山老林，要真的叫他一头扎进这林子里，再去搜查就麻烦了！ 刘威不是别的匪寇。 他是这里的头目，断然不能让他跑了！ 眼见着他要跑路，沈月华也顾不得了，她长枪一挥，将面前扫出了三尺见方的空地之后，想都没想脚尖一点就运起了轻功追了上去。 砰！ 好在刘威才跑了没多远，就被沈月华追上了。 她一脚踹在了刘威身后护着的一个大汉头上，稳稳当当的拦在了刘威跟前。 “找死！” 刘威没有想到沈月华竟然这般穷追不舍。 刚刚看到沈月华的出手，他对沈月华的功夫路数有了大致的判断，再不似之前那般掉以轻心，直接抽出了腰际的长剑迎了上去。 铛！ 长枪和长剑交锋碰撞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能当上这帮匪寇的头目，当然是有些功夫的。 之前是刘威轻敌了，这一次跟他交手，沈月华才感觉到这人实力也很强，她不敢掉以轻心，一时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直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因着他们两人打成了一团，周围的匪寇为免被殃及都退开了些身子，转而往阁楼攻去，他们可没忘了，那里还有沈月华的丫鬟和苏大夫。 眼看着这些人如潮水般朝阁楼再一次涌去。 沈月华担心花雨应付不来，刀剑无眼，花雨身手不错自保当然没问题，但要护着一个不会功夫的苏时秋，那就有些棘手了。 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了眸子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 这分心的一刹那让刘威找到了机会，他长剑一指，直扑沈月华面门。 那剑带着冷冽肃杀之气。 沈月华反应过来堪堪避过的一瞬间，才发现这人左手上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剑来，在她发现的同时，那闪烁着寒芒的短剑已经对着她胸口罩下！ 原来，他的杀招在这里！ 眼看着那短剑已经到了身前，沈月华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在身子急急退开一瞬间转而侧身往这刘威的臂弯里一靠。 以进为退。 这样的反应速度让刘威都怔住了。 在刘威的短剑几乎擦着她衣襟过去的一瞬，沈月华反手就夺过了刘威的短剑朝着他胸口刺去。 剑入，血出。 温热的鲜血喷了沈月华一身。 就连她脸上也被溅了不少血滴。 饶是这样，沈月华也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一把扣住了刘威还持着长剑的手腕，用力一捏。 哐当！ 那长剑应声落地，旋即，刘威笨重的身子也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时候，四周的厮杀声似乎都停止了。 那些匪寇看着自己的大当家的都被杀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手上的动作都跟着顿住了。 沈月华也愣在原地。 时间仿似定格了一瞬之后，那些匪寇近乎疯狂一般的不管不顾的扑杀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沈青和几个护卫也已经赶到了沈月华跟前，在这群匪寇中间，牢牢地将沈月华护了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 看着疯狂反扑过来的匪寇，沈青更担心的是沈月华。 “我没事。” 沈月华摇了摇头，但下一瞬手指好像突然散了力气，刚刚还紧攥着的刺入刘威胸口的那把短剑掉落在了地上。 在这厮杀声震天的匪寇寨子里，已经听不到半点儿落地的声音。 但沈月华却清楚的感觉到它的铿锵和嗡鸣声。 她……杀人了。 生平第一次。 之前她用软骨九节鞭和长枪都只是打晕打伤了那些人，并没有直接击中要害。 但这一次…… 虽然她从小也舞刀弄枪，但毕竟是养在深闺，哪里真的能跟阿爹在战场上似得厮杀和以命相搏。 当刘威那飞溅的血滴在她脸颊上的一瞬，沈月华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死在了她手上。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也有些茫然。 倒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在那一刹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何况刘威死不足惜。 只是，这一瞬，情绪战胜了理智，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姐！” 沈月华发呆的这眨眼功夫，大舅舅带着的官兵已经赶到，花雨和苏时秋那边也已经解了围并赶了过来。 “我没事。” 惊愕和无措也只是那么一会儿，这时候沈月华也已经镇定了下来。 她抖了抖手腕，对花雨耸了耸肩，示意她无碍，抬眸间却对上了苏时秋那漆黑如墨的眸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从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似乎感觉出了一抹不屑？ 不等她细想，苏时秋已经款步走到了她跟前。 他目光淡然的扫了沈月华一眼，旋即用脚尖踹了踹横在地上的刘威，语气从容道：“还有气儿。”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看向了苏时秋。 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刚刚苏时秋的眼神了。 想来，她在这里对上刘威的那一幕，也一定是被苏时秋看了去。 然后再见到她不过是杀了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匪寇就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忍不住嘲笑她了。 沈月华觉得，倒也确实可笑。 她还是太弱了些。 不过没关系，至少走出了第一步。 就在沈月华回神的功夫，苏时秋已经在刘威跟前蹲下了身子，对着他的伤口和几处穴道施起了银针来。 见状，一时间沈月华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啊…… 一面嘲笑自己的懦弱，转而就去花费心思救刘威。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沈月华能感觉得到，他即使不屑，但也在帮她，不让她这双手背负杀孽和血腥。 苏时秋，其实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第44章 变数 “华姐儿！” 沈月华正走神的时候，蓦地听到大舅舅满是焦急的声音，她循声看去，一抬眼就看到连发冠都有些歪了的大舅舅匆匆跑来的身影。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也不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大舅舅一路是如何赶过来的。 不仅连发冠都歪到了一边，就连衣袍和袖子上都沾满了青草和泥污。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还未走到跟前，大舅舅就已经红了眼睛，眼前的沈月华让人看了直心疼。 那一席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上被溅上的血水犹如开出的一朵朵红梅，原本水芙色的茉莉也被血色侵染成了一朵朵曼陀罗，两相交织，这样的沈月华不但不显半点儿狼狈，反而十足的利落和飒爽。 “华姐儿……”姚望舒眼里哪里还有其他人，只看得见沈月华一人。 他越过地上倒下的横七竖八的匪寇身体，直朝沈月华走来。 “大舅舅，我没事，这不挺好的。” 沈月华抬眸对姚望舒没事人一般的笑了笑，转而看见官兵们还在追捕四下逃窜的匪寇，沈月华想到之前苏时秋就着茶水画的另外两个据点。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苏时秋，他正低头认真救人，神情专注并没有因为姚望舒的到来而受半分影响。 沈月华转而低下头来捡起地上刚刚掉落的短剑，用剑尖儿将那两个据点位置画了出来。 “苏大夫说，还有这两处，时间不等人，得尽快将他们找出来一网打尽。” 刘威虽然被抓住了，还有一个赵虎。 那人比起刘威来，更该千刀万剐。 “好，我这就带人去。” 姚望舒确定了沈月华无事之后，立即就带着官兵去往另外两处藏匿点包抄过去。 想那赵虎阴险狡诈，沈月华有些不放心，她叮嘱了沈青留在原地守着苏时秋，自己也准备带着花雨循着之前赵虎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寨子里一片狼藉，匪寇人数众多且凶悍无比，也有不少官兵丧命于此，她们所到之处无一不横着匪寇和官兵的尸体。 沈月华倒也还好，尚且能忍得住，她身边跟着的花雨早已经浑身颤抖，恐怕要不是想着还要保护沈月华，她早已经四肢发软倒下去了。 “花雨，你还是留下来照顾狗剩吧。” 苏时秋在对刘威施救，一时间顾不上狗剩，这时候的狗剩乖乖巧巧的依偎在苏时秋的脚边，配着这样的画面，只让人心疼的很。 “小姐，我……没事的。” 花雨摇了摇头，但到底拗不过沈月华的意思，她只得接受了沈月华的好意留了下来。 此时，不远处的一个据点里，赵虎正在跟官兵做最后的抵抗。 沈月华赶过去的时候，他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攥着一把流星锤大杀四方，在他的脚边还横着几个匪寇和官兵的尸体。 大舅舅应是追去了另外一处据点，沈月华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只有上百个官兵困着赵虎，而那包围圈也在逐渐缩小。 这时候，赵虎的体力已经渐渐不支，只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在沈月华看到他的一刹那，他于慌乱中也看到了沈月华。 “臭婆娘！都是你害了我们整个寨子的人！” 他就说这女人有问题，所以专门找了苏时秋去对质，没曾想那苏时秋竟然也是她们这一条道儿上的。 赵虎恨得咬牙切齿，甚至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沈月华的肉来。 他猛地提了一口气，抬手催动了内力猛地用流星锤直接将跟前的几个官兵震飞。 得了这一瞬喘息机会的同时，赵虎赤红着眼睛瞪着沈月华道：“你们既然赶尽杀绝，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大家同归于尽！”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沈月华的心头咯噔一下，突然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给身边的两个护卫初七和初四递了个眼神，让他们立刻上去帮忙。 只是，他们身形即使快如闪电，却还是慢了一步。 在赵虎咬牙切齿的说完那句话的同时，就见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个火折子来，在他身后几个弟兄的掩护下，赵虎胡乱撕碎了一角衣服布料点燃，抬手间就抽出了腰际的小驽将这燃烧着的一团布料搭在箭羽上射了出去！ 沈月华这边距离他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等她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她只看到不远处有着一处干草垛，而赵虎的目标就是那干草垛！ 一旦被引燃……在这深山老林里，上哪儿去找水源！ 火势蔓延开来之后，这一望无际连绵数百里的山林将毁于一旦不说，周边的百姓也会遭了殃。 不仅如此，还有现在正在清理战场的官兵，她，大舅舅，花雨，苏时秋……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沈月华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 在赵虎用小驽将那团布料飞射出去的一刹那，她甚至都来不及想会有什么后果，就直接脚尖一点，用了自己所能施展的最快的轻功追了过去。 但即使这样，也还差一点儿，眼看着那燃烧着的布料就要落到干草垛上，千钧一发之际，沈月华心思快如闪电，她的身子还没追到跟前就已经抽出了腰际缠着的软骨九节鞭。 啪！ 那团火焰几乎要擦着干草垛的一刹那被沈月华的软骨九节鞭给绕住了。 她的身子还在半空中，就这样急急一个翻转，将那软骨九节鞭往回一带，狠狠的砸在地上。 但是，林子里的地上也有落叶和干草。 意识到这一点，沈月华直接丢掉了手中的软骨九节鞭，在那团火焰才砸在地上，都还没有来得及蹿起火苗子的一刹那，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扑在那团火苗上然后就地一滚。 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扑灭了火苗，将这一场大火直接扼杀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待反应过来之后，所有人只觉得四肢发软，仿似经历了一场泼天劫难。 沈月华也有些虚脱。 她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在扑灭了火苗的第一时间，她先确认了干草垛无碍，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可不等她这口气泄下，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凌厉冰冷的目光朝她射来。 第45章 她不要了 这冷冰冰又凌厉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也让她熟悉到了骨子里。 她甚至都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是谁来了。 然而，这时候，她却顾不得了。 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之前在阁楼上下跟刘威那些人一番缠斗，就已经让她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这几年为了装个名门淑女，这功夫荒废了太久，想要短时间内完全捡起来，显然不太可能。 还不等她稍稍休息一下，因为关心赵虎这边的情况就又赶了过来，结果碰到了这一幕。 在就地翻滚扑灭火苗的一瞬，沈月华的手脚都因为脱力而有些颤抖。 “沈月华！你是不是疯了！” 又是那般训斥的语气。 又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滔天怒意。 沈月华没有抬头，当她感觉到周身都仿似被浸入了冰水的一刹那，萧玉宸的声音也适时的在头顶上炸响。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苦笑。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遇到萧玉宸，都是这般狼狈。 她实在不想在萧玉宸面前这般丢人，所以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撑起了一点儿力气来，沈月华从地上爬了起来。 萧玉宸就站在她面前。 黑衣，墨发，紫金冠，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那如刀削一般的五官，似是得了造物主所有的偏爱，俊美到无可挑剔。 此时，也冷得让人寒意刻骨。 对比之下，一身血污伴随着泥泞的沈月华显得滑稽又可笑。 她和他。 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萧玉宸呵斥了那句话之后，冷眼看着沈月华，迟迟没有下文。 而沈月华也执拗的站直了身子没有开口。 两人之间仿似隔着亘古星河。 周围的一切都是轮为背景，成了陪衬。 良久之后，萧玉宸终于冷声开口道：“你若是想死，大可不必用这种办法。” 他的语气冰冷，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嘲讽。 沈月华心头冰凉一片，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和从容。 她攒了点儿力气，微微服了服身子，对萧玉宸做全了礼数之后，才抬眸坦然迎着萧玉宸的冰冷目光道：“不劳太子殿下操心，臣女惜命的很。” 眼见萧玉宸目光微微一沉，沈月华又道：“事急从权，我必须得拼一拼。” 说到这里，沈月华眉梢微微一扬，眼底里带着一抹骄傲和倔强道：“我可是沈长奇的女儿。” 阿爹在边境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她的女儿又怎能对眼前的一幕视若无睹。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的神色是傲然的。 她以有这样的阿爹而骄傲。 同时，她也是专门说给萧玉宸听的。 让他知道，他们沈家忠君为国，才不会做出那种通敌叛国的事情。 她在暗讽上一次朝廷对沈家被造谣被泼脏水的处理态度。 更是在打当初亲自带着禁卫军查抄阿爹书房的萧玉宸的脸。 一句话，让萧玉宸的脸色都跟着黑了黑。 他讳莫如深的眸子里翻涌着如墨一般深邃的滔天巨浪，仿似下一瞬就能将沈月华吞噬殆尽。 “孤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般巧舌如簧了。” 到底是萧玉宸，即使被激怒，面色也依然如常，他的剑眉稍稍一挑，眉宇间带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也没有到达眼底，而且还透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冷。 闻言，沈月华不避不让，从容且笃定道：“臣女一向如此。” 只不过，往日的她在他面前收起了自己的刺和锋芒，将最柔软温顺的一面迎向了他。 现在的她，早已经将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知道萧玉宸要暴怒，沈月华抢先开口道：“敢问殿下，臣女此番可触犯了律法？” 当然没有，东楚本就民风开化，律法更不至于对一个女子的行为约束到这般地步。 “敢问殿下，臣女此行可给官府拖了后腿？” 当然也没有，这一次若不是她以身涉险做了内应，官府即使能拿下这群匪寇，要耗费些物力财力不说，伤亡只会更惨重。 既然说她巧舌如簧，她就真给他说道两句。 她既没触犯律法，算起来还功劳不小，他凭什么指责她！ 论起打嘴仗，她在京都贵女中可是从来没输过！ 沈月华一番问话，直接堵住了萧玉宸接下来的斥责。 言罢，沈月华扬眸看向萧玉宸。 此时，萧玉宸负手而立，目光紧紧地锁在沈月华的面上。 他拢在宽大袖摆下的手微微攥紧，似是在极力压制住怒气。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萧玉宸如墨般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赤色，他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漠且自嘲道：“好，好得很，孤就不该管你的死活！” 沈月华：“……” 她现在需要他来管她死活吗？ 不需要！ 那种是因为责任和各方权衡才给她的关心，那种被施舍来的关心……不要也罢！ 沈月华梗着脖子抬眸看着他。 撂下这句话之后，萧玉宸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他黑色锦袍带起的风都似是擦着冰棱子而来，冷得人眼睛疼。 沈月华执拗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萧玉宸以及他身后的随从都消失在了视野处，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原本身上的力气就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刚刚对上萧玉宸，全凭她的一股子气性。 眼下萧玉宸一走，沈月华哪里还能撑得住。 “小姐！” “华姐儿！” 不远处几乎同时响起花雨和大舅舅惊慌失措的声音。 沈月华怕吓到他们，她单手撑着地面，努力转过了头去，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摇了摇头：“我没事……” 只是到底是累到了极点，这一声如同蚊蚋，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甚至，因为这一转头，她都还没有看清楚大舅舅和花雨的脸，直接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第46章 梦 沈月华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漫天的雪色，紧裹着雪白狐裘的少年萧玉宸站在雪地里，一手执着一柄二十四骨绯色竹伞，是那皑皑白雪中唯一的颜色。 “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你这般小就出来乱跑，回头小心你家里人着急。” 还梳着丸子头粉雕玉琢的一小团的沈月华攥紧了小拳头，摇了摇头，强忍着眼泪道：“我没有阿娘了，阿爹太忙也顾不上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她本是个坚强的小丫头，但不知怎的，在这人的眼神下，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些原本被压下去的辛酸和委屈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那强忍着的泪意也夺眶而出，说出来的话里都透着说不清楚的委屈和难过。 闻言，少年俊美的面容上带上了一抹怜惜和心疼，他对她伸出了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别哭，我带你回家。” 少年的笑容犹如一抹暖阳，一束春光，从她的眼里直照进了心里。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眼泪也止住了，在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态度真诚不似做伪，这才抬眸对着他甜甜一笑，刚要点头说好，却见眼前的情形陡然一变。 漫天的雪色变成了一个个肃杀冷血的禁卫军。 她跪在地上还未开口，就听见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冷声道：“杀无赦。” 杀无赦。 这三个字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沈月华稍稍一挣扎，梦就这样醒了。 梦里的一切那般真实，以至于在梦中，她的眼泪就打湿了半边枕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纷乱的心绪，才一转头，就看见花云蹲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立即被花云发现了。 “小姐！您醒了？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花云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月华哭笑不得。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贪睡了会儿。” 她摇头，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蒙住了眼睛，将眼底的泪意都遮盖了起来。 明明已经决定彻底放下了，却还是没有想到，那人会入了自己的梦境。 “小姐，您……没事儿吧？” 花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才提醒了沈月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她摇了摇头，压下心头所有的酸楚和泪意，这才松开了手来。 看着头顶上有些泛黄的蚊帐，坑坑洼洼的地面，有着裂缝的土墙，沈月华一时间竟生出一种今夕何夕不知何处的感觉来。 看出了她的惊讶，花云这才将来龙去脉跟她絮叨了起来。 当时她累极一头栽了下去，可是吓坏了大舅舅他们，好在有苏时秋在，替她诊了脉，确定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这才让大家宽了心。 因为沈月华还在昏睡着，大舅舅听从了苏时秋的建议，带了沈月华出了林子之后，就近找了一家农户，让她先落脚。 这群匪寇虽然被剿灭了，但后续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大舅舅，他原本要守着沈月华醒来，最后无奈之下也只得留了亲信和护卫在这里，沈月华这边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那边。 想到姚家的亲人，沈月华便觉得掏心窝子的暖，之前在梦境中的冷意到底是被驱散了不少。 “给大舅舅送个信儿吧，我没事，挺好的，让他别着急。” 至于外祖母那边，大舅舅肯定也会让人送信的，沈月华无需操心。 吩咐完之后，沈月华动了动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左手背上涂着药膏。 花云见状，连忙解释：“小姐，您这里有烫伤，苏大夫说必须得涂抹几天这药膏，不然以后要留疤的。” 当时情况紧急，沈月华哪里顾得上，后面因为虚脱乏力，再加上用力过度，沈月华浑身上下都牵扯得疼。 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己手也被烫伤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沈月华脑子里下意识的浮现的却是萧玉宸转身离去时候的冰冷背影。 到底是自幼跟在沈月华身边，见她这般表情，不等沈月华开口，花云瞬间想到了，连忙答道：“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回京了。”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也好。” 这里是一处农家小院，外面看样子春光正好。 沈月华动了动手腕，让花云扶着自己起来梳洗，她想出去透透气。 “小姐。” 花雨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泛着腥臭的汤药进来。 刚刚花雨在厨房就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她连忙将煨好的汤药送了过来。 才看了一眼那汤药，沈月华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忍不住皱眉道：“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从小到大，她最怕两样东西。 一是怕萧玉宸不高兴。 二就是喝药了。 现在抛开了萧玉宸，这喝药就成了她最为恐惧的事情。 然而，平时一贯言听计从的花雨这一次却格外执拗：“不行，苏大夫吩咐了，小姐身体太虚，得调理。” 一句苏大夫，比沈月华的话都管用。 沈月华忍不住叹气。 “那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下再喝。” 沈月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谁曾想，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口响起了苏时秋冷淡的声音：“药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 闻言，沈月华诧异的抬眸，就见穿着一袭黑袍的苏时秋站在门口。 他长身玉立的身影跟眼前的低矮土墙格格不入。 沈月华忍不住恼，这还要不要点儿规矩了。 男女有别，她这才起床，他竟招呼都不打就杵在这里了。 不过，转头看着自己其实已经穿戴好了，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处农舍，出门在外实在不应该有那么多讲究。 再加上他又是个大夫，沈月华也就释然了。 而苏时秋却淡淡的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却懂了。 这是在嘲讽她……矫情？ 沈月华：“……” 心里憋着一股气是怎么回事！ 第47章 欠揍 不等她开口，苏时秋又语气淡然道：“快趁热喝了。” 撂下这句话之后，苏时秋递给了沈月华一抹不屑的眼神，仿似在嘲笑她连喝个药都这么多事儿。 沈月华哪里能忍。 她气得跺了跺脚，转头对花雨道：“喝就喝！” 不就是喝药吗？ 沈月华单手接过了药碗，十分豪气得一饮而尽。 末了，她举着碗对苏时秋扬了扬下巴。 见状，苏时秋神色恍然道：“我就说吧。” 那语气，那神态…… 仿似在说，她那么一个粗狂豪放女子楞要做出扭捏的姿态似得。 沈月华捏了捏拳头想打人。 下一瞬，却见眼前白芒一闪，浑身雪白的狗剩从门口蹿了进来，转身就蹦跶到了沈月华的怀里。 “我去后山采药，你看着点儿狗剩。” 言罢，苏时秋转身要走。 见状，沈月华微微皱眉，脱口而出道：“那些匪寇中毒是怎么回事？” 当时那刘威都笃定是苏时秋下的毒了，沈月华这边的人不可能动手，除了苏时秋，沈月华也想不到其他人。 可是，自被赵虎带过来跟沈月华对质之后，苏时秋寸步都没离开过阁楼，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 当时情况紧急，沈月华当然来不及细想。 现在闲下来了，看到苏时秋，这个问题一下子就从脑子里冒出来了。 苏时秋步子未停，他抬手指了指沈月华怀里的狗剩，轻描淡写道：“狗剩有个毛病，身上脏了的话，会去找水洗爪子。”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当时，在她喷了这一人一猫一身茶水之后，苏时秋给她解释为什么养一只白猫的时候，随手揉了一把狗剩的毛发。 那个动作其实大有玄机！ 他应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将毒藏在了狗剩的爪子上！ 知道狗剩被揉脏了毛发会去找水洗爪子，而当时离阁楼最近的水源就是寨子里的厨房！ 而看苏时秋那般的神态，显然是知道狗剩平时就经常去厨房洗爪子。 饶是那帮悍匪再精明狡诈小心翼翼，又怎么可能提防一只猫呢？ 更何况，这只猫还经常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沈月华在反应过来之后，都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能有这般反应和腹黑算计的苏时秋，真的只是一个寻常大夫吗？ 她思忖间，苏时秋已经没有了影儿。 沈月华憋了一肚子疑惑，也只得先压下。 她避开左手的药膏，抱起怀里的狗剩出了屋子。 外面是一处农家小院，院子里种着的一棵碗口粗的杏花树，开得正盛。 有风吹来，花飞如雨，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在杏花树下有一方石桌子，知道沈月华要出来透气，花云已经放好了瓜果和茶盏。 沈月华抱着狗剩在石桌前坐下，抬眸认真欣赏着这山里的明媚的春光。 许是在繁华的京都待久了，难得来这么宁静清幽的一处小院子里，沈月华觉得这里不仅风光极好，就连空气里都透着别处没有的清甜。 她身心舒畅，忍不住嘴角上扬。 只是这笑意还没有完全在脸上绽放开来，却听啪的一声脆响。 一颗凭空掉下来的小石子儿砸在了沈月华面前的石桌上，险些吓到了她怀里的狗剩。 下一瞬，她就看到低矮的土墙上，穿着一袭靛蓝色劲装翘着二郎腿的陈昭恒正对她眉开眼笑。 “花花！”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自己没睡醒，或者是看花了眼。 直到听见陈昭恒那特有的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粗粝嗓音叫了这么一句震天动地的“花花”，沈月华才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 “好好的正门你不走，为什么每次都要翻墙头？”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这厮还真的是屡教不改。 闻言，陈昭恒无视沈月华的嘲笑，理直气壮道：“走正门哪里有翻墙头来得自在，而这里风景多好，不然，你也上来看看？” 见状，沈月华很想翻个白眼给他。 但她到底是忍住了，只皱眉看着陈昭恒道：“你又跑来做什么？这一次该不会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上一次陈昭恒被怀远候陈景延骗回去关起来的事情，沈月华后来也从大舅舅的亲信送回来的消息中听说了。 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还不算太意外。 她和陈昭恒身后是东楚亲兵最多的两员武将，若是两家人交往过密的话，顺庆帝的疑心病又该犯了。 保持距离，对两家都好。 似是被沈月华说到了脚痛处，陈昭恒一个翻身从墙头上下来，很随意的在沈月华对面坐了，面上故意带着一抹委屈道：“花花，你没有良心，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听说你遇到危险了，我恨不得插了翅膀跟过来，一照面你就打击我。” 这些沈月华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关心她的话，身份尊贵的怀远候世子又怎么可能不远千里跑来这么一处农家小院翻墙头。 原本要提醒陈昭恒注意些距离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见沈月华不说话，陈昭恒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喝了两口之后，他眼神一扫，落到了沈月华怀里的白猫上。 见猫儿通体雪白，那双眼珠子晶莹剔透可爱的很，陈昭恒来了兴致，转头笑着对沈月华道：“你什么时候养猫了？这猫叫什么名字。”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抬手，拿开了陈昭恒面前的茶盏，确定陈昭恒手边是安全的，又挪了挪屁股，坐远了些，这才开口道：“狗剩。” 但是，她没注意陈昭恒动作太快，刚刚才喝了一口热茶还没来得及咽下。 噗—— 陈昭恒一下子没忍住，听到狗剩名字的一瞬间，那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 当被那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头一脸的那一瞬间，沈月华连打死陈昭恒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做现世报。 这就是！ 她怀里的狗剩也同时呆住了，似是在它短短的猫生里，从未遇到过接连两天都被人喷了一头一脸的经历。 悲剧在重演。 沈月华欲哭无泪。 她突然有些同情苏时秋。 第48章 风风火火 她到底没有苏时秋那般的好脾气。 “陈昭恒！” 沈月华咬牙切齿。 对面的陈昭恒已经完全愣住了。 被沈月华这么一吼，他呆了呆，旋即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狗剩！哎哟我的妈呀！也太好笑了吧！怎么会有人给猫猫取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名字！” 沈月华：“……” 虽然她当时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当被喷茶水的对象变成了自己，沈月华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一旁的花雨已经迅速的抱走了反应过来之后哀嚎连连的狗剩，花云也转身去拿了帕子来给沈月华擦脸。 待一番收拾妥当之后，对面坐着的陈昭恒还抱着肚子在那里笑。 要不是碍于手上还涂着药膏，沈月华非得要冲过去揪他的耳朵。 “我肚子疼……哎呀……” 陈昭恒终于发现沈月华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了。 他强忍了笑意，扬眸对沈月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养小动物呢，想当初，我的大花二花……” 大花，二花！ 还是小时候，陈昭恒执拗的要叫她“花花”，这还不算，没过了多久，他还养了两条狗，一只叫大花，一只叫二花。 当陈昭恒带着大花二花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再转头叫一声花花……想起那场面，沈月华就恨不得立即像当初一样拿起扫把把他打出去！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一茬儿，沈月华再没有忍住，她也顾不上自己手上还擦着药膏了，直接探手过去就要揪陈昭恒的耳朵。 陈昭恒这一次反应也是极快，不等沈月华的手探过来，他腰一扭堪堪的避开了沈月华的魔爪。 “有话好好说，咱能不动手动脚的，成吗？” 转眼间，陈昭恒就跳到了杏花树上。 树枝被他这么一压，瞬间抖落起漫天的粉色花瓣儿，看起来煞是美丽。 但沈月华这时候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一幕了，她只想将陈昭恒踹下来。 “哎哎哎！我给你说正事儿，别闹了，别闹了！” 眼见着沈月华要暴走，陈昭恒连忙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 被沈月华瞪了一眼，陈昭恒这才道：“听说太后召你回京了。” “另外还召了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萧玉峰回去，你说，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听到这话，沈月华沉默了。 靖王萧逸，那是跟阿爹齐名的武将。 东楚的三大武将中，怀远候陈景延低调又爱躲着功绩，所以在老百姓心中没什么多大的名声和崇拜，南逸北奇才是定国安邦的根本。 北奇，指的是在北境这带驻守的镇国大将军沈长奇，她的阿爹。 而南逸，说的便是东楚以南，滇南一带的那位靖王萧逸，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如今跟北齐的战事才刚刚结束，太后就召了他们回去做什么？ 天家心思难测，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你说，该不会是要给你们指婚吧！” 陈昭恒笑着打趣。 闻言，沈月华想都没想，反驳道：“怎么可能，只怕皇上巴不得我们两边剑拔弩张，太后让我嫁给谁也不可能嫁给萧玉峰。” 要真的指婚才是见鬼了。 原本随口那么一说，没曾想陈昭恒听到这句话却沉默了。 沈月华刚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却见他突然扬眸，咬牙切齿道：“狗皇帝成天猜忌这个猜忌那个的，真吃饱了没事做！” 沈月华：“……” 这句话让她再坐不住，连忙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确定院子外面守着的是沈青自己人，院内也就他们几个，沈月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抬眸紧紧地盯着陈昭恒，语气凝重道：“陈昭恒！你就怕他们抓不着怀远候府的尾巴，就想着给人留下把柄是吧！你再这么下去会害了怀远侯府多少人，你知道吗？” 狗皇帝？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不仅仅是要掉脑袋，甚至要牵连整个怀远候府！ 眼看着战事平息，顺庆帝忌惮武将做大，正愁找不到机会来打压他们，陈昭恒这厮就敢这么大胆。 这让沈月华如何不气。 眼见着她是真的动了怒，陈昭恒连忙软了态度，告饶道：“我又不是蠢的，也就在你面前那么一抱怨，别处我还不说了呢。”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沈月华也就软了心肠，她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好奇道：“皇上最近是对你们侯府有什么动作吗？以前只听你叫老头子，怎么现在就变成了……” 狗皇帝？ 就越来越离谱了。 闻言，陈昭恒摇了摇头，摆手道：“倒也没有。” 他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见沈月华看着他，陈昭恒嘿嘿一笑，换上了一贯的散漫态度道：“对了，我这还是瞒着我老爹偷跑出来的，你这里没什么事儿，我也就该回去了。” 本该如此。 沈月华点了点头，下一瞬却见他突然扬眸笑道：“不过，我偷听我老爹他们的对话，跟北齐的谈判进行得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最多还有一个月我们就班师回朝了，花花，你可不要太想我呀！” 对上陈昭恒那双星辉熠熠般的眸子，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阿爹。 阿爹就要回来了！ 她心里涌现了无限的欢喜。 当即也就不在意陈昭恒那玩世不恭的态度了，“你快回去吧，省得时间长了多挨陈伯伯的板子。” 闻言，陈昭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花花还是关心我的。” 言罢，不等沈月华啐他一口，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墙头，对沈月华嘿嘿一笑之后，闪身就没了影儿。 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 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沈月华很是无奈。 正回神的时候，听见院门响了，沈月华循声看过去，就见一席黑色直缀的苏时秋从外间进来，他手上拎着一个竹篮，里面有几株药材。 沈月华看到苏时秋的时候，苏时秋的目光也刚好从湿哒哒的狗剩身上挪到了沈月华的身上，然后再从沈月华看向了狗剩。 起初，他的神色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难得他那么气定神闲的一个人，眼底里划过了一抹惊讶之后，旋即轻笑了一声。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一番眼神变化，沈月华已经明白过来了。 只一瞬，她的脸唰得红了起来。 还真的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第49章 嘴毒 沈月华垂眸，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茶水渍，哭笑不得。 在她要起身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却听苏时秋开口道：“看样子，你跟怀远候世子关系还不错？” 虽是疑问句，但听得出来，苏时秋确定陈昭恒的身份，也看出来沈月华和陈昭恒关系匪浅。 沈月华点了点头，心里对苏时秋身份的困惑越发加深了几分。 陈昭恒这几年被他老爹丢去了边关历练，甚至都没在京都露面，苏时秋是怎么认识的？ 沈月华随口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苏时秋摇头，转过眸子来对沈月华淡淡一笑道：“我一介草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怀远候世子。” 谁信！ 沈月华嗤之以鼻，见他从容走到石桌前，在她对面坐下，慢条斯理的开始整理竹篮里的草药，沈月华忍不住好奇道：“你真的是大夫？” 闻言，苏时秋眼皮子都没掀，语气淡然道：“这句话你已经问过了。” 碰了个软钉子，沈月华便知道正面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她转而问起刘威：“刘威怎么样？没死吧？” 其实死与不死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算当时被苏时秋救活过来了，以刘威犯下的累累罪行，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如果要说不同，那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没有死在沈月华的手上。 她这双手也就没有沾染上血腥。 这大概，就是当时苏时秋肯蹲下身子费劲力气救刘威的原因吧。 沈月华得承这个情。 苏时秋已经取石臼和铁杵来，将几株药材放进去之后，开始细细研磨。 他慢条斯理又优雅至极的动作，仿似手上拿着的不是铁杵在捣药，更像是弹琴奏曲。 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沈月华脑子里又冒出来那个疑问了——他真的是大夫？ 只是，再问也是要碰壁的。 倒是念起苏时秋大夫的身份，沈月华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我之前看那赵虎对你的态度，苏大夫的医术应该很好吧。” 在被发现中毒之前，那些人对苏时秋的态度，算得上是以礼相待了，哪怕赵虎也照样被他怼了回去。 若是寻常的大夫，又怎会让那帮悍匪如此对待。 不管他是不是大夫，沈月华直觉他至少在医术上是有些本事的。 听到沈月华的话，苏时秋眼皮子都没掀，“不才，治一下烧伤烫伤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苏时秋放下了铁杵，将石臼里面已经被捣出了的药汁给沈月华看了看。 沈月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苏时秋的眼神落到了她的左手上。 这…… 是要给她上药？ 沈月华脑子反应慢了半拍，左手已经在苏时秋眼神的示意下递了过去。 苏时秋看都没看沈月华的表情一眼，他低头将那药汁倒在了沈月华被烫伤的手背上，然后伸出手指来一点一点的将那药汁揉开。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那药汁在沈月华手背上游走，霎时间原本火辣辣的地方晕染开一片凉意。 沈月华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抽回手，上药这种事情，其实交给她身边的丫鬟做就可以了，不必让他一个外男来。 但垂眸看到他专注认真的神情，再加上他大夫的身份，沈月华到底是没吭声。 好在苏时秋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好了。 沈月华正要道谢，却见他翻了一个白眼道：“别再碰水，本来就难嫁出去，手上要是再留疤的话，你自己掂量吧。” 沈月华：“……” 她掂量？ 此时，饶是教养再好，沈月华也差点儿没忍住要爆粗口。 沈月华气极，磨牙森森道:“什么叫做本姑娘难嫁出去？” 想她堂堂大将军嫡女，会愁嫁吗? 不过，话一出口，她蓦地想到自己先是被退婚，这一次去云城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人嫁了，结果还没开始，就又被太后给召回去了。 对于嫁人这条路，也算是坎坷。 但也不至于像苏时秋说的那种好像没有人要似得。 沈月华想打人。 她简直一刻都不能跟这人多待，因为迟早要被气死。 原本她还打算问问苏时秋大表姐的事情。 大表姐姚柔跟刘明远和离之后，外祖母找了云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过，说她是阴寒体质，极难受孕，云城的大夫也都没有多大的把握，外祖母已经差人去京都请名医了，但能看到哪一步还难说。 沈月华跟姚家感情深厚，当然希望大表姐能养好身体，将来遇到良人再嫁，也儿女双全幸福美满，所以想到苏时秋医术不错的时候，就想到了问起这一茬。 不过，这种话题…… 到底是有些尴尬的，尤其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沈月华刚刚还有些犹豫怎么开口，被苏时秋那么一气，当然也再问不下去。 只怕这会儿，她硬着头皮问了，这人一记白眼两句刀子回应。 在沈月华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苏时秋就已经收起了面前的摊子，转身去了耳房。 沈月华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回了房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这处农家小院虽好，但毕竟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沈月华身体也没什么伤，之前晕倒纯粹是累的，现在睡饱了，精神头养足了，也该踏上回京的路了，而且她也知道大舅舅即使再忙，要是知道她醒来，多半会挤出时间来看她的，她得趁着大舅舅过来之前先带信给他自己已经离开了。 可不能再麻烦大舅舅耽搁他的政事了。 在她被带到这里歇脚的时候，这家的主人就被大舅舅请去了别处暂住，沈月华吩咐了花云给主人家留下了足够的酬谢银子，就准备离开了，这时候院外却传来了沈青的通报声。 “小姐，有人来访。” “是上阳知府。” 第50章 知府上门 上阳知府？ 沈月华的印象中根本就没这么个人。 不过，想到上阳…… 她突然记起来，前不久从京都经过琉州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浪荡公子哥，周勤。 当时，他称自己是上阳知府的儿子，在沈月华面前一番卖弄之后，结果被萧玉宸碰个正着。 以萧玉宸冷面无私的性子，只怕那位公子哥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得罪的是萧玉宸，这上阳知府找到自己做什么？ 心里揣着疑问，虽然不大情愿，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沈月华也不好拒之门外。 她应了一声，迎了出去。 院门被打开，留着一小戳胡子的上阳知府周昌盛一身便装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穿着鸦青色对襟襦裙的中年女子。 周昌盛有官衔在身，沈月华带着两个丫鬟上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见过知府大人。” “快快免礼，”周昌盛笑着虚扶了沈月华一把，“沈家的丫头竟然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一次看到你，还是有一次进京朝拜，那时候你被你阿爹抱在臂弯了，才四五岁的模样吧，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实，阿爹跟眼前这人应该没有什么交情，若是有的话，沈月华也不可能不知道。 见他刻意在套近乎，沈月华也只微微一笑，从容有度道：“我小时候挺爱哭的，阿娘又病着，阿爹走哪儿都会带着我，倒是让沈大人见笑了。” 这倒是没错的，她很小的时候确实很爱哭，除了爹娘，旁人都哄不好，阿爹也惯着她，走哪儿都抱着她，哪怕是上朝，也把她带进宫，放在二进门让跟班小心伺候着，他下朝第一时间就过来接她。 后来，阿娘去了，看着阿爹一夜之间犹如霜染了一般的鬓角，她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再没有跟阿爹哭闹过。 再后来，一次走失，她遇到了萧玉宸。 再之后，等阿爹每次从二进门去上朝之后，她就被小黄门直接带着去了先皇后的寝宫。 先皇后陈秋月，也就是萧玉宸的生母，是个极温柔的人。 在那两年里，沈月华在凤仪宫，既感受到了阿娘那般的疼爱，也成天屁颠屁颠的跟在萧玉宸后头跑，是她自阿娘去了之后，最快乐的两年了。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萧玉宸是温润宽容的。 哪怕是她使了性子犯了错，他也会挺身护着她。 那时候的萧玉宸…… 也是会笑的。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如今……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这种事情再多想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已经在退婚了。 思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但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沈月华回过神来见周昌盛旁边的中年女子在打量自己。 看穿着和气度，莫不是周昌盛的夫人？ 正思忖间，就听周昌盛介绍道：“这是我夫人刘氏。” 说到这里，周昌盛颇为歉意道：“原谅周伯伯才知道你来了这里，这两日委屈你了，收到消息之后，我就立即赶过来了，府上已经收拾好了，沈家丫头随周伯伯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可好？” 其实，自他们两人踏进院子的那一刹，沈月华就已经猜到了。 只是，将军府跟他们周家并不熟，一声周伯伯，她还真叫不出口，更不可能去他们府上住。 面对他们突然的套近乎，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莫不是上一次周勤的事情，他们觉得求到自己这里有用？ 这怕是对萧玉宸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谢周大人盛情，只是我接了太后的懿旨要即刻回京，这两日身体不好已经耽搁了些时间，断不能再继续滞留。” 闻言，周昌盛面上带着为难：“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来上阳，我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你。” 一旁的周夫人也道：“是啊，沈家大姑娘，就留下来住两天吧，就两天，太后若知道你身体不好，也当是不忍心你熬着身子赶路的。” 沈月华摇了摇头，见两人还要说，她歉然一笑，微微服了服身子，道：“我身体已经大好了，就不劳烦周大人和周夫人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周昌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至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面上赔着笑给自己找补道：“既然是太后懿旨，自然不能轻慢，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沈家丫头，以后若是有需要直接差人来告诉周伯伯一声。” 闻言，沈月华淡淡一笑，没有吭声。 不过是句客套话，她又怎会当真，更不会承这个情。 周昌盛话音才落，一旁的周夫人就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见周昌盛不为所动，周夫人有些着急，遂脱口而出道：“沈家大姑娘，还有件事儿，是这样的，听说前段时间我家那混小子冲撞了你，我们夫妻二人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了，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终于说到了正点上。 沈月华摇头：“夫人言重了，不过是打了个照面，谈不上冲撞。” 见她态度依然不咸不淡的，周夫人有些按耐不住了，她目光紧锁着沈月华，咬了咬牙直接开口道：“现在我们那混账小子也知错了，而且也受过罚了，沈大姑娘能不能跟太子殿下求个情，就把他放出来吧。” 周勤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出来？ 虽然知道他指定讨不到什么好来，但沈月华觉得受点儿皮肉苦，关两天让他吃点教训长长记性就算了，毕竟就算是当街纵马按律法也就关押个十天八天，更何况主犯是他的随从。 但现在算起来也有半个月了，他竟然还在里头？ 而且，琉州的话，就在上阳府治下，怕是因为知道是萧玉宸让人拿下的，哪怕即使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周昌盛这个亲爹也不敢私自放人。 难怪这两人会这般放下架子来跟自己拉近乎了。 不过，沈月华也无能为力。 “周大人，您也是知道的，太子殿下一向公正无私，不会受旁人左右。” 更何况，她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听。 第51章 毒 阿爹请旨退婚的事情也就只有她自家人知道，在皇帝那边将消息透出来之前，在这些不相干的外人眼里，她依然是准太子妃。 沈月华也就懒得解释了，迟早全天下都会知道。 她避开了身子，作势要回屋子，逐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周昌盛饶是再厚脸皮也不可能在这里继续跟一个小姑娘纠缠不休，他见身边夫人还要再说，只得拽了她一把，将她带离了去。 这两人都走出了好远，沈月华还能听到周夫人的嘀咕声。 声音不大，也已经在刻意压低了，但奈何沈月华习武，六识过人。 “拽什么呀！我可是听说太子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儿！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撂这荒郊野岭自己回了京？” “想她一个闺阁千金追着一个男人满世界跑，最后还不是被丢下了？真是给我们女人丢脸。” “也就你拉得下脸来，依我说，太子日理万机，这事儿八成都给忘了，改明儿你悄悄放了咱儿子就是了。” 周大人的声音倒是极小，沈月华还没来得及听清，就听见已经走远了的周夫人突然一声惊呼：“这哪儿来的一只白猫窜出来！可吓了我一跳！” 狗剩？ 沈月华的第一反应，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果然眨眼间的功夫，就见毛茸茸一团的狗剩从院外跑了进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时秋已经站在了耳房门口，狗剩后脚一蹬就蹿进了他怀里。 见状，沈月华上前两步，微微蹙眉道：“苏大夫，狗剩不会还有其他坏毛病吧？” 她总觉得，刚刚狗剩突然蹿到了周夫人面前吓到周夫人不是巧合。 再联系之前苏时秋不动声色就放倒了寨子里那么多的匪寇，由不得沈月华不警惕。 苏时秋揉了揉狗剩的脑袋，从容抬眸对上沈月华审视的目光，语气淡然道：“大约是没了。” 不等沈月华松一口气，就听苏时秋又轻描淡写道：“不过，那周夫人对猫猫过敏也说不准。” 沈月华：“……” 所以吧，她就知道，刚刚那一茬没那么简单。 沈月华为之气结。 见沈月华不吭声，苏时秋难得主动开口道：“你就不问问我周夫人会怎么样？” 闻言，沈月华学着苏时秋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顶多吃点儿苦头，不会有性命之忧。” 要周夫人真的有性命之忧出事了，到时候肯定要第一时间查到沈月华这里。 虽然不可能真的查到什么，但跟其有什么牵扯到底对沈月华不利。 而苏时秋刚刚之所以动手，怕是因为听到周夫人那一番讨人厌的话。 是为了给她出口气罢了。 既如此，苏时秋又怎么会蠢到给沈月华找麻烦，甚至引火烧到他自己身上。 只一瞬间，沈月华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对上她的眼神，苏时秋微微一笑。 他生得俊美，只是平时看起来冷冷的，这一笑，便多了几分阳春三月的暖，直让人一下子就放松了心情和戒备。 沈月华本来也不大喜欢那周夫人，正要多谢他一句，却听他淡淡开口道：“倒也还没那么蠢。” 沈月华：“……”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要挥起来的拳头，皮笑肉不笑道：“苏大夫，你在行医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打过？” 就他生得这张嘴，活到现在没有被打简直是奇迹。 苏时秋给了她一记淡淡的眼神，仿似是在嘲笑她的幼稚。 沈月华一口郁气就这样卡在了胸口。 而这时候，苏时秋已经没事人一般走出了院子，然后，堂而皇之的上了沈月华的马车。 不仅沈月华和花云花雨愣住了，就连旁边的护卫沈青他们都愣住了，只是因为苏时秋是在给沈月华看病的大夫，沈月华都还没开口呢，沈青他们才不敢有所动作的。 沈月华快走了几步，“苏大夫？” 这是何意？ 她这准备马上启程回京了。 闻言，抱着狗剩的苏时秋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你可以让人再备一辆马车。” 沈月华：“……” 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明明是在说，为什么他要上自己的马车，难不成要跟她一起回京？ 不等沈月华开口，苏时秋揉了一把狗剩毛茸茸的猫耳朵，语气随意道：“你身上的毒还要不要解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咯噔一下，微微一沉。 她真的中毒了？ 之前在匪寇寨子里，苏时秋说她中毒了，当时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细的想。 醒来之后都快忘了这一茬儿了。 沈月华有些不确定道：“我真的中毒了？” 不出所料，苏时秋丢了一记白眼给她。 闻言，沈月华跺了跺脚，咬牙道：“那为什么我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她总觉得苏时秋在诓她。 但心里又隐约觉得，苏时秋没有诓她的必要，毕竟当时用银针试的时候，心尖儿的痛楚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疼痛就跟刚刚发生了似得。 这一次苏时秋难得的没有嘲笑她，他摆了摆手，“那是因为还没有到药效发作的时间，而且……” 说到这里，苏时秋顿了顿，抬眸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才道：“那毒是一点一点下的，绝非一朝一夕。” “什么？！” 这一次沈月华彻底愣住了。 她中毒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让她惊讶的，没曾想这还是一点一点累积的慢性毒药？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是后脊梁骨冒冷汗了。 “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等毒发的时候再找我，”苏时秋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道：“不过那时候找我也没用。” 意思就是，等死吧。 沈月华呼吸一窒，忍不住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既然都还没有毒发，也没有任何表现症状，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中毒的？” 听到这句话，苏时秋揉着狗剩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因为，那毒是我调的。” 沈月华：“……” 第52章 气极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 苏时秋给自己下毒？ 怎么可能！ 虽然这人冷淡又毒舌，但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沈月华真的从见到苏时秋的第一眼起，就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 甚至，好几次他还帮了自己。 这也就是为何她能对他放松警惕的原因。 而且…… 沈月华脑子转得飞快，刚刚苏时秋也说了，这药是长时间一点一点下的。 她才认识苏时秋几天？ 怎么可能是苏时秋。 沈月华越发懵了。 她皱眉看着苏时秋，等着他解释。 这一次苏时秋也没卖关子，他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那毒还是我很多年前就调制出来的，我也没想到会有人用在你身上。” 这一番解释，更让沈月华一头雾水了。 是什么人很多年前就已经在给她一点一点喂毒了？！ 如果苏时秋的话是真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你也别急，反正目前暂时也死不了。” 苏时秋揉了揉狗剩耳朵，一脸从容道：“得亏你遇见了我。” 是吗？ 她还得谢谢他？！ 沈月华咬牙：“要是苏大夫没调这个毒，说不定我还不会中呢！” 闻言，苏时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淡淡道：“下毒的人就不会换另外别的毒？” 沈月华：“……” 好吧，也有道理。 她无话可说。 这个消息太让沈月华震惊了，但她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且不管苏时秋的话是真是假，眼下他愿意随自己去京都，对她也没有什么坏处，就先回去吧，等回了京都，她叫人暗中调查一下，另外再找别的大夫看看也行。 这样想着，沈月华点了点头，转身吩咐沈青再去找了一辆马车。 苏时秋单独一辆马车，她带着花云花雨坐一辆，就这样踏上了回京的路。 等到了不远处的镇子上，听着外面的叫卖声，沈月华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从醒来她都还没吃东西呢！ 就只喝了苏时秋那一碗黑乎乎的药。 难怪脑袋晕乎乎的。 是饿的。 “花云。” 沈月华叫了一声花云，打起帘子来扫了一眼外面叫卖的摊子。 见状，花云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在沈月华以为她要跳下去买的时候，却见她摇了摇头，神态坚定道：“不了不了，小姐，我不能再吃了，世子都说我胖了不少了。” 沈月华：“……” 她拍了拍窗户，指着下面的小吃，哭笑不得道：“我是说我饿了。” 话音才落，就见花云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您也不能吃，苏大夫吩咐了，喝了那药得隔开两个时辰才能用膳。” 沈月华：“……” 她十分有理由相信，苏时秋是故意在整她。 以他那腹黑的性子，完全有可能！ 什么药还得隔上两个时辰才能吃东西！ 更何况，她这可是饿了一天一夜了。 可能之前一醒来就立即喝了一大碗药，沈月华倒还没怎么觉得，现在只觉得头昏眼花脚底发软。 也不知道苏时秋给花云花雨下了什么术法，这两人竟然对苏时秋的话深信不疑，就是不让沈月华吃东西！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出镇子，沈月华叫停了马车，一个大踏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走到后面苏时秋那辆马车跟前。 “苏大夫。” 沈月华咬牙切齿，但还不忘露出一丝微笑道：“那药都喝下去那么久了，为什么我还不能吃东西？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话音才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打起了马车帘子。 沈月华面上努力维持的那一丝笑意也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因为，她抬眸一看，就见一袭黑色长衫的苏时秋随意且懒散的靠在马车侧壁上，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捏着一块核桃酥，一条腿微微屈起，怀里躺着狗剩，在手边放着核桃酥，桂花糕，还有一看就鲜嫩多汁的桑果…… 原本就已经饿得有些头晕眼花的沈月华不经意看到这一幕，肚子恰好不争气的咕咕咕叫了起来。 “沈小姐。” 对上沈月华要杀人一般的眼神，苏时秋轻笑道：“怎么，要吃吗？” 沈月华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见苏时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之后，旋即他话锋一转，又道：“那等下得补喝一碗汤药。” 沈月华：“……” 她现在十分有理由相信苏时秋就是在诓骗她！ 说不定就连她中毒一事也是！ 沈月华磨牙森森道：“苏大夫！你最好祈祷我是真的中毒了！” 不然的话，等回了京都，看她怎么还回去！ 面对即将要暴走的沈月华，苏时秋不急反笑道：“这么说来，沈小姐倒是希望自己中毒了？” “我自然是希望沈小姐没有中毒，毕竟，医者仁心。” 一句差点儿把沈月华给绕晕了。 苏时秋的语气淡淡的，仿似是在说着今天的天气那般。 但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欠揍。 “医者仁心？” 沈月华差点儿要被气笑了。 就他这黑到骨子里的人还知道什么叫医者仁心？ 多说无益，沈月华也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到车上养养精神。 而且，她实在饿得快站不住了。 虽然想打苏时秋，但他毕竟是大夫，沈月华不懂医术，即使怀疑他很有可能在捉弄自己，却也不敢擅自吃东西，而且她也怕了再喝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口气，她只得忍了。 后面一路倒是顺顺利利，沈月华没有搭理苏时秋，苏时秋也不会主动来找茬儿，而且他们一直在路上，除了在客栈补给，连碰面的时间都很少。 落霞山匪寇被剿之后，从落霞山回京要比沈月华出来的时候省去了两三天的时间。 在第四天下午，他们就赶到了凤鸣山脚下，距离京都不过百里。 这里有一家名为招福的客栈，颇有些名气。 一路辛苦，等到了京都，按规矩，还来不及休息就要奉旨进宫先去见太后，所以沈月华让沈青停下，打算在招福客栈歇歇脚。 不过，很遗憾的是，还不等他们走到跟前，就被站在外面的小二告知，有位贵人包场了。 第53章 成定局 在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一竹竿子打下去，都能打到十个八个的贵人。 沈月华原本也没在意，既然被包场了，他们继续赶路就是了，谁曾想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客栈门口一名护卫。 那护卫虽穿着寻常衣服，但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正巧有风乍起，吹动了他的衣摆，露出了一点儿飞鱼服的式样。 锦衣卫。 怎么会在这里？ 那里面的贵人又会谁？ 念及此，沈月华的眉心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避开。 但是，已经晚了。 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里间响起：“这可巧了，原来沈小姐也在。” 只听那声音，沈月华就差点儿没忍住要皱眉。 她没吭声，只站直了身子，等对方从屋子里露脸出来，沈月华才带着丫鬟和后面跟着的护卫行礼。 “给三殿下请安。” 此人正是萧玉宸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三皇子萧玉铭，系顾贵妃所出。 萧玉宸做事虽然杀伐果断，但出发点多是为朝为民，跟眼前这位三皇子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光明磊落。 沈月华跟萧玉铭打过的交道并不多，但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 这人阴冷又善变，就像是盘踞在房梁上的毒蛇一般，随时都能给你致命的一口。 即使继承了萧家男儿姣好的容貌，也不同于太子萧玉宸和五皇子萧玉言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但笑起来的萧玉铭给沈月华的感觉却是最冷的一个。 看到他在这里，沈月华想起之前大舅舅说过，顺庆帝放了三位皇子去体察民情，萧玉宸前面都回去了，向来跟萧玉宸掐着的萧玉铭这时候赶回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正巧碰到了同样回京的沈月华。 “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气。” 萧玉铭摆了摆手，见沈月华起身之后，他展颜笑道：“想我大哥还真的好福气，走到哪里都还有佳人作陪。” 他面上是笑着的，但沈月华却从他眼底里看出了冷意。 这哪里是夸奖，看他的神色，这分明是在嘲讽沈月华没脸没皮要跟着萧玉宸跑。 如果沈月华还真的就这样追着萧玉宸跑了，这口气活该她受了，但分明这一次不是！ “三殿下误会了，臣女只是去了一趟外祖母家。” 关于这个问题，沈月华都解释乏了。 她心中忍不住叹息，面上只垂眸，不卑不亢的回应。 萧玉铭微微侧首，盯着沈月华打量了半晌之后，突然轻笑出声：“其实，我那大哥有什么好的，他眼里只有这家国天下，哪里装得下儿女情长，对沈小姐来说，注定是辜负。” 沈月华不知道萧玉铭为什么跟她提起这个。 按说，阿爹的密折应该早就呈递到皇上跟前儿了，外人可能还不知道，但萧玉铭这样的人，在宫里头消息灵通得跟什么似得，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而且，往日他这人虽然也讨人厌，但也没有这般直白的跟沈月华说过。 他难不成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跟萧玉宸要退婚了？ 不过，不管他知不知道，在皇上那头给出准信儿之前，沈月华自是不会到处去宣扬的。 她微微服了服身子，没有搭萧玉铭的话。 萧玉铭似是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多做纠缠，见沈月华态度冷淡之后，他转身便带人走了。 招福客栈一下子就腾出了位置来。 “小姐，您没事吧？” 花雨上前一步，搀扶着有些走神的沈月华。 沈月华还在想着刚刚三皇子的态度，回过神来之后，她摇了摇头，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到抱着狗剩的苏时秋慢悠悠这时候才从马车上下来。 她从云城回来，带一个外男回府当然不妥当，但对方是大夫，就另说了。 祖母有头风病，且不管她自己身上中毒与否，就让苏时秋先在府里住下帮祖母治治也好。 在沈月华还在为苏时秋进将军府做盘算的时候，此时的御书房里一片肃静。 着一席明黄色龙袍的顺庆帝萧乾，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明黄色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虽正值盛年，但鬓角却染了一层清霜，眉宇间虽然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带着一股浑然天成般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他拍了拍案几上压着的那一封密函，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站在下面芝兰玉树岿然挺立的萧玉宸道：“你当真想好了？” 萧玉宸才从外间回来复命，连衣服都还没换下就被昭庆帝召了来。 想是一路风尘，他墨色锦袍的边角都还沾着点儿泥污。 这跟他平时精致又完美的形象有些不大符，但依然减退不了他半分的卓然风采。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萧玉宸的声音清越中透着一丝孤冷，冷冰冰的，就好像现在谈论的并不是他的终身大事，而只是一场寻常的政务。 顺庆帝拿起那封密函来，在手上反复掂量了一番，沉默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瞬，但御书房里宫人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似是有什么千斤重担压在了心口。 良久之后，顺庆帝才放下那封密函，状似随意道：“也罢，既然你们双方都无意，也就不必勉强，不过……” 说到这里，顺庆帝轻叹一声，感慨道：“到底是辜负了你母后的遗愿。” 话音才落，萧玉宸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顺庆帝站起身来，款步从龙椅上下来，边走边道：“朕会让明珠帮你看着些，你也老大不小了，后院不能总空着，东宫也是时候娶个女主人进来。” 萧玉宸笔直如玉的站在原地，没有吭声，只在顺庆帝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微微侧开了身子。 下了台阶之后，原本一脸严肃的顺庆帝面上难得的带了几分慈父般的关怀，“不过，也不能委屈了沈家那丫头。” 萧玉宸垂眸，轻声应下：“是。” 见状，顺庆帝这才提起步子离开了御书房。 等一众侍从也跟着齐刷刷退了下去，原本笔直站立的萧玉宸一个趔趄。 已经进来候着的似月见状，正要开口，却被萧玉宸一个眼神压下。 那一瞬，他如墨如稠的眸子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54章 招惹 帝都里到处都是眼线，到处也都可能藏着危机。 沈月华自进了京都之后，就不敢再有半点儿懈怠，她回了将军府甚至都还来不及去跟祖母请安，换了一身衣服就先去皇宫递了牌子。 自太后懿旨传达之后，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了，要是再不表现得积极一点儿，怕是会落人口实。 等沈月华被宣进慈宁宫的时候，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的太后正在水榭里喂鱼。 即使眼角眉梢带着丝丝浅淡的岁月留下的纹路，但保养得极好的面容却如银盘，虽不及年轻时的美艳，但却多了几分富贵雍容。 见她来了，远远的，太后就对她招手，笑道：“沈家丫头！哀家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沈月华忙上前行了一礼，得了太后的应允之后才起身，带着歉意道：“让太后娘娘久等，是臣女的不是。” 闻言，太后笑着对她伸出手来，示意她在自己边上坐下。 这当然不合规矩。 沈月华迟疑了一下，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太后的心腹周嬷嬷。 见状，周嬷嬷心领神会，转头让小宫女给沈月华搬了个秀墩儿来，沈月华这才挨着太后在秀墩儿上坐下。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拉起沈月华的手，感慨道：“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只是……跟太子缘分浅了点儿。”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虽然太后是萧玉宸嫡亲的祖母，但是萧玉宸同她并不亲近。 在往日沈月华跟萧玉宸还有婚约在身的时候，太后对沈月华也没有怎么多过问。 如今，眼看着婚约要作废了，这又来跟她套近乎？ 心里揣着疑问，沈月华当然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太后无端端的召她来做什么？ 果然，下一瞬就听太后叹了口气道：“上一次的事情，也是皇帝糊涂，让你们沈家蒙了冤。” 话音才落，沈月华连忙起身行礼：“太后言重了，上一次的事情是小人作祟，断然怪不到皇上，我们沈家绝无半点儿怨言。” 怪是当然要怪的，怪那对天家父子眼瞎，但是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太后的面说出口。 太后此举，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沈月华的态度罢了。 见她如此惶恐，太后面上果然露出了一抹比刚刚还温和两分的笑意。 “你这孩子。” 她笑着拍了拍沈月华的手道：“哀家已经跟皇帝商量过了，即使跟太子的婚事退了，我们皇家也断然不能委屈了你。” 这意思，也就是说退婚的事情，顺庆帝已经同意了。 沈月华垂眸做乖巧状，没有吭声。 “哎！你阿娘不在，阿爹又是个糙汉子，女儿家的婚事，他未必就能考虑周全，这件事哀家会替你好好把关的，你且放心。” 闻言，沈月华的心微微一沉。 在接到太后懿旨的那一刹那，她就想到过，皇家是要把她的婚事攥在手上，太后多数是要指婚。 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太后这么一说的时候，沈月华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冰凉一片。 阿爹和前线将士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却被皇家如此忌惮。 就连唯一的宝贝女儿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 可悲又可叹。 不过，她也不是泥巴捏出来的性子，由着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情况太后和皇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正面上她不能拒绝，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总不能强娶强嫁。 她有的是办法。 这样想着，沈月华心里稍稍放下了些，专注着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等到太后说乏了，她这才退了下去。 离京数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沈月华只想早点儿回府见祖母。 她一路上步履匆匆，连带着身边陪着的宫女都走得飞快。 从慈宁宫出来，路过御花园一处假山的时候，突然一声“沈小姐”，让沈月华的步子急急一顿。 她抬眸看去，就见前面鹅卵石小径上站着的穿着一席藏青色锦袍的男子。 可不正是三皇子，萧玉铭。 他一身藏青色锦袍，衬着他面若冠玉，但那一双眼睛里却透着几分阴冷。 就连他扬起来的笑容里都带着几分邪性，让人……很不舒服。 “沈小姐，好巧啊。” 萧玉铭挥了挥手，让沈月华身后跟着的碍眼的宫女都退后了些，这才款步走到了沈月华跟前，含笑道：“咱们又遇见了。” 是挺巧的。 但也不算是巧合。 守规矩的又不只是沈月华一个。 毕竟萧玉铭回京第一件事是去见顺庆帝，从御书房出来路过这里跟去了慈宁宫回来的沈月华在这里遇见，倒也不足为奇。 沈月华服了服身子，依然对萧玉铭恭敬行礼：“见过三殿下。” 这是在皇宫，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沈月华不想在阿爹回京之前再掀起什么风浪来，她自然要让自己的行为挑不出任何错儿来。 萧玉铭上前抬手虚扶了沈月华一把，不等沈月华站直了身子，他突然凑近了些，对沈月华笑道：“我可是刚从父皇那边来，听说你跟我大哥的婚事吹了？” 明知故问，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没有吭声。 萧玉铭一点儿都不在意沈月华冷淡的态度，他歪了歪脑袋，仔细打量着沈月华，笑道：“其实吧，你这小模样倒也可以，不如考虑考虑……” 不等萧玉铭说完，沈月华急退后一步，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谢三殿下的夸奖，若是三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女先告退了。” 这人。 怎么看怎么让沈月华不舒服。 还有，他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月华再蠢也能猜到了。 但是，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前脚才跟他大哥萧玉宸退了婚事，他后脚就凑上来了。 莫不是脑袋有包？ 一个是野心勃勃的皇子，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当朝大将军嫡女，抛开萧玉铭这讨人厌的性子不提，光是这个身份，她也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牵扯。 第55章 释然 到底是皇子，这又是在皇宫，沈月华还得注意分寸和尺度，不能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 然而，这人……沈月华越是想走，他越是要拦着。 “沈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萧玉铭上前一步，拦住了沈月华的去路，无视沈月华冷冰冰的眼神，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我大哥不解风情，我可跟他不一样。” 是不一样。 传闻中，这三皇子十二岁就开了荤，身边美人儿无数，甚至有一次还把主意打到了顾贵妃身边到的大宫女身上，最后为了全皇家的颜面，顾贵妃让那大宫女承认是自己使了手段勾引设计了三皇子。 萧玉铭至多被顾贵妃训斥两句，可怜那大宫女，累及了自己全家不说，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沈月华本来就对萧玉铭没什么好印象，从那之后见到他更是下意识避开，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膈应，恶心。 以前因为她跟萧玉宸的婚约，萧玉铭尚且能有所顾忌，现在这般，怕是有恃无恐了。 沈月华微微皱眉，压下心头蹭蹭蹭窜上来的火气，语气淡漠道：“三殿下真会说笑。” 见她面上并没有半点儿笑意，萧玉铭眉梢一挑，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句话配上他的表情，简直太露骨了。 简直可惜了他生得这般好的皮囊！ 沈月华眸色微微一沉，本是应该避开萧玉铭些许的，她临时改了主意，直接转头对上了萧玉铭的眸子。 然后嫣然一笑。 她美而自知，尤其是这般明艳的模样。 “三殿下。” 沈月华微微倾身，主动凑近了萧玉铭些许，看得萧玉铭心神一晃，眼底里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惊喜和笑意。 不等他开口，沈月华抬起了芊芊素手，对他轻笑道：“您看我这只手。” “三殿下消息灵通，想来也应该知道，就在前不久，落霞山一带匪寇被剿灭一事吧。” “就是我这只手，拿着短剑，对着那匪寇头子当胸穿过，那滚烫的鲜血就是顺着这里流下来的呢。”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面上依然带着嫣然的笑意。 话音才落，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三皇子萧玉铭脸色一变，蓦地阴沉了下来。 寻常的女儿家遇到这种事哭都来不及，而沈月华却把这个当成了炫耀的资本，甚至语气里也是十足的威胁。 想他一个尊贵无双的堂堂皇子，又怎么会去沾染鲜血那种恶心的东西。 她是故意的。 这让他十分不爽，遂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沈月华莞尔一笑，没有开口。 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萧玉铭咬牙切齿道：“你敢！好大的胆子！” 闻言，沈月华噗嗤一笑，扬眸对上萧玉铭那气急败坏的面色，从容道：“我敢还是不敢，三殿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句话，直接原封不动的给萧玉铭还了回去。 他是皇子没错，但她身为大将军府嫡女又岂是能任人揉捏的？ 即使她想要低调行事，在阿爹回来之前不想招摇，但也要看情况。 眼前这人不给他点儿记性，他保证以为自己是软包子还要再来揉捏。 话音才落，趁着萧玉铭暴怒之前，沈月华已经轻松退开一步，拉开了自己跟他的距离，然后恭敬有礼道：“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刚刚那一番话萧玉铭和沈月华说得都很小声，旁边的宫女自是听不见，从外间看，沈月华也是做全了礼数，没有半点儿可挑剔的。 “你！” 萧玉铭气得半死，正要开口，却在抬眸间看到一旁的桂花树荫下站着一抹清冷俊逸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玉宸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到底是自己理亏，萧玉铭有些心虚，他瞬间换了表情，看向萧玉宸的瞬间已经扬眸笑道：“大哥！” 沈月华原是背对着萧玉宸那一处的，刚刚又专心在对付萧玉铭，竟然没有注意到萧玉宸什么时候竟然从另外一条路经过。 冷不丁的，乍一见到萧玉宸，沈月华心情有些复杂。 刚刚太后跟她说的那一番话，摆明了退婚折子已经被皇上应允了。 没准儿，等她回去，宣旨的太监就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了。 而她和萧玉宸在这个时候，不其然的遇见。 换了一种身份，再相见的时候，沈月华说不出是释然多一些，还是尴尬多一些。 毕竟，两人曾经都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最近这段日子，她也想通了不少。 从前，他对她的百般挑剔和苛责，是他比照着心里太子妃的模样来的。 萧玉宸是冷漠，绝情了些，但如果站在皇太子的立场，他是没错的。 在感情上，也是她从一开始就一门心思的喜欢上了他。 喜欢这件事情，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不能因为自己一腔热忱满怀心思付出所有的扑上去了，别人就应该给你相对的回应。 他只是不喜欢她罢了，也算不得是他的错。 她已经不爱萧玉宸了，但也谈不上恨。 如果真的要算起来，顶多是有那么一些怨气。 而这怨气就跟对顺庆帝对太后他们是一样的，为什么她阿爹忠君为国，就该被猜忌被打压。 跟萧玉宸的私人恩怨，沈月华想开了，也彻底放下了。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心里百转千回，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的功夫，沈月华在转身之后就已经从容曲身行礼。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知道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吩咐，沈月华起身带着宫女转身从容离去，再没有回头看萧玉宸一眼。 她的步子轻快，背影里透着一抹决绝，萧玉宸微微蹙眉，觉得今天的日头都有些刺眼。 “大哥！” 萧玉铭刚刚没吭声，本来打算看好戏的，结果这两人竟然相安无事？ 他有些诧异，目送着沈月华离开之后，萧玉铭转头看向萧玉宸道：“大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闻言，萧玉宸转头递给了他一记冷眼，语气比隆冬腊月的水更凉意刺骨：“孤从不后悔。” 第56章 清宁郡主 沈月华料得果然不错，她前脚才回了将军府，还没来得及跨进廷芳院的门槛儿，就有传旨太监上门。 之前沈月华从外面回来，因为赶着要去见太后，所以换了身衣服就走了。 太夫人只听到说人回来了，忙赶着来了廷芳院，结果沈月华已经进了宫。 太夫人便只好在廷芳院等着，结果人还没等进门儿，圣旨就到了。 祖孙俩一照面，太夫人拉着沈月华的手满眼担忧。 “祖母，没事的。” 沈月华顺势搀扶着祖母的手去了前头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沈长奇作战英勇屡破奇敌，战功赫赫，忠军为国，沈长奇之女沈月华，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清宁郡主，赏良田千亩，赏金千两，钦此！” 当宫里的掌事大太监林德将旨意宣读完之后，将军府内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就连沈月华自己也没有想到，顺庆帝竟然会直接越了祖制给她封了郡主。 在东楚，只有皇室宗亲之女才能有资格被册封郡主。 而沈月华，应是东楚开朝以来的第一人。 她知道，倒也不是因为顺庆帝觉得自己足够优秀，那圣旨上的夸奖跟她半点儿边都不沾。 是因为将军府之前的蒙冤，也是因为阿爹这一次大破北齐不日将凯旋归来。 这里面，当然或多或少也有几分皇家对这一次跟太子退婚对沈月华的补偿。 三个合在一处，封了沈月华这么一个郡主，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清宁郡主，接旨吧。” 林德双手捧着圣旨，笑着看向沈月华。 “臣女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月华接了旨，被花云搀扶着站起来之后，林德递给了她另外一样东西。 退婚书。 “清宁郡主，皇上说了，原本用不着这东西，但细细想来，当初那一句结亲是先皇后的懿旨，所以还是要特意书写一番，清宁郡主收好。” 沈月华接了过来交给了花云，对林德客气道：“有劳林公公跑这一趟了。” 林德是顺庆帝身边的老人儿，顺庆帝派了他亲自来宣圣旨，也已经表明了对将军府对她的看重。 这些面子上的东西，他们天家一向做得不错。 送走了林德之后，沈月华松了口气，这才顾得上转头跟祖母说话。 “华姐儿。” “祖母，”沈月华知道祖母又在担心她了，她笑了笑，挽起了祖母的手往里走：“我们边走边说。” 在从落霞山回来的路上，沈月华就知道了，为了她的名声，大舅舅到底是没有舍得将她做内应端掉匪寇窝子这件事说出去。 当时率先到达的那一批官兵都是大舅舅的亲信，后面又冒出来个萧玉宸，这事儿即使传出去了，也会跟当初上阳知府周昌盛夫妇想得一样，以为她是追逐着太子才去落霞山凑热闹的。 不会有人想到她竟然是提前跑去了匪寇窝里做内应。 虽然沈月华不在乎这些，但既然大舅舅有心维护，她也就接受了这一份好意。 这些没被宣扬出去，在京都的祖母自然不知道。 沈月华当是一件趣事给她说了，结果听得祖母心惊胆战：“你这丫头！平时说你是个有主见的，但你这也太胡来了！” 一想到那种情况，太夫人就气得手抖。 说话间，她们已经回到了静心堂。 沈月华扶着太夫人坐下，柔声道：“祖母，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闻言，太夫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她抬手掐了一把沈月华，又气又心疼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这种事情也是能开玩笑的！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你去云城！万一你有个好歹来！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 说到这里，太夫人的眼眶泛红，她不看沈月华直接背过了身去。 见状，沈月华有些后悔跟祖母讲这些了，她原本是不打算瞒着祖母的。 但现在看到祖母被气成这样，还不如不说呢。 “祖母，我知道错了，您就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好不好？我阿爹也快回来了，您就放宽心吧。” 提到这一茬儿，太夫人的神色这才终于稍稍好转了一点儿。 她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道：“我就盼着你阿爹回来，不然你越发没个章法了。” 闻言，沈月华噗嗤一笑。 就算阿爹回来了，她也照样这样。 阿爹只会比祖母更纵着她。 不过，这话当着祖母的面儿不好说。 见祖母又犯头疼了，沈月华想到了苏时秋，她站起身来，绕到了太夫人的身后，抬手帮太夫人揉着太阳穴，柔声道：“祖母，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大夫，他医术应该不错，等下让他给你看看。” 她总觉得苏时秋身份不简单，不可能是寻常大夫，所以说到他的身份的时候顿了顿。 话音才落，太夫人身子一僵，原本压下去的怒气又腾的一下子起来了：“你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她这口气差点儿没被沈月华气死。 见状，沈月华心一慌，心知祖母关的关注重点错了，她连忙摆手告饶：“祖母您别急，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就是个大夫!” 虽然很有可能还有其他身份，但是他会医术是大夫这一点也应该错不了。 见祖母气得要找家法了，沈月华哭笑不得。 她只说了自己去落霞山剿匪一事，就已经让祖母心惊肉跳了，要是再让祖母知道自己可能中了毒才带了苏时秋回来，怕是要担心死。 这件事她暂时不打算告诉谁，等下还得给苏时秋那边通个信儿，别说漏了。 至于这毒，稍后她会让沈青去查。 “祖母，真的，他治头风病可有本事了，您让他看看吧。” 沈月华连连解释。 太夫人虽然生气，但想着沈月华也是为了自己好，而且人家也只是个大夫，是她想多了，这才压下了火气。 第57章 拉踩她？ 这边，沈月华刚叫了花云去请苏大夫，就有丫鬟来报：“老夫人，二奶奶带着二小姐来了。” 二婶消息倒是灵通。 沈月华微微皱眉，看向祖母。 祖母也同样皱着眉头。 这情形让沈月华似曾相识。 想当初，将军府才解困那会儿，祖母前脚一回府，二婶就带着沈月惜上门来打探消息，顺便想踩她一脚。 没曾想，现在她回来了，她们又上赶着凑上来了。 一天天的是闲得慌吗？ 虽然无奈，但祖母也不得不见，她点了点头让丫鬟叫进来。 当竹帘被打起，一身朱玉翡翠的二房刘氏笑着走了进来。 她人还没到跟前儿，就先开了口：“母亲，哎呀！我就说嘛，之前太子说退婚也不是空穴来风，我好心问你，也是想帮华姐儿出出主意，看看能不能挽回，如今可倒好了，退婚成了定局了，咱们华姐儿啊都要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了！” 刘氏早就恨极了沈月华，总算等这只凤凰从枝头掉下来，她可不得狠着劲儿的拉踩。 “刘氏！” 太夫人最疼着沈月华了，哪里舍得沈月华受这般委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是动了真怒的。 “祖母。”沈月华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祖母的胳膊，“别生气。” 让她来。 沈月华笑着转过了头来，看向刘氏，语气轻松道：“是吗？” 不知道怎的，她明明是在笑着的，但是那倨傲的神态和语气却让刘氏心头一紧。 之前跟沈月华打过交到，也吃过苦头，刘氏当然不会忘了。 但她以为，那只是因为沈月华身上还有准太子妃的身份，背后有太子东宫罩着，所以她还是有些怕着沈月华的。 但是，现在，她沈月华算什么？ 在这个家里，她还是长辈呢！ 说她两句怎么了？ 这样一想，刘氏心里也渐渐有了底气。 更何况，这时候跟在刘氏身边的沈月惜看不惯沈月华这般做派，出声嘲讽道：“二妹妹还在这里嘚瑟什么呢，都已经被人抛弃了，还在这儿虚张声势，我要是你，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去。” 闻言，沈月华不怒，反笑道：“是吗？” 她接连两个是吗，问得刘氏母女一头雾水。 刘氏张了张嘴，就要开口训斥沈月华目中无人的时候，却见沈月华突然语气一沉：“跪下。” 话语才落，在场的几人，包括太夫人在内，都愣住了。 沈月华站起身来，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刘氏，最后走到沈月惜身边停下。 “沈月华，你要怎样！” “啊！” 沈月惜的话才落脚，她膝盖上突然就一阵剧痛，原是沈月华抬腿就踹了她一脚，她膝盖一痛，直接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我说，跪下，你聋了吗？” 沈月华好整以暇的转了转脚腕，转头看着要扑上来打她一般的二婶刘氏，轻笑道：“既然二婶都听说我退婚的消息了，那想来，也是知道我被皇上赐封为郡主的事情了。” 话音才落，刘氏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心里一虚，气势也弱了下来。 沈月华继续道：“在我朝，郡主，从一品，莫说是二婶了，哪怕是我那个在户部任主事连正六品都还够不到的二叔，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沈月华没想着要用这个身份压人，但不得不说，这时候还是挺畅快的。 如果不是二婶的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寒心，她也不至于这般不讲情面。 这家早就分出去了，如今所有人提到将军府，也只是想到她们这一家，京都的上层圈子里没有人知道还有个沈家二奶奶。 “月华……” 刘氏虽然冲动鲁莽，但也不是个傻的，这话里的分量她还是拎得清的。 “二婶我刚刚也只是气不过，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沈月华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打断：“外面那些人？那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资格敢嘲笑我。” 更何况，这本就你不情我不愿的退婚，并不是萧玉宸单方面的，还真嘲讽不到沈月华头上。 毕竟，如今大将军凯旋归朝在即，将军府风头无两，沈月华若是不愿意退婚，光是萧玉宸的意思，这婚是退不掉的。 他堵不住天下子民悠悠众口，也寒了无数边境将士的心。 即使有那种人，那也是像刘氏这种见不得人好的长舌妇。 旁人都还没有指摘什么，作为亲人她还在第一时间跑到了沈月华的跟前来拉踩。 当她是泥做的吗？ 沈月华眸子微微一沉，不等刘氏开口，她先冷声道：“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还敬你一分是我的长辈，所以今日就不必跪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垂眸看着几次想起来却被花雨按下，还不得不跪在地上的沈月惜道：“不过，我有两句话要奉劝大姐姐。” 言罢，沈月华上前一步，让花雨松开了沈月惜，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月惜道：“记着你是什么身份，下次见着我可莫要忘了行礼，在这家里丢人现眼也就罢了，要是在外面，被旁人见了，只会笑话二婶教女无方的。” 最后这句话，沈月华说得轻飘飘的，但语气里的嘲讽味道已经十足的明显。 沈月惜又羞又恼，偏偏膝盖还疼的厉害。 “娘！沈月华……她欺人太甚！” 沈月惜气的双眼通红，就差没掉眼泪了，她咬牙切齿但到底不敢再对上沈月华的眸子。 “惜姐儿……母亲……” 刘氏也被沈月华给震慑到了，她心疼女儿，只得向太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太夫人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一局是彻底输了，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自取其辱，刘氏咬咬牙只得跟太夫人告退了一声，然后拉着沈月惜走了。 等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沈月华这才走到祖母跟前撒娇道：“祖母，对不起，我刚刚对二婶和大姐姐的态度凶了点儿。” 虽然是道歉的话，但哪里有半点儿道歉的样子。 也是祖母疼着她宠着她，刚刚才没有开口。 第58章 问诊 沈月华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得体谅祖母的难做。 二叔一家再过分，也是她的儿子儿媳，孙女儿。 她当着她的面这般打压二婶和沈月惜，到底是有些过了。 刚刚刘氏两人在的时候，祖母没开口，等着两人走了，沈月华就第一时间认了错。 “你还知道错了？” 太夫人抬手点了点沈月华的额头，数落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二婶儿，虽然做得确实薄凉了些，但……” 说到这里，太夫人也说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样也好，省的她们以后还总想着要踩到你头上，不过，华姐儿，你这性子得改改了！” 沈月华抬手十分狗腿的给祖母倒了一杯茶，笑道：“祖母说改我就改。” 认错态度良好，但肯定还是不会改的。 太夫人就知道。 而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人啊，性子不能过于刚烈，要懂得隐忍和柔软，尤其是女子。” “你这样子的性子，还不知道以后会吃多大的亏。” “在家里祖母和你阿爹尚且能护着你，在外面可怎么办？” 太夫人又在跟沈月华讲大道理了。 沈月华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为了她好，而她也不是没个分寸的人，当即笑着一一应下。 祖母俩正说着话，气氛缓和了下来，才有丫鬟来报：“苏大夫来了。” 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祖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让丫鬟带了进来。 苏时秋一身黑色长衫，说不出的俊雅风流，再配上那等好容貌，行走间虽都似是自带着一股自由散漫的劲儿，但依然透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尊贵。 “太夫人。” 苏时秋面色从容的跟太夫人打了招呼，遂转头对沈月华抱了抱拳，语气淡淡道：“见过清宁郡主。” 说着恭敬的话，但语气却不太像是那么回事儿。 沈月华：“……” 她才喝了一口茶，差点儿被呛到。 “苏大夫倒是守规矩。”沈月华哂笑道：“转变得倒是快。” 之前明知道她是大将军嫡女，苏时秋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沈月华才不相信一个郡主的头衔都能将他唬住。 果然，沈月华话音才落，就听苏时秋慢条斯理解释道：“那是自然，不然草民若是礼数不周的话，清宁郡主一个不高兴，该罚草民跪了。” 沈月华：“……” 她就说吧。 苏时秋不可能有那么守规矩，还真把她看在眼里了。 他这是在嘲笑她刚刚借着这个头衔耀武扬威唬沈月惜！ 沈月华一口气卡在了喉头。 这边，太夫人难得看到沈月华吃瘪的情形，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大夫倒是很有意思的人，”太夫人招呼了苏时秋落座，看着苏时秋不卑不亢从容优雅的动作，忍不住好奇道：“苏大夫之前是在哪里行医？怎地在京都没有听到过？” 闻言，沈月华也将刚刚的气恼给抛到了脑后。 祖母说的，也正是她好奇的。 像苏时秋这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个籍籍无名的人。 沈月华看向了苏时秋。 苏时秋气定神闲的坐着，哪怕对上那么几双探究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局促，他转头对太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怀江县乡下郎中，太夫人身份尊贵，没听说过再正常不过。” 太夫人：“……” 沈月华：“……” 就他这样子，还是个乡下郎中？ 不仅沈月华和太夫人不信，这屋子里伺候的几个大丫鬟面上都带着惊愕，对这句话同样不认同。 沈月华是见识过苏时秋毒舌的本事的，怕他在这儿再说出什么来把祖母给气到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的身份她自会派人去查，所以也就没有再揪着不放，只招呼苏时秋为祖母诊脉。 一番看诊之后，苏时秋手腕一抬，极其自然的招呼了丫鬟递上了笔墨纸张。 “按照这副方子抓药的，一日三餐前服用，连着用三副，我再来诊脉。” 等方子上的墨迹干了之后，苏时秋才拈起方子递给旁边等着的大丫鬟。 沈月华只扫了一眼那纸张，见上面的字迹清秀隽永，力透纸背，这么漂亮的字迹简直跟他那欠揍的性子完全不搭。 “有劳苏大夫，”太夫人点了点头，“既然苏大夫远道而来，若是在京都没个落脚的地儿的话，不妨就先在将军府住着。” 沈月华带着苏时秋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让花云去安排人将听雨轩打扫出来准备让苏时秋住下了。 太夫人这么一说，不过是想以她的名头留下苏时秋，免得给沈月华招来闲言碎语。 苏时秋淡淡的应了。 就在沈月华要带着苏时秋去听雨轩看看的时候，门口白芒一闪，眨眼间的功夫，刚刚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狗剩跳到了苏时秋的怀里。 通体雪白，唯有那双琥珀一般的眼珠子晶莹剔透，只一眼就让人爱不释手。 “这猫儿挺好看的。”太夫人点头称赞，随口问向苏时秋：“该是有名字的吧？” 沈月华：“……” 太夫人的话音才落，趁着苏时秋唇瓣微动，尚未开口之前，沈月华连忙站起身来，遮住了祖母的视线，抢先给祖母提了个醒儿：“苏大夫说，贱名儿好养活，所以这猫儿名字有些……特别。” 何止是特别，简直是丧心病狂！ 沈月华觉得，要是狗剩能听懂人话的话，只怕是恨不得挠死苏时秋。 听了沈月华的解释，太夫人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我看有些人家孩子取的小名都是这般，说是越卑贱越好养活。” 说起这里，太夫人微微皱眉，认真想了想，才道：“像是牛娃，狗蛋儿，狗剩这些，都比较常见，倒也没什么。” 听祖母这般说，沈月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暗暗佩服祖母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而且，有了她的提醒，见祖母这般淡定从容拿起了茶盏，沈月华也就放下心来，叹息道：“没错，这猫儿就叫狗剩。” “咳咳咳咳！” 太夫人一口茶才喝进去一半，冷不丁的听到沈月华这句话，直接给呛住了。 沈月华：刚刚是谁说的倒也没什么？？？ 第59章 提防 她不知道是该说高估了祖母的定力了，还是低估了给这么漂亮的白猫取个狗剩这名字的丧心病狂。 沈月华转过了身去，连忙轻拍祖母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沈月华这才带着苏时秋往听雨轩走。 才出了静心堂，沈月华实在没忍住，提醒苏时秋道：“苏大夫，你就不能给狗剩换个好听点的名字吗？” 至少，别这么……丧心病狂。 眼下，除了丧心病狂，沈月华简直再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 闻言，苏时秋顿住了步子，抬了抬眼皮扫向沈月华道：“狗剩不好吗？” 好什么好！ 沈月华瞪着苏时秋，正要开口，就见苏时秋突然低下头来，垂眸看着怀里的狗剩，语气淡然道：“我觉得，它挺喜欢的。” 沈月华：“……” 恰巧这时候，一直都乖乖的狗剩扬了扬毛茸茸的脑袋，嗷呜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那一声到底是在撒娇，还是在表达不满。 苏时秋看在眼里，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看向沈月华道：“你看，它这不挺满意的。” 沈月华：“……” 她突然间挺同情狗剩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一段长廊，沈月华带着丫鬟在前面带路，苏时秋款步从容跟在后面。 不多时的功夫就到了听雨轩。 这院子里有一处池塘旁边是水榭，风景独好，而且离主院比较远，清幽雅静。 沈月华挑了这一处当然不只是为了让苏时秋住得舒坦，这里隔壁就是望月楼，从楼上看下来，能将这院子里的一切一目了然。 她到底是不太放心苏时秋的。 虽然没有感觉到来自于他的恶意，但这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给了人太多的未知和揣测，总是让人不安的。 事关将军府上下安危，她不得不小心提防。 苏时秋跟随沈月华踏步进听雨轩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眼神在落到隔壁的望月楼的时候，微微一顿，眼底里划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沈月华也是第一次这般，所以难免有些尴尬，就在她以为苏时秋可能要讽刺她两句的时候，这人竟没有说什么，提起了步子就走了进去，甚至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 一时间，沈月华突然有一种自己做错了事情的心虚来。 可是，她这般谨慎也是为了将军府好，是苏时秋自己戴着面具让人不安的，又怎么能怪她？ “挺好的，清宁郡主请回吧。” 苏时秋进了院子，对沈月华摆了摆手，就在下逐客令了。 见状，沈月华一口气憋在胸口，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不等她开口，苏时秋突然又转过了头来，却不是看向她，而是看向她身边跟着的花云花雨：“按照我上次开的单子，晚饭后再多喝一碗。” 沈月华：“……” 她严重怀疑这人是在报复她！ 不，她可以肯定，他就是在报复她。 “苏时秋！你！不要太过分了！” 沈月华气极。 然而，苏时秋根本就不看她一眼，甚至都不等她把这句话说完，就已经从从容转身进了房间，然后从从容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沈月华总不能追到人家房间去，来这院子里就已经算是有些越矩了。 她跺脚，想进去打人。 恰巧这时候，沈青来报，她只得先放下这头，转而回了自己廷芳院。 在决定带苏时秋回京的时候，沈月华就私下吩咐了沈青，等回京之后悄悄叫来周大夫给她看看。 关于她是否中毒这件事，沈月华自己不懂医术，也怕又一次被苏时秋给唬了。 那周大夫周烨原是从宫里头的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早年间遇到麻烦被阿爹仗义相救过，因此跟将军府关系不错。 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在事情没有查出个水落石出之前，沈月华不想声张，所以只让沈青去请来，打着给祖母治疗头风病的幌子。 现在人已经到了前厅。 沈月华从听雨轩赶过去的时候，周大夫正在喝茶，见沈月华进来，周大夫连忙起身给沈月华行礼：“草民见过清宁郡主。” 还不到半天的功夫，沈月华被赐封为清宁郡主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大夫都知道了。 沈月华忙上前一步，虚扶了周大夫一把：“周叔，您这是哪里的话，旁人客气也就罢了，您也要跟我客气吗？” 毕竟曾经坐到了太医院院判的位置，饶是已经再熟悉了，在规矩上，周大夫都是一丝不错的。 “礼不可废。” 周大夫微笑着起身，在沈月华身前站定，“郡主找草民是为何事？” 找周大夫来给太夫人看头风病不过是对外面的说辞，实际上祖母的头风病是顽疾了，就连周大夫也没有办法根除。 而且，如果是太夫人找，就该被请去静心堂，而不是前厅这里。 这是沈月华有事，周大夫心领神会。 沈月华叹了一口气，转身递给了花云一记眼神。 花云连忙将一张折好的方子递给了周大夫。 正是之前在静心堂苏时秋写下的方子拓本。 周大夫接了过来，仔细瞧了又瞧，先是皱眉，最后连连惊叹道：“奇了！怪了！真的是妙啊！” 沈月华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但显而易见的，这方子应该是没问题。 她也没有想到，今天苏时秋轻描淡写的开了张方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根本就没把这种小病放在眼里似得。 “清宁郡主，敢问，这方子是何人开的？他现在人在何处？” 周大夫抬眸，双眸发亮的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是一位乡下郎中。” 在不确定苏时秋身份目的之前，沈月华也不想节外生枝。 见周大夫还要追问，沈月华抢先开口道：“周叔，这方子怎么样？” 周大夫一脸惊喜，连连点头道：“看似凶险，但却有效，比我之前的那些高明太多了，清宁郡主是在哪儿遇到的这位郎中？” 沈月华：“……” 苏时秋这么有本事的吗？ 第60章 真中毒了 要知道，现在眼前这位双眼放光对这方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曾经是太医院院判！ 之前看那些匪寇对苏时秋的态度，沈月华就知道苏时秋医术应该不差，但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般厉害。 这大大的超出了沈月华的预料了。 “在怀江县。” 想着是同行，也许周大夫听说过苏时秋，沈月华好奇道：“周大夫可曾听过，怀江那一带有个什么出名的苏大夫？” “苏大夫？” 周大夫微微皱眉，认真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个结果来，他摇了摇头道：“怀江那边草民不太了解，但想来，能写出这张方子的人，医术定然不在草民之下。” 言外之意，绝非藉藉无名之人。 这跟沈月华对苏时秋的第一眼判断一样。 “那，这个呢。” 沈月华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张方子来，正是苏时秋每日里叮嘱花云和花雨务必给她喝的。 周大夫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皱眉道：“清宁郡主，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滋补方子。” 沈月华：“……” 她就说吧！ 苏时秋指定在诓她！ 一时间，沈月华肺腑里腾腾腾的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不等这火彻底将她点燃，却又听周大夫道：“咦？不过，这里面多了两味不该有的药材，虽然放在里面也无害，但多此一举，这是何意？” 沈月华也想知道，这是何意？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来问周大夫了。 结果周大夫也是一脸茫然，反而看向她。 对上周大夫困惑的眼神，沈月华很想刺他一句——您刚刚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沈月华撩起了袖子来，露出一截盈白手腕，指了指上一次苏时秋用银针扎的两个穴位，皱眉道：“周叔，一般人用银针刺激这两个穴位，会有什么反应？” 她其实还想让花云花雨也试试的，但医术这东西她一窍不通，对于穴位更不敢随意乱来，这才只能问周大夫。 见状，周大夫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什么反应，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位置。”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微微一沉。 她转头看向花雨。 花雨连忙伸出手腕来，让周大夫立即试试。 “怎么样？疼吗？” 沈月华好奇。 花雨摇了摇头，老实道：“只是被银针扎的这一瞬，皮肉有点儿疼，别的便无了。” 可是，沈月华被扎的那一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尖儿都跟着打颤似得疼！ 见沈月华表情不太好，向来怕疼的花云也连忙伸出了手腕来让周大夫扎。 结果同样如此。 见状，沈月华不死心的转了转手腕，对周大夫道：“那您再看看我的。” “嘶！” 周大夫的银针才扎下去，沈月华的心尖儿上又是一阵疼。 这一次甚至还比上一次更厉害了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依然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等她再仔细去感受，那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清宁郡主？”看着眼前争相来扎银针的三个姑娘，再见沈月华的表情，周大夫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周大夫不确定的问道：“您刺激这个穴位的时候会心痛得厉害？” 见沈月华点头，周大夫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这就奇怪了，不对啊。” 看着他在团团转，沈月华的心紧了又紧，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周大夫突然一拍脑门儿道：“不会是中毒了吧？可是如果是的话，这毒……也太高明了些。” 沈月华这会儿不想说话了。 这周大夫连她是否中毒都不能轻易下判断，那解毒的事情就更加没个谱了。 连太医院院判都是这般，她还能去找哪个大夫？ 一时间，沈月华有些犯愁。 周大夫安慰了她两句，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跟沈月华告退了下去就去找古籍资料了。 “小姐，”向来寡言的花雨轻声道：“奴婢觉得，苏大夫是个有本事的，而且也不会害小姐。” 一旁的花云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所以，咱们就先按照苏大夫的方子治下去，看看效果如何？” 也不知道苏时秋给这俩丫鬟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们一边倒向了苏时秋。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苏时秋的方子当然还是要喝的。 反正，用周大夫的话来说，反正也是滋补的，无害的，她咬牙……喝就是了。 想到这里，沈月华的面上都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悲壮来。 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忧心的是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 而且，用苏时秋的话来说，这毒还非一朝一夕下的。 这就让人后怕了。 将军府治家严谨，府里的奴仆都是家奴，家生子，甚至绝大部分都是从沈家军里撤下来的，曾经为了阿爹卖过命。 用阿爹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那除了将军府，自己还能在什么地方中毒？ 沈月华想不通。 就在这时候，门房来报：“小姐，长宁长公主府上递了帖子，邀您明日去长公主府赏花。” 长宁长公主？ 提起这么一个人，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倒不是说这位长宁长公主如何的不好，而是她的女儿丹阳郡主刘芸是陈云欢的至交好友。 而陈云欢……是沈月华恨不得将其一脚踩得稀烂的相府嫡女，她的死对头。 说是对头倒也算不上，毕竟每一次陈云欢都没有在她手上讨得半分好的。 但这人吧，总是跟她过不去，像苍蝇，讨厌得很。 因为陈云欢的缘故，沈月华跟那丹阳郡主刘芸关系也不大好。 至于那长公主，沈月华更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知道这么一个人。 她是太后嫡女，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在太后跟前最得宠。 往日里，因为太后跟萧玉宸之间的关系冷淡，沈月华没怎么往太后跟前晃悠，自然跟这长宁长公主没什么交集。 只是，今日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帖子？ 第61章 磋磨 沈月华心里想不通，但这长宁长公主的邀请，还是要去的。 毕竟她才回京被封了郡主，就直接拒绝了长宁长公主的帖子，会被人视做傲慢和无礼，而且她也想知道无端端的长宁长公主邀请她是做什么。 是以，沈月华接了帖子，第二天就带着花云花雨去了长宁长公主府。 在门口递了帖子，门房一边让人给里面传了信儿，一边请了沈月华进府。 在京都长这么大，这还是沈月华第一次来长宁长公主府。 传闻这位长公主萧雪琴礼佛，喜欢清静，平时除了在太后跟前伺候，更多的便是在佛堂。 长公主的驸马刘贺在工部领了一份闲职，平时是个十分低调的人，沈月华更是没有什么印象。 东楚的权贵们大多喜奢华，这长公主府上就跟传闻中的一样，处处都透着清幽和雅致，在京都贵人圈子里倒是一股清流。 沈月华被门房带着去往花厅，在经过一道月牙形拱门的时候，一抬眼就对上了刚从那边过来的刘芸。 沈月华平时对着装上倒没怎么挑，什么颜色她都能驾驭，不过今日既来了这里，又提前知道长公主萧雪琴喜欢素雅幽静的，出于礼貌，沈月华舍了那些明艳张扬的颜色，换上了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为免寡淡，这锦衣上用深棕色的丝线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一朵朵红梅在枝头嫣然绽放，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腰上再配一条素白腰带，既显出了身段窈窕，也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再加上她身利落飒爽的气场，只一眼，就能将这满园春色都给比了下去。 当然，也就将对面过来，同样穿着素色锦衣，衣摆上同样绣着红梅的丹阳郡主刘芸给比了下去。 看到刘芸的一瞬间，沈月华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这还真的只是个巧合！ 她也没想到，刘芸今天会穿这件，虽然两件衣服颜色相当，风格很像，但也不是一模一样，再加上两人迥然不同的气场。 高下立判。 不过，这怎么看都像是她是来砸场子的。 沈月华冤枉！ “喂！” 沈月华看到刘芸的一瞬间，刘芸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她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里划过一抹厌恶道：“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是那么好。 想来也不会好，毕竟这里面不仅有陈云欢的缘故，就现在两人撞了衣衫这尴尬的一幕，刘芸也多半不会喜欢她。 沈月华虽然不大喜欢她的语气，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现在的恼意。 她语气从容不迫道：“是长宁长公主邀请我来的。” “我母亲？”刘芸显然有些意外，她皱眉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遂转头扬眸看向沈月华道：“难怪。” 在这一瞬，沈月华从刘芸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这个难怪是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她细想，就见刘芸突然上前一步，一个状似随意但其实任谁都能看出来故意的动作丢掉了手里的帕子。 “你帮我捡起来。” 刘芸趾高气昂的看向沈月华，在她身上透着一股高高在上，与生俱来。 “郡主……” 门房老头有些着急，也有些为难，毕竟沈月华是长宁长公主请来的贵客，还不等见到主人家呢，结果这小祖宗就来磋磨人家了。 门房老头要替沈月华说情，却被刘芸一个眼神儿给压下了，她转头一脸讥诮的看着沈月华，等着沈月华出丑。 然而，并没有。 沈月华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对上刘芸挑衅的目光，沈月华眉眼如初，眼神里还透着几分笑意，语气温柔道：“丹阳郡主，您身边的丫鬟手脚断了吗？” 话音才落，刘芸被气得瞬间红了脸，她瞪着沈月华，怒气腾腾道：“沈月华你好大的胆子！连本郡主身边的人也敢诋毁！”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道：“丹阳郡主说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丹阳郡主自己的帕子掉了，不让身边的丫鬟捡，却偏偏来叫我，是何道理？” “我要你捡起来你就捡，要什么道理！” 刘芸冷眼看着沈月华，越发觉得沈月华目中无人。 这时候，沈月华神色微微一怔，面上的笑意也敛了下来，似是在犹豫，在挣扎。 见状，刘芸以为沈月华终于是怕了，她甚至都觉得平时贵女们口中难缠的沈月华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对付。 刘芸冷哼了一声，正要得意，却听沈月华突然一脸为难的开口道：“可是，前些日子，我腰扭伤了，怕是不能帮丹阳郡主捡了。” 刘芸：“……” 沈月华步态轻盈，婀娜娉婷的，哪里有半点儿伤了腰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捡。 刘芸咬牙道：“你腰伤了还能追着太子表哥去云城？” 因为气极了，刘芸说话也就没有个把门儿的，当即嘲讽道：“只可惜呀，太子表哥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眼巴巴的跟去了云城，这还不是被退了婚？” 往日里刘芸虽然娇纵，但也不会这般刻薄，今日是被沈月华气狠了。 听到这番话，沈月华不气反笑道：“丹阳郡主可真是会说笑。” 这里没有什么外人，刘芸又是皇家的人，沈月华上前一步，走近了刘芸些许，眼角眉梢带着笑意道：“我去云城，是因为我想去云城，至于你说追着你表哥去的还被退了婚，那我想，你大概是不知道，这婚，是我退的。” 换而言之，是她不要他了。 这话说出来大胆又狂妄。 但这确实是事实。 沈月华原也没想用这个说事儿，毕竟已经翻篇儿了。 但若今天不在这里把刘芸的话头给堵住，回头京都贵女圈子里她倒是真的要轮为笑柄了。 因为太后的关系，刘芸在贵女圈子里很是被捧着。 她今天把话撂下，让刘芸知道这事儿的轻重，回头有其他的贵女背后嚼舌根或者用同样的话来拾掇她，刘芸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也不会再提这一茬儿了。 第62章 无视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刘芸又一向敬重她的太子表哥，当然得捂着。 “你！沈月华你！” 毕竟从小接受的是良好的教育，骂人的脏话刘芸怎么也说不出口，也不会说，她气得跺脚。 “芸儿！不得胡闹。” 一道清越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沈月华抬眸循声看去，就见穿着一袭素白锦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翡翠装饰的长宁长公主自回廊处而来。 “清宁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得怠慢。” 长宁长公主一开口，刘芸的气焰就瘪了下去，不过，她想到刚刚沈月华那翻狂妄的话来，又气得忍不住咬牙道：“母亲！你不知道她刚刚说什么！她说太子表哥……” 刘芸被气得不行，正要细数沈月华刚刚的“累累罪行”，结果一开口就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眸子。 那人风华绝代，一照面就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刚刚他跟在长宁长公主后头，稍晚一步从转角处出来。 这时候，众人才看到他来了。 “太子表哥……” 刘芸怔怔的看着萧玉宸，后面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萧玉宸。 她想到她刚刚怼刘芸的那一番话，虽有些尴尬，但她倒也不后悔。 本就如此。 他们天家惯会拿着身份压人，而现在她和刘芸同为郡主，为什么就要她放下身段受她的气？ 她娇纵，她任性，她难缠，但她沈月华从来都会占一个理字。 便是往日里，她还没有清宁郡主这个身份，她都不会忍着她受这口恶气。 更何况现在。 所以，她理直气壮，目光坦然的对上了萧玉宸那犹如亘古寒冰般的眸子。 长宁长公主瞪了刘芸一眼，语气里带着嗔怪道：“你去后头把我的那卷佛经整理出来，别在这里乍乍呼呼的。” “母亲！” 刘芸有些不服气，但最后到底是在长宁长公主的目光注视下服了软。 刘芸一走，在场的气氛便有些微妙了。 长宁长公主萧雪琴笑着招呼沈月华道：“清宁，来。” 沈月华还看不清她什么意思，但总不能拂了她的意，便提起步子走了过去。 “倒是个好姑娘，可惜你跟宸儿缘分浅了点。” 太后虽然也这么说，但也没有当着沈月华和萧玉宸两人的面。 长宁长公主看了看沈月华，又转头看向萧玉宸。 见萧玉宸神色淡然，听到这句话眸子里也没有兴起半点儿情绪的起伏，再观察沈月华，那神色更是从容，竟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长宁长公主面色一松，眼底里带着几分笑意继续道：“如今你既被封为清宁郡主，跟我们也就是一家人，这过往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宸儿也当拿清宁当妹妹看，你说是不是？” 沈月华还是没看出来这长宁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对萧玉宸旧情难忘，或者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怨怼，这是来当和事佬的？ 但是，关她什么事儿？ 她是萧玉宸的亲姑姑，可跟她沈月华没有任何关系。 沈月华看不清她的真实目的，没有贸然开口，将难题丢给了萧玉宸，等萧玉宸先开口。 “姑母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孤先回去了。” 萧玉宸面色冷冰冰的，压根儿就不接长宁长公主的话头，撂下这句话之后，他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 “哎！这孩子。” 长宁长公主叹了口气，转而对沈月华道：“你也是知道的，他就是这性子。” 沈月华当然知道。 不过，这一次她没吭声。 “姑母。” 萧玉宸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从园子的另外一头款步而来。 虽然同样叫长宁长公主姑母，但来人却并不是皇室子弟。 几个皇子沈月华都是认识的，而眼前这人容貌倒是清秀，但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病怏怏的。 再加上这一声姑母，倒是让沈月华想起一个人来。 平阳侯姜城的嫡孙，姜安。 平阳侯姜城乃太后的亲弟弟，这姜安是太后侄孙，也即是长宁长公主外祖家的侄儿。 这平阳侯府乃百年世家，不知为什么，近两代姜家男儿身体都不大好，人丁也不旺。 平阳侯姜城虽有两子一女，但长子早年夭折，剩下的幺儿在得了姜安这根独苗之后，也病逝了。 倒是姜城庶出的女儿姜明珠被太后挑选进宫，自先皇后陈秋月去后，做了继皇后，身体倒还康健。 在连番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平阳侯姜城直接辞去了朝中所有职务，如今也只有一个平阳侯封号在。 按说，平阳侯府，一门两后，是何等的风光与显赫门庭，因着这些缘由也逐渐凋零了下来。 如今的姜安，就是整个平阳侯府上下捧在心尖儿上的人。 不过，传闻也说，这人身体不大好。 在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沈月华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长宁长公主今日的种种了。 自然，她也就想通了，为什么刘芸听到她是被邀请过来的，会流露出那几分幸灾乐祸来。 “安儿，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看姑母了？” 长宁长公主一边招呼姜安，一边很热络的拉起了沈月华的手走了过去。 “来，认识一下，这是清宁郡主，沈将军的女儿。” 说话间，长宁长公主转头看向沈月华，微笑道：“清宁，这是姜安，我外祖家的侄儿，我本邀你过来赏花，不料他今日也来了，倒是巧了。” 是巧吗？ 沈月华心头冷笑，面上表情淡淡的，一转头就对上了姜安清冽的眼神。 “给清宁郡主请安。” 按身份，姜安是低沈月华的，所以他的礼沈月华坦然受了之后才叫他起身。 姜安倒也沉得住气，直起身来之后，便抬眸看向沈月华，眉眼弯弯道：“听说，清宁郡主的骑射功夫很厉害，巾帼不让须眉？” 闻言，沈月华心情就更不大好了。 这人来这里之前，怕是就已经把她的老底都打听出来了，但还这般的态度，也就是说明，他…… 第63章 帮她？ 他对她还有那么点儿意思！ 至少，看样子对太后的这一番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 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知道她什么性子还会出现在这里了。 这哪里是长宁长公主说的那般巧合，这分明就是她安排的给她和姜安的相看！ 长宁长公主代表的就是太后。 太后竟然想把将军府跟平阳侯府绑在一起！ 让她嫁给姜安？ 倒不是沈月华看不起姜安，而是他这样细胳膊细腿儿风吹就倒的模样……她怕自己跺跺脚，这人就没了。 姜家虽显赫，也不是找不到好的姻亲，不过，但凡家里疼女儿的显贵人家，都不会想着把女儿嫁过去。 要是老爹知道太后是这般安排的话，只怕是要气死的。 沈月华心里这般想着，面上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冷淡，“姜公子谬赞了，传闻中的事情当不得真。” 姜安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看出来她对这门婚事并不上心。 不过，他却没有如沈月华想象的那般知难而退，反而浅笑道：“我自小就挺羡慕旁人可以骑马，射箭，习武，奈何我这身体一直不大好，也就只有看看的份儿，若清宁郡主有空，不若教教我吧。” 他的眉眼带着真诚笑意，那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好像不被世俗侵染的纯粹，跟沈月华所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哥都不同。 只一眼，就给人生出一种，他合该是被人妥帖保护着的感觉来。 只可惜，她无心嫁他。 只是听着他这一番话，沈月华倒是有些心软，想着他从小的经历，怪可怜的。 不过，她当然也不能因为这一瞬的心软而答应下来，这可是关乎到她的终身大事！ 沈月华扬眸，随意找了个借口，语气淡淡道：“那怕是不成了，我阿爹快要回来了，知道我还这般胡闹的话，会生气的。” 闻言，姜安也不生气，只对她微微一笑。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也看出了端倪，她给身边的丫鬟打了个眼色，那丫鬟当即道：“长公主，刚刚庄子上的顾管事说有要事见您，奴婢给忘了。” 长宁长公主微微一笑，看着沈月华道：“清宁，你且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去就来。” 闻言，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 这分明就是想让她和姜安在一块儿独处。 当然大大的不妥。 沈月华动了动唇，抬眸看向长宁长公主正要说出告辞的话，却见姜安比她先一步道：“既然姑母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姜安此举，不仅让沈月华有些意外，就连长宁长公主都有些诧异。 这是多好的给他和沈月华相处的机会。 姜安拒绝了。 “安哥儿，你这才刚来，怎么要走？” 长宁长公主给姜安递了个眼色。 不知道姜安是没看懂，还是故作看不懂，他对沈月华坦然的笑了笑，然后对长宁长公主抱歉道：“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这日头有些大，我怕回头又得咳了。” 他都搬出了这个理由来，长宁长公主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叮嘱了两句就叫人送了姜安回去。 等姜安走后，长宁长公主才拉着沈月华的手道：“其实，你别看他冷冷清清的性子，实际上真的是个好孩子。” 闻言，沈月华只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后面长宁长公主又说了些关于姜安的事情，沈月华都只是兴趣缺缺的样子，长宁长公主也就没再往下说了，只借口有事，让人先送了沈月华出府。 从长宁长公主府上出来，沈月华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带着丫鬟正要踏上马车，却被一个黑衣小厮叫住了。 “清宁郡主，我家主子有请。” 这小厮面生的很，沈月华转过眸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几步开外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倒是平平无奇，但驾车的车夫是似月。 萧玉宸？ 他不是早走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她？ 心里诧异，沈月华本能的要拒绝，她不想再跟萧玉宸有任何牵扯。 但这小厮的态度看似恭敬有礼，但实际上跟他主子一般，强硬的很。 想着萧玉宸的身份，再加上沈月华到底也好奇萧玉宸在这里等着她是想说什么，便点头跟了过去。 “太子殿下。” 走到跟前，沈月华服了服身子。 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萧玉宸端坐在马车里，外面的光线透过帘子的缝隙落到他俊美无双的容貌上，越发显得这人容貌非凡，矜贵无双。 他垂眸看了一眼沈月华，语气淡淡道：“姜家算不得什么，你若是不愿，孤会……” 帮你。 这两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见沈月华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不必了。” 她穿着一袭素白色长锦衣，衣上的红梅灼灼绽放，不但没有压下她半分艳丽，反越发衬着她的容貌明艳又张扬。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萧玉宸等在这里是为了跟她说这句话。 如果，是因为对她的补偿或者愧疚才想着帮她的话，不必了。 如果，是因为怜悯她或者看她嫁给姜安不顺眼来帮她，也不必了。 她不需要人帮。 更不需要他来帮。 沈月华迎着萧玉宸冷冰冰的目光才，从容且坦荡道：“臣女的婚事，自有家里长辈做主，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以臣女跟殿下之前的那般过往，为免被人争议，臣女的婚事殿下还是少插手为妙。” 太后要来掌控她的婚事也就算了，现在萧玉宸还要来插一脚，他们皇家一个二个的，真当她是软柿子吗？ 人人都要来捏一下！ 沈月华的语气里难得的带了几分冷硬。 萧玉宸呼吸一窒，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蓦地一沉，再不看沈月华一眼，直接撂下帘子让似月离开。 沈月华被晾在了原地，看着萧玉宸的马车绝尘而去，她差点儿要骂街。 叫人来的也是他，一言不合甩了脸子把人丢下的也是他。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萧玉宸这么欠揍。 第64章 被拒绝了 不过，气归气，回头沈月华就给抛到脑后了。 她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不值得为萧玉宸再浪费半点儿心思。 哪怕是生气，也是要费神的。 回将军府之后，沈月华先是叫来了沈青，问问他对苏时秋的调查结果。 从来了将军府这两日，苏时秋都没有任何异动，除了摆弄药材，就是指挥奴仆摆弄药材，甚至连听雨轩都没出去过。 而且让人遗憾的是，沈青也没有查到什么，他已经派人去了怀江县查，一来二去也得要些时间。 但沈月华中毒的这件事却不能等。 沈月华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还是得跟苏时秋谈谈。 至少，她得弄清楚自己这毒到底是怎么被下的，以后能不能清楚，会不会有后遗症什么的。 毕竟是有求于苏时秋，沈月华让花云准备了些可口的糕点和水果，亲自提着去了听雨轩。 今天一早苏时秋就让人采了药材回来，他指挥将军府奴仆的模样，都被沈青惟妙惟肖的给沈月华比划了出来。 反正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沈月华让沈青传令下去，都由着他了。 等沈月华提着食盒赶过去的时候，苏时秋正在院子里摆弄药材。 他一席黑色长衫格外显眼，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衣摆微微起伏，分明那黑到骨子里的性子，却愣是给人一种姣姣出尘的感觉来。 通体雪白的狗剩就蹲在他脚边，见沈月华来了，狗剩嗷呜叫了一声，探出了小爪子扒拉了一下苏时秋的衣摆。 见此，沈月华十分有理由相信，苏时秋是把狗剩当狗在养活。 “苏大夫。” 沈月华好似全然忘记上一次被苏时秋关在门外吃闭门羹的情形了，她面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很是乖巧的跟苏时秋打招呼道：“苏大夫晒药材呢？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闻言，苏时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沈月华。 他漆黑如墨的眼底里划过一抹嫌弃。 沈月华定睛看了看，没错，确实是嫌弃。 她气得手抖了抖，差点儿没把手上的食盒给掉在地上。 苏时秋却已经转过了身去，慢条斯理的接过旁边小厮递上来的帕子擦着手。 沈月华看到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到底没忍住，皮笑肉不笑道：“苏大夫，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话？” 他现在是住在她家里，吃着她的，用着她的，态度还这般恶劣。 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月华话音才落，苏时秋转头走了过来，抬眸看向沈月华，语气漫不经心道：“我只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月华：“……” 她攥紧了的拳头在咔咔作响，但转念想着自己身上的毒，沈月华到底是忍了。 而且，本来也是她有求于他。 沈月华很快调整了心态，转而对苏时秋一脸诚恳道：“我就直说吧，苏大夫，你看我身上这毒你能解吗？” 没有人会不怕死，沈月华也一样，有的人之所以能慷慨赴死，是因为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沈月华现在不必面临这样的抉择，她自是惜命的很。 连太医院院判周大夫都看不出来的毒，沈月华暂时也不敢去奢望旁人能解开了。 “可以。” 苏时秋很自然的抬手接过沈月华给他倒的茶，慢悠悠喝了一口才道：“需要点时间罢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难得的对苏时秋真诚的笑道：“能解开就好，时间不是问题。” 苏时秋喝了一口茶，扫了沈月华一眼：“听说，清宁郡主相看了姜家的小公子？” 这不是疑问句。 沈月华虽有些诧异，她前脚回来，连祖母那里都还没通气儿呢，苏时秋怎么就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准知道她被长宁长公主邀请过去的时候，苏时秋就已经猜到了。 好像就没有他猜不透的事情。 提起姜安，沈月华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是啊，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 姜安给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所以看到他被病痛折磨，便多了几分感慨。 仅此而已。 不过，旋即想到她自己的婚事上，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就算推掉了一个姜安，还有下一个王安，李安，赵安。 她的婚事不定下来，太后那边不会消停的。 这让她有些犯愁。 正想着，沈月华眼珠子一转，见苏时秋喝了一口茶，正在转着手上的茶盏，沈月华灵机一动，看向苏时秋道：“不然，苏大夫，你干脆留下来给我做郡马吧。” “咳咳咳咳咳！” 沈月华话音才落，向来八风不动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时秋一下子没忍住，被茶水给呛个正着。 见他掩着唇咳个不停，沈月华在旁边仔细分析道：“你看啊，我们家身份地位金银珠宝都不缺，我这个人呢，性子磊落洒脱，便是当不好你娘子，做你的兄弟也是无碍的。” “我祖母也好，阿爹也好，都是极好的人，而且，你要是给我做了郡马，也打消了上面那些人的疑心病，他们睡觉都要安稳许多了，我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看到苏时秋被呛成这样，沈月华心里十分愉悦。 她忍不住还要打趣他几句。 这时候，却见苏时秋终于止住了咳嗽，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笑意看向沈月华道：“清宁郡主刚刚问我什么？” 沈月华没多想，下意识答道：“我问你，要不要做我的郡马。” 闻言，苏时秋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里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道：“上一个问题。” 上一个问题？ 沈月华微微一怔，认真回想了一下，“你看我身上这毒你能解吗？” 沈月华一时间没想明白，明明刚刚还在说着郡马的事情，怎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她话音才落，却见苏时秋端起了茶盏，含笑看向她，温文尔雅道：“不能。” 沈月华：“……！” 第65章 嫁人难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沈月华好想立刻马上打死他！ 在遇到苏时秋之前，沈月华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欠揍之人！ 即便是乍乍乎乎风风火火的陈昭恒，她最多当时被气一下，但哪一次不是很快就又找回了场子。 偏生在苏时秋这里，沈月华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闷亏。 偏生，她身上中了毒，还得要靠他来救自己的小命。 沈月华觉得，苏时秋就是老天爷看她不顺眼故意派下来折磨她的！ 就在沈月华杀气腾腾咬牙切齿已经在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的时候，苏时秋已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搁下了茶盏，从从容转身回了房间，从从容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完全无视了她！ 沈月华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因为气极，沈月华离开听雨轩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碎了听雨轩的院门槛儿。 “小姐，太夫人找。” 春桃找过来给沈月华递信儿，远远地看到沈月华浑身上下都在冒杀气的模样，春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转而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沈月华身后的花云和花雨。 然而，花云和花雨跟沈月华杀气腾腾的模样完全相反，即使内敛如花雨，这时候也已经在强忍着笑意了，只差一点儿就要破功。 这样的情形实数罕见，春桃不明所以，但有沈月华的气势在前，她也就不敢多嘴问了，只得压下了心头的好奇。 丫鬟们的表情沈月华当然看在眼里，她想起苏时秋那欠揍的模样，越发恼了起来。 等回头，她一定好好跟他算算这笔账！ 气哼哼的沈月华去了静心堂，对上祖母慈爱的目光，刚刚的郁闷之气这才褪去了不少。 “祖母，您叫我？” 沈月华甜甜的叫了一声，就走到了祖母跟前撒起娇来。 “你阿爹来信了。” 太夫人抬手将一封家书递给沈月华，才送回府里的，她这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先叫来了沈月华。 因为她知道，沈月华该是也很着急的。 “我老爹来信了！” 看到那封家书，沈月华的眼睛都亮了亮。 她在祖母身边坐下，打开了家书，祖孙两人一起看了下去。 看到最后，两人的神情里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看到阿爹的字迹，沈月华才真的有一种阿爹要回来了的真实感来。 哪怕之前陈昭恒也说过，但那时候总是不太真切的。 这一次，阿爹真的要回来了，最多不用一个月！ 不仅如此，北齐这一次还派出了使团来东楚，算上阿爹这封家书送回来的日子，北齐使团也快到了。 不过这些沈月华并不关心，她只想早点儿见到阿爹。 她有许多疑问想当面问问阿爹，也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阿爹说。 好在不用等太久。 “华姐儿，今日长宁长公主叫你做什么？” 无端端的，长宁长公主给沈月华递了帖子，这让太夫人都有些不安。 闻言，沈月华轻叹了一口气，将今天在长宁长公主府里遇到的一切跟太夫人大致说了一番。 听到最后，太夫人先是皱眉，转而拍了拍沈月华的手，教训道：“你这性子真的该改一改了，那还是在长宁长公主的府上，你就那般跟丹阳郡主顶撞上了，万一触怒了长宁长公主，以后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太夫人说的眉头都皱起了几道沟壑。 见状，沈月华摆了摆手，无奈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她踩在我的头上吧？” 这样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反正因为陈云欢的关系，她跟丹阳郡主刘芸也是不可能友好相处的。 所以，在第一次沈月华就得给她踩回去，免得别人还以为她是软包子。 至于祖母说的，担心她得罪长宁长公主这件事…… 既然太后已经把她的婚事打到了姜家小公子的头上，那么无论她现在表现得有多好，多讨她们欢心，只要她拒了这门婚事，迟早都是要得罪她们的。 太夫人到底是心疼沈月华的，训斥了两句之后，就忍不住心疼道：“听闻那姜家小公子，身体不大康健？那样的人……又怎么能说给我们华姐儿。” 这婚事，断然是不行的。 如今沈长奇还未归京，太后便是有这打算，也不会贸然就赐婚，等沈长奇回来了，也就不用她们祖孙俩担心了。 太夫人担心的不是姜安，而且后面的事情：“我总是有些不安，你这婚事，当真是要头疼一番的。” 可不是嘛！ 沈月华自己也觉得。 退掉了跟太子萧玉宸的婚事之后，她也就不能再嫁给其他皇子了，朝中几个手握重兵重权的武将，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那么，剩下的就要从那些文官中选。 可是，她到底是希望自己能嫁一个文武双全的夫君的。 京都中的贵公子，喜欢舞文弄墨的，大多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而且个个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就那性情沈月华都喜欢不起来。 她能嫁给谁，要嫁给谁，这还真的是个棘手的问题。 以前，她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嫁给萧玉宸，甚至连以后她为他穿上嫁衣的模样都已经想了无数回。 世事难料，一朝退婚，打碎了她前面十年的幻想。 突然一下子让她再去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沈月华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到合适的人来。 正思忖着，有门房来报，长公主府又送来了帖子。 长公主邀请沈月华去吃桃花宴，就在三日后。 看到这封帖子，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这长公主府里的帖子，送得未免也太勤快了些。 她今儿才回来呢，后脚就迫不及待又送了帖子来，是恨不得立即把她和姜安按头结亲吗？ 沈月华放下了帖子没打算接。 没曾想，第二天又有帖子送来。 不过，这一次送帖子的人指名要亲自见沈月华。 沈月华以为是长宁长公主派来的，没曾想竟不是。 “清宁郡主。” 来人跟沈月华行了一礼之后，也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我家主子有话想当面跟清宁郡主说，还请清宁郡主务必接了长宁长公主府的帖子。” 第66章 桃花宴（一） 当沈月华问起他家主子是谁的时候，那人露出了平阳侯府的腰牌。 姜安？ 沈月华对此人的印象尚可，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孱弱样，便多了几分同情，但也仅此而已。 她其实并不大愿意跟他有什么交集。 尤其是现在太后和长公主还在极力撮合她跟他之间的婚事。 沈月华避之不及，就要开口拒绝，却听这人又道：“清宁郡主请放心，我家公子还说了，长宁长公主这一次还请了别的府上的姑娘，不会让清宁郡主为难。” 姜安都知道她为难了，想来也是看出了她没结亲的心思。 听到这人的话，沈月华又有些好奇，姜安到底还要跟她说些什么？ 沈月华仔细想了想，只是去赴宴而已，倒也没什么，那就去吧。 她点头接下了帖子。 这天一早，沈月华舍弃花云准备好的那一套素色纱裙，换上了一套绯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墨玉般的青丝绾了个飞仙髻，一只缀着梨花装饰的金步摇点缀发间，末端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随着沈月华举手投足的动作在发丝间轻轻荡起，她本就美得张扬，配上这般明艳的色泽搭配，不但没有被压下半分，反倒衬着她的容颜越发娇艳。 沈月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十分满意，这就带着花云花雨出发了。 长宁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又是太后跟前最得宠的，所以，长宁长公主府上下的帖子，京都贵女哪里敢怠慢。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长宁长公主府门口就已经排了很长的车队了。 门口的管家老远看到将军府的马车，也不怕得罪其他的贵女，立即亲自去请了沈月华先进去。 沈月华去了才知道，这一次请的不仅有京都贵女，还有一些世家公子，她倒也不意外，比起上一次姜安唐突的出现，这一次长宁长公主想必是稳妥了许多，邀了这些世家公子作陪，以春日桃花宴为由，倒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只是，她没有想到萧玉宸竟然也来了。 她才被管家带着穿过花厅，就听见身后有人步履匆忙，一群人窃窃私语：太子殿下来了。 萧玉宸身份尊贵，长宁长公主不必亲自去迎，但管家是要的。 沈月华看出了他的为难，善解人意道：“没事，我来过一次，也知道去花园的路，你叫个丫鬟带路就行。” 管家很感激的对沈月华服了服身子，叫来了小丫鬟作陪，自己忙不迭的去迎萧玉宸了。 沈月华不想跟萧玉宸撞上，转身就带着丫鬟往花园走。 她避之不及，却有人欢欢喜喜要往上扑上去。 比如，陈云欢。 沈月华才走到花园入口，就听到那讨人厌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欢喜道：“太子殿下真的来了吗？丹阳郡主您快点儿，我们快去看看。” 随着那声音落下，穿着一袭绯色纱裙整个人犹如一只花蝴蝶一般的陈云欢跟沈月华打了个照面。 “沈月华！” 看到沈月华的一瞬，陈云欢也是一怔，旋即她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转而一脸憎恨的瞪着沈月华道：“你怎么有脸来的！” 她本来生的还算娇媚明艳，放在人群里也是极其出挑的，是会发光发亮的。 然而，这般的好颜色搁在沈月华面前，压根儿就不够看。 但凡有沈月华的地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沈月华就如同天际的那一轮明月。 哪怕星河万点，又怎么能跟明月争辉。 再加上同样都喜欢萧玉宸的缘故，所以，陈云欢对沈月华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沈月华同样不喜欢手段下作嘴巴还欠抽的陈云欢。 但是，今天是长公主的桃花宴，她到底还是不想惹事，所以没搭理陈云欢，自己带着两个丫鬟继续往花园走。 沈月华不想招惹陈云欢。 但陈云欢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见沈月华要走，便越发得意了几分，往日里在沈月华面前吃过的亏历历在目，好不容易看到沈月华从枝头上跌落下来，陈云欢恨不得踩着沈月华的脸放声大笑。 事实上，她也真这么干了。 “沈月华，你真的是没脸没皮啊！都被退婚了，知道太子殿下要来，还上赶着追了过来，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像丧家犬！” 陈云欢哈哈笑得正得意，转头摆摆手对落在后面才跟过来的丹阳郡主刘芸招了招手，正要继续嘲讽作践沈月华几句，却见面前的沈月华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不等陈云欢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她脸上炸响。 她的脑袋被打歪到了一边，连发髻都被打歪，那边被打的娇艳明媚的脸颊也瞬间肿了起来。 啪！ 陈云欢都被打蒙了，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月华又补了一巴掌。 这下，不仅陈云欢懵了，后脚跟过来的丹阳郡主刘芸也愣住了，甚至连两人身边的丫鬟都忘了反应。 而沈月华已经退开了一步身子，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一脸淡然的看向陈云欢道：“这一巴掌，是打你不知尊卑。” “我乃皇上亲封的清宁郡主，你见了我连礼数都忘了，跟疯狗一样，该不该打？” “这第二巴掌，是打你含血喷人，是长宁长公主邀请我来的，你却这般诋毁我，是当长宁长公主不在，还是在欺负丹阳郡主良善会纵着你？” 一番话劈头盖脸的对着陈云欢当头罩下。 陈云欢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也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了，当即红着眼睛瞪着沈月华道：“沈月华！我堂堂相府嫡女，岂容你这般作践！你给我等着！” 虽然之前陈云欢也没在沈月华手上讨得半分好，但是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被打，还是第一次。 陈云欢气炸了。 然而，她的威胁对沈月华来说，并没有半点儿力道，她冷嗤了一声，学着陈云欢的语气道：“哦？我堂堂将军府嫡女，皇上亲封的清宁郡主，就得容得你这般作践？我倒是等着你找人来主持公道。” 第67章 桃花宴（二）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只是那笑意都透着几分凌厉的气势来，生生的堵住了陈云欢的话头。 沈月华早就想打陈云欢了，这女人像苍蝇，就是欠得很。 之前她最多磨磨嘴皮子，将陈云欢的那些嘲讽和谩骂给还击回去或者直接无视了，从未动手。 因为那时候，她到底还顾及着自己准太子妃的身份。 她知道，萧玉宸不喜欢她娇纵任性的模样，也不喜欢她跟别的贵女逞口舌之快。 他要的是一位贤良端方的太子妃，他想看到的也是她大度贤良的模样。 所以，她就收起了自己的明媚张扬，能忍她就忍，能无视就无视。 人前三分笑，个中苦楚，她独自咽下。 她用尽了全力往他心目中准太子妃的模样靠拢，却总是被嫌弃，被挑剔，被漠视。 她爱他爱得没有了自我。 而这一点，恰巧是最要命的。 爱人之前，她先得爱自己。 可惜，她领悟得太迟。 如今，她看开了，也放下了。 她就是这般性子，陈云欢想踩她，她就给她踩回去。 而且，要更准，更狠。 这样才能彻底打消那些旁边还在观望着随时准备在背后给她捅刀子的贵女们的心思。 刚刚在大门口，她才一出现，就已经对上了多少双等着瞧好戏一般的眼神儿。 她们跟陈云欢想的一样，当她是丧家之犬吗？ 不，骄傲如她，偏要打扮得美美的，明艳不可方物，将她们所有人都压下去一头。 等着看她笑话？ 她倒要看看，谁才是笑话。 “丹阳郡主，你看看，沈月华她……” 陈云欢气炸了，但到底没有丧失理智，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沈月华，说不过沈月华，只得转头求助赶过来的丹阳郡主刘芸。 “沈月华她太过分了！” 陈云欢双颊红肿，拉着丹阳郡主刘芸的手，哭诉道：“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她就动手打我。” 闻言，沈月华冷笑了一声。 呵，这颠倒黑白的本事。 她的目光从陈云欢身上转到了丹阳郡主刘芸的身上，“她说的当然不是实话，说我被太子殿下退婚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的眸子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看向丹阳郡主刘芸。 这样的眼神，只一刹那就让刘芸想起了前两日沈月华在她跟前说的话——是她退了萧玉宸的婚，是她不要萧玉宸了！ 当时刘芸就被气得不行，可回头她去问过母亲，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竟是将军府主动提出的退婚。 所以！ 沈月华说的并没有错。 念及此，刘芸呼吸一窒，原本要帮着陈云欢训斥沈月华几句的，被沈月华这么一提醒，她眸色一沉，连忙呵斥陈云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跟太子表哥的婚事既然已经退了，就容不得外人再嚼舌根子！” 言罢，刘芸连忙抬头看向沈月华，生怕沈月华没个轻重，就再一次将那天的话给说了出来。 毕竟那天也只有她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在场，太子表哥和皇家的颜面尚且能捂住。 今日却不同。 府里宾客满座，就她们吵嚷的这会儿功夫，不远处的回廊上就已经有了不少目光递过来了。 要是让沈月华这般说出去了，她天人一般的太子表哥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她断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刘芸咬咬牙，转头瞪着陈云欢道：“别闹了，你发髻都乱了，像什么样子，我让人带你下去梳洗。” 这是要息事宁人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云欢心头冰凉一片，她动了动唇，还要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纷至沓来。 这一瞬，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转过了头去，循着那脚步声而去。 一席墨色锦袍的萧玉宸走在前面，他身边跟着三皇子萧玉铭以及作陪的七八个世家公子哥，全部轮为了陪衬，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春日漫漫，芳菲正好，萧玉宸款步从容而来，那俊美的五官早已经让一众贵女芳心暗许，再加上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储君气势，他所过之处皆是痴迷神往的目光，唯有一人，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待萧玉宸走近了，众人齐齐跪拜行礼，沈月华这才淡然转身，从容跟着众人一同行礼。 萧玉宸淡淡应了一声，众人这才直起身来，尚未站稳，就见陈云欢噗通一声跪在了萧玉宸的跟前。 “太子殿下，还请为臣女做主。” 她脸颊红肿，发髻散乱，全然没有半点儿相府千金该有的样子。 便是闻讯赶过来的长宁长公主萧雪琴，也忍不住皱眉。 萧玉宸冷眼看着陈云欢，尚未开口，陈云欢已经哭诉道：“臣女本是要去前面给太子殿下请安，路过这里，跟沈月华起了两句口舌之争，谁料沈月华竟然动手打人！臣女好歹也是相府千金，断容不得她沈月华这般欺辱，还请太子殿下为臣女做主！” 既然已经完全丢了面子，陈云欢也顾不得了，她现在只想死死咬住沈月华，让沈月华也讨不到半点儿好来。 尤其是在萧玉宸的面前。 念及此，陈云欢原本愤怒至极的心情突然划过一抹快意来。 她的表情都落到了沈月华的眼里，让沈月华只觉得好笑。 陈云欢怕是误会了。 误会了她还喜欢萧玉宸，还在意萧玉宸的态度。 更误会了，她跟萧玉宸已经解除了婚约，如今的萧玉宸……是没有立场来指责她的。 更何况，她还占着理。 待陈云欢哭诉完了，萧玉宸转头看向从容站在原地的沈月华。 她背脊挺得笔直，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明艳之色，面对陈云欢的控诉，她不但没有半点儿心虚，反而还一脸不屑。 萧玉宸微微皱眉，看向沈月华道：“你怎么说？”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股威压，无形中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沈月华早就司空见惯。 换做往常，她多少有些慌了手脚，毕竟人又一次让萧玉宸看到了自己娇纵难缠的模样。 第68章 桃花宴（三） 上一次陈云欢落水，不是她推的，萧玉宸都能当众说出那番绝情的话来，更何况这一次，是她亲手打了她。 沈月华抬眸，坦然对上萧玉宸的目光，不避不让，认真道：“我觉得，我刚刚下手还是轻了些。” 话音才落，不等陈云欢尖叫出来，沈月华继续道：“太子殿下刚刚也听见了，我好歹也是堂堂清宁郡主，她张口闭口直呼我的名字，这到底是不守规矩没有教养，还是没把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 如果只是不守规矩没有教养，顶多被指责两句，但若是后者……就是藐视圣上！ 这罪名可就大了。 原本气急败坏的陈云欢蓦地安静了下来，她睁大了眼睛愣了一瞬之后，又开口道：“我没有，我不是！是你先打了我！” 言罢，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笃定道：“对，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 闻言，沈月华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后之前为她引路的长宁长公主的丫鬟一眼，再转头看向还没有发话的长宁长公主道：“长公主，您府里的丫鬟可以作证的，而且……” 说到这里，沈月华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看向丹阳郡主刘芸：“丹阳郡主也可以作证。” 刘芸：“……” 长宁长公主扫了一眼那丫鬟，再看了看刘芸。 刘芸跟陈云欢交好，当然是要帮着陈云欢的，但是刚刚在这园子里的又不仅仅是她们几个人，不远处都还有些世家贵女，甚至有可能面前的这群公子哥儿们都听见了。 她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如果要让她把刚刚那一番争执的起因说出来……就势必要牵扯出太子表哥是被沈月华退了婚一事。 这当然是不行的！ 所以，刹那间刘芸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她退开了一步，走到长宁长公主面前道：“母亲，这一次确实是陈云欢不对。” 既然丹阳郡主都发话了，原本那些还翘首看好戏的人也都微微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陈云欢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哭诉道:“还请太子殿下给我做主，是沈……清宁郡主欺人太甚……” 今日这里这么多贵女贵公子，这件事定然是捂不住的。 若不讨个公道，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够了！” 萧玉宸突然开口，他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来人，给陈丞相带句话，若是他管教不好女儿，孤不介意从宫里头挑两个嬷嬷来替他管束。” 话音才落，陈云欢彻底愣住了。 在场那些还带着一丝侥幸，准备看热闹的人也有些意外。 太子竟然在帮着沈月华说话？ 倒是长宁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忙叫了身边的两个婆子将陈云欢给带了下去。 “臣女谢太子殿下为臣女主持公道。” 即使赢得了胜利的沈月华面色依然平静，她不卑不亢行了礼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完全没有打算跟萧玉宸多说一句话。 “都还愣着做什么呀，难得姑母请客，我等下得多喝两杯桃花酿！” 就在气氛有些微妙且尴尬的时候，刚刚一直都在旁边看好戏没有搭话的三皇子萧玉铭笑着扫了一眼众人。 再看向长宁长公主，笑道：“姑母，听说你家园子里那株百年桃树今年开得最旺，你说我要是去树下多求求，能不能个我求个皇子妃来？” 话音才落，长宁长公主笑道：“你若有心想要三皇子妃，还用求的吗？” 言罢，她转头招呼了萧玉宸跟其他的贵公子先去前厅喝茶，她还得给相府带两句话，便让丹阳郡主招呼女客去后花园先逛着。 沈月华随着丹阳郡主往后院走，她总觉得萧玉宸在转身离去的时候，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如芒在背。 沈月华自动忽略，转头就带着花云和花雨逛起了花园。 贵女虽多，但因为刚刚她打人的那一幕，其他的贵女看到她无不远远避开了些。 倒是给沈月华腾出清静地方了。 只是走了几步，也就没有什么兴致，她见不远处有凉亭，正打算进去歇歇，一抬眼就看见隔着花树枝叶间隙，有人从旁边的小径过来。 不多时，亭子跟前就多了一道天水之青的身影。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正对上他含笑看过来的眸子。 “清宁郡主，又见面了。” 平阳侯姜家的小公子，姜安。 他面色苍白如纸，孱弱的身子仿似风吹就倒似得，但那双眸子清澈明亮，整个人又给人一种文雅温柔的感觉来。 沈月华原不想赴宴，是他派了人来，说有事跟她说。 而她也想要跟他说清楚她无意结亲这件事。 沈月华这才来的。 所以，她在逛园子的时候就已经在想，姜安什么时候会出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见着，倒也不算唐突。 “姜小公子。” 沈月华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之间有五步远，说出来的声音也不大，再加上之前那些贵女都避着沈月华，这一片都没有什么人。 所以，倒也不担心被旁人听了去。 姜安微微一笑，语气诚恳道：“我没想到，清宁郡主真的会来。” 这是什么话，不过是赴宴罢了，又不是龙潭虎穴，沈月华动了动眼皮子，没有开口。 太后很有可能给她指了这门婚事，她对姜安的态度尤为重要，断不能让他生出自己也有此意的念头。 对她的冷淡态度，姜安倒也好脾气，他展颜笑了笑，突然开口道：“请恕我冒昧，想问清宁郡主，可还喜欢太子殿下？” 沈月华：“……” 这哪里是冒昧，这简直是冒犯了！ 她愣是想不通这外表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姜安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沈月华警惕了起来，她皱眉看着姜安。 见她这般表情，姜安反而笑道：“我知道了，那敢问，清宁郡主现在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 沈月华：“……”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怎么就知道了？ 难得她的心思一下子被人猜得这么准，沈月华不答反问道：“姜小公子这是做什么？” 第69章 桃花宴（四） 看到她一脸戒备的模样，姜安微微一笑，退开了一步，柔声道：“清宁郡主不要误会，我其实是想说，既然清宁郡主暂时还没有喜欢的人，不妨先顺着太后的意思。” 话音才落，沈月华微微皱眉，拒绝的话语都到了嘴边，却又听姜安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清宁郡主是个聪明人，自当知道，即使拒绝了姜家，太后那边……” 姜安点到为止，“而我，可以帮清宁郡主将这件事拖下去，我也会想办法不让太后立即给你我指婚，也不会给清宁郡主带来任何困扰，只是希望下次太后也好，长公主也罢，再有这类宴请安排，清宁郡主不要拒绝。” 这是个什么意思？ 沈月华有些猜不透姜安心中所想。 但警惕一点准是没错的，她皱眉道：“姜小公子为何要帮我？” 这才第二次见面，非亲非故，沈月华不相信他会无理由无条件的帮她。 有风拂来，带着一丝凉意，姜安微微一咳，苍白的面色上多了一抹绯色，“我不是在帮清宁郡主，也是在帮我自己。”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姜安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之后，才道：“清宁郡主也看到了，我这般的身体……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小姑娘了。” 所以，用她当挡箭牌就没事儿？ 沈月华皱眉。 姜安见她误会了，连忙摆手道：“我绝无此意，只是想着既然我们都被这婚事压着，倒不如先拖下去，横竖现在清宁郡主也没有想要嫁的人，等沈将军回京了，或者清宁郡主有了要嫁的人选，再拒绝不迟。” 说得倒是好听，太后那边哪里是说拖就能拖下去的。 而且，这种吊着人家的事情，沈月华也做不来。 更何况，她对姜安还不够了解，这人看似一副弱不禁风人畜无害的纯粹模样，但焉知那副文弱的皮囊下是否有一颗黑心肠。 人不可貌相。 这一点在苏时秋身上，沈月华深有体会。 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姜小公子若是想找人把婚事往后压一压，大可以找旁人，我今日既来见姜小公子，就是想把话说个明白。” 闻言，姜安也不生气，他微微一笑道：“清宁郡主就不怕我直接去找太后请旨赐婚？” 毕竟，他是平阳侯唯一的嫡系血脉了，太后又一直都向着娘家，再有一个姜皇后，长公主，结果就难说了。 他看似轻描淡写的玩笑话，实际上也隐隐透着威胁。 而沈月华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她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笑意，一脸随意道：“是吗？太后疼爱姜小公子自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我阿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手下亡灵无数，将军府煞气冲天，万一冲撞了姜小公子，再有个头疼脑热甚至一病不起的，你说，太后会不会心疼？” 当然会，岂止是太后，整个姜家都要翻了天。 旁人或许不信这些，但姜家人一定相信。 在来赴宴之前，沈月华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据沈青带回来的情报，这平阳侯夫人每个月至少要往庙里跑三趟为姜安祈福，有时候遇到姜安身子不大好了，她们甚至让整个姜府都跟着吃斋礼佛。 在来之前，沈月华就想过了，如果姜安好说话便也罢了，如果不好说话，她只需派人给姜家透个信儿，编一个八字不合甚至将军府带煞气会冲撞姜安的由头，这婚事定然是不成的。 听到这一番话，姜安不但没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待沈月华的目光看过去，他展颜道：“清宁郡主就不怕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闻言，沈月华也笑了：“我怕什么，该头疼的是旁人。” 那样一来，胆子小的，或者在自家做不得主的世家公子哥儿是不会再敢娶她了，而她也不屑嫁这样的人。 她的婚事定不下来，最该头疼的就是太后了。 她本就生得明艳，这一笑，更是绝美，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越发扎眼。 对面姜安眸子微微一闪，旋即，他自嘲的笑了笑，“也罢，清宁郡主本就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不过在太后那边，我还是会帮着清宁郡主的。” 言罢，他对沈月华抱了抱拳，转身含笑去了。 至于他为什么还要帮沈月华，怎么帮沈月华，他都没说。 这人。 沈月华也看不透。 不过，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谨慎些行事就行。 “小姐，长公主那边叫入席了。” 花云提醒，沈月华这才回过神来，带着两个丫鬟跟了过去。 沈月华前脚走，后脚不远处花枝微微一颤，似月的身影在墙头一闪即逝。 长公主的桃花宴就设在那株百年桃树下。 男女宾客用屏风分开两边。 因为有性格淡漠不苟言笑的萧玉宸在，其他的几个世家公子哥儿也不敢像往日那般随意散漫，个个坐得笔直，拘谨得很。 也只有萧玉铭偶尔抛出来什么话头，其他人才敢做声应了。 见似月回来，萧玉宸起身离开了席位，其他人莫不松了一口气。 “主子。” 等步入了四下无人的凉亭，似月才开口将刚刚所见所闻跟萧玉宸描述了一番。 萧玉宸默默的听了，最后微微皱眉，似是要开口吩咐什么。 然而，似月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他一个字，最后仗着自己在萧玉宸身边多年，似月壮着胆子，咬牙道：“主子，奴才不明白，殿下既然放心不下沈小姐，为什么不直接敲打姜家？” 要他去跟着，却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是怎么回事？ 萧玉宸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株百年桃树，桃花灼灼，花雨纷飞。 隔着那道屏风，依稀能看见沈月华款步从容入席的身影。 就在似月以为萧玉宸不会开口回答的时候，却听他道：“她那般的性子，又怎会吃亏，倒是孤多虑了。” “以后，她的事情，不必再管。” 言罢，他转过了身子，径直离去。 第70章 家法 沈月华在席上连打了两个喷嚏。 惹得长宁长公主都转头询问：“清宁，是不是着凉了？” 沈月华觉得怕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她这样的身体还没娇弱到风吹就着凉的地步。 但长宁长公主抛出这个话茬儿，正好给了她离席的借口。 “回长公主的话，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歇歇应该就好了。” 沈月华起身，行了礼：“虽陈云欢有错在先，但是今日扫了长公主的兴致，是我的不对，还请长公主责罚。” 对陈云欢这件事，长宁长公主虽然已经对沈月华有些不大高兴了，但也觉得是陈云欢错得更离谱，再加上现在太后有意让沈家跟姜家结亲，沈月华将来很有可能就是姜家的少夫人，她的侄儿媳妇，所以长公主到底宽容了几分，没打算追究这件事。 听沈月华这么说，她也不好拘着她，当即浅浅笑道：“事情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既然身体不大舒服就先回去歇着，改日再聚就是。” 得了应允，沈月华总算可以从宴席上抽身了。 她本也没想着萧玉宸那头，但奈何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多嘴，在她经过花厅的时候，就听见有丫鬟窃窃私语，道是萧玉宸刚刚跟长公主告饶离席了。 这原也没什么，不关她的事，只是听着下面丫鬟说太子前脚走，她后脚就跟着离席，这话有些扎耳。 她越是想避开，但有时候就是这么好巧不巧能撞到。 连离开都能前后脚，还真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沈月华觉得，下次再出门，一定要让沈青先去悄悄打听一下萧玉宸是否也会在，在的话，她就不去了。 不过后来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越是避着，倒越显得刻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 从长宁长公主府回来，沈月华前脚才跨进将军府门槛儿，还不等她回廷芳院换身衣服，就被太夫人叫去了静心堂。 “跪下！” 沈月华才走到门口，身子都还没站稳呢，就被太夫人一声呵斥道：“你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她人还没有从长宁长公主府上回来，今日她掌掴相府千金陈云欢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太夫人当然也知道了。 当即就气得不行，吩咐了门房看到沈月华回来了就先叫去静心堂。 “祖母……” 沈月华耷拉起小脸，故作委屈道：“是她先欺负我的。” 闻言，太夫人想都没想，冷哼道：“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你！我看你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给我跪下，请家法！” 太夫人从小便纵着沈月华，很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至于请家法平时也不过是说说唬唬沈月华罢了，但是这一次是真的被气到了。 “祖母……你听我解释。” 沈月华叹了一口气，将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最后道：“是陈云欢欺人太甚，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了，前面我忍着她，她才会越发肆无忌惮，今日我若再忍着她，以后她还会得寸进尺的！” 然而，沈月华的解释太夫人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跺了跺脚道；“你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婆子是不是？” “平日里你任性也就算了，可那是长公主府里，陈云欢再不对，那也是相府千金，你能这般胡来？” 闻言，沈月华不服气道：“那祖母的意思，合着我就该忍气吞声当缩头乌龟吗？” 她当然知道陈云欢身份同样显赫，打了陈云欢，就是在打相府的脸面。 如果是其他人，碍于家族关系和颜面，她都还要再考虑考虑，说不定就忍了。 但是，陈云欢的父亲陈相国在朝堂上跟阿爹就不对付。 上一次将军府被诬陷，陈相国可是踩得最狠的，跳得最高的！ 这样的人，她凭什么给脸面？ 反正也是死对头，相国府和将军府，本就不可能有半点儿和解的余地。 看到沈月华毫无悔意的模样，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跪下！” 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 沈月华上前一步，哼哼道：“跪就跪，但是祖母，我跪是因为您叫我跪的，并不是因为我觉得我错了才跪的。” 她没错。 话音才落，太夫人气得手抖：“青竹，请家法！” 沈家的家法是一根手腕粗细的楠木棍。 当年，沈月华老爹和三叔没少在这根楠木棍下挨揍，从那楠木棍上那被打磨得光秃秃的半截上就可以看出来。 青竹是太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心知太夫人是心疼沈月华的，断舍得那楠木棍就这样打在沈月华的身上，连忙开口劝道：“太夫人，小姐她也是一时冲动，您就别生气了。” 说到这里青竹连忙给沈月华递眼色。 沈月华也怕挨揍，但更不想输了这口气。 她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认错。 “好，你倒是嘴硬的很！” 太夫人转头瞪向青竹。 青竹无奈，只得磨磨蹭蹭转身去后堂取。 这时候，花雨从门外进来，脆声道：“太夫人，苏大夫来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头皮有些发麻。 苏时秋来得倒是好时候，她下意识转头瞪向花云花雨，抬眸间就见花云跟她眨了下眼睛。 沈月华：“……” 合着，是花雨这丫头飞奔过去请的救兵？ 可是，以苏时秋那般性子，对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得了，还会帮她？ 不过，沈月华想着，到底苏时秋是外人，有外人在场，祖母多数会顾及自己的颜面，让她先起来，等会儿她的气消了，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正想着，沈月华动了动膝盖，就要起身，却听祖母突然厉声道：“给我跪着，不许起来！” 沈月华：“……” 这时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抹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拂来，转眼间，一席黑色长衫慵懒从容的苏时秋走到了沈月华的面前。 “太夫人。” 苏时秋眼神都没丢给沈月华一个，当她不存在似得，只抬眸看向太夫人打了招呼。 太夫人点了点头，看向苏时秋道：“苏大夫有什么事吗？” 第71章 解药 苏时秋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道：“以太夫人现在的状况，万不能动怒，一旦急火攻心，肝火过剩，之前服下去的药不但不会有气色，反而会加重病情，甚至……” 后面的话苏时秋没说了。 听到这里，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转头瞪着沈月华道：“无妨，迟早是要被她气死的！我倒不如现在就气死了算了！” 沈月华：“……” 她别的不怕，就担心祖母的身体。 听到苏时秋这么一说，再见祖母的面色确实不大好，沈月华一下子就认了怂。 她连忙垂下眸子，乖巧认错道：“祖母，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冲动，不会惹你生气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祖母的身体来得重要。 虽然……她觉得苏时秋很有可能是夸大其词，但这也提醒了她，真的不能这般气祖母了。 万一真气坏了，她上哪儿哭去。 见沈月华终于服了软，太夫人原本就舍不得真的打她，气也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的青竹连忙将请来的“家法”又给送了回去。 “祖母……” 沈月华抬眸看向祖母，声音里透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其实，她这会儿尴尬得要死。 当着苏时秋的面跪在这里，这人还好巧不巧的就杵在她旁边…… 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长长记性，下次做事之前考虑清楚，莫要再犯！” 太夫人抬手揉着太阳穴。 沈月华顺杆爬，连忙站起身来主动凑到祖母身边，抬手替她揉着太阳穴，撒娇道：“我知道了，祖母您就放心吧！” 太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沈月华回去换衣服。 等沈月华前脚走了，太夫人转头看向从容站在原地的苏时秋道：“我竟没有想到，对付那难缠的丫头，苏大夫倒是有一套本事。”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太夫人的眼神一改对着沈月华时候的慈爱，她目光里透着几分戒备和审视。 然而，苏时秋坦然迎向她的目光，语气从容且疏离道：“太夫人说笑了，苏某刚刚说的是实话，您确实不宜动怒。” 他的表情一丝不错，完全看不出破绽来。 太夫人叹了口气，放弃了，她只得摆了摆手，让人先送了苏时秋回去。 沈月华从养心堂出来，并没有立即回去换衣服，她就站在外面的抄手游廊上等着苏时秋。 见苏时秋出来，沈月华迎了过去，皮笑肉不笑道：“苏大夫，我送你啊。” 苏时秋没有吭声，款步继续走着，当沈月华如无物。 等一路到了听雨轩院门口，憋了一路的沈月华再没忍住，她转身拦住了苏时秋。 “苏大夫，我跟你说正事，我祖母的头风病是不是能根治，真的不能动怒吗？” 话音才落，苏时秋还没开口，院墙上一团白影晃动，下一瞬，狗剩便扑到了苏时秋的怀里。 他抬手揉了揉狗剩的脑袋，目光淡然的看向沈月华道：“清宁郡主若是不相信在下的医术的话，大可以去问别的大夫。” 沈月华就是问过了，别人没办法她才只能相信苏时秋。 但当着苏时秋的面，她总不好抖落出这件事儿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相信苏大夫的医术，当然也不会去找别人。” 话音才落，不知道是不是沈月华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若有似无的轻嗤声。 等她再仔细去辨，苏时秋已经提起步子跨进了听雨轩。 沈月华还有问题没说完，而且事关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连忙又跟着进了院子。 “苏大夫，那我的毒呢？” 见苏时秋已经在石台跟前坐下，抬手从容的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沈月华也在他对面坐下，认真道：“你只说我中毒了，但还未告知我到底是什么毒，该怎么解，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之前几次沈月华都要问的，但是每一次无一例外都是被苏时秋给气走了。 这一次沈月华当然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苏时秋喝了一口茶，转头对上沈月华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淡淡道：“我还在琢磨解药，要些功夫。”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有些诧异道：“也就是说，你调制这毒的时候，就没弄出解药来？” 因为惊讶，这句话都下意识拔高了两分音量，透着几分不可思议。 苏时秋毫不见怪，反问沈月华道：“谁说调制出来毒药，就一定得把方子一并给琢磨出来？” 是的，本就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当中毒的事情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沈月华就差点儿没忍住要跳脚。 她咬牙道：“话虽如此，但我就搞不明白，你好端端为什么要调制这种乱七八糟的毒来？” 苏时秋没有回答她，只丢给了她一记白眼。 沈月华：“……” 沈月华攥了攥拳头，就要开口，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间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向苏时秋道：“等等！” “你刚刚说，你还没有调制出来解药！”沈月华咬牙道：“那么，你每天让丫鬟给我喝的是什么？” 一天三大碗，沈月华都要喝吐了。 但她想到自己中了毒，惜命要紧，这才强忍着眼泪和恶心喝下去的。 现在，苏时秋告诉她，解药还没弄出来？？ 对上沈月华那翻涌着怒气仿似下一瞬就要吃人的眸子，苏时秋神态自若，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道：“强身健体。” 沈月华：“……” 强身健体！ 也就是说，是补药！ 可她现在的身体一窜能飞起来三尺高，活蹦乱跳的简直不能再好，还需要强身健体？？！！ 沈月华气急，不过在暴走之前突然间想到周大夫当时说的，那药材里还有两味他想不通的加在里面并非属于补药范畴的药，沈月华不死心道：“那还有两味药材怎么说？” 话音才落，却见苏时秋又丢给了她一记白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道：“所以，清宁郡主到底还是去请了其他大夫瞧了，不是吗？” 不然的话，不懂医术的沈月华又怎么能看出来那两味药来。 沈月华：“……！” 她前脚才跟苏时秋说自己相信苏时秋的医术，没找别的大夫。 打脸来得太快! 第72章 姜皇后 沈月华虽然也有几分心虚，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苏时秋竟然让她无端端的喝补药！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月华将拳头攥得嘎嘣响，还不等她发作，就见苏时秋挑眉看着她，神态间带着几分笑意道：“其实，那药对你的毒也并非全无作用。” 闻言，沈月华稍稍平息了下怒火，瞪大了眼睛看向苏时秋。 “至少，可以降降火气。” 不等沈月华这口气松下来，再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沈月华一拳头砸在石桌上，再没忍住：“苏时秋！我信了你的邪！” 这一拳头力道不小，砸得沈月华生疼。 她懊恼刚刚怎么就没直接一拳头砸到苏时秋那张就差没有直接挂着“欠揍”两个大字的脸上。 这一次也不等苏时秋甩脸子了关门了，沈月华转身怒气冲冲的就离开了听雨轩。 她简直再也不想搭理这个人了！ 要不是身上的毒还没个谱，沈月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撵出去！ 沈月华揣了一肚子气回到了廷芳院，速度之快，连花云花雨都快要跟不上了。 接下来的两天，沈月华再没喝那黑乎乎的汤药，自然，也再没有去苏时秋的听雨轩找气受。 倒是祖母那边服用了苏时秋给开的第二张方子之后，情况好了许多，头风病没再犯了，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沈月华不去找苏时秋，以苏时秋那个性子，肯定也不会来找她。 两天之后，她虽然还是气得不行，但到底冷静了不少。 中毒的是她，苏时秋不着急，她着急。 眼看着周大夫说是帮她去查典籍找高人隔了这么久都没回音，这毒的来龙去脉也还没有调查清楚，沈月华心里也越发没底。 隔天一早，将军府来了一位宫里头的管事嬷嬷。 姜皇后请她去凤仪宫喝茶。 说起这位皇后，沈月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原是平阳侯姜威的庶女，自先皇后陈秋月仙逝之后，就被太后召进宫封了妃，一路顺风顺水做了继皇后。 用民间的话来说，她算是萧玉宸的继母。 不过，她这位继母对萧玉宸倒是极好的，只是萧玉宸这人对谁都冷淡疏离，沈月华也没有看出来他对这位姜皇后有多亲近。 往日里，因为沈月华跟萧玉宸的那一纸婚约，姜皇后对沈月华也颇多照拂，很是亲近。 不过，沈月华总觉得，姜皇后性子有些软，在宫里头更像是一个谁都不敢得罪的老好人。 当然，这里面也有姜太后太过强势的缘故。 传闻早年间，姜太后是不太看得起她这个庶女出身的侄女的，不过那都是传闻，并时间太久，根本无从考证，沈月华没当回事。 便是姜皇后性子再好，沈月华也不能怠慢，她很快收拾妥当之后，因是召见，而非赴宴那般可以带一个丫鬟，所以沈月华只身一人就跟着嬷嬷进了宫。 等她赶到凤仪宫的时候，姜皇后正在庭院里修剪花枝，她穿着一袭正红色织锦的长裙，裙摆曳地，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华贵。 听到宫女通报，她站定了身子，回眸看向沈月华，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如明珠一般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儿岁月留下的痕迹。 “月华，好孩子，快来。” 沈月华走近行了礼，还不等起身，才接了宫女帕子净了手的姜皇后就主动上前搀扶起了她：“你这孩子，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见外。”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但礼不可废。” 闻言，姜皇后笑了笑，拉着沈月华往不远处的石桌跟前走。 “知道你回来了，本宫便想宣你进宫了，但想着你才从云城回来，舟车劳顿的也是辛苦，府里事情肯定也不少，这才歇了两日。” 听着姜皇后的话，沈月华垂眸，感激道：“谢皇后娘娘体谅，臣女惶恐。” 姜皇后微微一笑，让人给沈月华上了茶。 沈月华一边听着姜皇后说话，一边拿了茶盏起来，茶水烫手，她一个不稳，将茶水洒了出来。 “月华，没烫到吧？你们怎么回事，这么烫的茶也敢上！” 姜皇后大惊失色，眸子里带着关切，忙让人给沈月华擦拭，沈月华自己先拿了帕子出来将掌心里沾到的茶水擦了擦，转而对皇后微笑道：“臣女无事，是自己失手，怪不得宫女。” 见她确实无碍，姜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神色间带着犹豫，似是有话要说，正要开口，却听见院外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月华姐姐来了吗？” 沈月华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娇俏明媚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正是姜皇后所出的七公主，萧清雅，封号安乐公主。 作为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萧清雅是个俏皮活脱的性子，跟沈月华最是合得来，听闻沈月华进宫了，忙不迭的就赶过来了。 “清雅，都多大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皇后嘴上说着训斥的话，但在看到萧清雅的一瞬间，眼神都多了几分柔软和慈爱，跟看到沈月华时候的客套完全不一样。 “母后！父皇都说我还小着呢！” 萧清雅对皇后吐了吐舌头，转身拉着沈月华道：“月华姐姐，我好多话想跟你说，我们出去聊，在母后这里拘着，怪没意思的。” 其实，原本姜皇后是有话要对沈月华说的，被萧清雅这么一打岔，姜皇后也只得苦笑道：“那你们先去说说体己话吧，可得记着分寸，别胡来，否则你皇祖母又该说你没个规矩了。” 姜皇后这么多年来，只诞下了四皇子萧玉安，七公主萧清雅两个孩子，萧玉安先天胎内不足，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即使被呵护得再好，最后也没能撑过三岁那年的冬天。 如今的安乐公主萧清雅便是姜皇后唯一的血脉，她自然跟守着眼珠子似得，疼爱得紧。 “知道啦，母后，您就放心吧！” 萧清雅笑嘻嘻的给姜皇后倒了一杯茶，转身就拉着沈月华往外走。 第73章 丽妃母子 出了凤仪宫，萧清雅才终于长出了口气，转而看着沈月华道：“月华姐姐，你可得感谢我，不然的话，你都不知道我母后要跟你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 沈月华微微一笑，她不用想都知道。 怕是太后让姜皇后来探探她的口风，问问她对姜家小公子的意思。 或者，再问问其他人，总之，肯定不会绕开她的婚事。 见萧清雅一脸等着沈月华夸奖的模样，沈月华笑着道：“那我在这里谢过公主殿下了。” “那是自然。” 萧清雅坦然受了，对上沈月华的眸子，两人都笑了起来。 两人说笑着，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太液池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水榭，沈月华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当日被陈云欢诬陷，随后被萧玉宸训斥的画面。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脚腕上的伤口也早已经好了，但是不知道怎的，当这些画面再一次涌入脑海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脚腕处生疼。 “月华姐姐，我问你，你真的已经放下我皇兄了吗？” 跟丹阳郡主刘芸一样，萧清雅也是萧玉宸的崇拜者之一。 也是因为萧玉宸的缘故，所以萧清雅从小便叫沈月华一声姐姐。 听到她问起这个，沈月华才反应过来，这称呼不太妥当。 她连忙纠正道：“安乐公主，尊卑有别，未免落人口实，你直接叫我清宁就好。” 那一句月华姐姐，断然不敢当。 往日里，她是萧玉宸的未婚妻，将来安乐公主的长嫂，那一声姐姐，她可以勉强受了，但是，现在不行。 沈月华虽然娇纵任性，但行事上处处都还要占着一个理字，不会让人找了错处。 见她说得认真，萧清雅虽不大乐意，但最后还是点头道：“好吧，清宁。” 言罢，她又叹息道：“我就弄不明白了，除了你之外，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我皇兄。” 话音才落，沈月华连忙摇头道：“安乐公主，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提起来，除了唏嘘之外，也会让外人抓住话头。 到时候惹来一番不必要的争议，沈月华嫌麻烦。 萧清雅虽然性格烂漫，但在这后宫中长大，又怎么会真没个轻重，她摆了摆手道：“好吧，好吧，我不提了。” “说说我吧，我想出宫，但是我母后死活不同意，我都磨了好久了，不然清宁你跟我母后说说，我母后不会拒绝你的，带我去将军府也行，天天关在这牢笼里，我都要闷死了。” 皇后自然是担心萧清雅的安全才不让她出宫的，哪怕是沈月华去说了，也未必管用。 更何况，萧清雅身份尊贵，出宫之后万一有个闪失来，那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月华摇头，正要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却听见不远处的御花园里有人惊呼。 “殿下小心！” 那声音里透着急切而且就在不远处，沈月华和萧清雅对视了一眼，下意识跟了过去。 “殿下，您小心些，奴婢……奴婢接着您……” “不用…！” 等沈月华和萧清雅赶过去的时候，就见一棵碗口粗的枣树上挂着一个穿着墨色锦袍的小少年，他正努力伸手够不远处枝桠上勾着的风筝。 枣树的枝桠间有些斜刺，有的勾到了他的袖摆，有的甚至勾到了他白玉般的脸颊上，转眼间就是几道血痕。 八皇子，萧玉奕。 沈月华是有些印象的，不过不太深罢了，甚至连模样都比较模糊。 不过，看他这般年纪，再加上上身上的穿着以及宫女的称呼，那自是他无疑了。 随着他的动作，原就不大繁茂的枣树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抛下来。 下面站着的他的贴身大宫女早已经急得团团转。 “奕儿！” 沈月华和萧清雅前脚到，当看清这里的情形，后脚就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声音。 不算大，但声音里透着严厉的训斥。 原本已经在努力够着风筝的萧玉奕微微一怔，踩着枝桠的脚一个没站稳，在闷哼了一声之后，直接跌落了下来。 见状，那宫女惊呼一声，就要趴在地上当人肉垫子，却有人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飞身而起，抬手将惊魂未定的萧玉奕被抱在了怀里，然后稳稳落地。 那人，自然是沈月华。 这点儿距离，要接住人，当然难不住她，但是她没有想到，萧玉奕……看着不大的孩子，竟然这么重！ 加上那下坠的力道，沈月华险些没抱住，连带着萧玉奕落在地上的时候，情急之下，沈月华的气息都乱了不少。 “奕儿！” “月华姐姐！” 一个穿着素色的纱裙的女子和安乐公主几乎同一时间冲了过来。 情急之下，安乐公主都忘记改了称呼。 “我没事。” 沈月华将萧玉奕稳稳的放了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转头对一脸担忧的萧清雅道：“我没事。” 就是感觉身体怎么有些虚…… 分明被苏时秋捉弄着接连喝了好些天的大补药，她怎么感觉自己还越来越虚弱了？连兜着一个小孩子都这么费劲了？ 当然，这些话沈月华也只心里想想，没有直说。 沈月华这边没事，萧清雅自是放下心来，她转头瞪着差点儿害沈月华受伤的“罪魁祸首”八皇子萧玉奕以及护着他的丽妃道：“丽妃娘娘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丽妃虽是顺庆帝的妃嫔，但因为出身低微性子唯唯诺诺的，没有娘家势力扶持，又不得宠，前段时间还因为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天威而被下了禁足令，所以骄傲如七公主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把丽妃放在眼里。 刚刚看到沈月华为了救下萧玉奕差点儿受伤，萧清雅一世情急，训斥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即使萧清雅这般训诫的态度对丽妃已经有些越了规矩了，但在场众人，除了沈月华却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连丽妃自己，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儿被冒犯的样子，她拉着萧玉奕的手，忙对萧清雅：“对不起，安乐公主，是我没有管教好奕儿，我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约束。” 第74章 陌生人 萧清雅对萧玉奕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看到他被丽妃拉到一边训斥的模样，她还有几分心疼，毕竟也是她的弟弟 刚刚那么一说，只是一时气恼，没想那么多，她也并没有怪萧玉奕的意思。 小孩子贪玩很正常，但这些落到丽妃的耳朵里，却让她诚惶诚恐起来。 看到这样的丽妃，萧清雅越发不喜，忍不住皱眉。 碍于丽妃毕竟是萧玉奕的生母，萧清雅忍了又忍才道：“丽妃娘娘，我并不是责备弟弟，他这般的年纪玩闹很正常，你不必过于拘着他，只是下次注意些安全罢了。” 八皇子萧玉奕前面，还有太子萧玉宸，三皇子萧玉铭，五皇子萧玉言，他们个个优秀出众。 以后朝廷的重担自是在他们身上，身为最小且跟皇位皇权最不沾边的萧玉奕，实际上不必那般努力刻苦。 这番话，萧清雅虽然没明说，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丽妃的面上依然带着谨慎细微，还有些惶恐，她身子僵了僵，连忙道了声是，见萧清雅没有再说什么的打算，丽妃这才拉着萧玉奕走到沈月华面前道：“这位姑娘是……” 萧清雅身份尊贵且有皇帝宠着，可以不把丽妃放在眼里，但沈月华当然不会不守规矩，她福了福身子，“回丽妃娘娘的话，臣女沈月华，家父是镇国大将军沈长奇。” 闻言，丽妃流露出恍然的表情，她感激的对沈月华笑道：“刚刚多谢你救下奕儿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奕儿，快跟清宁郡主道谢。” 说着，丽妃拽了萧玉奕一把。 萧玉奕这才走上前来，“谢过清宁郡主。” 萧玉奕的话音才落，突然顿住了动作，目光越过沈月华看向她身后不远处。 “皇兄。” 随着萧玉奕的动作，沈月华和萧清雅这才发现萧玉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刚刚萧玉奕在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不仅吸引了沈月华和萧清雅，就连在附近的萧玉宸也闻讯赶了过来。 突然再对上萧玉宸，沈月华再不似之前那般无措。 她看向他的眼神平静得就跟一个陌生人差不多，而萧玉宸以前就是这般，现在也是这样，好似没有任何变化。 见状，就连旁边偷偷打量他们的萧清雅都下意识的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众人一番见礼之后，丽妃越发拘束，不敢再多待，忙带了萧玉奕离开了。 等丽妃前脚走，萧清雅刚刚绷着的面色瞬间垮了，她上前一步看着面色冷淡疏离的萧玉宸道：“皇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萧玉宸没搭理她，他清冷的目光越过重重花枝，看向渐渐远去的丽妃母子，若有所思。 “皇兄？” 萧玉宸的冷淡在萧清雅的预料之中，平时娇纵得跟个什么似得萧清雅，在萧玉宸面前完全没了脾气。 她声音里透着几分讨巧道：“皇兄，成天关在这宫里头太闷了，我想跟清宁去将军府走走，我还从来都没有去将军府做客呢，好不好？” “只要你点头答应了，母后不会说什么的，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胡闹！” 萧清雅说得斩钉截铁，就差没有指天发誓。 然而，这并不能动摇萧玉宸分毫。 他站在枣树下，负手而立，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里都似是透着无边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一眼，就让萧清雅住了口。 而他的眼神，掠过萧清雅之后，扫了沈月华一眼，这才道：“你若是觉得皇宫里太闷，大可以让皇祖母提前帮你挑一门婚事，早点儿嫁出去。” 萧清雅：“！” 她不死心道：“皇兄……” 然而，萧玉宸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他黑色的锦袍边角带起一缕风，背影孤冷且决绝。 待他走远了，萧清雅才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道：“哼！不去就不去！改天我去求父皇去！” 言罢，萧清雅转头拉着面无表情的沈月华的手道：“清宁，还好你没嫁给我皇兄，不然的话，迟早要被他这冷冰冰的人给气死。” 这话沈月华不好接，她只微微笑了笑。 萧清雅拉着她又说了一会儿话，还怕自己母后等下又来念叨沈月华的婚事，就让自己的奶嬷嬷先亲自送了沈月华回府。 沈月华这边前脚送走了萧清雅的奶嬷嬷，后脚进了将军府连廷芳院都还没回，直接就去了听雨轩。 虽然苏时秋过分，她也确实生气，但这两天她气也消了不少，自我安慰想通了些。 再加上，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找苏时秋。 “苏大夫。”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苏时秋正在石桌前喝茶，他态度从容，仿似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沈月华没工夫跟他纠结那么多。 她让花云取了一碗温水来，然后将之前藏在袖子里的帕子拿了出来，泡进了温水里。 这帕子，正是她之前在凤仪宫里擦拭茶水的帕子。 当时那一番洒了茶水的动作当然是她故意的。 “你看看，这水有没有问题。” 虽然姜皇后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沈月华身上这毒来得太过蹊跷。 她没有放弃在将军府里追查，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她去过的可能被下毒的地方。 而凤仪宫，自然也在她的怀疑范围之内。 苏时秋曾说过，这毒是一点一点下的，慢性的。 如果幕后之人要用这毒继续毒害自己，那肯定还会有所动作的。 听到沈月华的话，苏时秋抬手拿起了那泡过帕子的碗来，在鼻息间嗅了嗅，他神色如常。 沈月华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就在沈月华怀疑是自己多心了，那杯茶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就听苏时秋突然开口道：“狗剩。” 声音不大，但转瞬间，墙头一团白芒闪过，下一瞬通体雪白的狗剩就窝在了苏时秋的怀里。 苏时秋将狗剩往那碗温水跟前一放。 下一瞬，就见狗剩突然嗷呜一嗓子，突然蹿起来老远。 第75章 毒 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被烙铁烫到了猫爪子！ 但实际上，狗剩连那碗边儿都没沾到。 沈月华睁大了眼睛看着转眼间就掠到了墙头的狗剩，一个纵身就又跳到了石台上，在沈月华惊讶的目光下，它雪白的爪子一挥，直接毫不留情的掀翻了瓷碗。 哐当！ 瓷碗跌落在地上，瞬间摔了个粉碎，狗剩这才甩了甩猫爪子，再一次窝到了苏时秋的怀里。 沈月华：“……” 她怎么生出一种狗剩跟它主子一样的臭脾气的感觉来。 而对面的苏时秋神色泰然自若，显然已经知道这茶水有毒，对狗剩的行为也并没有半点儿意外。 “所以说，这茶水……有毒？” 等从狗剩的一番动作中回过神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之后，沈月华惊得后背直冒冷汗。 姜皇后给她下毒？ 这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因为已经有了戒备，所以她在打翻茶水的时候，也在留意姜皇后的表情。 除了对她的紧张和关心之外，坦坦荡荡并没有任何半点儿不妥。 如果这都有问题的话，那么，这个素来宽厚待人的姜皇后的心机未免也太过可怕了！ 沈月华稍稍定了定神，看向苏时秋。 苏时秋揉了揉狗剩的猫耳朵，眼神里难得的看不清的深邃道：“一样的。” 还真的是一样的！ 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年来，天知道她无形中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下了多少回毒。 “那我这毒？不要紧吧？” 说到这里，沈月华想起之前在御花园里接住萧玉奕的时候，那气息不稳的样子，忙补充道：“我今天就稍微动了一下内力，就突然间有点儿心悸气短，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不然，她身体这么好，怎么无端端的会在那时候生出几分虚弱感来。 哪怕不懂医术，沈月华也直觉跟这个有关。 苏时秋头一次没有嘲讽她，他点了点头，语气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道：“这毒，你动用内力越多，死得越快。”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不等开口，却又听苏时秋轻笑道：“所以我给你降降火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月华：“……” 她咬了咬牙，压下火气，皱眉看向苏时秋道：“合着那我在没有解毒之前，就不能动用内力了？” 苏时秋没搭理她，只丢了一记白眼给她。 沈月华顾不得苏时秋这欠揍的态度了，她有些着急道：“那你这解药到底什么时候能调制出来？万一你一辈子都调制不出来呢？” 话音才落，苏时秋蓦地笑了。 这笑让沈月华头皮发麻。 转瞬便听苏时秋淡然开口道：“你放心，你撑不到那时候。” 看到苏时秋这般神态，沈月华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语——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就在沈月华攥着拳头要暴走的时候，苏时秋手腕一转，变戏法似得拿出了一个青玉瓷瓶放在了石台上。 “虽然暂时解不了毒，控制一下还是可以的。” 苏时秋神色淡淡道：“若是你再中了什么些其他蹩脚的毒，用这个也是可以解的。” 其他的蹩脚的毒。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狂妄呢。 沈月华皱眉看向苏时秋，实在没忍住还是问出了一直盘绕在脑子里的困惑：“你真的是大夫？” “还有狗剩。” 说起狗剩，沈月华转头盯着在苏时秋怀里懒洋洋蜷缩着的狗剩，满是困惑道：“为什么它知道这个茶有毒？” 对于第一个问题，苏时秋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有在沈月华说到第二句的时候，他才垂下眸子来看了一眼怀里的狗剩，沉默了一瞬。 就在沈月华以为他跟往常一样直接无视的时候，却听苏时秋语气淡淡道：“它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多了，自然就能分辨了。” 不知道怎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再看到这时候的苏时秋，沈月华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悲凉之情。 可是，为什么？ 等她再细看的时候，苏时秋已经抱了狗剩起身转头往屋子里走，转眼间就关了门。 沈月华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不过，这一次跟之前两次不同。 想到苏时秋的那一番话，再想到狗剩那翻动作，沈月华对苏时秋的身份和经历越发好奇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多余的功夫想别人的事情，自己这都一头雾水一团乱呢。 等回了廷芳院，沈月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姜皇后让人上的茶有问题，但也不能完全说明就是姜皇后指使人下的毒。 毕竟，在皇宫里，这种借刀杀人栽赃嫁祸的手段可太常见了。 也许姜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就被人当了枪使。 但如果真的是她呢？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姜太后也有此意？ 还要一件要紧的。 萧玉宸知不知道？ 会不会萧玉宸也同样被姜皇后下了毒而不自知？ 沈月华觉得很有必要找苏时秋也给萧玉宸看看，可是转念想着，萧玉宸那般谨慎细微的人，又怎么可能中毒，而且，她现在又是用什么身份让苏时秋去给他瞧呢？ 越想越乱。 换做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沈月华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萧玉宸，不仅是因为她爱慕着萧玉宸，更多是她无条件的信任萧玉宸。 而现在…… 自从将军府被禁卫军围困，对上他那冷冰冰的眼神的一刹那，沈月华的心死了，对他的那种信任感也已经被打破了。 原本她当做将来的家一般的皇宫，此时也犹如张大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的洪水猛兽。 也不知道到底这毒的原因，还是这事情对沈月华的打击太大，这天晚上，沈月华就发了热，迷迷糊糊中噩梦不断。 在梦中，时而是姜皇后，时而是姜太后，时而又是萧玉宸拿着剑对着她。 即使是在梦中，他那冰冷绝情的模样都让沈月华冷得发抖。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看着头顶上熟悉的撒花蚊帐，被噩梦中的景象一刺激，沈月华倒是记起来一件旧事来。 第76章 旧事 许是顺庆帝偏爱，先皇后死后并没有立即葬入皇陵，而是在京郊五十里外的桃花坞选了一处绝佳的位置建了皇后陵，因为先皇后最喜桃花，桃花坞又是他们相遇的地点，再加上顺庆帝又不忍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皇陵，便下令先将其安葬在此处，等顺庆帝百年之后，两人再一起合葬皇陵。 当时这还被百姓们传为一段佳话，纷纷被顺庆帝对发妻的深情所打动。 那是在先皇后仙逝的第二年。 在先皇后忌日这天，沈月华跟着萧玉宸去桃花坞扫墓。 因先皇后喜静，所以萧玉宸只带了随身的几个护卫，将亲兵都丢在了桃花坞外。 这原本也没什么，但谁能想象得到，重兵把守的皇后陵里会突然窜出来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蒙面杀手。 就在沈月华和萧玉宸都正沉浸在悲恸中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给了他们迎头一击。 那时候的沈月华还不到十岁，哪怕会些拳脚功夫，但人小体弱，哪里是那些出手狠辣的杀手的对手。 一开始，尚且能格挡，但渐渐的，就落了下风。 萧玉宸身边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沈月华和萧玉宸两人。 萧玉宸一手执剑，一手将沈月华护在身后的那一幕，让沈月华记了很多年。 后面，便是一番很惨烈的缠斗，平空中射出来一支箭来，对准了萧玉宸，已经力竭的沈月华想都没想，用小小的身体护住了萧玉宸。 但最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原来，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萧玉宸一把拽过了她。 也因此，那一支箭正中他的肩头。 沈月华还来不及惊呼，周围的杀手们一拥而上，就要将他们剁碎成泥，是萧玉宸将她护在了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刀光剑影就要当头罩下，萧玉宸的亲兵及时赶到，他们得救了。 而萧玉宸肩头上的箭伤，深可见骨。 哪怕至今，应该都还留了疤。 他伤得太重，又是累极，却在倒下去之后，抱紧了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沈月华，声音嘶哑道：“卿卿……我只有你了……” 那声音如同蚊蚋，哪怕时至今日，沈月华都不确定，当时的那句话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只记得，萧玉宸晕过去之后，已经被吓傻了的她才终于惊叫出声：“太子哥哥！” 那声音里透着她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害怕。 阿娘去了，她也心疼也害怕也难过，但阿娘缠绵病榻已久，小小年纪的她被阿爹一直旁敲侧击的宽慰着，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但萧玉宸不是。 当时事发突然，她亲眼看到萧玉宸为她挡了杀招，然后当着她的面倒了下去…… 震惊恐惧之下，沈月华眼前一黑，当时就晕了过去…… 时隔多年，她那一声满是绝望的嘶吼依然在耳。 然而，她和萧玉宸……曾经也算生死相依的两人却已经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轨道。 念及此，沈月华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眼角酸涩，但到底没有眼泪了。 “小姐？您醒了？” 花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月华这才回过神来，在花云的搀扶下起身。 烧已经退了，但她身体还有些发软。 才坐起身子，看到花雨端进来的黑乎乎的汤药，沈月华皱眉，下意识拒绝道：“我不喝药！” 焉知苏时秋是不是又在故意整她。 听到这句话之后，向来不苟言笑的花雨倒是笑了：“苏大夫就料到小姐不会喝他开的方子，这才让奴婢去找了周大夫，这药方是周大夫开的。” 沈月华：“……” 苏时秋是料事如神了吧！ 他就知道自己被他气到，这时候肯定不会喝他的药了，竟然提前让人花雨去找了周大夫？ 沈月华愣是想不通，那张狐狸面具之下的苏时秋，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虽然抗拒喝药，但身体是自己的，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花雨期待的眼神下，将那碗黑乎乎泛着腥臭的汤药给喝了。 原本有些饿的肚子，一碗汤药下去，倒是饱了，面对花云端上来的美食，沈月华怎么也吃不下了。 待花云花雨给她梳洗了一番，沈月华坐在铜镜跟前正为昨天的事情出神，就听春桃来报。 宫里的嬷嬷来了，太后召她进宫。 往常听到这句话倒也没什么，自从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沈月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加上有姜家小公子的事情，她整个人越发没精打采起来。 便是身体不好，也不能拒了太后的旨意，沈月华匆匆收拾了一下，跟着嬷嬷进了宫。 这一次，太后在御花园里喝茶，姜皇后在旁边作陪。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见她过来了，姜皇后连忙招呼她：“清宁，快来。” 昨日在凤仪宫的时候，姜皇后是叫沈月华“月华”，今日在太后跟前，就换成了清宁。 虽然一个称呼倒也没什么，但沈月华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心里这般想着，沈月华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她一丝不错的给两人见了礼。 “正说着你呢，清宁就来了。” 已经上了年纪，但因保养得好，再加上浑身的气势使然，姜太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那双眸子即使已经不再美艳夺目，但自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锋芒和锐气在。 相比之下，在她旁边的姜皇后倒是显得小心翼翼，有些小家子气。 “太后娘娘。” 沈月华依言走了过去。 姜太后让人给沈月华搬了绣墩来，待她坐下之后，才和蔼道：“是这样的，哀家刚刚跟皇后商量着，打算过两日去凌云寺上香，清宁可愿意一起？” 沈月华能拒绝吗？ 这根本就不是询问的语气。 而且，还不等她开口，太后又道：“路上怪枯燥乏味的，原本是想带着清雅那丫头，但是她性子太野，怕是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皇后也不放心，哀家便第一个想到你了。” 真论起性子野的话，沈月华排第二，京都还有贵女能排第一吗？ 不过就是太后的一句说辞，为了堵住沈月华拒绝的嘴。 第77章 雨 面上，沈月华只得应了。 最近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长宁长公主的影响，太后也开始礼佛了，而且隔三差五的往凌云寺跑。 只是往日里，太后都会叫上长宁长公主或者丹阳郡主刘芸做陪，这还是第一次叫沈月华。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姜家小公子的事情。 继上一次长宁长公主的桃花宴之后，太后这是要亲自出面来撮合他们了？ 沈月华正思忖着，就见太后转头展颜对她笑道：“对了，哀家听长宁说，你已经见过安哥儿了？” 安哥儿。 同样的小名儿，但外祖母叫起表哥姚建安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妥帖和舒服的。 至于姜安…… 闻言，沈月华的心稍稍一沉。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太后这般直接的问出来，到底是有多急切的想要把她跟姜安按头成亲。 这话不太好接，姜安是太后娘家的独苗，在太后跟前最是得宠，哪怕是丹阳郡主都未必能有他那份恩宠。 稍有不慎的话，只会惹得太后不喜。 但若是表露出半点儿对姜安欣赏的苗头，那就更糟糕了。 沈月华定了定神，抬眸迎向太后询问的眼神，正要开口，却听旁边的姜皇后打趣道：“母后，安哥儿也说了，就先别管他们年轻人的事了，儿臣也觉得，姑娘家脸皮子薄，清宁定然不好意思的。” 看似是在帮她圆场，但仔细这么一听，倒像是她跟姜安之间还真的有什么似得。 沈月华：“……”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姜皇后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 沈月华也不是软包子任由她揉捏的，她打定了主意就要开口回了，却在抬眸间对上姜皇后含笑的眼神的一瞬，突然间改了主意。 沈月华在刹那间想到了姜安。 那个看起来孱弱的少年，以及相继病逝或者出事的那些姜家人。 会不会也跟眼前的姜皇后有关？ 这个念头才从脑子里冒出来，沈月华只觉得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姜皇后也是姜家的人，虽是庶出，但骨子里也淌着姜家的血，为什么她身体康健，而姜家那些无论是她同辈的还是晚辈，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沈月华再联系姜皇后给自己下毒一事……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必然有联系。 所以，原本已经到了嘴边拒绝姜家婚事的话，就这样被她咽了下去。 她想再见见姜安，从姜家开始调查。 而且，这时候太后听了姜皇后的话，也没有马上要追问沈月华的态度，她笑道：“也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吧，我们就不瞎操心了。” 姜皇后在旁边笑着应了，这话题就这么岔开了。 没多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半空中隐隐有雷鸣，怕是有一场大雨要下。 沈月华这时候告退，姜太后也就没拦着，由着她去了。 沈月华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虽然烧退了，精神好了些，但仍有些四肢乏力，进了宫全神贯注的应付姜太后这会儿功夫，倒是没什么，等从八角凉亭退了出来，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一次朝她袭来。 她定了定神，只想赶快回家。 但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在跟她作对，一路咬牙撑着身体才穿过御花园，还不等离开太液池的范围，瓢泼的大雨当头罩下。 沈月华和身边负责送她出宫的小宫女只得连忙躲进了最近的凉亭。 初夏的雨，下得又急又快。 那小宫女得了送沈月华出宫的差事，被这场雨一拦，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她跟沈月华服了服身子，“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清宁郡主在此稍等片刻，奴婢这去就取伞来。” 沈月华的脑袋已经烧起来了，迷糊糊的，比平时反应还要慢一些，再加上周围雨声太大，等她听清楚小宫女的话的时候，那小宫女已经转身一头扎进了雨幕里，很快便没了影儿。 凉亭里就沈月华一个人，刚刚淋了雨，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她越发难受，随着时不时从凉亭四面八方掠进来的风，沈月华感觉自己就像是泡进了冰窟窿一般。 她有些站立不稳了，就想先靠在旁边坐一下，这时候，有脚步声穿过厚厚的雨幕而来。 沈月华下意识回头，就对上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 是该感慨这世界太小，还是该抱怨她运气太差。 她只是想避雨，却没有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萧玉宸。 沈月华愣了一下之后，突然间想起，这里本就是通往御书房的必经之路，萧玉宸每日从御书房忙完公务出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因为追在萧玉宸身后跑了太久，他的行程和起居，她自然清楚的很。 只是自从决定将他从脑子里摒除之后，她就没有再关注也没再去想了，所以乍一在这里对上萧玉宸，她才有些意外。 倒是不知道萧玉宸是否也有意外，他俊美无暇的面容上一如既往带着冷漠和疏离，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起伏。 虽然也淋了雨，但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狼狈，他长身玉立的，只站在那里，便是一道举世无双的风景。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沈月华头晕得厉害，四肢也发软，却不想在萧玉宸面前表现出丝毫的狼狈，她咬牙强撑起精神来，没事人一般，规规矩矩的跟萧玉宸见礼。 待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沈月华这才站直了身子，退到了一边。 外面大雨瓢泼，雨幕如柱，凉亭里的气氛却安静冷冽得有些诡异。 亭子不大，沈月华和萧玉宸一人站了一角，但这不过五步远的距离，却是她和他之间再不能跨越的沟壑。 萧玉宸背对着沈月华负手而立。 迫于规矩，沈月华只得站直了身子，哪怕她原本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如果不是萧玉宸的突然到来，这会儿她只怕早已经靠在凉亭的栏杆上蜷缩成了一团。 脑袋晕眩，四肢乏力，浑身上下也一阵接着一阵的冷意刺骨。 但骄傲如沈月华，凭着那一股子气性儿，咬牙死死撑住了。 她仅剩下的那点儿理智只盼着这雨快些过去，盼着萧玉宸早些离开。 第78章 倔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雨势渐渐小了，但萧玉宸却迟迟没有离开。 沈月华身上的热度已经起来了，连眼皮子都开始架不住了，她强撑着的身子在萧玉宸的身后摇摇欲坠，却愣是咬紧了牙根不肯示弱。 只是，她身体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一个恍惚的功夫，脚下一软，竟直接跌坐了下来。 她的意识尚在，在感觉到萧玉宸转过身子朝她看过来的那一道目光之后，沈月华一个机灵，蜷缩在袖子下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不算长的指甲死死的嵌进了掌心肉里。 那一刹那钻心的疼终于让她恢复了几分清醒和力气。 沈月华抬起了眸子，就这样迎向对面萧玉宸探究的目光，面上带着歉然道：“抱歉，殿下，臣女刚刚脚滑了。” 她分明虚弱至极，却还咬紧了牙根儿，让自己的声音和神态跟平时一样。 那张平日里明艳动人的面容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格外的倔强。 只一瞬，萧玉宸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就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他目光微微一沉，一言不发转过了身子再不看沈月华径直离去。 等萧玉宸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里，沈月华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直接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透了。 然而，这时候的沈月华却已经顾不得了，她只等着那个小宫女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凉亭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沈月华艰难抬头，却不是之前离去的小宫女，而是似月。 “清宁郡主，给。” 似月手上拿着一把朱红色二十四骨油纸伞，毕恭毕敬的递给沈月华。 见状，沈月华有些迷糊的意识微微一怔。 是萧玉宸让他送来的？ 是了。 就算她刚刚表现得再好，但只要不是眼瞎，应该也能看出她的异样。 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萧玉宸竟然也会再一次关心起她来了。 而这种关心，还是在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关系之后。 一时间，沈月华心情很是复杂。 她没有伸手去接，似月将油纸伞放到了一边便匆匆退下去了。 沈月华的目光越过那伞，看向了凉亭外的雨幕。 在记忆深处，有一次她贪玩不肯打伞淋了雨，回去便发了热，后来她病好才晓得，先皇后为此好生训斥了萧玉宸一番。 从那之后，萧玉宸再不让她任性的去跑淋雨了。 她为什么会喜欢萧玉宸呢？ 是从小时候的崇拜，到生死相依，再到最后情窦初开，她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 而萧玉宸呢…… 他对她，应该从来都只是责任吧。 因为先皇后对她的疼爱，因为先皇后的嘱托。 最初，他对她的关心和疼爱，也只是作为兄长那般，最后发现她竟然对他有着别样的心思，所以他才会那般抗拒，疏离，乃至最后的冷漠。 迷迷糊糊的沈月华，不知不觉间想了很多这些平日里她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触碰的记忆，在这个瞬间决堤而出。 现在的萧玉宸，只是东楚尊贵无双，冷面无私的储君。 而她的太子哥哥，也早已经永远定格在记忆的最深处。 他们两者，没有任何关系。 “清宁郡主？您没事吧？对不起，刚刚雨下太大了，奴婢耽搁了点儿时间。” 小宫女去而复返，一眼就看到跌坐在地上的沈月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沈月华这般有些惊慌失措，生怕自己回去取伞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情冲撞了沈月华，那她就是掉脑袋也不够赎罪的。 “我没事，”沈月华艰难的摇头，动了动手腕道：“扶我一把。” 在小宫女的搀扶下，沈月华站起了身来，她勉力撑起了身子准备往外走。 “清宁郡主，这是谁的伞？” 沈月华的身边无端端的多了一把伞，小宫女几乎随口问了出来。 沈月华转过了脑袋，垂下目光看去，只一眼便立即错开，她没有吭声，只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这个小宫女就算再没眼力见儿也知道不该继续追问下去了，她连忙细心妥帖的扶住了沈月华往外走。 初夏的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等她们走出凉亭的时候，不等小宫女撑开带过来的伞，雨已经彻底停了。 “不必了，快走吧。” 沈月华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只想快点儿回家，她一只手搭在小宫女的臂弯，半边的身子就这样靠着小宫女，借着这点儿力道撑了下去。 两人的身子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在拐角彻底消失不见，不远处的水榭里才走出来一道穿着墨色锦袍的身影。 “主子。” 似月挠了挠脑袋，转头看向凉亭里那把并没有被带走的二十四骨朱红色油纸伞。 萧玉宸自是也看见了。 他目光微微一沉，讳莫如深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异样。 即使是在初夏，暴雨之后，空气里携裹着的风都是刺骨的。 萧玉宸觉得胸口的位置空落落的，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她往日里从来不这般。 手被烫到了，会抱着他的袖子喊疼，发了热，喝药的时候，会委屈得直落泪。 她看似坚强，其实最是怕疼，怕苦，怕吃药，内里的性子最是柔软。 而如今…… 她连最脆弱的一面都不愿意在他面前流露半分了。 萧玉宸第一次那么真实真切的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彻底把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了。 耳畔的风分明是轻柔的，却似是带着刮骨剜肉的力量。 “主子，靖王妃和靖王世子已经入京了。” 去取了伞回来的似月在旁边小声禀报。 萧玉宸只失神了一瞬，听到这声音，再抬眸看向似月的时候，他眼底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深不可测，平静无波。 见状，似月都跟着一怔，仿似刚刚那个有些失神的太子殿下只是他的错觉，等他再去看的时候，萧玉宸已经转过了身子款步从容而去，完美得跟天人一般，再找不出丝毫的裂痕。 而这一切，都像是没发生似得。 第79章 苏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正德门外。 沈月华好不容易坚持上了马车之后，这才彻底瘫软了身子跌坐在马车上。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她的脑子也越发混沌，总是不受控制的想到小时候，萧玉宸牵着她的手，含笑跟她说：“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一个尚不算挺拔的小小少年的背影，从那之后，在她脑子里刻了许多年。 可是。 人心会变，世事无常。 那个曾经说着要带她回家的太子哥哥，再也不见了。 执拗如她，才会自欺欺人坚持追逐了那么多年，惹了他烦，惹了他嫌，也惹了自己遍体鳞伤。 沈月华觉得，她到底是太过无用了，分明早已经决定彻底放下，却在病得糊涂的时候，理智如她也脆弱矫情得不堪一击。 在坐上马车回去的一路上，那原就被她丢弃的感情又将她伤了个彻底。 她瞧不起这样脆弱的自己。 在将军府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沈月华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会念着他了。 她的太子哥哥，已经死了，她放不下的，不过是那一段记忆。 几乎是刹那间，想通了这些，沈月华终于彻底压下了心头的悲恸。 只是脑袋越来越烧，身子也越来越乏力。 她原想咬牙撑住，等回了廷芳院再倒下，只是到底是耗尽了所有的意志力和体力。 才一进将军府转过影壁，压在沈月华心头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她再没忍住，随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吐了一口鲜血之后，沈月华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小姐！”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约间看到不远处有一抹天水之青的衣袂快步而来，接住了她的身子。 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草药清香，沈月华彻底晕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头顶上依然是熟悉的撒花帘帐，沈月华感觉自己入宫见太后皇后，以及避雨碰到萧玉宸，都好像是在梦里一般。 但那般真实的感觉，又怎么会真的是在做梦。 她才动了动身子，就听花云在旁边惊呼道：“小姐醒了！苏大夫！小姐醒了！” 苏大夫…… 天光有些亮，这大抵是第二天了。 沈月华记得自己晕倒回府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 难不成，她昏睡了一晚上？ 苏大夫在外面？ 正思忖间，花云花雨已经走到了床边，对她福了福身子道：“小姐，苏大夫已经等在了外面，奴婢们为您穿戴起来，让苏大夫诊诊脉可好？” “你昨天回来那般样子，可是吓坏我们所有人了。” 沈月华眨了眨眼皮子，开口道：“扶我起来吧。” 她正想说自己没事，结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很。 这身体状况确实糟糕，身体是自己的，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所以沈月华很快让花云花雨为自己梳洗了一番，去了外间找苏时秋。 苏时秋正坐在那里喝茶，见沈月华来了，他连眼皮子都没抬，语气淡淡道：“郁结于心，急火攻心，把我之前给你的护心丹先吃着。” 沈月华点了点头，在苏时秋眼神的示意下，沈月华坐下，抬起了手腕来，让他诊脉。 她原以为以苏时秋那漫不经心的性子，哪怕看到她昨日那般，应该也不会说些别的，却不料苏时秋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道：“执念太深，用情太深容易意气用事，只会犯蠢，你要想活得长久些，应该不必我多说什么。” 经过了昨天之后，沈月华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叹了口气道：“我昨日只是烧糊涂了，所以才格外脆弱了些，实际上我早就放下了。” 哪怕之前还有些自欺欺人，那么，大病初愈犹如大梦初醒，现在的她也已经彻底放下了。 见苏时秋垂眸认真诊脉的模样，沈月华仔细想了想刚刚苏时秋的话，忍不住反驳道：“不过，苏大夫，用情太深也不是什么错。” 只是她自己痴心错付罢了。 但如果遇到对的人呢。 用情至深，两情相悦，难道不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无欲无求，没有感情，没有牵挂，那还算得上是人吗？” 见苏时秋没吭声，沈月华几乎脱口而出道：“苏大夫是这样的人吗？” 她一直看不清苏时秋，不管是性子还是身份。 苏时秋沉默了一瞬，就在沈月华以为他又要一记白眼，或者干脆不答的时候，却听他语气淡淡道：“是，我从来都活得清醒，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差点儿要问起他想要的是什么，但转念一想，他未必肯回答，而且他们关系没那么好，这话太亲密了些。 所以，话到了嘴边，沈月华改口道：“那苏大夫，就没有你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苏时秋想都没想，神色淡然，但语气笃定道：“对，没有。” 沈月华：“……” 这语气，这神态……若是其他人的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但是不知道怎的，分明她对他了解不多，听到这句话却并不觉得他是在口出狂言，仿似他就是能办到似得。 这种没来由的信服感…… 沈月华下意识多看了苏时秋一眼，抬眸间，她突然间想起来，昨天自己彻底昏迷之前，似乎是苏时秋抱了她回来？？ 念及此，哪怕沈月华再沉稳，性子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这时候也有些难为情了。 她脸上微微发烫，语气里带着几分尴尬道：“昨天，是苏大夫……送我回来的？” 如果真的是，再怎么说，也该给人道一声谢谢，虽然难为情。 但那个“抱”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沈月华就已经开始脸红且局促不安起来。 这时候，苏时秋已经诊好了脉，他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道：“怎么，还要讹上我了？” 沈月华：“……” 她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儿刚刚的难为情。 现在，她只想打死他！ 第80章 探病 他当她是真的嫁不出去要讹上他了吗！！！ 沈月华气得跺脚。 但是，气着气着，想通其中的关键，又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虽然这句话听着是太欠揍了点儿，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不也正缓解了她的尴尬吗？ 如果苏时秋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淡漠的话，当时压根儿就不会接住她，让她摔倒在地上，等着丫鬟们过来搀扶就是了。 她分明记得，在意识彻底被吞噬之前，看到了他匆匆而来的身影。 念及此，沈月华干咳了一声，面上划过一抹不自在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苏大夫。” 苏时秋坦然受了，让花云拿了纸笔来，飞快的写下了一张方子，递给沈月华道：“三餐饭后。” 言罢，他起身要走。 沈月华突然想起姜家小公子的事情，她要调查姜皇后以及姜家，那首先就要确认姜家小公子姜安到底是真的身体差，还是另有原因。 而这些，她打算找苏时秋帮忙。 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三日后姜太后要带着她去凌云寺烧香，如果沈月华没有猜错的话，姜家夫人也会带着姜安一起。 这是个机会。 “苏大夫……” 沈月华开口叫住了苏时秋。 等他转头，对上他那双淸泓无波的眸子，一时间沈月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两天我回去凌云寺，你要有什么事，趁早。” 沈月华还没张嘴呢，苏时秋倒是先开口了。 “凌云寺？”沈月华微微一怔，这么巧？ 沈月华下意识追问道：“苏大夫，你去凌云寺做什么？” 腿长在他身上，沈月华这句话有些冒昧了，但因为惊讶，所以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随口问了出来。 窗台白芒一闪，狗剩呜呜叫了两声，一蹬腿儿，就蹦到了苏时秋的怀里。 他揉了揉狗剩毛茸茸的耳朵，语气淡淡道：“听闻凌云寺的慧明大师精通医理，凌云寺的后山上又种了不少奇珍药材，我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能找到破解你身上余毒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 沈月华原本觉得苏时秋平时一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她甚至都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帮自己琢磨解药了。 现在看来，倒是她误会他了。 “谢谢苏大夫！”沈月华诚恳道：“只要苏大夫能解了我身上的毒，他日将军府必有重谢！” 别的不说，就老爹那性子，要是知道的话，只怕是要把苏时秋当救命恩人一般供起来。 只要在这人世间行走，都有七情六欲，她不信苏时秋当真无欲无求，他既藏了身份，那必有一段因果。 到时候，只要她能帮的，她一定竭尽全力。 苏时秋是个聪明人，沈月华既已表明了态度，他又怎会听不懂。 然而，这人依然云淡风轻的很，对沈月华做出的郑重承诺也未见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要么，这人城府极深，情绪一点儿都不外漏。 要么，他是压根儿就没看上将军府…… 甚至很有可能，两者兼有。 看着苏时秋抱着狗剩淡然离去的模样，沈月华有一种自己又吃了一回闭门羹的感觉。 “小姐，太夫人来了。” 花雨在旁边提醒，沈月华才回过神来。 昨日她一回来就吐血晕了过去，可吓坏了将军府一众人了。 尤其是太夫人，她昨晚守着沈月华到很晚，最后在丫鬟们的劝说下才回去休息了半宿，今儿个一早起身，连早饭都没吃就又赶了过来。 “华姐儿，没事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才一夜的功夫，太夫人鬓角又多了一缕白发。 沈月华身体还有些乏力，但精神好多了，她起身抱着太夫人的胳膊回了里间：“祖母，我好多了，可能昨天淋了雨，现在烧已经退了，不碍事的。” “是不是太后为难你了？” 昨日宫里头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就沈月华一个人进宫，回来就晕倒了，这让太夫人如何不担心。 “没有，太后没说什么，就是叫我跟她一起去凌云寺上香。” 沈月华中毒以及跟姜皇后那些事情，她都没跟祖母说，不想再多一个人担心了。 她正宽慰着祖母，就见花雨快步从外间走了进来。 “小姐，沈青刚刚带回来了消息，相国府出事了。” 相国府？ 提到相国府，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陈云欢。 “说是今天一早大理寺卿裴正就将陈相国一党通敌叛国的罪证呈到了皇上跟前，据说上次对咱们将军府的构陷，也是他的手笔，圣上龙颜大怒，当即就下令彻查，这会儿九门提督正到处拿人呢。” 陈文位于文官之首，能做到这般位置，在朝中又怎么会没有点儿根基和党派。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陈云欢，转眼间就跌入了尘埃。 九门提督都在开始拿人了，而且还是有裴正呈上的证据，那这件事几乎没有转圜的可能。 陈家是真的倒了。 沈月华并不唏嘘，要知道，陈文构陷的对象是她阿爹，之前也是他往死里踩将军府，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听到这个消息，沈月华只觉得大快人心，感觉身体都恢复了不少。 花雨这边才禀报完，就听春桃又来报：“太夫人，二奶奶带着二小姐来了。” 一听是二婶和沈月惜，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这两人上门准没有好事，难道上一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沈月华不想见，但太夫人却不得不见，她叹了口气道：“让她们进来吧。” 比起上次来，这次二婶和沈月惜倒是守了规矩很多。 虽然看得出来沈月惜并不大乐意，但还是给沈月华见了礼。 “母亲，听说华姐儿病了，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怎么生病了？” 刘氏面上带着笑意，看向太夫人，语气里也明显有几分讨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这人太讨厌，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儿，太夫人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淋了雨，休息一下就无妨的。” 第81章 081从枝头跌落 闻言，刘氏陪着笑道：“那就好，往日我见着华姐儿身体挺康健的，许是这段时间烦心事多了，思虑过重才会这般，母亲得空得多带华姐儿出去走走，透透气，换个心情，身体自然就好了。” 话里话外，都还在暗讽沈月华在为跟太子退婚一事伤心伤神。 太夫人有些不大乐意了，但仔细想想刘氏的提议也没什么不好，她点头道：“那倒是，前些日子我身体不大好，也就没怎么出府，等华姐儿身体养好了，咱们多出去走动走动。” 跟将军府沾亲带故的虽然不多，但每日里往将军府递帖子，要拉拢关系维系人脉的家族并不少，太夫人之前就在考虑要不要带着沈月华多露露面，说不定就能遇到个中意的。 就算太后要插手沈月华的婚事，那也得将军府点头才行，如果在太后指婚之前，他们自己先挑着了一个合适的呢？ 太夫人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一旁的刘氏见状，趁机道：“母亲说得极是，我想着，惜姐儿年龄也在这里了，从年前我就在帮她相看，一直都没有个合眼的，大抵是我的眼皮子浅，所以想请母亲做主，帮惜姐儿参谋参谋。” 闻言，沈月华和太夫人几乎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刘氏的目的是这个。 难怪，她劝太夫人带着沈月华多出去走走，原是想让她们一并带着沈月惜。 如今，有将军府的光环加持，再加上沈月华清宁郡主的身份，沈月惜走在沈月华身边，当然也增色不少，想找一处更好的婚事，当然不难。 沈月华想着往日里这对母女变着法子来膈应她，恨不得她跌入泥泞永远翻不了身，如今却还要舔着脸来靠她的关系去寻好的婚事，这脸皮，也当真是没谁了。 不过沈月华也没有拒绝，因为她不想让祖母难做，再怎么说，沈月惜也是祖母的亲孙女。 祖母帮她参谋参谋婚事，并没有什么。 但前提是，这对母女得安分守己，若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或者摸黑了将军府，她可是不会顾念半点儿亲情的。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沈月华直言道：“我们丑话说在前面，那就得请大姐姐好好学学规矩，可别在外面落了笑话，或者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让祖母犯难。” 如果不是沈月惜往日里太过分，沈月华也不会这般不留情面。 话音才落，沈月惜面色一白，她抬眸狠狠的瞪了沈月华一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沈月华早就被她的眼神给戳了个窟窿了。 只一瞬，沈月惜就敛下了恨意，她垂眸乖顺道：“二妹妹放心，我上次已经吃到教训了，以后必不再给二妹妹添麻烦。” 见她态度转变得快，沈月华倒是有些意外，她微微一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沈月华既然已经同意，太夫人也就不为难了，她点头道：“两个丫头的婚事确实该操持起来了。” 虽然疼沈月华多一点，但手心手背也都是肉。 太夫人前脚才表态，刘氏立即笑逐颜开，顺杆爬道：“我在这里就先谢过母亲了，对了，我听说太后叫了华姐儿作伴去凌云寺上香？到时候能不能把惜姐儿也捎上？你们姐妹俩也正好联络一下感情。” 带着沈月惜去权贵家中应酬露面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想让沈月华带着沈月惜到太后跟前凑？ 这刘氏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次不用沈月华开口，太夫人转头便冷声拒绝道：“胡闹，在太后跟前岂是能儿戏的？” 刘氏自讨了个没趣，但面色也只僵硬了一瞬，便继续笑道：“母亲说得极是，只要母亲和华姐儿记着，以后再带着惜姐儿也是一样的。” 后面刘氏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这才拉着沈月惜退了下去。 碍眼的都走了，太夫人这才叹了口气道：“她眼皮子也就这么浅了。” 闻言，沈月华耸了耸肩，没有答话。 她这二婶儿，眼皮子可不浅，心大着呢。 见祖母有些乏了，心知她记挂自己晚上也没睡好，便借口自己也乏了，让祖母回静心堂休息。 祖母前脚走，沈月华后脚就叫来了花云：“去悄悄打听一下，太后要带我去凌云寺的事情，二婶儿怎么知道的。” 宫里头虽然藏不住消息，但作为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家眷来说，是很难这么快就知道的。 花云依言吩咐了下去，没多时就去而复返了。 “小姐，陈云欢来了，现在正在将军府大门外吵着要见您呢，要不要把她赶走？” “门童说，她在外面像疯了一样，惹了好多人看热闹了。” 陈相国已经被罢免收押了，相国府这会儿只怕都已经被官兵围了起来，竟然还有陈云欢这么一个漏网之鱼？ 她既不回相国府，也不躲起来，跑到将军府做什么？ 起来这半天，沈月华精神有些乏了，不太想见，她摆了摆手，但转念想到陈云欢跟自己做对了这么多年，大抵以后也是没有机会再见了，而且，由着她在将军府门口闹，也挺糟心的。 她起身道：“那我去看看。” 陈云欢喜欢萧玉宸，这是整个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同其他的贵女，都会把自己的喜欢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见了，陈云欢却恰恰相反。 哪儿有萧玉宸，哪儿就有她关注的目光。 她这个人最是骄傲，仗着自己相府千金的身份，一直觉得只要没有沈月华这个碍眼的存在，只有她才是最有资格嫁给萧玉宸的。 哪怕沈月华之前跟萧玉宸还有婚约，陈云欢也一直笃定她自己将来会嫁进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沈月华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这份自信。 一路从廷芳院出来，再绕过影壁来到大门口，沈月华抬眼就看到那个发丝凌乱，衣衫都有些污垢的陈云欢。 这般狼狈落魄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里骄奢任性的相府千金的一丝影子。 第82章 082蠢 “沈月华！” 乍一见到沈月华，陈云欢的眼睛都亮了亮，“是不是你们将军府动的手脚！是你们陷害了我爹爹！” 这话要从何说起？ 沈月华皱眉。 她老爹现在还在青云岭一带领兵驻守，便是想要对之前陈文的构陷报复回去，那也不会在这个点上。 至少得等回京了之后再算账。 “陈云欢，如果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血口喷人说这些的，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沈月华冷眼看着陈云欢，觉得门童说的没错，陈云欢可不就跟疯了一样。 虽然将军府门口有亲兵护卫，老百姓不敢靠近，但陈云欢闹得这么厉害，不远处早就有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被沈月华这么一激，陈云欢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不，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说着，她眼神里透着几分坚定和冷意，望向沈月华。 此时，陈云欢就站在将军府大门口的石狮子跟前，沈月华站在门内。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云欢突然快步朝着沈月华扑了过来。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之遥，平日里弱不禁风的陈云欢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和反应。 然而到底还是比将军府门口的护卫动作慢了一步。 砰！ 还不等她靠近沈月华两步远的距离，陈云欢就被将军府的护卫一掌击飞了。 在她落地的瞬间，伴随着叮当一声脆响，她刚刚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也掉落了下来。 见状，沈月华面色平静，眼神微微一沉：“原来，你是想找我同归于尽。” 在她对上陈云欢的眼神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云欢就咬上她了，她处处跟她过不去，处处针对她。 沈月华讨厌陈云欢，不是因为陈云欢喜欢萧玉宸，而只是单纯的讨厌陈云欢这个人。 只是对付陈云欢这种又没脑子，又没有身手，现在还有些疯癫的女人来说，根本就用不着沈月华出手。 “沈月华，我恨你！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云欢摔得有些重，半天没有爬起来，她一手撑着地面，咬牙切齿的看着沈月华道：“你给我等着！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太子的爱！” 原本沈月华已经想走了，不想搭理这个疯女人，听到这句话，她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向了陈云欢。 “你以为我现在稀罕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足够让陈云欢听见，换做往常，沈月华还要再怼陈云欢两句。 但是，现在看到陈云欢这般模样，她连怼她的兴致都没有了。 倒不是因为可怜她。 现在的她跟她，已经有着云泥之别，犯不着自降身份。 沈月华话音才落，就见对面巷子里冲过来一队穿着整齐划一的银色盔甲士兵。 领队的是九门提督蔡少勇。 这人之前跟东宫关系比较近，所以沈月华知道这么个人。 他跟沈月华打了照面行了礼之后，就让人将陈云欢给押了下去，走的时候，似是嫌陈云欢太吵，蔡少勇直接让人堵住了陈云欢的嘴。 第83章 局势紧张 接下来的几天，楚王都的大部分文臣几乎都被裹挟在惊心动魄人人自危的处境里。 陈文党羽众多，从这一次的通敌叛国案子，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又牵扯出了许多早已经盖棺定论的陈年旧案。 从户部主事萧策，到兵部侍郎刘文渊，一个接一个的官员落马。 不到十天的时间，大理寺监狱人满为患，一时间，京官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原本太后定下的要带沈月华去凌云寺上香的日子，也因为这突发的大案而推迟了。 恰逢这时候，靖王妃带着靖王世子进京了。 靖王妃顾晴乃安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跟宫中的顾贵妃顾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想当年，这对姐妹花，一个嫁给还是太子的顺庆帝做了太子侧妃，一个嫁给还是二皇子的靖王，成了王子妃。 时光匆匆，转眼间，这两人，一个是宫中荣宠不断的顾贵妃，诞下了三皇子萧玉铭。 另一个是被靖王独宠的靖王妃，诞下了靖王世子萧玉峰。 安国公府的风光，险些要将一门两后的平阳侯府姜家都比了下去。 这一次靖王妃回京，是因为安国公夫人张氏身体抱恙，再加上随了靖王去了封地多年未归，这一次得了顺庆帝的旨意，这才带着靖王世子萧玉峰回京探亲了。 将军府跟安国公府平时没有多少往来，所以，收到安国公府送来的帖子的时候，沈月华有些意外。 若是平时，这样的帖子她拒了也就拒了，可是这次安国公府是给靖王妃和靖王世子办的接风洗尘宴。 靖王妃才回京，将军府若是拒了帖子的话，到底有些不太礼貌。 沈月华想了想，还是接了。 恰巧这两日祖母回了老宅，沈月华原想着自己去走个过场就是了，没曾想，临出发前，还让刘氏和沈月惜这对母女贴了上来。 因着祖母之前已经答应了她们，会让沈月华带着沈月惜去外面露露脸。 虽然不太想搭理，但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沈月华应下了，不过只带了沈月惜一人。 而且，为防止沈月惜行差踏错，沈月华让花云盯紧了她。 据说，靖王妃和靖王世子一早就被太后宣进了宫，沈月华过去的时候，还没见着人，只跟国公府一众人，以及前来赴宴的各家夫人和贵女们打了个照面。 沈月惜极少在这样的场合露面，所以乍一看到沈月华身边出现了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很多碍于沈月华身份不敢随意攀谈的夫人和小姐们，都跟沈月惜套近乎。 沈月惜虽然平时在沈月华面前气性高不肯服软，但在交际这一块，简直称得上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只要她不做什么损害将军府的事情，沈月华倒是无所谓。 她坐在花厅里才喝了一会儿茶，觉得有些闷热，想起身去后面的花园转转。 安国公夫人张氏极喜欢芙蓉，安国公让人在后花园里开凿了人工湖，从府外引了活水进来，这时节，该是芙蓉初绽的时候了，已经有不少贵女过去瞧了。 第84章 晦气 沈月华想着去透透气，顺便瞧瞧人工湖的芙蓉也是不错的，便将花云留下看着沈月惜，自己带了花雨过去了。 从花厅过来，要转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廊下种着一大簇一大簇的富贵牡丹开得正好。 沈月华被这牡丹吸引了目光，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前面转角处站着一人。 穿着一袭藏青色窄袖锦袍，袖口处镶嵌着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衬着他整个人俊美非凡，正是三皇子萧玉铭。 如果忽略这人阴晴不定的性子的话，单从外貌来讲，萧玉铭也没有比萧玉宸差多少。 “清宁郡主，好巧啊。” 对上沈月华目光的一瞬，萧玉铭眼底里已经绽放出了笑意，他扬眸道：“这是要去赏芙蓉吗？” 这不明知故问吗？ 沈月华打从心底里对这个三皇子喜欢不起来，尤其是看到他对自己笑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虽然她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但这种感觉总归是不好。 安国公府是萧玉铭的外祖家，他出现在这里，沈月华并不惊讶。 只是，看到他就站在抄手游廊的出口，好似是在这里等着她一般，这让沈月华心生警觉。 面上，她微微点头，规规矩矩的跟萧玉铭见了礼。 “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 萧玉铭笑了笑，上前一步，要来搀扶沈月华，却被沈月华轻松避开了。 他也不觉得尴尬，面上依然带着笑意道：“对这安国公府，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我带清宁郡主去看看，哪儿的芙蓉最好看。” 这人！ 沈月华已经摆明了在拒绝了，怎么还要这般模样。 沈月华皱眉，退开一步道：“有安国公府的丫鬟带路，就不劳烦三殿下了。” 说话间，沈月华才发现，刚刚给她带路的那个小丫鬟已经在萧玉铭的眼神示意下悄悄退开了几步，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沈月华神色未变，继续垂眸道：“臣女也来过安国公府，这路还是认得的。” 言罢，她微微侧过了身子，想要绕开萧玉铭，然而这人脚腕一转，又拦在了沈月华面前不说，还含笑看着她道：“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是不吃人，但膈应人。 沈月华皱眉，正想着要怎么把这讨人厌的人给打发走，却见萧玉铭突然朝她走近一步，欺身道：“听说，皇祖母有意要把你指给姜家那个短命鬼，你若不想守活寡，我帮你想想法子，你若愿意的话……” 说到这里，萧玉铭抬起手指来，要来碰沈月华的脸颊。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分毫，沈月华反手一扣，就隔着他的衣摆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知道在这里调戏沈月华见不得人，所以萧玉铭身边并没有带人，刚刚沈月华身后跟着的安国公府小丫鬟也被他打发走了。 除了他们两个，便只有沈月华自己的丫鬟花云了，四下无旁人，沈月华没有任何忌惮，她手指呈钩状，卡紧了萧玉铭的手腕，语气里透着冷冽的笑意道：“三殿下，臣女粗鲁野蛮惯了，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三殿下，还请三殿下莫要见怪。”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半点儿松懈。 她用了八分力气，再大一点儿，直接可以让萧玉铭的手腕错位。 然而，即使已经这般疼了，萧玉铭依然神色如常，面上笑意不改，仿似被拿捏住的差一点点就要被掰断了手腕的不是他，“好啊，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的。” 沈月华：“……” 她当真是被恶心坏了。 “表哥！” 这时候，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月牙拱门那头传了过来。 沈月华早一步听到了脚步声，就已经松开了钳制住的萧玉铭的手腕。 她急急退开一步，才稳住了身子，抬眼就看到穿着碧色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批翠色薄烟纱的安国公府嫡女顾明柔走上前来。 顾明柔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沈月华。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沈月华从顾明柔的眼里看出了恨意。 恨她？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下意识看向对面没事人一般的三皇子萧玉铭，而顾明柔这时候也已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萧玉铭的身上。 “表哥，你怎么才来？” 萧玉铭手指勾起腰际的玉坠子，甩了甩，笑得一派云淡风轻道：“现在来也不迟。” 说话间，萧玉铭的目光越过顾明柔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正愁没机会脱身，尤其是被萧玉铭那般的眼神盯着，她这时候哪里还想在这里多待片刻，当即福了福身子，跟这两人错开，往月牙拱门后头走去。 “表哥，你搭理她做什么？” 顾明柔刚刚才转过月牙拱门，虽然没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但那一刹那，她分明看到沈月华拽着萧玉铭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明柔觉得沈月华在勾引萧玉铭，可转眼见萧玉铭对上沈月华的神情，分明又不像。 她这表哥，何时用这样的表情看过一个女人了? 顾明柔有些不高兴了，她咬牙道：“她那般的身份，表哥还是注意些好。” 毕竟，沈月华前脚才跟太子退婚，后脚就跟三皇子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话，让外人怎么看她表哥？ 更何况，她是注定要做三皇子妃的，也只有她才配嫁给表哥。 别的女人都是痴心妄想！ 这样想着，顾明柔对刚刚离开的沈月华越发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萧玉铭看着沈月华离去的背影微微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顾明柔的表情。 至于已经离去的沈月华，就更是不知道这对表兄妹是个什么表情在想些什么了。 想到刚刚碰到三皇子萧玉铭的那一幕，她就觉得晦气。 从月牙拱门出来，顺着园子里的鹅卵石小径走了没多久，之前那个溜掉的小丫鬟又很快跟了上来。 对于刚刚的事情，沈月华懒得问，小丫鬟当然也不敢多吭一声。 三人就这样往人工湖的方向走，还未走近，阵阵清风拂来，带起一股荷香扑面而来。 沈月华才抬眸往人工湖的方向望去，却见旁边小径上一个丫鬟匆匆而来。 第85章 顾明柔的怨恨 远远的看见沈月华几人，那丫鬟福了福身子，语带紧张道：“靖王妃带着靖王世子回府了，老夫人让我们都去前面迎呢。” 这话是跟沈月华身边的小丫鬟说的，也是说给沈月华听的。 靖王妃身份显赫，又是今日接风洗尘宴的主角儿，她们这些人当然应该去拜见。 人工湖暂时是去不成了，沈月华顿住了步子带着丫鬟往回走。 这时候，不远处在其他贵女夫人们也得了消息，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往前厅赶。 回去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抄手游廊，突然间拥挤了起来。 沈月华走在后面，没跟她们去挤，但没想到，走在后面，还能险些被一个急匆匆端着茶壶过来的丫鬟给撞了。 花雨反应极快，抬手间就拦住了那丫鬟，沈月华也及时避开了，但泼出去的茶水还是洒了一些在沈月华的裙摆上。 就这样去见靖王妃，当然是有些失礼的。 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当即就给沈月华跪了下来，“清宁郡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清宁郡主饶命……” 好好的衣服被人洒了茶渍，沈月华当然不大乐意，但也没那么小心眼要跟安国公府一个小丫鬟计较。 她摆了摆手，叫那小丫鬟起身，这才发现那小丫鬟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像筛糠似得抖个不停。 “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 沈月华还没有开口，顾明柔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小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顾明柔才慢悠悠转到沈月华跟前，面上带着几分唏嘘道：“还请清宁郡主恕罪，是府里的丫鬟笨手笨脚的，听说二姑母和二表哥已经回府了，清宁郡主这样去……恐怕有些不太妥当。” “我那里有崭新的衣裙，如果清宁郡主不嫌弃的话，不妨去换下来吧。” 听起来合情合理，如果不是刚刚跟萧玉铭站在一起的时候，对上她的眼神的那一刹那沈月华分明从她的眼底里看到了恨意，现在再对上她，沈月华都要被她这一副完完全全在为她着想的老好人模样给骗到了。 “不必了，我马车上备的有干净的衣裙，让我的丫鬟去取过来就是了，不用麻烦顾大姑娘。” 听到这句话，顾明柔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那既然如此，我先让丫鬟带清宁郡主去厢房稍等片刻，让您的丫鬟先去取衣服。” 顾明柔的反应不正常，这个端茶的小丫鬟更是漏洞百出，摆明了没有什么好事，但沈月华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她衣裙被打湿了，暂时也不好去给靖王妃请安。 “清宁郡主，姑母那边正等着我呢，不能再耽搁了，我让丫鬟先带你过去吧。” 顾明柔笑得一脸诚恳。 沈月华转头递给了花雨一个眼神，便对顾明柔笑道：“好啊。” 见沈月华身边的丫鬟去了，顾明柔指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给沈月华带路，“听琴，这里距汀兰苑最近，带清宁郡主去汀兰苑的厢房换衣服，好生伺候着，不得有半点儿怠慢。” 沈月华也不拒绝，便跟着那个叫听琴的丫鬟走了。 等两人都走出了抄手游廊，再看不见身影了，顾明柔面上的笑意瞬间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脸的怨怼。 她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丫鬟听书道：“我哥那边准备好了吗？” “公子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奴婢觉着……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冒险？毕竟清宁郡主她会些拳脚功夫的……万一……” 听书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见顾明柔眸色一沉，咬牙道：“没有万一，我哥虽然废物了些，对付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姐，奴婢是怕事情一旦败露了……” 啪！ 听书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瞬间红肿了起来，她再不敢坑一声，甚至都不敢用手去捂自己的脸颊。 顾明柔咬牙切齿道：“没用的废物！” 这件事一旦做成了，她安国公府且不说百年世家，上有顾贵妃和三皇子撑腰，下面还有靖王妃靖王世子帮衬，将军府再闹又什么用，沈月华清白都毁了，最后还不得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下去，最后只能嫁给她哥。 虽然顾明柔恨极了沈月华，断然不想让沈月华嫁进安国公府最后成为她的长嫂，但是她没有办法，因为萧玉铭对沈月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打压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任她磋磨。 而且，这样一来，既绝了萧玉铭的心思，也把将军府和安国公府绑在了一起，等她顾明柔嫁给了萧玉铭，他想要的将军府的势力，照样为他所用。 越想，顾明柔越觉得此计可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上半柱香之后，再带人去捉奸，为了防止出什么岔子，顾明柔转头又叫了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跟了上去。 对这些，沈月华并不知情。 但她知道，顾明柔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猜测是一回事，她没有证据，想要知道顾明柔到底会做什么，她才能借机反击回去。 这样的算计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沈月华本就不是个躲避的性子，所以，对顾明柔的提议，她没有拒绝。 那个叫听琴的丫鬟带着沈月华绕了两个园子，才终于到了顾明柔所说的汀兰苑。 还没等走到门口，沈月华突然顿住了步子，转头对听琴道：“对了，我突然记起来，刚刚忘记跟我那丫鬟说，把我的那根金钗带过来，你去跟她说一声，趁着她还没走多远，省得等下再跑一趟。” 闻言，听琴身子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沈月华指使她去做别的。 听琴咬了咬牙道：“清宁郡主，汀兰苑就在这里了，奴婢先送您过去，马上就差其他的丫鬟去给您的丫鬟递信儿。” 言罢，听琴提起步子推开了院门，要带着沈月华往里走。 然而，沈月华身子未动，神色却逐渐冷了下来。 第8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怎么，本郡主还叫不动你了吗？” 她冷下脸的时候，故意带上了几分威压，追逐在萧玉宸身后这么多年，这点儿迫人的压力，她闭着眼睛都能装会。 “不是，清宁郡主此言差矣，奴婢真的不是……” 听琴一下子就慌了，连忙跪了下来。 见状，沈月华摆了摆手道：“少废话了，我先进去，你去找我丫鬟过来就是了，别耽搁时间。” 听到这话，听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汀兰苑，那一排排厢房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但她的任务便是把人带到这里，现在到了院门口，反正人马上也就进去了，到了院门口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恰巧这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听琴会意，再不说二话，跟沈月华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这边听琴前脚走，汀兰苑内，中间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沈月华反应极快，才听到那响动的一瞬间，脚尖一点便跃上了那墙头，一个翻身起落就稳稳的站在了跟汀兰苑一墙之隔的另外一处院子。 “人呢？” “呸呸！这药香也太重了，熏死个人了！” 她才站稳，就听见汀兰苑里响起了一道浑厚的男声，那声音里透着几分焦急和困惑，“不是刚刚还在这里吗？”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不过，沈月华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不等她细想，就听另外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道：“还不快去找！我这才晚了半步的功夫，人你都没给我看住了，等下主子来了不剁了你！” 这人的声音同样有些耳熟，但沈月华就是想不起来。 她跟这两人仅一墙之隔，眼看着这两人很有可能立即就找了过来，沈月华正准备转身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看看情况再说，却在这时候，突然间肩头一沉，一只大手从一旁探了过来。 沈月华反应也是极快，在被这人按住一侧肩膀并捂住口鼻的一瞬，她已经动作利落没有丝毫迟疑的拔出了头上的金钗反手就架在了身后这人的脖颈之上。 她手上的动作甚至比她的眼神更快。 所以，当看清楚眼前这人的容貌的一刹那，沈月华惊得浑身一怔，手上的金钗差点儿没摔在地上。 萧玉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刹那，沈月华如遭雷击，敏捷如她，一时间也忘记了反应。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瞬，萧玉宸已经一手捂了她的唇，一手揽着她的腰际，直接带着她翻身就躲到了墙角的一株长势极好的牡丹花树下。 这才堪堪藏住身形，他们头顶上上的院墙唰唰掠过两道黑影，转眼间就站在了沈月华刚刚站立的位置。 “进去找找，肯定没走远。” 正是刚刚说话的那两人！ 沈月华这才看清楚两人的容貌。 如果不是这时候情况紧急的话，她差点儿没控制住要倒吸一口凉气了。 这两人，竟然是三皇子萧玉铭身边的贴身护卫，程斐，程然。 沈月华可还记着，原本是顾明柔要设计她，她只是来探探顾明柔准备了什么“惊喜”给她。 没曾想，竟然还有这样一出？ 她可不觉得顾明柔有这个本事能将这两人都算计进来。 前有萧玉宸，后有萧玉铭。 这一个二个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时候，沈月华脑子里一团乱，眼看着那两人进了院子开始搜查，她也没有功夫去想那么多。 此时，她万分庆幸这墙角的牡丹开得太好，能将她以及萧玉宸的身形完全隐藏起来，只求这两人别往这一处看。 正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专门要跟她做对，那原本已经进了屋子的程然，却在这时候转过了头来，朝着这一处墙角望了过来。 几乎是那刹那间，担心被发现的沈月华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耳畔有风声渐紧，那人飞快掠来，却擦着沈月华和萧玉宸所在的墙头翻了过去，并没有发现他们这一处！ 沈月华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墙外有脚步声，程然压低的声音同时响起：“主子，人不见了，刚刚我远远的瞧着过来了，刚跟过来，就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不必找了，她既逃脱了，还能给你抓着她的机会？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顾昭言处理好了吗？” 来人声音冷肃，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和怒意，正是平时见人三分笑的三皇子萧玉铭！ “是，属下丢假山那边了。” 听到程然的话，萧玉铭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发话，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听到这里，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本该在那屋子里守株待兔的，顾明柔设计的那一环，该是顾昭言！ 但没曾想，怎么就被萧玉铭撞破了这件事，然后这卑鄙无耻的人竟然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想在这里玷污了自己清白！ 顾明柔和萧玉铭这对表兄妹，还真的是绝配！ 沈月华气得咬牙切齿，但眼下，比起萧玉铭来，还有件更要命的事情在等着她。 待萧玉铭和程斐程然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危机将将解除，沈月华这才有了闲暇来看眼下自己的处境。 就在刚刚，程斐程然翻墙进这院子的一刹那，萧玉宸直接一手捂住了她的唇，一手抱着她的腰带着她藏进了这一丛牡丹花树下。 因为事发突然，而且情况又紧急，她来不及细想，也根本就不敢有任何动作，只在那刹那间，就被萧玉宸压在了牡丹花树下动弹不得。 而她的注意力又都全在进来搜查的程斐程然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眼下，危机接触，沈月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萧玉宸压了个严实！ 他一只手压着自己的唇，怕她说话也就罢了，另外一只手竟然压在了她的胸口！ 这一瞬，沈月华气血翻涌，心肝儿都要从胸口跳了出来，她明显的感觉到萧玉宸的手也随着她胸口的起伏抖了抖。 沈月华：“……” 那一刹那，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还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沈月华对着萧玉宸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第87章 尴尬 那一刹那，身体的本能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 他们两人虽然早就有了婚约，但一直都恪守规矩。 很小的时候，沈月华还会拉着萧玉宸的袖子撒娇，但从知事时候起，他们甚至连手指都没碰到分毫。 哪里像今日这般出格…… 虽然理智告诉沈月华，只是意外，只是意外！ 当时情况紧急，萧玉宸是为了救她，根本就没顾得上。 不过那时候，羞愤的情绪填满了一脑袋，她哪里还有半点儿理智可言。 当清脆的巴掌声在萧玉宸面上炸响的一瞬间，沈月华彻底愣住了。 萧玉宸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身子一僵，脑子里瞬间嗡鸣声一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推开的萧玉宸，还是一个翻身胡乱从萧玉宸身下爬了起来。 等她匆忙站定了身子，一片浆糊的脑子这才稍稍恢复了灵台清明。 “殿下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沈月华就生出了种要咬掉自己舌头的懊恼感觉来。 给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萧玉峰办的接风洗尘宴，萧玉宸的出现很正常。 多半是他碰巧发现了萧玉铭的企图，所以顺手就救了她。 虽然气氛尴尬又诡异，但这时候沈月华的脑子已经转得飞快。 当她站稳了身子，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就已经避开了跟萧玉宸的目光对视。 只听这时候，身侧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一般随着一缕清冷的幽香拂面，花丛里的人站了起来。 “碰巧。” 萧玉宸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带半点儿情绪起伏，仿似刚刚那尴尬的一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依然是天人之姿，尊贵无双的东楚太子殿下。 倒是沈月华，她的脑子有些乱，甚至都不敢去看萧玉宸的表情，咬了咬牙道：“殿下刚刚太冲动了，若是叫程然发现……” 她刚刚一个人也可以躲在这里的，完全不需要萧玉宸来救。 即使她避不开，也还有花雨，以及藏在暗处随时等候她差遣的暗卫初一和初六。 自从在姜皇后那里发现毒物之后，哪怕只是参加这样的宴席，沈月华也都十分谨慎小心。 明面上，她只带了花云花雨，实际上暗处还有暗卫里轻功最好的初一，以及对气味敏感极擅长追踪术的初六。 没有她的吩咐，这两人绝对不会现身。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那么自大那么蠢，就敢明目张胆的往顾明柔的陷阱里踏。 而且，一个人藏身在这牡丹花丛里，怎么看目标都要小一些，更安全些。 就算被程斐程然发现了，也还有初一和初六帮她挡下。 稍等还有花雨来接应。 但被萧玉宸拉进这花丛躲起来的那一瞬，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一旦被外人发现她和萧玉宸搅和到了一起…… 天知道，在感受到程然望过来的目光那一刹那，沈月华有多紧张！ “无妨，程然是孤的人。” 萧玉宸清清冷冷的开口，仿似被刚刚那香艳且出格的一幕给刺激到的只有沈月华一人。 沈月华：“……” 亏她刚刚还紧张了。 万万没有想到，萧玉铭身边的亲信程然竟然是萧玉宸的人！ 也难怪刚刚程然明明注意到了这一角，最后却还是翻身上了院墙，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得，沈月华还以为是他们运气好，藏住了。 可……既然程然是萧玉宸的人，他刚刚为什么要拉着她躲？ 这困惑才冒出脑子，还不等沈月华细想，就听萧玉宸语气从容不迫道：“程斐不是。” 原来是这样。 虽然惊讶于萧玉铭身边的程然那么重要的一个角色竟然是萧玉宸的人这件事，但他们皇子间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细想也不足为奇。 只是沈月华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萧玉宸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告诉她了。 话说开之后，气氛就更尴尬了。 恰巧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两声鸟啼，沈月华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女告退了。” 虽然萧玉铭这茬儿过去了，但顾明柔那边还没完。 沈月华的裙摆上本来就沾了茶水，又被萧玉宸抱着在牡丹花丛里滚了一圈，现在这衣裙……简直没眼看。 时间紧迫，再耽搁不得。 沈月华见萧玉宸没有吭声，便凝神提起步子翻身跃出了院子。 不远处，抱着一套干净衣裙的花雨见状连忙迎了过来。 “小姐，没事吧？” 见沈月华一身狼狈，花雨神色间满是担忧。 沈月华转头下意识扫了一眼身后的院墙。 就这一墙之隔的后面，还站着萧玉宸。 她摇了摇头，没有吭声忙拉着花雨走了。 顾明柔应该很快会带着人来，这里不安全。 沈月华前脚离开，这院墙后人影一闪，之前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的似月出现在了萧玉宸的身后。 “主子，要……不要紧？” 虽然明知道这时候就该假装没看见，装瞎子装聋子装哑巴。 但看到自家主子这狼狈样子，似月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冒着被灭口的风险问了出来。 谁能想象的到，他家主子竟然被人甩了一耳光。 说起狼狈，其实也算不得狼狈。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仿似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神态气度上依然完美得没有一丝裂痕，只那被甩了耳光的半张原本完美无瑕的脸颊上有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不仅如此……似月抬起眼皮子悄悄看过去，竟然发现自家主子没有被打的那半边脸竟然也红得很。 刚刚他没有听错的话，清宁郡主似乎只打了一巴掌…… “滚！” 不等似月细想，萧玉宸冷声开口，向来八风不动的他，这时候的声音里也透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恼羞成怒？ 似月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个词儿，就再不敢多想，脚尖一点，为了自己的小命立即就退了下去。 这些，沈月华自然不知道。 出了这院子，沈月华叫了初一出来，带着她挑了一处安全僻静的厢房，待迅速换好了衣服，沈月华这才带着花雨往汀兰苑赶。 这时候，汀兰苑里正热闹得很。 第88章 栽了 顾明柔原本以为沈月华在劫难逃的，为了万无一失，她还叫了两个功夫好的护卫跟了上去。 没曾想，那两个护卫一直都没有音讯传回来。 眼看着时间过去那么久，无奈之下她先派了丫鬟过去探探风声，结果没有等来自己料想的结局，倒是有人在汀兰苑的水塘边上发现了那两个护卫的尸体。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 今日是安国公府给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萧玉峰办的接风洗尘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偏生在这时候发生了命案。 消息一经传开，安国公府就更热闹了。 沈月华换好了衣服赶过去的时候，汀兰苑外已经围满了人，一些胆子小的贵女即使拉着自家丫鬟的手，也都面色苍白如纸，即使一些胆子大的，也不敢进院子去瞧个究竟，只远远的看着。 安国公面色铁青，不知道在跟三皇子萧玉铭说着什么，远远的听不真切，但很快有小厮出去，说是去报九门提督。 沈月华站在院外，目光越过人群，对上了萧玉铭的。 那人一身朱玉风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富贵天成的慵懒，跟安国公说话的时候，他的面上也是带着笑意的。 完全让人想象不到，那两个护卫的死其实是他下的令。 这些，初一藏在暗处都瞧见了，后面才跟沈月华禀报。 此时再看到萧玉铭，沈月华越发觉得这人可怕。 在沈月华看到萧玉铭的时候，萧玉铭抬眸，似是有所感应似得，也看到了沈月华。 原本跟安国公说话还带着几分随意的他，神色微微一怔，眼底里划过一抹幽暗。 也不知道这人还在憋着什么招，沈月华退开了些身子，避过了这人的目光。 “清宁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沈月华才一转身，就对上顾明柔那满是质疑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极了，这时候的顾明柔面上再没有之前般虚伪的笑意，她整个人都是冷的。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顾小姐觉得，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顾明柔显然是被噎住了，她微微一怔，旋即挑眉看向沈月华，语气里带着几分质疑道：“清宁郡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之前我让丫鬟带着清宁郡主来汀兰苑换衣服，怎的恰巧这汀兰苑的护卫就出了事呢？”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顾明柔故意提高了两分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 这是没有害到沈月华，也要给沈月华惹一身晦气。 沈月华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但因为之前在这里还跟萧玉宸有了一番牵扯，若真的彻查下去，也恼人的很。 她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顾明柔死磕，反正要还击以后有的是机会。 但这并不代表顾明柔给她泼脏水，她就得忍了。 顾明柔的一番话，成功的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就连院子里的安国公顾志文和三皇子萧玉铭都看了过来。 见状，沈月华从容不迫，含笑看向顾明柔道：“顾小姐不说，我倒是忘记问了，倒是巧了，你的丫鬟原本是要带着我来汀兰苑换衣服的，还没等走到门口，就丢下了我跑掉了。” “要不是我急着去寻我的丫鬟走错了院子，怕不是我也跟那两个护卫一般，成了刀下亡魂吧？” 本来是沈月华支开了顾明柔的丫鬟，但在这里被沈月华故意反着说，再加上她意有所指，气得顾明柔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那丫鬟是顾明柔的人，即使站出来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让人更加确定是顾明柔在谋害沈月华。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顾明柔。 “没有，我那丫鬟……” 顾明柔咬牙，转头要叫丫鬟，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边出了突发状况，为免丫鬟听琴露怯事情败露，她已经叫人拉下去处置了。 “怎么回事？” 就在顾明柔咬牙要解释的时候，安国公顾志文和三皇子萧玉铭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自家府里出了这种事情，再加上对自己女儿的了解，顾志文心里已经有了底，所以看到顾明柔这时候露出这般模样，顾志文生怕顾明柔气急之下说错了什么话来。 “爹爹，表哥。” 一对上顾志文隐含警告的眼神，顾明柔连忙敛下了面上的怒意，转而含笑看向沈月华道：“没什么，女儿担心清宁郡主的安危，便多嘴问了一句。” 事已至此，沈月华动不得，顾明柔只得认栽，她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两个护卫死了，那她那废物大哥呢？ 去了哪里？ 如果人还在院子里或者屋里，刚刚早就闹开了。 顾明柔有些心不在焉。 沈月华看在眼里。 她当然知道顾明柔在担心什么，她当时只听程然跟萧玉铭禀报说将顾昭言丢去了假山后头，这会儿没消息，怕是人还没醒过来。 安国公顾志文跟沈月华打了个照面，也没说什么，他叮嘱了顾明柔好生招待沈月华及一众贵女，便转身请了三皇子萧玉铭及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先去了书房喝茶。 在众人面前，萧玉铭就跟个没事人一般，至始至终都没有跟沈月华搭一句话，只有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那阴测测的眼神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 让她浑身不自在，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月华正咬牙想着，之前在那院子要不是萧玉宸的突然出现，她定然要好好教训萧玉铭一番，却在电光火石想到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她的金钗呢？？？ 当时她翻身过了院墙，全神贯注听着隔壁院子的动静，没有料到身后突然出现的萧玉宸。 情急之下出于自卫，她才拔了簪子想要反制身后的人，看清是萧玉宸的那一刹那，只因太过惊讶，那簪子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那时候，她的记忆还是有的，当时簪子并没有掉在地上，就在她被萧玉宸抱着翻身躲进牡丹花树下的时候，那簪子应该还在手上。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超出她的理智和认知，当时脑子稀里糊涂的，至于那簪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现在完全没有印象！ 第89章 靖王妃 要是那簪子还遗留在地上，可要命了。 虽然仅凭一根簪子说明不了什么，但那毕竟是她女儿家的贴身之物，落在了才发生了命案的院子旁边，会让人怎么想？ 沈月华有些着急，但这时候却不得不先将这件事压下去。 汀兰苑里外都是人，这时候想要让初一神不知鬼不觉的去隔壁院子找簪子，怕是太难，原本这件事跟她扯不上关系，万一让初一暴露了，结果只会更糟糕。 沈月华正想着簪子可能会掉在哪里，就见有安国公府的小丫鬟过来跟她福了福身子：“清宁郡主，靖王妃有请。” 自顺庆帝登基之后，靖王妃就跟着靖王去了封地，平时没有皇帝的诏书，他们是不得入京的。 沈月华对这位靖王妃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听过不少关于靖王妃的传闻。 据说，这位靖王妃当年还是京都第一美人，哪怕是到现在，提到靖王妃，京都的老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当年那个张扬肆意的顾二姑娘。 在沈月华凭着容貌力压京都一众贵女，也被人称了京都第一美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私下拿沈月华跟当年的靖王妃比较。 沈月华倒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她带着花雨随着那个小丫鬟去了花厅。 才走进院子，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了。 “你这丫头，马上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还这般由着性子闹，等以后有了儿媳妇儿，可不得笑话你。” “母亲，我从小就是这般性子，这还不都是您惯的，现在您倒来嫌弃我了。” 前面说话的那道略带沧桑的声音是安国公夫人张氏，沈月华前面才听过。 后面那道带着些娇俏的女声有些陌生，应该就是靖王妃了。 心里正琢磨着，沈月华随了丫鬟转进了花厅，一抬头就对上了双晶亮的眸子，明镜清澈，灿若繁星。 算起来，即使已经育有一双儿女年近四十，但岁月仿似对她格外偏爱，眼前的女子依然乌发如漆，肌肤如玉，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只一瞬，沈月华便忍不住感慨，难怪靖王妃离京那么久，京都一直都还有关于她的传闻。 这京都第一美的称号，她当得。 沈月华看到靖王妃的时候，靖王妃也同样在打量沈月华，她含笑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赏。 “这就是沈将军家的女儿？” 虽然是问安国公夫人，但这句话却是对着沈月华说的。 沈月华从容上前，落落大方的行了礼。 靖王妃笑着摆了摆手，一边让沈月华起身，一边感慨道：“没想到一转眼，阿奇孩子都这么大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安国公夫人面色一变，似是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连忙给她递眼色。 见状，靖王妃笑了笑道：“母亲，不必这么紧张，这里就我们娘俩，没有外人，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开了也无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到这里，靖王妃长叹了一口气，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黯然。 沈月华听得一头雾水，还不等细想，就见靖王妃跟她招了招手，“你叫……月华是吗？来，过来坐。” 这屋子里除了安国公夫人以及靖王妃之外，也就只有她们身边跟着的贴身丫鬟了，比起外面的喧嚣和热闹，这里倒是清静的很。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心中的困惑，靖王妃笑着解释道：“我这人不太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勾心斗角的应酬，所以她们请安之后，我就让她们退下去了。” 但独独叫了沈月华过来。 “好孩子，你别紧张，”靖王妃笑着看向沈月华道：“你阿爹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当年，差点儿就嫁给他了。” 沈月华：“……” 刚刚才坐下来，还没等想明白靖王妃为什么会单独叫了自己过来的沈月华蓦地愣住了。 她阿爹，跟靖王妃，也就是当年的顾二姑娘，曾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吗？ 她还真的从来都没有听阿爹说起。 从她记事时候起，阿爹身边除了阿娘，就再没有旁的女人，阿娘去了，阿爹更是孤身一人。 现在乍一听到这一番话，让沈月华如何不惊讶。 看出了她的惊讶，靖王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呀！不说了，反正也没嫁成，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想当年，我追在他后面跑了那么久……直到听说他娶了你阿娘，再到有了你，我才知道，他不是不开窍，而是对我无心呐！” 沈月华：“……” 在见到靖王妃之前，她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客套的应付各种可能出现的局面。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靖王妃不按常理出牌。 哪有谁一见面就跟一个晚辈这样自揭老底的？ 不过虽然惊讶，但面对这样的靖王妃，沈月华倒是卸去了几分拘束。 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是比起宫里头那位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顾贵妃可有趣多了。 “你这孩子，没个正形，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安国公夫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抬手点了点靖王妃的额头。 但她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论起身份尊卑来，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还要给靖王妃行礼，哪里能真的出口斥责。 “母亲，正是因为陈年旧事，大家都放下了，所以说出来才无妨，一直都这样藏着掖着，倒是让人真的觉得有什么似得，是不是，月华？” 靖王妃喝了一口热茶，含笑看向沈月华。 作为晚辈，沈月华不好置评，只好顺着靖王妃的话点了点头。 靖王妃的眉眼里带着笑意，她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看向沈月华道：“不过可惜，我没有见过你阿娘，但见着你这般品貌，你阿娘定然也不差的，阿奇倒是好福气。” 这话沈月华没法接。 事实上，靖王妃也不是在等沈月华的答话。 她自顾自道：“可惜，最多再过半月，我又得带着峰儿回去了，怕是也见不上一面了吧。” 第90章 萧玉峰 听到这里，沈月华都要替自家老爹捏一把汗。 得亏那位靖王现在不在京都，要不然的话，听到自家王妃说起他那位昔日的情敌还带着颇为惋惜的语气的话，只怕要掀翻了将军府的房顶儿！ “晴儿！” 靖王妃还要再说，一旁的安国公夫人张氏再听不下去，她沉声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清宁郡主说吗？” 这一次，安国公夫人是真的生气了。 靖王妃转头对沈月华眨了眨眼睛，俏皮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阿奇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如今见了，倒是跟我的性子很合得来。” 沈月华：“……” 她没记错的话，从进门到现在，她总共还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就合得来了？ 对面坐着的靖王妃似是看出了沈月华心中所想，她噗嗤一笑，扬眉道：“往日里，我也是这般。” “还有，我当然还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传闻，比如说，前几日，你还打了陈文的女儿？” 沈月华没有料到这靖王妃也是这么闲的，她面上陪着笑道：“当时她出言不逊，我便没忍住。” 靖王妃笑着道：“不错，要是我女儿有你这般泼辣的性子，我也就不用担心她以后受欺负了，这慢吞吞的受气包模样，也不知道她随了谁。” 沈月华：“……” 靖王妃嫁给靖王萧逸之后，生下了一双儿女，世子萧玉峰，长平郡主萧玉柔。 现在被她念叨的，是这一次没有随了她一起入京的长平郡主萧玉柔。 不是随了眼前这位风风火火的靖王妃的话，那怕是随了传闻中对靖王妃百般体贴极尽宠爱的靖王萧逸了。 靖王妃看似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实际上话里有话。 只是这一次不等安国公夫人张氏开口，靖王妃已经先一步摆手讨饶道：“好啦好啦，不说了，今日见了这么些人，我也乏了，月华，改天我请你到靖王府喝茶，你可别拒绝啊。” 沈月华只得含笑应了。 从花厅退了出来，她都感觉有些像是在做梦。 只是不等她细细琢磨靖王妃的那一番话，就听见前面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抬眸看过去，不少的丫鬟和贵女都往前院走去。 沈月华只隐约听见一句——靖王世子来了。 传闻中，那位靖王世子萧玉峰文武双全不说，俊美出尘，在靖地不知道是多少姑娘倾慕对象。 关于萧玉峰容貌和才华的传闻，就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沈月华都不知道听了多少了，更何况楚王都的这些贵女们。 是以，一听到萧玉峰来了，多少人上赶着凑过去瞧瞧热闹，只为一堵靖王世子风采。 沈月华正提着步子往前走，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沈月惜的声音。 “二妹妹。” 之前跟着贵女夫人们打成了一片的沈月惜这时候才记起来找沈月华。 见沈月华顿住步子等她，沈月惜含笑道：“你刚刚去哪里了，可让我一番好找。” 话音才落，一直跟在沈月惜后面的花云差点儿没忍住要翻白眼。 沈月华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只淡淡应了一声，“就去了人工湖那边逛了逛。” 沈月惜原也不是关心沈月华的，她瞧着不少人在往前院走，便要拉着沈月华道：“我们也去前院看看吧。” 沈月华其实对萧玉峰此人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她想去确认一件事。 所以，对沈月惜的提议她没有拒绝，只跟沈月惜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点儿距离避开了沈月惜的手之后，便也跟了过去。 前院热闹的很。 靖王世子进去跟安国公等人见礼去了。 一众受好奇心驱使，或者像沈月惜一般带着不可言说的目地的贵女们都只好在外面的抄手游廊下站着。 姑娘们三五成群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声音虽不大，但也吵得沈月华脑门疼。 她只听到她们说太子原本也是来了，却没有见到人影的时候，沈月华整个人都怔了怔。 萧玉宸来是来了，但是被她打了那一巴掌，怕是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见人了吧…… 念及此，沈月华的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被压在牡丹花树下的一幕来。 当即又气又恼，又羞又愤。 她有些想不通，陈文党一倒，朝中很多重要的位置都要大换血，这是绝佳的放上自己人的机会。 萧玉宸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怎的还能这般清闲跑到安国公府的后院去。 不过这些跟她都没什么关系，沈月华只希望以后再不要有这么巧的事情了。 她现在只想远远的避开萧玉宸。 以前喜欢他的时候，她求都求不来跟他的缘分和巧合，如今彻底放下了，却怎么都避不开。 老天爷倒真的是会捉弄人。 沈月华咬牙。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轻呼了一声：“靖王世子出来了。” 话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几乎是刹那间，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小姑娘们瞬间收了口，个个站直了身子，敛出了最标准完美的笑容看向前厅门口。 而接下来，跟萧玉铭走在一起，跨出门槛儿的萧玉峰也没有让大家失望，他一露面，便当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穿着一袭雪白云锦直缀的萧玉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正跟身旁的萧玉铭说着什么，英俊的侧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萧玉峰似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 而那位置，正好还站着沈月华。 她一抬眼，就对上萧玉峰似幽潭般，看似清澈实际上看不见底的眸子。 只一刹那，沈月华心里微微叹息。 心底里无端端的划过一抹失望。 不过只是一瞬，下一瞬她便很有礼貌的避开了萧玉峰的目光，转而看向身边的景物。 然而，沈月华的避让却反倒引起了萧玉峰的注意。 只听他顿住了步子，转而对身边的三皇子萧玉铭道：“那边那位，是清宁郡主？” 第91章 不是他 声音不大，但因距离足够近，还是传入了大家的耳里。 萧玉铭转头看向沈月华，微微一笑道：“正是。” 一对上他眼角含笑的模样，沈月华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萧家儿郎个个都生得一副好皮囊。 但就算他萧玉铭再好看，也让沈月华欣赏不起来。 相比之下，头一次见到的萧玉峰看起来都比他顺眼多了。 沈月华转头看萧玉峰的时候，就见他已经款步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来。 “原来是清宁郡主，久仰大名。” 萧玉峰微微一笑，便如二月春风拂过枝头，带起了满园的芳菲和暖意。 四下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因他这一笑而芳心暗许。 沈月华以前看惯了萧玉宸那张绝世好容貌，现在再看其他的人，都已经是波澜不兴了。 更何况，就容貌和气度来说，就是住在将军府的苏大夫也都不比萧玉峰差。 念起苏大夫，沈月华心里才要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之所以会随着沈月惜来瞧萧玉峰，其实只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这个从未谋面的萧玉峰是不是苏时秋罢了。 在京都，皇族子弟就那么几个，除了远在封地的靖王世子，其他的她当然都认识。 世家贵族的公子沈月华大多数是见过的，如果真的有苏时秋那般风采的人物，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她原是有些怀疑苏时秋就是萧玉峰的。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除非…… 这人易了容。 但是，这易容术也不过只是话本子上的东西，在现实里，沈月华也从未见过，基本属于子虚乌有的。 更何况，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但是说话的声音以及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都很难改变。 心里转过了九曲十八弯，面上沈月华对萧玉峰微微点头，没有接他“久仰大名”话头，只冷淡从容道：“见过靖王世子。” 言罢，为了再确定一下，沈月华抬眸对上萧玉峰含笑的眸子，状似不经意道：“靖王世子养猫吗？” 闻言，萧玉峰眼神微微一怔，明显有些错愕，不过转瞬便恢复了从容，笑道：“不养的，我母妃对这些小东西的毛发过敏。” 才第一次照面，沈月华就突然问这般没头没脑的问题，萧玉峰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且，靖王妃是否真的对猫毛过敏，这个稍等找人调查就知道了，没必要欺瞒。 他真的不是苏时秋。 沈月华心里下了定论，面上对萧玉峰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话音才落，一旁的三皇子萧玉铭突然凑上来，笑道：“以前竟然不知道你喜欢猫？” 沈月华：“……” 她以前竟然也没有发现萧玉铭对她有那般龌蹉的想法。 沈月华的心思稍稍一沉，不等开口，就听萧玉铭笑眯眯道：“你若喜欢，改明儿我让人挑两只好看的送来？” 这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儿都不避讳。 沈月华立即生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来，不过面上依然笑道：“不必了，臣女若是想养，一两只猫将军府还是买得起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大胆且放肆了些。 要知道，对面是宫中盛宠的萧贵妃独子，三皇子萧玉铭。 然而，沈月华却顾不得了，比起大胆放肆，萧玉铭态度这般暧昧，要是叫人传了些跟她纠缠不清的闲言碎语，能把她恶心死。 反正，他也不能拿她怎么着。 放肆就放肆吧。 沈月华心下稍定，抬眸看向萧玉铭的时候，眼底里越发多了几分冷冽。 饶是沈月华态度已经这般冷了，但对面的萧玉铭却似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他面上依然带着笑意，甚至还能附和沈月华的话，笑道：“那倒是。” 沈月华的拳头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候，萧玉峰笑道：“怎么都在这儿？我听说外祖母家的人工湖景色堪称一绝，大家不若一起去瞧瞧。” 这些姑娘们之所以在这里，都是想一睹他的风采罢了。 如今见到了，又听到他这么一说，当即纷纷附和，要去人工湖瞧瞧美景。 刚刚还挨挨挤挤的抄手游廊，瞬间走了大半。 日头还早，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在这里拘着也是无聊，沈月华也提起了步子跟了过去。 刚刚不知道避去了哪儿的沈月惜这时候凑了上来。 等着跟前没什么人的时候，沈月惜才压低了声音跟沈月华道：“二妹妹，我刚刚听到那些夫人在议论，说太后有意撮合你和姜家的小公子，是吗？”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在这样的场合下，沈月惜听两句闲言碎语也没什么。 但她偏要在后面加上一句：“你是不是看上靖王世子了？” 这还是在别人家里，她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使声音不大，但也难保不会被周围耳聪目明的人听见看见。 更何况，沈月惜还是自己的堂姐，被她这般指摘一句，被人听了去，沈月华便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她面色微微一沉，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但沈月惜依然不识趣，还在旁边继续道：“不然的话，你平时都不怎么搭理人的，竟然会主动问起他养不养猫来，要我说啊，靖王世子肯定比姜家小公子好啊！至少身体康健……” 沈月华问萧玉峰养猫另有原因，即使让沈月惜想偏了，她也万不该在这时候问出来。 沈月华都不知道该说沈月惜是心机深故意装白莲花“无意中”给自己泼脏水，还是真的没脑子。 “沈月惜！” 沈月华再听不下去了，她顿住了步子，冷眼看着沈月惜道：“如果你不想再吃教训，想在这里被人下了面子的话，就闭嘴。” 她不过是因为祖母才应承下来带了沈月惜来赴了这场宴，沈月惜就没了记性，忘记了上次的教训不说，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起来。 话音才落，刚刚还说得眉飞色舞的沈月惜蓦地一怔，似是想到了那日被沈月华踹到跪下的情形了，她连忙住了嘴。 第92章 威胁 而这时候，一道清越的男声自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 “清宁郡主，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沈月华回头，就对上萧玉峰含笑的眉眼。 这人总是带着笑意的，但这笑意里却给人有种端着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太假。 既然对方不是苏时秋，沈月华也早就没了兴趣，她微微一笑，神色淡淡道：“是吧。” 萧玉峰笑了笑，没再言语。 见状，沈月华转身便走，一旁的沈月惜再不敢说什么话来，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一直等到安国公府的宴席结束，沈月惜也都没有再敢多一句嘴。 倒是让沈月华省心了不少。 来的时候，备了两辆马车，花云同沈月惜一辆，沈月华同花雨一辆。 回去的时候依旧如此。 沈月华走得比较早，安国公府门外挨挨挤挤的都是马车。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马车，才打起帘子进去，还不等看清楚马车内的情形，突然间眼前寒芒一闪，转瞬的功夫，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已经搁到了才探头进来的沈月华脖颈间。 “别动！想活命的话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低沉沙哑的男声在马车内响起。 沈月华刚刚还在琢磨着苏时秋的事情，正有些出神，哪里能料得到自己的马车里竟然还能突然冒出个人来！ 往常她出门，驾车的都是沈青。 但这次她有要紧事吩咐了沈青去查，再加上还带了初一和初六，便随意安排了车夫。 安国公府的的宴席，应该也是请了车夫过去吃饭的，也就那会儿空隙，就被这人给藏了进来。 沈月华半边身子已经探进了马车，车头旁站着车夫还在等她上去，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她迅速镇定了下来，依言钻了进去。 在她行动间，分明感受到了那匕首距离脖颈间的距离又近了些，只许稍稍用力，就能划破她的喉咙。 沈月华坐定了身子，也将这人的容貌看了仔细。 竟然还是认得的！ 陈云峥！ 陈文的长子，陈云欢一母同胞的兄长！ 陈家已经被抄家了，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本该在牢里等死的陈云峥竟然会出现在沈月华的马车上！ 沈月华也只是惊诧了一瞬便迅速镇定了下来。 “小姐……” 花雨随在沈月华后面上马车，因为没有发现沈月华的异样，所以原本跟沈月华的一声招呼才开了口，却蓦地看到沈月华被人挟持住的模样，花雨愣住了。 “别动！” 陈云峥咬牙威胁低声道：“吩咐马车出城！” 沈月华递给了花雨一个安心的眼神，花雨也迅速镇定了下来，转头便吩咐外面的车夫：“出城。” “没想到吧，沈月华。” 跟沈月华一样，陈云峥当然也是认识沈月华的。 他冷眼看着沈月华，咬牙切齿道：“我陈家落到这种地步，都是你们沈家害的！我爹虽然形式做法偏激了些，但断然不可能通敌叛国！这都是污蔑！” 这话从何说起。 分明是陈文栽赃陷害阿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这话倒像是沈家报复过去似得。 事实上，沈月华知道，阿爹就算报复，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会用通敌叛国这个踩着他底线的由头。 沈月华稍稍动了动脖子，想转头去看陈云峥的面容，奈何她才稍稍一动，陈云峥手腕一抖，那锋利的刀锋就擦着沈月华的脖颈而过。 当即便是一道血痕。 “小姐！” 花雨咬牙惊呼，却又不敢大声惊动了外面的人惹怒了陈云峥。 那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怵目惊心。 “无妨，他不敢杀我。” 比起花雨的惶恐和紧张，沈月华从容多了。 她无视脖颈上的匕首以及刚刚被划破的伤口，继续转头迎向陈云峥的眸子。 “因为他还想活命。” 沈月华神色淡漠的看向陈云峥道：“你费劲千辛万苦逃出来，总不至于在这最后一步被绊倒了吧。” 刚刚那一下不过是陈云峥吓唬她的。 听到这句话，陈云峥手腕一松，刚刚擦着沈月华脖颈的匕首倒是退开了不少，但依然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 “我现在才知道，我妹妹输给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云峥自嘲的笑了笑，然后不等沈月华开口道：“你放心，只要你们送我出城，我不会要了你的命。” 才怪。 以他对沈家这般的恨意，只怕前脚能逃出城，后脚就能将沈月华碎尸万段。 沈月华心里明镜似得，面上很配合道：“好啊。” 因是在闹市，马车行得不算快。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城门口。 这一路过来，街上到处都有九门提督的人在捉拿要犯。 沈月华的马车还没到城门口，远远的就被拦了下来。 所有出城的马车都要被一一盘查，将军府的马车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就站在城门口带队搜查的，正是九门提督蔡少勇。 “想办法！” 陈云峥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眼看着就要搜查到他们这辆马车了，情急之下，他攥紧了匕首，咬牙威胁沈月华道：“以你的身份定然没有问题，不然的话，大家就在这里同归于尽！” 闻言，沈月华轻笑了一声，她挑眉对陈云峥道：“你大概是误会了，要死的只有你一个。” 话音才落，不等陈云峥流露出惊诧的表情，沈月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扣住了陈云峥的手腕命脉，再用力一掰。 咔！ 刚刚还稳稳的拿着匕首威胁沈月华的陈云峥的手腕直接错位了。 哐当！ 匕首也在这一瞬间应声落地。 陈云峥甚至都还来不及痛呼，就被一旁的花雨眼疾手快的用布团子塞住了嘴。 这时候，正在前面盘查的士兵都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见是将军府的马车，九门提督蔡少勇走了过来。 砰！ 还不等他走到马车跟前，就见将军府的马车里突然被踹下来一个人来。 穿着一袭绯色纱裙的沈月华从容落拓的站在马车边上，含笑看向蔡少勇道：“蔡大人，送你个礼物。” 第93章 好奇罢了 抱歉，作者临时有事，人还在外面，今天的更新会晚点（九十点的样子吧），大家临睡前来看就好了，做为补偿，今天三更哈～ 第94章 竹间茶楼 这人，算起来，还是第二次来将军府。 上一次他来是为了他家小公子姜安请沈月华去赴长宁长公主的桃花宴。 沈月华没有料到他还会再次上门。 “小的青松，给清宁郡主请安。” 见礼之后，青松对沈月华拱了拱手，说出了此来的目的：“我家小公子恳请清宁郡主去一趟竹间茶楼。” 姜安请她去茶楼？ 喝茶？ 这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她上一次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了，这人还要私下请她去喝茶？ 虽然因为在姜皇后那里被下毒的事情，她想从姜家入手开始调查，但这并不代表她要跟姜安虚以委蛇。 就上一次桃花宴之后，围绕在她和姜安身上的传闻就没断过。 不然的话，今日在安国公府，那些贵女夫人也不可能当着沈月惜的面就嘴碎了起来。 偏生这时候，姜安还要请她去喝茶？ 沈月华虽然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但祖母肯定是在意的，到时候又得生气了。 她能避开还是得尽量避开。 而且，她本来也不愿意去。 所以，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我还有事，喝茶就不必了。” 闻言，青松也不多嘴，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这人前脚走，后脚性子直嘴快的花云就忍不住嘟囔道：“小姐，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对小姐有意，也该顾及小姐的名声和颜面，哪里能就这样直接上门邀请的。” 花云都看不下去了。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可能，他认为我就是那种不拘小节的性子吧。” 说完这个，沈月华转头问花雨：“苏大夫去凌云寺了？” 花雨点头：“是，今日一早便去了，小姐您若不放心苏大夫，何不让人跟上去看看。”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不是不放心苏时秋。 若那人有心害她，以他那腹黑的手段，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甚至不用出手，冷眼看着她毒发身亡就是了。 她现在只是单纯的对苏时秋的身份感到好奇罢了。 她这里正琢磨着苏时秋的事，没想到又有人登门，还是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的安乐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怜儿。 换下了宫装，穿了一袭普通襦裙的怜儿才跨进门槛儿，就直接噗通一声给沈月华跪了下来：“清宁郡主，求求您救救我家公主。” 看到怜儿的一瞬间，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再听到这句话，她心底一沉，忙道：“怎么回事？” “我家公主不见了！” 沈月华：“……” 听着怜儿说明了原委，沈月华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儿没呛着。 任是谁都不会想到，本该在长乐宫里住着的安乐公主萧清雅今日会偷偷溜出宫来找沈月华！ 如果是找来了将军府也就罢了，偏生这公主第一次溜出宫来，对外面的事务都是新鲜且好奇的，她在最热闹的街上找了间茶楼坐看热闹，还不忘叫怜儿过来将军府邀沈月华也过去。 怜儿前脚出了茶楼，想起令牌还在萧清雅身上，怕过不了将军府的门房，后脚折身回去找萧清雅的时候，人就凭空不见了。 吓得六神无主的怜儿只得跑来将军府，要抱住沈月华这根救命的稻草。 “清宁郡主，还请您救救我家公主吧！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怜儿跪下来之后，就再起不来，浑身发软身子如筛糠一般。 见状，沈月华都气不打一处来。 “你既然知道携公主私逃出宫是多大的罪责，竟然还敢这么做！” 当真是气人的很。 然而，眼下却不是生气的时候。 沈月华站起了身子，转头对花雨吩咐道：“你带着我的腰牌进宫一趟，亲自跟皇后说明此事。” “清宁郡主……”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怜儿小脸煞白，差点儿晕了过去。 “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瞒着皇后。” 如果安乐公主萧清雅出事，她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沈月华还担心花云不够稳重，特意叫了花雨去。 “初一！” 沈月华话音才落，门口黑影一闪，一个十八九岁的俊俏少年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沈月华面前。 “你脚程快，立即去找蔡大人，记住，只跟蔡大人一个人说，此事关乎公主的名声，万万不能声张。” 也不知道安乐公主到底是走失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了谨慎起见，沈月华必须得在第一时间通知九门提督蔡少勇。 说到这里，沈月华垂眸看着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怜儿，皱眉道：“那间茶楼叫什么名字？” 闻言，怜儿忙咬牙打起了精神来：“竹间茶楼。” 竹间茶楼！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沈月华浑身一怔。 要不要这么巧？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一盏茶的功夫，姜安也请了她去竹间茶楼喝茶！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姜安是安乐公主萧清雅的表哥，会不会是两人恰巧遇见了，萧清雅跟着姜安走了？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但如果不是呢？ 沈月华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为了谨慎起见，她依然让初一先去跟蔡少勇报备。 这边，她亲自带了怜儿直奔竹间茶楼。 比起沈月华这边的急躁和不安，此时东宫翠庭园里的一切显得格外安静清冷。 宫女太监们都被叫了出去。 偌大的园子里，只有八角凉亭里坐着的两个正在对弈的人。 其中一人穿着藏青色宽袖锦袍，端坐在棋盘跟前，一手执了白子迟迟没有落下，他看着棋局道：“殿下好清闲。” 正是靖王世子萧玉峰。 “想那陈文倒下，这绝佳的机会，殿下竟然也能让出来，我倒是看不出殿下当真是大度呢，还是以退为进。” 言罢，萧玉峰落下白子，抬眸看向对面从容坐着的萧玉宸。 他一双眸子漆黑如墨，让人看不出半分深浅来，萧玉峰虽然神态放松，但面对萧玉宸这般强大的存在，其实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第95章 气定神闲 萧玉宸薄唇轻抿，只抬起眼皮来，淡淡的扫了萧玉峰一眼，萧玉峰便是一笑道：“对了，我今日见着清宁郡主了。” 对面，萧玉宸神色未变。 萧玉峰转了转手腕，凝神想了想今日看到的沈月华那般模样，他眼底里已经带上了几分赞赏，这才继续道：“其实，我觉得那姑娘挺好的，殿下这都瞧不上的话，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入得了您的眼？” 话音才落，萧玉宸气定神闲的拈起一颗墨玉棋子来，抬眸看向萧玉峰。 那玉色润泽的棋子在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尖翻转，倒是分不清他的手指和墨玉棋子哪个更多两分莹润光泽。 “怎么，你看上了？” 萧玉宸沉默了一瞬，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且从容，但萧玉峰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气场都不同了。 他连忙摆手，求饶道：“算了吧！求求您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把这条小命丢在京都！” “我要是敢对她有什么心思，让靖王府跟镇国将军府有什么牵连，别说皇上了，就是殿下您睡得着吗？” 闻言，萧玉宸不置一词。 见状，萧玉峰叹了一口气，又道：“对了，我刚刚来的时候，听说姜家的小公子邀了清宁郡主去竹间茶楼喝茶，殿下您说，这两家的婚事不会就这么定了吧？” “虽然那姜安身体是差了点儿，但这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至少皇帝放心，你放心，太后那边也放心，所有人皆大欢喜，算起来，也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话音才落，原本不大回应的萧玉宸冷哼了一声。 “她的眼光还不至于这么差，姜安请了，她定然不会去。” 听到这话，萧玉峰想了想，也是。 姜安也确实配不上沈月华那般的女子，若是身体康健的话，倒还能凑合，便是身体这一条就不行。 想着想着，萧玉峰觉得自己当真是八卦了，竟然会操心起一个姑娘家的婚事。 而且，还是跟自己万万不能沾染上半点儿关系的姑娘。 萧玉峰叹了口气，就要说起别的，却听萧玉宸又道：“你在姜家的耳目倒是灵通的很。” 闻言，萧玉峰连忙摆手，告饶道：“没办法，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趟京都之行对我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我耳朵不放灵敏些，怎么行？而且……” 说到这里，萧玉峰微微一笑，扬眸看向萧玉宸道：“而且，我知道的，殿下也都知道。” 论起耳目来，还有谁能比得过萧玉宸？ 萧玉宸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似月从院外快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九门提督蔡少勇。 在一番见礼之后，蔡少勇对萧玉宸直言道：“殿下，属下刚刚在城门口已经将陈云峥拿下了。” “那厮竟然躲到了清宁郡主的马车上，还险些伤了清宁郡主，不过还好清宁郡主不是一般姑娘，她身手了得，将他制服并踹了下来。” 说起这位清宁郡主，一贯成熟老练的蔡少勇也不免多了几句赞叹。 虽然，他在前不久才亲耳听到清宁郡主对自家主子不敬，说什么不稀罕了，但一码归一码，那毕竟是人家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情，蔡少勇不做评判，也不会因为这个在萧玉宸面前多嘴，他只如实陈述了今天在城门口的一幕。 萧玉宸落下一子，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依然神色如常，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蔡少勇一贯猜不透萧玉宸的心思，怕萧玉宸不耐烦，他便只挑了后面的重点来说：“不过，那陈云峥藏了清宁郡主的簪子，属下暂时没有找到。” 话音才落，啪嗒一声。 原本执在萧玉宸手指尖的那粒墨玉棋子掉了下来。 “殿下？” 蔡少勇不明所以，一脸困惑的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神色淡漠道：“无妨，你且退下吧。” “是。” 蔡少勇依言行礼退了下去，萧玉宸重新执了棋子在手，才跟萧玉峰下了一个往来，却见前脚离去的蔡少勇去而复返。 “殿下——” 蔡少勇看了看一旁不太识趣的靖王世子萧玉峰，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萧玉宸开口，蔡少勇才道：“刚刚将军府有人来报，安乐公主私自出宫后不见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萧玉峰已经忍不住皱眉：“为什么是将军府的人来报？清宁郡主在哪里？” 蔡少勇如实道：“是安乐公主的贴身宫女去找了清宁郡主，至于清宁郡主，刚刚来人说是去了竹间茶楼。” 竹间茶楼。 萧玉宸：“……” 一旁的萧玉峰听了，差点儿没被口水给呛着。 刚刚萧玉宸还笃定的说沈月华不可能看得上姜安，不会去茶楼赴约呢。 这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好在萧玉峰定力尚好，还能憋得住笑，只神色从容的看向蔡少勇道：“次话当真？” 蔡少勇不知道靖王世子为什么是这么古怪的一个神情，但安乐公主私自出宫走丢毕竟是大事，耽搁不得，连忙将刚刚听来的话，原封不动的又重复了一遍。 “原来如此。” 沈月华不是去赴姜安的约，而是去找安乐公主的。 那这性质就不同了。 萧玉峰叹了口气，这才终于不用那么辛苦的憋笑了。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萧玉宸，却见萧玉宸神色虽然如常，但周身的气息似是又冰冷了几分。 这让萧玉峰感觉很不妙。 他垂眸看了一眼棋盘，有些唏嘘。 分明已经胜券在握的黑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败涂地。 当然，他不会在这时候去触萧玉宸的霉头，只找了个由头道：“我还有事先回靖王府了，你们先去找安乐公主吧，有什么事叫我行了。” 萧玉峰飞快的避开了。 “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切记不要声张。” 萧玉宸也丢掉了手中最后一颗墨玉棋子站了起来。 “是。” 蔡少勇转身飞快去了，萧玉宸转头对似月道：“备车。” 一旁的似月还没有想明白，安乐公主的事情分明已经吩咐蔡少勇去办了，刚刚回府的主子这是要去哪儿，就见萧玉宸已经快步往外走去，转眼间就已经出了院子。 第96章 找过去 沈月华这时候已经到了竹间茶楼的门口。 怜儿指着一楼临窗的位置小声道：“我们原本是要上二楼的雅间，但是跑堂的说楼上被人包了场子，公主也想低调，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就在那儿凑合了。” “然后公主就让奴婢先去找清宁郡主，奴婢也才走到前面那个街口的位置，再转回来公主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怜儿的眼泪又一次冒了出来。 “那这周围你都找过了吗？” 沈月华走进了茶楼，认真打量周围。 茶楼的一楼大堂里几乎没什么空位置，提着茶壶的跑堂在各个桌儿跟前穿梭，添茶。 大堂中间还搭了台子，一说书先生正在声情并茂的讲着镇国大将军沈长奇在青云岭大破北齐包围圈一事，说到兴奋处，蓦地一拍折扇，惹得满堂喝彩。 看起来热热闹闹，充满了市井气，也难怪萧清雅会被这里吸引。 “奴婢已经找过了，也问过了店小二，他说看到公主上了别人的马车，可是，奴婢马上顺着那方向去追，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马车，即使有，那会儿功夫也早就跑没影儿了。” “奴婢了解公主，她如果有事要离开的话，一定会给奴婢留口信儿的，而且她前脚刚刚吩咐了奴婢去找清宁郡主，是不可能转身就跟别人走了的，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 越说，怜儿越害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沈月华让初六几个先暗中顺着怜儿指的方向找过去。 她则提起步子走进了大堂。 原是想观察一下这茶楼有没有问题，结果一抬眼看到楼上的雅间。 沈月华想起姜安原本也约了她在这里。 而那跑堂的说，有人在楼上包了场，会不会是姜安？ 这样想着，沈月华没有迟疑，提起了步子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姑娘，不好意思，楼上有贵客包场了。” 一个跑堂的见状要来拦沈月华。 “可是姓姜？” “正是。” 跑堂的刚刚拦得急，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沈月华的模样，这时候才见着面，当即惊为天人，再转念想到沈月华既然说出了楼上公子的姓氏，那应该就是那位公子在等的人，所以也不再拦着，由着沈月华去了。 楼下一片吵吵嚷嚷，楼上倒是安静的很。 沈月华才走上楼梯口，抬眸便见到不远处已经打起了竹帘的雅间里穿着一袭白色长衫的姜安的身影。 他身形消瘦，便是裁剪得体的长衫，穿在身上也似是有些厚重了，仿似他连这衣衫的重量都有些承受不起似得。 这才几日不见，沈月华有种这人又消瘦了一截的错觉来。 她心里憋了不少疑惑，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减慢半点儿。 姜安生得秀美，这时候微微蹙眉靠在窗前，直让人生出一种又病又弱合该被人好好保护着的感觉来。 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他动了动身子，转过了眸子看了过来。 “清宁郡主。” 姜安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容因为这一笑倒是添了几分鲜活。 这时候，沈月华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三皇子萧玉铭的那句话—— 她要是真的嫁给了姜安的话，没准人刚嫁过去，就得守寡了。 “姜小公子，”沈月华点了点头，直言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言，姜安微微一笑，目光坦诚道：“一早便来了。” 沈月华来不及细想其他，听到这个时间便忍不住皱眉道：“那你见过安乐公主了？” 话音才落，就见姜安面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他微微皱眉道：“见过了，不过，清宁郡主先不要着急，我已经让我的小厮青栢跟过去了，应该很快便会有消息回来。” 似是怕沈月华不解，姜安笑着解释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乐公主，她什么时候进来茶楼的，我并没有瞧见，倒是我无意中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的时候，发现她被人拽上了马车。” “那时候我身边只有一个小厮青栢，我只好先打发了他立即跟了上去，后面从将军府送信回来的青松也已经找过去了，只是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回来。” 原来如此。 沈月华不觉得姜安会用这种事情来骗她。 毕竟刚刚她也问过怜儿了，萧清雅私自出宫只是临时起意，这一点姜安事先并不知情。 两个撞在一起，倒真的是巧合了。 知道姜安的小厮既然已经追着拽走萧清雅的马车去了，沈月华便稍稍放下了心来，她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抬眸间就对上了姜安含笑的眸子。 这人好像总是在笑着的。 不似萧玉峰那般端着，姜安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 看到他这般孱弱憔悴的模样，沈月华有些不忍心道：“姜小公子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按照姜安的说法，他是先在这里等着了，才让青松去给将军府送的信。 她都还没应允，他怎知她一定会来？ 姜安微微坐直了身子，对上沈月华清澈明亮的眸子，他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笃定道：“恰恰相反，我知道，清宁郡主一定不会来。” 沈月华：“……” 看出了她的惊讶，姜安笑道：“即使清宁郡主不来，但这不妨碍我在这里等着。” 明知她不会来还要固执的在这里等，若真的是他所说的这样，沈月华觉得，这怕不是个傻子？ 四下无话，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 沈月华想到姜安这般的状态，便想到了苏时秋以及凌云寺。 她还想着等太后带着她去凌云寺拜佛的时候，找个机会让苏时秋为姜安看看，到底他们姜家人是身体底子不好，还是跟沈月华一样是被人暗算的。 但眼下，好像还不是跟姜安说起这个的时候。 不过，沈月华还是提醒道：“姜小公子，我听说，凌云寺的慧明大师医术了得，姜小公子不妨找他看看。” 沈月华想着，就连苏时秋都说起慧明大师医术，那应该是差不了的吧。 她只是见不得姜安这般病怏怏的样子，随口善意提醒了一句罢了。 第97章 救人要紧 但话音才落，姜安原本有些恹恹的眸子里突然划过一抹光亮，他转而看向沈月华神色间带着几分惊喜，微笑道：“以前倒是找过几次，不过不是碰到慧明大师云游去了，便是在闭关，谢清宁郡主的提醒，过些日子，我定然会去拜访的。” 见他这般神态，沈月华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沈月华当然不想让他误会了。 这人身体这么差，万一再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最后她反倒害了人家。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解释，但抬眸间就见姜安突然眉头紧蹙，那般模样，似是在承受什么痛苦。 “姜小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了？我可以让车夫先送你回去。” 沈月华是出于好心，反正姜安的两个小厮她也是见过的，等下回来她也认得。 倒是姜安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她还真怕他有个什么不测。 “不要紧，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姜安微微一笑，说着就站起身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下去等吧。” 见他坚持，沈月华也不好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跟在姜安后面往楼下走。 这楼梯不算窄，可容两人并肩而行，但为了避嫌，沈月华跟姜安拉开了一点儿距离，走在姜安的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 楼下的喧嚣依然还在，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正讲到精彩的地方。 透过这层喧嚣，沈月华隐约听见外面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她下意识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听前面脚步声一错，刚刚身子就有些不太对劲的姜安竟直接摔了下去！ 他这才走出了没有两步，就这个高度直接摔下去的话，以他这身板儿…… 沈月华甚至都还来不及想后果，在眼见着姜安摔下去的一瞬，她脚尖一点，翻身就朝姜安的方向跃了过去。 怕速度慢了没能接住，在腾身而起的时候，沈月华抬腿猛地踹了一脚栏杆，借着这势道才赶在姜安落地之前稳稳的扶住了他的肩膀。 借着沈月华搀扶的力度，姜安这才堪堪的站稳了身子。 “你没事吧？” 救人要紧，沈月华没有想那么多。 “没事，谢谢清宁郡主。” 姜安面色苍白，额头上还有汗珠子滚落，但被沈月华搀扶住的一瞬，原本白皙得不似正常颜色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缕若有似无的薄红。 两人这一番动作并不小，那说书人以及大堂里喝茶听书的都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在翻身而起决定救人的那一瞬，沈月华就已经想到了这般做法不妥，但实在顾不得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姜安摔死。 眼下，她扶着姜安靠在栏杆边上站稳，沈月华这才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 “好！姑娘好身手！” “厉害！就跟赵先生讲的故事中的女侠一般！” “真棒！这谁家的姑娘啊？” 四周一片喝彩声，这是沈月华没有料到的。 她这般身份，从小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吹捧和赞美，但在这种地方，被素不相识的老百姓这般称赞，倒是很少。 一时间，她还生出几分少有的局促来。 “谢谢清宁郡主，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和麻烦了。” 姜安的气息稍定，转头便对沈月华报以诚恳十足的歉意。 “没……事……” 沈月华摆了摆手，最后一个字才从喉咙里发出来，在她不经意间抬眸的时候，就对上那双清冷如幽潭般的眸子。 一席墨色宽袖云锦长袍的萧玉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他负手而立，目光清冷的看向沈月华。 原本平常简陋的茶肆，因他的出现，都好似渡了一层金光，瞬间犹如锦绣华堂。 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下楼的时候就听到外间响起的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是什么。 原是萧玉宸带人来了。 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喝茶的听书的百姓瞬间就被穿着银靴铠甲的禁卫军给撵到了后堂。 刚刚还热闹喧嚣的大堂，瞬间便清冷了下来。 除了那些整齐肃杀的禁卫军，便只有沈月华和姜安，以及款步从容踏进茶楼的萧玉宸了。 “太子殿下。” 沈月华福了福身子，行了礼，姜安紧随其后。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转而看向沈月华道：“可有线索？” 沈月华点了点头，将刚刚从姜安那里得到的消息跟萧玉宸说了一番，最后道：“姜小公子的小厮应该很快回来。” 闻言，萧玉宸神色未变，只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微微一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以前沈月华还会猜测他的心思。 只是他这人心思太难猜了，她好像也从来都没猜中过。 不过，现在她已经没兴趣去猜了。 原本是她和姜安在这里等着，时间就已经有些难熬了，现在多了一个冰块般的萧玉宸站在这里，这等待的时间便越发难捱。 若不是为了亲眼见到安乐公主萧清雅无恙，沈月华只想回去了。 虽然现在不排除姜皇后有最大的对她下毒的嫌疑。 但一码归一码，这些年来，比她小几岁的萧清雅一直跟在她后面，脆生生的叫着她“月华姐姐”，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她留着，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姜皇后是姜皇后，萧清雅是萧清雅。 虽然两人是母女，有着撇不开的血缘关系，但她和萧清雅还没有走到完全对立要做出抉择的一步。 现在的沈月华只希望萧清雅能平安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就在这时候，外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沈月华抬眸间就看到之前姜安派去将军府邀请她的那个小厮，青松正从外间快步走来，还没到门口就被禁卫军给拦住了。 “公子！” 紧随其后的似月给他放了行。 “找到了，就在前面长乐坊，人暂时无恙，属下让青栢先守在那里。” 长乐坊。 这话字眼才冒出来，沈月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那是京都最出名的烟花巷子。 劫走萧清雅的人未免也太大胆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出这样猖狂的事情。 沈月华的心都跟着一沉，旁边站着的萧玉宸虽然没有开口，但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冷意和肃杀之气。 第98章 殿下心情不太好 一旁的似月见了，立即点了人跟了过去。 沈月华虽然惊诧，但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才落了地。 人没事就好，有惊无险。 也算是给萧清雅吃一记教训，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天真又大胆。 “咳咳咳……” 沈月华正想着要跟过去瞧瞧，就听到旁边姜安止不住的咳嗽。 他肌肤原本苍白，一番咳嗽，面上都多了一缕薄红。 原本沈月华瞧着他身体就不大对劲儿，现在竟似是连靠着栏杆都有些站立不稳了。 对上沈月华递过来的目光，姜安气息稍定，他勉力微笑道：“郡主别担心，我没事的。” 话音才落，姜安脚下一个不稳，身子竟似是要摔倒下去。 这里距离姜安最近的就只有沈月华和萧玉宸。 那些禁卫军士兵，似月以及姜安的小厮青松离这儿都还有一段距离。 萧玉宸当然不可能出手去扶，眼看着他要摔下去，沈月华都没来得及细想，上前一步，抬手就扶住了他的肩膀，带动着他手臂的力道将他扶稳了。 刚刚姜安从楼梯上摔下来沈月华接住的那一瞬，就感觉这人未免也太轻了！ 不光只是外表看着这般孱弱，她抱住他肩膀的那一瞬，感受到他身体重量的时候，沈月华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格。 “你没事吧？” 平阳侯府也是百年世家，祖上曾追随先祖皇帝在马背上打下了东楚江山，撇开一门两后这显赫耀眼的光环，昔日的平阳侯府也曾是东楚的第一将门。 镇国大将军府都是在平阳侯府没落之后才崛起的。 同出身于将门，沈月华虽为女子，但看到本该身手矫健万夫莫敌的平阳侯府继承人姜安如今这般孱弱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和心疼。 “无妨的，稍作休息就好。” 姜安微微一笑，待稍稍站稳，便忙对沈月华道，“郡主又救了我一次。” 话音才落，不等沈月华开口，一旁站着的萧玉宸神色冷冽扫向还愣在那里的姜安小厮青松：“人是死了吗？” 萧玉宸的声音不大，但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 只一句话，就惊得青松一怔，甚至都不敢解释他之所以不敢贸然上前是因为太子殿下刚刚没发话，在萧玉宸冷冰冰的眼神下，青松连忙快步跟了过来，从沈月华的手上接过了姜安。 “殿下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先告退了。” 姜安对萧玉宸行了礼告退，临走的时候，还看向了沈月华，向沈月华点头致谢。 对沈月华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没放在心上。 等姜安前脚走，她后脚就要跟去长乐坊那边去，既然找到了萧清雅，她也想亲眼见见。 沈月华才提起了步子，还没等走出了两步，就听身后响起了萧玉宸冷冰冰的声音道：“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的？” 沈月华：“……” 这冷冰冰的责备语气，她简直太熟悉了！ 不过，算起来，也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自从退了婚，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可以来指摘她的行为的萧玉宸倒是没再说过。 沈月华没料到还能在这里听上一句。 她有些气恼，顿住步子，转头看向萧玉宸原是想怼回去的。 但转念间想到了长乐坊，那种青楼妓院，她确实不应该去。 虽有几分心虚，但总归是对萧玉宸这般斥责的语气有些生气，沈月华垂眸不卑不亢道：“殿下说的是，臣女这就回府了。” 反正萧清雅已经被找到，还有萧玉宸在这里，不可能再出什么问题，她不去看就不去看吧，等过两日萧清雅心情平复了，她再进宫瞧也是一样的。 心里这样想着，沈月华面上没有半点儿了留恋，转身便走。 看到她毫不迟疑转身就走的背影，萧玉宸只觉得呼吸一窒，原本要说的话，也就这样被压了回去。 沈月华走后，这偌大的竹间茶楼大堂越发静得出奇了。 萧玉宸负手而立，笼在宽大袖摆下的手指微微攥紧。 “殿下，那姜小公子的情况瞧着不妙，要不要属下派马车送回去？” 似月刚刚瞧见青松因为没有及时搀扶姜安，而惹了自家主子不快，他便想当然的以为自家主子是有心照拂姜安的，所以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话音才落，萧玉宸转头一记冷眼递了过来：“你很闲？” 那声音不大，但透着绝对的冰冷和肃杀，似月一个机灵，差点儿没被冻死在原地。 他就想不通了，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今天这是吃火药了？？ *** 沈月华前脚回了将军府，初六后脚就来报了。 在青栢回来报信之前，初六就已经找到了萧清雅，不过当时沈月华身边还有萧玉宸和姜安在，初六这才没有现身。 找到了萧清雅是一桩，初六还带回来另外一个消息。 他在长乐坊遇到了听琴。 就是今日顾明柔指派了给沈月华带路的那个丫鬟。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事情败露之后，萧清雅竟然直接让人将听琴给卖了。 参与陷害过她的人，沈月华并不同情，不过她想着留着听琴或许会有用，今天被顾明柔坑的这一局，她总得想办法还回去。 “先把她赎出来，留着。” 毕竟曾经在顾明柔身边做事，多少也知道一些顾明柔见不得光的秘密以及安国公府的消息，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是。” 初六领命之后，身形一闪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来来回回折腾这大半天，沈月华都有些累了。 不知道是她最近身体差了些的缘故，还是因为苏时秋给的护心丹在体内跟余毒起了变化引起的，沈月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都没有之前好了。 她之前都没有问清楚，除了要人命，不能动用内力，这毒还有哪些忌讳。 等回头去了凌云寺还是得好好问问苏时秋。 沈月华心里正这样想着，就听外间春桃来报：“太夫人回来了，二奶奶也过来了。” 闻言，沈月华已经下意识皱眉了，她这个二婶儿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消停。 今天她才带了沈月惜去赴宴，不知道她这次上门又打了什么主意。 第99章 还真敢想 沈月华还是去了静心堂。 她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二婶儿跟祖母说了什么，惹了祖母笑个不停。 她们两人这样相处的场面，沈月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如果二婶儿能一直都这般对待祖母，沈月华倒也不介意让她一让，即使她小贪一些，她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将来她也是要嫁出去的，再是心疼祖母，也不能日日住在府上贴身照顾。 爹爹又是个糙汉子，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边关起了战事，爹爹根本就顾不上府里了。 现在看来，以后在祖母身边尽孝时间最多的，还是二婶儿。 她倒是希望堂兄沈清然能早些娶亲，娶个贤惠孝顺好相处的堂嫂。 但这堂兄现在根本就无心成家。 上一次将军府出事，沈月华前脚去了云城，沈清然后脚就离了太学堂去了黎山书院求学，至今都还没回来。 莫说祖母了，就连沈月华都要开始为他的婚事着急了。 “华姐儿，你来了？” 刘氏眼尖，率先看到了沈月华的身影，当即面上挂起了笑意道：“今日多亏你带着惜姐儿去长了见识，我听说，那些夫人们都还挺喜欢她的。” 喜不喜欢沈月华不知道，但沈月惜长袖善舞是真的。 “我就说华姐儿这孩子懂事吧，母亲。” 见沈月华不是很热情，刘氏也不生气，转而看向太夫人道：“今天我才回去，就已经有好几家人送来了帖子，我还听说，就连安国公府的少夫人都派人打听惜姐儿呢，母亲您说他们是不是看上了惜姐儿？” “我可听说了，安国公府的顾小公子可是生得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只可惜今日惜姐儿未曾见着。” 听到刘氏洋洋洒洒的一番话，沈月华差点儿要被气笑了。 安国公府。 刘氏也真敢想。 别的先不提，就是有安国公夫人张氏那般注重门第的长辈在，自家又是出了一个顾贵妃，一个靖王妃，她怎么可能替自己唯一的孙儿去相看一个对家族毫无用处的姑娘。 再说顾昭言…… 沈月华还真的没听到他哪里名声好了，从二婶儿的口里说出来的，便是绝佳的女婿人选。 可要知道，今日沈月惜之所以没见到顾昭言，全是因为顾昭言受了顾明柔的怂恿，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最后被萧玉铭的人敲晕了丢去了假山后面。 沈月华离开安国公府的时候，都还没有听到顾昭言的消息，这不是因为安国公府觉得丢人决定捂下去了，便是那个倒霉蛋还在那里躺着没被人发现。 “华姐儿，你笑什么？” 太夫人还没开口，倒是刘氏先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是不是也觉得安国公府不错？” 闻言，沈月华就差没翻白眼了。 偏巧这时候，刘氏又来了一句：“不过，我还听惜姐儿说，太后有意要给你和姜家小公子指婚？这门婚事倒是不错的，姜家那般门第。” 这一番话说出来，沈月华怎么听都有种拉踩的感觉来。 她这二婶儿…… 既想讨好她和祖母，却偏生又有些别扭，时不时的忍不住来刺她两句。 “你在胡说些什么？” 太夫人终于听不下去了，她皱眉看向刘氏道：“惜姐儿不过才跟着华姐儿去赴了一回宴，你这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我知道你想给惜姐儿找个家世好的，但结亲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即便是抬头嫁女，那也要有自知之明，否则的话，即便婚事成了，以后娘家撑不住腰杆，惜姐儿也是要受委屈的。” 一旁的沈月华听了，自然是觉得祖母这番话在理，祖母也是真的在为沈月惜考量。 但刘氏却不这么觉得，被太夫人这一番数落，刘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抱怨道：“母亲，都是孙女儿，你不能偏颇的这么明显……” 她还想说什么，但见太夫人面色已经有些不对了，最后只得咬了咬牙改口道：“罢了，反正咱先看看吧，不急在这一时。” 刘氏的变脸来得如此之快，就连沈月华都有些意外。 不过，下一瞬，刘氏一开口，沈月华就更加无语了。 “对了，华姐儿，听说你上次带回来了一个姓苏的大夫，还帮母亲治好了头风病？” 说着，刘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我这最近也总是头疼，还有我娘家嫂子，跟母亲一样也是头风病，你打发人去叫了苏大夫过来给我瞧瞧。”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闻言，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苏大夫虽是我请回来的，但没拿将军府一分钱，不是将军府的大夫，二婶儿还是找别人吧。” 话音才落，刘氏之前还能勉力维持的笑意瞬间僵住了，她皱眉抱怨道：“不过是个大夫，多给点儿银子就成了，华姐儿为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脑子里不由得想到，要是让苏时秋听到这句话的话，以他那腹黑又不肯吃亏的性子，指不定二婶儿出门就要倒大霉。 念及此，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转头对上二婶儿明显有些生气的眸子，沈月华淡淡道：“他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夫。” “二婶儿若是头疼的话，我建议你少操心些，心态好了，自然就不会头疼了。” 每天琢磨着怎么占将军府的便宜，怎么帮着沈月惜攀高枝，不头疼才怪呢。 “华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听出来了，气得不行，但话到了嘴边，又蓦地想起上一次被沈月华用身份拿捏的一幕，她到底是怂了，最后也只咬牙忍了。 沈月华既来跟祖母请过安了，也就不想在这里瞧着刘氏碍眼了，她跟祖母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廷芳院。 才跨进院门槛儿，就收到沈青带回来的消息。 北齐的使团到了。 为首的是北齐的晋王，赵瑾风，也即是北齐皇帝的三儿子。 北齐会派重臣来楚王都和谈，以彰显北齐的诚意这不足为奇，但派了晋王来，还是远超沈月华的预料。 第100章 凌云寺（一） 北齐皇室子嗣稀薄，北齐帝膝下也只有两子一女。 除了已被册封为太子的赵瑾皓，和晋王赵瑾风，还有和硕公主赵思萱。 其中，太子赵瑾皓和晋王赵瑾风皆为北齐皇后所出。 据传，当年北齐帝迟迟没有子嗣，在北齐皇后诞下长子赵瑾皓之后，就立即被册立为了太子。 只这太子赵瑾皓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虽占据高位，但不争不抢，几乎不像个太子，一直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倒是晋王赵瑾风独得北齐帝后的宠爱，在朝中占尽风头。 这几年来，在北齐，废太子的呼声也来越高，甚至朝中大臣都已经渐渐向晋王靠拢。 沈月华没有想到，这般重要的人物竟然会作为来使出访东楚。 传闻这晋王生得俊雅无双的，跟萧玉宸在东楚百姓心中的地位一般，在北齐也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这人也是厉害，从北齐派出使团来楚王都，消息都散发出去了那么久，到现在人都来了楚王都了，这才透露他的行踪。 除了这个消息，沈青还带了一封外祖母的信。 是关于大表姐姚柔的。 自姚柔同那刘明远和离被接回姚家之后，外祖母就让人到处寻找名医给她调理身子，但收效甚微，上一次从京都请去云城的大夫，举荐了曾经在太医院做院判的周烨。 但这周大夫自从太医院退下来之后，就很少接人的帖子，所以外祖母想让沈月华差人去试试，毕竟在京都的人脉这一块，将军府远比在云城的姚家强。 依外祖母的意思，如果可行的话，打算让姚婉陪姚柔一起来京都住上一段时间，恰巧沈家军回朝在即，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跟阿爹同行。 两位表姐要来将军府做客，沈月华自然是高兴的。 而且，外祖母要找周大夫，可算是问对人了。 她立即给外祖母回了信，同时也差人给周大夫送了消息，提了这件事。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 从接到阿爹的来信说是最多一个月就可班师回朝，算起来，这都过了半个月了，朝中还没有任何音讯传出来。 沈月华也不知道，顺庆帝是不是打算等北齐使臣回去之后再让阿爹回来。 一天不见到阿爹，她的心就一天落不到实处。 自安乐公主萧清雅被救出送回宫中又过了两日，沈月华原想着递个帖子进宫去瞧瞧，倒是太后让她伴驾去凌云寺上香的旨意先下来了。 这次同去的除了顾贵妃，靖王妃姐妹俩，还邀了一众世家小姐。 太后身边的嬷嬷放出了风声，这是要给三皇子和靖王世子一并相看了。 而最初，太后邀请沈月华同去凌云寺的目的，是为了给沈月华和姜安制造机会，结果自那日从竹间茶楼回去之后，姜安就病了。 沈月华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苏时秋给姜安瞧瞧的，结果计划落了空，她对凌云寺之行也就没有多少期待了。 即使太后吩咐低调行事不必铺张浪费，但这出行的依仗队伍也是浩浩荡荡的，从百福大街一路排到了城门口。 因宫中贵人要来，凌云寺提前就会让人将寺内寺外不相干的人清场。 沈月华没有让人跟着苏时秋，也不知道他人还在不在凌云寺里，她让初一悄悄去探查了一番，结果无功而返。 就在她前脚以为苏时秋可能已经离开凌云寺的时候，后脚她下了马车，眼前白芒一闪，一团雪球似的狗剩扑进了她的怀里。 “嗷呜……” 狗剩虽不怕生，但平时在将军府也不怎么亲近其他人，倒是对沈月华挺喜欢的。 偶尔还会像这般蹿到她怀里来。 “你怎么在这里？” 沈月华一手抱着狗剩，一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轻笑道：“你主子呢？” “嗷呜……” 也不知道狗剩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又嗷呜了一嗓子，然后还用脑袋蹭了蹭沈月华的掌心，示意沈月华给它揉脑袋。 沈月华：“……” 狗剩这颐指气使的模样到底像谁。 沈月华哭笑不得，但手上给狗剩揉脑袋的动作并没有停。 “清宁在跟谁说话呢？” 听到后面太后的声音在前面马车边上响起。 沈月华忙要将怀里的狗剩交给花雨，但狗剩都还没有碰到花雨，就突然挣脱了沈月华的手，身子一窜，就掠到了不远处的花台里，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太后还在等着，沈月华只得由它去了，她快步跟了过去，对太后福了福身子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刚刚臣女看到了一只猫儿，挺可爱的。” 太后笑了笑，也没再追问，她招呼了沈月华到跟前，扶着沈月华的手踩着台阶往上走。 马车只能到半山腰，剩下的一半路程全是青石台阶，即便贵为太后，为显虔诚，也是要亲自爬台阶的上山的。 这点儿台阶对沈月华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倒是苦了那些被叫来陪同的贵女们了。 等一众人拖拖拉拉的登到了山顶，来到祈福殿休息的时候，平时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们，即使端得体态再好，也多少有些狼狈。 太后已经累着了，叫了顾贵妃陪着先回寺院提前打扫好的寮房休息，靖王妃精神倒还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所顾忌，她对沈月华的态度并没有上一次在安国公府单独召见的时候那般热络，她只对沈月华微微笑了笑，就遣了贵女们去休息。 沈月华从祈福殿退了出来，没有立即回自己被安排的住处，而是叫了个小沙弥带着自己到处转转。 她想着，既然狗剩都还在凌云寺，那么是不是也说明苏时秋也在？ “小师父，最近凌云寺可有来过一位姓苏的大夫？” 小沙弥双手合十，认真想了想道：“抱歉，施主，平日里来寺内的香客众多，小僧未曾留意。”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月华也不在意，她原也没指望着这么轻松就问出苏时秋来。 穿过这条长长的回廊，沈月华见不远处有一凉亭，天色如碧，风光正好，正是品茶赏景的好去处。 第101章 101凌云寺（二） 沈月华带着花云和花雨在凉亭歇下，小沙弥也很快送来了热茶。 这凉亭建在峭壁之上，身后是凌云寺的后禅房，跟前峭壁下种满了郁郁葱葱的青松青柏。 站在凉亭里，放眼望去，视野开阔，将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尽收入眼底。 满目青翠，让人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只是这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沈月华才端起茶盏来，就隐约听见有嘴碎的声音传来。 “太后娘娘是给三殿下和靖王世子挑选姑娘呢，你说她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是难不成见做不成太子妃，还想着来做皇子妃或者世子妃了？” “可我怎么听说太后娘娘有意给姜家指婚呢？” “那人家姜家人今天都没来，她来凑什么热闹？” …… 七嘴八舌的声音由远及近。 开头两句沈月华还没听出来，后面的话就差没指着她名字说了。 还没见到人，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尤其是京都这贵女圈子里，围绕着她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 她也不知道这些女人为什么这么闲。 虽然她不在意，但被人这般诋毁，沈月华当然还是不高兴的。 不过，这情形倒是让她想起来，上一次在云城寒山寺的时候。 也是这般，不过那时候，她兴致不高，懒得跟那些女人计较，倒是陈昭恒替她出了口恶气。 现在沈月华想到当时那西瓜被砸在地上，汁水四溅的时候惹了那些姑娘们惊慌尖叫的模样就想笑。 正想着，沈月华端起茶盏来，才喝了一口，身后回廊尽头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我刚刚看靖王妃都多看了她一眼呢，该不会真的是看上她做儿媳了吧？” “怎么可能，要我说啊，咱们里头还是莹姐姐最为出众，她不过是占了个家世要好一点儿，其他的哪里比得上莹姐姐。” “就是，这靖王妃肯定会喜欢莹姐姐的。” 听到这里，沈月华转头，那几个七嘴八舌的贵女正好从回廊转角过来。 沈月华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这儿正说到兴起处，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沈月华。 倒是那个被众星捧月围在当中的“莹姐姐”一脸娇羞的抬眸，正对上沈月华递过来的清冷眸子。 她浑身一怔，都还来不及提醒身边的同伴儿。 啪！ 一声脆响。 不知道从哪里砸过来的青玉茶盏直接在这几个贵女们的脚边炸裂开来。 茶水四溅，惹了众人惊呼出声。 一番慌乱之后，才有人看到端坐于不远处凉亭，正含笑看她们惊慌失措的沈月华。 “不好意思，手滑了。” 沈月华嘴角微扬，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上那几人或生气或慌乱或心虚的眸子，扬眸笑道：“没吓着你们吧。” 她神态轻松自得，哪里有半点儿歉意。 这么远的距离，哪里可能真的是手滑。 一时间，一众贵女敢怒不敢言。 最后，还是“莹姐姐”带头上前给沈月华行礼：“见过清宁郡主。” 沈月华这才看清楚这姑娘的模样，她是有印象的，倒不是说她长得有多美。 户部尚书的女儿，王雪莹。 传闻中，这姑娘书画双绝，是京都第一才女，平时眼高于顶，凡事总要拿着沈月华做比较。 以前，她明里暗里跟沈月华较劲儿都没讨得半点儿好处，自沈月华获封郡主之后，她倒是有了自知之明，没在沈月华面前自讨没趣了。 看到王雪莹分明心里不服却又不得咽下这口气跟自己服软的模样，沈月华心情十分愉悦，她想着，那日砸下西瓜之后的陈昭恒，该是也这么畅快吧。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不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耳畔风声一紧，一枚石子携裹着力道朝沈月华飞射而来。 好在她反应极快，长袖一甩，反手就顺着那力道将其稳稳的接在了手上。 要是刚刚沈月华动作慢了半点儿，按照这枚石子儿的去势，肯定要砸到她的脑门儿！ 将这石子儿捏在手上的一瞬，沈月华都有些恍惚。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这么一个杀千刀的会用这种方式招呼她，然后再欠揍的出场。 不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道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粗粝嗓音叫道：“花花！” 沈月华微微一怔，差点儿捏碎了手上的石子儿。 还真的不是错觉！ 她循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禅房屋脊上，懒洋洋的靠着一穿着玄色劲装的双手环胸的男子，山风吹起他的衣摆，蓝天白云下，越发衬着少年多了几分俊朗明媚，他不开口的模样，倒是美好得像一副丹青画卷。 “花花，你这次倒是进步了，没被欺负了。” 他一开口，美感全无，沈月华想打人。 她哼了一声，目光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已经忙不迭的给陈昭恒行礼的贵女们，语气淡淡道：“你怎么回来了？” 按说，陈昭恒该随是随着怀远候陈景延一起回京才是。 不过，奉诏出征的也只有怀远候陈景延而已，陈昭恒是被他老爹架走的，就是回来了，也不算违抗圣旨。 只是沈月华有些奇怪，怀远候怎么肯放心让陈昭恒这么一个惹祸精自己回来了。 “你猜。” 陈昭恒看都没看那些贵女们，只随意的摆了摆手，脚尖一点就从禅房的屋脊上翻身下来，一个起落就到了凉亭外。 他这般潇洒利落的身手，再加上面上带着的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以及那举手投足间自带着的尊贵劲儿，即便态度冷了些，也惹了在场好些个贵女偷偷打量。 只有沈月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爱说不说。” 见状，陈昭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凉亭外的栏杆上，笑道：“我可不是背着我老爹回来的，我是奉旨入京。” “你懂吗？奉旨入京。”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陈昭恒的面上带着几分自得的笑意。 但这话，却让沈月华心底微微一沉。 皇上为什么会单独召了陈昭恒先回京？ 第102章 华阳公主 她看着陈昭恒就像没事人一般，依然没心没肺的笑着，沈月华都忍不住皱眉。 这人好像天大的事情都不会担心一般。 “你刚回来？” 说来还真是巧了，上一次遇到陈昭恒，是在寒山寺，这一次是在凌云寺。 这厮就这么闲吗？ “对啊，刚回来。” 闻言，陈昭恒悠悠叹道：“不过我才去宫里给狗……给皇上请了安，在这儿碰到你纯属巧合。” 一句“狗皇帝”差点儿就要说出来了，沈月华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她瞪了他一眼，皱眉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昭恒摆了摆手，就要开口，却在这时候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陈昭恒！” 那声音里透着骄蛮，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意。 沈月华和陈昭恒闻声几乎同时转过了头去，循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还真的是你呀！” 随着这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穿着绯色劲装的姑娘一个纵身就跃到了陈昭恒的面前。 她模样生得跟她声音一般娇俏，长长的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高高束成了马尾，簪子上挂了七八个豆丁大小的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丝翻飞间，银铃响叮当，衬着她整个人都像是像是有着用不尽的活力似得。 “好久不见啊，陈昭恒！” 待站定之后，她展颜看向陈昭恒，那身绯色劲装越发衬着她灵动又张扬。 “是你？” 陈昭恒看清这姑娘的模样，就已经忍不住皱眉了，他转而看向沈月华，“她怎么在这里？” 见状，沈月华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姑娘也已经顺着陈昭恒的眼神看向了沈月华。 跟沈月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冷哼了一声，原本娇俏的面容上划过一抹不愉。 沈月华被陈昭恒和这姑娘两双眼睛盯着，而且后者的眼神显然有些不善，沈月华有些头皮发麻。 她都还没弄清楚这姑娘是谁，陈昭恒倒先来问她，这姑娘为什么在这里。 沈月华见她周身打扮和气度，完全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但若是京都有这般张扬性子的贵女，她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所以，她到底是谁？ 隐隐约约，沈月华心里冒出来个猜测来。 “你就是沈长奇的女儿？” 沈月华还没开口之前，这姑娘双手环胸，皱眉看向沈月华，比起刚刚的不愉，这时候的她眼里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敌意。 “是。” 沈月华点头，听到这句话，她就已经能肯定这姑娘的身份了。 在东楚，直呼阿爹名字的，还真没有几个。 果然，得了沈月华的肯定之后，这姑娘嘴角上扬，轻笑道：“我叫赵思萱，你听说过我吧？” 北齐唯一的公主，北齐帝后的掌上明珠，华阳公主赵思萱，沈月华自然听过。 只是，这一次北齐来东楚的使团里，只听到过有晋王赵瑾风，沈月华得到的消息里，并没有这位小公主。 心头不解，但面上沈月华维持着得体的笑意道：“是听过。” 话音才落，赵思萱转了转脚腕，往沈月华跟前走近了些，挑眉道：“既然听过我，那你见到本公主为什么不行礼呢？”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娇纵了些。 一时间，刚刚集体噤了声的几个贵女纷纷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月华，等着沈月华出丑。 “赵思萱！” 可沈月华还没开口，一旁的陈昭恒就看不下去了，他皱眉看向赵思萱道：“这不是北齐，这是东楚，你要耍威风回你的北齐去耍去！” 陈昭恒不维护沈月华还好，他一开口，赵思萱气得跺脚，她也不朝陈昭恒发火，转而瞪着沈月华道：“本公主不远万里来东楚做客，这就是你们东楚的待客之道？” 话音才落，被她奚落的沈月华不气，反而笑了。 她先是递给了陈昭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转头看向赵思萱道：“是啊，原来华阳公主还知道自己是来做客的。” “在别人家里，还能这般狂妄的，倒是让我们长见识了。” 沈月华面上带着笑意，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带着四两拨千斤的力度。 “噗嗤！” 沈月华话音才落，一旁的陈昭恒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你！” 赵思萱气极，跺脚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太得意了！回头我就跟我二皇兄说，让他直接娶了你去我们北齐和亲！” 说到这里，赵思萱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玩的事情，她扬眸道：“你们皇上不是盼着两国交好吗？只要我二皇兄开口，到时候等你嫁去了北齐，看我怎么收拾你！” 闻言，沈月华心里叹息。 这小公主……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肆意娇纵不说，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城府。 心里做了判断，面上，沈月华含笑看向赵思萱，不紧不慢道：“是吗？但有一点，华阳公主怕是想错了。” “这次交战，你们北齐是战败国，是我阿爹的手下败将，你见过谁家打赢了仗还要把女儿送出去和亲来稳固太平的？” 如果皇上真的昏庸到这一步，这么做了，那也离被灭国不远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似笑非笑道：“即便要走和亲这条路，怎么着也该是华阳公主嫁过来才是。” 话音才落，原本气哼哼的赵思萱神色一怔，旋即面上染上一抹红晕，然后抬眸飞快的扫了一眼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沈月华的陈昭恒。 只一下，连陈昭恒都没有察觉到。 但是，沈月华注意到了。 那一瞬，她心头咯噔一下，像是被人用力攥紧了一般。 看这赵思萱的神情，再加上皇上突然召了陈昭恒回京…… 莫不是，真的是要让陈昭恒娶了赵思萱？ 可是，看陈昭恒这木头疙瘩的样子，显然对赵思萱无意。 沈月华正出神，就见赵思萱突然转头看向她，一改刚刚那一瞬的娇羞神色，冷声道：“本公主要跟你比武。”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不容反驳的劲儿，让人听了十分不爽。 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可我不想跟你比。” 第103章 挑衅 话音才落，赵思萱皱眉，抬手解开之前就缠绕在腰际的软鞭，她反手一扬，那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青石板地上，当即就被打出一条明显的鞭痕。 这还是在青石板上，要是这话一鞭子打在人的身上…… 在场的一众贵女哪里见到这般刁蛮公主的模样，便是性子娇纵肆意的沈月华，平时也是要占理的，不会这般无理取闹。 众人面色惨白，身子都下意识往后退开了一步。 赵思萱看都没看那些女人一眼，只咬牙看向沈月华道：“堂堂镇国大将军沈长奇的女儿，不会是孬种吧？” 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但是这样带着阿爹名头的话说出来，还是让沈月华有些生气。 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目光里带着几分冷意看向赵思萱道：“你确定要跟我比？” “当然！” 赵思萱扬了扬下巴，手腕转动着长鞭，似笑非笑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生得这般如花似玉的模样，要是被这长鞭打伤了，刮到了，毁了容可别怪我了。” “赵思萱！你有完没完？烦不烦？” 一旁的陈昭恒再听不下去，要是对方是个男人，他早就一脚踹飞了，哪里容得下她还在这里给沈月华添堵。 但毕竟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北齐的华阳公主，陈昭恒这才忍了又忍。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一忍下去。 “你再这样，我——” “阿恒，别担心，我比就是了。” 陈昭恒原本要脱口如此的话，就被沈月华一开口给打了回去。 一句“阿恒”瞬间让他彻底没了火气。 他们两人青梅竹马，陈昭恒再了解沈月华不过了，平时小打小闹她都直呼其名，只有认真起来的时候，才会叫他“阿恒”。 陈昭恒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而这一幕，越发激得赵思萱怒火中烧，她冷哼了一声，也不等沈月华选了武器在手，直接一鞭子朝着沈月华当头打了下来。 这又快又狠又不讲理的打法，直看得旁人心惊胆战。 沈月华反应也是及时，她脚尖一点，翻身就避开了这一招。 啪！ 那一鞭子落在了凉亭的栏杆上，立即被打出一条不浅的带着木头碎末的沟壑来。 沈月华身子才落定，赵思萱又一鞭子追了上来。 沈月华手上没有衬手的武器，看起来也似是赵思萱占上风一直在打，而她在逃。 实际上，沈月华一边等时机，一边在观察赵思萱的出招破绽。 “花花，接着！” 在成功的避开赵思萱又一鞭子之后，陈昭恒的声音自凉亭一侧响起。 下一瞬，一杆缨枪擦着劲风朝沈月华飞射而来。 沈月华翻身接过了缨枪在手，不等赵思萱扬鞭，她手持缨枪站定，抬眸看向赵思萱沉声道：“华阳公主，到我了。” 而这时候，赵思萱眸色一沉，对着沈月华又一次扬起了鞭子。 这一鞭子，携带着内力，还未至跟前，已经带动着呼呼风声在沈月华耳畔炸响。 比起之前的几鞭更狠辣更凌厉。 沈月华今日穿了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宽大的袖摆其实并不太好施展，但对付赵思萱，已经够了。 她脚腕一转，堪堪的避开这一鞭子的同时，便执了缨枪朝赵思萱挑去。 闪烁着银芒的鞭子和缨枪在半空中碰撞，三个回合之后，沈月华精准的找到了赵思萱的破绽，她飞身上前，在赵思萱抬手扬鞭的前一瞬，沈月华一脚踩住了长鞭，同时手中的缨枪直挑向赵思萱握着长鞭的手腕。 那一瞬，赵思萱不得不弃了长鞭连忙后退，但这时候沈月华已经欺身而上，探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带，再猛地一推。 虽然没用什么内力，但这股力道已经足够将赵思萱推翻在地。 砰！ 叮！ 赵思萱落地的同时，沈月华直接掷了手中的缨枪，那枪头恰巧就插在了距离赵思萱落地位置不过半寸的青石板上。 伴随着缨枪发出的嗡鸣声，在场的贵女们齐刷刷的发出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华阳公主，承让了。” 比起被摔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华阳公主赵思萱，此时好整以暇站在那里，含笑看向对方的沈月华就跟没事人一般。 她本来也不想跟置气斗狠的，但是这赵思萱一再逼迫，又这般娇纵，沈月华决定给她一点儿教训。 让她知道，这是在东楚，可不是由着她胡闹的北齐。 撂下这句话之后，沈月华退开了身子，就要转头去寻陈昭恒，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这感觉，有些熟悉。 “你敢打我！” 赵思萱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从地上起来，就应叫嚣道：“来人！” “思萱！” 只是，赵思萱的话音才落，就被又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 而这时候，沈月华也恰巧回头看了过去。 她之前注意力都在迎战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远处的禅房屋檐下竟然已经来了旁人。 还不止一个。 刚刚呵斥赵思萱的那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袭墨色锦袍整个人俊雅矜贵，却又透着一股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内敛。 在他旁边，站着的竟然是萧玉宸。 同样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萧玉宸一言不发，只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压在那里，他比旁边的男子更冷了两分。 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萧玉宸的微凉的目光。 她瞬间想到了萧玉宸身边这人的身份。 北齐的晋王，赵瑾风。 这时候，沈月华脑子转得飞快，她这才蓦地想到，之前陈昭恒说来这里只是偶然，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原来竟然在这里。 陈昭恒是陪着萧玉宸和赵瑾风过来的。 不仅陈昭恒，在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那边回廊过来的还有三皇子萧玉铭，靖王世子萧玉峰，以及数十个世家子弟。 原本就不大的后禅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这时候，呵斥住了赵思萱的赵瑾风抬眸看向沈月华，向身边的萧玉宸询问道：“这就是沈将军的女儿？” 第104章 不开窍 “是。” 一旁的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冷冷的目光落在沈月华的身上。 那一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沈月华已经自动无视了他的眼神儿。 “二皇兄！” 赵思萱的丫鬟已经跟了过去，将其搀扶了起来。 她气急败坏的瞪了沈月华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赵瑾风道：“这就是他们东楚的待客之道吗？” “二皇兄!沈月华她太没有规矩了！” 许是在北齐被娇纵惯了，赵思萱哪里受过这种闲气，她气哼哼的就要找赵瑾风做主。 不等她人走到跟前，平时温文尔雅的赵瑾风突然沉声开口道：“没有规矩的是你。” “你还知道自己是来做客的？” 他冷声训斥赵思萱，但眼神却落到不远处的沈月华身上。 这话，沈月华听得格外熟悉，因为前脚她自己才说过。 “二皇兄！” 赵思萱不甘心，跺了跺脚，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沈月华已经让婢女取了缨枪，正侧身跟陈昭恒说着什么，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亲近又自然，宛若一对璧人。 “陈昭恒！” 赵思萱跺了跺脚，小脸气得通红。 “你别再胡闹了，先下去休息，这般样子像什么话。” 赵瑾风开口，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明显让人感觉到他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 而他这句话也有用，赵思萱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咬了咬牙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她还转头瞪了一眼陈昭恒。 这一幕，恰巧都落在沈月华的眼里。 从凉亭这边，到对面的禅房廊檐下还有一段距离，已经失了第一时间上前见礼的时机，这时候再过去行礼，倒是显得有些刻意讨巧也有失庄重。 沈月华只远远的福了福身子，算是跟这群鬼公子们见了礼。 那些贵女们之前就被沈月华和赵思萱的一番比试吓得花容失色，看到沈月华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远远的行了礼。 “喂！” 待赵思萱离开之后，沈月华才压低了声音看向陈昭恒道：“你跟华阳公主认识？” 现在沈月华几乎可以确定，赵思萱是对陈昭恒有意了。 就看陈昭恒的意思。 如果陈昭恒也喜欢她的话，沈月华觉得那公主虽然娇蛮任性了些，倒也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而且沈月华也看出来了，她之前分明是有些嫉妒她跟陈昭恒走得太近。 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嫉妒作祟，再加上她娇纵的性子，沈月华倒也能理解。 但前提是，陈昭恒要对赵思萱有意才行。 如果陈昭恒无意，皇上还想指了这门婚事的话，就让人头疼了。 “认识什么呀认识！” 说起赵思萱来，陈昭恒就没好气道：“当初我在战场上救了个丫头，是瞧着她可怜，没曾想她是北齐的华阳公主，这便也罢了，没想到这女人跟个疯子似得，乍乍乎乎走哪儿跟哪儿。” 想起来陈昭恒就头疼。 他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在身后的凉亭栏杆上，一脸没好气道：“烦都烦死了。” 见状，沈月华十分确定，眼前这位，真的是个木头疙瘩。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陈昭恒，却在不经意间抬眸对上了对面禅房廊檐下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萧玉宸此时似是正跟旁边的赵瑾风说着什么，不其然抬眸对上了沈月华的眸子。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是沈月华先避开了视线。 她怎么有种萧玉宸在瞪着她的错觉？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再转头去看萧玉宸的时候，他也早已经避开了目光，看向了旁边。 沈月华只当是之前自己看错了。 她原想着在这里赏赏景，透透气，现在这里这么多人，也没什么可赏的了，沈月华动了动身子要走。 “花花，你去哪儿呀？” 陈昭恒凑了上来。 见状，沈月华就差没翻白眼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道：“陈昭恒，你一个糙汉子，混在我们女眷这边像什么事儿？” 赵瑾风萧玉宸萧玉铭他们都在对面那边赏景呢，这里只有沈月华和一众贵女。 偏生陈昭恒要混在这边。 之前也便罢了，现在他该过去了。 别的且不提，沈月华看着因为陈昭恒站在这里，旁边那些贵女们各个都是一副扭扭捏捏的姿态就有些起鸡皮疙瘩。 “佛门净地，众生平等，凭什么你来得我就来不得？”陈昭恒一点儿也不介意沈月华满是嫌弃的语气，他轻笑道：“小爷我就要在这里，有本事，你赶我走啊！” 他这般模样，就是欠收拾。 换做小时候，沈月华一抬手上去就要揪耳朵了。 但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而且还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沈月华只得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 但显然，这一瞪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反倒让陈昭恒笑得更开怀了。 “清宁郡主，我家王妃有请。” 就在这时候，有个丫鬟匆匆而来。 沈月华可算逮着机会走了。 靖王妃请，陈昭恒自然不能再跟上，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摆手道：“无趣，我还是下山去转转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那丫鬟往靖王妃休息的寮房而去。 临走的时候，她总觉得那道冷冰冰的视线好像又落在了她身上似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月华没有多想，也没有回头。 她跟着靖王妃身边的丫鬟走了没多远，还不等到靖王妃休息的寮房，突然间见身侧花丛里白芒一闪，下一瞬，一团雪白的狗剩就再一次跃到了她怀里。 “狗剩？” 沈月华抱在怀里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耳朵，努力回忆刚刚扫了一眼之后看到的赵瑾风的模样。 虽然气度也俊雅风流，但跟苏大夫还是不太像的。 声音也不对。 不过也只一眼，没有过多的接触，沈月华也不敢确定是不是那人就真的有易容术这种东西。 因为这些贵人的到来，寺院提前就清场了。 但如果不是他的话，狗剩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大夫又去了哪里？ 第105章 警醒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沈月华的脑子里。 她还来不及摊开来一一分析，转眼间就到了靖王妃休息的寮房。 “月华来了。” 沈月华才跨进门槛儿，就听见靖王妃招呼她：“我刚刚听人说，你跟那北齐公主生了龃龉，怕你吃亏，这才贸然叫丫鬟带你过来，没事吧？” 原是出于好心，沈月华微微一笑，感激道：“谢靖王妃，我没事。” 现在有事的是赵思萱。 又挨了打，又丢了面子，还碰上了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不过这话沈月华没有直说。 见她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靖王妃笑了笑道：“你这性子，就跟我当初一样，不肯吃亏服软。”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不过，后来撞了南墙，吃了大亏也得默默咽下，月华，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靖王妃的话里有话，沈月华听出来了。 但是，她指的是什么？ “靖王妃……”沈月华抬眸看去，就见刚刚还有些恍惚的靖王妃突然转头对她微微一笑道：“你这猫儿挺可爱的，不过……” 说到这里，靖王妃顿了顿。 沈月华这才想起来，之前萧玉峰说过，靖王妃对这些小动物的皮毛过敏！ 她刚刚光顾着想苏时秋的事情，都给忘了这一茬儿了。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抱紧了狗剩就要退开些身子。 见状，靖王妃摆了摆手道：“无妨，只要不靠太近，别让它乱跑，也没事的。” 言罢，她微微一笑，为了让沈月华宽心，还状似轻松的拿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来。 既然靖王妃都这么说了，沈月华也就放下心来，她挑了一个远一点儿的藤椅坐下。 旁边有丫鬟给她倒了茶，才退开些身子，沈月华都还没有碰到那茶盏，她怀里的狗剩突然嗷呜一嗓子。 突然间挣脱了沈月华的手，蹿起身子来就扑到了那茶盏跟前。 啪！ 在狗剩毫不留情一爪子扒拉下去之后，那茶盏被掀翻在了地上，茶水四溅，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见状，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这场景……让她记忆太深刻了。 上一次，她从宫中拿了沾了茶水的帕子，当时狗剩也是这般表情。 所以，这茶……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向刚刚端着茶水往嘴里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靖王妃。 “慢着！别喝！” 几乎是一刹那的事情。 沈月华都没有来得及思考，自己这杯可能有问题的茶会不会是靖王妃下的毒。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相信靖王妃。 听到这句话，靖王妃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她的手还保持着端着茶盏的样子，眼睛里却满是惊讶的看向沈月华：“怎么了？” 只一瞬间，沈月华脑子里蓦地冒出个念头来。 她摇了摇头，在起身往靖王妃身边走的时候，转身给身后站着的花雨递了个眼神。 “王妃，可以让我看看您的茶吗？” 狗剩在掀翻了沈月华的茶盏之后，已经又窝到了沈月华的怀里。 沈月华怕狗剩的毛沾惹到靖王妃的身上，只在距离靖王妃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步子，转而看向了靖王妃身后的丫鬟。 “夏雨。” 靖王妃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她转头看向身边那个之前给沈月华领路的丫鬟。 “是。” 夏雨闻声上前，端起了茶盏朝沈月华走了过来，在沈月华眼神的示意下，将靖王妃的那杯茶放在了沈月华身后的案几上。 “狗剩，你看看。” 虽然沈月华也不太确定狗剩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但上次苏时秋就是这般，她下意识的就这样吩咐狗剩了。 事实上，这句话还真的管用。 话音才落，狗剩就从沈月华的怀里跳了出来，轻轻松松落到了案几上，它鼻尖微微泛红，还不等凑近那茶盏，突然间就再一次抬起了猫爪子。 啪嗒！ 茶盏再一次，在沈月华预料之中，也在她预料之外的被砸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毫不知情的靖王妃一脸茫然的看向沈月华，不知道这姑娘带着一个猫在这里折腾什么。 沈月华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靖王妃言简意赅道：“这茶有问题。” “什么？？” 惊诧之下，靖王妃站起了身子。 这时候，沈月华注意到，那个叫夏雨的侍女眼神里带着一丝躲闪。 “是你吧？” 在沈月华出声的同时，花雨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将夏雨反剪了双手按在了地上。 “王妃救命！” 夏雨一声惊呼，就要用力挣脱花雨的束缚站起来，但她哪里是花雨的对手。 主座上的靖王妃看得一头雾水，她皱眉看着沈月华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夏雨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头。”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道：“是不是误会，王妃查一下就知道了。” 之前的沈月华还不确定，但刚刚她在说到那茶水有毒的一瞬间，这夏雨眼神分明有些闪躲，即使毒不是她下的，也一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月华，你是不是弄错了？” 靖王妃显然不太相信。 沈月华摇了摇头，分析道：“王妃对小动物的毛发过敏，这件事旁人或许不清楚留意不到，但作为您的贴身丫鬟，必然是清楚且格外警惕的，可是，我之前抱着这猫儿过来的一路上，夏雨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一点儿提醒都没有。” 这就很奇怪。 “我想着，有很大的可能，她当时心里装着另外一件事情，以至于都疏忽到了这种地步。”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要紧到比王妃对小动物的皮毛过敏甚至有可能损伤身子更重要的？ 在狗剩打翻了茶盏，这个节骨眼上，沈月华当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夏雨。 “这茶是不是有问题，王妃马上差大夫来瞧瞧就是了。” 像靖王妃这种身份出行，肯定是要带大夫的，即使没带，这次出行的还有太后顾贵妃，她们也一定会带御医的。 “好，就依你所言。” 不停的挣扎的夏雨已经被花雨直接敲晕了。 靖王妃转身吩咐身边另外一个丫鬟秋菊去请大夫，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顾贵妃来了。” 第106章 茶有毒 那通报声才落，沈月华就听见环佩叮当，随着一缕幽香飘进来，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顾贵妃款步走了进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 地上接连被狗剩摔碎了两个茶盏，一地狼藉，旁边还躺了个丫鬟夏雨。 也难怪顾贵妃诧异。 靖王妃起身，迎向顾贵妃，随意道：“没什么，就是夏雨这丫鬟毛手毛脚的，打翻了茶盏而已。” 一旁站着的沈月华有些不解。 看样子，靖王妃似乎没有打算将茶水有毒的事情告诉顾贵妃。 而且，她看这两人相处的模样……也似乎跟传闻中的姐妹情深相差甚远。 顾贵妃笑了笑，避开一地碎瓷片，看向靖王妃道：“那便是母亲的不是了，既是送给妹妹的贴身丫鬟，又怎能如此粗心大意，回头我跟母亲说去，从我这边挑两个合适的给妹妹送去。” 闻言，靖王妃笑了笑，摆手道：“那倒不必了，姐姐身份尊贵，身边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我可用不上。” 说话间，两人都落了座。 顾贵妃这才看向沈月华，“这才一些日子不见，沈将军家的丫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刚刚本宫听说，你跟华阳公主比武了？” 闻言，沈月华只得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是。” 沈月华对顾贵妃没有什么好印象。 源于顾贵妃跟三皇子萧玉铭这对母子，往日没少做缺德事儿。 在宫里，最难伺候的主子里头，顾贵妃指定能排在第一位。 顾贵妃也不喜欢她，沈月华早就瞧出来了，所以她的态度进退有度，但也没有半点儿热络劲儿。 顾贵妃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随了沈将军。” 在她们说话间，就已经有顾贵妃带来的宫女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了。 对此，靖王妃不置一词，就好像刚刚没有听过沈月华说茶中有毒的那一番话似得。 “这是我从宫里头带出来的贡茶，妹妹尝尝。” 顾贵妃转头看了一眼端着托盘走进来的宫女。 那宫女连忙给靖王妃上了茶。 靖王妃还没动，顾贵妃又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清宁也一起尝尝。” 这次不用狗剩提醒，沈月华都知道，这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当那宫女将倒好的茶放在沈月华面前的时候，被沈月华抱在怀里的狗剩微微张着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要不是沈月华抱得紧，只怕它已经再一次蹿出去将那茶盏打翻了。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月华的目光才从那茶盏上收回来，靖王妃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我最近胃口不好，这茶就不喝了。” 言罢，靖王妃转头看向沈月华语气郑重道：“月华也别喝了。” “妹妹。” 靖王妃话音才落，生得明艳的顾贵妃突然笑道：“可我这茶都已经倒好了，妹妹不喝，岂不是浪费？” 两人你来我往，面上都带着得体端庄的笑意，但这时候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冷了下来。 靖王妃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顾贵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想到姐姐还在怨我。” 闻言，顾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得，她抬手掩唇笑了几声，等对上靖王妃清冷的目光的时候，顾贵妃才道：“我怨你做什么？我现在在后宫中如鱼得水，是荣宠六宫的贵妃，你呢？不过是个藩王妃子，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我就嫁给了萧逸，现在也成了你这般……” 后面的话顾贵妃没说，但此时的她眼里透着几分冷冽和犀利，让人不寒而栗。 作为旁观者，沈月华都替靖王妃捏了一把汗。 当然，她也已经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了。 在之前察觉到是夏雨下毒的时候，沈月华都还没有想到，这毒竟然是顾贵妃下的。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顾贵妃这般明目张胆的就把有毒的茶往靖王妃和她面前送。 她就这般笃定，她们俩今日必须要喝下这茶，丧命于此？ 换个思路来说，这到底是顾贵妃要毒死她们，还是顾贵妃背后另外有人，比如说……皇帝？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让沈月华后背直冒冷汗。 顺庆帝要杀靖王妃，她尚且能想通其中关键，那杀她是为什么？ 往日里沈月华不曾关注京都的八卦，更不知道顾家这对风光无限的姐妹俩，竟然还有这般让人咂舌的过去。 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她得想想该怎么逃出去。 “是皇上要杀我？” 即使已经这般紧张的状况了，靖王妃依然沉稳从容，她转头看向顾贵妃道：“还是姐姐你自己的主意？” 顾贵妃没有回答，只轻嗤了一声。 靖王妃皱眉道：“我知道，皇帝一直想要削藩，我死了，正好有了把萧逸叫进京都的借口，姐姐也乐意做皇帝的那把刀。” 说到这里，靖王妃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这才又冷眼对上靖王妃道；“可是，为什么会把月华也牵扯进来？” 是啊，为什么？ 沈月华也想问。 这一次，顾贵妃倒是坦然的很，她轻笑了一声，直言道：“她运气不好，正赶上了呗。”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过，顾贵妃又道：“有她给你陪葬，今日来凌云寺的北齐晋王和华阳公主，正好成了替罪羊，我连死士都省了。” 毕竟，北齐的人对镇国大将军可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尤其是前脚沈月华才跟华阳公主起了冲突。 后脚沈月华出事，北齐的人确实难逃嫌疑。 但就仅此而已吗？ 沈月华觉得，不见得。 她一直没有吭声，在听到顾贵妃这番话的时候，才挑眉看向顾贵妃道：“娘娘就那么肯定，今日我们必须死在这里？你可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娘娘该承担什么后果？” 闻言，顾贵妃抬手转了转桌上的茶盏道：“肯不肯定，可是本宫说了算的。” “今日这茶，你们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言罢，顾贵妃眸色一沉，“来人！” 第107章 胆大包天 话音才落，从院外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数十个蒙面黑衣人来。 这些人各个步伐轻盈，手执利剑，一看就是身手不凡。 “妹妹若是肯配合，乖乖的喝了这茶，看在你我二人昔日姐妹的情分上，本宫可以让你少受些痛苦。” 顾贵妃站起了身子，往后退开几步，那数十个黑衣人已经将沈月华和靖王妃所在的位置团团围了起来，大有如果她们不喝茶下一瞬就能将她们乱刀砍死的势头。 这时候，靖王妃的面色也已经有了几分苍白。 啪！ 沈月华在起身放下了狗剩之后，抬手打翻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从腰际抽出了软骨九节鞭，直接朝着顾贵妃所在位置扑去。 “拦住她！” 顾贵妃神色越冷，沉声道：“给本宫杀了她们！不要留活口！” 随着她声音落下，四五个蒙面黑衣人提着剑就朝靖王妃砍去。 剩下的人分别朝着沈月华和花雨扑杀过来。 “保护靖王妃！” 沈月华转头吩咐花雨，这时候，她万分庆幸刚刚过来的时候只带了花雨，让花云回寮房收拾东西。 不然的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靖王妃，一个不懂功夫的花云，她和花雨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能保护这两人。 “是！” 花雨接了命令，翻身躲开眼前的杀招，就拦在了靖王妃跟前。 沈月华直奔顾贵妃。 擒贼先擒王，是老爹教她的道理。 但这些黑衣人明显看出了她的目的，十多个人都拦在了顾贵妃面前，朝着沈月华绞杀了过来。 因是在房间里，沈月华的软骨九节鞭不好施展，在她腾身几个起落避开了致命的杀招之后，沈月华瞅准时机，反手抓住了刚探到自己腰际的那把剑的剑柄。 砰！ 抬脚将那人踹飞出去之后，沈月华拿了长剑在手，挽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剑花，直接朝扑杀到跟前的黑衣人横扫了过去。 在将眼前这几人逼退之后，沈月华一咬牙催动了内力在软骨九节鞭上直接朝着这群人掷去，在那几个黑衣人闪身避让人的同时，沈月华已经脚尖一点，飞身踏上最跟前那人的肩膀，顺势再猛地一踩他脑袋，借着这股力道翻身掠向了顾贵妃。 然而，眼看着她在距离顾贵妃还有不到三尺距离，她心口蓦地一痛，原本畅通无阻的内力突然停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本该稳稳落地的沈月华，脚步一错，险些摔了下来。 虽然有些狼狈，但她的剑锋恰恰搁在了顾贵妃的脖颈间。 “都别动！” 沈月华沉声开口。 原本已经到了她身后的长剑和杀招都在这一瞬顿住了。 同时，正跟花雨厮杀在一起的四五个黑衣人也都齐齐住了手。 “顾贵妃，再不叫你的手下退下的话，那我不介意拉着你一起陪葬。” 沈月华站稳了身子，一手按在顾贵妃的肩膀上，一手攥紧了剑柄，只稍眼前的顾贵妃稍稍一动，她手中的长剑就能毫不客气的割破她的脖颈。 “都是些废物！” 顾贵妃面色一沉。 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月华竟然还有这般了得的身手。 她原本以为杀两个女人而已，可以悄无声息的做到万无一失。 沈月华会些拳脚功夫，这在东楚并不什么秘密，但除了今日跟华阳公主比试那一番之外，沈月华几乎没有在外面展露过真正的实力。 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沈月华虽然会些功夫，在姑娘堆里算是出众的，但那也不过是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没有人会想到她竟然这般厉害。 让顾贵妃安排的这些绝顶杀手短时间内都拿她没有办法。 等顾贵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月华的剑已经搁在了她的脖颈间。 她冷笑了一声，就好像是没有看见自己脖颈上的长剑一般，转而看向沈月华笑道：“你要是敢动我一分，她也要死。” 话音才落，只听不远处靖王妃轻呼了一声，下一瞬就见原本护在靖王妃身侧的丫鬟春竹拿了碎瓷片压在了靖王妃的脖颈上。 “春竹……你……” 之前还算沉稳的靖王妃这一次神色大变，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春竹。 春竹有些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垂眸道：“王妃，对不起。” 这时候，顾贵妃才轻笑着看向沈月华。 见状，沈月华呸了一声，冷哼道：“我放了你，你回头就要叫人杀了我们全部，我怕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跟你讲条件，现在被威胁的是你。” “但凡你敢动靖王妃一根头发，我就在你脸上用剑划一条口子，我想，便是皇上再宠你，也见不得你满脸都是疤痕的样子吧？” 这句话直戳了顾贵妃的心口，她神色一怔，眼里终于多了几分慌乱。 “你敢！” 虽久居高位，但被人这般威胁，她到底是有几分底气不足。 沈月华咬牙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她动了动手腕，就要挑起剑锋来。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鸟哨。 初一请的救兵来了！ 原本是打算拖延时间的沈月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有脚步声纷至沓来，由远及近。 “抓刺客！” 偏生就在这时候，顾贵妃突然眸色一沉，扬声慌乱无比的尖叫道：“抓刺客！” 原本那些刺向靖王妃和沈月华的蒙面黑衣人突然齐刷刷的朝顾贵妃攻杀过来。 这里除了她和靖王妃花雨，其他都是顾贵妃的人。 真的争论起来的话，孰是孰非还真的难说清！ 尤其是，在杀靖王妃这里面或许还掺了顺庆帝的意思。 而这时候，沈月华还押着顾贵妃，手中的长剑正搁在顾贵妃的脖颈。 只稍慢上一步，等这院门被打开，她就会被顾贵妃倒打一耙！ 说时迟那时快，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月华反手就丢开了手中的长剑。 不等这些黑衣人趁乱攻过来，她翻身就朝靖王妃所在的位置掠去。 当然，为了解气，沈月华腾身而起的时候，故意一脚用力踏在了顾贵妃的心口。 砰！ 顾贵妃应声而倒，沈月华也“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院门恰巧被人推开。 第108章 揭过 随着院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沈月华和顾贵妃齐刷刷的摔倒在了地上。 院门口，匆匆而来的萧玉宸的身影映入了沈月华的眼帘。 她之前察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经给初一发了暗号，让初一去搬救兵。 这次来凌云寺的贵人众多，但能就近找到的能帮得上忙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初一去找了萧玉宸，这并不奇怪。 只是算起萧玉宸跟赵瑾风他们离开的时间，这救兵来得比沈月华想象中的早。 萧玉宸的身后跟着冲进来的还有似月以及冰冷肃杀的禁卫军。 “花花！” 沈月华才跟萧玉宸打了个照面，都还来不及看清楚萧玉宸的神色，就听见陈昭恒那实在算不上好听的嗓音自院外响起。 “花花！” 他一路从院外飞身冲了进来，只比萧玉宸晚了半步，在抬脚踩碎了院门槛儿之后，还险些还撞到了旁边的萧玉宸。 沈月华：“……” 在院门被打开之后，那些佯装攻向顾贵妃的黑衣蒙面人就已经收了杀招，齐刷刷翻身上了屋脊准备逃走。 “追！” 萧玉宸在院门口站定，沉声开口，再转头看向沈月华的时候，陈昭恒已经扑到了沈月华身边。 萧玉宸眸色一沉，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吭声，只面无表情的向沈月华投去了目光。 “花花，你没事吧？” 陈昭恒一脸焦急，蹲下身子就要来搀扶沈月华。 “别，我没事。” 沈月华抬手打住了他的动作，摇头道：“一点儿轻伤。” 其实她并没有受什么伤，那“一摔”也只是为了避免顾贵妃趁机往她身上泼脏水。 不过，之前跟那些黑衣人交战的时候，不得已的情况下她用了内力，这会儿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烧似得。 难受的很。 但她中毒一事沈月华不想声张，也不想让陈昭恒跟着担心，所以只说是受了点轻伤。 “母妃！” 三皇子萧玉铭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这时候的顾贵妃已经晕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被沈月华那一脚给踩晕了，还是装的。 沈月华冷眼看过去，就见萧玉铭快步冲到了顾贵妃跟前，抬手扶住了顾贵妃的肩膀。 在萧玉铭再三相唤下，顾贵妃才“悠悠转醒”，她只看了萧玉铭一眼，便转头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萧玉宸道：“有刺客！你们抓住了吗？” “母妃，大哥已经让人去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你别担心。” 萧玉铭虽然在外人面前经常表现得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此时见着顾贵妃这般模样，面上的担心是做不得假的。 见状，沈月华心里惊疑。 难不成，这次的谋害萧玉铭不知情？只是顾贵妃的主意？ 不等她细想，就听旁边的陈昭恒道：“花花你到底起不起来？要不要我帮忙？” 沈月华也想起来，但是这时候身体根本就使不出什么力气来，而且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稍稍一动就好像有人把心都给她掏出来了一般，她现在的内息都是乱的。 所以，沈月华才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没动。 而陈昭恒的帮忙……那就指定是粗鲁的把她抱起来了。 那怎么行！ 沈月华咬牙瞪了这厮一眼，就要用力挣扎着自己站起来。 “小姐。” 之前为了保护靖王妃，花雨也是拼尽了全力，刚刚喘息的这会儿，才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来走到沈月华身边搀扶她。 “妹妹，清宁你们没事吧？” 这时候，顾贵妃已经由着萧玉铭搀扶着站了起来，她一脸关切的看向沈月华道：“刚刚可多亏了清宁郡主了。” 旁人听起来，这话倒真的是感谢，但沈月华几人却听出了里面咬牙切齿的恨意。 沈月华没有吭声，这时候院外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是萧玉峰赶了过来。 “母妃！” 比起顾贵妃和沈月华来，靖王妃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她这半天都没有开口，面色也苍白如纸，在对上疾步而来的萧玉峰的眼神的一刹那，靖王妃这才终于有了一丝鲜活气息。 “没事，别担心。” 她咬了咬牙，转头对上顾贵妃道：“今日之事多亏了姐姐，只是我身体实在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说着，靖王妃对顾贵妃福了福身子，也不等顾贵妃开口，她直接挽着萧玉峰的手往外走了，甚至连看都没再看身后众人一眼。 只在经过沈月华身边的时候，靖王妃对她投去了一记感激的目光。 “花花，你没事吧？” 沈月华面色有些苍白，陈昭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凑到跟前来又问了一句。 “没事。” 沈月华咬牙，努力想装作没事人一样。 “御医呢？快去叫御医！” 但这一次陈昭恒尤其固执，转头就让身后的小厮去叫御医。 见状，沈月华也不好说什么了，她现在关心的是那些禁卫军能不能追得上顾贵妃安排的那些蒙面黑衣人。 那些人各个功夫了得，她当时也算是侥幸才能突出重围拿捏住了顾贵妃，若再纠缠个一刻钟的功夫都没等来救兵的话，今日她们很可能是要把命留在这里的。 当时看到那些人的身手的时候，沈月华就有些奇怪，不过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想。 等顾贵妃发现情况不妙叫刺客的时候，那一刹那，沈月华才突然想起来，怪在哪里了。 那些人的功夫招数很奇怪，不像是东楚的路数…… 她再一想之前顾贵妃说的，要杀了她们嫁祸给北齐赵瑾风和赵思萱的时候，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贵妃虽然没料到她身手这么好，但也早已经做好了计划失败的应对之策。 即使那些人被抓住，也跟顾贵妃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在那一刹那，沈月华根本没有半点儿迟疑立即就丢了剑。 即使她和靖王妃指证，但顾贵妃也有自己的丫鬟和亲信在旁边，而且没有证据，再加上顺庆帝还有可能存了杀靖王妃的心思……所以她们扳不倒顾贵妃。 就连靖王妃，在看到萧玉峰进来的时候，也选择了将这件事揭过。 第109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沈月华转头看向“一脸疲惫”的顾贵妃，觉得就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以后再做图谋吧。 正想着，沈月华心口一阵疼。 她下意识抬手按在心口，随着一股气血翻涌，一口腥甜就这样自喉头涌了上来。 “小姐？” 花雨最先发现沈月华的异样，她揽着沈月华的肩膀，稳稳的托住沈月华的身子，一脸焦急道：“您再等等，御医就快来了。” “嗯。” 沈月华点了点头，还没开口，一个没控制住，那口腥甜就这样从嘴角溢了出来。 她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花雨的怀里。 “花花！” 在彻底陷入无边黑暗之前，耳畔响起的是陈昭恒惊慌失措的声音，她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到萧玉宸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沈月华再一次醒来，便见眼前的光线有些昏暗，应是临近黄昏。 窗户半敞，金灿灿的夕阳从窗台上透了进来，有一半打在塌边那人半张侧颜上，衬着他俊雅无双的容貌越发多了几分姣姣出尘的感觉来。 “苏大夫？”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睁大了眼睛瞧了瞧周围。 还是凌云寺的寮房。 她正躺在榻上，塌边好整以暇的坐着正一根一根从她脑袋上取银针的苏时秋。 “你怎么在这里？” 沈月华诧异开口，言罢，不等苏时秋回答，她又道：“我怎么在这里？” 晕乎乎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沈月华凝眸想了想，才将昏迷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最后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苏大夫怎么在这里？” 她之前还以为苏时秋已经离开了凌云寺。 但见到狗剩还在，又觉得他应该还在。 可是凌云寺为了贵客都清场了，之前他去了哪里？ 苏时秋取下了一根银针放进了旁边的布袋里，转而目光清冷的看向沈月华道：“我前几日就在这里了。” “可是……为什么之前不见你？” 说话间，沈月华活动了下手脚准备坐起来，却被苏时秋一个眼神打了回去，她才发现脑袋上还有银针没取。 对沈月华的问题，苏时秋不答反问道：“之前你找过我？” 这话沈月华没法答。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怀疑他跟赵瑾风有什么关系，所以才要找到他确定一下的吧。 沈月华有些心虚，眼神一转，立即找了个话头道：“我之前是想找你给姜家的小公子看看，他那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中毒，还是真的体弱。 闻言，苏时秋收拾银针的动作没停下，倒是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就在沈月华疑惑他笑什么的时候，却见他突然转头看向她道：“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倒是先看看你自己吧。” 说到这里，苏时秋语气突然一顿，“不过你倒是可以跟那姜安凑成一对儿，挺配的。”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苏时秋浅浅一笑，语气清冷道：“都短命。” 沈月华：“……” 好吧，她就不该问的。 沈月华叹了口气，郁闷道：“你不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要是不用内力，可能当时就没命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眸看向好像无所不知的苏时秋道：“苏大夫可听说过赵瑾风？今日之事，你觉得会不会跟他有关？” 虽然未必是赵瑾风派来的，但那些杀手倒真的像是北齐的。 沈月华此说，既是为了解惑，也是想试探苏时秋的态度。 但显然，从苏时秋云淡风轻的外表上，她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你可听说过落花阁？” “是北齐的一个杀手组织，传闻中，只要你开得起价格，就没有落花阁取不到的项上人头，哪怕对方是王侯将相。” 苏时秋不答反问，他一边摆弄着银针，一边不经意似得跟沈月华聊着天。 沈月华的眼神从苏时秋的面上移到那些细长尖锐的银针上，她简直不敢想之前这些东西就扎在她脑袋上。 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过比起银针来，苏时秋的话更让沈月华感兴趣。 她皱眉道：“有这么狂妄的组织吗？” 苏时秋没吭声，但那一瞬，沈月华明显从他眼里看出了一抹嫌弃。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皱眉道：“那苏大夫的意思是，这次顾贵妃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故意请了落花阁的人杀靖王妃？” 说到这里，沈月华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看向苏时秋道：“我也被算在内了？那苏大夫觉得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话音才落，苏时秋突然轻笑出声。 在沈月华困惑的眼神注视下，苏时秋语气淡淡道：“放心，你应该值不了几两银子，反正你也要死了。” 沈月华：“……” 她攥紧了拳头想打人。 这时候，苏时秋已经收拾好了全部银针，沈月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苏大夫，你看！” 她突然开口，转头目光诧异的瞪向门口。 闻言，苏时秋下意识转头循着沈月华的眼神看过去。 就在这一瞬，说时迟那时快，沈月华突然探手朝苏时秋的耳后抓去。 她打听过了，如果有易容术这种东西的存在，那么破绽多半就在耳后。 刚巧苏时秋为她施银针，两人之间不过寸许的距离。 沈月华动作敏捷，转瞬间就探到了苏时秋的耳后，然而苏时秋反应也极快，他才稍稍侧首，就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根本就没朝门口看过去就转过了头来。 啪！ 沈月华原本要探到苏时秋耳后的手直接拍在了苏时秋的脸颊上！ 那一刹那，沈月华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浑身僵硬，掌心下苏时秋脸颊的触感细腻鲜嫩…… 他面色如常。 而沈月华的老脸已经在刹那间红到了脖子根儿。 她的手微微颤抖，一边往回缩，一边在脑子里努力搜寻着借口。 而不等她开口，却听苏时秋悠悠道：“清宁郡主想要留了我做郡马，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 沈月华：“……！” 第110章 不会查了 沈月华的尴尬和窘迫瞬间化作了恼羞成怒，她瞪着苏时秋，皮笑肉不笑道：“苏大夫，我要是说我是手滑了，你信不信？” 苏时秋没有吭声，但那眼神儿摆明了半个字都不信。 虽然不是手滑，但拍苏时秋的脸颊，这真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 沈月华总不能跟苏时秋说，她只是看过一些话本子，又打听了一些关于易容术这种东西，怕苏时秋这张皮囊是假的所以才要摸他耳朵找破绽的吧！ “小姐？” 端着汤药的花云在门口站定，诧异的看向沈月华和苏时秋，瞧她的小表情，显然刚刚那一幕花云都被花云给瞧见了。 沈月华的手已经收回来了，但依然难掩面上的尴尬。 而苏时秋纹丝未动，仿似刚刚被人拍了脸颊占了便宜的人并不是他。 从头到尾，尴尬的，窘迫的，羞涩的，也只有沈月华一人。 “没什么。”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心绪，再抬眸看向苏时秋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了银针站起了身来。 因着刚刚那尴尬的一幕，沈月华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才好。 倒是转眼间已经走到了门口的苏时秋突然顿住了步子，转头目光清冷的看向沈月华，语气淡淡道：“清宁郡主以后还是少看些话本子为妙。” 沈月华：“……！” 所以说，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是因为易容术这种东西才会发生刚刚那一幕！ 既然如此，这人还故意说出她要留了他做郡马这番话，真真的气死个人！ “小姐？喝药了。” 花云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对刚刚看到的一幕只字不提，她知道自家小姐面子薄。 “嗯。” 沈月华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花云道：“苏大夫怎么在这里？” 闻言，花云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之前花雨背了小姐回来，陈御医也跟着过来瞧了，只说小姐是急火攻心，内息紊乱所致，但奴婢们觉得应该跟小姐中毒一事有关，不过陈御医并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之前小姐让奴婢将这件事保密，奴婢们没有多嘴，当时正要叫初一去找苏大夫，没想到苏大夫自己来了。” 原来如此。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苏时秋说出来的那句话虽然欠揍，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这原本康健的身子，现在真的快赶上病恹恹的姜安了。 也不知道苏时秋这次跟慧明大师交流的结果如何，到底有没有找到完全解除她身上毒的办法，刚刚那情况太尴尬了，她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更没顾得上问。 “他们呢？” 看着花云递过来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沈月华皱眉，咬了咬牙强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花云连忙递上了一颗蜜饯，这才道：“太后下午上了香之后，就带着北齐晋王和华阳公主等人回宫了，顾贵妃受了伤暂时住了下来，靖王妃被靖王世子接回了靖王府，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在凌云寺查刺客一事，耽搁了功夫，明日才会启程回宫。” “还有世子不放心小姐，也留了下来并吩咐奴婢，小姐醒了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就算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城，城门也关了。 她今晚也得留下来。 好在凌云寺地方大，男女香客下榻的寮房都隔了好远，倒也不用担心坏了规矩。 “好，你差人给陈昭恒说一声我没事了，让他别担心。” 说话间，沈月华站起身来，她见外面夕阳正好，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和尚诵经的声音，心情有些堵，她想去外面长廊上坐坐。 花云收拾了药碗转身去了，沈月华才走到门边儿，就见花云去而复返。 “小姐，太子殿下在外面院子等您。” 萧玉宸？ 不是查案子吗？ 难不成是要问自己今天遇刺的那些细节？ 她要不要跟萧玉宸透露这一切是顾贵妃的计划？或许以萧玉宸的聪明，其实已经猜到了？ 在赶过去的路上，沈月华脑子里划过诸多的念头。 才是初夏，傍晚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 沈月华还没跨进月牙形拱门，就已经从扑面而来的那一缕清风中闻到了萧玉宸身上那独有的幽香。 禅院里有一株长势极好的百年菩提。 这时节，才刚刚落了花，挂了满枝桠的稚嫩菩提果，清风从枝桠间穿过，带起叶子和菩提果翻飞碰撞发出沙沙声。 一袭玄色锦袍的萧玉宸长身玉立站在菩提树下，茂盛的菩提树，青葱的叶，越发衬着他如画的眉目多了几分俊逸。 “见过太子殿下。” 沈月华在距萧玉宸还有几步开外的距离处站定，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便等着萧玉宸开口。 “今日的刺客跟北齐有关。” 萧玉宸转头看向沈月华，他神色平静，那讳莫如深的眸子就像是亘古淸泓，仿似没有什么事情能惊起半点儿涟漪。 这结论跟沈月华猜的一样，她点头应了。 萧玉宸上前一步，走近了沈月华些许，才沉声道：“这案子暂时不会往下查了，不过，孤跟你保证，他日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抬起头来，恰恰对上萧玉宸那漆黑深幽的眸子。 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想笑。 时至今日，她还能相信皇家的口头保证？ 就连那白纸黑字写下的圣旨都能说翻篇就翻篇。 萧玉宸不会继续追查刺客，这案子到此为止，本就在沈月华的意料之中。 那顾贵妃既然这般大胆的杀她和靖王妃，要说她背后没有人支持，沈月华怎么可能相信。 能让她这般有恃无恐的，除了皇帝沈月华不做第二个人想。 一开始，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顺庆帝的本意是不是连她也一起杀了。 不过后来想想，实在是没有必要。 即使顺庆帝忌惮阿爹，要想法子对付阿爹，那留她这么一个阿爹的软肋在京都，那可比她死了有用处多了。 所以，杀她只可能是顾贵妃临时起意。 最是无情帝王家。 经过了此前种种，沈月华已经看透了。 听了萧玉宸这番话，以沈月华的身份原该说声谢谢的。 但是现在，她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下了。 第111章 他知道啊 沈月华没有开口，萧玉宸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之间分明不过咫尺的距离，却让沈月华感觉既陌生又遥远。 此时，就连空气里的气息都让人感觉难捱。 见萧玉宸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沈月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她福了福身子就要退下。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孤的吗？” 沈月华才转身，萧玉宸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脚下的步子下意识顿住了，回过头来，对上的依然是萧玉宸那双犹如寒星射水的眸子。 沈月华扬眸，目光平静的看向萧玉宸道：“我问了，殿下就会回答吗？” 她想问的，他大概是不会答。 他会回答的，她也都知道答案。 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 更何况，当初在将军府被围困的时候，她只不过是求他派人去查阿爹被人构陷的事情，却换来他一句冷冰冰的“朝堂之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她对他的感情是放下了，但这段记忆可没忘。 萧玉宸何其聪明，沈月华没有明说，只一开口，他似是就想到了。 不过，沉稳内敛如他，面色依然如常，只从容道：“那看是什么问题。” 换做往常，沈月华这般的语气，萧玉宸多半都会置之不理，或者转身就走，难得他还主动又说了一句。 沈月华想着，怕是他也觉得这次狗皇帝和顾贵妃做得过分，才想着对她好了那么一点点态度。 既然如此，沈月华倒还真的有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而萧玉宸应该是知道的，而且这个问题也算不上是干涉朝政。 心下稍定，沈月华抬眸看向萧玉宸，认真道：“皇上已经决定要给陈昭恒和华阳公主赐婚了吗？” 如果还没有定下，这件事还有转机。 萧玉宸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但沈月华还是睁大了眼睛看向他，想从他的细微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然而，萧玉宸神色未变，语气却沉了几分，他不答反问道：“你很在乎陈昭恒？” 闻言，沈月华就差没翻白眼了。 废话！ 她跟陈昭恒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不是亲兄妹，那也胜似亲兄妹了，这关乎到陈昭恒的终身大事，她怎么可能不在乎。 萧玉宸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萧玉宸看都没再看她一眼，突然转身便走。 沈月华：“……” 这人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要她问的也是他，一言不发甩脸子的也是他。 她就不该问的。 沈月华气得跺了跺脚，转身打算带着花云回去了，结果才出院子，就见到陈昭恒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陈昭恒手里捧着一块娟帕，里面放满了鲜嫩多汁的桑果。 “花花，我刚在后山刚摘的，你瞧！可甜了！” 说着，陈昭恒就将娟帕交给了花云，然后继续道：“怎么刚醒就到处跑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在外人看起来懒散又傲慢的怀远候世子，陈昭恒在沈月华面前其实是个话痨。 沈月华还没开口，他就像是蹦豆子似得噼里啪啦炸了一堆。 沈月华将刚刚跟萧玉宸相处的一幕很快丢到了脑后，转而对陈昭恒问道：“我好些了，放心吧。” 只是中了个难解的毒而已。 沈月华心里苦笑，但这事儿她不想告诉陈昭恒，免得多一个人为她担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然而，陈昭恒这厮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猜沈月华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儿。 他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转身就懒散的靠做在回廊栏杆上，挑眉道：“说吧，什么事儿，看看小爷能不能帮上忙。” 看他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沈月华就忍不住笑了：“我真的没事儿，现在有事的是你。”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陈昭恒怎么就不开窍呢。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老母亲一样，在为他发愁了，而他本人却浑然不知。 “我有事？我能有什么事儿？” 陈昭恒哼哼了一声，满不在意。 “你觉得，皇上为什么突然叫你先回京？” 虽然这是陈昭恒和华阳公主赵思萱两个人之间感情的纠葛，沈月华不好插嘴，但是她也不想让陈昭恒一直这么懵懵懂懂下去，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北齐的使团在京都停留不了多久，等陈昭恒再从凌云寺回去，这婚事万一就定下来了…… 陈昭恒转了转手腕，借着长廊栏杆托着下巴，一脸无所谓道：“还能为什么，就赐婚呗！” 沈月华：“……” 原来，他都知道啊。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诧异，陈昭恒笑了笑，摆手道：“放心吧，我不想娶，那狗皇帝还能强行按了我脑袋成亲不成！” 沈月华：“……” 她想打人。 “陈昭恒，你能不能有点儿分寸！” 开口闭口狗皇帝。 虽然沈月华现在也想这么叫。 但也只敢在心里，除非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太稳当了，才敢在外面这般肆无忌惮。 沈月华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隔墙有耳，你知道吗？” 陈昭恒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沈月华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她叹了口气，想到那华阳公主，便忍不住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其实，华阳公主……” “我考虑什么呀，那姑娘哪里有点儿姑娘样儿，比你还娇纵难缠，天天乍呼呼的，我要是真的娶了，改天我怀远候府的房顶都能给她掀了。” 陈昭恒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一番话说完，才发现沈月华没有吭声，陈昭恒微微一怔，下意识道：“花花，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闻言，沈月华嘴角微扬，款步朝陈昭恒走近了两步，皮笑肉不笑道：“你刚刚说什么？” 陈昭恒脑子反应慢了半拍：“我说什么了吗？” 虽然没反应过来，但是对上沈月华这般笑容，强烈的求生欲让陈昭恒下意识想逃。 但是，已经晚了。 “哎哟！” 在陈昭恒收了腿腾身准备逃走的前一瞬，沈月华伸出了手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第112章 分寸 “花花！你能不能轻点儿！” 陈昭恒在沈月华手下嗷嗷直叫：“我也没说什么呀！” 沈月华咬牙切齿道：“你自己说了什么自己没点儿数吗？我骄蛮？我任性？我难缠？嗯？” “哎哟！” 陈昭恒一边躲避沈月华，一边护着自己的耳朵，不住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最善解人意体贴温柔了贤惠端庄！”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沈月华这才松了手。 陈昭恒就像是泥鳅似得，沈月华才稍稍松开，他已经蹦出去老远。 还未站定，就已经叉腰哈哈大笑道：“昧着良心说这些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月华呼吸一窒，跺了跺脚就要去抓他。 “陈昭恒！”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听清楚那声音的一瞬，沈月华就已经顿住了步子。 她循声看过去，果然看到华阳公主赵思萱气鼓鼓的朝他们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看她那架势，恨不得冲上前来把沈月华一脚踩扁。 “你来做什么？” 陈昭恒一改刚刚对沈月华时候的嬉皮笑脸，转头冷眼看着赵思萱，一脸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赵思萱吃了一记陈昭恒的冷脸，转而看向沈月华道：“不是说你遇到刺客被重伤了吗？我看这不挺好的吗？你该不会是想讹上我们北齐了吧！” 沈月华还没开口，陈昭恒转身瞪向赵思萱道：“赵思萱你说话注意点儿！” “我说什么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赵思萱跺了跺脚，咬牙看向陈昭恒道：“你们东楚不是最讲究规矩和礼数的吗？你成天跟沈月华这样，像什么样子！” 看到陈昭恒处处维护沈月华的样子，赵思萱都要被气死了，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犀利。 “那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陈昭恒将拳头捏得嘎嘎做响，俨然一副赵思萱在为开口他真的要下拳头揍下去的架势。 他怕沈月华生气，转头看向沈月华柔声道：“花花，你别听她瞎说。” 闻言，沈月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其实，她说的也不全是错的。” 她刚刚跟陈昭恒确实亲密了些。 虽然对她和陈昭恒来说，对这样的相处方式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毕竟不是小时候了。 她是该注意些。 以后她还要嫁人，陈昭恒也要娶妻，就算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那也得在乎各自伴侣的感受。 即使他们之间的感情跟亲兄妹无异，但也毕竟不是亲兄妹。 即使陈昭恒以后娶的不是赵思萱，那也会有其他的姑娘。 原本她也是记得这一点的，只是刚刚被陈昭恒那么一激将就给忘记了。 “花花……” 见沈月华这么说，陈昭恒的怒气瞬间撤去了大半，他神色有些晦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要开口却听旁边赵思萱开口对沈月华笑道：“就是嘛！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天跟一个外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闻言，陈昭恒微微一怔，转过头来就要发怒，这时候沈月华先他一步，走到了赵思萱跟前，含笑道：“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对公主说吗？” 赵思萱稍稍一怔，还不等开口，就听沈月华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天跟着外男后面跑，像什么样子？” “沈月华你！你大胆！敢这么对本公主说话！” 赵思萱气了个半死，她下意识想叫人来拿下沈月华，将要开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东楚，赵思萱只得跺了跺脚，放狠话道：“本公主跟你没完！” 沈月华是觉得自己刚刚跟陈昭恒的相处中没有拿捏好分寸感，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任由赵思萱来嘲讽。 对上赵思萱气了的眼睛，沈月华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就等着公主所说的‘没完’，不过，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公主，这次的刺客你们北齐还没洗脱嫌疑呢，要真的是想两国交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幺蛾子的话……” 两国邦交毁了，她心心念念要嫁给陈昭恒这件事也绝对不可能了。 沈月华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现在看来，这就是赵思萱的“七寸”了。 “你！” 赵思萱就是娇纵蛮横，但也不是个傻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还想说什么，但最后想想沈月华话并不没有道理，最后也只得咬牙忍了。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陈昭恒，便转身去了。 她前脚走，后脚赵思萱就缠着陈昭恒道：“陈昭恒，听说后山有桑果，你带我去瞧瞧呗！” 陈昭恒没好气道：“有个屁，要去自己去！” 言罢，陈昭恒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扬长而去。 已经走出去老远的沈月华听到这两人的对话都忍不住抚额。 她怎么觉着，陈昭恒这厮说话越来越粗鲁了。 一路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寮房，沈月华见都是花云在跟前转，不由得好奇道：“花雨呢？怎么从我醒来就没见着？” 花云这才回道：“姐姐之前跟刺客缠斗的时候伤了腰，小姐又一直在昏睡，所以我让她先歇着，小姐若是唤她，我这就去叫她。” “不用，”沈月华摆了摆手，心疼道：“让她好好歇着，明天我们回了将军府也暂时不用她来跟前伺候，等养好了腰伤再说。” 沈月华叹息，花雨也是倒霉，跟在自己身边总是受伤。 上一次在萧玉宸带兵抄将军府的时候，花雨就受了重伤，腰上落了病根，要好生将养一年半载才能好，这下一定又牵扯到了旧伤口。 难怪她之前跌到在地上花雨半天没有过来搀扶。 因为当时花雨的情况也不妙。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等沈月华吃过晚饭收拾妥当就已经不早了。 不过，许是因为白天昏睡太久，这会儿她根本就没有睡意。 沈月华索性让花云取了纸笔来，坐在了窗前的案边开始给阿爹写信。 正写到关键处，沈月华隐约感觉窗外一道黑影掠过。 第113章 黑衣人 一闪即逝，但敏感如她还是察觉到了。 沈月华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放下了纸笔。 这时候，在暗中待命的初一发出了一声鸟哨。 这次因是陪着太后等一众贵人来凌云寺，为了稳妥起见，沈月华只带了初一，其他的暗卫都被她留在了山下 因为初一轻功好，藏匿在暗处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花云，你在这里。” 沈月华迅速叮嘱了花云一句之后，翻身就从窗台上跃了出去，然后一路翻过院墙顺着刚刚那道黑影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初一一个，她不放心。 虽然不能擅自动用内力，但这点儿轻功还是无碍的。 今日才发生了北齐刺客的事情，这就有人来探查她的院子，这让沈月华如何不重视。 那道黑影动作很快，在前面追的初一动作同样不慢，翻身出了院子落后了半步的沈月华再追过去的时候，只眨眼间就没有了这两人的踪影。 她顿住了步子，正侧耳听周围的动静，却见不远处屋脊上又有一道黑影掠过。 但看那方向，显然跟刚刚那人不同，这两人到底是不是一路的？ 沈月华来不及细想，脚尖一点就追了上去。 好在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寺院里各处廊檐下点着的灯笼散发着光晕，再加上那人似是急于赶路，沈月华很容易就能藏匿住自己的身形追了上去。 她对凌云寺并不熟悉，虽然也有担心会不会是别人设下的陷阱，但既然已经追出来了，就只能见机行事。 不过，好在这种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眼见着那黑衣人跳进了一处院子，不见了。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便立即屏住了呼吸，飞身掠到了距离那院子最近的屋脊。 才稳稳当当的趴在屋脊上，就听到底下院子里有谈话声传来。 听到那声音的一刹那，沈月华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当即愣在了原地。 “找到他了吗？” 那声音如带着脆玉质地一般，哪怕只听一遍都很难忘记，更何况沈月华还听了这么多年。 萧玉宸。 这深更半夜的，他遣了那黑衣人在寺庙里找什么？ 是白日的刺客杀手？ 不等沈月华细想，就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不曾，属下每个院子都查探过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说到这里，那声音顿了顿，又道：“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萧玉宸没有吭声。 这时候，趴在屋脊上偷听的沈月华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了很多种被自己追着的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但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然是萧玉宸的人。 他们在找什么人？ 比起这一连串的问题，更让沈月华觉得要命的是，萧玉宸和那黑衣人迟迟没有再吭声，以沈月华的直觉……他们不会是发现她了吧？！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毕竟偷听别人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她并不是有意的。 她正在想对策，就听见不远处有鸟哨声响起。 初一赶来了！ 随着那声音落下，下一瞬，沈月华抬眸就见到对面屋脊上初一飞速掠过的身影！ 好样的！ 这是在帮她引开萧玉宸和那黑衣人的注意！ 沈月华在心里说了一声谢天谢地，抬眸间，果然看到陪在萧玉宸身边的黑衣人朝着初一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见状，沈月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分明她什么都没做，但要是被萧玉宸发现她这大半夜的跑到屋顶上偷听他的谈话，这可真的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还好。 万幸还有初一。 沈月华算着时间，估摸着初一已经将那黑衣人引开很远了，她这才动了动身子，准备腾身而起原路返回去。 然而，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不等她起身，就先一步感觉到了身后一股冷风袭来。 下一瞬，萧玉宸冷冰冰的声音在沈月华身后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月华：“……” 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上了屋顶的！ 沈月华心里惊诧不已，但面上却只得强装镇定，她随手指了指天上，从容道：“我来赏月，不行吗？” 夜色深深，看不清萧玉宸此时的表情，但沈月华明显能感觉到，应该不会好。 而她说完那句随口胡诌的话来之后就后悔了。 黑压压的天际，哪里来的月…… 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咬了咬牙，又道：“我今晚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殿下若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早知道是萧玉宸在这里，她才没有兴趣来凑热闹。 萧玉宸没有吭声，他径直站在屋脊上，那挺拔的身影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沈月华见他没话说，便站起身来准备飞身下去。 恰巧就是这时候，她脚下的房梁突然咔嚓一声断了。 沈月华踩了个空，整个身子直接失去了平衡急速坠了下去。 她平时施展轻功的时候，都要有个着力点，再将身子腾身而起，像这种突然没了落脚点的情况，她只能拼了内力翻身起来。 但是，在她要提起内力的一瞬间，苏时秋那略带嘲讽的清冷面容蓦地在她脑子里一闪即逝。 不能用内力。 比起用内力再短命一点点，倒不如就这样摔下去挨点儿疼。 可是，这样当着萧玉宸的面掉下去会很丢脸！ 骄傲如她，再不想在萧玉宸面前难堪，哪怕折了寿元。 虽然脑子里转过了九曲十八弯，但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念及此，沈月华想都没有想抬手才凝了内力在掌心，还不等她散发出去，就见眼前黑影一闪，下一瞬腰际一沉，沈月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玉宸给拽进了怀里，两人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黑漆漆的房间里。 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即推开了萧玉宸。 他们头顶上的屋顶破了个打洞，两人才落下，就有碎瓦片和木屑掉了下来。 沈月华才推开萧玉宸，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身子，又被他一把拽了过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恼羞成怒就要开口骂人，却听见外间回廊有脚步声快速朝着这里赶了过来。 第114章 听墙角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沈月华依稀感觉是一间杂物房。 就在她微微愣神的功夫，就被萧玉宸拽着朝后面的柜子一样的东西躲了过去。 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门口有两个小沙弥打着灯笼走了进来。 “奇怪了，这房顶怎么突然破了个窟窿？” “有什么奇怪的，我之前就跟大师兄说过了，这房梁经久失修，上面的木板都蛀了，说不定是什么野猫爬上去一踩就直接掉了个窟窿了。”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儿个下午才看见了一只白猫。” “都这么晚了，明天禀明了大师兄再修补吧。” 两人说着话，举着灯笼在屋子里大致照过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古怪便转身去了。 随着房门被关上，只听外面咔嚓一声，就被两个小沙弥从外间落了锁。 沈月华在被萧玉宸拽过去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要挣扎，被这两个突然赶过来的小沙弥打断，这才按捺住了。 毕竟，要是被人发现她深更半夜跟萧玉宸在这里…… 那才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柜子后面空间狭小，萧玉宸在拽她过去的时候，沈月华的身子不可避免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她身前是黑压压的木板，身后抵着萧玉宸宽厚温热的胸膛。 沈月华的心微微一沉，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在那两个小沙弥来开之前推开萧玉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熬到了那两人的脚步声渐远，沈月华抬手一推萧玉宸，就要翻身离开，下一瞬却被萧玉宸抓住了手腕。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但独属于他的幽香在沈月华鼻息间萦绕，她微微皱眉，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道：“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吗？” 闻言，沈月华心底冰凉一片。 即使没有对上萧玉宸的目光，她也下意识转过了头去，闷声道：“殿下说笑了，殿下身份尊贵，臣女不敢讨厌。” 言罢，她动了动手腕，就要从萧玉宸掌心里抽出来。 然而，平时看起来斯文俊秀的萧玉宸手上的力道出奇的大。 沈月华用力没有抽回来，倒是惹得手腕生疼，她下意识嘶的一声轻呼，下一瞬，手腕一松，萧玉宸立即放了手。 沈月华想都没有想转身就要从萧玉宸身边越过去。 在跟萧玉宸擦身而过的时候，沈月华听到了萧玉宸带着些许压抑的声音：“卿卿……其实我……” 声音太小，甚至有些不真实。 等沈月华退开了身子，再站定的时候，萧玉宸依然长身玉立在那里，好像刚刚那句呢喃只是沈月华的错觉。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女先告退了。” 言罢，沈月华在掉下来的那个窟窿底下站定了身子，抬眸瞧上去，正想着怎么跃上去弄出来的动静最小，却见刚刚还站在那里的萧玉宸走过来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再过几日，是母后的忌日，你会去吗？” 话音才落，沈月华微微愣住了。 先皇后的忌日啊…… 自先皇后去后，每一年她的忌日，沈月华都会跟萧玉宸去桃花坞祭拜。 但是今年……她不会去了。 不止今年，以后她都不会去了。 想到先皇后，那个曾经对自己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子，沈月华的心到底是柔软了几分，她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了，我跟殿下已经解除了婚约，已经没有关系了，再同殿下私自去祭拜，于理不合。” 她的语气虽然轻飘飘的，但却带着笃定和决绝。 沈月华总觉得，今晚的萧玉宸有些古怪。 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她想着，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先皇后的缘故。 不过，不管他怎样，跟她都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见他没有别的吩咐，沈月华一提气，脚尖猛地一点，就施展了轻功掠上了屋脊，然后几个起落就落到了不远处的长廊上。 她虽不是第一次来凌云寺，但对这些禅房后院寮房一类的，并没有多少印象。 之前一路追随着那个黑衣人过来，沈月华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现在她人就站在长廊上，看着周围陌生的景物，一时间有些头晕。 天可怜见儿的，她是个路痴。 但凡是陌生的地方，不走过数十遍，她是记不住路的。 今晚这一番追逐过来，她压根儿又没有看路，即使看了，也记不住。 长廊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光线也忽明忽暗。 这院子里的假山周围种满了郁郁葱葱的花树草木，一眼看过去，中间黑压压的，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沈月华正打算翻身上了屋脊找个较高的位置瞧瞧，回身却见一袭黑衣的萧玉宸竟然也追了过来。 她有些诧异，就要开口，就见萧玉宸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沈月华下一瞬凝神一听，院外果然有脚步声传来。 她都还来不及细想，下一瞬，萧玉宸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越过葱葱草木直接躲进了院中的假山后头。 沈月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萧玉宸带着她先躲起来。 这又不是刚刚在那小黑屋里，怕被人瞧见了说不清。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母妃，今日之事，真的是你？” 沈月华和萧玉宸将将藏好了身形，就听到了三皇子萧玉铭的声音。 “不错。” 紧接着响起的，是顾贵妃冷冰冰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这么做？儿臣不明白。” 萧玉铭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意。 沈月华觉得，今晚真的是热闹，出来这一趟，被迫听了两回墙角了。 不过，宫中规矩森严，入了夜即便是母子也不能单独相见，为了掩人耳目，顾贵妃和萧玉铭在这僻静的禅院里碰个面说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倒也正常。 沈月华屏住了呼吸，耐心等着这对母子后面的对话。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是都知道了。” 顾贵妃冷哼了一声，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全然没有平时在人前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第115章 不用了 “可是……就算父皇有心削藩，也不该是由母妃来做这一切，这真的是父皇的意思？” 萧玉铭皱眉，咬牙道：“母妃可有想过，如果让安国公府知道了，会怎样？” 话音才落，顾贵妃不怒反笑道：“你以为，此事你外祖父不知情？” 萧玉铭怔住了。 此事，躲在假山后头的沈月华也感觉心里冰凉一片。 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之前靖王妃在夏雨春竹先后背叛的时候，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儿。 因为那两个丫鬟，原本就是她的娘家安国公府给她挑选的。 本该是最忠心的丫头，结果却要送她走上绝路。 “母妃，你的意思是……” 萧玉铭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皱眉道：“这也是外祖父的意思？” 顾贵妃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茗儿，你要知道，成也萧何败萧何。” “往日里，因为我们两姐妹，给安国公府带来了多少荣耀，现在对安国公府来说，就有多少危机潜伏。” “如今边关战事既了，皇上对削藩势在必行，在这种时候，安国公府和我们不主动撇清跟靖王府的关系，将功补过，难道还要等着你父皇动手吗？” “你想把萧玉宸拉下来踩在脚底下，也必须要跟靖王府划清界限，除掉了这个隐患，才能得到你父皇的信任，这次刺杀成了自然最好，但即使像现在这般失败了，我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让你父皇看到了我们的态度，即使做最坏的打算，后面他迫于压力追究责任，最多母妃受点儿责罚，但也保住了你和安国公府，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母妃的一片苦心？” 一番话说下来，顾贵妃神色间有了些疲惫。 萧玉铭垂下了头来，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可是，母妃你敢说你杀沈月华不是出于私心？” 闻言，顾贵妃冷嗤了一声，旋即咬牙切齿道：“是，我巴不得亲手杀了她！” 萧玉铭皱眉，沉声道：“母妃！” 见状，顾贵妃满不在意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她既不可能嫁给你，焉知她后面会不会嫁给姜家，或者老五，以她跟东宫那般纠葛，说不定余情未了，到时候还是向着萧玉宸的，既然有这么多的变数，而且没有一个对我们有利的，为什么不顺势除掉这个祸患！” 话音才落，萧玉铭呼吸一窒，半天没说出话来。 “茗儿，你忘了母妃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吗？” 顾贵妃深深的看了萧玉铭一眼，终究是放软了语气，叹息道：“你好好想想吧。” 言罢，顾贵妃提步转身离去。 萧玉铭在长廊里站了许久，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等得沈月华腿脚都有些发麻了，才见他转身离去。 等那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沈月华这才动了动身子，拉开了一些跟萧玉宸之间的距离。 最是无情帝王家。 顾贵妃的心思，其实她之前已经猜到了，但是亲耳听到顾贵妃自己说出来，沈月华还是难免有些叹息。 她想到跟自己有几分投缘的靖王妃，便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殿下，时间不早了，臣女先告退了。” 偷听别人说话，已经有些尴尬了，沈月华更不想在这时候跟萧玉宸有任何交流。 她福了福身子，就要退下。 萧玉宸脚腕一转，却先一步拦在了沈月华面前：“你记得路？” 自然是不记得…… 沈月华退开一步，就要开口，萧玉宸已经先一步走在了前面，似是要给她带路。 所以说，刚刚他追上来，也是以为她会迷路？然后两人恰巧撞到了顾贵妃和萧玉铭？ 念及此，沈月华步子纹丝未动。 时隔多年，他竟然还记得她不认识路。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遇见萧玉宸的时候，就是因为迷了路才被萧玉宸带回了家。 思绪翻飞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沈月华很快就压了下去。 如今，这又算什么？ 她心头一片冰冷。 萧玉宸走出了两步，发现沈月华并没有跟上，他站定了步子，回头看向沈月华。 对上他那讳莫如深的目光，沈月华才上前一步，垂眸道：“不劳殿下费心了，我自己可以走。” 见萧玉宸要开口，沈月华继续从容不迫但语气里却带着疏离和淡漠道：“殿下以后不必这般照拂，没有殿下，臣女也不会再迷路了。” 言罢，沈月华提起了步子越过了萧玉宸往外走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在她身后的庭院里，沈月华前脚走，萧玉宸提起了步子下意识追了一步。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仿似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但也只是一瞬。 有风掠过树枝，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似月翻身落地在萧玉宸跟前站定：“主子，陈公子来了。”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最终站定了身子转身离去，他面上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玉人模样，仿似这世上任何事都惊不起丝毫涟漪。 沈月华转身一路出了这院子，她才飞身掠上对面的屋脊，然后打了个唿哨。 不远处响起了初一的回应，几乎眨眼间的功夫，一道黑影落在了沈月华面前。 “我们回去吧。” 沈月华淡淡开口，折腾了一晚上来来回回躲躲闪闪的，她累了。 有了初一带路，很快就回到了她住的寮房。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花云还等在门口，看到沈月华回来，一脸担忧道：“小姐！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 闻言，沈月华摆了摆手，有些懊恼道：“没什么，就是没听苏大夫的话，又动了点儿内力。” 这一点点……应该没问题吧。 沈月华自我安慰。 入睡前，她想着第二天一定要找苏时秋好好说话，关于她的毒，关于姜安的事情，苏时秋其实都没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 说起来，这人也确实可恶，每次三两句话就能给她气个半死，结果连自己要问的重点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沈月华感觉自己太挫败了。 第116章 不同 不过，事与愿违。 沈月华第二天一早让花云和初一几乎找遍了凌云寺，也没有找到苏时秋的踪影。 她托了小沙弥去问慧明大师，结果才被告知，慧明大师自前几日就在闭关，不见外人了。 那么，苏时秋到底去了哪儿？ 这次不光是苏时秋没影儿了，就连狗剩也找不到了。 最后沈月华无奈，只得先回去了。 反正将军府就在那里，苏时秋要是想找她的话，自然会回来。 因着找苏时秋和狗剩耽搁了些时间，等沈月华离开的时候，顾贵妃三皇子等人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陈昭恒一早就接到了狗皇帝的圣旨随萧玉宸进了宫，赵思萱后脚也跟着去了。 所以，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就剩沈月华几个。 沈月华倒乐得清静。 从凌云寺一路回来，在将要到城门口的官道上，远远的碰到了一行人。 见马车突然停了，花云打起帘子来，问道：“怎么了？” 话音才落，还不等车夫回应，花云的眼神才落到那些人的身上，已经认真皱眉道：“小姐，那边好像是陈家的人。” 这时候，马车帘子已经完全打了起来，沈月华循着花云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群官兵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女眷一步步走来。 因为往日里总是被陈云欢咬着不放，所以连带着花云都对陈家的人格外熟悉。 那为首的几个，可不就是陈家的女眷么。 昔日的陈相国，一朝获罪，引起了朝堂动荡，无数人头落地，东门菜市口每天都有鲜血洗地。 因是通敌叛国的重罪，陈家上下男子皆被砍了脑袋，女眷流放三千里。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回来正赶上这一幕。 陈云欢一身血污，蓬头垢面，被骑在马上的官兵甩着鞭子呵斥着前行。 若不是因为太过熟悉，沈月华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小姐，”花云生怕那样的场景太晦气冲撞了沈月华，连忙放下了帘子，感慨道：“虽然说陈家的人罪有应得，但也太惨了，想当初……” 说到这里，花云眨了眨眼睛，看了下沈月华的神情，见沈月华神色如常，这才继续道：“小姐，其实我想说的是……想当初，虽然老爷被人构陷，是太子殿下带了禁卫军抄了老爷的书房还围困了将军府，但好像咱们也没有陈家惨。” “我听说啊，九门提督蔡大人带兵去拿人的时候，陈家老少那叫一个惨，那些老百姓把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石头都隔着墙头往陈家丢。” 毕竟老百姓对通敌叛国这罪名最是深恶痛绝。 相比之下，当时的将军府只是被禁卫军围困了起来，有那些冰冷肃杀的禁卫军在，那些老百姓哪里还敢靠近。 “至于姐姐……”说到这里，花云拉着一旁靠在侧壁的花雨的手，自责道：“是奴婢自作主张，明明那时候已经封了将军府，还要让姐姐去外面探查情况，其实……” 说到这里，花云明显感觉到沈月华的脸色不太好了。 “小姐，对不起，是奴婢多嘴了。” 沈月华没有吭声，只淡淡的扫了花云一眼，花云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这边打断了花云接下来的话，沈月华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如果昨天晚上她没有听错的话，萧玉宸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不过，这心思也没起了多久，很快就被沈月华抛下了。 纵然花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说出退婚的话的人是他，伤了花雨的人是他，杀无赦的人还是他。 她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已经都放下了，事情也都翻篇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定局，再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一路回到了将军府。 苏时秋和狗剩并没有回来。 沈月华前脚才踏进廷芳院的门槛儿，皇上的赏赐后脚就到了。 绫罗绸缎玉器珠宝，目不暇接的往将军府里送。 沈月华知道，皇上这是为顾贵妃一事给自己的补偿。 事实也果真如顾贵妃同萧玉铭所说，刺客的事情到此为止，除了顾贵妃“遇刺受伤”要在梨裳宫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之外，这事儿将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倒是靖王妃，从凌云寺回了靖王府就一病不起了，据说皇上已经让人传了靖王入京。 沈月华虽然对那顾贵妃还有怨气，但想着她这段时间算是变相被软禁了，沈月华就算是想要找回场子还击回去，那也得等段时间。 这边沈月华才接了皇上的赏赐，后脚讨人厌的二婶儿就上门了。 不过，比起之前她不乐意见，今天沈月华倒是有些话想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刘氏直接去了养心堂，沈月华换了身衣服也跟了过去。 还没进门，就听刘氏跟太夫人笑道：“母亲，您寿辰也快到了，长贤过些日子刚好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咱们一定风光大办。” 太夫人皱眉，叹息道：“一家人一起吃个家常便饭即可，不必那般麻烦，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要办寿，可得一番折腾和忙活，人老了就喜欢清静。” 闻言，刘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便立即展颜笑道：“母亲，那怎么行，如今大哥凯旋在即，您又是一品诰命夫人，这京都还有几人能越过您的风光去。” 太夫人就要开口，抬眸见沈月华从外间进来，她忙招呼道：“华姐儿来了，听说顾贵妃和靖王妃在凌云寺遇到刺客了？你没跟着沾边儿吧？” 沈月华在凌云寺受了内伤昏迷一事还瞒着太夫人。 对上祖母关切的目光，沈月华心窝子一暖，微微笑道，“祖母放心，那能跟我沾上什么事儿。” 话音才落，一旁的刘氏转头笑眯眯看向沈月华道：“华姐儿，听说怀远候世子回来了？你们从小感情就好，怎么不邀请他来府里坐坐？” “这人啊，长大了就会生分了，我瞅着这小世子不错，刚刚还想着你祖母过寿辰的时候请他过府呢。”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对刘氏的语气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亲和：“哦，是吗？二婶儿真的这么想？” 第117章 买通 见沈月华态度好了，刘氏顺杆爬，忙笑道：“那是自然，毕竟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说到这里，刘氏对太夫人挤眉弄眼道：“母亲，刚刚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回头跟华姐儿说说，没准儿能成呢。” 话音才落，原本眉眼还带着几分笑意的太夫人瞬间垮下了脸来，皱眉道：“不成。” “那怎么不成？” 刘氏站起身来，往太夫人跟前走了两步，劝道：“大哥不是跟那怀远候关系不错吗？小世子跟咱们将军府也向来亲厚，这桩婚事……” 才听到这里，沈月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这二婶儿，这次是想干嘛？ 不等沈月华开口，刘氏已经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既然母亲不愿意说，那我就直说了，华姐儿你既然跟那小世子交好，定然是知道他品性不错的，你觉得，若是我们惜姐儿嫁过去……” 沈月华：“……” 她要吐了。 撇开北齐东楚很有可能联姻一事不提，她是有多见不得陈昭恒好，要把沈月惜介绍给陈昭恒。 眼见着刘氏的心越来越大，沈月华心里原本因为祖母的关系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割舍不下，这次也彻底下了决心。 刘氏见沈月华面色不太好，却依然不放弃，继续滔滔不绝道：“我知道，这身份是差了一点点，但不是还有将军府给惜姐儿做靠山吗？华姐儿你也希望你堂姐嫁得好吧？如果这门婚事成了，咱们跟怀远候府的关系也就更牢固了，你说是不是？” “刘氏！你越说越胡闹了。” 太夫人终于听不下去，沉下脸来，训斥道：“你跟华姐儿在这里神神叨叨什么？” 刘氏不以为意道：“我这不是瞧着华姐儿跟那小世子一起长大的，感情不错，说不准能帮惜姐儿说这个媒呢。” 至此，沈月华再听不下去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祖母跟前，叹了口气道：“祖母，我给您看几样东西。” 言罢，沈月华给身后的花云递了个眼色，花云连忙将一沓整理好的账册和信函递到了太夫人面前。 “这是什么？” 刘氏也要凑上来，沈月华一个眼神递过去，目光是冷的，但她面上却是笑着的：“没什么，不过是些二婶儿的贪墨的证据，还有一些……”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道：“你跟宫里头那位联系的证据罢了。” 话音才落，刘氏的眼底里划过一抹惊恐，旋即她皱眉扬声道：“华姐儿！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宫里不宫里的？” “是吗？” 沈月华不看她，径直在祖母身边坐下，才悠悠道：“我原是比较好奇，为什么宫里头的消息，二婶儿能那么灵通，每次将军府出了点儿风吹草动，二婶儿都能第一时间上门，现在看来，贵妃娘娘出手倒是挺大方的。” 听到这番话，刘氏脸色瞬间白了不少，她的身子有些颤抖，不过依然强撑着站起来，瞪着沈月华道：“什么贵妃娘娘，我一个从六品的官家的女眷，哪里有资格进宫见贵妃，华姐儿，你别血口喷人。” 沈月华目光微凉：“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二婶儿狡辩也没用。” 她懒得跟她浪费唇舌，只转头看向祖母道：“祖母，您怎么看。” 看到那账册的时候，太夫人就已经想到了，但是她没料到刘氏竟然暗中被顾贵妃收买了，看着那来往的信函上密密麻麻写着将军府的大小事务，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刘氏！你往日贪些小便宜，占些好处，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曾想你竟然还吃里扒外！” “你不是说长贤要回来了吗？我倒要问问他，看看他怎么办！” 这一次，太夫人确实气得不轻，她一把将那信函拍在案几上，四下里鸦雀无声。 刘氏还想抵死不认账，但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她不承认也没用。 “母亲，儿媳一时糊涂啊，”刘氏认怂认得很快，她一头给太夫人跪了下来，痛哭道：“儿媳也没有真的做什么，就是按照顾贵妃说的那样，将一些旁枝末节的消息带给她而已，母亲，儿媳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 太夫人皱眉，认真想了想，又转头征求沈月华的意见：“华姐儿，以刘氏这般做法，便是请了族里将她逐出去都不为过，但顾贵妃尚在宫中，这件事不宜宣扬，你看……” 沈月华淡淡的扫了一眼刘氏，语气坚决道：“祖母说的有道理，不管二叔回来了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从今往后，她不能再踏入将军府半步。” “原本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可以容你贪点儿小便宜，但容不得你算计将军府。” 言罢，沈月华转头看向太夫人：“祖母觉得呢？” 事已至此，太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道：“就按华姐儿说的办。” 话音才落，刘氏就痛呼道：“母亲，你听我说，儿媳不是想害将军府，母亲……” 沈月华懒得听她废话，转头递给了管家一个眼神，当即就有人不由分说的将她拖拽了下去。 沈月华倒也不担心刘氏被丢出去了会在外面继续不要颜面的撒泼，毕竟她家的沈月惜还没嫁人呢。 解决掉刘氏这个麻烦，沈月华感觉都松了口气。 转眼便过了几日。 沈月华原是想给宫里递给帖子，去瞧瞧安乐公主萧清雅的，不过，因着北齐使团要招待，再加上顾贵妃又在“静养”，宫里头这几日也是又忙又乱。 等她决定要递帖子进宫了，又正好赶上陈昭恒生辰。 除去被怀远候丢去了边关历练这几年，往年陈昭恒每年的生辰都是在将军府过的。 今年正赶上他在京都，沈月华觉得他应该也会来。 不过，因着那些教条约束，她没有主动去邀请，只让花云吩咐后厨按照陈昭恒最喜欢的菜式准备了，另外还准备了一分生辰礼。 第118章 改变不了 如果陈昭恒来，就像往年那般招待，如果他不来，她就让人将这份生辰礼给送过去。 沈月华等了大半天，也没有等到陈昭恒上门。 她正想着还是差人将生辰礼送过去，就收到了初一带回来的消息，陈昭恒一早就被顺庆帝召进了宫，一直都没回来。 沈月华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也没有消息从怀远候府和宫里头传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沈月华就担心是顺庆帝要给陈昭恒指婚，而陈昭恒没个轻重的，万一说了什么触怒了龙颜，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沈月华正要差人再去宫里头打听消息，结果墙头人影一闪，她抬眸就见陈昭恒已经懒洋洋的坐在了廷芳院的墙头上。 “花花，你找我？” 沈月华这边都替他担心死了，而他却好像没事人一般，还是那样漫不经心满不在意的态度。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嗯，皇上叫你去，没什么事儿吧？” 闻言，陈昭恒摆了摆手，沈月华本以为陈昭恒会像往日那般混不吝的神态，然而，这次他却垂下的眼帘来，半晌没吭声。 “怎么了？” 看到他这般神态，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陈昭恒的一双眼睛生得格外漂亮，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的时候就如收起来的蝶翼，此时，那双眸子却不似往日那般神采飞扬。 “没什么，”陈昭恒摆了摆手，对上沈月华担忧的眸子，他莞尔道：“还真的被你猜对了，狗皇帝给我指了婚。” 沈月华：“……”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是该嫌气陈昭恒嘴上没个把门的，还是该心疼他的无奈。 沈月华心头微微叹息，仰头看向陈昭恒道：“已经定了吗？” 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昭恒摇了摇头，语气里难得的带了几分颓丧道：“有，但是……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看到的吗？” 闻言，沈月华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北齐要联姻，而且指明要选陈昭恒，这是绝佳的促进两国邦交的机会。 这些年来，两国边境摩擦不断，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出身将门的沈月华和陈昭恒再清楚不过。 作为北齐唯一的公主，北齐帝后的掌上明珠，赵思萱肯嫁过来，就足以说明北齐要修两国之好的态度。 若这时候陈昭恒执意要抗婚的话…… 惹怒了顺庆帝不说，将来势必给怀远候府埋下隐患。 若两国再起纷争，怀远候府就会在第一时间被人推到风口浪尖。 这些，沈月华之前就想到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抱了一分希望。 见沈月华的情绪也有些低落，陈昭恒哈哈一笑，就跟没事人一般，扬眸道：“其实也没什么，娶就娶吧，反正我也是要娶妻的不是。” 说到这里，陈昭恒顿了顿，抬眸深深地看了沈月华一眼才道：“不过，花花……” 刚刚还轻松自若的陈昭恒，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对上他的眼神儿，沈月华一下子就懂了。 从此以后，他是别人的未婚夫，他跟她之间，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看似大大咧咧没个章法的陈昭恒，其实并不是没有分寸和担当。 陈昭恒话说到一半，突然转了话锋道：“你是不是给我备了酒菜了？” 闻言，沈月华压下有些晦涩的情绪，扬眸挤出一抹笑道：“是啊，世子爷可否赏脸呢？” 话音才落，陈昭恒翻身就从墙头上掠了下来，转眼间就站到了沈月华身后：“好呀。” 他们儿时就这般。 怀远候陈景延常年驻守边关，因着怀远候夫人蒋氏身体不大好，又跟家里的婆母关系紧张，陈景延心疼妻子，特跟顺庆帝请了旨将蒋氏也带去了边关方便照顾。 那时候，原本也是要将陈昭恒一并带上的，但彼时顺庆帝登基不久，朝纲不稳，军心浮动，顺庆帝留了陈昭恒在京都，颇有几分作为质子拿捏怀远候的意思。 沈月华阿爹跟陈景延是故交，比起常年驻守边境无诏不得回京的陈景延来说，阿爹回京的次数倒是多得很，因此被陈景延嘱托了要多照顾陈昭恒，将军府上下都没把陈昭恒当外人，便是祖母也把他当亲孙儿那般疼，给堂兄沈清然准备的东西，都会额外多准备一份给陈昭恒。 每年这时候，沈月华都会让人在廷芳院布下一桌子饭菜，跟他一起过生辰。 一直到前两年顺庆帝松了口，怀远候才带着陈昭恒去了边境历练。 一转眼，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花花，你还愣着做什么？陪小爷喝酒！” 陈昭恒大马金刀的直接坐在了八仙桌前，抬眸看着沈月华道：“今儿日子好，咱们就喝一点点，好不好？” 这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但是，对上陈昭恒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再想起今天的糟心事，拒绝的话沈月华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扬眸看向陈昭恒，“好啊，你可别喝醉了。” “小姐……” 一旁的花云还想再劝，但沈月华和陈昭恒哪里还听得进去，转眼间两人就已经端了酒盏开始喝了起来。 “一杯，敬过往，过了这个生辰，小爷就不一样了，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呢。” 陈昭恒一手捏着酒盏，含笑看向沈月华。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这神情落在沈月华的眼里，让她鼻尖儿都跟着泛起了酸楚。 她看得出来，他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泛着苦。 他本是极不愿娶那华阳公主的。 可笑他们怀远侯满门忠烈，为东楚百姓安康，抛头颅洒热血，有家不能回，妻儿离散，在边境饮尽风霜，结果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可纵然不满，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虽然在沈月华和陈昭恒看来，顺庆帝确实是个狗皇帝。 一直都没有放下对怀远候府和将军府的猜疑，擅用权柄，还喜欢玩制衡之术。 可是撇开这些，在他治下，东楚一直推行仁政，减免赋税，百姓休养生息，也算得是国泰民安。 第119章 醉酒 萧玉宸虽然冷漠无情了些，但这几年他做为太子监国，也让百姓人人乐道。 有光的地方，必然就有阴暗。 换做是其他人，未必就有天家这对父子做得好。 念及此，沈月华既悲愤，又顿感无力。 “花花，你喝呀！” 陈昭恒抬手扬起酒盏，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豪爽道：“好酒！” 话音才落，陈昭恒抬手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如果是以前，沈月华定然拦着他，但这次她不但没有，自己也举起了酒盏来，对陈昭恒微微一笑道：“阿恒，这一杯，我敬你。” “祝你……生辰快乐。” 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她和陈昭恒之间，实在不必用过多的言语赘述。 她想说的，他应该都懂。 “好，来，我干了，你随意。” 陈昭恒哈哈大笑，“有生之年还能跟你一起喝酒，我这个生辰也是值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也喝下了不少。 尤其是陈昭恒，一杯接一杯的酒往肚子里灌，仿似那只是清水似得。 沈月华喝得少，不过她以前没沾过酒，所以不多时就感觉头晕乎乎的。 “小姐，不能再喝了。” 花云不放心，在旁边小声劝道：“要让太夫人知道了，该生气了。” 自沈月华及笄之后，祖母对她严苛了许多，要是让祖母知道了她竟然跟陈昭恒在廷芳院里喝酒，只怕又要气个半死。 果然，花云这句话很管用，沈月华拿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 一旁的陈昭恒面上也已经起了一层薄红，他叹了口气，放下酒盏道：“你还是别喝了，喝酒伤身，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言罢，陈昭恒站起身来。 他有些醉了，所以步子有些晃悠。 “花花……” 在墙角下站定，陈昭恒突然转头深深的看向沈月华。 他似是有话要说，但最后沉默半晌之后，也只是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酒。”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站起了身来，目送着陈昭恒翻墙而去。 “初一，跟上，他喝醉了。” 沈月华身子有些踉踉跄跄，但脑子还有几分清醒。 看着陈昭恒和初一先后消失在墙头，沈月华的眼泪就再也没控制住。 虽然她和陈昭恒都没有直说，但他们彼此知道，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这般陪着陈昭恒过生辰了。 从此之后再见面，她是将军府嫡女，清宁郡主沈月华。 他是怀远候世子，华阳公主的准未婚夫婿，陈昭恒。 花花和阿恒，也都永远留在这一晚了。 沈月华有些难过，她转身回来不顾花云的劝阻，抬手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本该香醇绵延的酒此时入了喉，只让人觉得又苦又涩。 沈月华的脑袋晕乎乎的，她跌坐在椅子上，还要给自己倒酒，这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院门口响起。 “出息了，还会喝酒了。”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酒劲儿上来了，不但脑子晕乎乎的，眼神儿也有些迷离。 她抬手撑起下巴，努力睁了睁眼睛看向院门口那道款步而来的黑色身影。 “苏大夫？你怎么来了？” 苏时秋尚未走近，闻到满园浓郁的酒气，就已经微微蹙眉了。 花云在一旁着急道：“苏大夫，我家小姐喝醉了，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醒酒的法子。” 苏时秋没吭声，才走近了沈月华几步，还没到跟前，却见沈月华抬手一把拽住了他袖子，醉眼迷离道：“苏大夫，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她刚刚流了泪，已经醉得没什么理智可言了，抬手就抹了眼泪鼻涕在手，刚刚拽住苏时秋的时候，那一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苏时秋的袖子上。 苏时秋在沈月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手打开自己的针囊。 见状，即使醉了酒，看到那一堆银针，沈月华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松了苏时秋的袖子，懵懵懂懂的看着苏时秋道：“我想问你，你平时用的什么方子保养的，为什么肌肤这么好呢？” 说话间，沈月华抬手就要来摸苏时秋的脸颊。 苏时秋：“……” 一旁的花云见了，都替沈月华捏了一把汗，连忙打断了沈月华的动作，扶着她的身子道：“小姐，别闹了，您喝醉了。”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气鼓鼓道：“没有，我才没喝醉，我千杯不醉！” 言罢，不等花云开口，沈月华又转头看向苏时秋道：“苏大夫，你真的会用易容术吗？” “你能不能给我也易个容，等我换个皮囊，换个身份，就带着老爹去乡下种田去，管他这个劳什子皇帝做什么！我要去种田！种番薯，烤着可甜了！” 一旁才拿起银针的苏时秋动作微微一顿，但面上依然清冷从容，他要开口，但似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酒疯子一般计较，所以只抬眸目光淡淡的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撂下刚刚的话之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她蓦地双手撑起八仙桌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 “狗皇帝！狗太子！狗屁的三皇子！他们天家个个欺负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花云：“……” 苏时秋：“……” 平时压抑在沈月华心头的那些愤慨因着她的醉酒，一下子在脑子里无限放大，这时候的她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言罢，她还不解恨，垂眸看着地上好似突然出现的那几张讨人厌的嘴脸，她忙跺脚去踩。 一边跌跌撞撞的踩，一边咬牙切齿道：“去他娘的狗皇帝！小爷我踩死你！” 花云：“……” 已经没脸再看自家小姐的花云，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仿似云淡风轻没事儿人一般的苏大夫，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苏大夫，我家小姐大概是受了世子的影响。” 连这些脏话粗话都说出来了。 而这些，可不是陈昭恒的口头禅吗。 苏时秋淡淡的应了一声。 就在花云内心里无比感慨到底还是苏大夫沉稳镇定，是见过大世面的，对这样的小姐都能当做没事人一样。 下一瞬，就听苏时秋语气淡淡道：“她醉得这般厉害，银针已经没用了，你还是直接上手敲晕了拖回去吧。” 花云：“……” 第120章 担忧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沈月华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要散架了似得。 尤其是脑袋。 待她起身坐在铜镜跟前，任由花云梳头的时候，沈月华忍不住皱眉道：“花云，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话音才落，拿着羊角梳的花云身子一僵，面上原本带着的微微笑意瞬间凝固了。 沈月华也察觉出了气氛有些不对，“怎么了？” 花云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看着铜镜里的沈月华，万分纠结道：“小姐……您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不等花云开口，沈月华那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这时候就已经稍稍清醒了许多，接下来，她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 她同陈昭恒喝了酒，然后兴致高了，人飘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把眼泪鼻涕蹭在了苏时秋袖子上……还要拉着人家摸人家脸蛋儿…… 这还不算，烤番薯是个什么鬼。 当那些画面一点一点在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时候，沈月华只想找块豆腐撞死。 她也不用问花云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因为她记起来了。 最后闹腾得太厉害的时候，她要拉着苏时秋去揍狗皇帝，结果自己脚下没踩稳，还没等扑到苏时秋跟前，就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然后……晕了…… 沈月华不想活了。 真真的太丢脸了！ “小姐……” 花云见沈月华已经成了猪肝色的面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您都……记起来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 记是记起来了，但还不如忘了才好。 “那个，小姐……苏大夫一早就出了门儿。” 花云在一旁善意提醒。 也就是说，暂时不用去面对苏时秋。 沈月华终于是松了口气。 要是今天再对上苏时秋，她真的恨不得用头发把自己吊死。 昨天廷芳院的动静闹得太大，到底是没有捂住，沈月华才用过早膳就被祖母叫过去挨了一顿训。 再回廷芳院的时候，沈月华接了一张帖子，两封密函。 帖子是安国公府下的，安国公夫人的寿辰在即。 原本靖王妃是回京探望安国公夫人，顺便给安国公夫人拜寿的，照如今的局势，靖王妃“重病”是拜不了寿的，而顾贵妃也在“静养”，这安国公府出来的两个女儿，都会缺席。 沈月华也不想去，虽然她跟靖王妃的交情实在算不上深，但见安国公府这样对靖王妃，沈月华还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心寒。 但碍于情面，沈月华又不得不去。 上次靖王妃的接风洗尘宴都去了，若是这次不去，就等同于将军府跟安国公府彻底撕破脸皮了，会让外人平添多少猜忌。 帖子沈月华是接下了。 另外两道密函，一封是她之前派去姜家的探子递出来的。 正如沈月华所料，姜皇后当年在姜家确实不受宠，现在的姜家当家主母姜夫人李氏曾经恨极了姜皇后的生母，在姜皇后生母产下姜皇后亏损了身子，被太医断言不能再生育之后，还不等出月子，就被李氏找了个理由沉了塘，李氏将姜皇后抱养在自己名下，姜家虽然就只这一个女儿，却也未对年幼的姜皇后有多好，一直到姜皇后被太后看中选进宫中。 看到这密函，沈月华十分有理由相信，姜家人不能长寿多半就是姜皇后在背后搞鬼。 这一点，怕是姜太后都不知情。 可是，姜皇后恨极了姜家，那么对她呢？ 毕竟，她跟姜皇后并没有多少利益牵扯。 相对的，作为继母的姜皇后，曾经因为百般讨好萧玉宸，还爱屋及乌的对她也格外的照看。 如今看来，那些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假的吗？ 可是，为什么？ 沈月华百思不得其解。 这皇家看似个个光鲜亮丽金堂玉马，实际上没有一个不是手上沾满了血腥，没有一个是单纯良善的。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累。 以前因着跟萧玉宸的婚约关系，阿爹怕她嫁进宫里头会受欺负，也早早的就安排了一些线人在宫里头，这份名单就在沈月华手上。 包括凤仪宫，也有一个暗桩。 但她还是决定先看看，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用这份名单上的人，这些暗桩用得好则以，一着不慎，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时候一个觊觎宫闱的罪名扣下来，就真的说不清了。 她还是想再等等，等老爹回来了再做探讨，可不能在老爹离京的这段时间惹出什么乱子来牵连了老爹。 反正自己的毒暂时被压制了，平时自己小心些，也不会再被算计。 心下稍定，沈月华打开了第二封密函。 这一封，竟然是在黎山书院求学的堂兄沈清然寄回来的。 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而且字迹潦草，要不是对堂兄的笔迹熟悉，沈月华都要认不出来了。 “陈誉归京”。 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陈誉是谁？沈月华当然知道。 昔日在朝堂，有三陈姓人家声名显赫。 怀远侯府，丞相府，还有一个显国公府。 虽然都姓陈，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姻亲关系，只是凑巧罢了。 曾经的显国公府比起现在的安国公府和姜家来说，荣光更甚。 显国公陈忠耀曾是帝师，门生遍布朝堂，位极人臣不说，显国公之女陈秋月，乃是当今皇上的发妻，也即是萧玉宸的生母。 而堂兄密函上写的陈誉，则是显国公的嫡孙，是萧玉宸的表哥。 沈月华还是小时候见过的。 自先皇后去世，显国公陈忠耀一蹶不振，不顾当今圣上的劝阻执意离京归隐田园，在显国公府举家离开京都的那一日，沈月华和萧玉宸曾经一起登上了城头目送着他们远去。 那一幕，沈月华到现在都还有印象。 后来，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显国公一家的消息了，便是朝堂上，也很少有人提起这一号人物。 只在百姓中，有这样的传言，说显国公是放舟南下隐姓埋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沈月华也不清楚，她曾经问过萧玉宸，结果都是被沉默应对，后来她也就不问了。 第121章 寿宴 沈月华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竟然会从堂兄的来信中收到关于显国公府的消息。 她犹记得，显国公离京之际，曾在朝堂上立下重誓，他陈家上下此生再不入仕，再不入京。 既如此，离开了多年的陈誉，这次回来做什么？ 为什么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这还不是最让沈月华困惑的，让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堂兄。 堂兄这人最是讲究，凡事都会妥帖细致，以她对沈清然的了解，即使给她写的密函再简短，也不至于用这般潦草的字迹。 除非……这密函是在他处于极其危险或者身不由己的情况下悄悄送出来的！ 念及此，沈月华只觉得浑身冰凉一片。 “初一！” 沈月华声音才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入了院中。 “这封密函是谁送来的？” 初一抬头看了看，毫不迟疑道：“是通过暗卫专门的渠道送过来的，小姐若是要查源头，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沈月华点了点头，又道：“你让初六挑几个人一起去，对了，带上小十五。” 她实在不放心，堂兄无恙自然最好，若是遇到危险，初六擅长追捕术，小十五功夫虽然不及其他人，但却是最机灵的一个，这两人配合也能很快追踪到堂兄的下落。 “是。” 初一行了礼，见沈月华没有别的吩咐，一闪身就没了影儿。 虽然一切都是猜测，但自从见到堂兄这密函之后，沈月华的一颗心就没有落到实处。 不过，在事情没有下定论之前，她不打算声张，更不会告诉祖母，平白惹了祖母担惊受怕。 日子一切照旧。 转眼便到了安国公夫人张氏寿宴这一日。 祖母年纪大了，不喜欢这种应酬，沈月华也怕她累着，就让她在家里歇着，自己去赴宴了。 原本她是想带上听琴的。 就是那一日搜救安乐公主的时候，初一顺手救下来的顾明柔身边的丫鬟。 沈月华想着带上她出口恶气，膈应一下顾明柔，后面想想还是算了。 本就是多事之秋，还是少一事算一事，反正以后还有机会找顾明柔的茬儿，不急于一时，她且忍忍吧。 最后沈月华只带了花云。 花雨不放心也要跟上，但沈月华担心她的腰伤不养好再折腾会留下永久的病根儿，所以态度很坚决的拒绝了。 虽然顾贵妃和靖王妃都没来，但安国公府依然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比起上一次给靖王妃办的接风洗尘宴还要热闹许多，一些之前顾忌跟靖王府走得太近上一次没露面的世家，这一次也都派了人来。 比如长宁长公主，比如姜家。 沈月华的马车才停在安国公府外时候，就远远的跟长宁长公主打了个照面。 因为人太多，她也没往跟前凑，倒是看见长宁长公主身边有姜夫人李氏作陪，在两人身后还跟着姜安。 依然是那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看着安国公府喧闹的场面，沈月华生怕那股人气儿都能给他冲撞了。 姜安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带着暖意，温润如玉，再加上姜安俊俏的容貌，虽有些孱弱，还是惹了不少姑娘们的注视。 只一眼，沈月华就自觉避开了目光，姜安也随着长宁长公主和姜夫人李氏进了安国公府。 等沈月华下了马车，递了帖子，被安国公府的管事领着进了园子，一抬头就碰到了礼部尚书家的女儿王香寒，被王香寒挽着的正是顾明柔。 “清宁郡主。” 两人上前见了礼，顾明柔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道：“怎么，今日不见怀远侯世子跟着清宁郡主一起呢？” 说起这话的时候，顾明柔面上虽然是疑惑的，但那双眼睛里无不透着幸灾乐祸。 虽然陈昭恒跟赵思萱的婚事还没下旨，估摸着要等过两日宴请北齐使团的时候再宣布。 但前几日顺庆帝召见陈昭恒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安国公府的耳目，已经知道了也不足为奇。 顾明柔故意这么一说，不过就是为了嘲讽沈月华。 这边，沈月华还没开口，一旁的王香寒已经掩唇笑道：“顾小姐不说我都忘了，往日里世子总是跟清宁郡主形影不离的，今日怎么见清宁郡主一个人？” 沈月华最讨厌这群女人阴阳怪气了。 可惜她不像陈昭恒，可以口无遮拦的骂娘。 但这也并不代表她就得受这口恶气。 沈月华微微一笑，先是对上王香寒那明显带着落井下石的眼神，语气淡淡回应道：“王小姐不说我都忘了，你父亲是礼部尚书。” 闻言，王香寒稍稍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月华突然提起她父亲做什么，就见沈月华突然上前一步，语气里透着几分笑意道：“形影不离？你知道什么叫形影不离吗？你知道构陷当朝郡主是什么罪名吗？就凭你红口白牙的给我和世子泼脏水这一条，我都可以好好去跟王尚书讨教讨教了，连自己女儿都没教好，是怎么坐稳那个位置的？” 话音才落，王香寒小脸煞白，毕竟身份在这里，她还是有些怂，不敢开口回怼，毕竟对方是沈月华，所以只得转头向顾明柔投去求助的目光。 而这时候，沈月华状似不经意的动了动手腕，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顾明柔，遂对身边的花云道：“上一次这么诋毁我，最后被我打得颜面全无的人是谁？” 花云连忙上前福了福身子，含笑回道：“回小姐的话，那是当时还是相国千金的陈云欢。” “哦……” 沈月华微微叹息，转头看向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退了一步的王香寒，再看向顾明柔道：“今天是安国公夫人的寿辰，顾小姐也不想弄得颜面无光吧？” 话音才落，顾明柔气得脸都白了。 作为自幼被安国公府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顾明柔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但她知道，沈月华说的出，做得到。 万一她真的在这里被沈月华甩了巴掌，沈月华是否会被惩罚还是后话，她肯定是第一个颜面扫地的。 一时间，顾明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满是不甘，又下不了台。 第122章 有问题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 “你们一天天的都没事做吗？” 众人循声转头看去，就见穿着一袭绯色纱裙容貌娇俏的华阳公主赵思萱快步走来。 顾明柔见了赵思萱，立即计上心头，她笑着迎向赵思萱道：“华阳公主，我们正说怀远候世子的事情呢。” 说着，顾明柔转头看了看沈月华，就要开口，却见赵思萱瞪了她一眼，语带嘲讽道：“陈昭恒的事情也是你配说的？” 顾明柔：“……” 这华阳公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原本才被沈月华嘲讽的顾明柔面上本来就已经挂不住了，想要挑事儿却又被赵思萱给奚落了一番。 这下，顾明柔彻底没了脸面。 而赵思萱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头看向沈月华道：“上次是本公主输了，但是本公主不服，我还要跟你比射箭，你敢不敢？” 沈月华没想跟赵思萱再起冲突。 她本就不是争强斗狠的性子，不过，因为对方是赵思萱，她也想为陈昭恒再多了解这刁蛮公主一些，所以她扬眸道：“好啊，奉陪到底。” 一旁的顾明柔见状，一改刚刚的恼羞成怒，转而一脸笑意对着沈月华和赵思萱道：“正好我家有练武场，地方宽敞，两位请随我来吧。” 安国公府的练武场确实宽敞。 早些年，安国公掌管巡防营数万精兵的时候，安国公府还豢养了数千私兵。 不过，自从安国公主动交出了巡防营掌控权，那些私兵也就被大理寺接手了。 沈月华和赵思萱过去的时候，练武场内正有一群公子哥在比试射箭。 还未走近，赵思萱就皱眉，扬声道：“让他们给本公主让开！” 她的声音清脆，随着说话的动作，头上绑着的银铃叮当作响，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前来赴宴的这些公子哥，也大多出身世家，除了上一次跟萧玉宸作陪接待赵瑾风见过赵思萱的那几位，其他的人哪里见过像这般骄蛮没有礼貌的姑娘。 “你们是聋了吗？” 赵思萱在北齐一向嚣张跋扈惯了，便是晋王赵瑾风都要让她几分，所以压根儿就不知道收敛是个什么意思。 她一声呵斥，那些公子哥儿不管是碍于颜面的，还是身份的，都纷纷避让开来，给赵思萱让出了一条路。 沈月华站在赵思萱身边，看着这姑娘这娇纵劲儿，都已经忍不住在为陈昭恒头疼了。 说不准等赵思萱嫁进了怀远候府，哪天一个不高兴，真的能掀了怀远候府的屋顶。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赵思萱一转头，就对上了沈月华的眼神儿，她挑眉道：“这一次本公主可不会让着你。” 说话间，赵思萱接过了旁边安国公府小厮递上来的弓和箭。 搭弓挽箭，一气呵成。 她的动作利落，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眨眼间的功夫，众人只听见嗖的一声破空声自弓上传出，下一瞬那飞射而出的箭羽就已经牢牢地钉在了箭靶上。 正中靶心。 这时候，本该赢得满堂喝彩，但因为这小公主的到来实在是没有给大家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四下里鸦雀无声，相对的，众人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了沈月华。 “你要是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本公主怕你丢脸，这比试也就罢了。” 赵思萱双手环胸，一脸傲娇道：“输给本公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语气冷淡道：“谁说我输了？” 赵思萱怕是没听过，沈月华的骑射功夫全都阿爹手把手的教的。 想当年，阿爹可是东楚武将第一人。 便是为了阿爹，她也不能落这个面子。 言罢，沈月华目光越过赵思萱，转头看了一眼安国公府准备弓箭的小厮。 那小厮反应也极快，忙将弓箭递了上来。 沈月华搭弓，挽箭。 在所有人期待又好奇的眼神下，她手中的箭却没有立即射出去。 因为在她拿起弓来的一瞬，沈月华就感觉这弓的手感有些不对。 她没有立即拉满弓，只稍稍用了点儿力气，掌心里这弓就已经发出急不可察的声响。 可想而知，若是她没有察觉的话，跟赵思萱一样一气呵成拉满了弓……那弓断弦飞的一瞬间，她这张脸都要毁了。 是谁这么恶毒在这弓上做手脚？ 沈月华作势要拉满弓，眼角的余光扫向在场最有嫌疑的两人。 顾明柔，王香寒。 王香寒倒是依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但那顾明柔眉梢微微一挑，那一瞬，眼底里分明划过一抹恶毒。 果然是她。 沈月华手上的动作稍顿，正要开口，却没有想到一旁的赵思萱先一步惊叫道：“沈月华你别动！” 言罢，赵思萱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沈月华的手腕，阻止了沈月华继续用力拉弓的动作，然后另一只手拿过了沈月华手上的弓，皱眉道：“这弓有问题！” 话音才落，在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旁人皆诧异，不知道这刁蛮的小公主到底要做什么，沈月华也诧异，她没有想到制止她帮她的竟然会是赵思萱。 “你看！” 赵思萱怕沈月华不相信，抬手拿起那弓的一头，直接朝地上一砸。 咔嚓。 没有用什么力气，但那弓却直接断裂开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场众人又是一怔。 赵思萱转头看向沈月华道：“还好本公主发现得早，再晚一点儿，你这张脸就毁了。” 沈月华：“……” 她突然觉得，赵思萱虽然刁蛮肆意了些，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心肠恶毒的人。 然而，下一瞬就见赵思萱蓦地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软鞭，直接啪的一鞭子朝着那准备弓箭的安国公府小厮打了过去。 “啊……” 一鞭子下去，那小厮被打翻在地上，衣服都被打裂开来，霎时间鲜血直流，他还勉力爬起来跪在地上，但嘴里却不住的哀嚎。 赵思萱视而不见，只冷声道：“狗奴才，说！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公主面前耍手段！” 沈月华：“……” 第123章 给她点教训 “说！” 赵思萱杏眼圆瞪，大有如果这小厮不说出幕后指使就要将其打死在地上的架势。 “华阳公主。” 顾明柔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面上带着歉意道：“您应该是误会了，我府里的奴才还不至于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我瞧着可能是这弓本身就有问题，他最多算是失察。” 顾明柔倒不是想救这小厮，而是怕真让赵思萱给追问出来个什么拖了她下水。 更何况，赵思萱这一开口，不就咬定了是安国公府的人有问题？ “你瞧着？” 赵思萱收了鞭子，随手递给身边的丫鬟，一脸讥诮的看向顾明柔道：“本公主瞧着就是你在这里面搞鬼呢！” 顾明柔：“华阳公主！” 赵思萱挑眉，眼神里透着几分鄙夷道：“本公主最瞧不上你这样的人。” 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顾明柔做的，但赵思萱这一开口，就已经彻底落了顾明柔的面子。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胡搅蛮缠，根本就不看证据不会跟你讲理的人。 虽然心虚的是她，但赵思萱压根儿就不给她半点儿开脱的机会。 顾明柔还要再说，这时候赵思萱摆了摆手，已经懒得跟她掰扯了：“麻烦你让让，本公主还要跟沈月华比射箭呢。” 言罢，赵思萱转头看着地上被打都瑟缩成一团的安国公府的奴仆，冷斥道：“还不滚去给本公主取好的弓箭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 这件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看似是赵思萱在无理取闹，但在场的个个跟人精似得，又怎么会看不出端倪来。 至此，沈月华也对赵思萱有了大大的改观。 这位小公主看似刁蛮娇纵，但也并不是毫无章法，她一鞭子教训下去，惹了顾明柔主动跳出来不算，还落了顾明柔的面子，这是在安国公府，真的要彻查，也根本就查不出什么来，所以赵思萱提都没提要查下去，但这口恶气也算是出了。 沈月华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赵思萱道：“没心情了，就不比了，改日再比如何？” 闻言，赵思萱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对上沈月华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她气哼哼，当即咬牙道：“好，谁怕谁，改天再比！” 两人不比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沈月华带着花云打算先去给安国公夫人请安。 她从进府就被赵思萱给拽了过来比射箭，都还没有给主人家打过招呼，这当然不太礼貌。 比起上一次见靖王妃的时候，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安国公夫人张氏明显苍老了许多。 面对周围那些作陪的命妇和世家小姐，她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沈月华也只是见了礼就退了出来。 作为母亲，安国公夫人张氏大概是最痛苦的吧。 眼见着两个亲生女儿反目，见着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相公竟然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此事无解，多想无益。 沈月华抛到了脑后，带着花云想去人工湖周围转转，反正时间尚早。 结果还没走近，迎面却碰上了从人工湖那边过来的姜家少夫人小李氏，姜安的母亲。 就是平阳侯夫人李氏的儿媳，也是她娘家侄女。 只打了个照面，沈月华没想多嘴的，倒是那小李氏停下了步子，看向沈月华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道：“清宁郡主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解乏儿？” 沈月华跟她没有任何交情可言，出于礼貌她该斟酌一下再回答，但是这小李氏的眼神和语气让她有些不自在。 想到太后的打算和姜安之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再看这小李氏的态度…… 沈月华微微皱眉，如实道：“练剑，练枪，骑马射箭，这算吗？”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小李氏已经毫不掩饰的不悦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成天摆弄那些东西，跟个糙爷们儿似得。” 沈月华：“……” 还不等她开口，小李氏又道：“我觉得，清宁郡主的性子有些刚烈了，我也曾听闻你祖母治家有方，可你这性子，倒是真的该静下来多学学女红和女德。” 沈月华：“……” 她都还没嫌弃姜安，这小李氏倒是先以婆婆的身份来挑剔起她来了。 还就差指着她鼻子骂她祖母没教好她了。 好大的脸面。 沈月华眸色微微一沉，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但那笑意却没半点儿暖意；“小姜夫人既然要跟我说礼数这些，那我想请问小姜夫人，你可有封号？” 话音才落，小李氏面色一白。 她夫君死得早，都还没有来得及请封世子就撒手人寰了，所以一直以来她连个世子妃的名头都没有，将来只等着儿子姜安获封世子，她的身份才能往上走一走。 这一直都是她的脚痛处。 平时仗着背后有平阳侯府撑腰，没有人敢提这一句，偏生沈月华要来扎一下。 小李氏心里越发对沈月华不喜，就要开口还嘴，却听沈月华又道：“既然小姜夫人要讲礼数，讲女德，那要不要我提醒你，见到本郡主，是该行礼的。” 小李氏：“……！” 小李氏气得恨不得上前撕烂沈月华那张嘴。 然而，偏生沈月华说得没错，她是该行礼的。 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之后，小李氏咬牙上前，给沈月华见了礼：“见过清宁郡主。”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笑，“免礼，小姜夫人不必客气。” 小李氏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但沈月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扬长而去。 气得她只得咬牙切齿道：“这种女人怎么配嫁给我儿！” 她的声音不小，又没刻意避着沈月华，自然让沈月华听见了。 她微微皱眉，转头对身边的花云费解道：“她是哪儿来的自信我要嫁给她儿子了？” 花云摇了摇头，就要开口，却见前面款步走来的如玉人一般的身影，她连忙给自家小姐递眼色。 沈月华下意识转头，就对上了姜安微微含笑的眸子。 得，背后说人坏话，结果撞到正主儿了。 第124章 生乱 “清宁郡主，又见面了。” 姜安微微一笑，神色从容，似是根本就没听见刚刚沈月华跟花云的话。 沈月华本来就对姜安无感，再加上刚刚遇到了他那么一个讨人厌的母亲，就更加不喜欢了。 “嗯。” 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沈月华提起步子要走，却被姜安叫住：“清宁郡主是因为刚刚我母亲的话而生气？” “如果是，我代我母亲给清宁郡主赔不是了。” 他轻叹了一声，倒是真的作势要给沈月华鞠躬道歉。 “没有，也不必。” 沈月华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像是风吹就倒的竹竿似得姜安，脑子里不由得想起苏时秋的话来——她和他都短命。 一时间，她又好气又好笑。 但面上，沈月华依然冷冰冰道：“话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跟姜小公子不会有任何结果，也请你和你的家人不必纠缠。” 之前沈月华的语气尚算委婉，但今日被那小李氏一挤兑，她心情不大好，也就没留情面。 再者，平日里都在姜家养病，几乎没怎么露面的姜安，怎么处处都能遇到她？ 沈月华可不觉得每次都是这么巧合。 话音才落，沈月华见着姜安的身子明显的晃了晃，差点儿没站稳。 她微微皱眉，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无妨，只是我这两日染了风寒，不曾想竟吓到了清宁郡主。” 姜安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沈月华。 他这般没事人的样子，好像压根儿就没把刚刚沈月华的话听进去。 这人…… 怎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月华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气恼感来。 她懒得再搭理他，转身想走，一抬眸就见赵思萱快步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 “沈月华，你在这儿啊，我有话问你。” 这小公主果真是如陈昭恒形容的那般乍乍乎乎的，还没等沈月华开口，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沈月华跟前。 也不管姜安还在边上，直接笑着看向沈月华道：“你既然跟陈昭恒那么熟了，那你该知道陈昭恒喜欢什么吧？能不能告诉我？” 毕竟有求于人，骄傲的小公主到底放下了些身段，没有之前那般高高在上。 “他今天怎么没来？” 赵思萱本以为陈昭恒今天会来的，她才跟着过来，结果她找遍了安国公府的宾客也没见着陈昭恒。 这话沈月华也没法接，以沈月华的了解，陈昭恒最讨厌这样的应酬，而且如果知道赵思萱来了，只怕会提前逃了。 对上赵思萱那殷切期待的眼神，沈月华摇了摇头道：“大概是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应酬和热闹吧。” “是吗？那他喜欢什么？” 沈月华还是第一次遇见赵思萱这样的姑娘。 喜欢一个人，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似得，她的喜欢就如同她的性子那般，热烈又直白，大胆且放肆。 不像绝大多数姑娘，只能把那份喜欢藏起来，生怕被人窥探了分毫。 沈月华当初喜欢萧玉宸的时候，也是因为两人自幼便有婚约，再加上她又曾经在凤仪宫被先皇后照料过。 即便是如此，以前的沈月华都做不到如赵思萱这般。 赵思萱不知道沈月华心里在想着什么，她双手抱拳，诧异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沈月华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回廊转角赵思萱的丫鬟一路快步而来。 “公主，不好了！” 还未走至跟前，那丫鬟扑通一声就给赵思萱跪了下来。 “晋王殿下他……他出事了！” 闻言，赵思萱的眼皮跟着跳了跳，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其他，她转头瞪着那丫鬟，沉声道：“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那丫鬟一头磕在了地上，哽咽道：“晋王殿下薨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 赵瑾风死了？？ 赵瑾风死了！! 那一瞬，她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 而一旁的赵思萱眉头一皱，怒斥道：“混账东西，我二哥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她这一声用了十足的冷意和肃杀。 吓得那丫鬟浑身直哆嗦，却依然没改口道：“是真的，刚刚安国公叫奴婢过来找小姐，奴婢亲眼看到的。” 话音才落，赵思萱身子一怔，险些没站稳，还是一旁的沈月华及时抬手扶了她一把。 “她说什么？” 平时看起来灵动活泼的赵思萱这时候就好像是个木偶一般，不但脑子反应迟钝了，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无比的僵硬。 沈月华这时候心里也是一团乱，赵瑾风太重要了。 若他真的在安国公府，在东楚出事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 东楚和北齐，一个弄不好结亲不成，反而仇上加仇！ 这不仅关乎到阿爹陈伯伯他们能否顺利回京，更关乎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你别急，我们先去看看。” 沈月华迅速稳下了纷乱的心绪，拉着赵思萱随着那丫鬟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 这时候，书房内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才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大理寺卿裴正，九门提督蔡少勇，都已经带人将安国公府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尤其是书房，外面站满了冰冷肃杀的士兵，根本就不让人靠近。 还未走近，赵思萱就一把挣脱了沈月华的手，直接朝里面冲了进去。 院内众人见是她来了，直接让士兵放了行。 沈月华都还没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已经听到赵思萱那一声声嘶力竭的：“二皇兄！”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 赵瑾风真的死了。 她心头冰凉一片，一时间觉得好像抓到了什么头绪，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抓住。 外面的一切乱糟糟的。 有人扬声宣告：今日安国公府上混入了刺客，所有人无论身份贵贱，都必须要去前院配合大理寺搜查。 原本是给安国公夫人办得喜气洋洋欢欢喜喜的寿宴，转瞬间弄得怨声载道，鸡飞狗跳。 “清宁郡主，时间不早了，您请回吧。” 沈月华原也要跟着众人去前院，但这时候，有个安国公府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沈月华近前，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太乱，马车已经给您备好。” 第125章 不同 听到这话，沈月华就更是诧异了。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长宁长公主还有姜家的人都跟去了前院，就她一个人特殊？ 她心中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是因何而起。 众人都在这里，即使这个管事要给她特别照顾，但在这种情况下，沈月华又怎么可能信得过旁人。 所以，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跟大家一起，若我走了，到时候万一追查刺客出了岔子，我可担当不起。”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她若是就这样走了，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性更大。 那管事有心再劝，但见沈月华态度坚决便也只好作罢了。 沈月华跟着众人去了前院。 说是配合追查刺客，也不过是被盘问两句，不过都被困在这院子不得出。 大家还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个个面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长宁长公主，她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耐道：“既然已经盘问过了，为何还不放我们归去？裴正好大的胆子，还敢继续关着本公主不成吗？” 长宁长公主平时看起来很亲和，但沉下脸拿起架势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院门口负责看守的士兵面面相觑，却又都咬紧牙关不肯放行。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大理寺卿裴正走了过来。 “微臣见过长宁长公主。” 裴正恭敬行了礼便站在了一边，并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长宁长公主的火气已经堆积到了顶点，她皱眉道：“裴正！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都要困在这里不成？你可知道这里都是什么人？” 在这里的，都是东楚身世显赫的女眷。 随便拎出一个来，不是当朝大员，就是有百年世家做靠山。 平时轻易开罪不得，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关住了，让人如何不惊讶。 闻言，裴正颔首，不卑不亢道：“微臣自是知道，然，晋王遇刺一事非同小可，刚刚微臣带人搜查安国公府，竟找到诸多安国公顾知问跟晋王往日互通的信函，按照上面的内容，微臣能够肯定，安国公府早已经跟晋王暗通款曲。” 话音才落，四下哗然。 安国公是什么身份？ 昔日的巡防营是安国公一手所创，顾贵妃靖王妃接出于安国公府。 如今这东楚最为尊贵的豪门世家，竟然跟北齐的晋王有了勾结！ 这还不算，这晋王竟然死在了安国公府的书房！ 这怎一个石破天惊能说得过去！ “此话当真？” 一时间，长宁长公主都没有反应过来。 裴正端正了身子，点头道：“千真万确，微臣已经上报了圣上，圣上下令彻查，所以，得罪公主殿下和各位贵人了。” 既然是皇上下令的，那众人即使再有怨言，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沈月华这时候已经退到了墙角，刚刚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裴正和长公主这边，趁着四下无人注意，院墙上掠过一道黑影。 等沈月华站起身来的时候，她手上已经多了一封密函。 匆忙扫了一眼那密函上熟悉的字迹，沈月华的手都微微颤抖。 她让花云打掩护，匆忙拆开密函，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的时候，沈月华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 花云见沈月华面色不太对劲，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月华微微摇头，这里人太多，不好说，而这里面的秘密，也不能说！ 现在她无比后悔刚没有听从那个管事的安排先行离开。 只能感慨初一送过来的这封密函晚了半步。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下意识攥紧了掌心里的密函，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萦绕在脑子里的困惑一一摊开来，最后得出来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让她呼吸一窒，如坠冰窖。 这时候，眼看着裴正要走。 沈月华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直接越过众人，大步走了过去：“裴大人！” 裴正顿住步子，回头看向沈月华：“清宁郡主。” 沈月华心里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强装镇定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可否让大夫来帮我瞧瞧？” 闻言，裴正微微迟疑了一下，最后扬眸道：“那请清宁郡主虽微臣来。” 有了这个理由，即使包括长宁长公主在内的一众命妇贵女都颇有微词，但又不能真的拿沈月华怎么样。 沈月华被带去了隔壁院子，裴正叫了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去忙了。 没过多久，之前那个要送沈月华出去的管事又跟了过来。 “清宁郡主。”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走近他些许假装没事人一般道：“这里太乱了，我想回将军府，可以吗？” 闻言，那管事虽然有些意外，但竟然没有拒绝。 他仰头来对沈月华微微一笑，随即无比恭敬道：“那小的这就送清宁郡主出府。” 见状，原本沈月华脑子里才冒出来，还不十分肯定的那个念头又一次被证实了。 有了这个管事带路，即使一路都是犹如铁桶一般的士兵，但沈月华和花云两人几乎一一路畅通无阻。 “你可知太子殿下在哪里？” 那管事摇头，微微一笑道：“回清宁郡主的话，属下不知。” 言罢，见沈月华要走，那管事又叮嘱道：“郡主，今晚外面恐怕不太平，还请郡主就待在将军府，哪儿也别去。”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压下纷乱的心绪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经过长安街，来时不觉得，现在留心观察才发现，这街上叫卖的小贩，赶路的行人，个个走路带风，下盘功夫又扎实又稳健。 一看就是练家子！ 什么时候看起来热闹喧嚣的京都，竟然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风雨欲来。 沈月华不知道怎样回的将军府。 一路上，她心思快如闪电，却也没有将这些头绪都捋顺。 才在将军府门口下了车，还不等她回去找祖母，就有另外一辆马车拦在了沈月华的马车跟前。 马车帘子被人打起，露出姜安那苍白孱弱的面容。 “清宁郡主，打扰了。” 第126章 惊变（1） 此时，御书房里一片冰冷肃杀的气息。 顺庆帝沉着脸，坐在龙案前，看着萧玉宸递上来的折子，皱眉道：“顾知问谋逆？怎么可能！” 一席墨色锦袍的萧玉宸站在下首，对上顺庆帝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一笑道：“不管可能不可能，安国公府不是一直都是父皇的眼中刺吗？如今证据确凿，拔掉就是了，父皇在顾忌什么？” 顺庆帝迟迟没有开口，他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眸子里翻涌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之后，他才冷声道：“来人！” 然而，等了半天，并没有一个内侍或者禁卫军士兵上前，就连他的暗卫也不见了踪影。 御书房这一块天地仿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顺庆帝眸色越发晦暗，他皱眉道：“是你？” 萧玉宸没有吭声，只目光冷冷的看向顺庆帝，两人分明是父子，但此时的眼神却无比的陌生和冰冷，恨不得杀了对方而后快。 至此，顺庆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颓然的靠坐在龙椅上，自嘲道：“从陈文到安国公府，是朕低估你了。” “可是，宸儿，你是太子，这天下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用这种方式留下千古骂名？” 闻言，萧玉宸似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 他冷笑了几声，似是有许多话想同顺庆帝说，所以他索性转身在旁边的红梨花木椅上坐下，扬眉看向顺庆帝道：“时至今日，父皇还要演戏吗？”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皇位传给儿臣。” “你我的父子情分，早就已经在我母后死的那一天彻底断了。” “太子？东楚的储君？呵，多尊贵无双的荣耀。” 说到这里，萧玉宸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肃杀：“你不过是几次杀我未果，再加上各方压力，最后索性借着我的手帮你稳固朝政，也顺便帮你最疼爱的儿子挡下明枪暗箭，替他铺好路罢了。” 萧玉宸一番话说完，龙椅上的顺庆帝面容已经苍白如纸，他刚要发话，才发现胸口一阵剧痛，下一瞬有腥甜从喉间溢出。 “你！你不但要谋朝篡位，还要弑父？！” 最后一句话，带着不敢置信，也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闻言，萧玉宸冷漠一笑，语气淡漠道：“我这叫替母报仇。” 言罢，不等顺庆帝开口，萧玉宸又道：“而且，父皇的毒也不是我下的，是老五，我不过是冷眼旁观了这一切。” 话音才落，顺庆帝已经犹如死灰的面容又是一怔，“老五？不可能！他人呢？你是不是杀了他？这段日子说是遇到了山石受了伤，其实是你派了人追杀他对不对？” 眼见着顺庆帝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萧玉宸眉梢微微一挑，那完美得一丝不苟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微微笑道：“到了现在，父皇也在为你最爱的儿子找挡箭牌替死鬼？” “或许父皇还不知道，姜家投了老五帐下，老五至今都还以为父皇属意的是他，为了让父皇早些对我下手，他才给你下了毒，迫使你身体一天天垮掉，可他没料到，我会在回京的路上给他使绊子，更没有想到，突然冒出来安国公府这几桩事情，会让父皇急火攻心提前毒发入了肺腑，等不到他回来了，真是可笑至极。” “在查到我母后死因的时候，纵观这些年父皇的所作所为，儿臣也曾一度以为，父皇中意的继承人会是老五，但是后来还好儿臣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然后顺着这件事去查下去，竟然找到了父皇藏了多少年的秘密。” “父皇，你要不要听听，儿臣发现了什么？”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萧玉宸神态轻松自若，仿似在说着今天的天气如何与晚膳吃了什么似得。 但此时的顺庆帝却觉得每一个字都犹如刀子，戳在心口，他不甘心，还是咬牙皱眉道：“你发现了什么？” 萧玉宸也不说话，抬手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枚嵌着东珠的金步摇来。 在看到那金步摇的一瞬间，顺庆帝原本满是怒气的面容瞬间僵住了。 萧玉宸不看他，只把玩着这支金步摇，语气淡淡道：“犹记得，有一年东海属国进贡了两颗罕见的东珠，其中一颗你赏了母后，母后仙逝，那东珠也随了母后葬在了桃花坞，但是，父皇你说奇怪不奇怪，前些日子，儿臣竟意外的发现，本该在库房里的东珠，竟然被制成了金步摇戴在了一个冷宫嫔妃身上。” 萧玉宸之所以对那东珠印象深刻，除了这珠子世所罕见，他见过一次就留了深刻印象之外，还因为东珠是母后的随葬品。 乍一看到跟母后当年所佩戴的一样的东珠，他如何不惊讶。 那一日，正好是从冷宫偷跑出来的十一皇子萧玉奕从树上坠下被沈月华所救，丽妃闻讯匆忙而来，一时间竟大意了没有藏起来。 宫里库房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只要是顺庆帝的赏赐，就不可能记漏了。 然而，这本该还在库房的东珠，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冷宫不受宠的妃子头上？ 萧玉宸就是顺着这条线索秘密去查，然后才发现，这些年，他的这位父皇，为了护冷宫那对母子周全，可谓是煞费苦心。 萧玉宸说完这些，顺庆帝的面色早已经苍白如纸。 如今，丽妃随身携带的金步摇就在萧玉宸手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抓住了他们母子？”顺庆帝有些不敢置信，旋即皱眉道：“怎么可能！你以为只是控制了御书房，占了巡防营，再加上你东宫的亲兵就能把这天捅破？” “可笑，不出半个时辰，朕的锦衣卫，禁卫军就会赶到，就在跟你废话之前，朕就已经发了信号。” 顺庆帝心口一阵一阵的疼，却还是咬牙撑起了身子坐稳了。 他冷眼看着萧玉宸，皱眉嘲笑道：“你以为，朕对你就没有防备？” 话音才落，萧玉宸却蓦地笑了。 “是啊，父皇早就对儿臣有所防备，不但有防备，还有杀招在后面，今日若不是儿臣早一步动手，明日安国公府一倒下，儿臣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 “至于是什么罪名呢？” 萧玉宸想了想，扬眉道：“豢养私兵，结党营私，私制龙袍？父皇不是都已经为儿臣准备好了吗？” 一番话，说得顺庆帝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有料到，平日里看起来对他恭顺有加的萧玉宸早已经生了反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又怎样！”顺庆帝气急败坏道：“你听见外面的厮杀声了吗？” 第127章 惊变（2） 不出半个时辰，锦衣卫和禁卫军联手就能将萧玉宸的叛党一并捉拿。 顺庆帝颇为自得。 然而，他面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却见萧玉宸突然扬眸笑道：“这话该是儿臣跟父皇说才对。” “可能父皇还不知道，从大理寺卿裴正，九门提督蔡少勇，禁卫军统领刘振，锦衣卫指挥使周清，甚至连巡防营的副统领刘超……他们都是儿臣的人。” 话音才落，顺庆帝彻底愣住了，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玉宸，似是想说什么，却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原因无他，这些人全都是他最信任才委以重任的心腹，而如今却成了萧玉宸的人，他难以接受。 萧玉宸微微一笑，无视顺庆帝眼里的惊诧，继续道：“噢，还忘了告诉父皇，且不提朝堂这两年被父皇提拔上来的官员有多少是儿臣的心腹，这一次陈文一党倒下，被父皇精心培养推上来填补空缺的那些保皇党们，其实也是儿臣想要塞给父皇的人。” 顺庆帝万万没有想到，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被萧玉宸先一步算进去了。 萧玉宸面如冰霜却笃定无比道：“父皇大可放心，从此以后，这天下，再无人可挡我。” 顺庆帝：“……” “逆子！你！你竟算计至此！好狠辣的心肠！” 但是，哪怕事实摆在眼前，顺庆帝也难以置信萧玉宸是如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切的。 他痛骂出口，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带起一口热血从喉头翻涌而出。 见状，萧玉宸神色冷漠从容道：“我如今所做的，不及父皇当初十分之一。” “昔日的显国公府忠烈满门，我外祖一家为了扶持你登上那个位置，流了多少血，顶了多少条人命！我母后也从未怀疑过你对她的真心。” “而父皇呢！只把他们当踏板，帝业将成便立即毁去，这些年若非我外祖和阿誉同我在朝堂内外联手，再加上父皇有意立儿臣树敌，帮你那爱子萧玉奕挡下明枪暗箭，只怕儿臣至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吧。” 一番话，说得顺庆帝哑口无言，尤其是在听到安国公的时候，顺庆帝的面上难得的划过一丝惭愧。 而说起这些，泰山崩定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萧玉宸神色终于有了一些起伏变化。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压抑了太多，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从他得知母后被害，安国公府离京还一路被追杀的原因，到查明眼前这个虚伪父皇的真面目开始，他就在苦心孤诣的筹谋。 为了这一天，他不得不将他的卿卿推开。 为了这一天，他一次又一次的伤了她的心。 因为他知道，既然父皇早已对他存了杀心，那么他跟将军府绑在一起，只会害了她。 昔日将军府被陈文构陷通敌叛国，就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 虽然明明他可以利用将军府，走上更快捷的一条路。 但是，他不愿。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一旦踏上，他只能狠了心肠，一个人背负了仇恨和血腥一路走下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所有跟他有关的人，都会背上谋逆弑君株连九族的重罪。 成则罢了，若有不慎……便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从计划之初，他就没有万全的把握，只能一步步算计，一步步谋划，一步一步的将她推开。 纵然他有万般不舍和百般心疼，可为了避免被父皇看出自己的软肋，他只能深深的藏着，逼她主动提出退婚，逼将军府跟他划清界限。 那时候，萧玉宸想的是，便是自己败了，他死了便死了，她既然已经放下了他，应该也不会为了他的死而难过……她以后会过得更好。 那是他以为的，对她最好的保护。 可是，他到底是太过无能了。 明明看着她果真放下了自己，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下去，他又不受控制的一次一次朝她走近。 一边想要推开她，一边却又割舍不下她。 理智和情感这两根弦一直在他脑子里交织着，煎熬着。 萧玉宸觉得，自己是疯了。 不但疯，还疯得有些自私，让许多事情远远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过好在，朝中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这一局，他胜了。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含笑跟她说：卿卿，他心悦她。 从一开始就喜欢她了。 那个小小的姑娘，从他母后去世之后，不离不弃的陪着他走出阴影，给了他最温暖妥帖的照顾，给了他最纯粹的爱慕和心疼。 那个甜甜的叫着太子哥哥的小姑娘，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入了他心底。 他的卿卿啊。 那般骄傲高贵的小姑娘，为了他折了骄傲，收起了自己的锋芒，只是为了站在他身边，衬上准太子妃的身份。 而他…… 世事百般艰难。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以冷漠对待，眼看着她眼底里的光和亮在他的“冷漠”中一点一点的褪去，他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 他也只能在每一次痛彻心扉的时候，默默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再等等。 等他大权在握，等他将她和他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念及此，萧玉宸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目光坚定的看向顺庆帝：“父皇，下诏吧。” 顺庆帝死死的盯着萧玉宸道：“休想！” 闻言，萧玉宸莞尔道：“其实，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没有父皇的诏书，这朝臣和天下子民又能奈我何？” 千古骂名也罢，万人唾弃也罢，他不在乎。 顺庆帝皱眉，冷眼看着萧玉宸道：“你以为姜家是死的吗？还有老三，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这能堵住悠悠众口？可笑你一着不慎就会被反噬，届时，各方诸侯顺势揭竿而起，东楚必将大乱！” 萧玉宸的目光淡淡的掠过案几上的圣旨，语气里透着森冷和凉意道：“儿臣自有办法，不然，父皇以为，你的一封诏书真的就能叫了靖王母子回京？至于萧玉铭，不过就是个废物，就不劳烦父皇操心了。” “倒是父皇，儿臣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愿意的话，那儿臣这就送那对母子下去跟您陪葬如何？” “逆子！” 顺庆帝情绪一激动，又吐了一口血，他气急恨极，却又不得不对萧玉宸妥协：“别伤她们！” 萧玉宸冷嗤了一声，淡漠道：“好啊。” 就在这时候，外间似月匆匆来报：“主子，太后来了。” 闻言，萧玉宸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冷芒。 第128章 惊变（3） 此时，一脸怒气的太后早已经被挡在了御书房外间。 见萧玉宸终于从御书房出来，她皱眉道：“你对皇帝做了什么？” 半个时辰以前，突然涌进来无数穿着盔甲打着安国公府旗号的士兵跟禁卫军战成了一团，各个宫门口都被禁卫军死死的守着，早在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太后听到顺庆帝在御书房，就第一时间带人赶了过来，结果还是被拦在了外面。 “孙儿能做什么呢？毕竟他是儿臣的父皇。” 萧玉宸负手而立，神色坦然的对上太后冷冰冰的眼神。 “太子，事已至此，你还有骗着哀家在哀家面前演戏的必要吗？” 太后皱眉，冷声道：“你以为你掌控了这京都内外，就能为所欲为吗？” 萧玉宸微微一笑：“皇祖母想说什么？” 说到这里，太后微微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道：“你以为，老五当真没有回京？” 闻言，萧玉宸冷笑了一声，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儿情绪起伏，他语气冷冽道：“孙儿早就知道了。” 太后难以置信：“你知道？” 萧玉宸似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他转头扫了一眼旁边的似月，似月连忙成了一沓东西给太后。 太后皱眉，没有立即接过，“这是什么？” 萧玉宸神色淡淡道：“皇祖母看过就知道了。” 太后冷冷的剜了萧玉宸一眼，见从萧玉宸的神色上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得拿起那一沓东西，当她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原本因为气愤而涨红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不可能！老五怎么可能！皇帝也不可能！不可能！” 许是太过情绪激动，太后一个没站稳，身子趔趄了下，差点儿摔倒。 她的贴身大宫女和嬷嬷都被拦在了外面，连个搀扶她的人都没，还是她自己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稍稍站稳了身形。 “证据确凿，皇祖母还是选择自欺欺人的话，孙儿也没有办法。” 萧玉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惊得太后一个机灵，她头上的朱玉翡翠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犹不相信，死死的攥着手上的证据。 这里面，清清楚楚记载着顺庆帝对姜家的所作所为。 从对姜家的暗中打压，让暗卫制造意外杀了姜家子弟之外，他还属意皇后给姜家下毒！ 皇后！ 念及此，太后双目充血，恨不得立即将皇后揪出来乱棍打死。 那个忘恩负义卑贱庶女！ 当初若不是她的提拔，放着姜家旁支那么多嫡女不选，选了她一个庶女进宫，结果没想到，她玩了一辈子鹰最后竟被鹰啄了眼！ 她的两个兄长，还有那死去的侄儿…… 姜家数条人命！百年荣华！ 太后悲愤到近乎窒息。 然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竟然是她跟姜家选中的老五竟然给皇帝下毒！ 一个是她的孙儿，一个是她的亲儿子。 她这亲儿子，就差没把她娘家一脉斩草除根了，而她选的亲孙子又给她亲儿子下毒…… 一时间，太后竟不知道是恨意多一些，还是悲恸多一些，亦或者说，看到这样的顺庆帝，哪怕是她亲儿子，她竟也生出了几分不应该的快意来。 “萧玉宸！” 到底是做到了太后的位置，她很快冷静下来并整理好了情绪，抬眸瞪向萧玉宸道：“你既然早就知道老五下毒，为何不制止他！皇帝也是你的父皇！你这般做法，又跟弑父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要算起来，这甚至更可恶一点。 因为，萧玉宸他全程都知道，却还是冷眼做壁上观，最后将所有人都算计在了里面。 面对太后的指责，萧玉宸神色依然从容，那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笑意道：“既然皇祖母要跟孙儿说起这个，那么孙儿问您，当年您分明知道我父皇对显国公府，对我母后的谋害，您又做了什么？”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萧玉宸面上是带着笑意的，然而，那笑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到达眼底。 话音才落，太后浑身一怔，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萧玉宸半晌，最后才喃喃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萧玉宸轻嗤了一声，“是，孙儿都知道。” 撇开那些铁证不提，当年如果太后不是那知情人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笃定他这个太子做不成，早早的就让姜家接触了老五，为老五暗中筹谋。 只可惜，就连太后也被他那父皇骗了。 在他父皇心里，只住着丽妃一人，他真正当做儿子的，也只有萧玉奕一人。 其他的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若不是萧玉宸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拿捏住了那对母子，他如今也未必有现在这般胜券在握。 念及此，萧玉宸眼底寒芒更甚，他冷眼看着太后道：“我可以答应皇祖母，给姜家一条活路，之前的一切也可以不追究，但要看皇祖母怎么做。” 闻言，太后都被气笑了：“你觉得哀家会相信你？” 萧玉宸不答反问道：“皇祖母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太后一把甩开手上刚刚还攥着的那一沓证据，咬牙道：“你觉得，哀家会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帮你这不肖子孙？休想！” 见状，萧玉宸也不怒，只神色淡然道：“皇祖母当然可以不帮，但眼下，父皇已经这样了，您以为您可以挡得住孙儿吗？” 萧玉宸负手而立，神色淡漠的模样里透着冰冷和肃杀，此时太后才发觉，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孙儿了。 本以为他是皇帝手中最好的剑，没想到，他们所有人都被这把剑反杀了。 太后犹不甘心，咬牙道：“哀家还是想提醒你，你不是一向很在意沈家那丫头吗？” 闻言，萧玉宸语带嘲讽道：“皇祖母说的是，已经让姜安拿住了她，把她作为老五跟孙儿讲条件的筹码？” “你都知道？！” 这一次，太后再不能冷静。 因为，就连这一步她也是刚刚才收到的姜安那边送来的消息。 既然萧玉宸都已经知道了，那姜安他们…… 她不敢想。 第129章 太后的抉择 皇帝中毒必死无疑，剩下的几位皇子…… 毕竟有萧玉宸先发制人，萧玉言已经失了先机，胜算不大不说，光是他给皇帝下毒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寒心，他今天都能给皇帝下毒，将来说不定就会因为不顺眼或利益牵扯给她下毒。 至于萧玉铭，萧玉宸又怎么可能不提前提防着他，萧玉铭此时即使不是凶多吉少，也一定被萧玉宸的人控制住了，掀不起什么浪来。 就剩下年幼且没有任何势力扶持，她几乎都要忘记的小十一萧玉奕，又能拿什么跟萧玉宸斗？ 太后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该站谁对自己最有利，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即使她对萧玉宸也恨得咬牙切齿。 萧玉宸没有回答太后的话，他提起步子往御书房里间方向走了几步，才回头看向太后道：“孙儿的耐心是有限的。” 言罢，萧玉宸就要跨进里间门槛儿。 “等等！” 太后浑身一怔，叫住了萧玉宸，她沉声道：“事已至此，哀家可以帮你，但你要保姜家无恙！” “至于老五……” 念及此，太后闭上了眼睛，神色间带着颓败。 她沉默了半天，最后也只动了动唇瓣，到底是没说什么。 也是萧玉言咎由自取。 萧玉宸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太后道：“只要姜家以后肯老实，孙儿自不会做什么，若是他们贼心不死，那可怪不得孙儿了。” 话音才落，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明白，皱眉问道：“为了除掉安国公府，你竟杀了北齐晋王，你可知道此举定然挑起战事，北齐帝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闻言，萧玉宸语气淡漠道：“这句话皇祖母可说错了，赵瑾风还真不是孙儿杀的。” 太后愣住了：“什么？怎么可能！” 她还要再问，萧玉宸却已经不看她，转头进了御书房里间。 此时，顺庆帝的身子越发虚弱起来，若不是萧玉宸让人提前给他服了护心丹吊着还能坚持一个时辰，他早死了。 在案几前，已经放着一封写好的让位诏书。 萧玉宸只淡淡的扫了一眼，语气淡漠道：“半个时辰之后，儿臣会召集群臣，父皇可不要让儿臣失望啊。” 顺庆帝：“逆子！” 他越是生气，肺腑里那痛楚的似是被灼烧的感觉就越发严重。 萧玉宸啧啧道：“我劝父皇心平气和些，老五的毒也是够刁钻的，您越是生气，毒发越快。” 说到这里，萧玉宸语带嘲讽道：“他是想让你觉得身体不大行了，让你迫不及待早些对我动手，却没想到，我就等着看你们父子俩的好戏。” 顺庆帝咽下一口鲜血，咬牙道：“逆子！你还敢召集群臣，你就不怕朕当着群臣的面将你的阴谋都说出来！让你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是吗？” 萧玉宸冷笑了一声，浑然不在意道：“父皇觉得，便是说出来了，又有几人能跟儿臣抗衡呢？” 借着安国公府办寿宴的机会，大半个京中权贵的女眷都在安国公府，这些人如今都在萧玉宸的掌控之中。 便是有贰心的朝臣可以无所顾忌，不在乎这些家眷的命，他直接让人丢出去砍了脑袋就是了。 哪怕把这朝堂重新血洗一番，他都不在乎。 在绝对的掌控和权势面前，那些微不足道的声音和抗衡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是要将东楚基业毁了不成！” 说到愤慨处，顺庆帝又吐了一口血。 “哪里，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时候清理掉有贰心的，不也是父皇曾经的做法吗？” 萧玉宸目光冷冷的掠向顺庆帝，语带嘲讽道：“父皇当真是个好皇帝，到这时候了，还担心老祖宗的基业。” “不过，您大可以放心，不会毁在儿臣手上。” “儿臣的外祖父既能教出父皇这般好的皇帝，又怎么会教不好一群朝堂栋梁。” 话音才落，顺庆帝又被气了个半死。 萧玉宸却微微一笑，目光清冷道：“时间不早了，父皇该见见朝臣了，不过在去之前，儿臣也满足父皇一个愿望。” 言罢，萧玉宸转头对门外扬声道：“带进来。” 旋即，就有人带着一穿着素色宫装的女子进来，正是丽妃。 还未走至跟前，她就已经泣不成声道：“皇上……我们的奕儿……” “丽娘……” 见丽妃来了，顺庆帝有些浑浊的眼睛终于多了几分清明，他抬起颤抖的手朝丽妃探去。 下一瞬便被丽妃拉住了攥在手心里。 “皇上……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皇上……奕儿被人带走了……” 顺庆帝没有想到临死前还能再一次见到丽妃，他也算心满意足，虽然他明知道萧玉宸此举不过是为了威胁他。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妥协。 “朕要你发誓，以后会善待他们母子！奕儿也是你的兄弟手足，你不得杀他！” 闻言，萧玉宸嗤之以鼻道：“父皇也曾立誓对我母后一生一世不背弃，有用吗？手足？儿臣也是您的亲儿子，你有想过放儿臣一命吗？” 顺庆帝差点儿被气死，却又无话可说。 萧玉宸转身往外走，走出几步之后，才开口道：“父皇可下令，驾崩之后，让他们母子去守陵，这是儿臣最大的让步。” 否则，便是这两条命都不会留下。 顺庆帝虽又气又恨，但终究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丽娘，好好照顾奕儿，是朕食言了，没有护住你们母子。” 闻言，丽妃用脸颊贴着顺庆帝的脸颊，泪如雨下道：“皇上，您一直都把臣妾和奕儿照顾得很好，臣妾从未有过任何怨言，臣妾想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只不过自私的想独占您的宠爱和关怀罢了，现在臣妾只想要您好好的，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听到这句话，顺庆帝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压下喉头的腥甜，皱眉道：“可是，已经晚了。” 萧玉宸走后，顺庆帝的气势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死死的攥紧了丽妃的手，视线虽然已经模糊，却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第130章 将计就计 “皇上，是臣妾没用，是臣妾拖累了您，臣妾早就说让皇上不必于此，连累了皇上，臣妾罪该万死！皇上若是有个好歹来，臣妾对这人世间也没有什么念想了……” 丽妃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滴，啪嗒一声打在顺庆帝的手背上，眼泪滚烫，惹了顺庆帝心如刀绞。 但不等丽妃说完，顺庆帝又皱眉呵斥道：“胡闹！你还要抚养奕儿成人，你要是敢死，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更不会见你！” 丽妃无言以对，止不住的流泪。 见状，顺庆帝的心又软了软，他一把揽过丽妃的肩头，“丽娘，朕欠了你们母子太多。” 他明明坐在这世间最高的位置，却给不了最心爱的女人该得的荣耀。 他自己从一个先皇最不受宠没有任何母族身世背景被所有人轻看的皇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这一路有多少险阻，多少次在明枪暗箭下险些丧命，熬过了一程又一程。 这过程又多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才不想让奕儿重蹈他的覆辙，他只想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 稳固朝堂，削弱几大家族的掣肘，撤藩，废太子，等他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的来。 他将她藏了这大半辈子，从未有一天在人前表露对她的喜欢，他原想着，等他的朝局固若金汤再不会生任何变数，便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他们母子跟前。 结果，却落得这般下场，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母子。 顺庆帝有太多的话想说，但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他咬牙，攥紧了丽妃的手道：“扶朕起来，跟朕一起去面见朝臣。” 距离京城不过十里外的一处京郊小院，周围站满了铁血肃杀的死士。 沈月华就被困在这院子里。 在一个时辰以前，她从安国公府回将军府，还不等下马车就遇到了姜安。 沈月华对此人无感，原本没想搭理，可他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清宁郡主就不担心自己祖母的安危吗？” 那一瞬间，沈月华改了主意，当即跳上了姜安的马车，随了姜安一路出了城，来到了这里。 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安国公府生变的时候，她收到了老爹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密函。 看清上面的内容的时候，之前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也在沈月华的脑子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老爹密函上说，之前他被困青云岭眼看就要走上绝路的时候，是一支奇兵突然杀出来带着他和心腹突出重围，等他平安之后，那些人却又很快没了踪影。 原先老爹还以为是怀远候陈景延派来驰援的人，后来才发现不是，一直到最近，老爹经层层调查才发现，那一支是太子亲兵。 原来，那时候，萧玉宸并不是袖手旁观。 沈月华想到之前跟萧玉宸一起带兵围困将军府的礼部侍郎刘文渊……后来在陈文一党倒下的时候，刘文渊也被下了狱。 他当时虽然说着最绝情的话，但实际上早已经暗中安排好了人去救阿爹。 至于当初派禁卫军围了将军府，应是被花云给猜对了，算是对将军府的另一种保护。 如果当时不是萧玉宸的人，而是其他人的话……即使将军府后来洗刷了冤屈，但在那时候绝对不可能那般平安平稳的度过。 原先沈月华没有去想的旁枝末节，一下子在她脑子里放大了起来，萧玉宸他究竟要做什么？ 在发现安国公府被围困的那一瞬，沈月华突然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清宁郡主，若是觉得无聊的话，在下陪您下盘棋可好？” 随着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弱不禁风的姜安款步从外间进来。 沈月华坐在石桌跟前，冷眼看向姜安，一点儿也没给面子道：“没兴趣。” 见状，姜安也不气恼，他微微一笑，直接在沈月华对面坐了下来。 他抬手给沈月华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我也不想这般拘着清宁郡主，但奈何郡主对太子殿下来说那般重要，可不能出了任何岔子。” 沈月华也不接，只冷眼看着姜安，嗤笑道：“那你们怕是打错了算盘，不知道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来说很重要了。” “要是重要，这婚也不会退了。” 话音才落，却换得姜安哈哈大笑。 似是笑得有些过了，他面色一怔，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见状，沈月华微微皱眉。 这人披着一副斯文君子的面具，道貌岸然，但这身子骨差还真的不是装的。 似是感受到了沈月华内心的嘲讽，姜安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这才看向沈月华微笑道：“没错，我之前接近清宁郡主，就是为了试探太子殿下对您的态度。” 从一开始的见面，就是一个试探，一个局。 原因是太后不相信萧玉宸当真对沈月华无情。 他们姜家想扶持了五皇子萧玉言上位，虽然明面上看着是保持中立，但实际上一直在找萧玉宸的软肋，暗中为五皇子助力。 有了这软肋，才能拿捏住萧玉宸。 哪怕最后萧玉宸胜券在握。 原因无他，当年萧玉宸在桃花坞遇刺重伤被送回宫中之后，太后是亲眼看着浑身是血的萧玉宸重伤昏迷之下依然死死的攥着沈月华的手一幕。 她不相信这般至情至性的人说变就变了。 “事实证明，我猜得没错。” 姜安喝了一口热茶，脑子里浮现出每一次见着萧玉宸时候的情形，他虽然自幼体弱不能习武，但却比旁人更为敏感，对人的情绪捕捉更为精准，所以即使萧玉宸再内敛沉稳，情绪不外露，也让他看出了端倪。 看着姜安这般自得的模样，沈月华忍不住笑道：“那你可还真的是想错了。” “你们把赌注押在我身上，未免也太过可笑了，这都过去多久了，如果真的如你所料，你觉得，他派的人还没来吗？” 言罢，不等姜安开口，沈月华又道：“就怕他是故意泄露给你的，萧玉宸此人心思有多深沉，作为对手的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第131章 救 话音才落，果然见姜安原本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微笑面容瞬间出现了裂痕。 他举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还没开口，就听沈月华又道：“可笑你还在这里等萧玉宸妥协，他那边指不定早已经定下了大局。” 言罢，沈月华轻笑了一声。 姜安面上再维持不住什么君子之风了，他皱眉努力压下怒气道：“不可能！” 话音才落，院门被人再一次打开。 准确的说，是被踢开了。 “姜安！” 一道低沉的男声随之响起。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满是愤怒的眸子。 果然，是好久不见的五皇子，萧玉言。 前些日子，三个皇子都被顺庆帝指派下去体察民情了，萧玉宸和萧玉铭前后脚回了京，唯有这萧玉言一直都没露面。 外间也没有关于他去向的传闻，沈月华原本出于好奇还想差人去打探打探的。 没想到，这人早已经回了京，在暗中部署着京中的一切。 “好久不见啊，沈家小姐。” 萧玉言穿着一袭玄色锦袍，腰际系着一颗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翡翠珠子，整个人冷冰冰的，连那笑容都是冷的。 沈月华扬眸，目光同样透着冷意，微笑道：“好久不见，五殿下。” “殿下。” 姜安已经起身给萧玉言行礼。 萧玉言的目光从沈月华身上转到了姜安身上，眸子里越发多了几分恨意道：“你不是说拿着她有用？用在何处？你可知京都天都变了！” 说到这里，萧玉言用力一甩袖子，恨恨道：“萧玉宸这厮狠辣，竟然威胁了父皇当着群臣的面下了诏书！如今这一顶伙同安国公府叛乱的帽子就已经给我扣下来了，你说该怎么办！” 话音才落，姜安蓦地愣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玉言道：“殿下此话当真？还有太后呢？太后不会由着他胡来，更何况我已经提前给她放了带走沈月华的风声。” 太后不可能不为所动。 但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京都该有的动静没有，不该有的动作全都齐活了。 听到姜安的话，萧玉言不顾形象的咒骂了一句，遂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让他捷足先登了一步！刚刚传来的消息，还是皇祖母亲自宣读的诏书！你之前说的都是废话！这女人根本就没用！” “不可能……” 姜安还想再说，却见萧玉言眸中的怒气更甚，他只得先压下了要说的话，皱眉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闻言，萧玉言冷声道：“大局已定，还能怎么办，等着萧玉宸砍我脑袋吗？为今之计只有先南下，以后再杀回来，事不宜迟，现在马上就撤！” 言罢，萧玉言一转头，恨恨的看了沈月华一眼道：“不管萧玉宸在不在乎，这女人不能留，给我杀了。” 话音才落，原本看押着沈月华，站在她身后随时待令的那两个高手立即拔出了长剑。 不等那片寒芒罩下，院中众人突然听见耳畔风声一紧，一支箭羽携带着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 嗖的一声，精准无误的钉在了前一瞬萧玉言站立的位置。 凭借着本能躲避及时的萧玉言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见数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影从墙头掠过。 转眼间就有人朝看押沈月华的两个高手袭去。 其中一人身形快如鬼魅，那两个绝顶高手分明已经拔出了长剑，但那剑芒都还没有罩到沈月华身上，两人眼前一花，刚刚还在跟前的沈月华就已经被那道黑影拉去了墙头。 “初一，祖母没事吧？” 沈月华身子才稍稍站定，就连忙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关心的问题。 “回小姐的话，已经找到了，太夫人只是受了惊吓，暂时应是无碍。”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给我拿下！” 这时候，萧玉言彻底被激怒，他那原本俊美的容貌也因为愤怒而越发狰狞了起来。 恰巧就在这时候，有士兵匆忙从外间来扬声快报：“殿下，有追兵！好像是巡防营的人！” 话音才落，院子里的打斗声都似是静止了一瞬。 “怎么可能！” 萧玉言皱眉，转头去看沈月华，却见沈月华已经跟那身形最敏捷的黑衣人掠过了墙头，直接杀了出去。 “给我抓住她！” 萧玉言话音才落，就有黑衣人朝他袭来，他不得不连连退后，因为退得太急，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眼看着杀招近在眼前，萧玉言抬手一把拽过了姜安，用姜安的身子替自己当了挡箭牌。 但那黑衣人倒也并不恋战，见沈月华已经跳出了包围圈，便收了剑往回撤，姜安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被萧玉言那么一拽，姜安气息都有些不稳，猛地咳嗽了一番之后，才终于冒出带着匪夷所思般的语气道：“殿下……” 萧玉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皱眉避开了跟姜安对视的目光，转头去看几个起落就已经跳出了包围圈逃到了对面小山包上的沈月华。 而此时，那小山包上黑压压的涌过来一群巡防营的士兵，带头的那人却是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他手上还拿着弓，刚刚萧玉言脚边的那一箭就是他射出去的。 萧玉言微微一怔，当机立断道：“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亲兵立即护送着他往后山撤去。 另外一边，沈月华已经跟初一稳稳的落在了前来接应的马车边上。 “花……清宁郡主，你没事吧？” 穿着一袭银色盔甲的英姿飒爽的陈昭恒策马赶了过来。 “我没事，还好你们来得及时。” 沈月华对陈昭恒微微一笑。 她也没有想到，自陈昭恒生辰之后，两人会用这种方式再见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昭恒到底是收敛了许多，勒住了缰绳，转头对沈月华道：“我先去追五皇子，外面太乱，让他们先护送你回将军府。” 沈月华点头：“好，你小心！” 陈昭恒应了一声，话音才落，他直接从马背上掠下，带头朝萧玉言他们撤离的山林追了过去。 第132章 变天了 如今的萧玉言犹如丧家之犬，陈昭恒身手不凡，沈月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放下了这边，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见祖母。 从她在将军府遇到姜安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猜到有人会来救她。 毕竟，萧玉宸布局了那么多，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放她回将军府。 除非是，他已经料到了姜安会来绑架她，而萧玉宸的人顺势摸排过来，找到萧玉言。 来救她的人是陈昭恒，这在沈月华的意料之外，毕竟巡防营跟怀远候府没有关系，除非是萧玉宸的授意。 不过，她也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 初一一直都在暗中跟着她，这边她佯装对姜安妥协跟着他走了，另外一边已经有暗卫去营救祖母。 发生了太多事情，沈月华思绪万千，上马车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结果一打起帘子来，才发现马车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苏大夫？” 看着端坐在里面，好整以暇的苏时秋，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沈月华皱眉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正巧路过吧？” 闻言，苏时秋目光淡淡的打了过来，他抬手慵懒的靠在一边的侧壁上，抬手支着下巴，语气淡淡道：“怎么，不可以吗？” 沈月华：“……” 她心情有些乱，再加上担忧祖母的安危，所以这一路上都没再吭声。 苏时秋也没多话，只是他怀里抱着的狗剩时不时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不过没多时，狗剩就在马车的颠簸下睡着了。 从京郊回城，明明不算远的距离，却让沈月华感觉这一路走得无比艰难。 马车在城门口就停下了，城门口已经贴了君王驾崩的告示，挂起了丧幡，所有的禁卫军士兵头上也都戴起了白绫，门口有重兵把守，早已经戒严了。 不过，看到马车上将军府的标志，再加上旁边是怀远候府的亲兵护送，领头的士兵没有多问，直接放了行。 从城门到将军府，这一路，街道上除了穿梭于各个街道上穿着黑色盔甲整齐划一的禁卫军之外，再看不到其他人。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前都挂起了丧幡，跟往日里的喧嚣和热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将军府门前也早已经围满了锦衣卫。 为首的那人，沈月华有些印象，锦衣卫指挥使，周清。 “清宁郡主。” 沈月华才露面，这个平时眼高于顶，只听命于帝王连群臣都不看在眼里的锦衣卫指挥使连忙上前给沈月华见礼。 沈月华只应了一声，便提起步子进了将军府直奔祖母的院子。 花云花雨都已经守在了那里，远远见沈月华来了，就已经赶忙迎了过来，“小姐。” “祖母怎么样？” 花云皱眉，担忧道：“周大夫看过了，说是身体没有大碍，不过是受了惊吓，但迟迟没有醒来。”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跟着过来的苏时秋。 这次她还没开口，苏时秋已经先她一步走了进去。 见沈月华进来，养心堂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起来吧，本也怪不得你们。” 沈月华淡淡开口，姜家人有心要算计祖母，有太多的办法，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些丫鬟婆子根本就不顶用。 这本就怪不得她们，因为就连沈月华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对祖母动手，以此来威胁她。 只是不知道已经提前洞悉了姜安的阴谋的萧玉宸，是不是也已经料到了祖母会被姜家拿来威胁她。 如果是的话，不管他当时是有多周全的计划，只这一点，沈月华就不可能原谅。 念及此，她心绪又乱了。 乍一发生这么多事情，沈月华感觉头都要炸了，但她只能强壮镇定，先压下去。 苏时秋这边才在诊脉，门外就响起春桃的声音：“小姐，二小姐来了。” 话音才落，沈月惜的声音就已经从外间传来：“二妹妹，听说祖母晕倒了？怎么回事？” 沈月华转身，就对上沈月惜一脸焦急的神情。 她也不知道沈月惜这般，到底是有几分真情，只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沈月华想来，应是她前脚进门后脚街上的禁严就解除了，不然沈月惜哪里能蹦跶这么快。 沈月惜一进门，眼神却没看沈月华，在第一时间落到了一席黑色长衫整个人宛若谪仙的苏时秋的身上。 “这是……” 沈月惜愣住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都像是打了结似得。 “苏大夫。” 沈月华不想节外生枝，言简意赅做了回答。 “原来，他就是苏大夫……” 只一眼就让沈月惜愣在了原地，她只觉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儿，这般人物……便是比起京中那几位皇子来，也不遑多让。 在这一刻，沈月惜才终于明白，之前让丫鬟打听到的将军府关于这位苏大夫惊为天人的传闻，还真的不是传闻！ 沈月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就见已经回过神来的沈月惜看向她道：“二妹妹，我娘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求求祖母……” “不能。” 沈月华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道：“你要只是担心祖母的身体来探望的，我不拦着，但你要是为了二婶儿来求情的，那你可以走了。” “二妹妹，”沈月惜眉头一皱，苦口婆心道：“都这个节骨眼了，咱们一家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站在一起，就别去计较之前那些了，好不好？” 闻言，沈月华挑眉，不答反问道：“什么意思？” 见她好像并不太担心的模样，沈月惜长叹了一口气，咬牙道：“皇上驾崩了，太子即位啊，你也知道的，之前太子殿下一直对咱们将军府爱答不理的，对你……总之你得罪了的人很快登基了，这事儿难道不应该紧张和担心吗？” 沈月华确实担心和紧张，但却不是像沈月惜说的这么回事儿，她担心的另有其事。 第133章 安乐不安乐 “二妹妹！” 见沈月华好像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沈月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其实有自己的私心的，之前她母亲刘氏投了顾贵妃那边，如今太子上位，哪里还有三皇子的出路，说不定哪天秋后算账…… 沈月惜都急死了，可她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抱住沈月华这棵大树，这才放低了姿态过来求。 然而，她这点儿小心思哪里逃得过沈月华的眼睛。 她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沈月惜，语气疏离道：“我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沈月惜还想再说，这时候沈月华身边的花云已经上前一步作势要撵人了。 沈月惜虽然心有不甘，但眼角的余光瞥到祖母榻前那风华无双的人的时候，她小脸一红，到底在这人面前拉不下脸面来闹，只闷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沈月惜走后，沈月华才转头看向苏时秋道：“我祖母的情况怎么样？” 苏时秋已经写好了方子，放下了纸笔，“没什么大碍，醒来喝两幅安神的药就好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连忙让春竹去抓药，她原想守着祖母醒来，但看这情况，祖母一时半会儿都还没办法清醒，沈月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便只得先亲自送了苏时秋出来。 站在庭院廊檐下，看着一席黑色长衫也难掩俊雅风流的苏时秋，沈月华道：“苏大夫，我们谈谈。” 话音才落，就见春桃又匆匆来报：“小姐，安乐公主来了，就在外面……但是，看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安乐公主，萧清雅。 这一天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沈月华都快把她给忘了。 至此，她只得先放下苏时秋这边，快步去了前厅。 还没等跨进门槛儿，就见一脸焦急的萧清雅一个箭步扑了上来。 “月华姐姐，你快救救我母后！” 萧清雅抱着沈月华的手，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不知道她是怎样从皇宫里逃了出来，发丝和衣服都凌乱的很，到处都是血污。 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沾染了别人的。 “月华姐姐，皇祖母……皇祖母要杀了母后……母后让我躲起来，我不知道该找谁，我只能找你了。” “皇兄跟母后的本就关系不好，他不会帮我的，但是现在父皇驾崩皇兄即位，只有他有话语权，你能不能去求皇兄……只要你去求，一定行的！” 萧清雅哭成了泪人。 原本稚嫩的脸上带着的那一抹娇憨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死死的攥着沈月华的袖子道：“求求你了，月华姐姐，救救我母后吧！” 沈月华的脑子一团乱。 但是，对萧清雅的话却并不意外。 太后此举，多半是知道了姜家被谋害的真相。 她怎么可能放过姜皇后。 而作为同样被姜皇后下毒的倒霉蛋，沈月华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萧玉宸手下留情？ 她站着没动。 哭成了泪人的萧清雅终于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月华姐姐？” 萧清雅抬头，看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个脑袋的沈月华，用近乎祈求的眼神道：“我躲在床底下听见的，皇祖母说要杀了母后……还说，留着只会让皇兄不快……月华姐姐，我看得出来的，皇兄对你并非无情无义，你能不能……” 萧清雅的话还没说完，沈月华已经忍不住叹息道：“对不起，安乐公主。” “我不能。” 也不会。 话音才落，萧清雅的身子彻底僵住了，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沈月华道：“月华姐姐……为什么？你是我除了母后之外，最信任的人，为什么你也不肯帮我？” 此时，她又心痛又无助。 在今天之前，她是东楚最尊贵的小公主，有父皇母后疼着，有几位皇兄护着，在她短短的人生里，受到的最大的磋磨便是那一次出宫来找沈月华，最后被人强行带去了青楼。 但是，当时的紧张和害怕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来救了她出去。 而且，那时候的惶恐和不安跟现在的完全不一样。 一夕之间，风云突变，她还没有从父皇驾崩的悲恸中振作起来，却无意间听到皇祖母要杀了母后！ 而且，这还应该跟她一向最为敬重的太子哥哥有关！ 一时间，萧清雅如遭灭顶之灾。 悲恸又无助，迷茫又绝望。 在这时候，她想到的只有沈月华。 宫中早已经禁严，哪怕从琉璃宫到西北偏门，那一路上也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点一点淌着鲜血，扑着尸体，躲着藏着逃出来的。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为了找她的月华姐姐去求一求她的太子皇兄，救救她的母后。 然而，现实却又给了她致命一击。 沈月华拒绝了。 “月华姐姐……” 萧清雅原本拽着沈月华的手一点一点松开，身子也退开了些许。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月华，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见状，沈月华的心也有些疼。 然而，她确实不想救姜皇后，而且也没有办法。 只姜皇后对姜家下毒一事，在太后那里她就是必死无疑，更何况萧玉宸应该也不会放过姜皇后。 沈月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能在这两人跟前救下这条人命。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现在救下了，以太后的手腕，将来也只会让姜皇后生不如死。 这皇家的恩怨和算计，沈月华真是半点儿都不想沾染了。 “清雅，对不起，”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才道：“我没有立场去，而且，也救不下。” “是吗？” 萧清雅站定了身子，眼睛里的泪水一点一点褪去，只怔怔的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可以去长宁长公主府上，她会给你庇护，而且这场争斗，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又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太后不会动你的。” 虽然再回不到曾经那种被捧上天的日子，但至少以后也是衣食无忧安乐顺遂。 第134章 猜不猜 萧清雅神色有些呆愣，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只是想要我的母后啊……”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肺腑里翻涌的痛楚，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才道：“既然月华姐姐不帮我，那我走了。” 言罢，她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身子，步子有些晃，但到底是没有摔倒，继续走了下去。 “清雅！” 看到她这般模样，沈月华也有几分心疼，但是她能为她做的，真的不多。 萧清雅步子一顿，但终究没有回头。 就在这时候，沈青从外间来报：“小姐，宫中传来消息，皇后殁了，说是追随皇上去了。” 话音才落，萧清雅的身子又是一晃，这一次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等旁边的人搀扶，下一瞬她便胡乱站了起来然后发了疯似得跑了出去。 “初一。” 沈月华急忙开口。 下一瞬，初一闪身掠到了沈月华面前，“暗中护送安乐公主回去，外面兵荒马乱的，小心些。” “是。” 目送着初一离开，沈月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等她稍稍收拾好了心情之后，这才提起了步子去了听雨轩。 沈月华跨进院门槛儿的时候，苏时秋已经坐在石桌跟前喝茶了。 沈月华让花云和花雨守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坐定之后，沈月华抬眸对上苏时秋清清冷冷，仿似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眼神儿，挑眉道：“苏大夫，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言罢，沈月华拿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才悠悠的对上了苏时秋略带慵懒的眼神道：“或许，我该叫你，赵瑾皓？北齐太子殿下？” 闻言，苏时秋那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 他抬手揉了揉怀里的狗剩，目光清浅的看向沈月华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我也只猜到了一部分。” 其实，自从见了赵瑾风之后，她一直都在怀疑苏时秋的身份，甚至还考虑到是不是苏时秋用了易容术。 直到在安国公府收到了那封密函。 密函里藏着一张画像，还是她在对苏时秋是北齐人的身份有所怀疑的时候，就已经飞鸽传书让阿爹去查了。 沈月华把玩着手上的青玉茶盏，语气从容道：“其实，当初在落霞山的时候，苏大夫之所以救刘威，也并不全是为了我吧？” 苏时秋微微垂眸，算是肯定了沈月华这一猜测。 沈月华继续道：“我当时就在想，像苏大夫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流落到那种土匪窝子里去。” 就算是苏时秋有所图谋冲着她或者冲着将军府来的，但那时候她去落霞山剿匪也是临时起意，除了大舅舅，外人并不知晓。 这只能说明，她在土匪窝里碰到苏时秋真的只是碰巧，而他在匪寇窝里另有目的。 沈月华一直都在想，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能让他这般的人物屈尊降贵。 前段时间她专门派了沈青去云城调查刘威的卷宗以及后面他被抓住之后的口供。 但奇怪的是，刘威虽然当时被苏时秋救活没有死在她手上，但入狱之后，没多久就暴毙身亡了，连半个字的口供都没有。 倒是沈青从大舅舅那里拿来了他往日的一些卷宗。 沈月华也看到过的。 她犹记得，上面写着，落霞山的匪寇是从北齐边境逃窜出来的，而刘威是北齐人，但具体之前在北齐是什么身份，沈月华还没查到，不过只要顺着这条线去北齐查下去，相信很快也会有个结果。 “我就是很好奇，那落霞山的匪寇窝子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苏大夫这般屈尊降贵亲自去找的东西？” 沈月华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看向苏时秋。 见状，苏时秋揉了揉狗剩毛茸茸的耳朵，淡淡一瞥沈月华，语气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道：“你这么能耐怎么没猜到？” 沈月华：“……”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才开口道：“杀赵瑾风的，是不是也是你？你跟萧玉宸之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时至今日，要说苏时秋跟萧玉宸之间没有一点儿关系，沈月华是不信的。 至少，今日虽然有陈昭恒带着巡防营的人来救她了，但苏时秋也来了，而且很显然，如果当时陈昭恒的人没有及时赶到的话，苏时秋身边的人会先一步出手救她。 凭直觉，沈月华觉得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但她一时间却又想不到是在哪里。 “是，赵瑾风是我让人杀的。” 苏时秋用最淡漠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沈月华的面上，“至于我跟萧玉宸的之间，说是合作关系，你信吗？” 闻言，沈月华点头，“我信。” 可是，为什么？ 这里面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沈月华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头绪，可仔细想，又被困在其中。 萧玉宸要除掉安国公府，苏时秋要杀赵瑾风，这两人凑一起，恰好给安国公顾知问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顺便嫁祸他一手在发现跟赵瑾风谈不拢痛下杀手，结果事情败露最后铤而走险伙同五皇子萧玉言逼宫叛变。 这套说辞，沈月华都已经替他们两人想好了。 念及此，沈月华皱眉看向苏时秋道：“那安国公果真通敌吗？证据也是你们伪造的？” 闻言，苏时秋语气淡淡道：“我既是北齐太子，那对你们来说，所谓的‘通敌叛国’的罪证，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多少，如假包换。” 说到这里，苏时秋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向沈月华道：“怎么，要不要给你们将军府也来一份？” 咳咳咳…… 沈月华直接被刚喝下去的一口茶给呛住了。 咳了一番之后，她才挑眉瞪向苏时秋道：“那倒也不必麻烦阁下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月华想了想，又道：“你们的交易应该不止于此，还有呢？” 苏时秋神色淡淡，“你猜。” 第135章 解惑 看到他欠揍的模样，沈月华想打人。 就苏时秋这样腹黑的性子，这样欠揍的嘴，怎么可能是北齐传闻中那位深居简出碌碌无为的太子殿下！ 想到他不远万里追到东楚来杀赵瑾风，沈月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什么仇什么怨要追杀这么远？你就不怕萧玉宸出尔反尔让你走不出东楚吗？” 这不是开玩笑的，是极有可能！ 就算两人暂时是合作关系，但分别身为东楚和北齐的太子，两人之间从生下来就是对立的。 对于萧玉宸来说，横竖赵瑾风一死，跟北齐的梁子已经成了死结，能除掉苏时秋这般强大的对手，让北齐受重创，何乐而不为？ 听到沈月华的话，苏时秋似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狗剩的脑袋，语气散漫道：“你以为，萧玉宸不想杀我？” 闻言，沈月华的心微微一怔。 萧玉宸还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苏时秋，却见苏时秋没事人一般，沈月华不解道：“那你又为何能这般有恃无恐？” 话音才落，平日里神色清冷俊雅的苏时秋眉梢微微一挑，如樱般色泽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 不等沈月华惊叹这人当真是生得一副欺骗世人的好皮囊，只可惜内里已经黑到了骨子里。 就听苏时秋轻笑道：“因为，你呀。” “我？！”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对她惊讶的表情，苏时秋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一手拿起青玉茶盏，目光透着那袅袅茶香，看向沈月华，提醒道：“你的毒只有我能解。” 沈月华：“……” 之前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点，在这一瞬间好像也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萧玉宸知道她中毒了？ 凭着这一点，苏时秋就敢断言萧玉宸不会拿他怎样？ 苏时秋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所以，今日苏大夫来救我，也是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怕我死了你回不了北齐？” 闻言，苏时秋眼里划过了一抹嫌弃，不过到底没有否认。 一时间，得了这个答案的沈月华心绪有些乱。 有些事情早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没有想到，萧玉宸竟然一直在暗中保护将军府，更没有想到萧玉宸竟然也会护着她。 眼下听到的，之前经历的，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 然而，沈月华现在却不愿意去相信的一个事实。 这算什么？ 她心头凄冷一片，面上已经忍不住勾勒出了一抹苦笑。 但她也不想在苏时秋面前失态，很快便压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转头看向苏时秋道：“应该还不止吧？除此之外，萧玉宸还答应了你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沈月华微微挑眉，看向苏时秋完美得近乎无懈可击的神情，探究道：“或者说，苏大夫有什么软肋在他手上？不然何至于跑来这么远杀赵瑾风就为了嫁祸给安国公府，对你来说没有多少利益的事情，除非你是闲得慌？” 沈月华可不觉得是因为赵瑾风在京都才好动手。 以苏时秋之能，若是要杀赵瑾风，在北齐使团从北齐出发到东楚京都这一路上，有太多动手的机会了。 这时候，苏时秋放下了茶盏，他垂下了眸子，看向怀里蜷缩着的狗剩，沉默半晌之后，才神色里难得的带了几分认真道：“因为他手上有我想要知道的消息。” “就这？” 沈月华明显有些意外，不过仔细回想，又觉得好像也不是没可能，她皱眉道：“所以，苏大夫去落霞山匪寇窝子，其实原本也是为了那些消息？” 苏时秋垂眸，没有否认。 那就是了。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消息，能值得苏时秋这般执着，沈月华好奇的很，但见苏时秋这般样子，怕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叹了口气，才要开口，就听院外响起了花云的声音：“小姐，太夫人醒了。” “祖母醒了！” 沈月华蓦地松了一口气，本来，她还有许多话想同苏时秋说，但转念想想，这也都是北齐的事情，苏时秋的私事。 关于赵瑾风的，关于赵思萱的。 她直接问的话，苏时秋未必会答，而且有些冒昧。 借着这个机会，沈月华站起身来，“我先去看祖母。” 言罢，沈月华转身飞快的逃离了听雨轩。 虽然她早已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的消息，她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消化一番。 不过，即使心情再乱，在赶过去养心堂见祖母的时候，沈月华已经跟没事人一般了。 “华姐儿。” 太夫人面上有些苍白，这才短短半天的功夫，她眉宇间的皱纹又加深了不少。 沈月华看了心疼不已。 她一把拉起太夫人的手，下一瞬语气里就多了几分哽咽：“祖母，您好点儿了没有？” “傻孩子，祖母没事，这身子骨坚朗着呢。” 太夫人勉力一笑，开玩笑道：“祖母还要看着你和清然都成了家，抱了孩子这心愿了了才肯落这口气儿的，你放心吧。”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提起堂兄沈清然来，沈月华心头又是一紧。 之前，乍一收到沈清然的那封密函，她就已经忧心忡忡了，那时候尚且不知道头绪。 但是，今天京都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关联起来，关于堂兄的事情，沈月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尚且不确定，她还不能跟祖母透露分毫。 所以，面上她只含笑道：“是啊，祖母身子骨硬朗着呢。” 太夫人拍了拍沈月华的手，看着沈月华这般模样，又忍不住叹息道：“祖母刚刚一醒来，就听说皇上驾崩了，太子即将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殿下对我们将军府是否还有怨气在，若是有的话，将来咱们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闻言，沈月华心绪万千，但到了嘴边，却也只能劝祖母道：“不会的，太子殿下之前是秉公办事，比起皇上来，对将军府更为倚重，祖母且放心吧。” 第136章 怯懦 其实，沈月华刚刚在听雨轩还想问苏时秋，等他回去了，北齐就晋王赵瑾风在东楚被杀一事，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了。 万一，再因此起了兵戈，阿爹回京的时间又要耽搁了。 比起心狠手辣来，苏时秋和萧玉宸这两人……倒是真的不相上下。 外人看起来都是仁爱为民的储君，实际上为了自己的利益，未必肯顾边境百姓的死活。 但最后到底没问出口，就眼前的局势，再看看吧。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旁边的太夫人捏了捏她的手，关切道：“华姐儿，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闻言，沈月华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祖母别多心，我就是在想，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皇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 有些突然。 闻言，太夫人也点头，叹息道：“是啊，太突然了，不过，还好有太子临朝，东楚才不会乱，不过，说起那安国公府和那五皇子，竟然这般糊涂！” 这话，沈月华没法接。 加起来，也不过半天的功夫，谁能想到就换了天地呢。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正想着，就听外间春桃轻呼道：“下雨了！” “下雨了。” 此时，站在皇宫重华门城门口上穿着一袭藏蓝色长衫的陈誉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身形笔直如玉般站在萧玉宸身后，那般颜色越发衬着他多了几分少年老成。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从城头上落向下方正在做战后清理的禁卫军的身上。 之前地上那些尸体已经被清理了，但从御书房往北一路到正德门，往南到重华门，那些血迹早已经汇成了一片，此时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泛起一圈圈血色涟漪。 “外祖父何时归京？” 沉默良久之后，萧玉宸才终于开口。 然而，最后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陈誉垂眸，颇为遗憾道：“老爷子说了，他现在过得挺好的，让殿下别再操心他的事情了，京中多烦扰，他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叹息。 这时候，陈誉又道：“再过段时间，我就去陪他。” 话音才落，刚刚八风不动的萧玉宸终于转过了眸子，看向陈誉道：“怎么，阿誉，你要离开？” 陈誉点了点头，俊朗的五官上露出了不符合他这般年纪的少年老成的笑意道：“功成身退，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萧玉宸微微皱眉。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陈誉又道：“陈家不能在我手上重蹈覆辙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眸色一沉，声音里头透着几分喑哑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他。” 当年，靠着外祖父一家的扶持，他父皇才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走上皇位。 本以为陈家从龙有功，皇后独得圣宠，荣耀至极，结果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陈家血淋淋的教训便是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最好的诠释。 作为当年那场浩劫的亲身经历者，陈誉有这般担忧萧玉宸并不见怪，毕竟他也跟他一样，对那一切铭心刻骨。 “殿下。” 陈誉上前一步，伏下了身子，无比诚恳道：“我自是知道殿下不是那般，也不会成为那般。” “但，我此番进京，虽形势所迫，但也算是违背了当年祖父立下的誓言，而且，这天下已经是殿下的天下，朝中各个要员不需要我再去笼络联系，我的存在只是多余。” 而且，君心难测，也许现在萧玉宸没有那份心思，但时间长了呢？ 陈誉没有明说，但这份担忧萧玉宸看出来了，他也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只神色淡然道：“那也不急于一时，此时京都还需要你。” 闻言，陈誉垂眸应声道：“是” 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 地上的积血已经被雨水冲散，渐渐看不见清了。 等到明日太阳再升起，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掩盖，一个被新君王统治的王朝即将揭开帷幕。 没有人会提出质疑，因为有异议的人，都死了。 萧玉宸负手而立，任凭雨水打在脸上身上，陈誉就在一旁陪着，并没有要上前劝阻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似月捧了折子在怀里，匆匆来报：“主子，刚礼部的人来问，是否要一起将先皇后的灵柩一并从桃花坞迁出来同先皇合葬皇陵。” 毕竟，顺庆帝之前对先皇后的“深情”天下皆知。 而且，为了不让先皇后孤单，他先让人将其葬在了京郊外的桃花坞，只等着他百年之后一起合葬皇陵。 这一段佳话至今被老百姓津津乐道。 但实际上呢? 萧玉宸冷笑，他知道，从一开始，他的好父皇就没打算将他母后葬入皇陵。 那不过是他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说辞。 他一个不受宠又没有任何权势的皇子，当年为了上位，他娶了陈家女，随后怕显国公府功高震主，又过河拆桥立了姜家女为后，再一点一点瓦解姜家的权势…… 在他心里，配跟他死后葬在一起的，只有丽妃。 在他的计划里，只等替他亲儿子铺好路，将朝中权柄攥于手中之后，除掉萧玉宸废了他太子的位置，再扶了丽妃母子上位，等那时候，哪里还会有人记起许多年前被葬于桃花坞的废太子之母，先皇后。 比起让母后跟这样的人葬在一起哪怕在九泉之下都要膈应母后，萧玉宸宁愿让她葬在她曾经最喜欢的桃花坞里，他时常还能去祭拜她。 似月的话音才落，萧玉宸浑身上下的气息都越发冰冷了几分。 惹得一旁的似月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告诉他们，不必动，只将皇上和姜皇后一并葬入皇陵即可。” “是。” 这于礼不合，但此时满朝上下，哪里还能听到半点儿敢质疑的声音。 似月很快退下去吩咐了。 萧玉宸抬眸看着茫茫夜色，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 “姑母故去那么久，你也该学着放下了。” 萧玉宸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是该学着放下了。 如今，他大仇得报，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终于不必再隐忍，也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下，目光坦然的看向她，不必再藏着掖着。 可是……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第一时间控制不住去跟她分享这个喜悦的，他想他应该是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捧到她面前，然后满怀欢喜的告诉她：卿卿你看，我做到了。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萧玉宸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去见她。 平日里杀伐果决，从未有过犹豫迟疑的他，这一次竟生出了几分怯懦来。 第137章 无解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才停下。 沈月华起了个大早，在去陪祖母用过早膳之后，她直接去了听雨轩。 地面还有些湿滑，沈月华提着裙摆进去的时候，苏时秋正在凉亭里煮茶，狗剩就蹲在他的脚边，见沈月华来了，才嗷呜一嗓子，似是在提醒它家主子。 这一幕让沈月华想起苏时秋刚来将军府的第二天，狗剩也是这般，不过，当时苏时秋似乎在摆弄药草。 一转眼，感觉都过去这么久了，但实际算起来也才不过一月有余。 走近之后，沈月华才发现，苏时秋多备了一个茶盏。 “苏大夫知道我要来？” 从容落座之后，沈月华很自然的接过了苏时秋沏的茶，才见苏时秋目光清冷的看向她，语气淡淡道：“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我吗？” 确实。 为了这个，沈月华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捏紧了手上的茶盏，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认真道：“会因为赵瑾风的死而继续打仗吗？” 虽然她不知道苏时秋跟赵瑾风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北齐帝后就这么两个儿子，据说最疼的还是赵瑾风，这事儿怎么看都不会善罢甘休。 苏时秋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头也没抬道：“不会。”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打仗就好，那样阿爹终于可以回来了！ 放下这一桩心事，沈月华的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华阳公主赵思萱来。 昨日，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二皇兄，沈月华听得分明。 赵思萱跟赵瑾风兄妹关系一定很好。 可是…… 若是让赵思萱知道是她的大皇兄赵瑾皓杀了赵瑾风的话…… 没有身在帝王家，沈月华很难想象的到，手足相残是种怎样的滋味儿。 但见苏时秋神态自若，说起杀赵瑾风来也没有半点儿的情绪起伏，当真似是跟赵瑾风没有半点儿感情似得。 不过，这也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纠葛，孰是孰非，沈月华一个不知内情的外人不能置评。 沉默半天之后，沈月华喝了一口茶，才终于开口道：“你会放过赵思萱吗？” 想到那刁蛮的小公主，虽然霸道骄蛮了一些，但好像本性没有那么坏。 而且，她的喜欢也坦坦荡荡的，从未遮遮掩掩，这样的性子，沈月华是有几分钦佩和喜欢的。 苏时秋转动着手里的青花茶盏，语气轻飘飘道：“会吧。” 这语气，实在是不像是给人肯定答案的语气。 沈月华就要开口，却听苏时秋又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杀赵瑾风？” 沈月华一开始就想问了，她好奇的很，但又怕苏时秋未必肯说，所以才没贸然开口。 她没想到苏时秋竟然会主动说起这个。 实在是难得，沈月华点了点头追问道：“为什么？” 闻言，苏时秋眼神里漫过一抹轻蔑的笑意，语气淡淡道：“因为，他该死。” 沈月华：“……” 这答案还不如不说。 见她忍不住快要翻白眼的样子，苏时秋转了转手腕，旁边的狗剩后腿儿一蹬就蹿进了他怀里，很是乖巧的用脑袋蹭着他掌心。 见状，沈月华又道：“北齐使团应该很快会回去了吧，苏大夫是不是要赶在他们之前回去？” 虽然苏时秋这性子这嘴平时气人了些，做的事又那般冷酷无情，但他确实从头到尾没有做过伤害她和将军府的事情。 不管他是同萧玉宸做的交易也罢，还是他自己不过随手帮忙也罢，反正这份人情沈月华还是记下了。 一想到分别，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舍。 “是。” 苏时秋揉了揉狗剩的毛茸茸的猫耳朵，再抬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狗剩的脑袋，听到狗剩一本满足的嗷呜声，苏时秋才道：“不过，很快我们又会见面的。” “啊？” 听到这话，沈月华微微一怔，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虽然在分别的时候到底有几分不舍，但并不代表她还想见到苏时秋啊喂！ 毕竟，他是敌国太子。 她在东楚见到他，能有什么好事儿！ 见沈月华一脸诧异，而且眼底里明显带着几分不情愿，苏时秋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语气清冷道：“不是我来东楚，是你要去北齐。” “啊？啥？” 饶是沈月华已经足够沉得住气了，听到这句话也差点儿没跳起来，“我去北齐做什么？” 听到这话，沈月华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反观对面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苏时秋，依然一派轻松惬意，哪怕沈月华恶狠狠的眼神下，他也从容自若的先喝了一口茶，才悠悠然道：“你身上的毒还要不要解了？” 沈月华：“……” 去北齐跟她要解毒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倒是不用她开口，苏时秋已经从容解释道：“你这余毒本来是无解的，最多只是暂时压制，护住心脉延缓寿命罢了，但我琢磨来琢磨去，在我宫里后头的药池或许对你的毒有用。” 闻言，沈月华的眉头都忍不住抖了抖，“苏大夫，什么叫做或许？你确定？” 苏时秋白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不确定。” 沈月华：“……” 哪怕知道了他北齐太子的身份，她也想打人怎么办。 对上沈月华咬牙切齿的表情，苏时秋放下了茶盏，扬眉看向沈月华道：“但总得试一试不是？就这么死了，不是可惜？” 苏时秋终于说了一句让沈月华听起来颇为舒服的话了。 沈月华很是赞同道，“那自然是相当可惜，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时秋抬眸对上沈月华期待的眼神，“没有。” “那药池是我这几年用了无数奇珍药材养出来的，可调理经脉，可解百毒，等我回去琢磨琢磨，搭配一些药材，或许对你的毒有奇效也未可知。” 难得苏时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道理沈月华也听懂了，但总觉得自己去北齐有些悬。 她瞪着苏时秋，语带困惑道：“你不会是在诓我的吧？” 第138章 成长 要她去敌国，那这里面的关系可就大了。 闻言，苏时秋轻哼了一声，语气淡淡道：“随你，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命。” 沈月华：“……” 沈月华发现，撇开赵瑾风不提，毕竟她了解的不多，北齐的这两兄妹，赵思萱和苏时秋这性子差别也太大了。 不过，苏时秋的话虽然欠揍，但她也确实不得不考虑。 真的到了那一步的时候，要不要去北齐试一下？ 沈月华有些头疼。 出了听雨轩，她稀里糊涂的回到了廷芳院，才进门儿，就听春桃来报，陈昭恒来了。 将军府的人对陈昭恒太熟悉了，往日陈昭恒来都不会阻拦，他自己一个翻身就能跃到廷芳院的院墙。 如今这倒是规矩了，会让人先通报了，他在前厅等着。 守起了规矩，这本来是沈月华希望看到的，但是不知道着的，她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她很快就压了下去，等去了前厅见陈昭恒的时候，面上她已经恢复了从容和落拓。 “清宁郡主。” 陈昭恒抱拳，对沈月华微微一笑，虽然称呼变了，但少年眼底的纯粹和真诚依然不改。 沈月华原本心里那点儿小失落，也因为这一笑容彻底被治愈了。 她微笑，扬眉看向陈昭恒会心一笑，道：“小世子。” 陈昭恒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昨日匆忙，都没有顾得上问一句，太夫人怎么样，没事吧？” 对从小便对他照顾有加的太夫人，陈昭恒自然关心。 沈月华如实道：“还好，只是受了惊吓，祖母若是知道你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想着祖母这会儿应该得空，沈月华便引着陈昭恒去了静心堂，给祖母问了安。 等出来的时候，沈月华送他到了二进门。 长廊下，穿着黑色短打劲装的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飒爽和干练劲儿，比起以前来，还多了几分沉稳。 沈月华有种好像一夜之间陈昭恒就长大了似得感觉来。 她心里一直有疑问，犹豫了半天正要开口，最后还是陈昭恒先道：“我也是昨日一早才得了殿下的授意带着巡防营出城的。” 说到这里，陈昭恒顿了顿，叹息道：“事先我不知道你会被姜安掳走。” 不然的话，他得第一时间打得姜安找不到北。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不怪你，太子殿下应是知道你会这般冲动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而且，若不这样，又怎能引出五皇子？虽然这将计就计有些冒险，但却也是最稳妥的，毕竟当时都是有备无患，若错失了这个机会没抓住他，还不知道他哪天背地里来这一套，让人防不胜防更危险。” 仔细想来，也算不得冒险。 毕竟姜安和五皇子萧玉言就那点儿人，且不说沈月华自己的暗卫就能护她周全，另外还有苏时秋，还有陈昭恒。 算是真的万无一失了。 “嗯。” 陈昭恒应了一声，旋即面上有些惭愧，还有些气哼哼道：“姜安倒是抓住了，可气那五皇子竟然留了后手，那林子里竟然有一条事先挖好的密道，我追过去人都没影了，不过太子殿下把追查的事情交给了锦衣卫，倒不用我再操心了。” 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沈月华以为萧玉言已经被抓到了，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 但这也怪不得陈昭恒，毕竟萧玉言事先有准备，沈月华安慰道：“那就别想了，总会抓住他的，而且他现在就是丧家之犬，总不会再让他掀起什么浪来。” 闻言，陈昭恒虽然懊恼，但也点了点头，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本，因为顺庆帝的意思，陈昭恒已经做好了娶赵思萱的准备。 如今，赵瑾风既死，还没下圣旨顺庆帝就驾崩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婚事倒真的是悬了起来。 “我已经跟殿下说过了，”沉默良久之后，陈昭恒才道：“我会护送北齐使团回去。”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虽然他不爱赵思萱，但这并不代表见着赵思萱突然没了哥哥他们的婚事暂时不提，他就该幸灾乐祸。 即使准未婚夫婿的身份还没有坐实，陈昭恒也觉得自己是该有一份担当。 虽然赵思萱飞扬跋扈了些，不讨人喜欢，但为了他不远万里陪着兄长来了东楚，最后自己带着她兄长的尸身回去……陈昭恒有些看不过去。 “嗯，你决定了就好。” 沈月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只是路途遥远，北齐帝后态度尚未可知，你一定要小心些。” 闻言，陈昭恒原本还有几分凝重的面容，蓦地展颜露出了几分他往里的神彩来，他笑道：“你放心吧，婆婆妈妈的，都快赶上我老娘了。” 沈月华：“……” 不等她开口，陈昭恒又道：“太子的事情……” 说到这里，陈昭恒面上的笑意褪去了几分，他认真的看着沈月华，面上突然带上了几分难得的郑重道：“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千言万语都比不过这句价比千金的承诺。 “好，我知道了。” 沈月华心头一暖，忍不住又叮嘱道：“你一路小心，保重！” 闻言，陈昭恒转头往外走，笑着背对着沈月华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沈月华立在月牙拱门之下，一直目送着陈昭恒离开，这才转身要往廷芳院走。 结果，才走出一步，就见眼前黑影一闪，是初一掠到了沈月华跟前，他周身衣服都是湿漉漉的，就像是从水里才捞起来的一般。 “小姐，安乐公主在西街的桥下蹲了一晚上，今天一早竟选择了投河，属下刚刚将人救了起来，不知道安顿在哪里合适，就先带回了府上，现在人在西厢房。”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对于萧清雅，沈月华的感情很复杂。 毕竟，是从小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她对旁人又高冷又傲慢，却对她从来都是热络的，还总是把好东西留给她。 第139章 放下 人心都是肉长的，沈月华也当萧清雅是自己的妹妹。 只是因了姜皇后一事，她跟她之间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丫鬟们已经给萧清雅换好了衣服，喂了姜汤。 而萧清雅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头顶上的撒花帘帐，就连沈月华的到来都没有让她有半点儿反应。 一旁的花云端着小米粥在沈月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殿下应该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又是淋雨又是落水的，现在有些发热，这次是遭罪了，可是奴婢怎么劝，她都不吃不喝的，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闻言，沈月华微微叹息，抬手接过了花云手上的小米粥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跟她说。” 等丫鬟们都退下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沈月华和床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萧清雅的时候，沈月华才提起步子走到了萧清雅的床边。 “我知道你很痛苦，难过，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你。” “可是，你该想想你母后，她若是还在，希望看到你这般寻死觅活的样子吗？” “作为母亲，我想，她在最后关头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你忍心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安心吗？” 沈月华的话才说完，萧清雅的身子一怔，下一瞬便转过头来盯着沈月华咬牙道：“可是，我母后都不在了，父皇也死了，祖母又那么可怕，皇兄也不是以前的皇兄了……所有人都变了……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要去陪我母后……” 闻言，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旁人再是劝，也不能对萧清雅的悲恸感同身受。 这大概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可悲吧。 沈月华将小米粥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转而在萧清雅的床边坐了下来。 她不会安慰人，尤其是现在，言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良久之后，还是萧清雅开口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萧清雅。 但见萧清雅虽然红着眼睛，却倔强的不肯落下一滴泪来。 “我所认识的月华姐姐，是正直善良的，最是有情有义的，不是会折了权势明哲保身之人，为什么？” 虽然那时候，她就算拉了沈月华去找太后找太子放过母后也已经来不及，但是当时沈月华确实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她。 她不敢相信沈月华是这般的人。 “你真的想知道？” 沈月华微微皱眉，认真看向萧清雅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觉得，有些事情其实还不如不知道。” 毕竟，在她心里还能存着对母后温婉贤良的认知，而不是那个对姜家，对沈月华下毒的顺庆帝的棋子。 见萧清雅笃定的点了点头，沈月华才把她知道的，姜家被毒害，以及她在凤仪宫发现姜皇后对她下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话音才落，萧清雅立即否认道：“不可能！我母后不是那种人！” 言罢，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冒犯了，萧清雅又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觉得，如果不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太后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手？” 只一句话，就让萧清雅哑口无言。 是啊，皇祖母也是母后的亲姑母。 父皇驾崩之后，她们姑侄两人在后宫本该是最抱团在一起的。 “所以，清雅，”沈月华叹了口气，垂眸深深的看了萧清雅一眼道：“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时间倒退回去，你再问我，我也是当时的态度。” “但对你不一样，你和你母后，我从来都分得很清楚，我没有立场去救她，但我希望你能平安顺遂下去。” “虽然皇权倾轧，天家无情，但这世上还是会有人关心你护着你，而你更应该爱你自己。” 沈月华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看萧清雅自己怎么下来。 她站起身来，指了指旁边小几上放着的小米粥道：“你不知道，多少人拼尽全力想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比如她，这糟心的毒还不知道能让她的身体撑到多久。 言尽于此，沈月华提起了步子往外走去。 一只脚才跨过门槛儿，却听身后萧清雅突然急声道：“月华姐姐！” 她声音里透着难掩的哽咽，沈月华还没有回头，就听她道：“对不起，我替我母后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闻言，沈月华微微叹息道：“跟你没关系，你只需好好活着。” 萧清雅就这样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宫中情况不明，沈月华原本是想让她去长宁长公主那里寻求庇护的，但也已经一天过去了，宫里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而且帝后同一天驾崩，如果安乐公主再出事的话，难免引起人心惶惶。 所以，沈月华猜测着，不管是太后还是萧玉宸，应该不会对萧清雅动手了，便安心让她先住了下来。 经过她一番开导，萧清雅想通了不少，开始进食了。 沈月华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隔天一早，苏时秋要离开。 沈月华还在被窝里，就被从窗台上跳进来的狗剩用爪子给挠醒了。 她不得不早早的收拾了起来，打着哈欠送苏时秋出城。 虽然解除了戒严，但城门口对进出城的人依然还在逐一排查。 负责领队任务的还是老熟人，九门提督蔡少勇。 他远远地看到将军府的马车，就让人住了手。 蔡少勇对沈月华的印象很好，见沈月华打起帘子来，随口招呼道：“清宁郡主，您这一大早的出城去啊？” 闻言，沈月华微微点头道：“是的，这几日京中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沈月华意有所指，话音才落，蔡少勇面色微微一僵，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没事人一般对沈月华笑道：“那您慢点儿，还有叛党在逃，您千万小心。” “我知道，谢谢提督大人提醒。” 将军府出来的两辆马车，后面坐着苏时秋和狗剩，沈月华在前面跟蔡少勇打过招呼之后，后面这辆马车蔡少勇也就没有盘查了，直接放了行。 第140章 道别 一路顺利出了城，来到距离城门口五里外的长风亭，沈月华这才让人停了下来。 苏时秋的马车也在旁边停下。 沈月华打起了帘子来，看向对面马车里抱着狗剩一脸从容随意的苏时秋，挑眉道：“苏大夫，我就送到这里了。” 虽然明知道他叫赵瑾皓，但沈月华还是习惯叫他苏大夫。 而且，在人前，这称呼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时秋没吭声，只撸着狗剩脑袋的手腕一转，从袖子里变戏法似得拿出一个青玉小瓷瓶来，远远的抛给了沈月华。 “三个月。” 向来神色清冷疏离的他，这时候难得的多了几分认真道：“如果三个月内没有收到我的解药，那你自己来北齐吧。”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苏时秋又道：“不来便罢了，我以后会记得给你烧纸的。” 沈月华：“……” 她攥紧了拳头，磨牙森森道：“苏大夫，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会不会功夫？” 闻言，苏时秋微微挑眉，似是早已经洞察了沈月华的心思似得，他眼里划过一抹嫌弃道：“虽然不会，但在你动手之前，我的暗卫会先一步卸掉你胳膊，怎么，要试一试吗？” 沈月华咬牙：“那倒也不用了！” 言罢，沈月华看到平时神色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似得苏时秋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等她看清楚，对面马车帘子唰的一声就落了下来，然后扬鞭而去，再看不到苏时秋那张俊美却无比欠揍的脸了。 沈月华才回过神来，就听见有急促的马蹄声从他们身后的方向由远及近，转眼间就到了她的马车后头。 “小姐，是太子殿下。” 花云打起一边帘子来，先一步看见了，骑在马上那道尊贵无双的身影，可不是太子殿下么。 沈月华还没看到人，只听到花云的声音就感觉浑身一阵紧绷。 彼时，苏时秋的马车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应是也察觉到萧玉宸赶了过来，苏时秋的马车停了。 沈月华坐在马车上，看着萧玉宸策马来到苏时秋马车跟前，不知道跟马车里的苏时秋说了些什么，距离有些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所以沈月华就算是竖起了耳朵，也没听清楚。 但最后的结果是萧玉宸放了行。 沈月华眼见着苏时秋的马车驶离了自己视线之外，萧玉宸这边的人也没有要追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替苏时秋担心的，以苏狐狸的算计，肯定能平安离开东楚的，但她多少还是忍不住担心。 “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萧玉宸这时候都没动手，后面应该也不会追杀苏时秋了。 沈月华让花云放下帘子。 花云忍不住轻声嘀咕道：“可是，小姐，不跟太子殿下打个招呼吗？” 出于礼数，沈月华是应该下了马车去见礼的。 但是，现在她不想看到萧玉宸。 沈月华想走，不过到底还是听了花云的提醒，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自花云给沈月华打起帘子的一瞬，萧玉宸就已经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了。 今日的沈月华，穿着一袭素白百褶如意月裙，因是在皇帝孝期，她头上也只别了两根同样素色的簪子，整个人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素雅清淡，但越是这样的妆面，越发衬着她本就明艳的五官越发多了几分难掩的丽色。 而萧玉宸也穿着一袭素白锦袍，只长身玉立站在那里，这天地间的景物似是都轮为了陪衬，难掩他半分风华。 沈月华却没看萧玉宸的眼睛，她垂眸在距萧玉宸还有三尺远的距离就站定了身子，恭敬从容行礼。 见状，萧玉宸身子微微一僵。 那般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让萧玉宸原本鼓足了勇气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卡在了喉头。 “免礼。” 萧玉宸强装镇定，负手而立，垂眸目光深沉的看向沈月华。 然而，沈月华直起了身子，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见状，萧玉宸下意识追出去了一步，急急道：“卿卿……” 话音才落，沈月华却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萧玉宸语气淡淡却坚定道：“还请殿下自重，臣女虽人微言轻，但乳名也不是外男能随意唤的，若是让人听去了，辱了臣女清白便也罢了，只怕还会让人觉得殿下这般行径孟浪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卑不亢，却听得对面萧玉宸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原是想过沈月华会这般决绝的拒绝他的。 他也已经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心理准备。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真亲耳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他的心会那么痛。 不知何时，长风亭周围起了风。 分明正值盛夏，这风该是带着凉意和熨帖的，然而，这一瞬，如坠冰窖的萧玉宸才感觉那风似是刮骨钢刀，从他胸口，穿堂而过。 沈月华似是根本就没有看他的神情，只垂眸道：“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女先行告退了。” 言罢，她就要转身离开。 萧玉宸呼吸一窒，声音喑哑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闻言，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压下心头的微微叹息，就要开口说没有，却突然间想起一事来，她这才抬眸看向萧玉宸，语气淡淡道：“臣女堂兄的事情，殿下可知情？” 沈清然突然让人传回来“陈誉归京”的潦草字迹纸条，便没了音讯，沈月华之前还想不到是为什么，那这两日京都发生这么多事情，她哪里还会猜不到的。 只是，她现在想知道沈清然现在到底在哪里，有没有性命之忧。 见沈月华终于肯自己说话了，萧玉宸心口压着的石头这才微微一松，他抬眸看向沈月华，语气诚恳道：“他在黎山书院。” “之前撞到了一些机密，当时不得已才暂时封锁了关于他的消息，现在应是无碍了。” 所谓的封锁，不过就是软禁。 第141章 扯平了 而黎山书院的秘密，现在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了。 因为顺庆帝已死，现在的大权掌握在萧玉宸的手上。 之前，包括顺庆帝在内，没有人会想到，名扬天下才子遍地的黎山书院，其实是萧玉宸外祖父陈忠耀在金蝉脱壳逃离了顺庆帝派出去的刺客的追杀之后创办的。 这些年，在这里，他为萧玉宸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可堪重用的心腹，有些明面上投到了其他党派的名下，成了其门生从而进入朝堂，有的从参加了科举一路入仕，有的则通过朝堂的选拔，最后送到了顺庆帝的面前。 而陈誉则是平日里负责黎山书院同京都的联络。 在萧玉宸决定要对安国公府动刀之前，就提前让陈誉进京，不巧平日在黎山书院戴着面具示人的陈誉竟被沈清然给认出来了。 而且，在黎山书院求学的这段时间，敏感如沈清然，也察觉到了一些讯息，这才冒着风险给沈月华递了消息。 只是之前事关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陈誉让人先将沈清然给关了起来。 不过，因为沈清然同将军府的关系，除了行动受限之外，他们并没有亏待沈清然，就算现在沈月华不问，很快沈清然也会回京了。 念及此，萧玉宸又道：“你放心，他很快会平安归京。” 闻言，沈月华福了福身子，“谢殿下。” 萧玉宸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沈月华说，但一时间面对这样的沈月华，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好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语气尽量温和道：“昨日你祖母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姜安会对她下手。” 原来，沈月华以为萧玉宸也将祖母被姜安绑走算计在里面，原来并没有。 她没有想到萧玉宸竟然会为了这个专门跟她解释。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低头道：“臣女的祖母已经无碍，怪不得殿下。” 他自有他的谋划，实在顾不得那么多旁枝末节也没什么。 他又不欠她什么。 他们之间，在退婚之后，就应该两清了。 言罢，沈月华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要跟萧玉宸说的了，她转身就要离去，却又被萧玉宸突然上前一步拦了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他身上的一缕暗香萦绕在沈月华的鼻息间，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就要退开身子。 但萧玉宸身形实在是太高大了，他比她还要高一个头。 他拦在她面前，她就避不开。 沈月华也是有脾气的人，她做全了礼数，却还被萧玉宸这般再三阻挠，一时间，她有些恼了。 “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玉宸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没眼力见儿的似月以及还躲在马车后头的花云。 这两人一个机灵，连忙飞快的退出了些距离，直到听不见这边的声音，才敢站稳了身子。 没有了旁人打扰，萧玉宸这才垂眸道：“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之前的事情？ 沈月华微微蹙眉。 她已经想不到是之前的哪样事情了。 她挑眉看向萧玉宸。 沈月华的一双眼睛生得格外漂亮，尤其是这样一个眼神打过来的时候，好似是直能望进人的心底最深处。 但是，今日对上这般的眼神，萧玉宸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在沉默了半天之后，萧玉宸才避开了沈月华的眼神，开口道：“我之前不是要那般伤害你的，因为我要走的这条路不容许有半点儿失败。” “一旦踏错了，会连累你，连累将军府上下。” “卿卿，那时候我也没有把握，所以才……不得不推开你，但是现在……” 萧玉宸自认为自己口才了得，哪怕在朝堂，也能舌战群儒，但是，不知怎的，面对沈月华的时候，他却有些口拙，明明那么多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不等他说完，却见沈月华突然退开一步，打断他的话头，语气淡漠又疏离道：“我知道了，殿下。”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怔，他垂眸看着沈月华，却迟迟没有等来下文。 良久之后，才见沈月华背过了身去，语气淡淡道：“殿下当时那么做，是有苦衷的，是为了我和将军府好。” 听到这句话，萧玉宸感觉心口上压着的千斤巨石这才稍稍松了一点儿，但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沈月华的语气不对。 不等他开口，沈月华又道：“谢谢殿下能那般为我和将军府着想，谢谢你曾经护着我阿爹。” 说到这里，沈月华转过了身子，抬眸直视着萧玉宸的眼睛，不避不让道：“但是，殿下，一个人的真心那么可贵，当我满怀赤诚的捧到你面前被你摔碎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不管原因是什么，伤害已经造成，我也已经已经放下了殿下，也请殿下放过我。” “既然已经退了婚，那么，希望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言罢，沈月华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笑意，她垂眸俯下了身子诚恳道：“也祝殿下帝业将成，千古流芳。” 对面，萧玉宸已经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没有叫沈月华起身，这次沈月华自己站了起来转身便走。 “卿卿！” 闻言，已经走到马车边上的沈月华顿住了身子，但没有回头，语气比之前更冷漠道：“这乳名，殿下以后也不必再叫了。” 言罢，她直接翻身上了马车，再没有看萧玉宸一眼。 “小姐？” 花云不知道沈月华跟萧玉宸这边谈得怎么样，见沈月华上了马车，她也只得马上叫了车夫一起跑了回来。 沈月华的手有些颤抖，她攥紧了拳头，利落开口道：“我们回家。” 马车一路飞奔，沈月华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好半天都没平静下来的心。 这算什么？ 她有些控制不住想哭，但情绪到了，却一点儿眼泪都没有。 往事一幕幕飞快的在脑子里掠过，她咬牙压了下去。 退了便是退了。 伤害已经造成，而且她也已经放下了，就不会再回头。 第142章 寿辰 这天家的事情，以后她再也不搀和了！ 回了将军府之后，沈月华拿出了苏时秋前后两次给她的青玉瓷瓶，倒出了里面的护心丹数了数，加起来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刚好够她吃三个月的。 所以…… 所谓的，三个月内他没让人送药，就让她自己去北齐纯粹是唬人的鬼话！ 苏时秋估计压根儿就没想着让人给她送解药，而是要让她去一趟北齐。 可是，去了北齐，那药池真的能管用吗？ 万一不管用，自己不是要把小命都留在北齐了？ 而且，她老爹会允许她去北齐吗？ 要知道，她是沈长奇的女儿，沈长奇是谁，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镇国大将军，而那个“敌”正是北齐的士兵。 东楚百姓将阿爹奉为神祗，从对立面来说，北齐人对她阿爹就有多恨之入骨。 要知道沈长奇的女儿在北齐，沈月华只怕还没毒发身亡，怕是就已经被北齐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想想她都头疼。 此时无解，她决定暂不去想，再等等朝中局势稳固，阿爹回来了再做讨论。 接下来的几日，萧清雅的情绪时好时坏，但比起第一天来，倒也让人放心了不少。 朝堂上，萧玉宸肃清了一批顺庆帝的旧部，很快便有新人入朝补了空缺，朝中一切井井有条，办事效率甚至比顺庆帝在时更高。 萧玉言依然在逃，三皇子萧玉铭在府上为顺庆帝守孝，萧玉宸的登基大典定在了顺庆帝下葬之后。 按祖制，顺庆帝和姜皇后会在钟仁殿停陵七七四十九日再下葬入皇陵。 在此期间，举国同悲，摘冠缨、服素缟，不准嫁娶，不准作乐，不准屠宰。 所以，沈月华祖母寿辰这一日，原本是要给祖母大办一场的，因着要守皇帝的丧期规矩，沈月华也只让厨房做了些祖母爱吃的素食。 不过好在，这一日二叔沈长贤从外地赶了回来。 关于二婶刘氏的事情，太夫人已经提前给沈长贤去了信。 沈长贤虽然生气又失望，但最后在考虑到刘氏毕竟为他生养了沈月惜，到底是有些心软了。 不过，他也不敢在太夫人生辰这一天带着刘氏上门，只带了沈月惜过来。 因为沈长贤和沈月惜的到来，静心堂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沈长贤正跟着祖母说着一路的见闻，沈月惜在旁边作陪，一片喊声笑语的景象，倒是让她想起了阿爹来。 虽然苏时秋也说了，两国不会因为赵瑾风的死而开战，但毕竟这般要紧的事情，作为东楚的主帅，阿爹暂时还不能回来 要回来，也得等赵思萱带着的北齐使团一行人回了北齐，等北齐帝后那边的反应。 确定无碍，阿爹才能归来。 念及此，沈月华心情有些堵，但想着是祖母的寿辰，她面上依然带着笑意，没有把这点儿小心思透露半分。 倒是，祖母一看到沈月华来了，就忍不住感慨道：“要是老大和老三都回来了就好了。” 闻言，沈长贤在旁边劝道：“母亲，如今边关战事平息，大哥应该很快会回来的，至于三弟，朝廷倒是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说到这里，沈长贤转头看了看周围，皱眉道：“清然那小子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沈清然来，太夫人又不免担忧道：“那混小子去了黎山书院，我瞧着是去读死书了，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捎个信！” 作为知情人，沈月华很想替堂兄辩解两句，但是这话她没法接。 她正想着找个话题岔开，就见春桃打起帘子来，一脸喜色道：“太夫人，您瞧瞧谁回来了。” 话音才落，帘外人影晃动，转眼间走近来一穿着素色长衫生得俊朗挺拔的青年来。 “祖母！华姐儿！我回来了！” 正是沈清然。 虽然从萧玉宸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知道沈清然无碍，但真的亲眼看到堂兄站在面前的时候，沈月华还是有些激动。 “阿兄！” 她几步迎了过去。 沈清然拍了拍胸口，对沈月华笑道：“我这不没事嘛，别担心了。” 沈月华后面派了初六和小十五去接应沈清然，这件事只有沈清然和沈月华知道。 他对沈月华眨了眨眼，又看了看祖母，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大家，让祖母担心了。 而沈月华本来也就没说。 她笑道：“我才没担心呢，是祖母成日里记挂着你，我这个孙女儿成日在她眼前晃，她都不关心，偏生只心疼阿兄一人。” 言罢，沈月华故意做出吃味儿的表情。 见状，太夫人早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你这丫头，平日里最心疼的就是你了，还这般贫嘴。” 一时间，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这时候，恰巧有一道带着真酸的语气道：“祖母是真的疼阿兄和二妹妹呢。” 说这话的人，正是刚刚在边上半天，自从沈月华来了就插不上话的沈月惜。 这时候，她一句话，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般酸溜溜的语气，跟沈月华刚刚开玩笑的语气截然不同，也让太夫人面上的笑容都跟着僵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抬手招呼沈月惜道：“惜姐儿，来。” 闻言，沈月惜上前，在太夫人跟前坐下，太夫人拉了她的手，又来拉沈月华的手。 一左一右拉在手上，这才叹息道：“你们都是我沈家的孙女，祖母都疼，纵然有时候我疼华姐儿多一些，那也是因为……” 沈月华自幼没了娘。 而沈月惜再不济身边也有爹娘，只这两年沈长贤外出公干的时间长了些罢了。 但比起沈长奇来，还真的不算离家久了。 太夫人怕沈月惜有心结，便当着沈长贤的面道：“手心手背都是我孙女儿，哪有不疼的，惜姐儿，你母亲是做的不对，错了就是错了，但你放心，你的婚事祖母一定替你把好关，不会委屈了你。” 闻言，沈月惜动了动唇，就要开口，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春桃的声音：“太夫人，东宫来人了。” 第143章 寿礼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个人神色皆是一变。 太夫人和沈长贤几人自是一脸忧色。 毕竟，之前因为有沈月华和萧玉宸退婚的事情，即使太子并不满意这门婚事，但毕竟是沈家主动提出的退婚，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膈应。 之前倒也还好，顺庆帝还在。 如今，朝中上下全都把控在太子手中，如果太子针对沈家的话…… 太夫人和沈长贤几乎很有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皆从对方眼底里看出了一抹忧色。 不过，比起他们这些旁观者，作为当事人的沈月华倒是镇定多了。 “二妹妹。” 沈清然知道的比太夫人和沈长贤多，聪明如他，经历了黎山书院这一劫，也多少猜到了自己能活着回来，全都是太子殿下看在二妹妹的面子上。 所以，要说太子殿下对二妹妹无情，沈清然是不信的。 沈月华回眸，对沈清然微微一笑道：“应该没事。” 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的贴身护卫似月亲自捧了一个大匣子从院外进来。 “清宁郡主。” 见礼之后，似月将那大匣子呈到了太夫人面前，含笑恭敬道：“我家主子说，虽正值皇上丧期，不宜大操大办，但太夫人的寿辰还是应该好好过的，这是我家主子的心意，还请太夫人笑纳。” 言罢，似月打开了那大匣子。 里面竟是一尊三尺见方的紫玉观音，无论是紫玉质地还是雕刻的手艺都堪称一绝。 “主子听说太夫人礼佛，信奉观音，这是专门托了凌云寺慧明大师开过光的。” 话音才落，就连沈长奇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般贵重的紫玉观音已经实数罕见了，竟然还是凌云寺的慧明大师开过光的，简直当世一绝。 “太夫人？” 太夫人也有些诧异。 原本大家都在等着太子那般发难，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这般贵重的寿礼。 似月微微一笑，将那尊紫玉观音往前递了递。 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她面上带着一丝诧异道：“殿下可还有何吩咐？老身哪里当得起这般厚重的礼。” 似月摇了摇头，“主子说了，只是一份心意，只要太夫人喜欢，便值了。” 虽然礼物贵重了些，也还没有弄清楚太子的心思，但这礼是拒绝不得的。 本来就应担心之前的退婚膈应了太子，现在人家送来了寿礼还要拒之门外的话，那沈家就真的是没把东宫放在眼里了。 因此，太夫人便也没有再推辞，含笑让春竹接了，又让沈清然亲自送了似月出府。 待似月前脚走，后脚沈长贤就忍不住皱眉道：“母亲，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长贤的目光已经转到了沈月华的身上。 沈长奇不在府上，现在沈家上下唯一跟太子有关联的，也只有沈月华一人。 可是，这二人不是没有缘分退婚了吗？ 既然如此，为何太子还要这般？ 沈长贤想不明白，太夫人也想不明白，就连沈月惜都一脸诧异，三人一起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但她神色依然平淡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局初定，太子想要安抚人心，拉拢将军府给天下人看也说不定。” 也有道理。 太夫人点了点头，叹息道：“希望如此吧，不过，太后那边会不会歇了替你指婚的心思？那姜家当真不成。”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被姜安掳走的事情她并没有跟太夫人说，所以，太夫人也不知道姜家其实之前投靠了五皇子。 如今五皇子既然败了，便是有太后护着，姜家也不可能再起来。 且不说，一开始太后就只是想利用姜安来试探她和萧玉宸，准备用她来拿捏萧玉宸。 便是没有这一层，以现在姜家这尴尬的关系，太后也不可能给她和姜安指婚了。 “不会了，祖母放心吧，我听说姜安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 沈月华犹记得自己掠出墙头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萧玉言拉了姜安当挡箭牌，以姜安那风吹就倒的体格，这一番折腾身心受挫，回去不大病一场才怪。 “那就好，”太夫人叹息道：“太后不插手自然是最好，不过，华姐儿这婚事咱们也不能再耽搁了，等过了这阵子，就得操持起来，我最近总觉得眼皮子跳，早点定下来早安心。” 闻言，沈月华只微微一笑，也不好说什么。 嫁人，自然是要嫁的。 只是，她现在倒也还没心思去考虑嫁给谁的问题。 因为，嫁人之前，她得先有命再说。 如今身体里这毒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天不解除，对沈月华来说，就有一天的压迫感。 “二妹妹身份这般尊贵，只等着皇上的丧期过了，祖母放出要给二妹妹相看的风声，只怕提亲的人都要踏破将军府的门槛儿了，祖母不必担心。”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沈月惜的这番话终于让太夫人舒展了眉头，她笑着拍了拍沈月惜的手道：“你也别急，如今你阿爹也回来了，正好跟祖母一起帮你琢磨琢磨，肯定帮你寻一门满意的婚事。” 说起这个，沈月惜脸颊微微发烫，难得的多了几分难为情。 “对了，二妹妹，苏大夫呢？今日怎的……没见着他？” 沈月华正走神想着其他事情，冷不丁的听到沈月惜提到苏大夫，她下意识回头看过来。 恰巧祖母这时候也道：“是啊，苏大夫呢？这两日都没见着人。” 苏大夫的身份是个秘密，自是不能说。 所以，沈月华只微微笑道：“他本就是我请来给祖母治头风病的，如今祖母头风病好了，也不该继续麻烦人家，他自然是回去了。” 闻言，太夫人微微叹息，看向沈月华忍不住责备道：“你这孩子，苏大夫走你也没跟祖母说一声，我们都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她被头风病折磨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好了，这都多亏了苏大夫的功劳，可不得好好谢谢人家吗？ 道理沈月华都懂。 第144章 安慰 但是，要让祖母知道苏大夫这个敌国太子身份，再想到在将军府住了这么久，莫说感谢了，怕是要被吓个半死。 想想那样的场景沈月华就想笑。 面上，她忍住了笑意，敷衍祖母道：“您放心吧，我都道过谢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一旁的沈月惜先开口道：“二妹妹，那苏大夫是哪里人？他还会再来吗？” 沈月华不知道沈月惜什么时候对苏大夫这么感兴趣了。 不过，她倒也不担心沈月惜知道苏时秋的身份，毕竟就连她自己都是查了那么久才猜到的。 沈月华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清楚，我是在怀江县遇见的，至于还会不会来，我就更不清楚了。”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春桃快步来报：“太夫人，二奶奶在府外，说是要给太夫人祝寿。”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面色皆是一变。 沈长贤最先皱眉开口道：“她来做什么？” 言罢，他转头立即看了一眼沈月华的面色，见沈月华没有开口，这才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太夫人放软了语气道：“母亲，我本意是不想让她来打扰您寿辰的，但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如今也一番孝心。” 在听到刘氏来了这话，太夫人原本面上的笑意都瞬间褪去了。 再一听到沈长贤竟然还当着沈月华的面给刘氏求情，太夫人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长贤！你糊涂！” 眼看着太夫人要当着小辈的面训斥二叔，沈月华寻了个由头便先出了屋子。 她走出了好远，才听到太夫人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刘氏的错不配得到原谅！别的且不提，华姐儿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她没把事情闹大，让族里直接逐出去就是最大的让步了。” …… 沈月华也没想到，祖母好好的一个寿辰，让刘氏给搅和了。 她款步出了院子，想去透透气，结果才走出两步就听见沈清然在同人说话的声音。 “虽然现在很难，但总会过去的，就像这天气，即使狂风暴雨，但总会雨过天晴的。”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继续往前看，如果皇上皇后还在的话，也一定是希望公主能振作起来，公主节哀。” 沈清然的声线干净清澈，带着一股暖意。 沈月华下意识跟了过去，正好看见不远处的梨树下站着的沈清然，在沈清然旁边的地上，蹲着正捂脸痛哭的安乐公主萧清雅。 听见脚步声，沈清然下意识回头，正好跟沈月华四目相对。 他微微摇头，眼里划过一抹怅然。 刚刚他送了似月出府，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萧清雅蹲在这里哭，许是被养心堂欢声笑语的情形刺激到了，想到了她的父皇母后，小姑娘哭得正伤心，沈清然有些看不过去，便停下了步子安慰了两句。 “我知道了，谢谢。” 萧清雅抬手擦了擦眼泪，这才直起身来看向沈清然。 这时节，梨树已经结出了一个个稚嫩的果，满树碧翠和生机，在他身后是湛蓝如洗的天，沈清然的眼神却比眼前的一切更纯粹和清澈。 萧清雅心头一怔，旋即有一股暖意，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尖蔓延。 “谢谢，沈公子。” 这些年萧清雅跟沈月华关系好，虽然没有来过沈家，但对沈家人也算熟悉，自是见过沈清然的。 但是，这一次，她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人跟往日不同。 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阿兄，清雅。” 沈月华也走了过来。 敏感如她，只看到萧清雅在静心堂外面，多少也猜到了，是他们给祖母过寿凑一起的一幕刺激到了萧清雅了。 原本沈月华也是要邀请萧清雅一起过来坐坐的，但就想着她正伤心怕是看不得别人举家团圆的一幕，所以才没提。 没想到她自己过来赶上了。 “月华姐姐。” 萧清雅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有些肿，就跟兔子一样。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萧清雅努力做出没事人一般的样子，在飞快的看了一眼沈清然之后，才转而看向沈月华道：“我该回宫了，只是……我有些……” 怕。 她怕回那个地方。 怕回去之后面对那样的皇祖母，怕面对那样的太子皇兄。 然而，她也不能一直躲在将军府一直逃避。 该是她要面对的，她迟早要面对。 “月华姐姐，你能不能送我回宫？”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萧清雅还是不太敢迈出这一步，她想着有沈月华在身边陪着，她能放心多了。 然而，面对这个请求沈月华下意识就要拒绝。 她不是不心疼萧清雅，不是不想陪萧清雅。 只是，皇宫那个地方，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去了。 因为那里有萧玉宸，她现在只想有多远就避多远。 她是放下了，之前也能做到对萧玉宸如平常人一般对待，心如止水，所以才无所谓遇不遇见他。 但是，现在不同。 因为她发现，他似乎对她还存了那样一分心思。 也不知道那天她拒绝的话，萧玉宸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如果听进去了自然最好。 但如果他……没听进去呢？ 今日他让人给祖母送来的寿礼到底是让沈月华多了几分担心。 所以，在这种时候，沈月华只想能避就避。 “月华姐姐，求你了，好不好？” 萧清雅拽着沈月华的袖子，巴掌大的小脸上有期待，也有担忧，还有几分跟她年龄不相符的憔悴沧桑感。 见状沈月华就算是再硬的心肠，此时也不由得软上了三分。 她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我陪你回宫。” 话音才落，萧清雅一激动直接一把扑到了她怀里，将她抱了个满怀，并哽咽道：“谢谢你，月华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见状，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对旁边站着的沈清然无奈一笑。 沈月华还是邀了萧清雅一起陪祖母用了午饭，这期间萧清雅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 第145章 怕 午饭过后，送走了二叔沈长贤和沈月惜，沈月华就陪着萧清雅一起坐了马车进宫。 一路上倒还顺利，有将军府的腰牌，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只是还没等两人回到梨裳宫，就已经有嬷嬷迎面过来，邀了两人先去仁寿宫。 太后有请。 才听到这句话，萧清雅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沈月华在旁边扶住了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清雅，别忘了在马车上我跟你说的。” 在进宫的马车上，沈月华就跟她说，要想在这宫里头活下去，就得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是太后对姜皇后下杀手这件事，要让萧清雅一定装作不知情。 不然的话…… 即便是亲孙女，太后未必就真的不会下杀手。 道理萧清雅都懂，但真的走到这里，还是有些紧张。 “我晓得的，月华姐姐。” 萧清雅回握住沈月华的掌心，差点儿又落下泪来。 好在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已经转过了身子，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等两人到了仁寿宫的时候，萧清雅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今日的太后穿了一席明黄色宫装，未施粉黛，神色间看起来多了几分疲态。 远远的见萧清雅和沈月华进门，她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道：“安乐，你这丫头，哀家让人到处找你不着，原是跑去找清宁了。”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太后落向萧清雅的眼神里带着让人根本就看不出破绽的慈爱来。 谁能想到便是这般慈爱的祖母会下令杀了萧清雅的母后。 往日里让萧清雅感觉温暖的笑容，此时只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记着沈月华的叮嘱，即使心中又恨又怕，面上也依然如往日那般，对太后亲昵道：“皇祖母，我心中难过，就想去找月华姐姐，想让她陪着我。” 说到这里，萧清雅倒是真的真情流露的落下了泪来：“父皇和母后……” “好了，孩子，别哭了，哀家这才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来，你可别再惹了哀家哭一场。” 太后摆了摆手，当真是一副悲戚的模样。 “清宁，”安抚好了萧清雅，太后这才转头看向沈月华道：“这几日，安乐这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沈月华垂眸道：“能被安乐公主喜欢是臣女的荣幸，而且臣女也很喜欢安乐公主。” 闻言，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遂又感慨道：“姜安这孩子最近又病了，哀家往日里瞧着你跟他倒还般配，但他这身子也太差了点儿，若要将你们凑成一对儿，倒是委屈你了，这事儿，以后哀家不管了。” 沈月华：“……” 论起演技来，在太后面前，她简直甘拜下风！ 姜安的事情，她们心知肚明，但太后就能跟没事人一般，而且还说得这般惋惜。 沈月华简直五体投地。 但面上，她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一句。 “如今皇后走了，丽妃要去守陵，这宫里头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清宁若是无事就多进宫来陪陪安乐和哀家。” 沈月华巴不得离这皇宫远一些，但太后主动在示好，她也不能垮下脸来拒绝，面上只得先应了：“是。” 太后再是厉害，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精神也有些不济，所以没说了一回儿话就让她们先退下了。 从仁寿宫出来，沈月华和萧清雅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等把萧清雅送回了寝宫，看着天色将暗，似是有一场大雨要下，沈月华也没有多留，想趁着落雨前抓紧时间赶回去。 然而，这雨说下就下。 老天爷就像是专门捉弄她似得，才经过太液池的凉亭，瓢泼的大雨又当头罩下了，沈月华只得跟了小宫女一起躲进了旁边的凉亭。 等跨进这凉亭之后，她才想起来。 上一次，被太后和姜皇后传召之后回家的时候，也遇到了一场大雨，她也是在这凉亭避雨。 不同的是，那天遇到了萧玉宸。 如今又是那般急那般瓢泼的雨，她希望不要再遇见萧玉宸了。 因着心里的那点儿担心，沈月华迫不及待的希望这雨快点儿停下来。 暴雨如注，即使躲在凉亭里，也有不少雨水打进来。 沈月华的素白裙摆都被打湿了一片，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好在，这雨同上次一样，并没有持续多久。 来得快，去得也快。 “清宁郡主，雨停了。” 大雨过后，满眼苍翠，沈月华正微微出神，听到小宫女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好，我们走吧。” 她忙不迭的提起了步子往宫外走去，就好像这皇宫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似得。 从太液池过御花园，再一路出了正德门，上了将军府的马车，沈月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并没有遇见萧玉宸。 原本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担忧，现在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经此一事，沈月华不由得又转念想到，或许自己真是想多了。 萧玉宸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她那天将话都说得那么绝了，骄傲如萧玉宸又怎么可能再拉下脸来。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 如果可以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想跟萧玉宸，跟皇家扯上任何关系了。 念及此，沈月华安心靠在了马车侧壁上休息，再没什么担忧的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就站在顺德门城头上，一路目送着她的马车离去。 一旁的似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抬手挠了挠脑袋，壮着胆子道：“殿下，您都跟了一路了，既然想跟清宁郡主说话，您倒是去呀。” 话音才落，萧玉宸面色微微一沉，周身气息瞬间冰冷一片，唬得似月打了个哆嗦，忙退到了一边，再不敢开口。 而萧玉宸这时候才转头看向沈月华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微叹息。 他难道不想跟过去吗？ 他是不想去跟她说话吗？ 他是知道自己去了，只会惹了她更心烦，更要将自己推开。 他是怕了。 萧玉宸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所措又无所适从的孤独感来。 第146章 闹起来了 沈月华到底还是没有如愿能早点儿回家。 在她经过百福大街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一阵喧嚣。 这阵子正值帝后丧期，很多铺子都关了，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带着些萧条的气氛，不似往日那般繁荣。 所以，这阵喧嚣才显得尤其刺耳。 尤其是沈月华隐约听到这声音还很熟悉。 “快，给我打死这对狐狸精母子！” “敢勾引我相公！” “你是找死！” …… 沈月华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下一瞬就听车夫透着马车帘子低声道：“小姐，是二夫人。” 沈月华：“……” 二叔今日才回京，这又是闹得哪门子。 这般闹腾，让沈月华都觉得有些丢脸，她就要叫车夫离开，不必多管闲事，却在这时候，蓦地听到那被打的女子凄厉的哭喊声：“沈二夫人，您要打就打我吧，孩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到底也是你们沈家的骨肉！” 沈月华：“……” 这是哪门子的事儿！ 还没等她差人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就有眼尖的看客发现了将军府的马车，有人道：“将军府的人来了。” 被这声一提醒，那道凄厉的女声哭得越发撕心裂肺了，而且还是朝着沈月华的马车的方向。 “马车里的可是清宁郡主？” “清宁郡主，还请您看在这孩子是沈家的骨肉的份儿上，救救他！” 周围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在这种情况下，沈月华只得转而对车夫道：“先把人带去二叔府上。” 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想要了解是个什么情况，也等回去了再说。 沈月华话音才落，车夫就跳下了马车去吩咐了，然而刘氏却不愿了，她张口就道：“我不！我就要在这里，让大家说说来说说理！” 且不问对错，刘氏这般豁出去颜面的闹，就已经够无语的。 沈月华就要打起帘子来，就听见沈长贤的声音突然响起：“你闹够了没有，有话回去说！” 羞愤中，沈长贤的声音里透着骇人的威压，到底是将刘氏给镇住了。 在一番拉拉扯扯之后，沈长贤让人将刘氏架进了马车，直接回了府。 这番场景，沈月华也不好撒手就走了，虽然是二房的家事，但她既然听了一嘴，就还是要去看看。 毕竟，之前听那个被打的女人说什么沈家的骨肉，要是让祖母知道了，回头定然要问她的。 所以，沈月华也让车夫跟了过去。 只是，沈月华也没有想到，她赶到的时候，正要赶上从将军府闻讯赶过来的祖母也恰好刚到。 “祖母。” 沈月华下了马车，连忙上前扶了祖母一把。 “华姐儿。” 太夫人的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被气得不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月华不敢问祖母怕火上浇油，等将祖母由春竹搀扶着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祖母身边的另外一个大丫鬟秋雨。 闻言，秋雨摇了摇头，对沈月华使了个眼色，等沈月华落后太夫人几步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是二爷在外面养的一个外室刚刚被二奶奶发现了，听说之前二爷外派的时候，也一直带着她们娘俩，这次也是一起回来的，还带了个三岁的孩子。”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若不是随后亲眼看到被二叔拉着小手站在旁边的小孩子跟二叔有七八分像，沈月华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那看起来文质彬彬，颇有君子风度的二叔，竟然在外面养起了外室！ 而且，孩子都三岁了！ 这事情太突然了。 莫说祖母了，就连沈月华都感觉晴天霹雳似得。 虽然凭空多出来个孙子是好事，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养外室再正常不过，好多人家不但养外室，后院里都妻妾成群。 但是，沈家的家风在这里，娶妾可以，但在外面养着见不得人的外室，生见不得光的庶子，这在太夫人这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沈家三兄弟，沈月华老爹沈长奇和三叔沈长竹更是洁身自好之人，莫说同房妾室了，就是发妻死后，这么多年当着鳏夫都没续弦。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她二叔竟然有外室。 一时间，她竟生出几分同情刘氏的感觉来。 诚然，刘氏这么不顾脸面豁出一切的闹是不对，但换位思考一下，连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更何况她呢。 沈月华都气得不行。 太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来到了正堂，太夫人才落座，就冷眼看着沈长贤道：“老二！到底怎么回事！” 沈长贤身子挺得笔直，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二话不说，直接一膝盖对太夫人跪了下来。 “母亲，都是儿子的不是。” 话音才落，一旁被丫鬟搀扶着的刘氏就发了疯似得挣脱了丫鬟的搀扶，朝沈长贤扑了过来。 “沈长贤，你个没良心的！我没有嫌过你没出息，没嫌弃你穷，我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的操持，给你养大了惜姐儿，如今你竟然是这般对我的，你没良心！” 说话间，刘氏已经扑到了沈长贤面前，抬手就对着沈长贤的脸抓了过来。 “嘶——” 沈长贤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瞬，众人就见他脸上已经被抓起了一道血痕，皮肉翻开，怵目惊心。 “够了！” 太夫人被气得不行，怒斥了一声，“先把刘氏按下，莫让她再闹了！” 等几个丫鬟婆子按住了刘氏，太夫人这才看向沈长贤道：“老二，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沈长贤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候，太夫人转头看向门口的婆子道：“把那个女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外衫都被扯烂，半张脸红肿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阿娘！” “晚娘！” 被沈长贤护着的小孩子突然哭诉道：“你们别打我娘！” 刘氏在闹，那个叫晚娘的妾室在哭，孩子在哀嚎。 一屋子乱糟糟的，沈月华看了都头疼。 她这二叔，这办的是什么事儿！ 第147章 故人来见 沈月华看了都头疼，更何况太夫人。 此时，沈月华最心疼的还是她的祖母。 然而，这种时候，她这个晚辈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许多大户人家，当家主母若是膝下没有嫡子的，可以将外室的孩子抱养在自己名下，至于那外室，要么打发了，要么留下来做个妾室。 但看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有记忆了，而且还对自己生母感情深厚，要养在刘氏的名下，怕只会养成仇。 而且，刘氏的心眼儿也容不下这孩子。 但是，就这样把这对母子留下来……二叔这么做已经对不起刘氏了，还要留下这对母子来，就更过分了。 沈月华一向对事不对人。 虽然刘氏确实可恶了些，但这件事，是二叔对不起她。 所以，眼下该怎么办，还真的有些棘手了。 “够了，别吵！” 在一团乱的时候，太夫人猛的一拍桌子，皱眉看向沈长贤道：“老二，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想的！” 太夫人沉下脸来的时候，颇有威严，刚刚乱糟糟的一团，现在也都安静了下来。 沈长贤抬眸看向太夫人，眼神坚定道：“母亲，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是她们母子……是无辜的。” 话音才落，太夫人还没开口，刘氏就咒骂道：“沈长贤你不是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外面的狐狸精！” “够了！” 之前一直都隐忍着的沈长贤突然暴喝一声，转头看向刘氏道：“事已至此，你闹有用吗？” “是，我养外室了，但是你就没有错吗？” “这些年我在这府里有多压抑，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你的安排，所有的喜好要按照你的约束，处处要被怀疑！要被你派人监视，在这个家里，我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你自私贪婪又粗鄙，我跟你说话都是在对牛弹琴！” 沈长贤一口气将压在心头的话彻底爆发了出来。 原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刘氏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怔怔的看着沈长贤，就好像是在看陌生人。 见状，沈月华都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让人窒息。 她怕是以前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这二叔。 从小接触的少了，再加上至亲的关系，所以她潜意识里便觉得，二叔跟阿爹和三叔是一样的人。 “华姐儿，你去帮祖母泡杯茶来。” 就在这时候，太夫人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情绪，想她一个小辈在这里，确实不合适，便给了沈月华一个理由出去透透气。 沈月华点了点头，提起不步子去了。 才跨出屋檐下，就看见了闻讯匆匆赶来的沈月惜。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沈月华了，抬脚就冲了进去。 沈月华都走出院子好远了，又听到里面又是一番你哭我闹的动静。 真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正想着，就见花云跟了过来。 “小姐，奴婢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谁?” 找她找到二叔府上了？ 花云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道：“奴婢瞧着，有些像……但也不敢确定，小姐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是什么人让花云这般神情？ 沈月华不解，但还是跟着花云去了。 在府门外不远处的巷子里，站着一穿着藏青色直缀的青年，他一身落拓的站在那里，含笑看过来的一瞬，沈月华都有些恍惚。 难怪刚刚花云是那般表情。 实在是……这人跟当年比起来，变化有些大。 不过，即使这样，也依稀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当年的影子。 再加上当年的事情，花云才有些确定又有些不确定那般纠结的态度。 那是陈誉啊。 昔年，世家公子第一人，小小年纪便名扬天下。 萧玉宸的表哥，昔日显国公府嫡孙，曾经有着最显赫的家世背景，被人成为前途无量的陈家小公子。 后来，陈皇后故去，显国公辞官归隐，这个被誉为天才一般的少年，也再没了踪迹。 要不是沈月华提前知道他来了京都，就这么乍一眼看过去，也会跟花云一般很难确定是他。 倒不是说他的容貌变了。 现在的陈誉也是俊美的，不过那周身意气风发的气度却是不再了。 现在的陈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远远超出他年龄的沉稳和内敛来。 “沈家丫头，好久不见。” 比起乍见之下沈月华的生疏和诧异，陈誉倒是从容亲和多了。 这一句沈家丫头，一下子把她的记忆给唤醒了。 犹记得先皇后还在的时候，陈誉跟她也是一样，是凤仪宫的常客。 不过，比起那时候太子哥哥的温柔妥帖，陈誉简直就像是个恶霸。 他会跟陈昭恒合谋起来算计她，捉弄她。 对上陈昭恒的时候，最后往往都是陈昭恒让了沈月华，但陈誉不会，他是真的欺负人。 就连陈皇后偶尔都会教训他，说他没有个表哥的样子。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小打小闹的，沈月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再见面，眼前的人跟记忆中的小霸王判若两人。 沈月华有些恍惚。 “好久不见，陈公子。” 沈月华微微一笑，语带感慨。 陈誉的目光掠过沈月华，落在她身后的府邸上，轻笑道：“怎么了，瞧着挺热闹的。”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沈月华都要替自己二叔尴尬了起来。 她摆了摆手，就要开口，却见巷子另外一头的岔路口飞快掠过一道影子。 如果那一瞬沈月华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阿兄沈清然的。 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不等沈月华细想，一旁的陈誉开口道：“我正好有事想找你谈谈，方便的话，改天一起喝个茶？” 闻言，沈月华不得不回过神来，对上陈誉漆黑如墨的瞳仁道：“也好。” 她也正好有事要找陈誉。 然而，话音才落，却听陈誉又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去吧。” 沈月华：“……” 那也不必这么快。 沈月华拢了下袖子，点头道：“也好，不过我要先回一趟将军府。” 陈誉显然没有料到沈月华喝个茶为什么还要先回一趟将军府，但也没什么大碍，他点头应了：“那我在竹间茶楼恭候清宁郡主。” 第148章 说和？ 待陈誉走后，沈月华让丫鬟给祖母带了个口信之后，便带着花云回了将军府。 在她的梳妆台底下暗格里，放着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上了锁，钥匙藏在另外一个暗格里。 之所以放得这般隐蔽，是因为这里面的东西曾经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那是一支凤钗，还是在她小时候先皇后送给她的。 寻常人戴不了那样的规制，只有太子妃以上的品级才行。 当时先皇后送了她这支凤钗，原本意义就在于此。 沈月华一直都视若珍宝，平常连看都舍不得拿出来多看一眼，生怕折坏了，她原来一直想等着有朝一日能戴上它。 但是世事难料。 之前跟萧玉宸退婚的时候，她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将这支凤钗还给萧玉宸，毕竟两不相欠了。 但后来想着，以萧玉宸当时对她的态度和那般性子，哪怕是见到了这凤钗，也最多跟她说一句：“扔了便罢。” 而且，她特意找他去还，倒显得刻意了。 如今正好碰到陈誉，先皇后的娘家人，托他来处理这支凤钗再合适不过。 还给萧玉宸也罢，留给先皇后娘家人做个念想也罢，或者让陈誉替她放去先皇后的陵前，都可以。 总之，不能留在她这里了。 这对沈月华来说，就像是烫手的山芋。 她分别取出了钥匙和小匣子，打开之后确定无误，便拿着这两样东西出了门，直奔竹间茶楼。 茶楼里不同于沈月华上一次来的时候那般喧嚣和热闹，因着丧期，说书被禁了，听弹唱曲儿的也没有了，来这里的只有三五个文人墨客，冷清的不像话。 楼上被陈誉包了场，沈月华过去的时候，陈誉已经在那里了。 “陈公子。” 其实，以前沈月华跟陈誉也没有这么见外，萧玉宸唤他表哥，她则唤他阿誉哥哥。 那时候，她一口太子哥哥，一口阿誉哥哥，偏不叫比她还大两岁的陈昭恒为哥哥，为此两人还打了两回。 现在想想，那时候是真的天真烂漫。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清宁郡主。” 陈誉抬手，亲自为沈月华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当茶盏送到嘴边，陈誉才道：“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为什么吗？” 闻言，沈月华挑眉，开玩笑道：“反正总该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这话惹得陈誉微微一笑，他喝了口茶，才点头道：“是，我是有事想跟你说。” 言罢，陈誉抬眸，对上沈月华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叹了口气才道：“太子这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如果是以前的话，沈月华不否认。 她追在萧玉宸身后那么久，哪怕他再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是高兴了还是生气了。 但是，后来，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从亲密无间走到了形同陌路，再到现在，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我已经不了解他了。” 也不想了解。 提起萧玉宸，沈月华面上的笑意都淡去了几分。 她没有想到，陈誉找她是为了萧玉宸。 陈誉似是有些意外沈月华的反应，不过很快恢复了常色，继续道：“但有一点你不能否认，他这向来把感情和心思藏得深。” 见沈月华没有吭声，陈誉才继续道：“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对你冷言冷语吗？他也是……” 听到这个话题，沈月华已经想走人了。 但碍于礼数，她到底是忍了。 “陈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月华微微叹息道：“你想说他身不由己，想说他是为了我好，为了将军府，想说他其实为了将军府付出了很多，是吗？” 沈月华一口气说完，才见陈誉的眼神有些诧异。 诧异是对的。 毕竟，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去的话，过去的沈月华应该也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萧玉宸这般划清界限。 这些决绝的话，她都已经跟萧玉宸说过了。 没有想到，这还冒出个陈誉来，非要揭开以前那些被冷言冷语被推开的画面来。 即使她已经放下了，但是想到当初掏心掏肺对人那般，结果却……当时的疼痛感就好像又重新体会了一番似得。 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骗人的鬼话。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有些烦躁的心情，尽可能的心平气和的看向陈誉道：“我跟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婚既然已经退了，就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殿下很快就是天子，哪有这样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人的君主。” 言罢，沈月华放下了茶盏，转头递给身后跟着的花云一个眼神。 见状，花云连忙将一直抱着的小匣子和钥匙放到了桌子上，直推到陈誉面前。 不知道沈月华要做什么，陈誉微微皱眉，“这是？” “这是先皇后曾经送我的东西，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还回去，如今劳烦陈公子帮我处理掉。” 是交还给萧玉宸，还是留在陈家，或者让它去陪先皇后，就交由陈誉做主。 总之以后跟她没关系了。 沈月华把话说得很明白。 陈誉那般聪颖，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今日见到陈公子我很高兴，”沈月华起身，对陈誉微微一笑道：“他日若是来将军府做客，我自当欢迎，只是这茶也喝完了，我该回去了。” 见状，陈誉微微叹息，虽感遗憾，但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强人所难。 “那好，我改日定来叨扰。” 陈誉笑着，收下了小匣子和钥匙。 沈月华告辞离去。 不到半个时辰，这小匣子和钥匙就被送到了御书房的龙案跟前。 萧玉宸拿了狼毫正在批折子。 他神色平静的听完陈誉的讲述，最后才道：“你说完了？” 闻言，陈誉挑眉，无奈道：“说完了。” “殿下，可别怪我没帮你啊！那姑娘是那般执拗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心也死了，我瞧着也不太像是能拉得回来的。” 闻言，萧玉宸头也不抬，声音里透着几分冰冷道：“所以呢？” 第149章 他这样子，换做其他人早就被唬住了。 但陈誉太了解他了，知道他这是在努力绷着。 “所以，殿下您省省力气吧。”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过分，但作为亲表哥，陈誉也是为了萧玉宸好。 他将那小匣子和钥匙往萧玉宸面前推了推，叹息道：“既然缘分尽了，就别强求人家姑娘了，好聚好散吧。” “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这茬儿过了，后宫不能总悬着不是？” 陈誉絮絮叨叨半天，还要再继续，萧玉宸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冷淡的看向他道：“你是兄长，要说娶亲，也该是你先，不然我先给你指一门婚事？” 话音才落，陈誉浑身一个激灵，那一贯稳重老成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他连忙告饶道：“罢了罢了，殿下您还是放过我吧！” 言罢，见萧玉宸没吭声，陈誉连忙转身退了下去，生怕萧玉宸一个不高兴，还真的有可能给他指了婚！ 陈誉走得太快，明眼人一看就是逃出来的。 才跨出门槛儿，就遇到了在外面等着传唤的九门提督蔡少勇。 “陈公子，”蔡少勇是个大老粗，心不细，但性子直，见陈誉这般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道：“殿下发火了吗？有什么要紧事？” 闻言，陈誉摆了摆手，忙随口道：“没什么，没什么，殿下只在为娶妻心烦呢。” 都是萧玉宸的心腹，所以陈誉也没有什么遮掩的。 但显然蔡少勇并不了解自己主子的心思，听到陈誉的话，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道：“这有什么可心烦的，以殿下现在的身份，喜欢了谁家姑娘，等丧期过了指了就是，喜欢几个指几个，统统叫进宫里来，早些生些个胖娃娃，咱们也好有了小主子。” 听到这话，陈誉差点儿没被口水给噎着。 他干咳了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好让屋子里的人听见，“那也要有殿下喜欢的才行啊！” 蔡少勇不懂陈誉的弯弯绕绕，只叹息道：“那倒是，像沈将军家那么好的姑娘殿下都不喜欢，也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闻言，陈誉眼睛亮了亮，给蔡少勇挖坑道：“怎么，你觉得沈将军家的姑娘不错？” 毫不知情的蔡少勇点了点头，很是赞赏道：“是不错，虽然性子烈了些，但比起那些扭扭捏捏故作姿态的小姑娘来说，强多了。” 听到这话，陈誉笑眯眯道：“我听说你老婆前段时间正在给你儿子张罗相亲？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沈将军的女儿做儿媳了吧？” 话音才落，蔡少勇呸呸两句，连忙纠正道：“要是清宁郡主能看上我们家那混小子，那就是我们家烧高香了！不过，这话陈公子别瞎说，可别污了人家小姑娘名声。” 难得一个大老粗还能为一个小姑娘想得这么细，看得出来，蔡少勇是真的挺欣赏沈月华的。 陈誉估摸着里面那人也该气饱了，也就不逗蔡少勇了，只打着哈哈笑道：“那倒是，清宁郡主眼光也高着呢。” 陈誉只是随口那么一句，说完就要走的，没想到蔡少勇倒是很实诚的跟了一句：“那是，她连咱殿下都不稀罕呢。” 话音才落，陈誉身子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蔡少勇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闻言，蔡少勇神秘兮兮的把陈誉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亲耳听到的。” 对上陈誉那一脸困惑，蔡少勇才道：“就是那天我去抓陈文余孽的时候，那个陈云欢对清宁郡主大放厥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当时清宁郡主说她才不稀罕殿下的喜欢呢。” 陈誉：“……” 虽然蔡少勇这点儿声音，但对耳聪目明的萧玉宸来说，真的听不见吗？ 念及此，陈誉有些后悔刚刚给蔡少勇挖坑了，他抬手拍了拍蔡少勇的肩膀，给蔡少勇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才转身溜了。 “哎！这人！” 蔡少勇一脸茫然，转身听见似月在叫他进去。 “殿下。” 论起正事来，蔡少勇从来不含糊，早已经在进门的时候严肃紧张了起来。 只是，不等蔡少勇说起政务，就见萧玉宸从折子上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他声音冷冽道：“你刚刚说什么？” 蔡少勇：“？？” 他刚刚说什么了？ 他分明才行了礼，什么都还没说呢。 “殿下，臣微臣是想说，昨日城中……” 不等蔡少勇把话说完，萧玉宸目光一沉，直接冷冰冰的打断道：“你刚刚在门口说，陈云欢对她说了什么？” 蔡少勇：“？？” 刚刚不是在汇报政务？ 脑子还没有转过弯儿来的蔡少勇愣了一下，回头再一琢磨萧玉宸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清宁郡主的事儿。 不过，因为之前陈誉的“误导”他打死也没有猜到自家主子这会儿的真实心思。 要不然接下来的话就是借给他一条命他也不敢说。 他连忙一拍脑门，尴尬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那陈云欢在那儿胡说八道，诅咒清宁郡主不会得到殿下的喜欢什么的，当时清宁郡主就说了……不……不稀罕……” 虽然是实话，但是毕竟当着正主儿的面用“稀罕”这个词儿，到底有些不太妥当。 但一时间，蔡少勇又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替代，而且萧玉宸既然问了，作为忠心的下属，他自然是如实答了，虽然在心里有些替清宁郡主担心，怕这话会惹了殿下不快。 果然，话音才落，就听咔嚓一声。 蔡少勇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就见原本好端端的被萧玉宸捏在手里的狼毫应声而断了。 蔡少勇心里默默地为清宁郡主捏了一把汗——殿下到底是生气了，他就不该八卦不该多嘴的，害了人家姑娘。 不等他心里埋怨完自己，就听萧玉宸突然沉声道：“听说令郎到了适婚的年纪？” 闻言，蔡少勇迅速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笑道：“是啊，我跟他老娘可操心死了。” 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丢了手上已经断裂成两截的狼毫，语气里透着几分冰冷道：“年轻人不急于成家，让他去边境历练两年吧。” 蔡少勇：“……？？” 第150章 选择 沈月华这边从竹间茶楼出来，便去了二叔府上接祖母。 光那一档子烂事儿，就没有可能那么快处理完。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不错，这次她进去的时候，刘氏抱着沈月惜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在门外痛哭流涕。 那个叫晚娘的外室抱着孩子在屋里哭。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就见二叔正闹着要写休书，休了刘氏，因为刘氏抵死不肯让晚娘进府做妾室。 这局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太夫人夹在当中也有些为难。 她就算是母亲，也不能过度干预二儿子这一家。 虽然这次是沈长贤错了，他们沈家有亏于刘氏，但事已至此，总不能真的将晚娘跟那孩子打发了。 见沈月华进来，太夫人招了招手，叹息道：“华姐儿，祖母没精力管了，让他们自己去闹吧。” 言罢，太夫人扶着沈月华的手就要回去。 这时候，外面听到动静的刘氏转身便扑了进来，一头跪在了太夫人的跟前，哭诉道：“母亲，你要为儿媳做主啊，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您一走，这家里哪里还有我待的地方，我倒不如……我倒不如这就去死！” 言罢，刘氏一咬牙，竟然直接转身朝着柱子撞去，不过好在沈月华反应快，一个箭步就抓住了她的袖子，将她给拽了回来。 再晚一步，她定然血溅当场。 可想她这时候是存了必死的心。 见状，沈月华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对刘氏虽还有几分介怀，但不免也劝道：“二婶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心都不在你身上的男人，值得吗？” 虽然这话不该沈月华一个晚辈说，更不该她一个沈家人说。 但她对事不对人，这件事确实是二叔负了刘氏。 想当初娶进门的时候，二叔也曾给刘氏背过沈家的祖训，不纳妾，不养外室。 便是后来刘氏再怎么折腾致使他们二人感情破裂，二叔厌恶刘氏，可以和离，可以当面硬气的直言娶妾，那都没有这般表面上对她和和气气，实际上背地里养了外室，现在儿子都三岁了才让刘氏知道这么过分。 如果换做沈月华，背叛加欺瞒，在她这里早已经不可饶恕。 沈月华轻叹了口气，又道：“都说劝和不劝离，二婶儿，你要想清楚了，你走了这样的绝路，最后伤心难过的是谁？” 不正好给人家母子让位置了吗？ 这话沈月华没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虽然，这世道给人做外室的女子多数也是身不由己，但她对晚娘那对母子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什么性情，所以谈不上喜欢或厌恶， 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我要是你，现在就冷静想清楚，这日子还能不能继续过，要怎么过，而不是哭哭闹闹下去，这样一点儿用都没有，他不会因为这个而怕了你或者心疼了你。” 哭闹有用的话，二叔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这些年刘氏的哭闹沈月华都见过无数次了。 “你说的将这母子二人打死的法子，根本行不通。其一，她们没有犯罪，咱们无端端打死人，犯法；其二，这孩子毕竟是沈家的骨肉，事已至此，二叔不会同意，祖母也不可能看着那孩子流落在外。” 其实，以二叔现在这个坚决的态度，摆在刘氏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 要么认清这个男人，和离。 要么，就接受这个现实，抬了晚娘做妾室。 前者虽然干脆利落，但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果决的做到那般断舍离，而且即使和离，以刘氏这样的年龄再回娘家，也是困难重重。 相比之下，刘氏比沈月华更清楚，第二条路虽然受了委屈，但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之后，她依然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一个妾室，一个庶子，还影响不到她的地位。 经过此番，若沈长贤再敢做出宠妾灭妻的举动来，便是太夫人那关都过不了。 若是沈月华的性子，定是头也不回的选第一条路，但每个人性子不同，选择也不同，她无权置喙，只是想让她冷静一些罢了。 “华姐儿……” 刘氏怔怔的看着沈月华，一脸戚容道：“我都是为了这个家，这些年我图的是什么啊……到头来……” 她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不甘，但此时真如沈月华所说，哭有什么用？ 刘氏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把沈月华的话给听了进去。 她咬牙道：“好，我同意，不是要抬进来吗？那就抬吧！” 刘氏这里一开口，就连太夫人都松了一口气，她抬手拍了拍刘氏的手道：“母亲知道委屈了你，但晚娘进门以后还都得听你的，要是有人敢起别的心思，我第一个不饶！” 太夫人这是给刘氏撑腰呢。 话音才落，晚娘连忙拉着那孩子给太夫人磕头。 “书儿，快叫祖母。” 那孩子就要开口，却听太夫人道：“再说吧，我累了，跟华姐儿先回去了。” 便是亲孙子，她现在也不能表现得太喜，不能下了刘氏的面子。 “是，母亲。” 刘氏恭恭敬敬的给太夫人福了福身子，算是接受了这一切。 不接受能怎样呢。 这世道，女子的命运便是这般。 沈月华心中叹息，搀扶了太夫人便起身回了将军府。 因着这一番折腾，太夫人回去就病了一场，因着年纪大了，本来身子骨就弱，再加之上一次姜安的人绑架受的那一番惊吓还没养起来，这一病，更是整个精神头都垮掉了。 沈月华每日就在养心堂亲自照顾着，太夫人睡床上，她就在旁边让人搭了个软榻，夜里一有响动，她比守夜的丫鬟起来得还快。 就这样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七八天，太夫人的病终于有了起色，而沈月华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还不等她自己回廷芳院休养两天调整过来，宫里头来人了，安乐公主邀请她进宫。 沈月华不大想进宫，但算起来她也有些日子没看到萧清雅，想着她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宫里，沈月华到底是心软了。 第151章 没有感情的表姐妹 一开始她逃避进宫，是下意识的要避开萧玉宸，但后面这几日也想通了，既然都放下了，越是逃避的话，反而显得刻意。 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而且，萧玉宸应是已经歇了那份心思，她实在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这样想着，沈月华随了嬷嬷进了宫。 得知她肯来，萧清雅早早的就守在宫门口了。 沈月华才下了马车，就被她拉住了袖子。 “月华姐姐，你终于来了。” “我不找你，你就不能来看我吗？”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知道该找谁给你递消息，实在没办法才托了人去御书房问了问，没想到太子哥哥……那边还挺好说话的。” 许是太久没跟人好好说话了，一见面萧清雅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的情绪明显又比上一次好了许多，但比起来，倒是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的影子了。 沈月华拍了拍她肩膀，轻叹道：“没办法，祖母最近身子不大好，我要照顾祖母，所以没时间来看你。” 她是想着跟皇家划清关系，不想跟皇家人沾染上半点儿关系，但是对于萧清雅……到底是特别的。 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一时间看到她从云端跌落，沈月华总是忍不住心软。 “太夫人病了吗？”萧清雅担忧道：“现在好些了吗？” 沈月华点了点头，一路上陪着萧清雅说着话，很快到了萧清雅的寝宫。 沈月华平时算不上话多的人，但为了陪萧清雅，也就多说了两句。 两人正聊得兴起，有宫人来报：“公主，丹阳郡主来了。” 丹阳郡主，刘芸。 她来做什么？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萧清雅跟她这位表姐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好。 因为刘芸之前跟陈云欢交好，而陈云欢是沈月华的死对头，萧清雅也看不惯陈云欢的做派，再加上她确实不喜欢刘芸，在母后的潜移默化下，跟姜家人也比较疏远，连带着跟姜家关系密切的长宁长公主府，她都不大亲近。 她们虽然是表姐妹。但其实关系还没有同沈月华好。 萧清雅直接开口问道：“她来做什么？” 宫女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丹阳郡主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您。” 即使感情不好，但也没有避之不及的道理。 萧清雅让人去请了进来。 自从上次安国公府的寿宴至今，也才不到半个月，沈月华乍一见到刘芸都吓了一跳。 要说她瘦了一圈是因为祖母的病而心力交瘁，那刘芸整个人都要瘦脱了相。 原本还有几分灵动的眼睛也有些暗淡，眼皮浮肿，哪里还有半点儿之前的娇俏模样。 就是最受打击的萧清雅都没她这么夸张。 “臣女见过公主。” 刘芸给萧清雅福了福身子，行了礼。 她才一开口，沈月华和萧清雅才发现她的嗓音也沙哑的厉害。 便是关系不太好的萧清雅都忍不住问道：“表姐，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我都要认不出了。” 闻言，刘芸摇了摇头，红着眼睛道：“我病了几日，这才好起来，不过我母亲病得严重了，御医都说没有办法，除非……” 说到这里，刘芸转头怔怔的看向沈月华。 这带着祈求的眼神儿让沈月华疑惑不解，不等她细想，就听刘芸道：“太医院都没有办法，说是除非请以前的院判周烨周大夫，可是那周大夫……早就已经辞官了，我托人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着，只听说他跟将军府关系不错……所以……” 所以，这才求到了沈月华这里了？ 可是，沈月华还是有些不解。 周大夫医术是不错，但也不至于一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就等着他，非他去不可那么夸张，有那么厉害的话，当初顺庆帝都不会允了他辞官了。 沈月华没吭声，这边丹阳郡主刘芸已经转头去求萧清雅了。 “表妹，我母亲也是你的亲姑母，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就帮我跟沈月华说两句好话，好不好？我母亲真的快不行了。” 说着，刘芸就要落下泪来。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月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 长宁长公主真的病得那么厉害还是说是……中毒？ 一想到昔日长宁长公主跟姜家交好，而姜皇后偏又对姜家恨之入骨…… 会不会，最后姜皇后一并给长宁长公主也下了毒？ 可是，她对付姜家，是因为顺庆帝在后面给她撑腰，顺庆帝也需要对付姜家她才成了顺庆帝的棋子，可顺庆帝似乎没必要对自己的亲妹妹，长宁长公主动杀手。 毕竟，长宁长公主只有一个太后可以依靠，驸马一家并没有什么权势，甚至可以说都只领了闲职。 顺庆帝没有杀长宁长公主的动机。 这一猜测似乎不成立。 不过，见刘芸突然瘦成这般模样，直觉又告诉沈月华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正迟疑着，就见刘芸又转头看向她，用几乎要哭了的语气道：“沈月华，之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要是知道周大夫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还有，我母亲说是很想见你一面，她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请你务必见她一面。” “见我？” 沈月华挑眉，她实在是想不到长宁长公主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是的，我怕她……撑不过去……你就当是我求你了……” 往日里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丹阳郡主，这时候哪里还有半点儿尊严可言。 沈月华不大愿意，但想着她到底是为了她母亲，而且，她也想弄清楚长宁长公主是不是中毒，便应了。 “好吧，我去。” 不过是去见一面，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话音才落，刘芸面上一喜，恨不得跳起来立即拽了沈月华回去给长宁长公主看。 因为事情紧急，萧清雅这边也没留她们，让她们去了。 沈月华不懂毒，出了宫门，她让候着的小厮先去请了周大夫。 她先随了刘芸去长宁长公主的府上。 第152章 奇怪 这长宁长公主府上沈月华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一景一物似乎都没变，依然是那般质朴中透着奢华，但是不知怎的，这到处总给人一种繁华不再的萧条感来。 依然顺着那条回廊，转过月牙拱门进了花园，再穿了一进院子，才终于来到长宁长公主的起居院子。 见刘芸来了，丫鬟都没有通报就直接打起了帘子让两人进去了。 沈月华才走到门口，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近乎刺鼻的汤味。 看样子，刘芸果真没有骗她。 正想着，沈月华随了刘芸进了里间，还没看清楚床榻上长宁长公主的容貌，就听刘芸道：“母亲，沈月华来了。” 话音才落，床榻只上人影微动，沈月华抬眸看去，就见到长宁长公主那张原本犹如满月一般莹润的面庞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倒是真的如刘芸所说……有生命危险了。 “芸儿乖，有没有告诉你外祖母？” 长宁长公主对沈月华招了招手，话却是对刘芸问的。 刘芸摇了摇头，红着眼睛道：“我听母亲的话，没有跟外祖母说。” 一旁听着的沈月华更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要瞒着太后？ 太后虽然机关算尽，但是对自己的女儿长宁长公主似乎一直不薄，毕竟牵扯不到什么皇家利益。 沈月华正想着，就听长宁长公主又道：“芸儿，你先出去，让她们也出去，母亲有几句话想跟清宁说。”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长宁长公主的气息明显有些喘。 沈月华虽然有些不太忍心看到这般生离死别的场面，但还是保持了警惕退开一步道：“还是再等等周大夫吧。” 之前姜安的事情，沈月华也不十分确定长宁长公主有没有一并参与其中，但警惕些总归是好的。 万一，她真的有个好歹来，等下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那真的是说不清了。 沈月华的精神长宁长公主也看在眼里，她动了动脑袋，点头道：“也好。” 几人就这样耗着，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默默的等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终于听到外面有丫鬟来报：“周大夫来了。” 沈月华原本紧绷的弦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稍稍松了些。 周大夫很快被带了进来。 毕竟之前在太医院任职，再加之长宁长公主病重，所以不同于一般大夫有那么多避讳，周大夫直接被领到了床边为长宁长公主隔着帘子诊脉。 在一番问诊之后，周大夫先是看向沈月华，见沈月华神色坦然从容，并不想是要让他隐瞒什么，他这才道：“长公主是中毒了。” 中毒！ 话音才落，在场几人除了沈月华之外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说他们，就连沈月华都惊讶的很。 虽然之前她也有过这样一闪即逝的猜测，但后面也因为想不通便放下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依然是这个。 那下毒的，真的是姜皇后？ 长公主这毒跟她身上的毒以及姜家的毒，又有什么区别？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了脑子。 周大夫细细斟酌了一番才道：“实不相瞒，草民以前也诊过这脉象，只是……” 说到这里，他似是有些难言之隐，迟疑了半天才道：“还是以前在平阳侯府给大公子看诊的时候……但是那一次，旁人都说是体虚入了邪祟……” 也是那一次，他被人冤枉差点儿掉了脑袋，最后是沈将军帮了他一把，才留下了这条命。 再一次诊出当日相似的脉象，周大夫的手都有些颤抖。 “什么！我母亲真的是中毒？还跟大舅舅是一样的毒？？” 听到这句话，刘芸惊呼出声，不过她转瞬便红着眼睛看向周大夫道：“那还有没有救？有解药吗？” 闻言，周大夫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可以试试，但长公主中毒太深，时间拖了这么久，未必……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月华几乎可以肯定，那毒就是姜皇后下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毒发，大概是因为时间到了吧。 就如她现在身上中的这个毒。 她听苏时秋说，这毒跟姜家人的毒又有不同。 可想姜皇后是有多恨自己，要给她下一个没有无解的毒。 沈月华隔着帘帐看着床榻上的长宁长公主，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毒入肺腑，就这般形容枯槁的离去的场景。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痛。 倒不只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阿爹，为了祖母。 他们该是怎样难过一场。 念及此，她就已经在难过了。 一旁的刘芸见到她这般要哭了的表情，显然是误会了。 她嘟囔道：“没有想到，你竟也是个心软的，会为了我母亲难过。” 沈月华：“……” 这也不好解释什么，见周大夫在琢磨方子，刘芸在旁边陪着长宁长公主，这里怕是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至于长宁长公主要跟她说的话也自然是不方便说的，沈月华受不了这屋子里的药味儿，就想去院子里坐一会儿，透透气。 她才走到门口，外面就有丫鬟替她打起了帘子。 沈月华心里想着事情，自是也没有注意，等提起步子迈出去了，才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 至于是哪里，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直觉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要退开一步。 但是，已经晚了。 那打起帘子的丫鬟竟然身手敏捷得的很，抬手间就抽出了原本夹在帘子里的匕首，随着打起帘子的动作，那匕首都还没有露出寒芒，就已经掠到了沈月华的脖颈间。 沈月华才退开了半步的身子就这样愣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半分。 稍稍一动，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能割破她的喉咙。 纵然她来这里已经十分小心，但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容易掉以轻心的时候，会被外面一个负责打帘子的丫鬟给暗算了。 沈月华虽然被拿捏住了，但心思快如闪电，不过在下一瞬抬眸间对上这丫鬟的面容的一刹那，沈月华都楞了一下。 第153章 眼瞎了 比起对自己安危的担忧，那一瞬，沈月华简直恨不得自己眼瞎了。 只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有冲击力。 沈月华哪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见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鬟。 而那小丫鬟顶着一张五皇子萧玉言的脸！ 准确的说，是五皇子萧玉言打扮成了丫鬟的模样！ 他本身形清瘦，穿着这般丫鬟的衣服梳着双环髻顶着寡淡的妆面，晃眼看过去只是比平常的丫鬟个头高了些。 沈月华刚刚在想着其他事情出神，哪里有注意到这个负责打帘的丫鬟模样，只是依稀觉得有些高挑，还是凭借她出于对危险的直觉才往后退开了这半步。 所以，乍一看到看到这张脸，沈月华楞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萧玉言的匕首已经放在了她的脖颈间。 不同于之前几次遇到危险沈月华都能脱险很多时候得益于对手对她功夫的低估，这一次萧玉言在用匕首拿逼停了她下一步要反抗的动作之后，反手就扣住了她手腕命脉，随着一道霸气的内力自手腕的经脉压了下去，沈月华身上的内力直接被萧玉言给锁住了。 “不好意思，清宁郡主，得罪了。” 萧玉言微微一笑，差点儿让沈月华吐了。 倒不是他这般表情，而是这男扮女装的模样，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月华有些招架不住。 这帘子只打起了一半，沈月华半边身子还挡在门口，刚好挡住了里屋几人的视线。 “跟我走吧。” 萧玉言低声道：“别想耍花样，不然的话，这屋子里的人都得死。” 闻言，沈月华冷冷的看向他，讥诮道：“难道不是长宁长公主跟你合伙的吗？” 话音才落，萧玉言神色微微一变，不过他也不否认，淡然道：“是没错，不过我听说那周大夫跟将军府关系不错，你该不会是想让他为你陪葬吧。” 沈月华本就没打算挣扎，事已至此，她也挣脱不了。 萧玉言的匕首就擦着她的脖颈，只稍稍一用力，她就能血溅当场。 这种感觉自是相当的不好。 沈月华犹记得，上一次从安国公府参加了寿宴出来，那陈云峥也是这般威胁她的。 但陈云峥不过是花拳绣腿，在她面前不够看的。 而眼前的萧玉言则不同，他功夫不弱，沈月华虽然没有跟他交过手，但以前有看到过他的身手，应该不在她之下。 现在，她被锁住了内力，脖子上还被架了匕首，几乎没有反杀的可能。 所以，这次只能暂时妥协。 “好，我跟你走，但是，你这样也走不出去吧？” 闻言，萧玉言冷笑了一声，“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老实跟我走就是了。” 言罢，他手腕一抬，松了匕首，不过下一瞬就反手就扣住了沈月华手腕上的命脉。 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个身量高点的丫鬟“搀扶”住了沈月华。 不知道是这院子里的丫鬟已经都换成了萧玉言的人，还是说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沈月华的异样，沈月华一路上就被萧玉言带着出了院子。 她以为会直接出府的，却没有想到，萧玉言一转身竟然带着她进了隔壁院子的一处厢房。 因着小命被拿捏住的，萧玉言又这般警惕。沈月华甚至都来不及跟外面待命的初一发信号。 这次一开始只是进宫去看萧清雅，所以她没带丫鬟，只身跟着嬷嬷进了宫，暗地里也只有轻功最好的初一跟着。 毕竟在非常时期，宫内高手如云，带多了暗卫反而是拖累。 如今，便是初一这边也暂时帮不上忙。 只怕她这边才发了信号出去，萧玉言情急之下真能立即杀了她。 “进去。” 萧玉言的声音冷意刺骨。 在推开了厢房门之后，直接“搀扶”着沈月华走了进去。 一开始沈月华还不知道，他煞费苦心的把她带到这厢房里做什么，当她看到萧玉言打开墙上的机关露出一条黑漆漆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暗道的时候，沈月华的心都凉了几分。 “走！” 萧玉言言简意赅，直接推了沈月华下暗道。 这条暗道很狭窄，只能一个人侧身通过，不似刚刚那般可以并肩前行，不过，萧玉言即使松开了扣住沈月华命门的手，他手上的匕首也一直没闲着，时不时的在沈月华脖颈或者后腰上比划比划。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为了不激怒萧玉言，最快弄清楚他的目的，沈月华动作上倒是很配合，但面上还想从萧玉言的口中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萧玉言言简意赅，“出城。” “你都能藏到长宁长公主的府上，还没有办法出城？” 沈月华不解。 闻言，黑暗中萧玉言冷笑了一声，自嘲道：“你以为我没试过？” 起初，在郊外那农家小院里，他一路被陈昭恒追捕，好不容易从后山事先准备的暗道逃了出去，但城外的巡防营几乎开展了地毯式的搜捕，他无处可逃，便想着反其道而行之，世人都以为他往南边逃了，他偏要进城躲起来。 几乎在第一时间，他想到了长宁长公主，他的亲姑姑。 虽然之前他和姜家以及太后的事情，长公主府上没参与，但他姑姑多少也是知情的，萧玉言觉得她应该还是向着自己的。 宫中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出来，他的皇祖母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到底是趋利避害选择了保全她自己和姜家，舍弃了他。 所以，萧玉言没有再把希望寄托在太后和姜家的身上，他暗中联系了自己在京都仅剩的一些死士，藏进了长宁长公主的府上。 最近这几天，他都在密切关注外面的动静。 他估摸着，萧玉宸的人没有找到他，应该是向着南下的方向追去了，所以才让他姑姑想尽办法把沈月华带进府里来。 一开始，他姑姑还死活不同意，还是他用了刘芸的命做威胁，她最终才肯点头，编了个谎言骗刘芸去找沈月华。 不过，那谎言也不尽然都是谎言，至少，他姑姑中毒快死了，这倒是真的。 第154章 利用 京中大势已去，再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劳，萧玉言还是要南下的。 那里有闲王，宁王两位皇叔的封地。 萧玉宸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势必是削藩，而这直接关乎到几位藩王的利益。 萧玉言此去，便是利用这个，再加上用他父皇的死从中做文章，他就不信搅不乱这天下！ 只是，他能想到的，萧玉宸自然也会想到，所以，这一路南下才是九死一生。 萧玉言拖延了这些时日，除了要避开搜捕之外，也是因为他还没有放弃用沈月华拿捏萧玉宸的盘算。 毕竟，那一日他是亲眼看到怀远候世子陈昭恒带着巡防营前来搭救沈月华的。 如果没有萧玉宸的授意，那陈昭恒怎么能调得动巡防营的兵？ 除此之外，萧玉言想得还有一层深意。 撇开萧玉宸是否那么在乎沈月华不提，沈月华可是沈长奇的命。 他抓住了沈月华，以后还愁没有跟沈长奇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要知道，沈长奇如今手上握着的至少有三十万的沈家军，便是当初他父皇都忌惮不已。 越想，萧玉言越有一种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自信来。 “快走！别废话！” 他心中思虑万千，但该有的警惕依然没有放松半点儿。 沈月华见找不到机会，便也先按捺了下来。 她老老实实的按照萧玉言的指示一路顺着这条密道往前走。 黑压压的原本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不过还好每走出大约两丈的位置，墙壁上就挂着几颗夜明珠照明，虽然光线依然暗淡，但至少能视物了。 沈月华顺着这条密道走，越走越感觉心惊。 她也是来过长宁长公主府上许多次的，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府上有这样一条密道。 密道里有些阴冷，不透风，给人的感觉也已经有了一些陈旧了。 那是什么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建造了这样一条密道？ 不过，比起这个，眼前的萧玉言才是最让沈月华感觉棘手的。 没有她的命令和信号，初一往往都在不远处藏着。 刚刚她被萧玉言这么带进了厢房，萧玉言又是这般打扮，哪怕躲在暗处的初一见了，怕是一时间也很难察觉到不妥来。 而进了这密室，就彻底跟外面的初一失去了联络，沈月华一个人单打独斗，还是在内力被压制，行动受限的情况下……要成功脱险，似乎不太可能。 她没有想到脱身的办法，这一条长长的密道走下来，倒是想通了不少萧玉言的心思。 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长宁长公主萧雪琴和丹阳郡主刘芸是被迫还是自愿做了萧玉言的棋子。 毕竟，长宁长公主的毒不是假的，沈月华也实在想不到她要帮萧玉言的理由和立场。 除此之外，她倒是把萧玉言的如意算盘猜到了。 “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萧玉言突然沉声开口道：“站住。” 话音才落，沈月华依稀见萧玉言抬起了手，在身后石壁的某一处摸索了一番。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下一瞬，他们身后的石壁在轰隆声中往两边裂开，露出了中间一条又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石阶。 沈月华被萧玉言推着只得顺着这条石阶往上，走出去了没几步，就已经隐约能听见喧嚣声。 说是喧嚣声也不算多热闹，但比起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密道来说，有人声传来，就说明离地面不远了。 果然，没有多久，这条路到了尽头。 只见萧玉言对着墙壁某处凸起敲了三下，停顿了几息之后，又敲了三下。 没多久，那墙壁突然往旁边退去，明晃晃的光线突然涌入了进来。 沈月华在黑暗里待久了，乍一见，有些刺眼，还没来得及适应过来，就被萧玉言一把拽了上去。 待看清楚这条密道的终点，也就是他们所站立的位置的时候，沈月华都忍不住想要为萧玉言称赞。 竟然人一处柴房！ 旁边还有个驼背中年男子，在沈月华和萧玉言先后出了密道之后，他立即启动了机关，关上了密道，并动作利落的用旁边的干草垛将出口遮盖了个严实。 从外表看起来，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走吧，出城。” 萧玉言推了沈月华一把，直接拽了她往外走。 出来之后，看着院子外面的花红柳绿，沈月华即使没有来过，也已经猜到这是哪里了。 青楼！ 念及此，她脑子里如闪电般掠过上一次被姜安邀请去竹间茶楼，她拒绝之后，正好赶上安乐公主萧清雅被人劫持到了青楼的画面。 当时她只觉得是巧合，现在跟姜安一条船上的萧玉言竟然从这青楼密道里走出来，就不由得让沈月华再联想之前的那一幕来。 正巧，这时候，萧玉言带着她从后门走出了巷子。 而这条巷子，沈月华有印象的，因为站在这里，往南一角看过去，不远处正是竹间茶楼！ 毫无疑问，这就是当初萧清雅被劫过来的地方！ 所以，那时候，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就是姜安用那种办法把她约出来，从而试探萧玉宸对她的态度！ 这一步一步，算得竟这般精密。 让沈月华心惊的不仅于此，还因为，姜安到底是萧清雅的亲表哥。 他竟然也能这般算计。 念及此，沈月华回想当初姜安身体不对劲，一个体力不支就从楼梯口上摔下去……那也是他算计的。 她懊恼，那时候她就不该去搭把手救他的。 摔死他算了！ 她那时候是出于好心，也几乎是本能，没想到，竟然早已经成了别人利用的对象。 沈月华气得不行。 这时候，萧玉言已经带着她走到了一辆事先停放好的马车跟前。 “上去吧。” 萧玉言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 他容貌生得俊美，即便是穿了女装，倒也不显得突兀，但这一嗓子…… 只一开口，沈月华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好在因为是在顺庆帝的丧期，声乐场所都被关停了，这街上本来就没什么人。 第155章 坏了 沈月华上了马车，萧玉言紧随其后，就跟在她旁边坐下。 “等下出城被搜查的时候，清宁郡主知道该怎么做吧？” 萧玉言冷声开口，眼神里透着杀意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别想耍花样，否则的话，咱们都得死！” 闻言，沈月华微微挑眉道：“你最好别开口，否则的话，我怕我会先被恶心死。” 萧玉言：“……” 萧玉言这般女装打扮就算了，关键是竟然还洒了脂粉，想他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这么一股子香喷喷的味道，沈月华又开始浑身不适起来了。 倒是萧玉言，适应能力很强，并没有被自己这妆容膈应到，他耸了耸肩，放松了身子靠在侧壁上，当然另外一只手依然没有放开沈月华的手腕。 因着他这幅妆容，他搭在沈月华手腕上的那只手，都让沈月华起鸡皮疙瘩，但眼下，挣扎无用，她只得先忍着，心里慢慢做起其他盘算。 车轱辘转了起来，马车一路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走了没多久，萧玉言似是有些不放心沈月华，他松了手腕，改换了匕首抵着沈月华的腰，不过要到城门口的时候，他犹豫再三，收起了匕首，但犹自不放心沈月华，毕竟上一次在那庭院里，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所以这次他一点儿也不客气，抬手就又按在了沈月华的手腕上。 从旁人的角度看起来，只是一个丫鬟搀扶着沈月华的模样。 只有沈月华能感觉到按在命脉上的压迫感，但面上她也没有表露分毫，就这样跟萧玉言大眼瞪小眼一路沉默着等候这两马车随着等候排查的队伍往前挪。 城门口有九门提督的人守着，远远的，还没有到城门下，就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等着搜查之后再被放出城。 每一辆马车每一个行人都没有被放过。 巧的是，这次沈月华又遇见了蔡少勇。 不过，这一次她坐的这辆是萧玉言安排的马车，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外面自然也没有将军府的标志。 还没等走近城门下，就听见驾车的车夫凑近了马车帘子，压低了声音对萧玉言道：“主子，不太妙，是蔡少勇亲自查。” 闻言，萧玉言冷眼看向沈月华，他手指微微用力，沈月华手腕一疼，转头瞪了他一眼。 萧玉言用嘴型，无声道：“想办法。” 沈月华咬了咬牙，用眼神扫了一眼手腕，示意他放轻松之后，这才敛下了面上冷冰冰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蔡少勇的声音自前面不远处传来。 他正吩咐手下逐个盘查，他自己也在旁边认真盯着，生怕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都下来，马车上的都下来！挨个检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对，还有包袱，行李，马车里也有可能有暗格，都给我瞧仔细些！”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沈月华所在的这辆马车。 “什么人！磨磨蹭蹭的还不赶快下来！还要本将亲自请你吗？” 闻言，沈月华抬起没被萧玉言拿捏的那只左手打起窗口帘子，抬眸对蔡少勇道：“蔡大人，我也要下来搜查吗？” 蔡少勇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沈月华。 他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道：“如果是清宁郡主的话，自是不必，但马车里面的人……” 说到这里，蔡少勇微微转头，透过沈月华打起来的半边帘子，向马车内挨着沈月华坐着的那人看过去，恰巧那人侧首透过对面车窗在看外面的景致，似是对外面颇多好奇。 蔡少勇没看清楚面容，但一晃眼见是个丫鬟装扮，再加上是陪在沈月华身边的，当即也没有多想，继续转头对身边的下属道：“既然是清宁郡主的马车，自是不必查了，本将亲自查过了。” “谢过提督大人。” 沈月华微微一笑，想用眼神来提醒蔡少勇的。 但奈何，蔡少勇是个大老粗，心也粗，他没看懂沈月华的眼神儿，只笑着随口问道：“对了，清宁郡主这会儿出城做什么？城外也不太平，还是在将军府待着比较稳妥。” 到处都在搜查乱臣贼子，虽然沈月华身份高贵功夫又不弱，但蔡少勇还是提醒了一句。 闻言，沈月华轻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近日祖母身体不大好，我跟着心情也有些堵，所以想去城外散散心。” 听到这话，蔡少勇也没多想，此时，对上沈月华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眸子，蔡少勇只觉得心虚又羞愧。 他还记着头前儿在萧玉宸面前说了人家姑娘的八卦，虽然是事实，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把这事儿往外捅，还惹了殿下的不快，只怕殿下后面还要迁怒人家姑娘……蔡少勇有些惭愧。 所以，匆匆确定了马车里没有可疑的人，蔡少勇也连忙放了行。 至此，沈月华要是手上能动的话，早就想给他一棒槌。 这个二愣子武将！ 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这人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或者说，这蔡少勇是个人才，其实已经发现了也能这般镇定，稍后会做部署？ 但沈月华看着他的神态，显然不太像！ 初一没跟来，蔡少勇靠不住，现在沈月华只能靠自己了，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马车帘子被放下之后，萧玉言成功顺利的在蔡少勇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城。 等这马车都走出去了好远之后，蔡少勇转头看着后面排了好长的马车队伍，忍不住疑惑，嘟囔道：“对了，刚刚清宁郡主坐的似乎不是将军府的马车？” 言罢，他微微皱眉，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掠过沈月华刚刚的表情，以及那句话。 “近日祖母身体不大好，我跟着心情也有些堵，所以想去城外散散心。” 蔡少勇最近自然也听说了将军府太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的事儿，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但他突然间想到，既然老太太身体不大好，但一向对其孝顺有加的沈月华这时候跑出去散什么心？ 蔡少勇再联想沈月华当时的表情神态，以及马车这个疑点，他猛地一拍脑门儿，皱眉道：“哎呀！坏了！” 第156章 嫌弃 沈月华想过萧玉言可能会带着她先藏起来，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萧玉言选的这个地方竟然是上一次她被姜安抓过来的院落。 他应该是真的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而这周围果然没有什么搜查的巡防营的人这一点，倒也说明他的判断没错。 不同于上次声势浩荡的围了那么多三皇子府的亲兵，这一次院子里只有二十多个死士。 早在顺利出城的时候，谨慎如萧玉言就已经用绳子将沈月华的双手给绑了起来，这才终于没再用匕首，或者直接用手粗暴的压着沈月华的手腕。 但被绳子绑缚的感觉同样也不太好。 不过，比起被那般打扮的萧玉言碰着让沈月华起鸡皮疙瘩，她倒是觉得还是用绳子好些。 在将她关进了屋子里之后，萧玉言留了两个人守在旁边就转身出去了。 沈月华表面上看起来很老实的坐在椅子上，实际上，在一点一点运转内力，试图将萧玉言给封的那道禁制给解除了。 虽然苏大夫明确表示不能擅自动用内力，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当然是活命要紧。 虽然萧玉言不会杀她，但若真的这一路带去南下的话，那比杀了她还要人难受。 只是，萧玉言的这道禁制有些刁钻，不是那么容易解开，若是强行冲破禁制的话，轻者损及经脉，造成内伤，重则很有可能经脉俱断而亡。 但也不是全无希望，要知道，苏大夫给的护心丹，不仅可以解毒，对护住经脉和调理内息有很大的帮助。 沈月华今天早上进宫前已经吃过一粒，只等着这东西完全被身体吸收掉之后发挥作用再跟她自己调整的内息配合，应该能顺利突破。 沈月华虽然不懂药理，但这么简单的道理，觉得应该错不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原是有些忐忑的心也逐渐的放了下来。 因为，事实证明，她猜得没错。 只是在彻底冲破那道禁制的最后关头，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萧玉言来了。 沈月华只得先按捺了下来。 出去这会儿功夫，他已经换下了那套丫鬟装扮，改穿了一席墨色长衫。 不再膈应沈月华了，看起来也顺眼多了。 “没想到，这方圆几十里的关卡都被封死了。” “萧玉宸当真是狠！” 萧玉言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在沈月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皱眉看向沈月华道：“我要你想办法调集将军府的府兵出来。” “什么？” 沈月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的萧玉言简直在异想天开。 然而，萧玉言不以为意道：“以将军府的规制，哪怕沈长奇不在京都，往少了说，也有三百府兵吧？” 那是真的少了，阿爹交到沈月华手上的，可供她自己调度的都有一千人。 不过，沈月华没吭声。 萧玉言又道：“我不管是用你身上的信物也好，还是你自己手写什么东西带回去，总之我要在明天日落之前，看到这些人。” 闻言，沈月华挑眉，“你想利用他们做诱饵，声东击西帮你闯过关卡？” 萧玉言没答话，但显然是被沈月华猜中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写，但首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松绑？” 闻言，萧玉言眼神越发冰冷，他突然间上前抬手一把扣住了沈月华的手腕，探了沈月华的脉息，确定她的内力还被锁着，他这才放心道：“别想耍花样，你是逃不掉的。” 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华想翻白眼。 以前没怎么接触，她竟然不知道这个五皇子竟然是这般谨慎的人。 甚至可以说，谨慎得有些过头了。 旁边的死士给沈月华松了绑，她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手腕，就有人飞快的递过来纸笔。 见状，沈月华也不急，不悦道：“我渴了，能不能先给口水喝。” 话音才落，一旁显然没什么耐心的萧玉言把那纸张猛地拍在沈月华面前，沉声道：“沈月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尤其是在亲信打听回来京都周围各个关卡看似宽松，实际上早就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根本逃不出去的消息之后，萧玉言越发暴躁了起来。 然而，他的威慑似乎对沈月华来说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只见她冷哼了一声，抬手摔了狼毫道：“萧玉言，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去。” “你！” 萧玉言呼吸一窒，恨不得动手打沈月华，但在沈月华清冷的眼神注视下，他到底是忍了。 还杀不得。 萧玉言咬了咬牙，皱眉道：“给她打碗水来！” 很快便有人用粗瓷碗打了一碗井水放在了沈月华面前。 看到那粗劣的瓷碗，沈月华微微皱眉，虽然没吭声，但表情里已经说明了她对这东西的嫌弃。 见状，萧玉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一把打翻了那粗瓷碗。 哐当一声脆响，那粗瓷碗掉在沈月华的脚边瞬间被摔成了碎片。 “都这会儿了，有没有命活着还是问题，你竟然还嫌弃！” 萧玉言一想到自己男扮女装这样的事情都做了，沈月华竟然还这般不识好歹来，便越是怒从心底起。 “那就不要喝了，渴算了！” “连你也要嫌弃我！” 萧玉言皱眉看着沈月华，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我落到今日这般地步，都是萧玉宸害的！” “现在我一想到你竟然跟萧玉宸还有婚约，往日还那般追着他，我就恨不得掐死你，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写，否则的话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然而，面对萧玉言近乎咆哮的态度，沈月华依然冷静如初。 她像是压根儿就没有听见萧玉言的威胁似得，挑眉看着萧玉言道：“你落到这般，是怪你自己，是你技不如人。” “你说什么？” 萧玉言皱眉，冷眼盯着沈月华，抬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萧玉言这人是真的没有什么君子风度可言，更何况还是在这种被彻底激怒的情况下。 第157章 激怒 沈月华只觉得自己肩膀像是被鹰爪给抓住了一般，疼得厉害。 但面上，她依然冷冽从容道：“我是说，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输不起。” “我输不起！” “父皇最爱的儿子分明是我！是我！” “他萧玉宸算什么！不过是仗着嫡长子的身份！父皇早就对他有颇多不满了！” “本来这次只等着我回京！” 念及此，萧玉言双目赤红，显然恨意和愤怒都堆积到了极点。 砰！ 话音才落，萧玉言再没有忍住，彻底爆发，他直接抓起沈月华的肩膀将她摔了下去。 沈月华被摔在地上，浑身疼的厉害，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扬起了头来看向萧玉言。 “沈月华，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反正我也是穷途末路了，拉上你跟我一起死，咱们黄泉路上有个做伴儿的倒也不错。” 萧玉言冷眼看着沈月华，抬手要再来抓她的肩膀。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他的手就要再一次落在她肩膀上的一刹那，沈月华一个翻身拔地而起的瞬间，就已经顺着萧玉言抓过来的动作，反手将她刚刚摔在地上就已经藏在了手里的碎瓷片搁在了萧玉言的脖颈间。 而且，她用的力道够稳够狠，眨眼间的功夫，那粗瓷片就已经割破了萧玉言的脖颈，有一道猩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同时，她的另外一只手也已经按在了萧玉言的手腕上，比萧玉言更快一步控制住了他。 当脖颈上粗粝冰凉的触感传来，萧玉言刚刚被激怒得已经失去了的理智，这才终于找了回来。 他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是故意的！”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不然怎么能让五殿下放松警惕。” 从她嚷着要喝水的时候，沈月华就已经做好了要激怒萧玉言的盘算。 就算无视院子里的那二十多个人，这屋子里除了萧玉言，还有另外两个死士，她不确定是否能一击得手，一旦失败，便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萧玉言此人太过谨慎，如果她自己摔碎了粗瓷碗，定然会让他怀疑。 所以，沈月华才故意激怒他。 当一个人彻底被激怒，再理智的人即使未必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但至少也会比平时放下戒备，更容易露出破绽。 沈月华挨那一掌，虽然浑身摔得疼，但足够让失了理智的萧玉言彻底放松对她的警惕了。 只在那一瞬，她突然暴起反击，这才能一击得手。 “都别动！” 沈月华一改刚刚清冷孤傲的模样，转头一脸冷肃的看着旁边在找机会准备上前围攻她的两个死士，“要想你们主子活命，就都滚出去！” 然而，沈月华话音才落，萧玉言沉声道：“别动！她不敢杀我。” 闻言，沈月华轻轻一笑，嘲讽道：“那可未必，我这人胆子小，说不定一个手抖，误杀了怎么办？” 萧玉言：“……” 这还叫胆子小吗？ 他皱眉，就要开口，却沈月华一改刚刚嘲弄的语气，冷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都出去！” 那两个死士一脸为难。 一边是萧玉言，一边是沈月华。 不过，这一次萧玉言没有再开口阻止，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决定听从沈月华的，先出去。 这两人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沈月华和萧玉言两人了。 沈月华一手攥紧了碎瓷片不敢松懈，一手还压着萧玉言的命脉，她内力没有完全恢复，就差一点点，若是这时候萧玉言突然要拼个鱼死网破暴走的话，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我们谈谈。” 沈月华决定先用缓兵之计。 说话间，她用脚尖勾起掉在地上的绳子。 之前，萧玉言就是用这个绑住了她。 现在，两人完全调了个儿。 萧玉言一动不动的任由沈月华摆弄，他眼睛里的冷意更甚，“你不敢杀我，若我死了你今日也必定葬身此地。” 这一点沈月华倒是一点儿都不怀疑。 外面那满院子死士都不会让她活着出去。 “但五殿下到底也是怕死的，不是吗？” 沈月华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你别紧张，我不会杀你，也知道你也不可能放过我，但也杀我。” 暂时就只能这般僵持着。 说话间，沈月华已经将萧玉言的手紧紧缚住了。 这时候，她只恨以前练功的时候，没有多学一门点穴或者禁锢内力的手法，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以至于现在虽然绑住了萧玉言的手，怕他用内力挣断了绳子，她也不敢松了放在他脖子上的碎瓷片。 简直腾不开手来。 萧玉言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沈月华在担心什么，他冷静了下来，用比之前更冷的语气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现在肯写下调动府兵的手令回去，我可以答应你，届时成功逃出关卡之后，放你回去。” 话音才落，沈月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五殿下，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吗？” 说话间，沈月华分明看到萧玉言在给外面的死士递了个眼神儿，至于是什么意思，沈月华一时间倒也没参悟出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拖延时间。 而她，同样如此。 这样的情形，两边只会相持不下，眼看着要进入僵局，沈月华刚刚正在想，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要不要就这样拎着萧玉言出去，赌一把那些死士敢不敢豁出萧玉言的命，突然间她听到了一声鸟哨。 那鸟哨声很特别，她不会听错，是将军府的暗卫们的联络方式。 初一来了！ 萧玉言带着她走了那么多弯弯绕绕，沈月华也没想着初一能那么快找来的。 虽然初一轻功好，但论起追踪术，还得是初六厉害。 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等初一发觉到进了厢房的沈月华不见了，再回将军府找初六，减去这一来二去的耽搁时间，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追上来。 天知道在听到那鸟哨声的一瞬间，沈月华有多激动，但面上她依然镇定如初，仿似什么都没察觉似得。 第158章 僵持 “不然，我们出去谈谈？” 虽然外面都是死士，看起来这屋子里更安全，但是一直躲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总得制造机会。 萧玉言冷哼了一声，没有拒绝。 沈月华一手拽着他的肩膀，一手紧紧的攥着粗瓷片抵着他的脖颈，但凡他有一点点异动，她随时都可以跟他同归于尽。 “让你的人都退下去！” 才走到门口，看着那些准备逼近的死士，沈月华皱眉道：“五殿下不是还有大把的抱负吗？大概也不想就这样死在我手上吧？” 萧玉言虽然不甘心，但沈月华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想就这么死了。 但他也笃定沈月华惜命，不会跟他同归于尽，所以并未开口阻止，“我不信你会不怕死。” 沈月华都给听笑了。 “我是怕死，但是反正也快死了，就是逃不出去，拉了你做垫背的也没什么亏的。” 说到这里，为了转移萧玉言的注意力，沈月华叹息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中毒了，横竖也活不长了，便是你抓了我南下，我怕是也没命等到你用我威胁我老爹了。” 沈月华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眼神清澈明亮并不作伪。 这话倒是真的。 苏大夫给的护心丹都在将军府，就这样被萧玉言带去南下的话，怕是撑不过多久就要毒发身亡。 “什么？”萧玉言有些意外，他皱眉道：“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沈月华在同他说这几句话转移他注意力的功夫，就已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只是，一眼过去，并没有发现初一的具体位置。 似乎之前那一声鸟哨声也只是她的错觉。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那，不知道从哪里砸下来一个酒坛子，正对着沈月华所站的位置。 她不得不让开身子避让，但这样一来，就给了萧玉言可乘之机。 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一个翻身抬脚踹了过去。 哐当！ 酒坛子还在半空中就被她给踢碎了。 坛子炸裂开来，那里面的东西洒了沈月华一身，竟然不是酒，而是……火油。 沈月华刚刚去踹碎了那酒坛子的一瞬间，搁在萧玉言脖颈上的碎瓷片也随着她的动作让开了分毫。 只是那么一刹那的功夫，被她压制的萧玉言手腕一动，突然用了内力挣脱了手上的绳子，反手朝沈月华抓来。 那一瞬，沈月华想到的是再稍晚一步，萧玉言必然是挣脱了。 除非……她立即杀了他！ 想着这人如果逃脱了的话将来会惹出多大的祸端死多少条人命，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沈月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发了狠用那碎瓷片朝着萧玉言的脖子割了下去。 萧玉言身手同样不慢，没有恢复内力的沈月华终究是晚了一步。 不过，她捏着的那碎瓷片虽然没有割破他的脖颈，但却还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嘶！” 几乎是一瞬间，那碎瓷片打横划破了萧玉言的半边脸颊，他原本俊朗的面容立即多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而沈月华也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急忙往后退开一步。 萧玉言的死士随即扑杀了上来。 眼看着那刀光剑影就要对着沈月华当头罩下，她在从萧玉言身边腾身退开的一瞬间，终于将憋着的那一股内力给打通了。 在她翻身准备拼死一战的时候，眼前一道黑影掠来，转眼间的功夫，初一持了长剑，护在了沈月华面前。 院子里，院墙上，屋脊上都是萧玉言的死士，比起上一次看守沈月华的那些亲兵功夫更强，只一个初一带着她，并不容易逃脱。 但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沈月华倒也不那么担心了。 毕竟，初一轻功最好，来得应该是最快的，只要拖延一点儿时间，等其他的暗卫赶过来，她就有逃脱的可能。 那些死士将他们团团围住，在萧玉言没有下令之前，倒也没有急于围攻。 “沈月华你找死！” 萧玉言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不必看，脸上的这道伤口有多狠有多深他都能猜到。 虽然不知道沈月华说的她中毒一事可信不可信，但这一瞬，沈月华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萧玉言，他冷声下令道：“给我杀了她！” 话音才落，萧玉言所有的死士齐刷刷举起了刀剑，就要向沈月华和初一扑杀过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院外响起了一道焦急的声音。 “主子，我们被包围了！”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就见一人从外间推开院门跑了进来，一脸焦急道：“太子带兵来了！”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神色各异。 萧玉言半边脸都是血渍，因为气极，本就已经有些面目狰狞，这时候听到这句话，越发怒从心底起：“你们是废物吗？现在才来报！” “是是……我们的哨子被人……杀了……” 至于是谁杀了那几个放哨的人，来报信的那人下意识看向了护在沈月华身前的初一。 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初一在给她发了讯号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是去解决那些放哨的人了。 虽然知道阿爹给她选的人错不了，但这一次初一的反应和办事能力还是超出了沈月华的意料。 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萧玉宸竟然也带了人追了过来。 不过，转瞬想到九门提督蔡少勇，说不定是他后面意识到了她给的暗示也说不准。 沈月华这才稍稍放宽心，而这时候的萧玉言已经彻底没有了理智可言。 他冷眼看着场中的沈月华，咬牙道：“火！” 话音才落，沈月华一颗心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之前情况紧急，她都忘了，那被她踹碎了的酒坛子里装着的是火油。 而这东西，洒了她一身。 一旦碰到火星子…… 后果不堪设想！ 念及此，沈月华心底一寒，看向萧玉言的目光都越发冷了几分。 “你不是想逃吗？” 萧玉言的手下很快点燃了火折子，递上了弓箭，萧玉言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围拢在沈月华和初一身边的人都退开些许，才冷声道：“沈月华，要不要比一下，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箭快？” 第159章 千钧一发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恨不得之前在屋子里拿到碎瓷片的时候就杀了他。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她心里有些焦急，但面上依然从容镇定，就要开口，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了萧玉宸清冷的声音道：“萧玉言，住手！” 这一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月华也循声看过去，就见距这院子不远处的官道上萧玉宸策马而来，有风卷起他的衣袂翻飞，带起一股冷冽肃杀的气息，还未至跟前，就已经让人遍体生寒。 “哟，这不是我大哥吗？” 萧玉言转了转手上不住的吐着火苗的箭，含笑看向萧玉宸道：“我不跟你废话，一命换一命，如何？” 他要用沈月华的命，换他自己逃出生天。 他脸上那一道血痕尤其明显，因着他这阴测测的一笑，越发让人觉得狰狞恐怖。 沈月华就要开口，却听已经翻身下马的萧玉宸干脆利落道：“好，我答应你。” 话音才落，萧玉言蓦地大笑了起来：“不是吧，大哥，你答应得这么快，我都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了。” 言罢，他萧玉言又转头看向沈月华，啧啧道：“难怪皇祖母总说抓着她有用，现在看来，她眼光倒是没错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玉言的眸子里泛着的阴冷让沈月华想到了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好，让你的人都退下。” 说话间，萧玉言一步一步朝着沈月华走来，他手上的箭就像是一道催命符。 但凡一点儿火星沾到了沈月华身上，她必死无疑。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不远处萧玉宸心都像是被人吊在了悬崖上，他正吩咐人按照萧玉言说的暂时退下。 却见这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站在沈月华面前的初一身形犹如鬼魅，转眼间就掠到了萧玉言的身前直接长袖一卷，将那涂着火苗的箭卷在了怀里，瞬间扑灭。 萧玉言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当然，他也不只这一支箭，在他身后的一排死士刚刚个个都已经搭弓上弦，箭头上火苗不住的往上窜。 萧玉言就要吩咐其他人放箭，然而到底是晚了一步。 因为，就在初一扑向他手中的箭羽吸引众人注意力的一刹那，沈月华已经翻身上了院墙，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数十道黑影将沈月华团团围住，用身子做了沈月华的人肉盾牌。 “放箭！” 萧玉言咬牙切齿的开口。 而这时候的沈月华已经在暗卫的护送下飞快掠出去了数丈远。 几个起落，就已经逃离了萧玉言弓箭手的射击范围。 虽然看似顺利，但从她跟初一交换了眼神决定这样铤而走险逃出去的一瞬，她的命都是绑在了刀尖儿上的。 这一路飞掠过来，几乎是用了她能施展的轻功的极限。 所以，脚尖才一落地，沈月华身子一软，瞬间跌落在了地上。 “卿卿！” 之前在跟萧玉言对话的萧玉宸，比萧玉言更快一步发现了不远处准备伺机而动的沈月华的暗卫。 他除了稳住萧玉言之外，那一瞬间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紧张的忘记了。 眼看着沈月华跳出了院子，眼见着她平安落地，萧玉宸的心也才落到了地上，这才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走近，下一瞬却对上了沈月华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子。 “殿下，臣女无碍。” 经过刚刚那一番，沈月华的气息翻涌，但她不想在萧玉宸面前示弱，强压下有些乱的内息之后，没事人一般的站起身来，生生的拉开了与萧玉宸之间的距离。 而萧玉宸的步子，不得不顿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小姐，没事吧！” 初一随后跳出了院子，看到沈月华这般，自责道：“是属下来迟了。” “不怪你。” 一改刚刚对萧玉宸公事公办冷冰冰的态度，沈月华对身边的人声音都温柔了几分：“是我自己大意了，你们已经很能干了！” 这时候，沈月华的暗卫差不多全部都已经从院子里平安抽身出来，萧玉宸的人马已经冲杀了进去。 院中一片惨淡，萧玉言被死士护在当中，隔着血肉横飞的场景看向不远处似是心思根本都没在他身上的萧玉宸。 这样的萧玉宸才更让他恨意刻骨。 就好似他拼尽一切，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种被轻视的屈辱感让他近乎疯狂。 “萧玉宸，你以为你赢了吗！” “就算我逃不掉，老三也已经逃出去了！” “这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你可算到了？” “我宁愿老三当皇帝都不要是你！” 话音才落，也不等萧玉宸这边给个回应，萧玉言直接捡起了地上一支还没有熄灭的箭羽转身冲进了屋子里。 不多时，滔天的火势从那屋子里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将这农家小院给吞没了。 而萧玉言的一众死士也都放弃了对抗或者逃走的机会，转身随了萧玉言投身进了火里。 这一幕，既解气又悲壮，既可怜，又可悲。 连沈月华看了都觉得心情很复杂。 而对面不远处站着的萧玉宸却神色平静，清冷无波的眼底里似是没有掠起半点儿涟漪，他只转头怔怔的看向沈月华。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迅速敛下了刚刚因为萧玉言的死而流露出来的稍稍惊讶表情，上前一步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从容道：“谢殿下搭救，若无事的话，臣女先告退了。” 闻言，萧玉宸的呼吸一窒，好像被人锤了一拳头。 虽然不疼，但说不出的难受。 他搭救她什么了？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帮上任何忙。 今日这般凶险，即使他不来，她也能平安脱险。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但是，曾经她也怕疼，也有最柔软的对他示弱的一面。 以前的她会拽着他的袖子喊疼，像今日这般，也可能早就躲在他身后叫委屈了。 可是现在，她没有。 即使她受了伤，内息紊乱，即使她才经历了生死一线。 她也执拗且骄傲的，硬生生的拉开了他跟她之间的距离。 第160章 疏离 是他亲手把她对他柔软的那一面给扼杀了。 萧玉宸心痛如刀绞。 不仅现在，便是在落霞山那一次也是。 听闻她出事了，即使身边有父皇的眼线魏敬，他到底没有控制住自己，还是第一时间赶去了落霞山救她。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当他看到她一身浴血不顾一切的扑下那支带着火苗的箭羽那一瞬，他差点儿没有控制住自己要跑过去抱住她或者用身体护住她的冲动。 可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魏敬在旁边。 他的布局已经开始，不能前功尽弃。 他急匆匆赶过去的步子，走到她跟前不得不顿住了，原本关切的话语到了嘴边，也硬生生变成了斥责——沈月华，你是不是疯了。 那一瞬，他用了自己平生最大的自制力，藏在掌心里的拳头早已经因为隐忍到了极点而攥得有些发白且颤抖。 那一瞬，没有人看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微微泛红的眸子里，带起的也只是因为生气而该有的愤怒。 就从那时候，或者更早的，在将军府被查抄的时候，她就已经跟他划清界限了吧。 萧玉宸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她对自己福了福身子，然后从容离去。 她气他也好，恼他也罢，甚至恨着他也行。 至少，说明他还能影响她的情绪起伏，总好过眼前这一幕的彻底无视和漠然。 萧玉宸本能的要追上去，但是这一瞬，却连提起步的勇气都没有。 而沈月华自始至终，连头也没回。 “小姐，您先停下来调息一下吧。” 走出去了好远，在初一的劝说下，她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暗卫们都在她身边，这些人萧玉宸知道，也没有在他面前藏着的必要。 沈月华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在他们的护卫下，坐下来稍稍调理了内息的功夫，初一已经找了辆马车。 沈月华才上马车，就见似月匆匆赶了过来，递上了一个小瓷瓶。 “清宁郡主，您受伤了，先上药吧。” 闻言，沈月华头也不抬道：“不必了，将军府有最好的金疮药。” 对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武将来说，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金疮药。 拒绝之后，她动了动手腕，掩下掌心的伤痕就放下了帘子上了马车。 这伤口说深也不深，但也不算小了，还是之前攥了那碎瓷片打算跟萧玉言你死我活的时候被割伤的。 之前情况紧急，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儿被似月这么一提醒，上了马车之后，沈月华才发现，掌心里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不过，比起这个来，她更在意之前萧玉言的那一番话。 萧玉铭，声东击西？ 难不成，是萧玉言跟萧玉铭合谋的，两边一起动作，总有一个跑了到时候回头跟萧玉宸报仇？ 这往日里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两兄弟，在对上萧玉宸的时候，倒是出奇的团结一致。 若是萧玉铭真的跑了，那事情只怕比萧玉言更棘手了。 沈月华有些头疼。 朝中局势虽然还轮不到她来操心，但既然现在大局已定，为了天下安定，百姓安康，比起萧玉铭来，她自然是希望萧玉宸能坐稳了那个位置。 不过，萧玉宸应该有他的考量，还轮不到她来操这个心。 才经历了一番生死，沈月华觉得身心俱疲，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路赶回了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沈月华才进将军府，就见周大夫和刘芸以及花云花雨几人匆忙迎了过来。 周大夫之前在长宁长公主府上，当时既然初一都察觉到沈月华被抓走了，那样一番动静，就在隔壁的周大夫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更何况，长宁长公主本来就知情。 周大夫一脸关切，“清宁郡主，您没事吧？” 在旁边站着同样关切，但眼里带着自责和羞愧以及沈月华一眼也没看出来的复杂情绪的刘芸。 “沈月华……你没事吧？” 沈月华这一身脏兮兮的，还带着一股子火油味儿，想说没事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这会儿有些累了，也不想去应付其他人，只摇了摇头，对周大夫道：“周大夫，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想先去睡一觉。” 至于刘芸，她只语气淡淡道：“丹阳郡主若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话音才落，刘芸急得差点儿落下泪来，她红着眼睛看向沈月华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母亲叫你来……我替我母亲跟你道歉，也不对，是我自己道歉，如果表哥不是用我威胁母亲，她也不会妥协……” 因为着急，刘芸都有些语无伦次。 但是，沈月华现在实在是无心去思考这对母女到底是不是被迫的，她只想睡觉。 所以，她只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请回吧。” 言罢，她也不看刘芸，直接抬手搭在了花雨的胳膊上回了廷芳院。 匆忙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沈月华才恢复了一点儿力气。 她抬手，由着花云红着眼睛替她处理掌心的伤口。 “小姐……” 看着那一片模糊的伤痕，一贯沉默寡言的花雨也落泪道：“都怪奴婢今日没有跟着小姐一起。” 沈月华那时候是进宫，当然不能带着花雨，这哪里怪得到花雨。 只是，花雨还是倔强道：“下次小姐进宫，哪怕因为规矩不能带着奴婢，奴婢也在宫门口等着小姐，再不让小姐一个人冒险了。” 闻言，沈月华心头一暖，叹息道：“到底是没白疼你们，不过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下次会注意的，放心吧。” 说着话的功夫，沈月华就想闭上眼睛睡了。 除身心俱疲这个因素之外，她发现每次动用了内力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特别累特别累。 明明为了保命都这般小心了，但总能遇到身不由己的情况。 也不知道经过这次，这毒又加深了几分，又要少了几天活头。 想想，沈月华就头疼。 第161章 不行 经过萧玉言那件事之后，京都的戒备越发森严了。 但城里喧嚣热闹气氛倒是比起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太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只是看着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再加上在京都住着有些烦心，沈月华想带着祖母去城郊的庄子上避暑。 在京中守着丧期一言一行都要被约束，去了庄子上到底是要让人放松许多。 她把这事儿跟祖母提了一句，没想到祖母也正有此意。 当天让人收拾了东西，隔天就带着沈月华出了门。 在城郊的那处庄子还是沈月华未出生之前就有的，沈月华的阿娘身子不好，既怕冷更怕热，她阿爹在城郊选了依山傍水最清凉的一处地皮建起了庄子，每年天热，一家人都会过去小住一段时间避暑。 庄子上还种着新鲜的瓜果蔬菜，有专门的管家，也请了长工打理，去年沈月华还让人挖了个池塘引了山上的活水过来在里面养了鱼，这时候过去，正是蔬菜鲜嫩鱼儿肥美的时候。 虽然正值顺庆帝丧期，忌杀生，但躲在自家庄子上，这点儿小事还不至于捂不住。 吃了一段时间寡淡素食的沈月华一想到红烧鱼，早就要流口水了，更别提平时嘴馋的花云了。 从将军府出来，花云一路叽叽喳喳就去了庄子上吃什么说个没完，沈月华和花雨在旁边只含笑听了，偶尔应一两句。 气氛正好的时候，马车才出了城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与其说是被拦下，倒不如说是撞到了别人的行程。 “小姐，是太子殿下。” 马车帘子才被打起来，沈月华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就听花云嘟囔道：“太子殿下这也是要出城吗？” 闻言，沈月华没有吭声，但既然遇见了，就不能装作看不见。 毕竟，君臣有别，如今还只是见个礼，等萧玉宸登基之后，再见面就是要叩首的。 沈月华才让花云打起帘子下去，前面马车上的祖母已经带着人先下去了。 萧玉宸一行人骑马，见太夫人下来，他已经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抬手虚扶了太夫人一把：“太夫人免礼，听闻您大病初愈，城门口风大，就先上马车避避吧。” “谢殿下体谅。” 萧玉宸一席素白锦袍，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即使没有什么架子，但举手投足间已经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人忽视不得。 自从上一次收了萧玉宸送来的贵重寿礼之后，太夫人一直猜不透这未来天子在想些什么。 但现在见萧玉宸态度宽厚诚恳，她便也没推辞，对他福了福身子，转身就由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 在同太夫人说话的时候，萧玉宸下意识转头看向随后跟过来见礼的沈月华。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中划过一抹晶亮的光芒。 饶是他沉稳内敛的性子，但这一瞬因为眼底的光芒，到底让人看出了他心情绝佳。 “卿卿……”话到了嘴边，对上沈月华淡漠疏离的眸子，萧玉宸垂下眼帘来，神色动容道：“我以为你不会去了。” 沈月华：“……？” 她脑子反应慢了半拍。 愣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萧玉宸说的是什么，等抬眸对上萧玉宸那含着一丝期待的眼神的时候，沈月华心头微微一怔，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好像是六月初八。 也就是先皇后的……忌日。 之前在凌云寺的时候，萧玉宸曾问过她，今年是否要跟他一起去祭拜。 她当时就给了否定的答案。 而今天……恰巧又在这城门口遇见了。 所以，萧玉宸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念及此，沈月华有些尴尬，抬眸一脸茫然的看向萧玉宸故作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 这一次轮到萧玉宸愣住了。 不等他开口，沈月华又道：“殿下若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女还要随祖母去庄子上避暑，就不打扰殿下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眼里那一丝期待的光芒也彻底暗淡了下去。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任由沈月华转身离去。 沈月华这边才上了马车，跟在她后头的花云嘴巴比脑子快一步的嘀咕道：“哎？我听说藩王要入京了奔丧了，殿下这么忙为什么会出城，呀！对了，今天是六月初八，先皇后的忌日呢！” 声音不大，沈月华听见了，不远处六识过人的萧玉宸肯定也听见了。 沈月华踏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顿，但面上依然清冷寡淡道：“哦？是吗，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是说给萧玉宸听的。 她希望他能认清并接受她的态度，不要再对她抱有一点儿期待了。 上了马车之后，等再一次出发都走出去了好远，沈月华才垮下了脸来看向花云道：“你若下次再这般，就让你一个人去庄子上住着去。”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小丫头几次都在她面前提醒，这起的是什么心思。 话音才落，花云眼神一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就是觉得小姐和殿下原该是一对的，这样可惜了……” 不等花云说完，平时待人宽厚的沈月华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我是不是平时太纵容你了？要你为我做主了？” 闻言，花云连忙坐直了身子摇头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状，虽然是亲姐姐，但花雨都替沈月华生气，她抬手指了指花云的额头道：“小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看你下次敢不敢了！” 沈月华记得，自从将军府出事，阿爹的书房被查抄之后，她就跟她们嘱咐过，以后别再提萧玉宸了。 不仅这一次，上次从凌云寺下来，花云也在替萧玉宸开脱。 虽然话是没错，但作为她的丫鬟，心里向着萧玉宸那边，现在还想着她和萧玉宸和好，那就不行。 “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沈月华冷声开口，见花云已经要哭了，怕是也已经受到教训了，她这才收起了冷脸。 第162章 都有心事 这事儿很快便被沈月华抛到了脑后。 在京都住惯了，农庄上的生活显得新鲜又有趣儿。 这不仅比京都城里凉快，就连这空气都让人感觉舒畅很多，太夫人的身子也日渐好了，不过却开始念叨着让沈月华学习女红了。 在东楚，女红是姑娘们的必须学的，将来定亲不仅要给自己缝制嫁衣，还要给未婚夫婿做鞋，到时候作为回礼给男方家里带过去，还要给长辈过目的。 如果做得太难看，是会让男方家里丢脸，被耻笑的。 虽然因着顺庆帝的丧期，不能替沈月华相看，但太夫人身子一好也就没闲着，开始琢磨起京都的那些适龄的郎君来，只等着顺庆帝的丧期一过，就赶快把沈月华的婚事定下来。 太夫人想着，天家心思难测，现在太子看着宽厚，还不知道登基以后会怎样，得趁着他没有对将军府迁怒之前把沈月华给嫁出去，不然以后他想起秋后算账了，说不定给沈月华指一门什么婚事，他指的定然没有他们沈家自己挑得好。 越想，太夫人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连觉都睡不好了，第二天就押着沈月华学女红。 沈月华的性子拿刀拿枪还在行，让她拿起绣花针，简直必要她的命还难受。 然而，这次祖母是铁了心肠要让她在这上面下功夫，之前不想让祖母担心，沈月华都是将掌心的伤给藏了起来，这两日她的手指头都快被那绣花针扎成了马蜂窝，沈月华倒是有几分后悔合该是让祖母看看她掌心里的伤口，然后免了她学女红的任务。 不过，她也就这样想想。 祖母为了她好，她还是听进去了。 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后面慢慢静下心来，倒也真的能坐住了。 与祖母让她苦练女红的目的不同，沈月华是想到了自己身上中的毒，暂时也不晓得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但她还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若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那一天……祖母和老爹该是有多难过。 念及此，沈月华鼻尖儿就泛起了酸楚，一贯坚强的她也差点儿落泪，她是被老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有老爹在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让她受委屈，可是这些年，她也没有为老爹做些什么，倒是被祖母押着学女红的时候，沈月华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给老爹做双鞋。 算是她的一份孝心，以后纵然她不在了，老爹看到这双鞋也能欣慰不少。 这样想着，沈月华学女红的时候再不似之前那般仇大苦深的模样，即使被绣花针扎了手也不喊疼了，学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卖力气，这反倒让太夫人觉得不正常，甚至还悄悄找了花云花雨去问话，看看是不是沈月华受什么刺激了。 后面听到这一幕的时候，沈月华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比起她的反常来，沈月华倒是觉得堂兄沈清然反常的很。 沈清然是隔天才来了庄子上的。 在这庄子自是不比将军地方大，沈清然就住在沈月华隔壁的院子。 沈月华几次路过那院门口，都发现沈清然坐在水池边上发呆。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最后直接敲了敲院门走了进去。 “阿兄。” 后山的李子熟了，沈月华让人打了下来放到古井里冰上半个时辰，再捞起来，吃着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很是解暑。 祖母身体不好，受不得这个凉劲儿，沈月华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让人给沈清然搬进了院子。 “阿兄你尝尝，味道不错。” 说话间，沈月华挑起最大的一个，直接朝沈清然抛了过去。 沈清然随手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吃，他微笑道：“这都是你们姑娘家喜欢吃的东西，不必送来，留着给花云多吃点吧。” 话音才落，被打趣到的花云连忙跺脚道：“大少爷，连你也觉得我吃得太多吃胖了吗？” 她犹记得怀远候小世子一见面就说她长胖了，这对姑娘家来说杀伤力太大，花云耿耿于怀至今。 闻言，沈清然却笑了：“当然没那个意思，只不过这里就你最贪嘴倒是真的。” “大少爷！”花云恼得不行，转头向沈月华求助。 “阿兄也是好心提醒你，毕竟你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管不住嘴长太胖了，到时候可有你担心的。” “小姐！” 这次连沈月华都开始打趣起来了，花云要哭了，“我才不说亲呢，我是要跟着小姐一辈子的，以后小姐嫁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以前沈月华也有这样的打算，所有的丫鬟里，她最信任的就是花云和花雨。 将来嫁人了，去了婆家，身边也得有自己的心腹，可是大概是被身上这毒给影响了心情，最近她都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甚至还在琢磨着是不是得给花云和花雨也寻一门好亲事，这样自己万一有个好歹来，将来也能放心的离开。 不过，这层心思她并没有对旁人说罢了，也只是沈清然同花云开玩笑，她才顺嘴提了这一句。 眼看着花云要恼羞成怒了，沈月华笑道：“好了，不打趣你了，去给我和阿兄泡杯茶来。” “是，小姐。” 花云总算得空溜了。 沈月华款步走到水池边，看着里面养着的几条锦鲤，再转头看着似是有什么心事的沈清然，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阿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清然是那种阳光磊落的性子，很少藏着心事，更是很少有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 沈月华有些担心他。 “我能有什么心事，”沈清然微微一笑，从池子里畅游的锦鲤身上转回了目光，落到沈月华身上。 “倒是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 沈月华没想到他也看出了自己有心事，不过两人自幼都被祖母养在身边，虽是堂兄妹，但也跟亲兄妹差不多，沈清然了解她，就如她了解沈清然一样，有什么心事也瞒不住对方。 但她中毒这件事，她还没想好，所以便是沈清然，她暂时也不打算说。 第163章 办法 “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就是被祖母逼着学女红，有些犯愁罢了。” 言罢，沈月华把话题转到了沈清然的身上：“阿兄你呢？前几天，我在二叔府外的巷子口，看到一个人很像你，那是你吗？” 闻言，沈清然微微一怔，旋即摇头微笑道：“应该是你看错了，我要是遇见你了，会不同你打招呼吗？” 沈月华想想也是，但她不觉得自己看错，除非沈清然心里藏着什么事。 不过，她问是问不出来了。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沈月华叫来了初一，她原本是想让初一去查查，看看阿兄到底在为什么事情犯愁，可是转念想到，这既然是沈清然不愿意告诉她的，那便是他的隐私，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直接让人去查，多少是有些冒犯的。 所以，犹豫再三，沈月华决定尊重阿兄的选择，没让人去查了。 她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不亦乐乎，此时，皇宫里却有人度日年。 自六月初八那日，在城门口遇见了沈月华之后，萧玉宸的性子越发沉默了起来。 虽然他情绪本就很少外露，但最近在他手底下办差的朝臣们，还是明显感觉到太子殿下最近不对劲，即使殿下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也没有做出迁怒旁人的举动，但这样压抑的氛围到底是让朝臣们瑟瑟发抖。 最后几个心腹你推我，我推你，选了陈誉去打探打探他们主子是怎么了。 知道内情的陈誉虽不大愿意当炮灰，但还是去了。 只是，他去的时候，有些不凑巧。 萧玉宸才批完藩王们递上来的折子，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簪子出神。 警醒如他，便是陈誉这么重的脚步走过去的时候，也似是没有察觉。 “殿下。” 陈誉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开口道：“您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 虽然明知故问，但这时候的萧玉宸，实在是让陈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选哪个作为切入点，所以只能没话找话。 闻言，萧玉宸头也没抬，语气冷冰冰道：“难道我应该心情很好？” 陈誉被呛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朝局初定，即使藩王们还有些心思，但也改变不了大局，只要殿下稳得住，按照现在的计划走下去，还愁开创不了一个太平盛世？殿下当然应该高兴。” 萧玉宸没有吭声，他转了转手上的簪子，眼神里透着压抑过后的苦楚。 他也只有在陈誉以及几个心腹面前才偶尔这般流露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然而，陈誉实在见不得他这般样子。 他上前一步，皱眉道：“我知道殿下还在想着那沈家姑娘，但是，事已至此，人家既然对你无意，你就只能有两个选择。” 闻言，萧玉宸终于抬头看向陈誉。 陈誉挑眉道：“等丧期过后，要么，一道圣旨下去，管她愿意不愿意呢，先把人娶进来再说。” 言罢，不等萧玉宸开口，陈誉又补充道：“蔡大人就是这么强娶到夫人的，人家现在可恩爱了。” 萧玉宸剑眉微蹙，眼底里带着一抹嫌弃道：“你能不能提点儿靠谱的办法？” 强娶？ 是想让她恨他一辈子吗？ “她跟旁人不同，我若要用强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所以这个办法不可行，还有吗？” 见陈誉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萧玉宸倒是真的寄希望于他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然而，下意识陈誉再一开口，就宛如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第二个选择，就是放下她，忘了吧。” “各自安好，不行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誉索性直接无视萧玉宸那越发冰冷的眼神儿，硬着头皮一口气道：“你也知道她的性子，用强不行，死缠烂打更不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过人家？你也希望她过得好好的不是？” “再有，你马上就是新帝了，朝局初定，削藩在即，北齐又虎视眈眈，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即使最难的一步咱们已经走出来了，但后面这一路依然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你要振作起来，学会放下，不能再这么执迷于儿女情长！” “你得做个好君王！” 陈誉说得大义凛然，说到情绪激动处恨不得把萧玉宸供起来。 然而，不等他情绪缓和过来，就见萧玉宸递了一记冷眼，语气淡淡道：“你出去。” 陈誉：“……” 他犹不甘心，又想多嘴劝两句，这时候就见萧玉宸抬眸一个眼神轻飘飘的压了过来，“如果你实在闲着无聊，等丧期一过，我立即给你指一门婚事，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这次我保证让外祖父满意。” “别！” 陈誉连忙举起双手来，作势要行大礼的模样道：“求殿下放过！” “我以后再不多嘴了！” 言罢，见萧玉宸没有真要追究的意思，陈誉这才拍了拍心口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外面日头正盛，陈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际飘着的零星儿的云，又叹了口气。 萧玉宸那句话戳到他心口了。 他确实老大不小，该娶亲了。 可是，想到多年前刻印在脑子里的那道纤细身影，他心里就装不下旁的姑娘。 兜兜转转，跌跌撞撞一路走来，他终于从见不得光的地方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虽也算不上是大权在握，但已经成了萧玉宸的左膀右臂，轻易能搅动这帝都风云，只要他愿意，这京中总有他一席之地。 然而人海茫茫，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姑娘的踪迹了。 念及此，陈誉自嘲的笑了笑，时隔多年，他竟然还存了一丝幻想。 想着心事，他心情不佳，所以在回府的路上，马车突然停下，被火辣辣的太阳照着，陈誉有些不悦。 “怎么回事？” 驾车的车夫忙解释道：“回公子的话，这路口有些窄，前面那辆马车坏了挡了道，属下这就让他们先挪开。” 陈誉没吭声，他闭上眼睛靠在侧壁上休息，原是想等马车过去，却在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入了他的耳里。 第164章 登徒子 “实在对不住，我们的马车刚刚跟一位夫人的马车撞到了一处，所以才坏在了这里，不过马上就修好了，还请你家主人稍等一下。”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陈誉一个机灵连忙翻身坐直了身子，然后直接一把打起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因为动作太快，他险些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主子小心！” 好在一旁的侍从剑心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帮他稳住了身形，不然他非得在人家两位姑娘跟前摔个狗啃泥。 即使这般尴尬了，陈誉也顾不得，甚至身体都没有站稳就急急朝着刚刚那说话的姑娘看了过去。 只一眼，陈誉就愣在了原地。 那姑娘生得温婉端庄，即使看到他这般失态，也神色从容，只那好看的柳叶眉急不可察的蹙起。 那一瞬，陈誉的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他万万想不到！ 寻寻觅觅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如今不过街头转角一个竟然偶然就遇见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人家，好半天都忘记了该作何反应。 而他的这番动作和神态落在旁人眼里就已经很是失礼了，尤其是那两个姑娘身后跟着的丫鬟，已经忍不住训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敢这般盯着我家小姐看！” 闻言，陈誉的侍从剑心即使有心要替自家主子辩解，但是他也实在没办法解释，因为他自己都觉得，陈誉突然失心疯一般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再这般直勾勾的看着人家姑娘……怎么瞧都像是一副急色样儿！ “公子？” 眼见着自家主子还没回过神来，怕是被美色迷惑得狠了，剑心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然而，下一瞬却听回过神来的陈誉突然看向那姑娘，开口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尤其是那姑娘身边的人，都恨不得用眼睛化作利刃给陈誉戳几个窟窿。 然而，陈誉却顾不得了，他站直了身子，要朝那姑娘走去。 见状，那姑娘身边的另外一个姑娘一把将其拉在了身后，咬牙皱眉道：“登徒子！你要对我大姐姐做什么？” 这一番训斥终于让陈誉回过了神来。 他稍稍一怔，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般是有多无礼，但是当下他也顾不得了，只眼神一错也不错的看着那姑娘道：“你是阿柔吗？” “你还记得我吗？” 话音才落，原本将陈誉当成了登徒子，只差没有呸唾沫星子的几个丫鬟都愣住了，那两个姑娘也都愣住了。 尤其是被陈誉盯着的那姑娘。 她微微蹙眉，声音里透着几分疑惑道：“你是谁？” 听她的语气，并不记得他了。 陈誉心里划过一缕怅然，不过也只是一瞬，现在所有的情绪都不敌见到她之后的欣喜若狂。 虽然都过了几年了，当初的小姑娘也已经完全长大了长开了，但是那模子就在哪儿，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错不了。 更何况，她真的叫阿柔！ “是我，当初你救过我的！在琉州！” 说着，陈誉比了一个高度，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那时候，先皇后刚刚仙逝，祖父才察觉到顺庆帝的心思，为了保全显国公府上下，主动提出了辞官归隐田园，但即使是这样，也依然被顺庆帝派了杀手一路追杀。 在逃难的路上，他跟祖父走散了，肩上又中了箭，最后无奈之下跳了马车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兵却也因为体力不支，一头倒在了溪水边。 初冬的水凉意刺骨，他的意识迷迷糊糊起来，本以为会那样直接把命都丢在那里了，结果没想到遇到了她。 他当时的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了，视线也有些模糊，但她的模样，只一眼就刻在了他脑子里。 后面，她让人将他扶上了她的马车，亲自替他处理了箭伤，他意识迷离间，听到的都是她轻柔缓慢的声音。 再后来…… 陈誉心口一疼，瞬间将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往日里一副少年老成的他此时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你忘了吗？你救过我！” 他那一番动作，再加上提示，终于让对面的姑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你。” 她微微一笑，脸颊边绽放的两朵酒窝，一下子就让陈誉觉得自己醉了似得。 他迫不及待道：“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很多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找你，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 一激动，陈誉的话就跟滚豆子似得说个没完。 然而，对面的姑娘听到这番话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这时候，恰巧她们的车夫从马车轮子边上站了起来，高兴道：“小姐，车修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话音才落，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拉着手就要上马车。 见状，陈誉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拦下再问，这时候那车夫一抬手就拦住了陈誉：“这位公子，请自重。” 陈誉的随从剑心的眉头都跟着跳了跳，这种情况，他实在是没脸帮自家公子。 “姑娘，你……” 陈誉还要开口追问，突然间注意到阿柔的装扮……跟旁边的小姑娘不同。 是作已婚妇人的模样。 那一瞬，刚刚因为重逢而升起的巨大喜悦瞬间被错愕和心痛所取代。 然而，他犹自不甘心，抬眸看着她上车的背影，还要开口，却见她突然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得似是能化出水来，“承蒙公子还记得，不过是萍水相逢举手之劳罢了，请公子以后不必放在心上。” 这竟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陈誉的步子一顿，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这时候，那马车眼看着要远去，陈誉还要再追上去问个明白，这时候，剑心再看不下去，拍了拍他肩膀提醒道：“少爷，人既然都已经在这京都了，还愁您打听不着吗？” 话音才落，陈誉猛的一拍手，赞同道：“对，你这就去打听，跟踪也好，偷听也罢，半柱香之内我要她的全部消息！” 剑心：“……”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多这一句嘴。 第165章 此一时彼一时 半个时辰之后，御书房里，萧玉宸正在看暗卫递上来的密报，却突然听到似月来报：“陈公子又来了。” 闻言，萧玉宸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里忍不住想，他这表哥近些年性子越发沉稳内敛，不该是这般风风火火的人。 正想着，外面等得心焦的陈誉也不等似月传报了，第一次没守规矩直接抬脚跨进门槛儿冲了进来。 “殿下，殿下！” 萧玉宸抬眸，一眼就看到满头大汗的陈誉心急火燎的从外间跑了进来。 还没等走到跟前，陈誉就已经迫不及待道：“你之前不是说我老大不小了，要给我指婚吗？这话算数吗？” 原本看到陈誉这般模样，萧玉宸还在猜测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让他没想到的竟然是这个话题。 他挑眉，面上神色寡淡道：“你之前不也说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怎么，这是看上了谁家姑娘，想让我替你指婚？” 对此，陈誉一点儿也不否认，他抬头扬眸看向萧玉宸道：“是的，我这就是请你给我指婚来了，而且是真心实意的。” 这倒是让萧玉宸越发奇怪了，他面上波澜不兴道：“可以，是谁家的？” 话音才落，就见陈誉一脸灿烂道：“就沈家的表亲，你家丫头的大表姐，姚柔。” 咔嚓！ 这消息到底太过让人猝不及防，饶是沉稳如萧玉宸，也一下子没忍住，直接折断了手上的朱砂笔。 他有些难以置信，又重复了一遍道：“你说是谁？” 陈誉对萧玉宸的错愕表情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微微一笑，神色十分坦然，且认真道：“就是沈月华云城的外祖家，姚家的大姑娘，姚柔，你去过姚家，没印象吗？” 萧玉宸还真的就没什么印象。 萧玉宸去姚家，是为了看沈月华，哪里还能注意得到旁边的姑娘，而且当时似乎旁边也没有什么姑娘。 见他没吭声，陈誉又道：“反正你眼里也就只有沈家丫头了，旁人入不了你的眼，不过没关系，我看上了，趁着她人来京都了，你赶快下旨吧。” 萧玉宸：“……” 他以前怎么就没觉着他这个表哥这般急切呢？ 姚家的大姑娘……姚柔？ 萧玉宸微微蹙眉，虽然脑子里没有关于这姑娘模样的印象，但他却是晓得有这么一个人的。 因为，这些年沈月华跟在他后边，多多少少都讲过一些关于她那外祖一家的事情，尤其是她很喜欢的三个表姐。 这个姚柔自然是也不例外。 据萧玉宸的印象，似乎已经……嫁人了？ 因为，他曾经听沈月华无比惋惜的说过，因为路途远，没有能去云城给姚柔送嫁。 往日里，因为身边安插有父皇和皇祖母的眼线和探子，所以他一言一行都时刻注意着跟沈月华保持距离，但外表看起来对她再清淡冷漠，实际上她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过的话，他都印象深刻。 念及此，萧玉宸抬眸冷眼看着陈誉道：“她嫁人了，你不是想要夺人妻吧！” 话音才落，陈誉眉头都跳了跳，咬牙道：“我是那种人吗？” 不过，虽然嘴硬，但是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在他第一时间发现她已经嫁做他人妇的时候，脑子里在那一瞬确实生出了不顾一切要将她夺过来的疯狂念头！ 但好在她已经和离了，这个设想也就不会存在了。 所以被萧玉宸戳破，陈誉面上当然不会承认，他一脸期待的看着萧玉宸道：“人家已经和离了，所以现在是自由身，你还是赶快拟旨吧，你把这道旨意给我，等丧期过后我自己去念都行，不然我睡不着。” 萧玉宸：“……” 见他不为所动，陈誉又道：“还是不是兄弟了？之前谁说要给我赐婚了？” 闻言，萧玉宸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道：“是，但是，她不同。” “她是与众不同，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娶她。” 陈誉恨不得要昭告天下。 然而，他这番表情落在萧玉宸的眼里，只觉得嫌弃得很，他发现他现在跟陈誉说话不在一条线上。 他说的是沈月华，陈誉满心想着的是他的阿柔。 清冷自持如萧玉宸，在轻叹了一口气，转换了情绪之后才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她是卿卿的表姐。” 所以不同。 闻言，陈誉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抬手压在龙案上，挑眉看着萧玉宸道：“殿下，你追不到媳妇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才落，萧玉宸眉头微微一皱，冷声开口道：“你出去。” 陈誉：“……” 到底形势不比人强，陈誉放软了语气，改变策略道：“你不为了我着想，也该为你自己想想。” 萧玉宸微微皱眉。 陈誉又道：“你想，我要是娶了姚家大姑娘，打入了敌军内部，还愁不能帮着你追到沈家丫头？以后咱们亲上加亲，多好！我难得喜欢这么一个人，又从来都没求过你，这次你就不能帮个忙！” 见萧玉宸依然不为所动，陈誉有些急了。 “你都老大不小了，等即位了，就该成家立后了，你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天天这么忙，一心扑在政事上怎么行，再不努力点儿，沈家丫头都要嫁人了！到时候我看你急不急！” 萧玉宸：“……” 他面上的清冷自持终于有些挂不住，在对上眼前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时候，萧玉宸忍不住奚落道：“那你之前说了什么？” 闻言，陈誉装傻充愣道：“殿下，我说什么了吗？” 见状，萧玉宸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漠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半个时辰之前，有人劝我要放下心中执念各自安好，要我以政务为重，要做个好君王，要开创太平盛世。” 闻言，陈誉一脸没事人一般的表情，从容不迫，含笑道：“是吗？谁呀？谁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萧玉宸有些受够他了，他连忙转了话锋，告饶道：“殿下，此一时，彼一时嘛！” 第166章 重逢 “阿嚏！” “阿嚏！” 此时，在一辆从城内驶向郊外庄子的马车上，姚柔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的姚婉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担忧道：“今儿这暑气这么大，大姐姐可别被冲撞中暑了。” 说到这里，姚婉不由得想到之前姐妹两人在马车边上遇到的那登徒子，她咬牙切齿道：“那是什么人呀！大姐姐真的救过他吗？” 她性子温婉娴静，遇到急事明明急得要死，却偏生有口说不出来，当时也是因为眼见着大姐姐被欺负了，才一下子没控制住拦在了姚柔面前，现在一想到那样的情形，姚婉都有些后怕。 姚柔点了点头，神色平静道：“算是吧，不过也没什么，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言罢，姚柔反过来安慰姚婉道：“反正以后我们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再遇见了，别担心。” 闻言，姚婉点了点头，一想到沈月华，便忍不住笑道：“是啊，好久没见到月华表妹了，咱们没有提前去信，可得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这话说得太早。 因为沈月华这时候已经去了庄子上，姐妹两人去将军府扑了个空，但又不想让人去传信麻烦沈月华往回跑，便让人带了路，又奔庄子上去了。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等到了庄子上半天时间都过去了。 沈月华午睡才起来，就听见春桃来报：“小姐，两位表小姐来了。” 沈月华睡得迷迷瞪瞪的，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谁？你说谁来了？” “姚家的两位表小姐。”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她这才记起来，前段时间外祖母来过信，让大表姐姚柔来京都找周大夫开方子调理身体。 不过，那时候京都还没有生乱，算时间老爹也差不多回来了，她以为两位表姐可以跟上老爹一起回来的。 如今表姐倒是先来了。 也好，省得等老爹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多久。 沈月华一边让春桃快去请人进来，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梳洗了一番。 等姚柔姚婉两位表姐进院子的时候，沈月华才刚刚穿戴整齐。 “月华表妹，可让我们好找。” 在大热的天里赶了半天的路，姚婉和姚柔的脸颊都被热得红扑扑的。 才一照面，姚婉就懊恼道：“之前不该想着给月华表妹一个惊喜的，不然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扑了空，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沈月华一边招呼了她们坐下，一边忍不住笑道：“惊喜倒是有了，这大热的天，万一你们中暑了，到时候可得给我惊吓了。” 话音才落，三人笑成了一团。 沈月华观察姚柔，虽然看起来身子骨还是那般弱不禁风似得，但气色和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看样子，是从和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 三人说了会儿话，稍作休息，沈月华才带着两人去见了祖母。 姚柔是第二次来京都，也是第二次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原本就对她印象极好，总是念叨着沈月华要是有她一半的娴静温婉她就放心了，如今见她经历了那般糟心的婚事，不但没半点儿芥蒂，反而越发心疼了起来。 待丫鬟送姚柔和姚婉去厢房休息，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拉着沈月华的手低声絮叨：“可惜了这么好个姑娘，遭了这一回罪，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华姐儿你的婚事，老太婆我可得擦亮这双眼睛。”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笑道：“祖母你就放心吧，不管我嫁给谁，按我这性子，也不是吃亏的主儿，大表姐就是性子太好了。” 虽然这世道所有人都觉得，小姑娘就该是姚柔表姐那般的性子，但沈月华觉得也不尽然，如果遇到的是良人还好，但万一遇到的是刘文书那样的人，遇到刘文书母亲和姜安母亲小李氏那样的婆母…… 要都是这样的性子，再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娘家，怕是只有哭的份儿了。 娴静温婉是没错，但得对人对事。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几分担忧的太夫人忍不住噗嗤一笑，点着沈月华的额头道：“倒也是，你这性子谁还能欺负了你去，我都该担心以后你嫁过去了会欺负别人。” 闻言，沈月华顺势扑在太夫人的怀里，撒娇道：“那我就不嫁了，一直待在祖母身边好不好？” 眼下比嫁人更愁煞她的是身上这个毒，沈月华想到的是万一自己哪天毒发身亡了，祖母该怎么办。 她有太多的事情放心不下，也割舍不下。 最要紧的，就是祖母和阿爹。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太夫人以为沈月华是不舍得离开将军府，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沈月华的肩膀道：“姑娘家总得要嫁人的，祖母已经帮你挑了好几个，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慢慢相看，如果有合眼缘的，就先定下来，如果没有，也不急，慢慢挑就是了，咱们华姐儿总能遇到最适合的。” 沈月华的鼻尖儿泛起了酸楚，她蹭着祖母的衣服点了点头，但转念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祖母，连忙又补充道：“先说好，长得丑的可不行。” 太夫人原本心里才冒出来浓浓的不舍情绪，瞬间被冲淡了，她忍不住点头数落沈月华道：“你呀！” 两人笑做一团，沈月华估摸着两位表姐那边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跟祖母说了两句话也就退了出来。 这庄子上倒还有空院子，不过两位表姐难得来，沈月华想多陪陪她们，就让丫鬟们把她所住的那院子隔壁两间厢房收拾了出来。 才从祖母的院子走出来，迎面遇见匆匆而来的春桃：“小姐，门外有位姓陈的公子拜访。” 话音才落，沈月华忍不住皱眉道：“姓陈的公子？哪个陈？” 春桃摇了摇头，紧随其后进来的花云抬眸看向沈月华道：“是陈小公子。” 陈誉。 他来做什么？ 沈月华虽是旧识，但也谈不上什么交情，陈誉现在是萧玉宸的左膀右臂，由不得沈月华不多想。 第167章 有毛病 今日的陈誉依然穿着那一袭藏青色长衫，笔直如玉般的站在凉亭里，不过，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给沈月华的那种超出年龄的沉稳内敛，眼前的陈誉眼神里有光亮和鲜活的气息，给人的感觉更真实许多。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他正看着凉亭边上的葡萄藤出神。 “陈公子。” 沈月华一出声，陈誉立即回过了神来，抬眸看向她展颜笑道：“沈家丫头，好久不见。” 熟悉的开场白，沈月华面上带着一丝困惑看向陈誉道：“其实，也没有几天。” 陈誉被呛了一下，也不恼，面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道：“你上次说请我去将军府喝茶，还算数吧？” 沈月华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警惕一点儿准没错。 毕竟，陈誉此人心思深沉，能得到萧玉宸的重用，又怎么会没些心计和手腕。 沈月华没瞧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只随口应道：“自然是算的，不过这几日我们都在庄子上避暑，等过几日回了京都……” “就不必等过几日了，”陈誉不等沈月华把拒绝的话说完，就笑道：“正巧我也是想找块乡下的地儿避暑，但一时间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我瞧着你这里正好，沈家丫头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收留我一两天？” 沈月华：“……” 对上她诧异的眼神，陈誉坦然自若道：“该不会是觉得不方便吧？” 当然不方便。 她这庄子上地方虽然大，还不至于腾不出一个院子来给陈誉住。 但是，现在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女眷，她和祖母，再有两位表姐，就连阿兄都在城中将军府，陈誉住在这里自然是不妥的。 然而，这话让陈誉先说了，沈月华再说出拒绝的话，反倒有些小家子气。 她微微挑眉，不答反问道：“陈公子，你到底所为何事？不是真的来避暑的吧？” 陈誉动了动唇，就要开口，这时候沈青从外间疾步踏进院子：“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沈月华：“……” 这两人前后脚的，是要唱双簧吗？ 以萧玉宸的身份，无论上哪里都不需要通传，沈青不过是先一步进来跟她提个醒儿。 等沈月华转身抬眸向门口看去，就见一袭黑色锦袍的萧玉宸款步从外间走进了院子。 他生得俊美非凡，再加上那一身尊贵的气场，便是这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也因他的到来而多了几分华堂般的璀璨。 一番见礼之后，作为主人家的沈月华没有主动开口，气氛便有些僵。 而一旁的陈誉不住的给萧玉宸递眼色。 最后倒是萧玉宸先开口向沈月华解释道：“我有政事找陈誉，没想到他上你这里来了。” 一旁的陈誉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 他愣是想不通，平时聪慧过人的太子殿下竟然会用这么蹩脚的借口。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沈月华福了福身子道：“那殿下跟陈公子先聊，臣女就不便打扰了。” 言罢，沈月华起身要走。 这时候，陈誉一跺脚，对萧玉宸也不抱什么期望了，直接扬声对沈月华道：“沈家丫头，那我是不是能住下来了？时间也不早了，这时候回城的话，只怕城门都落锁了，沈家丫头总不能忍心我睡荒郊野岭吧？” 话音才落，就还不等一旁的萧玉宸顺便也替自己争取留下来的名额，就见沈月华转头对他们两人微微一笑。 沈月华本就生得明艳动人，这一笑越发美艳勾魂，萧玉宸神色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沈月华浅笑道：“太子殿下都在这里，即便那城门落了锁，还有谁敢不给太子殿下开门吗？陈公子多虑了。” 言罢，沈月华再不看这两人，转身怡怡然离去。 见状，陈誉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来。 他忍不住转过眸子，一脸幽怨的看向萧玉宸道：“殿下，您确定是来帮我，而不是来砸场子的？” 萧玉宸只看着沈月华离去的背影，看都没看陈誉一眼，淡然道：“便是我不来，人家也不会留你。” 闻言，陈誉不以为意道：“那可未必。” 他十分肯定，要是没有萧玉宸的话，说不定沈家丫头就心软了。 只要他能留下来，就这么大点儿个庄子，还愁他没有机会“遇到”心上人么。 即使嘴上没说，但陈誉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沈月华早就已经没影了，萧玉宸这才收回了目光，转头冷淡的扫了一眼陈誉。 只一眼就看出了陈誉的心思。 他冷笑了一声，语气从容道：“我让人把隔壁庄子盘下来了，看样子，你既然有信心能在这里住下来，想必是看不上隔壁宅子的吧。” 在来的路上陈誉便瞧见了，隔壁庄上的宅子距离这里还不到半里地，就在对面山坳，也就抬抬脚的功夫。 话音才落，陈誉一改刚刚的满腹埋怨，用十分欣赏的目光看向萧玉宸道：“殿下这是说哪里的话，只要殿下肯收留，草民自当感激不尽！” 陈誉心里想的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不能住在这里，住在隔壁宅子也是极好的，沈家丫头和她两个表姐总不至于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去，既然在庄子上住着，便是为了出来透气放风的，而傍晚或者早上天气凉快的时候，最是可能出来散步散心什么的，这时候，他还愁没有机会“偶遇”吗？ 然而，事实是，陈誉趴在最靠近沈家宅子这边的窗台前，亲自盯了半天，都没碰到姑娘们出门。 他在萧玉宸身边处理政事的时候，让剑心又盯了一整天，依然没有。 陈誉有些郁闷了，不由得跟萧玉宸抱怨道：“这几个姑娘是打算一直不出来溜达吗？” 而与此同时，在对面沈家宅子里，沈青皱眉跟沈月华抱怨道：“这陈家公子要一直这样派人盯着咱们吗？” “他们是要做什么？” 闻言，沈月华也忍不住皱眉，她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萧玉宸她说不准，但陈誉指定有毛病。 第168章 算什么 就在沈月华前脚才让沈青派人去查查陈誉要做什么，第二天陈誉登门了。 还是在前院凉亭。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陈誉正在喝茶。 远远的，他对沈月华招了招手道：“沈家丫头，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打什么主意吗？” 沈月华也不否认，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陈誉喝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最后才放下茶盏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有事。” 说到这里，陈誉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最后到底还是一咬牙，跟沈月华摊牌了，“这么说吧，我其实看上你大表姐了！” 沈月华：“……” 她想过陈誉突然往沈家凑的各种可能，但唯独没往表姐身上想。 因为这个答案太过意外，沈月华才拿起茶盏的手都有些抖，差点儿打翻了茶盏。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她皱眉，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甚至都没见过面？” 一个在京都，一个在云城，哪怕陈誉随了显国公一路逃难去了黎山书院，也是往南边走。 既然决定摊牌，陈誉也就没藏着掖着了，他如实道：“以前她救过我，我找了她很多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她竟然是你大表姐！” 沈月华：“……” “所以，沈家丫头，你不觉得我们这缘分妙不可言吗？为什么她一来京都就遇见了我？” 陈誉想把沈月华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就要开始口若悬河的劝说，却听沈月华摇头道：“可是你这般行为也太冲动了，会吓着大表姐的。” 且不说两人现在可能不可能，沈月华更关心的是大表姐对陈誉的态度。 若是大表姐无心的话，这事儿根本就不用再往深了想。 但眼见陈誉兴致颇高，还要再说，沈月华正准备找个理由先避开了，就听院外沈青来报：“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沈月华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昨天她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这两人突然来这里有什么目的，现在既然知道了，沈月华不但没有放下担心，现在反而越发犯愁了。 正想着，萧玉宸如前日那般，从容优雅的跨进了院门槛儿。 然后用了跟前天同样的理由：“我有政事找陈誉。” 一旁的陈誉：“……” 他突然间发现，他这天人一般的太子表弟脑子不大灵光了。 至少，在追姑娘这一方面，简直是……木头疙瘩……不开窍。 他追不到人家沈家姑娘不要紧，现在连带着还要来拖他的后腿！ 陈誉心有戚戚焉，目光里带着几分哀怨几分无奈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自是视而不见，只看向沈月华道：“其实也有两句话要跟你说。” 原本已经要离开的沈月华，听到这句话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站定了身子，等着萧玉宸的后话。 萧玉宸抬眸冷淡的扫了一眼有些碍眼的陈誉。 陈誉领悟了，但并不怎么想动。 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摸进宅子，都还没见着姚柔的面呢。 但萧玉宸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陈誉头皮再硬也顶不住，他只得干咳了一声道：“我想起来我还有话要找似月说说，我去外面找似月。” 言罢，陈誉转身就没了影。 凉亭里转眼间便只剩下沈月华和萧玉宸，就连花云和花雨都被萧玉宸冷冰冰的眼神给逼退到了凉亭外面。 沈月华已经不太习惯跟萧玉宸这般面对面了。 因为她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而且，现在的萧玉宸让她觉得陌生。 沈月华没有开口，沉默半晌之后，还是萧玉宸开口道：“陈誉的事情，他都跟你说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殿下是想给陈誉说和？” 话音才落，沈月华又觉得不太可能。 以陈誉的身份，他的家族断然不会允许他娶姚柔的。 沈月华对姚柔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更不是觉得大表姐姚柔配不上陈誉，而是站在陈誉家族的立场，应该是不会允许陈誉娶一个和离过，而且很有可能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子。 哪怕有萧玉宸干预，这桩婚事成了，但不被长辈看好，不被他们祝福的婚姻就真的能幸福吗？ 之前，这样的婚事，姚柔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便是不问她对陈誉的想法，沈月华隐约也能猜到。 听到沈月华的话，再见她的神态显然不赞成，萧玉宸原本要点头的，就这样硬生生的忍住了，他垂下了眸子，放软了语气道：“陈誉这次是认真的，他这么多年，就只求过我这一件事。” 如果不是跟沈月华有关的话，不管是谁，萧玉宸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但只因为是她的表姐，萧玉宸才没有应下。 “我知道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不过，这事情我们说了也不算，还要看大表姐的心思。” 言罢，眼见着萧玉宸神色微微一松，沈月华怕他误会，以为自己是同意了这门婚事，忙道：“不过殿下别高兴得太早，以我对大表姐的了解，这门婚事……悬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错愕：“是她看不上陈誉？” “自然不是。”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萧玉宸那如寒星射水的眸子，里面似是有化不开的浓墨一般。 只一眼，她便避开了视线，语气冷漠疏离道：“此事跟陈誉无关，只是我大表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总得要她心甘情愿，才算是门好婚事。” 话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沈月华站起身来要走，见状，萧玉宸也连忙跟着起身，他脱口而出道：“那先不说他的事情，说说我们。” 闻言，沈月华微微皱眉：“我们？” 她的声音冷而脆，语气也是再从容不过，仿似生怕跟萧玉宸扯上半点儿关系似得。 这般的态度让萧玉宸心口一堵，想说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头。 不等他开口，沈月华便道：“我跟殿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女就先告退了。” 言罢，沈月华提步便走。 萧玉宸下意识追出去了半步，但最后到底还是顿住了步子。 他这样，算什么？ 第169章 没有办法 沈月华这边才出了院子，一抬眼就瞧见前面回廊转角处正款步往这边走来的姚柔和姚婉两人。 她正要招呼表姐，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叫住了两人。 “阿柔姑娘！” 陈誉本来对能见到姚柔没抱什么希望，哪晓得一个不经意，这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一瞬，他眸子都跟着亮了几分。 “好巧，又见面了。” 想起之前自己的失礼，这次陈誉到底是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上前含笑见礼。 但这对姚柔来说，到底是有几分唐突的，她正为难，就见沈月华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前，刚好挡住了陈誉灼灼的目光。 “表姐，”沈月华微笑道：“你们找我吗？” 见状，姚柔对沈月华报以感激的一笑，温柔道：“是啊，阿婉说想过来找你聊天，没想到你这里还有客人。” 说话间，姚柔礼貌性的看了一眼陈誉，结果一抬眸就对上了陈誉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她连忙转过了头，微微侧身避开了些。 沈月华看出了姚柔的局促不安，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回房说去。” 言罢，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陈誉，给了他一记自己爱莫能助的眼神儿之后，就带着两位表姐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陈誉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感觉身后有道凉凉的目光打了过来，陈誉回头，恰巧对上萧玉宸冷冰冰的眼神。 陈誉忍不住叹息道：“殿下，你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想的？” 闻言，萧玉宸没有答话，但看向陈誉的眼神里明显带上了一抹嫌弃。 陈誉不以为意道：“也对，我问殿下做什么，殿下该是比我更头疼。” 被说中了心思的萧玉宸顿住了步子，抬眸凉凉的看向陈誉。 不等他开口，陈誉先告饶道：“我错了，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难兄难弟，殿下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得帮我不是？” 闻言，萧玉宸神色未变，语气低沉道：“我劝你趁早断了指婚这条路子，要想娶人家，就自己想办法。” 陈誉：“殿下！” 陈誉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这时候，萧玉宸不为所动，但语气却突然有些伤感了起来，他叹息道：“阿誉。” 萧玉宸很少这般流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更是很少在人前示弱，哪怕是在陈誉面前。 陈誉神色一怔，下意识睁大了眸子看向萧玉宸。 然而，下一瞬却见万事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萧玉宸突然间有些沮丧，有些不安，甚至还有些茫然。 “我该怎么办？” 闻言，陈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 萧玉宸的问题可比他更棘手。 这个问题眼下无解。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快步从外间进来的似月，乍一看到两人这般模样，还愣了一下，才上前禀报道：“殿下，宁王和闲王入京了。” 闻言，萧玉宸神色微微一冷，瞬间收起了刚刚那一瞬的茫然。 似月再抬眸看过去的时候，萧玉宸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尊贵和冷肃，仿似之前那一幕只是旁人的错觉。 等几人前脚离开这庄子，后脚就有人把消息带给了沈月华。 听到萧玉宸和陈誉终于回京了，沈月华这才蓦地松了口气。 坐在旁边的姚柔和姚婉正在挑选布料，沈月华在苦练绣活儿准备给老爹做鞋，姚柔姚婉就在旁边绣香囊陪着沈月华。 从前院回来，姚柔没有主动问起陈誉，反倒让沈月华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了。 她也看出来姚柔对陈誉无心，不过她虽然对陈誉了解的不多，但也能看出来陈誉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主儿。 沈月华觉得，这事儿至少得给姚柔提醒一二。 可如今人家压根儿就没问，她倒是有些犯难了。 正想着，一旁的姚婉拽了拽沈月华的袖子，好奇道：“对了，月华表妹，今天来的客人是谁？” 闻言，沈月华一抬眸，递给了姚婉一记感激的眼神儿。 她转头看了一眼姚柔的表情，见她没什么表情，这才继续开口道：“是显国公的嫡孙，陈誉。” “显国公？” 姚柔神色如常，倒是一旁的姚婉忍不住惊讶道：“就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那个显国公吗？”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笑道：“当然，哪里还能有几个显国公。” 不过，也不怪姚婉惊讶，在显国公府最荣耀显赫的时候，显国公毅然决然辞官离京并立誓再不入朝再不入京，这件事儿传得东楚百姓人尽皆知，留下了多少唏嘘嗟叹。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会想到当年被显国公寄予厚望的嫡孙陈誉，会再一次出现在京都呢？ “那他回来，是为了辅佐太子殿下的吗？” 朝中的事情姚婉不清楚，但既然是太子的表哥，那如今太子登基在即，该是回朝帮衬的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 陈誉跟萧玉宸的事情，她多少猜到一些。 不过，这都不是她眼下最关心的，她担心的大表姐姚柔。 相比姚婉的惊讶，姚柔看起来平静多了。 这时候，只听姚婉感慨道：“没想到，他竟然是显国公嫡孙，我前儿个还把他当做了登徒子呢，还好当时没骂人。” 说起来姚婉还有些后怕，不过倒不是怕显国公府的权势，而是怕自己一见面就得罪了人。 毕竟，以显国公昔日那般公正端方的做派，怎么想也不可能教养出登徒子一般的孙子。 看样子，是她之前误会了。 念及此，姚婉转头看向姚柔，好奇道：“大姐姐，你之前真的救过他吗？” 一旁不知内情的沈月华也好奇道：“陈誉说的都是真的？” 闻言，姚柔有些不安，她摇了摇头，不答反问沈月华道：“陈公子都跟你说些什么了？” 沈月华摇了摇头，如实道：“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你曾经救过他，他找了你很多年，没想到你一入京他就遇见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观察姚柔的表情之后才道：“他说，这是缘分。” 第170章 不同 话音才落，姚柔神色一僵，面上的表情很复杂。 沈月华也不知道是尴尬多一些，还是羞恼多一些。 “大姐姐？” 姚婉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姚柔。 姚柔没吭声，沈月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我觉得，他是认真的，大姐姐……”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姚柔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沈月华微笑道：“月华表妹就别打趣我了。” “我知道，陈公子不过是感念当年我救他的恩情，但委实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姚柔垂下了眸子，压下心头有些复杂的情绪之后才道：“而今我这般……便是想都不能想的。” “大表姐。” 看到姚柔这般模样，肯定是想到伤心事了。 即使已经和离，放下了刘文书那个混蛋，但那种屈辱和伤痛却不是一下子就能走出来的。 沈月华有些后悔提了这件事，正想宽慰她两句，却见姚柔抬眸对她微微一笑，善解人意道：“没事的，你们放心，咱们继续。” 说着，她倒是拿起了香囊开始认真的绣了起来。 一旁的姚婉欲言又止。 沈月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也拿起了自己的鞋样儿开始比划。 她心想着昨天就已经给周大夫带过信了，按说周大夫也该来了。 别的不说，先把大表姐的身体调养好了，至少也能让她放宽心，心态更好些。 正想着，就听见春桃来报：“小姐，周大夫来了，不过，跟周大夫一起来的还有安乐公主和丹阳郡主。” 闻言，沈月华有些意外。 萧清雅和刘芸，这对表姐妹关系不大好且不说，怎么的今日还一起上门了？ 虽然沈月华不大喜欢刘芸，但既然来了就是客，总不能拒之门外。 她让春桃将人一并请了进来。 萧清雅走在前面，才一进门，就扑到沈月华身边道：“月华姐姐！对不起！” 沈月华一头雾水，挑眉道：“这从何说起？” 萧清雅转头扫了一眼刘芸，羞愧道：“表姐都跟我说了，那天如果你不是好心去看姑姑的话，也不会被人算计！” 说到这里，萧清雅气得咬牙，但毕竟是自己的姑姑，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瞪了刘芸一眼。 刘芸从一进门就是一副委屈样。 被萧清雅一瞪，她上前一步，很是真诚的跟沈月华道歉道：“对不起，但请你相信我，我事先并不知情！我母亲也是因为五表哥用我的性命威胁才妥协的，我替我母亲跟你道歉。” 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向来眼高于顶的刘芸不擅长说谎，看样子确实不知情。 但这并不代表，她一个道歉就可以让沈月华原谅自己差点儿被人害死的这件事。 不管长宁长公主的苦衷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她是萧玉言谋害沈月华的帮凶这个事实。 所以沈月华的态度很冷淡，她只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 刘芸一改往日的娇纵，很是乖巧的站在了一旁，对沈月华的冷淡也不介意。 “月华姐姐，这两位就是你的表姐吗？” 还是萧清雅觉得气氛有些僵，才开口缓和。 沈月华点了点头，将姚柔和姚婉给萧清雅介绍了之后，便招呼周大夫先替大表姐看诊。 萧清雅落座之后，不时的打量周围，最后终于忍不住道：“月华姐姐，你堂兄也在庄子上避暑吗？” “之前是在的，这两日回了京都。” 萧清雅本就认识沈清然，随口问一句，沈月华也就没有多想。 “那太夫人也在庄子上吗？我可以去拜见一下吗？” 眼前的萧清雅又比上一次更鲜活阳光了几分，见她对将军府上下好似格外热情，沈月华也不好拂了她的意，等这边周大夫在给大表姐姚柔看诊的功夫，她先带了萧清雅去瞧瞧祖母。 等再回院子的时候，周大夫这边方子也开好了。 沈月华趁着萧清雅跟两位表姐说话的功夫，将周大夫叫到了一边，让周大夫也替自己诊了诊脉。 “如何？” 眼见着周大夫皱眉，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周大夫抬眸看着沈月华，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道：“脉象似乎……比上次还差了些。” 这本就在沈月华的预料之中。 之前苏大夫叮嘱了不能动用内力，她几次都没控制住。 如今这脉象能好吗？ 念及此，沈月华叹息道：“那周大夫可有办法？”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沈月华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之前说去打听的那位薛神医的后人，可有下落了？” 闻言，周大夫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几分憧憬和期待道：“听人说，他确实有一后人，曾经在怀江县一带出现过。” 怀江县…… 这三个字才冒出来，沈月华的眼皮子又跟着跳了跳。 可不是苏时秋之前被匪寇“抓”走的地方么。 虽然被抓是假，但苏时秋当时应该确实是在怀江。 那个薛神医的弟子，会是苏时秋吗？ 可是，他不是北齐的太子，赵瑾皓吗？ 这两者之间完全扯不上关系。 念及此，沈月华不由得想起苏时秋亲自跑去匪寇窝里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有他跟萧玉宸之间的交易。 越想，沈月华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些头疼。 她摇了摇头，索性先放开这件事，专注想自己眼前的。 “那周大夫可有办法查到此人？” 言罢，沈月华想到在云城的姚家，连忙又道：“周大夫只要尽可能多的提供跟其有关的线索，我会给外祖家去信，让我大舅舅多加留意的。” 闻言，周大夫点了点头，拿出一封信来。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之前他跟我一位老友往来的信件，或许能从这上面入手。” 沈月华连忙接了过来。 待仔细展开信函，看到上面陌生的字迹的时候，一时间，沈月华心情有些复杂。 说不上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希望多一点。 苏大夫的字迹她是见过的，那般隽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很难让人忘记。 并不是眼前的模样。 第171章 改变 信函中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普通的问候和叮嘱。 “那您的那位老友可还能联系到这位神医后人？” 闻言，周大夫摇了摇头，叹息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或者人家只是避世不出，他那边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不过雁过留痕，只要去找的话，也不全无希望，这是草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那薛神医的讯息，都写在这上面了。” 说着，周大夫递了给了沈月华厚厚的一沓纸，上面记载了最近他最近收集到的薛神医之前开过的方子，治好的病例，走过的地方，几乎他能打听到的都事无巨细的记了下来，可见周大夫对这件事的用功和看重。 这份心意让沈月华感觉沉甸甸的，她点了点头，感激道：“麻烦周大夫了，那我稍后就给外祖母家去信。” “我这条命都是沈将军救的，请郡主不必客气，”说到这里，周大夫忍不住面含忧色道：“郡主当真不打算告诉沈将军吗？”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告诉阿爹，只是前方战事瞬息万变，阿爹一日没有班师回朝，她就一日放心不下，她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让阿爹分心。 她想着，再等等吧。 至少，苏大夫不是说有三个月么，满打满算，都还有两个月有余，再等一个月也不迟。 稍稍放下这件事，沈月华想起大表姐姚柔的身体来，不由得关切的看向周大夫道：“周大夫，我大表姐身子如何？” 闻言，周大夫微微蹙眉，“草民只能尽力为之，但不敢做万全保证。” 也不是全无希望。 沈月华叹了口气，“有劳周大夫了。” 这时候，听见萧清雅同姚婉说话的声音传来，周大夫有些惭愧道：“这两日草民都在长宁长公主府上，所以本该昨日收到消息就过来的，但长宁长公主那边昨日情况并不大好，草民实在走不开。” 沈月华已经料到了，她原也没有因为这个怪周大夫。 她随口问道：“现在长公主情况如何？” 周大夫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暂时脱离了危险，即使这次能治好，但毒入肺腑也伤了寿元。” “月华姐姐？” 周大夫的话音才落，就听萧清雅在叫沈月华。 等沈月华应了一声之后，周大夫连忙作垂首道：“那草民就先告退了，明日再来为姚大小姐看诊。” 闻言，沈月华想了想，周大夫那边要顾着长宁长公主，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了，撒不得手，这边还要给大表姐看诊，这大热的天城内城外两头跑，确实是难为人家了。 已经麻烦了人家那么多，沈月华自是有些惭愧，她含笑道：“不然这样吧，周大夫，我们明天一早启程回将军府，周大夫来府上看诊就好了，不必城内城外跑。”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周大夫一脸感激的看向沈月华。 这时候，萧清雅已经来到了门口，见沈月华跟周大夫说话，好奇道：“月华姐姐，你身体也有不适吗？” 话音才落，萧清雅这才想起来自己母后之前给沈月华下毒一事，她身子一僵，面色都苍白了不少。 这件事沈月华还不想张扬，所以她只微微笑道：“没什么，就只是天热中了些暑气，让周大夫帮我瞧瞧。” 见她神色从容，不似在说假，萧清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等送走了周大夫之后，萧清雅小心翼翼的拉着沈月华的袖子道：“月华姐姐……你的毒，真的解了吗？” 沈月华还未开口，就听见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是姚柔和姚婉过来了。 她笑着回应萧清雅：“自然。” 话音才落，姚婉已经款步跨进了门槛儿，她笑着看向沈月华道：“月华表妹，你们在说什么呢？” 沈月华没事人一般，微笑道：“也没什么，我在说明日我们就先回将军府住几日吧，也省得周大夫来回跑。” 大表姐姚柔的身体自是最要紧的，所以哪怕热一点儿也没关系。 两位表姐没意见，萧清雅听了也高兴得很：“等月华姐姐回去了，我来找你就方便多了。” 闻言，沈月华这才想起来，还没问起萧清雅今日是怎么出的皇宫，又怎么跟刘芸一起来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萧清雅微微一笑，解释道：“太子皇兄事情多，才顾不上我，祖母最近也忙得很，所以哪里会有人管我出宫不出宫呢。” 虽然听起来似是放松惬意不少，但从萧清雅眼底落寞的神色还是让人看出了一缕心酸和难过。 姜皇后在时，出宫是萧清雅最奢望的事情。 如今，倒是没人管她了，而她现在才发现以前被管束的日子，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不过，她也已经学会了将自己的情绪很好的掩藏起来，也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再不似之前那般可以肆意妄为的性子了。 “我本来也是要来找月华姐姐的，刚好碰到刘芸来找我，她想跟你道歉自己又不敢来，所以我们就结伴儿了。” 言罢，怕沈月华多想，萧清雅又凑到沈月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月华姐姐，虽然她是我表姐，但我还是向着你的。” 这句话给沈月华的感觉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有了几分昔日安乐公主的影子。 沈月华叮嘱了她两句，见时间不早了，就让她跟刘芸先回去了。 沈月华对刘芸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刘芸也一直都没表现出半点儿气恼的样子，反倒越发安静的陪在一边。 等送走了她们，沈月华又去了祖母的院子。 这乡下什么都好，但也不及大表姐看病重要。 此时京都就跟蒸笼一般，沈月华原本舍不得留了祖母在庄子上，但作为主人家，她若不跟两位表姐一起回府的话，又说不过去，正为难的时候，二叔家有人送了帖子来。 二婶刘氏想带着沈月惜过来庄子上避暑，住一段时间。 沈月华虽然放了话，不允许刘氏再踏入将军府的大门，但也没说连庄子都不让她进。 再加之前段时间二叔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沈家对她有所亏欠，所以在祖母带着为难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沈月华点头应下了。 第172章 生气了 也正好，她陪着两位表姐回将军府，这里有二婶儿和沈月惜陪着祖母。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隔天一早，沈月华就带着两位表姐趁着日头还没上来之前，往城里赶路。 不过，即使已经走得够早了，等她们入城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地面，到处都是难捱的炽热。 沈月华和姚柔姚婉坐在姚家的马车上，她们的几个大丫鬟挤在后面将军府的马车上。 即使已经打起了竹帘，但四下里一点儿风都没有，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姚柔坐在当中，拿着团扇，给沈月华扇一会儿，再给姚婉扇一会儿，就是没顾上她自己。 看着两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姚柔温声宽慰道：“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沈月华鼻尖儿上满是汗珠子。 她点了点头，就要让姚柔停下来歇歇，不用为她们打扇了，这时候，原本四平八稳的马车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撞，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沈月华的身子差点儿被甩飞出去了。 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把抓住了窗台，稳住了自己身形的同时，一脚压在了姚柔的肚子上挡住了姚柔身子腾起来的去势，另一只手更是眼疾手快的捞住了已经被甩起来的姚婉。 “没事吧？！” 待马车稳定下来，沈月华额头上汗珠子都不住的往下滚。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后怕的。 好险！ 不说自己和姚柔，姚婉差点儿就被甩飞出去了！ 这样的速度摔下去，就算不是重伤也够疼的了，要万一运气不好磕到了脸上，那就更糟糕了。 “小姐，您没事吧？” 车夫一脸紧张，但又不敢贸然掀起帘子查看。 确定马车已经停稳，沈月华这才松开两位表姐，打起帘子来，看向车夫沉声道：“什么情况？” 随着马车帘子被打起来，沈月华也已经看到了外面情况。 就在前面这个十字路口处，有另外一辆马车撞了过来，许是速度太快，刚刚正好撞到了她们的马车。 在被撞到之后，她们的马车差点儿被掀翻，而对面的马车看起来好似并没有什么事。 话音才落，还不等车夫回答，就见对面的马车帘子被人打起来，同时一道尖锐的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什么人，没长眼睛吗？也不看看是谁就敢挡路！” “就是，好狗不挡路！还不快让开！” 随着这两道声音落下，沈月华也才看清楚了对面马车里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亚青色对襟襦裙的，还是个熟面孔，她见过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上阳知府的夫人刘氏，之前在落霞山山脚的一处农家院子里，这两人曾经来拜访过她。 当时是为了他们的儿子周勤来跟沈月华求情。 所以沈月华有印象。 在刘氏旁边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容貌尚可，虽然穿着素色纱裙，但头上朱钗翡翠环绕，就差没有把贵气逼人写在脸上。 而看她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刘氏的影子，莫不是她女儿？ 沈月华在打量她们的同时，她们自然也看到了沈月华。 这时候，刚刚还一脸趾高气昂的刘氏突然换了副面孔，含笑看向沈月华道：“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清宁郡主吗？” 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没开口，她旁边的女子已经脆生生嘲讽道：“母亲，被太子殿下退婚的就是她呀？” “可不是吗，当初多神气呢。” 母女两人一唱一和，沈月华原本心里的火气就已经够大了，这时候她的目光越发冷了几分。 “月华表妹……” 这时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姚婉拉了拉沈月华的袖子，低声道：“那是上阳知府夫人刘氏，旁边的是她女儿周文芳，我见过的，那周知府以前就跟爹爹不对付，没想到她们也来了京都，前两日我们刚来的时候就碰见过，当时她们也碰上了我们的马车，今日又撞到了，月华表妹，我觉得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合。” 一次碰上也就罢了，两次还能碰上，而且都还没有看到人就是这般的态度。 那就真的是故意的。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看了眼她们所在的这辆马车，果然有姚家的标记。 所以，刘氏母女分明是看准了她们的车才撞过来的？ 即使不是故意的，那撞到了人家马车，这般的态度也是有问题的。 今天还好她在马车上，要不然这么一撞击，两位表姐定然是要受伤的。 这口气沈月华当然不能忍。 这时候，后面坐着几个丫鬟的将军府的马车也已经赶了过来。 在沈月华眼神的示意下，花云花雨上前打起了帘子。 阳光有些刺目，沈月华顶着烈日从马车上下来，款步走到了周家的马车跟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沈月华的态度已经冷了下来，气氛明显有些不对。 周家马车上的母女当然不是瞎子，但刘氏却不以为然道：“清宁郡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让一下，我们还赶着要去给宁王妃请安呢。” 她不说，沈月华差点儿忘了。 听说，闲王和宁王进京了。 而这宁王妃，应该是刘氏的娘家人，至于是堂姐还是什么，沈月华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就因为这一层关系，再加上昔日自己的宝贝儿子周勤因为沈月华而受了牢狱之灾，而今太子即将登基，被太子退婚的沈月华，刘氏自然不放在眼里。 沈月华目光微冷，抬眸看向刘氏。 这时候，她还没开口，刘氏旁边的周文芳已经皱眉道：“你听见了吗？好狗不挡路！” 言罢，周文芳一脸嫌弃的跟刘氏抱怨道：“真是晦气，这么热的天，被人挡在这里。” 刘氏冷哼了一声，也气恼的很，但她直觉很敏锐，气归气，这时候也隐隐察觉到沈月华的神态有些不对劲了。 气恼之后，她稍稍冷静下来，才想起来京都关于这位清宁郡主的传闻。 只是，这一次不等她细想，就见沈月华微微抬手对着花雨神色淡淡道：“给我把她们拖下来。” 第173章 出口恶气 有了沈月华的吩咐，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花雨自然也不会客气。 她上前一步，无视周家马车跟前站着的车夫，一把就拽住了刘氏的胳膊。 “你们要做什么！” 刘氏惊呼，旁边的丫鬟婆子并车夫就要上前来拽花雨，然而这些人哪里是花雨的对手，她都没怎么费什么力气，就直接一把将刘氏从马车里拖了下来，然后如法炮制拖了周文芳下来。 在这一番拉扯中，这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扯乱了不少。 刘氏见沈月华要动武来狠的，当即咬牙瞪眼看向沈月华道：“清宁郡主，我虽没有诰命在身，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之妻，岂容你这般作践！” “待我回头禀了家夫，一封折子递到太子殿下面前，看你还有何可嚣张的！今日这般你将军府定然要给我一个交代！” 刘氏在上阳郡待久了，过惯了被人捧着的日子，哪里受过这般屈辱。 一时间，她气得恨不得上去让人撕烂了沈月华那张脸。 然而，比起她们母女的愤怒来，对面站着的沈月华却神态从容，不紧不慢道：“哦？你还知道我是清宁郡主？还知道你是朝廷命官之妻？” 说这话的语气虽然轻飘飘的，但嘲讽的意味十足，气得刘氏脸色一白，差点儿没有顾忌形象和身份当街骂人。 但实际上，自花雨一番粗暴动作的将她们母女二人拖下马车之时，她们也就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沈月华眸子一冷，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肃杀道：“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便是你夫君来了，见到我也是该行礼的。” 论品级，沈月华的郡主是从一品，仅次于正一品的公主之下，而上阳知府周昌盛不过是从三品，见着沈月华可不得行礼么！ 便是周昌盛都应该这般，更何况他的妻女。 刘氏一口气憋在胸口，想要给沈月华怼回去，但到底还是留了一分理智在，稍微一想便想通了这一点。 不过，想通了是一回事，现在她满腹怨恨根本就不把沈月华放在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她能瞧得上沈月华这个郡主，刚刚也不会出言嘲讽了。 但这是在大街上，因为顺庆帝的丧期，虽然不似往日那般繁华热闹，但两边依然开着林林总总的铺子，街上也依然有过往的行人。 因着这一番举动，已经有不少人停下步子探头探脑的瞧热闹了。 既然沈月华搬出了身份来，刘氏自然知道到底是不能失了礼数落人话柄，她心有不甘，但面上还是拽了一旁的周文芳上前，咬牙给沈月华见礼：“臣妇给清宁郡主请安，刚刚不过是一番误会，也不知道我们那马车是怎么出了问题，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周文芳哼哼了两声，十分不乐意，但也算是勉强做全了礼数。 刘氏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周围人听去，若是沈月华还揪着不放的话，倒是显得沈月华没有肚量。 然而，她不知道，沈月华并不在意这些。 她转头，目光冷冷的看向周文芳道：“刚刚你在马车上说了什么？” 闻言，本就一肚子怨恨的周文芳没顾上旁边刘氏的提醒，她挑眉看向沈月华道：“我说什么了，郡主刚刚不是听见了吗？” 虽然沈月华这般神态倒是有几分唬人，但周文芳并不觉得沈月华当真会在这街上做出什么来。 毕竟，她姑母可是宁王妃，她现在是宁王世子妃的不二人选。 念及此，周文芳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道：“你可知我们现在要去见谁？” 沈月华看她这般神态就已经猜到了，她冷哼了一声，也不等周文芳把话说完，直接对旁边的花雨道：“长嘴。” “什么！” “沈月华你疯了吗！” 沈月华话音才落，刘氏和周文芳几乎同一时间惊呼出声。 然而，即使周文芳已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连忙后退了两步，却还是不及花雨动作快。 啪啪！ 得了沈月华吩咐的花雨直接一左一右两个实打实的耳光照着周文芳的脸颊上落了下去。 在周文芳的惊呼声中，沈月华无视周文芳，转头看向刘氏冷嗤道：“周夫人回头一定好好跟周大人说说，当街羞辱郡主，对着本郡主说出好狗不挡道这类没有教养的话该当何罪，如果周大人一定要到殿前理论的话，那我想，可不是这两记耳光能解决的。” 打周文芳，沈月华都懒得自己动手。 “娘！” 转眼的功夫，周文芳的脸颊就已经红肿了起来，她恨不得上前挠花沈月华的脸，但跟前站着花雨，想到沈月华这丫鬟的身手，她根本就不敢动，只得转头向刘氏哭诉。 刘氏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但沈月华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是她们犯蠢了。 只顾着一时嘴快为了出口恶气，想着沈月华既然都跟太子退婚了，就该是丧家之犬夹起尾巴来做人。 却忘了即使丢掉准太子妃的身份，她仍是镇国大将军嫡女，更是顺庆帝亲封的清宁郡主。 她们就没想到沈月华是个硬茬儿，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清宁郡主，是我们错了，还请您高抬贵手。” 刘氏虽然心疼女儿，但也明白过来了，这时候跟沈月华硬碰硬，吃亏的还是她们。 被羞辱的是她们，颜面扫尽的是她们，被打的还是她们。 既说不过，也打不过。 不管怎么说，暂时只得把这口气压下去，等回头见了宁王妃再说！ 沈月华哪里会看不出她那点儿心思。 她也不戳破，反正将军府跟宁王府也没有什么往来，本来因为周勤的事情，周家就已经对她恨之入骨了，即使没有今天这一出，这梁子也不可能解了。 至于宁王妃以后会不会报复，沈月华倒也不是很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做事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才不是她的性子。 再有，这么多年了，顺庆帝和萧玉宸就差没有把削藩二字挂在乾清宫匾额上了。 第174章 惹不起 此次藩王们入京奔丧，怕是巴不得夹起尾巴来生怕被萧玉宸抓到小辫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宁王府还不至于那么蠢给自己招了将军府这么个劲敌来。 只是周氏母女二人看不穿罢了。 这日头火辣辣的，沈月华才站了一会儿就热得不行。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她倒也不至于气成这样，甚至当街翻脸。 主要还是她们险些害了两位表姐。 这口气，沈月华不出不行。 念及此，转头看了一眼她们的马车，正要开口，却听见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她循声看过去，就见一队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正快步走了过来。 看士兵们的衣着，应是九门提督蔡少勇的人。 但领头的却不是蔡少勇，而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身姿挺拔俊朗，但却生得一张玉盘似得娃娃脸，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会发光似得，若不是他的那魁梧挺拔的身量以及神态中透着几分少年老成，只看那一张面容的话，便说是十二三岁也不过分。 “清宁郡主？” 娃娃脸的领头将领走至跟前，对沈月华抱了抱拳，自报家门道：“在下蔡文曜，刚刚巡街听到这边动静，不知郡主可有需要在下代劳的？” 说话间，蔡文曜眉眼弯弯一笑，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透着沈月华少见的清澈和纯粹。 “大人！” 刘氏也不认得这个小将，但听他报了姓名之后，连忙打圆场道：“刚刚我们的马车不小心冲撞了清宁郡主，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心里有些慌，毕竟这事儿若是经了九门提督那边，到底是不光彩的。 然而，蔡文曜却看都没看她，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只看向沈月华。 见状，沈月华转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语气从容道：“是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才落，就在一旁刚刚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的刘氏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想着沈月华碍于面子不敢闹大。 然而，她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 因为，下一瞬就听沈月华从容含笑道：“只不过，周夫人既然撞坏了我的马车，那就劳烦用你们的马车送我回去。” 乍一听起来，道理是没错。 但问题是，沈月华的马车根本就没坏！ 她要坐周家的马车，那她们母女呢？ 这的大热的天，马市都关了，旁边也没有能借到马车的府邸，这是要让她们走路回去吗？！ 刘氏还没有开口，沈月华已经转头看向蔡文曜道：“大人，这没问题吧？” 闻言，蔡文曜想都没想，直接肯定道：“自是没问题的。” 简直天经地义。 见状，沈月华这才转头叫上两位表姐在刘氏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下踏上了她们的马车。 沈月华在马车上坐定，离开之前还不忘打起帘子来对外面气急败坏的刘氏提醒道：“周夫人也不必着急，等这马车送了我回将军府，自是会来接你们的。” 刘氏一口心头血都差点儿要吐出来了。 以沈月华这般斤斤计较的性子，等她再放了她们马车回来接？ 那还不如她们自己走回去算了！ 看到刘氏母女的表情，沈月华的心情也好了，这才放下了帘子，让车夫回府。 马车才出发，沈月华就听见刘氏放软了语气对那蔡文曜道：“这位大人，这附近能不能找到马车，或者您帮我们找一辆可好？” 话音才落，就听蔡文曜毫不客气的拒绝道：“这大热的天，你让我上哪儿去找马车去？你们不是要去宁王府吗？也不远，走着过去就是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虽然没有看到刘氏母女神情，但都能想象的到有多精彩了。 就连一旁的姚婉都忍不住笑道：“周夫人怕是要被气死了。” 言罢，她转而拉着沈月华的手无比畅快道：“月华表妹，你今天可算给我们出了口恶气了，那天可气死我了，没想到今天她们还来！” 倒是一旁的姚柔有些担心的看向她：“这样会不会让爹爹难做？不过，今日确实是她们做得过火。” 性子温婉如她，也不觉得沈月华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姚婉叹了口气，遂气哼哼道：“我听祖母说了，自从上一次落霞山剿匪的功劳落在了阿爹的头上，她们周家就对我们姚家越发不满了。” 上一次落霞山剿匪本就是沈月华和大舅舅里应外合的做到的，为了护住沈月华的名声没有对外宣传，但这功劳也该是分给大舅舅，跟他周家哪里有半点儿关系？ 不过就是眼红嫉妒罢了，再加上周勤的事情，这梁子是结得狠了。 沈月华也跟着叹息了回人心这东西，便笑着开解两位表姐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就别多想了，为了这种人破坏心情不值得，” 沈月华这边很快抛开了这件事。 但她不知道，就在她们刚刚离开的那条街上，有人坐在竹间茶楼二层的临窗位置，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 待沈月华一行人走了之后，着一席墨色锦袍的萧玉峰这才拿起茶盏来，轻呷了一口热茶之后，才看向对面同样着墨色锦袍端坐如松的宁王世子萧玉楠道：“你这人倒是狠得下心肠，小表妹都这般被人欺负了，你能当做没事人一般，那脸蛋儿回去可得肿了，你母妃不心疼吗？” 闻言，萧玉楠轻笑道：“你倒是看得起她。” 萧玉峰啧啧两声，拿着茶盏，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青花纹路，疑惑道：“难不成我之前打听到的，你母妃看重了娘家侄女做世子妃的消息有误？” 萧玉楠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神态倒也让人看不出来是不屑多一点，还是冷漠多一点。 他挑眉看向对面没事人一般的萧玉峰，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道：“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八卦我的婚事的。” “萧玉宸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 闻言，萧玉峰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道：“咱们那位太子殿下高深莫测，我哪儿能猜到他的心思。” 见萧玉峰没个准信儿，萧玉楠皱眉道：“不说他，那你呢？” 第175章 着急 沈月华倒也不是想坐周家的马车，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 比起来，到底是将军府的马车坐起来更舒服些，周家的马车让她嫌弃。 从百福大街过来，再穿两条街就能到将军府。 沈月华热得不行，随手打起了竹帘，本是想透透气，结果不经意抬眸的瞬间，竟然看到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一袭鸦青色直缀的沈清然失魂落魄般的站在路边。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脚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跟平时沈月华看到的那个总是风采翩跹的堂兄判若两人。 要不是对他太过熟悉，沈月华都要以为是看到了个容貌跟他一样的陌生人。 马车渐渐远去，而就在这时候，沈清然神色一怔，突然红着眼睛加快了步子对面巷子走去。 他这般模样，沈月华哪里还放得下。 不过，马车上有两位表姐在，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她也不想让她们跟着担心。 所以，只叫停了车夫。 “大表姐，三表姐，我突然想起来，我上一次订了一套头面在翠玉轩，正巧现在路过这里，我去取了来，你们先回去。” 闻言，姚柔一边拿着团扇为沈月华扇风，一边柔声道：“天儿太热了，如果不是很急的话，也不用现在去，回头凉快了让丫鬟去取就是了。” 一旁的姚婉也随声附和。 “我还是去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吩咐那个掌柜的。” 沈月华担心堂兄走远了等下跟不上，随便扯了个理由之后就道：“你们先回去，回头我再细说。” 既然这样，姚柔姚婉也不好说什么，只对沈月华点了点头。 沈月华抬手掀开了帘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将军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花雨，跟我过去一趟，花云先陪两位表姐回府。” 干脆利落的吩咐完这番话之后，沈月华快步朝着刚刚沈清然离去的巷子追了过去。 好在这条巷子又深又长，而且还没有什么岔子，才跑过转角，沈月华就看到了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的沈清然的身影。 “阿兄！” 她轻功比沈清然更高一筹，在脆生生的叫住了沈清然之后，沈月华提起轻功来，几个起落就追上了沈清然。 “你怎么了？” 刚刚只远远的瞧着沈月华就看出不对了，现在走近了才发现，沈清然红着一双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这是要找人算账去？ 但是，平白的现在谁没脑子会欺负到将军府的头上？ 不过，沈月华这样一想也不对，没脑子的人多了，比如刚刚她才遇见的周家那对母女。 但是，沈清然不同。 他性子温和，待人接物也给人一种阳光落拓的感觉来。 不是那种可能跟人结仇的。 只一个照面，沈清然都还没开口，沈月华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诸多的念头和猜测。 “二妹妹。” 看到是沈月华，刚刚几乎暴走的沈清然这才恢复了一点儿理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沈月华看向沈清然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已经迅速将这巷子打量了一番。 不在主街上，比较偏僻幽深，旁边也没什么人，放眼望去，也只有紧随而来的花雨。 对上沈月华担忧的眸子，沈清然咬了咬牙，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原本要冲出去的动作也顿住了，这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挪动不了分毫似得。 这样的他，更让沈月华担心：“阿兄，你是信不过我吗？” “没有！”沈清然连忙否认，他皱眉，一脸悲愤交加道：“二妹妹，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情你帮不了。” “就连我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沈清然攥紧了拳头，眼底里茫然和愤怒交织，似是在做痛苦的挣扎。 沈月华在旁边干着急，这时候她倒是有些后悔，之前在庄子上发现沈清然状态不对的时候，就该让初一去查查，也好过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沈月华也心疼的很。 “那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这时候，巷子口有人经过，沈月华一把拽了沈清然往前走，走出这条巷子前面不远处就有茶楼。 进了茶楼，挑了个靠窗的雅间之后，等四下无人，沈月华这才道：“阿兄？你不说，我回头也能让沈青查得到的。” 闻言，沈清然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那茶水烫不烫，猛地灌了一口之后，才道：“是我没用！” 他攥紧了茶盏，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听到最后，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来，沈清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不过，那姑娘是商户之女不说，还是庶出。 这门婚事，祖母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原本他打算等他爹沈长竹边关战事告捷班师回朝，再让沈长竹从中说和。 只是没想到，跟北齐的战事虽然停了，但时局不稳，沈长奇沈长竹两人回朝的日子也就一拖再拖。 等他从来黎山书院求学回来，再想去跟祖母说这件事的时候，发现那姑娘不见了！ 沈清然几经辗转，才终于找到她的下落，原是被她当家主母打发卖到了霓裳坊。 京都最大的歌舞坊！ 虽然那里只卖艺不卖身，但那样地方出身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入得了沈家的门。 然而，让沈清然几乎暴走的还不是这一点，他都还来不及想如何娶她过门，只想着跟坊主谈好了价钱要将那姑娘从火坑里先赎出来，先救人再说，然而天不遂人愿。 这边他已经付了定金，回身去府里拿银子的功夫，那坊主竟然转头就将那姑娘卖给了别人！ 听完这些，沈月华也下意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了缓心情才道：“那坊主将人卖给了谁？” 如果是普通人家，倒是可以让坊主追回来，毕竟沈清然已经给了定金，就算是定下了那姑娘了，坊主站不住理。 然而，接下来沈清然的一番话，让沈月华差点儿被茶给呛个正着。 第176章 冒险 他皱眉，咬牙道：“就在半个时辰前，人被抬进了宁王府。” 宁王府！ 听到这三个字，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宁王，而是今日才遇见的周文芳的那位表哥，宁王世子萧玉楠。 该不会是他吧！ 沈月华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沈清然猛地一拍桌子，咬牙道：“如果是其他人便也罢了，但宁王府……” 他没有办法。 人都已经被抬进去了，再去抢人的话，让将军府和宁王府撕破了脸皮倒是其次，反正关系也没多好，但这名声定然是要毁了。 不出半天功夫，将军府三房嫡子沈清然同宁王府为了一个舞姬闹了一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都。 将军府会沦为笑柄不提。 且不说那姑娘能不能救出来不提。 就算最后要回来了，在这种情况下，祖母也不可能让那姑娘进门。 而且，前提还得是宁王府放人。 但是，人家会放吗？ 便是没有沈月华今日把周氏母女得罪狠了这一出，人家为了颜面都未必会放，更何况如今还仇上加仇。 这事情难办了。 “二妹妹，我是不是特别无用！” 沈清然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睛道：“我恨不得冲进去抢了人走，可是……我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还有家族。 但是，眼下除了抢人还能做什么？ 沈清然要急疯了。 沈月华也着急，但着急也没用，她试着安抚沈清然的情绪，挑眉道：“那姑娘叫什么？是什么样的品性？” 一提到那姑娘，沈清然的眸子越发红了几分。 “她叫王清燕，是个好姑娘。” 至于哪里好，此时他哪儿还有心情细说。 沈月华站起身来，在原地走了两圈，最后道：“总得先把人救出来。”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那姑娘既然被抬进了宁王府，焉知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沈清然这个表情。显然是对那姑娘喜欢的紧了。 听到沈月华的声音，沈清然这才从痛苦挣扎中回过神来，怔怔的看向沈月华道：“可是，该怎么救？” 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暂时还没什么思绪。 宁王府不是别处，如果是其他权贵的府邸，她还可以让初一进去探探虚实。 但此次藩王入京，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着不慎被人察觉的话，反而让人误会将军府跟其有什么牵连，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初一轻功好，最多也只是探探消息，要让他在这般森严的守卫下带出一个不会功夫的大活人…… 显然不太可能。 情急之下，沈月华脑子有些乱。 她站在窗台边上，从这边看过去，对面的巷子口就是宁王府的后门。 刚刚沈清然就是在挣扎要不要冲去宁王府找人，如今宁王府就在跟前，两人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该怎么办才好？ 正想着，沈月华抬眸见着那后门走出来一对中年男女，其中一人还拿着张写好了大字的纸张似是准备去张贴。 “初一，去看看。” 沈月华连忙吩咐。 话音才落，窗外黑影一闪，转眼间初一就没了影，不过两口茶的功夫，初一又回来了。 “回小姐的话，是宁王府招粗使丫鬟。”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宁王带着一家子才从封地归来，已经落了灰的宁王府自然是需要大把的人手。 他们带回来的那些贴身丫鬟，怕是伺候主子都不够，哪里还会去做那些粗活儿。 “我有办法了！” 眼看着日头在往西边走，情急之下，沈月华来不及细想，直接吩咐初一道：“快去准备两套粗麻衣服，姑娘家穿的。” 言罢，她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旁边的花雨。 沈清然反应也是极快，他皱眉道：“你要混进去当丫鬟？不行！” 虽然他想要救出那姑娘，但这并不代表要让自家妹妹去涉险。 “阿兄，你听我的，我自有办法。” 沈月华认真想了想，又道：“如果我和花雨能混进去，你先别轻举妄动，就在那后门等着。” “不管成功或是失败，宁王府后院里总有动静传出来，你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被发现了，那也不过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沈月华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那怎么行！” 沈清然一口拒绝。 “阿兄，你还想不想救人了？” 都这个时候了，沈清然还在纠结，沈月华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她既然决定了，心里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花雨也在旁边劝，“小姐您就别去了，让奴婢去吧，奴婢一准把那姑娘带出来。” 只不过，沈月华一个坚定的眼神，就给她打回去了。 “再凶险，能比那日落霞山凶险？” 毕竟那时候，一着不慎，不但名声毁了，性命都有可能丢了。 现在再不济，也是在京都，一个宁王府，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心下稍定，沈月华挑眉道：“等着吧。” 初一很快找了两套粗麻女装来，沈月华将沈清然推了出去，关上了门窗之后，就在这雅间跟花雨换上了衣服取下了发饰，只用了一根桃木簪子将头发松松的挽起，再在墙上抹了一把灰均匀的涂在脸上，遮住自己白皙的皮肤，至少乍一眼看过去，很难跟刚刚一身华贵光鲜亮丽的清宁郡主联系在一起。 在身形这一块，沈月华也微微躬着身子，掩盖住了自己原本的气场。 她还是小时候见过宁王一家子，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宁王府上下应该也没几个人能认得出她来。 更何况，是被当做粗使丫头招进去，连见到主子的面都不太可能。 等一番收拾妥当之后，她直接带着花雨翻墙从茶楼的后门出去，绕了一圈，才又到了宁王府的侧门。 在门口，正赶上一堆年龄相仿的姑娘围着之前那贴告示的中年男子，看气度应该是宁王府的一个管事。 “你们一个个的来，都排好了，没有户籍的回去拿户籍来，我们宁王府的工钱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沈月华拉着花雨站在外围，听到这句话才想起来自己冲动了些，竟然忘了这一茬儿。 第177章 顺利 她正想着要不要回头先找两个户籍来，就见一个婆子从侧门匆匆过来，对那管事催道：“张管事，你们能不能快点！我那里正缺人手呢！” 言罢，她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本来就已经够忙的，还弄来这么一个磨人精。” 声音很小，但沈月华耳朵尖，听到了。 她转头给一旁的花雨递了眼神儿。 两人一起朝那婆子走近了两步，花雨套近乎道：“这位婶子，这里做工待遇好吗？主子们会不会苛责下人？” 说话间，花雨去拉那婆子手的同时已经塞了一个碎银子过去，“我们刚从乡下来，只想找个地方落脚混口饭吃。” 见状，那婆子忙将碎银子藏在了袖子下，转头看向花雨笑眯眯道：“你叫我赵妈就好。” “在我们府上做工自然是极好的，主子们不常在府里，平时倒是很清闲，不过……现在招你们进来也只是做短工。” 哪怕是下人，也都知道藩王在京都是待不长久的。 原本宁王府上只留了一批看宅守院的老人，至于从封地上带回来的那些仆人们，到时候还得跟着主子们去封地，就眼下招进来的这批粗使丫鬟到时候也得打发了。 所以，在这赵妈看来，不过是些短期内使唤的粗使丫鬟，不必那般严苛，所以她瞧着张管事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耽搁时间，才来气。 “那我们姐妹俩是想找个长期的活计，苦点累点都没关系，妈妈能不帮我们？” 毕竟因为刚刚才收了银子，赵妈已经对花雨和沈月华表现的亲近了几分。 花雨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凑近了她些许，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姐妹俩孤苦无依的，在这世道很难生活下去，只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口饭吃。” 说着，花雨借着抬手遮掩的动作，将自己腕子上的镯子退了下来，转眼间便迅速套在了这赵妈的手腕上。 “您看看？” 在她们跟前，那管事跟那一堆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府里的规矩，再加上沈月华不动声色的用身子遮掩，倒是没有人能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小动作。 赵妈忙用袖子遮住了镯子，见没人注意，这才又将袖子拉起来一点点，迅速看了一眼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镯子的成色，当即双眸一亮。 花雨在旁边低声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就孝敬赵妈了。” 闻言，那赵妈倒也没多想，笑眯眯的看着花雨道：“倒也不是不能帮忙，眼下就有个活计，不过也得看你们运气好不好了。” 言罢，她给沈月华和花雨递了个眼色，便转头对那管事道：“老张，我那边正缺人手，先带这两个丫头进去，回头我让她们找你补文书。” 张管事那边正忙，他抬眸匆匆扫了一眼垂眸乖巧的站在赵妈身边的两个丫头，点头道：“也好，只是回头别忘了。” “放心吧，忘不了。” 赵妈笑着带了沈月华和花雨走进了巷子，要从后门进宁王府，门口的守卫见到了她手上的腰牌，也没多问，直接放了行。 等避开了守卫，花雨才故作好奇道：“赵妈，您真厉害，那守卫对您都这般态度，可见您在这府上的地位。” 闻言，赵妈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自得的笑意道：“我在这府上也有些年头了，平时主子们不在京都，这里里外外的就那么几个人，哪个咱不认识的。” 见状，花雨又顺势夸赞道：“那我们姐妹俩可真的是遇到贵人了，没想到赵妈这么有脸面，以后我们指定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是人都喜欢被吹捧。 这赵妈自然也不例外。 被花雨一通好话捧得，有些飘飘然，她顿住了步子，笑着看向花雨和在旁边做乖巧状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月华道：“我瞧着，你们两个是个机灵的，说不定运气也是好的。” “今儿个刚巧府里来了个需要伺候的姑娘，我那里正缺人手，你们等下换过衣服就去吧，如果那姑娘能得了主子的喜欢，到时候能被带去封地，你们作为贴身丫鬟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话音才落，沈月华和花雨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看到赵妈走出来的时候，沈月华就在猜是不是要挑人进去伺候。 毕竟，就算是舞姬，那也比下人身份高一点，更何况还是在宁王府，身边定然是要指派丫鬟伺候的。 而宁王从封地带回来的丫鬟几乎都是要伺候那几位主子，身份都不同，不大可能直接派了去伺候一个突然进府的舞姬。 所以，是有极大的可能会从新招来的丫鬟里挑人过去的！ 而她们，这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月华原本还想着先混进院子里，再找机会靠近王清燕那姑娘。 事情顺利得超出沈月华的想象。 但越是这样，沈月华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她给花雨了一个眼神儿。 花雨继续吹捧道：“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姐妹俩一定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到时候一定好好孝敬您！” 听到这话，赵妈满意的笑了笑，不过旋即又沉下脸来威胁道：“不过，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咱们府里规矩多，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儿，万一出了岔子的话，说不定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闻言，花雨和沈月华连忙点头道：“是，您放心！” 见她们两人都还算乖巧，那赵妈这才点了点头，带着她们去了最低等的下人房，又让她们换上了丫鬟的衣服，这才带着她们去了那舞姬的院子。 在赶过去的路上，赵妈叮嘱道：“那姑娘是今儿个才被送进府里来的，还不太懂规矩，所以你们给我盯紧了，在旁边伺候就行，她要是有额外的吩咐，你们先知会我一声，门口有守卫，让他们传个信给我就是了。” 见沈月华和花雨应下，赵妈又道：“还没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言罢，不等沈月华和花雨开口，她又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她也算你们半个主子，等下得给你们取名字。” 说话间，就到了她们要去的海棠院门口。 第178章 交换 看样子，果然是不放心那姑娘，所以门口安排了两个带刀护卫。 赵妈跟这两人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沈月华和花雨踏步进了院子。 “府里规矩多，刚进来的还得要去学几天的规矩，你们倒是运气好的，这几日只需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进门之前，赵妈又叮嘱了一番，这才先一步跨进了门槛。 “王姑娘，我给你带了两个人来，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沈月华和花雨低着头，在门口候着，听到里面轻轻的应了一声，这才跟着进了里间。 赵妈站在一旁，笑道：“这两丫头今日才进府，还没有个名字呢，如今既是跟了姑娘，就请姑娘赐个名字吧。” 沈月华垂首站在那里，没有抬眼看去，但也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旋即一道细声细气，听起来就似是柔柔弱弱的女声响起：“你们之前叫什么名字？” 沈月华忙应了一声，恭敬答道：“奴婢素云，这是我姐姐素雨。” 闻言，王清燕轻叹了一声，语气柔和道：“名字既是父母给的，那就继续叫着吧。” “是。” 沈月华和花雨同时应下。 赵妈在旁边叮嘱了几句别的，给沈月华和花雨递了一个小心伺候的眼神之后，便转身去了。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和王清燕，带刀护卫在院外，她们在屋子里小声说话，那外头应当是听不见。 沈月华往旁边站了站，正想着先确定一下这姑娘的身份，然后探探她的态度，结果她还没开口，就听那姑娘道：“在我这里，你们不必拘束，我也不是什么主子，不过是被卖进来的身不由己的苦命人罢了。” 闻言，沈月华一抬眼就对上那双犹如盈盈秋水般的眸子。 她还没开口，就见那双眸子里蓦地划过一抹惊讶。 “你——” 沈月华眼见着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睁大了眼睛看向她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姑娘生得柔弱秀美，一看就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娇花，沈月华记性也不差，若是见过的话，多少会有些印象。 但她确实并无半点儿印象。 倒是这姑娘看到她的模样惊讶得很。 是见过她的？ 沈月华只后悔之前走得太急，都没有来得及问问沈清然关于这姑娘的一些消息。 她抬起了头，迎着那姑娘的惊讶又不敢确定的目光，微微一笑坦然道：“家兄沈清然。” 话音才落，王清燕下意识要惊呼出声，但她反应也是极快，微微张嘴的一瞬间就已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清宁郡主！” 在反应过来之后，王清燕迅速起身，先是走到窗口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人听见，这才忙不迭的关上了窗户，然后快步走到沈月华跟前曲身行礼道：“见过清宁郡主……我以前还是在将军府门前远远的见过你一面……所以认得你的模样，但我实在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起初沈月华跟在赵妈的后面，一直都低着脑袋，垂下眼皮子，王清燕只匆匆一眼，也没细看，待回头不经意那么瞧了，她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毕竟，那个出身尊贵的天之娇女怎么会这样一身打扮，竟以粗使丫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这一瞬间，王清燕激动得难以自持。 沈月华设想过许多种跟她解释自己身份的开场白，但没想到，她还没开口人家倒先认出她来了。 这倒也省事了。 她上前一步搀扶起了王清燕，低声道：“王姑娘，你想出去吗？” 闻言，王清燕忙不迭的点头道：“想！自然是想的。” 言罢，她又迅速摇头道：“可是，也就是想想，我出不去的。” “对了！” 王清燕的情绪显然激动得很，她反手抓住沈月华的手，紧张道：“清宁郡主，你来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 沈月华大致把遇到沈清然从而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说了一番，最后只看向王清燕道：“我只问你，想出去吗？” 王清燕没有半点儿迟疑，笃定道：“想！” 既如此，沈月华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她转头对花雨道：“去跟门口的守卫说，王姑娘找赵妈有要紧事。” 待花雨转头去了，沈月华连忙脱下了自己这套丫鬟衣服和头饰，“先换上。” 一旁的王清燕愣是没反应过来。 日头渐渐西沉，时间越来越紧，沈月华长话短说道：“你扮作我刚刚的样子，等下跟花雨出去，就说王姑娘有东西落在了霓裳坊没有带过来，让你们马上去收拾收拾。” 闻言，王清燕几乎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说话间，沈月华已经走到了旁边的箱子跟前，“等你们走后，我再想办法脱身。” “给我挑一套素色的衣服。” “清宁郡主！” 王清燕显然不赞同。 她拿着沈月华刚刚脱下来的丫鬟的衣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花雨给门外的护卫带了话，才回来看到这一幕，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抬手就要脱自己的衣服：“小姐，用我换王姑娘，你跟她先走，我断后。” 看到她们一个二个的，沈月华有些头疼道：“我自有办法，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快换上。” 赵妈得了消息应该很快会赶过来。 沈月华抬眼便在王清燕带过来的仅有的几套衣服里挑了件素白色的，她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对花雨道：“等下带她去后门，那里有阿兄接应，等你们走了我再走。” 这宁王府就算守卫森严，但也不是没有破绽，更何况她还会轻功，暗中还有初一接应。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被发现了，她也能随机应变，毕竟这身份关键时候还是能用上一用。 但花雨不同，如果出了岔子被抓住了，不但性命堪忧，甚至因为她是自己的丫鬟，还有可能被人利用这身份做文章。 见这两人还杵在这里，沈月华眸色一沉，垮下脸来道：“别婆婆妈妈的，快点！” 话音才落，就已经能隐约听见院外那赵妈在同护卫打招呼的声音。 第179章 阴魂不散 沈月华收起笑意沉下脸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跟在萧玉宸后头这么久，别的没学到，这点儿威慑力还是有的。 果然，话音才落，花雨和王清燕再不敢纠结，一个迅速穿好了丫鬟的衣服，一个上前来帮沈月华穿好了衣服，并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等这边才整理妥当，就听见了赵妈跨进外间门槛儿的脚步声。 沈月华快步闪身退到了门后。 “王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话音才落，那赵妈两只脚才跨进里间的门槛儿，只隐约看到两个丫鬟站在旁边，还没有看清楚里面具体情形，就感觉后颈蓦地一痛，眼前一花，她整个人直接一头栽倒了下去。 沈月华弯腰从她身上搜出了腰牌递给花雨，言简意赅道：“抓紧时间。” 事已至此，花雨只得连忙应下，收起了腰牌就带着跟她的妆发一样的王清燕往外走去。 期间，王清燕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去看沈月华，而沈月华根本就不看她们，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昏迷的赵妈绑在了椅子上，为免她声张，还顺手塞住了她的嘴。 做完这一切，沈月华也没闲着，她推开了后窗，开始打量这院子内外的布局。 也不知道初一晓不晓得要暗中跟上这两人，之前情况紧急，沈月华忘记了提醒初一。 她算着从这院子到后门的距离，如果顺利的话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花雨和她是才混进宁王府的，没有几个人认识，倒是不怕被人认出来，再加上有那婆子的腰牌的，她们那边的问题不大。 现在沈月华只需要自己成功脱身，这事儿就成了。 她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都没有听到院外有什么动静，想着花雨应该已经顺利的带着王清燕出府了。 沈月华正要行动，才听到那一声熟悉的鸟哨。 初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机灵，这是已经确定两人平安离开，给她报信了。 既然如此，沈月华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她从后窗翻了出去，脚尖轻点就上了对面的院墙。 只是，这宁王府她是第一次来，从这里到后门，虽然没隔两个院子，但她一出门就有些摸不着方向了。 不过好在有初一发出的鸟哨声，沈月华才不至于迷路。 院子里各处都有护卫，她从院墙上了屋脊，才要翻身掠到对面房梁上，就看见一队巡逻的护卫从回廊转角处过来。 眼看着经过这道回廊就能看到后门了，沈月华虽然不甘心，但她在房梁这处位置有些显眼，也只能先避开。 在翻身从房梁上下来，身后便是一个僻静的院子。 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眼看着那队护卫由远及近，沈月华来不及多想，翻身就落入了院子。 沈月华的身子才站稳，就在这时候，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院外响起。 “娘！你看看我这脸颊，是不是还肿着呢？” “没有，好多了，稍微肿一点儿也没关系，等下见着你姨母咱们才好说话。” “姨母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娘，她把咱们安排在这偏僻的院子里住下，是不是？” …… 沈月华：“……” 她怎么就忘了，周家这对母女今日也是要来这宁王府的！ 只不过，因为她之前的那一番捉弄，只怕这对母女不得不回去收拾了一番，耽搁了时间才会这会子赶来。 沈月华正想着，就听周文芳咬牙切齿道：“都是沈月华那个贱人！要是再让我见到她，我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嘴！” 沈月华：“……” 她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而这院子里种的几株海棠花虽然开得正盛，但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遮蔽身子的地方。 沈月华哪里能想到运气就这么好，在这里都能遇见了！ 对面回廊的侍卫还没转过去，此时翻身上院墙无异于自投罗网，但这院子又实在藏不住！ 正想着，那对母女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院子门口。 沈月华灵机一动，翻身往屋脊上掠，却在半空中折返了身子，作势是从院外才翻身落下。 “沈月华！” 沈月华的身子才站稳，就被刘氏和周文芳看个正着。 周文芳一脸惊诧的看着沈月华，瞪得圆圆的杏目里带着惊讶，更多的带的是憎恨。 这沈月华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这是这一瞬间这对母女脑子里几乎同时冒出来的念头。 “你怎么在这里！” 周文芳还来不及想其他的，只乍一看到沈月华这般惊人的出场就被愣住了。 而对面，沈月华已经从容站好了身子，挑眉看向周文芳道：“我刚刚追刺客，一路追到了这里。” 言罢，不等周文芳开口，沈月华挑眉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刘氏和周文芳皆是一怔。 一时间，母女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茫然。 这种情况，母女俩也都是第一次见。 但刘氏到底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比周文芳沉稳些，她率先镇定下来，皱眉看向沈月华道：“清宁郡主，你大概是忘了，这是宁王府，你这般算是私闯民宅！” 闻言，沈月华微微扬眸，眼底里划过一抹不屑道：“私闯民宅？我分明看到有刺客，是怕那刺客对宁王府不利，这才好心跟过来看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打死刘氏和周文芳她们都不相信沈月华有这么好心，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然而，她们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说辞。 眼见着沈月华提起步子要离开，这时候周文芳眼尖的发现沈月华这身衣服有些不对劲。 她上前一步，拦在沈月华面前，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沈月华的名字，但到了嘴边才蓦地想起脸颊上之前火辣辣的疼的滋味儿，周文芳改口道：“清宁郡主，你这衣服有问题。” 闻言，沈月华的心稍稍一紧。 便是她能为自己突然出现在宁王府的后院里编造一个追刺客的借口，但这身王清燕的衣服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沈月华还没开口，果然见周文芳颇为得意道：“就这种劣质的料子，怕是将军府的丫鬟都不会穿的，怎么穿到清宁郡主的身上？” 第180章 死不承认 闻言，沈月华神色坦然，对上周文芳怀疑的眼神，从容道：“穿在我身上的，我乐意，怎么，不可以吗？” 周文芳：“……” 她被气得有些吐血，虽然明知道沈月华这般肯定有古怪，但她们没有证据，就拿她没有办法！ 而这时候，沈月华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她只想赶快脱身离开，那海棠院的赵妈虽然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但就怕中途出个什么岔子被人发现了。 她身上又穿着王清燕的衣服，到时候那才是真的说不清。 不过，她也想到了这最坏的一个可能，但就算被发现了，只要王清燕人已经平安送出去了，这宁王府就拿她没办法。 只要她一口否定，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顶多惹了宁王府不快，但又能怎样呢？ 见刘氏和周文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月华提起步子要走，却在抬眸间透过海棠花树枝看到一道清俊的身影从院外款步进来。 沈月华还没看清容貌，就听周文芳一脸惊喜道：“表哥！” 宁王世子，萧玉楠？ 沈月华循声看过去，就对上萧玉楠那双含笑的眸子。 她还是几年前见过萧玉楠的，跟记忆中有些偏差，但也不难认出来。 萧玉楠继承了萧家人的好容貌，生得玉树临风，不过那双眼睛让沈月华不大喜欢，总感觉阴沉沉的，好似是在算计什么。 哪怕他是笑着的，但那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里。 “难得清宁郡主大驾光临，怎的这就要走了？” 萧玉楠对上刘氏母女的时候神色有些寡淡，但对沈月华的表情倒是热络多了。 这让周文芳心生不悦，咬牙硬着头皮道：“表哥，她刚刚突然闯进这院子里，肯定有鬼！” 闻言，沈月华还没开口，倒是萧玉楠先冷淡出声道：“我刚刚都听见了，郡主是为了追刺客而来。” “只是，那刺客……” 话音才落，还不等萧玉楠把后面的话说完，众人就见对面屋脊上掠过一道黑影，不等人看清，就已经翻过了屋脊转身不见了。 见状，萧玉楠皱眉冷声吩咐身后的侍卫道：“追！” 原本对刺客一事不太相信的刘氏和周文芳也都大惊失色，连连退开几步，倒也没再往沈月华身上想了。 跟他们比起来，沈月华当然不惊讶。 因为那黑影就是初一，那是在帮她转移注意力，顺便坐实她追刺客一说。 萧玉楠的护卫纷纷跃上墙头追了过去。 看到这些人的身手，沈月华倒也不是很担心，初一的轻功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从屋脊上收回了眼神，沈月华转头看向萧玉楠道：“既然宁王世子出手了，那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回头若是有那刺客的消息，劳烦跟我知会一声。” 萧玉楠微微一笑，也没拦着沈月华。 他就站在院子门口，眼看着沈月华要从旁经过的时候，萧玉楠突然凑近了些许，用只有他和沈月华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那舞姬倒是好运气，能得清宁郡主的青睐。” 一番话，听得沈月华差点儿冒冷汗。 但面上，她依然镇定，没事人一般疑惑的看向萧玉楠道：“世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闻言，萧玉楠也不生气，压低了声音，微微笑道：“清宁郡主大概不知道，这衣服我昨日才在那舞姬身上见过的。” 沈月华：“……” 要不要这么巧！ 不过，倒也不算是巧了，毕竟王清燕就那么几件衣服，被舞姬的身份圈住，她的衣服大多都是颜色鲜艳的，而现在正值顺庆帝丧期，她穿这件素白的，也很正常。 心里叹息，但面上沈月华镇定自若道：“这世间相似甚至一样的衣服多了去了，且不说世子是不是眼花，你把我跟一个舞姬比做一起，是不是不太妥当？” 虽然有些心虚，但沈月华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打死不承认，甚至气势上还要更胜一筹，这样就算是萧玉楠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沈月华眼观鼻鼻观心，瞧着萧玉楠的神态，他既然一开始没有揭穿她，只是用这般小声的提醒她，那就说明，他没打算把这件事情闹开。 毕竟，闹开了对他宁王府也不好。 顺庆帝丧期是禁歌舞声乐的，他们前脚进京，后脚就有了舞姬进府，这传出去了，对顺庆帝大不敬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这诸多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其实也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沈月华含笑看向萧玉楠。 萧玉楠也微微一笑，扬眸道：“是，是我唐突了，改日定当给清宁郡主赔礼道歉。” “那倒也不必了。” 沈月华摆了摆手，很是大度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萧玉楠微微一笑，亲自送了她出了回廊，眼见着沈月华要离开的时候，萧玉楠又道：“对了，清宁郡主，顺便解释一句，那舞姬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过来的。” 这话听得沈月华有些莫名其妙。 不管是他买的，还是别人送的，都是他宁王府的，跟她解释这个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比她之前设想的任何一种都再好不过。 宁王府此时不追究，以后再追究起来，她就更不可能认账了。 她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去了。 沈月华不知道的是，待她离开没多久，穿着一袭素白宫装的宁王妃从回廊另外一头走了过来。 刚刚萧玉楠最后对沈月华的那句话自然落入了宁王妃的耳里。 她还未走近，就有些不悦道：“阿楠，你跟她纠缠不清做什么？” 话音才落，萧玉楠面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他回头看了眼正往这边赶来的刘氏母女，遂贴近了宁王妃些许，压低了声音道：“儿臣劝母妃还是歇了亲上加亲的心思吧。” 闻言，宁王妃皱眉，目光微冷道：“为什么？芳儿哪里不好？是因为沈月华？” 听到这句话，萧玉楠冷哼了一声，几乎咬牙切齿道：“母妃大概是不知道娶了沈月华代表着什么。” 眼看着刘氏和周文芳就在身后了，宁王妃不好声张，只皱眉低声道：“那也要你有那本事娶得上才行！” 萧玉楠站直了身子，转头望向沈月华离去的方向。 那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轻嗤道：“我自有办法。” 第181章 小菜一碟 沈月华从后门离开了宁王府，那里已经有沈清然安排的马车在等她了。 只是，还不等她踏上马车，远远的就看到蔡文曜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 沈月华想了想，还是站住了身子，等着蔡文曜过来打了照面。 “蔡大人。” “清宁郡主。” 见面之后，沈月华简短道：“是这样的，之前我本来是要回将军府，蔡大人之前也见过了，但后来我在路上碰到了黑衣刺客，一路追着那刺客进了这宁王府，我怕那刺客会对宁王府不利，所以当时没有多想就追进去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事后才想起来，这样对宁王府多有冒犯。” 她话都说到这里了，这蔡文曜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反应过来。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蔡文曜对她抱了抱拳，保证道：“请清宁郡主放心，此事我可以作证，不会让人乱嚼舌根误会郡主的！”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道：“如此，就有劳蔡大人了。” 在心里，沈月华倒是很庆幸，还好之前在百福大街遇到过蔡文曜，恰巧这里又遇见了。 即使她在宁王府的一番动作蔡文曜没见过，但有了她这一番引导，再加上蔡文曜的保证，就算以后有人用这事儿做文章，也用不着怎么费神了。 “清宁郡主客气了，其实……” 蔡文曜抬手挠了挠头发，精致的娃娃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难为情的笑意，旋即幽默道：“你叫我名字就好了，或者叫我小蔡？”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小菜一碟？ 她差点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光是这个名字，还有这个反差。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长相精致性格看起来还颇为随和幽默男子，竟然是那个五大三粗的九门提督蔡少勇的儿子呢？ 一想到蔡少勇那一板一眼大老粗的模样，再对比眼前的蔡文曜，沈月华就觉得很好笑。 大概，蔡文曜的长相和性子是随了蔡少勇的夫人吧？ 她暗想，面上只得礼貌含笑道：“也好，小蔡将军。” 蔡文曜虽然那么一说，沈月华也不可能真的就叫人家小蔡，所以她在后面加了一个“将军”。 “这两日京都不太平，还请清宁郡主万事小心。” 蔡文曜扬眸对沈月华保证道：“不过，我会时刻留意的，定不会让那些贼人把主意打到将军府头上去。” 沈月华感激的笑了笑，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花雨已经在马车边上等她了。 等马车驶出了巷子，花雨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人已经被公子带回去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抬手打起帘子来，往回看了一眼。 那蔡文曜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他的明亮清澈的眸子。 偷看别人，被别人看到了，有些尴尬。 沈月华面色如常，没有立即心虚般的收回目光，倒是看到蔡文曜先转过了头避了开来。 这一幕自然被花雨瞧见了。 平时不大爱说话的花雨也忍不住好奇道：“小姐，那小蔡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毕竟，很少看到沈月华这般去注意一个外男。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好奇罢了。” 其实，不只是好奇。 沈月华之所以能在百福大街听到蔡文曜的名字，便已经知道他是蔡少勇儿子这件事，还得益于祖母。 最近这段时间，祖母虽然在庄子上，但人却没闲着。 她让人私下打听了许多京都适龄的郎君消息，这蔡文曜就在祖母的备选名单之内。 在顺庆帝驾崩之前，蔡母就已经在为蔡文曜张罗婚事了，只不过似乎千挑万选都没被蔡文曜看上。 他虽然年龄比沈月华还要大上一岁，但偏生长了一张娃娃脸，显得又嫩又乖巧，乍一看说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都不为过。 也就是这张娃娃脸，在长辈面前颇为讨喜。 而且，祖母对这蔡家也颇为满意，还跟沈月华提了一回。 沈月华当时听了那么一嘴，因为对蔡少勇印象颇深，所以听到他的儿子，沈月华才记住了几分。 如今接连碰见了两回，沈月华才不由得想起了这件事。 正想着心事，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沈月华这才收住了自己的心思，下了马车之后没有直接回廷芳院，而是去了前堂。 沈清然在等她。 他也只比沈月华早一步进门。 在让人先送了王清燕回将军府之后，他不放心沈月华，也就在外面巷子等着，亲眼瞧见了沈月华出来，这才先一步回了将军府。 “二妹妹！” 才一照面，沈清然就立即起身，朝沈月华快步走了过来：“今日之事多谢了！他日若有差遣，为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言，沈月华抬手虚扶了他一把，叹息道：“阿兄，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就算没有今日这事儿，若我有需要，阿兄你就不帮忙吗？” 沈清然一怔，旋即笃定道：“那是自然。” 言罢，沈清然还有些不放心道：“这件事是不是就已经结了？那宁王府会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 沈月华摇了摇头，让旁边伺候的小丫鬟都退了下去，这才将自己在宁王府遇到萧玉楠的经过说了一番。 最后她道：“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了，就算他们再来找，我们不认账他们能怎么办？” 耍赖谁还不会呢！ 反正人都在将军府了。 说起来，这件事对宁王府来说，虽然不太厚道，但宁王府该找去算账的对象应是霓裳坊。 霓裳坊先接了沈清然的定金，白纸黑字写了条子，转头就毁约将人又高价卖给了别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豁出去脸皮不要，打起官司来，这人也该是给将军府的。 而且，以沈月华看萧玉楠那时候说话的神态，对王清燕虽然有印象，但也并不是那般在意。 而在沈清然这里，对王清燕的看重就差没有发疯了，对比之下，沈月华自然还是偏向于自己阿兄这边。 念及此，沈月华叹了口气，这才看向沈清然，认真道：“阿兄怎么打算的？” 第182章 为难 她说的是怎么安置王清燕。 沈清然面色一僵，眼底里既有挣扎，也有痛苦，他垂下了眸子迟迟没有开口。 沈月华也知道他的纠结。 本来以王清燕商户女的身份就几乎不可能嫁入将军府了，如今还起了波折，在那乐坊走了一遭。 莫说是娶妻，便是做妾都不太可能。 但是，沈家家风清正，祖母是不会允许养外室这种事情发生的。 前面已经有了二叔沈长贤这般，若是沈清然也这样做的话，只怕祖母会被气死。 而沈清然跟二叔不同。 二叔这一辈，还有大哥沈长奇三弟沈长竹支撑沈家门楣，他便是再碌碌无为再荒诞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沈清然却是沈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作为沈家的继承人，从小是被祖母寄予厚望的。 再有，拦在沈清然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一条。 沈清然的母亲，也就是沈月华的三婶，曾经也是一名乐坊舞姬！ 当年祖母本来已经为沈长竹挑好了一门婚事，但他却看上了三婶，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直接带着三婶逃了，等他们回来，三婶已经生下了沈清然。 祖母那时候就算再生气，再失望，最后也只得认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亲孙子。 虽然将军府上下后来也都接受了三婶，但她的出身到底是让将军府被京都权贵圈子嘲笑了许多年。 这也成了膈应祖母的一根刺。 如今，时隔多年，沈清然喜欢的姑娘竟然也是一名舞姬！ 这要是让祖母知道的话，是真的会被气死的！ 之前，沈月华看到沈清然那般要疯了的模样，只想着情况紧急救人要紧。 如今，人救下了，该怎么安置，倒成了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二妹妹……”沈清然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些红血丝，但他的神态坚定，语气也坚决道：“我是要娶她的。” “祖母那里，你能不能帮帮我？” 即使知道娶王清燕意味着什么，沈清然也不在乎，他现在只担心祖母受不住。 闻言，沈月华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花雨的声音：“小姐，两位表小姐和王姑娘来了。” 王清燕被送回了将军府之后，就被带去了廷芳院，已经见过姚柔姚婉了。 沈月华应了一声。 不多时，就见王清燕快步进来，直接一头给沈月华跪了下来。 “清宁郡主，今日之恩清燕没齿难忘，只是，清燕自知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沈公子，还请郡主放我走吧。” 话音才落，沈清然蓦地转头看向她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认了你，便是配得上。” 言罢，他走到跟前，一把拉起王清燕来，“你不要再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了，更别想着走。” 他的手才碰到王清燕的袖子，就被她连忙后退两步避开了，生怕自己会辱没了沈清然的名声似得。 这两人，这一出，看得沈月华头疼。 还是一旁的姚柔善解人意，她抬手拉起沈月华的手，柔声安抚道：“刚刚我和阿婉都听王姑娘说了，事已至此，月华表妹也无需太过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说到这里，姚柔想了想，转头看了一眼王清燕，又转过眸子看向沈月华道：“如果是出身的话，其实姚家可以帮忙。”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看姚柔。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大表姐，此时说出来的话，让沈月华都有些意外。 “姚家虽然远在云城，但也是百年世家，如果月华表妹愿意的话，我可以写信给阿爹，让她收了王姑娘做义女，重新给她一个身份。” 虽然一个姚家义女的身份还是差了些，但比起那舞姬来，已经高出了不少。 话音才落，一旁的沈清然眸子都跟着亮了亮，他有些激动的看向姚柔道：“此话当真？姚家会愿意帮忙吗？” 沈月华知道，姚家人最是重情重义，只要她开口，这件事就没问题。 但比起这个来，她之所以没有立即应下，而是她从心里还没有完全认可王清燕要嫁给沈清然这件事。 这不仅仅是沈清然一个人的事儿。 不管以后她是毒发身亡了，还是出嫁了，阿爹三叔都在边关，最后沈家陪在祖母身边时间最久的，还是她未来堂嫂。 这个人选，她不得不慎重。 如果是一个祖母喜欢且接受的孙媳妇儿，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祖母不认呢？ 一边是祖母，一边是堂兄，沈月华也很为难。 再有，她今日才见王清燕，也还不是很了解她的人品，作为将来沈家的宗妇，不得不让沈月华多几分考量。 沈清然还在等着沈月华的答复。 沈月华转头，对上他的眼神道：“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其他的事情先慢慢来吧，最近祖母身子不好，阿兄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她添堵吧？” 话音才落，沈清然神色微微一怔，眼底的光亮褪去了几分，但到底是理解沈月华这份心情的，他点头惭愧道：“是我急躁了。” 言罢，沈清然对姚柔和姚婉抱了抱拳，才对沈月华道：“那这些日子，就劳烦二妹妹先将她留在廷芳院。” “我总不能把她安置在自己那边惹人闲话，若是外面，又恐生变故。” 也是这么个理儿，沈月华也不好推辞，她点了点头应下了。 待沈清然走后，她就叫了花云去给王清燕收拾间屋子先住下。 她想着这样也好，这姑娘人品如何，方便她再多观察观察。 这边才稍稍放下这件事，还不等沈月华回廷芳院，就见沈青快步从外间进来，拿了一样东西。 沈月华展开一看，竟然是王清燕的卖身契。 沈月华虽然把人从宁王府救出来了，但这东西还在宁王府。 她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毕竟就算没有将军府的庇护，随便给王清燕做个假户籍安个身份也可以。 不过，有这东西在别人手上，即使还算不上祸端，但也够膈应人的。 沈月华没想到，她前脚回来，后脚宁王府就让人把这东西送回来了。 第183章 考虑 沈月华拿着那卖身契，微微皱眉道：“送东西的人可有说什么？” 沈青摇了摇头。 沈月华对萧玉楠了解的不多，一时间也想不通这人是想卖将军府一个人情，还是另有盘算。 她收下了卖身契，转而对沈青道：“去问一下我阿兄，跟霓裳坊讲的是多少银子，让人将这银子送去宁王府。” 无功不受禄，算是将军府买下了这卖身契。 “是。” 沈青依言退了下去。 沈月华回到了廷芳院梳洗了一番，宁王府那边竟然又有消息回来了。 “小姐，他们把银子收下了，但是让我给小姐带了张帖子。” “是宁王妃邀请您后日去府上喝茶，说是今日刘氏母女多有得罪，她想从中说和。” 听完沈青的话，沈月华微微蹙眉，她就知道拿人手短。 萧玉楠借着送这卖身契的人情，要她接下这帖子？ 不管是不是这层心思，这给沈月华的感觉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摇头道：“你去回了这帖子，就说今日之事不足挂齿，我不会放在心上，也请刘氏母女不必介怀，这两日我身体不好，就不去了。” 与其去猜萧玉楠什么心思，倒不如一开始就回绝了，沈月华懒得去折腾。 自己家里都一摊子事儿呢。 沈月华本以为拒绝了宁王妃，这事情也就罢了，没有想到，接下来连着两天都收到了宁王府的帖子。 邀请她去喝茶，邀请她去赏花。 她虽然都直接拒绝了，但难免好奇宁王府的人在打什么主意。 另外一件事，也让她不得不在意。 这次初一从宁王府回来之后，还带了个消息给沈月华。 在他故意现身装作刺客引开萧玉楠的人的时候，也有人用同样的办法帮他脱身。 那时竟然是似月。 萧玉宸对藩王的一举一动自是在意的，但沈月华也没有想到竟然已经监视到了这种地步。 她前脚才在宁王府后院弄出点儿动静，后脚似乎都能赶来了。 萧玉宸这是要对宁王府动手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沈月华哪里还会跟宁王府扯上半点儿关系。 虽然萧玉宸不是顺庆帝，看样子应该对将军府没有疑心病，但他马上即位了，伴君如伴虎，焉知他今后会怎么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军府还是得注意分寸。 撇开这些事，这两日倒是有件事让沈月华哭笑不得。 “小姐，那小蔡将军今日又在咱将军府外面转了。” 听到沈青的汇报，花云都忍不住嘀咕道：“知道的还说小蔡将军尽职尽责，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将军府是不是又摊上什么事儿了，惹了九门提督的人天天盯着。” 想到那张精致的娃娃脸，沈月华忍不住笑道：“去多准备一些酸梅汤送过去吧。” 外面日头大，也不知道那小蔡将军是怎么想的。 等后厨将酸梅汤备送过去了，沈月华跟着去了后门巷子。 花云用瓷碗盛了酸梅汤一一派发给蔡文曜的手下。 见沈月华过来，蔡文曜眉眼弯弯，上前一步，对沈月华抱拳道：“谢清宁郡主！” 沈月华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有颗虎牙，配上这张娃娃脸，看起来倒是越发多了几分天真率性。 “小蔡将军，日头这般大，想那刺客大抵都是怕会中暑的吧？” 其实，沈月华很想把花云那句话说出来的。 但毕竟跟他没有那么熟悉，所以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 闻言，蔡文曜嘿嘿一笑，清澈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沈月华道：“事关清宁郡主的安危，在下不敢大意。” 这时候，沈月华从他的神色中瞧出了那么一股憨劲儿，倒是有了几分蔡少勇的影子…… 当然，这话当人家面她不能说。 面上，她只含笑客套道：“其实也不必这般紧张，我们府里有府兵，我身边也有护卫，那刺客伤不到我。” 比起刺客来，这人一天到晚在将军府外面转悠，才更让沈月华紧张。 这话她就差没有明说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缺根弦，还是听出来了也当做没听见，他扬眸微笑道：“不妨事，反正我的职责就是这个。” 一时间，沈月华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在她神色微微一怔的功夫，蔡文曜突然收住了面上的笑意，眸子里划过一抹惭愧道：“我倒是忘了，这般会给郡主带来困扰了，那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过，郡主放心，但凡你有什么吩咐，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闻言，沈月华心下稍安。 这人倒也不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 至少，比他老爹好很多。 至此，她心里对蔡文曜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祖母喜欢，这人本身看起来也不错，文武双全，家世简单，蔡少勇和蔡夫人也是好相处的，这一点祖母已经提到过。 如果要选人结亲的话，沈月华觉得，他不错。 蔡少勇为人刚正不阿，是萧玉宸的心腹，往后倒也不必担心这门婚事惹了皇家猜疑。 当然，这所有的前提是，她身上的毒得解了。 没了后顾之忧，她才能放下心来去议亲。 所以，心里有了考量，但面上沈月华对蔡文曜的态度依然疏离客套，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妥。 沈月华笑着对他道了一声谢。 蔡文曜也不纠缠，等手下的士兵喝完酸梅汤，就打算带人退下。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巷子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一群人搬着东西，闹哄哄的往这边走。 这条巷子里就两处宅子。 除了将军府之外，隔壁那宅子早就荒废许多年了。 原是顺庆帝的小叔康王住过的，但这康王后来谋逆被满门抄斩了，传闻中这宅子戾气重，也就没有人敢往里头搬了，甚至连住在这宅子旁边，都没有几个人。 还是沈月华的阿爹不信这个，当年就觉得将军府这一块地方好，沈月华的阿娘又喜欢，就定下来了。 这一住就是这么多年，隔壁的宅子也就空了这么多年。 看着这些人的动作，沈月华微微诧异，这是有邻居要来了？ 第184章 伤人 不等她细想可能会是谁选在这处宅子，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藏青色长衫的陈誉款步而来。 对上沈月华诧异的眼神，陈誉含笑道：“好久不见，沈家丫头！” 沈月华：“……” 一旁还未离开的蔡文曜倒是很热络的跟陈誉打招呼道：“陈公子，你这是……要在这住下吗？” 陈誉点了点头，一边招呼了底下人将他的东西搬进去，一边感慨道：“京都就这么大的地儿，我找来找去还是这地方风水好。” 沈月华：“……” 这是风水好吗？ 这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问当年显国公一家虽然离开了京都，但那显国公府的宅子还是在的，陈誉不至于没地方住。 只是不等沈月华开口，就听陈誉颇为伤感道：“物是人非，如今我一个人再住进以前的宅子，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不太妥当，所以我才想另外找一处。” 一句话，直接堵住了沈月华的质疑。 陈誉双眼微微眯起，看向沈月华道：“这地方太久不住人了，是得好好打扫了，等我折腾好了，再请你们来喝茶，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还请沈家丫头多多关照。” 沈月华怎么听着最后那句“多多关照”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出于礼貌，她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日头有些大，沈月华原只是过来跟蔡文曜打个招呼，没想到还能碰着陈誉。 她一想到上次大表姐姚柔提起陈誉的神情，再看陈誉这般动静，沈月华就有些头疼。 只是，她没有想到，更头疼的还在后面。 等沈月华前脚才回了廷芳院，后脚春桃就来报，安乐公主来了。 自从失去了顺庆帝和姜皇后的庇护，萧清雅在皇宫就像是个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太后不管她，萧玉宸直接无视她，这倒也给了萧清雅自由，随时可以出入宫门没人拦着。 而她出宫也不去别处，每次都直奔将军府。 之前沈月华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这两日萧清雅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看到住在廷芳院的王清燕的时候，萧清雅就差没有把不高兴写在脑门儿上。 今日也是这般，她才一进门，就一脸委屈的看向沈月华道：“月华姐姐，你的那几位表姐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之前萧清雅跟姚柔姚婉相处的也算融洽，沈月华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出这般问题。 萧清雅也是一时间没忍住，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知道自己这般太失礼，所以连忙解释道：“月华姐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其实也挺喜欢那两位表姐的，只是那个王姑娘，我不太喜欢。” 对于王清燕的身份，沈月华让几个知情人都守住了秘密，暂时对外就如姚柔提议的那般，说她是姚家的义女。 这几日王清燕就在这廷芳院住着，沈月华觉得也没什么，她只是没想到萧清雅会对王清雅有这么大的敌意。 “为什么？她是哪里有什么不妥吗？” 萧清雅摇了摇头，有些郁闷道；“没有，就是不喜欢。” 她总不能告诉沈月华，她前日看到沈清然和王清燕两人站在海棠花树下说话的样子，让她心里难受。 萧清雅皱眉道：“月华姐姐，我不喜欢她名字里带的那个清字。” 这话让沈月华越发不懂了，她挑眉道：“可是，我阿兄名字里也带着清字，之前也没听你说不喜。” 说来也是巧合，沈清然，王清燕…… 单看这两人的名字，沈月华忍不住想，难不成真是注定的缘分？ 听到沈月华的话，萧清雅垮了脸色，皱眉喃喃道：“那不一样。” 言罢，萧清雅似是下了某种决定似得，突然抬头看向沈月华，目光里透着几分期待和不确定道：“月华姐姐，沈公子他……他可有心悦之人？”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滚过。 起初她有些不确定，但再仔细看萧清雅这般娇羞的神态，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 这话该让她从何答起。 她竟不知道，萧清雅从何时开始对阿兄起了那层心思。 “月华姐姐？”萧清雅拉了拉沈月华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难为情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这些的，尤其是父皇母后尸骨未寒，我竟然还想着这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特别害怕。” 自见了王清燕同沈清然站在一处的那一幕之后，萧清雅回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合眼结果做的全是噩梦。 她已经没有了父皇母后了，沈清然是她活下去的奢望。 自那一日在梨树下听到他带着关切的声音时起，他含笑温暖的模样便这样刻在了她的脑子。 乍见只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怦然心动，再见已是满心欢喜。 她清楚的知道，她喜欢他，也喜欢将军府上下，所以她要嫁给他！ 才经历过失去双亲的悲恸，萧清雅是极没有安全感，也极不自信的。 所以，原本她藏得紧紧的心思，被王清燕那么一刺激，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月华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 见沈月华没有吭声，萧清雅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道：“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嫁给沈公子。” 虽然这话说出来没脸没皮，但比起失去沈清然来，萧清雅顾不得了。 但她不知道，这一番话让沈月华有多为难。 “清雅……” 如果是在之前，沈清然心里没有王清燕的时候，沈月华说不定真的会帮萧清雅，但是她怎么帮？ 棒打鸳鸯吗？ 沈月华将手从萧清雅的手中抽出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柔声宽慰道：“我阿兄的事情，我真的不方便插手，而且……实不相瞒，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你这般好的姑娘，肯定能遇到两情相悦的优秀郎君，我阿兄他不适合你。” 沈月华斟酌再三，努力让自己的说辞听起来不那么伤人。 但既是拒绝的话，又怎么可能不伤人。 第185章 糟心事多 如果萧清雅没有来问沈月华的话，这番话该是沈清然跟萧清雅说的。 可是，她如今都求到了沈月华这里，沈月华自是不会瞒着她。 早点掐断了她的念想，对萧清雅也好。 “清雅。” 对于萧清雅，沈月华心情有些复杂，她拍了拍她的手道：“趁现在陷得不深，忘了他吧。” 闻言，萧清雅浑身一僵，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看见她这模样，沈月华也心有不忍，但是感情这东西，总归是要两情相悦才可以的。 不然，以沈清然那般性子，哪怕用了手段撮合了他和萧清雅，最后也只是一对怨偶。 她只是个局外人，真的帮不了她。 “我知道了，月华姐姐。” 萧清雅没有喝沈月华递过来的热茶，她木然的站起身来，红着眼睛转身便往外跑。 沈月华有些不放心，就要跟过去，还没等沈月华跨出门槛儿追上去，却听见一声惊呼。 她一抬眸，就看到失魂落魄的萧清雅撞上了才从院外进来的王清燕。 两人撞到了一处。 还不等王清燕起身，悲愤交加的萧清雅站起身来，抬手就给了王清燕一巴掌。 啪！ “安乐公主……” 王清燕直接愣住了，她抬手捂着被打得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一脸莫名看向萧清雅。 “我恨你!” 萧清雅皱眉冷眼看着王清燕道：“沈公子喜欢的是不是你？” 她原本就是娇纵的性子，脾气上来了根本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也只是因为被顺庆帝和姜皇后突然离世这一打击磋磨得不得不压制住了自己的本性，小心翼翼的开始学着做人。 然而，所有的被压制住的情绪都在知道沈清然喜欢上了别人的这一瞬间破防，崩溃。 “你凭什么跟本公主争！凭你也配！” 萧清雅气到了极点，还要抬脚去踹跪在地上的王清燕。 “住手！” 这时候，一道呵斥声止住了她的动作。 萧清雅一抬眸，就看到沈清然快步走进了院子。 他的目光只落在王清燕一人身上，哪怕走到了跟前也看都没看萧清雅一眼，直接一把拉将王清燕护在了身后，然后朝着萧清雅行礼道：“不知王姑娘做错了何事？她既是沈家的贵客，若有错处，我自一力承待，还请公主见谅。” 这态度，摆明了是要护王清燕到底。 事已至此，萧清雅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凄然一笑，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从脸颊滑落，在深深的看了沈清然一眼之后，萧清雅转身便跑了。 “阿燕，你没事吧？” 沈清然抬手扶起了王清燕，见她脸颊又红又肿，一时间满目心疼。 而这一幕，自是被沈月华从头到尾给瞧见了。 沈清然让丫鬟扶了王清燕下去处理伤痕之后，这才转身走到沈月华跟前。 “二妹妹，今日那安乐公主为何这般？” 沈月华心情很复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而看向沈清然道：“你若是想娶那姑娘，只怕是还得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闻言，沈清然讶然。 不等他开口，沈月华先道：“她这性子若是不改改，你真的觉得能担得起沈家宗妇的身份？” 今日虽然事发突然，但沈月华也看见了，王清燕看起来就是一朵小白花。 如果萧清雅第一巴掌打得她有些措手不及的话，后面那一脚她完全可以避开。 但是，她没有。 只怯生生的跪在那里，一副可怜无助任打任骂的模样。 这是在将军府，还有她和沈清然撑腰，而且安乐公主明明都不在理的情况下，她都是这般。 这样的性子，以后在京都贵妇中，怕是被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清然能护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 作为沈家的宗妇，太小家子气可不行，不然怎么执掌这个家的后宅和中馈，怎么能应付权贵间的往来应酬？ 沈月华这关都过不了，祖母那里更是不可能得到认可。 沈月华这一番话也是提醒沈清然，是为了他们好。 沈清然自是知道，他点了点头，叹息道：“她往日在家里受得欺负太多，所以刚开始难免有些自卑怯懦，还请二妹妹以后多提点她。” 沈月华没有吭声。 她觉得最近大概是流年不利。 自己都一大堆烦心事了，结果还要操心沈清然和王清燕的事情，回头隔壁还多了一个陈誉对大表姐姚柔“虎视眈眈”。 对于同陈誉做了邻居这件事，沈月华自是一百个不乐意。 但此时，在御书房里有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心情却极好。 似月前脚才跟萧玉宸禀报了陈誉住进了康王府一事，后脚陈誉就在御书房外面了。 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陈誉，萧玉宸放下了手上的折子，挑眉道：“康王府的那处宅子不错。” 闻言，陈誉点头，清俊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笑意道：“是不错，我今天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 言罢，他含笑看向萧玉宸道；“没想到殿下竟然也关心起我的起居来了。” 这话自然是带着打趣的意思。 萧玉宸没看他，只拿起朱砂笔来，一边在折子上勾勒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道：“既然搬家了，是不是该请客，让人恭贺你的乔迁之喜？” 说这番话的时候，萧玉宸的神色是淡漠的，明明是闲话家常，却给人一种在说着朝中政务的紧迫感来。 陈誉哪里会猜不到他什么心思，不过这次他摇头拒绝道：“倒也不必了，最近非常时期，我为了搬家还特意请客的话，那般张扬，只怕能被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闻言，萧玉宸放下朱砂笔。 那双漆黑如墨的的眸子翻涌着连陈誉也看不出来的情绪，他眉目清冷道：“表哥劳苦功高，这乔迁之喜，还是该贺的。” 话音才落，陈誉后脊梁骨一冷。 自小，萧玉宸就叫他阿誉，极少叫他表哥，通常用这种称呼，他还不识趣的话，那后果就会……很严重。 陈誉一个机灵，抬眸对上萧玉宸似笑非笑的眸子，连连点头道：“也是，我这就回头去准备，不过到底是在丧期，所以就不方便请那些不相干的人了，只请殿下一人。” “另外，作为邻居，还是要请一下将军府众人的，殿下您看如何？” 至此，萧玉宸很是满意，微微点了点头，陈誉这才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第186章 无赖的很 隔天一早，沈月华才用过早膳，正在纠结要不要为了给老爹尽孝心而继续拿起绣花针折磨自己，就见春桃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汇报：“小姐，不好了，咱们南墙垮掉了。” 闻言，沈月华丢了绣花针，转头道：“好好说，怎么回事？” 春桃俏生生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这会儿还在喘着粗气，她摇了摇头：“就是跟隔壁家挨着的那处，陈公子正在那边让人修葺呢，但是奴婢觉得……” 那哪里是修葺，那分明是他故意凿开的。 这话春桃没有直接说出来，但看她的表情，沈月华明白了。 她有些恼。 这人是要做什么！ 虽然跟隔壁宅子就一墙之隔，但有这一道南墙在，就是两家人，他们沈家跟陈誉也算不上多熟，哪里可能就这样让他把墙打通的道理。 沈月华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遇到了听说了这件事的姚柔。 “月华表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陈誉既然已经表明了心思，那么此举意味着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比起沈月华来，姚柔更是又羞又恼。 但陈誉此事是因她而起，她自然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给将军府添麻烦。 沈月华知道姚柔不想对上陈誉，宽慰道：“大表姐，你别担心，把话跟他说明白了就好，我想他应该也不是个死缠烂打之人。” 闻言，姚柔点了点头。 虽然听了春桃的禀报，沈月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等到了南墙这头的时候，看到已经垮掉的南墙以及对面康王府的院子，她还是有些头大。 陈誉就站在一旁，正指挥着仆人收拾那一地狼藉。 “陈公子。” 一大早的就发现自家墙被人凿推倒了，沈月华心情自然不好，所以语气也冰冷了几分：“你这是要做什么？” 听到声音，陈誉回头，一眼就看见了跟着沈月华过来的姚柔。 他双眸微微眯起，含笑对两人抱了抱拳，很是礼貌客气道：“没什么，你也看到了，我这两日正在修葺房屋，见这墙摇摇欲坠了，怕哪天倒下来伤了人，所以就让人先推倒，过两日再重新建起来。” 言罢，陈誉含笑看向沈月华道：“只是这墙也算有将军府的一半，此举多有冒犯，清宁郡主大人大量，该不会同我生气吧？” 一句话，堵住了沈月华兴师问罪的由头，还给沈月华戴了个大人大量的高帽子。 沈月华这一口气憋在心口，就要发作，却又听陈誉道：“说实话，我一个人住在这传说中的凶宅里，到底是有些害怕的，所以旁边有无往不利的将军府镇着，我安心多了。” “等我把这宅子收拾出来了，过两日请你们过来吃茶，可好？” 继给沈月华戴了高帽子之后，这又是卖了一个惨，又是请喝茶讨了个乖巧…… 论起收拢人心这一块，沈月华不得不佩服。 她微微挑眉，就要开口，却见一旁的姚柔拽了拽她的袖子，先一步道：“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话音才落，不仅陈誉有些意外，就连沈月华都有些吃惊。 毕竟，对于柔柔弱弱又恪守规矩的大表姐姚柔来说，主动提出来要跟一个外男单独说话…… 这本身就已经很让人匪夷所思了，尤其是那外男还对她有意。 “可……可以啊……” 陈誉微微惊讶的看向姚柔，但下一瞬他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直觉告诉他，准没有好事！ 心里紧张又不安，但面上陈誉让身边的众人都退了下去，自己转身先一步退进康王府的院子，然后对姚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姚柔点了点头，提起了步子跟了上去。 见状，沈月华也让身边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姚柔刚刚拉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可见是有些担心和害怕的。 对于隔壁这院子，沈月华倒也不陌生，她不放心姚柔，便提起步子跟了过去。 虽然是一墙之隔，但小时候，她经常跟陈昭恒翻墙跳过来，在这周围玩闹。 因为没有将军府的约束，这院子周围这一片，都是她和陈昭恒年幼时的乐园。 一条抄手游廊直通这院子，游廊尽头转角过去，有一处凉亭，陈誉邀了姚柔过去坐。 沈月华便在这院子里等，既不打扰他们，给了他们两人空间，姚柔若有吩咐，她也能随时赶过去。 自陈昭恒被怀远候叫去了边关历练，沈月华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院子了。 因为没人打理，早就已经荒草丛生，这两日才被陈誉叫过来的人清理出来，土壤都是新的，湿腻的。 才走了几步，沈月华的绣花鞋缎面就沾了些湿气。 她也不在意，直接往墙角的那口枯井走去。 枯井旁边种着一棵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酸枣树。 即使满园荒芜，但这酸枣树长势却极好，不过沈月华站在树下，恍惚觉得，这树似乎没有儿时那般高了？ 犹记得那一年，她想吃树上的酸枣，可又怕上面的刺，刚巧陈昭恒那厮才抢了祖母给她的琉璃盏，沈月华便撺掇了陈昭恒爬上去给她摘酸枣儿。 陈昭恒上树的动作倒是挺快，哼哧哼哧给她拽了几大把酸枣儿，正得意的时候，后衣领挂到了一根刺上，只听撕拉一声，陈昭恒衣服被撕裂开不说，他一挣扎，原本小心翼翼避开的刺都悉数挂在了他衣服上。 看到陈昭恒在酸枣树上动弹不得欲哭无泪的模样，沈月华当时抱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儿。 当然，后面陈昭恒虽然被沈青给拎下来了，她也为此被祖母好一番训斥。 沈月华没有再来过这院子，但这段记忆却保留了下来，这一记便是许多年。 想到陈昭恒，她忍不住叹息。 自他护送北齐使团离京，也有一段时间了，算起来，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到北齐了吧？ 也不知道北齐帝后会不会为难他，更不知道他跟华阳公主赵思萱的婚事会有什么走向。 沈月华有些担心。 她正惆怅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抬眸，就见到回廊转角款步走来的身影。 第187章 倒霉 在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穿着一袭墨色锦袍的萧玉宸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立即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早没有想到，陈誉买了这宅子，萧玉宸很有可能会造访。 更没有想到，萧玉宸来得还这么快。 乍一见面，沈月华迅速收回了所有心思，垂下眸子来，对萧玉宸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神态客气疏离，虽然恭敬有加，但却没有半点儿温度。 萧玉宸的步子就这样顿在了原处。 面对沈月华，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所适从，叫她起身之后，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但在对上她眼神的一瞬间，都被打了回去。 萧玉宸干咳了一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道：“昨日安乐找过我了。”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萧清雅找过萧玉宸了？ 是因为她阿兄沈清然的事情？ 因为担心，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一抬眸，就对上了沈月华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刚刚的淡漠和疏离在听到她关心的人和事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了色彩。 萧玉宸敛下眸子，压下满腹心思，神色如常，语气也如常道：“是为沈清然。” 闻言，沈月华心头微微一凉。 她也没想到，萧清雅竟然会为了沈清然去求萧玉宸。 见她略带紧张的模样，萧玉宸不忍她着急，忙开口解释道：“不过你无须担心，我没有承诺她什么。” 他想到萧清雅所求沈清然，陈誉问他求姚柔…… 这一个二个的，非要跟沈家扯上关系。 萧玉宸也很是头疼。 对面，沈月华心情也很复杂，不过她还是福了福身子对萧玉宸感激道：“谢殿下。” 只要萧玉宸不乱点鸳鸯谱，沈清然的婚事就能他自己做主。 虽然有王清燕这件事已经够沈家头疼了，但要是萧玉宸真的为萧清雅指婚的话，只会更乱，更头疼。 闻言，萧玉宸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沉默了下来。 早上的日头还不大，但夏日的风有些燥热，沈月华原是想在这里等着大表姐姚柔的，但她那边迟迟不过来，这里还杵着一个萧玉宸，她有些想离开了。 让姚柔跟陈誉独处太久自是不妥，沈月华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只是她脚下的步子才一动，却突然听到身后枯井有声音传来。 这口枯井她跟陈昭恒以前又不是没下去过，里面只有一些枯枝落叶，从井口就能望到底。 按说不该有什么古怪的声音的。 出于好奇，沈月华走近了两步，贴身到了井口边上往下看过去。 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 难不成是她听错了？ 她刚直起身子要退回来，不曾想脚竟踩到了井沿上的某处凸起，只听咔嚓一声，枯井底下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沈月华大感意外。 不仅如此，她脚下的井沿突然往下坠去，沈月华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也跟着往枯井里掉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翻身抬脚要踹在枯井的侧壁上，想借力腾身而起，然而，那侧壁上不知道是青苔还是被涂抹了什么东西，竟然湿滑的很！ 沈月华一脚下去，不但没有借上力气，整个人还反而被这一股力道带偏了直接往枯井底下跌落下去。 她本想提了内力再冲上去就是了，但在那一瞬，她突然间想到不能再动用内力了，缩短寿命和摔一跤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眼下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掉进这枯井里。 她又不是没有在这里面玩耍过。 不是太高，上去没问题。 这样一想，沈月华放弃了拼着内力上去这一条路子，只是这个决定才做出来，就见井口一暗，一道黑色身影转眼间就从井口跳了下来，掠到了沈月华跟前。 下一瞬，她腰际一沉，萧玉宸竟抬手揽住了她的腰！ 这时候，沈月华也顾不得了，有人把她带上去也好，先上去再说。 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萧玉宸跳下之后，那原本双人环抱住的枯井竟然在迅速的合拢！ 他单手抱着她还没有掠至井口位置，所有的光线突然消失。 井口严丝合缝，仿似固若金汤！ “怎么回事？” 这一变故直接让沈月华懵了。 眼前漆黑一片，她只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只有腰际被萧玉宸带着稳稳的落入了井底。 耳畔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在她鼻息间萦绕的除了枯井里腐败酸臭的气息外，还有一缕萧玉宸身上的淡淡的幽香。 “这里竟然有阵法。” 萧玉宸的声音在沈月华身边响起，即使这般突然的变故，只听声音也让人觉得他应该是神态自若，不见有半点儿慌乱。 “似月在外面吗？” 沈月华也很快冷静了下来，萧玉宸都在这里，似月应该在不远处。 即使没有似月，她也还有初一。 只不过，没有她的吩咐，初一平时都在廷芳院外面候着，也不知道今日他有没有跟着她来了这南墙。 但总得试试。 这时候，沈月华只有些懊恼，刚刚为了大表姐姚柔方便，让丫鬟们都退下去了，她应该留下花雨的。 这样也不至于自己掉进了枯井这阵法外面都没人知道。 闻言，萧玉宸摇了摇头，声音清冷道：“这阵法既然启动了，从外面破不了，强行突破的话，只会毁了这里。” 到时候，一旦枯井垮塌，他们两人都会被井沿上坠下来的石头给压得死死的。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萧玉宸已经转身往枯井的侧壁一旁探索。 枯井里漆黑一片。 他按照记忆中侧壁的位置抬手去摸，结果一抬手，指尖传来的不是侧壁潮湿冰冷的触感，而是带着温热细腻的感觉…… 沈月华：“……” 好端端的，摸她脸做什么？！ 要不是这里太黑，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手指头，沈月华十分有理由相信萧玉宸是故意的。 好在萧玉宸如被火烧着了似得立即抽回了手，并从容不迫的解释道：“抱歉，太黑了看不见，你别动。” 这次就算是萧玉宸不开口，沈月华也不会动了。 第188章 与君相决绝 这时候，除了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四周一片静谧。 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人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起来。 沈月华听到耳畔有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到萧玉宸的步子往侧壁跟前走了一步。 “这里……” 不等沈月华听出来他到底摸到侧壁没有，就听到萧玉宸带着一丝困惑的声音道：“这里竟然有一条密道。” 虽然看不见，但听着这声音沈月华也已经能大致确定萧玉宸的位置，她上前一步，避开了萧玉宸的所在，也抬手往那侧壁的位置探去。 果然，在她坠下来触发井口机关的同时，侧壁之后出现了一条密道。 “为什么会这样？” 沈月华皱眉，一时间想不通，小时候她跟陈昭恒还跳到这枯井里玩闹过，那时候也没有发现这枯井有古怪。 没曾想，今日不经意的碰到了井沿，竟然就触动了机关。 这密道不知道有多长，沈月华和萧玉宸一左一右站在入口处，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丝回音。 “不知道似月会不会蠢到强行冲破这井口，以防万一，不妨先试试这密道通往何处。” 说话间，萧玉宸已经先一步踏入了密道，并转身对沈月华递过来一只手：“来。”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玉石抨击般的质地，不同于平时人前时候的清冷和疏离，只在同沈月华说话的时候，带着温度。 虽然沈月华看不见，但听这语气，她也能猜到他现在的动作。 “我跟着你就是了。” 她下意识将双手拢在了袖子里，避开了萧玉宸要来搀扶的手。 萧玉宸保持着抬手的动作愣在了原地，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也好。” 四下里漆黑一片，沈月华一手扶着密道侧壁，一手提着裙摆听着萧玉宸的脚步声跟在他后头。 萧玉宸本就是冷情冷性之人，平时很少开口。 往日里沈月华跟在他后头跑的时候，出言打破沉默气氛的总是沈月华，她生怕他会觉得无聊，总是叽叽喳喳的找话题说个没完。 如今，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就在她以为，他们之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的时候，却突然听萧玉宸开口道：“地上湿滑，小心些。” 沈月华淡淡的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萧玉宸又道：“你身上的毒，除了赵瑾皓那边，我已经在找人想别的办法了，你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 沈月华没有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说实话，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并周大夫跟御医院的同行们都束手无策，如今薛神医的传人又下落不明，只把希望寄托在远在北齐的苏大夫身上，而且苏大夫也没说个准信儿来……这希望很渺茫。 听萧玉宸的话，沈月华也没听出来他已经找到了办法的意思。 若是已经有了办法，以萧玉宸的性子应该都会直接告诉她。 她知道，他不过是在安慰她。 但他这般安慰，总归是好心，沈月华点了点头，感激道：“谢殿下，臣女不担心。” 话音才落，却听萧玉宸呼吸一窒。 两人继续往前走，沉默良久之后，萧玉宸又道：“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闻言，沈月华微微皱眉，语气淡淡道：“殿下，没有。” 话音才落，她不知道走在前面的萧玉宸突然停下了步子，认真走路的沈月华一头撞在他如墙壁般硬的后背上。 “嘶！” 鼻尖的痛楚让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跟前的萧玉宸已经迅速转过身来。 听到动静的沈月华也顾不得鼻尖儿上的痛楚了，连忙后退一步要避开萧玉宸。 然而，她的动作到底是太快了些，竟没有注意到脚下青苔的湿滑，结果一脚踩上了青苔整个人都仰面朝后跌了下去。 惊慌间，她本来是下意识反手要去抓住密道侧壁来稳住身形，结果在黑暗中一把抓住的是却是萧玉宸的手臂。 同时，她腰际一沉，整个人都被萧玉宸的另外一只手臂给稳稳的托住了。 也不知道他在一片漆黑如墨中是如何精准的找到她的腰的，沈月华根本就来不及细想。 她急急站稳了身形，一把推开刚刚抓住的萧玉宸的手臂，忙道：“谢殿下。” 然而，手上抓着的这只是推开了，但腰际上放着的这只却纹丝未动。 沈月华挑眉，声音都冷了两分，提醒道：“殿下。” 黑暗中，听到萧玉宸轻叹了一声，声音里竟透着几分喑哑道：“卿卿，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沈月华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因为被他这般圈在臂弯里，她整个人都不得不贴在他身前。 这样的姿势自然是极不妥的。 换做平时，他若这般冒犯，沈月华的巴掌早就下去了。 但是，许是在黑暗中视线虽然没有了，但却更能看清楚自己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她的心。 听到萧玉宸的这句话，沈月华愣了愣，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殿下，你以为，我是在生气吗？” “没有。” “只有在生气或者愤怒的前提下，才说得上原谅不原谅。” “我殿下之间，早就已经扯平了，所以原谅一词，从何说起？”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很冷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言罢，她明显感觉到萧玉宸揽着她的手臂蓦地一僵，他声音喑哑，艰难开口道：“对不起……只要你肯……” 不等萧玉宸说完，沈月华轻叹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殿下之前的做法是为了护住我和将军府，我也感激殿下的所有付出，就如我阿爹所说，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将军府上下都会对殿下忠心不二。” “但是，殿下，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殿下要用权势或者恩情来要挟，身为臣子，我避无可避或许只能嫁给殿下，但是，殿下要娶的，真的是那样一个空壳子吗？” 一个已经对萧玉宸没有心的空壳子。 第189章 清醒 她能理解萧玉宸一路走来的不易，也能理解他为了她和将军府而不得不推开她的无奈。 但是，他就没有想过，选择信任她，让她跟他一起背水一战吗？ 她想要的，是跟他同面风雨共担生死，而不是为了保护她而不得不将利刃对准了她，伤得她体无完肤。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沈月华心平气和的说完这一番话，那只箍住她腰际的手终于是松开了。 她一得了自由立即退开一步，跟萧玉宸拉开了距离。 如果时间再倒退半年，沈月华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对萧玉宸说出这样一番绝情的话来。 但事实上，这确实是她现在的心情。 爱一个人很容易，放下一个人却难。 但若要再爱上一个已经彻底放下的人，在她这里，怎么可能。 往日里，她喜欢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那时候，凭着一腔热血，凭着怦然心跳的感觉，她只有一个念头。 想嫁给他，想要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时候的满心欢喜，足以让她忽略任何不妥，任何荆棘，任何伤痛。 哪怕有人明确的告诉她，跟他在一起会遍体鳞伤会肝肠寸断，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奔向他。 她看到的只有他。 而现在，不同了。 她的那一腔热血早已经在他一次次冰冷疏离中冷了下来。 即使她现在知道，萧玉宸是有苦衷的，即使她理解他的不易。 但，那又能怎样？ 心被伤了这是事实，哪里能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再一次让它为之跳动。 而且，感情这东西，又哪里能是说放下就放下，说捡起来就能拼凑起来的？ 若真是这样，这世间哪里还有那么多人为情所困。 她往日只想嫁给他这个人，被遮住了理智和判断，如今再回首往日，那时候的她，竟然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嫁给了他，成为了太子妃或者将来的一国之后，她应该承受的该是什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难消帝王恩。 最近这段日子，她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还少吗？ 她以前眼里只看得见他这个人，如今才看到他的身份。 这也足够说明，她已经恢复了理智，是真的放下了那般执念了。 既如此，何必还要纠缠？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心平气和道：“殿下，其实，放下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 她都能做到，她相信，杀伐果决的萧玉宸也一定能做到。 言罢，萧玉宸没有吭声，黑暗中沈月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萦绕在他身边的空气都似是冷了几分。 沉默半晌之后，萧玉宸没动，沈月华提起步子打算先往前探路，她才稍稍一动，却在她提起步子的一瞬，手腕被萧玉宸抓住了。 “你……” 她下意识要甩开，然而萧玉宸的手如玄铁般箍在了她的手腕，他力气大，根本就不是她能挣脱得了的存在。 沈月华有些生气，就要开口，却听到萧玉宸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是，我放不下。” “我知道，是我的错，这般没脸没皮缠着你，也是我的错。” “但是……”萧玉宸深吸了一口气，平日沉默寡言的他难得用这般的笃定的语气继续一口气说了下去：“我不会放手！” “你一日不答应，我就等一日，你一年不答应我就等一年，一辈子不答应，我就等你一辈子！” “你都能等我这些年，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等着你的机会？” 萧玉宸的声音有些嘶哑，似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然而语气却无比的笃定，带着他一贯的强大气场。 沈月华摇头。 她想说，不必等了。 反正她也要嫁人了。 等她身上的毒解了，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往后余生只求将军府上下平安顺遂，只跟着夫君和和美美。 萧玉宸已经不在她余生的规划里了。 但是，话都到了嘴边，沈月华还是压了下去。 这话不能说得太早，太满。 现在的萧玉宸情绪不太稳定，她若说自己要嫁了谁，怕是对方都会被迁怒，遭殃。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药，再等段时间，他慢慢就淡下来了。 那时候，她的毒也解了，就等亲事定下来再说吧。 她总不相信，萧玉宸还能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情来。 心下稍定，沈月华就要开口，萧玉宸已经迅速的放开了她的手直接转身快步往前走去。 走出了没有两步，他又慢了下来，等着沈月华跟上。 至此，两人再没有人说话。 长长的密道既黑暗又潮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萧玉宸才终于停下了步子，沈月华一直都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的脚步，就生怕他再一次突然顿住自己又一头撞上他后背。 所以，这一次沈月华及时稳住了身子。 “没路了。” 萧玉宸声音沉稳低沉，一如既往，仿似之前跟沈月华的那一番对话并没有发生似得。 话音才落，沈月华听到衣料摩擦声响起，她听到萧玉宸的脚步声往旁边去了些。 沈月华这才往前一步，同时抬手往前探去。 前面是一堵布满了青苔满是湿滑的石壁。 萧玉宸似是跟她一样，也不相信这般煞费苦心开凿的一条密道就到了这里为止，两人一左一右在旁边的石壁上摩挲着。 沈月华的手才摸到了小石块，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旋即他们面前的这堵石壁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沈月华连忙要后退一步，同时感觉胳膊上一紧，萧玉宸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往后，不用看，他一定挡在了她身前。 这时候，沈月华也没有跟他计较这些细节，毕竟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这石壁开启之后会是什么，两人都不得不全神贯注的放在这石壁之上。 在一片轰隆声过后，突然听到哐当一声闷响，下一瞬眼前的石壁突然往前塌了下去。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黑暗中久了，突然面对刺目的白光的一刹，沈月华还是被刺得睁不开眼。 第190章 护住她 然而，就在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却听到兵刃破空声呼啸而来。 沈月华转身就要避开，萧玉宸却比她更快一步，直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并带着她翻身退到了侧壁。 她的后背被迫紧贴着侧壁，而萧玉宸高大的身量则将她遮了个严实。 叮！叮！叮！ 两人避开的一瞬，还不等站稳身子，刚刚他们在石壁跟前落脚的位置就突然多出来三支玄铁打造的箭。 看到那箭头几乎全部没入了青石地面上，沈月华回想方才那一幕，毫不怀疑，两人刚刚若是稍晚了那么半步的话，只会被这三支箭穿胸而过！ 萧玉宸挡在沈月华跟前的身子未动，沈月华也没动。 生死关头，哪里还能顾得上半点旖旎的心思，两人皆全神贯注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同时，顺着这石壁入口看过去，两人这才看清楚刚刚那一道刺目的光的来源。 里面的一切虽然让人惊讶，但却并不是沈月华所希望的出口。 这只是一间密室。 放眼望去，里面堆了半屋子的金银珠宝，半屋子利刃兵器。 侧壁上的长明灯早已经熄灭了，但精妙的是在密室顶端镶嵌了满满的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屋子的四个角有铜镜交错摆放，有的对准了夜明珠，有的对着底下堆积着的金银珠宝，所有的光源都汇聚在正对着门口的那面一人多高的铜镜之上，最后直接射向门口。 想到不明所以的人来到这密室，从黑暗中乍见光明，都会跟沈月华一般的反应，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而就在这一瞬，由于石壁被打开启动了密室的机关，密室内的机关再带动了暗器直接朝门口的位置射来，不是人人都有萧玉宸和沈月华这般的反应和身手能即使察觉到危险并迅速避让开来。 一般的人都还没有从这刺目的光线中适应过来，就会惨死在门口。 谁能想到这样的枯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天地。 沈月华简直叹为观止。 等了一瞬息，没有听到这密室里再有半点儿响动，萧玉宸松开了拦在沈月华身前的手，就要先一步去探路。 “等等。” 这太过凶险，沈月华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了萧玉宸的胳膊。 “卿卿？” 萧玉宸的身子愣在了原地，垂眸迅速扫了一眼沈月华抓着他胳膊的手，他心跳如雷，眼底里也不由得带上了一抹欣喜若狂，但当他下一瞬转身回头，却对上了沈月华清冷无波的眸子。 “等一下。” 沈月华只看了萧玉宸一眼，便松开了手，转而取了头上的簪子对着密室入口处的地面用力一抛。 叮当！ 金簪子落地，发出声响，但却没有了如刚刚那般呼啸而来的杀招。 沈月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没事了，小心为上。” 言罢，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萧玉宸，却见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想到了刚刚箭羽飞射而来的时候，他挺身护住她的一幕。 她心里微微叹息。 都已经把话说开了，他还要这般，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萧玉宸已经避开了目光，提步转身进了密室。 沈月华稍稍松了口气。 她跟上了萧玉宸的步子，也走了进去。 看到这满目的财宝和兵器，沈月华忍不住感慨道：“这难不成是康王之前留下的？” 她记得这处宅子还是先帝命人给康王的修建的，自当年康王谋逆失败被满门抄斩之后，这宅子就一直空了下来。 除了他，沈月华不做他想。 “应该是了。” 萧玉宸点了点头，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密室里的布局，将可能藏有机关暗器的地方一一排除之后，最后踩着那些兵器走到了那对着门口摆放的巨大铜镜跟前。 “既然有进来的密道，那就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他声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沉稳从容。 沈月华点了点头，就要跟过去，却见萧玉宸才动了一下那扇大铜镜之后，随着铜镜翻转的一瞬间，数十支箭羽从铜镜之后的墙壁上破空而来。 “小心！” 沈月华惊呼。 那般快的速度，萧玉宸首当其冲要遭殃。 沈月华才看了他一眼，她的动作就已经慢了半拍，密室的侧壁上也同时掠过来数十道箭羽。 沈月华翻身要避开，却见眼前黑影一闪，她翻身而起的动作就这样被萧玉宸给揽在了怀里，扑在了地上。 萧玉宸及时用手掌护住了沈月华的后脑勺和腰际。 嗖嗖嗖！ 在落地的一瞬间，那几十支箭羽几乎擦着萧玉宸的后背而过。 最近的一支不到半寸的距离就能划破他的衣服刺入他肩胛骨。 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道：“你没事吧？” “没有，没事。” 萧玉宸还保持着一手抱着沈月华后脑勺，一手护着她腰际的动作，刚刚那一瞬，为了避开那要命的一箭，他不得不将头埋在了她脖颈间。 只一开口，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月华脸颊和耳际，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没忍住要一巴掌将他推开了。 但到底理智还在，知道他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才这般。 而且，眼下危机尚未解除，不能轻举妄动。 沈月华后背是冰冷的地面，萧玉宸的手还在她的腰际，夏日里衣衫薄，她都能感觉到那只大手传递过来的灼热。 那一刹那，为了护住她，他整个人都几乎压在了她身上。 有些沉，沈月华有些透不过气来，而且，这样的姿势简直让她羞愤到无地自容。 在判断那铜镜后的机关会不会再一次发作的这段时间，分明不过一个瞬息的功夫，却给沈月华一种度日如年的难熬感来，因为这般亲密的接触，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来更尴尬的一幕。 比如，那一次在安国公府的院子。 沈月华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一幕，她的脸颊瞬间滚烫无比，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玉宸的呼吸一窒，声音喑哑道：“抱歉。” 第191章 真晦气 不知道萧玉宸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沈月华别过了脑袋，不敢去看他的脸。 好不容易才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下一瞬，萧玉宸松开了她翻身而起。 沈月华也终于得了自由和呼吸。 她松了一口气，忙不得的避开身边钉入的那些箭羽翻身而起。 再一次站稳了身子，沈月华根本就不敢去看萧玉宸的脸，更别提跟他的眼神对视。 不管是谁，遇到了这一幕，总归是尴尬的。 她心里暗自叹息，迅速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才要转头去看那铜镜，却见萧玉宸已经先她一步再一次朝着那铜镜走去。 “你小心一些！” 这倒也不全是因为关心萧玉宸，她怕刚刚那一幕再来一次。 “嗯。”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沈月华看着他的背影，那铜镜已经被翻转了过去，这时候密室里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晃眼，沈月华依稀看到萧玉宸的耳朵轮廓似是有些红。 不等她细看，萧玉宸已经再一次在铜镜跟前蹲下了身子。 这一次沈月华连忙往侧壁退开了半步，做好了再有暗器随时都翻身出去的准备。 “咔嚓！”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预料中的箭羽破空声没来，倒是伴随着那一声石头错位的声音，铜镜之后的石壁迅速朝后退去，转眼间就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石门来。 沈月华顺着这石门往前看去，又是一条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的密道。 “来。” 萧玉宸对沈月华抬了抬手。 沈月华点头跟了上去，但并没有将手递给他。 他也不恼，转身取了侧壁上挂着的最大的一颗夜明珠照明，便当先走在了沈月华前面探路。 有了夜明珠，虽然也不知道这条密道到底通往哪里，但至少目能视物，不似从枯井过来的时候那般黑暗和死寂。 萧玉宸走在前面，沈月华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 长长的密道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侧壁上水珠子滚落下来砸在青石板地面上的滴答声在这密道里回响，格外清晰。 越往前走，沈月华越是心惊。 谁能想到，就是那样一个枯井下面，竟然还藏着一屋子珠宝和兵器！ 想当年，那康王大概也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有不测，他可以从枯井逃生，钻入这密道等躲过了风头，再利用这些财宝和兵器东山再起。 即使不能再起势，藏在这里不被人发现，至少性命无虞。 可能事发突然，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启动枯井的密道。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感慨，那位置有什么好的，这些人总是要打破了脑袋去争去抢。 正想得出神，不料前面的萧玉宸已经停住了步子，好在沈月华反应够快，不然又要一头碰上他的后背。 萧玉宸举着夜明珠，回头看向沈月华道：“到头了。” “只是，不知道是出路，还是别有洞天，你退开些。” 这一次不用萧玉宸提醒，沈月华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她连忙退开几步，全神贯注的看着萧玉宸在密道尽头的侧壁上一阵摸索。 咔！ 这一次竟出奇的容易。 只听一声闷响，这石壁往一侧翻转，很快露出了可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来。 而随着这缝隙打开，外面的天光也随之照了进来，但不似之前密室那般刺目，虽有些暗淡，但比起这黑压压的密道来说，已经好上太多。 萧玉宸回头看了沈月华一眼，示意她跟上，这才先一步出了密道。 沈月华紧随其后，等从那密道出来，看清楚外面的环境的时候，沈月华忍不住：“咦？这是一处……地窖？” 放眼看去，这里堆满了番薯。 她还以为可能跟长宁长公主府上那条密道一样，出去之后会是某处后柴房。 不过，虽然不同，但这两处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念及此，沈月华走近了萧玉宸，低声提醒道：“长宁长公主府上那一条，会不会跟康王府的这条是一人所筹建？” 言罢，沈月华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是的话，那当初五皇子萧玉言分明就知道长宁长公主府上的密道，那他为什么不利用康王府的这条来接近将军府设计掳走她？ 除非他不知道康王府这一条？ 这事情想起来就复杂了。 眼下不是沈月华该操心的，地窖的出入口盖着厚厚的茅草，有零星的光线从茅草的缝隙透了进来，所以这里才不至于一片阴暗。 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宅子，不过，沈月华按照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距离算，应该不至于离将军府太远。 在她沉思的时候，萧玉宸已经拨开了茅草翻身上了地窖，确定了上面无碍之后，这才又转身对沈月华招了招手。 沈月华点了点头，连忙跟上。 上来之后，才发现这是一户人家的后院。 院里四下都很安静，但仔细听院外不远处有喧嚣声传来，应是离闹市街头不远。 不知道是谁家的宅子，也不好判断这具体是在哪一处，但至少走出了密道，就已经让人松口气了。 萧玉宸走在前面，沈月华紧跟在他后头。 两人穿过后院，才贴着院墙准备翻身出去循着喧嚣声而去，就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自院外响起。 “真的是晦气！要不是遇到沈月华，姨母怎么会突然转变了态度！现在才说是为了避嫌，竟然连宁王府都不给我们住了！” “姑奶奶，你就消停点儿吧，你姨母也有她的难处，咱们就先在这里住上几天，谁让我们运气不好招惹了沈月华呢。” “谁想招惹她了！我现在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 沈月华：“……” 她才真的是晦气，为什么又遇到了这对母女！ 只听到周文芳的声音的一瞬间，沈月华的头皮就已经有些发麻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来去讨好宁王妃的结果被人家打发了的周家那对母女竟然住在这处宅子。 对此，沈月华觉得说是一句冤家路窄也不为过。 此时，那对母女的声音就在墙后，她和萧玉宸两人站在墙下，这时候翻身离去已经不可能。 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萧玉宸，当即心下一沉。 第192章 这该死的缘分 原因无他，就是萧玉宸和她现在皆是一身污秽，简直太狼狈了！ 要知道，那密道阴暗潮湿不说，两人为了躲避暗器，折腾来扑腾去的，眼下这身泥污和水渍……沈月华简直没眼看。 而现在那对母女近在咫尺，根本避无可避。 萧玉宸穿着一袭黑色锦袍，虽然也有一些泥污，但他本身气场足够强大，哪怕衣服脏了也不敢让人生出半点儿轻视的之意，而沈月华这一身素白的对襟襦裙可比萧玉宸更糟糕，脏得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沈月华心头哀叹一声，一抬眼，果然下一瞬就对上了转过梅花拱门之后的周文芳那双惊诧的眼神。 “你！沈……清宁郡主！” 那一声沈月华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上一次的教训到底让她记忆太过深刻，所以硬生生的给忍住了，改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即使收了口，但这一瞬间，沈月华还是从周文芳没来得及掩饰的眼神里，读出来了她此时真实的心情和想法——你怎么阴魂不散！ 沈月华：“……” 她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奇妙的缘分，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周文芳。 第一次她们不知道自己在姚家姐妹的马车上，想给姚家姐妹来一个教训，被她撞到了也就罢了。 上一次，在宁王府，她要逃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这对母女。 这次，竟然又遇见了！ “我，这……” 沈月华动了动手腕，将袖子上沾着的一块已经有些干的泥土拍掉，正在给自己琢磨措辞，就听周文芳阴阳怪气道：“清宁郡主，你别告诉我，你又是在追刺客？”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笑了。 她挑眉看向周文芳，以及紧随周文芳身后跟过来的刘氏，含笑道：“还真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闻言，周文芳为之气结，不过不等她再开口，才蓦地发现站在沈月华身后那个一身尊贵无双的气场的青年男子。 她是对沈月华恨之入骨了，所以乍一看到沈月华，便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沈月华身上，一时间竟然没有留意到沈月华身后站着的那矜贵男子！ 周文芳楞了楞。 同时，后脚转过梅花拱门才站稳身子的刘氏也愣住了。 不过，不同于周文芳的惊讶，刘氏的惊讶里还带着几分惊恐和不安。 “臣……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慌忙中，刘氏一把拽住了旁边还在发愣的周文芳，忙给萧玉宸行礼道：“小女未曾见过太子殿下，一时间失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刘氏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就曾有幸见过萧玉宸，前段时间萧玉宸南下视察，途经上阳，她也曾跟周勤一起接驾，自然对萧玉宸印象深刻，所以哪怕眼前这一幕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但刘氏毫不怀疑萧玉宸的身份。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立即想到了沈月华刚刚在郁闷什么。 他转而语气平静对刘氏道：“备车。” 声音不大，也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儿，却似是带着千斤重，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刘氏连忙应了，迅速让身边的丫鬟吩咐下去。 萧玉宸看了沈月华一眼，示意她跟上。 刘氏眼看着这两人已经走过了梅花拱门，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跟上的好，还是站在原地恭送他们离开得好。 就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候，却听见前面那尊贵非凡的人冷声开口道：“孤刚刚跟清宁郡主一路追查刺客至此的事不能就此作罢，这宅子恐跟刺客密切相关，孤等下会让九门提督过来彻查，你们速速搬离。” 闻言，刘氏和还没有从萧玉宸的身份反应过来的周文芳皆是一怔。 等两人回过神来，萧玉宸已经跟沈月华走了。 眼看着他们走出了院子，再看不到人影了，周文芳才咬牙拽着刘氏的胳膊问道：“母亲，那人真的是太子殿下？他……他怎么会跟沈月华在一起？” 他们不是已经退婚了吗？ 闻言，刘氏摇了摇头，懊恼道：“谁知道的！你没听是追刺客吗？” 虽然这理由也说得过去，就如沈月华所说，如果不是遇到了意外，这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又怎么会弄得那一身狼狈。 但刘氏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往深了想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萧玉宸最后的那句话。 刘氏一把拽着周文芳的手道：“赶紧让人收拾东西，你没听殿下说等下九门提督的人要来，可别节外生枝惹了我们一身麻烦。” 如今还在顺庆帝丧期，萧玉宸储君之位无可撼动，如今就跟皇帝没有什么区别，只差等丧期过后便登基称帝。 这样的人物，由不得刘氏不害怕。 沈月华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府门口看到已经备好的马车的时候，她没有犹豫，跟着萧玉宸一起上了马车。 虽然这于理不合，传出去了也对她的名声不好，但比起她穿着这一身脏兮兮的在闹市街头走一遭来说，事急从权，还是上马车来得更稳妥些。 而且，刘氏母女这会儿担心她们自己都还来不及，怕是没那个胆子乱说。 沈月华安心上了马车，在萧玉宸对面坐下。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坐周家的马车了，对这种缘分，沈月华简直哭笑不得。 只是在她不经意间抬眼，就对上了萧玉宸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在密道里萧玉宸的那一番话，以及他挺身相护的时候，两人那一番纠缠。 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却一下子给沈月华一种逼仄的感觉来。 她迅速别过了脸去，避开了萧玉宸的视线之后，才开口道：“殿下，还请你以后不必那般护着我了。”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不识好歹，毕竟在那种危机关头，能做出那般反应的，除了忠心耿耿的部下和至亲，应该没有几人。 他护着她，是因为他现在心里还有她。 第193章 执拗 所以才在第一时间不顾自身安危拦在她身前，要护她周全。 然而，眼下他越是这般，才越给沈月华压力。 她希望跟他划清界限，她不想承他的人情，不想被愧疚束缚。 而且，不用他护着，其实她自己也可以的。 她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弱小，那么不堪一击。 沈月华只说了一句，但萧玉宸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他眸色微微一沉，旋即垂下了眸子，敛下了眼底里翻涌的如惊涛骇浪一般的情绪，再开口的时候，已经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护着你是我的本能。” “也是我的选择，跟你无关。” 稀疏平常的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笃定和不容置喙。 话音才落，轮到沈月华呼吸一窒。 这段时间萧玉宸太好说话了，这让她差点儿忘了，他认定的事情很难轻易更改。 他其实是个很执拗的人，跟她一样。 一如她喜欢他这件事。 从儿时的崇拜，到桃花坞皇后墓前他为她挡下杀招她怦然心动之后，她喜欢他，认定了他之后，就只想嫁给他。 所以，无论他的冷言冷语，还是沉默抗拒，她都不在乎。 可如今，兜兜转转她既然已经放下了，执拗如她，便不可能轻易回头。 她的执拗，对上他的固执，倒像是城南城北两条方向交错的巷子，无论怎么走，都不可能有交集，无论怎么走，都是错。 沈月华不想同他说话了。 也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索性转过了头去，抬手掀开了一点儿马车帘子，打量外面。 这会儿工夫，马车已经走到了这条巷子尽头，眼前这喧嚣热闹的街道沈月华再熟悉不过，是距离将军府不过一街之隔的长安街。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马车内安安静静，怕是连根绣花针掉落都能听见。 分明不算远的距离，但因为想着心事，再加上身后还坐着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萧玉宸，所以这一路下来让沈月华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了将军府门口，沈月华直接叫了车夫进旁边巷子，等下把马车停在侧门。 她和萧玉宸就这样从正门进去，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风言风语。 至少从这巷子进去，里面就是将军府和康王府的地盘，平日没什么人。 正想着，沈月华就听见一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她下意识打起帘子一看，一抬眸就看到蔡文曜那张带着稚气的娃娃脸，朝她微微一笑道：“清宁郡主。” 沈月华也没想到竟然在家门口又碰到他了。 虽然她跟蔡文曜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她一想到之前自己还动了等毒解了之后嫁给蔡文曜的心思，再一想到萧玉宸就在身后，她本能的有些心虚。 生怕萧玉宸看出来什么牵连到毫不知情的蔡文曜。 沈月华抬眸，目光淡淡的看向蔡文曜道：“小蔡将军。” 本以为就该这般擦肩过去了，谁曾想蔡文曜却站住了身子，面上带着一丝困惑道：“也不知陈公子宅子里出了何事，方才调集了一队禁卫军入了宅子，清宁郡主小心些。” 毕竟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刺客”，所以蔡文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刺客进了昔日的康王府，也就是现在的陈宅，怕对沈月华不利，所以这才提高了警惕巡视，并提醒沈月华。 他的好意沈月华自然心领了，知道内情的她也不好多说，只点了点头，对蔡文曜感激道：“谢小蔡将军提醒。” 闻言，蔡文曜嘿嘿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给他本来带着稚气的娃娃脸上更添了几分纯真和帅气。 虽然她跟萧玉宸没什么，但就这样跟萧玉宸同乘一辆马车让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的，所以，沈月华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继续往巷子里去，等在将军府侧门停下来的时候，蔡文曜以及他的手下也已经转出了巷子。 沈月华这才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跟萧玉宸一前一后进了将军府侧门。 等他们赶去南墙那边的时候，就看到陈誉正带着禁卫军几乎要把康王府掘地三尺的找机关，似月和初一以及嗅觉敏锐过人的初六还在那枯井旁边刨土，姚柔拉着姚婉的手红着眼睛贴着墙角站着，生怕给他们添了麻烦。 看到突然出现在墙边的沈月华和萧玉宸，众人都愣住了。 “月华表妹！” “殿下！” “小姐！” “主子！” 众人几乎同时出声惊呼。 沈月华走向了姚柔和姚婉，微笑道：“没事，别担心。” 姚柔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刚因为担心沈月华而悄悄哭过，她拉着沈月华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月华表妹，你没事吧？你怎么……” 这幅光景。 沈月华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我怕你们担心，先来跟你们报个平安，这就回去梳洗了。” “好，我们陪你回去。” 姚柔姚婉一左一右拉起了沈月华的手。 三人在经过萧玉宸身边的时候，还是按规矩对萧玉宸行了礼。 “殿下，您没事吧？” 沈月华一行人前脚走，陈誉和似月后脚跟了过来，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萧玉宸语气冷淡道：“无妨。” 陈誉转头看了看萧玉宸，又看向那枯井，皱眉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机关？我看这入口被锁死，不敢贸然撬开，怕你们还在底下。” 闻言，萧玉宸垂下了眸子，语气从容不迫道：“这件事等下再说。” 言罢，他转头看向似月道：“蔡少勇之子不是去边关历练了？” 陈誉和似月万万没有想到萧玉宸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 对蔡文曜的事情，似月不清楚，但陈誉多少知道一些，他含笑道：“殿下，人家又不是犯错被流放的，就算是流放也得需要时间把一套流程走下来，更何况还是要给官职去边关，等兵部那边挪出空缺，再等文书下来去赴任，最快也要一个月了。” 闻言，萧玉宸面色如常，但陈誉和似月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都冷了几分。 “让兵部即刻去办。” 这话让陈誉有些意外，他忍不住好奇道：“那蔡公子人好像还不错，是哪儿做错了惹了殿下不高兴吗？” 萧玉宸眉目清冷，提起步子便往康王府走去，听到陈誉的疑惑，也只丢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 “碍眼。” 第194章 萧玉宸很忙 沈月华这边，跟着两位表姐回到了廷芳院，等梳洗了一番，这才坐下来跟她们将那条密道的事情大致说了一番。 当然，她略去了在密道中跟萧玉宸那一番纠缠的过程。 这样就已经听得姚柔和姚婉心惊肉跳了。 尤其是姚柔，自发现沈月华落入枯井失踪之后，她又懊恼又自责，“月华表妹，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去那园子，对不起……”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的傻表姐，那园子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没有人会想到那里竟然还有这等玄机，不过，虽然惊险，但有这么一个发现也算是好事。” 这两年东楚跟北齐连连交战，国库并不充盈，有了那半屋子财富，萧玉宸应该暂时可以不用为军需发愁了。 只是他这人惯会沉得住气，当时看到那些财富也不见有半点儿喜色。 能让边境将士吃得饱穿得暖，沈月华看起来倒是更高兴些。 怕姚柔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沈月华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跟陈誉说得怎么样了？” 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众人在为了她和萧玉宸的失踪而担心，倒也还没看出来陈誉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沈月华是真心希望姚柔好。 但姚柔跟陈誉之间的事情，她还真的说不准到底该站哪头。 话音才落，就见姚柔神色一怔，旋即低下了头来，垂眸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但是……这人……未必就能听进去。” 说到这里，姚柔的眼睛又红了，她有些头疼道：“月华表妹，我看，我还是不治了，反正未必能治好，如今又给你招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我倒不如直接回云城去。” “别啊，大表姐。” 看她的神情，沈月华知道她不是在说笑，是真的有这么想过。 但病都已经看上了，这两日也听周大夫说已经有了起色，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所以，沈月华忙道：“你别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好身子，至于那陈誉……” 说到这里，沈月华试探性的开口道：“大表姐难道真的不考虑一下陈誉吗？” 沈月华觉得，虽然这两人之间隔着千难万难，但若是两人心放在了一处，要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看姚柔的心思。 “不了，”沈月华才开口，就听姚柔拒绝道：“我跟他不可能的。” 她一个下堂妇，又怎么敢攀显国公府的高枝。 撇开陈誉身后是何等显赫的门庭未必能接纳她不说，就是以他自身现在得了萧玉宸的器重，将来前途也不可限量来说，若是她嫁给他，将来就是他的污点。 是会被人嗤笑的。 现在他对她应该是出于当初的救命之恩，对她是感激的，但夫妻两人过日子仅凭着感恩之心怎么能行。 自从和离之后，她就没有想过再嫁之事，更没有考虑过要嫁给陈誉这样的人物。 然而，她想到今日她已经那般拒绝了陈誉，甚至连自己以后不可能再有子嗣的话都说出来了，而陈誉虽然惊讶，但那时候眼里带着的不是失望或者落寞，反而对她越发多了几分心疼。 他那时候的表情，是真的不介意这些。 但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她难受，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不如索性就直接回了云城罢！ 姚柔的一番心思，都被沈月华看在眼里。 作为旁观者，她不好劝别的，只安慰道：“那我不问了，但是大表姐若是要回去，也一定先在这里把身子养好了再走，不然外祖母那边我也没法交代，是不是？” 言罢，沈月华看了一眼姚婉。 姚婉连忙点头道：“是啊，大姐姐，咱们不能让月华表妹难做。” 两人一番劝道，最后姚柔才只得点头应了下来，她暂且放下自己身上的事情，转而问起沈月华：“那月华表妹呢？你别怪表姐多嘴，我今日瞧着太子殿下对你，应该是不同的，你们？” 这句不同里面，透着别样的意思。 沈月华自然是懂的，她不知道是该感慨萧玉宸不加掩藏自己的心思，还是该感慨姚柔心思细腻，这都看出来了。 对上姚柔姚婉关切的眼神，沈月华摇了摇头，只道：“婚已经退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言罢，怕两人还要追问，沈月华又道：“而且，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够忙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儿女情长。” 这句话倒是真的。 顺庆帝的丧期未过，朝中局势初定，萧玉宸本就有太多的事情要去操持，再加上入京的两位藩王，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月华虽然对朝局不感兴趣，但因为最近朝中局势动荡，阿爹又不在京都，她自己不得不多留意一些。 照着眼下的局势，如果一切顺利，等顺庆帝入了皇陵，萧玉宸登基之后，只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藩。 然而，那些藩王哪里肯那么乖乖的放下手中的封地和权柄。 皇权和藩王之间的拉锯战还是自顺庆帝登基之时就已经存在的。 只不过，这些年随着藩王在各自封地发展得越来越好手中权势越发大了，早就已经成了威胁到皇权的一把利刃。 从沈月华阿爹沈长奇驻守的青云岭一路往南，是东楚最富庶的版图。 而这一带，皆被藩王所占。 除了最南边抵御南蛮的靖王萧逸之外，还有宁王萧乾，闲王萧霖，永安王魏元盛。 前三人，皆是顺庆帝的亲兄弟，唯有永安王魏元盛是东楚唯一的异姓王。 魏元盛之祖父魏纂是随了先祖皇帝打下东楚江山的最大功臣，所以封地最大最富庶。 而靖王萧逸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手中兵力最多，在民间威望最高。 就比如此番顺庆帝丧期，按祖制，藩王该归京奔丧，然而事实上回来的只有宁王和闲王一家。 之前顺庆帝想利用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萧玉峰将靖王萧逸给逼回来，再趁机除掉萧逸给诸位藩王做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但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有萧逸回来，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第195章 人不见了？ 至于永安王魏元盛，沈月华了解的不多，暂且不提，便是那已经回京的王宁和闲王，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光是想想，沈月华都要替萧玉宸头疼。 若是不解决藩王这个问题，萧玉宸这皇位也坐得不稳当，将来处处被掣肘，就跟当初的顺庆帝一样。 不过，这也不是沈月华该担心的。 萧玉宸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自有他的本事，沈月华从不怀疑他的能力。 她收回了心思，转而看向姚柔和姚婉，突然想起来王清燕来。 沈月华下意识转头问向身后的花云道：“今日怎么没见那王姑娘？” “回小姐的话，今儿个一早，公子就带着王姑娘出门了，说是带去给三夫人看看，奴婢原想禀报您的，但是您当时去了南墙那边。” 一来二回的，花云都没得机会说。 这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沈清然既然认定了王清燕，要带她去给三婶儿上坟也在情理之中，沈月华没有多想。 本以为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却没有想到，太阳都西斜了，还没见到王清燕回来。 沈月华想着沈清然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不大可能直接带着王清燕去庄子上，毕竟她这边还没跟祖母通过气儿呢，就直接带给祖母的话，怕是要把祖母直接气死。 那既然如此，这两人会去哪里？ 想来，他也不可能会带着直接王清燕回他府上，要不然的话，这些日子也不会因为规矩和顾及着名声把王清燕留在廷芳院了。 沈月华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尤其是她这一下午眼皮子都直跳，为了心安，她直接差了沈青去找人。 去阿兄府上，去三婶儿的墓地，甚至连庄子上她也叫了人去悄悄探听一下消息。 然而，眼看着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青带回来的消息让沈月华眼前更暗了。 “没有人？” 她皱眉道：“怎么会没有人？有打听到他今日确实出了城吗？可有回城？” 沈青垂眸恭敬道：“公子确实出了城，但并没有回城，属下已经差人去找过了，庄子上，三夫人墓前都没有。” 沈月华皱眉道：“你确定他没有回城吗？” 沈青点头，笃定道：“这几日城门口戒严，守城的是九门提督的人，他们都认识公子，今早还跟公子打了招呼，如果公子回城，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都跟着一沉。 几乎在那一刹那间，她想到了三叔当年就是因为祖母的反对最后直接带着三婶儿私奔了。 会不会……阿兄也带着王清燕走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立即被沈月华否定了。 不会，就是因为三叔当年这么做了，以她对阿兄的了解，他才更不会用这种做法来再一次伤祖母的心。 那他们会去哪里？ 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沈家的祖坟在金城山，在京郊十里外，金城山上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会不会在那山上出了什么意外？ 越想，沈月华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她心里越发紧张不安，就要开口，却见初六匆忙来报：“小姐，属下在三夫人的坟前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呈上来一样东西。 沈月华快步上前，才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惊肉跳。 那是一缕藏蓝色碎布，布料是上好的云锦，这一角布料上浸染了一片猩红的血渍。 沈月华记得沈清然有好几件这样颜色的直缀。 而初六后面说出来的话，才真正让她感到窒息：“小姐，这衣服应是公子的。” 初六对气味敏感，他辨别过的，应该不会有错。 沈月华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直接吩咐下去：“先召集五百府兵随我出城去找。” 言罢，她想了想又道：“先等等，我先去找蔡大人。” 即使她可以调集将军府的府兵，但这么多人要出城的话，也要知会九门提督蔡少勇一声，还要有出城令。 沈月华不敢耽搁，一边让沈青先下去点兵，自己转身回了房间换了一身干脆利落的骑射装，便带着花雨一起上了马车直奔九门提督府。 好在刚好赶上蔡少勇从外头回来，沈月华直接说明了来意。 蔡少勇二话不说，立即给了沈月华令牌，看着沈月华带着人匆匆忙忙的出城，蔡少勇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派人跟太子殿下说一声。 而萧玉宸此时，正在慈宁宫同姜太后商议该如何安置顺庆帝的那些妃嫔。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说法，换到后宫嫔妃身上也是差不多的，顺庆帝驾崩之后，这些妃嫔就该给新皇的后宫腾地方了。 比起东楚的历任皇帝来，顺庆帝的妃嫔实在算不上多，等萧玉宸即位，这些人直接迁去咏月庵或者清月宫即可，但让姜太后为难的是顾贵妃该如何处置。 顺庆帝在时，顾贵妃就已经在“静养”了，如今顺庆帝驾崩，三皇子萧玉铭出逃，顾贵妃在这后宫中的身份就格外尴尬了起来。 姜太后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语气冰冷道：“以哀家的意思，贵妃身子本就不好，受了皇帝驾崩一事刺激，就越发憔悴了，病入膏肓也在情理之中。” 言外之意，直接悄无声息的杀了，以绝后患。 姜太后一直都不喜欢顾贵妃那般张扬的性子，以前因为仗着安国公府和靖王府的势，她甚至都没把她这个太后看在眼里，多次顶撞不说，还想试图打压姜家。 就算她姜家再不济，也不是她顾晴能动得了的。 闻言，萧玉宸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平静但清冷的看向姜太后道：“孙儿明白皇祖母的意思，但她留着还有用。” 话音才落，姜太后忍不住皱眉道：“她一颗弃子，留着还有何用？” 说到这里，她转过了眸子看向萧玉宸道：“莫不是因为老三？你想用她来威胁老三就范？不可能，若是萧玉铭还顾及着他这个母妃，当日就不会直接逃离京都了。” “宸儿，做事不能优柔寡断，为免夜长梦多。” 姜太后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看向萧玉宸，仿似是在为了他好。 第196章 不耐烦 见状，萧玉宸心头冷笑，面上的表情也不由得冰冷了几分道：“这种事情，皇祖母倒是轻车熟路的很。” “你！” 太后被萧玉宸一呛，再也装不下去了，面色一白就要发怒，却见萧玉宸已经站起身来告退道：“这件事孙儿自有打算，皇祖母就不必担心了，若没有其他吩咐，孙儿先行告退了。” 言罢，不等太后开口，萧玉宸转身便走。 太后一口气被噎在心口好半天都缓不过来，她抬手接连打翻了几个花瓶，看着满地的狼藉，她恨恨咬牙道：“哀家这些年当真是看错了！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该听了皇帝的话先留下萧玉宸，利用萧玉宸的聪慧和睿智去跟几大家族的势力周旋。 结果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玩了一辈子鹰，被鹰啄了眼！ 太后怒不可遏，一旁的心腹桂嬷嬷连忙劝道：“太后，您消消气，身子要紧。” “身子？他萧玉宸巴不得哀家早些被气死！” 言罢，太后又摔了一个花瓶。 费了力气，才终于稍稍冷静下来，这时候桂嬷嬷在她耳畔轻声道：“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也是您的亲孙儿，就算他现在心里有气，但等他登基之后，万事也不可能拗得过您去，如今这局势已经这般了，除了他，太后难道还能去选那几个跟您没有血亲的藩王吗？” 桂嬷嬷原本是一番劝慰的话，却听得太后眼前一亮，她眉眼微微一皱，冷声道：“那倒未必。” **** 沈月华这边拿到了蔡少勇的出城令之后，直奔城门。 才出了城，她就弃了马车，直接戴上了帏帽翻身上马，一路策马往金城山的方向赶过去。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晚一点儿，等入了夜，再想在山上找人或者找到什么线索就更难了。 沈月华心里焦急，手中越发攥紧了缰绳驱赶着马儿前行。 本来就已经这么赶时间了，沈月华没有想到，还没等赶到金城山山脚，竟然还遇见了宁王世子萧玉楠一行人。 她没空跟他应酬，但既然遇见了，碍于规矩总得打个照面。 “清宁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一身黑色锦袍的萧玉楠骑着马拦在沈月华跟前，他看了看沈月华，又看了看沈月华后面跟着的几百个将军府府兵，忍不住惊讶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月华怕耽搁时间，一挥手，让沈青带着府兵先走一步。 她这才转头对上萧玉楠从容道：“没什么，府里的一个丫鬟跑了，还拿了我一些首饰，我去追回来罢了。” 她对萧玉楠没有什么好印象，眼下也不想应付他，只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想走。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策马而去，萧玉楠竟然也拍马跟了上来。 “反正我闲来无事，便跟着清宁郡主一起过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丫鬟这般胆大包天。” 沈月华：“……” 她有种要将这人一脚踹下马的冲动。 但这路又不是她家的，她走得，萧玉楠也走得。 想着这人最近频繁给将军府递帖子邀她出去，沈月华就料想他没安好心。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 言罢，她狠夹了一脚马腹，用更快的速度超过了萧玉楠。 然而，这萧玉楠竟也不是个绣花枕头，虽然没有立即追上来，但也紧跟在后头。 眼看着天色不早，沈月华心里记挂着沈清然的安危，便也没跟他纠缠了，直接转头赶自己的路。 好不容易才终于到了金城山脚，面前是蜿蜒而上的石阶，不能再骑马了。 沈青已经让府兵散开搜查了下去。 沈月华下马，就要往山坳处走，却见萧玉楠又跟了上来。 她顿住了步子，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悦道：“宁王世子，这是我府里的事情，想来跟您应该没有关系吧？” 闻言，萧玉楠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没有关系，但我是真的想要帮忙的，你看，我这里也有这么多人，你既然是在找人，多一个人一起找不好吗？” 沈月华的逐客令已经这么明显了，这人还是油盐不进。 她只得退一步道：“随你。” 言罢，她转头便走。 萧玉楠翻身下马，紧跟了上来，他一脸诚恳道：“清宁郡主，我想问问，我是有哪里得罪过你吗？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你不是很待见我的错觉？” 那当然不是错觉。 沈月华想翻白眼，但到底是忍住了。 沈家的祖坟就在前面山坳，她一边快步往前，一边还要应付萧玉楠道：“宁王世子真会说笑。” 她待见不待见他，他只要不是眼瞎耳聋都能看出来的。 即使她态度已经算是这般冷了，萧玉楠也不气，他抬手招呼了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护卫道：“去帮忙，一有线索立即来报。” 话音才落，那些护卫转身便一头扎进了林子里，很快就没了影。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顿住了匆匆赶往祖坟方向的步子，转头看向萧玉楠道：“说来也是巧了，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宁王世子。” 闻言，萧玉楠神色如常，微微一笑道：“可不是嘛，这几日天气炎热，我父王要在皇上棺前守灵，我只好陪着我母妃去了城郊的庄子上避暑了” “赶巧今日收了太后的懿旨，说明日宫中有宴，我怕明天上午日头大，这才趁着下午天凉快先赶回城，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清宁郡主。” 他自然也看出了沈月华对他不放心，所以一口气直接将来龙去脉都解释了清楚。 但即使这样，沈月华也依然不放心。 不过，眼下都有将军府的府兵盯着，还有沈青他们，她也不觉得萧玉楠明面上会有什么动作，眼下还是找到沈清然和王清燕要紧。 沈月华叹了口气，转身便往沈家祖坟跟前赶。 “清宁郡主，你要找的，恐怕不是丫鬟吧？” 沈月华没心思开口，但这萧玉楠着实让人觉得讨厌，偏要在旁边插话。 “一个丫鬟，便是偷了东西逃跑出来，跑到你沈家祖坟这边做什么？” 第197章 刺客 萧玉楠比沈月华还高一截，他腿长，很轻松的就跟上了沈月华的步子，还在一旁自以为是的分析道：“能让你这么着急找的人，该不会是你们家的谁吧？” 说到这里，萧玉楠语气顿了顿，似是恍然大悟般道：“难不成是你堂兄，沈清然？” 闻言，沈月华步子虽然没有停下，但还是忍不住递给了他一记凉凉的眼神。 她虽然没开口，但那一记眼神已经把意思说得十分清楚了——您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跟萧玉楠原本就不熟，换做其他人，她这般态度人家就该转身走了。 但是，这人不是眼神不好，就是耐性太好。 他压根儿就没将沈月华的失礼放在眼里，那清俊的面容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甚至还转而安慰沈月华道：“真叫我说中了？那你也别太着急，毕竟你阿兄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是个七尺男儿，总不能叫人伢子给拐了去。” 就是因为这样，沈月华才更着急。 但是，眼下她并不想跟萧玉楠废话。 转过了这个拐角，就到了沈家祖坟所在的山坳。 这时候，天色越发暗了起来，在这一片林子里，放眼望去全是阴森森的坟墓，看起来格外煞人。 有晚风拂过，吹打着林间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沈月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也难免毛骨悚然。 她轻叹了一口气，径直往前走，虽然光线暗淡，但抬眸依然可以看见，三婶儿的坟前摆放着新鲜的贡品。 说明，沈清然和王清燕确实来过。 沈月华在那坟前停住了步子，环顾四下，实在想不通有谁会在这里对沈清然动手。 一想到那一角带着鲜血的布料，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沈青已经带着人分散开来往山上以及周边的农舍找去。 “清宁郡主，你看。” 沈月华正在打量周围，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却突然听见萧玉楠在身后叫她。 “这是什么？” 沈月华回身，就见萧玉楠从一旁的杂草丛中捡起来一根银簪。 一般的成色和质地，沈月华曾在王清燕的头上看到过。 她抬手接了过来，下一瞬却听见身后风声一紧，有利刃破空声呼啸而来。 “小心！” 伴随着萧玉楠的一声惊呼，沈月华已经翻身避开。 在同萧玉宸经历了几次生死一瞬的经历之后，她现在对这些杀招都更为敏感了。 只是，沈月华这边才落地，就见刚刚黑压压的坟头后面突然冒出来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在对沈月华射出那一箭被她避开之后，这些人提了剑直接朝她所在的位置攻了过来。 “当心！” 萧玉楠一把抽出腰际的长剑，拦在沈月华身前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有些恍惚。 这熟悉的话语，她曾经好像也对别人说过。 只是，杀招就在眼前，她来不及细想，直接反手就要抽出腰际缠绕的软骨九节鞭迎上去。 “小姐，我来，你小心身子！” 花雨比沈月华更快一步挡在了她面前，直接迎向了那些黑衣人。 而原本藏在暗处的初一，也闪身掠到了沈月华跟前，将她护了个严实。 沈月华既被他们护着，便站定了身子抬眸观察这些蒙面黑衣人的身手和招式。 越看越有几分熟悉。 萧玉楠的护卫都帮忙去找沈清然的踪迹了，沈月华身边也就只有初一和花雨。 这些人功夫不弱，但花雨和萧玉楠也不是吃素的，仅凭两人之力，倒还能暂时稳住局势。 只是他们毕竟人数多出几倍，又采用车轮战，再这么下去两人的体力也耗不起。 沈月华正想着办法，就听见一声惊呼声：“清宁郡主！” 伴随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沈月华一转头，就对上了蔡文曜那张帅气阳光的面容，原本显得稚嫩乖巧的娃娃脸上，此时满是担忧。 他从远处飞奔而来，还未至跟前，就已经拔出了腰际佩戴的长剑。 沈月华想着，大概是从蔡少勇那里听到她出城的消息，这少年便追过来了。 有了帮手也好。 她点了点头，对蔡文曜扬声道：“你小心一些！” 因为沈月华这一声叮嘱，蔡文曜的动作愈发显得干脆利落，把一柄剑舞得虎虎生风，就快赶上缨枪了。 有了他的加入，面前的战局很快扭转过来。 不远处也有听到这边打斗声往这里赶过来的将军府府兵。 那些黑衣蒙面人见势不妙，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剩下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翻身就跑。 “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些人无端端的出现在这里，一定跟沈清然的失踪有关，沈月华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她的话音才落，将军府的府兵也都追了过去。 虽是精兵，但比起这些黑衣蒙面人的轻功来说，还是差了一个层次。 蔡文曜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道：“我去追！” 话音才落，也不等沈月华开口，他翻身就追了过去。 蔡文曜是为了帮自己而来，沈月华虽然急于抓住刺客，但更怕他一个人追过去出事，遂连忙吩咐身边的初一和花雨道：“快去帮忙！” 初一和花雨立即便跟了上去，转眼间的功夫，这里刚刚还一团乱的打斗便结束了。 沈月华身边只剩下萧玉楠以及几个闻讯赶过来的将军府的府兵。 经过刚刚一番缠斗，萧玉楠的气息有些不稳，但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一边将长剑入鞘，一边抬眸便看向沈月华道：“你没事吧？” 沈月华摇了摇头，她根本就没动，能有什么事。 花雨和初一都是知道她不能动用内力的，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所以刚刚她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对上萧玉楠的眼神，沈月华皱眉道：“你可看出来那些人什么路数？” 闻言，萧玉楠不假思索道：“北齐。” 北齐。 这个词儿才冒出来，沈月华心底微微一沉。 她刚刚也有想过。 这些人的招式之所以让她觉得奇怪又眼熟，皆因为这和当初在凌云寺靖王妃休息的寮房里，跟顾贵妃安排的那些刺客的招数很像。 第198章 古怪 可若真的是北齐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她？ 顾贵妃？ 不可能。 她人都已经被软禁起来了，自三皇子萧玉铭出逃之后，顾贵妃就已经彻底被掐断了跟外界的联系，她有没有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要是还能调动这些刺客，她早就拿去逃命用了。 这些人的目标是她，是一路跟着她出城来到这里才刺杀她的？还是跟沈清然的失踪有关，断定她会来这里，所以提前埋伏好了？ 仅凭着眼前知道的这些，沈月华也推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萧玉楠，才要开口，就见不远处有人快步而来。 是将军府的一个府兵。 “小姐，前面有家农舍，我们发现了公子的踪迹。” 话音才落，沈月华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忙道：“在哪里？快带路。” 言罢，她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又道：“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等下沈青和花雨他们回来了跟他们知会一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金城山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入了夜在山里找人，更是难上加难。 沈月华和萧玉楠跟上了那个带路的府兵，从祖坟所在的山坳处转了过去，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了零星散落着十几户人家的村落。 “在那边，刚刚属下摸查到的，不过不敢贸然靠近，怕周围有埋伏。” 他们所站的位置地势较高，沈月华循着那府兵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点着灯的农户。 不大的四合院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片，沈月华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我先下去看看。” 萧玉楠提起步子就要跟过去，这时候，沈月华抬眸就见到那点了灯的屋子里突然转出来一个端着脸盆子的人来。 看到她的一瞬间，沈月华几乎屏住了呼吸。 王清燕！ 萧玉楠也顿住了步子，他转头看着沈月华的反应，在旁边压低了声音道：“是这个丫鬟？” 沈月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眼见着王清雅将那盆水端出来倒掉，转身又去打了一盆清水快速进了屋子。 难不成，受了伤的沈清然就在那屋子里？ 沈月华想到那一角带血的布料，眼皮子直跳。 这时候，萧玉楠在旁边安抚道：“走吧，过去瞧瞧，我的人也都要过来了，不会有事。” 沈月华点了点头，快步跟上了萧玉楠，直接下了眼前的小山坡朝着那农家小院而去。 一路顺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沈月华留了两个府兵在院外放哨，自己翻身上了院墙，一个起落就来到了院子里。 她才站稳身形，就听哐当一声脆响，抬眸就见发丝有些凌乱的王清燕站在门口，看到她的一瞬间直接惊掉了手中的铜盆。 “清宁郡主！” 愣了一瞬之后，王清燕一个箭步跑到沈月华跟前跪下道：“都是我的不是，公子他为了护着我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话音才落，沈月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来上坟，怎么会受伤。 王清燕红着眼睛，泪如雨下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冒出来一群人要杀我们，公子他……” 这情形，就跟沈月华刚刚在祖坟那里遇见的一样。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沈清然的情况，当即也来不及细想，提起步子便要打起帘子进屋。 “清宁郡主！” 王清燕叫住了她。 沈月华下意识回头，就对上王清燕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 “公子他……好像是中毒了……我想回将军府搬救兵，可又不放心公子一个人在这里，便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这农户夫妻两个，让他们回头去找你，你没遇见吗？” 农户夫妻？ 沈月华一路从将军府赶过来，哪里有遇见。 就算错过了，将军府里也该有人来递消息，但是并没有。 她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这时候她心里想的全是沈清然的安危，只想要第一时间确定沈清然的状况。 所以，摇了摇头皱眉道：“不曾。” “那……”王清燕抬眸看着她，红着眼睛道：“清宁郡主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已经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外间并没有人，她转而望向里间。 屋子里点着油灯，随着她进来的动作，光影摇曳不停，虽然暗淡，但依稀可以望见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人。 沈月华快步跟了过去。 待走到跟前，亲眼看到躺在床榻上那个面色苍白如纸的沈清然的时候，沈月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肩膀上有一处刀伤，已经敷上了草药，看不出深浅，但止不住的往外流的血也足够说明这伤有多深。 地上已经堆了数条染了血的帕子，王清燕刚刚打水就是在给他清理伤口。 “阿兄！” 沈月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然而，床上的人完全没有动静，沈月华走至跟前才发现，他肩胛骨上新冒出来的血水比正常的颜色要暗些。 伤他的刀口有毒！ 念及此，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下意识抬手拿起沈清然的手腕来，将指尖搭在了沈清然的脉上。 这段时间，周大夫为了给大表姐姚柔看诊，每日都往将军府跑，沈月华闲来无事也跟着周大夫学了些把脉技巧，本来是想方便随时为自己诊脉看看能活多久，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用上了。 “清宁郡主，令兄无事吧？” 萧玉楠跟了进来。 沈月华摇了摇头，沈清然的状况不妙。 肩上的伤口流血过多不说，这毒已经在身上扩散开来，他的脉象都已经乱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该用什么解药。 想到这解药，沈月华眼前一亮。 她突然间想到苏大夫给自己的护心丹。 当时他说——随便对付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毒都有用。 那么，对阿兄这种状况呢？ 念及此，沈月华的手才要往腰际探去，却突然间发现眼前一黑，不是这油灯摇曳光影变化所致，而是她身子有些站不稳了。 第199章 合欢散 刚刚她一心想着沈清然的安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如今反应过来才发现，不仅头晕眼花，身子也开始有些乏力了。 “清宁郡主？” 萧玉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沈月华一转头，就对上了萧玉楠那暗沉沉的眸子。 只见他身体虚晃了一下，似是有些站立不稳，抬手就要来抓沈月华的手臂。 沈月华转头避开。 他也不恼，只皱眉道：“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萧玉楠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手扶着坑坑洼洼的土墙，“是不是有诈？” 不用他说沈月华自己也感觉到了。 里间的门槛儿就这么窄，萧玉楠半靠在门边，呼吸有些急促。 这时候，沈月华跟他的情形是一样的。 她只觉得心砰砰直跳，似是下一瞬就能冲破胸口似得。 不仅如此，她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灼热感在往上蹿，就连理智都要被这种灼热感给吞没了。 “让一下。” 沈月华皱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跟平常一样。 但原本冰冰冰的话语，这时候才一出口，就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娇媚来。 “这是……” 萧玉楠一手扶着门框，转头看向外屋里燃着的香，挑眉道：“合欢散？” 在他开口之前，沈月华已经看见了 她只怪自己到底是大意了，一门心思想着进入里间看阿兄的伤势如何，竟没料到这外间被人点了合欢散，但凡从这里经过就得吸入不少。 虽然时间短，但这东西药效极强！ 沈月华来不及细想，咬牙撑起身子扶着墙面走到那还燃着的半截香跟前，一脚将其踩灭。 虽然已经灭了，但已经吸入的合欢散正迅速在身体四散开来，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开始燥热了起来。 偏生房门在这时候被人从外间关了起来。 萧玉楠大口喘着气，看向沈月华道：“你怎么样？” 说话间，他已经走近了沈月华，抬手要来拉她的胳膊。 而这时候，沈月华浑身都似是被火烧一般，哪里能让他碰，她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要被这把火给烧焦了。 意志坚定如她，这时候也有一种强烈的要脱掉自己的衣服散热的冲动。 可怜她这时候，还能想到苏大夫。 不为别的，只想骂他一句庸医。 说什么一般的上不得台面的毒都能解，可是她今天早上分明还吃过一粒护心丹，这该死的合欢散竟然还能在她体内作乱。 沈月华咬牙，抬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钻心的疼痛到底是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再抬眸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似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萧玉楠，沈月华冷声道：“世子爷的演技不错。” 闻言，萧玉楠微微一怔，旋即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阴鹫，他身子往前一探，抬手就抓住了沈月华的胳膊，并呼吸急促道：“你说什么？什么演技？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过，我现在特别难受……” 说着，萧玉楠要来抓扯沈月华的衣服。 “嘶！” 只是他扬过去的手还没有碰到沈月华的肩膀，就被沈月华刚刚拔下来的发簪给刺个正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趁着他吃痛放手的一瞬间，沈月华连忙后退两步，皱眉看向他道：“如果你还没清醒的话，我不介意再帮你多扎两下。” 一时间，萧玉楠掌心里一片猩红，沈月华那一下扎得又快又狠，没有丝毫的迟疑，连他都来不及反应。 而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萧玉楠，他皱眉道：“既然你我都中了毒，为什么不能让我帮你？” 说话间，他提起步子直接朝沈月华走来。 然而，即使他的步履稳健，双眸清明，哪里有半点儿中了合欢散的迹象。 沈月华后退了一步，背贴着门边站着，冷声道：“所以，一切都是你算计的，对吧？” 从在半路上突然遇到萧玉楠的时候，沈月华就在怀疑他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没有证据，她也不敢确定，只任由他跟上，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同时，她也顺着他的思路走，将计就计。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阿兄的下落。 在祖坟里遇到的那些刺客虽然跟上一次在凌云寺遇到的身手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 最让沈月华起疑心的，是那些人对上萧玉楠的时候，并没有下杀手，与其说是刺杀她，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引开她身边的人。 所以，在有了这个判断之后，她才故意支开了初一和花雨，甚至连府兵都能支开就支开，就是为了方便他的行动。 他设下了陷阱等她，她已经料到了，但是没有想到，这外间竟然会被人点了合欢散。 至于那个帮着萧玉楠的人，沈月华有些失望。 萧玉楠脚下的步子未停，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难受。” 沈月华不想跟他继续演戏了，她转过身子就要去拉房门，却听见王清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清宁郡主？” 话音才落，沈月华和萧玉楠皆是一怔。 萧玉楠应是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清燕会突然出现。 而沈月华也同样意外。 她抬手推了推房门，才拉开一条缝隙，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门外王清燕的模样，就见有人一把将她拽开，房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间关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 王清燕哭着，在门外一头跪下，不住道：“世子，请你放过她吧，以后你让我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这时候，萧玉楠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皱眉，冷声道：“既然你要找死，可怪不得我！” 言罢，他就要开口，房门却在这时候被人推开。 王清雅一把将沈月华护在身后，红着眼睛道：“清宁郡主你先走！” 沈月华身子早已经有些乏力了，这会儿是靠在门边上才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 王清燕咬牙，一脸自责道：“对不起。” 然而，她做的这些事，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说清楚的。 第200章 失策 话音才落，就见对面萧玉楠抬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接对准了王清燕道：“让开，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对于他来说，时间紧迫，再耽搁下去，沈月华的人就要来了，那么他所有的计划都跟着泡汤了。 不但没有得到沈月华的人和心，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跟将军府结了死仇。 在萧玉楠的原计划里，一开始他帮着沈月华找沈清然，再利用刺客引开沈月华身边的人的同时，想要一个英雄救美获取沈月华的好感。 最后在这间农舍里，设计自己同沈月华都中了合欢散，即使后面沈月华的人赶来了没有成其好事，但两人衣衫不整的样子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月华的清白注定是没了，到时候只能嫁给他。 而他提前服了解药，就算沈月华后面起了疑心，他也可以用王清燕来背锅。 没有证据的事情，沈月华拿他也没有办法，更何况，那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但萧玉楠没有想到的是，沈月华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竟似是一早就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更没有想到，王清燕竟然会临时生变，跑到沈月华那面去了。 “让开！” 萧玉楠冷斥，皱眉道：“我杀了你之后还会让人去剁了你那卑贱的生母。” 话音才落，王清燕身子一僵硬，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世子……”王清燕红着眼睛，看向萧玉楠道：“我求求你了，算我求求你了……” 说着，她就要对萧玉楠一头跪下。 却在下一瞬被沈月华抓住了胳膊，只听沈月华咬牙冷声道：“跪他没用。” 话音才落，萧玉楠提剑直接朝王清燕刺来。 然而，王清燕眼里虽然满是纠结和挣扎，但身子未动分毫，直挺挺的护在沈月华跟前，哪怕萧玉楠的剑已经刺入了她的肩头，有鲜血溢了出来。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开口，却见院外黑影一闪，还不等沈月华看清楚那人的动作，他就已经一把拉过了沈月华将其护在怀里，挺身站在了萧玉楠的跟前。 “太太子殿下……” 王清燕愣了一下，哪里还顾得上肩膀上的疼。 而就是这一刹那，萧玉楠眸子里划过一抹不甘和狠辣，他剑锋一转，就要朝着王清燕的脖颈削去，说时迟，那时快，沈月华扬声道：“初一！” 随着那道清脆冷冽的声音落下的一瞬，初一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形落在了王清燕身旁，在反手抓住了萧玉楠握住的剑柄之后，初一一抬手就将萧玉楠给打飞了出去。 而之前在院子外埋伏的萧玉楠的部下，也在刚刚被初一给清理掉了。 “你！” 萧玉楠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还不等他站起来，就有人更快一步用将剑锋架在了他脖子上。 沈月华动了动身子，忙跟萧玉宸拉开了距离，她冷眼看着萧玉楠道：“我既然都已经怀疑到你身上了，还敢只身往陷阱里踏，怎么可能不做点儿准备。” 在她吩咐初一跟过去帮蔡文曜的时候，沈月华不动声色的给初一比了个手势。 所以，从一开始，初一就跟在了他们后头。 不仅初一，就连一开始就进了山去寻沈清然的沈青他们，也在暗处。 这件事从头到尾，唯一的疏忽，便是那合欢散。 念及此，沈月华的呼吸一窒。 刚刚咬牙挺过了一波，现在才稍稍放下心来，那蠢蠢欲动的燥热感又一次从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然而，现在她却顾不得了，“去看看我阿兄！” 言罢，随后而来的花雨也跟了过来，连忙进了里间。 “小姐，公子的情况不太妙。” 因为紧张和担忧，平时沉稳寡言的花雨，这时候都有几分慌乱。 “这个，给他服下。” 沈月华咬牙，努力睁了睁眼睛，想维持最后一丝灵台清明，她从腰际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花雨道：“给他服下，马上送回府找周大夫！” 经过上一次被五皇子萧玉言绑架封了内力一事之后，沈月华随身都额外带着一粒护心丹。 她没想到今日竟然用上了。 但是，这护心丹明显带少了。 她现在这般情况，哪怕庸医苏大夫说的话没问题，但身上仅剩的护心丹的药效要彻底压制这强劲霸道的合欢散，也需要时间。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再吃一粒。 可是，眼下阿兄的性命更要紧。 她咬咬牙，撑过去就好了。 沈月华这般安慰自己。 花雨接了护心丹，转身便去给沈清然服下了。 “公子！” 一旁的王清燕早已经泪如雨下，她的注意力都在沈清然一人身上，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肩头上的伤口。 有了沈月华的吩咐，沈青几人动作利落的带人背起了沈清然就往外走。 王清燕要跟上，下一瞬却被花雨的剑拦住了去路。 沈月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看到这一幕，咬牙道：“先带上她一起！” 王清燕的事情很复杂，沈月华暂时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她身子越来越软，原本还能勉强站起来的，这时候竟然似是没有骨头一般。 那种头晕目眩想要找个地方降降火气的冲动越来越明显。 沈月华连忙后退了一步，退进了屋子里。 只是，在眼神迷离间，沈月华才对上了萧玉宸那双亘古无波的眸子。 刚刚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萧玉宸自出现到现在，就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周身的冰冷气息就连沈月华都能感受到了。 而这时候，偏生已经站起来的萧玉楠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跟萧玉宸打招呼道：“堂兄，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都是那王清燕设计我同清宁郡主，刚刚我也只是想要杀了王清燕报仇罢了。” 话音才落，就见冷脸的萧玉宸转过身子，突然一抬手。 夜色深深，屋子里虽然点了灯，但院里光影暗淡，众人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萧玉宸是如何出手的，就听见萧玉楠一声声满是痛苦的哀嚎声在这不大的山间回荡。 第201章 冤枉 只有沈月华，看到那一瞬，萧玉宸反手褪下了玉扳指，抬手间裹挟了内力直接朝着萧玉楠的胸口击去。 砰！ 那玉扳指在击中萧玉楠胸口的一瞬间就已经成了齑粉。 因事发突然，那一击又快又狠，萧玉楠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伴随着他一声哀嚎，他感觉肺腑里都像是被人强行挪了位，喉头立即就有一口腥甜涌出。 萧玉宸突然这般狠辣，明显是动了怒。 “太子殿下……” 萧玉楠才一开口，便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鲜血，他睁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萧玉宸道：“你没有证据，治不了我的罪，而且……” 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即使没有发生什么，但对沈月华的名声都是极不好的。 更何况，如今藩王跟朝廷关系紧张，萧玉宸还没有坐上皇位，就要拿藩王开刀的话，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 聪明人都会选择将这件事捂下来。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他是藩王世子，本就比平常人多一道免死金牌，最多吃点儿苦头，罪不至死，但现在看萧玉宸这般模样，俨然是恨不得杀了他似得。 萧玉楠心头抱着侥幸，沉声提醒萧玉宸：“太子殿下，只不过是一个误会，何必为了一个女人……” 闻言，萧玉宸面若冰霜，转过了头去，朝萧玉楠走近了几步。 萧玉楠才一开口，就牵扯了肺腑里钻心得疼。 萧玉宸刚刚那一招，下了狠手，他这内伤即使不会要了他的命，短时间内也够他受的。 但即使这样，萧玉楠也不认为萧玉宸真的能杀了他。 他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萧玉宸，再对上萧玉宸那冰冷得仿似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那一瞬间，萧玉楠突然有些慌了。 不过，已经晚了。 只见萧玉宸才走至跟前，一抬手直接拔出了押着萧玉楠的护卫的佩剑。 随着一道剑鸣声响起，萧玉楠下意识要避开，然而，萧玉宸却并没有将剑刺向他，而是反手将剑直接丢给了他。 就在萧玉楠都还没有看出萧玉宸的意图，只是身体本能的下意识接了剑的一刹那，就见萧玉宸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抓住了他握着剑的手腕，带着他整个人不得不提剑朝萧玉宸刺去！ 萧玉宸要做什么！ 这一瞬，萧玉楠彻底慌了。 奈何他根本就不是萧玉宸的对手，而且因为已经有了内伤反应慢了半拍，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就听撕拉一声响，萧玉楠的手腕被萧玉宸带着直接用剑划破了萧玉宸手臂的衣衫，当即鲜血四溅。 “萧玉宸！” 那一瞬间，萧玉楠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礼数，脱口而出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不等他抽出剑来，就见萧玉宸手腕一转，轻松从他掌心里夺过了长剑，然后便一脚将他踹飞。 即使手臂被割破，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血，但依然不减萧玉宸半点儿凌厉和威压，他冷眼看着萧玉楠道：“你不是要证据吗？” “这就是证据。” 萧玉楠算计沈月华的事情自是不能宣传出去，而且，即使宣扬出去了，也不至于定萧玉楠的死罪。 但是，眼下性质却完全不同了。 萧玉楠刺杀萧玉宸。 言罢，不等重重的摔在地上的萧玉楠开口，萧玉宸沉声吩咐道：“行刺储君，其罪当诛，即刻押入死牢。” “你！” 被打被踹又被冤枉的萧玉楠好不容易才稍稍缓了缓神来，却蓦地听到这句话，当即呼吸一窒，直接晕了过去。 很快便有萧玉宸的护卫将他拖了下去。 萧玉宸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转身往门口走去，此时他的眼里只有沈月华一人，哪怕胳膊上还在流血，也都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 而刚刚萧玉宸所做的那一幕，自然也被沈月华看见了。 她虽然身体格外不舒服，意识也有些模糊，但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灵台清明的。 眼看着萧玉宸拔剑对着萧玉楠的一瞬间，沈月华生怕他直接把萧玉楠给宰了。 如今朝局初定，朝廷跟藩王之间关系紧张，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很有可能掀起战乱。 毕竟光是宁王在封地的屯兵就已经达到了数十万，这才一个宁王，还有老狐狸一般的永安王。 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这也正是萧玉楠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 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萧玉楠一人了。 那一瞬，沈月华想要叫住萧玉宸，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萧玉宸竟然会用这种方式给萧玉楠定罪。 便是宁王府也无从追究，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甚至还可以利用萧玉楠这条命跟宁王府讲条件。 毕竟，宁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便是在暴怒之下，萧玉宸也没有被愤怒冲昏了理智，能瞬间想通了这么多关键，并做出最有利的决定，沈月华不得不佩服。 只是，这法子到底还是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过，眼下这也不是沈月华该操心的，她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原先还能勉强撑起身子靠在门板上，现在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这般狼狈又落魄的样子，让沈月华觉得既尴尬又难堪。 “小姐。” 花雨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我，没，事！” 沈月华咬牙，仅凭着一丝理智，硬生生让自己挺住了，不至于从喉头发出不该有的呜咽声。 尤其是眼看着萧玉宸一步步走近。 “你别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理智逐渐被蚕食，沈月华受萧玉宸刚刚那一幕的启发，直接抬手拔掉了头上的簪子，用力刺了自己胳膊一下。 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恢复了一点儿理智和力气。 抬眸间，果然看到黑着一张脸的萧玉宸顿住了步子，眸子里满是焦急和担忧的看向她。 萧玉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到沈月华这般，恨不得中毒的是自己。 “我能帮你做什么？” 第202章 没眼力见儿 话音才落，中了合欢散，身体本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沈月华自然而然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想歪了。 她有些气恼，当即皱眉，咬牙冷声道：“不用！” 不过，这念头再稍稍一滚，她便反应过来，萧玉宸说的不是她想的那层意思。 只是，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人。 因为身体里莫名的涌出来一种想要将其扑倒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沈月华怕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言罢，她动了动身子，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一股力气，直接将身后的这半边门板给关了过来，她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只转眼的功夫汗水就已经打湿了几层纱衣。 萧玉宸就这样被拦在了那半边门板之外。 他听她的，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候，他肩上的剑伤还在往外流血，一旁的似月想要提醒他先处理一下伤口，但见着眼前萧玉宸那仿似要吃人的架势，最后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忍住了。 沈月华的脑袋越来越热，每一次眼看着理智要完全被吞没的时候，她就用簪子刺一下胳膊，让那钻心的疼帮自己恢复一点儿意识。 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那股燥热感终于渐渐褪去，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回笼，也慢慢的掌控了身体的支配权。 “小姐？” 一旁的花雨早已经红了眼眶，却不知道该怎么帮沈月华，只得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在一旁默默陪着，如今见到沈月华明显恢复了不少，花雨的声音里带着关切，也透着几分欣喜。 这声音才响起，半扇门板之外的萧玉宸这才终于松开了刚刚一直拢在袖子下，紧紧攥着的拳头。 “我没事，放心。”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开口，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自持。 苏大夫的护心丹到底还是起了效果，虽然迟了点，但想来也是因为她一早服用过的，这都到晚上了，所以药效差了些。 沈月华熬过了这一关，决定暂时撤回对苏大夫是庸医这句埋怨。 那合欢散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月华动了动身子要站起来，才发现胳膊疼得厉害。 要是再像刚刚那翻折腾下去，只怕自己这条胳膊都要被扎成马蜂窝…… “小姐，别动，奴婢给您上药。” 花雨连忙上前，拿出了金疮药，抬手小心翼翼的沈月华的袖子来，一点一点的将药粉涂抹在被簪子刺破的地方。 那药粉才挨到伤口，便疼得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花雨声音哽咽道：“小姐，您忍忍，马上就好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任由花雨替自己上了药，又包扎好了，又给她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打开那半扇门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抬眼，就对上萧玉宸那漆黑如墨似是能把人吸进去的眸子。 他上前迎了沈月华一步，语带关切，柔声道：“可好些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不迫道：“已经好了，谢殿下关心。” 言罢，她眼见着萧玉宸的身子微微一怔，同时她这时候才注意到，萧玉宸胳膊上的剑伤竟然还没有包扎！ 虽然为了陷害萧玉楠而伤了他自己，萧玉宸不可能真对自己下死手，但那剑伤也不是闹着玩的。 沈月华的眸子微微一沉，还未开口，就听萧玉宸先一步注意到了自己的伤口，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扫了一眼沈月华的胳膊，才道：“可否借你的创伤药一用？” 闻言，轮到沈月华微微一怔。 萧玉宸轻轻一叹，状似无奈道：“我身边的人粗枝大叶，怎么会带这些。” 话音才落，恰巧这一瞬才举起创伤药准备给萧玉宸包扎的似月，恨不得立即将这小瓷瓶吞到肚子里去。 不过，已经晚了。 沈月华已经看见了。 萧玉宸也看见了。 前者神色淡淡，并没有表示什么。 但后者……萧玉宸转头递过来的那一记凉凉的眼神，似月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从冰窟窿里面走了一遭。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脖子都好像有些不稳当了。 “殿下，这药……药好像有问题，属下不敢给殿下用。” 好在似月脑瓜子反应还不算慢，于电光火石之间看出了主子的意图，连忙编了个蹩脚的理由转身就藏起了那该死的小瓷瓶。 这对主仆俩的一举一动，自是没有逃过沈月华的眼睛。 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是一个创伤药罢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花雨，见状花雨连忙将刚刚给沈月华上药的那个小瓷瓶递了上去。 至此，萧玉宸刚刚周身对似月散发出来的那种又强大又冰冷的气场这才退了下去。 不过，也只是一瞬。 当下一瞬听到不远处响起一声清脆的“清宁郡主！原来你在这里啊！”，似月要哭了。 话音才落，就见穿着银色盔甲的蔡文曜健步如飞的从院外走来，他第一眼还没看到萧玉宸，那晶晶亮亮的眼神只落在沈月华一人身上。 “你没事吧？我刚刚被那些刺客带着跑了两个山头，还是没追上，我怕继续追会落了人家调虎离山的陷阱，可是回头找你又不见人，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说到这里，蔡文曜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也在抬眸间终于看到了萧玉宸：“咦？太子殿下，您怎么也来了？” 听到这句话，再看到这一幕，似月好想直接将蔡文曜敲晕了带下去。 这时候，萧玉宸神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但似月知道，这是暴风雨降临的前兆！ 他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的凑到了萧玉宸身后，压了压嗓子，用只有他和萧玉宸才听到的声音，解释道：“兵部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督办了，蔡公子调任文书已经下来了，就这两天。” 言罢，似月连忙退到了一边，生怕自己再因为蔡文曜这二愣子触了自家主子的霉头。 然而，下一瞬却见蔡文曜转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月华的胳膊，一脸惊讶和担忧道：“清宁郡主，你受伤了？严重吗？要不要紧？” 闻言，似月转头递给了他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连忙往旁边又退了两步。 第203章 萧淑颖 沈月华摇了摇头，面带感激道：“谢小蔡将军的关心，我没什么大碍。” 只是，想到刚刚自己中了合欢散在萧玉宸面前那般失态的样子，即使沈月华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内心早已经尴尬得想找块豆腐撞死。 简直太丢脸了，不过还好她忍过来了，而且也避免了被蔡文曜看到，多丢一份脸。 沈月华乐观的，自我安慰。 “没事就好。” 蔡文曜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才发现萧玉宸的胳膊也受了伤，他惊讶道：“殿下，您也受伤了？” 问起这句话的时候，蔡文曜很是不解，他这才离开多会儿的功夫，怎么这两人都伤了手臂。 萧玉宸的目光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收了回来，似是不愿多开口，只淡淡道：“无妨。” 言罢，他转头看向沈月华，一改刚刚对蔡文曜的冷淡，他神色温柔的看向她道：“先回城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现在最关心的当然是阿兄的安危，而且经过合欢散那一遭，虽然身体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但是整个人只觉得疲惫的很，精神也不是很好，沈月华只想躺下休息。 沈青已经将马车备好了，沈月华上了马车就靠在侧壁上休息。 城门这时候早就关了，因为事先知会了蔡少勇，再加上有萧玉宸这么一尊大佛在，所以回城之后哪怕已经深夜了，守城官依然忙不迭的给他们开了城门放行。 萧玉宸的马车就跟在沈月华的马车后头，等亲眼看到沈月华下了马车走进了将军府，这才掉头离开。 夜已经深了，本该一片安静的将军府，灯火通明。 沈月华问了沈清然的情况，知道他还在昏迷状态，便先回了廷芳院梳洗了一番，再去了沈清然暂住的梅新院。 沈清然的小厮已经闻讯赶了过来，这时候就在门口守着，王清燕和周大夫在里间守着。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两人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清宁郡主。” 见礼之后，周大夫叹息道：“还好那护心丹吃得及时，公子应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中毒颇深，一时半会儿没了意识，等醒来之后应是无碍了。” 闻言，沈月华蓦地松了一口气，她忙道：“如此便谢过周大夫了，劳烦您这么晚了还跑这一趟。” “沈家对我恩重如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周大夫不敢承当沈月华的谢。 既然沈清然已经没有大碍了，沈月华见时间也不早了，便抬眸对周大夫道：“这么晚了，周大夫也就别回去了，一来二去，天都要亮了，不如先在这边厢房歇下，随后我会派人去跟令夫人知会一声。” 天亮之后，周大夫还要继续给大表姐姚柔诊脉，扎银针，随后还要给沈清然看诊，沈月华都心疼他来回跑。 她这般好意，周大夫自是感激不尽，道了谢之后，才随了丫鬟去休息。 周大夫一走，房间里便只剩下花云花雨两个丫鬟，以及沈月华和从沈月华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的王清燕。 “清宁郡主！” 王清燕直接一头对着沈月华跪了下来。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沈月华的眼睛，声音哽咽道：“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他。” “我知道，将军府上下对我这般好，我却忘恩负义，我是罪该万死，但我只想确定他没事之后，等他醒来，我愿意接受郡主的任何惩罚。”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她没有立即叫王清燕起身，而是提前步子走到一旁的绣墩上坐下，这儿才挑眉道：“说吧，怎么回事？” 其实，她已经猜得差不多了，但也想听听王清燕自己怎么说。 至此，王清燕见沈月华还愿意听她说话，便低下了头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她的身份全部都坦白了出来。 沈月华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咂舌。 而且，她也没有想到，王清燕竟然是宁王的女儿，也就是萧玉楠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本名萧淑颖。 不过，跟出身尊贵的宁王世子不同，王清燕，确切的说，是萧淑颖，她原是宁王的一个外室生下来的女儿，甚至连萧家族谱都没上。 等宁王妃发现这个外室准备处理掉的时候，萧淑颖已经八岁了，她求了萧玉楠饶她母亲一条命。 作为交换条件，萧淑颖被萧玉楠当成一把工具在培养，只等着将来有一天能为他所用。 再不济，一个宁王庶女的身份，利用起来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萧玉楠找了人，教她琴棋书画，也教了她舞艺乐器。 为了母亲能活命，她学得格外卖力。 接近沈清然，是萧玉楠给她指派的第一个任务。 他给她安排了商户女身份，提前调查好了沈清然的所有喜好，甚至连她被卖入乐坊，都是萧玉楠设计好的。 因为他知道，因为生母的出身，舞姬一词对沈清然来说有多敏感，萧玉楠便是要利用这种巧合，来试探看看萧淑颖对沈清然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确定了她的重要性，他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原本，萧玉楠的目标只是让萧淑颖想方设法去搅乱沈家这一池水，然后再嫁给沈清然，利用沈清然沈家继承人的身份，将来好为他宁王府做谋划。 这一步棋，萧玉楠还在封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规划了。 但是，自从那日在那百福大街看见了沈月华之后，萧玉楠的计划就变了。 他要萧淑颖配合他，得到沈月华的心，他要娶沈月华。 原本他没有这一层打算，是因为沈月华跟萧玉宸有婚约在先，没有他插手的机会。 如今，在他看来，他直接娶沈月华，可比让萧淑颖嫁给沈清然来得更有用多了。 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沈月华都碰了壁之后，萧玉楠无奈之下只得铤而走险，利用萧淑颖将沈清然约了出去，于是便有了金城山的那一幕。 沈月华神色平静的听完萧淑颖的阐述，实际上她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第204章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因为是阿兄喜欢并了解的女子，所以，一开始沈月华并没有调查萧淑颖的身份，也没有怀疑过她的目的，她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萧淑颖，看她能不能，配不配得了祖母的认可。 一开始，萧淑颖给她的印象是那种柔弱的，惹人怜爱的小百花。 但是，自从上一次看到她“无意中”撞到了萧清雅的时候，沈月华的感觉就有些不对。 不过，那时候她也没有多想。 一直到阿兄失踪，她才开始往萧淑颖身上想去。 尤其是看到四合院里，萧淑颖端着铜盆从屋子里出现的时候，沈月华对她的怀疑就更深了。 但是，她没有立即点破，一则是想顺藤摸瓜，看看萧玉楠还有什么后手。 二则，她总觉得，萧淑颖不该是这样的人，她给了她机会。 所以，在翻身进了院子，萧淑颖几次出声岔开话题，试图打住她要往屋子里去的动作，沈月华其实稍稍有些欣慰。 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这屋子里被萧淑颖提前点了合欢散。 当然，也没有想到，后面萧淑颖经过了一番纠结和挣扎之后，选择站在了她面前。 所以，现在沈月华对萧淑颖的态度是复杂的。 至于该怎么处置萧淑颖，她一时间也没想好，至少得先等阿兄沈清然醒来再说。 沈月华垂眸看着萧淑颖，还是有些不解道：“那宁王……他不知道吗？” 到底萧淑颖也是宁王的女儿，便是庶女也是他的骨肉，他就视而不见吗？ 话音才落，却见萧淑颖抬起头来，对沈月华凄然一笑道：“他早就已经将我们母女忘得一干二净了，便是知道，又能怎样，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 这话，便是宁王府和萧玉楠时常挂在嘴边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不是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可是，她的阿娘被萧玉楠捏在手上，她稍有不对，最后挨打挨骂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的都是阿娘。 萧淑颖不敢，也不能。 沈清然是这个世上，除了阿娘之外，第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 她来将军府时间很短，却感受到了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和妥帖，这里没有人因为她连淑女都不如的商户女以及舞姬的身份轻视她，便是尊贵如沈月华，也从来都不曾看轻她半分。 虽然沈月华偶尔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也带着打量和审视，但萧淑颖知道，她是为了将军府好，而那目光里也透着真诚。 所以，她才那般挣扎和纠结。 一边是阿娘，一边是沈清然和将军府。 不过，到底错了便是错了，萧淑颖只是说出了实情，不想为自己辩解一句。 “你先起来罢，”沈月华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床上躺着尚在昏迷中的沈清然之后，又转头看向萧淑颖道:“再怎么说，你也是阿兄要带回来的，等他醒来之后再说吧。” 言罢，沈月华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梅新院。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她都累得不行。 如今确定了阿兄无碍，沈月华只想回去躺在自己的廷芳院里，睡个昏天黑地。 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花云和花雨知道她的疲乏，第二天一早也没有叫醒她。 等沈月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黄昏时分。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她觉得自己一觉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在起来任由花云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沈月华才喝了一碗小米粥，就听见春桃来报：“小姐，太子殿下有请。” 言罢，春桃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在陈府。” 闻言，沈月华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怀疑身边是不是被萧玉宸安插了眼线，怎么她什么时候醒了萧玉宸能都知道？ 不过，也就想想，能在将军府做事，还留在她身边的，都是信得过的亲信，便是萧玉宸也不可能撬动这些墙角。 沈月华当即放下了这个念头，她也正好有事情要找萧玉宸，便跟着去了。 那边被推倒的南墙还没修补好，沈月华直接避开了大门，从南墙这边去了隔壁陈府，也就是昔日的康王府。 从踏入那院子的一瞬，看到里面的景象的时候，沈月华愣了一瞬。 这才还不到两天的功夫，之前虽然因为杂草丛生看起来有些荒芜的康王府，如今就像是被兔子们占领了似得，到处都是坑，到处都是土堆…… 好好的府邸，因为要探查底下的密道以及机关，愣是被那些禁卫军士兵挖得不成样子。 沈月华一路小心的避开了土堆，在回廊处一抬眸就看到了欲哭无泪的陈誉站在廊檐下，对不远处的凉亭里悠然喝茶的萧玉宸控诉道：“殿下，这府邸既然已经是我名下的产业，那是不是底下的那些财富也该有我的份儿？” 萧玉宸没有搭理他，陈誉又道：“好吧，就算没有我的份儿，那等日后我这府上府上填坑的修葺费用，殿下是该给我报账的吧？” 萧玉宸依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垂眸饮茶。 他依然着了一袭黑色锦袍，袍子的边角用金丝绣着螭纹，在夕阳的投射下熠熠生辉，衬着他整个人越发尊贵无双。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沈月华还没走出回廊转角，萧玉宸便转过了头来。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他那漆黑如墨的瞳仁，那深邃的目光仿似一眼就能让人溺进去似得。 “你们先聊，我去算算损失……” 陈誉有些头疼的捂着胸口，对沈月华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很有眼力见儿的溜了。 沈月华在萧玉宸眼神的示意下，提起了步子往凉亭走去。 还未走近，有凉风从萧玉宸所在的方向袭来，带起阵阵幽香。 “臣女给殿下请安。” 沈月华走至跟前，依然按照规矩，见了礼。 萧玉宸神色如常，只是那双眸子在沈月华出现之后，多了几分不同于平时的光彩和温柔。 “喝茶。” 他抬手亲自给沈月华倒了一杯茶，放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见状，沈月华也没有扭捏，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在萧玉宸对面落座之后，才开口道：“殿下找我何事？” 第205章 吃醋 闻言，萧玉宸拿起了青玉茶盏，那修长的手指似是泛着盈盈光泽，只一眼倒是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手指和青玉茶盏到底哪个更多两分玉色。 “令兄如何了？” 听到是问沈清然，沈月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毒应该是解了，身体无事，但感情这关怕是就难过了。” 就连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萧淑颖的事情，放在沈清然身上便更是纠结。 虽然萧淑颖有苦衷，虽然她也试图弥补，但错了就是错了。 而且，如今她既不是商户女，也不是舞姬，而是宁王的庶女，身份虽然高了些，但他们两人即便是抛弃芥蒂隔阂，这婚事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沈月华不是个烂好人，但是想到萧淑颖为了自己阿娘甘愿被萧玉楠利用，便多了一分心软。 她拿起了萧玉宸倒给她的茶，没有立即饮下，而是转头看向萧玉宸道：“殿下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沈月华说的是萧玉楠以及宁王府。 闻言，萧玉宸转了转茶盏，垂眸隔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雾气看向沈月华道：“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其实，以萧玉宸的本意，死罪也难逃。 但暂且留着萧玉楠还有用处。 不过，眼下便是留着他一条命，也能让他生不如死，至于这条命，以后再拿就是了。 “宁王叔已经求过我了，”在沈月华面前，萧玉宸不加以隐瞒，直言道：“他虽然一身风流债，但也就萧玉楠这么一个独苗，所以哪怕他心有不甘，但也愿意用手上的兵权换萧玉楠一条命。” 这买卖对萧玉宸来说当然划算。 就连沈月华都忍不住惊道：“没想到那萧玉楠竟然这么值钱。”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了萧淑颖身上，同样是宁王的骨血，这差别也太大了。 只是，在抬眸间，看到眼前的萧玉宸的时候，沈月华的心跟着一沉。 比起萧淑颖来说，萧玉宸这个被顺庆帝利用甚至还要下杀手的太子，显然更惨。 相比之下，他们沈家这般的家风，简直再好不过，从根源上就杜绝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顺着这话头想下去，沈月华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萧玉宸又给她的杯子里添了茶。 她想着萧玉宸这般算计的人，将来宁王府的下场不会太好，便忍不住开口道：“那我能不能跟殿下求个人情。” 虽然，好像她也没什么人情。 但算起来，这一次能扳倒宁王府，也算是有她的一份功劳。 如果不是萧玉楠算计她在先，萧玉宸也不会将计就计反打了个宁王府措手不及。 见沈月华开口，萧玉宸扬眸，嘴角上扬道：“你说。” 沈月华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将萧淑颖的事情大致跟萧玉宸讲了一遍，最后道：“我也不知道她最后跟阿兄能走到哪一步，但想着，她虽然害过我，但在最后关头也准备舍身救我。” “所以，我想问问殿下，能不能网开一面，放了她阿娘。” 一个不受宠的外室对于宁王府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萧玉宸没有想到沈月华求的人情是这个。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当即想都没想，直接应下道：“当然可以，这次将军府出力不少，功劳颇大，你就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沈月华还真的没有。 不过，既然萧玉宸问起来，她放下了茶盏，抬眸认真的看向萧玉宸道：“倒是有一件事。” 让她很在意。 不过，以她对萧玉宸的了解，怕是未必会同意。 但既然萧玉宸问了，沈月华还是开口道：“殿下消息灵通，应该已经知道北齐那边的情况了吧？陈昭恒现在怎么样了？北齐会善罢甘休吗？” 算时间，陈昭恒以及北齐使团也该到北齐了，但是沈月华一直都没有收到音讯。 她担心陈昭恒。 不过，上一次，她在凌云寺问起陈昭恒的婚事，萧玉宸当时直接黑脸走开，连个回应都没有，沈月华就知道，萧玉宸是不喜欢她问起有关陈昭恒的事情的。 所以，她不问。 但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然而，事实证明，沈月华的猜测没错！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原本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萧玉宸瞬间冷了几分。 他转过了头去，不看沈月华，只扬眸看着不远处逐渐西沉的落日，悠悠道：“他自是好得很。” 沈月华等了等，却迟迟没有等来萧玉宸的下文。 陈昭恒怎么个好法，萧玉宸只字不提，沈月华又不好继续追问，她敛下了眸子，便不吭声了。 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凉亭里的气氛有些冷。 最后，还是萧玉宸开口道：“你倒是对他在意的很。” ——那是自然。 沈月华差点儿脱口而出。 陈昭恒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但已经胜似亲人了。 她怎么可能不关心。 但几乎是在刹那间，她意识到了，如果这样说了的话，萧玉宸只会更加不高兴。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萧玉宸在她面前不高兴的次数已经不少了。 她心如止水。 但如今他的身份不同，她怕会因此而让萧玉宸迁怒到陈昭恒身上。 沈月华没吭声。 不过，这时候她心里难免唏嘘，自从萧玉宸坐稳了这储君位置之后，她再对上他，便难免多了几分谨慎。 伴君如伴虎，她不敢大意。 然而，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份心思哪里能逃过萧玉宸的眼睛。 恰恰就是因为沈月华对他这般谨慎了，再不似往日那般坦诚和从容，他才越发难受。 因为这说明，在沈月华心里，君臣身份已定，她是将他摆在储君的位置来对待，而不似之前那般，是她的未婚夫君。 往日里，为了推开她，他总说她胡闹难缠，说她不够端庄贤淑，总是给她挑刺。 但实际上，萧玉宸巴不得她胡闹些，难缠些。 因为，那才说明她在他面前没有顾忌，是完完全全的在做她自己。 那才说明，她心里有他。 而不是现在。 夕阳萧瑟，萧玉宸内心一片冰冷。 第206章 他错了 日头渐渐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不远处的院墙打了进来，落在这凉亭里，给两人都似是渡了一层金辉。 哪怕心中孤冷，但萧玉宸如玉般的面容看起来也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他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沈月华也没有主动开口。 两人端着茶盏，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之后，还是萧玉宸转头看向沈月华，悠悠开口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问我的吗？” 闻言，沈月华放下茶盏，挑眉看向他。 问什么呢？ 她想问的许多都是跟朝政有关的，而这些话题是她不愿意在萧玉宸面前触碰的。 犹记得，当初阿爹被人冤枉，萧玉宸带着禁卫军来查抄书房的时候的，她只不过是求了他一句明察，却换来他一句冷冰冰的——朝堂之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虽然现在明白当初他有苦衷，是想断了自己的话头，不让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兵部侍郎刘文渊看出端倪，但是那句冷冰冰的话，到底还是伤了人心。 哪怕是现在再回想起来，沈月华也觉得难堪。 她不问就是了。 很多事情，便是不从萧玉宸这边了解，她也总有别的办法查到。 而且，比起这些朝政来，沈月华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 这几日她就已经在琢磨了，只是这一次被萧玉楠设计之后，更是坚定了沈月华的念头。 她要去北齐。 以她对苏大夫的了解，当初既然说了那一番话，又只给了三个月的护心丹，那就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给她送解药的打算。 只能她自己上门去找。 虽然身份特殊，且此行很有可能九死一生，但最坏也不过就是死在北齐。 可若是不去的话，她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她还有些犹豫，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该着手去筹备了。 不过，在去之前，是不是要先去青云岭看看老爹，沈月华还没有想好。 她甚至都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老爹自己中毒的事情。 这又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沈月华回过神来才发现萧玉宸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还没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沈月华摇了摇头，语气从容道：“没有。” 虽然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但是萧玉宸还是感觉心尖儿上微微的疼。 不过，他知道，这都是自己种的苦，自己得受着。 想到这么多年，沈月华在他这里受过的伤，不知道要比他如今深多少倍，萧玉宸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他的眸子里又多了一抹幽深道：“明日宫中有宴，你会去吗？” 原本招待藩王的宴席就定在今晚，不过出了萧玉楠这件事，就不得不挪后了一天。 沈月华在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太后让人下的帖子，即使对太后不喜，这帖子也不得不接。 “太后的帖子，自然是要去的。”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沈月华此来便是为了萧淑颖阿娘的事情，萧玉宸已经允了，那便没有什么事情了，再看萧玉宸似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沈月华福了福身子，告了退。 她前脚走，后脚萧玉宸就叫来了似月。 “给花雨一块令牌，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甚至有事可以直接来见孤。” 如今局势紧张，萧玉宸放心不下沈月华的安危，但又怕她多心，不能往她身边放人，那就只好给她身边的人特权。 以后沈月华出入宫门都能带上花雨，再有任何危险，花雨也能及时通信，这样到底能让萧玉宸放心不少。 闻言，似月愣了一下，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子，您说的是花雨？” 见萧玉宸转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月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才开口道：“可是，上次查将军府的时候，属下已经把花雨给得罪狠了，就算现在属下要去给令牌，怕她跟清宁郡主一个脾气，根本就不要属下的东西可怎么办？” 如果是其他人，莫说身边的婢女了，便是主子本人都不敢拒收萧玉宸的东西。 但这清宁郡主不同，她身边的丫鬟自是跟着也不同。 这一点，似月门儿清。 萧玉宸已经提起步子跨出了凉亭，听到似月这句话，他顿住了步子，转头冷冷的看向似月道：“谁让你上一次下手这么狠了。” 活该。 话音才落，似月就差没给萧玉宸跪了。 “我的主子！上次是您叫我去……” 似月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见萧玉宸冷声开口道：“孤只叫了你去伤了花雨，但没叫你伤得那么重。” 要知道，当初他还不知道丽妃母子的事情，对付自己那位父皇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想要让伤了沈月华的心，让她主动提出退婚，他正是因为知道花雨对沈月华的重要性，才用了那种法子。 那一天，沈月华见到花雨被打得浑身是血的那一瞬，那双原本满是光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了下去，仅剩绝望和愤怒。 天知道那时候萧玉宸的心有多痛。 而那一句“杀无赦”更是彻底斩断了她对他所有的期待和情思。 萧玉宸看得分明。 她心痛，他心更痛。 他差点儿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要冲过去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瞬，他用尽了自己平生所能用到的最大的自持力。 最后的冷漠转身，其实是不敢再多看沈月华一眼，他怕下一瞬自己就要破防。 念及此，萧玉宸垂下了眸子，继续开口道：“这点事你都办不好，就别回来了。” 言罢，萧玉宸转身离开，再没有看站在风中凌乱的似月一眼。 似月：“……主子……” 合着让他去伤人家的是他，现在嫌弃他伤人家太重的，也是他。 似月觉得自己好难。 他当时也不想伤花雨那么重的！ 但是那丫头认死理，他手下的人无奈之下才用剑伤了她。 现在要让他去给人赔罪……似月觉得，之前自己还在心里暗戳戳的嘲笑主子悔不当初，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第207章 烦忧 沈月华去了新梅院，沈清然还没醒来。 萧淑颖还守在旁边，几乎寸步不离。 关于沈月华问萧玉宸留了她阿娘一事，沈月华没提，反正萧淑颖迟早要知道，她要的也不是萧淑颖的感恩戴德。 周大夫已经来过，只说沈清然身上的余毒未清才会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继续等下去。 沈清然是祖母的命根子，断然不能出事，所以沈月华下令府中上下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 虽然祖母迟早要知道，但等沈清然醒来之后知道，总比现在担惊受怕得好。 只是这一等，就又是一天。 等第二天下午，沈月华都准备进宫赴宴了，沈清然还没醒来。 她有些放心不下，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苏大夫给的护心丹再给他吃一粒。 只是，到底不懂医术，也不知道这东西吃多了会不会适得其反，这点就连周大夫都不敢保证。 进宫赴宴在即，沈月华只得先回来之后再琢磨。 虽是宴席，但因在顺庆帝的丧期，其实也不过是清水席，沈月华挑选了一件素白纱衣，梳了随云髻，发间只用一根碧玉通透的簪子固定，这身装扮显得素雅大气，不过因她本就生的明艳，即使这般素色寡淡的妆容，也难掩她半分丽色。 花云在为沈月华梳头，平时寡言的花雨却在这时候突然开口道：“小姐，奴婢有一事要禀。” 花雨很少这般神色。 沈月华看向铜镜里，俯身行礼的花雨，扬眸道：“这是怎么了？” “小姐。” 花雨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来，抬手递给沈月华道：“是似月交给奴婢的，说是殿下的吩咐，方便奴婢进出宫门，奴婢当时推脱不掉，复又想着，小姐往日总是一个人进宫，几次遇险奴婢都不在身边，这东西虽是殿下赠的，但却真的有用，所以奴婢才收下来问小姐的意思。” 花雨了解沈月华，知道以她决绝的性子，萧玉宸私下送的东西，她是不会要的。 所以，她知道自己该拒绝，不过这令牌又不同。 有了这令牌，她随身跟着沈月华，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总是有一个照应。 宫中禁卫军戒备森严，高手如云，哪怕是初一也不方便随时潜入暗中跟着沈月华， 花雨的意思，沈月华当然知道。 她垂眸想了想，语气淡淡道：“留着吧。” 她若不收，萧玉宸不放心她的安危，说不定还会想其他法子。 收下了，让他心安也好，也省去了自己日后的烦恼。 在收拾妥当之后，沈月华便带上了花雨一起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在路上，她靠着侧壁，脑子里一团乱。 说是要去北齐，却也不是说走便能走的。 苏大夫当时的语气，都不太确定那药池就一定能解她的毒。 撇开此去本就九死一生不说，万一这毒解不了，这一趟的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她毒发身亡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应该坚持不到回来同祖母爹爹阿兄他们道别…… 所以，此去，很有可能便是诀别。 光是想着，沈月华便觉得有些伤感。 还有阿爹那边。 沈月华思来想去，还是不去看阿爹了，徒增阿爹的伤感和担忧。 她会让沈青派人给阿爹送一封她的亲笔信。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将来在北齐出了变故，有人要用她的性命威胁阿爹就范的话，她绝对不会苟活。 这一点，她在信里就已经写得很清楚。 她已经被阿爹护了这么多年，临了的时候，可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阿爹一世英名。 沈月华想着，眼角便有些湿润。 “小姐？” 花雨很少看到这般沉默伤感的沈月华，不由得担忧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心里有些乱罢了。” 许是因为中毒，知道自己怕是命不久矣的原因，所以她近日格外多愁善感起来。 正想着心事，马车突然停了。 “小姐，是小蔡将军。” 车夫的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没等打起帘子来，就听到蔡文曜阳光爽朗的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清宁郡主。” 下一瞬，随着马车帘子被打起来，蔡文曜那张带着稚气的俊脸便出现在沈月华面前。 他对沈月华扬眸笑道：“还好赶上了。” 沈月华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就连气息都有些不稳，想来应该是一路追过来的，她好奇道：“小蔡将军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闻言，蔡文曜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后脑勺，那张比姑娘家还白嫩的面上浮现了一缕薄红，他避开了沈月华的目光注视，垂眸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兵部调任的文书突然下来了，想来是有些要紧事，我得即刻起身，连夜赶去赴任了。” 如今战事已歇，兵部能有什么要紧事？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疑惑，蔡文曜微笑道：“我这次是去北境一带，说不定能有机会遇到沈将军，郡主可有话要带给沈将军？” 沈月华自是有渠道给阿爹通信，但蔡文曜这番好意她还是心领了，“谢过小蔡将军，我前两日才跟阿爹通了书信，暂时不用了，如果你有遇见他，让他保重身子即可。” “好，我知道了。” 蔡文曜抬手对沈月华抱了抱拳，扬眸，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道：“就此别过了，清宁郡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等我回京述职就是年底再见了。” 沈月华对他的印象不错，遂也笑道：“好，年底我请小蔡将军来府里喝茶，不过边关路途遥远，此去凶险，还请小蔡将军也保重。” “谢清宁郡主，你也保重。”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他一路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就是为了跟自己道别，这人倒是一片赤诚。 她心里对蔡文曜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在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之后，沈月华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继续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等驶出了没多久，花雨才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小姐，请恕奴婢斗胆，那小蔡将军，是不是对您有意？” 第208章 天差地别 言罢，花雨连忙又道：“小姐，奴婢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提醒小姐，怕小姐没留意到。” 话音才落，沈月华微微一怔。 蔡文曜对她有意竟然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她觉得蔡文曜不错，将来若是能有命活着回来，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她也只是在自己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并无半点儿苗头露出来，就连花云花雨都未曾看出她这一层心思，更何况旁人。 倒是蔡文曜对她似是有些特别，沈月华以为只有自己看出来了，没曾想就连花雨都看出来了。 这一瞬，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蔡文曜这番被调任离京，会不会是萧玉宸的授意？ 毕竟，他是连她提起陈昭恒都会生气的。 有没有可能，蔡文曜此番是被她牵连的？ 念及此，沈月华心底微微一沉，倒希望这次是自己想多了。 很快便到了皇宫，宫里头规矩多，事事要谨慎小心，沈月华也只得先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姜皇后殁了，顾贵妃“病重”，如今后宫中主事的是姜太后。 自然，这次宫宴女眷这边也是由姜太后主持。 萧玉宸携朝臣在太极殿接待两位藩王，姜太后则将女眷的宴席设在了慈宁宫。 虽是清水宴，但除了几位王妃，也邀请了不少命妇，贵女，便是多日不露面的长宁长公主和丹阳郡主也都来了。 只是沈月华没有看到萧清雅，她找了个小宫女问了才知道，萧清雅身体不适。 以她对萧清雅的了解，身体不适怕是个借口，只是不想参加这样的宴席，或者说，不想见到她。 毕竟，萧清雅之于沈清然的那一遭心思还没过去。 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是自己昔日的好姐妹，沈月华虽然也心疼萧清雅，但两情相悦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帮上忙的。 在花厅等候入席的时候，除了宁王妃和闲王妃之外，沈月华还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靖王妃。 自从上一次凌云寺“受伤养病”之后，靖王妃已经很久没有抛头露面了。 这一次见她，沈月华觉得她整个人的气色都不似之前那般，病恹恹的，倒似是真的生病了那般。 但实际上，上一次靖王妃称病不过是顺庆帝为了召靖王归朝。 结果，即使用了靖王妃以及萧玉峰做威胁，再加上这才顺庆帝的丧期，靖王也未归朝。 哪怕不懂朝局的后宅妇人们，也都能猜得到，她这是被靖王当做弃子留在京都了。 往日里还被人称赞靖王独宠靖王妃一人的佳话，如今再也没有人提了。 刚回京都便被命妇们簇拥着的靖王妃，如今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跟她打一声招呼，便是有打了照面的，也都疏离而客气。 往日里，她除了靖王的宠爱，还有安国公府做靠山，荣耀至极，即使碍于藩王跟朝廷的紧张关系，但大多数人对靖王妃还是巴结的。 如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孤零零的，莫名的让人生出一种落寞的感觉来。 “月华！” 只是在看到沈月华的一瞬间，靖王妃原本暗淡的眸子才突然间多了几分光彩。 她也不在乎旁人的眼神，老远就对沈月华招了招手道：“你来了。” 沈月华福了福身子，见了礼这才顺着靖王妃的手势走到她跟前坐下。 两人也算是共患难过，而且靖王妃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透着真诚，沈月华关切道：“近来，王妃身子不大好吗？” 闻言，靖王妃叹了气，摇了摇头道：“还好，别担心。” 言罢，她转头扫了一眼周围，将那些探究的目光给打了回去，这才看向沈月华压低了声音道：“北齐这次若是不折腾了，你阿爹该回京了吧？” 沈月华没有想到她一开口问的还是阿爹，“应该是的。” 她想起上一次在安国公府的时候，靖王妃还在感慨这次留京的时间不长，怕是赶不上阿爹归京。 如今，没想到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兜兜转转的，她竟然还被迫留在了京都。 等阿爹回来了，她应该都还在的。 “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再见面，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靖王妃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透着几分心酸和勉强。 她似是也觉得自己这般神情有些尴尬了，只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我这不是身体不好，是心上的毛病。” 闻言，沈月华恰巧对上她的眼神，那一瞬，她眼底里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沈月华才想起，从她在安国公府见到她的第一眼的时候，是那般的明艳张扬，率性中又带着几分不拘小节的洒脱。 而如今…… 是真的天差地别。 沈月华想到这段时间她身上经历的这些事情，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先是被自己的娘家抛弃，被自己亲姐姐暗杀，然后被顺庆帝软禁，再后来要面对安国公府倾覆，除了她和顾贵妃两人之外，偌大的安国公府几乎被满门抄斩…… 换做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的吧。 念及此，沈月华心中多了几分柔软，她轻声安慰道：“王妃，不管怎么说，也要保重身子。” 闻言，靖王妃勉力挤出一抹笑意道：“我知道的，你且放心吧。” 沈月华在这花厅陪了她一会儿，没多久就被太后召进了里间。 太后才跟闲王妃和宁王妃说过话，这会儿才有功夫见沈月华。 “清宁，快来。” 太后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展颜道：“你这孩子，还是这般见外，很快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谨。”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的心也跟着一沉。 太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接这话头，只抬眸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太后。 见状，太后微微一怔，那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诧异道：“宸儿没跟你说吗？” 萧玉宸跟她说什么了？！ 听太后的意思，沈月华生怕萧玉宸说过了什么，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偏生这时候，太后身边还有长宁长公主作陪。 第209章 后位 太后的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没开口，就听长宁长公主在旁边微笑道：“自然是说你和太子的婚事啊。”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差点儿要气死了。 似是看出了她面色不太好，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太后先一步道：“倒是哀家多嘴了，哀家还以为宸儿已经跟你说过了。” 说过什么！ 萧玉宸才不会说！ 他不会强迫她。 她也不会答应！ 沈月华呼吸一窒，但是她的理智还在，知道这件事归根结底在萧玉宸那头，她跟太后这里说再多的废话也没用。 所以，沈月华只抬眸看向姜太后，语气从容道：“太后应是误会了，我跟殿下的婚约早已经解除了。” 言罢，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是皇上在的时候，下的旨。”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太后面上一怔，没料到沈月华竟然会一口回绝了这件事。 这在她看来，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也察觉到了太后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忙开口劝道：“母后，这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了，就让宸儿自己做决定吧，您不是说您以后要少操心些，不然这皱纹都要爬上来了。” 有了长宁长公主出声缓和，太后的神色这才稍稍好了一点儿，她叹了口气，转而又看向沈月华道：“哀家老了，也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但既然宸儿对你有意，你往日也那般喜欢宸儿，算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怎么就不成了呢？” 闻言，沈月华站起身来，退开一步，对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您也说了，臣女那般喜欢殿下是在往日，可是现在臣女已经认清楚了自己的性子，并不适合也不配那个位置，这世家贵女那么多，各个端方贤良，比臣女好的更是不胜枚举，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这一番话，沈月华说得诚恳又自谦，仿似真的觉得自己不配似得。 一下子，让太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招了招手，让沈月华先起身，待沈月华才落座之后，她才道：“哀家不妨直说了。” “皇儿丧期将过，太子登基在即，这后宫不能空置，你知道吗？” “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性格容貌，这后位你都担得，哀家想着，等你这位置确定下来之后，再替宸儿一并物色几个合眼缘的世家女入宫，虽然皇儿才去，但为了皇家子嗣着想，也不至于让宸儿这后宫太冷清了不是？” 说到这里，太后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肩膀，叹息道：“哀家是把你当自家人，才跟你说这么多的。” 意思是，一切都为了沈月华好。 她不但要安排她进宫，还要一并塞给萧玉宸一群妃子，美其名曰是为了皇家子嗣，但沈月华想，那些妃子里一定有姜家的姑娘。 看到姜太后这般慈眉善目的表情，要不是知道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太了解她的本性，沈月华都要被蒙骗了。 心里了解，但面上不能拂了姜太后的面子，沈月华赧然道：“承蒙太后娘娘厚爱，臣女担不起。” 沈月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决绝。 太后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她此来就是为了敲打沈月华，顺便在她跟前提一句选妃的事情，但她没有想到，沈月华是个软硬不吃的。 太后还要说什么，却见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太后娘娘，靖王妃求见。”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实在是不喜欢面对太后，还好靖王妃帮了她一把。 沈月华顺势起身告退。 等前脚出了门，她才站在廊檐下，感受扑面而来的习习冷风，就见一个小宫女脚步轻快的走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清宁郡主，太子殿下有请。” 沈月华不大想去。 但是，比起应付眼前的太后来，相对而言，至少对上萧玉宸不会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正纠结着，就听那小宫女又道：“殿下说了，是跟将军府有关的东西要交还给清宁郡主。” 闻言，沈月华稍稍一怔，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 所以，一开始萧玉宸就猜到她很可能会拒绝，不会去？ 不过，跟将军府有关的东西？是什么？她自然好奇。 这次她也就没有抗拒，直接带了花雨跟上了那小宫女的步子出了慈宁宫，一路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萧玉宸要立谁为后，要纳多少妃子，都跟她无关。 但是她想不到为什么姜太后今晚会跟自己说起这些。 难不成，萧玉宸真的有跟姜太后说过什么？ 为免今晚的事情再发生，沈月华在想，要不要提醒一下萧玉宸，不要再让太后产生这种误会了，或者生出这种心思了。 一路想着心事，脚下的步子也不慢，很快便来到了御书房。 原本应该在太极殿跟群臣参加夜宴的萧玉宸此时正坐在龙案前，他面前放着一个三尺见方的匣子。 沈月华从外间进来的时候，萧玉宸正看着那匣子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才蓦地抬起头来，一刹那便对上沈月华的目光。 沈月华上前一步，就要行礼，就见他摆了摆手，直言道：“不必，这里没有外人。” 闻言，沈月华还是做全了礼数，这才站起身来，看向萧玉宸道：“殿下有何事召臣女？” 她记得昨日在凉亭，萧玉宸便问她是否来赴宴，当时她以为他只是随口那一问，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他是真的有事要找她。 对上沈月华明亮清澈的眸子，萧玉宸微微一笑，抬手将面前的匣子往沈月华面前推了推。 见沈月华没有立即接过去，这才解释道：“这是那一日在沈将军书房搜出来的书信，我觉得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闻言，沈月华一愣。 这些，竟然是那一日萧玉宸带着禁卫军，声势浩荡的查抄了阿爹书房之后查到的东西！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见状，萧玉宸眉眼温柔，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放在那黑漆木匣上，柔声道：“放心，里面的东西没有人动过。” 第210章 提醒 他的眼里透着真诚，跟那日在将军府说着“杀无赦”的太子殿下，有着天差地别。 沈月华站着没动，也没接那匣子。 萧玉宸继续解释道：“其实，陈文构陷沈将军一事，父皇事先并不是不知情。”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 顺庆帝知道？！ 顺庆帝竟然知道！ 她原以为，顺庆帝不过是因为阿爹功高震主，本就对阿爹有所忌惮，所以才在事后顺水推舟要给将军府一记教训，如果当时阿爹没有成功从青云岭脱险，那么将军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会被坐实，将军府被查抄不说，沈家军也会被顺庆帝派人接管，这些她都想到了。 但她却没有想到，一开始，顺庆帝就是知情的！ 想她阿爹为了东楚的江山稳固不受北齐所侵，这半生戎马，有家不得归，却没有想到竟然换来这等算计。 一时间，沈月华既愤怒，又难过。 萧玉宸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抱歉，我也没料到他动作会那么快，等我有所察觉的时候，沈将军在青云岭已经中计了，虽然我已经在第一时间暗中派了亲兵驰援，但到底是晚了一步，让陈文利用人心将沈将军降了北齐的谣言传了回来。” “我知道，你恨我当时带兵围了将军府，甚至不顾你的苦苦哀求查抄了沈将军书房。” “但是——” 说到这里，萧玉宸顿了顿，压下眼底的痛楚之色，才抬眸面容平静的看向沈月华道：“当时情况危机，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带兵围困查抄，与其这样，倒不如让我先一步困住将军府，借着围困将军府的由头，护你们周全。” “至少是我的话，我可以保你们无虞，至于查抄书房，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平时寡言少语的萧玉宸第一次在沈月华面前说了这么多，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从带禁卫军踏入将军府的那一瞬，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迫不及的告诉她实情。 他有太多的话要跟她说，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说出来的话，讲出来的理由，也好似没了章法，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说完这些，萧玉宸怕自己说多了惹了沈月华抵触，便只抬眸安静的看着她了。 只见她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一颤，在抬眸间便压下了眼底的愤怒，只挑眉神色平静的看向萧玉宸道：“我知道。” 就如那日她所担心的那样，阿爹书房里的信函都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一旦被人收走，顺势就能摸到阿爹在朝中的关系网，即使未必算是结党营私，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也容易给那些人带来灭顶之灾。 而且，若是真的有心栽赃陷害，也可以无中生有弄出一些东西混在那些信函里。 所以，她当时才那么强烈的反对禁卫军查抄阿爹的书房。 她当时以为萧玉宸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但没有想到，实际上他却在用他的方式，比那些小人更快一步将这些东西护好。 这份人情，沈月华得承。 虽然这本就该是将军府应得的信任和尊重，但有了狗皇帝顺庆帝做对比，萧玉宸做得这些事便显得弥足珍贵了。 “谢殿下。” 沈月华抬眸，真诚道：“他日若有差遣，将军府上下万死不辞。” 闻言，萧玉宸看向沈月华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在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眸子的时候，他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道：“所以，你也只是口头上感谢吗？” 听到这话，沈月华一愣。 她没有想到，萧玉宸还真的要她做些什么。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下，萧玉宸站起身来，走到龙案前站定，负手而立的看向沈月华，语气里轻柔道：“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虽然是疑问句，但听这稍微有些失落的语气，萧玉宸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沈月华不记得了。 或许记得，但也已经不在意了。 但实际上，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沈月华脑子转得飞快，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七月初七。 是萧玉宸的——生辰！ 难怪！ 萧玉宸昨日就在问她，会不会来参加宴席。 原来，他还是对她抱有一丝期待的。 只是，这期待注定是一场空。 沈月华心头微微叹息。 自从她斩断情丝，放下萧玉宸之后，就没有再主动关注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所以，竟都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 而且现在正值顺庆帝的丧期，朝野上下自是不能提出给他贺寿的话的。 就连今日的清水席，都是以给藩王接风洗尘的名头，不然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会落个太子不孝的名声。 至于那些知情的人，也都谨言慎行，避免祸从口出。 沈月华身边自是有人知道，但也都晓得她跟太子已经断得干干净净，怕她不高兴，也不会在她面前提。 以至于现在萧玉宸亲自提醒，沈月华才反应过来。 只是，虽然忘记了他的生辰有些尴尬，但沈月华想说的是，记得了又能怎样？ 这些年，她送给他的生辰礼还少吗？ 有她亲手打的穗子，有她用她歪歪扭扭的绣工熬了几个通宵绣出来的荷包，有她费尽周折才找到的丹青…… 结果，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他嫌她打的穗子丑，嫌她的绣工没个样，嫌弃那丹青品位低…… 虽然现在她也都知道了，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骗过狗皇帝和太后的耳目，实际上是为了护住她。 但是，那些被践踏的真心也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哪里能是一句抱歉，一句言不由衷就能找回来的？ 这些事情，沈月华原本早已经丢到了心底里的犄角旮旯，再不愿意回想。 但她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萧玉宸主动问起生辰礼。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道：“虽是皇上丧期，但臣女也惟愿殿下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除了这一句祝寿，别的便是不可能有了。 第211章 不讲理 沈月华说完之后，迟迟没有等到萧玉宸开口，她只好自己抬起头来。 一抬眸，才见萧玉宸已经转身在龙案后面的书架上拿出了朱漆木匣。 他将那匣子放在龙案前，当着沈月华的面打开。 沈月华原本没在意，可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 虽然已经有了些年头，但这匣子里放着的那些东西，她都再熟悉不过。 只因为那些东西，皆是出自她的手。 她打的穗子，她绣的荷包，她送出去的丹青…… 这些东西，因为萧玉宸当时的拒绝，后面都被她气恼之下直接丢弃了。 比如那丹青，即使重金购买，在她心情不愉的情况下，也直接用手揉成了一团，哪怕是现在也能通过那卷轴看到上面曾经被揉过的褶皱。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东西都被萧玉宸悄悄收了起来。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沈月华喃喃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闻言，萧玉宸眉目温柔，含笑看向她，笃定道：“千金不换。” 沈月华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她眸子扫到那荷包上蹩脚得简直没眼看的针脚和绣功。 不仅如此，还因为这种男女之间赠送的私密的东西在萧玉宸的手上，她有些难堪。 往日里，她之所以会赠送这东西，是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君，送个荷包香囊这等贴身之物倒也没什么。 如今却不同了。 他们连婚都已经退了，以后嫁娶各不相关，而这些东西还在萧玉宸这里，沈月华自然尴尬。 沈月华沉默了一瞬之后，还是抬眸开口道：“殿下，可以把这些东西还给臣女吗？” 闻言，萧玉宸神色从容，幽深的目光落在沈月华的面上，语气平静道：“既是赠与我的，自然是我的，哪里还有还回去的的道理？” 自从知道萧玉宸真实的心思之后，沈月华发现，无论她说什么，萧玉宸都会说好。 往日里做戏时候处处挑剔她为难她的萧玉宸，变得对她格外好说话。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沈月华第一次在他跟前吃瘪。 她愣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道：“可是，我当时虽然赠与了殿下，殿下也拒绝了，所以这些东西还是我的，殿下既捡了我的东西，难道不应该物归原主吗？” 她这个才叫道理。 沈月华觉得，萧玉宸总不可能摆明了不跟她讲道理。 然而，她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迅速的盖上了匣子，抬手一抄，就将那匣子再一次放回了书架上。 完全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沈月华：“……” 她再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总不能明着跟他抢。 然而，面对她那带着一丝恼意的眼神，萧玉宸含笑转移话题：“卿卿，你之前说，若有差遣，将军府上下万死不辞，那这个‘将军府上下’里，包括你吗？” 闻言，沈月华一愣。 她没有想到萧玉宸把话题又绕回去了。 这个可比那匣子里的东西重要多了，当即她一脸警惕的看向萧玉宸，虽然明知道他的这个问题是个坑，但她又不得不答道：“臣女自然算在内的。” 不过，这个万死不辞做的事情，只包含对萧玉宸这位新皇效忠的意思，再没有别的更深一层的意思。 沈月华怕萧玉宸以此来做文章，正要补全了这句话，却听萧玉宸突然轻笑道：“那，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吧。”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再细想，应该是她之前想多了，萧玉宸真的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念及此，沈月华蓦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再抬眸的时候，便对上萧玉宸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那里面似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只一眼就能将人感染了似得。 沈月华下意识避开了跟他眼神对视，侧了侧身子，有些不自然道：“殿下若是想吃长寿面，叫御膳房做就是了。” 便是不用御膳房的厨子，只要将这话放出去，朝野上下愿意给萧玉宸做长寿面的人还少吗？ 只要萧玉宸点头，有无数的世家贵女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 只是，她不愿。 她几乎是本能的拒绝。 然而，最近特别好说话的萧玉宸，在这件事情上却显得有些执拗，他站定了身子，转头朝沈月华苦涩一笑道：“可是，我不想吃她们做的。” 沈月华：“……” 她想走。 奈何萧玉宸的眼神就这样黏在她身上，让她有些不自在。 沈月华就要开口告退，却听萧玉宸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幽幽道：“所以，你之前那些感激救下将军府的话，其实也只是说着听听罢了。” 言外之意，并不是真心实意的。 沈月华微微一怔。 这当然是真心实意的！ 在感情上她虽然被萧玉宸伤了，但是一码归一码，萧玉宸确实派人去青云岭救下了阿爹，还护住了将军府。 她放下了对萧玉宸的爱恨，但这笔恩情她得承。 之前说的，将军府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也不是说说而已。 更何况，这也是阿爹的家书里叮嘱的。 但这所谓的效劳指的朝政上的效劳，哪里说的是做一碗长寿面这样的事情。 沈月华觉得，这些日子好说话的萧玉宸今日变得格外不讲理。 或许，是他的生辰的缘故。 沈月华正想着，就听萧玉宸又悠悠道：“往年，母后在时，也会给我做一碗长寿面。” 闻言，沈月华一愣。 萧玉宸说的没错。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她几乎都忘了，在她跟在先皇后身边那两年，萧玉宸过生辰的时候，先皇后都会亲自下厨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不仅给他做，还会给她也做一份。 甚至连带着沈月华的生辰，也有这样的特别待遇。 沈月华的阿娘从生下沈月华之后，就亏损了身子常年缠绵病榻，就连年幼的沈月华都很少抱过。 先皇后陈秋月对沈月华的温柔和妥帖，甚至比沈月华从阿娘那里得到的多得多。 所以，眼下萧玉宸提及先皇后，沈月华才不由得鼻尖一酸。 第212章 她反悔了 不过是一碗长寿面。 做就做吧。 就当是还了先皇后昔日对她的照顾和情分，也顺便感激了他昔日对将军府的维护。 她做了这碗长寿面，以后萧玉宸总不能再私下找她还什么恩情了。 而且，沈月华想着，这怕也是她陪着萧玉宸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再过几日，她就准备去北齐了。 生死无常，以后的事情更是难料。 万一毒没有解，她死在了北齐自是不提。 便是能如自己期望的那样，解了身上这毒还能从北齐全身而退，等回来之后，她和萧玉宸之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了，至于陪他过生辰，那更是不可能了。 这样一想，沈月华便有些动摇。 她神色才稍稍一动，萧玉宸就已经看出了苗头，他连忙压下眼底的狂喜，故作镇定的看向沈月华道：“就去凤仪宫吧。” 姜皇后去后，萧玉宸就让人将里面她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尽量还原成以前母后还在时的样子，就为了方便沈月华再进宫的时候能睹物思人，记几分旧情。 言罢，似是生怕沈月华反悔，萧玉宸提起了步子就已经走在了前头。 见状，沈月华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不过，在离开御书房之前，她还是指了龙案上的那个装着阿爹信函的匣子吩咐似月叫亲信给她送回将军府。 这些东西重要，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萧玉宸提前已经吩咐了下去，所以御书房外这一路原本在值守的禁卫军士兵都不见了踪影。 等沈月华从御书房外的玉石台阶下来的时候，萧玉宸不知道从哪里提了一盏羊角宫灯走在前面，亲自给沈月华照明带路，花雨和似月很识趣的退开了几步，跟在了两人的后头。 这偌大的皇宫，此刻仿似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因为花雨和似月离得有些远，沈月华耳畔除了细微的风声，便只剩下萧玉宸清浅的呼吸声。 一路上，沈月华没有开口，只安静的跟在萧玉宸后头，比起前面因为高兴脚步都忍不住走得飞快的萧玉宸，沈月华的神色里倒是多了几分担忧。 还没到凤仪宫，她就有些后悔，有些懊恼了。 只恨自己动摇了那么一瞬，拒绝的话晚说了一步，便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被萧玉宸带了过来。 如今再想反悔，自是不能。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给萧玉宸做长寿面。 这一路上，她生怕被别的宫人撞到了，或者有今晚来赴宴的贵女命妇们出来走动的时候看见了。 她本来就已经在极力撇清跟萧玉宸的关系了，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只怕以后越描越黑。 虽然她不惧那些流言蜚语，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一旦多了起来，传到祖母的耳朵里，让她老人家又跟着操心，那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即使不是什么亏心事，但沈月华也是一路提心吊胆。 但好在不知道是萧玉宸的安排，还是她运气好，这一路上莫说旁人了，就连个值守的宫女太监都没见到过。 等到了凤仪宫，沈月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得太早。 当她被萧玉宸带去了凤仪宫的小厨房，看到灶台的一瞬，沈月华彻底愣住了。 她哪里会做长寿面！ 准确的说，她什么时候下过厨房…… 之前的关注点都在其他方面，却忘了这最要紧的事情。 这劳什子的长寿面，她也只是小时候陪在先皇后身边的时候，看到她在灶间忙碌过，但那时候沈月华只觉得新奇新鲜，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学那些步骤。 如今，沈月华双目发直的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灶台，再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眸子里带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欣喜的萧玉宸，然后声音忍不住发颤道：“殿下，你确定要我做长寿面？” 闻言，萧玉宸含笑点了点头，他如墨一般的瞳仁里带着仿佛要溺死人的温柔。 应是萧玉宸提前已经吩咐过来了，灶台上，案板上已经摆放好了做长寿面要用到的面粉等东西。 沈月华不死心道：“可是……我真的不会。” 完全不会！ 一点儿都不会！ 这种程度，就好比你指了一个不会功夫的普通人让他给你耍一套剑法。 沈月华简直无从下手。 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萧玉宸走到跟前，微微一笑道：“我会，我教你。” 沈月华：“……”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呛道：“既然殿下会，那有教我的这会儿功夫，为何不自己做一碗长寿面呢？” 闻言，萧玉宸精致如玉瓷一般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他眉梢飞扬道：“你见过谁给自己做长寿面的？” 言罢，他突然换了语气，声音里透着几分苍凉之情道：“如果真的是那样，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沈月华的错觉，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萧玉宸在故意装可怜。 但想到萧玉宸这般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做到这种地步。 她也没多想，只顺着萧玉宸的这句话想了想，意思倒也没错。 她想他幼年丧母，如今自己生辰又刚好赶上顺庆帝的丧期，甚至连一句祝福都收不到，虽然他那样的地位还轮不到她来可怜他，但到底是让人生出几分唏嘘。 既然推脱不掉，沈月华只得抓紧时间赶快做好了走人。 她撩起了袖子来，转头看向萧玉宸道：“说吧，该怎么做？”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抬眸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门口守着的花雨。 她其实是希望花雨这时候能过来帮帮忙。 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这些花雨在行。 只是，不等花雨接收到她的眼神，就见同样守在门口的似月挠了挠后脑勺对花雨道：“花雨姑娘，我有事跟你说，主子们在这里忙活，咱们借一步，院外去说？” 闻言，沈月华就要叫住花雨，却听萧玉宸先一步摆了摆手，很是善解人意般道：“去吧，这里不用你们。” 沈月华：“……” 第213章 213长寿面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些面粉，水，以及各种调料，沈月华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好在萧玉宸也没有只是在旁边干看着，他捋起了袖子，盛了半瓢面粉在盆里，然后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清水道：“加一点进来，和面。” 和面沈月华是见过的，但是加多少水，怎么加，自己却没有数。 萧玉宸对这个倒是很懂似得，一边指挥了沈月华倒多少水，一边跟她讲怎么和面，怎么用擀面杖擀面。 说是让沈月华给他做一碗长寿面，但实际上沈月华也就在旁边打打下手。 和面的是他，擀面的是他，切面条的也是他。 等长长的面条做出来了，沈月华忍不住惊叹道：“殿下，没想到您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她还真的是不知道。 闻言，萧玉宸面上原本带着的笑意淡去了几分，他轻描淡写道：“小时候见母后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其实，他没有告诉沈月华的是，就因为那两年母后也会在沈月华的生辰那一天给沈月华做一碗长寿面，所以哪怕是母后去了，他每年也会亲自动手做一碗长寿面。 他虽未对她说一声生辰快乐，但在心里，对她的祝福却不比任何人少，哪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也从来都没有少做过一次。 只是，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机会让她吃到自己做的那一碗面罢了。 “我来烧水，你煮面？” 沈月华是被将军府上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娇娇女，从小便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生火做饭这等粗活。 所以，萧玉宸主动揽下了烧火的活计。 便是沈月华亲自给他下的面，对他来说，也已经意义非凡了。 只是，即使只是下面这么简单的事情，萧玉宸也到底是高估沈月华了。 因为最后沈月华盛出来的那一碗……已经不能称之为面条了。 与其说是面条，更不如说是面疙瘩，面糊糊……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要……要煮多少，要怎么煮，我重新再下一碗，那边还有剩下的面条。” 说着，沈月华就要转身将这碗面疙瘩倒掉。 见状，萧玉宸连忙抬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不必，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言罢，趁着沈月华没有上手去倒掉之前，萧玉宸将碗拉到了自己面前，直接就着小厨房的案几和凳子坐了下来。 “这……怕是不太好。” 沈月华的眼神再看了一眼那“面条”，实在是太丑，没眼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萧玉宸擀出来的面条那么好看，而她做出来的却成了这般模样。 然而，萧玉宸虽然面色如常，但眼底里却止不住的带上了一抹笑意，下竟然出乎她意料的满意？ 沈月华有些怀疑起他的审美和口味来。 想起口味，沈月华这才蓦地一拍手，打住了萧玉宸拿起筷子要吃面条的动作：“你等一下，还没有加调味料！” 就算她不会做饭，但也知道要加调味料才能有味道这样的常识。 比起和面擀面条下面条这种技术活儿，往上面撒点儿油盐酱醋，对沈月华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她终于从做长寿面这种极度的自我否定中情绪中找到了那么一点儿自信。 在飞快的端起面碗转身走到放着各种调料的柜子跟前，沈月华拿起了勺子来，很是自信的往里面按照她自己的口味加了调料。 油来一大勺，盐来一大勺，辣椒来一大勺，葱花来一大勺，醋来一大勺…… 自以为很有常识的某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调料这种东西要适量这个问题。 所以，当她满心欢喜的将自以为调得很美味的面条推到萧玉宸面前的一刹那，这时候躲在门边上听墙角的似月都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你尝尝。” 沈月华将那面碗往萧玉宸面前推了推，一脸献宝道：“我家的厨子就是加的这些。” 话音才落，不放下心凑在似月旁边盯着的花雨也实在没忍住，差点儿要落泪了。 将军府的厨子老赵加的是这些没错……但是这份量能比吗！ 尤其是当花雨看到沈月华一脸自信的往里面添了一大勺盐又加了跟盐长得差不多的一大勺糖，再又加了一大勺辣椒酱的一瞬间，如果不是确定自家姑娘确实不会下厨不知道这些东西，花雨十分有理由相信沈月华是在谋害储君。 比起门口偷瞄惊掉下巴的两人，萧玉宸神态自若，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从沈月华手中接过了面碗，柔声道：“辛苦了。” 其实沈月华也没觉得自己多辛苦，整个长寿面几乎都是萧玉宸做的，她只不过是下了面条，加了调料罢了。 即使这样还被萧玉宸这般郑重的道谢，沈月华都觉得有些受之有愧了。 她垂下了眸子，认真的看向萧玉宸，诚恳道：“祝殿下生辰快乐。”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挑眉看向沈月华道：“你应该祝我心想事成。” 那一刹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沈月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面上一烫，连忙退开一步，拉开了与萧玉宸之间的距离，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从容，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殿下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 见她有些恼了，再说下去怕是会炸毛，萧玉宸适可而止。 他垂下了眸子，拿起筷子来继续之前未开始的动作，吃面。 见状，沈月华心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她也比较好奇自己下的面条是什么滋味儿，所以难免睁大了眼睛看萧玉宸的反应。 “咳咳咳……” 一筷子面条才入口，萧玉宸蓦地咳个不停。 这时候，门外站着的似月和花雨几乎在同一时间流露出了对太子殿下深深的同情的眼神儿。 “怎么了？是……太难吃了吗？”沈月华紧张不已，她已经料到了，“意思到了就成了，那就不必再吃了，肯定难吃。” 说着，她要去拿萧玉宸跟前的面碗。 但她的手才探过去，就见萧玉宸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捂住了那面碗。 第214章 痛还在 他好不容易才将咳嗽压了下去，但面上还带着难掩的因为咳嗽而带起的潮红。 “挺好的，我是不小心呛住了。” 言罢，萧玉宸腾出掩住唇的手，也护住了面碗，一副生怕被沈月华抢走了似得。 见状，沈月华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煮的这碗长寿面，真有这么好吃？ 难不成，她是天才？ 看到萧玉宸端起了面碗，继续面带微笑的将剩下的面一根不剩的吃完，沈月华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做厨子的天赋。 “卿卿，谢谢你的长寿面。” 萧玉宸终于放下了碗筷，擦了嘴角用水漱了口之后，才含笑对沈月华道：“我很喜欢。” 闻言，沈月华正要随意客套两句就离开，却在开口之前发现萧玉宸的嗓子有些沙哑。 “你的声音怎么……” 难不成是吃不得辣椒，被辣得？ 可是，沈月华分明记得，以前萧玉宸也能沾点儿辣。 对上她带着困惑的眸子，萧玉宸微微一笑道：“无妨，刚刚呛住了，咳咳咳……” 话音才落，萧玉宸又一次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好在外面的似月终于看不下去了，进来给萧玉宸倒了一杯凉茶，让他顺了顺，润了润怕不是被盐酣得就是被辣椒给烧得的嗓子。 “这个，送你。” 萧玉宸再一开口，嗓子沙哑得更厉害了。 沈月华抬眸就见着他原本如樱色般的唇这时候也鲜红无比，衬着他的面容越发多了几分俊美出尘。 她敛下了面色，垂眸看着萧玉宸突然递过来的小匣子，没有吭声，只用眼神询问。 “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及笄礼。” 萧玉宸的嗓子有些沙哑，说出来声音都有些艰难。 及笄礼。 乍一听清楚这个词儿，沈月华微微一愣。 很早之前就准备的…… 萧玉宸到底还是给她准备了及笄礼。 她没有想到。 原本，在她最期待的那一天，最期待的也自然是萧玉宸送的及笄礼。 但是，他没有。 不但没有，还因为她跟陈云欢起了争执，指责她不够大度…… 往事一幕幕，皆因“及笄礼”三个字涌上心头。 沈月华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她及笄那一日发生在太液池畔的事情。 她好端端的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谢恩，是陈云欢半路上杀出来，言语挑衅不说，还趁她不注意一把抢了她的白玉梨花嵌金丝步摇丢到了太液池，她当时急于去追那步摇，就下意识推开了还挡在她身边的陈云欢，谁曾想到那陈云欢就这样落了水，而她因为急于去追那金步摇，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脚下的力道磕到了栏杆上，扭伤了脚腕。 当陈云欢被救起来之后，一口咬定是沈月华推了她下水。 沈月华才被宫人们搀扶着起身，一抬眼看到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玉宸一脸怒容，她还来不及辩解，等来的却是他一通训斥的话语。 “沈月华，你胡闹够了没有？” “你是将军府嫡女，未来的太子妃，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一点儿有准太子妃的样子！” “你不会当真以为孤就认定了这门婚事吧？” “你这般胡闹，这婚退了也罢！” 当时沈月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金步摇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陈云欢，甚至连对陈云欢的愤怒都还来不及发泄。 怎么可能是有心推陈云欢下水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当时是真的有心要推陈云欢下水，沈月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 是陈云欢步步紧逼在先。 还是初春，太液池的水冷意刺骨，却不比那时候萧玉宸的话更让人寒心。 一字字，一句句都犹如刀子一般往沈月华的心口上戳。 沈月华想到那根被陈云欢扔到水中的金步摇。 那天，萧玉宸对她除了训斥和怒意之外，没有问她有没有摔伤，疼不疼。 他也没有问她，不过一根金步摇，为什么她看得那么重要，值得她豁出性命去追。 他大概忘了，那被陈云欢丢掉的白玉梨花嵌金丝步摇，是她已故的阿娘留给她的及笄礼。 更是她阿爹阿娘当年的定情信物。 这对阿娘来说，都是何其很重要的东西，更何况阿娘还将这个传给了她！ 她曾经多次一脸期待的在他身边念叨，期待着及笄那一天能戴上阿娘留给她的金步摇，那样她就是大姑娘了……就可以嫁给他了。 他或许根本就没听进去，或许听进去了，也压根儿就不在意。 在他眼里，不过是根普通的金步摇罢了。 “萧玉宸！” 当时，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脱口叫出了萧玉宸的名字。 话一出口，沈月华就有些懊恼，但那时候，她实在顾不得了。 当时的萧玉宸也有些意外。 他顿住步子，回眸看向迎风而立的沈月华。 “陈云欢不是我推的，殿下为什么不相信我？” 沈月华定定的看着萧玉宸，只见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恼意来，再仔细辨别，这里面还透着一丝不耐。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接下来，萧玉宸的一番话更是将沈月华打入了无底深渊。 “孤知道。” “但你身为准太子妃，为了一两句口舌之争就跟人纠缠到那种颜面全无的地步，沈月华，你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萧玉宸的话让沈月华哑口无言。 倒不是她理亏，而是他的那一句——他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 却非但没有对她有半点儿怜惜和心疼，反而一脸怒容的斥责她。 说她跟人胡搅蛮缠，说她失了体统，说她不配为准太子妃。 就在当时，一股苍凉之情就这样从心头蔓延开来，沈月华明原是忍不住要哭的，这时候嘴角却不自主的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萧玉宸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即使发现了，应是也未必在意，他淡漠道：“你若没有这点儿容人之量，又如何配做准太子妃？” 言外之意，不必那么小家子气，不要那么眼光短浅，只不过一根金步摇就跟人纠缠不休。 总之，她不配。 这一番话犹如一根根刺，深深的扎到了沈月华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如今，往事如烟，她放下了萧玉宸，也已经知道了他当时这番是故意伤了她的心逼她主动退婚，是因为他要走谋逆这条路，才想着要将她放在安全的所在。 但是，那又怎样。 那些伤，那些痛，都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就比如现在，一提到及笄礼，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依然是那时候的疼痛。 第215章 她的天赋 沈月华抬眸扫了一眼萧玉宸递过来的匣子，没有接。 “臣女的生辰早就过了，这及笄礼，就不必了。” 既是错过了，再如何补救，就真的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言罢，沈月华站起身来就要行礼告退。 见状，萧玉宸连忙起身，自己打开了匣子，他声音沙哑，却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那步摇后来我也差人找了，只是……” 费劲艰难的从太液池里找了上来，也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沈月华见到了只会更生气。 所以，萧玉宸才没有拿出来。 “这根玉兰花簪是我亲手雕的，你若是不收及笄礼，那就当是这碗长寿面的谢礼，如何？” 天知道萧玉宸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说出这一番完整的话来。 闻言，沈月华微微皱眉，她摇了摇头，神色笃定道：“殿下之前也说了，这碗长寿面是臣女对您的致谢，再退一步来说，不过是一碗面，臣女担不起您这般贵重的谢礼。” 言罢，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已经退开了一步，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道：“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怕是慈宁宫那边的宴席都快结束了，这是非常失礼的。 见她态度坚决，萧玉宸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的收回了手中的小匣子。 他转身，目送着沈月华离开了小厨房，走出了院子，直至再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下一瞬当他垂眸看到案几上的面碗的时候，萧玉宸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带着满足又搀着一缕苦涩的笑意。 虽然她再一次拒绝了他，但是，她也给他做长寿面了，已经比之前好了那么多了不是吗？ 他已经很知足了。 萧玉宸的这些小心思，沈月华当然不知道。 离开了凤仪宫之后，她原是要去慈宁宫的，不过想了想，那边的宴席既然已经开始了，她这会儿去了怕也只是给太后添堵，自己也不喜欢那样场合，既然错过了，就不去了，她索性叫了个小宫女，转头去了梨裳宫找萧清雅。 一来，她本来就是打算等宴席过后去看萧清雅的，二则，等后面宴席结束她也好用去看萧清雅为由回太后那边的话，给自己找个台阶，总不能跟人说她被萧玉宸叫去了在凤仪宫给他做长寿面吧！ 念及此，沈月华不由得想到萧玉宸吃了那长寿面时候的表情以及他用手护着面碗的情形。 沈月华忍不住转头对身后跟着的花雨道：“对了，我记得，再过几日就是你和花云的生日了吧？到时候我也给你们做长寿面。” 话音才落，平日里沉稳内敛的花雨身子一僵，面上难得的带上了几分哭笑不得道：“还是不必麻烦小姐了，奴婢当不起……” 闻言，沉浸在自己在厨艺方面极有天赋的自我认知中的沈月华摆了摆手，很是大度道：“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到时候给你们一人做一碗。” 花雨：“……” 她想到太子殿下的那一碗长寿面，花雨差点儿要给沈月华跪了。 看到沈月华兴致这么高，显然已经将这件事给放在了心上的样子，花雨犹自不死心道：“小姐，奴婢不大爱吃面条，您要是十分想展示厨艺天赋的话，不妨把这份恩宠给花云吧，她嘴馋，定然喜欢得紧。” 言罢，花雨下意识捂了捂心口，突然觉得自己良心有点儿痛。 但比起要让自己吃那分明一看起来就“要人命”的“长寿面”，花雨宁愿自己良心痛一点儿。 顺便，也让花云长点儿教训，让她下次再嘴馋呢。 这样想着，花雨的捂着心口的手也才终于放下去了。 沈月华走在前面，自是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 她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就给花云做长寿面。” 听到这句话，花雨蓦地松了口气。 可是，这口气到底是松得太早，下一瞬就见沈月华突然转头，好奇的看向她道：“你既然不爱吃面，那喜欢吃什么？到时候我也给你做一份，对你和花云两姐妹，我总不能厚此薄彼。” 花雨：“……” 花雨要哭了。 但碍于沈月华的面子问题，她却不得不挤出来一抹笑来。 所以，这笑中带泪的模样，看起来倒更像是因为沈月华的话而感动的。 沈月华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还要说什么，但见梨裳宫到了。 她让小宫女先过去通报了一声，便跟花雨站在宫门外等着。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来过梨裳宫，但之前每一次来，只要听说是她来了，萧清雅都会亲自出来一脸欢喜的迎过来。 但是，这次不同。 沈月华站在宫门外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喝了一肚子凉风，这才见到小宫女出来引路。 “清宁郡主，安乐公主有请。” 到了这一步，沈月华便知道，因为沈清然的事情，萧清雅到底是跟她生了隔阂了。 甚至，可能连带着对她都有些怨气。 然而，这真的不是她能左右的。 梨裳宫里到处都点了宫灯，灯火通明。 沈月华由引路小宫女一路带着，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进了园子，又一路去了萧清雅的寝房。 所到之处，几乎没有见着一个宫女太监的身影。 这比起往日里众星拱月般的热闹情形，如今的梨裳宫看起来竟然给沈月华了一种萧瑟如冷宫的感觉来。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萧清雅正在案几前抄写经文。 听到她的脚步声，她才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道：“月华姐姐，你来啦。” 虽然她是笑着的，但沈月华都能感觉到这笑透着几分勉强。 萧清雅心情不好，而且对她也不似往日那般亲近。 毕竟是曾经那般要好的姐妹，沈月华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但面上，她还是点了点头，按照规矩行了礼：“给安乐公主请安。” “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 萧清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也还是等沈月华做全了礼数之后，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起身来迎沈月华。 第216章 同样的问题 敏感如沈月华，自然是察觉到了。 “月华姐姐，你找我有事吗？” 萧清雅请沈月华落了座，让人看了茶。 闻言，沈月华接了茶，也没有立即饮下，只抬眸看向萧清雅，真诚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你病了，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瞧瞧。” 萧清雅笑了笑，“是病了几日，不过这两天已经好了，只是那样的宴席我不大喜欢，便没去。” 不过，到底是年纪小，所以即便是有了心思，也未见有多少城府，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萧清雅面上的落寞还是没能逃脱沈月华的眼睛。 她犹记得，萧清雅是个极爱热闹的活泼性子，往日里宫中有宴，总少不了她。 只是，时过境迁，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月华姐姐，”萧清雅垂下了眸子，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会嫁给我皇兄吗？” 本来在想萧清雅的事情，沈月华没有料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她抬起眸子来，正对上萧清雅探究的眼神。 沈月华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你很久之前就问过了。” 如果沈月华记得不错的话，应是在同萧玉宸退婚后不久，被姜皇后召去了凤仪宫，那时候萧清雅就问过她，是不是跟萧玉宸没有可能了。 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沈月华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见她态度坚定，这次轮到萧清雅微微叹息道：“也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不要踏入这帝王家。” 说到后面半句，她的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苦涩。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也正是这样想的。 叹息之后，萧清雅转头看向她道：“我听说，皇祖母最近从姜家的旁支里挑选了两个姜家女，想来，是为了等父皇的丧期过后塞给皇兄的，我那皇祖母，为了姜家，倒是尽心尽力。” 这件事沈月华之前就已经从太后那里听来了。 如今从萧清雅这边听来，倒是另外一种滋味儿，往日里萧清雅敬重姜太后，但姜皇后才出事那会儿，萧清雅对姜太后是惧怕的，如今听来，却好像是憎恨更多一些？ “清雅。” 沈月华忍不住出声劝道：“你不是藏了心事？” 闻言，萧清雅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我能藏什么心事呢？月华姐姐多虑了。” 她这样一说，沈月华反而有些放心不下了。 即使现在萧清雅对她疏离，但念在之前姐妹一场，沈月华忍不住提醒她道：“太后和太子殿下之间，迟早必有相争，有太子在，哪怕是太后塞再多的姜家女进宫，姜家也起不了势。” “这是他们之间的争斗，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曾经萧清雅有帝后的疼爱，便是有着东楚最强大的靠山，如今她在这宫中独木难支，想要不被姜太后因为顾忌而除去，那就只能小心翼翼，处处谨慎，更别提主动去找姜太后报仇搅进这一场皇权更迭的争斗中去。 沈月华是为了她好。 “我知道的。” 萧清雅点了点头，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眼底里已经比之前多了几分真诚。 终于让沈月华也感觉出了几分熟悉来。 时间不早了，怕是宴席那边也该结束了，虽然没有入席，但至少要跟太后告罪一声，不然会留人话柄。 “我先回去了。” 沈月华站起身来，看着萧清雅，原本想要邀请她闲来无事的话就多来将军府走走，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蓦地想到沈清然来。 在萧清雅还没有完全走出感情的阴霾之前，再邀请她来将军府，便是给她添堵。 更何况，沈清然现在还在昏迷着，家里还有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萧淑颖。 已经一团乱了，萧清雅暂时还是别来了，沈月华想了想，还是以后再邀请吧。 她起身告辞，才走出两步，却又听见萧清雅叫她：“月华姐姐！” 沈月华下意识回头，却才发现刚刚还好好好的萧清雅竟然在她转身的功夫就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萧清雅摇了摇头，红着眼睛看着沈月华道：“沈公子他近来还好吗？” 闻言，沈月华心中微微叹息。 到底还是没能放下。 沈清然中毒的事情，她不太好跟萧清雅说，说也只是徒增一人担忧，而且若是这时候萧清雅要去将军府看望沈清然，必然要撞到萧淑颖。 所以，沈月华想了想，斟酌道：“他最近是出了点状况，过两日应该会好起来的。” “噢。” 萧清雅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沈月华就怕她再继续追问下去，不过好在，她没有多问。 她也才松了口气，离开了梨裳宫直奔慈宁宫。 今晚上，从慈宁宫出来，去了御书房，又从御书房去了凤仪宫，再在梨裳宫兜了一圈子，回到慈宁宫的时候，果然宴席已经结束了。 女眷们都已经离席了。 沈月华还是去给太后见了礼，知道她去了梨裳宫，太后也没多问，就放了她离开。 从宫里出来，坐在回将军府的马车上，沈月华才有心思开始琢磨沈清然的毒来。 也不知道她在宫里头耽搁的这么长时间沈清然醒了没有。 要是没有的话，要不要铤而走险继续喂护心丹？ 正想着，原本踏着夜色疾行的马车突然急急停住了。 伴随着马儿吃痛的嘶鸣声，急停的马车差点儿把沈月华和花雨给甩了出去。 还好两人都会功夫，及时伸手抓住了马车侧壁，这才稳住了身形。 “小姐，是个孩子！” 车夫的话音才落，就听到一道孩子的哭喊声划破这浓浓的夜色。 沈月华匆忙整理了下被甩得凌乱的头发，才打起帘子来，就听那车夫忙认罪道：“小姐恕罪，刚刚这孩子突然冲过来，小的也没有想到这半夜的街上会跑出来个孩子。” 一时间，飞快掠过的马车险些撞到孩子。 “这孩子没事吧？” 沈月华摆了摆手，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从马车上下来的功夫，车夫已经抱起了摔在地上的孩子。 第217章 突然冒出来的孩子 “小姐，小的真的没有撞到他，他才跑到跟前自己就被绊倒了，这是被吓到了。” 听到这几句话，沈月华才稍稍心安，她皱眉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家的孩子还在街上乱跑？” 言罢，她走近了些许，放软了语气对那个将脸埋在车夫胸口嚎啕大哭的孩子道：“你爹娘呢？”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这孩子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此时正值七月初，月色不满，长安街上只有零星几个铺子门口挂着白纸糊的灯笼，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弱的光影几乎照不见这孩子的面容。 但沈月华瞧着他的身形，似是有些熟悉。 不过，在她的身边，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般大小的孩子，所以她自是也没多想。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车夫见从这孩子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抱着孩子转身要去问周围的铺子。 但这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关了门，若是真的有孩子还在外面，也不至于门窗紧闭。 “这条街上应该没有，你抱去隔壁街上问问，如果再没有，就送去京兆尹吧。” 孩子丢了，大人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报官。 沈月华这个思路没错。 车夫点了点头，抱着那孩子就要走，但就在这时候，他怀里的孩子好似突然听到了沈月华的声音一般，蓦地从车夫的怀里挣扎了出来，然后转头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月华。 而沈月华在这一瞬也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倒还真的是她认识的！ 算起来，还是跟她有着血脉联系的亲人。 二叔养在外面的那个庶子！ 当时在二叔的府上，沈月华只看了两眼，对其印象并不深刻，所以刚刚看身形才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当时听二叔叫这孩子书儿？ “你是书儿？” 闻言，那劝说在车夫怀里的孩子瑟缩了一下，一双婆娑的泪眼紧紧的盯着沈月华道：“郡……郡主……” 他只是被认回了沈家，倒是还没在沈月华面前正式拜见。 应该是被那叫做晚娘的外室教导过，所以他还记得沈月华是郡主。 “救命……郡主……” 小小的孩子在认清楚沈月华的同时，那双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他翻身从车夫怀里挣扎了下来，转头扑到了沈月华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道：“有人要抓书儿，有坏人要抓书儿……” 沈月华已经被这孩子弄得一头雾水了。 不过，到底才两三岁的样子，沈月华蹲下身子，耐着性子道：“你在家里好好的，谁会抓你？我二叔呢？就是你爹娘呢？” 闻言，书儿摇了摇头，似是也没有搞清楚状况。 对这个孩子，沈月华了解的不多，但从那日看二叔的神情，她就知道，怕是被二叔当做命一般的护着。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夜色又已经深了，沈月华叮嘱车夫抱孩子上车，先给二叔送回去，免得回头发现孩子丢了，只怕是要急死。 马车再一次出发，书儿自上车之后，就紧紧的攥着沈月华的袖子，唯恐沈月华将他抛下似得。 他才受过惊吓，沈月华也就由着他了。 从这条长安街到二叔的宅子不过才隔了两条巷子。 马车里，沈月华靠着马车侧壁，还没有将书儿这大半夜的会被谁抓走这个困惑解开，就听到车夫突然惊呼道：“小姐，走水了！” 若是寻常人家走水，车夫不会这般失态，沈月华心头一紧，还不等细想就听车夫又道：“好像是二爷家！” 话音才落，沈月华一把打起了帘子来，马车还在往沈府的方向疾行，夜色正深，只见一道火光从二叔宅子里冲天而起。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拉着帘子的手都僵住了。 “快！” 她催促了车夫放快了动作，赶紧往沈府的方向而去。 而这时候，越靠近沈府的位置，越能清晰的看见那滔天的火势。 这时候，沈月华眼皮子直跳，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马车才到沈府门口，沈月华一把将书儿丢给车夫，探身就从马车上下来，直接进了府。 府上的下人们在这时候都已经惊醒了，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嘈杂声。 沈月华走近了才发现，失火的竟然还是二叔所住的院子！ 慌乱中，她一把抓过正在指挥着家丁提水的管事赵旺，皱眉道：“我二叔呢？在里面吗？” 听到沈月华的声音，那赵旺先是一怔，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沈月华无疑。 “二爷在……在里面……” 因为紧张，赵旺的声音里都有些颤抖：“也不知道这火势是怎么起的，等我们发现了就已经这么大的势头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二叔所在的春归院外，沈府的家丁们一个个提着水往院子里冲，便是丫鬟们也都在外面的井旁努力的打水。 然而，这么大的火势，十几桶水下去，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仅没有起到多少效果，因为夜风的关系，那火势甚至还在往那边蔓延，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将整个沈府吞没。 看到这滔天的火势，沈月华的心都急到了嗓子眼儿。 到处一片嘈杂声，入目的是那熊熊燃烧的火势，一想到二叔还在里面，沈月华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把人背出来。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她毕竟有功夫，还会轻功，至少冲进去能比普通人更有把握冲出来。 不过，在冲进去之前，她转身看了一眼旁边提了一桶水往这边赶过来的小厮，沈月华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将那桶水倒在自己身上。 可有人却更快一步拦住了她的动作。 “小姐，万万不可，属下去！” 一直藏在暗处随时等候沈月华差遣的初一看出了沈月华的意图，这次即使没有沈月华的吩咐，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掠到了她身后。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抬手就将那桶水毫不犹豫的倒在了自己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打湿透了，又撕了一截衣袍下摆，用其捂住了口鼻之后，一个闪身就直接冲进了火里。 “小心！” 第218章 没救了 沈月华的声音还没落下，初一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到已经烧到了院墙这边的火舌，沈月华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转头叫住跟过来的花雨道：“这里离将军府近，你赶快吩咐车夫回去搬救兵。” 言罢，沈月华转头看向赵旺道：“隔壁宅子是谁家的，你速速去联系人，有水的送水，有人的出人！” 吩咐完这些，沈月华分明没有用什么力气，但一想到二叔以及初一都被困在火里，她只觉得浑身乏力的很。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沈月华甚至都不敢想让祖母知道这件事之后，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初一出来，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沈月华急得红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滔天火浪中，有一火人从里面飞身而出。 待看清楚之后，沈月华差点儿喜极而泣。 是初一！ 他肩上扛了一人，腋下夹着一人，从已经被火苗完全吞噬的屋子里掠了出来。 “快，水！” 沈月华反应最快，她惊呼了一声，不等旁边的小厮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把抢过了他手上的水桶对着扑到跟前的初一当头泼了下去。 一桶水还不够，好在其他的小厮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提着水桶往初一身上浇。 “小姐，我没事。” 初一以及他带出来的两个人身上的火苗很快被扑灭。 他将两人一起放在了地上，沈月华才认出这两人来。 虽然面容已经被烟熏得漆黑一片，但容貌错不了，正是她的二叔沈长贤和他那个叫晚娘的小妾！ “人怎么样？” 被初一放在了地上，这两人身子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儿反应。 惊得沈月华忙蹲下了身子抬手去探他们的脉息。 只一下，沈月华如坠冰窖。 这时候，才稍稍平复了呼吸的初一才开口道：“小姐，属下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已经……” 没有了呼吸。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沈月华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手还保持着放在二叔沈长贤鼻息间的动作，手指也是僵硬无比。 这时候，她不仅四肢僵硬，就连脑子也是僵硬无比。 二叔……死了？ 死了！ 分明是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字眼，但是现在在脑子里拼凑出来的这句话，沈月华却是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二叔，沈长贤，就这么，死了？？ “小姐？” 从大火里走了一遭，初一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手背上以及面上的肌肤还是被那火舌给熏到了。 在他的呼唤下，沈月华这才终于回过了一点儿神来，她抬眸，怔怔的看向初一，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悲恸，抬眸道：“你先下去处理伤口，可别留下疤痕。” “是。” 初一向来对沈月华的命令言听计从，但这次应下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站定了身子，黢黑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只那双晶亮的眸子里透着关切：“小姐，节哀。” 沈月华木然的点了点头。 道理她都懂。 但是，这种痛又怎能是一句话就能抚平的。 其实，她对二叔的感情算不上很深。 因为从她记事的时候起，二叔就一直被外调，每年只有回京述职的时候才会回府，跟住在将军府的沈月华打的照面更是少。 只有他每次来看祖母的时候，才会招呼沈月华一两句。 她年幼时，也曾因为二婶儿刘氏的贪婪嘴脸不喜欢二叔一家，再加上二叔对刘氏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这让沈月华连带着对这个二叔也不多大喜欢，最近又因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外室晚娘，闹得他们家鸡飞狗跳，也惹了祖母因为气极而伤了身子，沈月华对他便越发不那么亲近。 不过，这并不代表沈月华不难过。 因为，他是她二叔，骨子里跟她一样流着沈家的血。 因为，他是祖母的二子，是阿爹和三叔的亲兄弟。 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二叔的死讯，该是有多悲恸！ 祖母能不能承受的住…… 光是想到这一点，沈月华的心就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眼底的悲恸，才要开口，却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阿娘！爹爹！” 沈府里一团乱，大家都忙着救火，花雨不放心沈月华，从车夫手上接过了孩子之后，就抱着孩子赶了过来。 没想到，一见面竟然给书儿看到了这一幕。 “阿娘！” 小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花雨的怀抱，直接朝沈月华所在的位置扑来。 准确的说，是扑向地上横着的他的爹娘。 即使被大火熏得衣衫褴褛，面容黢黑，书儿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抱着晚娘已经开始僵硬的胳膊，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沈月华道：“我阿娘怎么了？郡主？我阿娘怎么了？” 这个问题问住了沈月华。 她压下眼底的悲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柔了几分道：“他们只是睡着了，书儿乖，别打扰他们，让花雨姐姐先带你下去休息好不好？” “真的吗？” 不过才两三岁的孩子，还不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爹娘这般情形就已经伤心难过的落泪。 他心里隐隐有感觉，但却宁愿相信沈月华这句话。 “那等书儿休息好了，爹娘就会好起来吗？” 沈月华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眼前的孩子还不知道，从此之后，他在这世上茕茕孑立，再没有了爹娘。 只想到这里，沈月华便觉得心头的痛又加深了几分。 年幼丧母的痛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那时候，她比书儿还要大上几岁。 即便是那样，她至今为止都还能记住当时的压抑和悲恸。 沈月华点了点头，抬手抚着还沾着泪珠的书儿的脸颊，柔声道：“会好起来的。” “那我乖乖的跟花雨姐姐去休息。” 书儿点了点头，还不忘回头对着沈长贤和晚娘的尸体认真道：“爹，娘，书儿一定会乖乖的休息。” 等花雨将书儿抱走了，沈月华这才从地上起身。 这时候，院子里的火也烧过了院墙，随着热浪一阵一阵袭来，这里也已经不安全。 第219章 蹊跷 沈月华叫了人先将这两人的尸体抬去了距这院子较远，暂时比较安全的正堂。 从将军府那边赶过来支援的府兵也已经到了。 院内院外参与救火的人越来越多。 为了不碍事，沈月华退了出来。 没过了多久，京兆尹和巡防营那边也来了人。 人多力量大，这场火到底还是被扑灭了。 只是，这沈府烧毁了将近一半，原本还算精致的一处宅子，如今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虽然烧毁了财物，但到底除了二叔和晚娘，再没有其他伤亡了。 等彻底扑灭了火苗，清理了隐患，天色已经大亮了。 沈月华没有走，等其他参与救火的人都离了府，沈月华才叫来了管事赵旺。 这火起的蹊跷，书儿无端端的出现在街上，更是蹊跷。 要说没有古怪，沈月华自是不信的。 二叔已死，她至少要为他找出真相，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火是怎么起的，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吗？” 一夜未合眼，沈月华的眼睛里都有一些红血丝。 但这并不影响她周身上下透着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小的也不知道，清宁郡主，小的真的不知道。” 赵旺一头给沈月华跪了下来，他见沈月华这般神情就已经紧张得身子发抖。 沈月华抬手揉了揉眉心，挑眉冷眼看着他道：“就算是意外起火，那二叔院子里值夜的人呢？把他们都叫来。” 言罢，沈月华转头又道：“还有负责照顾书儿的乳娘，丫鬟，一并叫过来。” 赵旺很快安排了下去。 沈月华亲自对这些人一一盘问了一番，最后只从他们口中得出的结论是书儿趁着乳娘睡着了之后从院子跑了出去，许是路上遇到了人伢子，怕被人追上，这才一路飞奔撞到了沈月华的马车。 且不说沈家晚上落了锁，连大人都出不去，更何况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就偶然出去都能在三更半夜遇见人伢子一说，也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再说昨晚本该在二叔院子里值守丫鬟春晓，说是闹了肚子，出恭的功夫，再回来就发现院子里着火了。 就有这么巧吗？ 沈月华不信。 她又在丫鬟中盘问了关于春晓的情况，没想到，竟然意外发现，那春晓是赵旺的相好。 本来就已经有些怀疑赵旺的沈月华二话不说，直接让沈青绑了赵旺。 可以同时在几处下手，能在这府里有这般权力的，没有几个人，更何况昨晚知道二叔殒命她虽然悲恸，但也没忘记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就这赵旺很有问题。 在遣散了众人之后，沈月华站起身来，走到已经因为不老实而挨了沈青两拳的赵旺跟前。 “说吧，你老实交代，也可以省去一些皮肉之苦。” 沈月华没有说什么将功赎罪可以轻饶的话，就赵旺做的这些，根本不值得宽恕。 “郡主，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旺顶着一双黑眼眶，红着眼睛求沈月华道：“小的哪里可能做出那种谋害主子的事情，小的在这府里十多年了，从被夫人买进府，便一心一意的为咱们府里做事，天地可鉴！” “是吗？” 沈月华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在手上转了转，然后举到赵旺的面前，对着他的眸子晃了晃，神色冰冷道：“我最讨厌看到说谎的眼睛了，你既这般爱说谎，那我先把你这双眼珠子剜下来，然后再跟你好好讲讲道理。”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眸子一沉，压下心底的悲恸才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二叔在房子走水之前就已经死了吗？” 昨夜出事刚赶过来的发现二叔没有出来的时候，沈月华就感觉不对劲了。 外面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了，二叔在房间里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直接在睡梦中就被呛死了的道理。 后面初一也跟她说了，他冲进房间救人的时候，二叔和晚娘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那时候便已经没有了生息。 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有人要利用这场火海掩盖二叔真正死因的阴谋。 如果这两条都只是猜测，那么后面沈月华让初六来查过，如果是在火中被呛死的，那么二叔和晚娘的咽喉及肺腑肯定有吸入烟火粉尘的痕迹，但显然，并没有。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赵旺神色一怔，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沈月华攥紧了手上的发簪，在他眼眶边上比划了两下之后，抬手就要对着他的眼睛戳下去。 “郡主饶命！” 被沈青压着完全动弹不得的赵旺彻底慌了。 见事情已经败露，下一瞬这双眼睛也保不住了，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道：“郡主饶命都是夫人叫我这么做！” 夫人，刘氏。 沈月华她二婶儿。 听到这个字眼的一瞬间，沈月华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在听到赵旺特意提到自己是被她二婶儿买进府里的时候，沈月华心里不是没有生起那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她都没有往二婶身上去想过。 怎么可能！ 但是，赵旺在这种情况下说谎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是与不是，她再查下去就知道了。 只是，若真的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可怕了！ 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外间有丫鬟来报：“郡主，夫人回来了，太夫人也来了。” 闻言，沈月华心底一沉，祖母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还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祖母。 稳了稳心神，沈月华转头对沈青道：“先把他押下去，严加盘问。” 还有很多细节沈月华没问出来，不过她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祖母更重要。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提起步子便迎了出去。 才跨出门槛儿，还未走至廊檐，就见刘氏扶着颤颤巍巍的祖母从外面进来。 看到刘氏贴在祖母身边的模样，再一想到可能是她策划了这些事情，沈月华的心都跟着紧了紧。 第220章 试探 她忙上前几步，从刘氏的手中接过了祖母的手。 “华姐儿，你二叔呢？” 太夫人双目含泪，才一开口，就声音就已经哽咽得不行。 一大早的接到这个消息，太夫人是不信的，明明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只是，当她踏进这府门，入目看到的被烧毁的院子的残垣断壁，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二叔在里面。”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不得不搀扶着祖母过去。 太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又突然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几次都险些摔倒，好在旁边还有沈月华搀扶着。 一旁的刘氏只顾着抹眼泪，在她身后跟着早已经泣不成声的沈月惜。 沈月华带着一行人去了正堂。 沈长贤的尸体还摆放在地上，因为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再加上时间紧迫，沈月华还没有来得及让人着手入殓事宜。 “长贤……” 原本太夫人尚且能勉强止住的泪意，在这一瞬间彻底决堤。 她挣脱了沈月华的手，直接跌坐在了沈长贤的尸体旁边，哭得撕心裂肺道：“你怎么走在了母亲前面！让我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三兄弟里面，你大哥和三弟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这些年来让我没有一天睡个安稳觉，生怕他们出什么事情。”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出事的竟然是你！” 因为悲恸，太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沈月华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蹲下身子，拉起太夫人，柔声道：“祖母，二叔已经去了，您节哀，注意身体。” 可是，在这种大痛大悲生离死别面前，再多的宽慰也是徒劳。 太夫人茫然的点了点头，眼里还是止不住的流泪。 “那孩子呢？” 良久之后，才听太夫人道：“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没事的吧？” 太夫人带着一丝侥幸的想着，如果孩子也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中，他那小小的尸体也该是放在这里一块儿了，既然没有，那就应该没事。 不过到底是要亲自求证一下，太夫人才敢放心。 沈月华拍了拍太夫人的后背，柔声道：“孩子无事，我让花雨亲自照顾起来了，您放心。” 闻言，太夫人点了点头，她红着眼睛看向已经泣不成声的沈月惜，哽咽道：“好歹还留了这两条血脉。” 这时候，刘氏才走到太夫人跟前，一脸凄然道：“都怪儿媳，这几日不该想着在母亲面前尽孝便去了庄子上，儿媳这才不在府上几日，竟然出了这种岔子。” 她看似是在自责，实际上更像是为了撇清关系。 太夫人还沉浸在悲恸中，没有回应她，沈月华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刘氏又道：“说起来，都怪那晚娘，竟似扫把星一般，自从她进了府，这府里就没有安生日子过，儿媳都已经将府里的事情让给了她打理，自己躲去庄子上了，没曾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晚娘的尸体就放在沈长贤旁边。 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那尸体，突然惊讶道：“二婶儿，晚娘的身子动了一下。” “啊！” 沈月华话音才落，就听刘氏被吓得惊呼了一声，险些跳了起来，不过，待她转过身子，看清楚那尸体并无半点儿变化之后，这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道：“华姐儿，你怕是眼睛花了，看错了吧！晚娘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动！” 沈月华站直了身子，挑眉道：“那可未必呢，她死得冤，万一半夜起来找人索命呢！” 闻言，刘氏神色一怔，当即变了脸色，沉声对沈月华道：“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叫做她死得冤！她这是在大火里意外丧生，华姐儿，话可不能乱说！” 其实，刘氏并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 很多时候，她自以为能藏住心思，但其实一眼就能被沈月华看出破绽来。 就比如此时。 她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自然是有问题的。 沈月华稍稍一试探便出来了。 不过，沈月华却不想当着祖母的面揭穿她。 “祖母，您先下去休息，这里有我。” 沈月华转头给祖母的大丫鬟春竹打了个眼色，只是不等春竹上前来搀扶，就见刘氏突然开口道：“华姐儿，你有什么话就当着母亲的面一起说吧，我怕回头母亲一走了，你便要来欺负我这个寡妇了。” 怕祖母承受不住，沈月华还想给刘氏一两分体面，但没想到，刘氏却反倒以为她支开祖母是为了对付她。 沈月华转头冷眼看向她，就要开口，却听太夫人道：“华姐儿，你是想要说什么？” 被刘氏那么将话头这么一带，就连太夫人都注意到了沈月华似是有些针对刘氏。 沈月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府里事情定然多的很，我有几句话想同二婶儿说。” 太夫人自是信任沈月华的，见她都这么说了，也没再问，只是让她回去休息她是不肯的。 “打点儿水来，我要在这里陪陪长贤。” 言罢，她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泪又道：“不能让他这么脏上路。” 一旁的春竹忙去吩咐了。 刚刚被刘氏那一般撺掇，沈月惜这时候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冷意。 “沈月华，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如果你不想让人传出去你在这里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麻烦你走好吗？” “这里是我的家，凭什么你要在这里指手画脚？” 自从在沈月华这里吃过教训之后，沈月惜已经很久都没有正面跟沈月华起冲突了。 沈月华也知道，她是骤失了亲爹情绪不稳定，所以没打算跟她一般计较。 在沈月华一番观察下来，这一切虽是二婶儿策划的，但沈月惜应该不知情。 “惜姐儿！” 太夫人沉声开口道：“一家人，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再跟华姐儿置气了。” 只听沈月惜这时候还要这般闹，太夫人的头就更疼了。 第221章 疯狂 “祖母。” 沈月华正为难的时候，却听见外间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 是赵旺的。 听到这声音，沈月惜和太夫人都是一脸困惑，只有刘氏眼底里明显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至此，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不多时，就见沈青快步走了进来，对沈月华点头道：“小姐，赵旺都招了。” 话音才落，刘氏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刘氏？” 太夫人还没有听出来沈青话里的意思，就见刘氏神情有些不对劲了，她比旁人更快一步扶住了刘氏：“这家里就靠你支撑下去了，你要挺住！” 太夫人虽然悲恸，但在她看来，失了相公的刘氏同样悲恸，以后还要支撑起家业来，因此对刘氏也越发多了几分同情和感同身受的心疼。 “母亲——” 刘氏泪眼朦胧，回握住太夫人的手，点了点头道：“儿媳会的，儿媳以后一定好好打理这个家，好好照顾您！”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刘氏的神色里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刘氏的话音才落，一旁的沈青看到她竟然挨着太夫人这么近，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太夫人！” 见状，沈月华也提起步子来朝祖母走去，生怕刘氏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对祖母不利的事情来。 至少得将祖母先放到安全的位置，再来解决刘氏的事情。 太夫人被沈青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她疑惑的看向沈青道：“如何？” 眼看着沈月华就要走到太夫人身后，这时候，刘氏却一把抓住了太夫人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些，然后抬眸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沈月华道：“华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月华顾及着祖母，没有再上前一步，也没有立即拆穿刘氏，祖母这般身子骨，哪怕是一番推搡也受不起。 所以，沈月华只语气淡淡道：“我瞧着祖母累了，怕她站不稳，想扶她坐下歇息。” “我来就好了。” 刘氏开口，一手拉着太夫人的手，就要往旁边的太师椅走去，却在这时候听到外间的赵旺撕心裂肺道：“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刘氏的身子一抖，面色都跟着苍白了几分。 这时候，哪怕是沈月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了，她皱眉看向刘氏道：“母亲，那赵旺是怎么回事？” 言罢，不等刘氏开口，沈月惜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沈青。 就在这时候，却见刘氏突然从袖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来，转眼间就架在了太夫人的胸口。 “都别动！”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哪怕是被挟持的太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刘氏这是怎么了。 “母亲，对不住了。” 刘氏的眼睛通红，但手中握着的匕首却没有偏离半点儿，正对着太夫人的心口。 而这，也正是沈月华最担心的。 她原想着先将祖母支开，却不曾想不知情的祖母竟然主动去搀扶刘氏走到她身边，以至于后面沈月华都没有机会将她带离。 沈月华皱眉，神色冰冷道：“二婶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月惜面上的神色更是从诧异到难以置信，“母亲？” 对上几人神色各异的眸子，刘氏深吸了一口气，似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开口道：“我也不想的，都是沈月华逼我的！” 沈月华：“……” 她还没开口，就听刘氏咬牙道：“既然你都已经查出来了，那我就跟你明说好了，给我准备一辆马车，足够的银子，我要离开京都。” 沈月华听出来她是要跑路了，但太夫人和沈月惜依然是一头雾水。 虽然心有不忍，但到了这一步，沈月华不得不告诉祖母真相，“祖母，二叔的死不是意外，是……” 说到这里，沈月华抬手指向了刘氏。 下一瞬，太夫人和沈月惜齐齐愣住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沈月华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不可能。 因为她觉得，刘氏虽然贪婪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做出谋害二叔晚娘性命上来。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自从二叔将晚娘带回了府里，她便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更是利用赵旺这个心腹设下此毒计，这边在谋害二叔和晚娘的同时，另外一边找了人来要将书儿抓住以绝后患，但没有想到的是，书儿不但逃脱了还遇到了从宫里头出来的沈月华，而沈月华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沈家，沈月华身边的初一在紧要关头将这两人带出了火海。 若是没有后面这些巧合，这只会是一场意外，等沈月华从将军府那边得了信儿过来，沈长贤和晚娘的身子早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哪里还能查出什么异样来。 而等着第二天一早，刘氏就跟今日一般，只需要带着太夫人和沈月惜回来演一番苦情戏，因她不在府中，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既然说出来了，就不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 听完这些，太夫人和沈月惜都已经彻底愣住了，唯有面色苍白如纸。 “不！不可能！”沈月惜咬牙，没有看刘氏，只皱眉看向沈月华道：“沈月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阿爹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欺负我母亲！” 闻言，沈月华目光冰冷的透过沈月惜看向一脸不甘的刘氏道：“是与不是，你母亲不是都已经承认了吗？” 只赵旺一口咬定，没有确凿的证据，倒也还不至于给刘氏定罪，但她自己先慌了手脚，有沈月华之前的出言试探，再加上赵旺的招供，刘氏情急之下，已经是破绽百出了，更何况，现在她为了活命还用匕首拿住了太夫人。 “你血口喷人！” 沈月惜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 她的情绪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这时候，仅剩的理智却不得不承认，沈月华说的有理。 正是因为这样，沈月惜才不敢回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刘氏。 最后，还是刘氏开口道：“惜姐儿，母亲对不起你……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她的眸子一沉，刚刚的茫然和愧疚瞬间变成了带着疯狂恨意的狠辣：“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第222章 没想到 “这府里的一切是都我一手打理起来的，我住了二十年！” “凭什么晚娘一回来，所有的好的都要让给她！” “我才是沈长贤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凭什么一个外室可以堂而皇之的住在他的院子里！” “我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操持了半辈子，到头来却被排挤到连说话都被嫌弃的份儿上！等将来那孽种长大了，这家里还有我住的地方吗！” 刘氏将这段时间压抑在心里这么久的话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越说，她眼底里翻涌的恨意越是刻骨，只有在对上沈月惜那双难以置信的眸子的时候，刘氏才流露出了歉意和遗憾：“惜姐儿，母亲没有办法，对不起你……我本来想着等除掉了他们，咱们母女两人好好过日子，将来这个家就是你的，我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刘氏蓦地转过了眸子，满腔的愤怒只对准了沈月华一人：“都是你！你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你，我们也闹不到这种地步！我也会好好对待母亲，现在都回不去了！”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从你实施这个计划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纵然我二叔再不对，但你用这种手段谋害了他和晚娘的性命，你就错了。” 她可以跟沈长贤和离，因为对她有亏欠，有祖母在，她离府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可以对这男人死心，关起门来无视这两人过自己的日子。 之前，在晚娘被带回来的那天，沈月华也好心劝过刘氏，也给她分析了利弊让她选择，可她放不下心里头的执念，选了这种最极端的方式。 谋害了沈长贤和晚娘，也害了她自己。 这时候，就连被挟持住的太夫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恨铁不成钢道：“刘氏，你怎地如此糊涂啊！” 刘氏攥紧了些手中的匕首，眸中含泪道：“我不是糊涂，我是不甘心！” “母亲，我还叫你一声母亲，就算你这些年为了大哥那边防着我，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我的，儿媳真的有想过，将来好好跟你过日子，好好孝敬你，但是现在，不能够了。” 言罢，不等太夫人开口，刘氏蓦地转头瞪向沈月华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马车！当然，最好多铺上几层软垫，这逃难的路上颠簸，伤着累着你祖母了，可怪不得我！” 闻言，沈月华怕伤着祖母，只得暂时先妥协，她转头看了一眼沈青，让沈青先去安排。 刘氏就这样一手拽着太夫人的胳膊，一手攥着匕首架在她胸口将她往外带。 沈月华生怕她一个激动，手上的动作没个轻重伤到了祖母，她连忙让开了身子，并冷声道：“二婶，你逃不掉的，便是现在准备了马车，你又能逃到哪里去？你放开祖母，我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刘氏冷笑了一声，“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你们会饶我一命吗？” 沈月华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听刘氏又道：“就算有你的承诺，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又会相信吗？” “让开！” 说话间，刘氏已经带着太夫人走到了门口。 沈月华只得让门外守着的丫鬟让开，一路跟着刘氏出了屋子。 “母亲！” 这时候，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沈月惜终于开口道：“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 刘氏才走下台阶，她顿住了步子，不敢转头去看沈月惜，只哽咽道：“惜姐儿……你让母亲怎么办呢？”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刘氏因为沈月惜而恍了一下神。 就是这一瞬的功夫，沈月华一抬手，掷出了刚刚不动声色从耳朵上取下来的珍珠耳坠，直接朝着刘氏攥着匕首的手背打去。 啪！ 一声闷响，刘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吃痛的瞬间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只是那一瞬的功夫，原本站在廊檐下在沈月华的眼神示意下伺机而动的春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刘氏就往后一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推离了太夫人的范围。 砰！ 因为害怕直接拉住太夫人会伤到她，毕竟她年纪大了，春竹的本意也只是想推开刘氏，但是下一瞬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刘氏被推得一个趔趄，脚下没站稳，直接仰面摔了下去。 这还不打紧，她身下便是廊檐下的台阶！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刘氏的后脑勺就已经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台阶上。 当即就有鲜血从她的脑后以及耳朵里流了出来。 “母亲！” 只一瞬间，沈月惜的眼泪和惊呼声几乎同时出来。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朝摔在地上的刘氏冲了过去。 而这一切，也让沈月华始料未及。 但眼下，她最在意的当然还是祖母的安危。 “祖母，您没事吧？” 在沈月惜扑到刘氏身边的时候，沈月华也已经到了太夫人跟前。 “我没事，刘氏她……”太夫人泪眼婆娑的看向仰面朝天双目有些发直的刘氏，担忧道：“她会不会有事？” 毕竟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刘氏虽然这次罪不可恕，但到底太夫人对她也有几分感情。 沈月华摇了摇头，提起步子要上前去查看刘氏的伤口。 “沈月华，不用你假惺惺的！” 沈月惜直接一把抱住了刘氏的肩膀，咬牙切齿的瞪向沈月华道：“你是要害死我母亲吗？” 这话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情况危机，沈月华也不想跟她废话，只皱眉道：“你不想看看她到底伤得怎么样吗？” 见沈月惜未动，沈月华转头要去叫大夫，却在这时候，听到刘氏用近乎虚弱的声音道：“惜姐儿，母亲对不起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话音才落，刘氏蓦地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似得。 见状，沈月惜彻底慌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她抱着刘氏的肩膀，抬眸哭着向沈月华求道：“你快救救我母亲，她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啊！沈月华我求求你了……” 第223章 没办法了 刚刚还对沈月华那般恨意刻骨的模样，如今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想要刘氏活着。 她已经没有了爹爹了，再不能没有母亲。 沈月华虽然转头让丫鬟去找了大夫，但瞧着刘氏这样的情形，也知道，应是不大好了。 她搀扶着太夫人，敛下眸子对祖母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还不等大夫赶过来，刘氏就已经没了呼吸。 沈月惜抱着她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 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这时候，春竹一膝盖直接给沈月华和太夫人跪了下来。 “太夫人，郡主，都是春竹的错，春竹杀人了……你们把春竹交出去见官吧！” 言罢，春竹又对着太夫人磕头道：“春竹谢谢太夫人这么多年的照拂之恩，以后春竹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见状，太夫人心中越发悲恸，她抬手要去搀起春竹：“这怎么怪得了你，这只是个意外。” 话音才落，就听原本还在哭的沈月惜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太夫人和沈月华道：“是不怪她，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母亲怎么会死！就是你们授意的！” 闻言，这次沈月华到底没忍住，她沉下脸来，冷眼看着沈月惜道：“沈月惜，我同情你一天之内死了爹娘，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容忍得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颠倒是非黑白。” “如果你母亲不做出杀害二叔和晚娘的事情，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如果她不用祖母的性命相威胁，我又怎么会让丫鬟推开她！” 说完，不等沈月惜开口，沈月华上前一把拉起春竹的手，语气笃定道：“你没错，这只是个意外。” 以二婶那般行径，本就已经罪无可赦，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失手，一次意外还要搭上这个无辜的丫鬟的性命，沈月华也看不下去。 就在这时候，之前被支开去准备马车的沈青从院外进来，一脸忧色的对沈月华道：“小姐，九门提督蔡大人来了，说是要调查这次失火一事。”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不仅是她，就连太夫人，沈月惜面色都跟着不好看。 这场火这么大，京兆尹要调查也无可厚非，但没有想到，搀和进来的竟然还有蔡少勇。 蔡少勇是什么人？ 最是以耿直，公事公办出了名儿的。 如今这里还有着一桩命案。 即便刘氏是死于意外，但为了这个案子的调查需要，春竹也要受一场牢狱之灾，再有，今日参与进来的这几人都要被带去九门提督问案。 沈月华倒是没什么，但她想到祖母已经这把年纪了，今日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了打击，又怎么能拉下一张脸来去九门提督那种地方被问案。 更何况，他执意查下去，将刘氏谋害二叔和晚娘的事情查出来的话，沈家的名声和颜面还要不要了？ 沈月惜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便是书儿，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几乎只是一瞬间，在场的几人脑子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便是刚刚还对沈月华恨得咬牙切齿的沈月惜，这时候也忍不住抬眸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沈月华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爹娘已经死了，但今日这件事必须捂住！ 太夫人也一脸紧张的看向沈月华：“华姐儿，可有办法？” 这罪虽然是刘氏造的，但却跟沈家所有人息息相关，一旦传出去了，就是永远也抹不掉甩不开的丑闻。 沈月华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这时候，她想到的，唯一能让木头疙瘩似得蔡少勇认怂的，就只有萧玉宸一人。 无奈之下，她只得垂下眸子，咬牙道：“我去试试。” 言罢，她转头看了一眼这院子里的狼藉，又看了看沈月惜，皱眉道：“我不是为了你，但你也应该知道轻重，如果再有人问起这件事，你是知道该怎么说的。” 在这里，沈月惜应该是最不希望事情被宣扬出去的一个人。 “我知道！” 见她点头咬牙应下，沈月华这才提起步子走了出去。 蔡少勇已经在大门外了，因是知道沈月华在沈宅，这才没有直接带人进来查案。 远远的见到沈月华从里面出来，蔡少勇立即行礼道：“见过清宁郡主。” 沈月华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悲恸道：“昨夜这场大火将我二叔二婶都带走了，所以如今府上一片慌乱和悲恸，怠慢了蔡大人，还请蔡大人见谅。” 闻言，蔡少勇对沈月华抱了抱拳道：“沈大人的死我已经听说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清宁郡主节哀。” 沈月华点了点头，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蔡少勇打发了，结果这厮突然又开口道：“只是昨夜这场火起得蹊跷，我职责在身，还是要进去查证一番，请郡主体谅。” 这人！ 以前沈月华觉得他挺好，现在想要用棒槌敲敲他的榆木脑袋。 知道跟他说不通了，沈月华只得换个路子，她垂眸道：“要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查之前，我还想请蔡大人随我一道去见见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蔡少勇有些意外和不解，“此事跟太子殿下有关系？” 这话沈月华没法答。 自然是没关系，但是要想让蔡少勇打消继续追查这个案子的念头，就只能找萧玉宸了。 沈月华没接这个话茬，只先一步上了沈青已经备好的马车，并对蔡少勇道：“蔡大人，请吧。” 沈府就在眼前，蔡少勇想不通为何还要去宫里头太子那里打个转，不过到底沈月华身份摆在这里，人家又没有什么错，他总不能带人直接闯进去，当即也只得点头应下：“也好。” 马车一路飞驰，朝着皇宫的方向。 在马车里坐定，沈月华才发现，自己这一身的狼狈。 昨夜在凤仪宫的小厨房里，因为要给萧玉宸打下手，要下长寿面，她的袖子上，裙摆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的面粉。 只因这衣服素白的，夜里光线暗淡，倒也看不出来。 第224章 求助 后面从宫里头出来，就碰到了二叔家这档子事儿，被烟熏的，被火烤的，如今这衣服脏兮兮的，都快要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当真是狼狈至极。 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时间紧迫，当然没有再回头去换的道理。 沈月华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就当是自己看不见了。 一整晚没合眼，才靠在马车边上，她的眼睛就像针扎一般的疼。 但是，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情，想要闭目养神，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沈月华觉得乱极了。 关键是，不知道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还是情绪不稳定的缘故，浑身上下除了疲惫感之外，沈月华还觉得头疼的很。 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了承德门，一路上浑浑噩噩的跟着蔡少勇一起去了御书房，却被告知萧玉宸还在商议政事，得等着。 且说萧玉宸这边，昨夜宫宴之后，他又单独见了宁王，这一晚上也没有休息片刻，一直在跟几个心腹大臣商议政事，尤其是关于宁王封地的兵权移交问题，半点儿都马虎不得。 似月就守在跟前，正百无聊赖的透过窗台往外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不得了，清宁郡主竟然被人拦在了外面。 似月一个激灵，也不管萧玉宸正忙，立即凑到了跟前去，还未开口，就对上了萧玉宸那冷若冰霜的眸子。 因为杀伤力实在太过强大，以至于似月险些就要顶不住滚开了，但一想到清宁郡主，怕是自己如果不禀报的话，等下死得更惨，似月还是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殿下，郡主来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周身上下萦绕的冷意瞬间退了下去。 原本坐在萧玉宸下首正胆战心惊等着被训斥的几个臣子看到这一幕，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们本以为似月没个轻重，在这时候不知死活的闯过来，定然会触怒了主子，没曾想，结局竟然完全相反！ 似月才直起身子，就见萧玉宸原本俊美冷冽的五官也随之多了一抹柔和，他目光清冷的扫了一眼下面几个不明所以，在好奇心驱使下正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的心腹，语气淡淡开口道：“都且先退下吧。” 虽然这语气，这神态跟往常无异，但众人却莫名的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殿下似乎心情……不错？ 不过，到底萧玉宸的威严还在，即使是这般，众人也不敢多一句嘴，连忙退了下去。 等他们前脚走，后脚萧玉宸就转头冷眼看向似月道：“她来多久了？” 似月也说不上来，他也是不经意这么一抬眸，就看到沈月华跟蔡少勇站在外面的金玉石阶底下等着了，看样子应该是有一会儿功夫了。 似月垂下眸子道：“属下也不清楚，等属下发现的时候，郡主已经在那里了，主子正在商议要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守卫这才拦了下来。” 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周身气息一冷，他凉凉的目光朝似月打了过来：“为何不早报？还愣着干什么？快请。” 任何人里当然不包括她。 萧玉宸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但这却怪不得苦哈哈的似月。 他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明知道萧玉宸被打扰会生气，还要硬着头皮去禀报，果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要是再晚一会儿，让清宁郡主久等一会儿，他这层皮都要被松一松。 想通了这一点，似月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的就要亲自去请沈月华。 结果，才迈出去一步，就又被萧玉宸给叫住了。 “等下。” “她怎么会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月华突然找了过来，萧玉宸虽然满心欢喜，但到底还有一分理智在，知道现在的沈月华没事的话，怕是不会搭理他。 对此，从昨夜到现在就没离开过萧玉宸身边的似月也不清楚，他叫来了负责收集情报的似影。 在沈月华被似月带着上了台阶，踏进御书房之前，萧玉宸已经从似影那里听到了关于沈府昨夜失火以及沈长贤殒命一事。 沈月华和蔡少勇前后脚进了御书房，一起见礼之后，萧玉宸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蔡少勇道：“你先出去。” 蔡少勇：“？？” 他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只是例行公事查个案子，怎么会被清宁郡主提到了太子殿下跟前，而还未等他开口，萧玉宸又让他先出去。 蔡少勇有些懵。 一旁的似月心有不忍，笑着上前，拽了拽蔡少勇的胳膊道：“蔡大人，我正有事要找你，咱们出去说。” 不明所以的蔡少勇这才被拉走了。 等碍眼的人都走了，萧玉宸这才站起身来，走到沈月华跟前，一改在人前对旁人的清冷疏离态度，声音柔软道：“怎么了？” 他虽已经知道失火的消息，但短时间内还没有听到更多的情报，所以还没有猜到沈月华为什么会来找他。 如果只是小事情的话，以沈月华那般倔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主动来找他。 想通这一点，萧玉宸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难过。 他心里惆怅，但面上眉眼温柔，安静的看向沈月华，只是在看到她这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以及有些乱的鬓角和发丝的时候，萧玉宸的瞳仁微微一紧，心尖儿上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沈月华一抬眸，便对上他满是心疼的目光。 她稍稍一怔，神色里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迅速的别过了脸去，避开了跟萧玉宸的目光对视，这才开口道：“我有事想求殿下。” 毕竟是来求人的，到底是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言罢，沈月华低头，就要伏下身子行礼，下一瞬却见一只大手轻松的托起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带了起来。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这般。” 萧玉宸一开口，语气里带着的便是让人不容拒绝的笃定。 只是这句话的内容让沈月华越发觉得不自然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 不该来求他的。 便是让蔡少勇查下去又怎样。 第225章 姜家女 不过，转念想到这样会搭上沈家的声誉，会让祖母越发难过，也会让书儿以后的人生艰难无比，她到底是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跟萧玉宸开口。 她只在犹豫的这一瞬间的细微表情，自然也没有逃过萧玉宸的眼睛。 虽然很开心沈月华有事找他，但她这般犹豫，没有办法才来找他，还是让他有些心疼。 他宁愿她事事都靠着他，万般都想着他。 但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开头了，也算是不错。 萧玉宸回头想想，已经很知足了。 怕沈月华拘泥，萧玉宸忙退开了半步，从容道：“说吧，什么事。” 他不在近前，没有了那种压迫感，沈月华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玉宸耳目众多，消息也灵通，若是他想知道什么，不难查出来，而且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沈月华没有犹豫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她垂下眸子，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尴尬道：“我知道，蔡大人向来刚正不阿，如果没有殿下的命令，他一定会查下去。” 而若是让九门提督就这么查下去，也就等于整个京都都知道了沈家的事情了。 “我想让这件事就此作罢，刘氏已经死了，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萧玉宸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这件小事。 当然，这对他来说不过一句的事情，但对旁人来说，要劝动蔡少勇，确实不太可能。 萧玉宸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吩咐他。” “谢殿下体谅。” 有了萧玉宸的这句话，沈月华也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现在家里一团乱，她只想赶快回去，“如果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臣女先告退了。” 萧玉宸虽舍不得她走，但也不得不放她走，他才要点头，下一瞬却又想起了什么，忙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想到她心头的难过，萧玉宸恨不得把人拉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抚。 但她是沈月华，虽然内心柔软，但表面却比旁的姑娘坚强，至少如今在他面前不肯柔软半分。 哪怕她现在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萧玉宸知道，她不过是纸老虎，在故作坚强罢了。 沈月华点头，“谢殿下。” 除此之外，便是一句带着情绪的话都不肯多说了。 萧玉宸无奈，只得放她离开。 从御书房出来，日头已经起了，沈月华想着祖母伤心欲绝的神色，便不敢在外面多耽搁，只想早点回去陪着她。 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沈月华迎面遇到了两个姑娘。 这两人被宫女带着，似是要去御书房的方向。 正值顺庆帝丧期，原本该穿素净的衣服，但这两人的衣服在一众的素白色里着实有些扎眼。 沈月华瞧着这两人面生的很，认不出是谁家的小姐，便没有打算主动招呼。 倒是这两人，远远的看到沈月华来了，就已经曲身行礼了。 “臣女姜薇，见过清宁郡主。” “臣女姜芙，见过清宁郡主。”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微微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她还没问，这两人倒是自报家门了。 原来是姜家的姑娘。 沈月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她想起来太后之前跟她提到的要往宫里头挑几个妃子中，就有两个姜家的姑娘，想来应该是这两人了。 这两人是去御书房见萧玉宸？ 不过，这念头才稍稍起来，就被她抛到脑后了，关她什么事。 沈月华提起步子要走，倒是那姜芙主动开口问起了她：“清宁郡主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见这姜芙和姜薇眸子里都带上了一抹惊讶，仔细瞧，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沈家昨夜走水的事情大清早的就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了，应该没有几人不知道，但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确实容易让人多想。 沈月华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想跟她们计较太多，只神色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跟蔡大人一起过来就昨晚沈府的事情，回殿下两句话。” 沈月华的意思，摆明了不想多言，姜芙和姜薇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当即垂下了眸子，躬身送沈月华离开。 她们在沈月华面前，表现的谨慎又恭敬，但沈月华前脚才一走，这两人便直起了腰杆来，跟对方交换了一抹嘲讽的眼神。 见沈月华已经走远，姜芙冷笑一声，率先开口道：“我就说她是故作姿态装清高吧！一出事就来殿下这里卖惨，博取殿下的同情，要不是太后娘娘叮嘱我们要小心应付她，我才不想搭理她呢。” 一旁的姜薇也有自己的考量，不过面上还是劝姜芙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太后娘娘叮嘱了我们要谨言慎行，尤其是不能惹了她，不然以后咱们在宫里头还未站稳脚跟就要栽跟头的。” 闻言，姜芙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我看呐，也是太后娘娘太看得起她了。” “她有什么，不过是仗着那样显赫的家世，不过是有几分姿色，可是这宫里头以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她那娇纵泼辣的性子，殿下怎么可能会喜欢，所以也就只有现在来卖卖惨咯！” 说到这里，姜芙压低了声音，凑到姜薇跟前道：“要是殿下真喜欢，当初也不会退婚了不是。” 越说，姜芙越觉得，比起高傲的沈月华来，自己这般温柔小意才能化开太子殿下这块坚冰，她嘴角上扬，想到再过段时间就会被选入后宫，然后再承了恩宠……再想到萧玉宸那如玉人一般的风姿，姜芙眼里一热，脸颊都开始滚烫了起来。 可是，当下一瞬，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到不远处的鹅卵石小径上站着的那人的时候，姜芙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那人一袭黑色锦袍，袍子的边角绣着金丝螭纹，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泽，衬着这人越发丰神俊朗，如玉树芝兰。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一想到刚刚自己心中所想所念的事情，姜芙脸颊越发滚烫，整个人都慢了半步，还是旁边的姜薇反应更快的俯身行礼她才反应过来，忙也跟着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第226章 会错意了 两人跪在一处，心都砰砰直跳，原本在太后的授意下来这御花园里转转，抱着侥幸的心态看看能不能“偶遇”萧玉宸，虽然不确定，但在来之前两人都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甚至连见到萧玉宸，见礼之后的第一句说辞都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很久。 可是，这不过都是在脑子里进行过的无数次演练罢了，真的见到他本人的一瞬，两个人都有些紧张有些楞，被他这强大的气场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尤其是看到他一步步朝着两人走来。 虽然紧张，但两人心底里升起的都是难掩的巨大的欢喜。 向来冷清冷性的太子殿下竟然看到了她们，还过来了！ 眼看着萧玉宸的步子已经停在了两人身边，姜薇和姜芙因为紧张都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姜芙，因是被姜太后从姜家旁支众多姑娘里挑选出来的，她本就带着几分自得，如今眼看着萧玉宸走近，她欢喜得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下一瞬就要开口，却不等抬起眸子来，眼角的余光才看到萧玉宸竟然从她们身边径直走过去了…… 就走过去了…… 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她们一般。 这一瞬，姜芙和姜薇心里都同时被失望填满。 不等她们从这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却听到已经走出去了几步的萧玉宸突然开口对身边的似月道：“丢出宫去。” 如果说只是这一句话，还不能让姜薇和姜芙反应过来，萧玉宸说的正是她们自己的话，那么下一瞬，萧玉宸再开口，无异于将她们钉上了耻辱柱。 夏日的阳光刺目，一身朱玉风华矜贵无双的萧玉宸已经走出去了好远，但他冷冰冰的声音还是被这燥热的风带了过来。 “给太后那边传个话，让她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宫里带。” 姜薇：“……” 姜芙：“……” 两人齐齐的愣了一瞬之后，几乎同时身子瘫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耳畔的风明明是热的，却让两人感觉凉意刺骨。 她们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之前太后会用那般的语气叮嘱她们要避开沈月华，敬着沈月华。 姜芙好歹也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但对姜薇来说，属实是冤枉，眼看着有宫女上前要来架走她们，萧玉宸尚未走远，姜薇连忙磕头喊冤道：“殿下，刚刚都是姜芙在说的，臣女并没有冒犯清宁郡主的意思，更不敢生出半点儿冒犯之意，还请殿下明察！” 要死就让姜薇去死，不能拉上她垫背。 姜芙的话音才落，萧玉宸步子未停，也没有半点儿回应，倒是一旁的姜芙神色一冷，咬牙切齿道：“姜薇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好吧！虽然你没明说，但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已经走出去了老远的萧玉宸停下了步子。 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姜薇和姜芙蓦地愣住了，尤其是姜薇，以为太子殿下听到她的话了，然而，下一瞬却见萧玉宸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直接冷冰冰的朝向一旁的似月道：“太监总管的位置差了一个，不然由你顶上吧。” 言外之意，宫里头的人连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还要弄到吵吵嚷嚷的地步。 当然，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在指责似月办事不力。 似月：“……” “主子！别！别！属下亲自将这两人丢出去！” 开玩笑！太监总管！ 她老娘还等着他早日娶上媳妇儿传宗接代呢！ 只这个字眼，就让似月当即感觉自己身下一紧，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一个箭步掠到了这两个碍眼多嘴又多事的女人跟前，一手提了一个，一路直接翻身掠上宫墙，几个起落就来到了正德门外，然后毫不客气的往正德门外一抛！ 没有半点儿的怜香惜玉，是真正的丢出去。 偏巧这时候，恰巧碍于规矩不得不步行出宫的沈月华才走到正德门口。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愣住了。 这两人到底是大家小姐，虽然这般已经算是十分的屈辱，而且被抛在地上的一瞬间，姜薇和姜芙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摔散了架似得，但两人到底没有哭喊出声来，只憋红了一张脸，满眼屈辱和不甘。 结果，一抬眼，便对上了沈月华正巧看过来的带着一丝困惑的目光。 这一瞬，姜薇和姜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堪的事情了。 “清宁郡主！” 完成了任务准备回萧玉宸身边复命的似月一转身，也看到了沈月华。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一改刚刚对姜薇和姜芙的冷漠粗鲁，对上沈月华的时候，满眼笑意和恭敬道：“您才走到这儿啊。” 沈月华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解和好奇，但也只是看了姜薇姜芙一眼，并没有多问。 跟似月打了个照面之后，沈月华就上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往沈府赶。 才走到门口，就有丫鬟匆匆来报：“小姐，太夫人悲伤过度，晕过去了。” 沈月华心口一紧，忙道：“周大夫呢？” “已经看过了，现在就在太夫人身边守着。” 沈月华点了点头，也顾不上满身的疲惫，一路去了祖母现在歇脚的厢房。 还没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浓郁的草药味。 周大夫怕太夫人年纪大了有个意外，干脆让人将药炉子搬来了院子里，方便时刻照看着药也能观察太夫人的反应。 太夫人已经到了身边随时离不得人的地步了。 沈月华听着周大夫说完这些，一颗心都像是瞬间被人打入了深渊似得，不住的往下坠。 她眼眶泛红，鼻尖也酸涩无比，许久没有哭过的她这时候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然而，她不能。 沈清然那边还在昏迷，二叔家又成了这个样子，这偌大的沈家还要靠她支撑下去。 念及此，沈月华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悲恸，转头问向旁边的丫鬟道：“沈月惜呢？” 经过了萧玉宸的点头，刘氏谋害沈长贤一事算是被捂了下来。 二叔，晚娘，以及刘氏的丧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第227章 还要闹 不过，因赶在顺庆帝丧期，朝中有规矩，顺庆帝尚未发丧，百姓的红白喜事一律静止。 但这夏日炎炎，沈府又被烧成这样，总不能让他们三人的尸在府上停那么久。 顺庆帝那头，一来是因为皇家祖制便是这样，二则因为事出突然，皇陵尚未建起，这四十多天对于工匠们来说，也已经是突破了极限的考验，三则，顺庆帝的棺木停在太极殿，每日都会冰块降暑，若大的太极殿就跟一个冰窟窿似得。 而莫说是寻常人家，便是将军府这样的门第，也比不上皇家的这般奢华。 所以，当今之际，只有按规矩不办丧宴，只将这三人先简单的葬了，入土为安要紧。 但即使是这样，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而沈月惜，此时就应该担起料理家事的担子。 但自从沈月华回来之后，一路上都没见到人，再加上赵旺以及其同党几人被抓，如今的沈府一团乱。 必须得有人站出来理事。 听到沈月华的询问，那原本这府里的丫鬟翠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神色里带着一丝慌张。 “怎么了？” 沈月华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她皱眉道：“你如实说来。” 翠玉将脑袋垂得更低了，在沈月华眼神的探究下，她才唯唯诺诺开口道：“小姐在她自己院子里，在……在……” 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以沈月华这般的急性子，恨不得撬开她的嘴替她说了。 但到底翠玉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噗通一声给沈月华跪了下来并声泪俱下道：“郡主，您去看看小姐吧，公子还小……” 单看她的神色，沈月华也没看出个什么来，但是听着“公子”还小，她想到了书儿，当即只得先放下祖母这边，提起步子往沈月惜所住的芳华院赶了过去。 才贴近芳华院的墙角，还未走至院门前，就听到书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沈月惜带着满腔愤怒的痛斥声。 “都是你丧门星！扫把星！” “如果不是你这孽种，当初我爹怎么可能让你母亲进门！” “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现在好了，弄得我家破人亡，你怎么不去死！” 光是这一番话，就听得沈月华胆战心惊。 她虽然对书儿那孩子没有什么感情，毕竟没有接触过，但他到底也是二叔留下来的骨血，而且孩子是无辜的。 因为紧张，沈月华脚下的步子飞快。 即使听到那些动静，她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也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推开院门，看到书儿浑身是血的模样，沈月华还是气得心口一疼。 “沈月惜，你在做什么！” 她快步上前，一边呵斥沈月惜，一边将痛苦哀嚎的书儿从地上抱了起来。 沈月惜也没有料到沈月华会这么快回来，不过她面上没有半点儿紧张和愧色，面对沈月华的质问，她眉眼狠辣道：“我当然在教训弟弟啊，怎么，不可以吗？” 这是在教训吗？ 沈月华只一眼就看到了书儿身上被簪子扎到的几个血窟窿。 即便是陌生人也做不到如此狠心，沈月惜恨书儿，沈月华可以理解，但他毕竟还是个才两三岁的孩子，何其无辜？ “沈月惜！” 书儿疼得止不住的哀嚎，被沈月华抱起来之后，就直接扑在了沈月华的怀里。 这一幕，越发刺激了沈月惜，她冷眼看着沈月华，咬牙切齿道：“沈月华，什么时候我的家里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我教训弟弟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这家早就已经分了，麻烦你出去！” 听到这话，沈月华气得胸口疼。 “你以为我想管你家这档子事儿吗？” 沈月华抱起书儿，冷眼看向沈月惜道：“要不是因为祖母，我会管你！沈月惜，你不要不知好歹，你爹娘已经不在了，这偌大的府里就只剩下你和书儿了，到底你们身上也流着同样的血，他是你的亲弟弟，别的不说，你有没有想过二叔，他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么对待书儿，他会瞑目吗？” 闻言，沈月惜面上不但没有半点儿愧色，反而越发愤怒道：“就是因为他，好好的家才会弄成这样，你以为我不恨我爹吗？我恨他！恨他！恨他！” 言罢，她情绪越发激动，突然上前一步要来抢沈月华怀里的书儿：“我这就摔死这个贱种，让他下去陪他！” “沈月惜！” 这时候的沈月惜哪里有半点儿理智可言，她一看到书儿就想到晚娘，想到自己母亲受到的那些屈辱。 在情绪激动之下，她的力气也比平时更大。 突然扑上来的这一下，险些让沈月华一个趔趄，情急之下，为避免她伤到书儿，沈月华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当清脆的巴掌声落在沈月惜的面上，她的动作也一下子僵住了。 不等她开口，沈月华冷声道：“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沈清然还在昏迷，祖母病重，沈家的这场大火一下子带走了三个。 偏生沈月惜还要在这个关头上闹，沈月华又气又恼，又恨铁不成钢。 她抱紧了书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管你之前对我有多少偏见，但现在我们都姓沈，我也想帮你把这个家支撑起来，不能就这么倒了。” “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 沈月华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然而沈月惜却根本听不进去。 刚刚为了让她冷静，沈月华的那一巴掌用了几分力道，这才一个瞬息的功夫，她半边脸颊都已经红肿了来。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双眸泛着冷意看着沈月华道：“是我在闹吗？这个家里有他就没有我！沈月华，你害死了我母亲，你以为这笔账就这么算了吗？” 之前，在刘氏才摔死的那会儿，悲痛不已的沈月惜也懵了，听到九门提督要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帮母亲捂住她谋害阿爹和晚娘的事情，要保护母亲的名声，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可是，后面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生气。 第228章 拼死一搏 她气恼，自己当时就应该撕破了脸皮一口咬定是沈月华指使了丫鬟害死了母亲！ 哪怕拼着名声不要，她也要跟沈月华鱼死网破。 反正爹娘死了，她要守孝三年，除服之后才能嫁人，而那时候，她都已经十九了。 哪里还有什么好人家留给她。 沈月惜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毁了。 她把这一切都记恨在了书儿和沈月华的身上。 一想到自己还要将这个孽种留在府里养大，沈月惜就恨不得用簪子往他身上死死的扎，实际上愤怒之下的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沈月惜越说越气，她几乎是对着沈月华咆哮出来的：“沈月华我恨你！”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她直接一个转身就跑了出去。 “拦住她！” 沈月华即使再不喜欢沈月惜，但也不想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会让祖母难过不说，二叔家接二连三这么多事情，会让外人怎么想。 她叫住了旁边的丫鬟去追沈月惜。 这边，沈月惜前脚走，后脚闻讯赶来的花雨就到了跟前。 在一抬眼看到书儿这般惨状的时候，花雨面色一白，当即对着沈月华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小姐将小公子交给奴婢，是奴婢没有看好。” 沈月华知道花雨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若不是有事耽搁，也不会将书儿交给旁人。 她没有怪她，只问道：“你去哪里了？” 花雨在沈月华的眼神示意下起身，才解释道：“奴婢看这府里一团乱，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二爷他们那边也要安排人打理，便过去帮忙了。” 她想着这既是书儿的家，便将他交给了平时负责照顾他的乳娘和丫鬟。 只是，没有想到，就离开的这会儿功夫，书儿竟然被沈月惜带到了这里虐待。 沈月华叹了口气，再一次将书儿交给她道：“抱过去给周大夫瞧瞧伤口。” 她头疼的很，虽舍不得离开祖母半步，但她还是得回一趟将军府，至少这身污秽得换下来，还得去看看阿兄那边的情况。 “是，小姐放心。” 这一次花雨无比笃定的点头，只是在她抬手要来接住书儿的时候，才止住泪水的书儿蓦地往沈月华怀里一钻，再不肯跟她去了。 “郡主……书儿……哪儿也不去……” 看着他那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神色，沈月华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拍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先跟花雨姐姐去处理伤口，我等下再来看你，好不好，书儿听话。” 沈月华的话果然起了作用，虽然书儿依然犹如惊弓之鸟，眸子里透着紧张和不安，但到底还是跟着花雨去了。 暂时放下了这边的事情，沈月华决定先回将军府。 她本是叫了沈月惜的两个丫鬟去追沈月惜的，就怕沈月惜出事。 但没有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沈月惜一气之下跑出了沈府，因是愤怒到了极点，她脚下的步子飞快，那两个丫鬟后脚追出去，还没等过了一条街，就追丢了。 而这时候，沈月惜一口气跑出去太远，泄了气之后，只觉得浑身乏力，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 街上零零散散的路人看到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都在指指点点。 而沈月惜也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出来的，她一出来，不正好合了沈月华的意？ 沈府是她的家，她凭什么出来，要走也是沈月华走！ 这样一想，沈月惜咬牙，转头就要往回跑，可毕竟刚刚几乎用了全部的体力，再加上她现在精神濒临崩溃，这猛的一转身，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花，直接一个站立不稳就重重的摔了下去。 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到底是让沈月惜清醒了几分。 人这时候，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从旁边经过，正好停在她跟前。 沈月惜疼得泪眼汪汪，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才看清楚马车的规制。 只一眼，她神色便是一怔。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瞬，当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来，有一道温和的男声从马车内传出：“这是谁家的丫头？” 很快，便有小厮从马车边上过来，要来搀扶沈月惜，并问出跟他家主子一样的话：“我家王爷问您，是谁家的丫头？可需要帮忙？” 王爷。 果然。 沈月惜乍一眼看到就觉得普通人不会用这般规制的马车，比起将军府来还要上一个层次。 而在抬眸间正对上马车上的主人的一瞬，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我是将军府的……” 她泪眼婆娑的望向马车，才一开口就晃了晃身子，一副要昏死过去的样子。 她没有直说沈府，毕竟她知道自己阿爹的分量，但若说起将军府，恐怕这些人没有哪一个不会另眼相待。 果然，听到将军府三个字，马车上的人神色一紧，原本冷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直直的朝她打量了过来。 沈月惜压下心头的紧张和不安，抱着拼死一搏的想法，虚弱道：“我不要回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 任凭旁边的小厮如何相唤，沈月惜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最后，马车上的主人才开口道：“既然如此，便先带回府罢，等她醒来再说。” “是。” 不过，话音才落，那小厮又有些为难，毕竟是个姑娘家，要怎么带回去？ 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过还好，马车上的人又开口道：“情况危机，顾不得了，先扶上马车吧。” “是。” 而这，也正中了沈月惜的下怀。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装晕，本来她脑子就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放下了这桩心事，心里松了一口气，那种晕眩感便越发明显了，所以，等那小厮前来搀扶她上马车的时候，她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这边，载着沈月惜的马车才驶离了这条街，沈月惜的两个丫鬟才从另外一条岔路口找过来。 然而，放眼望去，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却哪里还有沈月惜的影子。 第229章 沈清然醒了 沈月华得到沈月惜不见的消息，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那两个丫鬟找遍了整条街都没找到，只得又回去叫了人一起找，原本就忙得一团乱的沈府，这下更乱了，但折腾了一个时辰依然没找到人。 沈月华回了将军府，才收拾妥当，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沈清然，却突然听到沈青带来了这个消息。 虽然她也不喜欢沈月惜，但她更不希望沈月惜在这个当口出事。 “派人去找，她匆忙跑出去的，身上没有银子，应该跑不远。” 言罢，沈月华想了想又道：“附近的茶楼酒肆……青楼也不要放过。” 她想到上一次萧清雅被人绑去了青楼，虽然后面确定是姜安的计谋，但这也给沈月华提了给醒儿。 见沈青领命就要退下，沈月华又道：“不要暴露身份，还是顾及几分她的名声吧。” “是。” 见她没有旁的吩咐，沈青这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沈月华觉得沈家上下一团乱，她快要撑不住了。 在抬手揉了一把太阳穴之后，沈月华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往新梅院里去。 还不等她走进院子，就听见里面的惊呼声：“公子醒了！” 沈月华将要跨进院门槛儿的步子都跟着停顿了一下。 那一瞬，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紧接着看到屋子里跑出来报信的小厮一脸欣喜的模样，沈月华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虽然这两日接二连三的都是坏消息，但阿兄能醒过来也是好事一桩，终于能让沈月华稍稍喘口气儿。 也能有人跟她一起撑起这个家。 沈月华的步子飞快，才走到门口，就看见这几日几乎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着沈清然的萧淑颖从屋子里飞快退了出来。 她脸上犹有泪痕。 沈月华本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但眼下沈家这般光景，她不想再乱上加乱了，便主动问道：“你跟他坦白了吗？” 闻言，萧淑颖摇了摇头，面上划过一抹尴尬和凄然道：“我现在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刚刚他一醒来我就避开了，他不曾瞧见我。” 说到这里，萧淑颖垂下了眸子，跟沈月华行礼道：“郡主，你放我走吧，既然他已经醒了，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萧淑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既然前一天沈月华没有立即惩罚她，那后面也不会秋后算账了，但是她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留在这里，不能碍沈月华和沈清然的眼。 见状，沈月华没有立即应下，只道：“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也有权利知道实情，至于你后面的去留，我没有资格做决定。” 这是沈清然的事情。 言罢，沈月华递给了萧淑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拦了她的去路，便先一步踏进了里间。 还未进去，就已经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草药味。 服了护心丹之后沈清然一直不见醒，周大夫还是给开了一些清除余毒的草药。 虽然沈月华这么大的姑娘了，直接进阿兄的寝房不合适，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沈清然才醒来，怕是还没有来得及知道关于二叔一家的事情，这些自然该由沈月华来告诉他。 她才跨进门槛儿，就听到沈清然略带虚弱的声音开口道：“二妹妹？” 他才睁眼，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 “阿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月华走到了桌子边上，抬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好多了，就是头有些疼。” 昏睡了这么久，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沈清然完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脑子稍稍清醒，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王清燕。 “阿燕呢？她有没有事？” 此时，就在门外的萧淑颖听到这句话转瞬就已经泪如雨下。 沈月华摇了摇头，真的要说起来，还得从宁王世子的陷害，萧淑颖的身份，再说到这两日沈家发生的事情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她眼下只关心沈清然的身体状况。 “她没事，你放心，倒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昏睡了这么久，又没有进食，沈清然只觉得浑身上下乏力的很。 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了，他摇了摇头，原本还在想着王清燕的事情，可眼角的余光瞥到沈月华头上的别着的一朵白色的绢花，沈清然楞了一下。 在东楚，佩戴这种白色绢花的姑娘家，说明家里有丧事。 在顺庆帝的丧期，也有百姓为表哀悼佩戴，但是以沈清然对沈月华的了解，她要佩戴的话，之前就戴了。 如今顺庆帝的丧期快过了，这才戴上，到底给人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但沈清然也没有往别处想。 沈月华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想着他刚醒来，还没吃点儿东西，便先叫了外面候着的丫鬟送了小米粥，看着他服下之后，气色都跟着好了很多，沈月华才开口道：“阿兄，二叔家出事了。” 话音才落，沈清然神色一怔，他刚想问为何沈月华的表情看起来这般悲恸，却没有想到是二叔家出事了，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是这天大的事情。 当听完沈月华说完这两日沈府那边发生的事情，沈清然彻底愣住了。 “二妹妹，你没有在同我开玩笑？” 向来沉稳的沈清然惊诧之下问出这句话，让沈月华都险些要翻白眼，她无奈道：“阿兄，你是不是这几日昏睡得糊涂了，觉得我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闻言，沈清然面上划过一抹赧然，不过，旋即反应过来沈月华没有开玩笑的话，那一番话的意思是…… 他面容一僵，下一瞬，便是满眼的悲戚和伤痛：“二叔他……” 被他的情绪这么一带，沈月华好不容易才已经平复了一点儿，又跟着难过了起来。 不过，她到底还是要比沈清然更坚强一些，这两天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没有能击垮她。 “阿兄，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得要振作起来，这个家还要靠你。” 说到这里，沈月华叹了口气，头一次语气里带着几分沮丧和无奈道：“二叔他们要入土为安，祖母病重，沈月惜还不见了，你要是再不站起来，这个家靠我一个人是撑不住的。” 第230章 撞了南墙不回头 因都年幼丧母，爹爹又都在边疆，沈月华和沈清然都被养在太夫人膝下，沈月华的性子刚烈要强一些，作为兄长的沈清然处处都会让着她，听她的。 论起性子来，沈清然的性子自然是好的，但要继承家业，那还差了点儿火候。 比起沈月华来，他还少了几分果敢和利落。 这次，恰好可以锻炼他。 “二妹妹，我知道了。” 沈清然郑重的点了点头，说来惭愧，他还要妹妹来指点。 “你且放心吧，二叔家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安心陪着祖母。” 两人各有分工，也不至于让这个府里乱起来。 沈月华点了点头，才要起身，这时候沈清然又道：“那阿燕呢？她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始终避不开。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叹息道：“她就在外面，让她跟你说吧。” 言罢，沈月华见沈清然要起身，她先一步转身出了里间。 萧淑颖就在外头，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见到出来的沈月华，她眸子里又一次写满了愧疚。 “你进去跟他说吧。” 沈月华抬眸看了她一天，便起身离开了这院子回了自己的廷芳院。 她本来收拾一下要去看祖母，回了院子才看见，姚柔和姚婉两位表姐已经在等她了。 沈家二爷的事情早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将军府里消息更是灵通，她们一早就知道了，不过怕沈府那边正乱，她们过去会给人添乱，这才只在家里等着沈月华回来。 姚柔和姚婉都红了眼睛，一开口便道：“月华表妹，节哀。” 虽然她们没见过沈长贤，但因为跟沈月华感情处得好，也能感同身受这份悲恸。 “我没事，你们放心。” 沈月华抬眸，想对她们挤出一抹安慰的笑意，但实在是太难，笑起来怕是比哭还难看，她索性放弃了。 姚柔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太夫人如何了？今日还回府吗？若是回来，我们也好陪陪她。” 她们如今既住在这府上，自然也想帮衬着沈月华一些。 说起太夫人，刚刚还说自己没事的沈月华瞬间红了眼眶。 “不大好，我正准备过去陪她。” 看到她这般模样，姚柔和姚婉也是心疼不已，两人齐声道：“那我们陪你一起过去。” 闻言，都是自家姐妹，沈月华没有见外，摇了摇头道：“倒也不必了，那边乱糟糟的，可别让你们沾了一身晦气，等祖母稍好一点我就被她接过来，到时候你们陪着她解解闷儿也成。” 既如此，姚柔和姚婉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她们俩点了点头，“那好，你且去吧，将军府这边有我们照看，不会有什么岔子。” 沈月华点了点头，这才忙又往二叔家赶。 祖母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她心急如焚。 沈月华这边前脚走，后脚陈誉就从南边院墙过来，直接来了将军府。 之前他答应了沈月华会很快修好院墙，但因着他那边宅子被挖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都还没有来得及修好这个理由，沈月华也不好催促他了。 如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沈月华哪里还有心思管这边。 陈誉这两日没事都会从这南墙这边，往将军府那边溜达。 一开始，将军府的护卫还会拦着他，但次数多了，又加上是他，也就罢了，反正他也只是过来讨一杯茶水，这种事情即使跟沈月华说了，沈月华也不会拒绝。 至于陈誉过来讨茶水的目的，那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比如今日，才远远见着姚柔从廊檐下经过，陈誉就抬手招呼道：“阿柔！” 姚柔还没吭声，倒是旁边陪着的姚婉忍不住叹息道：“大姐姐，这人未免也太执着了吧！” 谁说不是呢！ 姚柔心里也感慨，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人还日日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这毕竟是在将军府，总这样下去怎么行！ 姚柔皱眉，咬牙道：“本来，昨天如果沈家二爷那边没发生这些事情的话，我今日就准备跟月华表妹辞行的，如今倒是走不成了。” 沈家正乱，她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走，自是不妥当。 自己不放心沈月华不说，便是回了云城，说给祖母听了，也是要被训斥的。 姚柔和姚婉才不得不留下来。 但这一留下来，就必然要面对陈誉的追逐。 姚柔头疼。 她咬牙道：“我再去跟他说清楚，你且先回去吧。” 姚婉自然跟姚柔一条心，既然姚柔不喜欢陈誉，她也对陈誉喜欢不起来，并出主意道：“回头跟护卫说一声，再有人乱闯将军府直接撵过去就成了。” 便是陈誉身居高位，也没有私闯民宅的道理。 闻言，姚柔点了点头。 等姚婉带着丫鬟走了，她才只身一人往陈誉所在的凉亭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陈誉满心欢喜道：“阿柔，喝茶吗？” 分明她面上已经写着十足的抗拒和不高兴了，但是这人就好像是不会察言观色似得，依然一脸欢喜的看向他。 但实际上，他能有这般的身份和作为，又怎么可能是不懂察言观色的人。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姚柔头疼。 比起不懂来，分明懂了还要装作不懂，对你一腔热血满怀欢喜的扑上来，才叫人更加为难。 “陈公子。” 姚柔站定，没有落座，更没有接陈誉递过来的茶。 她垂眸看着陈誉，神色冰冷而疏离道：“我自认为，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言外之意，为何还要这般纠缠不休。 即使她为了推开他，态度这般冰冷，陈誉也毫不在意，甚至面上还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是啊，你确实说得很清楚了。” 言罢，陈誉语气一顿，再抬眸看向姚柔的时候，眼里越发多了几分坚定道：“可是，我之前也说得很清楚。” 他不在乎她嫁过人，不在乎他们以后会不会有孩子，他都会等她，一直等着她，除非她嫁给了旁人。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心心念念就这么一个人，兜兜转转的，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了，他怎么可能放手。 第231章 拒绝 姚柔的心情却不同了。 见跟陈誉说不到一处去，便有些气恼道：“可是，我跟你说过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就算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无力的。” “我心如磐石，不会被打动不说，还会因为你这般纠缠而给我带来困扰。” “这些不传出去还好，一旦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你让人家怎么看将军府，怎么看月华表妹？是你嫌他们沈家还不够乱吗？” 姚柔本是个极温柔的人，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便是受了委屈，最多也就自己躲起来哭。 但跟陈誉重逢没有多久，这是她第二次对陈誉这般歇斯底里的生气了。 一番话说完，姚柔便稍稍有些后悔了，她这样似乎有些过分？ 但下一瞬，转念想到自己如果不这般怎么能让陈誉死心，她便立即坚定了自己的立场，面上依然冰冷一片，对陈誉道：“陈公子，就此别过，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姚柔转身便走。 但下一瞬，她手臂一沉，竟是陈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 一句登徒子就要脱口而出，但她到底是忍住了，只红着眼睛，带着愤怒的神色看向陈誉。 只一眼，陈誉便知自己僭越了，他忙收回了手，道了一句抱歉之后，忙又道：“我不是故意要唐突你的，阿柔，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之前，萧玉宸为情所困的时候，也曾问过他这句话，当时，他心里还有几分取笑他。 如今，不曾想竟然轮到了他的头上，陈誉心中凄冷一片。 “该怎么让你知道，我是真心要娶你的，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嫁给我？” 曾经嘲笑萧玉宸在感情表达方面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现在轮到陈誉觉得自己也差不多。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让姑娘高兴，更不知道除了每日看到她，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这可比那些朝政更让人头疼了。 陈誉才将将放手，姚柔连忙退开两步，对他福了福身子道：“陈公子自重，我已经说过了。” 怎样都不会嫁给他。 陈誉愣在了原地，之前在姚柔面前始终维持着的笑意也再挂不住了，他紧绷着脸，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无奈道：“那你现在有要嫁的人吗？” 姚柔不料他会问起这个。 自然是没的，不过转念她想到可以用这个说辞让他死心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就要点头，但她只这犹豫的一个小表情就已经让心思敏感如发的陈誉察觉到了，他先开口道：“既然没有，既然你以后反正也要嫁人，那为什么就不能嫁给我呢？” 闻言，姚柔一愣。 她要被他的歪理给绕进去了。 在稍稍整理下情绪之后，她才摇头道：“没有为什么，你理解是无缘无份也行，理解为看不上眼也行，总之，不可能，以后也请陈公子莫要纠缠了。” 说完这句话，姚柔再不看陈誉一眼，转身便走。 这一次，陈誉没有再去拉着她了。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决绝离开，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或许，他真的该放下了？ 陈誉心如死灰，想着这样死缠烂打着人家，确实遭人嫌了。 他从南墙那边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将那南墙砌起来，封住了通往将军府的捷径，也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不过，工匠领命连夜砌了起来，还不等晾干，第二天一早就被他自己给踹开了。 他放不下。 *** 将军府的南墙砌好了，又被推倒了这件事传到沈月华的耳朵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虽未亲耳听见姚柔跟陈誉的对话，但多少也能从这件事中猜到端倪。 作为旁观者，沈月华不好说什么，但她能从花云带过来的消息中得知，拒绝了陈誉之后，姚柔的心情也并不好。 原先不太看好陈誉和姚柔的，但如今见大表姐虽然拒绝了，但也并不是对陈誉完全没有感觉，她也会被他带动情绪，沈月华倒觉得，不妨再看看，说不定这两人还真的有可能。 比起姚柔和陈誉来，倒是她觉得一向不太干脆利落的阿兄沈清然，这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在得知了萧淑颖的真实身份以及宁王府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沈清然虽然也有生气，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选择原谅萧淑颖，并带着萧淑颖再一次来到沈月华面前，笃定的说非她不娶。 这种魄力和胸襟，让沈月华对他刮目相看。 用沈清然当时的话来说，虽然有欺骗，伤害也已经造成了，但是，他很确定，他依然心悦着她，不管她是王清燕也好，是萧淑颖也好，他喜欢的是这个人，比起失去她让他难以接受来说，他宁愿选择原谅和放下芥蒂。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清然的神色是坦然的，笃定的，还带着一抹沈月华从来没有在他面上看到过的光彩。 沈月华想着，这样的阿兄也算是成长了起来。 沈清然身体刚刚恢复，便开始着手忙着沈长贤的丧葬事宜，萧淑颖就在一旁陪着他，倒是给人一种夫唱妇随的感觉来。 比起之前她带着王清燕的假面具的时候，现在以真面目示人的萧淑颖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来，不似之前那般扭扭捏捏柔柔弱弱的，反倒让沈月华多了亲近之意。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理由拦着。 这两人在一起虽然难，但只要有心也不是不能办到。 现在沈月华惟愿祖母早日好起来。 从昨日昏迷到现在，祖母的状态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没等说上两句话便又昏了过去。 看到她一夜间增添的那么多缕白发，沈月华的心也跟着碎了。 她犹记得小时候，祖母还很年轻有力，时常将她抱在怀里。 她虽然在外人面前对她严厉，但实际上都是纸老虎，从来都舍不得打她骂她，便是她犯了错，闯了祸，最多撒两句娇，说上两句软话，事情便揭过去了。 这些年来，若是没有祖母的呵护和纵容，哪里会有她这般肆意娇纵的性子。 第232章 殿下帮忙 “祖母，你快醒醒好不好？别睡了。” 沈月华抬手拉起太夫人的手，哽咽道：“你之前还答应我，要看着我和阿兄成家的。” 还有沈月惜。 可是，自从昨日沈月惜不见了之后，就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了，她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月华将暗卫们都派出去找了，但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 要是让祖母知道沈月惜的事情，即便是稍稍好点儿，怕是也能被气死。 他们沈家这几日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天上哪位神仙，坏事一件接这一件，简直让人措不及防。 已经出事的，沈月华管不了，但眼下的这些，她自当注意，比如说书儿。 沈月惜失踪之后。沈月华犹怕书儿也出事，再加上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现在看到人就害怕，唯独跟沈月华亲近，便是沈月华离开半步，他都会哭。 沈月华无奈，只得将他带在身边，跟她一起陪在祖母的床前。 不过，书儿也是听话，他就老老实实的靠在沈月华边上，困了就将脑袋抵着她的手臂睡，醒了就默默的坐在一旁，不哭不闹。 他这般乖巧，越发惹人心疼。 只是，即使他们这般守着，祖母的病情也未见有好转。 她昏睡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便是常人也熬不住，更何况她原本就虚弱的身子。 周大夫请了宫里头之前的同僚，另外几名不当值的御医也过来瞧了，得出的结论都是摇了摇头，情况危机。 不过，他们给沈月华推荐了一人。 就是在城外凌云寺赫赫有名的慧明大师。 可是，沈月华立即让人去查了，慧明大师最近在闭关，任何人不见。 像慧明大师这种身份，便是皇权也强求不得，沈月华无奈之下本想亲自去求，可等她收拾妥当才要出门，就有人来报，慧明大师有请。 一开始，沈月华还有些奇怪，之前她也让沈青递了帖子，但凌云寺给的答案是慧明大师最快要三个月之后才出关。 这才半天的功夫，怎的又变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慧明大师愿意替祖母瞧瞧，当然是极好的，所以，沈月华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就让人准备了马车，带着尚在昏迷的祖母直奔凌云寺。 过去的时候，凌云寺那边已经被人打点好了一切，等沈月华将祖母送至寮房，等慧明大师为祖母扎银针的时候，她站在廊檐下等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萧玉宸长身玉立的从院外进来。 沈月华才知道为何慧明大师会突然破例提前出关帮祖母诊治，原来是萧玉宸亲自来请了。 慧明大师在诊病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沈月华牵着书儿的手等在外面，原想给萧玉宸道谢，但怕一出声影响了寮房里的慧明大师，沈月华只福了福身子见礼，并没有吭声。 萧玉宸微微抬手，指了指院外。 是有话跟她说？ 沈月华有些迟疑，祖母这边离不得人，她不放心。 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萧玉宸走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这里至少也要一个时辰，不妨随我出去走走。” 听他这么说了，沈月华本也想道谢，便点了点头。 她将花雨和花云留了下来守着祖母，叮嘱她们一有消息就去前面告知她，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牵着书儿跟着萧玉宸去了。 她本是想把书儿也留下来的，但这孩子这两日真的是半步都离不得她。 要是他等下见不着她了，又在这里哭闹，会打扰到慧明大师，沈月华只得将他一并牵上带着了。 萧玉宸走在前面，沈月华走在后面，穿过了抄手游廊，过了后禅院，萧玉宸的步子依然未停。 沈月华不想走太远，不由得出声疑惑道：“殿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闻言，萧玉宸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她，眉眼温柔道：“听说后山风景不错，过去瞧瞧。” 沈月华一心想着祖母的病情，哪里有什么心思瞧什么风景。 她实在没什么兴致，但萧玉宸已经走在前面了，而且已经说了祖母那边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沈月华想了想，与其在这里焦急苦等，还是跟上去吧。 她也想知道，萧玉宸叫她出来做什么。 打定了主意，她这才提起步子又一次跟了上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凌云寺，但却是第一次来这后山。 当穿过顺着山势蜿蜒而上的青石板小径，入目的是成片成片的桑叶林。 沈月华才想起来，上一次来凌云寺的时候，陈昭恒曾说这后山的桑果很甜，原来是在这处采摘的。 穿过这片桑叶林继续往前，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有山风拂来，竹叶沙沙作响。 从竹林下走过，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再往前走，有一处八角凉亭，亭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沈月华望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上面袅袅水汽。 萧玉宸一早就让人准备在这里了。 那凉亭是一处观景台，从凉亭的位置望过去，正好将这后山之外层峦叠翠的群山一并揽尽。 刚刚经过那竹林的洗涤，人心才静下来，再陡然看到这开阔苍翠的视野，原本心情抑郁的沈月华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来。 “这处风景好，适合出来走走。” 萧玉宸先在石台前坐了，抬手给沈月华倒了和他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 至此，沈月华也没有扭捏，应了一声之后，也在萧玉宸对面坐下。 这处风景极好，还能听到四下的鸟鸣，就连书儿都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松开了沈月华的手，在亭子的一角抱着那栏杆往山下看了过去。 沈月华见他很乖，便放心转过头，接了萧玉宸的茶，感激道：“这一次，还是多谢殿下帮忙。” 她发现，她最近好像跟萧玉宸说了很多次谢了。 谢他搭救阿爹，谢他护着了二叔和刘氏的名声，如今还谢他请动了慧明大师为祖母诊治。 沈月华话音才落，萧玉宸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第233章 得罪殿下了 他神色如常，只眼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再抬眼看向沈月华的时候，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已经含了几分无奈的笑意：“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是说过，但沈月华没听进去。 便是现在又听了一遍，下次再有，她也依然要道谢。 她只想跟他泾渭分明，不想要欠他人情。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今后不必那般倒霉，不要再有需要用到萧玉宸帮忙的机会了。 念及此，沈月华抬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热茶才道：“所以，殿下来找我，只是为了喝茶？” 萧玉宸微微一笑，“不然呢？” 这句反问，倒让沈月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萧玉宸确实是邀请她喝茶的，但主要目的是看她心情郁闷带她出来走走，散散心的。 这份心思，他根本就没藏着，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沈月华放下了茶盏，抬眸看向萧玉宸道：“谢殿下。” 刚说不必言谢，转眼又要道谢。 但除了谢谢，沈月华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知他的一番心思，可是她除了谢谢之外，没有别的方式回应了。 萧玉宸没有开口，沈月华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之前才稍稍缓和了一点儿气氛，突然间又好似回到了冰点。 以前，沈月华跟萧玉宸独处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觉得时间难捱。 虽然他是个寡言的性子，而且对她本来就是冷淡的，但即使他不开口，她自己也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甚至还会担心他觉得无趣而没话找话说。 如今她才意识到，她现在跟萧玉宸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哪怕是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也让她有些不自在，有些局促，想逃。 沈月华正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就听对面沉默坐了半天的萧玉宸突然开口道：“那天，姜家那两个，我让似月丢出去了。” 沈月华还以为他沉默了半天要说个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关于那两个姜家女的。 她捧起茶盏来，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我知道，我看见了。” 只是，为什么？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萧玉宸虽然冷情冷性，但无缘无故不会这般对待人家姑娘，更何况，那还是两个姜家女。 姜家虽然不及以前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姜太后在一日，姜家在朝中就有一定的分量。 而萧玉宸已经拿了五皇子萧玉言开刀，萧玉铭被追捕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旁边的藩王虎视眈眈，若彻底跟太后和姜家翻了脸，他的压力会更大。 沈月华即便不懂朝政和各方势力纠葛，但这种大体上的东西，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心中困惑，左右跟萧玉宸干坐在这里没话说，沈月华随口问道：“她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得罪殿下了？” 当时只打了个照面，沈月华心里揣着事情，所以根本没仔细看，只觉得是两个长相不错的女子，行为举止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大致挑不出什么错，只是这两人虽然对她恭敬有加，但不知道怎的，当时她就感觉这两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和敌意，总之，让她不太喜欢。 不过她跟人无冤无仇，不喜欢她便不喜欢她罢，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沈月华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随口问的问题，问得萧玉宸差点儿内伤。 他垂下了眸子，避开了沈月华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转头看向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道：“不顺眼罢了。” 这解释有些牵强，但萧玉宸摆明了不想多说，沈月华也不好多问，她垂下了眸子来，看了一眼茶盏。 茶水将将饮尽，萧玉宸已经抬手又给她添了一杯。 而这种事情，在没有仆从在场的情况下，本该是沈月华这个臣女的该做的，但萧玉宸的动作却那么自然，仿似理所当然一般。 沈月华很快便收回了心思，没有再细想。 这时候，萧玉宸放下了茶壶，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了茶盏，却没有往唇送，而是在掌中转了转，开口道：“再过几日，我会写信给沈将军，让他归京，太夫人如果看到他回来了，心情应是能有所缓和，对病情有益。” 话音才落，原本没什么兴致的沈月华突然来了精神，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道：“此话当真？” 他真的要叫阿爹回来了？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还来不及高兴，转瞬却又想起一事，她皱眉道：“可是，北齐那边真的没事了吗？如果我阿爹现在回来，如果再有什么意外，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既盼着阿爹回来，但也怕拖累阿爹，连带着影响到边关的战事。 虽然曾经被萧玉宸呵斥不不能对朝政置喙这一句让她心有余悸，甚至生出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来，每次对上萧玉宸的时候，她哪怕心里装着再多的疑惑，也绝口不提半句。 但事关阿爹，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只是，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在对面，萧玉宸将她这一眨眼功夫神色间细微的变化都瞧了去，当即心中便是一痛。 既有自责和愧疚，也有爱而不得的痛楚。 “卿卿，那一日……” 萧玉宸垂下了眸子，语带苦涩道：“是因为刘文渊在场，他是我父皇的心腹，我怕你说出其他的话来惹了他疑心会传到父皇耳里，再加上……” 他当时想着的是推开她，让她死心之后主动退婚离开他。 所以，那些话才是往狠了说，往恩断义绝了说。 如今再回想起来，萧玉宸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唯有心头上的痛楚是那般的清晰。 一向从容优雅的萧玉宸，说起后面的话来，声音竟越来越小，甚至有些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更加不敢看沈月华的眼睛。 但是，他知道，这是沈月华的心结，也一条横亘在他和沈月华之间的阻碍。 如果不将这些心结解开，她不会再重新接纳他。 第234章 她恨死自己了 萧玉宸压下心头的痛楚和苦涩，终于转过眸子看向沈月华。 只是，还不等他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却见沈月华摇头苦笑道：“事情都已经过了，殿下提这个做什么。” “山里风有些大了，我想回去了，祖母那边应该也快好了。” 言罢，沈月华站起身来要走，只是在她转身下意识抬手招呼书儿的一瞬间，看到空空如也的栏杆边上，沈月华愣住了。 书儿人呢？ 只一眼，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前脚才沈月惜失踪了，万一书儿再出什么事的话，她该怎么去见祖母！ “书儿！” 沈月华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就跑到了刚刚书儿所在的位置，她四下看过去，除了一眼苍翠的群山和林子，哪里有孩子的踪影。 可恨她刚刚跟萧玉宸的时候，被转移了全部注意力，没有想到书儿会离开。 这几日，这孩子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压根儿就没多想！ “你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找，说不定是他贪玩跑开了。” 萧玉宸跟了过来，他本来是安慰沈月华的话，可是说到后面贪玩的时候，话一出口，萧玉宸便有些懊恼。 那孩子才经历了这么大伤痛，应该没有心思去玩闹。 萧玉宸再开口道：“总之，你别急。” 他先安抚了沈月华的情绪，才快步往刚刚他们过来的那一处竹林走了过去。 似月以及另外几个暗卫都被留在了这边，等萧玉宸吩咐了他们全力去找孩子之后，又折返回来见沈月华。 被书儿不见了这件事刺激到了，哪怕平时沉稳如沈月华，这时候也慌乱无比。 她提起了裙摆顺着栏杆下的小径跑了起来。 一边跑，她还一边叫着书儿的名字。 但一路下来，并没有任何回应。 沈月华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又沉。 因着心中一片慌乱，她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乱有些乏力，像是踩在棉花上似得，深一脚，浅一脚。 她只恨自己太过大意了，分明带着孩子，却没给这孩子分去一点儿的关注，但凡她留意一点儿，也不至于弄丢了孩子。 以前，她跟这孩子不过是一面之缘，没有什么感情，二叔家这次这般惨烈，她本能的对这孩子就已经多了几分同情，再加上这两日的照顾和相处，沈月华还是挺喜欢他的。 她不敢想，如果这孩子找不到了会怎么办。 那念头稍稍冒出来，她就自责愧疚得要死。 “卿卿，你别急，这里没有外人，他这么小肯定走不远。” 萧玉宸从后面跟上来了，一眼就看出了沈月华濒临崩溃的状态，他伸出手来，要搀扶她。 却还不等碰到她的衣袖，就被她避开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萧玉宸分明从沈月华的眼睛里看出了拒绝。 “我没事。” 她咬牙，强打起了精神来，继续往前找去。 虽然这时候，她心里早已经恨死了自己。 为什么要鬼使神差的跟着萧玉宸出来，出来了又为什么不照看好书儿。 她不怪萧玉宸，也怪不得萧玉宸，她只怪自己。 如果她在寺里好好的，书儿又怎么会丢。 眼前这山里虽然没有外人，不会被拐走，但是林子里到处都有可能会钻出蛇虫鼠蚁，书儿还那么小，一旦被咬……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瞬间滚过沈月华的脑子，她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她恨不得对自己发一通脾气。 萧玉宸自是看出了她的状态不好，也没有再说话，只默默的跟在了她身边，陪着她一路找了下去。 天色已经不早，林子里的光线也开始暗淡了起来，再这样下去，搜查的难度更大。 若是再不找到书儿，留那孩子一个人在山里过夜……这对一个才刚刚失去了爹娘又被沈月惜虐待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就在沈月华的精神濒临彻底崩溃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郡主……” 声音不大，阮阮糯糯的，但却几乎是沈月华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书儿！” 沈月华一声惊呼，下意识连忙循着刚刚那道声音的发出点跑了过去。 林子里的草木茂盛，沈月华也顾不得了，提起了裙摆就踩了进去。 “郡主！” 当再一次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沈月华也才终于在昏暗的林子里看到了跌进一条山沟在努力往上爬的书儿。 那一瞬，她既欣喜，又生气。 本想冲过去抱住他，结果还没等到了跟前，她就已经忍不住责备道：“你好好的不在凉亭里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她都要急疯了吗？ 话一出口，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泪水一下子没控制住，终于落了下来。 沈月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就要翻身跳下去抱书儿，却见萧玉宸从身后用更快的速度跃下，一个翻身就抱起了书儿落到了沈月华的面前。 “郡主……对不起……” 小小的孩子脏兮兮的脸颊上满是愧疚和害怕，他满眼泪水的仰头看向沈月华道：“书儿以后不会了。” 毕竟孩子还小，沈月华也不怪他，她只是情绪太激动了，所以才没忍住。 书儿一开口，沈月华的心便软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解，这孩子明明那么乖巧的，为什么会突然跑这么远的林子里来。 沈月华怕再惊着他，连声音都放柔软了几分，“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话，书儿这才抬手指了指刚刚他掉落的山沟对面不远处。 沈月华顺势看过去，就看到那里开了一朵巴掌大的不知名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即使是在这山林中也自有一种出尘绝世的高贵来。 这时候，才听书儿奶声奶气道：“书儿在上面看到了，想摘了送给郡主。” 他当时看着不是很远，而且沈月华和萧玉宸正在谈事情，便想着自己摘了很快回来。 但，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在这山里头看似不远，实际上要走多少的路程。 不过，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只是在最后关头摔在了这山沟里，不然的话，他也已经回去了。 第235章 很配 看着书儿的表情，沈月华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随口道：“你摘了它送给我做什么？” 闻言，书儿突然扬起小脸来看向沈月华。 他小小的脸颊上还沾着林子里的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但那小表情却格外的认真且虔诚：“因为觉得它跟郡主很配！” 其实，他就是想送给沈月华，一眼看到就觉得这个花适合沈月华，他想谢谢她。 小孩子不会说话，也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是，沈月华也已经听懂了。 原本阴郁暴躁的心情一下子被治愈了，就连带着对上旁边站着的萧玉宸，她面上也多了几分柔软和笑意。 “好吧，那我就原谅你了。”沈月华抬手擦掉书儿脸上的泥土的，叹了口气道：“但是，下不为例。” 见沈月华又笑了，书儿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 沈月华这才抬手牵起他的小手，要带着他走出林子。 萧玉宸却没有立即跟上，沈月华听到身后风声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萧玉宸竟然已经动作敏捷的摘了那朵花来。 他抬手，递给了沈月华。 沈月华没接。 见状，萧玉宸只得苦笑道：“是书儿送你的。” 看着夹在两人当中正一脸期待的看向自己的书儿，沈月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是书儿送的，不是萧玉宸。 她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三人这才开始往回走。 从凉亭上下来的距离不算近，书儿早就已经用光了力气，不过却不肯在沈月华面前透露一个字，只默默咬牙跟着，巴掌大的小脸憋得通红。 从这林子出来，走上了小径，路好走了，沈月华转身才要抱起他来，却见萧玉宸已经叫来了似月。 “主子。” 萧玉宸没有开口，只递给了似月一个眼神儿。 似月：“？？” 他循着萧玉宸的眼神看过去，就对上了书儿那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不知道怎的，似月瞬间就懂了。 他背对着书儿，俯下了身子道：“来吧，小公子，我背你上去。” 闻言，书儿动了一下，但又很快退了回去，他转头看向沈月华。 背一个孩子上去对似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沈月华点了点头，下一瞬，早就已经体力不支的书儿一个飞扑就趴在了似月背上，撞得似月差点儿一个趔趄。 “那……我先带孩子上去？” 似月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才发现自家主子在看沈月华，似月又只得看向沈月华，等沈月华开口。 “好。” 见沈月华点头，似月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等他提起轻功来，就听他背上的小公子突然开口道：“郡主……” 听声音，完全不想跟沈月华分开半步。 沈月华只温柔一笑道：“以后叫我姐姐就好了。” 之前沈月华跟这孩子不大亲近，对他的称呼没怎么在意，经过了此番，她对这个堂弟明显又多了几分亲近，便觉得还是叫姐姐更顺耳。 话音才落，就听书儿一脸惊喜道：“姐姐！姐姐！”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又简单，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 只那一瞬间的笑容就让沈月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微笑道：“我们随后就来，你跟似月哥哥先上去。” 书儿乖巧的点头：“好。” 似月哥哥：“……” 书儿甜甜的叫了沈月华姐姐，转头又叫了一声似月哥哥。 有那么一瞬，似月感觉自家主子冷冰冰的眼神似是在往他身上丢刀子。 明明书儿很轻，他却觉得自己双腿颤颤，要站不稳了。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月华让书儿叫他似月哥哥，是出于礼貌，但奈何他跟了这样一个小心眼儿的主子。 似月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根蜡。 “主子，我们先上去了。” 为了避免自己丢了小命，或者是被拉去做太监总管，似月丢下这句话之后，一转眼就没了影儿了。 如果可以，沈月华也想施展了轻功掠上去。 但是，经过了刚刚那一番，她一点儿体力都没有了，又不能擅动内力，便只得提起步子往上走。 说起来远，但最多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沈月华选择走路上去，萧玉宸跟她并肩而行。 找到书儿一事，沈月华想跟他道谢的，但是“谢”字到了嘴边，她又想起来，今日跟萧玉宸说的谢谢似乎多了些。 说出来了，他怕是又不高兴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没吭声。 如今萧玉宸对她这般，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她承他的情，感激他，但这是感激，不是感情。 之前该说的话，该拒绝的姿态，沈月华都已经用过了，萧玉宸还这般执着，沈月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想着，就由着他吧。 时间一长，他自然就淡了下来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总是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围绕着她打转。 朝中政务繁忙，顺庆帝出殡在即。 萧玉宸登基之后，削藩的事情迫在眉睫不说，等他的后宫充盈起来了，面对那佳丽三千他都顾不过来，哪里可能还有心思想她。 这样一想，沈月华把心放宽了不少。 两人一路走着，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人开口说话打破沉默，但气氛却也不算冷。 不多时，就再一次回到了凉亭。 书儿和似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姐姐！” 因为被沈月华认可，书儿的心情也变得格外的好，他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还不等沈月华走到跟前，就迈开了小短腿儿直接扑到了沈月华的脚边，抱住了沈月华的袖子。 沈月华对他点了点头之后，才转过眸子看向萧玉宸：“殿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拉着书儿转身要走，却在抬眸间看到花雨飞快而来的身影，跟花雨一路过来的还有陈誉。 她还以为是在将军府的两位表姐出了什么事了，结果花雨开口就微微一笑道：“小姐，太夫人醒了。” 花雨才落，沈月华神色一松。 这几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第236章 陈誉的提醒 虽然知道慧明大师出手相救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慧明大师名声在外，而且御医们都这样说的。 可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还是差点儿喜极而泣。 她一手拉起书儿，声音里都透着难掩的欣喜：“书儿，我们回去看祖母！” 这大概是这几日以来，沈月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因为高兴，她脚下的步子都加快了几分，不过，在遇到迎面而来的陈誉的时候，她是稍稍停了下步子，礼貌的对陈誉打了招呼。 只是想到陈誉让人砌起来又很快推倒的将军府的南墙，沈月华有些哭笑不得。 “陈公子。” “沈家丫头，快去吧，太夫人正找你呢。” 沈月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拉着书儿带着花雨回去了。 等沈月华前脚走了，陈誉这才走至萧玉宸跟前，面上带着一丝困惑道：“殿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玉宸也已经提起了步子往回走，听到这句话，他脚下的步子未停，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道：“那就不要讲。” 陈誉：“……” 不讲讲他憋得慌。 但显然萧玉宸对他要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兴趣，陈誉只得提起步子跟了上去，主动开口道：“殿下，是您发了消息下去让沈将军回来的？” 萧玉宸这才顿住了步子，回头目光泠泠的看向他。 见状，陈誉围绕着他转了两圈，最后才颇为遗憾道：“我知道，现在沈家这个情况，让沈将军回来是对的，但北齐那边真的完全没有问题吗？” 萧玉宸没吭声，不过看表情显然并不十分在意这些。 陈誉只得使出杀手锏，说了自己琢磨出来的重点：“我就直说吧，你也是知道沈将军那个爱女如命的，之前你对人家沈家丫头那般冷那般抗拒的，既伤着人家丫头的心了，肯定也是彻底得罪了沈将军啊！” “在政务上，公事公办倒是没什么，但私下里，有沈将军在，你还想打沈家丫头的主意，怕是难咯。” 陈誉也不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跟萧玉宸八卦这些，他只是觉得如果不提醒萧玉宸一下的话，回头萧玉宸追不到媳妇儿，在沈将军那头吃了瘪，最后那个倒霉的发泄对象还是自己。 为了自己着想，陈誉才不得不提醒萧玉宸。 而这些，恰巧也是萧玉宸之前没想到的。 陈誉的话让他豁然开朗，神色间带起了一抹恍然，就在陈誉以为他会因此改了主意的时候，却听萧玉宸道：“你这般倒是提醒我了，不如我明日就下旨，给姚望舒一道旨意，把他调来京都可好？” 陈誉：“……” 他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来。 本来是想借着提醒萧玉宸的时候，调侃他一波，没想到，结果竟然被反将一军。 他的那套暂时不能让沈将军回京的理论，对他来说，用在姚家姚柔的身上，同样适用。 要让姚望舒知道他还在这般纠缠他女儿，陈誉怕是自己的腿都要被那些护短的姚家人打断…… 念及此，他打了个哆嗦，忙赔着笑意对萧玉宸道：“殿下，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闻言，萧玉宸也嘴角上扬，带起了一抹笑意道：“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 陈誉：“……” 到底是不能算计萧玉宸的，陈誉忙认错道：“殿下，我错了，人家姚家在云城好好的，你就算是想调来京都，好歹也等我这边的信儿啊！” 他这里都还没有眉目呢，萧玉宸直接把人家亲爹调来了，往后还想追着姚柔跑，陈誉觉得自己怕是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见萧玉宸不为所动，陈誉又道：“好吧，殿下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听到这话，萧玉宸总算敛下了面上的笑容，神色里带了几分凝重看向陈誉道：“此事凶险，你可考虑好了？” 陈誉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色道：“考虑好了。” 不考虑好能怎么办，萧玉宸总有办法让他同意。 陈誉心头微微叹息。 抬眸一看，萧玉宸已经越过了他往回走了，至于要不要调姚望舒来京都，萧玉宸没有再提。 以陈誉对萧玉宸的了解，这事情应该是暂时压下了，陈誉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他忙不迭的提起步子追了萧玉宸几步，“对了，你既跟那慧明大师关系不错，能不能请慧明大师帮我们家阿柔也看看。” 这才是陈誉此次来凌云寺的目的。 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娶姚柔，当然会接受她的一切，也已经做好了两人以后不会有孩子，大不了从族里抱一个过继到膝下的准备，但如今的姚柔态度又冷又硬，对他的事情根本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 陈誉这才想着，如果慧明大师这里有希望能看好她的病，是不是至少也能解开她的心结，让她稍微尝试着接受他一点点？ 之前陈誉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奈何慧明大师一直在闭关。 而萧玉宸也从未提及他能请得动慧明大师一事，这一次要不人沾了人沈月华的光，陈誉觉得自己还得苦等下去。 听到他的话，萧玉宸脚下的步子没有半点儿停留，只有他的声音轻描淡写的随着竹林里的晚风传了过来。 “慧明大师最近都会专心为沈家太夫人诊治，暂时不会闭关，你若想请，再等几日便是了。” “真的吗？” 陈誉一脸欣喜，也不在乎萧玉宸的态度冷淡了，他忙谢道：“那就谢谢殿下了，如果我跟阿柔的事情成了，喜酒我都要多请殿下喝几杯！” 言罢，陈誉回想起刚刚来的时候看到的沈月华的神情，这两人怕是没有半点儿进展，念及此，他不由得有些同情，便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沈家丫头的事情，我也会帮忙的。” 闻言，萧玉宸终于停下了步子，面上露出了一抹对陈誉忍无可忍的表情来，他挑眉，眸子里带着一抹嫌弃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第237章 隐瞒 沈月华回了凌云寺寮房的时候，祖母果然已经醒了，而且在春竹的照顾下，还喝了一碗小米粥。 看起来，气色也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祖母！” 想着昨日她还那般虚弱的样子，沈月华当即红了眼眶，拉着书儿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华姐儿，书儿。” 即使气色有所好转，但也比不得之前了，太夫人面色苍白，说话都似是有气无力，沈月华忙道：“祖母你快靠着软垫歇着，别动。” 说话间，沈月华拉着书儿的手在春竹搬过来的秀墩儿上坐下，她抬眸看着太夫人，关切道：“祖母，你有没有好一点儿，还有哪里疼吗？你可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个好歹来，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说到后面，沈月华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太夫人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满眼宠溺道：“傻孩子，祖母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点儿小事就挺不过来了？” 说着，太夫人看了看沈月华，又瞧了瞧书儿，旋即眸子里露出一丝困惑道：“惜姐儿和清然是在府上忙吗？” 沈月华没想到祖母这么快就问起沈月惜，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沈月惜人去了哪里。 是出事了，还是她故意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沈月华都不得而知，但若是直接告诉了祖母，怕是才好起来的身体，又要气病了。 至于沈清然，他之前中毒的事情，沈月华怕祖母担心，就没有告诉她，现在既然沈清然已经好了，而且还是在这个当口，沈月华也就没想再提那一茬儿了，她点头道：“是的，阿兄最近忙着操办二叔那边的事情，等他得空了，就会过来看您。” 沈月华略过了沈月惜。 太夫人只当是沈月惜跟沈清然在一起料理府上的事情，便也没过多追问，只叹息道：“可怜了惜姐儿，一个人要背负那么多。” 沈月华无声的点了点头。 是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 对沈月惜，沈月华自己都说不上来是恨铁不成钢多一些，还是厌恶多一些。 “还有书儿。” 太夫人直了直身子，对书儿伸出手来，眼里带着疼爱，也带着心酸的看向书儿道：“以后你就跟在祖母身边，祖母能把你二姐姐和大哥哥一手带大，也能将你教育成人。” 言罢，也不等书儿点头，太夫人又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惜姐儿到底太小，一人带着孩子不方便，我想把书儿接过来住，你看可好？” 说到这里，太夫人顿了顿，又道：“不然，我就去老二府上住下也可以，这样一来也能多照拂他们姐弟俩。” 怕沈月华失落，太夫人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这姐弟俩都这样了，沈月华哪里还能因为这个吃味儿，她现在头疼的是沈月惜不见了，回头怎么跟祖母交代。 对上太夫人询问的眼神，沈月华点头道：“祖母决定就好，不过，如果祖母去了二叔府上，到时候怕是又放不下我这头，所以直接让书儿过来住也是一样的，你若不放心沈月惜，我也可以让人多给她收拾一间院子，将军府还不至于容不下她。” 但这些的前提是，先把沈月惜找回来。 念及此，沈月华心头微微叹息，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 她想着，再等几日吧，等祖母从悲恸中走出来，身子渐好再说。 而且，说不准沈月惜哪天就回来了，或者被找到了。 “也好，你是个有主见的，”太夫人满意的看向沈月华道：“惜姐儿要是有你这半点儿气量就好了，不过，你也别跟她计较，她才经历了这些，一时间说些混话，你多担待些。” 太夫人说的是刘氏出事那时候，沈月惜对沈月华的控诉。 沈月华点了点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而提到沈清然的身上：“祖母，你之前说过，要给阿兄物色媳妇儿呢，后来可有合适的人选？” 沈月华这是在探太夫人的口风。 既然沈清然无论如何都已经认准了萧淑颖，沈月华瞧着萧淑颖也已经悔过了，如今她这性子沈月华暂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决定帮他们一把。 这也算是最近一直厄运当头霉事连连的沈家，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她原是想给祖母透个信，缓解祖母心头丧子的悲恸。 却没想到，祖母倒真的已经有看上了的姑娘，她点了点头，认真道：“有个姑娘倒是不错，不知道清然喜欢不喜欢，他年龄也摆在这里了，等过了的这段时间，我打算就帮他操持起来。”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随口问道：“祖母看上的是谁家的姑娘？” 太夫人叹了口气，想露出一抹笑意，但到底心头太过苦涩，即使没有刻意去想沈长贤的死，心中的悲恸之情也还在，她没笑出来，只怅然道：“就是礼部尚书家的。” 礼部尚书？ 沈月华原是没有什么印象，但自从在凌云寺，在安国公府先后两次对上王香寒，她甚至还用她爹礼部尚书的名头来奚落了她一番，沈月华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王香寒？她？”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祖母看上的竟然是她。 因为惊讶，她的声音都拔高了两分，而且语气里显然带着对王香寒的不认同。 太夫人不知道沈月华之前跟王香寒的那些恩怨，但见她这般态度，就知道不对劲，她皱眉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月华点了点头，无奈道：“之前发生了点儿龃龉，闹得不太开心。” 她没直说王香寒的性子，但只这一句，也够祖母琢磨了，在疼爱自己祖母眼里，她不可能有错，便是跟人起了争执，那错的也一定是旁人。 这一点，沈月华再清楚不过。 “那这事还得再考虑考虑，”太夫人点了点头，凝神道：“我本以为，既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再加上外面的名声也不错，还想着过段时间看看。” 如今倒是省了。 太夫人在琢磨沈清然的事情，但沈月华却因为太夫人提到了王香寒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第238章 巧合 那眼高于顶一心想要嫁王侯的王香寒会愿意嫁给阿兄？ 当时在凌云寺，沈月华可是亲耳听见，围绕着她的几个姑娘吹捧她要嫁给世子，而看她当时的神情显然也是十分认同的。 但若不是王家有意，给祖母这边透了口风，祖母怎么可能都已经考虑到相看那一步了。 这实在是奇怪。 不过，转念想着反正她跟沈清然也不可能，沈月华这么一提，祖母更是不会考虑了，她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去想了。 但担心祖母还要继续给沈清然张罗，为免到时候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沈月华还是小声透露道：“祖母，阿兄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话音才落，太夫人的身子明显一怔，她惊讶的看向沈月华道：“你说什么？你阿兄有心上人了？” 也不怪祖母惊讶，主要是沈清然之前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这几年来推掉了多少说亲的事情，在太夫人都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心思要成家的时候，沈月华却突然说他有心上人了。 不等沈月华开口，太夫人已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是谁家的姑娘？你怎么知道？人家姑娘看上他了吗？” 沈月华哭笑不得，她抬手拍了拍祖母的手，感慨道：“祖母，你放心，那姑娘也喜欢他，这些问题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回去再说。” 听了她的话，太夫人的气色又好了一点儿。 她点了点头，叮嘱沈月华道：“祖母老了，不中用了，你若是见着你阿兄喜欢的姑娘，也帮祖母多留意些，她以后可是我们沈家的宗妇，要担着这偌大的沈家，如今二房还出了事，以后也要她多多照拂，这姑娘的品性可得好好考量，万万马虎不得。” “我知道的，祖母放心。” 天色已经不早了，沈月华怕她累着，便站起身来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好了被角，让她休息。 她也和书儿就陪在祖母的床前，等着祖母睡着了，这才退了出来。 沈月华的房间就在隔壁院子，书儿虽然小，但也是男丁，还在更远一点的院子。 等沈月华跟他一起用了晚饭，又将他送回了院子，将他哄睡之后再出来，夜色已经深了。 即使是在凌云寺，沈月华也不能完全放心，她将花雨留了下来照顾书儿，自己则带着花云往回走。 今日初十，月虽不满，但夜色正好。 在经过一段抄手游廊的时候，有山林间的风穿过寺院，带起一阵初秋的凉意和林间独有的草木香，只让人觉得身心都跟着放松了起来。 即使身边还有那么多烦心事，但沈月华心情也没有那么糟了。 她还没有将萧玉宸已经允了阿爹归京的消息告诉祖母，想着过两日再说，今天事情已经这么多了，一下子都告诉了祖母，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对她的身体也不好。 而且，萧玉宸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沈月华就怕中途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毕竟，之前她从云城回来的时候，阿爹青云岭大捷就说要归来的，结果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在没有见到阿爹之前，她虽然高兴，但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和期待。 正想着，耳畔有箫声传来。 如泣如诉，听得人心情也跟着如在风雨中起伏不定。 沈月华顿住了步子，站在廊檐下，吹着晚风仔细聆听。 虽然她对音律一窍不通，但不得不说，这时候那箫声能引起她内心的共鸣。 有哀，怨，有无奈，有怅然，百转千回，最后仿似听了一场她内心的独白。 箫声停下了许久，沈月华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沈月华下意识回头的一瞬间，鼻息间隐约有闻到独属于萧玉宸身上的那一缕幽香。 她抬眸，果然对上了萧玉宸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廊檐下点着灯笼，在习习夜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光线忽明忽暗，萧玉宸身姿挺拔如玉，只从容而来的身影，就像是渡了一层月光一般。 沈月华稍稍楞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按照规矩要行礼。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萧玉宸一开口，倒让沈月华有些意外，难道不应该是她想问--这么晚了，他怎么在这里。 难不成，是她自己会错了意，萧玉宸不是来找她的，只是偶然经过？ 这样一想，沈月华敛下了眸子，从容道：“书儿住在这边，我送他过来，现在该回去了。” 言罢，她提起步子要走，却听萧玉宸道：“正好，我也住这边。” 这似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沈月华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她点了点头，还未等说出退下的话来，就听萧玉宸道：“今日出来得有些匆忙，没有带御厨，这么晚了，寺里的厨子该睡了。” 只是，这句话让她不在意都不行了。 他出来得匆忙……是因为要赶着时间帮她请慧明大师出关。 沈月华有些歉然，随口问道：“寺里的厨子应该是歇下了，殿下还没有用晚膳？” 见萧玉宸点头，一脸期待的看向她道：“这么晚了，我也不想在这佛门净地劳师动众的，不然你帮我煮碗面条吧。” 又要煮面条。 沈月华愣了一下，越发觉得自己可能无师自通有做厨子这方面的天赋，不然为什么萧玉宸还惦记着她煮的面条。 萧玉宸身边的暗卫都是像似月这般的糙汉子，沈月华本想叫了花云去寺里的小厨房给萧玉宸做一碗过来，但转念想着，这次祖母能得慧明大师的医治得多亏了萧玉宸，既然是感谢，自然得有诚意，她也不想欠着萧玉宸的人情，所以，还是她亲自动手吧。 这样一想，沈月华放软了语气，叹息道：“那好吧，我去给殿下煮一碗面条。” 她心里想着，不过是动动手，煮一碗面条而已，也没什么。 下次总不能再有需要萧玉宸帮忙的时候了。 一旁的花云听完，一脸惊讶的看向沈月华道：“小姐，您还会煮面吗？” 第239章 她煮的面 上次在凤仪宫给萧玉宸煮长寿面的时候，沈月华带的是花雨。 回去之后，她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花雨也不是个爱八卦的，所以就连花云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对上花云一脸惊讶的小表情，沈月华很是自信满满，神采飞扬道：“当然，你家小姐我可是天赋异禀。” 毕竟就连吃遍了山珍海味嘴巴一向很刁的萧玉宸都觉得好吃。 听到这话，花云就已经开始有些嘴馋了。 见状，沈月华笑道：“你今晚也没怎么吃饭，等下我多煮一份。” “真的吗？” 虽然沈月华一向待丫鬟们好，但是像这种能吃到她亲手煮的面还是第一次，花云无比期待，她双眼晶晶亮亮，期待和欣喜都快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不过很快，花云就笑不出来了。 一行人去了不远处的寺里的小厨房，沈月华进了灶间发现正好有寺里晚上做剩下的面条，用筛子盖着。 简直就像是为她准备好了似得。 沈月华让花云生了火，这次不劳烦萧玉宸动手了，从下面条，到盛到碗里，最后到加调味料，全都是她亲自动手的。 她觉得，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诚意和谢意。 花云一直在灶前烧火，忙活了半天，最后收拾了妥当站起来，才看到沈月华端出来的几碗……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因为那面条有些糊，既像面条又像面疙瘩，更像面条和着面疙瘩搅拌在浆糊糊里。 待看清楚上面加的五花八门的调料的那一瞬，花云的身子都有些抖。 这东西……能吃吗？ “小姐……” 因为花云之前太过高兴，所以沈月华只当她是情绪太激动了，她扬了扬手，对花云笑道：“这一碗是你的。” 花云：“……”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收回自己之前的期待！ 她就说，她从小跟在小姐身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姐在厨艺方面天赋异禀了！ 她就不该相信小姐，对她的厨艺抱有期待的！ 看到摆在眼前的这一碗面，花云毫不怀疑自己吃下去之后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抬眸看向沈月华，双眸里带着一丝泪意。 但显然，这样的神情容易让沈月华误会。 她微微一笑，叮嘱了安心花云吃面，便转身端起了旁边的一碗走至刚刚被她打发了去院外石桌跟前坐着的萧玉宸面前：“面做好了，殿下饿坏了吧。” 比起花云激动得落泪的模样，萧玉宸的神色依然一片云淡风雨，他嘴角噙着笑意，从容不迫道：“还好。” 这时候，就在旁边守着的似月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转过了身去抬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天知道，这碗面条有多可怕！ 虽然他没尝到，但一看着卖相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尤其是他上次可是亲眼看到萧玉宸吃了这东西嗓子都哑了半天，回头跟朝臣们连夜商量政事的时候，差点儿把半口井的水喝光了。 似月暗戳戳的想，主子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正想着，幸灾乐祸的似月却蓦地听到了沈月华叫他的声音。 “似月。” 似月一个激灵，虽然沈月华还什么都没说，但似月却突然感觉浑身上下的经脉都畅通了。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抬眸看向他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殿下没吃饭，你应该也还饿着肚子，去吧，后厨还有一碗，给你留的。” 似月：“……” 他好想立刻死去。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他如现在这般恨不得沈月华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无视他。 但没想到，那位主儿这般“宅心仁厚”。 似月想哭。 他这样的表情，就跟还在灶房里对着那碗面发呆的花云一模一样。 沈月华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也是被感动到的，她摆了摆手，从容道：“去吧。” 她想着，既然给花云做了一份，便顺手给似月也盛了一碗。 似月眼含热泪，“是，谢谢郡主。” 还没吃到面条，似月便发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 见状，沈月华有些不解，随口：“不过是一碗面条，这两人，至于吗？” 一旁已经在吃面且知道内情的萧玉宸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道：“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份幸运能吃到你做的面他们太过激动也在情理之中。” 沈月华一想，也有道理，她点了点头，在萧玉宸对面坐了下来，便安心等着这几人把面条吃完。 只是，才坐下，沈月华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这个面烫嘴，萧玉宸说话都不带停顿喘气儿的功夫？ 再有，刚刚萧玉宸的嗓子似是有些沙哑，怕不是又受了凉？ 正想着，就听见灶房里传来似月猛的咳嗽声。 咳得撕心裂肺面红耳赤的程度。 从灶房到这石桌不过几步的距离，沈月华一抬眼就能看到似月和花云捧着面碗坐在桌前。 有似月的身形挡着，她看不到花云的表情，但见似月这般激动，沈月华忍不住提醒道：“慢点儿，别着急，如果不够的话，我等下再下就是了。” 话音才落，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似月忙抽出手来对着沈月华猛的挥了挥，“咳咳咳……够……咳咳……够了……” 见状，沈月华这才从似月身上收回了目光。 不过，这时候，坐在似月旁边的花云却是一个激灵，水汪汪的眸子一转，当即含笑看向似月，压低了声音道：“什么？你不够？既然你不够的话，那把我这一份也分给你吧，就不必麻烦我家小姐再做了，反正我也最近也在减肥，这份我都没动过的，放心好了。” 花云一口气说完，不等似月反应过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了自己的面碗将其整个倒进了似月的碗里。 这时候，一手捧着碗，一手捂着口鼻咳个不停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似月彻底傻眼了，他愣神的这一下，刚刚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吃下去的那一口面条差点儿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花云，无声控诉。 花云眉眼弯弯，含笑道：“不必客气。” 似月：“……” 第240章 姜安的茶 沈月华在石桌跟前坐了一会儿，见花云那边已经吃完，萧玉宸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应该还要些时间。 她既做好了面，也没有要等着他们吃完的道理，便招呼了花云回去了。 应是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听了她的告退，萧玉宸只点了点头就放她走了，沈月华自是没有多想。 她不知道，她前脚离开，萧玉宸实在没忍住一下子捂住了唇猛的咳了起来，但又似是怕被沈月华听见，他极力压下了声音。 这时候，见沈月华和花雨都走了，面目已经狰狞的似月这才终于放下了面碗，然后转头红着眼睛看向萧玉宸哑声道：“殿下……我可以……不吃完吗？” 还剩下一大半，似月怀疑这碗面能给他送走。 话音才落，已经止住了咳嗽的萧玉宸挑眉，目光冰冷的扫了似月一眼，然后用比似月更沙哑的声音道：“这碗面和太监总管的位置你选一个！” 似月：“……” *** 这一夜，因为祖母病情好转，沈月华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所以一夜安睡到天亮。 她起了个大早去陪祖母和书儿用早膳，才说了一会儿话，慧明大师就来了。 沈月华跟昨日一样，带着书儿从祖母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不过，又跟昨日不同。 昨日那会儿紧张祖母的病情慧明大师有没有办法，如今既然看到了效果，沈月华自然是放下心了。 为免打扰到祖母，又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沈家发生的事情，沈月华便拉着书儿去正殿那边上香。 她不太信这个，但聊胜于无。 就当是为了心安。 在上香的时候，她将心里牵挂的事情都默念了一遍。 希望祖母的身体能恢复康健。 希望阿爹能平安归来，东楚再无战事。 希望她随后北齐之行能顺利解除身上的毒。 在最后，沈月华也给沈月惜求了一愿，希望她能平安回来。 许了愿，上了香，沈月华带着书儿要往回走，在经过一处庭院的时候，不经意间抬眸，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院子里的人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连周围的风都似是带了几分尴尬。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遇见姜安。 自从上一次姜安合伙五皇子萧玉言将她绑架之后，沈月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了。 虽然她没刻意去打听，但也零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据说，姜家这次“办事不利”被太子殿下降罪，姜家好些在朝中有些分量的旁支都被牵连，而姜安染了风寒，身子每况愈下，就前几日太后操办的清水宴上，沈月华还听了那些贵女的一嘴八卦，说姜安怕是撑不过年底这个冬了。 如今沈月华乍一见着，也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之前见他，至少他还能走，还能站，这次他竟然是坐在一张嵌了轮子的藤椅上由青松推着的。 比起之前来，靠在藤椅上的姜安看起来越发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就好像……活死人一般。 “见过清宁郡主。” 姜安稍稍直了直身子，对沈月华苦笑道：“怕是不方便给郡主行礼了，还请郡主勿要怪罪。” 沈月华也不是那般小性子的人，这人都这样了，还去计较那些。 她摆了摆手，就要离开，却听姜安道：“既然遇见了，在下可否请郡主喝杯茶？正好，在下也有话想跟郡主说。” 沈月华牵着书儿的手，停下了步子。 对姜安此人，她倒是无感。 虽然之前他也用了手段险些害了她，但那也是因为立场不同，如今姜家既然已经被迫站到了萧玉宸这边，跟沈月华身后的将军府也算是一条线上的。 只是，虽然有可能是暂时的，但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为了之前的事情跟这样一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计较。 不过，既然姜安有话要说，沈月华左右无事，坐下来听听他要说什么也无所谓。 见她应下，姜安连忙叫了青松去沏了茶来。 他即使身体不大方便，也依然抬手亲自给沈月华倒了茶。 只不过，这么一个简单的倒茶的动作，他都有些气息不稳。 即使沈月华对他保持警惕并没有喝那茶，他也神态从容道：“上一次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跟郡主道歉。” 他说的是上次挟持太夫人以此来威胁沈月华，最后带了沈月华去农家小院那件事。 沈月华拿着茶盏转了转，神色淡然道：“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闻言，姜安微微一笑，眼底里划过一抹苦涩道：“说来好笑，我以为……五殿下该是个重情重义的……没有想到，自诩为能看破人心的我竟然还看走眼了。” 只怪之前萧玉言为了拉拢姜家做了太多的事情，再加上姜太后也属意萧玉言，姜安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识，所以才没有发现萧玉言竟是那种危机关头会将他推出去当挡箭牌的人。 虽然在生死关头，他那样做也在情理之中，但对于一个一心为他谋划，甚至不惜搭上全族性命的姜安来说，还是太过失望。 所以，后面萧玉言的亲信再来找姜家，他直接拒了，只是没想到萧玉言竟然会藏到了长宁长公主，他的姑母那里。 当听说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姜安只恨当时没有顺着那亲信揪出萧玉言来。 “即使郡主已经忘了，这一声抱歉我还是应该说的。” 虽然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姜安苦笑，看向沈月华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不明白。” 见沈月华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姜安才道：“之前，郡主既然已经跟太子殿下闹翻，连婚都退了，为何最后将军府还是选择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这边？沈将军，或者说郡主就没有想过别的？” 沈月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吃饱了撑的，还是人之将死脑子也没有往日清醒才会问这种糊涂问题。 她抬眸，见姜安面上带着疑惑，还在等她作答。 沈月华想了想，还是放下茶盏来，认真道：“没有。” 无论是她还是阿爹，都没有想过别的。 第241章 要命！ 哪怕跟萧玉宸的婚退了，以阿爹公私分明的性子，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拥立其他人为储君。 更何况，撇开萧玉奕还太小暂且不说，比起三皇子萧玉铭，五皇子萧玉言，萧玉宸更适合做储君。 既然姜安问了，沈月华不答反问道：“那你当初为何又选择了五皇子呢？” 这话问住了姜安。 他垂下了眸子，压下了眼底里迅速蔓延开来的悔恨道：“准确的说，不是我选择了五皇子，而是我的家族和太后选择了他。” 沈月华想来也是，姜安回答了她的，她也没有隐瞒，看向姜安道：“那么，我也一样。” “太子殿下既是储君，那便是沈家军效忠的对象，”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他有手腕有谋略，虽看起来冷情冷性，但他其实也有一颗对百姓的仁爱之心。” 只是，这种仁爱，还是沈月华在很多年前看到的。 那时候的萧玉宸也是会笑，会给予旁人温暖的。 如果姜皇后没死，萧玉宸应该也不至于变成像如今这般沉默寡言还冷冰冰的性子。 但即使是这样，沈月华也觉得，他做皇帝会比另外几个人做得好。 哪怕抛开别的，且说沈月华的私心，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上位，都不及如今萧玉宸上位能带给将军府安全感。 姜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点了点头，感激的看向沈月华道：“谢郡主解惑，我原以为……” 他原以为沈月华站在萧玉宸那边是因为还爱慕着萧玉宸，如今看来，倒是他目光狭隘了，还不及沈月华。 姜安有些自惭形秽，没有继续说下去。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在姜安的话音落下没多久，着一袭黑色锦袍的萧玉宸出现在了院门口。 也不知道刚刚沈月华跟姜安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沈月华问心无愧，神态自若，倒是姜安有些尴尬。 恰好这时候他的小厮青云从外间进来，在给萧玉宸见礼之后，匆忙对姜安来报：“公子，听说慧明大师那边快好了，咱们可以先去禅房等着。” 听到这话，沈月华才反应过来，原来，姜安也是借着这次慧明大师出关来诊治的。 看来，这次扰了慧明大师出关，还真的是忙坏了人家了。 刚刚她在大殿那边上香的时候，就已经遇见了好几个前来求医的香客了。 既然青云说慧明大师那边好了，那应该就是祖母那头快好了，她得回去照应着祖母了。 正想着，沈月华回眸见着姜安已经由青松推着给萧玉宸见了礼之后出了院子，她本就是被姜安邀请过来的，也没有要继续坐着喝茶的心情，当即就要起身见礼告辞，却在她将将要站起身来的一瞬间，沈月华突然感觉小腹冒出来一阵坠痛。 不等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身下便有一阵暖流涌出。 沈月华：“……” 要不要这么倒霉！！ 偏生在这时候来了月事！ 算起来，又比上个月早来了几天，应该是她中毒之后身子越发亏损了，再加上最近这几日心力交瘁的，所以才提前了这些日子。 以至于沈月华都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只是在今天早起的时候，肚子里疼了那么一两下，她当时心里念着祖母，并未来得及多想。 没曾想，这才多会儿的功夫，这就…… 她刚站起来的身子唰的一下又坐了回去。 不远处，才提起步子跨进院门的萧玉宸看到这一幕都稍稍愣了一下。 只因，沈月华这个动作太过突然，让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臣女给殿下请安。” 按规矩，沈月华该起身行礼的，萧玉宸虽然每次都说不必在意这些，但沈月华心里清楚，既要保持距离和界限，自己就该守着君臣的尊卑礼仪。 但是，刚刚那一股劲儿那么大，只怕这才起身的功夫，她的裙子都被染了…… 偏生正值顺庆帝的丧期，她的衣裙都是素白的，再加上这么热的天，那素白的缎子自然也是薄的。 一想到自己起身若是萧玉宸看到的模样，沈月华简直不想活了。 所以，哪怕没有规矩，哪怕她这样看起来更加古怪了，她的身子也一动不动稳稳的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在对上萧玉宸带着一丝疑惑的，打量过来的目光的时候，沈月华下意识开口为自己找补道：“怎么，殿下也要喝茶吗？” 她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把萧玉宸往她坐在这里是还要继续喝茶上面引。 同时，这句话表达的更深一层的意思是逐客令。 但没想到，萧玉宸竟然一点头，眉眼温柔的看向她道：“也好。” 也好？？？ 什么叫做也好？ 殿下您都没有事情要做吗？ 那么多朝政，那么多的大臣等着接见，偏生要坐在这里跟她耗着！ 这一瞬，沈月华脑子里一下子滚过了千百句的怨怼。 但也都只是在脑子里那么一想，为了避免被萧玉宸看出破绽来，沈月华面上依然从容不迫。 眼看着萧玉宸当真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了，偏生似月还变戏法似得拿出了萧玉宸平时用的茶盏来，给萧玉宸沏茶。 一心想着他们主仆两人快走的沈月华，心都凉了半截。 而这时候，小腹的坠痛感又一次攀上来了。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即便是她再想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但也压不住面色的苍白。 见状，过来就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的萧玉宸这才开口道：“卿卿，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虽是疑问句，但萧玉宸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笃定。 也不怪他，这时候沈月华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尤其是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沈月华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她没怎么，只是来了月事罢了。 但是，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对外人说得出口！ 更何况那人还是萧玉宸！ 那一瞬间，沈月华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这还是头一次希望萧玉宸不要有那么可怕有敏锐的直觉。 但现实往往并不如她所愿。 第242章 她不耐烦了 因为，萧玉宸脱口而出的话，让沈月华连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等下请慧明大师给你瞧瞧。” 沈月华：“……” 又羞又恼之下，她原本苍白的脸颊上又添了一抹红晕来。 沈月华皱眉看向萧玉宸道：“不必麻烦慧明大师了，殿下，我真的没事！” 后面这半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这甚至给萧玉宸一种沈月华如今这般痛楚是因为他害的。 如此一来，萧玉宸更是困惑了，他撩起了一截袖子，对沈月华伸出手来，语气郑重道：“我也会看个脉象。” 他动了动修长的手指，示意沈月华把手腕递给他。 沈月华：“……” 她屏住了呼吸，忍下小腹的坠痛，挑眉看向萧玉宸道：“我竟不知道殿下何时学了医术。” 沈月华跟在他后面跑了那么多年，萧玉宸的喜好习惯，她比对她自己了解的还清楚。 他会把脉这种事情，沈月华还是头一次听说。 当然，也可能是后来学的，比如她，就是因为闲着无聊，再加上为了自己方便才跟周大夫学了一二。 不过，这诊脉里面的门道太多，她也只学了个皮毛，大致能摸出来自己的脉象强弱罢了。 但听萧玉宸这般笃定自信的语气，显然跟她所学的这点儿皮毛不是一个层次的。 所以沈月华才意外。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萧玉宸转了转手腕，语气轻松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看看医书。” 只是沈月华不知道罢了。 她还不知道，他之所以去研究医术也并不是因为闲来无事，而是自从知道她中毒且暂时无解之后，他才开始琢磨起这个。 比起将她的生死寄希望于旁人的身上，他更愿意自己全力以赴。 只是这些他从未对沈月华提过罢了。 见沈月华不为所动，萧玉宸自嘲道：“怎么，信不过？” 闻言，沈月华要哭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自己的房间去，换下这身衣裙！ 天知道等下再耽搁下去，会是多难堪的场面。 因着心里着急，沈月华的语气里也不由得透上了几分不耐，“我真的没事，殿下您就不忙吗？” 如果说，之前邀萧玉宸喝茶的逐客令还算是比较委婉的话，那么这句话就来得直接多了。 萧玉宸见她不肯给他把脉，只得收回了手，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道：“这两日政务确实繁忙，我这就是准备回城的。” 能抽出昨天一天的时间来，对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了，再不回去，御书房龙岸上积压的公文能将人淹了。 他今日一早便是要回去的，只是在回去之前还想多看她一眼，这才又特意留了一会儿，绕了过来。 但眼下，看起来沈月华对他的出现并不怎么待见。 萧玉宸微微蹙眉，看到沈月华明明有事又不肯跟他说一个字的样子，越发不放心。 “那殿下快去忙吧！” 坚持了这么一小会儿，沈月华小腹的坠痛感终于淡去了不少，不过，她依然不敢起身，越发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我真的没事！” 他要是还要继续留在这里，那就要有事了！ 这时候，沈月华态度坚决的很，大有萧玉宸如果再在这里停留片刻，她情绪就要失控暴走的架势。 见状，萧玉宸只得点头道：“那好，我回去了。” 说着，他站起了身来带着似月离开了院子。 萧玉宸前脚走，沈月华后脚直接垮了肩膀松了口气。 因为事发突然，一旁跟着的花云都愣是没有看出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但她也能明显感觉沈月华不对劲。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沈月华这么口气还不敢完全松懈下来，她见院内院外无人，这才连忙站起来，并迅速对花云道：“我月事来了，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弄脏裙子。” 说话间，沈月华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花云，同时她也垂眸仔细去瞧刚刚自己坐过的石凳。 上面倒是干净，并没有沾染半点儿血污，只是不知道这裙子如何了。 “怎么……” 样…… 那个“样”字还没说出口，沈月华自己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扭过头去看身后。 她动作太快，还不等花云开口，沈月华自己就已经看到了一小块殷红，虽然不多，但若是刚刚继续在这石凳上坐下去的话，定然是要弄脏了地方的。 不等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向自己身后的眼神不经意的一抬，当她眼角的余光瞥到院门口去而复返的那道人影的时候，沈月华如遭雷击。 完全愣在了原地。 而同时，依然不放心沈月华，原本是想回头叮嘱两句，结果还在门边上就听到了沈月华跟花云的对话的萧玉宸，都还来不及收回步子，下一瞬就瞧见了背对着他的沈月华以及她身后裙子上的那一片殷红。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萧玉宸也愣住了。 而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沈月华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耳畔有雷鸣炸响。 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她脚腕一转就回过了身子，并迅速将自己藏在了花云身后。 瞧着平时八风不动的萧玉宸这时候面上带着难掩的惊讶和尴尬，沈月华就知道，他一定是看见了！！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有一种想要将他一脚踹飞的冲动！ 好端端的回来做什么！ 他就这么闲得慌吗！ 她心里将他痛骂了一番，但面上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依然没事人一般的，对萧玉宸从容冷静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只是，到底还是因为太过尴尬和紧张，以至于她的声音都还带着一丝颤抖。 不过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比起沈月华的镇定来，萧玉宸还是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干咳了一声，忙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沈月华道：“没什么，原本只是想叮嘱你如果再不舒服记得找慧明大师，或者给我带信。” 话一出口，萧玉宸就后悔了。 “原本……” 这么一句以原本为开口的话，不就等于是坦白了他已经知道她刚刚各种怪异的举动的缘由了吗？ 不就是说明他已经看见了么！ 第243章 伴君如伴虎 萧玉宸的话音才落，还不等对面的沈月华脸红，他自己的面容上率先浮现了一抹红晕。 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妙，在沈月华恼羞成怒要暴走之前，萧玉宸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他再不耽搁，转身便走。 只是，才走出两步，就碰到了刚刚晚了一步跟过来的似月。 似月见萧玉宸刚走到门口又转身往回走，如此反复不由得好奇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已经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了。 萧玉宸转身的功夫就已经迅速的压下了面上的尴尬和惊诧，这时候，抬眸正对上跟过来的似月，见他一脸好奇，眼神还在往院子里扫，萧玉宸只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滚！” 似月：“……”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怎么觉得自家主子还未登基，但已经开始喜怒无常了呢！ 不等似月细想这到底是怎么了，萧玉宸已经一阵风似得快步出了长廊，转眼就没了影子，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似得，似月只得飞快的跟了上去。 沈月华这边，一直等外面再没有了动静，这才终于卸下了刚刚面上一直维持的从容。 她气得原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 早知道她今天就不出门了！ 话音才落，一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陪在旁边的书儿突然开口，小声道：“姐姐，月事是什么？” 沈月华：“……” 她不想活了！ 她差点儿忘了，书儿虽然小，但正是对什么事都好奇的年纪。 而她之前脑子一团乱，只想着自己的衣裙和石凳有没有弄脏，再加上潜意识里觉得书儿那么点儿大听不懂的，就没在意。 她又没有带过孩子，哪里能做到短时间内就处处顾及到孩子的感受。 如今书儿一脸好奇的模样，让沈月华想找块豆腐撞死。 她别过了目光，故作从容道：“这个问题等以后书儿长大了就知道了，我们现在该回去看祖母了。” 孩子果然好糊弄，书儿也没有再问，走上前来，欢欢喜喜的拉起了沈月华的手。 比起书儿来，沈月华一想到刚刚被萧玉宸听到看到的模样，她感觉四肢百骸的血都要沸腾起来了。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在短短一瞬间将这尴尬和恼羞成怒给压了下去，然后拉着书儿的手，没事人一般往自己所住的寮房走去。 花云和花雨很配合的挡在了沈月华的后面，刚巧能将她身后遮严实了，让外人看不出什么。 等回了寮房换好了衣服收拾了妥当再出来，沈月华都没有将刚刚那股尴尬劲儿消化掉。 不过，到了祖母跟前，她已经能表现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了。 看着又比昨日气色好了许多的祖母，沈月华关切道：“祖母，今日是不是又好些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感慨道：“慧明大师说，我这个是心病，如果想要彻底治愈，不光要用银针和草药治疗，还得在这寺院里住上一段时间，每日听经文，入梵音，静心，静气。” 沈月华便是不通医术，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她点头赞同道：“那祖母且安心在这里住着，我和书儿就在这里陪着祖母，府中有阿兄在，即使有事，我回去一趟就是了，万事不用祖母操心。” 闻言，太夫人长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手道：“华姐儿，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有一件事我有些担忧。” 言罢，对上沈月华疑惑的目光，太夫人垂眸想了想，又道：“我听说，这次慧明大师之所以提前出关，是因为太子殿下亲自来请的，可有此事？” 这是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沈月华也没想着隐瞒，她点了点头。 太夫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了，她微微皱眉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会为了我一个老妇人亲自出面跑这一趟，华姐儿，你觉得，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心思？” 这话，算是问到正主儿了。 沈月华晓得，祖母既然已经在这么问了，便是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毕竟，上一次她过寿的时候，萧玉宸还明晃晃的让似月送了寿礼来。 如果那时候还能用一句要拉拢沈家为由，那么，这次也太过了。 “华姐儿，你老实说，你跟殿下……” 太夫人拉着沈月华的手，挑眉认真看着沈月华的表情。 沈月华摇了摇头，抬眸坦然对上太夫人打量的眸子，认真道：“祖母，我跟殿下既然已经退婚了，便是再无可能了，旁人的话，你无需听就是了。” 但太夫人在这个问题上，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好忽悠的，她拍了拍沈月华的手，认真道：“华姐儿，你如实跟祖母说，殿下是怎么想的？” 能为沈家做这么多，为她一个老太婆这般奔波，要说太子对沈月华无意，太夫人是不信的。 若说他对沈月华有意，可是，自从两人定下婚约之后，这么多年了，她也从来都没有见过太子对沈月华流露出多喜欢的样子。 而且，如果真的喜欢沈月华，那当初就不会让沈月华伤心到要坚持退婚的地步。 太夫人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祖母，不管殿下怎么想，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沈月华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她回握住太夫人的手，安慰道：“那退婚书还是皇上亲笔写的，他们天家最顾及颜面，哪里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来。” 虽然以现在萧玉宸的态度很可能会！ 但沈月华觉得，萧玉宸不会强迫于她。 只要她不点头，这事儿就不会成。 太夫人也觉得沈月华说得有理，她点头道：“也是，太子殿下虽好，但毕竟是要做皇帝的人，将来又怎么可能少得了三宫六院，到时候委屈了我们华姐儿，可怎么成？原先我就担心这个，好在你看开了，这婚好不容易退了，当然没有再捡起来的道理。” “祖母……” 听到太夫人的一席话，沈月华只觉得掏心窝子暖。 第244章 白猫 这便是她的亲人。 考虑的永远都是她过得好不好，而非家族的利益或者富贵荣华。 沈月华鼻尖儿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祖母……” 沈月华长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太夫人的肩膀，哽咽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太夫人苍白的面容上终于带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傻丫头。” “经历了这么多，祖母也看开了，人好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太夫人便又想到了沈长贤的死，眼看着眼底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湿润，沈月华忙岔开话题道：“祖母，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条来？” 话音才落，一直安安静静守在旁边的花云和花雨瞬间僵硬在原地。 因是在自己身后，沈月华看不到这两丫鬟的表情，只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献宝似得对太夫人道：“我最近学会了煮面，还没有机会给祖母露一手呢。” 闻言，太夫人眼里自然划过一抹惊诧。 只是不等太夫人开口应下，站在沈月华身后的花云和花雨想到太夫人的安危，实在忍无可忍几乎异口同声道：“不可以！” 因为太过激动，她俩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急切。 若说花云毛毛躁躁的也就算了，毕竟她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花雨不同，能让她这般失态的，沈月华还是第一次见。 她下意识转头，挑眉看向花雨道：“怎么了？” 花雨已经有些懊恼没管住自己这张嘴了，她上前一步，对沈月华服了服身子，垂眸道：“奴婢的意思是，太夫人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吃沾油星儿的，小姐若是想给太夫人尽孝心一展厨艺的话，不妨等太夫人身子将养好了再说。” 天知道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花雨的良心有多痛。 但比起让身子虚弱的太夫人去吃沈月华那明显要人命的“长寿面”，花雨选择自己的良心受点儿谴责，第一次没对沈月华说实话。 而旁边的花云竟然出乎意料的跟她一样。 “是啊，小姐，奴婢也觉得，太夫人最近的饮食应该以清淡为主。” 花云很是笃定。 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花雨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花云。 收到姐姐的眼神，花云脑子里蓦地想起昨晚那碗面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忙又垂下了眸子，生怕被沈月华看出来了。 因为前面已经被几个品尝过的人“夸赞”，而自我感觉良好的沈月华压根儿就没往别处想。 虽然两个丫鬟的反应强烈了点儿，但是说得也有道理，祖母的身体虚弱，确实应该吃些清淡的。 所以，沈月华打消了给太夫人下厨做面的打算，让春竹吩咐厨房送了银耳莲子羹过来。 等服侍了太夫人吃下，沈月华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话，见她神色疲惫了，才带了书儿下去，一起用午饭。 沈月华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她想让花雨送了书儿回他住的寮房，自己也打算睡一会儿的。 但奈何书儿不肯离她半步，沈月华小腹涨疼的厉害，又不能把书儿留在她的房间里，只得忍着疼，决定先将他送回去哄睡着了自己再回来。 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一切都还顺利，书儿很快睡着了，只是沈月华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昨夜听到箫声的长廊的时候，遇到了一只猫。 准确的说，是一只通体毛色雪白的猫。 乍一眼看过去，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了狗剩。 毛色都是一样的，光凭那晶莹剔透的眼珠子，沈月华还真的分辨不出来是不是狗剩。 可是，按理说，狗剩应该随苏大夫回北齐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凌云寺的。 “狗剩？”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沈月华还是下意识的，轻声招呼了一句。 话音才落，那原本落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看向她的白猫身子一抖，似是受了惊吓，后脚一蹬转身就掠出了长廊。 这反应，当然不可能是狗剩。 沈月华犹记得上一次她来凌云寺的时候，还未等叫狗剩的名字，它就已经直接扑到了她怀里。 刚刚那看向自己的时候，分明是警惕的。 即使外表再像，那应该也不是。 道理沈月华都懂，但脚下的步子还是鬼使神差的加快了几分，跟了上去。 还不等转出回廊，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在抱怨道：“你这蠢东西跑哪儿去了，回头王妃找你不着，我又得跟着挨骂了！” 下一瞬，待沈月华的步子转过回廊，才看到一个梳着双环髻穿着素白裙的小姑娘抱着刚刚那个跑开的白猫正一顿数落。 那小姑娘一见沈月华，大概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但见她的穿着和气度也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忙抱紧了怀里的白猫对她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下去。 沈月华刚刚听着她对白猫的数落，心里已经对她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靖王妃对动物的毛发过敏，不可能养猫，宁王妃儿子还在狱中，宁王府乱成一团，宁王妃自然没这个心思跑来凌云寺。 排除了这两个，剩下的，如今在京都还能被唤王妃的，便只有闲王妃了。 之前在太后的清水宴上，沈月华也见过一面，印象谈不上好坏，只觉得在一众贵妇里面，她是最瘦的，乍一眼看过去，当时就让沈月华想到了风吹就倒的姜安。 不过，跟姜安不同，前者是病态，是孱弱，而闲王妃只是消瘦，但气色尚好，身体康健。 没想到闲王妃也来凌云寺上香，本就没什么交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月华带着花云正要往回走打算避开，却又听见刚刚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清脆道：“王妃。” 这时候循声看过去，就见身子消瘦得仿似撑不起衣服的闲王妃正款步从另外一条抄手游廊过来，她皱眉对那小姑娘道：“春梅，你在这里做什么？” 言罢，她一抬眼，也看到了沈月华。 不知道是不是沈月华的错觉，在她对上闲王妃的眼神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一股携着恨意的冷芒，从她眼里一闪即逝。 第245章 转变 沈月华面色如常，但心里有些疑惑。 她记得之前跟闲王妃打照面的时候，她看起来还算是和善的。 沈月华正想着，闲王妃已经开口道：“这不是清宁郡主吗？” 闲王妃比沈月华的郡主身份还要高一层，沈月华只得上前见礼，“见过闲王妃。” 闻言，闲王妃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道：“我可当不起郡主这般礼，说起来，我能赶上慧明大师出关，还得托郡主的福呢。” 听听这说话的语气，明显就是阴阳怪气的，跟之前在太后的清水宴上的时候截然不同。 沈月华甚至都要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显然这个怀疑并不成立，她没有看花眼，眼前的这位确实是贤王妃。 至于为何前后脚对她的态度转变这么大，一时间沈月华也想不通。 不过，面上她也只是随口敷衍了两句，便转身告辞了。 闲王妃前后态度转变太大，沈月华不觉得自己又在哪里得罪过她了。 之前在清水宴，她知道闲王妃跟靖王妃一向不合，她也没有顾忌旁人的眼光，照样跟靖王妃打了招呼，甚至还坐下来谈了两句，但即使是当时，闲王妃的态度也还算温和。 并没有因为她跟靖王妃走得近了就生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 而如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下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藩王势力在这京中也错综复杂，沈月华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当即叫了沈青去打听一下。 不等沈青那边传回消息，倒是沈家传来了关于沈月惜的消息，给沈月华解了这个惑。 *** 沈宅，萧淑颖正忙着跟丫鬟清点丧葬用品和账目，就见丫鬟翠云一路从院外匆匆跑了进来，边跑边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萧淑颖没有见过沈月惜，但这几日跟在沈清然身边帮衬着替这府里筹办丧事，也多少了解了一些这位沈家小姐的性子。 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而且跟沈月华处处作对。 只这两点，就已经让萧淑颖对这个小姐不大待见了，但因为都是沈家人，而且沈月华和沈清然为了找到沈月惜几乎让人将京都都翻遍了，所以，听到沈月惜回来了，萧淑颖自然也是高兴的。 她放下了账本，忙要带着人去迎，结果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翠云又道：“小姐是带着护卫来的……” 萧淑颖这才反应过来，刚翠云来报的时候，声音里除了欣喜之外还带着一丝恐惧和颤抖。 不等萧淑颖想明白这护卫是怎么回事，就听院外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下一瞬，萧淑颖抬眸，就对上了一双透着冷意的眸子。 然后，才看到穿着一袭素白纱裙，满头朱玉翡翠容貌俏丽的女子从院外走了进来。 她的眉宇间跟沈清然有几分相似，透着几分沈家人影子，但那一双杏眼里散发的凌厉和狠辣劲儿却跟向来温和宽厚的沈家人不同。 “你是谁？” 沈月惜站定，分明她跟萧淑颖身量差不多，却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娇纵劲儿。 萧淑颖看到她这般来势汹汹，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只垂眸道：“我是将军府那边沈公子派过来，帮着料理琐事的丫头。” 听到将军府三个字的时候，沈月惜就已经冷哼了一声。 等萧淑颖说完，沈月惜挑眉道：“这里用不着你们将军府的人，都滚吧。” 萧淑颖：“……” 她知道沈月惜跟沈月华不对付，但也没有想到，沈月惜会在自己爹娘灵堂前面闹。 见萧淑颖身子微动，沈月惜挑眉道：“怎么，不走？是要我叫人撵你们走吗？” 闻言，萧淑颖抬眸，对上了沈月惜凌厉的眼神，认真道：“我是要回去的，但在回去之前，我已经答应了沈公子会将这边的事情料理好了再回去。” 虽然这是沈月惜的家没错，但这时候的沈月惜给萧淑颖一种她要是回来掀翻这个家的感觉，萧淑颖当然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偏生这时候，沈清然跟族里的几个长辈带着风水先生去了祖坟那边看墓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两日，这边府上事情多，沈清然叫了自己府上的人过来帮忙，那些丫鬟小厮们都听萧淑颖的吩咐。 从一开始一团乱，到现在已经打理得井井有条，偏生在这时候，沈月惜回来了。 萧淑颖微微转头，给门口站着的翠竹递了个眼神儿，示意她去叫人。 不过，这一幕并没有逃过沈月惜的眸子，“站住！” 言罢，沈月惜上前一步，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护卫，冷声道：“让她带路，去我院子里搬东西。” 就在萧淑颖一脸茫然，还没有弄清楚沈月惜这是唱得哪一出，搬东西做什么，就见沈月惜挑眉看向她道：“沈月华呢？” 听到她用这般不屑的态度称呼沈月华，萧淑颖心里就来火，但她到底还是忍了，只语气淡淡道：“郡主陪着太夫人去凌云寺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惜冷哼了一声，一脸嘲讽的看向萧淑颖道：“你倒是对她敬重的很。” 闻言，萧淑颖不卑不亢，从容道：“郡主身份尊贵，我等自当敬重。” 话音才落，却见沈月惜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就给了萧淑颖一巴掌。 啪！ 当响亮的巴掌声在萧淑颖的面上炸响的一瞬间，不仅旁边的人，就连萧淑颖都愣了一下。 沈月惜眸子里透着冷意，直直的看向萧淑颖道：“凭她，也配！” 听到这话，萧淑颖只觉得胸中翻涌起来的怒火比刚刚自己挨了这一巴掌更旺盛了。 偏生沈月惜这时候抬手亮出了手腕，露出了皓白的腕子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玉镯子，她一脸自得的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吧，就连她沈月华见了我，都是要行礼的。” 言罢，沈月惜挑眉看了一眼身后带着丫鬟。 那丫鬟立即上前一步，用一副趾高气昂的语气瞧着萧淑颖道：“这位，是我们王爷新立的侧妃，沈侧妃，你们还不跪下行礼！” 第246章 沈侧妃 话音才落，偌大的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小厮都愣住了。 他们家小姐何时成了沈侧妃？ 又是谁的侧妃？ 一时间，没有人反应过来。 就连萧淑颖都楞了一下。 虽然，她一开始看到沈月惜这幅装扮以及身后带着的护卫，心里就已经有些诧异了，但万万没有往什么侧妃身上想。 萧淑颖挑眉，看向那个趾高气昂的丫鬟道：“你家王爷是？” 那丫鬟跟沈月惜的表情倒是如出一辙，她冷哼了一声，满眼倨傲的看向萧淑颖道：“闲王。” 闲王。 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萧淑颖的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 她虽然没见过，也知道这该是几个藩王中年龄最小的，但即使这样，算起来，也应是跟沈长贤差不多的年纪，是可以给沈月惜当爹的程度了！ 沈月惜失踪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萧淑颖愣在原地，沈月惜的神色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满足，她挑眉看向萧淑颖道：“如今可还觉得沈月华更尊贵？” 萧淑颖没有开口，但眼底里已经带上了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次轮到沈月惜愣了一下，她上前一步，冷眼看着萧淑颖道：“怎么，你瞧不起我？” 闻言，萧淑颖挑眉，不避不让，直接对上沈月惜的眸子，认真道：“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替郡主心疼和不值。” 想沈月华为了找这么一个东西劳心劳力，萧淑颖便觉得不值。 尤其是沈月惜浑身上下都透着对沈月华的敌意。 萧淑颖知道，一旦她得势，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拉踩沈月华。 原本还在等着萧淑颖磕头见礼的沈月惜没料到等来了这一句，她怒从心起，抬手对着萧淑颖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只是，那一巴掌还未等落下，沈月惜突然感觉手腕一痛，竟是萧淑颖直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当响亮的巴掌声在沈月惜的面上响起的一瞬，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打我？” 沈月惜皱眉，眸中带着不敢置信，随即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看向萧淑颖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 啪！ 沈月惜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淑颖抬手又是一巴掌。 她的动作敏捷，干脆利落，根本就不给沈月惜反应。 还没等沈月惜回过神来，萧淑颖已经收了手，退开一步冷眼看向沈月惜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句话震住了沈月惜。 正当她惊讶一个小小的丫鬟为什么在明知道她的身份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就听萧淑颖道：“第一，如今正值皇上丧期，便是如今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也不可能纳妃立妾，更何况闲王，即使是有闲王的承诺，礼部那边至少也要等皇上丧期过后才会下来文书，才会将你写入族谱，在此之前，你没有资格以侧妃自居。” 诸侯王爷的侧妃跟妾室又不同，是和正妃一样，要写入皇家族谱的，要经过礼部，有正式的文书和册印的。 这一点，萧淑颖比谁都清楚。 “其二，你既还不是侧妃，就敢以侧妃身份自居，跑来这里闹，还对郡主不敬，我们凭什么跪你？” “其三，还是那句话，皇上丧期，禁一切歌舞声乐，禁享乐，偏生在这时候，闲王要立你做侧妃，你不低调一些夹起尾巴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还这般明目张胆招摇过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闲王只顾逍遥，对皇上不敬吗？” “我之前挨你那一巴掌，是因为你是沈家的小姐，我可以忍。” 但是，后面沈月惜越来越不像话了，尤其是她那般拉踩沈月华的时候，萧淑颖忍不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便见着沈月惜被打的原本已经有些红肿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然后，便见沈月惜深吸了一口气，不但没有听进去萧淑颖的话压下这口气，反而越发怒火中烧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今日便是打死了你，看看她沈月华能拿我怎么办！” 言罢，沈月惜转头瞪向身后的护卫，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拖下去打，打死为止！” “不过是个丫鬟，一条贱命罢了。” 沈月惜想着，她沈月华还能为了一个丫鬟找她偿命不成？ 以前，她还多少顾忌着沈月华，现在有闲王做靠山，想着那人的温柔小意，沈月惜的底气都多了几分。 沈月惜的命令才下，她身后就站出来两个护卫，快步上前就要拿下萧淑颖。 “谁说她是丫鬟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道清而脆的声音。 那是沈月惜这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身，果然对上了沈月华那张，她恨到了骨子里的明艳面容。 “沈月华，你回来的正好。” 沈月惜抬手揉了揉脸颊，眸子里透着阴冷和恨意看向沈月华道：“你的丫鬟出手伤了我，这笔账怎么算？” 说到这里，沈月惜顿了顿，漫不经心的挑眉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现在可是……” “闲王侧妃嘛。” 不等沈月惜说完，沈月华直接开口打断，并嘲讽道：“好大的架子呢。” 虽然直接打断别人的话不礼貌，但对于沈月惜，沈月华已经彻底无语。 她不想跟她讲什么礼貌。 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华甚至想要一脚将她张快要丢尽了的脸面踩到地上。 她就说，为什么，无端端的闲王妃会对她生出那种敌意来。 她就说，当时身无分文直接跑出去的沈月惜去了哪里。 原来！ 她沈月惜竟然趁着这两日，爬了闲王的床！ 抛开闲王跟二叔都差不多的年纪，便是现在家里这个情况，她爹娘尸骨未寒，她是怎么能做得出的！ 东楚有风俗，父母丧期满三年，除服之后才可以婚嫁，虽然也有在百日内趁着热孝成亲的说法，但真的这样做的少之又少，到底太过薄凉了。 尤其是沈月惜这种情况。 除了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之外，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祖母知道了，该会是怎样难过和失望一场！ 她身子骨本就那么弱。 第247章 她的蠢 光是沈月华听见了都气得不行，更何况祖母。 沈月华站直了身体，挑眉看先沈月惜道：“沈月惜，我以前只觉得你目光短浅，贪恋荣华富贵一心只想着往上爬，但我没想到，你竟这般的蠢！” 出了这么多事，祖母对沈月惜只会更加愧疚和疼爱，何愁将来不会帮她找一门好的婚事。 她放着好好的宗妇不做，偏要去给人做小。 便是侧妃又如何，还不是照样逃不过一个妾字。 更何况，那闲王就是好东西吗？ 明明知道沈家二爷才出事，还在这时候收了沈月惜，沈月华不用想都能猜到是怎样的人品。 若说是闲王在不知沈月惜身份的情况下才收了房的，那么，这些被沈月惜带来的护卫怎么说？ 如果没有闲王的授意，以沈月惜这般的身份，哪里可能使唤得动闲王的亲卫。 眼看着萧玉宸下一步要拿藩王开刀，这些藩王若是能配合的话还好，若有了贰心，将来的下场怎么可能会好。 沈月华往更深层里想，说不得这闲王便是看中了沈月惜的身份，不惜搭上将军府的关系。 越想，沈月华越觉得沈月惜蠢得无可救药。 不过，事已至此，她又能说什么，总不能当着这么多护卫的面将藩王的事情掰开了说。 沈月华扬眸，看向沈月惜道：“你执迷至此，可曾有想过祖母半分？她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操心你的安危。” 哪怕到了这一步，沈月华也想着，至少还未正式册封，只要沈月惜肯回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然而，沈月惜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半句不是。 她抬手将有些凌乱的碎发别在了耳后，那双杏眼里满是憎恨，看向沈月华道：“从小到大，祖母眼里就只有你一个孙女儿，哪里容得下我。” “无论我做得再好，再想讨她的欢心，她眼里都只看得见你一人，我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不及你在她面前撒两句娇，她若真心疼我，当初就不会让晚娘那贱人带着那孽种进府！” “若没有他们，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可如今呢？我爹娘死了，好好的家散了，你们还要把那孽种供养起来！” 沈月惜将一切的悲剧源头都怪罪在那一日，太夫人允了晚娘带着书儿进府。 越说，她的情绪越是激动，最后所幸冷眼看着沈月华道：“沈月华，你也不必这般故作姿态，是，我是没有被正式册封，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个闲王侧妃，我当定了，你就等着给我磕头行礼吧！” 沈月华差点儿被这句话给气笑了。 便是闲王正妃都拿不住她，别说她一个侧妃了。 但现在，沈月华不想跟沈月惜浪费口舌，她抬眸扫了一眼沈月惜语气淡淡道：“好啊，我等着。” 她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态度，才越激怒了沈月惜。 不过，沈月惜即使蠢，但也没有蠢到现在就跟沈月华硬碰硬的地步，在恶狠狠的瞪了沈月华一眼之后，沈月惜招呼了护卫就去库房里搬东西。 只是，库房的钥匙这两日放在萧淑颖的手上，府里的丫鬟们纷纷转头看向萧淑颖。 而萧淑颖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眼神淡淡道：“给她。” 这家本就是沈月惜的，库房里应该还有刘氏之前给沈月惜准备了许久的嫁妆。 虽然按理说，二叔已经将书儿认回了族谱，这家产也该有书儿的一份。 但沈月华还真的没将二叔家里的这些东西看入眼，便是都给了沈月惜又如何？横竖过段时间书儿去了将军府那边，自有将军府养着，吃穿用度都不会愁。 以后从她个人的小金库里随便拿出来一份给书儿，都比沈月惜这里多。 沈月华懒得就这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同沈月惜浪费唇舌。 倒是沈月惜，才在王府里起了势，回头就去搬空了娘家，这要传出去了，只会让人看不起。 照目前来看，沈月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因为沈月华的让步而沾沾自喜。 看到她贪便宜还自得的样子，沈月华觉得简直跟二婶刘氏如出一辙。 护卫们的手脚麻利，不但搬空了沈月惜的院子，就连府里的库房也搬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不值钱的，或者不方便拿走的。 在临走之前，刚刚已经由丫鬟在旁边重新梳理好了妆容的沈月惜挑眉，趾高气昂的看向沈月华道：“沈月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但是，你等着，你总有求我的一天！” 沈月惜咬牙，撂下这句狠话之后，转身便走，再不看沈月华的表情。 等她离了府，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淑颖才忍不住转头对沈月华道：“郡主何必还对她留那一份善心。” 若是沈月华不点头的话，今日沈月惜拿不走任何东西。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不入眼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道：“其实，说到底，这个家也是刘氏一手操持起来的，便是给了她又如何。” 即使，按理说该有书儿的一份。 但沈月华觉得，撇开刘氏对二叔和晚娘下杀手一事不提，这悲剧的根源还是在于二叔，这个家对刘氏是有愧的。 只是，后来刘氏又做了这么多事情。 孰是孰非，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二叔，晚娘，刘氏三个当事人都死了，沈月惜如今也走了，这件事就到此了结吧。 念及此，沈月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萧淑颖，想着刚刚萧淑颖对上沈月惜的那一幕，不由得打趣道：“你这性子倒是犟得很，我之前竟然没看出来。” 沈月华犹记得上一次在将军府，萧淑颖对上萧清雅的时候，迎面挨了萧清雅一巴掌，当时红着眼睛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宛若一朵无辜惹人怜的小百花。 如今看来，却也是个生了刺的。 听到沈月华的话，萧淑颖面颊一红，眼里瞬间就被惭愧填满。 “我当时……是故意的。” “对不起，郡主，我那时候骗了你……” 当时听了萧玉楠的命令，她试探自己在沈清然心里的重要性才故意那样做的，甚至连撞到萧清雅的一幕，都是她故意的。 说到后面，萧淑颖恨不得跪下来谢罪。 第248章 欣赏 “所以，这才是你真实的性子吗？” 沈月华在知道萧淑颖的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前面那些了。 虽然被萧淑颖骗过，她一开始心里也不舒服。 但后面，萧淑颖也拼死护了她一回，算是扯平了。 更重要的是，当事人沈清然都决定原谅萧淑颖并非萧淑颖不娶了，哪怕是为了这个家日后和睦，沈月华也会选择再给她一次机会。 而且，比起她之间装柔弱小百花的那种性子，沈月华显然更喜欢她如今这般宁折不弯的样子，倒是跟她有几分像。 尤其是她在反驳沈月惜的时候，条理分明，不卑不亢，比起沈月惜来，倒是更有几分沈家人的风骨。 若她跟在祖母身边，假以时日应是能撑起掌家的担子。 这边，听到沈月华的话，萧淑颖的脸颊又红了几分，她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也不全是，只是当时听着她那般说郡主，一时间气不过。” “我当时想着，她一个没有册封的藩王侧妃，我一个没有入族谱的藩王庶女，也说不得是谁比谁更高贵，便是撕破了脸皮，我也不怕她。” 至于以后，萧淑颖并没有多想。 “可是，如果今日我再晚回来一点，沈月惜手上有护卫，你还是要吃亏的。” 沈月华皱眉看着萧淑颖，突然有几分理解之前自己每次不肯吃亏的时候祖母的心情了， 萧淑颖见沈月华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抬眸对沈月华笑了笑道：“可是，我运气好，郡主刚好赶回来了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 沈月华原本对萧淑颖的那一点儿膈应也随之淡去了。 这时候，却听萧淑颖又道：“郡主，等这边事情了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淑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 沈月华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了下去，萧淑颖才道：“我自知自己身份配不上公子，本来等他醒来说清楚之后就要走的，但是没想到沈家出了这些事情，看到他伤心又忙碌的样子，我才又多留了这几日。” 萧淑颖的话还没说完，沈月华已经明白过来了，她皱眉道：“你想让我瞒着阿兄将你送走？” 见萧淑颖点头，沈月华追问道：“为何？是因为你阿娘？” “是。” 这一次，萧淑颖没有隐瞒，直言道：“萧玉楠虽然进了大牢，但宁王妃是不会放过我阿娘的，即使她人在京都，但后面一定会有所吩咐，为了阿娘，我得回去。” 不管宁王妃后面会对她做什么，哪怕再继续用她当一件工具，为了阿娘，她也得受着。 沈清然之于她不过就像是一场梦，是她此生都不敢触及的梦罢了。 萧淑颖的话说完，迟迟没有等来沈月华的点头。 她有些着急，就要跪下，却被沈月华抬手拉了一把。 “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在殿下跟前求了恩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日就应该有人接了你阿娘来京都找你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宁王府的人也不会再为难。” 话音才落，却见萧淑颖浑身一怔，似是没有听清楚沈月华的话一般，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郡主，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见沈月华点头，萧淑颖喜极而泣。 “真的吗？真的吗？” 她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来，她阿娘的命都被宁王妃攥在手里，每次她不听话的时候，宁王妃和萧玉楠都会拿她阿娘出气。 那些打骂和羞辱，比落在她自己身上还难受，所以她早就已经不敢对那对母子生出半点儿反抗。 在沈清然和沈月华这里，是个意外。 他们待她那般好，让她内心饱受煎熬，最后关头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要了。 但让她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就此害了自己和阿娘的一个决定，却置之死地而后生，救了她们母女两人！ 反应过来的萧淑颖噗通一声给沈月华跪了下来。 “谢谢郡主！我以后一定为将军府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言罢，她就要磕头，却被沈月华抬手按住了，并顺势扶了起来。 “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要你的恩情，更不是要你当牛做马。” 说到这里，沈月华恰巧听到院门口有脚步声，抬眸就见闻讯匆匆赶回来的沈清然。 沈月华眉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看向萧淑颖道：“你可别哭了，回头阿兄以为我欺负你了，那就说不清了。” 话音才落，前脚才迈进院子，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沈清然微微一怔，就见刚刚还在流泪的萧淑颖突然间又破涕而笑。 “这是怎么了？” 沈清然看了看萧淑颖，又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我听说沈月惜回来了？她欺负你们了？” 在赶回来的路上，沈清然已经听说了沈月惜的事情，到底是有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在，所以他连一句妹妹都不肯称呼了，直接叫了沈月惜名字。 闻言，沈月华和萧淑颖几乎异口同声道：“当然没有。” 言罢，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原本因为沈月惜的出现而带来的郁闷褪去了不少。 就在这时候，花云从院外匆匆来报：“小姐，刚刚府里递来了消息过来，说是宫里头的桂嬷嬷在将军府等着，太后宣您即刻进宫。” 无端端的，太后召自己做什么？ 沈月华不解，一旁的萧淑颖和沈清然也是一脸凝重：“该不会是因为沈月惜的事情吧？” 沈月华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我去去就知道了。” 便是沈月华得罪了沈月惜，闲王那边也不至于跑去太后跟前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找她。 而且，也没这么快的速度。 沈月华觉得不可能，但是自从那天太后设的清水宴之后，沈月华也没做什么其他可能得罪太后的事情。 她想不通。 不过，也不怪她想不到，便是等她收拾了一番，随了桂嬷嬷进了宫，见了太后之后，从太后口里听到那个宣自己进宫的理由的时候，沈月华都觉得匪夷所思。 第249章 不做皇后 今日的太后穿着明黄色宫装，衬着她整个人都比平时多了几分威仪和压迫感。 沈月华这边才见了礼，站直了身子，太后也不似往日那般热络的招呼她坐下，只一开口便道：“听说，前几日你同姜家的两个丫头在御花园起了龃龉？” 沈月华：“……” 听了太后的话，她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二叔出事的隔天一早，她进宫去请萧玉宸帮着压下九门提督蔡少勇，回来的时候，经过御花园确实遇到了两个姜家的姑娘。 遇是遇见了，但生了龃龉这话从何说起？ 沈月华一头雾水，抬眸面带疑惑的看向太后，如实道：“臣女确实见过了那两女子，但只是打了照面，并不曾有半句多余的言语。” 至于龃龉一事，从何说起？ 闻言，太后双眸微微眯起，那双因为上了年纪稍稍有些浑浊的眸子里，带着一抹凌厉的看向沈月华道：“那你的意思是，哀家在冤枉你了？” 本来就是！ 毕竟是多年身居高位，太后沉下脸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已经散发出了一种不怒自威的的气场了，更何况如今是在盛怒之下。 沈月华只觉得莫名其妙，无端端的，冤枉得很。 那两个姜家女之所以被丢出皇宫，分明是萧玉宸看她们不顺眼。 就连萧玉宸自己都说了。 这两人没有讨得萧玉宸的欢心被丢出去了，就这个还能找到她的头上？ 太后真当她是软柿子吗？ 还是说是那两个姜家女诬陷她的？ 不管如何，太后这般态度已经让沈月华皱眉了，她站直了身子，不避不让直接对上太后凌厉的眼神，直接道：“太后娘娘确实愿望臣女了。” “当时周围还有那么多宫女亲眼目睹，是与不是，娘娘随便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如今却只听信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要来质问臣女，臣女不服。” 这话怼得太后心口一窒，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微微闭着眼睛看向沈月华道：“哀家自然是问过了，这才来问你，前脚哀家才跟你提过，过段时间会一并选几个妃子进宫，隔日你便对姜家那两个丫头怀恨在心，你是何居心，你以为哀家还看不明白吗？” 沈月华：“……” 这老太婆还真的看不明白！ 她心里气得要死，偏偏太后身份还摆在这里，她不能转身便走。 沈月华只得压下心头的火气，但嘴上依然没有半点儿吃亏，她直言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太后娘娘的那两个侄女跟您说的吧。” 说到这里，沈月华啧啧道：“说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要让她们承认自己是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才被撵出去了，在太后娘娘面前定然是丢脸的。” “沈月华，你！” 太后皱眉，声音冰冷道：“当着哀家的面，你都学会血口喷人了！你这般的性子又怎么配得上中宫的位置。” 闻言，沈月华面上不但没有半点儿惧意，反而微微一笑道：“臣女有没有血口喷人，太后派人去查证一下就知道了，至于您说的，臣女性子不配，是啊，臣女一开始就觉得自己配不上皇后的位置，不是也跟太后您说了吗？” 上一次在夜宴前，太后召了她过去，沈月华就是这般说的。 当时太后以为她是故意拿乔，是为了摆姿态的，没有想到，她现在竟然用这个说事。 在太后看来，皇家的颜面大过天，如今沈月华竟然放肆至此，她一个没忍住，抬手抓起手边的茶盏直接朝沈月华重重的砸了过去。 沈月华哪里会傻站在那里让她砸。 她脚步一错，很轻松的就避开了。 啪！ 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自然，这一动作又一次的激怒了太后。 换做是其他人，哪里还敢动一下，不都是老实的站在那里任由她砸。 偏生，她又不能用这个为理由来刁难沈月华。 这时候，太后已经怒不可遏了。 她皱眉道：“沈月华，好，今日这些话都是你说的，有哀家在一日，便容不得你嫁入皇家一日。” 听到这话，沈月华差点儿要给太后跪了。 “臣女谢太后恩典！” 这一瞬，她是真心实意的要感谢太后的！ 然而，这样的举动，落在太后的眼里就更像是云淡风轻得根本就没有将她这个太后和皇家看在眼里的狂妄。 “好！你好得很！” 太后气到了极点，但又不能真的对沈月华做什么，她身后还有将军府撑腰，如今宫中还有一个萧玉宸，她即使要对沈月华动手，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了来。 但是，这口气太后咽不下。 “哀家觉得，你这性子颇为浮躁了些，正巧，这几日你沈家不是出了事吗？既如此，不如去去佛堂抄几卷经文，静静心，也为你沈家二叔祈祈福。” 言罢，太后转头递了旁边的桂嬷嬷一个眼色，便沉声道：“带她去佛堂。” 太后摆明了要借着抄佛经一事，让沈月华吃吃苦头。 那佛经都是又长又繁琐，而且抄写的时候指不定还得弄些什么幺蛾子来折磨人。 可她打着要给沈家二爷祈福的名义，让沈月华又不好拒绝。 话音才落，桂嬷嬷就要上前，却见沈月华突然退开一步，一脸从容的看向太后道：“娘娘也说了，我沈家出事了，祖母又病了，如今偌大的家里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臣女这时候不回去替祖母分担，反而躲在这里抄写佛经，难道不是有违孝道？” 一句有违孝道，就把太后的祈福一说给退了回去。 霎时间，太后的脸色已经不只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手指渐渐收拢，涂着蔻丹红的长指甲险些要刺到肉里，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利刃杀人的话，那么沈月华身上早已经被她戳了无数个血窟窿。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哀家今日算是见识过了。” 太后冷笑了三声，最后那凌厉的目光落在沈月华的面上，就要开口叫人，却在这时候听到殿外响起了小太监的通报声：“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第250章 殿下的良心不痛吗？ “呵！” 听到通报声，太后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道：“他来得倒是快。” “如今倒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吗？” 言罢，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去传。 不过转眼的功夫，穿着一袭明黄色锦袍的萧玉宸款步从殿外进来。 他一抬眼，看到的便是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的沈月华，以及主座上面容冷肃的太后，再一眼瞧见了地上的狼藉，萧玉宸便知道这一交锋是谁胜了。 “孙儿见过皇祖母。” 虽然明知道太后被气得不轻，但是看到沈月华这般模样，萧玉宸嘴角已经抑制不住的扬起了一丝笑意。 自然，他很快便压了下去，没有让人看见分毫。 “皇祖母这是怎么了？” 萧玉宸抬眸，面上带着一丝困惑，仿似当真不知情似得，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又看了看太后，语气淡淡道：“该不是清宁郡主冲撞了皇祖母吧？” 太后：“……” 不等太后开口，萧玉宸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但带着深信不疑似的笃定道：“不过，孙儿听皇祖母一向夸她秀外慧中，孝顺懂事，应该不是清宁惹了皇祖母生气。” 太后：“……”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实在没忍住想要替太子殿下摸摸他的良心，想问问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会痛吗？ 这时候，太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转而看向萧玉宸冷声道：“哀家不过是问问她，到底姜家那两个丫头是怎么得罪了她。”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个问题，皇祖母问孙儿就是了，孙儿再清楚不过。” 说到这里，萧玉宸顿了顿，眼里含着笑意，但那笑意里分明透着十足的冷意看向姜太后：“那两人是孙儿让似月丢出去的。” “你！” 太后神色一怔，旋即面上的愤怒再没有半点儿掩饰，她皱眉看向萧玉宸道：“太子，你知不知道她们是姜家女！” 虽然是问话，但太后知道，萧玉宸既然在让人丢，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旁边的侍女又都不是傻子，那两个姜家女自己又不是不会说话。 所以，萧玉宸明知道她们是她娘家的旁支的侄孙女，是她千挑万选要准备送进宫里来的，却还是一点儿情面不讲，直接丢了出去！ 这一瞬，太后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萧玉宸吞没了。 不过，下一瞬，萧玉宸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给太后泼了一盆冷水。 “父皇尸骨未寒，皇祖母倒是来操心起孙儿的后宅来了，与其操心孙儿，皇祖母不如多操心操心他们姜家嫡系唯一的血脉姜安吧。” “孙儿可是听说，这次慧明大师瞧着，也不大好呢。” 这哪里是慧明大师瞧着不好，听萧玉宸的语气，分明是他“瞧着”姜安不大好。 言外之意，姜安的生死，不过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太后愣住了，一想到自己兄长膝下就剩下这么一个血脉，她不得不压下心头的火气，暂时不再提这两个姜家女的事情。 不过，转而太后想到沈月华刚刚的那一番话，不由得起了一层心思，看向萧玉宸道：“是，你用不着哀家操心，不过，哀家刚刚倒是听了清宁亲口说了，不会入中宫为后，既然如此，太子还是早些给哀家挑一个合适的皇后人选来，哀家也好早些看顾着些。” 太后本意是想挑拨萧玉宸同沈月华的关系。 她就等着瞧萧玉宸听到这话之后还能不能做到神色如常。 但显然，不知道她是低估了萧玉宸，还是看错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萧玉宸的面上没有半点儿变化，甚至还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对她多了几分恭敬道：“皇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 虽看似更恭敬了，但眼神里的冷漠和疏离也更甚了几分。 不等太后再开口，萧玉宸又道：“皇祖母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孙儿就先告退了。” 至此，太后还能说什么，她皱眉转过了头去，不想多看萧玉宸一眼。 而下一瞬，却见萧玉宸转头对向沈月华道：“怎么，还不走吗？” 那声音带着完全不同于对太后时候的冰冷和疏离，分明如春风拂面似得暖。 而他直接越过了太后问沈月华，就更表明了没将太后放在眼里，一时间，太后差点儿被这两人气死。 尤其是沈月华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跟太后福了福身子，恭敬道：“臣女告退。” 做全了礼数，看似恭敬，实际对太后来说，却是莫大的嘲讽。 自这两人走后，太后气得又将宫里头才换上不久的玉器瓷器都砸了个遍。 因为习武，沈月华六识过人，已经走出去了好远了，她都还能听到太后寝宫的乒乒乓乓的脆响。 她想到萧玉宸当时气太后的那些话，沈月华忍不住又笑了笑。 正走神的时候，却不知道走在前面的萧玉宸不知何时停下了步子。 好在沈月华反应及时，堪堪的顿住了脚下的步子，这才止住了去势，不然的话，定然是要撞到萧玉宸的身上了。 沈月华站稳了身子之后，忙退开一步，眸子里带着几分困惑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挥了挥手，将身边的宫人以及沈月华身边跟着的花云都屏退了下去。 沈月华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从仁寿宫走到了御花园这边。 萧玉宸走在了前面，沈月华知道他有话要说，只得跟了上去。 正好，她也有话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四下没有旁人，萧玉宸也没有急于开口，等走过了眼前这条鹅卵石小径，一路到了太液池旁的凉亭，萧玉宸才开口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沈月华：“……” 她不但没觉得自己委屈，甚至听着萧玉宸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想问问他良心痛不痛。 不等她开口，却又听萧玉宸道：“太后和姜家留着还有用处，暂时动不得。” 沈月华微微一愣，这是在跟她解释？ 第251章 无可奈何 其实，萧玉宸不说这一点，沈月华也是知道的。 而且，一开始她只是觉得生气，但也不至于委屈。 要说起委屈的话，她觉得太后那边才应该更委屈。 前脚才被她气了个半死，后脚萧玉宸再来气了一遭。 偏生萧玉宸还来问她委屈不委屈，沈月华只觉得好笑。 但面上，她忍了，只神色淡然的摇了摇头。 本以为萧玉宸是要跟她说什么话，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 “太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激道：“托殿下的福，祖母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需得在寺里静养一段时间。” 萧玉宸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子，站在栏杆前面对着太液池负手而立。 已经入了秋，夏日的浮躁似是一夜之间都被迫收敛了起来。 太液池的芙蓉开得正盛，有风袭来，带起一阵泛着凉意的清香，让人觉得沁人心脾。 沈月华就站在萧玉宸身后，鼻息间除了那清香之外，还有一缕淡淡的萧玉宸身上的暗香。 她下意识退开一步，但这缕暗香却好似无处不在，让人避无可避。 就如萧玉宸这人。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抬眸看向他。 他不仅生的俊美，身姿也是挺拔如玉树芝兰，只从容站在这里，即使已经敛下了身上的威压，但无形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而这一瞬，萧玉宸似是也心有感应一般，正回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殿下。” “卿卿。” 沈月华心头一紧，忙避开了萧玉宸的目光，压下刚刚神色间带起的那一抹不自然道：“殿下先请。” 萧玉宸轻叹了一口气，提起步子走近了沈月华些许，才柔声道：“前几日，皇祖母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前几日的清水宴，太后确实说了很多，除了让沈月华进宫之外，最重要的一条是她要给萧玉宸选妃。 闻言，沈月华一愣，她刚刚要跟萧玉宸说的也是这一点。 在抬眸对上萧玉宸那温柔缱绻的眉眼的时候，沈月华从容点头道：“是，太后是说了一些话。” 话音才落，萧玉宸动了动唇，才要开口，却听沈月华直直的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臣女觉得，太后说的也有道理。” 萧玉宸：“……” 那一瞬，沈月华分明看到萧玉宸眼里划过一抹难以置信，还带着一丝痛楚。 然而，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已经决定了放下跟他彻底撇清关系，再这样下去，对他，对她都不好。 在萧玉宸开口之前，沈月华不避不让，迎着萧玉宸的目光道：“殿下很快便是东楚的君主了，自当知道，君王应该博爱的道理，选妃，纳妃，扩充后宫，稳固朝堂，都是殿下的责任。” 话音才落，沈月华明显感觉到萧玉宸呼吸一窒。 她曾经亲身感受过那种被心上人拒绝推开时候的那种痛。 然而，如今她却不得不将这种疼痛加诸到他的身上。 “你真这么想？” 萧玉宸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里似是掀起了惊涛巨浪，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动如山沉稳内敛的他，并没有在沈月华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卿卿，你就真的想让我选妃，立妃？” 只一句话，对面的沈月华神色如常，萧玉宸的面色却已经苍白如纸。 他双眸紧紧的盯着沈月华，似是生怕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想要从她的神色里找出半点儿的不确定。 但是，没有。 沈月华点了点头，不等萧玉宸再开口，直接俯下了身子，跪在地上诚恳道：“是。” “之前臣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臣女和沈家永远是殿下最忠实的追随者，自然是希望殿下的江山稳固，帝业千秋，万古流芳。” 这话说得公事公办，干脆利落，让人找不出一丝错来。 但偏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萧玉宸心如刀绞。 比起她之前的抗拒，这一番让他选妃的话，才是真的杀人诛心。 这说明她真的不在乎他了，要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他觉得自己可恨，可悲，可笑，又可怜。 他该怎么办，要怎么办，能怎么办？ 萧玉宸看着分明近在咫尺心心念念的人，却不由得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来。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在那一瞬，沈月华甚至都能感受到萧玉宸周身上下散发的冷意和绝望。 她下意识垂下了眸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但身子未动，依然执拗的跪在那里。 她知道萧玉宸也应该是气极了，就低着头等着他发怒，骄傲如他，便是不说那种，不是非她不可的话，也会让她走。 她就等着他开口。 果然，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沈月华终于听到头顶上传来萧玉宸若有似无的轻叹声。 然而，不等沈月华松口气，下一瞬却听得他开口道：“起来罢，地上凉。” 这超出了沈月华的意料，她微微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萧玉宸又道：“你这两日受不得凉。” 沈月华：“……” 那一瞬，她脑袋里嗡鸣声一片，甚至都忘了该作何反应。 他不是如她所想一气之下放她走也就罢了，偏要提起这一茬儿！ 如果说前一句沈月华还没有多想的话，那么后面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这两日受不得凉！ ——这两日！ 几乎在那一刹那，沈月华的脑子里就已经忍不住浮现出在凌云寺那间院子里，自己被萧玉宸看到自己来了月事弄染脏了的裙子的一幕…… 沈月华不想活了！！ 她又气又恼又羞，一时间甚至生出一种不想顾忌萧玉宸的身份要一脚将他踹到太液池的冲动！ 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瞬间破防。 沈月华憋了一肚子的心思，说了那么绝情无法挽回的话，偏生因为萧玉宸的这一句，瞬间被瓦解。 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她又羞又急又气又恼，但偏偏又无可奈何！ 第252章 身份在这里 沈月华正羞恼的时候，眼前探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一抬眸就对上了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子。 见他是真的要上手扶，沈月华一个机灵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也避开了萧玉宸的搀扶。 因为羞恼，她面上的红润尚未褪去，再抬眸对上萧玉宸的时候，她依然做不到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沈月华这会儿也已经不想再同他说什么了。 她只想逃。 估摸着他应该也没有别的事了，她就打算退下。 这周围虽然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在宫里头，沈月华想着，以后能避嫌还是得避嫌。 总这般频繁的跟萧玉宸见面，被人看见了定然是要误会的！ 她现在只恨不得有那种可以拒绝入宫的牌子。 什么太后宣，公主宣，太子宣…… 她再不想来了！ 但是，皇权大过天，改天宫里头宣她，她还是得来。 想想，沈月华就觉得气恼。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女告退了。” 大概是因为恼羞成怒，沈月华的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没好气。 但萧玉宸神色如常，并没有将她的不敬放在眼里，他眉眼温柔，刚要点头，抬眸却见不远处站着的似月正一个劲儿的比手势。 萧玉宸递了个眼神儿给似月。 似月这才敢凑到跟前来，禀报：“主子，闲王来了，就在这园子外头。” 听到这话，萧玉宸神色如常，倒是一旁的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闲王。 还真的是巧了。 跟萧玉宸刚刚搅和了这么一遭，她几乎都要忘了，本来还要跟萧玉宸提一句，沈月惜被闲王萧霖收了房的消息。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而萧玉宸也正看向她。 不等沈月华开口，萧玉宸已经点头道：“沈月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闻言，沈月华了然。 藩王在京都里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萧玉宸的眼线，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她皱眉叹息道：“会给殿下带来麻烦吗？” 话音才落，萧玉宸不答反问道：“你还在乎沈月惜的生死吗？” 沈月华摇了摇头。 自沈月惜投奔了闲王，就已经注定跟将军府不是一路的人。 她还没有菩萨心肠到还要护着她的地步。 沈月华不知道萧玉宸为何这样问，她挑眉看向萧玉宸，下一瞬却听萧玉宸含笑道：“既是你不在乎的人，就不会给我带来困扰。” 沈月华：“……” 这话听着，怎么让她觉得有些尴尬，有些不自然，就连心都好像莫名的紧张了一些似得。 不过，沈月华来不及细想，因为萧玉宸已经转身叫了似月传唤闲王萧霖了。 她在这里到底是不妥当的，沈月华正要起身告退，却听萧玉宸道：“别急，正好见见他。” 沈月华想说，见什么见，她没兴趣见这些萧家的人，尤其是已经印象和观感都不太好的萧霖了。 但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她抬眸就看到似月领了一个穿着藏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款步而来。 闲王此人，沈月华之前也是见过的，只是往日里跟她没什么关系，也就匆匆一眼，从未仔细看，但现在因为这人跟沈月惜的关系，到底是让她多留意了几分。 她现在不是还在担心沈月惜，而是提防着这人利用沈月惜来对付将军府。 他们萧家儿郎，好似个个天生就是一副好皮囊，便是这萧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却依然俊朗非凡，如果忽略掉他眼角眉梢不经意间带起的那一丝丝纹路的话，说是三十出头也不为过。 “太子殿下。” 即使闲王辈分高，但若论身份，萧玉宸是储君，身份更高，所以一照面，还是萧霖给萧玉宸先行礼。 “九皇叔，免礼。” 萧玉宸神色淡淡，一改在面对沈月华时候的温柔和妥帖。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冷情冷性高高在上的模样，旁人都已经习惯，这么一对比，沈月华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在闲王萧霖给萧玉宸见礼的时候，沈月华也俯下了身子，按规矩给闲王见了礼。 萧霖站起了身子，跟萧玉宸打过了照面之后，才转头看向沈月华道：“这是沈将军家的丫头？有些年没见了，竟然都长成大姑娘了。” 闻言，沈月华只礼貌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萧霖转而对萧玉宸道：“这可巧了，我此来就是想跟太子殿下说说你们沈家另外一个姑娘的事情。” 听到这话，沈月华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过，她没吭声，这种场面萧玉宸应付起来显然游刃有余。 因为，他不必做什么表情，神色沉静如水，眼神也只淡淡看向萧霖道：“九皇叔说的是沈月惜？” 萧霖笑了笑，点头道：“正是，也就是这丫头的堂妹。” 说到这里，萧霖面上划过一抹愧色和为难道：“说来惭愧，那日我刚好救下那姑娘，只听闻她是没了父母的孤女，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后来才晓得她竟然是沈家老二的丫头。” 这番话，沈月华半个字都不信。 不过，她垂下了眸子没吭声。 萧玉宸也没搭话。 萧霖倒也不觉得尴尬，他继续道：“不过，殿下请放心，既是沈家的姑娘，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她，等过些日子，就会过礼部，只是……” 说到这里，萧霖抬眸看了一眼萧玉宸，又转头看了看沈月华，再看向萧玉宸的时候，眸子里便多了几分为难。 他道：“那以后这辈分就有些乱了。” 沈月华：“……” 乱什么乱！ 这老东西想到哪里去了！ 看了看她和萧玉宸，再说起这辈分，这话就跟明说了似得。 可是，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跟萧玉宸是要在一起的！ 沈月华为之气结，仰头就要开口解释，一旁的萧玉宸却先一步开口道：“这一点，自是不劳九皇叔烦扰。” 闻言，沈月华心头蓦地一松。 有了萧玉宸出声解释，以后也就不会有人传出去什么胡话，不会被人误会嚼舌根子了。 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却听得萧玉宸开口，冷声道：“毕竟，身份在这里。” 沈月华：“……” 第253章 这茬儿过不去了 她听萧玉宸这句话，这语气，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要让人越发误会了。 一时间，沈月华觉得，自己之前跟萧玉宸说了那么多话，都是废话。 他根本就油盐不进! 她气得要死，但对面萧玉宸却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神色。 萧霖点了点头，似是也没在意萧玉宸话里的冷意，他微微一笑，点头附和道：“也是，且不说殿下储君的身份，沈月惜毕竟也只是我的侧妃。” 言外之意，哪里能跟沈月华比。 沈月华再听不下去了。 这话题还没有挑明了说，又是当着萧霖的面，她不好多说什么，但却再也待不下去了。 沈月华垂眸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道：“臣女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面上，她做全了礼数，一点儿差错都挑不出来，但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恨不得将萧玉宸再踹到那太液池里去泡一泡了。 这股气恼劲儿，一直等沈月华回了将军府都还没过去。 不过还好姚柔姚婉两位表姐前来问候，看到娴静似水的姚柔，沈月华烦躁的心这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将祖母在凌云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让两位表姐放宽了心。 姚柔和姚婉打算收拾了行李一起去凌云寺里陪陪太夫人，沈月华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大表姐，以后也有时间陪我祖母，但最近周大夫都说你的身子有了很大的起色，万不能在这时候断了治疗，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原本周大夫没有太大把握的，如今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治疗，姚柔的身子明显调理好了许多。 就面色上都能看出来，比之前更红润了有气色了。 周大夫已经很有信心了。 在这时候，当然不能被打断。 而姚柔若要去凌云寺的话，从京都到凌云寺，一个往返都得半天时间，还得兼顾着长宁长公主那头的周大夫不可能做到那般周全。 “大表姐，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养着，别的事情都不用担心。” 沈月华也看出来了，姚柔要去凌云寺，也不仅仅是想去陪祖母，只怕还有一层原因在。 她是想要避开陈誉。 沈月华这么一提，就见姚柔眼底划过一抹不自然，显然明白了沈月华另外一层意思，她点头道：“好，只是怕给你带来困扰。” 毕竟，有陈誉那般纠缠着，传出去了，对将军府的名声也不好。 姚柔已经嫁过一回了，但沈月华和姚婉不同，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大姐姐，你就安心住着吧，别想那么多，”一旁的姚婉也劝道：“不然的话，咱们不是更让月华表妹为难吗？” 闻言，姚柔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点了点头，见沈月华从回来之后神色就不大好，遂关切道：“月华表妹，你是不是不大舒服？面色瞧着不大好。” 沈月华不是病了，是在宫里头被萧玉宸气的。 她摇了摇头，勉力笑道：“没什么，就是身上不大爽利，肚子有些坠痛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见她不大舒服，姚柔和姚婉叮嘱了两句也就起身告退，不在这里叨扰她了。 这时候，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沈月华再去凌云寺也不大可能，再加上她今日身子确实不舒服，从凌云寺赶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皇宫，应付了这半天再回将军府，现在她身子越发乏了，不仅小腹坠痛，就连四肢都冰冷的很。 不过还好她回来的时候，就没想着今日能赶回去，所以只带了花云回来，留了花雨和沈青等人在凌云寺那边照顾。 她想着，明日一早便赶过去凌云寺，总不能出了什么岔子，她今晚便好好在将军府歇下。 等姚家的两位表姐离开之后，沈月华梳洗了一番就钻进了被窝里。 往日月事来的时候，也会疼，会怕冷，但是都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的余毒作祟，让她身子越发虚了些，还是因为最近心力交瘁的缘故。 总之，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严重些。 沈月华甚至还在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找周大夫开个方子带回来，不过天色都不早了，再去麻烦人家周大夫也不好。 就在这时候，就听春桃来报，“小姐，从宫里头来了位赵太医，说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给您诊脉。” 沈月华：“……” 诊脉…… 联系到之前沈月华给萧玉宸行礼的时候，萧玉宸一句这两日不能着凉，不用想，就是萧玉宸肯定特意去问过或者查过了！他是看出来她面色不太好，想着她来了月事让人家赵太医来给她开方子了！ 这一茬儿还过不去了是不是！ 沈月华气得手抖，就要开口撵人，但想着赵太医到底是无辜的，人家只是奉命行事，再加上她小腹疼得厉害，确实要开些止疼滋补的方子。 所以，气归气，沈月华还是让春桃带了赵太医进来。 一番诊脉之后，赵太医得出的结论跟沈月华想的差不多。 果然是她身子太虚，体寒宫寒所致。 等赵太医开好了方子，春桃领了他下去，沈月华面上因为恼羞成怒而浮现的红晕都没褪下。 她气得直捶被子，只恨自己今天到底是大意了，竟然会让萧玉宸看到那么尴尬的一幕。 左思右想，沈月华越想越是尴尬。 等她靠着软垫，拥着被子，坐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将这件事给消化掉，抬眸就见花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 还没等她走到跟前，沈月华就已经闻到那浓烈刺鼻的味儿了。 中午，她都没等用过午饭就从凌云寺往回赶，一直到现在，肚子里都没吃什么东西，因为小腹疼得厉害，她倒也没感觉到饿，如今一闻到这药味儿，沈月华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连酸水儿都要冒出来了。 沈月华抬手捂住了唇，将脑袋偏向了一边，不想去看那汤药。 “小姐。” 花云走至床边，抬手就要将药碗递给她。 沈月华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花云端着药碗的手的时候蓦地一怔。 第254章 长萍 “这是赵太医开的方子？” 沈月华皱眉，迅速将脑袋偏向一边，生怕多闻一下就会要了命似得。 花云点了点头，柔声安抚道：“小姐，身子要紧。” 说着，花云将药碗往沈月华面前递了递。 沈月华没接，只挑眉道：“你放那里吧，我等会儿喝。” 花云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在沈月华眼神的注视下端了药碗转身往旁边的小几走去。 她的步子才迈出去一步，刚刚才转过身子的沈月华，突然抬手一把朝她的手腕抓了过去。 而花云反应也不慢，她似是感觉到了身后风声一紧，不等沈月华的手碰到她的手腕，她直接一抬手丢了药碗，反手就来拽沈月华抓过来的手。 啪！ 当药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的一瞬间，沈月华已经和花云过了数招。 虽然她的功夫不如沈月华，但沈月华身上不大爽利，再加上又是在床上行动受限，要吃亏些，等沈月华人从床上翻身起来的时候，而花云已经退开了几步，眼看就要到了门边。 “你不是花云，到底是谁？！” 沈月华在床边站定，收了手上的招式，神色冷静道：“或者说，谁派你来的？” 闻言，对面那个跟花云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那不羁的神色倒是花云不曾有的。 “郡主是怎么看出我的？我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她也收了手，不过依然侧身对着门口方向，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沈月华见她没有立即逃走，便起身走到了旁边的绣墩儿上坐下，这才点头道：“确实没有破绽，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花云打小就在我身边了，一时间我都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刚刚不经意间看到你递过来的药碗，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花云跟花雨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而且还是沈家的家生子。 她们的爹以前是沈月华老爹手下的一名传令兵，在战场上牺牲了。 她们的阿娘也是沈月华的乳娘，在沈月华阿娘去世的那年，也染了一场大病，撒手去了。 所以，从小沈月华就跟她们姐妹俩亲厚。 即使是双生子，撇开性格不提，花云和花雨在容貌上也有一些差异，身边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再加上对他们家知根知底，沈月华断定这姐妹俩不可能再有一个跟花云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姐妹。 那么，眼前这女子是谁？ 听到沈月华的话，对面的女子扬眉，眼里带上了一丝玩味道：“那碗药可没问题，郡主是怎么发现的？我想不通。” 闻言，沈月华挑眉看了看她的手，提示道：“你刚刚端起药碗的时候，下意识用的是左手。” 只有左撇子，才会在不经意拿起一样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的先用左手。 但是，花云不是。 之所以让沈月华起了疑心，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注意到这一点。 还因为每一次花云给她端药的时候，另外一只手上都还备着蜜饯儿。 因为知道她怕苦，怕喝药。 今日“花云”没准备，沈月华原想问来着，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她用左手端着药碗，沈月华当即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再回想起今日一直陪在身边的花云的种种，原本没注意的一些细节，因为起了疑心，便在她脑子里瞬间放大了数倍。 不过，她依然不敢确定，毕竟容貌这件事怎么做得了假。 所以，出于谨慎，她抬手抓出去的那一爪，也是为了试探。 不会功夫的花云哪里可能反应得过来。 兵不厌诈，这果然让她试出来了。 “那倒是我大意了。” 对面的女子微微一笑，对沈月华福了福身子，面上带着诚恳道：“不过，郡主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如果有，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下手。” 一开始，她潜伏在沈月华身边的时候，就有太多的趁其不备下手的机会了。 而这一点，恰恰也是沈月华想不明白的，不过比起这个来，她现在更关心真的花云去了哪里。 “花云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神色清冷道：“既然来了我这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你是逃不出去的。” 闻言，那女子笑了笑，转头看向沈月华道：“郡主放心，花云好好的在凌云寺，不过是睡上两天罢了，不会有任何危险。” 听到这话，沈月华对眼前这女子越发好奇了起来。 也就是说，从凌云寺的时候，她就跟花云“掉包”了。 这一切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以至于沈月华都忍不住问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跟花云一模一样？” 对面的女子耸了耸肩，颇为无奈道：“其实，这三个问题是一个答案。”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色。 就在沈月华以为她是要跑路，已经戒备起来的时候，却听她道：“郡主放心，我自是无意伤害郡主，也不可能伤害郡主，我此来只是为找一个人。”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变了，不似之前，还用的是跟花云几乎一样的声音。 如今的这这道女声比起花云娇俏的声线来，还多了几分沙哑沧桑的感觉。 似是怕沈月华不相信，她又道：“算起来，将军府对我也有恩。” 沈月华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虽然也没有从这女子身上感觉出敌意来，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沈月华皱眉道：“那你找谁？” 闻言，那女子垂下了眸子，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 等她再抬眸的时候，眼底里已经多了几分朦胧的泪意。 “实不相瞒，我是来找我的弟弟。” “多年前，家中遭了变故，我跟他走散了，在前段时间我才偶然间发现了他的踪迹，所以一路追到了将军府。” “此次斗胆接近郡主，也是想确定一下，那个人是不是他。” 第255章 姐弟 如果不是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那女子面上一片真诚，眼里有泪意在涌动，沈月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说话本子。 她不解道：“你的弟弟，是谁？” 对面的女子坦然迎向她探究的目光，没有答话，只转身去了旁边的茶几前，抬手抹了一把茶水在脸上，又涂又抹倒腾了半天，等她再一次转身看向沈月华的时候，面对那样一张面容，沈月华愣住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月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即使她之前看到这女子的容貌跟花云一模一样，但也只是不解，压根儿就还没有往易容术这方面想。 可是，当亲眼看到她卸掉了面上的伪装的时候，就由不得沈月华不相信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命的是，当她去掉伪装，沈月华看清楚她原本的面容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在看变戏法。 这种连话本子上都没有写过的戏剧性的桥段竟然真的发生在她的眼前了。 原因无他，她虽然卸去了花云的模样，但是下面露出来的真容竟然跟初六有七八分像。 就是沈月华身边的暗卫，那个对气味敏感，擅长追踪术的初六。 要说最大的不同，便是初六是男子，而眼前却是个女子。 初六看起来要年轻稚嫩一些，面前这女子要大上几岁。 对面的女子似是已经料到了沈月华会意外，她微微一笑，神色从容道：“现在郡主该知道我是来找谁的了吧。” 知道是知道了，但沈月华愣是半天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初一！” 沈月华转头对窗外黑暗中大叫了一声。 话音才落，就见窗外黑影一闪，转瞬间初一干脆利落的身影就从外面掠到了沈月华跟前。 “小姐。” 初一站定，等着沈月华的吩咐。 沈月华面上的惊讶尚未褪去，她抬手指了指门口的女子，问向初一：“你觉得，像不像？” 闻言，初一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下一瞬初一露出了跟沈月华一样的惊诧神色。 他点头道：“像。” 这轮廓，这眉宇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月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去把初六叫来吧。” 即使还没有看到初六，但瞧着这女子的面容，再联系她之前的那一番话，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初六平时跟其他的暗卫都住在将军府的别处，只有初一，初三两人轻功最好，平时轮流在暗处守着沈月华，以便她随时差遣。 初一去叫初六过来还得要片刻功夫。 沈月华原本还想问些其他的，只是她还没吱声，这女子倒先开口坦白道：“我叫长萍，我弟弟叫长安，长安比我小四岁，小时候阿娘给我们取这个名字，是想让我们平平安安的，只是……” 说到这里，长萍顿了顿，长长的眼睫毛如蝶翼般，一闪一闪的，眼底里有泪意涌动。 “不过，也好在弟弟跟我长得像，即使走散了，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了，只是，说来可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找了那么多地方，却没有想到，竟然就在，就在……” 后面的话长萍似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见她情绪有些激动，沈月华没有立即追问。 这时候，初一已经将人带来了。 看着一袭黑色劲装眉目清秀的初六，再看站在他对面的长萍，沈月华觉得他俩虽然不似花云花雨这对孪生姐妹那么像，但站在一起，说不是亲姐弟应该都没人信。 “长安？” 长萍上前一步，要去拉初六的手。 但还不等她走到跟前，初六就退开一步，一脸警惕的看向她。 见状，长萍面上划过一抹尴尬，她笑了笑，叹息道：“走散的时候你还小，才一岁多，所以没有记忆也很正常，但我真的是姐姐啊！” 言罢，不等初六开口，长萍已经转身突然对着沈月华跪了下来。 “郡主，一定是沈将军当年救下了他，我替我父母谢谢沈将军谢谢沈家的大恩大德！” 这其中的内情，沈月华并不知道，但她记得府里所有的暗卫都有卷宗，身份家世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的，尤其是放在她身边的人。 面对眼前情绪激动的长萍，沈月华摆了摆手道：“你先别急着谢，这件事我还没弄清楚。” 说到这里，她又道：“不过，你们既是姐弟，又失散多年，想来是有很多话要说，这两日你不妨先在这里住下来。” 沈月华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清楚，暂时能把长萍留下来，就不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长萍有些犹豫，但最后看了看初六，到底是咬牙同意了下来。 沈月华叫来了外面的春桃，去给长萍收拾了一间屋子安排她住下，又特别允了初六这两日可以跟她多走动。 等他们都退下了，沈月华才起身去了阿爹书房。 她记得，暗卫们的卷宗都在书房。 这些东西，阿爹从来都不瞒着她，但她从前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只知道有这东西，但也不会专门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所以，她并不清楚初六的身世背景。 自那一次阿爹被陈文构陷，将军府蒙冤之下，萧玉宸带着禁卫军来查抄阿爹的书房，这里面的东西就已经被翻得一团乱了。 因为知道里面一些卷宗以及阿爹的往来信函有多重要，她才要拦着萧玉宸，阻止禁卫军搜查书房。 不过，这在当时看来是徒劳无功罢了。 正想着，沈月华的步子已经停在了书房门口。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她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紧随其后的初一连忙提着灯笼走了进去，迅速的点了灯。 沈月华走到了阿爹的案几跟前，在那后面的书架上，放着一个三尺见方的匣子。 正是上一次从御书房萧玉宸那里带回来的，是那次从将军府抄走的东西。 沈月华要找暗卫的卷宗，第一时间自然想到了这个匣子。 她让初一取了下来放在案几上。 沈月华才才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的一瞬，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匣子里装着卷宗和信函是没错，但在这些东西的上面，摆放着的竟然是一支玉兰花簪！ 第256章 还好是萧玉宸 沈月华犹记得，在凤仪宫给萧玉宸做长寿面的时候，萧玉宸提起了给她的及笄礼。 是一根他亲手雕刻的玉兰花簪。 当时就装在一个小匣子里，他将那小匣子一并递给了她。 但当时，她并没有接。 沈月华也没有亲眼看见那玉兰花簪的模样。 但如今，这样一根玉兰花簪竟然躺在了比那时候更早一点儿的，被似月差人带回来的装着卷宗和信函的匣子里。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萧玉宸在送给她簪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不会收下，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而他当时递过来的小匣子里应该什么都没有，那根玉兰花簪已经提前被他悄悄的放在了御书房案几上装着卷宗的匣子里了。 一时间，沈月华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该说萧玉宸什么好了。 也不知道当时在给她送那小匣子的时候，他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 明明知道她会拒绝，甚至都不会看一眼，但他还是递过来了。 是还对她抱有一丝期待吗？ 沈月华苦笑。 她叹了口气，拿起了那根玉兰花簪，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起来。 比起常见的梅花，梨花……沈月华其实更喜欢玉兰花，灵动，大气，不拘于世。 按理说，这样大的花形搭配在簪子上，会显得多了几分俗气。 但这支簪子却不同，两朵玉兰花错落有致，配上这玉色只让人觉得典雅大气。 沈月华实在想不出，萧玉宸竟还有这般手艺。 她拿起来，又放了下来，然后又拿了起来，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在最后扫了一眼那簪子之后，沈月华转头让初一找了个小匣子再装好，便再也没看一眼了。 改日还是要还给他的。 暂时撇开簪子这件事，沈月华开始翻找下面的卷宗。 将上面的大致都找了一遍，在最底下才找到了。 沈月华也没有看其他的，直接挑了初六的出来。 当看到已经泛黄的纸张上写下的一行行墨迹的时候，沈月华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长萍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初六果真有一个姐姐。 “不过，也好在弟弟跟我长得像，即使走散了，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了，只是，说来可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找了那么多地方，却没有想到，竟然就在，就在……” 沈月华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刚刚长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后面半句是什么—— 兜兜转转，竟然就在自家门口。 沈月华如果不是看到这卷宗上白纸黑字都是阿爹的笔迹，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初六，竟然是隔壁宅子曾经的主人，也就是康王萧筠的嫡孙！ 当年康王府被抄家的时候，康王府的暗卫和死士们拼死护着才一岁多的萧玉安和三岁的萧长萍杀出了一条血路。 本以为能留下一条血脉，没想到顺庆帝登基之后，依然没有放弃对这姐弟二人的追杀。 沈月华的阿爹曾被康王救过一命，在这次康王谋逆大案中，他虽无奈下站在了顺庆帝那边，但最后因这救命之恩，暗中换下了萧玉安，将其跟将军府的暗卫们苗子们养在了一处，这么多年来，竟也无一人得知。 就连初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毕竟他那时候还小。 看到这上面的内容，沈月华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后怕。 天知道，这些东西若是在将军府被抄了书房的那一日被人翻出来，落到了顺庆帝以及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上的话，该是多大的把柄。 便是阿爹后面降敌叛国一事沉冤昭雪，就窝藏抚养逆臣贼子这一条，也足以再给将军府致命一击。 阿爹之前怕是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在他还在前线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时候，顺庆帝会对将军府下手，不然的话，这些东西何至于会藏在书房。 差点儿让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也等于是措手不及。 但万幸的是，那一日带着禁卫军前来查抄将军府的是萧玉宸。 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 沈月华不敢想。 毕竟，降敌叛国只是莫须有的指控，而这白纸黑字却是阿爹亲笔写的，萧玉安也是阿爹让人救下的，没有一丝狡辩或者可以缓和的余地。 念及此，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老爹藏了这么大一个惊喜、惊吓给她。 她紧紧的攥着着卷宗，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后怕，这一瞬，她后背都冒出了冷汗，身子微微颤抖，一时间只觉得小腹又加重了疼痛。 “小姐？” 一旁的初一见沈月华面色不对，关切道：“没事吧？”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她垂眸看着眼前这匣子，只觉得像是烫手的山芋，不能就这么放在书房了。 可是，又能放在哪里？ 若是一旦出事，满府上下都会被查抄，还是一样会被找出来。 正焦急，沈月华想到了萧玉宸，突然神色又是一松。 如今可不是顺庆帝在位的时候了。 是萧玉宸。 刚刚她的那一番担心，应该是有些多余，如果萧玉宸真的要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将军府的话，也不至于原封不动的给她还了回来。 沈月华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初一道：“明日悄悄去找几个能工巧匠来，最好是擅长挖密道，做暗格的那种。” 言罢，她又补充道：“不惜重金。” 不然的话，将这些东西毁了也行。 就这样放着，总归让人不安心。 “是。” 初一听令，按照沈月华的吩咐将这些东西又放回了书架上。 沈月华没有将写着初六身世的卷宗放回去，她带回了廷芳院。 这一晚上心情起起落落，沈月华的小腹又疼，她根本就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不等她叫了长萍过来问话，倒是宫里头的赵太医先来了府上给她诊脉。 一听到春桃说赵太医又来了，沈月华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她刚想叫春桃撵人，回头想到昨日看到的那根玉兰花簪，沈月华愣了愣神，最后咬牙道：“还是让赵太医进来吧。” 第257章 易容术 昨夜那碗汤药沈月华根本就没喝。 以至于赵太医发现才一晚上的功夫，她的病症又加重了几分，不免又多絮叨了几句。 沈月华耐着性子听了，等赵太医要退下的时候，她转头叫初一拿了那装着玉兰花簪的小匣子，吩咐赵太医道：“劳烦您帮我把这东西交给太子殿下。” 沈月华知道，赵太医从这里回了宫，肯定是要去给萧玉宸那头复命的，正好带回去。 一想到萧玉宸还要听赵太医说起她这般症状，沈月华只觉得又气又恼又臊得慌，甚至恨不得将眼前的赵太医都一并踹出去。 但到底她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也知道赵太医不过是奉命行事。 “郡主，下官惶恐，今日从宫里头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殿下出宫去了巡防营，下官怕是回去了也未必能见到殿下的面。” 萧玉宸若去巡防营视察的话，还指不定今日会不会回去，所以赵太医说得也不无道理。 沈月华也就不为难他了，让春桃送了人出去。 “小姐，那这匣子？” 初一捧着匣子，等沈月华的吩咐。 沈月华想了想，叹息道：“且先放着吧，过几日让花雨送过去。” 花雨有进出宫门的腰牌，见萧玉宸也容易的很，不过是还一个小匣子，不是什么问题，沈月华也就将这件事暂且放下，不去多想了。 眼前，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 吃过了早饭，沈月华老老实实的喝了汤药，才叫了萧长萍一起到园子里喝茶。 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晨起的时候，满园都透着湿意和清新。 一场秋雨一场凉，沈月华本就是偏寒体质，再加上月事，这才初秋，就已经开始手脚冰冷了。 她捧着热茶，请了长萍坐下之后，才开口道：“恕我冒昧，你昨日装扮成花云的模样，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 犹记得，她当初怀疑苏大夫的身份，以为他是用了易容术，还被他嘲笑是话本子看多了。 可昨天那一幕，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萧长萍装扮成花云的模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对面坐着的萧长萍微微一笑，摇头道：“算，也不算。” 说着，她当着沈月华的面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就是这些，抹在脸上可以遮盖本来的模样，甚至模仿成另外一个人。” “不过，要对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很熟悉才可以。” 听到这话，沈月华就有些诧异了，“所以，你很早就已经在暗处观察花云了吗？” 萧长萍点了点头，遂起身给沈月华告罪道：“实不相瞒，上一次我途径黎山书院的时候，跟长安打了个照面，但只一眼，我也不敢确定，所以一路追着他的踪迹到了将军府。” “我想过很多种混进将军府的法子，结果好像都没什么用，最后我才想到，他既然是在给郡主办差的，那么作为郡主的贴身丫鬟一定有机会接触他，所以……我换了路子，开始观察起郡主身边的丫鬟来，刚巧这几日你们去了凌云寺。” 后面的事情自是不必说了。 闻言，沈月华除了惊讶之外，依然不解道：“可是，你就算学得再像，那声音呢？” 萧长萍笑了笑，抬手压住了自己的嗓子，抬眸看向沈月华，用几乎跟沈月华一模一样的嗓音道：“以前为了躲避追杀，有一段时间我跟在戏班子里，学了这门手艺。” 如果说，她能模仿别人的模样已经够让沈月华惊讶的了，如今听着她还能模仿别人的声音…… 难怪她装扮成花云的样子，短时间内都没有人能认出破绽。 这可比话本子上写得厉害多了。 沈月华投去赞叹的目光，但同时对萧长萍的经历更感兴趣了。 这次，也不等她开口，萧长萍坦言道：“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五岁多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混进一群乞儿里抢饭吃了。” “那时候，朝廷抓捕的风声最紧，好几次我都是死里逃生，不过后来遇到了一个走江湖的臭老头，他教了我这个，也是因为学了这个，我才能活到现在。” 这些往事，作为旁观者的沈月华，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但萧长萍却神色淡然，就好像说着今天的天气如何似得，那般从容寡淡。 只有在提起初六，也就是萧玉安的时候，萧长萍的眸子里才多了几分鲜活和光彩。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长安的下落，当年阿娘给我们取了小名，一个叫长安，一个叫长萍，就是希望我们平平安安的，谁知道造化弄人呢。” 萧长萍垂眸苦笑，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眼底里已经多了几分泪意，“我真的，很感激沈将军，当年若不是他救了我弟弟，只怕我们姐弟俩早已经天人永隔。” 救下一个孩子容易，但需知，在当年那种情况下，救下萧玉安这样一个身世背景的孩子对于旁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将军府。 萧长萍说着就要给沈月华跪下。 见状，沈月华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同时叹息道：“说起来，这件事我还需得叮嘱你，万不可泄露，一旦走漏了半点儿风声，后果你是知道的。” 顺庆帝已死，如今执政的是萧玉宸。 对此事，沈月华也不确定萧玉宸是否知道，就连那匣子里的信函和卷宗，沈月华也不晓得他都看过了没有。 但无论萧玉宸的态度如何，若是萧玉安姐弟俩还活着，并且是被将军府所救的消息一旦走漏了，在朝中肯定是要掀起风浪的。 就怕有人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最后定然是要给萧玉宸，给将军府带来不小的困扰和麻烦的。 而且，当年康王谋逆一事本就是铁证如山板上钉钉的事情，康王满门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就该被抄斩了。 如今，萧玉安姐弟还活着，按律法也该被继续问罪，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康王府出事的时候，初六还小，没有那一段记忆，再加上这么多年养在将军府，对将军府感情深厚，早已经密不可分了。 但萧长萍却不同。 第258章 花月 她吃了这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难，沈月华不确定她能否放下心中的仇恨，甘愿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萧长萍是个聪明的，沈月华一提，她就明白过来了。 “郡主请放心，我是知道的。” “都是先帝在时的恩恩怨怨了，如今朝堂都换了几拨人了，就算是我要报仇，也无从报起。” 说到这里，萧长萍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道：“我现在只想长安好好的，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他了，他又在将军府，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稍后我就离开，以后再不会在京都露面。” 闻言，沈月华喝了一口热茶，挑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呢？” 萧长萍摇头，神色里带着几分苍凉道：“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京都这地方，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不太喜欢的，比起这里，我更喜欢跟我那臭老头师傅一样，过着四海为家闲云野鹤的日子。” 听到这话，沈月华有些失落，她原以为萧长萍愿意留下来的。 而她，也正有件要紧事需要萧长萍的帮忙。 但眼下听着她的语气，若是将她留下来了，倒成了她的束缚了。 沈月华不好开这个口，尤其是在将军府还对他们姐弟有恩的情况下，就显得她是在用恩情来捆绑着她。 沈月华捧着茶盏，垂下眸子没吭声。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在察言观色这一块，萧长萍格外敏锐，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她主动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任凭差遣。” 沈月华迟疑了一下，对上萧长萍满是真诚的眸子，她还是开口道：“我需要隐藏身份出一趟远门。” 她一提，萧长萍就明白过来了。 她点头道：“这门手艺，姑且就如郡主说的，叫它易容术吧，这易容术说起来简单，但短时间内要掌握诀窍也并不容易，郡主若是需要，我可以倾囊相授。”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郡主短时间内就要出远门的话，怕是来不及学会了，只是隐藏身份这一样并不难，如果不嫌弃，可以将我带上。” 而这，正是沈月华想的。 能易容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虽然让她心动且眼馋，但她也没奢望萧长萍教她，能教会她。 别的且不说，就模仿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这一点，就需要天赋。 沈月华眼下只想着萧长萍能帮她去北齐。 只是遮掩她本来的样子，敛去了身份，对萧长萍对她自己来说应该不难。 至于萧长萍愿意倾囊相授，那可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真的吗？” 沈月华的声音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不过转瞬间想起北齐之行的凶险，沈月华又敛下面上的喜色，神色郑重道：“不过，这一趟远门很是凶险，甚至有可能九死一生。” 对她来说，是凶险万分，但若是有了萧长萍的帮忙，丢掉了东楚大将军嫡女的身份，这凶险就要大打折扣了。 但即使是这样，沈月华也觉得，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但凡萧长萍有半点儿犹豫或者为难的样子，她都不会勉强她。 然而，并没有。 对上沈月华清亮的眸子，萧长萍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郡主觉得，我这些年走过的九死一生的路还少吗？不在乎这一次。” 她既这样说了，沈月华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虽然昨日才认识萧长萍，即使知道她是初六的亲姐姐，但毕竟这些年她的经历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出于谨慎，沈月华应该再调查一番的。 但是，不知道怎的，沈月华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敌意，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信任感。 她想着，这大概也是因为初六的缘故。 其次，沈月华也认真琢磨过了，如果萧长萍真的要对将军府不利，就凭她的身份以及知道的这些秘密，早就已经可以对将军府动手了，但是她没有。 如今还愿意留下来帮沈月华，甚至教她易容术。 沈月华实在是想不出，她除了对将军府报恩之外，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就算她真的有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初六还在将军府，这对萧长萍来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约束。 “那好，这几日你就先住下来，过几日我谋划好了，再跟你细说。” 为了活命，沈月华定然是要去北齐的，但什么时候去，她还没想好。 萧长萍点了点头，起身对沈月华行礼道：“既然要留下，那郡主就给我一个丫鬟的身份，这样也不会让外人起疑心。”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面上带着几分苦笑道：“当然，这张脸也得藏起来。” 她比沈月华更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沈月华笑着，点头道：“也好，那就叫……花月吧。” 花云，花雨，花月。 听起来没毛病。 闻言，萧长萍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她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对沈月华眨了眨眼睛道：“既然要跟花云共事，那还得请郡主为我遮掩一二，可不能让花云知道是我害她昏睡了这两日。” 话音才落，两人相视一笑。 沈月华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花云没有那么小气。” 说到这里，沈月华不由得好奇道：“不过，你当时是怎么放倒她的？” 萧长萍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不远处月牙拱门外，春桃快步而来。 还未走近，就听春桃道：“小姐，上阳知府周大人的夫人带着她家小姐递了帖子要见您，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周夫人？ 沈月华当然记得。 她跟周氏母女几次误打误撞的“缘分”，都快要让她感动哭了。 本来应该是没什么交情的人，突然跑来找她做什么？ 这周氏母女来京都，本是为了巴结宁王府，周文芳想着给宁王世子萧玉楠做宁王世子妃的。 按说，宁王府出事跟她有关，这两人不该是对她恨之入骨的吗？ 沈月华想不通，但人既然来了，见一见也是无妨的，她让萧长萍先下去休息，转头便叫了春桃将那对母女请进了院子。 第259章 风言风语 “给清宁郡主请安。” 比起之前来，这两人这次主动登门显然更规矩更谨慎多了。 哪怕是周文芳，见到沈月华的时候，眼底里之前带着那一抹不甘也已经不见了。 只是不知道是被极好的掩藏起来了，还是吃了教训不敢了。 “哟，这是什么风把周夫人给吹来了。” 毕竟之前印象就不大好，沈月华也不大愿意跟她们刻意亲近。 茶有些凉了，她叫了丫鬟换了一壶热茶，自己捧了茶盏之后，才请了她们二人落座。 “回郡主的话，此番我们是来请罪的。” 周夫人刘氏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面带惭愧的开口道：“之前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不懂规矩，几次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不要往心里去。” 言罢，刘氏转头瞪了一眼周文芳，周文芳会意，连忙站起身来，对沈月华行礼并认真道歉：“是我没有规矩，在家里被母亲养得骄蛮了一些，来了这京中才没有规矩，对郡主多有冒犯，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说到这里，周文芳不等沈月华开口，又忙道：“还有我那糊涂兄长，上一次的教训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断然不敢生出半点儿冒犯郡主的心思。” 周夫人也在旁边点头道：“清宁郡主，您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沈月华：“……” 如果说，这对母女是找上门来闹的，她都还能理解，毕竟之前几次都是不太愉快的收场。 但都过了这么些时日了，这两人上赶着前来道歉…… 她就有些搞不懂了。 这两人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心里不解，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道这两人是否诚心诚意，但表面上是找不出一丝的错的。 所以，沈月华喝了一口热茶，抬眸对两人微微一笑道：“不妨事，都过去了，我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更何况，她有仇当场就报了。 这周夫人母女也没有在她手上讨得半点儿好来。 心里有疑惑，沈月华便也直接问了出来，她看向忐忑不安的周夫人道：“可是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突然登门道歉？ 要道歉的话，早该来了。 对面坐着的周夫人面上划过一抹尴尬，她灿灿的笑了笑，似是鼓足了勇气才看向沈月华道：“我们之前不敢，怕郡主还在气头来，来了也是自取其辱。” 沈月华啧啧两声。 虽然没说什么，但摆明了是不相信。 周夫人越发尴尬了，也知道沈月华不是个眼睛里能容得下沙子的，当即一咬牙垂眸道：“是这样的。” “郡主也知道，我们此来原是想跟宁王府走动走动的，没曾想那宁王世子竟然犯下这等大错。” 说到这里，周夫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沈月华。 见沈月华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愉的样子，才继续道：“我们本来就已经冒犯了郡主了，再加上宁王世子这件事，如今又……” 后面的话周夫人没有说下去。 但沈月华听出来了，这后面的才应该是重点。 她放下了茶盏，一言不发的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想，沈月华还这般年纪，竟然已经有这样的做派和气场，也难怪是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的人了。 周夫人不敢糊弄，忙垂下了眸子，硬着头皮一口气道：“如今听闻郡主跟太子殿下的好事将近，一想到将来郡主稳坐中宫，我们母女二人就惶惶不安，想着之前对郡主的冒犯，才……” 周夫人的话还没说完，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她才拿起茶盏的手一顿，冷眼看向周夫人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月华的声音不大，但透着凌厉和让人不容置喙的威仪来。 一开口，就吓的已经对她心生畏惧的周夫人母女连忙起身就要下跪。 沈月华摆了摆手，神色淡淡道：“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 明明太后那头她都已经将话给说绝了。 萧玉宸也不可能来硬的。 她要入主东宫的消息，到底是哪个长舌妇传出去的！ 沈月华皱眉，看向周夫人的眼神也因为气恼而带上了几分凌厉。 吓得周夫人忙不迭解释道：“郡主息怒，我们，我们也是听外面的人说的。” “外面？” 沈月华挑眉。 周夫人还未开口，周文芳连忙点头道：“是呢，太子殿下为了清宁郡主亲自去请慧明大师出关替太夫人诊治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沈月华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茶盏，有茶水洒了出来，滴到了指尖，还好茶水不算烫。 周文芳抬眸瞧着沈月华，似是想不通沈月华听到这消息本该得意的，怎么一副要要被气死的模样。 周文芳眸子里带着困惑，一口气直接道：“他们都在说，太子殿下悔不当初，现在心里只有清宁郡主一人，再看不得其他的女子。” 沈月华：“……” 她好想去撕烂那些人的嘴。 这才多会儿的功夫，这些风言风语就已经传了出去了。 且不说会给萧玉宸带来不便，就是她自己也是够头疼的了。 早就已经决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如今还要来这么一遭。 沈月华头疼得紧。 她就说，这两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原来是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再加上上一次这两人又是亲眼看到沈月华和萧玉宸从她们的宅子后头走出来的，自是比旁人更相信，所以，才害怕沈月华以后会秋后算账。 她们哪里是害怕沈月华，其实是在害怕萧玉宸。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周夫人母女道：“还有什么事吗？” 周夫人自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沈月华面色不太好，唯恐在这里会惹了沈月华不快，连忙摇了摇头，拉起了周文芳给沈月华见了礼就退了下去。 等这两人一走，沈月华坐在凉亭里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叫了初一，让他将早上她才叫他收好的，那个装着玉兰花簪的小匣子交给了她。 第260章 立场问题 沈月华自己拿着那小匣子，带着春桃，直接从垮掉的南墙那边去了隔壁宅子。 经过了这几日，陈府那边的坑坑洼洼倒是被填补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地方依然还没修葺好。 陈誉喜静，府里没几个奴仆。 南墙这边也没有守卫，倒是沈月华穿过南墙过去的时候，看到几个正在修葺院子的仆人，见沈月华过来，大为惊讶。 毕竟，这些日子，他们只看到自家公子每日往将军府跑，从将军府那边主动过来人，而且还是沈月华，这可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陈誉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听了下人的禀报，才走到书房门口，沈月华就来了。 “沈家丫头，今日怎么得了空，舍得过来瞧瞧了？” 陈誉面上带着微笑，抬手邀请沈月华进书房坐下喝茶。 沈月华面上虽然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神色清冷。 她淡淡一笑，转头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春桃和陈誉身边的奴仆，等这些人有眼力见儿的退到了院门口，沈月华这才抬眸看向陈誉道：“喝茶就免了，突然来访，还请恕我冒昧，我只是有个小忙想请陈公子出手相助。” 闻言，陈誉站定了身子，面上带着一丝困惑道：“还有什么是清宁郡主办不到，需要我帮忙的？” 不等沈月华开口，陈誉又忙拍着胸口保证道：“如果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但凭差遣。” 陈誉心里其实想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但抬眸看着沈月华这幅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怕是过分套近乎会适得其反，他到底是压下了。 但即使是这两句，也已经让沈月华有些意外了。 沈月华之前也没想到陈誉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往日瞧着他倒是个稳重的，少年老成的。 不过，这不是她现在要关心的。 得了陈誉的保证，沈月华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装着玉兰花簪的小匣子来，递给陈誉道：“麻烦陈公子替我将这个交给太子殿下。” 那小匣子才递出去，陈誉下意识就退开了一步，仿似那是烫手的山芋似得。 他一脸困惑的看向沈月华道：“既然是要交给太子殿下的东西，那沈家丫头，你为何不自己去给呢？” 沈月华也没想那么急切要立刻就还了，她原想着等过几日花雨从凌云寺回来了，让花雨跑一趟。 刚巧刚才被周夫人母女两人的话给刺激了，沈月华觉得这东西简直一刻都不能多留。 须得马上还给萧玉宸，跟他划清界限才是。 而陈誉是萧玉宸的心腹，交给他也等于是还给萧玉宸了，可比给赵太医要稳妥的多。 沈月华保持着递小匣子的姿势，但陈誉却迟迟没接。 他一脸为难的看向沈月华道：“沈家丫头，你是知道的，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沈月华早就已经将他的反应料到了，她也不急，上前一步，微微一笑，眸子里宛若三千光华流转。 只一瞬，旋即便见她皮笑肉不笑对陈誉道：“既然陈公子觉得为难，那我这就回去让人将南墙封死，顺便再在墙角底下养两条恶狗怎么样？” 陈誉：“……” 看到陈誉如遭雷击的表情，沈月华面上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不过，她的模样看起来依然无辜得仿似这么腹黑威胁意味满满的话不是从她口里说出来似得。 陈誉的手抖了抖，面上满是挣扎道：“沈家丫头……” 沈月华将那小匣子抬了抬，神色温柔道：“陈公子不会没想通，你追逐我大表姐的事情，没有我的撮合就不那么容易成功的道理吧？” 陈誉：“……”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该站萧玉宸还是站她，陈誉心里得有个数！ 一时间，陈誉脚下的步子未动，但眼神却不住的往身后的书房瞟。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希望自己那天人一般的表弟耳朵出问题，最好没听清楚沈月华刚刚说的是什么。 但显然，这个希望是注定破灭的。 陈誉抬起了手来，动了动，却没有立即接下沈月华递过来的小匣子，而是哭笑不得的看向沈月华道：“他就在这里，你既然想还东西，何不亲自交给他？” 这一次，轮到沈月华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萧玉宸在这里？！ 用赵太医的话，他不是去了巡防营了吗？ 本来沈月华问心无愧的，但是不知道怎的，突然听见萧玉宸在这里，再联系周夫人母女说起的那些风言风语，以及刚刚她威胁陈誉的那一番话…… 沈月华的头更疼了。 陈誉的话音才落，沈月华凝神一听，果然听见了书房里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那一袭黑色锦袍长身玉立的俊逸男子便落入了沈月华的眼眸。 他一出现，这周围的景物似是瞬间沦为了陪衬。 沈月华：“……” 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去看萧玉宸的表情，只迅速转头瞪了陈誉一眼。 萧玉宸在这里怎么不早说！ 被架在当中的陈誉心里叫苦不迭。 他也想说来着，甚至一开始就邀请沈月华进去喝茶来着。 但是这不没找到机会，就看到沈月华递来了个小匣子。 天知道他听到沈月华那一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在脑子里下意识闪现出萧玉宸那仿似要冻死他的眼神儿有多可怕了。 陈誉这一次十分有眼力见儿，不等萧玉宸开口，更不等面前的沈月华出声，他忙赔着笑意对沈月华招呼道：“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沏茶，我去沏茶……” 言罢，不等沈月华吭声，他已经转身就溜了，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还顺便叫走了春桃以及他的小厮。 转眼间，这偌大的书房内外，便只剩下沈月华和站在门口萧玉宸两人。 沈月华手中还拿着那小匣子。 既然见了，那便亲自还吧。 沈月华心里叹了口气，但面上依然竭力维持着镇定，主动走上前去给萧玉宸见了礼。 “臣女给殿下请安。” 萧玉宸稍稍抬手，目光从她的眉宇间滑到她手中紧攥着的小匣子上。 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已经抬手将小匣子递给了他，并从容道：“许是宫人装错了，这应是殿下的东西。” 第261章 不会是殿下 然而，萧玉宸并没有接。 沈月华保持着递小匣子的姿势，执拗的看向他道：“殿下。” 萧玉宸的目光这才从小匣子上又转到了沈月华的面上。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翻涌着沈月华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之后，才听他道：“既是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沈月华：“……” 她只听过强买强卖，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强行被人送礼的。 沈月华咬牙，抬眸看向他道：“可是，殿下虽然送了，但我未曾收下，这也算不得送出去的东西。” “而且，哪里有殿下这般送法。” 将东西藏在她的匣子里带回来了，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的。 言罢，沈月华固执的抬手将那小匣子往萧玉宸面前推。 萧玉宸依然没接。 这时候，沈月华才记起来，萧玉宸看似好说话，但实际上骨子里的执拗并不亚于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也顾不得了，直接往他怀里一塞就松了手。 她以为萧玉宸会下意识接住的。 但是，并没有。 只见那小匣子从他怀里直接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啪嗒一声脆响，匣子里的东西在翻滚间落到了地上，碧玉通透的玉兰花簪碎成了几瓣儿。 沈月华楞了一下。 这玉兰花簪无论是从造型还是雕刻上下的功夫，都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 便是能工巧匠都要耗费好一番心血。 她想到之前萧玉宸曾说，是他亲手雕刻的。 如今，却碎成了这般模样，沈月华有些不忍。 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她跟他不能再这样纠缠不清下去了。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殿下应该还不知道，如今这外面到处都是关于你我二人的风言风语，便是为了殿下的声誉，今后你我二人也该保持距离。” 闻言，萧玉宸的目光这才从地上的玉兰花簪上转到了沈月华的面上，他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怒，只声音泠泠道：“只是因为这个？” 沈月华也看出来他心情不大好了。 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一门心思的想要送给她，却被这样打碎了换做是谁也不会高兴。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也很抱歉，但如今面对这样的萧玉宸，她却不得不无视地上的碎片硬着头皮继续道：“当然不止，但该注意分寸本就没错。” 萧玉宸的身子未动，沈月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带起的灼灼温度。 沉默了一瞬之后，萧玉宸才开口道：“那些流言你不必在意。” 闻言，沈月华一抬眸，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又道：“是我让人传出去的。”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紧接着，就听萧玉宸解释道：“我想着，迟早会有风言风语流出，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们这么想，而这，本来也是事实。” 听到这话，沈月华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也不知道该说萧玉宸什么好了。 是了，她跟萧玉宸几次这般纠缠，早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一些流言蜚语势必要流传出去的。 以如今萧玉宸的身份和地位，便是传出去的，也该是对沈月华不利的。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嘲讽沈月华上赶着去追萧玉宸的才是正常的。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哪怕是从周夫人母女口中听到的，也都是说殿下悔不当初，心里只有清宁郡主一人。 而这，皆是因这些“流言”的源头竟是从萧玉宸这里散布出去的。 他宁可被天下人耻笑，也不要那些蜚短流长对她有半点儿不利。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垂眸看着地上已经碎掉的玉兰花瓣，沉默良久才道：“殿下，你看。” “这东西再珍贵，但碎了就是碎了，无论如何修补，也回不到当初了。” 就如她跟他之间，沈月华抬眸看向萧玉宸，一字一句道：“殿下又何必执拗如斯？” 沈月华说得这么清楚，她不信萧玉宸没听明白，然而下一瞬，却见他神色淡然道：“碎了也无妨，我再给你刻一个，即使不是之前那一根，但依然是我亲手做的，送簪子的人依然是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卿卿，就如这簪子一般，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这是什么歪理。 沈月华觉得，她现在跟萧玉宸简直讲不通。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才抬眸坦然道：“殿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手？” 沈月华觉得自己已经很多次把话说绝了，把路堵死了。 她觉得，以萧玉宸这般骄傲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死缠烂打的事情来。 但事实上，他还真的就这样做了！ 不仅做了，在面对她质问的目光的时候，萧玉宸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里带着无比的坚定道：“怎样都不会放手。” 沈月华：“……” 她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下心口的火气。 从她认识萧玉宸至今，沈月华竟从未发觉萧玉宸还有这般无赖的一面。 她攥紧了拳头，挑眉瞪向萧玉宸道：“但是，殿下，我还要嫁人的！” 从她决定放下，就已经做好了再嫁他人的准备。 甚至，连人选心里都已经有数了。 沈月华这么说，也是为了让萧玉宸彻底死心。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呼吸一沉，双眸微微眯起，眼底里蓦地划过一抹杀气，他垂眸看向她，语气清冷道：“你要嫁给谁？”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恨不得攥紧了拳头对他咆哮——关他什么事！ 她要嫁谁都好，本就跟他无关！ 可是，这时候，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瞳仁，沈月华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她毫不怀疑，但凡自己说出一个要嫁的人的名字，那人就能立即被萧玉宸千刀万剐！ 沈月华呼吸一窒，皱眉对上萧玉宸道：“总之，不会是殿下。” 话音才落，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萧玉宸周身上下的气息都冰冷了几分。 第262章 殿下不要了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对上这样冷冰冰的萧玉宸了。 倒是以前她追着他跑的时候，他平时就是这样一副冷冽肃杀的样子。 一时间，沈月华看着萧玉宸，竟然有种分不清到底是在回忆中，还是现实中的模样。 萧玉宸本就比她还高出一头，如今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更加给她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沈月华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他已经上前一步，逼近她些许，那冰冷的眉眼里除了冷意之外，还带着痛苦和纠结。 沈月华看得分明，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而萧玉宸紧随其后，又贴近了一步。 沈月华又退开一步，眸子里带了几分恼意。 还未开口，就见萧玉宸敛眉，沉声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当然没有。 但为了拒绝萧玉宸，沈月华点头：“是。” 话音才落，却听萧玉宸轻笑了一声，他嘴角微扬，带着自嘲道：“你为了拒绝我，连这么蹩脚的理由都想出来了，可见是真的……” 讨厌我。 这三个字到底没有说出来，萧玉宸的眸子里带起了一丝猩红，他垂眸看着沈月华，声音都透着几分暗哑道：“好，我知道了。” 闻言，沈月华蓦地一怔。 他知道了什么了？ 她稍稍一想，便反应过来，萧玉宸这一次是真的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她终于如愿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是，看到眼前的萧玉宸，脑子里想着他刚刚的这句话，沈月华却没有那种预想中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来，践踏一个人的真心，并不好受。 当初，萧玉宸那般对自己的时候，心里应该是比她更难过的吧。 他们这样，算是……扯平了。 也好。 这样也好。 沈月华心中默默的想着，再抬眸的时候，眼里已经恢复了从容和平静。 她退开一步，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臣女先告退了。” 这一次，萧玉宸也没有再上前一步。 他神色清冷的站在原地，没有回应沈月华。 沈月华要走，他也没有再挽留。 长身玉立的他站在庭院里，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孤寂和凄冷味道。 沈月华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就走。 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视线，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一路出了这院子，经过回廊转角的时候，沈月华遇见了等在那里的陈誉。 陈誉老远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二人怕是没谈好，当即敛下了面上的笑意，柔声招呼道：“沈家丫头。” 沈月华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不过，在经过陈誉身边的时候，沈月华还是转头看了一眼陈誉道：“我明日就让人去集市上买两条恶犬来，所以，还请陈公子下次注意些，小心南墙下有恶犬伤人。” 陈誉：“……” 眼见着沈月华要走，陈誉连忙跟上，一个劲儿的解释道：“我之前是没来得及提醒你殿下在书房，不过，虽然没提醒，但也没什么，沈家丫头，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你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言罢，见沈月华皱眉，陈誉连忙摇了摇头，又道：“不对不对，是我用词错了，沈家丫头，你这是牵连无辜，你跟殿下的事情，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 “我对阿柔的心意可是天地可鉴！” 闻言，沈月华瞪了他一眼，以前她怎么没觉得陈誉这么油腔滑调。 虽然比起那一副沉稳内敛的老学究做派要讨喜多了，但是大表姐姚柔会喜欢这样的性子吗？ 她不确定。 “陈公子。” 沈月华打住了陈誉的话头，她抬眸看着陈誉道：“你真的知道我大表姐想要的是什么吗？” 追一个人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一直这样死乞白赖的往人身上贴。 沈月华觉得，陈誉要用这个法子的话，只怕是追上一年半载怕是也得不到大表姐的一句软话。 她都替他们两个人着急。 虽然她心是向着大表姐姚柔的，自是盼着她好的，但就她现在观察到的来看，陈誉也并非不值得姚柔托付终身。 也许，大表姐可以尝试着走出来看一下。 因为有了这样一层要撮合他们的心思，所以，沈月华面上虽然一副清冷拒绝的表情，但到底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这话果然让陈誉愣了一下。 沈月华也知道他一下子答不上来，她叹了口气，没吭声，转头带着春桃便走。 “沈家丫头……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大表姐想要的是什么？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陈誉想要跟上去问个明白，但沈月华已经提起了步子跨过了南墙，而此时，南墙那头还站着等着沈月华的姚柔。 一见着姚柔，陈誉半个字都不敢多问了。 不过，姚柔只看向沈月华一人，连个眼神儿都没分给他就是了。 陈誉心里叫苦不迭，转头回去，就见着天人一般的萧玉宸竟如斗败了的公鸡似得，蔫耷耷的站在庭院里。 “殿下？殿下？” 萧玉宸没搭理他。 看到萧玉宸失魂落魄的模样，陈誉心有不忍。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地上被摔碎了的玉兰花簪了。 当下啧啧两声，原本还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打趣萧玉宸两句的，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他低下头去就要帮萧玉宸将那些碎渣捡起来。 “不必。” 陈誉的身子才一动，就听见萧玉宸神色清冷，又沉声的重复了一句：“不用了。” 陈誉只得收了动作，站直了身子看向萧玉宸道：“殿下，这是真的打算放下了？” 萧玉宸没吭声，只深深的看了陈誉一眼转身便走。 就在陈誉还在想着萧玉宸那一记眼神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却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萧玉宸突然顿住了步子。 他回头看向地上的玉兰花簪，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似月!” 话音才落，藏在暗处的似月一个闪身掠到了萧玉宸面前。 “主子？” 似月一时间还没领悟到自家主子的意思。 萧玉宸只凉凉的扫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他怎么这么愚蠢的眼神之后，便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玉兰花簪碎片。 终于明白过来的似月：“……” 第263章 易容术的风险 沈月华这头跟大表姐姚柔一起回了廷芳院。 在回去的路上，沈月华问起姚柔：“大表姐，过几日，我可能要离开京都一趟，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照应着这府中上下了。” 姚柔不解：“月华表妹，你是要去哪里？” 沈月华当然是要去北齐，但是这话不能直接跟姚柔说。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沈月华当然着急。 萧玉宸虽去信让老爹回来，但她也不能一直就这样等下去。 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老爹不回来了，她的时间也耽搁了。 与其这样，沈月华觉得倒不如自己先往青云岭的方向去，她提前给老爹去信，在云城附近等老爹，既省去了等待的时间，即使有状况，她也能赶去青云岭见老爹一面再做打算。 再有，她去接应老爹，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离京的理由了。 不然的话，沈月华还真的想不出什么能安抚下祖母的情绪的借口。 “大表姐，太子殿下前几日跟我提起会让阿爹回来，我想往云城的方向去，迎一下阿爹。” 说到这里，沈月华就怕大表姐也要跟着一起回云城，她连忙又道：“祖母要在凌云寺静养一段时间，我走之后，这府里上下没个主心骨，就劳烦你和三表姐帮我照应着了。” 其实，将军府不同别的世家府邸的后宅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而且府里的一切即使不用沈月华操心，也会被沈青等人打理得井井有条，用不着费多少心神，沈月华这么一说，不过是为了把姚柔先留在京都。 她当然希望姚柔能幸福，而且又比较看好陈誉。 别的忙她帮不上，但至少把人先留在京都，也算是帮了陈誉的大忙了，剩下的就看陈誉能做到哪一步。 只是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不方便跟姚柔直说。 怕姚柔不答应，沈月华又道：“书儿还小，沈月惜糊涂，阿兄事情又多，这个家里如果不是大表姐在的话，我不放心离开的。”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期待。 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的看向姚柔的时候，实在让姚柔找不到理由拒绝。 她心下一软，叹息道：“好，那我等你回来。” 闻言，沈月华面上一喜，抱着姚柔的胳膊，又说了会儿体己话，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长萍已经换上了大丫鬟的衣服发饰，在房间里等着沈月华了。 见沈月华进来，她主动从春桃手上接过了茶水，给沈月华沏上，并含笑道：“小姐，请喝茶。” 看到她像模像样的动作，沈月华忍不住笑着，赞道：“还不错。” 萧长萍笑了笑，等沈月华将屋子里其他的丫鬟都屏退了之后，她才拿出一个小包袱，当着沈月华的面打开。 这正是之前她给沈月华看的那些易容用的瓶瓶罐罐。 “郡主，你看。” 萧长萍打开其中一个，用指尖挑起一点儿涂抹在了脸颊上，对沈月华解释道：“其实，掩藏容貌并不难，就跟描眉画钿一样，熟能生巧罢了。” “难的是这些东西。” 沈月华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见那些瓶瓶罐罐里分别装着颜色各异的粉末或膏状的东西。 对上她略带诧异的眼神，萧长萍继续道：“准确的说，难的是这些东西的秘方和制作方法，比如这个。” 说着，萧长萍拿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给沈月华看，她顺势倒出了一点儿里的褐色粉末，一边往脸颊上抹，一边解释道：“就这么一小瓶，可是我用了半年的功夫才熬制晾晒出来的。” 这些沈月华都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亲眼所见，难免好奇。 她将这些瓶瓶罐罐瞧了个遍，等再抬眸的时候，才发现这会儿的功夫，萧长萍就在她眼前变了一副面孔。 “怎么样？这模样可好？” 她的声音未变，但她本来的秀美模样被掩盖了下来，成了一副五官扁平，没什么特色的路人脸。 只那双眼睛格外灵动。 萧长萍见沈月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她耸了耸肩，无奈的笑了笑道：“这就是这易容术的缺点之一了，只能掩盖容貌，眼睛是遮掩不住的，郡主若是想要易容成另外一个人，除去要对她格外了解，还要对她的眼神模仿到位才行。” 沈月华惊讶之余，忍不住好奇道：“那你是观察了花云多久？”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她都没有发现。 闻言，萧长萍耸了耸肩，苦笑道：“倒也没有多久，毕竟我这么多年在戏班子里讨生活，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沈月华明白了，便是萧长萍手把手教她这易容术，但要完全掌握，最后也要靠她的悟性。 而且，这些东西的配方和制作方法才是关键。 不过，沈月华目前的所求并不多，只想掩盖自己的本来的容貌，藏起自己的身份就是了。 “那这样的容貌能维持多久？” 沈月华抬手摸了摸萧长萍已经装扮好了的脸颊，啧啧称赞的同时，又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怕水？” 萧长萍点了点头，一边拿了毛巾开始擦拭脸上的东西，一边跟沈月华解释道：“自然是怕水的，但平时出汗什么的，倒也无所谓，不过像这样擦拭，是会掉的。” ——那不是很容易就露馅儿？ 听到这话，沈月华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失望。 见状，萧长萍微微一笑道：“还有这个。” 说着，她指了一个白玉瓷瓶道：“最后把这个涂抹在脸上，可以保持两天不掉，不怕水，但两天之后，还得再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了的帕子擦拭，否则的话，会毁容。” 萧长萍说得云淡风轻。 沈月华听得心惊胆战。 她已经将自己的处境放在北齐的皇宫那头了。 最后这个白玉瓷瓶里的东西固然是好，但万一出了个岔子…… 身份是藏好了，但容貌却毁了。 说到底，都得冒着一定的风险。 但不管怎么说，有萧长萍的易容术在，也总比她顶着自己这样原本的容貌直接去北齐皇宫找苏大夫来得稳妥。 第264章 蠢女人 似是瞧出了沈月华的担忧，萧长萍一边收起瓶瓶罐罐，一边对沈月华笑道：“郡主且放心，有我在，这些东西出不了岔子，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她的笑里透着暖意。 分明她自己已经尝遍了这人间疾苦世情冷暖，却还是想给沈月华带来温暖和妥帖。 沈月华会心一笑，点头道：“那我就全靠你了。” 因着昨夜的那场雨，去凌云寺的那一段山路定然湿滑不好走，沈月华原本想着等个一上午，下午出太阳的时候，山路应该是风干了不少，她再赶去凌云寺的。 因为担心花云，沈月华一早就让初六跑了一趟凌云寺，让他将被萧长萍迷晕了关在一间禅房的花云给救出来。 结果，不曾想，才吃过午饭，就见从凌云寺那边回来的初六禀报，去往凌云寺必经之路的那一截山路被昨夜的大雨给冲垮了，虽然已经着人在抢修了，但这一两天是没有办法再上山了。 好在初六轻功好，绕过了那段山路才赶上了凌云寺完成了沈月华交代的救出花云的任务。 但是一般人要想上山，就不那么容易了。 两天之后，就是沈月华二叔沈长贤几人出殡的日子。 沈月华原是想去凌云寺住两天，再回来送二叔他们一程。 如今这山路一垮，她不得不等二叔家这边的事情了结，再去凌云寺。 不过好在她将花雨和沈青等人留在了凌云寺，再加上有书儿在，祖母也不会寂寞。 凌云寺那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沈月华便安心在家里跟着萧长萍学习这易容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来到了二叔出殡这一日。 这日一早，沈月华就带了春桃去了二叔的宅子。 因是在顺庆帝丧期，寻常人家的丧葬不宜大操大办，便是出殡也只能一早悄悄的抬出府。 沈月华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沈清然穿了一袭素白丧服，红着眼睛跪在棺木前，将手中的纸钱往火盆里撒。 这里本该跪着的是沈月惜和书儿。 书儿还小，再加上凌云寺的山路被冲毁，也不方便带着书儿回来。 可沈月惜……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清然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转头，就对上了沈月华的眸子：“二妹妹。” 沈月华点了点头，默默的在沈清然旁边跪下，也洒了一把纸钱在铜盆里，看着火苗很快将那些纸钱舔舐干净，沈月华才轻声道：“我来送送二叔他们。” 不管是非对错，人都已经死了，再去纠结那些也没用。 想着这里躺着的便是自己的二叔，阿爹的亲弟弟，沈月华当然是有些难受的。 说来可笑。 刘氏最后选择了这条极端的路，杀了二叔和晚娘也害了自己的性命，最后这三人还要葬在一处。 如果有黄泉路，怕是这一路上也不安生。 然而，没有办法，为了沈家的名誉，为了书儿和沈月惜今后的路，当初就不得不将刘氏的罪行给掩盖下来。 按照规矩，刘氏是正室，自然是应该葬在沈长贤身侧的。 沈月华觉得有些膈应，还曾提议阿兄能不能将刘氏挪开一些，但阿兄提起族中的长辈坚持如此，如果要改的话，怕是又要浪费一番功夫和精力。 沈月华便作罢了，反正人死如灯灭。 她没在意，但没想到有人却格外在意。 就在时辰到了，沈清然站起来准备叫人起棺的时候，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待沈月华和沈清然站定，一转头就看到沈月惜带着一队闲王亲兵从院外风风火火的来了。 “住手！” 才一照面，沈月惜冷眼看向沈月华，直接开口道：“你要葬晚娘那个贱人我没有意见，但她不能跟我爹娘葬在一处，把她给我丢出去！” 沈月华：“……” 她下意识看向沈清然，也从沈清然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无奈和不耐。 沈月华还没开口，沈清然先道：“沈月惜，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晚娘虽然之前是外室，但她在生前就已经被二叔让人写入了族谱，算是二叔的平妻，她是有资格入祖坟的。” “我知道，你对她恨之入骨，但事已至此，人都已经死了，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如今要紧的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言罢，沈清然转头叫了旁边等着的护院准备抬棺。 “住手！”沈月惜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沈清然的话，她红着眼睛瞪向沈清然道：“这是我家！这是我的爹娘！你凭什么指手画脚！就算你是堂兄又如何？如今就连你也要包庇那个贱人！” 话音才落，不等沈清然开口，沈月惜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我只是不想晚娘那个贱人跟我爹娘葬在一起，我有什么错？沈月华，就算你是郡主，但今日这事说破了天，它也是家事，这个家是我的！” 这话听得沈月华想打人。 在这几日府上忙得鸡飞狗跳的，处理沈长贤几人的丧事的时候，沈月惜不见露面，甚至连在棺木前一个响头都没磕，一把纸钱都没烧，如今要下葬了，偏又跑来搀和。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要压下心头的火气，但最后还是没压住。 她皱眉看向沈月惜道：“这确实是家事，我说了不算，阿兄说了也不算，但晚娘既然是平妻，就该葬在二叔旁边，你说了也不算。” 说到这里，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刘氏的棺木，又才看向沈月惜道：“真正该让位置的，应该是你阿娘，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你如果还想在闲王府里好好活着，我劝你最好掂量掂量。” 别的且不提，如果刘氏谋害沈长贤一事被牵扯出来，便是沈月惜再大的脸面，也不可能留在闲王府。 然而，这女人就是这么蠢。 沈月华如果是她，都恨不得夹起尾巴来做人，不过才得了一点儿甜头，就已经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以为有闲王撑腰，她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正想着，沈月华还没等听到沈月惜开口反驳，就听见院外又有脚步声匆忙而来，门外的小厮高声禀报：“闲王驾到——” 第265章 不护着她 听到小厮的声音，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了。 一个来搅和的，这又来一个。 不过，她对这闲王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他今日这来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为沈月惜撑腰，还是想趁机跟将军府拉拢关系，都有可能。 沈月华没吭声，只静静的看着沈月惜眸子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欢喜朝随后而来的闲王扑了过去。 “王爷，您怎么来了？” 沈月惜红着眼睛，拉着闲王萧霖的胳膊，一脸委屈道：“还好您来了，正好给臣妾评评理。” 听到这话，闲王还没有什么反应，沈月华差点儿把早起吃的粥都要吐出来了。 这还没正式册封呢，沈月惜改口倒是快。 “怎么了？” 闲王抬手拍了拍沈月惜的肩膀，转头看向沈月华等人。 沈月华和沈清然带着屋内屋外一众人上前见礼。 “一家人，不必客气。” 闲王抬手，虚扶了沈清然和沈月华一把，面上露出了几分悲戚的神色道：“本王来只是想送沈大人一程，也让他安心，以后月惜在我闲王府，断然不会亏待她。” 闲王话音才落，沈月华和沈清然都还没接话茬，就听沈月惜一脸委屈，哽咽道：“王爷待臣妾好，自是不会亏待臣妾，可是，这个沈家容不下臣妾，也容不下臣妾的母亲。” 说着，沈月惜抬手指了指晚娘的棺木，皱眉看向沈清然和沈月华，对闲王哭诉道：“我娘才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夫人，凭什么让一个外室跟他们葬在一处，王爷……” 说着，哪怕是当着这院子里这么多人的面，沈月惜直接扑在了闲王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闲王揉了揉她的肩膀，随口安抚了两句，这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清宁，这是怎么回事？” 沈月华想着他这么大把年纪，还老不羞的收了沈月惜，再听他套近乎似得叫自己“清宁”，她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面上，出于礼貌，沈月华还是忍住了，只垂眸规规矩矩道：“王爷明鉴，这晚娘虽然之前是外室，但已经被我二叔抬为了平妻，也入了沈家的族谱，所以按照规矩，将她葬在二叔身边是没错的。” 这件事不管怎么拉扯，都是这个道理。 是沈月惜无理取闹。 哪怕是闲王也没有道理将人家平妻丢出去。 言罢，沈月华抬眸目光淡淡的看向闲王，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沈月惜。 “她算哪门子平妻！我不认！我娘辛苦操持这个家……” 说到后面，沈月惜越发激动和委屈，她强忍着泪水，看向沈月华道：“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沈月华，你们有没有良心。” 沈月华：“……”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责没有良心。 偏生还是她从头到尾都在帮衬着的二叔一家。 沈月华皱眉，还不等她开口，一旁的沈清然已经沉下脸来，也不顾还有闲王在场，直接冷声道：“沈月惜，你闹够了没有？” “如果你实在见不得晚娘，二叔和你娘葬在一处，我们大可以将你娘挪出去，另外找一处风水宝地就是了。” 刘氏之前的所作所为沈月华并没有瞒着沈清然，所以如今他连一句二婶都略去了。 可见对刘氏和沈月惜这对母女的厌恶了。 言罢，沈清然不看沈月惜，只转头看向闲王，他对闲王抱拳，不卑不亢道：“王爷觉得意下如何？” 沈月惜又气又恼，却还是不得不娇滴滴的趴在闲王怀里，哽咽道：“王爷？” 见状，闲王叹了口气，目光掠过沈月惜，对沈清然和沈月华点头道：“清然说得有理。” 话音沈月惜浑身一怔，她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闲王，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在这时候他会站在沈清然和沈月华那一边。 然而，闲王根本就不看她，只对沈月华和沈清然报以歉意的一笑道：“月惜突逢巨变，受了刺激，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你们多多体谅她，别跟她一般计较，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沈月华没吭声，倒是沈清然不失礼貌的应了一声。 沈月惜还想说什么，结果闲王一个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她就不敢再吭声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耽搁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起棺了。 闲王也是好耐性，也站在沈月惜旁边等着，等一番仪式结束之后，沈清然领着护院护送着棺木出了府，一路出城往祖坟而去，闲王才转身告辞。 沈月惜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又不得不放下这边的事情，追着闲王去了。 之前闹哄哄乱糟糟的沈府，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月华叹了口气，转头对旁边一直默默作陪的萧淑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们也回去吧。” 从站在沈清然身边帮衬着他打理沈长贤的后事开始，萧淑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过才几日不见，沈月华见她眼底已经一片鸦青，整个人的气色都不似之前那般。 而这些，本该是沈月惜来打理的。 她不操劳便也罢了，如今三番两次的添乱，甚至之前还对萧淑颖动手，想到这一点，沈月华就是一肚子火。 然而，萧淑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和委屈，她抬眸对沈月华微笑道：“能为他做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再辛苦都是值得的，而且我也不觉得辛苦。” 说到这里，见沈月华要带着她回将军府，萧淑颖却退开了一步，对沈月华福了福身子，诚恳道：“郡主，我阿娘已经被接过来了，此间事了，我想去照顾我阿娘。” 萧淑颖从来都不敢奢想自己能嫁给沈清然，不光是因为身份的问题，还有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她对沈月华和沈清然满是愧疚。 本来等沈清然醒来，她就该走的，因为沈家出了这么多事情，她才留了下来。 如今事情都办妥了，她再没有了留在将军府的理由，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 沈月华见萧淑颖的神情便知她去意已决。 她叹了口气，抬手扶了萧淑颖一把，无奈道：“你若真想离开，我总不能勉强你，但你至少得给阿兄一点时间，也不急于这几日就走。” 第266章 报复 这毕竟是萧淑颖和沈清然之间的事情，沈月华一个局外人，能做的不多。 只能是尽量先把人留下来，至于以后两人会如何，就看沈清然的。 萧淑颖也知道沈月华有心留她， 但她想着，如今太夫人在病重，沈长贤才去了不久，沈清然身上的担子很重，她若这时候离开，对沈清然打击定然是极大的，是以她想了想，点头道：“嗯，我知道的，我先陪着阿娘在京都住几日。” 离开的事情，等日后再说。 至此，沈月华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点了点头，便放萧淑颖去了。 沈月华自己也起身回将军府。 只是，她的马车才出了这条巷子，就遇到了另外一辆马车。 对方见有将军府的标志，忙下来见礼。 若说是旁人倒也没什么，让沈月华意外的是，在她马车跟前盈盈拜倒的女子竟然是礼部尚书的千金，王香寒。 “香寒见过清宁郡主。” 她眉眼弯弯，神色温婉端庄，看起来就是一副妥妥的世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只是，沈月华也不是第一次见她。 前面两次都不大愉快，所以对她的印象早已经大打折扣。 沈月华最近一次想起这人，还是前几日在寒山寺的时候听祖母提了一句，王家有意跟阿兄沈清然说亲。 当时沈月华就很意外。 以她对王香寒的印象，这姑娘不是一心想着嫁王侯攀高枝的吗？ 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了阿兄的身上。 只是，她对这姑娘不喜，再加上阿兄已经有萧淑颖了，所以她只在祖母跟前提了一句，这门亲事应该是不可能了。 沈月华以为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了，没曾想这就遇见了，倒是巧了。 “王小姐，不必客气。” 沈月华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她没什么兴趣跟她搭话，只想回去琢磨易容术。 但王香寒不知道是没有眼力见儿，还是压根儿就不在意她眼里的疏离和冷淡。 她面上依然维持着温婉端庄道：“听闻沈公子最近要操持沈家二爷的事情，我阿兄几次想登门拜访的，都怕给沈公子添乱而打消了。” 换个人，都会礼貌客气的说没关系，改日邀请人家来喝茶，但沈月华不想跟她有所牵扯。 尤其是她这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她神色冷清道：“阿兄最近是挺忙的。” 言罢，不想浪费时间，沈月华开口打断了王香寒的话茬：“王小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见状，王香寒只得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等沈月华的马车都驶出了老远，她打起帘子往后瞧了一眼，王香寒还站在原地。 她可不觉得这姑娘是看上阿兄了，毕竟都在京都，大家也算是老相识了，王香寒若是喜欢阿兄，那之前就不会那般。 是什么让她突然改了主意？ 沈月华一时间想不通，便也没多想了，毕竟不过是王香寒一厢情愿罢了。 她急着想赶回将军府琢磨易容术，但还不等她将这些瓶瓶罐罐铺开来，就有人急匆匆来报，萧淑颖出事了。 *** 话分两头。 萧淑颖从沈宅出来之后，就去了位于城南百福巷的一处宅子。 从宁王封地被接过来的梅娘，也即是她阿娘就住在这里。 沈月华本来让人安排了一处更大的宅子，但萧淑颖不想再麻烦将军府，便用自己这些年悄悄攒下来的体己银子租了这个小院子。 地方虽然小，但只要能跟阿娘住在一处，对萧淑颖来说，便觉得妥帖温暖。 她原想着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沈清然得了闲了，再跟他说起离开的事情。 只是没曾想，萧淑颖前脚才跟沈月华道别回了这院子，后脚就有人带着一队大马金刀的护卫将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淑颖？这是怎么回事？” 梅娘才从宁王妃设的火坑逃出来，至今都惊魂未定，再一看到这些人，生怕是宁王妃又派了人来。 她紧紧的抓着萧淑颖的手，一脸担忧道：“你先走，别管阿娘。” 闻言，萧淑颖将梅娘护在了身后，摇头道：“这不是宁王府的人。” 看起来，更像是闲王府的亲兵。 萧淑颖的话音才落，就听院外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我竟想不到，你们还能找这么一个地方藏着。” 萧淑颖抬眸，就见穿着一身素白纱裙的沈月惜冷眼从院外走了进来。 她周身都带着凌厉和狠辣，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想到之前跟她起的冲突，萧淑颖护着梅娘后退一步，抬眸对沈月惜道：“你想怎样？” 闻言，沈月惜噗嗤一笑，冷冰冰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看向萧淑颖，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拿你怎样？” 说到这里，不等萧淑颖开口，沈月惜环顾四下，啧啧道：“我竟没看出来，我那堂兄竟然会养起了外室，而且还是你这样的人。” 话音才落，萧淑颖气得手抖，她皱眉看向沈月惜道：“我不是他养的外室，你不要血口喷人！” 然而，沈月惜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冷哼了一声，瞪着萧淑颖道：“我平生最讨厌外室，像你们这样的下贱胚子都该去死！” 言罢，她也不给萧淑颖开口的机会，直接皱眉对身后的护卫道：“给我扒光了她的衣服！” “是！” 随着沈月惜一声令下，那些闲王府的亲兵直接朝着萧淑颖和梅娘扑了过来。 “住手！沈月惜，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动我阿娘！” 萧淑颖一把将梅娘护在身后，另外就手拿起墙角立着的棍子，直接朝着扑到跟前的亲兵打了下去。 她曾经作为一名萧玉楠养的探子，自然学了一些拳脚功夫，但是在这些各个身手不凡的藩王亲兵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更何况，她还要护着身后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一片的梅娘。 在她才一掌推开侧面进攻过来的护卫，一棍子挑开面前探过来的那个亲兵的手掌，还不等她退后一步，就听身后一声惨叫。 梅娘被人打了一掌。 第267章 屈辱 萧淑颖转头去看梅娘的功夫，刚刚还被她护在身后的梅娘已经被两个闲王亲兵抓住了。 “你再动，我就让人割破她的喉咙！” 这时候，沈月惜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萧淑颖内心凄凉一片，便是想要挣扎，也已经力不从心。 她浑身上下的力气蓦地一松，手中的棍子也随即落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下一瞬便有两个亲兵一左一右的将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背后，萧淑颖再动弹不得。 见状，沈月惜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眸子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冷意，对萧淑颖嘲讽道：“你不是很厉害吗？” “勾引了沈清然不说，还能找了沈月华做靠山。” “还敢打我？呵！” 话音才落，沈月惜抬手就给了萧淑颖一巴掌。 她虽然不会功夫，但连日来积压在心口的仇恨和愤怒早已经让她怒不可遏，这一巴掌带上了十足的力气。 当啪的一声脆响在萧淑颖的脸上炸响的一瞬，沈月惜冷冽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你不是很厉害吗？” 眼见着萧淑颖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了起来，沈月惜犹不解气，她反手对着另外半边脸颊又是一巴掌。 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你们这种给人做外室的下贱胚子！” “你以为有沈月华做靠山我就动不了你吗！” 两三个巴掌下来，沈月惜手都被打得通红，也有些肿。 但比起她来，萧淑颖的情况更惨。 因为梅娘在亲兵的手上，萧淑颖甚至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她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仿佛被打的是别人。 然而，这样一来，更是彻底的激怒了沈月惜。 她原是想看到萧淑颖跪地求饶的模样。 如今这般宁死不屈的样子，让她莫名的更加愤怒起来。 “好，好样的！” 沈月惜退开一步，挑眉看向旁边的亲兵道：“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下来！” “沈月惜！” 至此，萧淑颖再忍不住，她冷眼看向沈月惜道：“你打也打回去了，骂也骂了，不要太过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以为就没有王法，可以任由你胡作非为吗？” 然而，这一番话在沈月惜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王法？王权就是王法。” “我今日便是在这里杀了你，闲王府也能护得住我。” 看着萧淑颖的红肿的脸颊上逐渐浮现出了苍白之色，沈月惜越发得意道：“倒是你，在这里你就算是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言罢，她转头就要吩咐亲兵动手，这时候被亲兵架住的梅娘用尽了力气噗通一声给沈月惜跪了下来。 “贵人，你饶了淑颖吧，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我的错，你冲着我来……” 看着梅娘不住的给沈月惜磕头，萧淑颖的心都像是被人用刀子在戳一般。 “阿娘！你不要求她！” “沈月惜，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了我们？” 坚强如萧淑颖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即使她有骄傲，但在梅娘的安危面前，这些骄傲根本就不值一提。 为了梅娘的安危，萧淑颖已经放软了语气。 然而，她们这样母女情深越发刺痛了沈月惜的眼睛。 她发了疯似得，上前一步一把攥紧了萧淑颖的衣领，厉声道：“放过你？可有人放过我阿娘？我恨你们！” 言罢，她猛地一用力，直接撕破了萧淑颖的衣襟，露出里素白里小衫。 沈月惜眸色冰冷，直接沉声对亲卫下令道：“给我扒下来！丢到街上去，我倒要看看我那个阿兄还会不会要你！看看沈月华还有没有脸面来护着你！” 话音才落，就有人上前来撕扯萧淑颖的衣衫。 “不要！是娘连累你了！” “淑颖别管娘，你快跑！” 梅娘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对萧淑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声之后，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按着她的两个亲兵的束缚，直接朝着撕扯萧淑颖的几个亲兵冲了过来。 然而，这时候有人一脚踹到了她的腹部，本就瘦弱的她被这一脚踹飞，重重的砸在了柱子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阿娘！” 那一瞬，萧淑颖彻底疯了。 她用尽了全力推开面前的两个亲兵，慌乱中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抽出了长剑，萧淑颖拿着长剑对着眼前的这些措手不及的亲兵一阵乱砍，将这些人迅速逼退两三步之后，她直接提着剑，一个箭步朝着沈月惜杀了过来。 那一刹，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杀了你！” 那些亲兵有些反应过来的，也已经抄起长剑在等着萧淑颖了。 不等萧淑颖的杀招扑到沈月惜面前，她会比沈月惜先一步殒命。 而萧淑颖在拿起长剑对着沈月惜的时候，本来也就没打算活了。 她要跟沈月惜同归于尽。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一柄利剑距离萧淑颖的腹部还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伴随着这道清脆的女声，一道黑影从院外以闪电般的速度掠过。 那个提剑刺向萧淑颖的亲兵扑了个空。 而本来这时候应该死在他剑下的萧淑颖已经被一个黑衣人连人带剑提到了墙角。 那黑衣人动作之快，犹如鬼魅，当即惊得那个亲兵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即连连后退几步。 而那个黑衣人，正是沈月华的暗卫初一。 这时候，沈月华也才从院外赶来，在初一救下了萧淑颖之后，沈月华转头看向萧淑颖，脆声道：“这里有我，先救人。” 这一句话，才终于让萧淑颖恢复了理智。 看到是沈月华的那一瞬，萧淑颖想哭，无以名状的悲愤委屈和辛酸一下子涌入了心头，然而她现在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萧淑颖蓦地丢掉了手中的长剑，转头就朝着柱子那头的梅娘扑了过去。 而这头，沈月华一步一步朝沈月惜走了过去，目光冰冷道：“沈月惜，你不要逼我。” 第268章 相互利用 一看到沈月华来了，沈月惜越发怒不可遏道：“我逼你？是你逼我！” “就她这样一个下贱的外室都能欺负到我的头上，我给她一点教训怎么了！” 沈月惜冷眼看着沈月华，恨不得刚刚被教训的那人不是萧淑颖，而是沈月华。 因为晚娘的缘故，她恨这些外室。 当然，之所以对萧淑颖出手这么狠，除了那天挨了萧淑颖几巴掌的愤怒之外，还有她对沈月华的憎恨在里面。 就在刚刚，在她爹娘的灵位跟前，当她跟沈月华起了争执，闲王竟然第一时间看的是沈月华的反应和表情！ 不仅如此，当她耐着性子追了上去，故意做出的楚楚可怜的模样不但没有得到闲王的心疼，反而换来他一番指责。 让她跟沈月华好好相处。 让她没事不要招惹沈月华。 让她跟将军府一众人拉拢关系。 而闲王最后的那一句话，才是犹如真正的刀子在她心头滚过。 他之所以收了她，不过是看上了她跟将军府的这一丝血缘关系。 若她再闹下去，便是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天知道当沈月惜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有多可恨。 那一瞬，她才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千方百计的攀上的高枝，就是想要扬眉吐气，踩沈月华一头。 可她却没有想到，这高枝也是因为沈月华才抛向她的。 没有沈月华，没有将军府，她什么也不是。 她不但不能报仇雪恨扬眉吐气，还要被人指使了去巴结沈月华，去拉拢将军府。 所以，她做这么大的牺牲，何苦来哉！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气急之下，有人报了萧淑颖在外面落脚的地方，沈月惜满脑子都是恨意和愤怒，哪里想过其他，当即就带着人冲了过来了。 她觉得，她动不了沈月华，对付萧淑颖总是没问题的！ 如今再对上沈月华，沈月惜恨不得将沈月华撕个稀烂。 想到闲王的那一番话，她再对上沈月华的时候，到底不似之前那般飞扬跋扈，心里有几分心虚。 但面上依然带着刻骨的恨意，不肯服输道：“我就打了她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闻言，沈月华眸子微微一沉，她怒极反笑道：“好，好得很。” 即使沈月华是在笑着的，但这时候她周身上下散发的冷意也足以将沈月惜冻僵。 毕竟这么多年了，沈月惜对沈月华虽然是嫉妒的，是恨着的，但也带着几分惧意。 眼看着梅娘躺在萧淑颖的怀里血流不止，沈月惜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慌乱，她冷哼了一声，丢下了一句晦气便转身就走。 她是做了沈月华若是拦下她的心理准备的。 反正她带的亲兵多，就算纠缠在一起，她也不吃亏，顶多回头又被闲王训斥几句。 但是，并没有。 沈月华甚至都没吭声，任由她走了。 她的注意力都在萧淑颖和梅娘的身上。 “怎么样？” 沈月华看向初一。 初一简单的查看了一番梅娘的伤口之后，对沈月华摇了摇头，神色里带着几分担忧道：“怕是危险。” “快去请周大夫过来。” 等初一领命退下，沈月华蹲下了身子，将手放在了萧淑颖的肩头，轻声安抚道：“对不起，我该派人守着的。” 她没想到沈月惜会报复萧淑颖，更没想到沈月惜竟然恶毒至此。 萧淑颖的衣领已经被扯烂，露出了一截素白的里衣，她却浑然不觉似得，只泪水不住的往下掉。 听到沈月华的话，她才有了点儿反应，神色木然的摇头道：“不怪郡主，怪我自己，是我一意孤行要带着阿娘出来住的。” 如果她当时没有逞强跟沈月惜较劲儿，如果她接受了沈月华的安排，在那边大院子住下，还有护卫守着，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是她的天真害了阿娘。 念及此，萧淑颖泪如雨下。 梅娘在撞到柱子的时候，脑袋也磕在了上面，这时候有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发髻一路流到了脸颊上。 萧淑颖泪如雨下，“阿娘……” 沈月华见不得这样的情形，她一边尽力安抚萧淑颖的情绪，一边同萧淑颖一起合力将梅娘抱进了里屋床上躺平。 好在周大夫这会儿正在将军府替姚柔诊治，从那边过来到这里也还不远，没用了多少时间。 当周大夫着手给梅娘处理伤口的时候，萧淑颖靠在门边浑身抖如筛糠。 在这时候，该是沈清然陪着她的，但算时间，沈清然这会儿应该才到了祖坟安排沈长贤几人下葬的事宜。 沈月华想着沈清然萧淑颖两人为了二叔一家忙里忙外，结果还被沈月惜不识好歹这般伤害，她心里对沈月惜那最后一点儿念想也彻底没了。 梅娘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所有人都在心急如焚的等着。 沈月华无声的退出了房间，走到廊檐下，叫来了初一。 “去给闲王府送个信。” “就把今日之事如实说了，另外再分别告诉闲王和闲王妃，就说——” 说到这里，沈月华微微眯起了眼睛，压下眼底的冷冽锋芒之后，才道：“就说，阿颖是我在云城的祖母认的干孙女，也是沈清然未过门的妻子，别的不用再提。” “是。” 初一领了命令，闪身便退了下去。 在离开这院子的时候，沈月惜还带着几分自得。 她怕是觉得，即使闲王府在利用她拉拢将军府，但反过来，沈月华应该也是有几分忌惮闲王府的，沈月华的隐忍不发，在她看来是忌惮。 但实际上，并不是。 沈月华只是觉得，对付她这种没脑子的，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比起动手甩巴掌，让她最在意的东西来践踏她，让她生不如死才更大快人心。 沈月华只需让初一将这两个消息递过去，这闲王府之于沈月惜就不再是庇护和相互利用，而是生不如死的囚笼。 如果说之前沈月华还不确定，那么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她也看出来了，闲王之所以收了沈月惜，不过是因为她是沈家二房嫡女的关系。 是要用她来拉拢将军府。 第269章 不再留情 那如果让闲王知道，沈月惜今日这番，一下子就彻底得罪了沈月华和沈清然两人。 云城的姚家之于沈月华和沈长奇有多重要自是不必说，沈月惜重伤了沈清然未来的丈母娘…… 而这消息还是沈月华让人带过去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说明，沈家大房和三房彻底跟沈月惜决裂了！ 闲王不是傻子，如果这时候还抱着用沈月惜拉拢将军府的算盘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一旦闲王对沈月惜态度冷了下来，那偌大的闲王府后宅，哪里可能有沈月惜的一条活路。 沈月华之前虽然没想着庇护沈月惜的，但也没想要对她赶尽杀绝。 只想着互不干扰，无视这么一个人便罢了。 如今，她不会留情了。 只是她现在唯一要头疼的便是祖母那边。 但沈月华也知道，便是祖母知道了沈月惜这番所作所为，也会失望透顶，不会怪她。 念及此，沈月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去陪萧淑颖，再不想此事。 *** 沈月惜这边，从那院子回来之后，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她心神不宁的，因为之前闲王对自己的训诫，她在房间里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给闲王服个软，至少先稳固了自己在闲王府的地位再说。 可不等她这边主动去找闲王，倒是闲王身边的小厮先来叫了她。 沈月惜虽然有些心虚，但想着之前这人的小意和温柔，再联系到今日闲王说的，还要用她来拉拢将军府，沈月惜便觉得这是闲王在给自己递台阶。 毕竟，这人要想拉拢将军府的话，她还有利用价值。 虽然她也失落，但毕竟她自己对闲王也只是利用，并没有花费半点儿心意在他身上，因此倒也谈不上伤心难过。 沈月惜将自己重新的打扮了一番，满心欢喜的跟着小厮去了闲王的书房。 这是她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来，是闲王将她从街上“救”回来，在这里盘问她的身份的时候，她故意摔倒跌进了他的怀里，并露出半边肩膀勾引了他。 两人就在这里成就了一番好事。 如今，再一次踏入这书房，即使已经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了，但想到那一幕，沈月惜还是觉得面红耳赤，就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到底是难为情的。 她红着脸，扬眸看向端坐于案几前的闲王，娇滴滴的开口道：“王爷，您叫臣妾呀？” 话一出口，沈月惜才觉得不对劲了。 闲王周身都泛着冷意，之前看向自己的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这时候也满目冰冷。 “贱人！” 不等沈月惜回过神来，就见闲王萧霖突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伴随着那一响亮的巴掌声，沈月惜直接被打翻在地。 “王爷……” 她也顾不得浑身上下像是要散了架一般的疼，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闲王道：“妾身做错了什么吗？惹了王爷发这么大的火？” 闲王打了她还觉得不够，看到沈月惜犹不自知的蠢样，他上前踹了她一脚，咬牙切齿道：“我让你去拉拢沈月华，拉拢沈家上下，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彻底得罪了云城姚家，也就跟将军府划清了界限不说。 那沈清然的父亲沈长竹在沈家军中威望仅次于沈长奇。 如今，沈月惜可是把这沈家上下都得罪了彻底，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闲王只恨自己当时是眼瞎了，才会想到利用这么一个蠢货。 他现在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 “王爷……妾身错了，您就原谅妾身这一次吧，妾身这就去给沈月华，不给清宁郡主道歉，沈清然是我阿兄，我给他道歉……” 然而，这时候闲王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又踹了沈月惜一脚，皱眉对身边的小厮道：“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哪儿也不许去！” 话音才落，沈月惜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她以为自己只是失了宠失了势，等过些日子闲王气消了，她再放软了态度去求，总该有转机。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真正的苦难这才刚刚开始。 前脚，她才被闲王软禁了起来，后脚闲王妃就带丫鬟婆子数人直接撬开了她的房门。 之前对她还算温和的闲王妃突然变了脸，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她道：“妹妹这几日服侍王爷辛苦，我让婆子们帮妹妹检查一下身子，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检查身子？ 沈月惜浑身一冷，下意识往后退去。 然而，闲王妃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连忙叫了几个婆子将她按住了。 “闲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好歹也是侧妃，是王爷答应过我的，要封我为侧妃，你不能对我怎样！” 哪怕是这时候了，沈月惜还对当初闲王的一句承诺抱有幻想。 然而，这话却让闲王妃面上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 她抬手挑起沈月惜的下巴，眼里带着笑意道：“我当然知道啊，你是侧妃，我自然不能拿你怎样。” 话音才落，沈月惜蓦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到底还是高兴得太早。 不等这口气完全松懈下来，就听闲王妃似笑非笑道：“不过，既然你是侧妃就更应该懂规矩了。” “这几日都是妹妹在服侍王爷，所以我才叫婆子来看看，可别让妹妹在这时候有了身子。” “这还是在皇上的丧期，若是叫人传出去王爷在这时候收了妹妹，还让你有了身子的话，以后可给了言官一个参王爷的理由了。” “为了王爷的面子，也为了闲王府的声誉，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闲王妃明明是在笑着的，但那笑意里透出来的杀气却让沈月惜不寒而栗。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旁边立即就有婆子用帕子塞住了她的嘴，还不等她挣扎，这些人就将她架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就将她绑在了柱子上，看着她们手中拿着几乎有半个碗口粗的棍子，沈月惜从来都没有那么怕过。 偏生，这时候就听闲王妃轻描淡写道：“开始吧。” 第270章 不留情 等沈清然收到消息赶回城南小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半天了。 梅娘昏迷不醒，周大夫一直守在旁边，沈月华和萧淑颖也都一脸凝重的在外间候着。 沈清然急匆匆从外间进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的情形。 “阿颖！” 他一开口，就已经红了眼睛。 这一声里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愧疚。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沈清然只看了萧淑颖一眼，便别过了目光，不敢去看她的眸子，“你阿娘怎么样了？” 萧淑颖摇了摇头。 之前才稍稍稳住的情绪，乍一看到沈清然立即就破了防。 她哽咽着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 沈清然面色一沉，重重的跺了跺脚，咬牙道：“我这就去闲王府！” 话音才落，刚刚一直没做声的沈月华再没忍住，沉声开口道：“阿兄！” 她的声音脆而冷，带着少有的怒气。 这一开口，就如同给沈清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抬眸看向沈清然道：“你冷静一点。” “沈月惜的事情，虽闲王府也有责任，但我想，闲王的本意是想拉拢沈家，他应是没有料到沈月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至于沈月惜……” 说到这里，沈月华垂下了眸子，语气冰冷道：“不用你我动手，就她那个脑子，光一个闲王府的后宅她就活不下去。” “如今你还担着这几家的责任和担子，还要照顾阿颖这边，沈月惜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闲王有心同将军府交好，但走到这一步，交好定然是不可能了。 但即使如此，闲王也不想同将军府结仇。 同样，沈月华也是这般想的。 若沈清然就这样闹上闲王府去，传出去对沈家的名声不好且不说，对还未出阁的萧淑颖的名声更不好。 本是清清白白的，被沈月惜泼了脏水，这外室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了，再经由旁人添油加醋一番…… 再者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闲王府。 即使他们现在对闲王府有怨气，那也等以后再做计较，就这样冲上门去算怎么回事。 沈月华知道关心则乱，尤其是跟萧淑颖有关的事情。 但沈清然这般坐不住，到底还是让她生出了几分担心来。 阿兄这般感情用事，将来如何能扛起沈家的重担？ 沈月华担忧的眼神落在沈清然的面上，沈清然被她一番话说得如梦初醒，当即面上划过一抹尴尬，对沈月华抱拳道：“二妹妹教训得极是，是我冲动了。” 言罢，沈清然又转头看向萧淑颖，似是有千言万语憋在心里。 沈月华见状起身，将这里交给了沈清然，留下了几个护卫随时听候差遣之后，自己也回了将军府。 这边，她才回廷芳院，初一就带了闲王府的消息回来。 沈月华捧了一杯热茶在手，垂眸看着杯中氤氲的茶水道：“如何了？” 初一垂眸，如实道：“沈月惜被闲王软禁了起来，但随后闲王妃带了人寻了过去，给了她一番教训，怕是以后……” 说到这里，平时淡漠沉稳的初一，面上难得的带上了几分尴尬，他指了指小腹的位置，别的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大致猜出来了。 之前沈月惜在闲王身边正得宠，闲王妃找不到理由和机会收拾她，如今可不得狠狠践踏。 这当先第一个，怕是就得绝了她这几日承宠之后可能有了身孕的路子。 而那些法子，沈月华多少知道一些，不管哪一种都对身体损伤极大，甚至有可能以后都没了生育的可能。 她面无表情的听完这些，心里对沈月惜没有半点儿同情，甚至还觉得这远远不够。 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罢了，以沈月华之前打听到的关于闲王妃的一些手段和做派，她知道沈月惜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罢了。 念及此，沈月华转了转手上的茶盏，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对初一道：“这茶不错，让人给闲王妃私下也送一份。” 她当然不是为了请人喝茶，这样的举动不过是给闲王妃一个信号。 表明她的态度罢了。 闲王妃是个精明人，如果说之前还因为沈家而对沈月惜稍稍有那么一点儿顾忌的话，那么，收到沈月华的茶叶之后便再也不会了。 “是。” 初一领命退了下去。 沈月华抱着茶盏喝了一口。 才入秋，她的手脚就开始冰凉了，刚刚还热气腾腾的茶水，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有些凉了。 她不是没有给过沈月惜机会。 但她愚蠢至极，还执迷不悟。 而且，以她对将军府和自己的刻骨恨意，沈月华觉得再任由她这般下去的话，迟早是个祸端。 今日，她从沈月惜的眼里除了妒忌和恼怒之外，还看到了杀意。 她毫不怀疑，但凡沈月惜有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留沈月惜一条活路？ 唯一让沈月华觉得愧疚的，是祖母那边。 不管萧淑颖是对是错，毕竟因为她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怕是祖母以后看到她多少都会有些膈应。 不过，这就不是沈月华该操心的事情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 “小姐，茶凉了，就不好喝了，而且你这两日还是别沾凉。” 萧长萍的声音适时响起，沈月华抬眸便对上她含笑的眉眼。 “嗯，不喝了。” 该干正事了。 沈月华放下了茶盏来，屏退了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关起门来开始跟萧长萍一起倒腾易容所用到的瓶瓶罐罐。 这些材料本就稀有，再加上沈月华要用来学习练手的话，定然是要浪费许多的。 她事先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前两日就已经让萧长萍写了一些单子让初六带人去准备。 她想着，等去凌云寺的路修好了，她再去寺里见一见祖母，便准备启程了。 至于将军府这边的事情，她也已经跟大表姐姚柔说好了，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唯一让她犹豫的，是要不要跟萧玉宸知会一声？ 毕竟，她要去的是敌国，是北齐。 第271章 赴约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擅自做主且不告而辞，是不是不太好？ 沈月华倒也没担心其他的，就怕以后若是被有心人发现，用这个做文章的话，萧玉宸那头没有提前得了信儿的话，怕是会为难。 但，真的要告诉他吗？ 万一萧玉宸不放行呢？ 她倒是没有脸大的以为萧玉宸还没放下她，或者是有出于私心的可能，毕竟，那天她将话都说得那么狠绝了，还摔碎了他的簪子，怕是萧玉宸的心也该在那一瞬间被摔死了。 更何况，他都亲口跟她说过了——好，他知道了。 这句话在沈月华看来，无异于诀别。 而且，往日里，不管是萧玉宸有意还是无意的，她总能遇见他，这几日并没有。 想来，他是真的放下了。 如今她只是站在一个储君的立场想，怕是他也不会乐意放心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嫡女去敌国。 沈月华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了再说，等算好时间，她差不多要到北齐了，再让人给萧玉宸递个信就好。 这样一想，沈月华长长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外间响起了负责跑腿的春桃的声音：“小姐，隔壁陈公子递了帖子。” 陈誉？ 听到这话的时候，沈月华有些意外。 自从南墙被推倒之后，陈誉哪回来将军府不是直接走南墙，人先过来了再说，还用递帖子？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养两条恶犬，但到底也只是吓唬吓唬他。 毕竟，沈月华还是比较看好他，为了大表姐姚柔，她也乐意为他谋划谋划。 沈月华应了一声，没有叫春桃进来，而是让萧长萍起身去门口拿了那帖子进来。 毕竟，她们面前摆了这么多东西，她脸上还涂了一层妆容，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小姐。” 萧长萍转身去拿帖子的功夫，沈月华已经取了铜镜仔细瞧。 才这会儿的功夫，萧长萍就给她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容，遮住了她原本白皙的皮肤，秀气的眉峰也加粗了一些，虽然轮廓还是她的，但乍一看，就像是换了一副皮囊。 “如果再在脸颊边稍作修饰，再换身行头的话，效果会更好。” 萧长萍抬手将帖子递给了沈月华，便凝眸打量沈月华的妆容。 “嗯，已经很好了。”沈月华赞不绝口道：“即使是这样，我都已经很满意了。” 这般小麦色的肌肤，再配上一套粗布麻衣，若不细看，便是熟人也很难一眼认出她来。 只可惜，这都是出自萧长萍之手，沈月华才开始学，要自己画出这般模样来，还得下一番苦功夫。 但她也不气馁，对萧长萍报以感激的一笑，便接过了萧长萍递过来的帖子。 待展开看了一眼之后，沈月华忍不住挑眉道：“又是竹间茶楼。” 陈誉邀请她去竹间茶楼喝茶。 分明就住在隔壁府上，平时都没有讲那么多规矩，偏生今日要单独约了沈月华出去。 沈月华晓得，这是为了避开姚柔，以她对陈誉的了解，怕是来她这里套话来了。 也好，她在去北齐之前，也正好有几句话要交代陈誉。 沈月华接下了帖子。 看着上面的时间，但陈誉怕是已经等在茶楼了，沈月华也不好再耽搁，迅速洗去了面上的妆容，又收拾了一番，这才带着春桃出门了。 半个时辰之后，沈月华站在竹间茶楼的门口，看着这一成不变的匾额，一时间感慨万千。 算起来，她这是第几次来了？ 也不怪她跟这茶楼有缘，实在是它就处在京都最繁华热闹的百福大街上，再加上这里的一层大堂喧嚣热闹，满是市井气息，而二层却恰恰相反，安静雅致，两相对比，便别有一番滋味，是以京都的权贵中，许多人都喜欢在这里喝茶，看街景，听楼下的人情百态。 这一次，沈月华也是报了陈誉的名字便被跑堂的小二引去了二楼一间靠窗的雅间。 竹帘已经被人打起，陈誉含笑坐在案几前，远远的才看到沈月华从楼梯间露头，就含笑招呼道：“沈家丫头，这里。” 时隔多年，刚重逢见面的那会儿，陈誉也这样称呼沈月华，但不知道怎的，沈月华觉得那时候跟现在对比，这语气完全不同。 现在的陈誉面上带着笑意就差没有把“长辈”“慈爱”这样的字眼挂在脸上了。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面上带着疏离和嫌弃道：“陈公子。” 陈誉何其敏锐，当然感觉到了沈月华的嫌弃，不过他也不在意，亲自起身迎了沈月华进雅间，又请了沈月华落座，再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沈月华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她看着很是殷勤的陈誉，直言道：“陈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吧。” 闻言，陈誉微微颔首，这才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热茶，含笑道：“我想说什么，沈家丫头应该猜到了才是。”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陈誉又道：“我是真心喜欢阿柔的。” “我知道，她有顾虑，有心结，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我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是……能早点儿把她娶回去，我心里才踏实，也省得给你讨麻烦不是？” 这话沈月华爱听，她点了点头，捧着茶盏，挑眉看向陈誉道：“那你既然知道大表姐的顾虑，就该想法子除去她的顾虑，给她心安才是，跑来找我做什么？” “我的姑奶奶——” 陈誉叫苦不迭道：“我法子都用尽了，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我，在第一步就给我打回去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只能找你了。” 说着，陈誉又推心置腹的将自己之前跟姚柔说过的那些不在乎她过往的经历，不在乎他们以后是否有孩子，甚至将来的打算，都跟沈月华说了一番。 最后，陈誉皱眉，一脸苦恼的看向沈月华道：“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就怕她哪天一个不高兴就回云城去了，到时候我便是想追去云城，只怕你家那位……” “咳咳咳——” 沈月华正专心听着陈誉的话，不曾想陈誉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她又羞又恼又气，情急之下一个不察，给茶水呛得不行。 第272章 点拨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的陈誉连忙道歉：“抱歉，沈家丫头，我不是故意的。” 沈月华好不容易才压下这口茶，抬眸似笑非笑的看向陈誉道：“陈公子是不是觉得，我当真不会养恶犬？” 话音才落，陈誉连忙告饶道：“不不不，沈家丫头人美心善，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跟我一般计较，对不对？”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月华冷哼了一声，到底没再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陈誉继续道：“话说回来，小姑奶奶，你倒是帮我支个招啊！” 看到他急得这般模样，沈月华叹了口气，也不好再逗他了，直接跟他分析道：“你觉得，在我大表姐看来，最担心的是什么？” 闻言，陈誉想都没想，直接道：“她放不下过去，还有她的身子，这些我都不在意，但是她……” 不等陈誉说完，就见沈月华摇了摇头。 见状，陈誉更急了。 沈月华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你说的只是其一，但我想，更重要的是她不想重蹈覆辙。” “你要知道，之前她嫁给刘文书的时候，整个家里都不看好，哪怕刘文书是攀高枝娶了大表姐，但是他那母亲……啧啧……怎么说呢，嫁对了人固然重要，但嫁对了家族同样重要。” “大表姐放不下过去的心结，不肯考虑你，还有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份，你的家族。” “身为显国公府的嫡系继承人，他们肯接纳大表姐吗？” “即使你们冲破了层层阻碍在一起，且不说人心这东西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她嫁去了你们陈家，除了面对你，还要面对你背后偌大的家族，而且，这可不是在云城，如果受了委屈还能收拾东西回娘家。” “更何况，她还是二嫁之身，以后的顾虑就更多了，只需想到这一层，大表姐怕是就已经彻底绝了考虑你的心思了。” 言罢，沈月华挑眉看向对面若有所思的陈誉。 他愣了片刻之后，蓦地抬手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道：“对！我就说问题出在哪里，原来是这里！” “可是，我不在乎，至于我们陈家……” 说到这里，陈誉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又冰冷笑意道：“当年被刺客一路追杀，嫡系除了我，哪里还剩下什么人，至于剩下的旁支……当年他们为了明哲保身，做出的那些事，如今可还有脸面站出来以长辈自居？” 陈誉自嘲的笑了笑，凝眸想了想，又抬眼看向沈月华道：“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总得叫我们家的老顽固亲自来一趟，才能安了阿柔的心。” 我们家的老顽固…… 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沈月华握着茶盏的手都跟着抖了抖。 要知道，陈誉口中的老顽固可是当年京都叱咤风云的显国公陈忠耀！ 在显国公府举家离京的时候，沈月华才几岁，虽然还小，但依然清楚的记得显国公那正襟威严的模样，他为人正派，不苟言笑，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浩然正气，让人心生敬畏。 便是这样的人，成了陈誉口中的——老顽固。 沈月华哭笑不得。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你怎么做了。” 沈月华放下了茶盏，抬眸看向陈誉。 陈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很是诚恳的给沈月华鞠躬道了谢。 话题说到这里，便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但沈月华并没有打算立即离去。 她还在这里约了人。 不过，她见陈誉起身，以为陈誉会先行告退的，没曾想，陈誉身子一动，又坐了下来。 沈月华：“……” 她抬眸深深地看了陈誉一眼，正想着，这人应该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就听陈誉微微一愣，旋即开口道：“沈家丫头还约了别人？” 沈月华微微点头。 陈誉恍然大悟，不过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开，他抬手刚要往一个方向指，正欲开口，就听见楼梯口的方向有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敢问，清宁郡主是在这上面吗？” 沈月华对陈誉微微颔首，便站起身来往雅间外走去。 外面的春桃已经替她打起了竹帘。 沈月华一抬眼，便看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王香寒。 同时，王香寒也看到了她。 “清宁郡主！” 她的眉眼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欢喜，正从楼梯口快步迎了过来。 然而，不等她走到跟前，就被沈月华一记冷冷的眼神给惊了一下。 王香寒面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一顿，一时间没有弄清楚，主动邀约自己出来的沈月华为何是这般表情。 沈月华神色冷清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冷冰冰道：“见了本郡主，不知道行礼吗？” 她声音不大，但是冷而脆，尤其是她沉下脸来的模样，仿似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一时间，压得王香寒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香寒给清宁郡主请安！”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不叫她起身，就这么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越发让跪在那里的王香寒不知所措，眨眼的功夫，后背就已经有冷汗浸出。 毕竟，她可是曾经亲眼看到沈月华掌掴陈云欢，训斥顾明柔的。 而那时候，这两人的家族还在。 一个是相府千金，一个是安国公府嫡女。 随便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在京都贵女圈横着走的存在。 便是这两人，都在沈月华手下挨了打，挨了训，所以哪怕王香寒有一些小心思，但见着这样的沈月华，愣是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敢想那样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有多疼，有多丢脸。 心头惊骇，但沈月华迟迟没有开口，王香寒到底是硬着头皮开口道：“郡主，是不是香寒哪里做错了？”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王香寒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沈月华。 话音才落，却听头顶上方传来沈月华一声轻笑。 “你做了什么事，倒是问起我来了？” 第273章 算账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王香寒只觉得浑身一冷。 她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沈月华凌厉冷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那样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的注视下，仿似这世间的一切污垢和阴谋诡计全都无所遁形。 而她的那些小伎俩，怕是早已经被沈月华看透了。 一时间，王香寒口舌发麻，想要认错，但又不敢开口，怕是开口之后，下场更惨。 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觉得走投无路索性放手一搏的王香寒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胆量和力气。 她抬眸，双眸紧紧的盯着沈月华道：“敢问郡主，香寒做错了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香寒还抱着一丝侥幸。 然而，下一瞬，沈月华的话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是你派了人跟踪了阿颖，然后跑去了沈月惜那头煽风点火，你以为我查不到吗？” 之前，沈月华就好奇，这王香寒到底是起了什么心思，竟然改了主意要嫁给阿兄沈清然。 但这事情的苗头她已经在祖母那里掐断了，显然不可能，所以她也没往心里去。 哪怕在二叔府外的巷子口遇到王香寒，沈月华急着回去，也没多想。 可是，紧接着，后面就有沈月惜带人去城南院子找萧淑颖闹事，冷静下来的沈月华，越想越觉得遇到王香寒也许未必就那么巧合。 在陪萧淑颖守着梅娘的时候，沈月华就让暗卫去查了。 结果，跟她料想的差不多。 王香寒早就已经暗中打听沈清然的消息，自然也就注意到最近这几日几乎跟沈清然寸步不离的萧淑颖。 她要除掉萧淑颖这块绊脚石，却又不想自己出力。 所以，她把目光转到了本就对萧淑颖怀恨在心的沈月惜的身上。 这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用得倒是妙。 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沈月惜无辜。 王香寒固然挑拨离间，又派人跟踪萧淑颖并给沈月惜提供了地址。 但沈月惜同样不可原谅。 沈月华冷眼看着王香寒，语气里带着嘲笑道：“我竟不知，原本一心想要嫁世子的王小姐，何时看上了我阿兄。” 沈月华派出去的人稍微打探，就能从跟王香寒私交甚好的几个闺秀府中打听到消息。 只是，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原因。 竟然是因为萧玉宸对她以及将军府的态度，让这些世家小姐格外看重将军府。 因着京中的那些传闻，现在的沈月华俨然已经成了皇后的不二人选。 因此，那些眼看着没机会被萧玉宸选进宫，又嫁不成世子、皇子的世家闺秀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将军府。 谁不想做将来皇后的娘家嫂子？ 这王香寒就是这样想的。 当沈月华听着暗卫将这些八卦消息倒出来的时候，她简直又气又恼，哭笑不得。 不过，谣言这东西，越是想要澄清，反而越容易让人误会。 她眼下没有心思去管，但王香寒把心思打到了将军府的头上，还算计到了阿兄的身边，那她就不能忍。 她原本想着隔天约王香寒出来，不过在接了陈誉的帖子之后，沈月华想着省得自己再出来一趟，顺便就叫了王香寒过来。 王香寒此番虽是怀了私心，也算不得罪无可赦，倒也不至于让沈月华亲自出手的地步。 但她想着自己即将离京，萧淑颖为了梅娘的事情魂不守舍，而沈清然又不懂女儿家这些小心机，就怕王香寒再捣乱。 所以，沈月华才特意叫了她来，一则出口恶气，二则当面“提点”一番，她要是还要脸面的话，必然彻底绝了这等心思。 听着沈月华的话，王香寒原本惨白的面容蓦地一红。 毕竟被人当众拆穿女儿家这种心思，换做是谁都会羞恼得无地自容。 “清宁郡主！” 王香寒自然也是，她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即使身份没有沈月华这般尊贵，可是被她这般奚落和训诫，无异于当众掌掴她的脸。 羞愤之下，王香寒咬牙抬眸瞪着沈月华道：“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虽然她也想嫁进将军府从而攀上高枝，但如今沈月华都这般待她了，便是嫁进去了也不可能得她高看。 气恼之下，王香寒便没有了之前的顾忌，她皱眉看向沈月华挺直了腰杆道：“就因为你是郡主，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欺负我吗？” 这话说的，听起来倒真的像是沈月华在欺负她一般。 毕竟，两家尚未开始走动，也只是两边的长辈让人透露过可以相看的口风，但外人无从得知，所以她想嫁给沈清然一事确实很难找到证据。 不过是一些口舌之争，若真的争论开来，很难佐证。 沈月华没料到王香寒情急之下还能反咬一口。 她眉眼微抬，她也不跟她就这个问题争论，只不怒反笑道：“是啊，我就是高高在上，就是要欺负你，怎么了？” 话音才落，就见刚刚还一脸傲骨的王香寒突然红了眼睛，泪眼汪汪的看向沈月华身后。 她情绪有些激动，带着无尽的委屈，一副犹如看到救命恩人一般的欣喜神色，目光越过沈月华，看向她身后不远处那道犹如芝兰玉树的身影道：“太子殿下，您听见了吗？她清宁郡主竟然这般欺负人！还请您为臣女做主。” 沈月华：“……” 太子殿下？？ 萧玉宸什么时候来的！ 只听到从王香寒口中说出“太子殿下”这个称呼的时候，沈月华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还未回头，果然，下一瞬就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压迫感，也带着让她想逃的致命气息。 二楼长廊处的窗户半敞，有秋风穿堂而过，带起一阵幽香从后面掠了过来。 后知后觉的沈月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空气里都萦绕着一缕幽香。 她刚刚的注意力都在王香寒身上，一时间竟然没有察觉。 她还未回头，就已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款款而来。 不疾不徐，从容又优雅，带着仿似万事都成竹在胸的沉稳。 第274章 他放下了？ 沈月华知道，自己应该回头的。 她应该转身，从容优雅的行礼的。 但是，不知道怎的，被萧玉宸撞见这样一幕，虽然她问心无愧，但毕竟不知情的人看来，是有些咄咄逼人了些，沈月华头皮有些发麻。 一旁跪着的王香寒越发委屈了，眼泪直掉，她望向萧玉宸，无比委屈的哽咽道：“还请殿下为臣女做主。” “臣女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被清宁郡主平白诬陷也就罢了，如今还这般打压，还请殿下还臣女一个公道。” 沈月华看着王香寒扭扭捏捏的动作，以及这哭嘤嘤的模样就恨不得让人将她丢出去。 这时候，她已经从乍一听到萧玉宸在后面的尴尬情绪中缓和了过来。 从容转身之后，一抬眸果然对上了萧玉宸那清冷无波的眸子。 沈月华微微曲身，就要行礼，却听萧玉宸微微抬手，道：“不必。” 沈月华便只得站直了身子，她垂眸扫了一眼“可怜兮兮”的王香寒，正想等萧玉宸询问之前说明一下。 但不等沈月华开口，就听萧玉宸语气清冷道：“聒噪，丢出去。” 沈月华：“……” 王香寒：“……” 比起沈月华的意外，王香寒的惊讶更是不小。 她虽然之前也听说了，如今太子殿下心中唯有沈月华一人，但到底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毕竟刚刚沈月华那番目中无人的娇纵模样，可是都被萧玉宸看在眼里的。 再加上她自己那一番添油加醋的哭诉，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站出来说一两句公道话。 更何况，他是向来公正严明的太子殿下。 王香寒当时表面凄凄惨惨，实际上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就等着看沈月华的笑话。 便是之前传言萧玉宸如今在乎沈月华又如何，哪里还能容得下她这般胡闹。 但是！ 让王香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玉宸一句话都没问，一开口竟然是叫人将她丢出去！ 王香寒彻底愣住了。 原本这会儿功夫已经在脑子里过了数遍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她不住的求饶，然而不等她一脑袋磕下去，萧玉宸身后跟着的似月微微皱眉，一个眼神就丢给了后面的似影，似影会意，二话不说就粗暴的捂住了王香寒的嘴，直接将她拖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沈月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想给王香寒一点儿教训，顺便让她彻底断了嫁进沈家的念头。 如今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吧。 只是，这样未免也太粗暴了。 沈月华倒不是同情王香寒，只是觉得这样的萧玉宸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以前，她和他尚有婚约在身的时候，因为她性子清冷，再加上占着京都贵女几乎人人都眼红嫉妒的准太子妃的位置，所以偶尔也会跟一些眼红心热的人起冲突。 比如陈云欢。 沈月华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当然不会让陈云欢在自己手上讨得半点儿好处来。 因此，也没少被萧玉宸看到自己“嚣张跋扈”的模样。 在她过往的记忆里，除却退婚之后在长宁长公主府的那一次之外，面对这种情况，萧玉宸脱口而出的便是对她的指责。 他嫌弃她不够稳重，不够温婉端方，嫌她不够大度。 总之，不管是谁的对错，他从来不问缘由，错的只能是她。 即使是上长宁长公主府的那一次，虽然婚约已经解除了，他没有立场来指责自己，但当时态度也是冷冰冰的。 像现在这般，甚至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把王香寒给丢出去的，还是第一次。 莫名的，让沈月华生出一种自己是被他娇纵着的感觉来。 只是，这种感觉只一瞬的功夫，下一瞬便被她压了下去。 她站定了身子，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殿下……” 到底那王香寒也是礼部尚书的千金，虽然沈月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还是应该跟萧玉宸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回头那王尚书问起，萧玉宸这边也有理由和说辞。 只是，沈月华才一开口，就对上了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瞳仁。 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里带着沈月华看不懂的情绪。 她稍稍一怔，倒是萧玉宸先开口道：“往日里是我不对。” “我以前指责你并非发自内心，只是想……” 他只是想推开她罢了。 那时候是为了让她对自己心灰意冷，主动提出退婚，是想把她放在安全的所在。 如今……再想起当时的意图和举动，以及他曾经说出口的那些话，萧玉宸只觉得心口又被银针扎过了一番似得。 说出口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 即使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又如何？ 当时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如他所愿，如今也确实让她对他心灰意冷。 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说到这里，萧玉宸悠悠一叹，那些话哽在心口，犹如被火烧了一番，烫得厉害，疼的厉害。 只一瞬的功夫，萧玉宸的声音里便透着几分沙哑，他垂眸道：“以后不会了，你想要教训谁便教训谁，想如何，便如何。” 哪怕将这天捅下来，也有他兜着。 言罢，萧玉宸抬眸深深地看了沈月华一眼，不等沈月华开口，便转身往楼梯口方向走去。 “殿下……” 沈月华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看着萧玉宸已经从她身边经过，随着他的步子带起一阵清冷秋风，期间还夹着一缕他身上独有的幽香。 沈月华心中微微叹息，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开口。 她有些看不懂萧玉宸的意思了。 她那天的话，萧玉宸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他是真的已经放下了，恰巧看到她跟王香寒这一幕，才出声帮忙，还是没有放下对她的执念？ 可若放下的话，他刚刚那一番话以及那看向自己的灼灼眼神是怎么回事？ 可是，如果是放下了，她这还没开口呢，萧玉宸说完那一番话转身便走又是怎么回事？ 第275章 殿下乐意 沈月华转过了身子，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的背影。 今日的他穿着素白直缀，衣摆上没有任何修饰，简简单单。 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这样的萧玉宸比起平时那身黑色锦袍或者太子常服来说，更多了几分俊逸和儒雅。 但即便是没有那些华贵的衣料和冠冕，也难掩他一身的矜贵和风雅从容。 他身姿如玉，背影挺拔，走路的步伐稳健，沈月华见着他从从容走下了楼梯，从从容离开了有间茶楼。 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哪怕她的目光并没有离开他，他应该是能感觉的到，却一直没有回头。 所以，她刚刚是想多了，这是真的放下了？ 沈月华有些不确定了，她收回了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从雅间里正悄悄出来的陈誉的身影。 从沈月华知道萧玉宸也在这里的时候，陈誉就已经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子藏进了雅间，不肯冒头了。 沈月华抬眸看向他，只一眼，陈誉的身子下意识一僵，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勉强的笑容道：“沈家丫头，你还没走啊。” 沈月华：“……” 她微微侧首，皮笑肉不笑看向陈誉道：“所以，一开始陈公子便知道太子殿下就在这里？” 陈誉心里苦哈哈，却不得不如实道：“沈家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请你喝茶，你都能顺便约了王家姑娘，我怎么不可以顺便在这里跟太子殿下说点儿正事吗？”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神色从容，颇为善解人意道：“是这个道理，当然可以。” 言罢，她转身便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陈誉多少也摸清楚了沈月华的脾气，她越是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事情越大！ 陈誉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追上了沈月华的步子，忙不迭的解释道：“沈家丫头，别生气啊，真的是巧合。” “我前脚刚让人给你递了帖子来这里喝茶呢，赶巧就让殿下提到这里来商议政事了。” “我琢磨着时间不还早吗，谁曾想你来早了。” “不过，你跟殿下不是都已经说开了嘛。” 陈誉一路絮絮叨叨，沈月华没在意，倒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下意识顿住了步子。 是啊，都说开了，即使再见面又有什么。 萧玉宸都看开了，是她自己想多了。 沈月华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下意识转头看向陈誉道：“陈公子，你说得也有道理。” 话音才落，这次轮到陈誉如释重负，还好沈月华没计较。 只是，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下一瞬就听沈月华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很有必要马上把南墙砌起来，我这就去城东挑恶犬去，亲自去。” 陈誉：“……” 沈月华气哼哼瞪了他一眼。 倒不为别的，只为这厮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他？ 虽然应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到底不好受。 她哼哼了一声，转头就要走，不过下一瞬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萧玉宸一行人之前所在的那个雅间的时候，沈月华目光微微一怔。 竹帘已经被放下，只是刚刚那一瞬被秋风打起了些缝隙，沈月华恰巧看到了里面那个跟萧玉宸商议政事的人的容貌。 她有些意外，有些不解。 是个长相秀气，看起来约莫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 她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但却有印象，因为不止一次见过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宁王世子萧玉楠的贴身护卫。 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上一次沈清然和沈月华被萧玉楠算计之后，萧玉宸将计就计给萧玉楠扣了个行刺储君的罪名，哪怕宁王已经主动放弃了兵权，到现在宁王世子萧玉楠都还在宗人府里。 按理说，他的贴身护卫要么被牵连抓进去了，要么该是留在宁王府做事了。 怎么着也不该是在这里“偷偷摸摸”的见萧玉宸。 沈月华之所以想到“偷偷摸摸”，盖因今日萧玉宸穿着简单，连亲卫都没带，只带了似月似影两人。 沈月华往深处想了想，念及这萧玉楠贴身护卫跟宁王府的关系，沈月华倒也不意外为什么萧玉宸会在外面单独见他，而非御书房了。 只怕是在密谋着什么要事。 这念头从脑子里匆匆掠过，沈月华便收回了目光，转身下了楼梯。 身后跟着的陈誉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沈家丫头，你别啊，我本来是想提醒你的，但没曾想，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先出去教训人了。” 闻言，沈月华看都不看他，好笑道：“所以，我一进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这话让陈誉从何答起。 他微微愣神的功夫，沈月华已经提起了步子走出了有间茶楼。 而萧玉宸竟然也没走，就站在门外。 见陈誉来了，萧玉宸远远的递了一个眼神给他。 沈月华刚刚已经想多了一回，这次再见着萧玉宸，便当他是在这里等着陈誉的，她对萧玉宸福了福身子，并未说什么就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沈月华前脚走，后脚陈誉顶着一张苦瓜脸对萧玉宸抱怨道：“殿下，您不是早就走了吗？” “既然事情都商议好了，您还在这儿干什么？” 平白惹了沈月华误会他是故意隐瞒的。 陈誉心里叫苦不迭，要他怎么跟沈月华解释，他之所以一打照面没跟沈月华说萧玉宸在隔壁雅间的事情，是以为那边的事情已经谈妥，萧玉宸该是离开了。 结果，他在这边跟沈月华喝茶聊天的功夫，萧玉宸就在隔壁雅间稳如泰山的坐着，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陈誉到底是怕沈月华回头找他算账，他差点儿忍不住就要提醒沈月华的，没曾想那王香寒倒是先冒出来了。 结果，还是惹毛了沈月华。 陈誉心里苦。 而这苦，他也只好跟萧玉宸倒倒。 然而，萧玉宸并不在意，甚至听完这句话之后，还给了他已经冷冷的满是威压的眼神。 不等陈誉继续，就听萧玉宸语气淡漠道：“我乐意。” 陈誉：“……” 第276章 埋伏 沈月华回了将军府，倒也没真的去买恶犬。 不过，她思前想后，还是让人将南墙给砌上了。 倒不是为了跟陈誉置气，而是想着祖母在凌云寺静养，她又要去北齐，说到底这府里没有主人家在，两位表姐毕竟是客人，就让南墙一直这样下去，放任陈誉每天过来，到时候传出去了对大表姐姚柔的名声定然不好。 即使将军府无人敢往外说闲话，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是沈月华或者祖母有一个在府上的话还好，既都不在府上，沈月华想着，便先砌上吧，至于陈誉，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想着他之前几次的隐瞒，沈月华觉得让他吃点苦头遇点磋磨也无妨。 当然，她私下去见了陈誉并说起了显国公一事情，沈月华也没瞒着姚柔。 去凌云寺的山路已经修好，沈月华隔天去过凌云寺跟祖母道别之后，便要动身去北齐了。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她会直接从凌云寺那边出发，就不再折返将军府了。 所以，这天晚上，沈月华把值得注意的事宜大致都跟姚柔叮嘱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她才带了萧长萍上了马车直奔凌云寺。 在去的路上，沈月华都有些忐忑。 眼看着顺庆帝出殡的日子临近，她跟苏大夫的三月之约也快到了，减去这路上耽搁的时间的话，沈月华真怕来不及。 到时候毒伤得更深了，损伤的还是她自己的寿元。 小命要紧，所以，耽搁不得。 可是，她编造的要去迎阿爹的借口万一被祖母拒绝了怎么办？ 或者被祖母看出了端倪了又该怎么说？ 沈月华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她还来不及见祖母，就在凌云寺所在的山脚下遇到了伏击。 当时，她正跟萧长萍说着凌云寺里的事情。 伴随着马儿突然间的一声嘶鸣，原本四平八稳行驶的马车蓦地一停。 沈月华和萧长萍才急急稳住身子，就听见车夫惊呼道：“小姐，有埋伏！” 话音才落，车夫应声而倒。 隔着马车的竹帘，沈月华就已经听见了外面响起的箭羽破空声呼啸而至，转眼就到了马车跟前。 马儿刚刚的那一声嘶鸣显然已经受了惊，如今又有这样的杀招在后，这马车上再待不得。 “先下去！” 沈月华当机立断，跟萧长萍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两人先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们的身形才落地，只听叮叮叮叮一阵如雨点般密集的闷响，刚刚还好好的马车，瞬间钉满了箭雨。 如果她们的动作稍慢一步的话，便是没有被射杀在里面，也已经被封在马车里动弹不得。 然而，即使跳出了马车，危机同样没有解除。 这里是进山的必经之路，两边是茂密的丛林，眼前只有一条通往凌云寺的山道。 因着将军府到凌云寺并不远，再加上沈月华不在的时候担心祖母和书儿的安危，所以她把沈青以及一众暗卫留在了凌云寺。 当时回京都的时候，只想着隔天便返回去，所以只带了初一，初六。 初六这两日被她安排下去收集易容术所用到的材料了，如今陪她赶往凌云寺的，就只有初一，萧长萍，以及车夫。 刚刚事发突然，车夫胸口中了一箭直接一头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沈月华只扫了一眼那些钉入马车上的箭雨，压根就不用怀疑，这些人不但来势汹汹，还人数众多。 至少，不是他们这几人能应付得了的。 从马车上掠下来之后，沈月华和萧长萍迅速翻身扑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不等那箭羽再一次当头罩下，就见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闪电，转眼间就掠到了沈月华跟前。 “小姐！有备而来，至少上百人。” 初一话音才落，就见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冒出来一群黑衣蒙面人，他们弃了手中的弓箭，直接提着剑朝沈月华所在的位置赶了过来。 “初一，你去凌云寺请救兵！” 硬碰硬当然不行。 沈月华咬牙，抬手想要抽出腰际的软骨九节鞭，但稍稍一想，这是在林子里，鞭子根本就施展不开，沈月华的手又放了回去。 “我掩护，小姐你先走。” 眼看着那些人杀气腾腾而来，初一不放心。 沈月华还未开口，就听萧长萍道：“别墨迹了，还是我来掩护，你们走。” 话音才落，萧长萍直接就地一滚，身子贴近了马车边上，从马车底下抽出了两把长剑来，她将其中一把随手抛给了沈月华。 自己抽出剩下的那一把，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些黑衣人迅速分出了一拨追着萧长萍而去。 见状，沈月华瞪了初一一眼，皱眉急切道：“你轻功好，快去！” 初一带着她，只会耽搁时间。 再有，她虽然跟萧长萍相处时间尚短，但比较投缘，而且人家都已经不顾生命危险愿意陪着她去北齐了，如今面对这样生死关头，萧长萍都能甘愿涉险替她引开杀手，这种情况下，沈月华怎么能独自一人跑了。 她跑的话，萧长萍必死无疑。 有她在，到底多一个人，多一分希望。 而且，这里离凌云寺不远，只要走出了这片林子，等初一将求救的信号发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在凌云寺待命的暗卫赶过来。 多她一个人，至少能撑一会儿。 对初一下了命令之后，沈月华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提剑追着萧长萍而去。 沈月华虽然不能动用内力，但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却顾不得了，不过好在这片丛林密集，身法并不好施展，而这些黑衣人也都是用剑术。 沈月华并没有耗什么内力，只用剑术都还能撑一会儿。 “小姐，你回来做什么！” 越过数十个黑衣人的追杀，沈月华终于追到了萧长萍跟前。 萧长萍没好气的跺了跺脚，气恼道：“你管我做什么！” 话音才落，数十道剑芒当头罩下，萧长萍只得翻身避开，再顾不上跟沈月华说话了。 沈月华同样如此。 这些黑衣刺客将沈月华和萧长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显然是要用车轮战术。 第277章 竟然是他！ 沈月华不敢有丝毫大意，稍有差池身上就要多几个血窟窿。 “主子有令，抓活的！” 在一番混战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这样一句，刚刚又凌厉又狠辣的杀招顿时缓了下来。 就在这些蒙面黑衣人反应慢下的一瞬间，沈月华一手拉了萧长萍，抬脚踹上了眼前一个黑衣人的肩头，直接掠了出去。 两人几乎是用尽了全部所能施展的轻功往林子更深处钻。 沈月华本来就是路痴，辨不得方向，一头扎进林子里，更是不知道东南西北，甚至连凌云寺的位置都不清楚。 眼下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从头到尾，她只听到那群黑衣人中发出的那一道声音——主人有令，抓活的。 他们的主人是谁？ 情急之下，一时间沈月华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儿招惹了这样一群身手敏捷狠辣的刺客。 不过，不管怎么说，听到那句话也稍稍让沈月华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射过来的箭雨，到扑面而来的杀招，几乎都是要人命的。 现在她想着，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被抓住了，至少性命无忧。 再能坚持一会儿，等初一搬来了救命，她们就有救了。 然而，沈月华的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 当她和萧长萍拼尽全力往前跑，终于感觉不到后面的追兵的时候，抬眼间却发现前面树林里人影幢幢。 待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一群黑衣人，提剑而来！ 也不知道是他们一早就埋伏在了这林子深处，还是刚刚算准了沈月华会跑这个方向提前等在了这里。 眼下，沈月华也顾不得想了，她跟萧长萍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就往另外一侧跑去。 但天知道，为什么这边也有黑衣刺客。 还不等两人甩开前面的追兵，后面的人又跟了上来。 最近这段时间，沈月华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 之前的一番缠斗就已经让她体力不支了，再又跑了这一路。 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你先跑，别管我。” 萧长萍将沈月华护在身后，皱眉看向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黑衣刺客。 见状，沈月华苦笑道：“怕是谁都跑不掉了。” 话音才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掠过来一道黑影。 也是一个蒙面黑衣人，那人的身形快如闪电，甚至不比沈月华身边轻功最好的初一差。 这种情况下，有这样的高手在，哪里还可能跑得掉。 就在沈月华以为这人也是抓她的刺客的时候，却不曾想这人竟然提剑朝着那些围攻向她的黑衣人狠辣出手。 这时候，不仅沈月华没想到，那些黑衣刺客显然也没想到。 就在他们惊诧的一瞬间，最先反应过来的沈月华一把拉了萧长萍的手就跳出了包围圈继续往林子更深处跑。 也不知道那个帮忙的黑衣人是什么路数，为什么要帮她。 不过，沈月华想着他那么敏捷的身手，即使体力不支挡不住，也能跑得掉。 她与其担心别人，现在最要紧的是她和萧长萍。 正想着，眼看着已经听不见那些打斗声，将那些黑衣刺客甩开了一定的距离了，却不曾想，又有两道穿着黑袍的人影从天而降。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沈月华甚至都还来不及感慨自己今天运气为什么这么倒霉。 那两个黑衣人分别朝着她和萧长萍扑了过来。 而这两人才一动，沈月华就看出来了，这身手跟那些追在他们后头的那些人绝对不是一个层次的！ 沈月华提剑，还不等出招，却见那个扑向自己的黑衣人突然顿住了步子，待站稳了身子之后，目光沉沉的投向了她。 只一眼，不知道怎的，沈月华便觉得心头咯噔一下，似是有什么东西于电光火石之间破土而出，她隐隐有所感应，但一时间又想不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偏生，还不等她细想就听身后萧长萍一声惊呼。 沈月华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就见萧长萍已经被另外一个黑衣人封住了穴道。 只短短一瞬的功夫，身后那个黑衣人就已经制住了萧长萍。 而沈月华明显能感觉的到，刚刚跟她眼神对视的，如今正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没有动作的那个黑衣人的功夫，明显比跟萧长萍动手的那人更高！ “别动。” 制服萧长萍的那人沉声开口，抬手就夺走了萧长萍手中的长剑，转而看向沈月华对面的那人。 那眼神，毋庸置疑，这人才是这些蒙面黑衣刺客的头目。 见状，已经知道不是对手无路可走的沈月华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她皱眉一边往萧长萍所在的方向退开一步，一边警惕的看着面前正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那个负手而立的黑衣人。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这话有些苍白无力，但眼下沈月华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的话来拖延时间。 话音才落，那人脚下的步子未停，却蓦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不知道怎的，即使没有看到他的面容，这人给沈月华的感觉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熟悉。 不等她细想，就见那人微微挑眉，下一瞬便当着她的面摘下了面上的黑巾。 当那俊美中还带着三分邪气的面容展现在沈月华眼前的时候，沈月华之前还想不通的地方瞬间想通了。 “萧玉楠！怎么是你！” 她就说，为什么无端端的会有人要杀她，要抓她！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应该在宗人府的萧玉楠！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看着萧玉楠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沈月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是，即使这般危机的关头，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时间紧迫，她根本就来不及多想。 这时候，她的手微微一抬，剑锋对准了萧玉楠，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就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见状，对面的男子顿住了步子，那双漆黑如墨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无奈。 那神情…… 让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下一瞬，就听他嘴角微扬，用那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无奈开口道：“是我。” 话音才落，那一刹那，沈月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278章 面具 “是我。” 那声音低沉内敛，带着鲜有的温柔。 曾经几乎让沈月华熟悉到骨子里，她怎么可能听错。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身形。 唯独那张面容，分明又是萧玉楠的模样。 有那么一刹那，沈月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下一瞬，当他嘴角微扬，沉沉的目光里带起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那温柔缱绻的神色，终于让沈月华将这幅面孔跟记忆中那人的模样重叠了起来。 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抬手间拿掉了她手中的长剑，并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上的命脉。 从刚刚那一声中惊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月华原本还想反抗，但只听他柔声道：“别怕。” 那声音似是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的力量一般，给了沈月华莫名的安全感。 仿似身后的那些刺客和追杀以及她刚刚的生死一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只要有他在，那颗原本惶惶不安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沈月华依然不敢相信，短短一个瞬息的功夫，她心里就已经滚过了无数的疑惑。 不过，不等她开口，就听身侧那人抓着沈月华的手腕，对身后的林子道：“人已经抓住了，我自会处理，都退下吧。” 若不是因为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伴随着林间的清风，带起一缕幽香萦绕在沈月华的鼻息间，沈月华都要以为那声音就是萧玉楠发出来的。 简直一模一样。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紧随其后的那群之前追着沈月华的黑衣人行礼之后悉数退了下去，转眼间的功夫，这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人。 “走吧。” 言罢，扣着沈月华手腕的那只手微微一动，就要带着她往前走。 沈月华揣了满肚子的疑惑，但又怕眼下时机不对，不晓得这周围还有没有萧玉楠的人，也不敢贸然开口。 再加上萧长萍已经被拿下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就跟着他走了。 一直等上了马车，沈月华在她旁边坐下，等车内只有被点了穴道的萧长萍，她和他三个人的时候，沈月华这才动了动手腕，一边试图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一边抬眸看向他，压低了声音道：“殿下？” 从刚刚那片林子过来到这马车之上，也不算远的距离，但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开口。 这一开口，沈月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萧玉宸？ 但如果不是萧玉宸，那她刚刚听见的，看见的，都是错觉？ 她最近都跟着萧长萍学习易容术，即使没多少精进，但若是眼前这人用了易容术，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但是，并没有。 沈月华有些懵。 不过，很快便有了答案。 因为下一瞬，就见对面那人微微一笑，不等沈月华从他掌中抽出手腕来，他主动松开了手，转而在他耳后摸索了一番，然后就像变戏法似得，在沈月华惊诧的眼神之下，竟然扯下来一张脸皮来。 那面皮之下露出来的，果然跟沈月华猜测得一模一样，正是萧玉宸！ 见状，即使之前已经想到了，但沈月华依然忍不住惊讶。 这就跟做梦似得！ 她以前也看过话本子，上面说得这种面具的破绽是在耳后，甚至当初她怀疑苏大夫是戴了这种面具的时候，还曾想趁其不备出其不意的试探一番。 虽然最后以尴尬收场，还被苏时秋嘲笑了一番，但当时听苏时秋的语气，话本子上的东西，这世上未必真的有。 但眼下，沈月华亲眼所见！ 真的有！ 她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萧玉宸，又看了看他手上才揭下来的那张面具，诧异道：“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要真的是这样，那真正的萧玉楠不是被萧玉宸给扒皮了？？？ 虽然萧玉楠死有余辜，但一想到他的人皮在这里，沈月华只觉得毛骨悚然。 对面坐着的萧玉宸一眼便看出了沈月华的心思，他动了动手腕，将那张面皮在沈月华面前展开，语气淡然道：“放心，不是人皮。” 闻言，沈月华蓦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依然满肚子的疑惑。 萧玉楠的人突然冒出来要杀她，她还能理解，毕竟萧玉楠如今能被关进宗人府，也有沈月华的功劳在里面。 但萧玉宸怎么会扮作萧玉楠？这是要做什么？ 这些还不等沈月华细细琢磨，她发现身边的萧长萍睁大了眼睛瞪着萧玉宸，神色很不对劲！ 因为面对的是萧玉宸，沈月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抬手解开了萧长萍的穴道。 还不等开口，就听萧长萍一脸震惊的看向萧玉宸道：“殿下，您这面具从何而来？” 从认识萧长萍到现在，沈月华还是第一次看到萧长萍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哪怕那天她跟初六相认的时候，也不曾这般激动。 莫非，这面具大有来历？ 沈月华也转头将目光投向萧玉宸。 对面，从容端坐的萧玉宸只淡淡的看了萧长萍一眼，便转而看向沈月华道：“跟你想的一样，是出自那人之手。” 话音才落，萧长萍的情绪更激动了。 她甚至都忘记了身份，就要一把拽住萧玉宸袖子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只是，她的手才探到半空中，还不等碰到萧玉宸衣袍的边角，就被他一个冷冽如刀锋的眼神给打了回来。 萧长萍总算恢复了一点儿理智，她蓦地收回了手，垂下了眸子，又紧张又不安道：“殿下恕罪。” 萧玉宸神色如常，语气清冷疏离道：“他很好，等你从北齐回来之后，自会见到他。” 闻言，萧长萍蓦地楞了一下。 一旁不明所以的沈月华，听得一头雾水。 他？ 是谁？ 能让萧长萍这般失态？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萧玉宸这句话。 等萧长萍从北齐回来！ 沈月华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等去凌云寺见过祖母之后，自己就悄悄的去北齐，暂时不告诉萧玉宸。 她的计划，也只有自己的几个身边人知道。 第279章 算计 而听萧玉宸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是知道她要去北齐了？？ 念及此，沈月华突然有些心慌，她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而这时候萧玉宸也正挑眉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感觉空气里都带着几分冷冽的气息。 沈月华还没吭声，萧玉宸已经轻叹了一口气。 他手腕一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锦盒来递给沈月华。 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沈月华没有立即接下。 “面具。” 他声音清冷，依然保持着递锦盒的姿势，极有耐心跟沈月华解释道：“一路凶险，戴上这面具掩藏身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萧玉宸递过来的那个盒子，又看了看萧玉宸道：“这是，给我的？” 萧玉宸有一张萧玉楠的面具就算了，这里竟然还有一张给沈月华备着的面具，这让沈月华如何不惊讶。 不过，沈月华还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萧长萍先跟她解释道：“郡主，做这面具的是我的师兄。” “我跟他之间有些……误会……这些年他一直躲着我。” 说到这里，萧长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说起来，这面具比我这易容术高明多了，不过，据我所知，这东西所要的材料极其珍贵，可能三五年未必能制作出一个这样的东西来，没想到，他人竟然在殿下那里。” 更没想到，萧玉宸一出手，竟然有两张！ 比起不知情的沈月华来，萧长萍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萧玉宸转了转手腕，将那锦盒拿在手上掂了掂量，语气冷淡道：“他也只做了这两张而已。” 沈月华虽然对这面具不太了解，但听他们两人的谈话也可以想象的到这东西有多珍贵。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见马车外的林子里响起了鸟哨声。 是初一来了！ 沈月华的精神为之一振，可下一瞬，却听萧玉宸开口对车夫道：“出发。” 沈月华：“……” 既然已经摆脱了萧玉楠派过来的刺客，而她的暗卫也就在附近，这时候为什么要走？ 抛开这面具的问题不提，沈月华的注意力又一次被拉到了萧玉楠的事情上。 萧玉宸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宁王及其党羽贼心不死，一边撺掇了宗人府将萧玉楠放出来，一边安排了刺客在这里针对你。”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萧玉楠抓了你之后，会直接带着你去通州，联系永安王商议举兵事宜。”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萧玉宸的神色依然平静且清冷，就好像说着当天的天气一般。 然而，这话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却让沈月华不寒而栗。 永安王魏元盛是个老狐狸，早就已经在通州一带拥兵自重，不受朝廷约束，哪怕这次为顺庆帝奔丧，他也借口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归京。 有这样的人在，就是萧玉宸削藩路上的绊脚石。 沈月华想过他会反，但没想过已经被拿捏住了的宁王竟然还有这等心思在！ 她压下心头的紧张和不安，抬眸看向萧玉宸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瞧着萧玉宸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沈月华也不傻，知道自己被装进马车带着走，肯定也跟萧玉宸的对策有关。 萧玉宸垂眸看向沈月华，目光沉沉道：“将计就计。” 沈月华：“殿下的意思是……”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那本就俊美的容颜仿似衬托着这昏暗的马车都明亮了几分。 沈月华眼见着他抬手将之前摘掉的面具又一次重新戴了回去。 眨眼的功夫，他就从萧玉宸变成了“萧玉楠”。 即使已经知道了，但亲眼所见，沈月华依然目瞪口呆。 比起沈月华的惊讶来，已经收拾好了的萧玉宸从容不迫的看向她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正好一路南下，借着萧玉楠的身份去会会我的好三弟。” 三皇子萧玉铭在逃离京都后不久，就有消息传来，他是去了永安王的封地，这一点沈月华也是知道的。 因着魏元盛是唯一的异姓王，他若要谋反，必得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萧玉铭去了，正合他心意。 沈月华之前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想着朝中的局势，都不免为萧玉宸头疼，如今看萧玉宸的神情……她有一种萧玉铭其实是被萧玉宸故意放跑了的感觉来。 不等她细想，萧玉宸随后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他也就这点用处了。” 沈月华：“……”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看向萧玉宸好奇道：“殿下既然知道三皇子会去找永安王，知道他们合谋定然会伺机举兵，那当初为何……” 就不怕战乱一起，天下大乱吗？ 闻言，萧玉宸挑眉看向沈月华，语气清冷道：“既要削藩，天下必乱，不破不立，与其由他们做主导，倒不如将计就计，借力打力。” 他从一开始，就没做过兵不血刃就能荡平天下的黄粱梦。 听完这番话，沈月华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萧玉宸。 眼前的萧玉宸，虽然顶着萧玉楠的面容，但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和从容。 他的算计和格局，狠辣和果决，远远超出她对他固有的印象。 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这样的感觉让沈月华有些不知所措。 沈月华楞了一下，正想着萧玉宸的这一盘棋，脑子里突然间掠过刚刚萧玉宸的那句话来，他刚刚说的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正好一路南下，借着萧玉楠的身份去会会我的好三弟。” 她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萧玉宸的用词是“我们”。 沈月华心下一沉，连忙抬眸看向萧玉宸。 她还未开口，就听萧玉宸看向她，微微一笑，从容道：“解决了通州的麻烦，再顺道去北齐，时间也还来得及。” 沈月华：“……” 她现在的关注点不是时间来不来得及。 是她为什么要跟萧玉宸去北齐？ 准确的说，萧玉宸为什么要带着她去通州然后再去北齐？ 她自己也可以！ 念及此，沈月华挺直了腰杆，看向萧玉宸道：“殿下。” 她正琢磨着措辞，要拒绝跟萧玉宸同行，谁料萧玉宸却先开口道：“还有一件要紧事。” 第280章 做梦似得 沈月华只得暂时压下自己的话头，转而看向萧玉宸，等着萧玉宸的话。 “刚刚我已经跟宁王党羽传了你已经被抓住的消息。” 沈月华自然已经听见了，后面的话萧玉宸没说，沈月华也明白了过来。 不管真正的萧玉楠在哪里，如今萧玉宸便是萧玉楠，他顶着宁王世子的身份去搅乱通州这一池浑水，同时，在京都的宁王夫妇不知真相，只盼着“萧玉楠”早日事成。 他们在京都肯定会安分守己，在通州东窗事发之前，他们还会小心翼翼的打掩护，尽力维持京都的平静，不会再生事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在帮萧玉宸的忙，稳住了京都大局。 既然沈月华被抓住的消息传回去了，她当然不能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是，这跟她与他同行有什么必然联系？ 沈月华想着，反正她也是要去北齐的，不正好掩藏了行踪？ 正想着，就听萧玉宸开口道：“从通州入北齐更安全一些，左右此行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反正顺路，你可愿意与我同行？” 这还是上车之后，萧玉宸第一次问起沈月华的意愿。 经过萧玉宸刚刚这一番话，沈月华原本要拒绝的话也在心里打了个折扣。 她自己去北齐的话，确实山高路险，前途未卜。 就算她做了再多的准备，但毕竟对北齐了解不多。 若跟萧玉宸同行，既安全又稳妥。 但凡理智一点的人，都会点头。 但沈月华尚有犹疑。 她虽惜命，但也知道，命是她自己的，于情于理都不该拉着萧玉宸陪她涉险。 他们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沈月华不想再欠着他，更不想跟他纠缠不休。 想她一个东楚大将军嫡女的身份去北齐都是千难万难，而身为东楚储君的萧玉宸若去了北齐……不等于是羊入虎口？ 太过凶险了。 沈月华摇头，就要拒绝，却听萧玉宸又道：“其二，萧玉楠这边已经把抓住你的消息传出去了，魏元盛那边到时候也少不得你出面。” “再有，拿下通州之后，跟青云岭一带遥相呼应，对北齐的威慑更大，即使在北齐泄露了身份或者出了岔子，北齐也不敢轻举妄动。” 言外之意，通州之行少了沈月华不行，沈月华的北齐之行不去通州亦不稳妥。 言罢，萧玉宸眉目清冷的看向沈月华道：“所以，你可愿同行？” 闻言，沈月华挑眉，看向萧玉宸不答反问道：“殿下，我有的选吗？” 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点头。 不过，下一瞬却听他悠悠道：“自然，我带着你去，或者我跟着你去，二选一。” 沈月华：“……” 她已经很久没见萧玉宸这般强势的一面了，被噎得呼吸一窒，忍不住咬牙道：“有区别吗？” 闻言，萧玉宸微微点头，从容含笑，垂眸似是认真想了想，才道：“倒也没有。” 沈月华：“……” 不过，气恼归气恼，沈月华下意识抬眸，认真的打量萧玉宸，见他神色从容，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再想着之前他在竹间茶楼清冷的态度。 沈月华觉着，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都已经放下了。 萧玉宸带着她，只是为了大业，并不是为了她专门走这一趟北齐之行。 她再想着，等通州魏元盛萧玉铭这些事情了了，只怕那时候萧玉宸也该是政务缠身了，到时候她再想办法自己抽身离开去北齐。 这样一想，沈月华也就放下了心来。 这时候，萧玉宸神色从容笃定，抬眸看了沈月华一眼，依然语气清冷从容继续道：“我已经安排了人通知了沈青，还有你祖母那边也已经安置妥当。” 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所以，刚刚还问她做什么！ 沈月华皱眉，看向萧玉宸。 马车里还备了茶盏和小几，似是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刚端起茶盏还未饮下的萧玉宸抬眸，神色清冷淡然的看向她道：“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摇头，咬牙道：“没有。” 这一瞬，她专心想着自己的事情，注意力没在萧玉宸身上。 自然没有注意到，这时候，萧玉宸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但他面上依然一片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马车已经在官道上疾驰，沈月华的心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发忐忑。 倒是萧玉宸，不疾不徐的喝着茶，一边将萧玉楠的事情跟她分析开来。 沈月华这才将一些自己之前没有想通的旁枝末节给串联了起来。 原来，昨日在竹间茶楼她看见的那个萧玉楠的亲信，其实是萧玉宸很早就已经安插在宁王府的桩子，名叫蒋旭。 萧玉宸昨日私下见蒋旭，便是在已经知道了萧玉楠以及宁王府的计划之后，跟他安排今日这些事情。 听到这里，沈月华不由得好奇道：“殿下，那宫里怎么办？” 眼看着顺庆帝出殡在即，少不得萧玉宸不说，这楚王都也不能没有他坐镇。 看出了沈月华的担忧，萧玉宸放下了茶盏，看向她道：“自然会有一个‘殿下’按照祖制送父皇入皇陵，至于京都，控制了宁王府和闲王府，就不会乱。” 在藩王入京之前，这京都上下就已经牢牢地被萧玉宸掌握在了手中。 宁王这时候巴不得风平浪静，他自己不敢做妖，在闲王有什么心思的时候，他还得拦着一些。 正好给萧玉宸省去了麻烦。 “再有。” 说到这里，萧玉宸顿了顿，看向沈月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深邃，道：“将军府也有陈誉照应，你不必担心。” 沈月华：“……” 怕就是陈誉照应她才要担心。 不过，她也就心里调侃一下，陈誉此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尤其是又多了大表姐姚柔这层关系。 她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眼下真的就这样跟着萧玉宸踏上了去通州的行程了吗？ 哪怕马车飞驰，瞧着车帘外两边的山色飞快倒退，沈月华都有种不真实感。 就好像，做梦似得。 第281章 没有负担 再有，虽然说着不担心，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祖母。 也不知道萧玉宸那边跟祖母是怎样交代的。 沈月华正惆怅，抬眸间就对上了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子。 “想回去见一面？” 沈月华：“……” 这是人会读心术吗？ 已经走了这么远，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到底要担一分风险，而且既然萧玉宸那边已经知会了，她再回去，又要让祖母不舍一番。 还是不了吧。 沈月华摇了摇头，皱眉看向萧玉宸道：“那初一他们？” 她的暗卫当然要自己带着。 应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萧玉宸也没拒绝，只跟她冷静分析道：“你捎个信回去，可以让他们一路暗中跟着。” “但在去通州这一路少不得同萧玉楠的心腹打照面，为谨慎起见，最好只留下一两人，剩下的人分散开来，最后在通州汇合。” 沈月华想了想，也有道理。 所以，她决定只带了轻功最好的初一在暗中跟着，其余人先去通州等她。 萧玉宸明面上也只带了似影，应是要配合那个假殿下护送顺庆帝的棺木去皇陵，为免被人疑心，所以萧玉宸留了似月在。 毕竟，似月跟他形影不离，有似月在，那个假的被戳穿的可能性大大的降低。 剩下的便是身份的问题了。 站在萧玉楠的角度，此去是要用沈月华跟永安王魏元盛谈条件的，萧玉楠最先的安排便是另外差了人要将沈月华秘密送去通州，并不跟他同行。 这样对沈月华来说也正好，正好掩藏了身份，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萧玉楠另外差遣的押送她去通州的人，萧玉宸已经处理好了。 好像就没有沈月华要操心的事情了，她只安心跟着他去通州就是了。 这样一想，沈月华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此次出行，跟她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虽然有人已经提前操持好了一切，不必她劳心劳力是好事，但不知道怎的，她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而且，还不太踏实。 等马车过了琉州地界，眼看着就要到琉州县城了，沈月华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一路上，沈月华没有吭声。 萧玉宸也靠在侧壁上闭目养神没有主动答话，见沈月华打起马车帘子看向外面，萧玉宸才开口道：“这个。” 说话间，他将之前那个装着面具的锦盒递了过来。 事已至此，这一次沈月华没有犹豫，她抬手接过，对着萧玉宸的眸子，真心实意道：“谢殿下。” 话一出口，沈月华微微一愣。 她记得，萧玉宸并不喜欢她跟他说谢谢。 他曾说，他们之间不必言谢。 每一次她要跟他划清界限道谢的时候，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萧玉宸的不高兴。 但是，这一次…… 没有。 萧玉宸神色淡然，只扫了她一眼便转过了目光，没再看她。 这说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看样子，她之前确实想多了。 如果萧玉宸还像之前那般对她执着的话，沈月华总会不自在，会有一种负罪感。 这样一来，她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沈月华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姐，可以给我看看吗？” 沈月华正攥着锦盒出神，一旁的萧长萍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点了点头，将那锦盒递给了萧长萍。 萧长萍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待展开里面的那张面具的时候，就见她双眸中有泪意涌动。 “真的是师兄的手法，真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了起来。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她便收起了凄然落寞的神色，拿起了那面具来对沈月华道：“小姐，我帮你戴上。” 沈月华点了点头。 萧长萍帮她将鬓边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小心翼翼的将这张面具戴在了她的面上，并叮嘱道：“这东西很是珍贵，一定要小心，每隔十二个时辰要浸泡一次药水，否则的话，会伤了肌肤不说，还会白白浪费了这张面具。”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点头，“出发之前已经浸泡过药水了，你记着点时辰。” 这面具看似简单，但实际上佩戴还要一定的手法，就连萧长萍都倒腾了半天，沈月华不由得惊讶萧玉宸的手指是有多灵活，她之前看他好似没费什么力气和功夫，抬手间就戴上去了。 “好了，小姐，感觉怎么样？” 待萧长萍弄妥当之后，一改之前的凄然，双眸放光的看向沈月华。 准确的说，是看着沈月华戴在脸上的面具。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沈月华抬手摸了摸脸颊。 很滑腻柔软的触感，即使戴着这东西，也感觉跟自己的面颊没什么区别。 但她知道，即使不用看铜镜，眼前的自己肯定已经换了一副面容。 对面坐着的萧玉宸就是很好的例子。 “很好。” 沈月华点头，连连赞许道：“这东西也太神奇了。” 比起萧长萍的易容术来，这个简直高明太多。 沈月华竟不知道萧玉宸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 念及此，她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而萧玉宸也正转头看向她。 不等她开口，萧玉宸先道：“既要掩藏身份，那就得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闻言，沈月华一愣。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该用什么身份跟在萧玉宸身边。 准确的说是，是跟在“萧玉楠”身边。 即使敛去了面容，她毕竟还是个女子。 而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萧玉楠身边的女子身份无非就那么两三种可能。 对面，萧玉宸神色清冷，挑眉看向她道：“丫鬟，舞姬，或者侍妾？你选一个。” 沈月华：“……” 虽然情势所迫，但要让她选择以一个侍妾的身份跟在萧玉宸后面去通州…… 她想想都要尴尬死了！ 而舞姬除了供主人取乐之外，本质上跟侍妾也没多大的区别。 所以，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笃定道：“就丫鬟吧！” 正好她和萧长萍两个人，一左一右给萧玉宸当丫鬟了。 对沈月华的选择，萧玉宸似是并没有多少意外。 他嘴角微扬，轻笑了一声，便转过了头去。 不知道怎的，那冷淡的眼神以及那眼底里的几分笑意，让沈月华觉得，似是在嘲笑她……自以为是？？ 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他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倒是她想得格外的多！ 沈月华：“……” 第282章 挑食 这是沈月华第二次来琉州。 上一次，还是在将军府出事，她心灰意冷要去找青云岭找老爹谈退婚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去北境一带巡查的萧玉宸出城，为了避开萧玉宸的行程，沈月华特意绕了路走琉州。 只是当时哪里能想到，她故意绕开了，结果反而还在这里接二连三的遇见了。 对比她前后两次来这琉州，心境已然有着天壤之别。 她本以为萧玉宸会带着她住客栈的，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人直接住进了县衙后面的院子。 而且，还是琉州县丞赵进亲自迎进去的。 萧玉楠在京都出事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哪怕妇孺小孩都知道这么一个纨绔世子行刺储君被关了起来的事情，身为朝廷命官的赵进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沈月华觉得，唯一的可能，便是这赵进已经投靠了宁王。 不仅赵进，怕是赵进的顶头上司、跟宁王府有着姻亲的上阳知府周昌盛，应该也是宁王党派的。 这样一来，之前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比如说，为何当初萧玉宸要特意绕了琉州去北境，为何又明知周昌盛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甚至他儿子周昌盛冒犯了萧玉宸，回京之后萧玉宸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原来，留着他们还有用。 这一点猜测，也很快得到了萧玉宸的肯定。 在进县城之前，萧玉宸就跟沈月华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之所以留着赵进，留着周昌盛，比起那些还不知道的桩子和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倒不如将这些已经知道的利用起来，将计就计最后连根拔起。” 还是在那个时候，萧玉宸就已经算到了现在削藩要走的这一步吗？ 萧玉宸说得轻描淡写，沈月华却听得暗自心惊。 从京都到琉州就用去了大半天的时间，等在县衙后面的院子安顿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萧玉宸拒绝了赵进的宴请，只让人送了晚饭过来。 这里距京都不远，再加之这又是赵进的地盘，所以沈月华从进了宅子，就跟萧长萍规规矩矩的跟在萧玉宸身后。 等晚饭送到，萧玉宸以喜好清静为由将赵进的人都撵了出去，沈月华这才跟着松了口气。 跟在别人身后伺候人的活儿，她还真是第一次做，虽然也没做什么，但就这样神情紧绷的跟着，就已经让她很是心累了。 已经坐在桌前的萧玉宸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道：“换个身份也是可以的。” 至少，在人前的时候，他坐着，她不必站着，偶尔还能偷懒下去歇着。 沈月华听出来了，萧玉宸是这个意思。 但一想到换个身份……舞姬？侍妾？ 她一个激灵，连忙摇头，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无妨，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萧玉宸只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开动吧，等下菜凉了。” 闻言，沈月华几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之后，旋即又摇头道：“不必了，我既然是‘侍女’自然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 话音才落，却对上了萧玉宸清冷的眉眼，“这里没外人，而且，你不饿吗？” 饿。 自然是饿了。 没进琉州县城，尚在马车上的时候，沈月华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从凌云寺之后，一直都在赶路，哪里有机会下去吃点儿东西。 萧玉宸这马车上又只有茶水，虽然可以暂时填填肚子，但喝多了，是会频繁的如厕的…… 因是在马车上，又当着萧玉宸的面，所以沈月华即使有些渴，有些饿，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过理智上她是能忍得住，但肚子却不争气，眼看着要进城了，突然就咕咕咕的叫了几声。 当时尴尬得她差点儿要找地缝，但见萧玉宸神色如常，沈月华选择自欺欺人，当他是没听见了。 如今，他又提起这一茬儿来，沈月华头皮发麻，当即点头道：“也好。” 她生怕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应下之后就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碗筷开动。 不过，尴尬归尴尬，等坐下之后，沈月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萧玉宸同桌吃饭啊。 撇开宫宴不提，上一次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还是在凤仪宫的时候。 那时候，先皇后还在。 老爹政务忙，顾不上她，或者有时候直接领兵出去几个月都不见人影，去凤仪宫对沈月华来说简直就是最熟门熟路的事情。 据说先皇后生萧玉宸的时候，亏损了身子，哪怕后来一直想要个小公主，却也没能怀上，沈月华能感觉的到，她是真的将失去了娘亲的自己当做女儿在疼的。 那时候的凤仪宫是真的温暖。 上至先皇后和萧玉宸，下至那些宫女太监，各个都宠着让着沈月华，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紧着沈月华。 唯独有一样，她不爱吃青菜。 从小到大，但凡是带青叶的菜，她都不爱吃，倒也不是吃不下，只是对这一类的菜本能的没有胃口。 她喜欢吃咸的，辣的，沾肉的。 清汆丸子，粉蒸排骨，八宝鸭，水煮肉，红烧肉，酱牛肉…… 但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先皇后并不会惯着她这一点，每次都像是下任务似得，一定要她多吃一碟青菜。 只一看到那绿油油的菜叶子，沈月华就没了胃口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对萧玉宸投去求助的目光。 每次虽然最初他不肯搭理她，但后面都拗不过她，还是帮她打了遮掩，趁着先皇后不注意，将她面前的那碟青菜倒进自己碗里。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时过境迁，物非人非。 突然又跟萧玉宸再一次同桌吃饭，沈月华的思绪才会飘得那么远。 不过，思绪纷飞也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她回过了神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萧玉宸，就见他拿着筷子也正盯着眼前的菜肴出神。 沈月华暗道：该不会也是想到了当年的情形吧！ 不等她细想，就见萧玉宸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正好跟沈月华打量过去的目光撞个正着。 第283章 直面内心 沈月华刚刚是一时间失神，所以才没注意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是有些失态的。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即反应了过来，就要收回目光默默吃饭。 下一瞬，却见萧玉宸突然抬起手来，不等沈月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就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扬，眨眼的功夫，沈月华面前突然多了一碟青菜。 沈月华：“……” 这餐饭，沈月华硬着头皮，好不容易才吃完了，却又被告知，作为“萧玉楠”的贴身侍女，该在隔壁房间睡下。 这院子不算大，就三间厢房。 萧玉宸占了一间，几个侍卫占一间，只剩沈月华和萧长萍住一间，而且还是在萧玉宸隔壁。 虽然一墙之隔，但这对一个姑娘家的清誉来说，到底是不太妥当的。 沈月华想着，要是让祖母晓得了，怕是又能给她絮叨一箩筐。 不过，出门在外，事出从权，她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真的要算起来的话，她一个女儿家，私下跟着萧玉宸去通州就已经算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了。 即使是为了江山稳固和大局，传出去了，也依然少不得一些闲言碎语。 沈月华倒是不在意这些，也好在萧长萍行走江湖惯了，更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甚至她比沈月华更快的适应了丫鬟的身份，举手投足间连沈月华都找不到一丝错来。 有了萧长萍在，沈月华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经历过被追杀，又赶了大半天的路，沈月华一夜好眠。 就是因为睡得太好，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还有些迷迷糊糊，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听到隔壁房间的推门声，沈月华这才从床上惊坐起来。 都快要日晒三竿了！ 好在萧玉宸倒也不会真的拿她当侍女，等沈月华匆忙收拾了出去的时候，萧玉宸那边已经收拾妥当，神态从容的坐在案几前看信件。 萧长萍昨夜就跟沈月华提起过，她一早就出去跟初六碰头了。 因为萧玉宸的出现打乱了沈月华原定的过几天再往北齐的计划，所以初六那边还没有将易容需要的材料收集完成，怕耽搁时间，萧长萍这两日要亲自去了。 沈月华昨日问过萧玉宸了，他们也正好需在琉州暂住两日。 用萧玉宸的话来说，一则，这里距离京都较近，萧玉宸可以很快知道昨日之事京都各方的反应，二则，他还要在这里见一些萧玉楠的部下。 这样一来，沈月华也正好等一等萧长萍那边。 不过，她听萧玉宸的意思，他这两日应该很忙才是，结果她前脚才进了门，就见萧玉宸从案几前起身，快步从容向她走来：“出去透透气。” 还有时间出去透透气？ 而且，这还是早上，都还没开始处理政务呢。 这就算了，沈月华十分想提醒萧玉宸一句，他现在顶着萧玉楠的身份。 虽然有萧玉宸的安排，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萧玉楠偷梁换柱逃走的消息，但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距离京都不远的琉州大街上走，真的好吗？ 会不会太嚣张了些？ 沈月华还没说出来，萧玉宸只一个眼神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眉梢微挑，语气清冷道：“放心，在周昌盛的地盘上，这老狐狸是不会放任那样的消息流入京都的。” “而且，只出去走走，我脑门上也没有写着宁王世子几个大字，谁能注意得到。” 话虽这么说，但沈月华不敢苟同。 萧玉宸脑门儿上虽然没写，但这周身的气度和举手投足间的尊贵劲儿，即使在人前为了模仿萧玉楠而刻意压了压，也还是让人难以忽略。 他顶着跟萧玉楠一模一样的容貌，但风采更甚。 沈月华愣神的功夫，萧玉宸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见她没跟上，他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她道：“听闻琉州美食闻名天下，不去？” 闻言，沈月华一愣。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初她为了避开萧玉宸绕道在这里，就是这般跟花云说的。 犹记得，最后还是巧遇了萧玉宸，他神色冷冰疏离，嘲讽她欲擒故纵，语气里带讽刺道：“沈月华，你以为你做出这样子来，孤就对你另眼相看？” “你处心积虑的刺探孤的行程，要跟着孤去北境，你当真以为孤不会动你？” “去云城还要特意绕到琉州，你不要告诉孤，你是为了琉州的美食。” …… 这些冷冰冰的记忆，沈月华以为自己忘记了，但实际上并没有。 就在记忆深处藏着，冷不丁的，因为一句话，一个词儿就被勾了起来。 虽然现在她知道，当初的萧玉宸为了推开她，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才故意说那些伤人的难堪的话。 但是当时心底的悲愤和刺痛感却是真实的。 哪怕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也依然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知道事情的真相，理智是一回事。 但情绪这东西，哪里是一句理智和谅解就能左右的。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见他神色如常。 她想着，既然两人都已经放下了，她心里还在执着这些做什么。 逃避不是办法，唯有直面这些疼痛，她才能将内心深处的那些疼痛彻底放下。 这样一想，她心底一松，看向萧玉宸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轻松道：“正好，我也还没吃早饭。”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衙，闻讯过来的琉州县丞赵进虽有心跟着，但被萧玉宸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给打了回去。 昨日回了房间，沈月华就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虽然比起她本来的娇艳明媚的容貌有着天差地别，但一眼看去，也还算秀美。 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容貌秀丽但又不格外出众的脸。 做丫鬟正合适。 当时沈月华就有些恍然。 所以，在一开始让人准备这张面具的时候，萧玉宸怕不是就已经料到了自己会选择丫鬟的身份吧？ 第284章 殿下的目的 如今顶着这张面容，沈月华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轻轻松松的走在街上，而不必担心来自四面八方的或者惊艳，或者羡慕嫉妒，或者因为她的身份而递过来的探究的眼神了。 县衙就建在琉州县城的中心位置，出门也不必车马，这周围就是最繁华的街道和集市。 比起她的放松和惬意来，走在前面的萧玉宸神色如常，一贯的看不出喜怒。 因为他风姿太盛，所到之处都有目光追随。 不过那些目光都是落在萧玉宸身上的，并不影响沈月华的心情，她轻松得很。 她跟着萧玉宸进了一家酒楼的雅间，待房门关上，隔绝了四周的目光，沈月华吃了一碗豆花，一份虾饺。 萧玉宸倒也没说什么，只默默的跟她吃了一样的东西。 吃饱喝足，沈月华正要问萧玉宸此番出来的真实目的。 她并不怎么相信萧玉宸特意出来一趟，只是为了琉州的美食，亦或者是出来透透气这个缘由。 毕竟，萧玉宸冷情冷性，并不是一个对美食有着什么执念的人。 再有，他这般出身，这天下的美食又有哪样没吃过没见过？ 可走了这一路，沈月华也没瞧出来什么，她正想着，莫不是萧玉宸要出来见什么人？ 抬眸间，却见萧玉宸已经起身去打开了房门，眼看着就要离开，身为“侍女”的沈月华只得起身跟了上去。 街道两边的商铺林林总总，街上除了往来的行人，还有挑着担子叫卖各种零嘴的小贩，熙熙攘攘。 日头已经起了，各种叫卖声穿插其间，好不热闹。 沈月华跟在萧玉宸的后头上了街，正抬眸观察周围的景物，冷不丁的脚边突然蹿过来一个乞儿，抬手就要抱住沈月华的裙子。 沈月华反应很快，就要及时避开，但她的目光在掠过那乞儿的一瞬微微一愣。 就是这愣神的功夫，那乞儿脏兮兮的手指眼看着就要抓到了她的裙摆上，却在下一瞬沈月华感觉手臂一沉一紧，竟是萧玉宸一把将她拉在了身后。 堪堪的避开了那乞儿的一抓，让他扑了个空。 萧玉宸没吭声，只用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看向沈月华。 毕竟以沈月华的反应和身手，不至于连一个小乞儿都避不开。 沈月华摇了摇头，垂眸看向那乞儿道：“公子，你有没有觉得他有几分熟悉？” 为掩藏身份，也怕暗中被赵进或者周昌盛的人盯梢，沈月华在外都称萧玉宸为“公子”。 话音才落，已经扑空的小乞儿倒是放弃了来抓沈月华裙摆的念头，转而对沈月华磕头道：“姐姐，给我点吃的吧，就一点点就好，我娘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就快不行了，求求姐姐了！” 这小乞儿蓬头垢面，周身又脏又臭，看身形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听着他奶声奶气的祈求，沈月华心里很不知滋味儿。 更让她不是滋味儿的是，这孩子她有些眼熟。 只是有几分不确定，毕竟这相差也太大了。 沈月华垂眸道：“你抬起头来。” 闻言，那小乞儿身子一僵，旋即依言扬起头来看向沈月华，那脏兮兮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期待和欣喜。 见状，沈月华心底一沉。 她尚未开口，一旁的萧玉宸已经微微皱眉道：“牛牛？” 话音才落，那小乞儿愣了一下，转瞬便是一脸欣喜的看向两人道：“哥哥和姐姐认得我？” 即使一身污秽，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此时盛满了欣喜。 可是，看着他这般，沈月华的心情反而更沉了些。 刚刚只是乍一看觉得像，如今再三比较，再加上名字也一样，应该是错不了。 这孩子，可不就是当初沈月华从周勤仆人那飞奔的马匹下救下的孩子吗！ 牛牛！ 沈月华犹记得，他当时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也还干干净净，而且还有他阿娘护着。 如今，这才多久，这小小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沦落到这般光景？ 毕竟是她曾经救下的孩子，也算是有缘，沈月华有些不忍心。 不过，牛牛当时都被受到惊吓的马儿给吓傻了，怕是也没看清楚她的面容。 即使能记住，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换了一副面孔的人女子就是她。 竟然，就又遇见她了。 沈月华抬手，想要扶他一把，但这孩子不知道是经历过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看到沈月华伸出来的手，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后退了几步，迅速拉开了跟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过，下一瞬他又顿住了步子，面上带着歉意和紧张的看向沈月华。 小小的孩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更让人心酸。 见状，沈月华皱眉道：“你刚刚说你娘生病了？你家里其他人呢？” 沈月华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来，牛牛双眼一红，似是受了无尽的委屈和苦楚，当即落下泪来。 他啜泣着，就要开口，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道身影，对着牛牛抬起就是一脚。 砰！ 小小的孩子身量本来就轻，哪里受得住这一脚，当即直接就被踹出去好远，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心头一惊。 她刚刚正为牛牛的事情走神，再加上她和萧玉宸距离那孩子还有几步远，这一脚踹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沈月华都没反应过来。 她又哪里能想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这般粗暴的对待一个小孩子。 沈月华又气又恼，甚至都要顾不上那人就要去看牛牛的伤势怎么样。 不过，她的身子还未动，抬起眸子来不经意间对上了萧玉宸那清冷的目光的时候，沈月华蓦地顿住了步子。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迅速循着萧玉宸目光所示，转头朝着刚刚脚踹牛牛的那道黑影看了过去。 只一眼，待看清那人的面容的一刹，沈月华的心都漏掉了半拍。 这一瞬，即使再悲愤，再气恼，她也只得压下火气，垂下了眸子，乖巧的站在萧玉宸身后，就像是对这一切毫无反应的一个侍女应该做的那般。 第285章 厄运牛牛 这时候，沈月华万分庆幸刚刚没有直接跟过去看牛牛的伤势。 好在有萧玉宸的眼神提示，不然的话，就要露出破绽了。 原因无他，那个脚踹牛牛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就曾在琉州跟沈月华结下梁子的周勤！ 那人模样生得倒是端正，但眼神里总带着一股邪气。 犹记得，上一次他纵容奴仆当街纵马，如果不是沈月华出手及时，当时就让那马践踏到了牛牛身上。 沈月华也是因此入了他的眼，后来他竟然还找来了客栈，妄想调戏沈月华。 不过，倒也因此让萧玉宸给关了一段时间，吃了些苦头。 也因为有了这个缘由在，所以才让他母亲和妹妹对沈月华怀恨在心，连带着，后面还欺压到了入京来投奔沈月华的姚家两位表姐身上。 直属上阳郡的琉州是周家的地盘，在这里遇到周勤倒也不足为奇，让人忍不住感慨的是，这次倒霉的又是牛牛。 只看了他眼，沈月华的思绪便扯得有些远了。 不过，她看向周勤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正看向沈月华以及萧玉宸。 “表哥！”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真的是你！”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间，好在是萧玉宸和沈月华反应够快，并没有让周勤看出端倪。 他大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并恶狠狠的扫了一眼被踹到一边半天没吭声的牛牛，咒骂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不知死活，什么人都敢往上蹭！” 话音才落，他转头看向萧玉宸，一改刚刚对牛牛凶神恶煞的态度，笑得灿烂且讨好道：“表哥，我爹已经在府里等你了，正让我来寻你呢，没想到就在这碰到了。” 这时候，萧玉宸神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他抬眸扫了一眼周勤，只淡淡的点头道：“那便回去吧。” 虽是应付周勤的，但沈月华听出来了，这话是对她说的。 萧玉宸要扮作萧玉楠去往通州，这一路上少不得周昌盛的“帮忙”，所以，哪怕这对父子再让人生厌，也只能先忍着。 就比如现在，沈月华眼看着牛牛被踹得那么重，却也只能无视，先应付了周勤再说。 毕竟，萧玉楠本人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主儿。 再加上跟周勤的表兄弟关系，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无视才是萧玉楠会有的反应。 萧玉宸扮作萧玉楠不被人发现，除了这张面具和声音之外，还要跟萧玉楠平时的行事风格一致，才不至于被人瞧出破绽引人怀疑来。 “哎，咱们回去再说，”周勤脸上堆着笑，并没有看出异样来，“这外面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周勤已经转身在前面殷勤的带路了。 萧玉宸转头看了沈月华一眼，递给了她一记放心的眼神，便带着她跟了上去。 离开的时候，沈月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牛牛。 看样子，他刚刚直接摔晕了过去，虽然又疼又怕，但他没有哭喊一声，只红着眼睛，挣扎着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来，应该不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对待了。 看到他熟练的动作，沈月华于心不忍，但眼下只能先离开，等回去再找个机会叫人来看看他的伤势。 一路上，都是周勤在说，萧玉宸偶尔应一声，终于回到了县丞府衙。 正如周勤所说，周昌盛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要不是为了低调不引人怀疑，他都恨不得亲自去迎萧玉宸。 周夫人跟宁王妃是亲姐妹，按辈分，萧玉楠该叫周昌盛一声舅舅。 沈月华原以为，以萧玉宸那般孤冷的性子，哪怕是演戏，也未必能叫出来。 但事实上，无须她担心，萧玉宸从容上前，大大方方的叫了周昌盛一声舅舅。 他的动作神态，甚至连声音，都跟萧玉楠没什么区别。 如果沈月华不是知道内情的话，都要被眼前的萧玉宸给骗了。 “世子，一路辛苦，快请上坐。” 周昌盛让人看了茶，屏退了旁边伺候的丫鬟之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萧玉宸身后站着的丫鬟，原本想叫这丫鬟退下，可转念想到既然是萧玉楠遁走路上都带着的丫鬟，想必是亲信，萧玉楠没开口，他便也没有多言。 “世子，此番从京都过来一切可还顺利？” 萧玉宸端起了茶盏来，撇开上面的浮沫，却没有立即饮下，转而看向周昌盛道：“还好。” 见他似是并不愿意多言的样子，周昌盛也不急。 往日萧玉楠就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哪怕现在宁王府有难，也不见他有半点儿颓败之色，相反还越发笃定从容了些。 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周昌盛只当是萧玉楠已经成竹在胸了。 他面上带着一丝困惑，看向萧玉宸道：“对了，且说那清宁郡主，现在……”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下去了，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萧玉宸垂下了眸子，看着手中的茶盏意味深长道：“我自然已经安置妥当。” “此去通州，魏元盛狡诈的很，将她安置在别处，到时候也多了一个跟魏元盛讨价还价的筹码。” 闻言，周昌盛恍然，他点了点头，又道：“这倒是，不过，京都当真没什么消息传来吗？” 说到这里，周昌盛看着萧玉宸，眸子里带着担忧道：“那清宁郡主就这样被掳走了，且不说将军府不会善罢甘休，便是太子那头……” 越到后面，周昌盛的声压得越低，唯恐被人听见了。 但他不知道，他口中念叨的两人就在他眼前。 沈月华觉得好笑，不过面上依然忍了，跟没事人一样。 萧玉宸亦沉得住气，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将军府丢了女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却也不敢声张，且不说大张旗鼓宣扬出去根本于事无补，便是为了女儿家的名声，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等实在找不到捂不住了，那时候我们的大事也已经成了。” “至于，你说太子那边。” 说到这里，萧玉宸眸子微微一沉，语气冰冷道：“这两日他便要出发护送棺木去皇陵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第286章 周旋 闻言，周昌盛微微皱眉，有些担忧道：“但是，我可是听闻太子对那清宁郡主不一般，万一，他一路追查过来……” 话音才落，就听萧玉宸冷冷的笑了一声，语气淡漠道：“你也说了，是听闻。” “他萧玉宸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而乱了分寸，孰轻孰重，他应是知道的。” “而且，他若是追查过来，舅舅难道还没收到消息吗？” 这一番话，再加上最后一句反问，成功的说服了周昌盛。 他点了点头道：“也是如此，想来，他若真的在意那清宁郡主，当初也未必会退婚了，我就觉得有问题，如今看来，倒更像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不知道怎的，在旁边听了这一耳朵，沈月华的感觉有些奇怪。 论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萧玉宸排第二怕是没人能排第一。 他倒是没有追来，而是扮上了萧玉楠，一路直接带着她。 至于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乱了分寸，再没有什么比几次三番沈月华遇险的时候，萧玉宸都是挺身相护更有说服力了。 不过…… 说起在意来，那也只是以前。 现在的萧玉宸已经放下了。 这本来是沈月华乐见其成的结果，但是，不知道怎的，眼下听着萧玉宸的那一番话，再想着最近他清冷疏离的态度…… 沈月华觉得心里怪怪的。 她认真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之前那么喜欢自己，乍一看到他放手，即使她也谈不上伤心难过，但多少会有些空落落的。 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也不允许自己的心思往这方面想。 所以，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沈月华连忙打住，再抬眸看向眼前的萧玉宸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心如止水。 而这时候，萧玉宸正跟周昌盛谈话，显然也没注意到她刚刚的神情变化，沈月华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此去通州，沿途少不得舅舅打点。” 周昌盛忙道：“都是一家人，世子不必客气。” 萧玉宸放下茶盏，眸子里带着一缕感激的笑意看向周昌盛。 在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身后乖巧站着的沈月华的时候，萧玉宸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下滑了滑。 见她虽然站得笔直，但从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又一站就是这么半天，怕是腿都疼了。 萧玉宸转头递给了沈月华一记清冷的眼神，又看了看周昌盛身后的贴身护卫，语气冷淡道：“你们且先退下。” 沈月华就等着这句话呢！ 这两人的谈话她猜都能猜出来，完全没有兴趣在这里陪着萧玉宸跟周昌盛周旋。 一动不动站了这半天，她的腿都要麻了。 但身为侍女，“主子”没开口，她又不能贸然退下，如今可算等到萧玉宸要屏退左右了，沈月华忙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这一举动在周昌盛看来，是有要紧事避开侍女，当即坐直了身子，凑近了萧玉宸些许道：“世子，此去通州一路凶险，还望世子多加保重，他日事成，可别忘了我们周家，还有……” 说到这里，周昌盛扬眉扫了一眼外面，他微微一笑，神情里带着几分莫测。 沈月华已经走到了门口了，也没看到他的神情，但听他这疯狂暗示的语气，她也能猜出大概了。 果然，她前脚才才从里间出来，一抬眸就对上了周文芳递过来的那道凌厉的视线。 萧玉楠在决定行动之前，自是提前透露了消息给周昌盛这边，萧玉宸昨日一到琉州，也在第一时间让人传了信给周昌盛。 所以，这周昌盛周勤父子俩才能连夜从上阳郡赶来琉州。 只是，沈月华没想到，周夫人带着周文芳后脚也跟来了。 她跟着周家这对母女的缘分，还真的是……妙不可言。 沈月华心里打趣，但面上依然从容镇定，规规矩矩的给周文芳见了礼。 “你就是表哥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女？” 周文芳挑眉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沈月华。 沈月华点头应下。 周文芳冷哼了一声，语气骄傲道：“也不过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沈月华：“……” 这姑娘想哪儿去了？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听她的语气都不像是要找茬儿的，顶多就是有些吃味“萧玉楠”身边带了这么一个侍女罢了。 沈月华放下心来，就要退下去，却听周文芳突然挑眉看向她道：“喂，你跟我来。” 她不明所以，下意识抬起头来对上了周文芳的眼睛。 那一瞬间，周文芳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不耐烦。 她的语气自然，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满：“说你呢，瞪着我做什么？！” 言罢，她见沈月华老实的垂下了眸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毕竟顶着侍女的身份，沈月华不得不提起步子跟了上去。 周文芳将她带去了隔壁房间。 她从容落座之后，让丫鬟上了茶，摆够了架子，这才看向沈月华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月华：“……” 她好像还没有跟萧玉宸商量自己叫什么名字。 毕竟，i她只不过是一个“侍女”，一般外人会有谁专门去问一个侍女的名字。 沈月华垂眸，正想着该胡诌一个什么名儿，就这迟疑的一瞬间，就见周文芳摆了摆手，不耐烦道：“罢了，你叫什么都不重要。” “不过，本小姐不过是你问两句话，你不必害怕成这样子。”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立即报出名字，就这迟疑的功夫，就让周文芳误以为她是被吓住了。 这样也好。 沈月华便越发低眉顺目，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周文芳。 见状，周文芳更加满意了。 她转了转案几上放着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月华道：“听说，表哥此番离京只带了你一个？” 便是沈月华再不开窍再蠢，也能听出来这话里透着的试探和酸味儿了。 她垂下了眸子，哑着嗓子，摇头道：“并非，还有一个。” 第287章 此青青非彼卿卿 虽然沈月华对上周文芳的时候，没什么好怕的，但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这周文芳跟这边的人不同，她是见过她且对她恨之入骨的。 所以，自然了解她的一举一动，从身形到声音。 即使沈月华换了模样，但这声音若是不藏好了，被周文芳听出来，即使不起疑心，怕是只声音相像这一点，也够周文芳生气的。 周文芳既对萧玉楠芳心暗许，那在问沈月华之前，怕是已经就打听清楚了他们昨日这一行。 昨日“萧玉楠”是带了两个侍女的，今日只她一个。 也难怪周文芳好奇了。 萧长萍随了初六去搜集易容的材料了，这一点当然不能说。 所以，沈月华只垂眸道：“只是主子另外给她安排了任务。” 至于是什么，她咬牙没吭声。 她想着，周文芳虽然有些气恼，但也知道怕是很要紧的任务，不能对外人讲，倒也不会拿她怎样。 事实证明，沈月华想的是对的。 周文芳冷嗤了一声，目光倨傲的看向她道：“那我问你，为何表哥独独带了你在身边？” “我瞧着，你这模样也不怎么样，他为何选了你？” 身为宁王世子，身边自然不缺侍女，各种绝色的都有。 眼前沈月华的“容貌”虽让周文芳放心，但也好奇。 面对她的刁难，沈月华低着头，继续不紧不慢道：“可能是因为奴婢会点儿拳脚功夫，在关键的时候可以保护主子。” 听她这么说，周文芳似是觉得有道理，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不过，依然没有放沈月华离开。 “喂，本小姐问你，我表哥可有对其他姑娘上心？” 沈月华：“……” 这种问题，哪怕她真的是萧玉楠身边的侍女也不好作答。 沈月华没吭声。 周文芳将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案几上，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没把本小姐看在眼里吗？” 沈月华连忙俯身道：“奴婢不敢。” 周文芳傲慢道：“谅你也不敢！” “你要认清楚，谁才是主子，以后表哥身边若有什么事，你帮我看着点儿，本小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闻言，沈月华只得点头应付道：“是。” 刚刚她从隔壁房间退出来，听到周昌盛的语气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这周家凭什么会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帮萧玉楠。 原来是这宁王府许给他们的好处，便是联姻让萧玉楠娶周文芳吧。 如今，听着周文芳句句不离表哥，语气神色都已经以一副女主人自居，就更加印证了这一点了。 沈月华想着萧玉宸不但要应付那边的周昌盛，回头还要应付周文芳这么个大小姐，她都替萧玉宸辛苦。 正想着，隔壁房间有了动静。 听到脚步声，周文芳瞪了沈月华一眼，用眼神威胁了一番之后，就连忙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沈月华只得跟了上去。 萧玉宸跟周昌盛一前一后从隔壁房间出来。 周文芳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甜甜糯糯的唤道：“表哥！” 那一声，听得沈月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倒是萧玉宸好定力，神色从容，只稍稍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文芳表妹。” 但即使是这样，周文芳也高兴得差点儿要飞了起来，她双颊绯红，走至萧玉宸跟前又蓦地顿住了步子，飞快的看了萧玉宸一眼又道：“表哥风姿越发卓越了。” 这话由一个姑娘家来说，着实大胆和荒唐了些。 但是，周文芳却顾不得了，她肖想了萧玉楠这么多年，这两日可算从爹爹那里得了一句准话，他们两人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周文芳虽然欣喜若狂，但又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生怕是一场梦。 所以，乍一看到萧玉楠才没忍住，夸了一句，但也有她试探的小心思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她飞快的抬眸不住的打量眼前心上人的表情。 但见他神色依然清冷，对她的这句夸赞也没有表现出不耐或者高兴的样子，跟往常倒是没有两样，周文芳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下一瞬她想着或许是因为爹爹在这里，萧玉楠得守着礼法才故意这般端着的，再者，他平时也是这般。 等回头她私下去找他，应该不会了。 这样一想，周文芳又迅速的放下心来。 “胡闹，你这般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看看你阿娘把饭菜备好了没有！” “是，爹爹。” 周昌盛也在观察萧玉宸的反应，所以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出声支开了周文芳。 周文芳前脚走，萧玉宸后脚便转头对周昌盛道：“舅舅，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先去忙了。” “当然是公务要紧，世子先请。” 周昌盛满心以为萧玉宸这是要追着周文芳去了，当即眉开眼笑，目送着萧玉宸离开了院子。 但实际上，萧玉宸直接走了跟周文芳相反的方向，回了他们昨日住的院子。 才进院门，他便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沈月华道：“卿卿。” 沈月华：“……” 她正在全身心的投入贴身侍女这个身份，冷不丁的听到萧玉宸叫她的乳名，沈月华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他。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萧玉宸神色从容，语气清冷道：“我说的是青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个青青。” 闻言，沈月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萧玉宸语气淡淡道：“再有人问起你的名字，就说这个。” 沈月华：“……” 原来，刚刚周文芳在隔壁房间的声音都被六识过人的萧玉宸给听见了。 他便给她随便取个名字就是了，本也没什么，但偏生取了一个青青。 刚好跟她的乳名同音，是以刚刚那一瞬沈月华才想多了，误会了。 她想着自己刚刚那一刹那错愕的表情，再对上萧玉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眸子，沈月华的脸有些烫。 为自己刚刚的误会，有些尴尬。 她没吭声，偏生萧玉宸还没事人一般的挑眉看向她，面带征求道：“怎么，不可以吗？” 她当然想说不可以，但转念想着，人家都已经放下了。 现在他的态度稀疏平常，都觉得没事，她若是刻意避开的话，倒好像是在自作多情似得。 沈月华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道：“无妨，便叫青青吧。” 反正此青青，非彼卿卿。 第288章 殿下的仁爱之心 不过，就算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的听到萧玉宸叫这个名字，沈月华难免还是会觉得心里怪怪的。 她避开了萧玉宸的目光，转身岔开话题道：“那孩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自然注意到了周围没有外人跟着，而且也压低了声音，只有她和萧玉宸两人听得见。 之前有周勤在场，沈月华哪怕再放心不下牛牛，为了大局，当时也只能无视。 但实际上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只等着回了这院子再安排人去看那孩子。 萧玉宸微微侧首，对院墙外某个方向沉声道：“似影。” 话音才落，只见一道黑影快如鬼魅，转眼间从院墙外掠了进来。 “主子。” 似影躬身站定，行礼之后才将牛牛的事情娓娓道来。 再次遇到那孩子，看到他凄惨的模样，沈月华脑子里想过诸多可能，但现实往往比她预测的更残酷。 牛牛的阿爹嗜赌成性，上个月欠了吉祥赌坊一大笔银子，眼看着到了最后的期限再还不上要剁了他的双脚，他直接丢下他们母子两人跑了。 吉祥赌坊讨债上门，将家里但凡能搬走的东西都带走了，依然填不上这个窟窿，最后赌坊的爪牙将主意打到了牛牛娘的身上，要将她卖去青楼抵债。 当时牛牛娘誓死不从，挣扎中从阁楼上跳了下去，刮花了脸，也摔断了腿。 吉祥赌坊见牛牛娘这般倔，脸都已经毁了，也怕闹出了人命，便放弃了将她卖到青楼的打算。 但却拿走了他们家的房契来抵债。 至此，母子俩一无所有，只能蜷缩在城隍庙里度日。 每日里是牛牛上街乞讨挣一两个铜板，或者在饭店的泔水里找点儿东西果腹。 而牛牛娘一身的伤病，加上摔断的腿也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拖到这么多天，她的身子早就已经行将就木，撑不下去了。 而那吉祥赌坊，便是周夫人的娘家兄长开的，因为有周昌盛罩着，早就已经在这上阳郡横行霸道惯了。 听完这些，沈月华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转头看向萧玉宸道：“我可以让初一暗中帮那孩子吗？” 两次遇见，沈月华觉得自己跟牛牛也算有缘，做不到袖手旁观。 萧玉宸点头，语气清冷道：“你想怎么帮？” 沈月华垂眸想了想，认真道：“至少先找个大夫瞧瞧牛牛娘，如果尚有一线生机的话，就先找个地方给她们安顿下来，以后再说。” “如果……” 说到这里，沈月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情况不太好的话，就安排人悄悄送那孩子去凌云寺吧，也当是给书儿做个伴儿。” 见过牛牛的周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去京都，更不可能去凌云寺。 即使去了，不过是个小孩子，那周勤压根儿就没正眼瞧牛牛，当然也记不得这回事。 沈月华并不担心，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征询了萧玉宸的意见。 萧玉宸点头，“你安排就好。” 见他转身进了房间，沈月华便叫来了初一，让他照着自己刚刚说的去做。 等沈月华后脚跟进房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院子内外没有眼线，她自然没必要继续扮演侍女的角色。 沈月华转了转脚腕，就要去隔壁房间，却听身后响起了萧玉宸清冷低沉的声音：“且再等等。” 沈月华不明所以，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就见萧玉宸抬眸看向她，眸色深沉继续道：“终会有一日，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原来，他说的且再等等，是收拾周昌盛那一类的蛀虫。 沈月华恍然，她点了点头，迎着萧玉宸的目光，同样诚恳道：“有殿下在，臣女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别的不说，论起谋略算计和手腕来，她还是相信萧玉宸的。 闻言，萧玉宸会心一笑，蓦地想起那一日在凌云寺，听到她跟姜安的对话。 她说：“太子殿下既是储君，那便是沈家军效忠的对象，更何况，他有手腕有谋略，虽看起来冷情冷性，但他其实也有一颗对百姓的仁爱之心。” 萧玉宸曾经确实有一颗仁爱之心，心里装着天下苍生。 可自从母后被害，显国公府覆灭，他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去，所谓的仁爱之心，早就已经被仇恨和算计吞噬殆尽。 他所想的，只有这江山，权势，和她。 如今为了她，他可以捡起这颗仁爱之心，只为了不辜负她的信任。 不过，怕是也就只有这一点上，她才无条件的信任他了。 念及此，萧玉宸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苦笑。 个中苦楚，如人饮水，冷暖惟有他自知而已。 “殿下。” 萧玉宸很少这般失神，沈月华不明所以，想要退下，但又怕他还有什么吩咐，便提醒道：“可还有事？” 见萧玉宸摇头，沈月华这才退了下去。 她去了隔壁自己住的房间，没多久初一便带了消息回来。 牛牛娘凶多吉少。 另外，沈青那边的暗卫也递了消息过来，在凌云寺的祖母和书儿他们都安好，沈月华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唯一在意的，便是萧玉宸去通州会不会走云城，她之前给老爹写了信，本是约好在云城见一面的。 但眼下，自然是萧玉宸的行程更要紧一些，通州之行不能有差池，稍有不慎兵戈四起，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所以，她当然是以萧玉宸的行程为先。 她想着回头还是应该问问萧玉宸的行程计划。 以前在被萧玉宸刺伤了之后，沈月华再不想跟他说起朝政之事。 不过眼下不同，两人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既要一起面对未知的风险，那她自然要做好准备。 至于之前心里的那点儿膈应，越是避开，越是抗拒，才说明越放不下，就让它顺其自然，慢慢消退吧。 沈月华如是想。 想着前路未卜，这糟心的毒还不知道能让她撑多久，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院外守着的护卫朗声报道：“主子，周大人有请。” 第289章 被盯上了 应该是那边的宴席布置好了。 之前周昌盛就提了一句，周夫人刘氏已经让人在准备了。 在顺庆帝的丧期，是明令禁止这一类的宴席。 但周家都已经跟着宁王府走上谋逆这条路了，哪里还会把皇权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还是在琉州，不是在京都，自然不用顾忌这么多。 昨天晚上给萧玉宸送来的饭菜里，就已经有肉有酒了，可见今日这一餐更是不会忌讳。 身为侍女，人家吃着，沈月华得看着，人家喝着，她得伺候着。 这种场合，她当然不乐意去，但却又不得不去。 之前都跟在“萧玉楠”后面，见了周文芳之后就不跟了，这反而容易让周文芳误以为她这边有鬼似得。 沈月华匆匆收拾了出了屋子，这时候，隔壁房间的萧玉宸也刚好迈步出来。 看见了她，萧玉宸凝眸想了想，“你留下即可。” 沈月华自然是想的，不过，她有些不放心道：“会不会不太妥？” 萧玉宸挑眉，语气清冷道：“无妨，周家已经上了宁王府的贼船。” 言外之意，不仅萧玉楠要仰仗着周家，现在周家同样要靠萧玉楠，是相互的。 所以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女就置气的地步。 见萧玉宸都这么说了，沈月华便也放下心来，反正就算有事，他也总能应付。 于是便点了点头，待萧玉宸离开之后，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本来以为，萧玉宸在前厅要应付周昌盛夫妇以及周文芳，对比在这里偷懒的她，简直太头疼了。 但沈月华没想到，她的悠哉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萧玉宸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盯上了她。 而那人还不是别人，是让她看一眼就要用极大的自持力才不至于一个冲动将脚踩在他脸上的周勤！ “我表哥呢？” 不等门口的护卫传，周勤就已经从门口探头往院里张望。 得了萧玉楠已经去了前院的消息，周勤明显大胆了起来，他瞪了旁边的护卫两眼，“小爷我就进去看看，你们还敢拦？” 门口护卫都是萧玉宸的亲信，当然不会放他进来。 正僵持着，这时候，听到动静的沈月华只得出来出面化解。 “周公子，我家公子去了前院，确实不在这里，周公子可去前院寻去。” 她才一露面，周勤双眸都亮了几分，他站直了身子，抬手挽了挽袖口，含笑看向沈月华道：“那你带我过去。” 周勤都快将这琉州当成他家后院了，所以这县丞后面的院子，哪里有不知道的。 沈月华心生警惕，面上带着冰冷和疏离的看向周勤道：“周公子说笑了，奴婢初来乍到不晓得这院落通往哪里，自然也带不好路。” 闻言，周勤却并不作罢，他嘿嘿一笑，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一边上下打量沈月华一边笑眯眯道：“无妨，你陪着本公子过去就行。” 不知道怎的，他的眼神让沈月华十分不舒服。 在他眼前，她就好像是没穿衣服被他看光了似得。 那是一种……下流龌龊的眼神。 而她，也不是第一次对上周勤这样的神色了。 上一次来琉州，还是在那客栈，这厮也是这般神色，妄想调戏自己…… 不过，那时候是她本来的样子，能吸引了周勤的注意沈月华并不奇怪。 但眼下，盯着这张面具，她的模样看起来顶多不过一个清秀罢了。 就连周文芳都说——不过如此。 成天在美人堆里的周勤会看上她？ 是眼神突然不好了，还是脑子有病了？ 沈月华一时间想不通。 但她不知道的是，周勤看上的并不是她这张脸蛋，而是这婀娜的身段，和绝妙的体态。 他正是因为阅人无数，所以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女子是极品来。 之前在大街上看了那一眼，他就心痒难耐，等了这会儿功夫，好不容易等着萧玉楠去了前院，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当然不敢得罪萧玉楠。 但他想着，左右不过一个卑贱的侍女，他睡了便睡了，萧玉楠还不至于这般小气。 想着两家今后的合作，他觉得，哪怕他开口要，萧玉楠也不可能不给。 不过，那样哪有现在这般刺激，给的到底没有偷得香。 越想，周勤越觉得刺激，看向沈月华的目光也越发放肆。 沈月华：“……” 虽然周勤没明说，但他这般的神色，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给她恶心坏了。 换做往常，她连甩他耳光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但如今，毕竟顶着侍女的身份，为免节外生枝，她只能忍了。 “周公子，我家公子吩咐奴婢就在此院等着他回来，奴婢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 话音才落，就听周勤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抬起手来就朝她下巴探来。 沈月华忙后退了一步。 但这个动作显然激怒了周勤。 他正在兴头上，恨不得立即将这婢女拉下去成就一番好事，但她却不识好歹一再推辞。 周勤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眸子里泛着冷意看向沈月华道：“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跟了本公子，伺候得本公子服服帖帖的，本公子保证你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就你这容貌，本公子都没嫌弃你了，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惹怒了本公子，可别怪本公子没给你脸了。” 周勤一番软硬兼施，自认为能拿捏下面前的侍女，言罢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笑意，走向沈月华。 只是，他的步子才跨出去一步，就被门口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周勤目露不悦，皱眉道：“怎么，不知道本公子是谁？敢拦本公子？” 言罢，也不等这两个侍卫退下，周勤沉声对身后的几个家丁道：“给小爷将这婢女抓出来！” 话音才落，那几个小厮应了一声，齐齐朝着沈月华冲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都要被气笑了。 换做平时，不说她自己动手，便是身边的花雨或者初一早就将这人揍得满地找牙了。 但是现在……不能。 第290章 求救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萧玉楠身边的一个侍女。 要利用萧玉楠这条线，就不能跟周家的关系闹得太僵。 哪怕周勤再过分，他们也只能先忍着。 更何况，若是以萧玉楠的性子，知道周勤看上这么一个侍女的话，多半都会大大方方的给了周勤。 萧玉宸要扮演好萧玉楠这个角色，行为决策上就不能有太大的出入，否则的话会引人怀疑。 门口的护卫都是萧玉宸的亲信，对付几个家丁轻而易举，但就这样让周勤闹下去的话，势必难以收场。 沈月华自然相信萧玉宸会护着她，但她不想坐以待毙等着萧玉宸来为她解围。 更不想拖他后腿。 眼看着这些人要闹了起来，沈月华心思快如闪电，转眼便有了主意。 她上前一步，对周勤福了福身子，垂眸温顺道：“还请周公子息怒，适才是奴婢的不对，周公子不必为了奴婢跟我家公子伤了和气。” “奴婢这就去换身衣服随周公子走一趟。” 言罢，沈月华抬眸看向周勤。 如果刚刚不是气急败坏，周勤也不敢真的叫上这些家丁跟萧玉楠的护卫动手。 如今这婢女肯服软，他自然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叫住了家丁。 听着这婢女要去换了衣服随自己走，周勤便想当然的以为是这婢女无奈之下想开了，还特意去打扮一番。 他喜上眉梢，眼里带着促狭的神色，挑眉看向沈月华道：“那好啊，本公子就在这里等你，可不要让本公子等太久。” 闻言，沈月华点头，抬眸对他微微一笑。 她的容貌看起来清秀，并不是那种可以让人神魂颠倒的绝色，偏生因为这一笑，让周勤愣了愣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月华已经转身进了屋子并迅速关起了门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去换衣服的。 进屋之后，沈月华就推开了后窗，唤来了初一：“他们的宴席设在哪里？” 初一指了一个方向。 沈月华点了点头，直接从后窗跃了出来。 她虽然是路痴，没有方向感认不得路，但好在这院子并不大，沈月华按照初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只听到两处有喧嚣声的地方。 一个是在后厨的方向，另外一个应就是厅堂了。 初一先一步探查了周围，没有什么眼线和探子，沈月华便轻松的从后院的墙头跃了出去，然后穿过回廊直奔厅堂。 还未走至跟前，沈月华碰到了一个送茶过去的丫鬟。 她拉住了那丫鬟的手，顺势塞了一颗珍珠在她手里，并一脸紧张道：“姐姐，我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有要紧事要找周小姐，麻烦你帮我传个话。” 萧玉宸都在宴席上，沈月华想着，即使于理不合，但周文芳也一定不会缺席，更何况周家上下都对这门婚事乐见其成。 那丫鬟恰是昨日给他们院子送过茶的，认得沈月华，她攥紧了手上的珍珠，微笑着点了点便转身进了院子。 这院子门口有守卫，沈月华进不去，她也没想过这时候贸然进去。 她只等着周文芳。 此时，里间酒席正至兴起的时候，周昌盛带着几个心腹正轮番跟“萧玉楠”敬酒，沈月华站在院墙下，都能听见他们的祝酒词，萧玉宸偶尔会应一两句。 算不上寡淡，但也绝对谈不上热络。 萧玉楠本人便是这样的性子，当然也不会有人怀疑。 周夫人和周文芳隔着屏风在另外一桌，陪着赵进的夫人聊着天。 那个送茶进去的小丫鬟将沈月华的话带到了，周文芳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坐在主座上含笑从容美男子，心中虽有困惑，但也还是跟着那丫鬟走出了院子。 一见沈月华，周文芳便皱眉道：“什么事？” 周文芳在意萧玉楠，所以沈月华知道她一定会来。 毕竟，她是萧玉楠的贴身侍女，如果特意来找她，还说有很重要的话，那肯定都是跟萧玉楠有关的。 对周文芳的倨傲和冷淡，沈月华也不在意，她福了福身子道：“周小姐，奴婢有两句要紧话想单独同周小姐说。” 闻言，周文芳皱眉。 她当然没把眼前这么一个小丫鬟放在眼里，但听说她要单独跟她说什么话，周文芳越发好奇了。 她迟疑了一瞬之后，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话要说。” 言罢，周文芳用眼神屏退了身边的两个丫鬟以及那个端茶的粗使丫头，便带着沈月华转身去了隔壁院子。 四下无人，周文芳挑眉道：“说吧，什么事？” 话音才才落，沈月华蓦地上前一步，躬身对周文芳道：“还请周小姐救救奴婢！”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一改刚刚的从容不迫，她眼里满是慌乱和紧张。 尤其是抬眸对上周文芳那双带着困惑的眼神的时候，沈月华的眼里满是希冀。 “哦？我救你？说说看，你是闯了什么祸端了？” 周文芳显然有些意外，但神色倨傲冷清，显然并没有为沈月华的神情动容。 这本也在沈月华的意料之中，她垂下眸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哽咽道：“奴婢没有闯什么祸，奴婢在院子里好好的，是周公子，您的兄长……” 说到这里，沈月华，抬眸看向周文芳。 这时候，她的眼睛恰到好处的红了起来，仿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兄长？” 一提到周勤，周文芳忍不住皱眉，语气里下意识的带着几分护短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兄长能如何欺负得了你！” 话音才落，周文芳蓦地想起了什么似得，她神色一怔，下一瞬，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复杂。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继续委屈道：“奴婢没有胡说，是令兄趁世子不在，要强掳了奴婢，奴婢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求周小姐。” 说到这里，沈月华蓦地抬起头来，双眸泛着水光，含着期待的看向周文芳道：“因为周小姐也是奴婢以后的女主子，还请您给奴婢做主。” 一句女主子，成功的说到了周文芳的心窝子里。 第291章 化解 她面上的冰冷褪去了几分，但依然没有要为这婢女做主的打算。 见状，沈月华也不着急，她垂眸继续道：“奴婢自知天资愚钝，承蒙公子不弃，才能得了在旁边伺候公子的差事。” “但周小姐您想，公子身边少不得人伺候，没有了奴婢，也会有其他的婢子，而其他人未必就如奴婢这般姿容平平心思简单……” 这个问题沈月华点到即止，她见周文芳神色已经有所松动，继续道：“只要周小姐能救奴婢一回，以后奴婢就是周小姐的人，公子身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奴婢比旁人更清楚，一定第一时间想着周小姐！” 这话说到了周文芳最担心的点上。 萧玉楠那样的身份，以后只会更加尊贵，即使他已经答应了要娶她，但他身边怎么可能少了女人！ 他身边的护卫，她动不得，只有从他身边的婢女下手。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今天一来，就叫了这个婢女，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如今看来，这个下马威不错。 她的兄长虽然糊涂，但借此机会，正好收拢了这婢女，以后为她所用。 周文芳的心思已经有些动摇了。 这时候，沈月华继续道：“而且，奴婢人微言轻，命更是如同草芥，死了倒也罢了，但若是因此让世子同周公子起了嫌隙，甚至迁怒到周小姐身上……” “毕竟，即使世子爷没正眼瞧过奴婢，但奴婢也是他身边伺候的侍女，而周公子竟然趁着他不过是吃了个席，就敢这般大胆妄为的将手伸到他身边的侍女上去，这就是在公然挑衅世子爷的颜面，周小姐应是知道世子爷的脾气的。” 到时候肯定是要生气的，即使现在不爆发，将来这笔账也是要算到周家的头上，最后倒霉的还是要嫁给他的周文芳。 后面的话沈月华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但周文芳已经都想通了。 她气得跺脚，咬牙切齿道：“我怎么摊上这么蠢的一个兄长！” 她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沈月华一眼，目光里透着几分鄙夷道：“也不过这般姿容，就让他没了分寸！” 言罢，她突然又想起来，就如这婢女说的，要将她收为己用，周文芳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语气也放软了些：“你不必怕，我这就去找我娘收拾他去，你且去表哥身边好生伺候着，如果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 沈月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比起跟周勤硬碰硬，她倒觉得搬周夫人周文芳这两个救兵更妥当一些。 她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但面上依然感激涕零的对周文芳道：“谢周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日后一定为您竭尽所能！” 这话周文芳爱听。 她点了点头，简单的问了两句周勤的那边的情况。 怕他真的带着家丁冲进“萧玉楠”的院子闹到最后不可收场，周文芳提起裙摆，忙去寻了周夫人匆匆往那院子赶了过去。 这时候，正在酒席上应酬的萧玉宸前脚才看见护卫悄悄递过来的消息。 看到那纸条上写的白纸黑字，知道周勤欲对沈月华图谋不轨的一瞬间，萧玉宸有种要将这周家上下满门都拖下去剁碎了喂狗的冲动。 席上的推杯换盏正在兴头，端着酒盏的萧玉宸目光微微沉了沉。 他尚未开口，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冷冽的气场，那一瞬，虽然众人不明所以，但却突然间鸦雀无声。 萧玉宸就要放下酒盏起身，却见院门外有人款款而来。 她穿着一袭素白对襟襦裙，随着她走路的步调，裙带无风自动，衬着她越发多了几分姣姣出尘。 只一眼，刚刚恨不得让所有人下地狱的火气和怒意瞬间被浇灭。 酒盏依然在手，萧玉宸神色未变，但周身的气息却陡然变了，就好似瞬间从亘古雪峰瞬间化作了一江春水。 且柔且软，目之所及，且只有她一人。 但也只一眼，萧玉宸便错开了目光，转而从容看向还没从刚刚那冷冽的一幕回过神来的周昌盛道：“姨父？可有事？” 闻言，周昌盛倒是一愣。 他自然没事，只是被“萧玉楠”那一瞬间的冷意给惊住了，不过转而听到他没事人一般的询问，周昌盛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他赧然一笑，举杯道：“无事无事，怕是下官喝多了，反应都有些慢了。” 萧玉宸笑笑，顺势道：“我也有些醉了，不如今日就先这样吧。” 话音才落，看到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在场众人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就好似无形中悬在头顶上的刀突然撤了下去。 这时候，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劫后余生！ 所以，自然也不敢有人再来劝酒，当即站起身来，恭送了这位尊贵的世子爷出去。 萧玉宸没看旁人，只对周昌盛抱了抱拳，便提起步子带着刚刚跟过来的沈月华出了院子。 外面到处都是眼线，一路上萧玉宸并没有开口，但见沈月华好端端的，气色也不错，显然他之前的担心和生气是多余了。 而且，看到沈月华主动从外间进来的一瞬间，萧玉宸便明白了，她找过来，也是因为不放心他这边。 怕他听到消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所以这才连忙赶了过来。 她来是为了告诉他，她没事。 念及此，萧玉宸的心情就更好了，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哪怕她不是为了他这人，也不是因为对他动心，只是为了大局。 只要是她的关心和在意，管她是为了什么呢，他都高兴。 萧玉宸走在前面，沈月华跟在后面，再往后还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个护卫。 等穿过长长的回廊，过了月牙拱门，经了一个院子，才终于回到了他们所住的院子。 此时，周勤早已经被急匆匆赶来的周家母女叫走了。 院内院外，就跟萧玉宸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萧玉宸一想着周勤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里，甚至企图冲进院子，当即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也跟着冷了几分。 第292章 一举两得 沈月华自然注意到萧玉宸的情绪变化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院门口，见没有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放心，短时间内那周勤应该不敢来了。” 毕竟周勤虽然混账，但对周夫人还算敬重，是有些害怕周夫人的。 但也难保他贼心不死。 想了想，沈月华又道：“我这两日跟在殿下后面就是了。” 只要她在萧玉宸身边，那周勤总不能直接开口吧。 如果是之前的话，倒还真的有可能，但经过周勤今日这么一闹，他再开口讨要，不就等于打了“萧玉楠”的脸面？ 怕是他也没那个胆子了。 原本一身寒意的萧玉宸在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一松，周身寒意尽褪。 那周勤这般混账，就连沈月华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打死他算完，但想着他们的大计，暂时又不得不忍耐。 尤其是前脚他才在这里闹过，后脚就出事的话，难保周昌盛不会多想。 虽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周昌盛本就没有回头的路，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月华补充道：“反正报仇不急于一时。” 不过，此话一出，沈月华便觉得自己想多了。 论起隐忍来，萧玉宸能称第二，谁敢称第一呢。 他毕竟曾经背负着弑母之仇以及陈家的累累血债，在顺庆帝眼皮子底下一路走到今天。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沈月华钦佩了。 “嗯，就按你说的办。” 萧玉宸点头，就要转身往屋里走，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清冷的目光看向沈月华道：“所以，你找了周家母女？” 沈月华和身边的护卫都还没说，但萧玉宸已经猜到了。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解释道：“周文芳一心想要在她表哥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所以我觉得她会帮我。” 左右不过在这里住上几日，沈月华应付一下周文芳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是时不时的给周文芳透露一点儿“萧玉楠”的信息罢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这边还没反应，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沈月华和萧玉宸同时循声看过去，不多时就见周夫人刘氏带着周文芳款步而来。 两人还在院门口，就对着萧玉宸福了福身子，得了萧玉宸的点头之后，这两人才迈步进了院子。 还没等走到跟前，周文芳就已经红着眼睛，委屈道：“表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兄长竟然这般糊涂，险些犯下大错！” 一旁的周夫人也道：“世子对不住，是我教子无方，没曾想他今日喝了两口猫尿竟然把主意打到世子身边的人上去了，还好芳芳及时发现制止了。” “我已经将那个混账关起来了，就等着世子发落。” 母女两人一唱一和，神色间都带着惭愧和惶恐。 至此，“萧玉楠”自然不好再追究。 萧玉宸抬眸扫了一眼这两人，神色清冷，不远不近道：“姨母言重了，不过是个侍女，若是表弟想要，之前问我便是，我也没有不给的道理。” 话音才落，果然见到周文芳红红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窃喜。 萧玉宸只当没看见，在她们开口之前，继续道：“不过，事情既然已经闹开了，这侍女就给不得了，毕竟……” 说到这里，萧玉宸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冰冷和肃杀之气，“我虽有心偏袒表弟，但也要颜面的不是？” 一番话，成功的消除了周家母女两人对沈月华这个侍女的戒备，同时也彻底断了周勤想要开口要这侍女的心思。 简直一举两得。 就连沈月华都要开始佩服起萧玉宸来了。 身为侍女，自这母女两人出现，她就乖巧的站在了萧玉宸身后，只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虽然周文芳说得惭愧，但沈月华分明收到了她打量并警告的眼神儿。 沈月华想着，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周夫人显然没有周文芳那么好诓骗，应是听到了周文芳的那一番话，既觉得有理，但也对沈月华这个侍女不放心。 毕竟连她儿子的魂都能勾了，这样的人留在世子身边，真的稳妥吗？ 如果，刚刚“萧玉楠”一开口，但凡话里有半点儿对她的维护，必然会引起这母女两人的警觉和怀疑。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虽然沈月华也不觉得，她们两人就能闹出什么天大的幺蛾子，但被人盯着甚至伺机使袢子，这种感觉总归不好受。 这时候，哪怕不能取得她们的信任，但能打消了母女两人的怀疑，也是好的。 刚刚萧玉宸的那一番话，直接把沈月华放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其达到的效果当然远远比沈月华自己找补来得更好。 果然，萧玉宸话音才落，这母女两人齐齐行礼，致歉道：“世子言重了，不过一个侍女，要是为此伤了世子的颜面，那我们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见效果已经达到，萧玉宸这才放软了语气和神态，他抬手虚扶了周夫人和周文芳一把，浅笑道：“姨母和表妹请起，都是一家人，当然也不必这般客气，虽然表弟荒唐，但事情已经过了，他也领了罚，我哪里还能再追究。” 而事实上，刚刚周夫人只说将人关起来，等他发落，还未处罚周勤。 经他这么一说，就逼着周夫人不得不自己惩罚周勤。 而她自己……碍于世子的面子，处罚轻了当然也说不过去。 一时间，虽然眼前的世子是在笑着的，那神情让人如沐春风，但周夫人却莫名的感觉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她要开始为怎么处罚周勤而上脑筋了。 偏生，人家在话面上已经揭过了，她不能再继续提起。 周夫人头疼。 周文芳想的当然没有周夫人那么细致那么长远，她才曲身行礼，就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探来，要扶她起身。 只一眼，周文芳感觉自己心跳加快，脸颊滚烫，连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 虽然从小到大她都想嫁给萧玉楠，但那都是因为他的身份和权势。 第293章 演技不行 她做梦都想着宁王世子妃的身份。 所以，对萧玉楠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喜欢他的身份和地位。 但是，眼下却不同。 周文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次看到萧玉楠，便有种他跟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来。 往日的他自是也尊贵的，也清冷的。 但如今的他更俊雅出尘，偶尔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都似是带着凌厉的威压。 让我望而生畏，却又不自觉的就被吸引了去。 当然，人还是那个人。 不过，她看到他举手投足间带着的那尊贵无双的气场，就已经让她走不动路了。 虽然只是今日短短几面，但周文芳十分确定，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表哥了。 只不过一个行礼的动作，就让她心思翻飞，脸颊已经烫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去看他的地步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人很快就要去通州，为了他的大业，虽然周文芳就等着他成就大事的那一天，但一想到分别，她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她都还没有跟他好好相处呢！ 这样一想，原本要起身的周文芳，心思如闪电般，刹那间都还来不及细想，便将刚刚从脑子里掠过的念头付诸了行动。 这时候，她还未站直了身子，眼前虚扶了她的手也还未收回，周文芳脚下一软，直接顺着那只手，朝眼前如玉树芝兰的人倒了下去。 同时，她的唇中已经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声。 “表哥……” 为了让自己装得再像一点，周文芳也是豁得出去了，没有留半点儿余地。 这一摔下去，若是眼前这人不扶住她的话，定然是要重重的砸在地上的。 然而，眼看着她就要摔下去的一瞬间，预想中要抓住的那只手却并没有主动拉住她。 天旋地转间，周文芳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身影迅速退开一步，下一瞬，便是他身边的侍女上前一步，稳稳当当的扶住了她。 “周小姐，您没事吧？” 萧玉宸对周文芳厌恶得要死，当然不可能去扶她，但是这种小姑娘的把戏，沈月华也看出来了。 所以，眼看着萧玉宸转身避开，身为“侍女”的她当仁不让的上前一步扶住了周文芳。 周文芳气得要死，嫌这侍女多管闲事，但面上也只有忍了，还得装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说话间，周文芳的眼神递向了已经退出两步开外的“萧玉楠”。 见状，萧玉宸眉宇间带上了一分自责，眼神却是看向周夫人的：“还请姨母见谅，男女授受不亲，为了表妹的声誉，适才，我便没出手。” 一句话，就成功的为自己找补回去了。 周夫人和周文芳无话可说。 周文芳还得起身道谢：“谢表哥体谅。” 其实，她想说的是，反正他们迟早也是要成婚的，便是有点儿肌肤之亲又有什么？ 而且，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虽然对眼前这人喜欢的紧，双方长辈也已经通了信，这婚事板上钉钉了。 眼前的人也挑不出一丝的错来，但是，周文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正是因为这种感觉，她才想着跟他多亲近一些。 但对面这人却好像一点儿都没看出她的心思，到这时候了还守着尊卑礼仪，周文芳有些郁闷。 “世子说得极是，是芳芳自己不小心，大概是被她阿兄气得头晕了，我带着她回去稍作休息就没事了。” 周夫人对萧玉宸点头行礼之后，转头恨铁不成钢似得瞪了周文芳一眼，便将她带走了。、 这母女两人终于走了。 沈月华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刚刚反应够快，要是没接住周文芳的话……这就尴尬了。 萧玉宸要怎么收场。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嘟囔道：“亏我之前还觉得殿下演技好呢。” 结果，遇到这种情况，萧玉宸骨子里的清冷和孤傲就表现出来了，生怕被周文芳沾到了分毫。 沈月华的声音不大，只自己随口那么一说，但没想到还是让萧玉宸听见了。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记眼神里带着一抹沈月华看不明白的情绪。 旋即，便见他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沈月华原本也想回自己房间的，总是提着十二分小心，带着面具演戏也是颇费心神的。 但她还有事情要问萧玉宸。 所以，也跟上了萧玉宸的步子，进了他的房间。 大概是这几日相处惯了，而且也知道他是放下了，对她没别的想法，沈月华便也从容自在多了，再不似之前对上他的时候就多了几分不安和惭愧。 现在这样的感觉，沈月华觉得自在多了。 “殿下。” 进门之后，萧玉宸来到了案几前开始看卷宗。 萧玉宸处理公务的时候，有喝茶的习惯，他身边又没有贴身婢女，平时这些活计都是似月在打理的。 眼下似月也不在，似影约莫是出去办差了。 沈月华是想问问他关于阿爹的事情，便转身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在案几上，就在他手边。 萧玉宸放下了卷宗，抬眸看向她，语气清冷道：“还有事？”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斟酌再三才道：“我们此去，会经过云城吗？” “也就是说，会遇到我阿爹吗？” 从琉州去通州的话，有三条路可选，走云城不是最近的，自然不是萧玉宸的首选。 但沈月华也不知道萧玉宸后面还有什么安排，万一要走云城呢？ 她需要知道他的行程，且不说这样才好琢磨自己的计划，至少她心里有底。 不是这般，两眼抓瞎只跟着萧玉宸跑。 言罢，沈月华怕萧玉宸误会她是迫不及待见阿爹，便又道：“我没有旁的意思，殿下的大计要紧，我只是想知道大致行程罢了。” 闻言，萧玉宸拿起了茶盏来，垂眸看着里面的茶沫，目光里带着几分笑意和无奈，没有回答沈月华的问题，却道：“你这沏茶的功夫有待改进。” 沈月华：“？？” 不是在说她爹吗？ 怎么说到她沏茶上去了。 她沏的茶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她开口，就见萧玉宸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沈月华的手上。 沈月华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凉的。 她在用凉水给萧玉宸沏茶，还指望着萧玉宸吃人嘴软，能开口告诉她行程…… 第294章 掩饰不住的醋意 沈月华有些尴尬。 她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做过这样的活计。 便是偶尔为了哄祖母开心，给祖母倒茶，也都是身边的丫鬟沏好的茶。 她自是看过花云花雨沏茶，所以想当然的将茶壶里的水直接倒在了茶盏里，竟没想到这水是凉的。 “那我重新去沏。” 沈月华拿着茶盏就要转身，下一瞬手上一空，竟是萧玉宸将那茶盏又拿了回去。 对上沈月华诧异的眼神，他坦然从容的喝了一口。 不知道怎的，沈月华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神的一刹那，突然间想到了刚刚她小声嘀咕的那句话。 ——亏我之前还觉得殿下演技好呢！ 所以，萧玉宸这是在回应她，她的茶也沏得不怎么样…… 虽然萧玉宸别的没说，但沈月华从他的眼神里悟了。 这样一想，她越发尴尬了，但见萧玉宸面不改色心不跳，没事人一般端着那冷水茶喝了一口，才抬眸看向她，耐心道：“宁王还有一个心腹，叫赵构，此人专门负责通州那边的联络。” “萧玉楠去通州的密函已经发给他了，他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此人有可能在云城，亦有可能在汉江。” 萧玉宸这么一说，沈月华明白过来了。 汉江和云城南辕北辙，那人要是在汉江的话，萧玉宸肯定要带着她从汉江入通州，这样一来，如果为了见老爹一面的话，还要特意绕一圈去云城，耽搁太多时间了，而且也很容易露出破绽。 越是临近通州和宁王封地渠州，熟悉萧玉楠的人也会越多，才越要谨慎。 所以，眼下能不能见老爹一面，萧玉宸也说不准，还得继续往前走，再过几日等收到了那赵构的消息才能确定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 沈月华对萧玉宸点了点头，心里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问。 只是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她想问问萧玉宸，陈昭恒如今在北齐怎么样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也没有收到关于陈昭恒的消息。 按理说，萧玉宸既然允了老爹回来探亲，那就说明北齐那边应是没有什么动作的。 既然如此，陈昭恒也该回来了，不可能完全没有消息。 再收不到消息，沈月华想着，自己都要去北齐了，说不定还能在那里跟陈昭恒遇上。 但她现在就很担心陈昭恒。 之前，她一想到每次提及陈昭恒，萧玉宸都会生气，便只得忍了。 如今想着他既然已经放下了，那么她再问应该是没什么，沈月华才想着来问一嘴的。 但话到了嘴边，沈月华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了。 就在她迟疑的功夫，萧玉宸已经放下了茶盏，抬眸看向她，主动道：“想问陈昭恒？” 闻言，沈月华倒是一怔，有些意外他竟然猜到了。 她点了点头，眸子里透着几分担忧道：“他在北齐怎么样了？” 萧玉宸一猜就是关于陈昭恒。 这一路北上，她关心的无非就这两个人，沈长奇，陈昭恒。 虽然知道沈月华对陈昭恒并无男女之情，但想着她对陈昭恒那般在意，萧玉宸就觉得气不顺。 在她心里，怕是自己连陈昭恒一半的份量都没有。 不，根本就没有分量。 萧玉宸心里一片凄然，但又怕被沈月华看出端倪，他神色从容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 入口冷冰冰的茶水，他心里也是冰凉一片。 但他面上依然从容清冷的回答沈月华的问题：“他现在，好，也不太好。” 言罢，抬眸对上沈月华诧异的眼神，萧玉宸没卖关子，直接道：“北齐帝后本就嗣子少，死了一个二皇子赵瑾风，自然舍不得将华阳公主再远嫁了。” 既然如此还不肯放陈昭恒回来…… 念及此，沈月华皱眉，下意识道：“所以，他们的意思是……” “要强行将他留下来做驸马？？” 后面的话沈月华还带着几分不确定，但见萧玉宸点头，看他表情，沈月华只觉得心底一沉。 因为着急，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急迫和愤怒。 “做梦！怎么可能！” 让陈昭恒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华阳公主就算了，如今还要将人也留在北齐！ 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是从萧玉宸这里得到的消息，沈月华都不敢相信北齐的皇室竟然会这般无耻！ 她皱眉道：“那阿恒呢？他就没有想办法逃走？” 言罢，沈月华又觉得这句话欠考虑，那是在敌国，陈昭恒哪有那么容易就逃走的。 而且也不是说逃就能逃的。 干系太大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被人扣下当驸马了！ 越想，沈月华越生气，她想着陈昭恒俊逸飞扬的神彩，再联想到他若真的被留在北齐后半辈子怕是也要郁郁寡欢的模样，沈月华就恨不得现在就杀到北齐去救人。 萧玉宸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他嫉妒得要发狂了。 有那么一瞬，萧玉宸心里住着的小人甚至有些希望陈昭恒干脆留在北齐做驸马永远不要回东楚算了！ 阿恒。 一句阿恒，饶是他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再好，也忍不住眼皮子直跳。 但好在这时候沈月华的心思都转移到陈昭恒身上去了，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异。 萧玉宸该是庆幸的，但这缘由却让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也就这么想想，事实上，哪怕是为了她，他也不可能真的将陈昭恒那厮丢到北齐不管。 不过就是那么想想罢了。 萧玉宸无声的叹了口气，再一次抬眸看向沈月华道：“正好过几日去瞧瞧他。” “不过，他现在被北齐当做驸马爷，好吃好喝的供着，少不了一块肉，你放心。” 让她去放心一个别的男人，萧玉宸心里郁闷得快要滴血，但面上还是尽力做到了滴水不漏。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气恼之后，她转念顺着萧玉宸的话想了想，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至少，暂时陈昭恒没事，那就再等几日，她去北齐救他！ 这样一想，沈月华越发恨不得现在就动身。 但现实却不行，萧玉宸在这琉州的部署还没完成，至少两日的功夫。 念及此，沈月华叹了口气。 第295章 她似春光 再没有别的事情，沈月华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窗外响起了鸟哨声。 是初一给她打的暗号。 都是一路人，沈月华也没瞒着萧玉宸，回应了初一一声。 转眼间的功夫，门外黑影一闪，初一掠到了沈月华面前。 跟平时不同，此时少年那俊秀沉稳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凝重。 才打了个照面，初一尚未开口，沈月华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初一道：“小姐，牛牛的阿娘去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也跟着一紧。 虽然之前听到消息，知道牛牛娘凶多吉少，但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过。 牛牛还那么小，就没了阿娘。 她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阿娘，但是她还有将军府，还有阿爹。 对比之下，除了一个渣爹之外，一无所有的牛牛才真叫一个惨。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道：“好好安葬了吧，再让人将牛牛送去凌云寺跟书儿做个伴儿吧。” 听了她的命令，初一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 沈月华挑眉道：“还有事？” 初一点头，言语间有些迟疑道：“别的倒也没什么，但是属下瞧着那孩子精神不大好，怕是不会跟我们走。” 这倒难办了。 初一手下的暗卫都是一帮糙汉子，怕是去劝说牛牛，小孩子才痛失阿娘，应该都不会信的。 放任他在这里不管也不行，总不能当一个小叫花子。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先去见见牛牛，不为其他的，哪怕只是抱抱他，安抚他一下也好。 哪即使顶着这张面具，他应该也能认出来是之前在街上遇见过的。 而且，她跟那孩子有缘。 若是别人，让底下的人去办就是了，但这么小的孩子，沈月华放心不下。 不过，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刚招惹了地头蛇周勤，她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萧玉宸身边的好，免得又惹出什么岔子来。 她迟疑了。 就在这时候，半天没有吭声的萧玉宸突然放下茶盏道：“我等下去茶楼，要见两个人。”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萧玉宸继续道：“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他，便是被周勤看见了，也无妨。” 只当她是心疼一个小孩子罢了。 闻言，沈月华一喜，她本就有些迟疑，如今得了萧玉宸的首肯，她便越发先去看那孩子了。 之前看到周勤踹了牛牛，她就已经控制不住想去看牛牛的伤势。 但那时候，她以侍女的身份陪在萧玉宸的身边，而萧玉宸要扮演对此应该冷酷无情没有反应萧玉楠。 所以，身为侍女的她也只得老老实实的，不能有任何的反应。 但如今，萧玉宸是在茶楼，她私下去看牛牛，退一步来说，就算被周勤碰到了，也不会露什么破绽。 周勤应该也只当她是心软，背着“萧玉楠”私下去看望孩子。 不过，她一个人当然不好出府，有了萧玉宸去茶楼这个契机，她才好“悄悄”走开。 一瞬间想通了这些，沈月华一脸感激的对萧玉宸道：“谢谢殿下！” 虽然她这张面容只能算是清秀，不如她本来生得那般美艳动人，但这一笑，宛若一缕春光。 又柔又软又暖，直直的照进了萧玉宸眼里，心里。 之前他还在为陈昭恒而生得郁闷和醋意，瞬间荡然无存。 原本微蹙的眉弯也在顷刻间舒展开来，他起身道：“那便走吧。” 沈月华扬眉：“好！” 他们住在这院子里，外面到处都是周昌盛的眼线，“萧玉楠”离开了这院子的事情，当然瞒不过周昌盛。 不过，在出门之前，萧玉宸就已经让人递了消息给才赶来琉州的几个宁王府亲信，约在了与这宅子不过一街之隔的一处茶楼。 萧玉宸没有直接将人叫来这院子，而是约在外面，也有另外一层深意。 说明既要重用周家，但也不是完全信任周家。 光是这一举动都够周昌盛琢磨的了，自然也不敢在这时候跟得太紧。 沈月华跟着萧玉宸去了茶楼，等初一将在周围的眼线都排查过后，才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眼线，茶楼的后门溜了出去，绕了两条巷子，才随了一直在暗处的初一去牛牛所在的城隍庙。 他们的宅子已经被吉祥赌坊的人霸占了，时间紧迫，沈月华手下的暗卫还没来得及给她们母子找处宅子安顿下来，今日牛牛的阿娘便去了。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牛牛的娘已经气绝多时，身子都已经凉了，但牛牛还是抱着他阿娘的胳膊不住的一遍一遍的喊着“阿娘”。 不肯松手，也听不进去外人的劝。 沈月华见不得这一幕，至此她才知道为何初一之前说到牛牛是那般凝重的表情。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提起步子走到了牛牛身边。 “牛牛。” 她没有安慰过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哪怕是书儿，当时她没有说过要坚强一类的话。 沈月华正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却见刚刚还哭得撕心裂肺听不进旁人劝的牛牛突然止住了哭声，转过了头来，怔怔的看向她。 “仙女姐姐？” 他几乎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待看清楚沈月华容貌的时候，牛牛面上划过一抹错愕，旋即又转过了头去继续哭。 见状，沈月华有些惊讶，不过转瞬便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用的是她本来的声音。 想当初，她从马蹄之下救了牛牛的时候，这孩子虽然被吓傻了，但对她的声音应该是印象深刻了。 所以，乍一听到她的声音，便想到了当初的她。 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沈月华暗自松了一口气，在牛牛身边蹲了下来，柔声道：“牛牛乖，你阿娘睡着了，别打扰她了好吗？” 闻言，牛牛摇了摇头，眼泪就跟断了线珠子似得，他哽咽道：“仙女姐姐……” 言罢，他又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沈月华道：“不是仙女姐姐，是昨天遇见的姐姐。” 沈月华点了点头，下一瞬就见牛牛突然对她伸出手来，黑乎乎的小手一把攥紧了她的袖摆。 第296章 地头蛇 “姐姐，我阿娘她为什么还不醒？他们说她不会醒了，是真的吗？” “她是不是不要牛牛了吗？” 眨眼的功夫，牛牛黑漆漆的小手就给沈月华的袖子上留下了五个手指印。 这话听得沈月华鼻尖泛酸，她摇了摇头，柔声道：“你阿娘不是不要牛牛了，她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你乖乖的听话，以后就知道了。” 连哄带安慰了好半天，牛牛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沈月华拉着他的小手，抬手指了指初一身后跟着的那个暗卫，将牛牛交给了他，让他好生照顾着，等这孩子情绪好了，再送去凌云寺。 说来也奇怪，原本不愿意跟任何人走，只死死的守在他阿娘这里的牛牛却能听进去沈月华的话。 将这里安排妥当，沈月华临走的时候，被牛牛又一次拽住了袖子。 “姐姐，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姐姐的家吗？也会陪着牛牛去那里吗？你不要走好不好？牛牛怕……” 说着，这孩子又落下了泪来。 沈月华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别怕，姐姐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等办好了就回去陪你，而且，另外还有一个小弟弟，可以跟你做伴儿，日后你就留在那里跟他一起读书识字，你阿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闻言，牛牛深信不疑，他点了点头，含着泪看向沈月华道：“那姐姐，你早点回来，我等你回来。” 沈月华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弟弟书儿，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以后你跟他好好相处。” “嗯，我会照顾好书儿弟弟的！” 见他小小的人儿就这般懂事，沈月华欣慰不已。 她嘱咐了那暗卫一路好生照顾书儿，并带了两句话给祖母。 祖母心软，也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的。 从城隍庙出来，沈月华的情绪都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她也不敢再耽搁了，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不知道萧玉宸那边的事情谈得怎么样。 虽然，她觉得即使已经谈好了，萧玉宸应该也会拖延些时间等着她回去，但让人家等总归是不好的。 沈月华加快了步子。 从眼前这条巷子出去，再穿过对面那条街，便能看到萧玉宸所在的茶楼。 这一路出来，都是顺顺利利的，等走在了街上，眼看着就要到了茶楼，偏生在这里遇到了沈月华此时最不想遇见的人。 周勤。 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她。 因为这时候，周勤周围乱糟糟的一片，周勤也顾不上看她。 沈月华远远的就听到这边的哭喊声了，起初没在意，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当街跪在了周勤面前。 他哭诉道：“周家少爷，您就饶了我孙女儿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能不能放她一条活路？” 只这一句，沈月华脑子里就已经想到了许多个关于强抢民女的话本子。 但那也都是话本子，是在戏文上才有的桥段，她不相信朗朗乾坤，就在天子脚下还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但接下来，周勤的一番话无疑给了沈月华一记晴天霹雳。 “放什么放，你孙女儿可是自愿入了周府给小爷我做小妾的，既如此，你闹上了天也没用。” 言罢，周勤抬脚就将这老者踹到了一边，并皱眉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敢三番两次的挡小爷的路！” 说着，他带着手下的两个家丁转身就走。 只是，还不等他的步子迈出去一步，他脚下一沉，竟然是那老者爬起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周家少爷，人是你们强行带走的，是不是自愿你是清楚的，如今大半个月过去了，我那孙女儿音讯全无，便是进了你府上做小妾，那也没有彻底跟家里断绝关系的道理。” “我不管，你今日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哪怕是让我见见她，知道她现在安好也行，求求您了！” 一开始，老者的声音里还带着悲愤，但说着说着，到底是觉得无能为力，语气里又转为了苦苦哀求。 然而，他的愤怒和哀求根本就没有打动周勤分毫，他垂眸看着那老者，满眼不耐，老东西，找死！触小爷的霉头！” 言罢，不等那老者开口，周勤皱眉对身边的两个家丁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给小爷我往死里打！” 随着他这道声音的落下，那两个家丁忙不得的上前，一把将那老者丢开，直接拳打脚踢。 这动静闹得不小，但周围却不敢有人来劝阻，甚至连看热闹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只因为大家都知道周家在上阳郡一手遮天，周勤这人，惹不得。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既愤怒，又觉得无力。 若她不用顾忌这么多的话，定然要好好教训那周勤一番。 但眼下，她不得不思量再三。 那老者年近花甲，本就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毒打。 近在咫尺，那一声声哀嚎似是打在了沈月华的心上。 再这样打下去迟早要出人命。 “住手！” 忍了又忍，沈月华再没忍住，她扬声道：“住手！” 她的话音才落，周勤下意识抬头，果然循声看到了她。 那一瞬，她明显感觉到周勤眼前一亮，不过旋即便是一抹狠辣恨意。 也是，她之前戏耍了他，还叫了周夫人教训了他，更是在“萧玉楠”那里丢尽了颜面，周勤自然对她恨意刻骨。 “是你！” 他皱眉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头皮发麻，再一次对上周勤的目光的时候，她依然觉得浑身不适。 但眼下只得冷眼上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那两个家丁跟前，沉声道：“我家公子就在前面茶楼见终于的客人，你们这般闹腾，打扰了他的要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身为周勤的贴身小厮，这两个家丁之前是见过沈月华的，也知道她口中的公子是谁。 果然，这一句话成功的唬住了这两人。 他们齐刷刷的动了手，并迅速后退了一步。 这两个家丁好打发。 然而，周勤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 第297章 欺压 那老者挨了数拳，早已经鼻青脸肿，在地上挣扎着半天都没爬起来，但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沈月华虽然听不清，但也能猜到个大概。 “我说是谁呢，小爷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这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周勤上前一步，往沈月华这边走。 沈月华不避不让，抬眸对上周勤的目光，压下本来的嗓音，冰冷道：“还请周公子自重，我家公子真的在前面茶楼，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叫个人过去问问，一问便知。” 她神色清冷，明明是个丫鬟，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周勤都没有的尊贵和压迫感来。 而这样越发让周勤着迷。 再加上，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想得到，周勤色眯眯的看向沈月华道：“你也别得意，小爷我回头就去问表哥要人，你觉得他会不会点头？” 沈月华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无耻，就敢在大街上公然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来。 她压下心头的愤怒，从容不迫道：“我家公子的心思我自然不敢擅自揣测，但我想着，周公子若真的敢要人的话，只怕之前周夫人那边就已经替你开口了” 言外之意，他根本就不敢，在“萧玉楠”面前也没脸。 一句话，成功的噎住了周勤。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还不等他开口，刚刚在地上的老者终于挣扎着起来了，他似是看出来沈月华说话有些分量，当即转头给沈月华跪了下来。 “这位姑娘，麻烦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孙女儿叶叶，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这些年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 “半个月前，叶叶在街上被这周公子看上了，当即就被他抢上了马车，美其名曰是带回去做小妾，但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也就罢了，都过去了半个月了，他们周家连面都不让我见……” 说到最后，老者已经泣不成声道：“姑娘，麻烦您帮我说说话，放叶叶回来，实在不行，让我见见叶叶，我这病没治了，也没几天活头了，就是想在离开之前，看看她，直到她安好就行了。” 如此卑微，听得人心头一软。 然而，对面的周勤却不以为意，他冷哼了一声，咒骂道：“老不死的，她都自身难保了，你还要去求她！” 看到周勤这般模样，沈月华恨不得用匕首给他几刀。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抬眸间便有了主意。 当即压下了心头的怒气，转而放软了语气和态度看向周勤道：“周公子，他所言是否属实？” “我瞧着老人家怪可怜的，不过是想去见见自己的孙女儿，身为娘家人，去探探亲也是可以的，周公子可否通融一二？” 见沈月华之前还那般冷硬不吃的态度，转眼间就为了一个老者放下了姿态，周勤心中雀喜不已。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者，遂扬眸看向沈月华道：“也不是不可以，但小爷现在心情不好，等小爷我心情好了，自然就点头了。” 沈月华：“……” 她告诉自己沉住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周勤想要看到的讨好笑意道：“那周公子如何才能心情好？” 这话可算是问到了周勤的点子上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沈月华话音才落，他眉开眼笑，忍不住又走近了沈月华些许，见这一次沈月华没有如之前那般对他退避三舍。 他越发得意道：“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言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月华一眼，又凑近了沈月华些许，才压低了语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晚子时，我在南院等你，到时候我告诉你他孙女儿现在在哪里。” 闻言，沈月华心头一冷。 在周勤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他还故意将气息喷在她脸颊一侧，惹得她差点儿要将早饭都吐出来了。 但沈月华到底是忍住了，身子也没有动，她只让自己的神色里带着愤怒和恰到好处的纠结挣扎。 周勤对她的表情很满意，自以为抓住了她的弱点，当即退开一步，眉开眼笑道：“你要知道，那女人不过是我后宅中的一员，我要是不愿意，便是我那表哥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要是真的心软同情这老头，就按我说的做。” 说到这里，他冷哼了一声，眸子里带着威胁道：“不过，如果你敢耍花样或者不来的话，我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言罢，他垂眸扫了一眼地上苦苦哀求的老者，大有沈月华如果不从，他就杀了这老者的架势。 见状，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红着脸，既羞且愤道：“那如果我来赴约了，你能不能放了他们？” 话音才落，周勤面上的喜色更甚，他美滋滋道：“自然，我周勤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我可等着你了！” 撂下这句话之后，周勤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那眼神，就好似沈月华在他眼前没穿衣服似得。 让沈月华恶寒的紧。 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沈月华抬手扶了那老者一把，递给了他一些碎银子说了两句安抚的话，这才赶回茶楼。 萧玉宸要见的人已经见过了，沈月华回来的时候，他正端着茶盏，神色清冷的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如墨如瀑的发随着窗外掠进来的风微动。 即使顶着萧玉楠的面容，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没有刻意模仿萧玉楠，只从容坐在那里，那身尊贵的气场，就已经跟萧玉楠有着天壤之别。 沈月华下意识顺着窗口看下去，正好能看到她刚刚跟周勤纠缠的地方。 想来，刚刚那一幕应该是被萧玉宸给瞧见了。 沈月华无声叹了口气。 萧玉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这一瞬分明能感觉到他不高兴。 不但不高兴，这不大的雅间里，甚至还隐隐有杀气在涌动。 毕竟也算是自幼相识，这么多年了，瞧着他的表情，沈月华也大概猜出了他要做什么。 她上前一步，在萧玉宸开口之前，先一步道：“殿下，不必为了这种人动怒，我有办法。” 第298章 想不到 就算要收拾周勤，那也不用萧玉宸出面。 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让初一去查一查那个老者和他孙女叶叶的事情。 既然遇见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帮一把，沈月华觉得就该帮一把。 言罢，沈月华看向萧玉宸，但见他面色柔和了不少，应该是压下了杀意，周勤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回去吧。” 萧玉宸起身，开口道：“其实也不必这般忍着，便是将这条线毁掉也没事，如今周勤盘根错节的势力和名单已经在我手上了。” “他这颗棋子便是弃了也无妨。” 话虽这样说，但沈月华知道，萧玉宸跟她去往通州这一路还少不得周勤的人脉来打点。 这样无需动用萧玉宸自己的势力，保存了实力不说，还省去了叫人查出端倪暴露了身份的可能性。 少了这一环，必然要多分出几分心神来。 萧玉宸很早就在谋划这一步，才能忍得了周家至今，沈月华没有想到，他竟会因周勤这渣滓差点儿破防。 她摇头道：“他做了这么多恶，就让他这样死了，也太便宜他了，这条小命暂时让他留着，以后再算账，反正现在他也奈何不了我。” 就算周勤要用强的，沈月华也不惧。 她现在琢磨的是该如何将那老者的孙女儿救出来。 而且，沈月华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宁王一党谋逆的罪还没坐实，现在把周家揪出来，顶多算是贪墨渎职结党营私。 而若是待得日后，“萧玉楠”去了通州，宁王封地举了反旗，那时候的周家就是谋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以他们周家的所作所为，这罪名才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念及此，沈月华眨了眨眼睛看向萧玉宸，这时候，萧玉宸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点头肯定，看向她的眼里绽放出了点点笑意。 原本俊美清冷的人，突然这么一笑，那一瞬，沈月华感觉周围的空气里都带着难以名状的紧张感来。 她连忙转过了身子，也别过了目光不再看萧玉宸，只垂眸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萧玉宸点头，带着她离开了茶楼，一路回了县衙后面的宅子。 沈月华前脚到，初一后脚就将查到了的消息带了回来。 这速度出乎她的意料，不过，那些消息的内容也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 她以为，周勤贪色，既然抓了叶叶回去做小妾，哪怕新鲜感过去了，最多便是冷落或者无视。 但沈月华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叶叶的小姑娘，在周家待了没有三天，就被他活活折磨死了。 人死之后，周夫人直接让人丢去了乱葬岗，连个草席都吝啬给予！ 可怜那老者，日日上门苦苦哀求，都没有得到一条准信，还带着一丝希望想见孙女儿一面。 过去这么些天，那尸身怕是早就已经被野狗啃食了。 沈月华的暗卫探查得这么容易，是因为这在周家实在算不上什么秘密，也不是特例。 可见这周勤平时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这时候，沈月华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劝了萧玉宸以大局为先，暂时忍住别杀他的话了。 她现在就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但稍稍冷静下来，沈月华到底是忍住了。 她原本还想从周勤的手上救出叶叶的。 既然叶叶已经死了，沈月华之前想的那个法子倒用不上了。 她叹了口气，正琢磨着，要不要告诉那老者一声，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丫鬟的声音。 “请问世子爷身边的侍女在吗？” 沈月华让初一先退了下去，自己推门而出，就见到之前跟在周文芳身边的那个丫鬟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一瞧见她出来了，忙道：“姑娘！” 沈月华提着步子走向了那丫鬟：“有什么事吗？” 就见那丫鬟微微一笑，扬眉道：“是这样的，我那里有件秀活儿做得不太好，想请姑娘帮我瞧瞧。” 这话说的，她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哪可能亲密到这种程度。 不过是周文芳有事叫她过去，又不好让“萧玉楠”知道，才找了她身边的丫鬟当借口。 沈月华点了点头，就听那丫鬟甜甜一笑道：“我叫曼珠，你呢？”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房间，估摸着萧玉宸这会儿正在处理公文，应该不会注意到这边。 她硬着头皮，低声道：“青青，” 那曼珠笑了笑，很熟络的上前拉起沈月华的手道：“那走吧，青青。” 说是热络，但沈月华明显感觉到她拽着自己的胳膊用的力道不小。 这曼珠也是个笑里藏刀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没吭声，她给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神儿，便任由曼珠将自己带走了。 因为“萧玉楠”住在这里，周昌盛拖家带口的也在这本就不算大的宅子住了下来。 周文芳和周夫人住一个院子，周昌盛和周勤一个院子，除了萧玉宸和沈月华所在的这院子，便只有南边的那个院子是空置的。 而那个院子距离萧玉宸和沈月华这里，不过隔了一个小花园。 也是因为近，所以周勤约沈月华见面的地方就是那南院。 “请进吧。” 一到了地方，曼珠面上的笑意便褪去了，她在门口站定，对沈月华皱眉道：“我们小姐在里面等你多时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悦，可沈月华没觉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了。 因为她一进门，差点儿被周文芳扔过来的茶盏给砸中。 啪！ 伴随着茶盏在地上摔碎的脆响声，周文芳满是怒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一早就差人去叫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瞧着沈月华款步进来，周文芳越发气恼道：“你倒是好，跟着表哥出去了也不给我这里知会一声！” 周文芳之前故意摔倒，险些在萧玉宸面前丢脸，就已经记恨上了沈月华了。 她回来越想越是气，当即就叫了曼珠去找沈月华过来，结果人家竟然跟着她表哥上街去了！ 第299章 他看看 而表哥出门这么重要的事情，作为她安插在表哥身边的眼线，这侍女竟然都不知会她一声！ 白白的浪费了她出门可以跟表哥偶遇的大好机会！ 气急之下，周文芳当然就把火气撒在了曼珠身上。 沈月华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了。 她也不着急，上前给周文芳见礼之后，压着嗓子道：“还请小姐恕罪，不是奴婢有意隐瞒，实在是……” 说到这里，沈月华面露难色，抬眸一脸紧张和担忧的看向周文芳。 她越是这样，周文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站起身来，朝沈月华走了过来，待至跟前，她一把掐住沈月华的胳膊，咬牙切齿道：“别跟我耍花样，你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婢女，本小姐要弄死你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别看她一副柔弱娇贵的模样，但手上的力气不小。 沈月华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小到大，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欺负没有当面还手。 “小姐！” 沈月华连忙福了福身子，借着弯腰行礼的机会，从周文芳的手下挣脱开来。 “不是奴婢不想说，实在是世子吩咐了奴婢，不可告诉小姐。” 话音才落，周文芳一怔，也顾不得生气了，一脸紧张道：“表哥跟你说了什么？你直说无妨。” 见沈月华犹豫，周文芳又缓和了语气，道：“我早晚是他的人，便是他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至此沈月华这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过，她没有立即回答周文芳的问题，而是反问周文芳道：“小姐，这琉州城最好的玉器铺子，是金玉堂吗？” 周文芳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她：“算是，怎么，有什么问题？”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压低了声音道：“是这样的，其实，世子带着奴婢是出去买玉钗的，他特意吩咐了奴婢，不可告诉小姐……奴婢实在不敢……” 后面的话沈月华没有说下去了，周文芳却已经听懂了。 她双眸一亮，刚刚面上还带着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欢喜所取代。 表哥要去买玉钗，还特意瞒着她，这说明什么！ 只稍稍一想，周文芳就欢喜得恨不得昭告天下。 但到底顾忌着这侍女还在这里，她很快压下面上的狂喜，轻咳了一嗓子，才故作高冷道：“我知道了，既然表哥让你瞒着我，回头你就当是没提过这回事。” “表哥那里你也好交差。”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应下了。 周文芳之前心气不顺，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准备对她发泄的，如今心情大好，看她都顺眼了不少。 “那……我表哥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周文芳挑眉看向沈月华：“比如说，那玉钗送给谁？” 沈月华垂眸摇头：“奴婢不知，只刚刚回来的时候，瞧着世子爷拿着玉钗在案前写什么东西，奴婢人微言轻，不敢窥探。” 听到这话，周文芳眼睛更亮了。 但欢喜之后，她又有些担忧和紧张。 万一那玉钗不是送给自己的，她会错了意怎么办？ 毕竟，今日瞧着表哥对她……有些疏离和冷淡。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周文芳越发看重沈月华了，她抬手很是热情的拍了拍沈月华的胳膊，笑眯眯道：“那你现在就回去，好生伺候表哥，如果有什么事情，千万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就在她搭手的位置，恰恰是她刚刚狠掐的地方。 疼劲儿还没过去呢，沈月华敛眸，点头道：“是。” “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周文芳笑着送了沈月华离开。 因为习武，所以沈月华的六识比常人要敏锐许多，这一点周文芳并不知道。 以至于，沈月华才走下廊檐，就已经听到了她跟那曼珠的谈话。 声音不大，但沈月华要听清楚并不难，她故意放慢了步子。 “小姐，不过是个婢女，小姐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不就仗着自己在世子爷跟前伺候吗？” 许是为了挑起周文芳的不满，曼珠刻意将“伺候”两个字加重了些。 周文芳的语气果然转冷，沈月华听着她冷笑道：“不过暂时用得上她，先利用她一下罢了，等我跟表哥的关系能更近一步了，我第一个就把她交给人伢子卖到青楼去！” “别看她长得不怎么样，但我瞧着她就是一副狐媚子的身段！连我哥都被迷得失了魂，表哥身边断然留不得她！” 听到这一番话的沈月华：“……” 有些无语，她什么时候成狐媚子了？ 回到了他们所在的院子，才一进院门，就听门口的侍卫道：“姑娘，主子叫您过去。” 沈月华胳膊疼，原想着先回自己的房间看看，擦点儿药，却被萧玉宸先一步叫了过去。 她在心里忍不住哀叹，自从顶了这侍女的身份，还真的被他们一个二个当侍女使唤来使唤去了！ 但面上，她也不得不像没事人一样，提步去了。 萧玉宸正在案几上看折子，听到脚步声，沈月华才进门，就对上了他漆黑如墨的眸子。 只一眼，他虽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却能明显的感觉到，殿下似乎……不太高兴？ 正想着，就听萧玉宸开口道：“过来。” 有些不明状况的沈月华只得依言走了过去。 待她走近，才看到如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站在柱子后面的似影的时候，沈月华有些明白了。 果然，下一瞬，就见萧玉宸开口道：“伤得怎么样？” 他话是对她说的，但眼神却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这下，沈月华完全明白了。 她刚刚在周文芳那里的一幕，已经都被似影瞧见听见并汇报给萧玉宸了。 沈月华有些尴尬。 一时间，她想到了这么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她也不算是完全被周文芳欺负，她有她的盘算。 只是，在萧玉宸看来，她大概是受了欺负吧。 沈月华正想着，下一瞬抬眸，还未看清楚萧玉宸的表情，就听他似是怕她没听清楚，声音清冷，又说了一遍：“伤得怎么样，我看看。” 沈月华：“……” 第300章 看好戏 那倒也不用了！ 沈月华皱眉，看向萧玉宸。 他又不是大夫。 虽然出门在外不必恪守那么多规矩，但她也还没有大大咧咧到连胳膊都能掀起来给外男看的地步。 “不用，我还没有那么脆，只被掐了一把就受伤的程度，等下我自己上点药就好了。” 虽然沈月华没看，但她知道这点儿程度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比起以前跟着夫子习武的时候，她每天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这点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也就是她这两年疏于练武，胳膊腿儿才越发金贵了起来。 言罢，见萧玉宸眉目清冷，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不像是就听进去了她的话的样子。 沈月华下意识退开了一步。 萧玉宸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他别过了目光，转手递给了沈月华一盒药膏。 沈月华下意识要拒绝，她想说自己那里也有，将军府不缺这些东西，平时花云花雨都会替她备着，但转瞬才想来，这次也没带上花云花雨，因为走得急，自己也没准备。 她也就没客气，抬手接了过来，点头道：“谢殿下。” 见萧玉宸没吭声，沈月华这才拿着膏药起身离开，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掀开袖子一看，果然红肿一片。 沈月华给自己上好了药膏之后，唤来了初一，将自己之前就已经琢磨好的事情吩咐给了初一。 此时，日头渐渐往西，天色已经不早。 虽时间紧迫，但沈月华对今晚的事情还算有几分把握。 尤其是在傍晚时分，初一就已经回来复命，一切准备妥当，沈月华只等着看好戏。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放在眼前的青菜，沈月华也觉得顺眼多了。 萧玉宸没有主动问起，沈月华想着，以他的聪明才智，怕是从似影跟他汇报周文芳那边的情况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不过，饭后沈月华还是将需要萧玉宸配合的几点跟他提了一嘴。 距离子时尚早，等子时那场好戏过了，怕是也没多少时间休息了，所以沈月华让初一盯着点儿，自己回了房间就先靠在床边睡下了。 子时刚过，她才被初一拍打窗户的声音惊醒。 沈月华拥着被子坐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上钩了吗？” 听到了初一肯定的回答，沈月华连忙起身，匆匆收拾了一下，就推开了房门，走到了墙角听动静。 南院距这里不过一条回廊的距离，在这般安静的夜晚，但凡那边有稍微大点儿的动静都能听见。 沈月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跟门口的护卫打了一声招呼，便提起步子准备往南院去。 只是，还不等她前脚迈出院门槛，就听身后房门声响了，萧玉宸出来了。 沈月华还没有回头，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她本想着等那边闹起来了再叫萧玉宸，既然如此，便一起吧。 沈月华转头看向萧玉宸，萧玉宸也正抬眸看她，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吭声，只一个眼神交汇，便收回了目光，一前一后的往南院而去。 月色清冷，廊檐下的灯笼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给这清冷安静的宅子越发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尤其是，当一声带着惊恐和凄厉的叫喊声突然间在前面不远处的南院响起的一瞬间，这份诡异气息被推到了极点。 “是我！哥！” 声音不小，不仅已经走至院门口的沈月华和萧玉宸能听见，就连不远处的巡夜的家丁也听见了。 砰！ 沈月华没有犹豫，上前一步，直接上手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以及外面廊檐下的灯笼的光芒，才能勉强看清楚院内的情况。 “啊！” 这时候，萧玉宸身后的护卫及时点起了灯笼，将墙角下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照个正着。 周文芳发髻凌乱，衣领也被扯破了，她才费尽力气从周勤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惊恐之中根本就没顾得上其他，下意识的惊叫一声想要提醒自己兄长认错了人。 哪晓得，这边周勤还没反应过来，院门竟然被人推开了！ 看到来人，周文芳彻底愣住了，当即又是一声尖叫。 这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周勤，看到破门而入的沈月华也愣住了。 这侍女……好好的在这里。 而他刚刚抱住的是…… 他的亲妹妹！ 那一瞬，周勤如遭雷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因为慌乱和不知所措，脚下的步子根本就没有章法，一脚踩空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周勤愣愣的看了一眼，身边同样慌乱无措的周文芳，又转头看向沈月华，这一瞬间，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是你！” 周勤咬牙，就要开口咒骂，却在下一瞬对上了“萧玉楠”那冷冰冰的眸子，只一眼，就让周勤如坠冰窖。 然后，便听着他沉声开口道：“怎么回事？” “表哥，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周文芳何曾遇到过眼下这种境地，她死死的捂住领口，恨不得夺路而逃，偏生院门口被人堵着，她逃不得。 在来人那般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周文芳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 “怎么回事！” 萧玉宸尚未发话，回廊另外一头传来了周昌盛和周夫人的声音。 沈月华生怕他们知道得太慢，错过了这场好戏，所以她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初一去“提醒”了。 因为担心自己这一双儿女，周昌盛和周夫人连衣服都还没穿好，就赶过来了，谁曾想，他们才走到跟前竟然看到这样一幕。 “混账东西！” 当即，也顾不得萧玉楠还在场了，周昌盛一声暴喝，提起步子就要往院子里去打人，但抬眸间看到周文芳那衣衫不整的模样，他又不得不顿住了步子别过了目光。 还是周夫人快步走到跟前去，一把护住了周文芳，声音颤抖的，问出了今晚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又惊又吓又羞愤难当的周文芳再控制不住，直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第301章 设计 见状，周昌盛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他上前一步，直接一脚踹到了周勤的身上，也顾不上到底踹在哪里了，只狠踹了几脚都不足以泄愤。 “混账东西，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勤憋了一肚子火和委屈，就要开口叫屈，却听已经哭得撕心裂肺的周文芳凄厉道：“阿娘，冤枉！我们是冤枉的，是她！一定是她故意害我们！” 话音才落，周文芳止住了泪水，抬眸死死的盯着站在萧玉宸身侧面无表情的沈月华。 “一定是她！” 周文芳一口咬定。 傍晚时分，她才坐在窗台跟前，突然有人从窗外丢进来一个纸团，那纸团上赫然邀约她在子时来这南院一会。 她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相信这侍女说的话。 以为是世子表哥有玉钗送给她，还写了东西给她。 有这样的先入为主的意识在，所以当时看到这纸条，她压根儿就没多想！ 毕竟，在这宅子里，能约她去南院的还有谁！ 而且，那南院就在世子表哥的院子隔壁！ 她便想着，一定是因为他隔天便要走了，虽然人前对她清冷疏离，但是碍于规矩，实际上也是跟她一样的舍不得她的，想在分别前夕跟她好好道别，并送她那根玉钗。 那纸团上说，让她别带丫鬟了，一个人悄悄的来，别出声惊动任何人。 周文芳当时心中还窃喜，她既是来私会他的，又怎会让旁人来煞风景。 这一晚上，从看到那纸条的一刻起，天知道她等得有多煎熬。 算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好不容易等到了子时，她避开了熟睡的丫鬟，支开了院子门口的守卫，悄悄的溜了出来。 才赶到南院，原本心中虽然既忐忑又紧张不安，但更多的是狂喜和期待。 一想到世子表哥那倾世风姿，一路上，她的一颗心都狂跳不止，全然忘了这样一个人过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她。 就在她满心期待的，轻轻的敲了敲院门，谁曾想，很快那院门被打开，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更没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被人捂住了口鼻直接一把拖到了这院墙之下。 一开始，周文芳虽然惊恐，但也还没有想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上去，她甚至都没有怀疑身后那人的身份。 她只当是世子表哥在身后…… 虽然觉得他动作粗暴了些，急色了些，一上来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甚至为避免她发出声音，都直接捂住了她的口鼻，但在那一瞬，周文芳想着，便是这样给了他也……没什么的。 反正，她迟早是要嫁给他的，既然他的心思让人捉摸不定，便提前将生米煮成熟饭，给她自己吃一颗定心丸，也没什么不好……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周文芳心里便滚过了诸多的念头，也做出了决定。 不过，下一瞬，待她听到正在撕扯自己衣服的那个男人压抑着声音的时候，周文芳如遭雷击。 “宝贝儿，可想死小爷我了！你怎么才来！吁……别吱声，让小爷我好好疼疼你！” 周文芳：“……” 许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那声音很小，就在周文芳的耳畔，她听得分明。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做梦都不可能做这样的噩梦！ 周文芳脑子反应都慢了半拍，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那个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一手在拽着她的衣领还不住的在她胸前游走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兄长！ 原本欲拒还迎的周文芳身子只僵硬了一瞬间，便在惊恐之下奋力挣扎起来。 但她再惊慌失措，力气再大，又哪里是周勤的对手，偏生她还发不出任何声音，这里光线暗淡，莫说容貌了，就连身形都看不出来。 她这该死又愚蠢的兄长竟都没有认出她来！ 即使是自己兄长，周文芳在这时候也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眼看着衣领被扯破，近乎歇斯底里的周文芳终于扭头甩开了周勤捂着她嘴的手，惊呼出来：“是我！哥！” 话音才落，她身后的动作突然间停了。 只是，不等周文芳从刚刚的惊恐中松一口气，这时候院门被人推开了…… 想着刚刚发生的种种，恼羞成怒的周文芳终于渐渐的捋清了头绪。 她抬眸死死的盯着站在门口的沈月华，咬牙道：“一定是这个贱人搞的鬼！” 话音才落，从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的周勤也咬牙切齿道：“对！就是这个贱人！” 言罢，他转头看向怒不可遏的周昌盛道：“是她约了我过来，儿子便过来了，谁曾想遇到的竟然是……” 自己的亲妹妹。 虽然知道一定是别人搞的鬼，但周勤至今无法接受，刚刚在自己轻薄险些强占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妹妹！ 以至于，愤怒之下的周勤声音都有些颤抖，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后怕和惊恐。 然而，周勤的话音才落，却又迎头挨了周昌盛一脚，他咒骂道：“混账东西！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勤被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就要开口，却听站在不远处，神色清冷之前一直都没有开口的“萧玉楠”轻描淡写道：“姨父家里，倒是唱了一出好戏。” 他声音不大，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但就这样的一句话，让周昌盛不寒而栗。 他恨不得将自己这两个不成器的混账子女打死在这里。 白天周勤趁着萧玉楠不在院子里的时候，就试图欺负人家身边的侍女，最后那侍女求到了周文芳跟前，由周夫人出面这事情才算完。 人家有多大的可能，前脚翻脸后脚晚上就在这里约了他？ 而且，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周昌盛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不是因为萧玉楠在这里，周昌盛恨不得将这孽障吊起来打。 不过，气恼归气恼，也正是因为了解自己儿子的德行，知道他急色，但周昌盛也知道，他绝对不会染指自己的亲妹妹。 他虽然混账，但还不至于混账到连畜生都不如的地步。 第302章 百口莫辩 周昌盛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里肯定有猫腻。 但即使有猫腻，却也不能让周勤这般说，毕竟那侍女是萧玉楠的人！ 人家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什么事都没有，眼下出事的是这两个混账东西，无凭无证的，周勤要指认那侍女，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萧玉楠会不高兴。 而且，他夫人刘氏白日还带着周文芳为了这侍女的事情冒犯了萧玉楠而道歉，结果今天晚上周勤就在这里闹了这么一出。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这话一出，就说明了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侍女！ 这根本就没有把萧玉楠放在眼里。 如今还当着萧玉楠的面说出来的，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面。 周昌盛气得不行，但周勤的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仅剩的遮羞布都没了，周昌盛也只好硬着头皮皱眉看着周勤道：“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着，事已至此，至少要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如果是那个侍女自然最好不过，好歹也能往萧玉楠身上推一点儿。 毕竟是他身边的人算计了这一切，就算今晚这两个混账闹这么一出，萧玉楠也有责任。 这门亲事也不能是说没就没了的。 念及此，周昌盛忍不住转头瞪了一眼周文芳，好好的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莫说萧玉楠身份尊贵不可能娶她了，便是一般的人家也不可能接受她。 她的名声是彻底的毁了！ 如今，周昌盛只寄希望于这脏水都泼到那侍女身上，不管是不是她算计的，都得往她身上找补！ 周昌盛是这样想的，周勤和周文芳这对兄妹更是对沈月华恨之入骨。 这边周昌盛的话音才落，周勤便咬牙道：“就是她约我前来的！不然我好端端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候，趴在周夫人怀里的周文芳也哽咽道：“爹，娘，世子表哥，你们要为我做主。” “肯定是这贱人对我们怀恨在心才算计的这一切！” “今日白天，她便同我说了，世子表哥有玉钗要送给我，傍晚的时候，我恰巧就收到了……那纸团叫我过来……如今想着，那纸团一定是她丢的！” “当时我便以为是世子表哥相邀，根本就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说到这些，周文芳红着眼睛死死的瞪着沈月华，恨不得将沈月华身上蹬出个窟窿来。 待这两人说完了，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沈月华这才开口道：“其一，我敢立下重誓，今日绝不曾相邀周公子，若周公子一口咬定是我约你在这里，那么，可有人证？你身边的小厮皆是你的亲信，说了可不算。” “其二，今日从街上回来，我只被周小姐叫去她院子，回了两句话，除此之外，再没有出过院门一步，这些世子爷身边的护卫，以及院子外周家的家丁都可以作证，周小姐所说的收到的纸团，与我何干？我还能长了翅膀飞出院子跑去给周小姐递纸团子不成？” “其三，”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萧玉宸之后，面上带着一抹纠结和担忧。 在周家人的意料之外，她转过了身子，对萧玉宸曲身道：“还请世子爷责罚，明明世子爷吩咐了奴婢不要声张，更不要将买玉钗的事情透露给周小姐，但周小姐问起的时候，奴婢还是没有守住秘密。” 这一番话，沈月华反驳得不卑不亢，就连周文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她误会了，毕竟她最后那句话如果是真的话…… 这侍女的行为也就找不出什么可疑点。 所有人都把疑点放在了沈月华的身上，却没有想到，“萧玉楠”会帮着她一个侍女说话。 就连周昌盛和周夫人都下意识看向他。 下一瞬，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之下，萧玉宸嘴角一冷，眼神里透着几分不悦道：“确实该罚。” 他虽没有正面替沈月华辩解，但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他确实是带着这侍女去买玉钗了！ 所以，沈月华跟周文芳的话并没有什么错。 一时间，众人齐齐一怔。 这时候，萧玉宸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钗来，在手转了转，目光淡然的看向周文芳道：“我本想着，明日分别的时候送给表妹的。” 东西都在这里了，那就更不可能出错。 周昌盛看着自己女儿瞬间苍白如纸的脸颊，犹不死心，瞪着周文芳道：“你说纸团子，那纸团呢？” 这句话无疑提醒了周文芳，她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抬手就要从袖子里找，但在回神的时候才发现，她袖口刚刚都被周勤给撕烂了…… 至于袖子里的东西…… 周文芳羞愤难当，却还是咬牙垂眸向地上看去。 周昌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被气得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但他还是忍住了，亲自取了灯笼在地上找。 最后到底是在周勤的脚下找到了已经被踩扁了的纸团子。 待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周昌盛呼吸一窒，抬腿便踹了周勤一脚。 “爹……” 周勤在听到周文芳说起纸团子的时候，就已经预感不妙了，这时候，看到那皱皱巴巴的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昌盛怒不可遏道：“这可是你写的？” 周勤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只扫了一眼，便哆嗦着点了点头，不过，下一瞬当他看清楚那纸条后面的一句再联想到自己亲妹妹的时候，他忙摇头道：“是……也不是！” 他是怕这侍女晚上不够胆子来，才又让人写了纸团递进去，谁曾想，这纸团子竟然会出现在自家妹妹手上！ 如今看着这纸团子，看着眼前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人证”“物证”俱在，他当真是百口莫辩。 “什么是与不是！糊涂东西！” 周昌盛见周勤点头，当即就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就是个乌龙！ 虽然有可能别人设计的可能在里面，但事情的根源在于他这两个不省心的子女身上。 第303章 洗不清 是周勤对萧玉楠身边的侍女贼心不死，才写了纸团相邀！ 是周文芳不知廉耻，只当是萧玉楠相邀便没羞没臊的跑来跟人私会！ 不管再如何查下去，他们两人都洗不清！ 这时候，周昌盛简直没脸去看身后萧玉楠的表情，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偏生，自己这蠢儿子还在叫嚣道：“爹！我是冤枉的，一定是这贱人嫁祸给我，将这东西移花接木给了妹妹！” 话音才落，周昌盛抬腿又是一脚，他依然不解恨，弯腰下去又给了周勤一巴掌。 直到周勤被扇翻在地上，周昌盛才道：“你给我消停点！” 这宅子是他们周家的地盘，要说周勤做手脚还有可能，那小小的一个侍女，有这么大的能力吗？ 就算有，人家刚刚都已经说了，她一下午都没有出过院子，便是想坐实她的罪名，必须得有证据。 如今无凭无据的，这两个混账东西就口口声声骂人家贱人，是当真以为她主子萧玉楠不存在吗？ 果然，周昌盛还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圆过去，就听身后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姨父，我跟表妹尚未成亲，你们就连我身边的一个侍女都容不下了吗？” 言外之意，以后成亲了可还得了？ 周文芳：“……” 她百口莫辩！ 她是容不下，但眼下也没有那么蠢，还没有得到他的心就开始收拾起他身边的女人了。 “世子表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周文芳又哭了起来，但她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样子，这样哭起来毫无美感可言，就像是个近乎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世子，文芳不是这么想的，这里面有误会，有误会，你千万别多心。” 周昌盛连忙打圆场道：“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幸好……幸好咱们来的及时……文芳也受了惊吓了，你就别苛责她了，她也是心心念念着你，以为是你，才会有这么大的乌龙。” “至于这畜生，我会亲自管教，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你觉得这样可好？” 后面这一番话，周昌盛近乎将身段放到了极低的位置，带着祈求说出来的。 他不是傻子，虽然知道现在宁王府需要他们周家的助力，但他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哪里是能说下来就下来的。 尤其是太子本就对他周家不满，等他日太子登基，哪怕不受削藩的影响，他们周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所以，与其说是宁王府需要他们的助力，倒不如说宁王府现在是他们周家唯一的希望了。 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断然不能得罪了萧玉楠。 可发生了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情，便是萧玉楠当场提出悔婚的话，他们也没脸强求。 周昌盛惶恐的很，虽然按理说，他是长辈，但在萧玉楠面前，他一点儿都不敢摆谱摆架子，尤其是现在！ 对面站着的人沉默着，没有开口。 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周家的众人都有种被人凌迟处刑的感觉来。 尤其是周昌盛，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萧玉宸开口道：“姨父既然说了是误会，便罢了，毕竟表妹今晚受到的惊吓也不小，回去好生休养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周家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周昌盛的面上已经带起了喜色，他对萧玉宸躬身道：“谢世子宽宏体谅！” 言罢，周昌盛的目光转头掠过站在他身侧的沈月华身上，他目光微微一沉，眼底里划过一抹杀意。 他本想说，不管此侍女是不是无辜的，但都能搅出这番动静，这人留不得。 周昌盛看着他对周文芳的事情都这般大度，便想当然的觉得，自己女儿在萧玉楠这里是有些分量的，他便有些得寸进尺。 他想着，萧玉楠杀伐果决，只要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女而心慈手软。 念及此，周昌盛上前一步，抱了抱拳就要开口，却听对面站着的人先一步开口道：“不过，姨父，青青虽是侍女，但好歹也是在我身边伺候的。” “让表妹和表弟这样口口声声辱骂，是不是太不把我的颜面放在眼里？” 萧玉宸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绝对的威压。 一开口，就立即将周昌盛刚刚就要冒出嗓子眼儿的话给压了下去。 他灿灿一笑，忙转头恶狠狠的瞪了周勤周文芳两兄妹，并咬牙切齿道：“既然都是误会，还不快给你们表哥道歉！” 在周昌盛看来，不过一个侍女，当然还不配得到他的一双儿女的道歉，但萧玉楠的面子是要顾的。 所以，他口中说的道歉的对象是萧玉楠，而非那侍女青青。 见状，周勤和周文芳虽然憋了一肚子火气和委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牙忍下，息事宁人了。 “表哥，对不起，是我们错了，都是误会，还请表哥大人大量，不跟我们一般见识！” 萧玉宸负手而立，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这才应了一声。 时间已经不早，闹剧至此也该收场了。 他跟周勤打过一声招呼，便带着沈月华转身往回走了。 两人走出了好远，都还能听见南墙那头传来的周昌盛对周勤的骂声，以及对周夫人教子无方的痛批。 沈月华知道，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萧玉宸已经将周文芳容不得她的话挂在了前面，所以哪怕周家人对她恨之入骨，却也不敢在短时间内再动手。 要杀她事小，让宁王府跟周家起了嫌隙才是大事。 周昌盛还没有那么蠢。 他甚至为了给宁王府一个交代，狠心打了周勤二十大板，周勤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宅子。 眼前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但这后半夜，除了沈月华和萧玉宸所住的院子，偌大的宅子里到处都是鸡飞狗跳。 这件事情的余波远远未完。 但这已经不是沈月华关心的事情了。 她回了房间之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一直等第二天日晒三竿才被窗外照进来的一缕阳光晃醒。 沈月华迷迷糊糊睁眼，困意未消，她抬手揉了一把脸坐在了床前，不经意间，突然想起来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第304章 她还是装死吧 萧长萍说的，这面具要每隔十二个时辰便要取下来用药水浸泡，否则损坏了面具不说，还对自己的肌肤不好。 昨日一早，她睡得稀里糊涂的被萧长萍叫起来取了面具，浸泡好了又给她戴上，萧长萍才离开的。 可是，萧长萍还没回来，今日需要她自己取。 萧长萍并没有告诉她取下来的方法，只说强行取下的话，会伤了面上的肌肤…… 眼下时间到了，她可怎么办？ 沈月华顺着耳后的位置摸了摸，到底没敢擅自往下取。 她起身换好衣服，琢磨着要不要硬着头皮去找萧玉宸，如今她身边知道这面具的取法的，除了萧长萍便是萧玉宸了。 好像除了找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刚决定要硬着头皮去问问，却在不不经意间扫到了铜镜里的自己的时候，微微一愣。 这铜镜里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人……是她？ 是了，她起来还没有梳妆。 她从小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梳头这些活计都是她身边的花云做的，便是这次从凌云寺回将军府之后，也是萧长萍一手揽了过去，沈月华哪里会自己梳头。 昨日倒还好，萧长萍给她戴面具的时候，就顺手帮她捋好了头发，可今日…… 沈月华有些头疼。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败在这件小事上，不由得有些懊恼。 不过，虽然自己没有亲自动过手，但到底看多了花云的手艺，沈月华想着，应该也没有那么难。 一刻钟之后。 她甩了甩举得有些酸痛的胳膊，再看着铜镜里折腾这半天依然歪歪扭扭就像是软脚虾的发髻，沈月华欲哭无泪。 面具的事情耽搁不得，她再这样折腾下去，头发梳不梳得好另说，这张脸皮要毁了。 在连叹了三口气之后，沈月华决定，还是先去隔壁找萧玉宸，问问怎么取下面具的事情，然后再来琢磨这发髻的问题。 既然决定了，她便也没耽搁，起身便去了。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萧玉宸正在案几前批折子。 听到脚步声，许是知道是她来了，他顺势抬起头来，看到她的一瞬间，萧玉宸神色清冷从容，看起来倒像是跟平常一般。 但沈月华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似是在她头顶上多停了那么一瞬。 只一眼，沈月华就感觉头皮发麻，丢脸得很。 但眼下确实也顾不得了，她只祈祷萧玉宸应该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院内都是自己人，她便主动开口道：“殿下，这面具该如何取下，今日的药水还没浸泡……” 底下的那张脸是她自己的，她当然比任何人都着急。 沈月华的话才说到一半，眼神不经意间掠到萧玉宸手边的玉瓷碗的时候，才看见里面装着朱红药水，看他从容自在的姿势，难不成是料定了她不会，在这里等她？ 是了，萧玉宸心细如尘，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沈月华从那玉瓷碗上收回了目光，便见萧玉宸起身，言简意赅道：“坐。” 她有些不自在，别扭道：“殿下只需告诉我应该注意哪里和技巧便是了。” 她自己取。 但这话说起来确实没什么底气，毕竟技巧这东西是要靠练的，而不是口头上的转述就能折腾出来的。 萧玉宸淡淡一笑，语气从容清冷道：“无妨。” 沈月华：“……” 她有妨啊！ 男女有别，萧长萍取面具的时候，在她脸上摸索半天，她倒还觉得没什么，但转念想到那人换成了萧玉宸，那只手也变成了他修长如玉的指尖…… 沈月华藏在面具下的脸颊已经隐隐发烫了。 太尴尬了。 “坐下吧。” 偏生，比起她的别扭，萧玉宸从容优雅的动作就跟对待面前的茶具没有任何区别，不带半点儿情绪起伏亦或者是感情色彩。 两相对比，倒显得她矫情了些。 沈月华拢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在心里默念：为了大局，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做好了心理建设，沈月华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也已经丢开了刚刚的别扭。 她起身走到红梨花木椅上坐下，便垂眸等着萧玉宸来揭面具了。 萧玉宸距她不过两步之遥，即使沈月华已经告诉了自己别紧张放轻松，就当是大夫在看病…… 但听到他款步走来，随着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入耳，隐约间独属于他身上的那一缕幽香随着他靠近的动作在沈月华的鼻息间萦绕。 当他在她跟前站定，抬手探到她耳后，动作分明轻柔无比，但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沈月华差点儿把自己憋死。 她垂下的眸子，看到的是他绣着金线云纹的墨色衣摆。 抬眸看到的是他坚毅宽厚的胸膛。 再往上，虽然是稍逊于他本来容貌的萧玉楠的那张面容，但因着他专注的眼神再加上这一身的优雅尊贵的气场，便是给萧玉楠的这张脸也多了几分非凡的俊美之感。 比起萧玉宸的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取面具，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自己眼睛该往哪里放，最后她索性闭上了眼睛，装死。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也不长。 萧玉宸的指尖甚至都没有碰到她本来的肌肤，沈月华只感觉面上有一股拉扯感，再抬眸，这张面具已经被他取了下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 这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她感觉好像过了数年那般漫长。 沈月华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抬眸对萧玉宸从容道：“谢殿下。” 萧玉宸没吭声，但身子也未动分毫，就保持着站在沈月华跟前的姿势。 沈月华不解，下意识挑眉看向他，只一眼便瞧见他正盯着自己的发髻出神。 沈月华：“……” 她刚刚的关注点都在面具上了，都忘记这一茬儿了！ 想着自己脑袋上的这么个软脚虾发髻，沈月华又羞又囧，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道：“这个，需要我帮忙吗？” 沈月华：“……” 窘迫之下，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摇头拒绝道：“不，不用了！” 可还不等站稳身子，才反应过来，萧玉宸就站在身前不过三尺的距离，她这猛的一起身，差点儿撞到了他脸上！ 第305章 殿下也尴尬 沈月华：“……” 好在她反应够快，眼看着要撞到了，忙一屁股坐了下来。 脑袋是没撞到萧玉宸的脸，但慌忙中坐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有些疼。 沈月华：“……” 她想着，大概是今天早上醒来没看黄历，一茬比一茬儿更尴尬！ 好在萧玉宸神色平静无波，似是根本就没有看出她的尴尬来。 沈月华这才稍稍稳了稳心神，继续道：“我自己来，或者等下找个丫鬟帮我，就不必麻烦殿下了。” 闻言，萧玉宸身子未动，那双深邃的眼神却落在沈月华的发髻之上。 沈月华被那眼神盯得头皮有些发麻，才听他道：“你听说过谁家的侍女不会自己梳头的？” 沈月华：“……” 那倒也是！ 她现在既顶着侍女的身份，连头发自己都梳不好，还要去找丫鬟……这不是等于将破绽摆在了人家眼前？ 可是，就顶着这样乱糟糟的头发……真的能出门吗？ 沈月华有些头疼，抬眸间，眼神不经意的掠到了萧玉宸的束发上。 似是心有所感，萧玉宸抬手将那面具精准无误的抛进了玉瓷碗里，便道：“我的发是由暗卫束的。” 说到这里，他双眸微微眯起，垂眸扫了沈月华的头发一眼，才语气清冷道：“不过，女子这般复杂的发髻，他是做不到的。” 一句话，打消了沈月华想要叫给萧玉宸束发的暗卫帮她挽发髻的念头。 “我来吧。” 话音才落，不等沈月华开口拒绝，萧玉宸已经上前一步，走到沈月华身后，用他一贯的平静语气道：“事出从权，无需介怀，你若还觉得不妥，就当我是手艺人。” 在宫里头，专门给人梳头的手艺人，也都是内监。 萧玉宸都不惜自贬身份说到这种程度了，沈月华还扭扭捏捏的，连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垂眸道：“那好吧，就有劳殿下了。” 话音才落，她分明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呼吸都轻了轻。 沈月华面上说着放松，但依然忍不住紧张，毕竟束发可比揭面具更显得亲密了，让她尴尬得无所适从。 她拢在长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等待的过程就像上刑一般。 然而，萧玉宸却在撩起了她一缕头发之后迟迟未动。 一开始，沈月华还以为是自己窘迫才觉得时间煎熬过得特别慢，但等了又等，萧玉宸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他保持着站在她身后，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的动作姿势，一动不动。 沈月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萧玉宸轻声试探道：“殿下？” 下一瞬，沈月华便见着泰山崩定于前都能面不改色，一贯从容优雅的萧玉宸面上难得的划过了一抹尴尬。 他转过了头去，别过了目光，避开了沈月华探究的眼神，有些不自在道：“还是叫丫鬟吧。” 他也不会…… 沈月华：“……” 她刚刚听着他气定神闲的说手下束发的暗卫不会女子这般复杂的发髻，听着他主动揽下这活计，沈月华还紧张了半天，以为他会的！ 结果，怕是他撩起了头发，准备上手了才发现简直无从下手！ 不过她细细想来，萧玉宸怎么可能会挽发，她身为世家女子都不会。 萧玉宸的身份更尊贵，更不可能自己动手做这些，更何况还是女子的发髻。 这时候，萧玉宸转头无言的看向沈月华，沈月华也尴尬得一动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空气在这一瞬间都仿似凝固了一般。 沈月华想着他刚刚从容不迫言谈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再对比现在的尴尬一幕，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她想着自己之前在隔壁房间，想着花云平时轻轻松松就挽好的发髻，也想当然以为不会很难，结果信心满满的她瞎折腾了一刻钟也才弄成这幅德行。 萧玉宸当然不会比她好到哪里。 沈月华觉得尴尬又好笑，但想着萧玉宸怕是也觉得难堪，她主动找补道：“没事，就这样吧，反正下午就要离开这里了，便是有人看着不顺眼，也奈何不了我。” 说到这里，沈月华的眸子掠过自己胳膊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昨日被周文芳掐了手臂一事。 她忙笑道：“对了，我还有这个借口，也不是不能找丫鬟过来梳头。” 念及此，她狡黠一笑，正对上萧玉宸深邃的眸子，想着刚刚的尴尬，沈月华到底有些不自然，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玉瓷碗，岔开话题道：“面具可泡好了？” 萧玉宸点头，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转身拿起了面具来，仔细用帕子擦干，这才又来到了沈月华跟前。 毕竟有了之前的尴尬，眼下便是被萧玉宸戴面具，沈月华也没有那么拘束了。 但戴面具到底不似取那般容易。 在萧玉宸眼神的示意下，她不得不扬起头来，将自己的脸颊抬起来对着萧玉宸。 位置稍稍有些偏离的时候，萧玉宸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往回一带，他指腹微凉，虽然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碰到了她的肌肤便立即松开，但也让沈月华身子有些僵硬起来。 她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便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漫长的等待，让她宛如又上了一次刑场。 因为紧张和别扭，沈月华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屏住了呼吸。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了，才终于听到萧玉宸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 沈月华这才恢复了呼吸，睁开了眼睛。 萧玉宸已经退开了身子，没事人一般回到了案几前。 这让沈月华觉得，从头至尾，紧张和无措的，也只有她一个。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因为尴尬而闭上眼睛，自然就没有看到刚刚萧玉宸拿着面具的手微微颤抖，没有看到他的后背亦挺得笔直，四肢僵硬，没有看到近距离跟她接触的时候，他用了多大的自持力才终于压下眼底汹涌的情愫。 第306章 出口恶气 沈月华抬手摸了摸头发，就要起身，却听见初一的呼哨声。 她应了一声。 转眼的功夫，初一快如鬼魅一般从窗外掠了进来。 “小姐，昨日那老者死了。” 闻言，沈月华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初一说的是昨日在街上遇到的，被周勤欺压的老者。 虽然他看起来身形消瘦，又挨了顿毒打，但当时那些皮外伤应该还不至于致命。 沈月华挑眉，看向初一道：“是周勤？” 初一点头，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唏嘘道：“应该是昨日下午的事情。” 昨日下午。 便是沈月华前脚收到周勤的纸团子的时候，没想到那周勤在那时候就为免节外生枝，索性让人杀了那老者！ 念及此，她只觉得遍体生寒，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如果昨日在街上，她没有出面阻止周勤暴打那老者…… 说不定他虽然被打成重伤，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不过，如果没有沈月华的阻止，他那般孱弱的体格会不会就直接被周勤的家丁打死了？ 这种事情当然也说不准。 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如果。 沈月华虽然唏嘘，但也不至于把周勤犯下的罪孽往自己身上揽。 她叹了口气，让初一找人葬了他。 想到那周勤恶毒的嘴脸，沈月华心口有些堵，只可恨要以大局为重，暂时要不了这人渣的性命。 昨日只是让他吃了点儿苦头，。受点皮外伤罢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遭，周昌盛面子上为了过得去，也得好好关他一阵子了，短时间内，他是不能出去作恶了。 至少，在这段时间内，能少些人因他而受苦。 沈月华只能这般想。 “他昨日挨了二十个板子，自然是轻了。” 沈月华正想着，听到身后响起萧玉宸冷如翠玉的声音。 她回头，便见他已经拿起了折子在翻看，对上她的目光，他语气清冷道：“不过，我让人在他的金疮药上做了点儿手脚。” 话头说到这里，萧玉宸垂下了眸子，压下眼底里的杀意，不屑道：“虽然暂时他死不了，但身上的伤口却不会愈合。” 闻言，沈月华眼前一亮。 这种药她听过。 尤其是周勤昨日挨了板子，后腰和屁股都被打烂了，一旦涂上这种药之后，他身上的伤口没个一年半载不会愈合，还一直流脓流血…… 莫说这半个月出不了府行恶了，便是这半年他都不可能下得了床了。 这可比眼下直接杀了他更折磨他。 而这种药极难被诊断出来，便是御医也很难下定论，只当是伤口愈合不好，不会有人怀疑到萧玉宸身上。 而等半年过后，他们周家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沈月华都还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萧玉宸就已经让人办妥了。 她不由得由衷赞一句：“殿下英明！” 得了她的夸奖和肯定，萧玉宸的神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只在沈月华转头过去的时候，他紧绷的嘴角才稍稍展开些许，露出了一抹急不可察的笑意。 “若无其他事，我便先下去了。” 沈月华指了指头上的发髻，虽然尴尬，但还是得先找人来扎好。 至于找谁，沈月华在之前想到胳膊上的掐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曼珠。 就是那个周文芳身边的，昨日过来请沈月华过去那个丫鬟。 沈月华的心胸倒也不是那般狭隘，但有时候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她想着昨日这丫鬟两面三刀的模样，想着她昨日背地里对自己的诋毁和辱骂，她心里就不是很爽。 所以，她直接在院门外，叫了一个家丁去请，就说她有事情。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周文芳虽然又羞又愤，恨不得这几日夹起尾巴来做人，但怕是也在暗中竖起耳朵听萧玉楠身边的动静。 沈月华主动让人找曼珠，周文芳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等沈月华回了房间，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笑意盈盈的曼珠就来了。 “青青，你找我啊？” 自从萧玉宸住进这院子，曼珠还是第一次进来，再加上过来之前周文芳的叮嘱，所以她从进院门，眼神就不住的往隔壁房间扫，时刻留意这院子里的动静。 “可是有什么事吗？我们小姐原还想着请你过去呢，但又怕你不愿，没想到，你倒是主动请了我过来。” 曼珠笑了笑，在第一眼看到沈月华的发髻的时候眼神里明显划过一抹错愕，但她倒是好忍耐力，瞬间便压下了。 沈月华神色淡淡，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发髻，面露难色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昨日你也看见了，小姐她掐了我胳膊。” 才说到这里，果然见曼珠神色微怔。 沈月华暗道，这丫鬟不但两面三刀，敏感性警惕性还很强。 曼珠已经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神色间带着一缕担忧和心疼道：“我们小姐其实是很好的人，昨日不过是她心情不好，情急之下才会对你动手，不过……” 应该也没有多重吧。 曼珠后面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见沈月华“艰难”的举了举胳膊，愁眉苦脸道：“倒也不是很疼，就是今日抬不起来，连梳头都困难，所以我才找了曼珠姐姐。” 一句姐姐，差点儿把曼珠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 成功的膈应到了曼珠，沈月华神色间才带了一分喜色，不过她挑眉道；“不过，曼珠姐姐不会不愿意吧？” 曼珠：“……” 她灿灿的笑了笑，忙道：“怎么会，我们虽然认识的时日尚浅，但我总觉得跟你有缘，不过是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实际上，她心里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凭什么都是侍女，她要来服侍她，要给她梳头！ 沈月华将她迅速藏在眼底的情绪看得分明，她扬眸笑道：“那便开始吧。” 这曼珠气得不轻，却还是要强颜欢笑着给她梳头。 沈月华不用想都知道，她等下回去了，怕是又要在周文芳面前好一番挑拨。 周文芳都是泥菩萨了，暂时不会动她，听到那些话，以周文芳的脾气，怕是吃苦头的还是曼珠，而且这样还能再气气周文芳。 虽是小打小闹，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沈月华心情舒服了。 第307章 失落 等头发扎好了，送走了曼珠，也差不多到午饭的点了。 周昌盛邀了萧玉宸在前院，给他办了践行宴，沈月华就在院子里一个人用过了午饭。 不过，这次无论是周勤还是周文芳，都没再来叨扰她了，倒是清静。 萧长萍那边有消息回来，还得需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而沈月华和萧玉宸这边却等不了。 且不说在这里时间久了容易露出破绽，便是周家这一团鸡飞狗跳，也让人觉得不耐烦。 更何况，沈月华昨日听到下属给萧玉宸禀报，通州那边的情势不容乐观。 至此，沈月华只让初一传了信给萧长萍，让她后面再跟上来。 前面的践行宴比沈月华预料中结束的要早。 从出院子到一路上了马车，周家人倒是规规矩矩的，没有整什么幺蛾子对沈月华不利。 不过，沈月华跟在萧玉宸后面，临上马车的时候，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周文芳。 昨夜过后，周昌盛就让人将她禁足在了院子里，不过想着今日萧玉楠要走，这一别还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周昌盛到底是心软，放了她出来给萧玉楠送行。 “表哥……” 因是在大门口，周文芳隐去了“世子”二字，一开口，眸子里就已经有泪水氤氲开来。 她红着眼睛看向萧玉宸，哽咽道：“我有两句话想同表哥说，可以……可以吗？” 萧玉宸神色清冷，没吭声，但周文芳的话音才才落，周家的人自觉的退到了一旁去。 站在萧玉宸身后的沈月华也跟着让开了身子。 周文芳抬眸飞快的扫了萧玉宸一眼，眼角的余光瞥到那让她气得恨不得掐死的侍女的时候，周文芳连忙垂下眸子，压下了心里的妒忌。 她也不知道怎的，明明那侍女姿容平常，身份又卑贱，理智告诉她，她的世子表哥绝对看不上这样的女人，若真的有意的话，她至少也是个侍妾了。 而且，她也没看出来世子表哥对她有多在意或者维护，但她就是嫉妒得很，尤其是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处，如今还要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周文芳连亲手掐死那侍女的心都有了。 但嫉妒归嫉妒，离别在即，她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然是眼前的世子表哥更要紧。 至于那侍女，周文芳觉得，等他们成亲之后，她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这样一想，周文芳心情轻松多了，但在抬眸看到眼前这天人一般的世子表哥的时候，她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表哥……” 旁人都退下了，周文芳有些羞涩，但还是红着眼睛娇滴滴的叫了一声表哥。 面前站着的伟岸男子只垂眸看了她一眼，便神色清冷道：“有事？” 一开口，就将周文芳心里带着希冀的火苗给扑灭了。 她以为，他即使冷漠疏离，但临别之际应该还是有些话要对她说的。 即使没什么话，那昨天的那根玉钗…… 他都还没给呢。 会不会是忘了？ 周文芳自我安慰，生怕心上人记不起，她垂眸抬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状似不经意的碰了碰头上的金钗，借此来提醒他。 然而，他对此全无反应。 甚至，还不等周文芳开口，他先道：“外面人多口杂，若无事的话，且先回去吧。” 周文芳：“……” 那玉钗呢？ 她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已经转身上了马车，周文芳憋红了一张脸，到底是没有勇气和脸皮问出来。 不过，很快她又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一定是昨晚的事情，让世子表哥介怀了。 他虽然说着大度，但谁能真的大度到未婚妻跟旁人私会都能原谅的地步？ 虽然只是一个乌龙，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生气才说明他在乎她！ 原本又失落又郁闷的周文芳，面上瞬间起了一层喜色。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马车帘子，对里面已经端坐的人红着脸道：“表哥，你且信我，昨日的事情是我当真以为是你，是我自己没有脑子，我知道错了，这些日子我一定足不出户就在家里好好反省。” 言罢，周文芳抬眸，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人，却见那人神色依然冷清，对她刚刚那番发自肺腑的话，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就这样？ 她以为自己服软，他说不定就会心软再送出那根玉钗的。 周文芳有些不甘心。 但马车上的人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到底还是要脸面的。 就这样抓着人家的车帘子，自是不妥。 周文芳只得悻悻的放开了帘子退开一步，不过在她转身看到往马车跟前走来的沈月华的时候，周文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她！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了沈月华一眼，甚至恨不得将怒火都发泄到她的身上，但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不说，还会让她的世子表哥以为她心眼小肚量小容不得人。 周文芳忍住了。 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沈月华，分明感觉到了周文芳的杀意，不过很快便见她压了下去。 沈月华自然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也不点破，从容含笑对周文芳福了福身子道：“小姐。” 周文芳只得硬着头皮，端起姿态道：“这一路上你且好好照顾表哥的起居饮食，但凡出了点儿岔子，到时候我唯你是问！” 这句话，自然是话里有话。 沈月华点了点头，态度诚恳道：“是。” 见周文芳以及后面的周家人没有什么再说的，沈月华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上，萧玉宸有些随意的靠在马车侧壁上，见沈月华上来，他语气清冷道：“何必跟他们那么多废话。” 沈月华在一侧坐下，含笑道：“公子，马车还没走远呢。” 就不怕被他们听见吗？ 马车在沈月华放下帘子的时候，就已经出发了，周家人除了周文芳都站在门口的台阶，自是听不见。 便是最近的周文芳，帘子一放下来，这点儿声音，她也是听不到的。 沈月华之所以这般打趣，是觉得刚刚那话不像是出自沉稳内敛的萧玉宸之口。 第308章 困意来袭 因为那句话里明显带着对周家这些人的不耐烦。 以往的萧玉宸，便是不耐烦也能忍，不会表露分毫，更不会直接说出来。 可见是对周家人的忍耐到了极点了。 萧玉宸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 沈月华一向都有午睡的习惯，今日才吃过午饭她就已经犯困了。 如今在马车上颠簸了没多会儿，她越发困得不行。 来琉州的那一路上，好歹还有萧长萍，他们三人在一辆马车上倒也还好。 如今就她一个人面对萧玉宸，这气氛不知怎的就有些尴尬和紧张。 沈月华之前犯困还能靠在萧长萍的肩头打个盹儿。 就算直接靠着侧壁睡下了，旁边也有萧长萍软软的身子护着，不必担心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就让她从位置上跌下去。 最主要的是，多了一个人在这里总归是让她觉得自在些的。 如今，她和他，干瞪眼。 现在她总不至于当着萧玉宸大大咧咧的就睡在这边。 在出发之前，她原是想提醒萧玉宸，要不要多准备一辆马车的，但后面一想，这一行本是要低调行事，连她一个“侍女”都要多准备一辆马车，是嫌还不够扎眼么。 而且，只怕周家人见了越发要怀疑萧玉楠对这侍女不一般了。 沈月华便忍着没说，如今苦的是她自己。 在连打了两个呵欠，眼看着眼皮子都要撑不住的时候，沈月华连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钻心的疼，才终于让她打起了一点儿精神来。 比起她的狼狈，对面随意靠着的萧玉宸，简直从容优雅得不像话。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萧玉宸抬眸指了面前小茶几上的棋盘，“要不要下棋？”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摇头。 她对这个没兴趣。 但转念又想，那就下棋吧。 好歹转移注意力，也不至于跟萧玉宸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路尴尬得熬下去。 沈月华连忙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 萧玉宸从暗格里取出了棋子来。 这棋盘是用玄铁打造，棋子也是用磁石制成的，所以可以轻松覆在上面，不必担心因为马车的颠簸而错了位。 萧玉宸将那一盅白子放在了沈月华的面前，自己取了黑子，等着沈月华先落子。 棋这个东西，沈月华接触的很少，还是幼时跟着家里的夫子学了个皮毛。 而那时候，她之所以肯去学，是因为偶然有一次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坐在凉亭里的萧玉宸同陈誉两人下棋。 年少时的萧玉宸，便已经有了倾世之姿，尤其他下棋的时候，那专注的神彩，就让沈月华心生向往。 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心悦为何物，就是觉得那样的太子哥哥格外好看。 她想着自己要是能跟陈誉一样，也能坐在他对面跟他有来有往该多好。 于是转头回家，便让祖母替自己请了个专门教导棋艺的夫子。 只是，就算她咬牙去学了，后面也没有能如愿跟萧玉宸对弈。 因为没多久，先皇后便去了。 萧玉宸仿似变了一个人，一夕之间，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变成了沉稳持重不苟言笑的储君。 对沈月华自然也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和妥帖。 尤其是自那一次他们在先皇后的墓前遇刺回来，萧玉宸对她的态度就更冷了。 以前沈月华想不通为什么，只当是他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却又碍于先皇后的遗愿而不得不遵守婚约，所以才对自己百般挑剔和抗拒。 如今再回首往事，她才知道，原来是那个时候，萧玉宸就已经在开始为了保护她而推开她了。 便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察觉到了顺庆帝要除掉他的心思。 知道他跟将军府走得近，顺庆帝越发害怕他跟将军府捆绑之后，只会如虎添翼将来不好掌控。 所以，那一次皇后陵前祭拜遇刺，顺庆帝才会将她一并算计在内。 原先沈月华没有细想，如今想来，便是没有这场退婚，顺庆帝也不可能让萧玉宸真的娶了自己。 一切的苗头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冒出来了。 只可惜，那时候她还小，懵懵懂懂，情窦初开。 不知道什么朝堂党争，不知道什么阴谋诡计，满心装着的都是对他的喜欢。 如今想来，便只剩下一场唏嘘。 沈月华收回了思绪，拿了白子落下，再抬眸见萧玉宸的时候，突然间有些话想说。 但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了想，罢了。 往事如烟，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提。 她转头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棋盘上。 但奈何，她对这东西实在是没有兴趣，再加上本来就犯困。 还没下了三两个回合，沈月华的眼皮子就有些撑不住直打架了。 再坚持了两三个回合，她的脑袋已经像小鸡啄米了，后来竟然直接靠在了侧壁上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对面，萧玉宸其实早就看出她犯困却又碍于颜面不好意思直接睡了。 所以，他才提议下棋。 他就知道，她下棋必然更要犯困。 毕竟，曾经提起她学棋时候的样子的时候，那夫子都郁闷得心口直疼。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不喜欢下棋，却还要咬牙忍着困意去学是为了他。 后来知道了，原想跟她说不必勉强，做她喜欢的事情即可，或者他抽空亲自教她。 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没来得及。 念及此，萧玉宸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手指尖拈着的棋子放在了棋盘。 他转头从暗格里取了软垫出来，起身小心翼翼的想要扶着沈月华的身子将她往软垫上放。 本是想让她睡得舒坦一些，但谁曾想，萧玉宸的手刚扶着她的肩膀，才稍稍用力，还不等将她的身子完全带起来，却见刚刚才睡过去的人儿突然惊醒的睁开了眼。 她身子一僵，那一瞬，萧玉宸也是没想到，当即一楞，手中的力道蓦地一撤。 才被他扶起来的沈月华还没从状况外回过神来，整个人就直接跌了下去，一脑袋砸在了萧玉宸的怀里。 沈月华：“……” 萧玉宸：“……” 第309章 她要哭了 沈月华那个尴尬…… 她虽然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但也不至于睡得连有人碰她都不知道。 在感觉到肩膀上一沉，沈月华几乎一个激灵就醒了，只是还没等弄清楚状况，才睁开眼睛，就对上了萧玉宸同样带着一丝错愕的眸子。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的力道蓦地一松，她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身子更是连力气都还没使出来，整个人就这样直挺挺的栽在了萧玉宸的怀里！ 她的脑袋底下枕的正是萧玉宸的腿！ 沈月华又羞又囧，偏生萧玉宸似是也被惊到了，这一瞬间竟也没有回过神来，她红着脸，就要从萧玉宸怀里挣扎着起来。 见他一动不动，沈月华忍不住抬眸瞪了萧玉宸一眼，借着玩笑的口吻缓和尴尬道：“殿下，你该不是要对我图谋不轨吧！” 萧玉宸：“……” 他也没想到沈月华竟然这般警醒。 本是出于好意，结果一不小心，却办了坏事。 说不准还要把两人之间刚刚缓和起来的气氛又一次降到冰点。 萧玉宸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目光，连忙侧开了身子，好方便沈月华挣扎着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虽然他听出来了，沈月华应该没有误会，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有些窘迫才用玩笑话掩饰尴尬，萧玉宸还是干咳了一声，指了指刚刚掉在地上的软垫，解释道：“我原是想让你靠着舒服些。” 被刚刚那一幕给惊到了，沈月华不但困意全无，就连脸颊都有些发烫。 她动了动手腕，想撑起身子起来，哪晓得手随意那么一搭，就按在了萧玉宸的腿上。 沈月华：“……” 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她头脑发热，也顾不得了，手下一用力，就反手撑着萧玉宸的腿，借着这力气猛地起身…… 嘶！ 她的身子才撑起到一半，一股钻心的疼便从她的头上炸开。 沈月华刚刚又羞又囧，只想着赶紧起身逃出萧玉宸的怀里，所以情急之下都没注意到掌心下压了一缕头发。 这般猛的一拉扯……现在人是起来了，距离也拉开了，但那一缕头发直接被她自己“拔”了。 虽然不多，但要再这么折腾两下，她要秃了。 沈月华根本就不敢去看还落在萧玉宸腿上的那一缕头发。 她转过了眸子，避开跟萧玉宸的眼神对视，点头道：“我知道的，谢……” 谢殿下。 本该是谢的，但也是萧玉宸这个举动让两人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所以沈月华一句谢谢怎么都没说出口。 “无妨。” 萧玉宸淡淡开口。 沈月华见他从容的捡起了腿上的那一缕头发，又从容的退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仿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让沈月华感觉，从头到尾尴尬的就只有她一人。 偏生，看着他拈在指尖的头发，沈月华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火辣火烧似得，她只得硬着头皮有些不自然的对萧玉宸伸出了手。 萧玉宸将那一缕头发递给了沈月华，沈月华这才松了口气。 她将手上刚刚拽的这一缕与之缠绕在一起，揉成一团，这才拉起了马车帘子，丢到了风里。 希望这尴尬的一幕，也能被丢掉。 她心中暗想。 但刚刚发生了那样一幕，饶是她面上装得再从容，也有些坐立难安。 倒是对面坐着的萧玉宸风度和优雅依然不减半分，甚至还拿起了折子开始处理公务。 “继续下棋？” 似是感觉到了沈月华的目光，萧玉宸从折子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不，不了！” 沈月华摇头，这次态度十分坚决。 她怕自己再继续下棋的话，又会犯困了！ 虽然萧玉宸未必会再一次好心的替她垫靠枕，也未必会这么巧再发生这样尴尬的一幕了，但毕竟有前车之鉴，沈月华不敢了。 见她摇头，萧玉宸也没再说话，只将注意力转回了他的折子上。 马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沈月华坐了一会儿，也就将刚刚的尴尬情绪给消化掉了，开始觉得无聊了起来。 她记得刚刚掀起帘子，外面是逼仄的山崖，他们这是穿梭在山间的官道上。 出了琉州之后，便是青阳，洛川，自洛川之后，就要开始选择走哪条路了。 是去云城，还是走汉江，萧玉宸这边至今没有收到关于赵构的消息，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 沈月华既盼着能去云城，也怕要去云城。 此去北齐，也不知道这毒到底能不能解开，如果是最坏的那种可能，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她连老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了。 还有祖母，表哥…… 虽然她也没打算跟他们正式见面道别，但她原计划，是想悄悄的去看一眼。 如今，便是这一眼也可能成为奢望了。 不过，就算去看了又能怎么样呢？ 还有老爹，她还没有告诉老爹她中毒的真相，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 一想到这些，便是满肚子惆怅了。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下意识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马车上，身边还有个萧玉宸。 这唉声叹气的模样，也该是让他瞧见了。 她忙坐直了身子，收回了目光，也放下了马车帘子。 对面坐着的萧玉宸，似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折子，并未注意到她。 沈月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候，却见萧玉宸放下改好的折子，抬眸看了她一眼道：“若是觉得无聊，你后面的暗格里有些杂书。”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挑眉道：“殿下，你不早说！” 她早就觉得无聊了，不然也不至于在这里胡思乱想熬时间。 但她也没真怪萧玉宸的意思，就随口开玩笑似得那么一说。 闻言，萧玉宸一边拿起另外一本折子，一边抬眸看她，神色里带着几分认真道：“忘了。” 沈月华：“……”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不知道怎的，被萧玉宸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了，沈月华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她转身打开了暗格，才发现里面果然都是些杂书。 还都是些她平时喜欢看的一类杂书。 第310章 深山里的小木屋 沈月华一脸惊喜，挑了一个话本子出来，随口问道：“殿下平时也看这些？” 不过，话音才落，还不等萧玉宸回答，沈月华就摇头道：“我说错了，殿下怎么会看这些杂书，应该是底下的人准备的。” 这本是萧玉楠的马车，他底下的亲信许怕他路上乏闷无趣，放了些话本子、地方志一类的杂书在里面。 沈月华自问自答了，萧玉宸也就没说什么，继续看折子。 沈月华的注意力很快被话本子上的故事吸引，读得忘我，时间也就过得飞快。 等马车突然间停下，沈月华才回过神来，这时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她以为是到了歇脚的客栈，没曾想，等打起帘子来，才发现外面是一处茂密的山林，他们脚下的路也并不是官道，而是狭窄的林间小路。 “这……？” 他们不是要去青阳吗？ 从上阳的琉州去青阳，最近的路难道不是走官道？ 走来这深山野林里做什么？ 沈月华不解，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玉宸。 只见萧玉宸抬眸看了她一眼，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语气清冷道：“是去青阳，不过在去之前，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言罢，萧玉宸先一步起身下了马车，就在车前等着她了。 去见谁？ 事先萧玉宸没提，沈月华也不清楚，但最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两人如今也是绑在一条船上，沈月华潜意识里自是相信萧玉宸的。 所以，她放下了话本子，也没多问，就跟着下了马车。 他们人虽下来了，但马车却还在继续往前，就连马车周围跟随的护卫也都继续护送着马车前行。 沈月华又转头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解释道：“谨慎起见，暂时不能暴露了此人的踪迹。” 他们得悄悄的去看。 所以，到底是谁？ 沈月华越发好奇，她抬眸看向萧玉宸，但见萧玉宸也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她便也没主动问，反正等下见了就知道了。 之前，初一以及另外几名暗卫骑马不远不近的跟着马车。 如今她半路上突然下来，也不晓得后面的暗卫看到没有。 沈月华正想着要不要等等初一他们，就见已经提起步子走在了前面的萧玉宸回头，看向她道：“无妨，似影会给他们带路。” 这段时间，因为两人都在一处，分别身为两人暗卫的似影和初一他们都已经很熟了。 好吧，沈月华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忙提起步子跟了上去。 这里密林蔽天，除了马车所走的那条小路，别处几乎没有多少地方可以下脚，杂草都能将人的鞋子给淹没。 萧玉宸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叮嘱沈月华：“跟紧我。” 越往里面走，林子越茂密，天光也越暗。 在这样的林子里走，便是头顶上有满月，那月光都很难照进来。 眼看着只能依稀看到个人影了。 一路走来，除了彼此的声音，还能听到林子里惊起的鸟啼声虫鸣声，时不时的还有像是猛兽一类的嘶吼声从林子更深处传来。 沈月华一开始也有些害怕，但抬头看到前面稳如泰山般的萧玉宸的背影，她也就没觉得有多可怕了。 只是她虽习武，体力也比一般的小姑娘好，但到底比不上萧玉宸，再加上被这毒折腾的，她也比往日虚弱多了。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她就感觉双腿酸软的厉害了。 自然，速度也就比之前慢了一些，为了不拖累萧玉宸的进度，沈月华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但随着光线暗淡，她既要看着点儿萧玉宸的步伐，又要跟上他的速度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这时候，萧玉宸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根手腕粗的树枝，他动作利落的剔掉了上面的叶子和几个倒刺，然后将一头递给了沈月华，言简意赅道：“抓着。” 这种情况下，沈月华也没矫情，她点了头接了过来，感激道：“谢殿下。” 萧玉宸抓着枝桠的另外一头，就这样牵引着沈月华往前走。 她不必再时不时的抬头去看萧玉宸位置，有这根树枝带着，她只需低头好好走脚下的路，自然方便多了。 又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林子里连影子都快看不见了，沈月华甚至都觉得萧玉宸是不是迷了路。 就在这时候，却听萧玉宸叮嘱道：“等下见了那人，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就说我是……” 说到这里，萧玉宸顿了顿，转头看向沈月华。 黑暗中，沈月华只依稀能看到他转头的动作，倒是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声音清冷道：“姚建安。” 沈月华：“……” 好端端的，他要冒充建安表哥做什么？ 他身份特别，不想暴露人前惹来麻烦，沈月华可以理解，但是冒充谁不好，偏偏要是她的建安表哥。 难不成，那人跟建安表哥，或者跟云城的姚家有关系？ 只不过短短一瞬，沈月华脑子里已经划过了诸多猜测。 她心头冒出来这些疑惑都还没问出来，就听萧玉宸又道：“不急，你见了那人便知。” 沈月华倒也不急，这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萧玉宸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多问，应了一声之后，就低着头继续抓着树枝跟上了他的步子。 从萧玉宸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倒也没用了多久，便看到了一处点了灯约莫两层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外面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篱笆，每隔丈许的距离，篱笆桩上就有一只灯笼，随着林间的风在篱笆桩上摇曳不停，光线虽暗淡，倒是将这小木屋的轮廓给衬了出来。 在这深山老林里，竟然有这样一处地方，看样子还住着人，叫人如何不好奇。 萧玉宸带着沈月华走到了一处篱笆桩前停下，抬手从那灯笼后面拽出来一个铃铛来。 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发出阵阵脆响，瞬间在这林子里传了开来。 很快，那小木屋的顶层也传来了一阵铃铛声响，像是在对萧玉宸这边作出回应。 第311章 苏绣娘 沈月华虽然知道萧玉宸肯定是成竹在胸，但不知道怎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听着那铃铛声，她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尤其是这深山老林里突兀出现的小木屋，在灯笼的掩映下，怎么看怎么瘆人。 “好了，走吧。” 萧玉宸的声音适时出现在身侧，他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紧张，末了，又加了一句：“无妨。” 沈月华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们才走了几步，那小木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房间里的光亮也随之照了过来。 推门而出的那人穿着窄袖襦裙，身形消瘦，是个女子。 因她背光而立，面容隐在暗影里，让人看不分明，但见沈月华隐约感觉到她的目光从旁边的萧玉宸身上又转到了自己身上。 “姚公子，这是？” 她声音清冷沙哑，带着几分历尽沧桑的感觉。 一听她开口，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玉宸。 之前在黑暗中赶路，她都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玉宸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容貌。 而这女子将他认作姚建安，怕是之前萧玉宸就是以姚建安的身份来跟她接触的吧？ 这女子是谁？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 跟建安表哥有什么关系？ 萧玉宸带她来见她又有什么目的？ 此番去通州的行程本来就已经很赶了，沈月华可不觉得萧玉宸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带她走那么远的路，见的会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 沈月华心里揣着诸多的疑问，但因为对眼下情况不明，当然也不会贸然开口。 这时候，萧玉宸正好转头看她，递给了她一个且安心的眼神，便看向那女子，声音清冷道：“她就是月华表妹。” 话音才落，沈月华明显感觉到那女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热度。 她的声音里亦带着几分紧张和激动：“她……她就是……姚家三姑娘的女儿？” 萧玉宸点头。 沈月华一头雾水。 毋庸置疑，这女子口中的姚家三姑娘肯定说的不是如今的姚婉，而是她阿娘。 这么说来，眼前这位，曾是阿娘的故人？ 不等沈月华多想，就听那女子放软了声音道：“山里风大，快请进来吧。” 那女子话音才落，沈月华和萧玉宸就要提起步子跟上去，就见门口掠过一团白影，还不等沈月华看清，就听那白影“嗷呜”一声，蹿到了那女子的怀里。 沈月华：“……” 狗剩？？？ 在听到那叫声的一瞬间，黑衣苏时秋和白猫狗剩，一人一猫的形象立即在她脑子里掠过。 但仔细辨来，这声音又有很大的差别。 这猫儿的声音更苍老些，狗剩的声音要尖锐些。 “苗苗，来客人了，别闹。” 那女子浅笑盈盈的抱住了苗苗，回头对沈月华道：“快进来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这才跟萧玉宸提步跟了过去。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那女子又点了一盏灯。 沈月华跨进了门槛儿，视线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第一时间抬眸去看那个一只手抱着白猫，一只手点灯的女子。 看她的背影虽清瘦，但步伐稳健，腰杆儿笔直，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超然的通透感来。 她的姿态从容随意，哪怕只是一个点灯的动作，都能让人想到禅意和佛心，好似这人早已经跳出了红尘万丈，在化外一方悠然自得。 就在沈月华还在为她的气质惊讶的时候，点好了灯的她抱着白猫回头，对沈月华抬眸一笑。 而沈月华在这一刹那，也才终于看清楚她的容貌。 旋即，她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以为是因为她怀里的白猫让她产生了错觉，看花了眼，才将眼前女子的容貌跟记忆中那个抱着白猫神色永远清冷疏离的男子重叠在一起。 待她眨了眨眼睛，仔细看去，确实没有看错。 是真的好像！ 尤其是那清冷的神色和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至此，从很久之前就萦绕在沈月华脑子里的疑惑一瞬间有了解释，但很快又有新的困惑冒了出来。 那女子对沈月华诧异的表情似是也不意外，她眉眼温软，招呼沈月华和萧玉宸坐下，这才转头对沈月华道：“看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他。 苏时秋？ 这句话才冒出来，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这女子的意思，当真是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吗？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那女子一边取了煮茶的东西一一摆开，一边对沈月华介绍道：“你可以叫我苏绣娘。” 言罢，她抬眸看了一眼萧玉宸，复又看向沈月华道：“以前，宫里头的人就这么叫我。” 她虽然开口才说了这么两句话，但这两句话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格外的大。 一时间，就连沈月华都有些懵。 “看样子，你表哥还没有告诉你，”苏绣娘对沈月华莞尔一笑，又道：“我去烧水，你们且先坐一下。” 见沈月华和萧玉宸点头，苏绣娘这才抱着白猫转身去了。 她前脚走，沈月华随后便转头看向萧玉宸。 之前萧玉宸还说，等见了面她就明白了。 她是明白了一些，但眼下却又有更多的困惑了。 眼前这个叫苏绣娘的女子，跟苏时秋简直太像了！ 两相对比，除了面部轮廓比苏时秋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和外，那眉眼，那五官……跟苏时秋至少有七八分像！ 只是苏绣娘的神态不似苏时秋那般清冷，要温软亲善一些，再有，便是她的眉宇间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不似苏时秋那般犹如白玉无瑕。 但就单说这般相似的长相，若说没有血缘关系都不可能。 沈月华想起之前，苏时秋提起过，他同萧玉宸之间有合作，有交易。 他才不远万里，甘愿冒险从北齐一路到楚王都。 杀赵瑾风或许是他们之间互利互惠达成的共识之一。 但替她解毒，肯定不止表面这么简单，她当时问了，苏时秋不以为意，没有答她。 还有那落霞山上的匪寇刘威。 第312章 北齐宫里的故事 沈月华在落霞山匪寇窝里遇到苏时秋只是偶然，是巧合。 她是一时兴起才要去剿匪的，事先没有任何人知情，所以苏时秋不可能会提前知道并在那里等着她。 所以，他堂堂一个北齐太子去落霞山的匪寇窝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都困扰着沈月华，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让沈青去云城查了刘威，也找了卷宗，只不过刘威已经在牢中暴毙，顺着他之前留下的线索，只能查到他以前是从北齐流窜过来的。 如今把这些前前后后的线索串联起来，再看苏绣娘…… 沈月华突然想到，苏时秋是为了苏绣娘而来？ 而萧玉宸当初之所以断定他会为她安心解毒，不会加害于她，也是因为苏绣娘？ 可是，苏时秋不是北齐太子吗？ 他的母后据说是宠冠六宫的王皇后。 不然他又怎么可能稳坐北齐太子之位这么多年。 虽然近几年来，一直都有北齐太子身体不适，深居简出，晋王风头最盛，废太子的传闻。 虽这传闻越演越烈，但不也没走到真正废太子的地步。 而且，以沈月华瞧着苏时秋的神态和模样，压根儿就不像是受了欺压的，他不去折磨别人就不错了！ 如果，苏时秋真不是王皇后所出，那眼前这苏绣娘…… 沈月华满脑子困惑，但见苏绣娘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烧水，小木屋几乎没有隔音效果，他们说的话都能被听见。 沈月华不知道问出来合适不合适，只得转头用眼神看向萧玉宸询问。 至此，萧玉宸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他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如你所见，如你所料，至于个中细节，且听她说吧。” 意思是，苏绣娘当真是苏时秋的生母？ 沈月华睁大了眼睛。 这时候，苏绣娘已经将灶间的火烧了起来，很快便抱着苗苗回来了。 她提起步子跨进门槛儿，还未走至跟前，便对沈月华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以前曾在北齐皇宫的尚衣局做事。” 紧接着，她在沈月华和萧玉宸的对面从容坐下，用清冷而沧桑的声音跟沈月华讲了这样一段经历。 那时候，她因为绣工好，性格好，人又好说话，跟尚衣局上下都相处得很好，宫里头但凡重要的绣品皆出自她之手。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北齐皇帝赵凌云宠幸了。 彼时，王皇后风光最盛。 虽然她膝下还未有子嗣，但那时候的赵凌云刚刚即位，不过是王皇后母族扶持的一个傀儡皇帝，在朝中没有话语权不说，在后宫中也要看王皇后的脸色行事。 但凡有越过皇后，爬了龙床的妃嫔，无一不是落得一个死状凄惨的下场。 事后，她心中凄然一片，趁着赵凌云未醒，慌乱穿好了衣服逃了，对此事绝口不提，继续在尚衣局做一个小小绣娘，只是，再遇到需要给皇帝赵凌云裁衣测量的活计她都避开了。 本以为能捡回一条小命，奈何虽然只跟赵凌云了那一次，竟然让她有了身孕！ 眼看着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了，身边的人都要瞒不住了。 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活命，她找了跟她关系最好也最信得过的同乡周嬷嬷，如实相告。 恰逢那时候王皇后大婚三年，依然没有身孕，宫里头关于王后不能生育的谣言越传越烈。 前面已经有几名有孕的妃嫔都被王皇后一一找了理由除去。 而王皇后自己却迟迟没有身孕，虽然朝堂诸臣颇有微词，人心惶惶，但她对后宫嫔妃以及心思不存的宫女手段越发狠辣绝情。 这时候，莫说她一个连受宠都没有登记在册的绣娘了，便是妃嫔都唯恐自己因为怀了孩子而丢了性命。 那周嬷嬷到底是心疼她的，明面上托了关系，找了人，找了个理由将她调到了冷宫办差，私下则在冷宫为她寻了一个原本废弃的院子将她好好的藏了起来。 她原是想着，等孩子出生，便悄悄让人送去宫外的，好歹也能给那孩子留一条活路。 谁曾想，临盆在即，她没有等来周嬷嬷或者周嬷嬷悄悄找来的稳婆，却等来了带着宫女婆子破门而入的王皇后。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从她告诉周嬷嬷的那天起，那周嬷嬷转身便告知了王皇后。 还是王皇后暗中允了人将她安置在这里。 之所以让她安稳度过了这几个月，不过是为了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降生的这一刻。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她自以为躲在了宫偏院里能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实际上却也是闭目塞听。 竟然不知道，在前朝，皇后几乎跟她前后脚的时间对外宣布有了孕，借此安抚了朝堂诸臣。 当王皇后当着她的面取出垫在肚子上的软垫，露出平坦的小腹的时候，她便是再蠢，也都明白了。 她要去母留子。 因为早产，再加上受到的惊吓过度，她生产的过程极其艰难，王皇后也没在冷宫跟她耗着，她回了她的玉藻宫等消息，等孩子。 说到这里，之前神色一直都还算轻松随意的苏绣娘突然低下了头来，沉默了下来。 即使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只稍稍一听便让人感觉到窒息，一时间，沈月华心情也很复杂。 她想出声安慰苏绣娘的，但却觉得，如今任何的话语来安慰，都有些浅薄。 不过，见苏绣娘既然眼下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想来当初的事情还有转机，不至于那般绝望。 沈月华刚想到这里，却见苏绣娘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目光幽暗道：“那孩子自生下来，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被送走了。” 许是知道沈月华的困惑，苏绣娘又道：“我本以为自己那时候也已经在劫难逃了，是周嬷嬷救了我。” 说到这里，苏绣娘凄然一笑，突然仰头看向天花板，神色清冷而悲戚道：“我本来是怨她的，但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她舍弃了自己救了我。” 这话题越发沉重了，沈月华怕继续说下去苏绣娘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转而道：“所以，当初那孩子……是苏时秋吗？” 第313章 北齐宫里的故事（二） 闻言，苏绣娘微微一怔。 旋即，见她凄然一笑，抬眸看向沈月华，喃喃道：“苏时秋。” 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应该叫他赵瑾皓，她叫苏时秋或者苏大夫都叫习惯了。 “原来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叫苏时秋。” 笑着笑着，苏绣娘的幽幽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沈月华道：“倒是个好名字。” 沈月华点了点头。 哪怕是化名，也用了母亲的姓氏，可见他是将苏绣娘看得很重了。 至少潜意识里应该是这样。 灶间的水开了，苏绣娘很快收起了面上的表情，对沈月华道了一声抱歉，便转身去打了水过来给他们沏茶。 她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扫刚刚讲起北齐皇宫的那段经历时候面上的阴霾。 “请喝茶。” 沈月华接过了茶盏，她见萧玉宸没什么表情，想来这茶水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垂眸放心的喝了一小口。 关于苏时秋，关于苏绣娘，还有很多的困惑萦绕在她脑子里。 不过，也不用她自己琢磨了，苏绣娘自己捧了茶盏之后，便将后面的故事一一讲了出来。 她本在周嬷嬷的帮助下死盾逃离了皇宫，却没料到被人告了密，周嬷嬷为她丢了性命不说，王皇后还派了一队禁卫军前去追杀她。 她东躲西藏，逃到了北齐和东楚的边境，眼看着就要被追到了，是沈月华的阿娘，那时候还未出阁的姚家三姑娘出手救了她，并将她带回了云城姚家将养。 所以，姚家对她有救命之恩。 这些是沈月华不曾想到的。 也是在云城，苏绣娘认识了隐姓埋名的薛神医的后人薛文琦。 彼时，她虽捡回了一条命，但因生产时身子亏损太过，再加上还未好好调养甚至连月子都没坐就开始了颠沛流离死里逃生的日子，所以即使人还活着，也就只是一口气吊着。 是薛文琦救了她，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替她调理好了身子。 一来二去，两人互生了情愫。 在薛文琦神医后人的身份暴露，为免沾惹俗事纷争要带着她去隐居的时候，她虽顾虑重重，但最后还是被他的真诚打动，毅然决然跟着他离开了云城，来到了这里。 如果故事只到了这里，倒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但沈月华瞧着苏绣娘紧紧攥着茶盏，神色怔忡的样子，便知道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不过，说到这里，苏绣娘似是有些说不下去，她眼睛有些红，似是怕被人看见她这般狼狈的神色，忙转过身去，哽咽道：“我再去烧点儿水来。” 言罢，她转身便出了小木屋，却不是往隔壁灶间去的，而是跑去了庭院里门口的篱笆桩前坐了下去。 看着她痛苦又寂寥的背影，就连局外人沈月华都莫名感觉到了一缕酸楚。 这时候，她身边人影一动，却是萧玉宸抬手为她添了茶。 沈月华回过了神来，转头看向萧玉宸，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所以，落霞山的匪寇头目刘威，其实是王皇后当初派出来追杀她的禁卫军之一吗？” 沈月华想，大概是因为一直都没有找到苏绣娘的下落，完不成任务回去之后也是死路一条，刘威这才干脆在东楚的落霞山一带跟流窜过来的北齐逃兵落草为寇。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不解道：“那刘威当年既然在找苏绣娘，那当初他为何没有认出苏时秋来呢？” 毕竟，这两人也太像了。 沈月华犹记得，她在匪寇窝里的阁楼上，曾听那个赵虎说过，是在怀江县抓到的苏时秋，那时候他们底下兄弟受伤重病的不少，急需大夫，便找了苏时秋来。 别人认不出倒没什么，刘威会认不出吗？ 闻言，萧玉宸拿起了茶盏来，饮了一口，才转头看向沈月华道：“如果刘威认出来了，当初你在寨子里遇到苏时秋的时候，应该也不会那般平静。” 言罢，见沈月华不解，萧玉宸又耐心分析道：“苏绣娘当年在宫里头只是个不起眼的绣娘，刘威没见过本人也正常，据我所知，他们逐户排查，一路找过去都是根据宫里头那些曾经见过苏绣娘的宫女的描述在找人，苏绣娘一路逃亡，也并未曾真正落到他们手上。” 说到这里，萧玉宸放下茶盏，又道：“退一步来说，即使他见过苏绣娘，也并非熟悉，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未必记得那么清楚，即使在看到苏时秋的时候对他的容貌存疑，但想来，以苏时秋的算计，让他打消疑虑并不难。” 这一点，沈月华倒是很认同。 她忍不住叹息。 所以，当初苏时秋是一路追查当年追杀苏绣娘的那些禁卫军的下落，才找去了落霞山。 只可惜，刘威要是真知道苏绣娘下落的话，当初也不会落草为寇了。 不过，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皱眉道：“那……表哥是如何得知她在这里的？” 叫顺口了，差点儿一句殿下就出来了，好在沈月华反应及时，话到了嘴边改了口。 闻言，萧玉宸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粗瓷茶盏，眼神里透着几分清冽。 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听他从容道：“在两年前，我就在查薛神医传人的下落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心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两年前…… 是为了她吗？ 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很早之前萧玉宸就已经知道她中毒的事情了？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疑惑，萧玉宸点头道：“是，我在凤仪宫布置了线人，只是最初两年一直都在外面当差，后面才得了姜明珠的信任，只是那时候姜明珠已经给你下了毒，为时已晚。” “从那之后，我便开始私下在找解毒的办法，上一次将军府出事之后，明面上我是去北境一带视察民情，实际上是为寻薛文琦而来。” 闻言，沈月华恍然。 一时间，她想到了许多。 除了当初从京都出来，一路上各种“偶遇”萧玉宸，还有她从云城回京之后，姜皇后召见她被她发现茶水中有毒的那一次。 那个时间点，恰恰是阿爹才打了胜仗，将军府风头最盛的时候。 第314章 孰轻孰重 姜皇后分明已经知道她中了她下的慢性的毒了，那时候却还要继续给她下毒，怕是也得了顺庆帝的授意，要快速除掉她，省得婚期将至，萧玉宸和将军府抱成一团。 也可能是因为将军府提了退婚，萧玉宸也态度坚决，顺庆帝写了退婚书，后面见这他们两人当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才敢松了一口气，没再让姜皇后继续对她动杀心。 不仅这些，沈月华还想到了，自己每一次奉诏入宫的时候，几乎总能偶遇萧玉宸。 尤其是自姜皇后那边出来。 如今看来，也并不是偶遇。 是他怕自己被姜皇后算计，一直在暗中护着她。 她想着，那天在凤仪宫，即使她没有留着心眼打翻那带毒的茶水，萧玉宸放在姜皇后身边的线人也有别的办法让她喝不上那杯茶。 原先没注意到的旁枝末节，现在一一在脑子里清晰了起来。 她当时被萧清雅拉着去御花园里闲聊，转身就遇见了萧玉宸，现在想来，应是他收到了消息才急匆匆往凤仪宫这边赶来，他们的遇见并不是巧合。 沈月华心头思绪万千，抬眸见萧玉宸却神色如常，继续喝着茶，跟她解释道：“我先一步找到了这里，便将跟这里有关的所有线索都抹去了。” 这样，才能让苏时秋甘愿为沈月华琢磨方子解毒。 不然，萧玉宸怎么敢将沈月华的生死就这样压在苏时秋的身上。 这后面的话萧玉宸没直说，但沈月华也明白了。 不过，在知道苏绣娘的身份之前，她还想不通为什么萧玉宸要冒用姚建安的身份。 现在算是明白了。 萧玉宸已经查到了姚家对苏绣娘有恩，在知晓沈月华中毒唯有苏时秋能想办法解毒的时候，苏绣娘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换做其他人，要用她来威胁她儿子，说不定她宁死也不会从了。 但是，是姚家三姑娘，她救命恩人的女儿，就另当别论了。 尤其是，沈月华还是姚家三姑娘跟沈长奇的血脉，而沈长奇是北齐的死敌。 即使不懂朝政的苏绣娘也该知道，若让苏时秋这个北齐太子去救敌国将军之女，显然不太可能。 再者，苏时秋救沈月华，虽要费些心神和力气，但不至于损害苏时秋的性命甚至利益。 那些心神和力气，比起沈月华的命来说，不值一提。 所以，苏绣娘既想报恩，便只得甘愿被萧玉宸困在这里，用她去威胁苏时秋救沈月华。 被萧玉宸这么一提醒，短短一瞬间，沈月华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大概。 不过，她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刚刚都被她忽略的一点。 沈月华看向萧玉宸，压低了声音，满是困惑道：“既然都找来了这里，那为什么不直接请薛神医的后人，薛文琦替我解毒，而是要找苏时秋？” 话音才落，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脑子隐约掠过一个念头，只是还不等她捕捉到便转瞬即逝。 萧玉宸宛若羊脂玉般的手指摩挲着粗瓷茶盏，他如玉色的肌肤，跟这茶盏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死了。” 萧玉宸还未开口作答，就听门口传来苏绣娘的声音。 她神色清冷，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看向沈月华道：“如果他还在的话，我自是第一时间让他给你解毒了，但是，抱歉，他很多年前便已经去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苏绣娘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 她走到沈月华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猛的喝了一口之后，才道：“都是我害死了他。” “如果不是我当初放心不下儿子，他也不会为了我铤而走险远赴北齐。” …… 听着苏绣娘哽咽的声音絮絮叨叨将后面一番话说出来，沈月华虽惊讶，但也终于想起来之前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奇怪的念头是什么了。 她就说，薛文琦是薛神医的后人，有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不足为奇。 但为什么，这么巧，苏时秋也有那样一身本事。 这两人，虽然都跟苏绣娘有关，但一个在北齐皇宫中长大，一个在这深山老林隐居，完全挨不着边的。 听了苏绣娘的话，沈月华才知道，两人在这里过了还不到三年的时光，有一次她同薛文琦下山采买途中，听说了关于北齐皇宫那位太子病危遍寻名医的消息，回来之后便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后面她放心不下又下山去打听，还听说了王皇后已经有了身孕一事。 她虽不懂朝政，但也能猜到，以前王皇后之所以留着她儿子，是因为那时候王皇后自己没有身孕且膝下无子，为了堵住朝中悠悠众口。 如今，她既然有了身孕，便说明她是能生养的，说不准产下的就是皇子。 既如此，她又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亲骨肉不扶持，而留着一个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占着太子之位。 想明白了这些的苏绣娘悄悄哭了三天，她心疼她年幼的儿子一个人留在那豺狼环伺的深宫之中，可能很快就要没了性命。 她怕被薛文琦知道替她担心，一直都是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才敢想儿子，才敢哭，但没曾想，薛文琦一早就知道了。 他瞒着她，将周围的一切都打理妥当，给她留下了一张纸条，让她安心等消息，便只身一人去了北齐。 薛文琦这一去，便是五年。 这五年里，他在北齐做了什么，苏绣娘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她的儿子一直都好好的。 至少性命无虞。 只这五年里，薛文琦从未跟她有过任何联系。 她了解薛文琦，知道他是怕给人留了把柄或者线索，最后给她招惹杀身之祸，所以从离开这里之后就切断了跟她的所有联络。 甚至连他的死讯，也是她下山采买的时候，从旁人口中听到的。 说到这后面，苏绣娘早已经泪如雨下，她拿着茶壶往杯子里添茶，就连滚烫的茶水溢了出来，烫到了指尖，她也似是感觉不到疼一般。 还是沈月华连忙抬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壶，这才将她拉回了现实。 第315章 还好 “放心，我没事。” 苏绣娘放下茶盏，抬眸对沈月华微微一笑，“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以为自己放下了，没曾想再提起来，还是会难过。” 言罢，苏绣娘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对沈月华笑了笑道：“瞧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一个人在这里住久了，突然看到一个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就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沈姑娘，你可别嫌我话多。” 沈月华摇了摇头，认真道：“怎么会，我还得谢谢你帮我解开了许多一直困扰在心头的疑惑。” 念及此，沈月华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以前看苏大夫，总觉得他凡事虽然都漫不经心，但自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和底气，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坎坷的身世。” 闻言，苏绣娘双眸一亮，带着一丝困惑道：“苏大夫？” 沈月华想着苏绣娘常年在这深山老林里，很少下山采买一次，便是跟外界接触的也都是些乡野村民，对朝政知之甚少不说，对她那个只在生下来见过一面的儿子，了解就更少了。 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性命无忧。 因则若是北齐太子出事，必然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东楚这边都少不得街头巷议。 她想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自然是希望能听到更多的关于他的消息。 沈月华点了点头，回想起苏时秋随时都那一副欠揍的神态，解释道：“之前我在落霞山认识他的时候，他化名苏时秋，是一名大夫，所以我平常便习惯称他苏大夫。” 以前她还好奇，苏大夫年纪轻轻，医术竟然那般了得，随随便便开的方子就能让曾经的太医院院判周大夫叹为观止。 现在想来，他那一身医术，既是师承神医后人薛文琦，再加上他天资过人，倒说得过去了。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苏绣娘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她一脸期待的看向沈月华道：“那他现在什么样子？有多高？脾气好不好？” 看到她急切的模样，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萧玉宸，在脑子里将苏时秋的身高做了个对比，然后才耐心道：“他现在挺好的，样子跟您很像，个子跟我表哥差不多，至于脾气……” 显然不太好。 沈月华犹记得之前周昌盛的夫人刘氏不过是在背后嘴碎了她两句，回头就被苏时秋放了狗剩给人家下了毒，虽也不至于要了刘氏的性命，但总归是给了刘氏好一番苦头吃。 这次在琉州县丞的宅子，沈月华还听到下面的丫鬟说起要将周围的猫儿都撵走，省得他家夫人对猫毛过敏…… 念及此，沈月华沈月华突然间联想到了一件事，当即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苏时秋既是那般半点儿不吃亏的性子，那当初她在听了狗剩的名字的时候，直接喷了他一头一脸的茶水…… 还好他当时大人大量没有计较！ 不然的话，那她当时喷茶的嘴，怕是都要惨遭毒手！ 不过，是不是在那时候，苏时秋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的？ 思绪扯得有些远了，眼下当着苏时秋亲娘的面，沈月华总不能说苏时秋脾气不太好的话。 她灿灿的笑了笑，点头道：“还好。” 苏绣娘已经被沈月华勾起了好奇心，她还要再问，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沈月华边上的萧玉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有些疲惫。 苏绣娘只得打住，她一边收起茶盏，一边招呼道：“时间不早了，两位先上楼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见沈月华点头，苏绣娘又道：“多亏姚公子提前让人捎了信过来，楼上的被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姚公子”，打趣道：“表哥倒是心细。” 萧玉宸微微侧首，看了她一眼。 在沈月华以为他会一笑置之的时候，没想他一本正经的点头，一本正经的谦虚道：“还好。” 沈月华：“……” 转头看着苏绣娘已经在前面带路往阁楼上去了，沈月华看向萧玉宸皮笑肉不笑道：“表哥倒是谦虚。” 萧玉宸从容一笑：“还好。” 沈月华：“……” 这人，只会说这两个字了么…… 她挑眉，看了萧玉宸一眼，“表哥？” 萧玉宸：“嗯？” 沈月华：“……” 这人，答应得倒是顺口。 不过，稍稍郁闷之后，想到两人刚刚那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对话，沈月华哭笑不得。 眼看着苏绣娘已经上了阁楼，沈月华也没耽搁，转身便跟了上去。 在外面看不出来，这阁楼上竟然还有三个房间。 沈月华和萧玉宸分别选了左右两间。 苏绣娘体贴的为他们打了热水。 一番梳洗之后，沈月华感觉浑身上下的疲惫都褪去了一般，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奔波了这一路，她早就困得累得不行，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沈月华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当明晃晃的太阳照在沈月华的脸上，她一睁开眼，差点儿被刺花了眼。 还不等她适应眼前的光景，却隐约透过木屋的窗台看到外面站着的人影，沈月华吓了一跳。 不过，旋即听到那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的时候，她才蓦地松了口气。 “醒了？” 萧玉宸一开口，那清冷如翠玉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沈月华拉回了现实。 她点了点头，迅速下床穿戴好了衣服，打开了房门。 萧玉宸一手拿着装着朱红色药水的瓷碗，一手背在身后，神色清冷如常道：“我怕你再不起来，这张脸要被捂坏了。” 本是关心的话，但被他这般清冷的语气说出来，就仿似没带半点儿感情似得。 沈月华有些尴尬。 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祖母从不曾苛责她，没什么事情都不必那么早去请安，睡觉都是睡到自然醒。 将军府就是她的天下，她可以无法无天，无拘无束。 但最近跟萧玉宸出来这一趟，她的习惯一时间竟也没改过来，这几天都睡得迷迷糊糊的。 第316章 不学了 不到日晒三竿，她根本就不醒。 在自己家倒也无妨。 出门在外，尤其是跟在萧玉宸后面还有任务，她这般到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沈月华有些尴尬，她正要给自己找补，却听萧玉宸道：“今日晚间将这面具泡一下，将时间换到晚上去，这样就不耽搁上午的睡眠了。” 沈月华：“……” 不是，殿下难道不应该提醒她，少睡一点，早起一些吗？ 毕竟，等出了这林子，她还是一个侍女的身份跟在他后头，身为主子的他怕是都已经处理了一个时辰的公务了，她还在呼呼大睡，怕是让外人见了说不过去吧？ 萧玉宸似是没看出沈月华的诧异的眼神，他越过沈月华的肩头，扫了屋内一眼，“可以开始了？”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可以了。” 虽然她神色从容，但一想到昨日萧玉宸给她取面具时候的情形，她的脸颊就有些发烫。 眼见着萧玉宸已经越过了她，主人翁般的进了屋子，转身便在梳妆台前站着等她了，沈月华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苏绣娘不在，沈月华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声：“殿下。” 她想了想，最后萧玉宸跟前站定，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提议道：“一次两次便也罢了，也不知道长萍什么时候能跟上来，我也不能总是让殿下这般亲自替我取面具不是？” 闻言，萧玉宸倒是没有反驳她，他挑眉，神色清冷道：“所以？” 沈月华灿灿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所以殿下不妨教我怎么取，我自己学会了，也就不必麻烦殿下了。” 她自己学会了，就想什么时候取什么时候取，再不用这般尴尬每天都要近距离的接触萧玉宸了！ 沈月华如是想。 萧玉宸答应的倒是干脆，他点头，从容不迫道：“也好。” 沈月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萧玉宸又道：“不过，这力道若是掌握不好，这张脸就毁了，所以必然要手把手的教，而且，这技巧也不是三五天就会的，你确定？” 沈月华：“……” 三五天，萧长萍都回来了！ 而且，这还不算，她还要让萧玉宸手把手的教！ 沈月华听出来了，萧玉宸状似不经意，但“手把手”三个字的音明显要重些。 他若直接上手教了，不说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 如今既把话说到了明面上，沈月华倒不好继续接下去了。 她咬牙，硬着头皮道：“那还是算了，等过两日长萍回来了，还是让她教我吧！” 言罢，沈月华认命的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等萧玉宸取面具。 有了刚刚的小插曲，原本有些紧张无措的时刻，这一次竟也没有昨日那般让人尴尬难捱。 萧玉宸很快取下了面具，并将其放在了旁边的瓷碗里。 沈月华听到动静，这才睁开了眼睛，通过眼前泛黄的铜镜看向萧玉宸。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眸看着瓷碗里的面具出神，长长眼睫犹如收起的蝶翼。 那俊美如俦的容貌再加上周身的尊贵优雅的气场，便是请最好的画师，也难描其半分风华。 不过才两日，沈月华都有些习惯了看他顶着萧玉楠的模样了，这般近距离的看着他本来的面容，一时间，乍一看，她竟觉得有些陌生，有些失神。 “沈姑娘，起来了吗？”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苏绣娘的声音。 沈月华蓦地回过神来，瞬间便收回了目光，她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萧玉宸道：“怎么办？” 萧玉宸神色从容，不似她这般慌乱，他一边拾掇面具，一边道：“无妨，你应了便是。” 见他这般笃定，沈月华也就放下了心，应了苏绣娘一声：“我起来了。” 旋即便听苏绣娘的声音响起：“我煮了粥，摘了野菜，你们收拾好了就下来吃饭吧，粥要凉了。” “好。” 沈月华才把这个字吐出，就见萧玉宸拿起了面具转身向她。 她忙闭上了眼睛，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在面上蔓延开来，有了昨日的经验，今天沈月华抬高了下巴，生怕被萧玉宸再用手指头勾起了。 她闭着眼睛，没有看到萧玉宸看到她这么一个急不可察的小动作的时候，嘴角扬起来的弧度。 “好了，下去吧。” 萧玉宸再开口，他人已经站直了身子，且退开了一步。 沈月华松了一口气，她抬眸看着铜镜里面容只算的上清秀的自己，感激道：“谢谢表哥！” 想着昨晚的事情，沈月华开玩笑似得，故意将表哥两个字加重了几分。 萧玉宸倒是神色如常，转身便出了屋子。 沈月华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睡了一晚上，发髻都被压乱了。 但因为有了昨日的“尴尬教训”，萧玉宸今日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头发似得，倒也没有再主动提起要帮她挽发的话。 念及此，沈月华想着昨日某人一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样子要替她挽发，结果拉着她的头发愣是发呆了半天，最后只得放弃的尴尬场景，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下一瞬，却听已经走到外面长廊上的萧玉宸对着院子里的苏绣娘道：“还得麻烦您帮她梳下头。” 沈月华：“……” 所以，萧玉宸还注意到了她的发髻乱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有了自知之明，没有主动揽下这活计了。 想到这一点，沈月华越发觉得好笑了。 苏绣娘应了一声，很快上来了。 她瞧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沈月华，不但没有半点儿埋怨，反倒兴致很高道：“沈姑娘，你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沈月华现在的要求并不高，她只要不乱就行。 对上苏绣娘期待的眼神，她浅浅一笑：“随意就好。” 说是随意，但苏绣娘也十分认真，她一边替沈月华梳头，一边对上铜镜里沈月华的眼神，眼含期待道：“沈姑娘，你可以跟我说说我儿子的事情吗？” 沈月华从她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她迫切的想知道。 不仅如此，怕是昨晚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只等着她醒来询问了。 第317章 野菜 沈月华都能想象的到，她一大早起来，就迫不及待等着她醒来打听关于儿子的心情了。 她点了点头，脑子闪过许多跟苏大夫有关的画面。 “我跟苏大夫接触的时间不长，所以了解的不算多。” “据我所知，他看似性格清冷不近人情，但骨子里也藏着温柔，只是他这人傲娇，嘴上最是不饶人，不肯吃半点亏。” “他的温柔和善意也都藏在那张毒舌之下，乍一听能让人气到吐血，但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不过也是他关心人的一种方式。” 说到这里，沈月华想到之前跟苏大夫相处的点滴，几乎每一次她都被他气到跳脚。 但其实，他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相反，还帮了她许多。 怕苏绣娘担心苏大夫，沈月华宽慰道：“您放心，就我看到的苏大夫，就不是个可能被欺负的主儿，他早已经强大到足以自保，不再是你担心的当年那个身处狼窝里孤立无援的婴孩。” “嗯！” 听着沈月华的话，苏绣娘一开始一脸兴奋和期待，渐渐的却红了眼眶。 不过，她眸中的泪意却是带着欣喜和满足的。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感激道：“谢谢！谢谢沈姑娘你告诉我这些。” “这些年，我寝食难安，就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怕他受欺负，怕王皇后容不下他对他动手，生怕他有个好歹来……如今知道他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苏绣娘已经手脚麻利的替沈月华挽好了头发。 沈月华报以感激的一笑，见苏绣娘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她转移话题道：“对了，苏大夫也养了一只白猫，叫狗剩。” 沈月华昨晚才看到苏绣娘的时候，就见她身边也有一只白猫，叫苗苗。 苗苗那跟狗似得嗷呜叫声，跟狗剩如出一辙。 在知道了苏绣娘的身份之后，她还怀疑狗剩是不是苏绣娘身边苗苗的崽子，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当年薛文琦不远万里去北齐救护苏大夫，难道还专门带只小猫走？ 沈月华本是想缓和一下苏绣娘的情绪，谁曾想，听到这句话，她反而泪如雨下。 “是他……一定是他……阿琦……” 只听到这儿，沈月华明白了。 怕是薛文琦因为思念苏绣娘，便在千里之外的北齐也养了一只白猫。 狗剩或许就是薛文琦所养的那只，或者是那只的后代。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自以为放下了，也坚强了。 但实际上，哪怕过去多少年，也总能在某个不经意的一瞬间，溃不成军，悲痛泛滥成灾。 更何况，曾经的薛文琦几乎是在用命爱着护着苏绣娘，才会爱屋及乌去守护苏时秋。 两人虽未长久，但此情永久。 沈月华心生感慨，想安慰苏绣娘，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作为旁观者，局外人，在这般深刻的感情跟前，这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显得苍白且乏力。 不过好在苏绣娘很快便镇定了起来，她擦干眼泪揉了揉眼睛，对沈月华勉力挤出一抹笑意道：“瞧我，又这般了，我该多笑笑的，他希望我多笑。” 言罢，她拉着沈月华道：“饭菜都凉了，快先去吃饭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也知道她怕是要一个人躲起来消化情绪，便自己转身下了阁楼。 萧玉宸已经坐在桌前等她了。 桌前摆放好了两碗小米粥，中间放着两道凉拌的野菜，看起来清脆爽口……才怪。 对沈月华这样一个喜欢吃重口重辣还爱吃肉的人来说，实在没什么胃口。 但在这深山老林，想要吃肉，简直是在难为苏绣娘，怕是这两样野菜也是她一早起来就去挑的，带着她十足的心意了。 沈月华虽没胃口，但还是礼貌的拿起了碗筷，将其当做两道她最爱吃的菜开动起来。 在吃之前，沈月华想过这菜肯定不好吃，但也没想到，竟然是苦的！ 好在苏绣娘在楼上，不然看到她被苦得五官都要皱成一团的样子，那简直太失礼了。 比起自己的狼狈，沈月华抬眸看向萧玉宸，他的动作依然从容优雅，神色如常，仿似眼前的野菜跟宫中夜宴上的佳肴没什么区别。 沈月华抬手将那两碟野菜往萧玉宸面前推了推，含笑道：“表哥既然这么爱吃，就多吃点，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闻言，萧玉宸手中的动作未停，不过在听到木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挑眉看向沈月华道：“怎么，表妹不爱吃吗？” 沈月华：“……” 这次，她敢确定，萧玉宸一定是故意的！ 沈月华咬牙，皱眉看向萧玉宸皮笑肉不笑道：“不不不，我觉得味道不错……” 话还没说完，就见萧玉宸将那两碟菜又推了过来，并道：“那就不必客气。” 沈月华拿着筷子的手还愣在半空中，抬眸就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苏绣娘。 她神色有些尴尬，带着歉意道：“山里就只这些，也难为沈姑娘了。” 想着人家本是一番好意，自己还这般让人家难堪，沈月华忙解释道：“挺好吃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再来吃这个，才是别有一番滋味，这在家里都还吃不到呢！我很喜欢！” 怕苏绣娘多想，沈月华忙夹起一筷子吃了下去，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口里苦得要死，她面上还是能做到镇定自若的。 见状，苏绣娘笑了笑，“那就好，你们先吃，我去烧水煮茶。” 沈月华点了点头，苏绣娘前脚走，后脚她就递给了萧玉宸一记幽怨的眼神。 不过这次萧玉宸倒是没逗她，知道她不喜欢，也没强迫她继续吃野菜，只自己默默的将那两碟扫了干净。 沈月华十分满意，饭后甚至还想主动承担起收拾碗筷的活计，不过萧玉宸比她更快一步将这东西收捡去了灶间。 看着他抱着碗从容转身的样子，沈月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不过，到底苏绣娘也没真的要萧玉宸洗碗，他只抱去了厨房就被苏绣娘给揽了去。 第318章 恩怨相抵 吃饱喝足，等苏绣娘煮了茶来，两人也该道别了。 林子里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了下来，照在这小木屋上，让人感觉一切都是那般静谧美好。 沈月华知道，苏绣娘还有很多关于儿子的话想问她，但时间紧迫，只得作罢。 在离开的时候，苏绣娘给了沈月华半块月牙形玉佩。 说是这玉佩原是一对，另外半块在薛文琦那里，苏时秋一定认得。 她让沈月华将她这半块玉佩交给苏时秋，到时候苏时秋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沈月华没有拒绝。 她猜测，萧玉宸这次带她来，不仅是顺路拜访，顺便告诉她，他和苏时秋之间交易这么简单。 更重要的，怕也是这个玉佩。 北齐之行，前路未卜，变数太多，有了这个玉佩，也是给苏时秋吃了一颗定心丸，将他们绑在一条船上，他为了得到苏绣娘的下落，必然倾尽全力。 不是她不相信苏时秋，而他毕竟是敌国太子，有太多的不确定的因素，再加之他跟萧玉宸之间本就是生死对立。 虽然萧玉宸一开始用苏绣娘威胁苏时秋，以此为筹码让他救沈月华，多少有些不厚道。 但苏绣娘的确是萧玉宸先一步找到的，萧玉宸是为了要让沈月华万无一失，此举无可厚非。 再者，若算起恩怨来，当年沈月华的阿娘救了苏绣娘，如今再让苏时秋救沈月华。 这也算不得什么错。 不过，若是让苏绣娘知道萧玉宸是东楚太子的身份，怕是难免会多想，未必就相信他此举只是单纯的要救沈月华的性命。 万一让她误以为，萧玉宸要利用她拿捏苏时秋，从而获取更大的利益，怕是她未必就心甘情愿了。 所以，还是萧玉宸想得周到，一开始就用的是姚家长子姚建安的身份来见的她。 而且，其他的事情都未隐瞒，这样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才更有说服力。 在回去的路上，沈月华看着脚下的青草，忍不住好奇道：“这深山老林里就没有猛兽吗？” 便是她一个功夫不错的姑娘走在这里都有些害怕，更别提苏绣娘了？ 沈月华已经知道了，自萧玉宸找到她的下落之后，就暗中安排了人将此地保护了起来，但在这之前呢？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萧玉宸走在前面，听到沈月华的话，他站定了身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道：“你注意到那边了没有。” 闻言，沈月华抬眸看去。 被萧玉宸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那片林子跟这边的不太一样。 “薛文琦精通药理，在这周围种满了去可驱蛇虫鼠蚁的绿植，前面的林子里有阵法，还有陷阱，当初为了找到这里都折损了好几名暗卫。” 听到这话，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不由得对素未谋面的薛文琦越发钦佩了几分。 这时候，萧玉宸又道：“寻常人找不到这里，苏绣娘自己也不会随意走出去，所以这里安全得很。” 这倒是。 沈月华点了点头，提起苏绣娘，她不由得感慨道：“可怜她那般盼着儿子，却又不得见。” 即使知道苏时秋如今坐稳了北齐太子的位置，她也越发不敢去见。 因为，北齐帝后尚在，她的出现是王皇后的眼中刺不说，还会成为苏时秋的软肋，很有可能拖了她儿子的后腿。 所以，即使苏绣娘对儿子思念入骨，眼下，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相见。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萧玉宸步子一顿，他回过头来，目光讳莫如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道：“你对那赵瑾皓，倒是在意的很。” 他的声音清冷如山间流淌的清泉，且冷，且脆，但听不出喜怒。 沈月华想都没想，随口道：“还好吧。” 在她看来，也算是相识一场。 只不过她对赵瑾皓这个名字陌生的很，虽然明明是同一个人。 但是，她下意识的还是对苏时秋这个名字亲近些，所以提到他，念起的还是苏时秋，苏大夫。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还不等她收回思绪，却见前面的萧玉宸突然加快了步子。 沈月华不明所以，抬眸看去虽然没看到他的表情，但看他的背影倒似是比之前冷硬了几分。 沈月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生气了？ 为什么？ 只因为她提到了苏大夫？ 这一瞬，一个念头从沈月华脑子里滚过——难不成他吃醋了？ 不过转瞬便被她否定了。 现在的萧玉宸，不似以往。 人家都已经明确表示放下了，她笑自己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竟然还会往那一层心思上想。 这样可要不得！ 沈月华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回。 她转瞬便想，应该是因为他跟苏时秋是死对头，他那般骄傲的人，当然也有攀比心在，听到她提起苏时秋，自尊心作祟，他心里不高兴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样想着，沈月华便也没再深究了。 晨间的青草上都有露珠，因为走得太快，一会儿功夫就将她的绣花鞋面打湿了。 脚下的路也是湿滑无比，不似昨晚那般好走。 本来慢慢走都还行，但偏生萧玉宸腿长，步子还飞快，沈月华也顾不得脚下了，只得全力跟上了。 只是，越走，越难，越走越滑。 就在她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她整个人直接朝后摔了下去！ 好在她反应够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就抓住了旁边的树干，这才堪堪的稳住了身形。 而此时，已经走出老远的萧玉宸顿住了步子，回头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沈月华以为他转身要继续走的，没想到，他竟一言不发快步朝她走来，转眼间就走到了她跟前。 他面色沉沉，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带着沈月华看不懂的情绪。 “抱歉。” 他垂眸，抬手间折了一根树枝来，递给了沈月华，就跟昨晚那样，要拉着她前行。 不过，昨晚是因为天色昏暗，沈月华看不清路，但今日不必这么麻烦。 沈月华摇头，就要拒绝，却听萧玉宸道：“不然，我背你？” 第319章 合身 沈月华：：“……” 她忙要退开半步，不过转瞬便反应过来脚下湿滑，为避免摔倒，沈月华只得迅速站定了身子，抬眸一脸警惕的看向萧玉宸道：“那倒也不必了！” 言罢，她下意识抓住了那根枝桠。 只见萧玉宸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抓住了那枝桠的另外一头，带着沈月华往前走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不少。 沈月华也没吭声，专心专注的盯着脚下的路。 在来这里之前，她满脑子困惑，不能理解什么人住在这里要这般小心翼翼。 如今知道真相，离开的时候，她也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且不说北齐王皇后那边的人需要提防，便是在这东楚的境内也不安全，这里地处上阳和青州的交界，周家既然投靠了宁王府走上了谋逆的路，一旦通州起势，战火很容易就烧到这里。 即使是在这深山老林，但也没有人敢保证不会被波及，为了苏绣娘的安危，小心一些不为过。 秋日的阳光虽不炽热，但也带着暖意，倒也没走了多久，草叶上的露珠就已经逐渐干了，山路好走了不少。 比起昨日摸黑进山，现在两人的脚程快了不少。 沈月华抬眸看着走在前面的萧玉宸的背影，忍不住由衷钦佩，这么七拐八拐的地形，他是怎么记住的？ 就算她昨天走过一遍，现在又折返了回来，再让她去找，依然找不到北。 似是感觉到沈月华的目光，萧玉宸没有转头，甚至连脚下的步子都没停顿一下，只淡淡道：“注意脚下，专心走路。” 沈月华：“……” 说得好像她在偷看他似得。 虽然确实是，但被萧玉宸摆在明面上这么一提醒，心虚的沈月华有些难为情，也有些不服气，挑眉喃喃道：“谁看你了！” 话音才落，却听萧玉宸轻笑了一声，“我有说你看我了？” 沈月华：“……” 他确实没明说，但心虚之下的她这么一反驳，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 沈月华有些郁闷，不过好在萧玉宸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的步子稳健从容，像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似得。 沈月华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往前走，在沈月华感觉自己的力气就要用光了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林子的尽头。 那里已经备好了一辆马车，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似影和初一等人。 沈月华拖着一双沉重无比的腿，终于撑到了马车跟前 上了马车之后，她也顾不得形象了，直接一头靠在了侧壁上，这时候，她恨不得舒舒服服的躺下，最好再泡个热水脚。 当然，她也就这么想想，毕竟旁边还杵着萧玉宸，不是在自己家里。 但不必再走路了，沈月华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得太早，她的身子才贴着侧壁，就听萧玉宸道：“把衣服和鞋换掉吧。” 闻言，沈月华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向萧玉宸，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听错了。 结果，抬眸就见他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衣裙来，还有一双绣花鞋。 沈月华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不是她的。 她的行李都在昨天的马车上，只怕这时候都已经到了青州城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萧玉宸别过了脸，语气里竟带着少有的不自然道：“我让人提前备着的。” 言罢，他转头看了沈月华一眼，留了一句“换好之后叫我”，便跳下了马车。 萧玉宸一走，马车周围的暗卫，包括初一等人都被叫走了。 沈月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萧玉宸竟然心细至此，连这些都想到了，而且提前备着了。 她垂眸看着从林子里这一路出来弄得脏兮兮的裙摆和已经被稀泥裹了一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绣花鞋，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转手拉紧了马车帘子，便迅速的将萧玉宸递过来的衣裙和鞋袜给换上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套衣裙跟她的身形尺寸丝毫不错！ 平常她的衣服都是将军府的绣娘专门做的，自己的尺寸也只有身边的丫鬟知道，她们都是自己的心腹。 但是……她不仅比同龄的姑娘长得高，还要比她们发育得好……尤其是这胸口…… 她的身量容易估量出来，不容易错，但这胸围平时捂得严实，便是绣娘也要量一下尺寸，不然都容易做小了，穿起来胸口憋闷。 便是萧玉宸提前准备衣服，这尺寸他是上哪儿得知的？ 念及此，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沈月华的脸颊已经有些滚烫了。 她系好最后一根带子，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掠到胸口的位置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一日在安国公府后院的那一幕。 她被他压在身下……他的手…… 他的手！ 一念及此，沈月华的脸颊似火烧一般。 分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理智也告诉她，当时也是情况紧急，萧玉宸是无心之过。 但是那一股子气性却怎么也忍不住。 沈月华气得攥紧了拳头，将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当做了萧玉宸那欠揍的脸颊揉了又揉。 可依然还不解气。 许是她在马车里的时间久了些，外面的人迟迟等不到动静，沈月华还在气头上，就听到了萧玉宸的声音：“好了吗？” 她没好气道：“没有！” 萧玉宸：“……？” 这突如其来的暴躁是为哪般？ 刚刚不都好好的？ 不过，听着沈月华的语气实在是不好，萧玉宸也没多问，只背对着马车，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等着。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瞬却又听沈月华没好气道：“好了！” 萧玉宸：“……” 所以，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这时候，马车帘子已经被人打了起来。 萧玉宸听到动静，这才转身往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之后，他原是想问一句衣服可还合身，却不曾想还未开口，却换得沈月华一个气哼哼的背影。 萧玉宸一头雾水，这怎么就气上了？ 第320章 吃肉 虽然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萧玉宸，此时多说多错！ 强烈的求生欲让萧玉宸选择了闭口不提。 一切就绪，马车继续往前。 沈月华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她也知道自己是想多了，而且都过去了那么久，真的没有必要再为了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跟萧玉宸闹脾气。 但是，那一刹那她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等稍稍冷静下来了，脸上的热度也褪去了。 沈月华终于是转过了头来，转头看了萧玉宸一眼。 她刚刚在气头上，都没注意到，萧玉宸出去的时候，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崭新的衣服。 沈月华的目光才递过去，就见萧玉宸抬手替她倒了一杯茶，并神色清冷道：“口渴吗？” 原本沈月华还有些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懊恼的，没曾想萧玉宸不但不生气，还主动替她倒茶。 沈月华越发惭愧，她抬手接了过来，面色有些不自然道：“谢殿下。” 闻言，萧玉宸垂眸，淡淡一笑，语气从容道：“衣服可还合身？” 沈月华：“……” 话音才落，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上的茶盏，小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在瞪了萧玉宸一眼之后，她皱眉咬牙切齿道：“合身！” 见状，一旁的萧玉宸越发搞不懂状况了。 怎么刚刚看起来还好好的，转眼又生气了？？ 不过，这一次沈月华没有气多久，她也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 一转头，对上萧玉宸那漆黑如墨的眸子，沈月华神色里带着一丝歉意道：“抱歉，我刚刚语气不对。” 萧玉宸这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垂眸道：“无妨。” 见他没放在心上，沈月华松了口气，至此再不敢让自己去胡思乱想了。 都过去的事情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她万分懊恼，在喝了一口茶之后，她的心情也渐渐的缓和了过来。 见萧玉宸已经在开始看起了折子，沈月华想着昨日那些杂书都在那一辆马车上，也不晓得这里有没有。 正想着，就听见萧玉宸的声音适时响起：“在你后面的暗格里。” 沈月华闻言一怔，回头打开暗格，果然里面有厚厚一摞杂书，跟昨天那些的又不同。 她自是欢喜的很，一扫刚刚的郁闷，对萧玉宸感激道：“谢殿下！” 接下来的一路，萧玉宸看折子处理公务，沈月华看杂书，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互不干扰，倒是格外和谐。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位于青阳界碑附近的一处客栈。 沈月华早上只喝了半碗小米粥，中午什么都没吃，这一路上早就饥肠辘辘。 萧玉宸怕是也饿了，他们才下马车，就已经有护卫提前让店家准备好了饭菜。 不过，这客栈地方小，并没有雅间。 楼上都是住房，楼下是饭堂，眼下到了晚饭时间，在这里打尖住店的人并不少。 不大的饭堂里，人声鼎沸，倒是热闹的很。 出门在外，当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萧玉宸都不计较，沈月华当然也不会在意。 今日是顺庆帝和姜皇后的棺木从京都出殡前往皇陵的日子。 算起来，东楚举国上下，都已经吃素三个月了，熬过了今日，便不受此约束了。 沈月华之前在琉州周家的宅子里倒是吃了荤腥，但那也是因为周家人暗地里已经没有把皇权放在眼里，一心想要讨好宁王世子。 但出门在外则不同，尤其是老百姓，还是得守着规矩。 看着眼前这一桌子素菜，换做平时，沈月华也没有多少胃口，但她饿了一天，现在便是一碗白米饭她都能吃得香甜。 不过，她吃得香，却并不代表旁人也能忍受。 沈月华跟萧玉宸才拿起碗筷，还没吃了两口，就听到隔壁桌子，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咒骂道：“店家！你这都上得什么菜！老子让你上些拿手好菜，就一桌子素！你是把老子当秃驴招待吗？” 这人的声音粗犷，而且带着不可一世的凌厉劲儿。 他的声音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饭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其他几个桌子上的人纷纷看向了他。 那店家还没开口呢，他就已经一脸自得，仿似颇为享受这种被众人瞧着的滋味儿。 这人浓眉大眼，满脸横肉，一看便是不好相处的主儿。 “这位公子，抱歉，实在是抱歉！” 店小二连忙上前，赔着笑意道：“我们店里的拿手菜当然不止这些，但是今日咱还得为皇上守丧，不能坏了规矩不是？万一被人报了上去，莫说小店的生意做不成，就是这脑袋都可能保不住了，您就多担待一二。” 话音才落，却见那人冷哼了一声，当面吐了那店小二一口唾沫星子。 他一把拽住了店小二的领口，皱眉道：“这里天高皇帝远，他都死了，还能知道你是不是少等了这一天！” “老子不管，今日老子必须要吃到肉！你脑袋保不保得住老子管不了，但若今日你不能让大爷我满意了，你这店是保不住了！” 话音才落，他抬手抽出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长剑。 只听哐当一声，他将那长剑插在了地上。 随着那剑锋发出嗡鸣声，周围的食客早已经吓傻了。 这人越发自得，他一把丢开了店小二，不屑道：“还不快去！” 那店小二受了这般屈辱，却也顾不得委屈，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剑，早已经吓得腿软。 但这时候让他去做荤菜，他哪儿敢！ “老板……老板……” 在迟疑了一瞬之后，他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便进了后厨。 待他一走，那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的男子这才将地上的长剑捡了起来。 他环顾四下，当即被他目光所看到的食客纷纷低下了头去，避开与他目光接触。 他似是十分满意，越发将下巴抬高了几分，不过，就在他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这才瞥到隔壁桌上专心吃饭的一对男女上。 起初他还未在意，如今一看，他才发现，这两人好像从一开始就对他的所作所为置若罔闻。 不是他平常看起来的那种惧怕和躲避，而是真正的没有放在眼里。 念及此，他双眸微微眯起，转身朝那桌走了过去。 第321章 又一个刘威 “喂！你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的男子，走到萧玉宸跟前，扬眉道：“我叫刘威，可有兴趣交个朋友。” 刘威…… 沈月华原本没想搭理，但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竟然跟落霞山的匪寇头头同名。 不过，那刘威虽凶悍残暴，但还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也不似眼前这人一身肥肉，看起来不好招惹，实际上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连绣花枕头都算不上，因为太丑。 沈月华收回了目光，继续吃饭。 对面，萧玉宸同样没搭理这人，还是一旁守着的似影开口道：“我家公子用膳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劳驾阁下让一下。” 似影的声音冷而脆，带着铿锵的质地，也带着浓烈的杀气。 那同样叫刘威的男子皱眉，后退半步，就在沈月华以为他要去拔剑的时候，却见他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桌前坐好。 沈月华：“……” 敢情，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她还等着这人自讨苦吃被似影胖揍一顿丢出去，结果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怂了？ 不过，他认怂倒是好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月华抬眸间见萧玉宸不为所动，她没多想，继续低头吃饭。 本以为，这人虽然狂妄蛮横了些，但这事情应该过去了，谁曾想就在店小二去后厨找了掌柜的过来，他又闹开了。 “什么！后厨连个肉末都没有！” 他一掌打在桌子上，咒骂道：“你们怎么开店的，连个荤腥都吃不到，还开个狗屁！” 话音才落，他直接抬手掀翻了桌子。 伴随着乒乒乓乓一阵脆响，门外突然涌进来十多个跟他差不多短打劲装的蒙面男子，应是这刘威的同伙。 他攥紧了手上的剑，目光犀利的看向掌柜的，阴测测道：“既然你们做不出来，就拿钱来补偿小爷！小爷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叫刘威，落霞山的刘威，听过没有？” 话音才落，刚刚因为这一番动静而引起的骚动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威。 这名声自落霞山一带传至此处，早已经是臭名昭著。 看到大家的反应，这刘威很是满意，他晃了晃手上的长剑，扫了一眼众人，扬声道：“小爷本来只是想吃个饭的，如今不开心了，便只得找你们寻个乐子了。” “识趣的，就统统把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小爷我今日心善，可以饶你们不死，要怪就怪这掌柜的没眼力见儿！” 话音才落，他抬手直接一剑劈在了旁边的长板凳上，伴随着哐当一声响，那长板凳被劈得一分为二。 “若不肯乖乖配合，这就是下场！” 他凶狠的目光扫了一眼全场，最后落在了始终八风不动的萧玉宸和沈月华的身上。 之前，沈月华听着他上前来主动招呼，提及他叫刘威，沈月华原本还以为只是巧合，也叫这个名字。 但让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在冒充刘威！ 真正的落霞山匪寇头目刘威早就被抓住了，而且在天牢就死了。 不过，想来这里距离云城太远，消息不灵通，刘威至死应该还没传过来。 所以，才让这人顶着这名头在外面作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手下的蒙面人分散开来，在每一桌的食客跟前搜罗了起来。 在这里吃饭的，大多数是过往的商贩，身上不是带着物资，就是揣着去进货的钱粮。 这都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什，哪里舍得给，但是这些人虽然蒙着面，但眼神个个凶狠无比，手上还都提着寒光森森的大刀，众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位兄台，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那满脸横肉自称刘威的男子一步一步朝隔壁桌的萧玉宸和沈月华走去。 “这装腔作势的样子，你们以为就能唬得住我？” 他冷笑了一声，丢开了手上的长剑，转而从腰际拔出一把匕首来，在手上转了转。 那双精明的眼珠子，一转便从萧玉宸的身上落到了沈月华的面上。 他啧啧道：“这小娘子倒还俊俏，这模样，这身段……不如跟了哥哥我，回头给你个压寨夫人当当？” 沈月华：“……” 她倒是没有怕的，只是觉得好笑。 压寨夫人。 也真的算是巧合，真正的刘威曾经也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要抢了她回去做压寨夫人。 没想到，现在碰到了这么一个冒牌货，倒是说出了同样的话。 沈月华冷笑了一声，尚未开口，就见对面的萧玉宸放下了碗筷，连看都没看这人一眼，直接对似影道：“拔了舌头丢出去。” 在下马车之前，萧玉宸就已经换上了萧玉楠的面具。 而萧玉楠的容貌虽然不及他，但也生得俊美，此时配着他冷冽肃杀的模样，再加上这句话，听得那假刘威连连后退。 不过，他依然存了一分侥幸，眼看着萧玉宸身后的似影就要动手，假刘威呸了一声，咒骂道：“兄弟们，给我剁了这不长眼睛的东西！” 话音才落，他身后的几个弟兄举起了长刀直接朝萧玉宸砍来。 只是，他们的身形才刚刚动了一下，都还没有来得及挪开位置半步，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刚刚还站在萧玉宸跟前的似影犹如鬼魅一般，穿梭在这几人跟前。 这些人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拔剑的，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这些人手中的大刀被齐刷刷斩断。 而他们的头头已经直接被他拎小鸡似得，一把提到了外面。 “啊……大爷饶命！我错了……我不是刘威……我……” 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挣扎，只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声音转瞬的功夫就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多远。 等似影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假刘威的手下还未从刚刚的那一幕震慑中回过神来。 “滚！” 似影沉声开口。 这句话终于点醒了这些人，这时候，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打劫，当然是小命要紧！ 似影一开口，他们当即丢了短剑转身便跑。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以至于大堂里的食客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些人就已经没了影儿。 第322章 比尴尬更尴尬 掌柜的还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瘫软了半天，都不敢动一下。 “可还有上房？” 还是萧玉宸清冷如脆玉的声音开口，他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起身，恭敬道：“有，有的，您稍等，我这就去收拾！” 言罢，他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慌忙折返回来，对萧玉宸行礼道：“谢贵人搭救之恩，谢谢，谢谢！” 掌柜的感谢的话才一开口，那些食客们也才回过神来，纷纷转头向萧玉宸鞠躬道谢。 对此，萧玉宸神色冷淡，连应都没应一声。 他清冷的目光只落在沈月华一人身上，“可吃好了？” 闻言，沈月华点头，“好了，走吧。” 掌柜的已经在前面带路了。 这里这么多打尖住店的，原本房间紧张，但许是闹了这么一出，有些人生怕还会有变数，收拾了东西就连夜赶路了，倒是给沈月华萧玉宸腾出了两间上房。 “贵人，您请，稍后我就给您送热水来。” 掌柜的满脸都堆着笑意，生怕惹了萧玉宸不高兴。 如果说，刚刚那个刘威让他吓得魂不守舍的话，那么萧玉宸虽未出手，但身边的护卫都是这般绝世高手的样子，才更让他害怕，当然也有感激的成分在里面。 对此，萧玉宸压根儿就不在意。 两间房，挨在一处，一人一间。 沈月华原本要回自己那间，但转念想到萧玉宸上午才说的，要将面具浸泡的时间改在晚上，这样早上就不会被影响她的睡眠，所以她见萧玉宸应是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便脚腕一转，也跟着他进了房。 萧玉宸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时间也不能相隔太近，否则的话，也会损坏这面具，你若累了，我先帮你取下，你回去休息即可。” “回头时间好了，我这边浸泡就是了，明日再戴上也无妨。” 竟然还能这样？ 沈月华自然是困了累了，那马车虽然垫着软垫，但这么摇摇晃晃颠簸半天，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然后睡觉。 听萧玉宸这么一说，她自然没有拒绝，“也好，有劳公子了。” 已经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所以现在沈月华很自然的就在桌前坐下，等着萧玉宸帮她摘面具。 比起第一次的紧张无措尴尬到无所适从，现在她也不知道是自己脸皮厚了，还是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不过，她也稍稍安慰自己，可能萧玉宸取面具的技术也越来越熟练了，不似之前那般慢吞吞的，让她感觉到煎熬。 眼下，几乎眨眼的功夫，他就能将面具完整的从她面上取了下来。 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容貌，沈月华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脸颊，感慨道：“天天这么捂着，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痘子，歇一晚上也好。” 言罢，她就要起身，却蓦地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转眼的功夫，端着热水拿着毛巾的店小二的声音就传来了。 “公子，您的热水。” 才听到声音，还不等他人出现在门口，沈月华突然间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来。 要知道，她刚刚进客栈的时候的模样，这店小二和掌柜的都看见了。 如今面具已经被取下，露出了她本来的面容…… 转眼的功夫，就让店小二看到她就换了一副面孔……莫说是要吓到他们，就怕回头传出个什么消息，或者被有心人打听了去，走漏了什么风声，也是不得了的！ 沈月华心里一沉，蓦地转过了身去，慌乱中，脑子都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抓住了萧玉宸才从她面上取了面具还未离远的宽大袖摆遮住了脸颊。 沈月华知道其中的利害，不想节外生枝。 那一瞬，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甚至都没有仔细去想这样一来两人的姿势在外人看来有多亲密和暧昧！ “公……公子……您的热水，小的就放这儿了。” 沈月华背对着店小二，只听他慌乱的脚步声，以及这略带尴尬的结巴声，她就知道，这人大概是误会了。 萧玉宸从容镇定笔直如玉的站着，沈月华面朝着他坐着。 她的脑袋刚好够到他的腰际，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她想来，他应该是没有额外的表情的，最多一记冷冽的眼风，便将那店小二吓得放下了热水转身就告退了。 临走的时候，那店小二还不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听到房门被关上发出的吱呀声，沈月华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她忙放开了萧玉宸的袖子，尴尬道：“抱歉，我……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来。” 虽然只是拉了萧玉宸的袖子，比起之前两人更亲密的举动都有过，这样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之前几乎是生死关头，而且还都是萧玉宸主动，这还是沈月华第一次这般。 她有些尴尬。 她也是糊涂了，早知道她哪怕用自己的手捂住脸就是了，怎么就想都没想就拽了萧玉宸的袖子来。 到底是她自己反应慢了。 沈月华懊恼，道了抱歉之后，她也不好意思去看萧玉宸的表情，更不敢在这屋子里多待，就怕店小二或者店家再有什么事过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见萧玉宸没吭声，沈月华转身便走，因为太过慌乱，出门的时候，脚下没注意，还被门槛儿给绊住了，还好她反应够快，不然定要摔个狗啃泥。 不过，即使没摔下去，这一番动作也足够丢脸的。 沈月华又羞又囧，恨不得给自己两拳头，她也顾不得身后萧玉宸什么反应和表情了，转身便用最快的速度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这一幕，向来眉目清冷，神色如常的萧玉宸，面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嘴角轻扬，露出了一抹笑意。 尤其是他垂眸，看着刚刚被沈月华拽过的有些褶皱的袖摆的时候，那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 只是，旋即，想到她如今之所以能这般跟他心平气和的相处，都是建立以为他已经对她彻底死心且放下的基础上，那一瞬间，萧玉宸心痛如刀绞。 那面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凝住了。 第323章 她鄙视自己 虽然萧玉宸说了，不必顾忌着浸泡面具沈月华可以多睡些时辰，但沈月华隔天一早竟比前两日还要早些醒来。 倒也不是她不困，而是心里惦记着事情，到底是睡得不那么安稳。 而且，她想着若起得太晚，怕是客栈这回廊来来往往人不少，哪怕萧玉宸就在隔壁，她一出门的功夫也容易被人瞧见。 萧玉宸似乎对沈月华的早起有些意外。 沈月华趁着屋外回廊没人的时候，敲开了萧玉宸的房门，看到他桌子上的早膳，想他应是正准备用早膳。 见她过来，他眼里的诧异虽一闪即逝，但还是让沈月华捕捉到了。 想着之前自己起得那么晚，沈月华有些难为情道：“我以后还是尽量早些起来吧。” 言罢，不知道萧玉宸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月华瞧见了他掠过自己发髻的眼神，那一瞬，她越发尴尬了。 就是因为想着自己不会梳头，怕今早起来尴尬，是以，昨晚睡觉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枕着脑袋，生怕压乱了发髻。 现在发髻倒是不乱，但只被萧玉宸这么看了一眼，沈月华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来。 可怜见儿的，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离了丫鬟连头都梳不好。 不过，这样的窘迫也只是一瞬。 因为说话间，沈月华抬眸就看到了案几上摆放着的已经准备好的面具。 她主动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感激道：“有劳殿下了。” 萧玉宸神色冷淡，关好了房门之后便走到了沈月华跟前拿起了那面具，就跟之前一样，替她往脸上戴。 当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脸上蔓延开来，沈月华几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等她反应过来，萧玉宸来不及调整位置的手指已经擦着她脸颊划过。 奇怪的是，他指尖冰凉，分明比这薄如蝉翼的面具更凉几分，但沈月华却莫名的感觉自他指尖擦过的地方犹如着了火似得，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本来已经有些适应这般自然的跟他相处了，但因为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沈月华又有些无措起来。 但这面具还是要继续戴下去。 而且，虽然尴尬，但萧玉宸是无意的，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心虚中，不经意间抬眸对上他清冷如水的眸子，沈月华一下子便冷静了下来。 “抱歉。” 萧玉宸声音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神色如常，仿似给沈月华戴面具就跟他伏案改折子似得，那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带有半点儿感情色彩。 沈月华想摇头说无妨的，但转念反应过来，这一动，怕是更尴尬，她谨记着刚刚的教训，一动不动，任由萧玉宸调整面具的位置。 身子未动，但她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 尤其是这么近距离的面对萧玉宸的时候。 他身上独有的那一缕幽香就这样萦绕在沈月华的鼻息间，想要屏住呼吸都忽略不了。 因着他两只手抚着她额头两边的面具，他整个人呈敞开双臂的姿势，距离他极近，沈月华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感觉的到他专注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那一瞬，她在想，将来嫁给萧玉宸的人，一定是很幸福的吧。 他这人虽然心计深沉，腹黑狠辣，但那都是对敌人，对待对手。 其实，他骨子里也刻着温柔和妥帖，这一点，她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只可惜…… 哎！ 沈月华心中叹息，不过下一瞬她便回过神来了，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不管他娶谁，都跟她无关。 而且，以萧玉宸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可能只娶一个。 后宫佳丽三千，他也不可能把温柔和深情只给那一个，她刚刚竟然还对那个暂时还不存在的人有了一点儿羡慕。 她当真是……糊涂了。 许是最近跟萧玉宸朝夕相处，时间长了，倒是自然了，但她也就犯蠢了。 沈月华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再将思绪拉回现实，萧玉宸已经替她整理好了面具。 感觉到他的气息离开之后，沈月华这才睁开了眼睛。 萧玉宸已经转身走到饭桌前坐下，就在沈月华以为他要吃饭，正犹豫着自己是回房间吃，还是在这里一起凑合了。 萧玉宸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沈月华才坐下，眼神才往桌上的小笼包扫了一眼，就听萧玉宸道：“别吃，有毒。” 沈月华：“……” 有毒？？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玉宸，就见萧玉宸抬手拿起了一个包子，当着她的面掰开，然后递到了她的鼻息间，“你闻闻。” 沈月华闻了闻。 下一瞬，她很郁闷。 因为，她除了肉包子的香，并没有闻到什么不妥的味道。 在看到她眼里仿似写着“他该不会以为我只想着吃”的眼神之后，萧玉宸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也没什么，我之所以能察觉到，是因为对这些毒都比较了解罢了，所以比你敏锐些，也是正常。” 而他没说的是，他之所以对毒比较了解，也是因为她中了毒，他才会亲自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些东西。 萧玉宸不但没说，甚至怕沈月华多想，还转移话题道：“我想，这大概是昨天那张彪怀恨在心而为之。” 闻言，沈月华诧异道：“张彪？” 她没听过这个名字，看萧玉宸的语气，她皱眉道：“该不会就是昨日那个假刘威吧？” 萧玉宸点头，将暗卫昨日摸查回来的消息跟沈月华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张彪早已经在上阳同青阳的交界这一带冒用刘威的名头为害一方。 他虽不是刘威本人，但比起刘威的残暴来，也不遑相让。 昨日他叫嚣着要吃荤菜，不过是故意找茬儿，想打劫前敲诈这客栈掌柜的一笔，没想到遇到了他们。 萧玉宸昨日只让似影将他拔了舌头丢出去，原是想起个震慑作用不必多生事端，没想到，这人竟然怀恨在心又找上门来了。 看着萧玉宸手上拿着的掰开的半个肉包子，沈月华不解道：“为何想到是他？” 第324章 殿下如履薄冰 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毕竟越往通州方向走，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定就会有人对萧玉楠下手。 萧玉宸放下了肉包子，一边取了湿毛巾净手，一边耐心解释道：“因为这毒比较劣质。” 言外之意，若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中的任何一方动手，也不会用这么劣质的让他很容易就辨别出来的毒。 听到这话，沈月华沉默了。 便是这么劣质的容易让人辨别的毒，她也没闻出来。 这她要是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话，怕是被人毒死了都不知道。 不过，这本就不是她擅长的领域，沈月华很快就想开了。 她想到之前上阳一霸周勤，再想这青阳为害一方的张彪，忍不住抬眸看向萧玉宸道：“这一路走来，都是这一类的人，都说殿下勤政为民，如今看来，殿下的治下也有纰漏。” 至少，这一带不怎么样。 言罢，沈月华又有些后悔了，她面前的人很快便是这东楚的君王了，虽然她是好意提醒，而她这样说自然是有些冒犯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叹息，一副并没有将她的越界和冒犯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摇头道：“你也知，周家关乎宁王府，之前动不得，而这青阳……” 说到这里，萧玉宸双眸微微眯起，眼底里带起一抹寒意道：“青阳知府程然，是父皇的心腹，以前也动不得。” 他看似太子监国处理朝政，实际上处处掣肘，既要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还要避开顺庆帝的心腹，在时机未到的时候，不去触碰他们的利益。 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要施行仁政而没有黑暗角落，自然是难上加难。 这实在是怪不得萧玉宸。 沈月华以前没有想到这些，经他这一提醒，她有些惭愧道：“抱歉。” 萧玉宸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转而问她：“可要用早膳？” 见沈月华点头，萧玉宸才叫来了在外面候着的似影。 不多时，似影亲自送上了一托盘早点。 一笼小肉包，一份虾饺，两碗小米粥，正是眼下沈月华最想吃的。 至于那张彪，萧玉宸虽未明说，但想来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吃饱喝足，他们也未耽搁，直接往青阳城赶。 沈月华本以为，他们只是路过青阳，结果临到青阳城门下才听萧玉宸提醒她，要去程府。 沈月华之前听萧玉宸的语气，说以前动不得程然，正想着是不是这次顺便要收拾了，却听萧玉宸道：“那程然是个老狐狸，虽还未加入宁王和永安王任何一方的势力，但也举棋不定，还在观望。” 闻言，沈月华有些诧异，她不解道：“可是，殿下之前不是说他是皇上的心腹？” 既是顺庆帝的心腹，又怎么可能转而会投向藩王的阵营？ 萧玉宸收起了面前的折子，转头看向沈月华，目光深沉道：“正是因为是父皇的心腹，他才不会那么安生。” 怕沈月华听不太明白，萧玉宸又道：“我那位好父皇，哪怕临死前被迫下了诏传位给我，也到底是留了一手给萧玉奕。” 剩下的萧玉宸没有明说，但沈月华已经隐约猜到了。 即使丽妃母子已经前往皇陵，但顺庆帝那些尚在朝中的心腹们又怎么甘心。 比如，这程然。 念及此，沈月华都要替萧玉宸捏一把汗。 藩王作乱也就算了，这朝中大局看似已经固若金汤，实际上也是暗流涌动。 藩王，皇子，遗臣，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都需要这般谨慎，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萧玉宸是怎样如履薄冰走过来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萧玉宸抬起手指，在面前的棋盘上随意的敲了敲，语气轻松从容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也不是拿程然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利用他将那些旧部连根拔出来，以绝后患，只是再让他多活几天罢了。” 闻言，沈月华由衷赞道：“殿下深谋远虑，实在是常人难及。” 听到这话，萧玉宸面上却并没有半点儿被夸赞之后的愉悦。 他垂眸，目光深沉的看向沈月华道：“以后你若有疑问，直接问我便是。”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得沈月华的钦佩或者夸赞，他只是不想对她有半点儿隐瞒。 更是想一点一点消除她内心的膈应。 只是，他有些不敢直视沈月华的清亮如水的眸子。 言罢，他垂下了眼帘，看着空空如也的棋盘，神色清冷道：“你需记得，任何事情，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再隐瞒。” 不知道怎的，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 她隐约觉得，萧玉宸这句话似是意有所指。 可当她抬眸去看萧玉宸，却见他已经转移了目光盯着眼前的棋盘，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还不等她细想的时候，就听见马车外响起了似影的声音：“主子，有急报。” 眼看着就要进这青阳城了，是什么事情让似影这般急切的，不等他们到地方就呈报上来？ 沈月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至于刚刚那一缕疑惑也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 萧玉宸已经转过了头去，抬手打起了帘子从似影手中接过了一封火漆密函。 沈月华眼看着他看着密函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的心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萧玉宸也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他直接大方的将密函递给沈月华，并言简意赅道：“蒋旭死了。” 闻言，沈月华的手还没碰到那密函，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蒋旭死了？ 这消息太意外了。 要知道，蒋旭是萧玉宸放在萧玉楠身边的暗桩，这些年来早已经取得了萧玉楠本人的信任，一直在负责宁王府跟通州赵构那边的联络。 但凡宁王府人，没有不知道蒋旭的。 他也是此萧玉宸通州之行所需的重要人物之一。 若是没有对宁王府势力了如指掌的蒋旭作陪，他们接下来的这一路只会更加凶险。 就在萧玉宸和沈月华在琉州跟周昌盛周旋的时候，蒋旭已经先一步往通州出发跟赵构接头。 如今，蒋旭死了？ 会是谁杀了他？ 第325章 意外！ 这一路过去，所有的势力越发错综复杂，沈月华原就对朝中局势不甚了解，如今更加懵了。 但既然似影赶在他们进城的时候递了这密函过来，多少也跟这程家脱不了干系的吧！ 沈月华垂眸迅速看了一眼那信函，除了萧玉宸刚刚说的，并没有旁的内容。 只这一句话，也不能推测出更多的线索来。 她抬眸看向萧玉宸，但见萧玉宸垂眸沉默了一瞬之后，当机立断开口道：“先不去程家了，继续赶路。” 马车这时候正在城门口，调头当然来得及。 似影应了一声，便回身去安排了，车夫也调转了方向。 沈月华看向萧玉宸，面上带着一层担忧道：“那程然真有问题？” 萧玉宸却摇了摇头，神色从容道：“未必，不过，蒋旭之死确实蹊跷，我怕后面这一路再生什么事端耽搁了时间，所以暂且放下程家这边。” 言外之意，先解决了通州之危，至于程家以及顺庆帝的残党，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收拾。 “现在最要紧的是时间。” 萧玉宸抬眸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 那一瞬，沈月华从他眼底里看出了忧色。 不像对朝政的担忧，似乎是……担心她？ 再想到萧玉宸说的时间紧迫，沈月华联系自己……时间当真不多了。 当初，苏大夫说的三月之期，如今剩下还不到半月。 就是她身上带着的那些护心丹，也只有十余粒。 按照苏大夫的叮嘱，她本该一日吃一粒的。 就是想着时间紧迫，再去通州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她怕最后无药可吃只能等死，所以最近这几日她都是省着吃的。 两日，三日才吃一粒。 虽然目前看起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但这毒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让人无知无觉中毒入肺腑，一旦动用内力，后果不堪设想。 还在最近几日一直都在赶路，也没有遇到要动用内力的情况。 萧玉宸应是用蒋旭还做了其他的安排，如今计划有变，不得不让他提防起来。 对此沈月华自然没有异议。 从城门口调头没多久，萧玉宸让人另外准备了一辆铺着几床厚厚的被褥和软垫的马车给沈月华。 接下来的这一路，除了吃饭，补给，他们都在赶路，就连晚上也没有打尖住店，趁着月色在官道上飞驰。 自从跟萧玉宸分开马车之后，沈月华自在多了。 她困了，也不必顾忌着身边有萧玉宸在，倒头就睡。 醒了可以看看杂书，累了就打起帘子来看看话本子，无聊的时候，就抓起自己的头发联系挽发。 像他们这般日夜兼程的赶路，萧长萍怕是越发落在后头了，没有那么快赶上来，沈月华也想自己学着梳头。 两天下来，即使马车里铺得松软，她浑身上下的骨头也要散架了，不过好在她终于能挽出简单又像样的双平髻了。 两日后，他们到达了汉州。 乍一听到这地方的时候，沈月华心里自然是带着说不出的失落的。 因为，从汉州过汉江便是通州。 这就说明，他们舍弃了过云城入通州那条路。 她也就没机会见到老爹了。 但沈月华也知道，情势所迫大局为重，既然萧玉宸得了消息赵构在汉江一带，为了去见老爹还要绕一趟云城，也耽搁太多的时间了。 会影响到萧玉宸的大计不说，她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所以，虽然失落，但她也是能理解的。 在傍晚时分，他们入了汉州城。 这一次，萧玉宸却没有急着连夜渡江，而是带着沈月华在汉州城的一处宅子落脚。 沈月华想着，通州近在咫尺，萧玉宸应该还有许多部署，便也没多问。 她下马车的时候，萧玉宸已经在先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在门口等她了。 这处宅子位于城西较为偏僻的一处巷子里，是宁王一党的一处秘密联络点，如今宅子内外已经全部换成了萧玉宸的人。 萧玉宸将这些简单的跟她提了两句。 沈月华应了一声，想着不能见老爹，她有些怅然，所以兴致不高，只想洗去这一身的疲惫之后，好好的睡一觉。 这两日，虽然除了马车颠簸带来的酸痛之外，体内没有其他的疼痛感，但沈月华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越来越虚弱了。 疲惫感越来越重，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沈月华随了萧玉宸的步子进了宅子，她知道萧玉宸刚到这里一定有要事要处理，正打算先退下去休息，就见走在前面的萧玉宸突然顿住了步子。 他回头看向她，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迟迟没开口。 沈月华不明所以，她抬眸迎向萧玉宸的眸子，不解道：“殿下？” 萧玉宸很少有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月华心里没底，就怕是有什么事，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然而，她等了半天，却听萧玉宸叹了口气，语气从容道：“没什么，似影让人备了热水，舟车劳顿，你先去洗漱，回头来找我。” 见他这么说了，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沈月华也就没多想。 萧玉宸起身去了书房，她也去了提前为她准备好的房间，热水和干净的换洗衣物果然已经备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沈月华一番洗漱完毕，也到了晚饭时间。 她以为萧玉宸这时候让她过去，是为了晚膳，或者是为了帮她取面上的面具。 她压根儿就没有往别处想。 所以，当她一路轻快的来到萧玉宸的书房，还未走到门口，听到里间的谈话声的一瞬间，沈月华彻底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听错了！ 然而，那熟悉入骨的声音此时就在书房！她仔细听了又听不可能听错！ “殿下，此行太过凶险，还望您三思！” “纵然永安王狼子野心，但也无需殿下亲自涉险。” …… 那人平时跟旁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这般冷而脆，带着铿锵的质地。 哪怕面对是当朝太子，也公事公办，不卑不亢。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威严肃杀的镇国大将军。 第326章 老爹懵了 唯独在她面前，那宠溺的目光和温软慈爱的声音，可以让所有被他赫赫威名震慑过的人惊掉下巴。 她的老爹，沈长奇！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沈月华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宁王世子萧玉楠还未发动计划之前，她就已经去了书信给老爹，原本是想约他在青云岭一带相见。 如今，跟着萧玉宸顺势走了汉州这条路，她以为跟阿爹再没机会相见了。 她前一瞬还在为没有见到阿爹而怅然失落，没曾想，阿爹的声音下一瞬就冒进了耳朵。 可是，近乡情更怯。 分明知道阿爹就在书房里，可是她的步子却犹如千斤重。 沈月华愣在了门口。 之前，预想过千百遍跟阿爹重逢之后的场景，她却独独没有想到自己会傻傻的愣在原地，这步子连半分都挪不动。 房内的人似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谈话声戛然而止。 沈月华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之前还没反应过来，进院子的时候，萧玉宸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原来，是阿爹在这里！ 她没想到，萧玉宸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给她！ 沈月华满心欢喜，所有的郁闷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房内之人开口之前，她提起步子走了进去。 一进门，转身，打眼看去，就看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阿爹，穿着一袭黛蓝色长衫，笔直如松的站在书案跟前。 他身姿挺拔，身手矫健，因常年在边关饮尽风霜，肤色比起京都的贵人要黑上一层，可这不但没有减去他半点儿俊朗，还越发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冰冷肃杀的气息。 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阿爹依然俊朗非凡，便是看五官的轮廓，也可以想象的到他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的英姿飒爽俊美。 沈月华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楞的，懵的，当然也是欣喜若狂的。 而比起她的惊讶中搀着巨大的惊喜神情，对面站着的沈长奇却神色冷如冰。 对沈月华的突然闯入并没有多少的惊喜或者意外，他眸子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警惕的看向沈月华，尤其是在对上她的眸子的时候，他面上划过一抹诧异，眼中寒芒乍现。 沈月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戴着面具。 她这幅样子，老爹不认识她了！ 看着老爹对自己这般警惕的模样，沈月华：“……” 她还未开口，就听老爹先开口道：“殿下，这是？” 虽然老爹没细说，但沈月华明白了，老爹虽然没有认出她来，但是从她的眼神以及现在的神情上看出了一些熟悉感来。 正是这一抹熟悉才让他心生警惕。 沈月华哭笑不得，转而看向萧玉宸道：“殿下。” 这一次，她用的是她原本的声音。 话音才落，沈长奇又是一怔，那双清冷的眼睛也越发睁大了几分，自然眼里的警惕也加深了几分。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原本是感人肺腑的父女俩久别重逢，如今看到老爹这般模样，她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当即上前几步，含笑看向老爹道：“这位是？” 闻言，对面案几上端坐着的萧玉宸微微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沈长奇，才语气淡淡给两人“介绍”道：“这是镇国大将军，青青，还不快见过大将军。” 青青。 这个词儿才冒出来，沈长奇和沈月华父女两人皆是一怔。 不过，沈月华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萧玉宸是配合她的演戏，说的是青青。 而沈长奇彻底懵了，为什么眼前这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给他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熟悉感，就跟他的宝贝女儿似得，尤其是那双眼睛，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 简直跟女儿一模一样! 还不等他细想为什么殿下身边会有这样一个跟女儿这般相似的姑娘，却蓦地听到萧玉宸叫她“卿卿”？ 沈长奇顿在原地，紧紧的盯着这个跟女儿同名的卿卿，一脸警惕。 然而，下一瞬却听萧玉宸道：“沈将军，这是萧玉楠的侍女，青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青青。” 听到这话，沈长奇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名字只是巧合。 不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妥，他还是紧紧的盯着沈月华。 沈月华头一次被老爹这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她也不想再继续逗老爹了，当即转头看向萧玉宸。 她一个眼神，萧玉宸便明白了，他站起身来，引了沈月华在旁边圈椅上坐下。 在摘面具的时候，他高大挺拔的身量恰恰遮挡住了沈月华的身形，也挡住了沈长奇困惑的目光。 等沈月华面具被摘下，萧玉宸才从容转身，目光清冷的看向沈长奇道：“当然，那只是她暂时的身份，她原本的模样和身份，沈将军应该是最熟悉的。” 萧玉宸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也正好让开了身子，终于让沈长奇看到了摘下面具之后的沈月华。 “卿卿！” 那一瞬，沈长奇脱口而出，他眼里带着情绪激动之下泛起的猩红。 此时，在那双平日里只有寒冷和犀利的眸子里再找不到半点儿的警惕和疏离，只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阿爹！” 原本已经稍稍调整好的心绪，在听到沈长奇这么一声，沈月华也瞬间破防了。 她蓦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接朝沈长奇扑了过去，就跟儿时还在蹒跚学步时候那般，她不顾一切的朝阿爹扑了过去。 “卿卿！” 沈长奇神色动容，一把护住了沈月华，向来清冷自持的他，神色动容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可真的是担心死阿爹了！”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沈长奇又转头看向萧玉宸，皱眉道：“殿下，她怎么在这里？” 不同于对沈月华时候的温软妥帖，沈长奇才一转头面对萧玉宸，那声音明显冰冷疏离了几分。 这转变之快，让人咂舌。 沈月华听出来了。 第327章 老爹误会了 但是，这话着实问住萧玉宸了。 就连沈月华自己，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就她中毒一事，她都还没有跟阿爹说起。 不过，到底是沉稳如萧玉宸，在沈长奇那般目光的注视下，他也从容不迫道：“是萧玉楠设计掳走她，要用她跟永安王做交易，我便将计就计。” 话音才落，却听沈长奇皱眉，沉声道：“那怎么行！” “殿下深谋远虑，我自是相信殿下会护护卿卿周全，但她一个小姑娘，此去实在太过凶险，这件事臣是不会同意的！” 闻言，沈月华哭笑不得。 哪怕是在面对当朝储君，事关自己的时候，阿爹也依然这般护短。 她觉得掏心窝子的暖，但这件事还真的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而且也怪不得萧玉宸。 在萧玉宸开口之前，沈月华拉着沈长奇的手，撒娇道：“阿爹，这件事咱们稍后再说，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闻言，沈长奇转过了眸子，看向沈月华，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道：“我收到了殿下的密函。” 所以，还得感谢萧玉宸对他们父女俩这一次见面的成全。 而且，这人倒是沉得住气，这一路上都没跟沈月华提一句，亏得沈月华还失落惆怅了这两天。 就在这时候，似影在外间来报，宁王留在汉州的旧部来见。 这时候，沈长奇自然是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沈月华转头跟萧玉宸对视了一眼，她先开口道：“我先跟阿爹去偏院。” 萧玉宸点了点头，抬手间已经为自己戴上了萧玉楠的面具。 只眨眼的功夫，他就好像从萧玉宸变成了萧玉楠。 第一次见到这一幕，沈长奇大感意外，但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对萧玉宸抱了抱拳，便跟上了沈月华的步子转身出了书房。 自见到老爹的那一瞬，沈月华就憋了一肚子话要对老爹说。 所以，他们前脚才踏进偏院，沈月华关上院门，就直接一把抱住了沈长奇的胳膊，“阿爹……” 还未开口，眼泪就已经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骄傲又坚强的性子，哪怕是在祖母面前，她也极少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因为怕年迈的祖母担心。 但在阿爹面前不同。 哪怕是她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面对阿爹的时候，她也不自觉间带着一股孩子气。 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乍一见到阿爹，她所有的委屈和辛酸，痛楚和无助瞬间被放大了不止十倍。 眼泪也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从知道阿爹在青云岭出事生死未卜，到她跟萧玉宸退婚，再到后面二叔一家出事…… 这一件件一桩桩悉数浮上心头，沈月华哭成了泪人。 “卿卿，乖，别哭，别哭。” 沈长奇看着宝贝女儿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跟爹好好说说，可是受了委屈了？太子可欺负你了？” 见沈月华摇了摇头，沈长奇却不大相信。 以前，沈月华跟萧玉宸还有婚约在身的时候，在朝政上，沈长奇虽对萧玉宸这个储君的行事风格颇为赞赏，但他一直不大乐意沈月华嫁进东宫。 尤其是这几年，沈月华一门心思扑在萧玉宸身后换来的却是冷言冷语，没有得到萧玉宸半点儿回应，沈长奇更是不满意这门婚事。 若非沈月华坚持，哪怕顶着得罪皇家的风险，这婚也早就退了。 如今既然婚已经退了，而且还是沈月华自己提出来的，沈长奇欣慰的同时，也为女儿心疼。 他想着女儿终于可以放下萧玉宸，没曾想一来这里就看到萧玉宸竟然还带着沈月华！ 天知道，那一瞬他气得差点儿吐血。 既为女儿此行的安全担忧，更为萧玉宸这厮竟然还纠缠着他女儿不放而恼怒。 所以，哪怕他萧玉宸是储君，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一腔怒火，那冷冰冰的眼神和语气，就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阿爹，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沈月华一眼便看出阿爹是误会了，她摇了摇头，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怕老爹担心，她解释道：“我只是见到你太开心了，再一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所以收不住情绪。” 经她这么一说，沈长奇终于将思绪从萧玉宸身上收回来，他想到二弟沈长贤一家，当即神色一黯，悲恸道：“你走时，你祖母身体可还好？”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抱着沈长奇的胳膊往院中的凉亭走了去，边走边道：“二叔一家出事之后，祖母身体也垮掉了，还好有慧明大师出手相救。” “这段时间，祖母都在凌云寺静养，有书儿陪着，情况还好，我把花云花雨和沈青也留在了凌云寺，所以阿爹放心。” 说到这里，她转念想了想，又道：“至于府里，还有大表姐和三表姐照应，还有阿兄帮衬，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父女两人在凉亭的石凳前坐下，沈长奇抬眸深深的看着沈月华，满眼心疼道：“阿爹不在家的时候，辛苦你多担待了。” “阿爹……” 一句话，差点儿又让沈月华落下泪来。 她摇了摇头道：“有阿爹和祖母疼着，我一点儿都不苦的。” 知道阿爹关心京中的事情，沈月华将最近这段时间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以及京都几件要事都一一跟阿爹说了。 听到最后，沈长奇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院门被敲响，沈月华应了一声，萧玉宸才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他面上还带着萧玉楠的面具，应是书房那边的事情才刚刚结束，这就赶忙跟过来了。 对上沈长奇和沈月华父女俩的目光，萧玉宸从容站定，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可要用晚膳？” 他不说，沈月华都没意识到自己饿了。 因为要赶路，这一路饭都没吃好。 沈月华点了点头，转念想起一件事来。 她既然会煮面，为什么不给阿爹露一手？ 此去北齐前路未卜，以后未必就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念及此，沈月华的心情都跟着激动了起来，她转头看向沈长奇道：“阿爹，我会煮面，你要不要尝尝？” 第328章 两人的默契 沈长奇想着是萧玉宸拉了沈月华来趟通州这趟浑水，对萧玉宸怎么看都不顺眼。 原本听到萧玉宸提议一起用晚膳，他想都没想就要拒绝。 他跟女儿一起吃顿晚餐多温馨愉悦的，要他萧玉宸来搀和做什么。 只是沈长奇的话才到了嘴边，还未来得及说出去，就听到了沈月华的话：“阿爹，我会煮面，你要不要尝尝？” 一句话，成功的吸引了沈长奇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向沈月华，满脸不可思议道：“卿卿会下厨了？” “可是府里的丫鬟厨娘照顾得不周到？需要你下厨？” 闻言，沈月华忙摇头道：“不是，我就是……” 她就是恰巧遇到了萧玉宸的生辰，被迫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从而发现了自己的天赋罢了。 但要解释起来，又要说到跟萧玉宸的牵扯上去，事情都已经过了，沈月华也不愿再提。 她只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就是突然心血来潮试了试，阿爹要尝尝我的手艺吗？” 听到这话，沈长奇眼前一亮，他点头，摸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道：“好啊！荣幸之至！” 这时候，父女两人都没有邀请，但萧玉宸已经取了面具从院外进来。 沈月华这段时间跟他同桌而食也习惯了，所以礼貌性的招呼道：“殿下要一起吗？” 萧玉宸抬眸，清冷漆黑的眸子对上沈月华清澈的眼神，他点头道：“有劳。”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笑，转身去准备了。 剩下满脸不情愿的沈长奇留在凉亭里跟萧玉宸说起了政事。 这偏院就有小厨房，沈月华让人将食材准备好了直接送了过来。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沈月华更加得心应手了，她还特意多加了青菜。 等她让人将煮好的面条用托盘送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凉亭里的气氛有些冷。 不过，沈月华才一出现，沈长奇面上的冷意瞬间褪去，带上了几分暖色：“我们卿卿真能干！” 阿爹的夸赞让沈月华十分受用。 “那阿爹快尝尝。” 这一次沈月华煮了三碗，带上了她自己的那一份。 前两次都是在她吃饱喝足的情况下煮的面条，她自己都还没尝过自己的手艺。 她想着，今天可算是有机会了。 在开动之前，沈月华抱着面碗，一脸期待的看向沈长奇。 在沈长奇对面，端坐着的萧玉宸已经从容拿起了筷子，开动了起来。 沈月华已经得到过萧玉宸的赞许和肯定了，所以她对萧玉宸的反应并不意外，此时她只紧张的看着老爹。 沈长奇面上带着笑意，在沈月华满含期待的眼神注视下，他看了一眼对面萧玉宸，也不甘示弱的拿起了筷子。 十分信任宝贝女儿的沈长奇很给面子的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然后下一瞬，他差点儿把自己送走。 又酸又麻又辣又咸得发苦……这是什么人间毒物！ 那一瞬，沈长奇差点儿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可转念想到宝贝女儿，再对上沈月华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的一瞬，沈长奇又立即囫囵咽了下去。 那一刹那，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沈长奇，被毒得差点儿落泪。 但面上，他依然保持着欣喜惊讶的表情，抬眸看向沈月华。 “阿爹，怎么样？味道如何？” 沈长奇咽了咽已经快要被烧干了的唾沫星子，点头赞许道：“相当不错！” 听到这话，沈月华这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她两眼弯弯，看向沈长奇，颇为自得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言罢，见这两人都已经开动了，沈月华这才拿起了筷子准备亲自尝尝。 可她的筷子还没等碰到碗边，却见左右两边两只手几乎同时探了过来，竟然都很有默契的按住了她的面碗。 沈月华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腾出左手按着面碗的沈长奇，又看了看腾出右手按住面碗另外一边的萧玉宸。 而同时，沈长奇抬眸迅速跟萧玉宸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最后，由萧玉宸开口道，“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吃面。” 闻言，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又道：“我让后厨已经备好了你最喜欢吃的几样荤菜，马上送来。” “你若吃了面的话，就吃不下别的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动摇了。 因着顺庆帝的丧期，她都好久没有美美的吃顿荤菜了！ 上一次在琉州县丞后面的宅子里，也就那么几口，根本就没吃好！ 现在听到萧玉宸说是她最喜欢吃的几样菜，沈月华光是想想就已经有些咽口水了。 不过，这碗面是自己亲手做的，她都还没尝到味儿呢。 沈月华正想说就尝两口，也不耽误等下吃菜。 她话才到了嘴边，却见萧玉宸已经扬声对外面守着的似影道：“似影，你拿去。” 言罢，他想了想，又对沈月华解释道：“正好上次你给似月做了一碗，这下似影以后也不会再羡慕了。” 话音才落，一向沉稳，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的似影竟然身子一晃，差点儿腿软。 不过，也只是一瞬，等沈月华下意识看向他的时候，似影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上前从萧玉宸手上毕恭毕敬的接过了面碗。 只有在转身之后的一刹那，似影的面上才露出了一抹视死如归的绝然表情。 自然，这些沈月华都没看见。 既然面碗被似影拿走了，她也只得放弃了。 不过也没什么遗憾的，以后再做就是了。 反正很快有她最爱的菜送上来，这碗面再好吃，于她来说，吃不完也是浪费。 在沈月华满心期待的等着上菜的时候，她没有看到左右两边坐着的沈长奇和萧玉宸竟都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沈长奇攥紧了筷子，抬眸看向萧玉宸。 之前怎么看萧玉宸都不顺眼，今天以来第一次觉得萧玉宸顺眼了些。 但也只是那一点点罢了。 沈长奇强忍着嗓子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又咬牙囫囵咽下一口，这才看向萧玉宸，哑声道：“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闻言，对面优雅从容吃着面条的萧玉宸抬眸，迎向沈长奇，点头道：“很好。” 若不是他声音同样透着沙哑，沈长奇甚至都要怀疑他和萧玉宸吃的不是一样的面条。 第329章 坦白 萧玉宸也转而看向沈长奇，“沈将军觉得如何？” 沈长奇嗓子要冒烟了，想喝水，但看着沈月华灼灼的眼神，他忍了，只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看下萧玉宸道：“甚好！” 只是，这声音似是沙哑的厉害了。 沈月华也听出来了，她看向沈长奇，皱眉道：“老爹，你嗓子怎么了？” 言罢，不等沈长奇开口，沈月华才反应过来，萧玉宸刚刚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沙哑？ 她转而看了一眼萧玉宸，就见萧玉宸已经从容拿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小口。 那优雅的动作，无可挑剔。 对上沈月华的目光，萧玉宸压了压嗓子，尽量让自己声音恢复自然道：“要喝茶吗？” 沈月华摇了摇头，只得看向老爹。 沈长奇清了清嗓子，才看向沈月华灿然一笑道：“没什么，日夜兼程的赶路，受了些凉，休养两日便好。” 言罢，他扫了萧玉宸一眼，又道：“殿下应也是一样的。” 沈月华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不过，她对老爹自然是完全信任的，所以老爹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多问。 饭菜很快送上来了，沈月华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面前的美食所吸引，将这些小事抛到了脑后。 吃饱喝足，沈月华一脸满足的捧起了茶盏来。 刚要喝茶，却见老爹突然看向萧玉宸，开口道：“殿下，我不同意你带着卿卿去涉险。” “既然殿下允了我归京，我这便带着她回去。” 老爹的态度跟之前那般坚决。 沈月华想着自己还没将中毒一事跟他说明，她的心情突然沮丧了起来。 她实在不想父女俩才一重逢就说起那沉重又扫兴的话题。 但这个问题避不开。 可是，就算说了，老爹就放心让她去北齐吗？ 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是一团乱麻。 沈月华皱眉，还未开口就见萧玉宸放下了茶盏，抬眸先是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头对上沈长奇的目光，从容不迫道：“沈将军，其实卿卿她……” 萧玉宸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见沈长奇的目光突然冷了几分，就连沈月华也忍不住皱眉看他。 好在萧玉宸反应够快，连忙改口，没事人一般继续道：“其实，清宁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不过是顺口叫了沈月华的乳名，沈长奇的目光就冷得吓人，萧玉宸心头苦笑，他要是真的做出强迫她的事情，怕是沈长奇要找他拼命。 “什么理由比她的安全更重要？” 沈长奇沉下脸来，看向萧玉宸道：“殿下。” 眼见着老爹要跟萧玉宸讲“大道理”，沈月华忙抬手按住了老爹的胳膊，“阿爹，是我的问题。” “阿爹……” 沈月华抬手，给沈长奇倒了一杯热茶，自己也缓了缓情绪，这才开口道：“我中毒了。” 话音才落，沈长奇神色一僵，皱紧了眉头看向沈月华就要开口，就听沈月华继续道：“那毒有些刁钻，目前来说，无药可解，我只能去北齐找苏大夫。” “阿爹也是知道的，如果拿下了通州，通州和青云岭呈犄角之势，对北齐的压迫感更甚，即使我在北齐暴露了身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差的结果也能保证我全身而退。” “横竖我都是要去北齐的，配合殿下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通州之危，也是在救我自己，所以怪不得殿下。” 沈月华一番话说完之后，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沈长奇的表情。 而身边坐着的沈长奇也迟迟没有反应。 越是这样，沈月华才越发难过，她垂眸，压低了声音有些心虚道：“阿爹……” 沈长奇终于应了一声，他攥紧了手上的茶盏，看着沈月华，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置信道：“卿卿，此话当真？你真的中了毒？还非去北齐不可？” 沈月华点了点头，“是。” 言罢，她一抬眸，就对上了老爹瞬间冷下来的眸子，只见他皱眉道：“是谁？” “谁下的毒？” 平时阿爹跟旁人说话也有这般冷而脆的时候，但对她尚是第一次。 那冰冷肃杀的语气里藏着对她深深的疼爱。 沈月华摇了摇头，本不想说这个话题，但转念想着如果不说清楚，可能会让阿爹误会。 她就要开口，却听一旁的萧玉宸先一步帮她说了：“是父皇。” 咔嚓！ 萧玉宸的话音才落，沈长奇手中攥着的茶盏瞬间应声而碎，那茶水炸裂开来，烫了沈长奇一手，然而他似是浑然不觉一般，只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萧玉宸。 那一瞬间，他眼里一片猩红。 沈月华心疼不已，她忙抽了帕子给沈长奇擦拭，只是才一动，就被老爹抓住了手腕，他红着眼睛，看向沈月华，“此话当真？” 见沈月华点头，刚刚在暴走边缘的沈长奇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知道，这一刻，阿爹心里有多难过。 既有对她的心疼和紧张，也有对顺庆帝的彻底失望和无处发泄的愤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沈月华清楚。 从顺庆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阿爹就一直忠心辅佐他，陪着他走到最后，替他守住了东楚北境这半壁江山。 这些年，他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却不曾想换来的是无端的猜忌和利用，这便也罢了，毕竟帝王权术和心思本就难测，然而，他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顺庆帝为了给他最疼的闺女下毒！ “阿爹……” 沈月华一开口，声音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哽咽，她原是想安慰阿爹的，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此时不管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有抬眸，勉强带起一抹笑意道：“别担心，苏大夫肯定能找到医治我的办法的。” 沈月华的声音终于将沈长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点了点头。 但不过眨眼间，眼底里已经有了一些红血丝，他只看向萧玉宸，皱眉道：“为什么？” 为什么顺庆帝要给他的闺女下毒？ 第330章 看不顺眼 闻言，萧玉宸放下了茶盏，眸底里带着惭愧，看向沈长奇道：“抱歉，是因为我。” 沈长奇也不是傻子，只听这一句话，再加上之前收到的那些消息便琢磨出了事情的原委来。 他心中凄冷一片，既有对顺庆帝的愤怒和失望，也有对萧玉宸的迁怒。 当然，更多的是为沈月华的心疼。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沈长奇才开口道：“那苏大夫是何人？为何一定要去北齐？此毒确定能解吗？” 在问了这么一连串的问题之后，沈长奇发现沈月华和萧玉宸俱都沉默了。 那一瞬，沈长奇想到沈月华刚刚说的此毒刁钻，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前，沈月华开口道：“阿爹，你别担心。” 言罢，沈月华看了一眼萧玉宸，见萧玉宸不像是要瞒着阿爹的样子，便将苏大夫的身份以及之前的种种大致讲了一番。 说到最后，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沈长奇道：“阿爹，你若是觉得不妥，那我不去北齐就是了。” “那怎么行！” 沈月华话音才落，刚刚还沉默着的沈长奇蓦地一拍案几，皱眉道：“必须去！” 之前他反对沈月华去通州的态度有多坚决，现在就有多坚定。 不去的话，沈月华就只有等死了，没有活路。 沈长奇想都不用想，直接看向萧玉宸道：“我跟卿卿一起去。” “不可！” “不行！” 听到这话，沈月华和萧玉宸几乎同时出声否定。 下一瞬，见阿爹皱眉，沈月华便忙道：“阿爹，你不能为了我意气用事。” 她顶着他闺女的身份去北齐都几乎九死一生了，要是让北齐知道他亲自去了北齐……可不得炸开了锅。 便是他什么都不做，只让人知道了他人在北齐，就足以让北齐和东楚才刚刚缓和的局势又紧张起来。 要知道，阿爹在东楚百姓心目中如战神一般的地位有多高，在敌国北齐那边就有多少的刻骨的恨意。 如果要阿爹同行去涉险的话，沈月华宁愿不去。 这时候，萧玉宸也道：“沈将军，清宁这边交给我，你大可以放心，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沈将军出面。” 说着，萧玉宸将茶水倒了一些在石桌上，手指沾着茶水，简单勾勒出了京都到通州这一路的地形图。 “通州一旦起势，京都必然人心惶惶，我需要沈将军留在京都稳定人心。” “另外，若有意外，也需要沈将军护京都太平。” 两人一唱一和，又说起了大义和担当，沈长奇的面上才终于有了一丝犹豫和挣扎。 见状，沈月华趁热打铁，继续道：“阿爹，放心吧，之前我戴着面具的样子，你不是也没有认出来吗？” “而且，你若跟我一起去了，说不定反而还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让我的行程更加凶险。” 听到这话，沈长奇的神色终于垮了下来。 他这时候最懊恼的，也就是他这个身份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身份，他闺女不会被狗皇帝下毒。 如今甚至连陪女儿去解毒都顾虑重重，左右为难。 “阿爹……” 沈月华抬手，摇了摇他的胳膊，如往常那般撒娇道：“你就相信我一次嘛!我肯定好好的回来！” 换做平时，沈长奇对沈月华的撒娇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任何时候，她只要开口，哪怕再荒唐，沈长奇也没有不应的。 但是，这一次他沉默了。 “阿爹？阿爹！” 沈月华锲而不舍，又摇了摇他胳膊，继续道：“打小你就告诉我，我可是沈长奇的女儿啊！” “你也说过，只要我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最后一个字带着软软的尾音，直听得沈长奇的心都要化了。 在沈月华满含期待的眼神下，沈长奇终究是败下阵来。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眸道：“罢了，就依你。” 言罢，不等沈月华松一口气，却见沈长奇又转头看向萧玉宸道：“但你若在北齐有个好歹来，阿爹就去找你。” 抛却了镇国大将军的身份，拼了这条命！ 这话是说给萧玉宸听的，这弦外之音里透着的威胁味道，萧玉宸又怎会听不清。 他似是并没有介意沈长奇的冒犯，坦然对上了沈长奇冷冽的眸子。 萧玉宸笃定道：“沈将军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撇开政事，沈长奇原本就看萧玉宸不顺眼，如今因为沈月华中毒一事，越发不待见萧玉宸。 听到他这么说了，他冷冰冰的神色也没有缓和半点儿。 沈月华眼看着这气氛越发冷了下来，她忙打圆场，看向阿爹转移话题道：“阿爹，陈伯伯最近如何？” 怀远侯陈景延，也就是陈昭恒的老爹，跟沈月华阿爹是至交且一同驻守青云岭至北境一带。 如今阿爹回京了，那边的主要将领就只剩下陈景延和她三叔沈长竹了。 沈月华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想探探阿爹的口风，看看陈伯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陈昭恒如今被北齐扣押一事。 闻言，沈长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皱眉，摇头道：“他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放心不下陈昭恒。” 说到这里，沈长奇转而问向萧玉宸：“殿下，说起来，陈昭恒送北齐公主回去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何至今未归？” “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可是有什么变数？” 看样子，阿爹和陈伯伯还不知道陈昭恒的事情。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猜测，以陈昭恒的性子很大可能是觉得这样丢面子再加上不忍让陈伯伯担心，所以才没往回递消息。 也不知道那混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念及此，沈月华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陈昭恒那张欠揍的脸。 这时候，萧玉宸正好抬眸，扫了一眼沈月华出神的脸，他喝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茶，这才道：“我们若是动作快一点的话，应该还能喝上他的喜酒。” 沈月华和沈长奇父女俩齐齐一怔。 第331章 婚期 陈昭恒的喜酒！ 比起毫不知情的沈长奇，沈月华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萧玉宸这么一说的话，是不是代表着北齐那边用了什么手段强按着陈昭恒点了头？ 沈月华了解陈昭恒，以他的性子，就算是喜欢华阳公主也绝对不会留在北齐做驸马。 更何况，之前沈月华就没瞧出他对华阳公主有什么心思。 对上父女俩诧异的眼神，萧玉宸也没卖关子，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密函递给两人。 沈月华忙不迭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是北齐帝后给萧玉宸的国书，上面写明了要留陈昭恒在北齐做驸马，他们愿意割让十城，永结两国之好，再不动兵戈。 这…… 着实是大手笔了。 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就此要牺牲陈昭恒！ 沈月华攥紧了纸张，皱眉看向萧玉宸道：“殿下的意思是？” 沈月华想着萧玉宸之前准备喝陈昭恒喜酒的那句话。 那一瞬，她下意识的以为萧玉宸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看向萧玉宸的眼神里也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恼意。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还不等萧玉宸作答，沈月华稍稍冷静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萧玉宸以前也说过，如果陈昭恒不愿意的话，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一类的话。 萧玉宸不是那样的人。 沈月华为刚刚自己的反应而有些惭愧，但对面萧玉宸似是并没有将她的误解放在心上。 他已经从沈月华的面上收回了视线，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容道：“若是连为东楚戍边守疆战功赫赫的怀远候唯一的嫡子，都要拿去做交换的话，那这东楚距离亡国也不远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下意识抬眸多看了萧玉宸一眼，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 她认真想了想，好像在她第一次见到华阳公主赵思萱的时候，也曾说过或者想到过类似的话。 她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竟跟萧玉宸想到一处去了。 这时候，不仅沈月华，就连沈长奇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萧玉宸一眼。 被这父女两人盯着的萧玉宸，依然从容自若。 他嘴角噙着笑意，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才道：“是北齐帝后，在送这封国书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开始为他们筹备大婚了。” “什么？” 沈月华惊讶道：“还有这种强行要人娶的？” 她忍不住咬牙：“他们就这么笃定东楚会同意吗？” 言罢，沈月华自己又先摇了摇头，皱眉道：“不，他们就是不敢确定，所以才迫不及待的筹办婚礼，准备先将事情定下来，等生米煮成熟饭了……这样东楚便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除非跟他们撕破脸皮，让陈昭恒抛弃新婚妻子，落得一身骂名。” 沈月华以前只听说过，人不要脸，如今可是第一次听到连一国帝后都不要脸的！ 她想着陈昭恒在敌国孤立无援的模样，就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即赶去北齐。 也是因为担心和着急，所以她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些。 因为她注意力都在陈昭恒的身上，所以自然没有注意到萧玉宸眼底里划过的一抹晦暗。 “那日子定在多久？” 沈月华看向萧玉宸。 “下月初六。” 沈月华想想，还有不到二十天。 可不是得抓紧时间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萧玉宸放下茶盏，眉眼温和道：“还来得及。”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她只希望通州一切都按计划行事，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念及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有风袭来，带着一股沁凉，沈月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沈长奇忙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阿爹还有事情要跟殿下商议。” 言罢，沈长奇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点头，从容起身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沈将军。” 两人都起了身，沈月华也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睡了。” 这几日一路都在马车上将就，今晚可算能挨着软软的床铺了，沈月华跟两人见了礼，转身便回了房间。 沈月华前脚走，沈长奇周身的气场都冷了几分。 他面无表情道：“殿下，请。” 萧玉宸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院子，一路往书房而去。 这一晚，沈月华不知道阿爹跟萧玉宸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早上，她再在书房看到两人的时候，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 才对上她的目光，阿爹就将她拉到了一边，一脸疏离的看向萧玉宸道：“殿下，卿卿年龄尚小，做事鲁莽，此次北齐之行就请殿下多担待了。” 他嘴上说着贬低沈月华的话让萧玉宸多担待，但他看向沈月华的眼神儿却是看哪儿哪儿满意。 萧玉宸起身，从容道：“沈将军放心。” 沈月华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忍不住转头看向阿爹，皱眉道：“阿爹，你要回去了？” 是了，阿爹是应该回去的。 这毕竟是在汉州，距离通州不过一江之隔，阿爹在这里太危险了。 一旦暴露了行踪，莫说她和萧玉宸会陷入被动，阿爹自己也有性命之忧。 这毕竟是宁王和永安王的势力范围！ 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而且，他们很快也要渡江去通州了，跟阿爹的分别不是今日，也会在明天。 念及此，她心里突然惆怅了起来。 见沈长奇点头，沈月华鼻尖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这才见面，又要分别了。 而且，这一别还不知道是不是……永别。 就算北齐之行一切顺利，可万一苏大夫那里找不到能救治她的法子呢？ 那她只有客死他乡。 死前，连阿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所以，眼前这一面，很有可能是永别！ 想到这里，沈月华越发心酸，眼底里也有泪意在闪烁。 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她要是落泪，阿爹就更心疼了，说不定抛却一切跟她去北齐，不回京了！ 所以，再仰起头来，看向沈长奇的时候，沈月华已经压下了难过和不舍，她强装镇定微微一笑，笃定道：“阿爹，你等我回来。” 第332章 冷了心 闻言，沈长奇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伸出上臂来，揽住沈月华肩膀，温柔但同样笃定道：“阿爹等你。” “你要好好的。” “凡事不可逞强。” “你的安危永远都是第一位。” “不管在哪里，都要记得，天塌下来由阿爹顶着。” “等你回来了，阿爹亲自帮你挑，一定帮我们卿卿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 在阿爹动容的说前面那一番话的时候，几乎他每说一句，沈月华便点一下头。 所以，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待反应过来，沈月华便是一怔。 她现在连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这就去考虑夫婿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向自己阿爹。 而这时，沈长奇却没有看她，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静坐于案几前的萧玉宸身上。 “殿下。” 沈长奇的目光幽冷，他紧紧的盯着萧玉宸，一字一句道：“希望您别忘了，昨夜答应过微臣的事。” 闻言，萧玉宸面容依然清冷，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也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他嘴角微微一动，缓缓吐字道：“自然。” 听他这么说，沈长奇稍稍放心，但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在跟萧玉宸道别之后，他拉了沈月华出了书房，走到没有人的院子角落，沈长奇才语重心长道：“卿卿，刚刚阿爹的话，你可都听进去了？” 沈月华以为他还要絮叨那些叮嘱，忙道：“知道了，阿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然而，沈长奇要话说的却不是这个。 他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肩膀，叹息道：“傻孩子，阿爹想问你的是太子的事情。” “你，跟他？” 沈长奇眨了眨眼睛。 他清俊刚毅的容貌上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只是这柔和里含着对女儿的疼惜。 沈月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摇头，否定道：“阿爹放心，我真的放下了。” 言罢，她又补充道：“从退婚的时候就放下了。” 听她这么说，沈长奇才放下心来，他叹息道：“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殿下虽好，但并不是良人。” “阿爹不是针对他，而是……你既然已经放下了，就不要再趟皇家那趟浑水了。” 对于这皇家，他这一颗心已经冷了。 想当年，顺庆帝跟他称兄道弟生死与共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曾忠心辅佐之人会设计他陷害他，还要给他女儿下毒。 权势和利益，最容易改变一个人，让人迷失心智。 谁能肯定如今的萧玉宸，将来就不会是第二个顺庆帝？ 他怕了，也累了。 沈长奇垂眸，深深的看着沈月华道：“阿爹只希望你好好的。” “等东楚大局稳固，等你从北齐回来，阿爹就解甲归田，带着你和祖母回云城，可好？” 这正是沈月华最希望的！ 在将军府被人构陷出事之后，才洗去冤屈的时候，她就曾这样想过。 奈何那时候有个对将军府不放心的顺庆帝，以及满肚子坏水的太后在。 她人在云城，还未开始为自己的婚事谋划，就直接被太后宣了回去。 但如今不同了。 不管萧玉宸以后会如何，至少沈月华可以肯定，他不是顺庆帝那般昏庸多疑，也不似太后那般自私狡诈。 如果是萧玉宸为君的话，阿爹带着她和祖母回云城养老一事不是奢望！ 她点头，满怀憧憬道：“好！” 见她这般，沈长奇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开口又要叮嘱沈月华几句，却听沈月华先道：“阿爹，你也要保重，照顾自己，回去之后好好孝敬祖母，别跟她顶嘴惹她生气。” 萧玉宸之前替她编的理由便是来云城悄悄的迎阿爹，如今阿爹回去了，而她还未归，祖母该担心的。 说到这里，沈月华红了眼眶，她垂眸道：“还有祖母，如果她问起我的话，你就说我在云城，编个谎话圆过去就好。” “好，阿爹知道了。” 沈长奇又拍了拍沈月华的肩膀，他恨不得就带了沈月华回去了，或者留下来跟她一起。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留下来只会让沈月华和萧玉宸更加危险，而且他肩上还有责任和担子，该由他肩负起来。 “保重，阿爹走了。” 沈长奇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又一眼，万般不舍。 沈月华咬牙，撑着眼皮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阿爹，保重！” 为了不暴露身份和行踪，沈长奇甚至不能走正门，他只能翻墙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墙头的那一瞬，沈月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直往下掉。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伴随着那一缕幽香由远及近，脚步声很快便停在了她身后。 但萧玉宸没有开口，就这样默默的站在她身后。 沈月华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主动转身问道：“殿下，你答应了我阿爹什么？” 她之前听阿爹提醒萧玉宸的，别忘了答应过他的话。 沈月华当时就好奇，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萧玉宸又答应了阿爹什么。 她的直觉告诉她，肯定跟她有关。 但刚刚只顾着沉浸在跟阿爹分别的难过和不舍中了，她都忘记问了。 眼下遇见萧玉宸，她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然而，最近对她有问必答的萧玉宸这次却沉默了。 沈月华等了半天没有等来他开口，她忍不住转身向他看去。 她眼里还带着泪意，对上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子的一瞬，她见萧玉宸冷冰冰的别过了脸去，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 言罢，也不等她开口，他已经转身往回走，并清冷道：“该戴面具了。” 沈月华虽然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但也还不至于追着萧玉宸问。 见他不提，她也就没问了。 萧玉宸步子很快，转眼便回了书房，沈月华只得提步跟了过去。 她才跨进门槛儿，就见萧玉宸已经拿起了那面具来，抬眸看向她道：“今日要教你如何戴这面具。” 闻言，沈月华不解，之前不是都不教吗？ 怎的今日又改了主意？ 第333章 教她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疑惑，萧玉宸抬眸，语气淡淡道：“这两日汉州城不太平，我可能要耽搁两日。” “萧长萍没有那么快跟上来，这两日需要你自己戴面具。” 说话间，萧玉宸已经让开了身子，用眼神示意沈月华在圈椅上坐下。 沈月华听出来了，他口中的“耽搁两日”怕是准备将她先安置在别处。 沈月华隐隐觉得不安，她皱眉道：“可有危险？” 萧玉宸摇头，神色冷清道：“算不上，但比较麻烦。” 沈月华最怕麻烦了。 听萧玉宸的语气，既然危险不大，她便没多问。 避开麻烦，让她攒点儿精力琢磨琢磨北齐之行也好。 这样想着，沈月华只点了点头，便在萧玉宸跟前的圈椅上坐下。 看着萧玉宸将那面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沈月华屏住了呼吸，抬手接过了那面具。 萧玉宸就着她的手，将面具覆盖在了她面上。 他的手指透着冷意，比这面具还凉上几分。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沈月华的手指只在被萧玉宸抓住的一瞬瑟缩了一下，便很快放松下来。 就这样，由着萧玉宸带起她的手指将这面具戴在了脸上。 戴还算容易，主要是取下来沈月华没有多少的把握。 不过，萧玉宸在帮她调整好了面具之后，又手把手的带着她，将这面具一点一点的取了下来。 被他这么一带，从哪个角度，该用多大的力气，沈月华心里也就有了底。 “你先试试。” 当面具完完整整的取下来之后，萧玉宸才松开了沈月华的手，并让开了些身子，将面具递给了她。 即使他已经站开了些距离，但被他这么盯着，沈月华还有些不自在，有些紧张。 “不着急。” 萧玉宸适时开口。 沈月华点了点头，缓和了下情绪，这才拿起面具来，一点一点摩挲着往脸上戴。 她的动作很慢，但手很稳，虽然时间用得长了点儿，最后戴起来的效果不错。 剩下的便是取下来了。 许是怕她力道控制不好弄伤了脸颊，萧玉宸都靠近了一些，随时准备出手帮她。 沈月华闭着眼睛，按照刚刚萧玉宸带动她手指的力道和角度，一点一点的将这面具从脸上剥离出来。 等扯下最后一点的时候，沈月华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的萧玉宸点头道：“不错，就是这般，只要掌握住了诀窍，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沈月华也觉得。 她其实更想说，那为何萧玉宸一开始不教她，要让她每日都来麻烦他。 不过，转瞬想着刚刚两人那一番举动着实亲密了些，只是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具面具上，这才没有觉得尴尬和无措。 现在回头那么一想，她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一开始萧玉宸没教她也是对的。 如果不是计划有变，如果不是萧长萍还没跟上来，她也不至于要让萧玉宸手把手的教了。 沈月华将那面具拿在手上，又仔细戴在了脸上，不过这一次没有取下来。 她站起身来，对萧玉宸感激道：“谢殿下。” 虽然过程尴尬，但结果是好的，她学会了，以后都可以自己来折腾了。 萧玉宸没吭声，他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递给沈月华。 “这里面的丹药取出一粒，在水里一泡刻钟，即可浸泡面具。” 沈月华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没有其他的事情，她正要回房去，还不等转身，就听萧玉宸道：“还有一事。” 言罢，他唤了一句似影。 很快，似影就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来。 还未走近，沈月华就已经闻到那让人浑身上下都难受的汤药味了。 萧玉宸看了她一眼，待从似影手上接过了药碗之后，转而递给她道：“这个可以喝下。” 沈月华：“……” 无端端的喝什么药！ 沈月华自然没接，她皱眉，就要开口反驳，却听萧玉宸又道：“虽不及赵瑾皓的护心丹那么厉害，但也比你硬撑着强。” 闻言，沈月华一愣。 萧玉宸知道她为了省下护心丹，两三天才吃一粒的事情了？ 所以，这是他为她调制的药？ 沈月华抬眸看向萧玉宸，从他眼里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沈月华听着他的语气，这汤药肯定是有用的。 虽然他说不及苏大夫的护心丹厉害，但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就已经很厉害了！ 毕竟，这是连周大夫和几个御医都完全没办法的毒。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想道谢，可是抬眸看到萧玉宸手上拿着的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的时候，沈月华实在是没勇气喝下去。 只一看，便知道这药苦得要命！ 但理智告诉她，还是得喝！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事情就是喝药。 阿娘去后那两年，她身子不大好，又不肯喝药，先皇后便让御医开了方子，每日煎好了送到凤仪宫来，她亲自看着她喝。 但那时候，几乎每一次都是她拽着萧玉宸的袖子，在他的温声细哄下才肯咬牙喝下去。 时隔多年，乍一看到萧玉宸端着药碗递给她的模样，沈月华突然有些恍惚。 依稀间，仿似是在凤仪宫，他还是个小小少年，温润如玉，而她依然是那个被将军府和皇后宠得无法无天的小丫头。 但在眨眼间，这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思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沈月华抬眸对上萧玉宸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的一瞬，就已经恢复了灵台清明。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沈月华面无表情的从萧玉宸手上接过了药碗，一口饮尽。 心里苦涩难当，但她面上依然从容不迫，再看不到昔年那个怕苦怕喝药的小丫头的影子。 就连萧玉宸抬手递过来的蜜饯，沈月华也没有接。 “殿下，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女就先告退了。” 萧玉宸的眼神一暗，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神色清冷道：“去吧。” 沈月华攥紧了萧玉宸之前给的小瓷瓶，转身便走了。 她的步子飞快，仿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似得。 第334章 危机 不知道怎的，她的心情很烦，很乱。 原本平静清冷的心突然间狂跳不止。 沈月华怕自己失态，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回了房间关起房门来，她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中什么邪了！ 懊恼了一瞬之后，她也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之前听萧玉宸的意思，怕是这两日都会留在汉州城。 沈月华闲来无事，让人取了这一带的地形图来，开始琢磨。 她想着，等萧玉宸去了通州跟永安王搭上线之后，如果没有她什么事的话，她就得先找个机会溜了。 当然，前提是得等萧长萍来了，再带着初一几人一起。 她还没有莽撞自负到自己一个人就能去北齐的地步。 只是，萧长萍到底还要等多久？ 沈月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一天，她哪儿都没去，就在房间里琢磨地形图以及北齐的民风民俗了。 萧玉宸那边应也是很忙，这一天里，沈月华也没听到他那边有什么消息递过来，只在吃午饭的时候，听到来送饭的暗卫提了一句，萧玉宸还在忙。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沈月华一个人吃了晚饭，闲来无事，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原本是想去问问萧玉宸，他说着两日汉州城会乱，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好有个心理准备，但还未走近书房那个院子，就看到有人急匆匆的往那里赶，萧玉宸应是有有事情要忙，沈月华便没去了。 她回了自己房间，原是想再看看找点儿风土地方志的本子看看，但她最近的精神实在是不济。 还没等坐下来就已经犯困了。 沈月华也不委屈自己，让人打了水来，梳洗了一番倒头便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窗口有沙沙的响动。 沈月华的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出门在外，她几乎随时都是一种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一开始，听到那声音，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还迷迷糊糊的，可紧接着，窗台响起了两下叩击声。 沈月华一下子就醒了。 她忙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才睁大了眼睛看向那窗户，还不等她瞧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萧玉宸的声音道：“是我。” 沈月华：“……” 这大半夜的，他跑她窗户外面做什么？ 虽然心惊，但沈月华也知道，萧玉宸不是那种无聊又没有分寸的人。 她迅速穿戴好了外衫起身开了门。 还不等她站定，眼前黑影一掠，萧玉宸转身便进了屋子，比她更快一步进了房间。 沈月华：“……” 外面月色正满，清冷的月光透过半敞的窗台照了进来，沈月华刚好能看到萧玉宸的轮廓。 她就要开口，就就见萧玉宸抬起手指压在了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沈月华连忙闭嘴。 还不等她想出萧玉宸突然这么鬼鬼祟祟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就听见院墙外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呼哨。 那是她的暗卫们给她报警。 有刺客！ 沈月华心中一惊，下一瞬，就见萧玉宸突然长臂一探，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离了门边。 他们两人的步子还未站稳，就听见门上响起了叮的一声，一支箭羽破空而来，正钉入了沈月华刚刚站立的位置。 然而，这才是个开始。 萧玉宸拉着沈月华走到了窗边，两人凑近了窗台往外看去，就见院墙上突然掠进来数十个黑衣人，转眼便便朝各个院子走去。 其中就有三四个朝他们所在的房间走来。 这些人个个身手敏捷，手上提着的长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肃杀的寒芒。 虽然人不少，但沈月华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因为她知道，萧玉宸带的暗卫绝对不比这些人少。 而且，若真的是危机关头，那初一他们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现身。 此时，她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便是今日萧玉宸所说的的话。 难不成，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或者说，他就是在等着这些刺客？ 可是，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已经在汉州，过了汉江便是通州，按理说，这就是宁王和永安王的势力覆盖范围内。 是谁会在这里安排刺客刺杀“宁王世子”？ 沈月华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隐约觉得，应该跟蒋旭的死有关。 蒋旭是萧玉宸安插在宁王一派的桩子，原本深得宁王和宁王世子的信任。 他的死太过蹊跷了，让人不由得多想几分。 虽然情况危急，但想来萧玉宸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才是。 不然的话，来这里的就不是刺客了，而是永安王的千军万马。 只短短的一瞬间，沈月华脑子里已经划过了诸多的念头。 而这时候，萧玉宸的暗卫已经跟那些刺客打成了一团。 刀剑交错的声音，响彻了几个院子。 沈月华听得心惊。 就在这时候，萧玉宸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月华下意识回头看向他，就见他抬手指了指她的床。 一时间，沈月华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她发愣的一瞬间，萧玉宸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往床榻边上走。 还未走至跟前，就听萧玉宸道：“在这张床板之后，有一条密道。” 因为情况紧急，沈月华都没顾得上甩开他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拉到了床头。 “这里，你看。” 萧玉宸一手拉着沈月华，一手指了指床头某个凸起的位置，但并没有立即按下。 沈月华看得心惊。 她没想到自己睡了两天的床铺竟然是一条密道入口。 这还不算，听萧玉宸的语气，是要让她先走？ 沈月华没动，只诧异的看向萧玉宸。 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状，萧玉宸也不急，他垂眸，看着沈月华的目光带着几分幽深道：“不是现在走，等一下。” 至于等多久，他还未开口，却听见院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哨。 紧接着，伴随着一道火光冲天，有人发出了旗花信号。 见状，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这一瞬，她分明看到他冷冰冰的眼底里掠过的一抹杀意。 就连沈月华，这时候也被他眼底里寒意给惊到了。 不过，紧接着当萧玉宸回头对上她的眸子的一瞬，便又立即恢复了清冷从容。 第335章 心跳 紧接着，沈月华远远的透过窗台的缝隙瞧见，越来越多黑衣刺客从院外涌了进来。 院子里，月色下只剩下一片刀光剑影。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到底还有多少人，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却见萧玉宸神色冰冷，但却不见有半丝慌。 仿似眼前的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察觉到沈月华的打量的目光，萧玉宸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沈月华道：“放心，区区几个刺客，暗卫还是能应付的。” “稍后我会随汉州知府秦斌住进府衙。” “你留在这里，等我走后再从密道走。”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点了点头。 原来，这才是萧玉宸之前说的，要将她先安置在一边，他分开行动。 怕是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些刺客。 “似影已经带初一去过我们另外一处联络地点，你随后从这里出去，初一就已经在密道出口等着了。” “你安心住着，过两日我便来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沈月华的错觉，萧玉宸今天的话都要比往日还多了几分。 愣是给她一种，阿爹跟她道别的时候那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感觉来。 念及阿爹，沈月华皱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殿下，我阿爹不会有危险吧？” 她本来不想问的，但眼下看着萧玉宸都这般谨慎叮嘱的模样，沈月华便有些不放心了。 自阿爹跟她道别的时候，她就知道，阿爹不是回京都。 至少，眼下不是，而是萧玉宸另有安排。 如今，通州之乱在即，原本安插在这里的桩子蒋旭也突然没了，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而阿爹明知道迅速拿下通州，才更有利她的北齐之行，以她对阿爹的了解，怎么可能那么干脆就答应了下来，而且一早打过招呼就走了。 她思前想后，除了萧玉宸另外有任务派遣给他，而且跟这通州有关，沈月华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然而，这两人都选择对此避而不谈，就连阿爹跟她道别的时候，也没跟她提起。 沈月华就知道，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甚至还是很危险的情况。 但她也知道，阿爹之所以没说，是不想让她跟着担心，知道她中毒越深越不能思虑过重。 他们的心意，她都懂。 所以，她也没问，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可是，临了，听着萧玉宸这番嘱咐，再亲眼看到门外惨烈的厮杀，沈月华怎么也安心不下来。 “不会。” 萧玉宸似是并不意外沈月华会察觉，他笃定道：“不会。” 言罢，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跟你保证。” 听他都这么说了，沈月华这才放下心来。 房间外，厮杀还在继续。 萧玉宸带着沈月华轻手轻脚又回到了窗边，透着缝隙往外看去。 这才短短一会儿功夫，那些黑衣刺客就所剩无几。 院子里也横七竖八的倒了一些萧玉宸这边的人。 对敌人沈月华从不心软，但看着萧玉宸精心培养的暗卫就这样没了，她到底有些惋惜和心疼。 身边的萧玉宸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那些是宁王府的人。” 闻言，沈月华眼前一亮。 她怎么就没想到，萧玉宸正好利用了这些刺客将熟悉萧玉楠的那些护卫除掉？ 她转头看向萧玉宸，许是因为惊讶，她的动作快了些，也没有注意到刚刚萧玉宸跟她说话的时候，是伏低了身子靠在她耳畔，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呼吸可闻！ 沈月华一转头，眼前一黑，差点儿撞到萧玉宸的脸，好在她反应够快，连忙往后缩回了脖子，但是她的唇还是擦着萧玉宸脸颊而过。 嘶…… 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脑袋一热，仿似有一团火蹭的一下子蹿到了脸上，烧得她迷迷糊糊晕头转向。 因为尴尬和无措，她甚至低头不敢去看萧玉宸的眼睛。 但她能感觉到，那一刹那，萧玉宸的身子也僵硬在了原地。 这一瞬，窗外的兵刃相接生死拼杀也仿似顷刻间没了踪影，她脑袋里嗡鸣声一片，垂下的眸子看到的萧玉宸的胸口，沈月华忙转过去避开，却又不经意的扫到他如寒星射水的眸子，慌乱中，沈月华急急后退一步。 但好在她还有理智在，只一步，便冷静了下来，不敢再乱动一下，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让外面的刺客察觉到。 “对……对不起……” 沈月华咬牙，声音如同蚊蚋，连她自己都没听清，也不知道萧玉宸听到了没有。 此时萧玉宸半边身子隐在窗户后面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沈月华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隐约听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她随后又觉得，虽然有些窘迫和难堪，但萧玉宸应该是没放在心上，既如此，她刻意的提起反倒越发尴尬。 沈月华垂眸，压下眼底的慌乱，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一幕。 这时候，外间的厮杀声已经接近尾声。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间打开。 下一瞬，沈月华就看到一身材挺拔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在他身边跟着的一个青年让沈月华觉得有些眼熟。 她仔细瞧了瞧，可不是跟萧玉宸之前给她看过的赵构的画像一模一样吗？ 这人是赵构？ 情况紧急，沈月华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她转头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轻启唇瓣，“赵构。” 言罢，他垂眸，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又突然凑近了沈月华些许，在沈月华还来不及避开的时候，就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就跟他们去了，你万事小心。” 许是他靠得太近，那一瞬，除了萦绕在鼻息间的幽香之外，沈月华甚至都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点了点头，就要转动腰肢避开，萧玉宸却比她更快一步让开了身子，仿似刚刚的事情对他没有半点儿影响，被扰乱了心绪的只是沈月华一人。 第336章 巧了！ “大胆狂徒，敢在汉州的地盘对世子动手，给本官拿下！” “世子呢？” 说话的那人，正是汉州知府秦斌。 士兵们很快将负隅顽抗的最后两个刺客拿下，还不等拷问，这两人便服毒自尽了。 满院尸骸，秦斌站在院门口，皱眉扫了一眼，满目担忧。 就在这时候，萧玉宸转头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便转身打开了房门。 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沈月华也已经迅速的贴着窗台的位置弯下了腰来，正好将自己的身形隐在了阴影之下。 “我在这里。” 萧玉宸又用回了萧玉楠的声音和容貌，他款步从容自房内走出，目光冷冽的看向对面的赵构道：“你们倒是办得一手好差事。” 那声音带着肃杀和冷意。 话音才落，汉州知府秦斌和赵构带着一众士兵齐齐跪了下来。 “属下救驾来迟，还世子恕罪！” 萧玉宸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落在赵构的头上。 他一言不发，就已经有十足的压迫感了。 赵构连忙磕头认错：“世子恕罪，属下在通州耽搁了两日，收到消息便迟了两日……” 还不等他说完，萧玉宸冷声开口，似是有些不耐烦道：“罢了。” 这时候，一旁的汉州知府秦斌小心翼翼提议道：“世子，这里既然暴露了，为免节外生枝，不若世子跟微臣暂住汉州府？” 闻言，萧玉宸应了一声，他转头，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周围，皱眉对几人吩咐道：“都清理干净了。” 秦斌和赵构对视了一眼，忙应了下来。 萧玉宸跟他们离开之后，很快便有人开始清理院子里的尸体。 沈月华藏在了窗台下的一角，并没有引起那些士兵的注意，毕竟尸体都是在院子里，这屋子里外干净的很。 等这些士兵将这院子内外清理干净了，天色已经大亮了。 沈月华一直保持着蹲坐着的姿势，听着外面再没有了动静，这才活动了下胳膊腿儿站了起来。 她知道，萧玉宸既然让她等他走后从密道走，肯定是有原因的。 指不定这宅子外就有多少眼线和埋伏，她当然不会犯蠢。 再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跟前没人，沈月华这才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床前，按照萧玉宸演示的那般启动了机关。 伴随着咔嚓一声闷响，原本好好的床板突然往上翻转过来，转眼的功夫就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入口。 沈月华提起裙摆，快步跳了下去。 她的脚才站稳，那密道入口就在她头顶合上了，如果不是萧玉宸提前跟她说了这件事，而且也知道初一会在密道出口等她，沈月华一个人走在这黑漆漆的密道里，多少会有些害怕的。 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好在这密道狭窄也没有岔路，她一手扶着侧壁，只管一路摸黑往前走就是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了尽头，沈月华一伸手，按在了一处石壁之上，她左右摸索了一番，没用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机关的所在。 只听咔嚓一声闷响，面前的石壁往外翻转而去，旋即外间的光亮和喧嚣声也透了进来。 沈月华提步走了出去，才看到这是一处地窖，里面装满了半人高的大酒坛子。 此时地窖的入口半开，光亮和喧嚣声便是从那入口处传来。 听着有脚步声渐近，沈月华忙抬手按了一下那机关，石门再次关上。 有人来了，沈月华正准备挑个大酒坛子先躲一躲，就听到初一熟悉的声音：“小姐。” 下一瞬，一席黑色短衫的初一出现在了地窖入口。 “可以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这才忙提步跃了上去。 “小姐，出了这客栈，往右转，过了前面那个十字路口，有家叫李记医馆的，就是我们的落脚点。” 沈月华这才发现，这是一处客栈的后院，那喧嚣声便是从前堂传过来的。 身为暗卫，初一平时都不现身于人前，只有沈月华吩咐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出来。 这样既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看到在明处的沈月华不曾发现的细节。 跟沈月华说完地点之后，他翻身掠过了院墙，转眼便隐在了暗处。 沈月华避开了随后去地窖取酒的小厮，转身混进了前堂。 这时候，正是用早膳的时间点，大堂里的人不少，沈月华很容易就混出了客栈。 她右转，顺着初一说的那般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到前面的十字路口了，这时候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这本也没什么，沈月华本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马车，恰巧那时候，有风拂起马车帘子，露出了马车内之人那姣好俊美的容貌，沈月华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 虽只一眼，那帘子便被放下了，但她还是看清楚了。 三皇子，萧玉铭！ 这个曾经抓着她手腕说着那不入流的话，差点儿给她恶心坏了的天家男子，她绝对不可能看错。 虽然知道他一路从京都逃到了通州，又投入了永安王阵营，沈月华也想到过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就在这汉州城的马车上。 他这是要去哪里？ 沈月华一想到萧玉宸如今人在汉州府，她眼皮子都忍不住跳了跳。 萧玉铭该不会是为萧玉宸……准确的说是为“萧玉楠”而来的吧！ 萧玉宸扮作萧玉楠或许可以骗过通州的其他人，但对他恨之入骨，也熟悉到骨子里的萧玉铭会上当吗？ 沈月华心中有些不安。 但面上，只那一眼，她便转头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甚至听到那马车离去她都没有回头。 她正想着，等下到了李记医馆得先让初一想办法给萧玉宸递给信。 就在这时候，刚刚远去的马蹄声突然又由远及近，很快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 有人朗声道：“请留步。” 街上人来人往，沈月华没有回头，但不知道怎的，听到那声音的一瞬，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人是在叫自己！ 她心中不安，但面上装作没听见一般，依然沉稳继续往前走，但才走了没两步，眼前一黑，竟有人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337章 怀疑到她头上了 “这位姑娘，请留步。” 一身影魁梧的青年男子拦住了沈月华的去路。 而这人，恰恰就是刚刚坐在萧玉铭那车边上的男子。 看到他的一瞬间，沈月华心头一紧。 在那一刹那，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被认出来了。 但几乎是刹那间的功夫，她便反应了过来。 如今，她穿着普通，还戴着面具，从外表看起来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所以萧玉铭应该不可能认出她来的才对。 想明白了这些，沈月华心中稍定，她从容站定，挑眸看向那个拦路的青年，目光里透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那青年抱拳，抬手一引，沉声道：“是我家公子，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闻言，沈月华循着他引导的方向转头，就见那辆马车停在自己身后丈许的距离。 那马车装饰奢华，车身用金丝楠木为底，四角各嵌着一颗蓝色宝石。 看样子，即使是在通州，萧玉铭也半点不肯委屈了自己。 沈月华向马车看过去的时候，马车的帘子正好被人打起，露出萧玉铭那张虽俊美但讨人厌的脸。 他眸中一片阴冷，在看到沈月华的容貌的时候，沈月华明显感觉到他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你！转过身去。” 萧玉铭冷声开口，神色倨傲又冷漠。 沈月华依言转过了身去，她能感觉到萧玉铭冷冽如刀的目光在她后背来回打量。 她心里紧张的很，生怕萧玉铭看出端倪，但面上却表现的滴水不漏。 “你！走两步。” 沈月华：“……”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确定的话，那么她现在可以肯定，萧玉铭是怀疑到她头上了！ 虽然只一个背影以及走路的姿态就让萧玉铭对她产生了怀疑这一点让沈月华诧异，但她眼下却顾不得思考这个问题了。 沈月华站定，没有依言真的走几步，她转身，神色间带着一抹不忿看向萧玉铭道：“这位公子，请问您到底有何贵干？” 说这番话的时候，沈月华压了压嗓子，跟她平时的声音和语调完全不同。 果然，话音刚落，萧玉铭神色里的探究已经化作了不耐。 萧玉铭尚未开口，刚刚拦住沈月华的那个青年先开口道：“我们家公子叫住你，是看得起你！” 言下之意，别给脸不要脸。 沈月华眸色一沉，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愤神色。 她咬牙皱眉，转身便要走。 这时候，萧玉铭开口道：“我听你语气，是京中人士？” 闻言，沈月华心中一紧。 看样子，并没有打消萧玉铭的怀疑。 她以前还是小瞧了这位三皇子，没想到第一个怀疑她身份的竟然是他。 这人心思竟然如此细腻。 心中惊讶，但她面上从容点头道：“是。” 这土生土长的京中口音跟通州这一代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她可以掩盖自己的声音和语气，但短时间内，模仿不好不说，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弄巧成拙。 不过，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沈月华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是以，在萧玉铭询问的眼神注视之下，她垂眸道：“我此番是随家父来汉州探亲。” 言罢，她抬眸，对上萧玉铭那明显不是很相信的眸子，沈月华继续道：“就在前面那家李记医馆。” 沈月华知道，即使她不报出地址，萧玉铭既然已经怀疑到她头上了，以他的性子等下也会着人尾随她查下去的。 既如此，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公子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让一让。” 说话间，沈月华回头看了一眼还拦在跟前的那个青年男子。 然而，他纹丝未动。 这时候，萧玉铭抬了抬手指，那青年男子又另外叫了一个小厮前去查看了。 沈月华倒也不怕穿帮了，她知道初一就在附近，等那小厮找到李记医馆，初一早已经跟里面的人打过招呼了。 果然，很快那小厮便折返回来了，远远的，见他对萧玉铭点了点头。 那个青年男子这才让开了身子。 沈月华面上带着应有的不悦，转身便走。 这次萧玉铭没再叫住她。 她都往前走了好远，依然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 好不容易走过了十字路口，看着近在咫尺的李记医馆，沈月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初一已经跟医馆的馆主打过招呼，所以沈月华才提起步子进来，那馆主就笑盈盈看向她道：“青儿回来了，你爹怎么没跟你一起？快去里面歇着。” 沈月华也笑了笑，接过话头道：“我爹说是要到处转转，我就先回来了。” 说话间，沈月华的步子已经跨过了门槛儿，她转身往柜台方向走的时候，眼神往门外一扫，果然看到之前被叫过来打听的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 刚刚沈月华和掌柜的这一番话，便是说给那小厮听的。 “大清早的就出去转，连早饭都没吃呢，肚子饿了吗？” 掌柜的笑着招呼沈月华去后头吃饭，同时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儿。 那小厮已经走了。 沈月华下意识叹了口气。 还真的是，出师不利。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易容成这幅模样，走在大街上都差点儿被萧玉铭给认出来。 等进了后院，那掌柜的关起门来，跟沈月华交换了一下说辞，以确保再有什么岔子不至于出了纰漏。 等掌柜的转身去吩咐在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和跑堂的学徒的时候，沈月华叫来了初一。 她让初一想办法给似影递个消息。 也不知道萧玉宸是否已经知道萧玉铭在通州了，不管是不是，稳妥起见，沈月华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他提一声。 这边初一才领了命退了下去，房门被人敲响，那掌柜的去而复返。 “姑娘，三皇子的人又来了。” 从刚刚交换的信息里，沈月华知道，这掌柜的叫李儒，是好几年前萧玉宸便安排过来插在这汉州城的暗桩。 这里问诊的大夫，跑堂的学徒，都是他一手培育起来的桩子，自己人。 原本萧玉宸将沈月华放在这里，是因为这处地方隐秘。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 第338章 一般没有人会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生意不错，有些根基的医馆会是萧玉宸的秘密联络点。 沈月华住在这里，按理说，该是安全妥帖的。 但不巧的是，她的运气也实在太差了！ 还没等走到医馆，就已经引起了萧玉铭的注意。 看着推门进来的李儒，沈月华皱眉道：“不是走了吗？又来做什么？” 李儒摇了摇头，神色里带着几分紧张道：“他说是他们家公子请姑娘过去一趟。” 沈月华：“……” 她有些想不通了，就算是她的背影和身形让萧玉铭起了疑心，但莫说背影身形相似的人了，就连长相相似的都大有人在。 而且，几次三番都已经打消了萧玉铭的疑心。 这人，怎么还要纠缠不休？ 沈月华皱眉，还没吭声，便听李儒道：“姑娘，后面有密道，不然您从密道走，我们拖延时间，就算他闹开了要掀开医馆找人，我们也能抵挡一时。” “而且，那密道的入口不会那么轻易被人发现，当务之急，你的安全最重要。” 然而，沈月华却并不赞同逃走一说。 她摇了摇头道：“不行。” “萧玉铭他可能还只是怀疑，但我若是直接走了的话，就坐实了他的猜测。” 她走了不要紧，她好端端的出现在汉州城，这说明什么？ 萧玉铭本就多疑，这会给萧玉宸带来更多的麻烦和危机！ 甚至可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他应该是没有认出我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想了想，才道：“如果真的认出来了，怕是现在他自己就已经带兵上门来堵人了。” 至于现在又叫她去做什么，沈月华想，大概是他的疑心尚未完全清除，或者另有目的。 念及此，沈月华站起身来，对李儒吩咐了两句，便提起步子走了出去。 才来到前堂，之前拦路的那个青年已经双手环胸等在那里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月华，对沈月华拱手道：“李姑娘，抱歉，我家公子还有事劳烦你走一趟。” 言罢，他在众人没开口之前，直接拿出了永安王府的令牌。 见状，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李儒，又看向他道：“好，我跟你去就是了。” 从这李记医馆到那马车停放的位置，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但等沈月华跟着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马车已经不在原地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那青年垂眸，冷冰冰道：“我家公子在前面的酒楼等着姑娘。” 说话间，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位于十字路口的，一栋三层高的酒楼，匾额上写着天香楼三个大字。 沈月华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步子。 在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萧玉铭叫她去了之后，还可能会有什么试探。 但沈月华却没有想到，会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也算是她的老熟人。 她被领进了酒楼才顺着楼梯上了第三层，还不等走到那雅间的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表哥，我刚刚听说，你在大街上拦住了个姑娘？”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那张娇俏明艳的面容便立即浮现在沈月华的脑海。 她对这声音熟悉的很。 主要是，曾经听过几次，都格外不顺耳，她差点儿要出手教训她一番。 昔日的安国公府的千金，顾明柔！ 那个自诩为整个东楚除了皇族之外，最尊贵的世家女子，平时眼高于顶，总是事事都拿沈月华做比较的顾明柔! 那一次，她设计丫鬟泼脏了她的衣裙，让她兄长来玷污自己清白一事，沈月华可记得分明。 也是因为那一次，她才会跟萧玉宸之间发生那么尴尬的一幕…… 现在只要想起来，沈月华就想找个地缝。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顾明柔怎么会在这里！ 安国公府在被扣上通敌叛国和谋逆的罪名之后，就已经全族获罪了。 身为安国公府嫡出的小姐，顾明柔就算不被问斩，也该是跟陈云欢一般落到流放千里生不如死的地步。 但是，眼下听声音，她还好端端的在这里。 而且，还跟萧玉铭在一处，这就让沈月华觉得有些奇怪了。 在她的印象中，萧玉铭对顾明柔不说厌恶，但也绝对不亲近，难不成，他逃离京都的时候，还“情深意重”的带走了顾明柔？ 沈月华觉得，以萧玉铭薄凉的性子，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眼下也由不得她胡思乱想了，因为房门被这青年敲开了。 “公子，人带到了。” 回了话之后，那青年便让出了身子，让沈月华进去。 沈月华还在门口，就已经感受到了两道冷冰冰的目光。 顾明柔的，萧玉铭的。 前者带着冷意，也带着打量，后者则纯粹是阴冷了。 沈月华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穿着一袭粉黛纱裙的顾明柔冷脸坐在萧玉铭的对面。 而萧玉铭则慵懒的靠在窗前，手上举着酒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嘁！” 顾明柔一脸不屑，挑眉看向沈月华道：“也不过如此嘛，我还说什么样的绝色能让表哥看上了呢。” 这时候，这半天一言不发的萧玉铭才开口道：“我什么时候看上了？” 不等顾明柔开口，萧玉铭又道：“我不过是刚刚听说了，她出身医馆，精通几分医理，便想着你这几日总念叨头疼胸闷的，就叫她来看看。” 话音才落，顾明柔松了一口气，旋即面上满是欣喜道:“这么说，表哥是为我寻来的？” 萧玉铭微微一笑，抬眸看向她道：“你说呢？” 言罢，他转头，目光如毒蛇一般盘旋在沈月华的面上，冷笑了一声才开口道：“你也说了，就她这般姿容，连做我身边的侍女都够丑了。” 沈月华：“……” 虽然这张脸不是她本来的模样，但是被人当着面说丑…… 心情到底是不大好的。 不过，转瞬想到萧玉铭叫她来，竟然是为了顾明柔。 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感慨自己运气实在太差！ 她跟顾明柔，还真的是冤家路窄。 比起沈月华的沉默，顾明柔满心欢喜的为萧玉铭倒了一杯酒，笑吟吟道：“果然，还是表哥最疼我。” 第339章 她是医女 萧玉铭抬手接了，他举着酒盏一饮而尽。 那阴鹫的目光终于从沈月华身上挪开，转头看向半敞的窗台。 顾明柔似是看出了他兴致不高，她转而对沈月华招呼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他们没有表露身份，沈月华眸子里带着陌生，也带着警惕道：“李青青。” 顾明柔转了转手上的酒盏，随手一抛，对沈月华招了招手道：“既然表哥说你是医女，那你且替我号个脉，瞧瞧我这是怎么了？” 哪怕是在汉州城，她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尊贵无比的安国公府嫡女，顾明柔的态度依然是傲慢的，无礼的。 沈月华记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得走上前去，抬手为她把脉。 好在她之前没事的时候，也看过一些医书，还跟着周大夫学了一点儿诊脉的皮毛功夫。 原本是方便她随时可以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的，却没想到如今倒还派上了用场。 顾明柔的脉象分明沉稳有力，身体好得不行，压根儿就没什么事。 沈月华面带诧异挑眉看向她。 这时候，萧玉铭正垂眸看着手中的酒盏，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顾明柔坐在他对面，而沈月华则背对着萧玉铭站着。 是以，萧玉铭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她只是故意流露给顾明柔看的。 见状，顾明柔眼底划过一抹心虚，不过下一瞬便恢复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凌厉的看向沈月华道：“我最近总是头疼胸闷，尤其是夜里总会做噩梦，你瞧瞧我这是怎么了？” 沈月华当然看出了她眼里的威胁。 她的病自然是装的。 至于为什么装，怕是原因还在萧玉铭身上。 沈月华收回了手，垂眸，煞有介事找了一个万金油说法：“回小姐的话，您这是思虑过重，气血亏损所致。” “回头我让叔叔开一剂温补滋阴的方子，不过切记不要沾凉，忌酒，忌辛辣，但最重要的还是您的心态。” “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一番话，几乎都是照着顾明柔所希望的那般说的。 而且，就算真有大夫来瞧了，她所说的也找不出什么错来，不过是些滋补的方子，寻常女儿家都可以服用的。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顾明柔两眼弯弯，对她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意。 旋即，她便转头娇滴滴的对萧玉铭道：“表哥——” 那带着颤音的味道，差点儿让沈月华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抬眸，见萧玉铭倒是好定力，他神色淡然的转过头来，看向顾明柔道：“既如此，你便好生养着，别操心那么多就是了。” 闻言，顾明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眼的功夫就已经红了眼睛。 她从位置上起来，走在萧玉铭身侧，拉着他的胳膊道：“表哥，我也不想操心，可是……我就是好怕……”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有表哥了，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爹娘，梦到我们一家……” “表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还有，表哥之前答应我的……” 一开始，顾明柔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刻意的悲戚，想博得萧玉铭的同情，但说到后面，她的情绪上来了，眼里的悲恸是真真切切的。 萧玉铭没有拨开顾明柔抓着他胳膊的手，任由她拉扯着。 他皱眉，声音冷冽道：“快了。” 然而，顾明柔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后半句话。 她神色里带着几分失落，但又有些不甘心道：“可是，我今早才听那魏英杰说起，萧玉楠已经到了汉州城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 顾明柔的话才说到一半，萧玉铭一个冷冽的眼神递了过去，后面的半句话便下意识的被她咽了回去。 萧玉铭转头又扫了站在一旁的沈月华一眼，才道：“慎言。” 被她这么一提醒，顾明柔才反应过来。 但到底被萧玉铭那一记眼风搅得心烦气躁，她转头将这股子火气发泄到了沈月华的头上，不满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沈月华：“……” 难不成还是她想在这里的吗？ 要不是萧玉铭没有开口，门口杵着的青年男子不放行，她早就走了！ 不过，顾明柔的傲慢无礼的态度虽然欠揍了些，但这句话正是沈月华想听到的。 有人开口，她当然点头应下，转身便往外走。 门口的青年看了一眼顾明柔，又看了一眼萧玉铭，见这两人都没发话，这才让开了身子。 见状，沈月华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算没被人发现身份，但就这样低人一等的站在这两个讨人厌的家伙面前，也是够心累的。 但是，不知道是老天爷要跟她开玩笑，还是萧玉铭这人脑子有病。 沈月华提起步子往外走，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萧玉铭开口道：“等等，你，留下。” 虽然他没点名道姓，但是，这一次沈月华也听懂了，是在叫她！ 而这一次，又跟之前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被叫住不同。 她避无可避。 沈月华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萧玉铭。 这时候，就连顾明柔都是面带诧异看向他。 只见他转了转手上的酒盏，挑眉，若有所思的看向沈月华，话却是对顾明柔说的，“王府不是没医女吗，且先将她带回去，也好方便照顾你。”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根本就不是在跟顾明柔商量。 沈月华也看出来顾明柔的不情愿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欣喜的对萧玉铭道：“也好，表哥替我想的真周到！” 沈月华：“……” 她自是一百个不情愿跟着这两人去。 但转念想想……永安王府。 沈月华的心都跟着一紧。 那就是她和萧玉宸此番通州之行的目的所在。 萧玉宸随后也会去的。 她该不该将计就计的跟去永安王府？ 说不定还能跟萧玉宸里应外合！ 想到这里，沈月华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小激动。 当然，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她拒绝。 到现在，她也没看出来萧玉铭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340章 萧玉铭最想见的人 作为旁观者，看他对顾明柔不冷不热的态度，又不像是贴心的为她请医女的人。 可除了这个，他将自己带去永安王府做什么？ 沈月华瞧着他的眼神，并不像是认出了自己的样子。 一时间，她心思绕过了九曲十八弯，但面上，她依然皱眉，带着应有的不情愿。 沈月华后退了一步，站定身子，皱眉看向萧玉铭道：“阁下即便是王府中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强行掳走民女的道理。” 说着，沈月华转身作势要走。 下一瞬，就被那青年男子长臂一探，直接给推了回来。 沈月华一个趔趄，尚未站稳，就听萧玉铭冷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阴冷道：“你若不去也无妨，回头我就就让人随便寻个理由将那李记医馆给抄了，将所有人打入大牢，至于你——” 说到这里，萧玉铭皱眉，冷冽的带着几分杀意道：“上一个敢这么拒绝我的人，现在要到乱葬岗去找骨头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浑身颤抖，下意识倒退一步，身后却结结实实的抵在了那青年男子的胸膛，她慌忙避开。 清秀的面容此时煞白，配上那惊慌失措的眼神，看起来越发可怜无助，宛若暴风雨吹打下的一朵小百花。 明明很是一般的面容，但这一幕看在人眼里，却蓦地让人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来。 顾明柔双眸微微眯起，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道：“表哥留下你，是你的福气和造化，你若敢不知好歹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闻言，沈月华忙垂下了眸子，一副受了惊吓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唯唯诺诺道：“那……公子，能不能给我家人递个口信，我怕他们担心。” 神色阴晴不定的萧玉铭对此倒是没怎么计较，他勾了勾手指，很快门外便有小厮去了。 沈月华这才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候，门外回廊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一个小厮很快出现在门口，得了萧玉铭的应允之后，他才进来，开口禀道：“公子，萧玉楠已经住进汉州府了。” 萧玉铭攥着酒盏的手指发白，他抬手一口饮尽杯中酒，冷声道：“赵构那边布置好了？” 那小厮点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应是万无一失，今晚就可以行动。” …… 听到这一番话，沈月华的心也跟着跌入了谷底。 赵构…… 这话的意思是，赵构是萧玉铭这边的人？！ 如果是的话，那萧玉宸跟着赵构去了汉州府，不等同于陷入了他们的天罗地网！ 萧玉宸知不知道？ 直觉告诉沈月华，萧玉宸应该是知道的，否则的话，昨晚看到赵构和那汉州知府一同带兵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不会那般冰冷肃杀。 可是，他若是知道的话，为什么明知道是天罗地网，还要往里跳？ 沈月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 她想着，等回头得让初一给似影递个消息才行。 但面上，她依然垂眸，就好像什么都听不懂似得，一脸茫然的站在一旁。 这时候，萧玉铭又吩咐了两句其他的事情，就让这小厮退下了。 就在沈月华以为，他们该是要回去的时候，却听见外间回廊脚步声再起。 这一次，来的是个身材挺拔的穿着黛蓝色锦缎长衫的青年男子。 他才一出现，顾明柔就已经蓦地站起了身来，直往萧玉铭身后躲。 “殿下，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那青年男子看向萧玉铭，抱拳打过招呼之后，眼神却落在了顾明柔的面上。 作为旁观者的沈月华，在那一瞬，分明看到了他眼底里带着一抹对顾明柔志在必得的占有之色。 也不等沈月华琢磨这人的身份了，萧玉铭已经开口，语气温和道：“大公子有事找我，只需吩咐个小厮递给口信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大公子。 能让萧玉铭这般态度的“大公子”，再加上之前顾明柔还提了一句，除了永安王魏元盛的长子魏英杰，沈月华不做第二个人猜想。 据沈月华所知，这永安王魏元盛跟别的藩王早年就立了世子不同，直至今日，他也未请封世子。 传闻，魏元盛膝下三子，长子魏英杰并非嫡出，次子魏英奇虽是嫡出，但永安王妃并不得宠，只有那最小的儿子魏英焕最深得他心，不过这魏英焕却是一个宠妾所出，非嫡非长，若立为世子于理不合，所以永安王世子之位便一直悬着。 这都是沈月华准备去北齐的时候，在京都就已经打听到的消息。 果然，对上萧玉铭的眼神，这魏英杰含笑道：“殿下言重了，不过我此来是刚刚找到了一人，想请殿下见一见。” 闻言，萧玉铭挑眉，带着几分兴致道：“哦，谁？” 魏英杰笑了笑，先是看了一眼躲在萧玉铭身后的顾明柔，这才开口道：“自是殿下最想见之人。” 话音才落，在场几人神色各异。 原本在躲避魏英杰眼神的顾明柔蓦地抬起头来，眸子里似是带着火星子似得瞪向魏英杰。 而萧玉铭的神色就更耐人寻味了，他站起身来，往魏英杰跟前走了几步，眼底里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 “你且说说，我现在最想见的，是谁？” 至此，沈月华的好奇心也完全被勾了起来。 三皇子萧玉铭眼下最想见的人……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两个。 要么，是在东楚皇宫被软禁的顾贵妃，他的母妃。 要么，是被他视作死敌的萧玉宸。 可是，前者应是在京都好好的，不可能有变数，而后者……萧玉宸…… 念及萧玉宸来，沈月华想着萧玉楠既然安排赵构和汉州知府布置天罗地网的事情，应该是还没有认出萧玉宸的身份来。 那这魏英杰说的是谁？ 在场的几个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对上萧玉铭和顾明柔的眼神，魏英杰也不着急，他提起步子，走近萧玉铭跟前，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含笑道：“沈月华。” 声音不大，但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偌大房间里瞬间静得可怕。 第341章 没来由的厌烦 沈月华就站在这几人身后，当然将魏英杰的话听得分明。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了胸口！ 但好在她还能沉得住气，即使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面上依然沉稳垂眸，不动如风的站在那里，就跟什么都听不懂似得。 但屋子里除了魏英杰之外的另外两人，显然就不那么镇定了。 萧玉铭尚未开口，顾明柔已经惊声尖叫道：“怎么可能！” “她沈月华不是在京都吗？” “之前是有人说被萧玉楠给抓住了，但是表哥这一次派出去的探子都明确的回了消息，他们并没有带上沈月华同行。” 说到这里，顾明柔的声音一顿，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魏英杰道：“难不成，你们从萧玉楠的手上……” 相比顾明柔抑制不住的兴奋，萧玉铭神色如常，只那双眼里带着的光越发冷了几分。 他皱眉，冷眼看向魏英杰道：“你刚刚说，我最在乎的人？” 闻言，魏英杰微微一笑，扬眉抱拳道：“殿下误会了，我并非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沈月华既对沈长奇那般重要，拿捏住了她有利于殿下的大业，所以便暗自揣摩殿下如今最想抓住的是她。”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他此时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一旁的顾明柔冷哼了一声，满眼不屑，可在她的眼神不经意触及到魏英杰的时候，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忙转头往萧玉铭身边靠了靠。 这些，当然都落在了沈月华的眼里。 作为被他们讨论的对象，她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她都站在这里了，魏英杰却说已经抓住了她。 是几个意思？ 就连萧玉铭都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她觉得魏英杰揪出她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眼下纵观这几人的反应，分明就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但面上只装作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 萧玉铭深深的看了魏英杰一眼，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她人在哪里？”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冷冰冰的肃杀气息，乍一听起来，就好像是恨不得杀了沈月华一般。 就连沈月华本人，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后脊梁骨一冷。 然而，即使面对他这般强大的气场，魏英杰也似是并没有被震慑到，他面上依然带着笑意，扬眉看着萧玉铭道：“殿下随我来就是了。” 言罢，见萧玉铭点头，魏英杰提起了步子往外走去。 萧玉铭紧随其后，顾明柔也跟了上去。 唯有沈月华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时候，魏英杰突然转头，看了一眼顾明柔道：“顾小姐可以不必跟去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大家闺秀可以去的。” 话音才落，顾明柔的脸色一白。 那种地方…… 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才说出来，沈月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好在前面几人并没有看到她。 顾明柔一脸甘心，她跺了跺脚道：“凭什么我去不得！” 言罢，对上魏英杰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顾明柔蓦地反应过来魏英杰说的是什么地方。 她小脸一红，咬牙瞪了魏英杰一眼道：“我是好奇沈月华怎么在那里的，你既然说她在，我当然要去看看。” 说到沈月华的时候，她几乎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的。 言罢，她转而又看向萧玉铭，声音立即变得娇滴滴道：“表哥，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有大公子安排，总不会有了什么事的。” 说话间，她就要去拉萧玉铭的胳膊，但被萧玉铭不动声色的躲开之后，顾明柔转而瞪了一眼还杵在那里的沈月华。 “喂！你，跟我一起去！” 沈月华：“……” 她正有此意。 心里头的好奇心已经被魏英奇完全勾了起来，但现在她要扮演一个对此毫不知情的平民小姑娘，所以，眼看着他们离开，她也只能杵在这里。 若是装的太过主动或者好奇的话，反而会让这些人怀疑。 她等的就是顾明柔的这句话。 沈月华抬眸，一脸茫然的看向顾明柔。 见状，顾明柔气不打一处来，皱眉呵斥道：“本小姐说的就是你，废什么话，快跟上！” 沈月华：“……” 她废话了吗？ 心下无语，但面上，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做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被吓到了之后唯唯诺诺的模样。 萧玉铭只转头扫了她一眼，便错开了眼神，看向魏英杰道：“带路吧。” 言外之意，便是不反对顾明柔跟着，也不反对顾明柔带着沈月华。 话音才落，顾明柔刚刚还带着失落的眼里蓦地浮现出了一抹得意之色。 只是她的眼神在对上魏英杰的一瞬，又蓦地避了开来。 这一幕，让沈月华看得分明。 这两人之间倒是有意思。 而萧玉铭对顾明柔的态度就更有意思了。 沈月华心中好奇，但面上依然能沉得住气，小心翼翼的跟在了顾明柔的后面。 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 萧玉铭和顾明柔上了马车，见沈月华杵在那里，他皱眉有些不悦。 这时候，顾明柔先一步开口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等着我请你上来吗？” 言罢，见沈月华的动作磨磨蹭蹭的，顾明柔越发不满。 她横竖看眼前的这个医女都不顺眼。 虽然这医女的模样只算得上是清秀，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她的表哥也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这医女一眼。 但是，不知道怎的，顾明柔就是觉得不舒服。 一看到这医女，她就浑身气不打一处来。 马车之上，萧玉铭端坐在当中，顾明柔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儿矜持，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直接贴着萧玉铭坐着。 沈月华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才落座，顾明柔便阴阳怪气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不过是让你替本姑娘诊脉就吓成这般模样。” 她的话，沈月华并没有反驳，只低下了头。 看起来，就好像果真如顾明柔所说的那般。 第342章 海棠 见她一声不吭，顾明柔的火气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哼哼了一声，转而对一言不发的萧玉铭道：“表哥，你说那魏英杰是怎么抓到沈月华的？” 萧玉铭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没吭声。 顾明柔闹了个没趣，继续道：“表哥，你该不会还想着她吧？” “怎么可能！” 顾明柔的话音才落，就听萧玉铭冷声道：“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的。”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等我们杀回京都去，我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顾明柔眨了眨眼睛，压下眼里的委屈和不甘，到底没再吭声了。 萧玉铭闭目凝神没再开口，顾明柔也转过了头去想着心事，马车内静得出奇。 作为恨不得这两人将自己当做隐形人的沈月华，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吭声。 她以为应该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还没等到目的地，就见萧玉铭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看向她道：“你从京都而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闻言，沈月华的心头一紧。 她实在是搞不清楚这萧玉铭到底在想些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在不经意间突然发问。 还好她心理还算强大沉稳，要不然的话，小心脏都要叫他吓出毛病。 面上，沈月华垂眸，压着嗓音道：“就在前几日。” 这个做不得假，跟李记医馆那边也已经说好了，萧玉铭派人去查都能查到。 听到这话，萧玉铭这才睁开了眼睛，看向沈月华道：“那你这一路过来，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关于京都的。”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抬头，眸子里带着该有的茫然和困惑神色看向萧玉铭。 她皱眉想了想，还未开口，就见萧玉铭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罢了，问你也没用。”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要再发问的样子。 沈月华便垂下了眸子，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不开口了。 但她现在已经猜到萧玉铭刚刚为什么这么问了。 大概，是想确定一下京都那边的消息，比如说，关于她的。 不只是她，萧玉铭应该也觉得魏英杰突然间抓住了她这件事太过突然，有些不可思议。 沈月华心里乱糟糟的，还不等她捋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停了。 骑在马上的魏英杰已经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跟前招呼道：“殿下，到了。” 等随着他们下了马车，沈月华才看到，魏英杰带的地方果然跟他之前暗示的一样，天香楼。 据说，是这汉州城最大的乐坊。 沈月华才站在门口，就已经能闻到从里面飘过来的劣质脂粉气息。 二楼的栏杆边上，靠着七八个穿着暴露的姑娘，一见魏英杰，这些姑娘纷纷抬手招呼。 楼下迎客的老鸨也已经满脸热情的扑了过来。 可见，这魏英杰当真是这里的常客。 “大公子，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是带了贵客来？” 老鸨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看魏英杰，又转头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魏英杰身侧看起来更为贵气的萧玉铭，只是在她看到萧玉铭身后站着的顾明柔和沈月华的时候，她微微蹙眉，半开玩笑道：“可怎么还有带着女眷一起的呀！” 话音才落，老鸨跟身边的一群姑娘们都笑开了。 魏英杰清了清嗓子，面上依然带着笑意，他摆手道：“我今日是有正事，昨日我让你看着的姑娘可在？” 闻言，老鸨连连点头道：“在的，在的，您请随我来。” 说着，她已经提起了步子走在了前面。 旁边几个身材傲人的姑娘正要往魏英杰和萧玉铭身上凑，却被萧玉铭一个眼神给打了回去。 “滚。” 他语气冰冷，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杀气。 这里的姑娘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客人，当即退开了身子，远远的观望着，再不敢往前凑。 正招呼魏英杰的老鸨看到这一幕，也自觉的站直了些身子，眼神都不敢再往萧玉铭身上瞟了。 一行人上了三楼，还未走到跟前，就已经听到有琴音从房间里传来。 老鸨才一推开门，众人就见一身姿婀娜的女子在琴音的伴奏下翩然起舞。 她着一席绯色薄纱裙，酥胸半露，面上同样用薄纱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只那一双眼睛，就已经足够让沈月华有些心惊了。 恰巧这时候，琴音戛然而止，这女子一舞毕，香汗淋漓，眉眼带笑上前见礼。 “海棠见过大公子。” 魏英杰满意的点了点头，遂转身看向萧玉铭道：“殿下，你想不想看这面纱下的那张脸？” 萧玉铭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到了极点，当然耐心也已经完全耗尽。 他皱眉，语气不悦道：“她不是。” 闻言，魏英杰笑笑，耸了耸肩道：“她自然不是。” “但，我也没说她是，我只不过是说，她是殿下想见之人。” 言罢，魏英杰招了招手。 那个叫海棠的女子一抬手，便在众人面前揭下了面纱。 待她的容貌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的一瞬间，刚刚已经动怒的萧玉铭都愣住了。 不只是他，顾明柔，沈月华也都是一愣。 不过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海棠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沈月华忙压下眼底的惊讶，迅速换回了该有的迷茫。 也不怪她那一刹那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是眼前的这女子几乎跟她一模一样！ 若是再换上她平时的衣着，妆容…… 乍一眼看过去，恐怕连祖母都未必能分得清！ 虽然这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长得这么像的，在场的几人都还是头一次见。 魏英杰笑吟吟看着萧玉铭，从容道：“殿下，觉得如何？” 萧玉铭皱眉，紧紧的盯着那海棠，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是在哪儿找来的？” 魏英杰轻笑道：“运气好，这姑娘模样出众，才被一个商人转手卖到了汉州城，就被我发现了。” 话音才落，萧玉铭原本深邃的目光里，多了一抹厌恶。 第343章 他下不了手 一旁的魏英杰恍若未见，继续道：“啧啧，有这样一副好容貌，在这世道若没有强大的庇护，便是她想要安身立命都难，她虽像沈月华，但并不是沈月华那般好命，只能辗转于男人之间，沦为玩物。” 虽然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再配上那般神色，只让沈月华觉得反胃。 尤其是，被他嘲讽轻贱的那女子，还跟自己有着相似的容貌。 她浑身上下都像是在被蚂蚁蛰了一般，难受的很。 倒也不是因为同情这女子，只是纯粹是觉得膈应的慌。 萧玉铭一言不发，紧紧的盯着海棠的面容，听完魏英杰那一番话之后，他神色越发冷峻。 “公子……” 海棠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憷，她抬眸，看向萧玉铭。 那媚眼如丝的神态，以及那娇滴滴勾人的模样，便是连旁观者沈月华都有些受不了。 而萧玉铭的眼神却在那一瞬越发冷了几分。 就在海棠娇滴滴的低下了头，等着他回应的时候，萧玉铭一个箭步上前，竟直接抬手扼住了海棠的脖颈。 “凭你，也配！” 他声音幽冷，仿似从地狱深处传来。 似是气极，他掐住海棠脖颈的手背青筋暴跳，而海棠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这样被他掐的小脸煞白，眼泪直流。 海棠的生死只在一瞬间。 而这时候，一旁的魏英杰完全一副事不关己做壁上观的模样。 顾明柔更是双眸阴冷的盯着萧玉铭的手，恨不得他要掐死的是真正的沈月华。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海棠挣扎的呜咽声，再没有旁的声音。 眼看着她渐渐的失去了力气，垂下了手再挣扎不动了，萧玉铭双眸微微眯起，对上了她泛着泪意的眸子。 他神色一僵，蓦地松开了手。 海棠应声倒地。 才得了生机的她出于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穿着薄纱，胸前的春光越发呼之欲出。 萧玉铭满眼厌恶，他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直接上前一脚将她踹开，暴怒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海棠早已经被吓傻了，她也顾不得脖颈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快要被踹断的腰际，忙不迭的跪地求饶道：“公子息怒，海棠一定藏起这张脸，还请公子饶命！” 她不求饶还好，一见她这般卑贱到尘埃里的模样，萧玉铭的怒气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盛了几分。 不过，这一次他到底没动手了，只转过了身去，看向魏英杰道：“你觉得，找了她来，是可以威胁萧玉宸的？” “这么卑贱的女人，连我都看不上，萧玉宸会上当？” 因为气极，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也没有顾忌这场所，直呼了萧玉宸的名讳。 见状，魏英杰也不气，也不恼，他笑吟吟，从容道：“殿下，她虽是风尘女子，但若加以打扮和训练，我想，以假乱真并不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眸看向萧玉铭，继续道：“而且，与其让她在别的男人身下继续辗转承欢，放在殿下跟前不更好吗？” 魏英杰话里有话。 这时候，便是沈月华是个傻子，也听出来了。 萧玉铭倾慕于她。 这一点，那一夜在凌云寺的时候，她在暗中听到顾贵妃和萧玉铭的谈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但她没有想到，萧玉铭对她的喜欢会到了这种地步。 就连魏英杰都看出来，他虽然知道了海棠的身份之后看着海棠满眼厌恶，但也真的做不到对这张脸狠下杀手。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暴怒，大概是心里那种膈应的感觉比沈月华更甚。 是受不了有人顶着她的脸，沦为男人们的玩物。 一时间，沈月华心情很是复杂。 以前，她总觉得萧玉铭这人阴狠，狠辣，不择手段，而且每一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像是毒蛇，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当他是那种不入流猥琐性子。 虽然也确实是这样，但眼下却让她知道，这人虽然不入流虽然猥琐，但却对她喜欢的很！ 而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刻几分。 沈月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眼前的几人，她有些头大。 就在这时候，顾明柔终于从海棠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向萧玉铭开口道：“表哥，我们回去吧，我头疼的紧。” 萧玉铭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在经过魏英杰身边的时候，他顿住了步子，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那边把她一并带走。” 虽然已经料到了这般结局，但顾明柔的小脸还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苍白了几分。 魏英杰好似十分享受顾明柔这般神色似得，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明柔，在萧玉铭转身离开之后，甚至还抬手来捏了一把顾明柔的脸颊。 作为隐形人一般站在众人身后的沈月华自是目睹了这一幕。 不等魏英杰注意到她，她已经连忙垂下了眸子。 魏英杰对顾明柔这般轻佻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沈月华眼角的余光看见顾明柔虽然一脸羞愤，但到底没吭声，只默默的追上了已经出了门的萧玉铭。 这三人……倒是有意思的很。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默默的跟了上去。 在他们出了屋子之后，外面的守卫也没忘了提起半死不活的海棠跟上来。 沈月华本以为，萧玉铭一行会渡汉江回通州的。 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就近在汉州府附近的一处宅子住了下来。 沈月华被安排跟丫鬟住在一个院子。 终于从顾明柔身边退了下来，还不等沈月华歇口气，顾明柔那边又差了丫鬟让她去煎药。 等沈月华忙活好了，将汤药给顾明柔送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顾明柔端坐于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到走进来的沈月华的时候，她忍不住皱眉，训斥道：“怎么这么慢！磨磨蹭蹭的。” 沈月华没吭声，只将药碗恭敬的放在了她的手边。 顾明柔只看了一眼，就嫌恶道：“倒了。” 沈月华：“……” 她想打人。 第344章 不要看到这张脸 以前虽然觉得顾明柔傲慢无礼，但也不似眼前这般欠揍。 这摆明了是在折磨她。 可沈月华觉得自己已经演得足够低调怯懦了，从她身上应该找不到半点儿自己的影子。 顾明柔也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但是，她对自己这莫名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 心下不解，但面上沈月华依然敛眉，点头应了一声，便乖巧的转身将汤药拿起来准备倒掉。 “等等。” 顾明柔却在这时候突然叫住了她。 “你可会开醒酒的方子？”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在杂书上看到过，不是什么难事。 顾明柔起身冷冰冰道：“那便随我去看看表哥，给他诊脉，开个醒酒的方子。” 大概是这宅子里没有大夫，她这个医女在，顾明柔顺便想到了她，沈月华原本没往别处想。 可旋即，却听顾明柔冷笑了一声道：“你既是表哥挑的，那便是他查过了的，应该不会动什么手脚，给我小心些，若是敢耍什么花样，我绝对饶不了你！” 闻言，沈月华连忙乖巧的点头。 但心里却忍不住惊讶道：顾明柔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在提防永安王府的人？ 要不然的话，怎么会不用王府的大夫，要在外面找她这么一个医女？ 想来也是，永安王魏元盛本就有反骨，又怎会安心辅佐萧玉铭，他不过是用萧玉铭做幌子。 毕竟，他一个异姓王举兵谋逆的话，是不得民心的。 他要先用萧玉铭做傀儡走出第一步，再徐徐图之。 萧玉铭又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沈月华猜测，他应是私下跟魏英杰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明柔应是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才会这样一说。 沈月华的态度让顾明柔很满意，她点了点头，带着沈月华和一个贴身丫鬟便往萧玉铭所在的院子而去。 萧玉铭此时正坐在凉亭里饮酒。 沈月华随着顾明柔的步子还未走近，就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酒气了。 “表哥……别喝了，伤身。” 一见着萧玉铭，顾明柔立即换了一副乖巧可人的面孔，但当她的眼神不经意的扫到跪在萧玉铭脚边的海棠的时候，顾明柔面上的温婉再也装不住了。 “她怎么在这里！” 她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尖锐道：“表哥，为什么留了她在这里，这女人脏死了！” 说话间，顾明柔一脸厌恶的瞪了低着头浑身瑟瑟发抖的海棠一眼，就要叫她滚下去。 这时候，萧玉铭却先一步冷声开口道：“有事吗？” 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眼眶泛红，眼神带着几分迷离，但语气却依然是冷冰冰的，带着疏离。 他一开口，就让顾明柔委屈的落下泪来，“表哥，我只是关心你，还不行吗？” 她走上前，要去抓萧玉铭的袖子。 但这一次却跟白天不同，他直接一抬手给甩开了。 在顾明柔还发愣的一瞬间，萧玉铭已经开口道：“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是不是能继续坐享的荣华富贵？” 闻言，顾明柔一怔，眼里带着一抹委屈和心酸。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解释，却听萧玉铭突然又冷笑了一声道：“你若真的关心我，就不至于到现在都不肯说出康王府宝藏的秘密。” 话音才落，顾明柔蓦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表哥，不是我不肯说，是我答应了祖父，要等你杀回京都之后才……而且那些都在京都，我现在说了也是徒劳。” 顾明柔一番恳切的言辞却换得萧玉铭冷嗤了一声，“就怕你们是故意诓我，要我救下你罢了。” “表哥——” 顾明柔眼眶一红，直接落下泪来，她还要再说，萧玉铭却已经没耐心了，他扬手道：“不肯说就滚！” 啪！ 随着他扬手的动作，青玉酒盏被他抛出，落在顾明柔的脚边，瞬间炸裂开来。 顾明柔委屈到了极点，被这么一惊，哪里还受得住，当即捂住了脸颊跑了开去。 剩下原本站在她身后的沈月华后背直冒冷汗。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康王府宝藏的秘密？ 那……可不就是她之前和萧玉宸误打误撞的跌进的那个枯井里后面发现的财宝和兵器库吗？ 不过，这件事被萧玉宸压了下来，让亲信悄无声息的将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并没有任何消息捅出去。 所以，萧玉铭还在肖想着那些财富和兵器，想用这些再举事？ 之前沈月华还在想，萧玉铭以前对顾明柔冷漠疏离的性子，怎么会在生死逃难的时候都带着顾明柔。 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显国公府将康王府财富的秘密告诉了顾明柔，并以此为条件，要萧玉铭救走顾明柔！ 可是，不管顾明柔是不是真的知道，萧玉铭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沈月华刚将这些旁枝末节串联起来，见顾明柔转身跑了，被顾明柔带来的她自然也该跟着退下。 她才抬起脚来，还不等转身，却见萧玉铭突然抬眸看向她道：“你，转过去。”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向他，露出了该有的紧张和不安。 萧玉铭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别让我看到你那张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是萧玉铭对着她眼睛说的，沈月华都要以为他是在跟旁边跪着的海棠说。 因为这话，萧玉铭白天还曾同海棠说过。 但那是因为海棠跟她本来的样子太过相似，萧玉铭反感才会那么一说。 可如今，她换了这个身份，顶着这么一个普通的容貌，萧玉宸还要来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下不解，但面上沈月华也没耽搁，她忙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萧玉铭。 这时候，却又听萧玉铭冷声道：“仰起头，走两步。” 沈月华：“……” 她心下紧张不安，但面上只得硬着头皮按照萧玉铭所说的，抬头往前走。 下一瞬，却听萧玉铭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像。” 这个字音才落，已经反应过来的沈月华只觉得遍体生寒。 第345章 他的秘密 萧玉铭又取了一杯酒，攥在手上一口饮尽，皱眉道：“像！” 像谁？ 自然是那个他心心念念之人。 沈月华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光凭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像她来，是因为这些年，她的背影他看过太多了。 他很早就喜欢她，从怦然心动，到渐通人事。 只是，不管他表现得如何好，她永远看不见。 倒是他以那副混不吝的状态还能趁机接近她几分。 然而，这样只会越发换来她的厌恶和反感。 他也讨厌那样的自己，只是有时候他却不得不用上这幅伪装。 他还有个秘密，只有他母妃知道。 那便是在他十二岁那年，从前头宫宴下来，在酒劲儿的蛊惑下，没控制住自己的**，竟然抱着他私藏的她的画像做了一番荒唐事。 待他清醒，看到那画像上的女子一身狼藉，一股没来由的厌恶感彻底吞噬了他。 而这一幕，恰巧被母妃身边派过来的照顾他起居的宫女月娥看见了…… 他又羞又怒，一时间不知所措，眼看着月娥惊慌失措的转身就要跑出去，他怕她说出他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情急之下忙拽住并打晕了她，将那些脏东西往她身上一擦，然后对闻讯推门而入的母妃等人说了谎。 时至今日，他在十二岁便强占母妃宫里头大宫女的事情依然是他身上抹不去的污点。 但他不后悔。 哪怕只能藏着掖着，那般卑微的见不得光的喜欢她。 哪怕她心里眼里装着的只有他的皇兄萧玉宸，留给他的永远只有背影。 所以，要说对沈月华背影的熟悉，他敢说第二，这世间绝对不会有人说第二。 哪怕是他皇兄萧玉宸也不及他。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萧玉铭回过神来，有些迷离的醉眼看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背影，他心头的苦涩之情都要溢了出来。 再像又有什么用。 不是她。 “你，看着。” 萧玉铭转头，冷眼看着跪着的海棠，冷声命令道：“看看她走路的神态。” “学着她的一举一动。” “听到没有！” 因为不耐烦，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几分嘶吼。 海棠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起身向沈月华看去。 同时被这两人的目光盯着后背，沈月华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即使不是她，换做其他的小姑娘在这种情况下紧张也是正常的。 所以，她想着萧玉铭应该看不出端倪才是。 “你，过去！” 萧玉铭又开口，这一次是对着海棠的。 沈月华身子未动，只安安静静的站着，背对着萧玉铭。 很快，海棠走在了她身侧，跟她并肩。 两人不仅容貌相似，就连身高也相差无几。 沈月华下意识扫了她一眼，正对上海棠皱眉递过来的白眼。 沈月华：“……” 萧玉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月华觉得自己脚都要站麻了，都没等到他有下一步吩咐。 就在她准备稍稍活动一下，却在这时候听萧玉铭突然冷声开口道：“滚！都滚！” 闻言，沈月华和海棠面面相觑。 不过，虽然萧玉铭暴怒，但放她走，对沈月华来说当然是好事。 她点头，提起步子就往外走。 海棠紧随其后。 沈月华前脚才跨步出了院门槛儿，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身后的海棠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撞到了她的肩膀。 她不能暴露自己会功夫的事实，只得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沈月华才站稳，抬眸才对上海棠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就听她轻嗤了一声，满眼鄙夷道：“就凭你这等姿色还要本姑娘跟你学？” “你连跟本姑娘提鞋都不配！” 逃离了萧玉铭视线范围的海棠一改之前的胆怯，她一脸不忿道：“你别得意，凭本姑娘这样的容貌，拿下这男人是迟早的事情！” 撂下这句自以为是的狠话之后，海棠转身便扭着腰肢走了。 剩下沈月华站在原地差点儿没吐了。 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她，让自己遇到这么一件糟心事。 她现在能理解萧玉铭看到海棠之后恨不得将她杀掉的暴怒了。 简直是膈应得慌。 沈月华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想着她回去之后该找个没人的角落联系上初一，便立即打起了精神来。 只是，没等她走出两步，就见之前和她一起被顾明柔带在身边的丫鬟翠儿快步而来：“李姑娘，我家小姐头疼病犯了，还请您速去。” 闻言，沈月华想骂人。 顾明柔不是头疼病要犯了，是心病犯了。 被萧玉铭那般对待，她心里能好过吗？ 这时候叫她过去，能有好事吗？ 沈月华觉得，自己跟顾明柔一定是八字不合！ 哪怕换了身份，她都对自己横竖看不顺眼！ 沈月华皱眉，刚要拒绝，却见翠儿嘴上说得客气，但已经在前面带路了，可见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只得咬牙跟上，只希望等下能抽空联系上初一。 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想着白天萧玉铭所说的那些赵构，汉州府的部署，动手一类的话，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然而，她自从被萧玉铭从李记医馆叫了过来，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的空闲和机会。 沈月华不知道，自己担心的萧玉宸，此时也正在与这宅子一街之隔的汉州府担心着她。 月色清冷，满院的清辉。 萧玉宸长身玉立的从廊檐下的阴影里走出。 这院内院外横七竖八的倒了许多尸体。 殷红的血从他们体内流出，渐渐的汇成了一股，偌大的庭院里被浓烈的血腥味笼罩。 萧玉宸垂眸，看着被削断了脚筋手筋整个人岣嵝成一团的赵构，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就好像是看一个死物。 在赵构身后不远处，还躺着汉州知府秦斌的尸体。 “世子，你……好狠……” 赵构的额头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子从他头上直往外冒。 他强忍着四肢百骸的剧痛，抬眸死死的瞪着萧玉宸。 闻言，萧玉宸站定了身子，声音清冷无波道：“是吗？比起你呢？” 第346章 他不是世子 他负手而立，清冷的月光洒了他一身，衬着他整个人越发姣姣出尘若谪仙。 只是，既是谪仙，却也宛若地狱阎罗般冷血肃杀。 “我……” 剧痛之下，赵构浑身颤抖，他死死瞪着萧玉宸，咬牙道：“我有什么不对？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个活路。” “王爷虽有反心，但却没那个胆子，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迟迟不肯动手，他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器！” “这世道本就是富贵险中求，这些年我早就已经深得部下信任，只要你死了，王爷又被困京都，我一声令下，封地所有的人都将听我调令，为我所用！” “只要你死了！我就成功了一大半！” 话音才落，却换得萧玉宸一声轻笑。 似是嘲笑他的可悲，可耻，可怜，可笑。 他冷眼看向赵构，语气平静道：“所以，你也不算是听了萧玉铭的鬼话才杀了蒋旭密谋了这一切，是你自己心大了些。” 赵构点头，咬牙道：“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心大，眼看着泼天富贵唾手可得，我为什么不能赌一把。” 说着，赵构还想说什么，但他抬眸看到萧玉宸那般神态和风姿的时候，他蓦地一怔，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 “你不是……你不是世子！”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才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输。 当即，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道：“你根本就不是世子！我跟在世子身边为奴为仆这么多年，对他再熟悉不过，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从见到你的那一眼起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闻言，萧玉宸眼神轻慢，语气淡淡道：“是，我不是萧玉楠。” “可惜，你发现得太晚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动了动手指，转眼间，似影如鬼魅一般的身形落在了赵构身后，一个手起刀落，刚刚还几乎暴走的赵构彻底没有了声音。 暗卫们已经在收拾残局。 萧玉宸站在月光下，抬眸看向城南李记医馆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一整天下来，他只有眼下才得了片刻闲暇，也不知她今日在那里住得可习惯。 这时候，似影才走近将今日沈月华遇见萧玉铭一事从头到尾呈报了上来。 听到最后，萧玉宸原本清冷的眉目突然多了几分冷峻，他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肃杀冰冷的气息。 “为何不早报？” 似影垂眸，一脸为难。 不是他不早报，而是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自家主子一直在同宁王府旧部周旋，等到入了夜，将该遣散的人支开了，该掌握的消息得到了，这才开始动的手。 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真的没找到机会报上来。 更何况，那边递回来的消息也说清宁郡主一切安好。 否则的话，便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他也早就报了。 似影是个闷葫芦，不像似影，被委屈了，被冤枉了还会为自己解释两句。 面对萧玉宸的怒气，他只垂眸默默的受了。 最后只低头，垂眸道：“那殿下，要属下派人去将郡主救出吗？” 闻言，萧玉宸攥紧了拳头背在身后，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她既安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暴露了她的身份。” “若不能一举救出，反而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 闻言，似影连忙点头：“是。” 萧玉宸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汉州府，声音冰冷道：“魏英杰那边可以行动了。” 知道她身陷险境，他不能等了。 *** 话分两头。 沈月华被翠儿带去了顾明柔的院子，还未进门，远远就见一道人影飞快的掠进了院子。 他动作虽快，但沈月华还是看清了，魏英杰。 看清那人的模样的时候，沈月华发现，翠儿的表情是平静的，见怪不怪的。 院外的守卫和丫鬟都已经被支开，难不成也是魏英杰刻意而为？ 沈月华想着哪怕萧玉铭还没走远，魏英杰都敢对顾明柔动手动脚，那么这么晚了他跑来顾明柔的院子…… 虽然她讨厌顾明柔，但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恶心到了。 “走吧。” 翠儿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沈月华这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两人前脚才跨进院子，就听见了里间的声音传来。 “大公子，你不要这样！” “阿柔，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替你办好了，我也都已经在帮你表哥做事了，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我可没叫大公子找了那海棠来，你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我分明就是想让你认清你表哥的真面目嘛，阿柔，你看，只有我才一心为你好的。” …… 听着里面的动静，尤其是听到从魏英杰的嘴里喊出“阿柔”两个字的时候，沈月华真的要吐了。 这顾明柔还跟她的大表姐姚柔一个闺名。 “小姐！” 听动静，魏英杰似是要用强，顾明柔才打碎了一个瓷瓶，翠儿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小姐，我把医女叫来了。” 翠儿的声音才落，刚刚还闹哄哄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翠儿抬眸看了沈月华一眼，便带着沈月华提起步子跨进了门槛儿。 至此，沈月华才算是明白了，顾明柔此举也并不是完全为了折腾她的。 她是已经料到了魏英杰支开了丫鬟侍卫来胡闹，所以才让翠儿去找了她来打岔。 她不是这王府里的人，而且，还是萧玉铭带回来的人，这魏英杰为了名声，多少会有顾忌的吧？ 正想着，沈月华已经随了翠儿进了里间。 满地狼藉。 魏英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明柔的头发和衣衫都有些乱，眼睛也有些红肿。 如果翠儿和沈月华再晚来半步，她哪里是魏英杰的对手。 不过，沈月华瞧着翠儿的神色，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只是，沈月华刚觉得顾明柔这模样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下一瞬却见她扬眸冷眼看着她训斥道：“你们两个贱蹄子怎么才来！” 第347章 激怒 沈月华心里刚刚才对她起的那一点同情瞬间没了。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打水来！” 顾明柔抬眸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翠儿。 见翠儿转身飞快的打了热水进来，又替她重新梳洗了一番，顾明柔的神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喂，你。” 冷静下来的顾明柔皱眉，看向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沈月华道：“我表哥刚刚跟那海棠都说了什么？” 之前她虽然被萧玉铭扎伤了，气走了，但哭过一场之后，她还是放不下。 想着这医女刚刚一直留在那里，便想从她打听一些消息。 然而，她要的打听的事情却让沈月华说不出口。 她总不能跟她讲，萧玉铭让海棠看着她的背影，学着她走路的姿态吧？ 如果真这样说了，怕是顾明柔还得砸两个瓷瓶。 是以，沈月华垂眸，压着嗓子道：“公子只在喝酒，也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就让我们下去了。” 顾明柔显然不信，她皱眉道：“他就没对海棠做……说些什么？” 见沈月华摇头，顾明柔这才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道：“倒也正常，毕竟她那么脏。” 说到这里，她眼里突然带上了几分自得道：“不过，瞧着她那张脸蛋我虽然生气，但想着这样一张脸在无数个男人身下**，我心里就快意的很。” “要是让沈月华看到这一幕，我就更畅快了。” 说着，顾明柔攥紧了手上的娟帕，那神情恨不得海棠就是沈月华本人，恨不得是沈月华受了那么多的屈辱。 而沈月华本人就站在她旁边，听着这一番话，简直无语。 “走，去看看她。” 顾明柔起身，带着翠儿要往外走。 沈月华原想着，这应该没有她什么事了，等顾明柔一走她就能找到时机退下去了。 可顾明柔前脚才跨出门槛儿，就转头对沈月华吩咐道：“你来。” 沈月华：“……” 她是造了什么孽。 顶着医女的身份倒也罢了，如今还被顾明柔吆五喝六的。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为了不露破绽，她又不能有半点儿反抗。 沈月华心里哀叹连连，但面上依然垂眸状似乖巧的跟了上去。 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从顾明柔这边过去，也才穿过一处回廊，一个院子，就到了安置海棠的院子。 顾明柔昂首，带着一脸狠辣的劲儿，俨然一副要将从沈月华那里受到的委屈都报复到海棠身上的模样。 沈月华和翠儿一左一右，跟在她后头。 三人才穿过梅花拱门，还未等走至那院门前，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笑声。 “大公子您轻点儿，弄疼人家了。” “大本公子喜欢你，才会疼你。” “哎呀……大公子你好坏呀……” …… 是海棠和魏英杰的。 等听清楚两人不堪入耳的声音的时候，顾明柔的步子刚刚停在院门口。 那一瞬，她面色苍白如纸，身子也僵硬无比，只眸子里快意和恨意交织，倒也说不清楚是哪一种情绪更占上风。 比起顾明柔来，跟在后面的沈月华的心情也一言难尽。 她也没想到，那魏英杰在顾明柔那里没有偷到香，转头竟然跑到了海棠这里泄*。 而这海棠…… 想到她顶着跟自己那般神似的脸，这会儿正在跟魏英杰****，沈月华心里膈应的都要吐了。 “小姐？” 前面顾明柔的身子一动不动，翠儿才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道：“咱们……回去吧？” 顾明柔对魏英杰避之如蛇蝎，再加上又是这种情况下，要是她突然闯进去了…… 还指不定魏英杰会如何怼她。 就连翠儿都明白的道理，顾明柔当然也知道。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道：“嗯。” 言罢，她就要带着沈月华和翠儿转身离开，却在这时候，听到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三人一转头，竟看见萧玉铭提剑步履匆匆而来。 看见到他的一瞬，顾明柔立即红了眼眶，她哽咽道：“表哥……” 只是，这声音才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萧玉铭的神色不对劲！ 他手上还拿着剑！ 顾明柔皱眉，快步迎了上去，紧张道：“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萧玉铭带着一身酒气而来，他看都没看顾明柔一眼，直接抬脚跨步进了院子。 “魏英杰！” 听到里面不堪入耳的动静，萧玉铭浑身上下的冷意和杀气让沈月华都感觉后背直冒冷汗。 随着萧玉铭那一声怒吼，房间里突然一阵慌乱。 眨眼的功夫，衣衫不整的魏英杰快步出来。 面对怒气冲天的萧玉铭，他眉宇间依然带着笑意，“殿下，有什么事吗？” 萧玉铭攥紧了手上的剑，一言不发。 魏英杰耸了耸肩，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一边慢悠悠道：“这女人我送给殿下，殿下不是不要吗？” “反正都不知道伺候过多少人了，既然殿下不要，为什么我就不能……” 说到这里，魏英杰微微一笑，扬眸看向萧玉铭，语气愉悦道：“而且，在我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尝过味道了。” “殿下何必为这种女人置气。” 魏英杰面上带着笑意，显然没有将萧玉铭眼里的杀气看在眼里。 他并不觉得萧玉铭会为了一个低贱到泥泞里的青楼女子跟他翻脸。 而这时候，海棠也已经披上了外衣，从里间出来。 她的脸颊带着尚未褪去的潮红，虽让披了外衣，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连里衣都没有整理好，胸前衣襟半敞，露出一片雪白风光。 “大公子……” 她娇滴滴的叫了一声魏英杰，身子柔若无骨的挂在魏英杰的身上，那眸子更似一汪**。 就因着这一声，魏英杰的眼神又变得炽热了几分。 他抬手就在海棠的身前摸了一把。 只是，下意识还不等听见海棠的声音，就见眼前寒光一闪，萧玉铭的剑锋搁在了他的脖颈间。 “你找死！” 萧玉铭皱眉，一脸厌恶的看了一眼海棠，最后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魏英杰的头上。 第348章 他死了？ 见状，魏英杰不以为然的动了动脖颈，他摊开双手道：“不是吧，殿下，你忘了我们的合作？” “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难成大业。” “何必为了一个这样的货色生气呢？你若真的喜欢，我不动就是了，你拿去。” 说着，魏英杰抬手推了一把海棠。 直接将衣衫不整的海棠往萧玉铭的怀里推。 “公子……” 海棠眸子里带着压制不住的兴奋，她垂下眸子，顺势就要去勾住萧玉铭的脖颈。 然而下一瞬，萧玉铭直接抬脚踹到了她的腰际，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竟将她一脚踹飞出去好远。 海棠甚至都还来不及惊呼，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而这边，萧玉铭手中的剑依然未挪动分毫，还搁置在魏英杰的脖颈间。 “表哥……别这样。” 目睹了这一切的顾明柔心里又酸又苦又涩。 她最心心念念的表哥可以为了拉拢魏英杰，而让她同魏英杰这样的畜生周旋，全然不顾她会受到多少的屈辱。 而如今，他竟为了跟一个，只不过跟沈月华有着相似面容的j女而对魏英杰大打出手！ 那她之前的忍辱负重算什么？ 顾明柔心痛如刀绞，但尚且还有一丝理智在，她强忍着泪水，上前劝道：“表哥，大局为重，你之前总跟我这样说的，你都忘了吗？” 大局为重。 这四个字终于提醒了萧玉铭。 他满是冰冷杀气的眸子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动了动手腕，就要收回长剑，就在这时候，原本笑吟吟看着他的魏英杰突然身子一僵。 他面上的笑意也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 在萧玉铭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竟直挺挺的一头仰面倒了下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的几人齐刷刷都愣住了。 “表哥！” 顾明柔一声惊呼。 她虽然离得近，但毕竟院子里光线暗淡，那么眨眼的功夫，她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因着萧玉铭的动作和杀气，所以她下意识的以为是萧玉铭下的杀手。 “你……你杀了他……他吗？” 因为惊讶，顾明柔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哐当！ 一声脆响，萧玉铭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 他阴沉着一张脸，皱眉道：“我没有。” 不是他！ 言罢，他上前一步，抬手去探魏英杰的鼻息。 没有了！ 那一瞬，萧玉铭的面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你！那个什么！”顾明柔想到了沈月华。 慌乱中，顾明柔转头瞪向沈月华，紧张道：“你不是医女吗？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他不能死！” 虽然她对魏英杰恨之入骨，但他对眼下寄人篱下，几乎要成为永安王傀儡的萧玉铭来说太重要了。 顾明柔不想让他死。 沈月华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但她是局外人，比起这几人来说，自然镇定不少。 听到顾明柔的话，她点了点头，就要上前去查看，这时候，却听萧玉铭沉声道：“他死了。” 话音才落，吓得顾明柔和翠儿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瞬，就见萧玉铭突然抬眸看向沈月华道：“你看看，他的死因是什么？” 说着，他才让开了身子。 见状，沈月华有些头疼。 她这个医女不过是个半瓶酒，甚至都还算不上。 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就地蹲下了身子，学着之前周大夫给她诊治时候的模样，掰开看了看魏英杰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口舌。 虽然她对医术懂得不多，但魏英杰的死状明显是中毒了。 因为他身上，脖颈上并没有伤口。 那时候，沈月华也没有看到萧玉铭出手。 念及此，沈月华抬手捡起刚刚萧玉铭丢在地上的长剑，用剑锋割破了魏英奇的手指。 果然，他虽刚咽气，但他的血是暗黑色的。 “他是中毒死的。” 沈月华硬着头皮道：“不过，我学医不精，一时间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毒。” 说着，沈月华站起身来，乖巧的退到了一旁。 萧玉铭如冰雕一般杵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表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顾明柔的声音里鲜少的因为害怕而带着颤抖。 萧玉铭环顾了四下，最后皱眉道：“来人。” “给永安王传个信，让他速来。” “马上去找城中最好的解毒高手，将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给我搜！” “还有她。” 说到这里，萧玉铭站定了身子，对闻声进来待命的护卫道：“给我查清楚，她的嫌疑最大。”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他冰冷的目光看向的是那个被他踹飞之后，就一直昏死在地上的海棠。 待那些护卫分头行动之后，萧玉铭才转头看了一眼顾明柔道：“哭什么，天塌不了。” “魏英杰死了便死了，只要不是我们杀的，魏元盛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只不过之前的计划要从头开始了。” 闻言，顾明柔点了点头，压下眼底的泪水，“嗯，我知道了，表哥一定可以的，我相信表哥。” 对此，萧玉铭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任何回应。 顾明柔这才带着沈月华和翠儿转身离去。 就 在沈月华以为，对她来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却听萧玉铭沉声开口道：“来人，将她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沈月华：“……” 这关她什么事儿！ 原本以为能得了片刻喘息，她能悄悄联系初一知道外面的情况，也能给萧玉宸递个信了，谁曾想这就被关起来了？ 沈月华转身，眸子里带着诧异，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神色看向萧玉铭。 萧玉铭神色不愉，他原本不耐烦跟人解释。 但对上沈月华眸子的那一瞬，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竟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嘴。 “你既是这件事的重要人证，在永安王来查看之前，自然不能让你跑了。” 话一出口，萧玉铭都觉得自己可笑，跟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医女解释什么。 他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转头叫了护卫。 沈月华就在这种情况下，被萧玉铭的护卫关到了一处偏院里。 第349章 永安王 虽然门外都有侍卫守着，虽然行动受限，但也有一个好处。 这院子不似之前那间下人院子住着不少人，这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沈月华一个人。 要避开外面的守卫去，悄悄联系初一的话，并不是难事。 沈月华回到了房间里，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只两个守卫站在院外，她这才关上了房门打开了后窗。 她也不确定初一是不是有跟在她身边，毕竟这是永安王的地盘，到处都是眼线和护卫，哪怕初一轻功再好，也容易暴露行踪，他未必时时刻刻的在暗处跟着。 沈月华才把两指放在唇边，还没来得及打一声唿哨，却先听到了后窗廊檐顶上传来的一声极其轻微的唿哨。 下一瞬，穿着黑色夜行服的初一闪身从后窗跃了进来。 “小姐。” 他站稳身子，抱拳躬身道：“这个是太子殿下让属下交给您的，说是您若遇到危险，可吹响此哨。” 顿了顿，初一又道：“殿下还说，让您别担心，有他在。” 言罢，初一抬手将一个玄铁打造的哨子交给了沈月华。 虽然哨子的质地冷冰冰的，但沈月华的心却渐渐的暖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原本是想让初一给萧玉宸带这边萧玉铭等人的消息的，但现在听初一带过来的这些话，萧玉宸应该已经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 初一走后，沈月华拿着哨子出神了许久。 等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才想起来脸上这张面具已经到了时辰还没浸泡。 这房间连下人房都不如，就只有一张床，一张被子，莫说水杯了，甚至连水壶都没有。 沈月华不想用这样的小事去劳烦初一再冒险，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跟门口的护卫好说歹说，最后用上了身上仅剩的一块碎银子这才托了其中一位给她打了一壶水过来。 沈月华庆幸之前在琉州适应丫鬟身份的时候，就在身上备了碎银子。 那护卫收了银子还顺便给她带了个粗瓷茶杯。 再次回了房间，沈月华倒了半杯水，就将萧玉宸给的药丸子丢了进去。 因为有了之前萧玉宸手把手的指导，她已经掌握了诀窍，沈月华取面具倒是并没有费什么功夫。 但是，在往脸上戴的时候，她就有些犯难了。 屋子里连油灯都没有，只有后窗月亮投下的清辉照在床头。 她可以摸黑浸泡面具，可以摸黑取面具，但是往脸上戴…… 黑也就算了，这屋子里连个铜镜都没有。 现在需要她自己摸索着往脸上戴。 她一点儿也不敢大意，原本很轻松就能完成的事情，她愣是全神贯注的抬手折腾了一刻钟。 等手指反复在戴好面具的脸上摩挲着，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沈月华已经累瘫了。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能入睡，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她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晒三竿了。 如果不是因为太饿，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沈月华才拥着被子坐起来，就听到肚子里传出来咕咕咕的声音。 算起来，她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不饿才怪！ 只是昨天一整天都被萧玉铭和顾明柔这两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注意力也都高度集中在他们身上，生怕自己被识破，竟然都没意识到自己没吃东西！ 而如今，她被关在这院子里，应该也不会有人记得来给她送吃的。 沈月华叹了口气，起身才借着昨晚水壶里剩下的水梳洗了一番，就听见后窗被敲响的声音。 她忙去打开后窗，抬眼就见初一递给了她一个油纸包。 “殿下给的，让姑娘醒了趁热吃。” 沈月华将油纸包接了过来，初一脚尖一点，转眼就没了影。 沈月华回到了床边坐下，才一打开油纸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笼包和虾饺便映入了眼帘。 都是她喜欢吃的。 在心满意足的吃饱之后，她拿着昨晚的水壶，就要去找门口的护卫再要一点儿水。 就在这时候，院门被人推开。 昨夜的两个护卫在门口朗声道：“李姑娘，王爷有请。” 王爷…… 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沈月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永安王，魏元盛。 虽然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再怎么说，魏英杰也是他的长子，如今魏英杰被人毒杀，他不管不问才不正常。 沈月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东楚唯一异姓王，魏元盛。 在她的记忆中，魏元盛上一次奉诏入京朝贺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只听下人们提起，但并没有机会亲眼见过。 传闻中，这位异姓王身长八尺，双目似铜铃，面目可憎，凶狠无比。 沈月华今日见着，觉得传闻实在是夸张的很。 已经不惑之年的魏元盛虽算不上俊美，但也绝对跟丑不沾边，尤其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即使沉着一张脸，面相上也自带三分笑意。 只是那笑意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尤其配上他那一身黑色的蟒袍，无形中便有了一种压迫感。 沈月华看到他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魏英杰总是笑吟吟的，这笑面虎性子肯定是承了魏元盛。 在魏元盛身边陪着的还有一个红着眼抹眼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 看她的容貌和穿着，沈月华猜应该是魏元盛的侧妃，赵氏，也就是魏英杰的生母。 除了他们之外，在场的竟然还有萧玉铭，顾明柔以及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海棠。 沈月华才跨步进来，就有数道目光递向了她。 魏元盛微微眯起那双狐狸眼，目光冰冷的看向她道：“你便是昨日在场的医女？” 听这语气，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传唤不过是走个过场。 沈月华低头，应了一声。 魏元盛沉声道：“你且将昨日看到的如实说来。” 听他的语气，若是有半个字的隐瞒，就得当场砍掉沈月华的脑袋！ “是。” 本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将昨夜被顾明柔叫过去探望海棠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第350章 各方心思 听到最后，魏元盛抬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这时候，一旁的侧妃赵氏抹了一把眼泪，皱眉看向还在不住的哭哭啼啼的海棠道：“哭！你还有脸哭！一定是你！” 她一想到魏英杰死前曾跟这海棠做的荒唐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转头对魏元盛道：“王爷，杰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海棠一定有问题，臣妾建议对她严刑拷打，一定能问出来！” 赵侧妃的话音才落，魏元盛尚未开口，就听海棠凄厉道：“王爷饶命，侧妃娘娘饶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大公子是怎么了……还请王爷明察！” 见状，魏元盛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微微眯起，他转而看向一旁坐着的萧玉铭，“殿下以为如何？” 萧玉铭靠在太师椅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海棠，只语气淡淡道：“量她也没这个本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王爷该好好查查身边的人了。” 闻言，魏元盛点头，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殿下说的有道理，但这女人，留着……” 说到这里，魏元盛眼里蓦地划过一抹杀意。 海棠求饶的声音都被这一抹杀意给吓到了。 萧玉铭动了动手腕，手肘抵着桌子，手掌托着下巴，神态散漫，语气悠悠道：“留着当然有用，即便知道她不是沈月华又如何，我想我那太子皇兄可舍不得对这张脸下杀手。” “既如此，就先留着。” 魏元盛点头，这时候，一旁的赵侧妃一脸不甘，她还要再开口，却听魏元盛有些不耐烦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先下去。” 至此，劫后余生的海棠蓦地瘫坐在了地上，而赵侧妃也只得咬牙退了下去。 沈月华见魏元盛这些人并没有提到自己，想来应该是没有被他们牵扯进去，便很有眼力见儿的轻轻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顾明柔的身后站着。 魏元盛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他抬手点了点海棠，就吩咐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听说昨日，你让汉州府动手了？怎的到现在还没消息传回来？” 魏元盛转头看向萧玉铭。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但面上沈月华只垂眸乖巧的站在一旁，恨不得这些人当自己不存在。 事实上，魏元盛见她跟萧玉铭顾明柔站在一起，这两人也没什么表情，他便下意识的将她归成了他们的属下。 而萧玉铭压根儿就没将她放在眼里，也没打算就这样放了她走，所以她是不是在场，能不能听见什么机密，他根本就不在乎。 至于顾明柔，她心里早已经想了百十种杀了这医女的法子了，毕竟让她撞见了自己被魏英杰欺辱那最难堪的一幕，若非昨日事发突然，让她先一步被萧玉铭给关起来了，顾明柔早已经动手了。 她存了杀这医女的心思，所以沈月华在她眼里就跟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她自然不在意她的去留。 于是，沈月华就这么“好运”的留了下来。 萧玉铭已经收起了那玩味的表情，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道：“我一早让人去探听消息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说到这里，他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色道：“奇怪了，如果他们昨夜动手了，不该没有动静和风声传出，但若没动手，就这一街之隔，怎么可能连个消息都递不过来？” 闻言，魏元盛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道：“殿下，如果你是萧玉楠，这赵构若是失手的话，你若猜测到赵构是跟我们联手布下的杀招，你还会跟我们合作吗？” 萧玉铭没有丝毫犹豫，笃定道：“会。” 想了想，他又道：“赵构若是失手，至少说明他提前对赵构有了防备，既然如此，他还要来趟这趟浑水，怕不是吃饱了撑的？” “再者，萧玉宸逼他至此，他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走，跟我们合作，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听完萧玉铭的分析，魏元盛点了点头，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的看着萧玉铭道：“可是，有一点殿下或许还不知道，萧玉宸并未去皇陵，也不在京中。” “什么？！” 因为惊诧，萧玉铭下意识站起身来，他面色一沉，语气里带着惊疑道：“那他在哪里？” 魏元盛不答，反问道：“殿下觉得，他最有可能在哪里？” 话音才落，四下皆静。 这一瞬，似乎连空气里的风都安静了下来，沈月华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萧玉宸不在皇陵和京都消息这么快就走漏了？？？ 因为紧张，沈月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时候，就听萧玉铭冷哼了一声，皱眉道：“这不正好替我们省了麻烦？他若敢来通州，定叫他有去无回！” 魏元盛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对这话不置可否。 此时，没有人能看出这只老狐狸在想着什么。 沈月华压下心头的紧张，生怕这些人将萧玉楠跟萧玉宸联系到了一处，但偏生，却在这时候外间有护卫来报：“王爷，宁王世子来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都跟着一紧。 萧玉宸来了！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怎么来了？” 魏元盛挑眉开口，问出了此时所有人的心思。 萧玉铭的面色也难看的很，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没回来，萧玉楠自己找上门来了，换做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不过，此时他们就算再迟钝，也该想到赵构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大抵是没了。 萧玉铭冷笑道：“他倒是敢来，就不怕我们杀了他，再选一个‘赵构’吗？” 既要举兵谋逆，而大家又都谁也不肯服谁，现在虽是联盟，但为了那登顶的位子，将来迟早有一战。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除掉这个死敌，趁着宁王夫妇被绊在京都的时候，将宁王封地的精兵收于麾下？ 这就是萧玉铭和魏元盛的盘算。 第351章 怀疑 虽然“萧玉楠”的到来让几人惊疑不定，但人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见的。 至于见了之后的事情，魏元盛和萧玉铭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机行事。 下一瞬，才见魏元盛抬手，沉声道：“请。” 护卫转身去了，不多时，穿着一袭墨色锦袍的“萧玉楠”在护卫指引下，款步从容自外间进来。 他周身气质清冷疏离，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压来，让人莫名的心生敬畏，一般人甚至不敢跟他的眸子对视。 屋外的光从门口打了进来，他正好逆光而来，周身竟似是渡了一层光晕，衬着他的面容越发清冷俊美。 自他出现在门口的一瞬，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想着这里还有对萧玉宸格外了解的萧玉铭在，沈月华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萧玉宸神色如常，他才站定，尚未开口，侧手位置坐着的萧玉铭先开口道：“好久不见，萧玉楠。” 这倒也算不上是客套话。 确实是好久不见，萧玉楠上一次随宁王回京朝贺，都是好多年前了，而这一次在藩王归京送丧之前萧玉铭就已经逃离了楚王都。 “好久不见，三殿下，永安王。” 萧玉宸抬眸看了一眼魏元盛，再转头看向萧玉铭的时候，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沈月华。 让人或许没注意，沈月华感觉到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玉宸，她既觉得安心，又抑制不住的紧张。 前者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既然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了周全的计划。 后者，是哪怕相信他，她也控制不住的紧张。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手握二十万精兵的永安王。 这还是在汉州，算是永安王和宁王势力的交汇处。 一旦过了汉江入通州，那就完全是他的地盘，他可以一手遮天。 主座上，永安王魏元盛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热络的招呼道：“世子不必这般客气，算起来，我跟宁王也有好多年的交情了。” “我原是打算处理了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去亲自迎你的，没想到，你竟先一步来了。” 魏元盛双眼微微眯起，笑起来的样子就跟一只老狐狸似得，而他那般热情的态度，更是看不出前一瞬他才在跟萧玉铭惋惜没能杀了眼前之人。 几人，各怀心思，打了个照面之后，魏元盛叫了丫鬟进来看茶。 萧玉宸就坐在魏元盛的右下首，即萧玉铭的对面。 沈月华都不需要抬眸，眼角的余光都能看到他。 在一番寒暄之后，萧玉铭最先开了口。 他眸子里噙着笑意，看向对面的“萧玉楠”道：“听说，世子前段时间是因为设计了沈月华，才被萧玉宸顺势以行刺太子意图谋逆的罪名打入了天牢？” 说这番话的时候，萧玉铭的眼神里带着试探。 对面，萧玉宸嘴角轻扬，带起一抹清冷的笑意道：“这些，不提也罢。” 然而，萧玉铭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那双阴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萧玉宸，笑着开口道：“那天牢守卫森严，世子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听到这里，沈月华明白过来了。 因着前脚才听到萧玉宸不在皇陵和京都的消息，萧玉铭这是怀疑到萧玉楠的头上了。 不过，就他如今的神色来看，还没往易容术方面想，他只是在怀疑宁王府和萧玉楠明面上要谋逆，实际上已经同萧玉宸站在了一起。 对面，萧玉宸神色依然从容且清冷，他抬手拿起了茶盏，慢悠悠的撇开上面的浮沫，才抬起眼皮子扫了萧玉铭一眼，不答反问道：“那宗人府守卫之森严并不亚于天牢，三殿下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一句话，成功的堵住了萧玉铭要继续追问下去的话头。 他眸色一沉，就要开口，主座上的魏元盛唱起了红脸，笑着打圆场道：“既然都聚在了这里，说明我们要谋的是一样的大事，两位就不必为了一点儿小事伤了和气。” 说到这里，魏元盛又转头看向萧玉楠道：“世子也别怪三殿下，他也是才听说了太子离京去向不明的消息，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他也是为了大局，才不得不谨慎的。” 魏元盛看似是在说和，其实，话里话外依然在试探萧玉宸的态度。 他的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微微蹙眉，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多了一抹紧张和不安道：“什么？萧玉宸离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萧玉铭和魏元盛将他的错愕看在眼里，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由魏元盛开口道：“怎么，世子不知道吗？” “本王还以为你从京都过来，应该有所察觉。” 闻言，萧玉宸垂下了眸子看着茶盏，语气轻飘飘的，但却带着一丝讽刺道：“所以，你们是在怀疑我？” 虽然是事实，但萧玉铭和魏元盛毕竟没有放在台面上讲。 这下被萧玉宸扯下了遮羞布，哪怕魏元盛，面上的笑意也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镇定并恢复如常道：“哪里，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在大业未成之前，我们有着共同的对手，可不能先起了内讧，便宜了那萧玉宸。” 说着，魏元盛扫了萧玉铭一眼。 萧玉铭也带着笑意，附和道：“就是。” “我刚刚之所以提起这事来，只是因为最近我遇到了个姑娘。” 说到“姑娘”二字的时候，萧玉铭垂下了眸子，强压下心里的厌恶和恶心。 沈月华就站在他和顾明柔的身侧，自然将他细微的表情看得分明，她已经知道萧玉铭要做什么了。 当下，不等萧玉铭说完，沈月华已经下意识的微微抬眸看向萧玉宸。 这时候，只听萧玉铭继续道：“我觉得，世子若是见了，应该会很感兴趣。” 闻言，对面萧玉宸眸色未变，只微微挑眉，一脸平静的看向萧玉铭。 萧玉铭微微一笑，对外面的护卫吩咐道：“去把海棠带过来。” 第352章 他心悦她 不多时，穿着一袭绯色纱裙的海棠被带了过来。 显然是有人提前吩咐了她的，她才一进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萧玉宸。 哪怕是萧玉宸，在看到海棠的容貌的时候，也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旋即他轻笑了一声。 萧玉铭似是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世子觉得意下如何，利用此女能否吸引了萧玉宸的注意力？” 说着，萧玉铭抬手点了点海棠，笑道：“能不能讨了这位爷的欢心，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海棠从昨天魏英杰死后就一直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尤其是今天一早看到赵侧妃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她就更害怕了。 在她眼里，今日这番场景带她出来，就是为了勾引对面坐着的那个清冷贵公子的。 这样的场景她见多了。 即使没有萧玉铭的蛊惑，自诩美貌的她心里带着几分欢喜，也带着几分期待，想着若是能将这男人拿下，她便是为自己谋了一条出路。 这人能被永安王这般招待，身份地位肯定不低，只要她抓住了他，今后何愁没有荣华富贵。 再差，也总比再待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永安王府来得强。 得了萧玉铭的吩咐之后，海棠越发铆足了劲儿，她昂首，越发挺了挺胸口，面上带着笑意，媚眼如丝的扭动着水蛇腰朝萧玉宸走了过去。 “公子，让奴家给公子倒茶可好？” 对面，萧玉宸依然从容端坐，似是对海棠的献媚没有半点儿反应。 在众目睽睽之下，海棠有些下不来台，她暗自咬牙，将本就宽松的领口又扯了扯，故意一个不稳就要朝萧玉宸的怀里跌了下去。 “似影。”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海棠就要碰到萧玉宸，伴随着萧玉宸的声音落下，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从门外掠了进来，转眼间就落到了萧玉宸面前。 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身手，就听见海棠一声惨叫，下一瞬，她原本要跌落到萧玉宸怀里的身子直接被似影用两指丢到了院外。 砰！ 一声闷响之后，待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海棠的胸口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 她人已经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转眼间就没有了生息。 一招致命。 那般快，狠，准，让在场众人无一不心惊。 就连沈月华都有些意外。 萧玉宸竟然直接让似影杀了海棠？ 这倒是萧玉宸一贯的做事风格。 海棠虽然也算不得大错，但她顶着跟自己一样的脸，还用那样的姿态出现在萧玉宸面前，只怕是萧玉宸膈应得差点儿连早饭都吐了。 这一点，他就跟萧玉铭不一样。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萧玉铭。 这时候，一直都乖巧安静的坐在一旁的顾明柔也抬眸看向他，她目光里带着几分紧张道：“表哥……” 毕竟，这是昨天能为了海棠差点儿不顾大局要跟魏英杰拼命的人。 这眨眼间，“萧玉楠”就当着他的面杀了海棠，这让其他人如何不担心，就连魏元盛都微微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的看向他。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萧玉铭紧皱了眉头，看向萧玉宸。 这一瞬，他眸子里翻涌着怒意。 只是他还未开口，就听萧玉宸语气清冷随意道：“假的便是假的，永远真不了。” 说着，他抬起眸子，看向萧玉铭，反问道：“我觉得此女恶心，便杀了，怎么，有问题吗？” 虽然恶心是事实，但他都对海棠那张脸下不了手。话音才落，萧玉铭的呼吸一窒，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似是看出了萧玉铭的心思，对面萧玉宸将茶盏放在了一旁，轻笑道：“你们怕是对萧玉宸有什么误会。” 这一次话音才落，就连魏元盛也不由得追问道：“此话怎讲？” 萧玉宸含笑扫了一眼萧玉铭，还未开口，但是这一瞬，站在萧玉铭身侧的沈月华明显感觉到萧玉宸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等她琢磨出萧玉宸这一记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听对面扮演着萧玉楠的萧玉宸慢悠悠道：“萧玉宸看上的又不是她的这张脸。” “他自是心悦沈月华，喜欢她那般好容貌，也喜欢那容颜下的性子，但不管那张脸如何，前提都是，因为是她的，他才喜欢。” 这话似乎有些绕口，萧玉宸淡淡一笑，继续道：“因为心悦她，他才会喜欢上那副容貌，而并非只是看上了那张脸。” “所以，这女人……” 说到这里，萧玉宸转头，目光里透着几分厌恶扫了一眼庭院里已经没有了生机的海棠，这才继续道：“放在我面前都觉得恶心，你们还想利用她对付萧玉宸？” 这番话一出口，四下里鸦雀无声，便是连魏元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萧玉宸一人身上，这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萧玉铭和顾明柔身后不起眼的沈月华。 这时候，哪怕定力再好，她也控制不住自己脸颊滚烫，跟火烧了似得。 要是她定力再差点儿，当即就要一个眼神儿给萧玉宸瞪过去了。 这登徒子说的些什么话！ 虽然理智告诉她，萧玉宸这是站在萧玉楠的立场来揣摩他本人的心思，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当她当面听见他这么一说，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只觉得臊得慌。 而且，要命的是，这厮在说这一番话之前还故意扫了她一眼，是生怕她没听见吗？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压根儿就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萧玉宸一眼。 她不动声色的压下纷乱的情绪，不住的跟自己默念，都是情势所迫，萧玉宸并非有心之举。 而且，说的也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他都已经放下了，她也真的是沉不住气！ 这样一想，沈月华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只是，她才稍稍抬头，眼神眼神不经意间掠过跟前萧玉铭的侧脸的时候，才发现萧玉铭的眼神竟然直直的盯着萧玉宸身后站着的似影。 那一瞬，沈月华的心咯噔一下。 第353章 摊牌 沈月华突然间想起来，似影作为萧玉铭的暗卫，虽然不似似月那般常伴左右。 他鲜少在人前露面，但也并不是绝对没有！ 至少，她就曾经在萧玉宸身边见过似影。 那时刻关注着萧玉宸一举一动的萧玉铭又怎么可能没见过。 念及此，沈月华心里虽然紧张，却也满肚子疑惑——萧玉宸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几乎是第一时间，沈月华下意识看向了萧玉宸。 而这时候，萧玉宸也正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从他眸中看到了笃定和从容。 虽然眼下局势凶险，但他的眼神却莫名的给了她坚定和可靠的安全感。 她这才放下心来，静观其变。 两人的眼神也只稍稍一接触，便似是很有默契一般，立即分开。 这时候，萧玉宸自然也注意到了萧玉铭的眼神。 他扬眸，轻笑道：“怎么，三殿下觉得有何不妥？” 听到他的声音，萧玉铭这才从似影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萧玉宸。 不同于之前的试探，此时的萧玉铭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此时，主座上的魏元盛显然也察觉出了萧玉铭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看了看萧玉宸，又看了看萧玉铭道：“怎么回事？” 萧玉铭皱眉，语气冰冷但笃定道：“似影是萧玉宸的贴身暗卫。”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魏元盛这时候只想到萧玉楠是跟萧玉宸合作了，并没有往眼前之人就是萧玉宸这上边想。 倒是对萧玉宸了解最多的萧玉铭渐渐的察觉出不对劲了。 在这一瞬，他本能的身子僵硬，后背挺得笔直，双手也已经下意识中攥紧。 萧玉铭眼神如蛇蝎一般死死的盯着萧玉宸，阴沉道：“你到底是谁？” 比起他的紧张和错愕来，对面的萧玉宸一派从容，对上萧玉铭阴冷的眸子，萧玉宸浅笑道：“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话音才落，萧玉铭已经沉声道：“来人！来人！” 外面守着的护卫闻声冲了进来，瞬间将萧玉宸包围了起来，在一片利刃出鞘声中，萧玉宸身前已经架起了六七柄长剑。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也不见他面上有半点儿慌乱的神色。 他无视横亘在眼前的长剑，从容站起身来，也没有再跟魏元盛和萧玉铭废卖关子，抬手便除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容貌。 萧玉铭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惊声道：“果然是你！萧玉宸！” 这时候，主座上的魏元盛也已经闻声站了起来。 他面上一直都维持着的假笑退去，难得的带着几分肃杀和冷冽，看向萧玉宸道：“太子殿下倒是胆识过人。” “但也须知，我这永安王府的地盘，也不是你想来便来，便走便走的。” 闻言，萧玉宸含笑，扬眉用回了自己本来的嗓音道：“可是你大概是忘了，这是汉州，而并非你通州。” 过了汉江之后，通州往北才是魏元盛的地盘。 而这汉州，属于永安王府和宁王府的势力交界处，便是魏元盛的二十万精兵，也都在通州。 至此，默默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沈月华这才终于明白过来，魏英杰为什么会中毒了。 是萧玉宸。 他以魏英杰之死，再加上他在汉州府折腾出来的动静，引了魏元盛来汉州城。 比起去如铁桶般牢不可破的通州，将魏元盛这只老狐狸从洞里引出来，显然更高明一些。 虽然看似萧玉宸如今被护卫包围，但他走至这一步，一定还有另外的部署。 这时候，不仅沈月华想明白了，魏元盛和萧玉铭也都反应过来了。 只是魏元盛的面上并没有半点儿忧色，反而一脸兴奋道：“那又如何？” “你以为，本王在知道你来了汉州城，会不做防备？” “你以为，本王明知汉州城不安全，还敢只身前来？” 他虽不知道萧玉楠就是萧玉宸假扮的，但在得知萧玉宸行踪不明的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按最坏的打算做了部署。 说到这里，魏元盛顿了顿，那双狐狸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道：“更何况，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让萧玉楠活着走出这汉州城。” 说完这些，魏元盛后退了一步，又坐回了太师椅上，他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主动送上门来的萧玉宸，一脸得意道：“你不过就是那点儿人手，便是将这汉州城控制了又如何？本王的先锋军已经在路上，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将这汉州城夷为平地。” 话音才落，就连萧玉铭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魏元盛。 这老狐狸，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然而，比起萧玉铭的错愕来，萧玉宸的神色依然从容清冷，只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了一抹绝美的，也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他挑眉，看向主座上的魏元盛，从容不迫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在京都的消息是你的探子传回来的？” 言外之意，竟是他有意泄露出去的！ 魏元盛面色有些不太好了。 萧玉宸继续道：“对了，至于你说的先锋军，可是你最爱的小儿子魏英焕带领的，从城南方向绕过来的那五万精兵？” 话音才落，魏元盛神色一怔。 这等机密他连枕边人都没告知，甚至萧玉铭也不知情，萧玉宸是如何得知的？ 如果猜到领兵的是魏英焕也就罢了，偏偏连行军路线和精兵人数都说的那么准，就不对劲了！ 之前一直都从容自若气定神闲的魏元盛第一次慌了。 萧玉宸在右下首负手而立，而魏元盛分明是坐在更高几个台阶的主座上，但萧玉宸却偏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来。 “萧玉宸，你！” 魏元盛皱眉，许是因为急火攻心，他想要站起来，身子却蓦地一晃，没有站稳，又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第354章 他输了 “你做了什么？焕儿怎么样了？” 言罢，也不等萧玉宸回答，魏元盛直接对门外朗声道：“来人！” “来人！” 然而，任凭他接连叫了几声，除了屋子里的这些护卫，院外再没有一个护卫进来应声。 魏元盛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玉铭，也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萧玉宸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了。 对上他们两人惊疑的目光，萧玉宸微微侧首，看了一眼院外的方向，从容不迫道：“不错，这间院子以外的护卫早就已经在我放下茶盏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被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 “至于魏英焕，”萧玉宸转头看了一眼魏元盛，语气淡漠道：“你还是祈祷他下辈子投个胎吧。” “你！” 萧玉宸的话音才落，魏元盛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便自嘴角溢了出来。 但他犹不甘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从哪里调的人？你就不怕稍有差池，我通州剩下的十五万精兵立即挥师压境，便是你杀了本王，也要给本王陪葬！” 能做到他如今这般地步的，又怎会因为杀了他一人便能解决掉整个通州的精锐，便是他的心腹部下也会替他报仇雪恨。 魏元盛甚至还在想这是不是萧玉宸故布疑阵。 兵不厌诈的道理他可没忘。 然而，萧玉宸却已经懒得同他再废话，他挑眉扫了他一眼，“这就不劳永安王操心了。” 言罢，他眸色一沉，“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院子外才突然涌入上百个黑衣人，转眼就将这房间围了个严实，其中有数十人的精锐身手敏捷，手起刀落的瞬间，就已经将之前对萧玉宸刀剑相向的那数十名护卫当场击杀。 与此同时，初一也在悄无声息中掠到了魏元盛身后，等魏元盛回过神来的时候，初一的剑锋已经搁在了他的脖颈间。 就连萧玉铭和顾明柔这边也没落下。 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甚至都没有费上什么力气，萧玉宸就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势。 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漠，并没有半点儿得胜之后的喜色，仿似这对他来说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倒是对面已经被暗卫将剑锋架在了脖子上的萧玉铭神色可以算得上是诡异。 他眼里泛着猩红，死死的盯着萧玉宸。 他那原本带着怨恨和憎恶的面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笑着笑着，对上对面萧玉宸递过来的带着一丝不耐的眼神，萧玉铭却突然脚腕一转，身形快如闪电的避开了架在他脖颈上的长剑。 他的动作中带着决然，也带着歇斯底里不管不顾。 那般突然又迅速的动作，让那暗卫竟然都愣了一下。 便是这一下的功夫，那剑锋虽然擦着他脖颈过去，但到底避开了致命的位置，也让他人挣脱了暗卫的束缚。 待暗卫再提剑而上，萧玉铭却已经将反手抽出的匕首搁在了沈月华的脖颈间：“别动！再动我杀了沈月华！” 这一瞬，沈月华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了将身份藏好避开危险，也不想打乱萧玉宸的计划，她乖乖的任由萧玉宸的暗卫如同对待顾明柔和萧玉铭那般，也被他们用剑挟持着。 她本以为，大局已定，应该没有什么风险。 谁能想到，偏生萧玉铭这个不要命的，竟然会冒着自己割破喉咙的危险避开了暗卫的剑锋。 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身份，而他暴起这一瞬的目标竟然还是她！ 这一刹那，沈月华身边是架在她脖颈上的暗卫的刀剑。 这些暗卫跟她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即使萧玉宸手下的暗卫认得她，并不是真的在用剑威胁她，但那刀剑却做不得假，她根本避无可避。 沈月华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萧玉铭。 而这时候，几名暗卫的长剑也已经再一次抵在了萧玉铭的脖颈间。 萧玉铭神色阴冷道：“你们大可以试试，到底是我的匕首快，还是你们的剑快！” 话音才落，对面从始至终都神色平静从容的萧玉宸忙出声道：“住手，让开！” 至此，那些暗卫迅速让开了身子。 “表哥……” 顾明柔被一个暗卫提着连退了好几步，她挣扎着想往萧玉铭身边靠拢，但才稍稍一动，脖颈跟剑锋接触的肌肤便是一凉，稍有不慎，她便会命丧当场。 顾明柔不敢动了，只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铭。 然而，萧玉铭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沈月华身上。 “我早该想到的。” 他第三次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这一次神色里多了几分凄然和懊恼。 “我就说，为什么这世界上还会有跟你那般相似的背影！我怎么可能认错！” 在他察觉到萧玉宸的身份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既然萧玉宸能伪装了容貌，那么为什么就没有可能沈月华也同样伪装了容貌。 一旦他往这个方向上一想，将许多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就不难发现她的身份了。 可是，他之前的注意力都萧玉宸身上，他被恨意蒙住了双眼，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萧玉铭又气又恼，他皱眉看着沈月华，语气阴冷道：“我竟不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当真是可笑的很。” 这时候，主座上有被压制的无法动弹的魏元盛，不远处有稳操胜券的萧玉宸，还有满目哀求和期待的顾明柔，然而萧玉铭的眼里却只看得见沈月华一人。 沈月华清了清嗓子，用回了自己本来的嗓音道：“三殿下，你输了。” “别做无谓的抗争了。”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抬眸，目光越过萧玉铭的肩头迎向不远处萧玉宸担忧的眸子。 她递给了他一记放心的眼神。 下一瞬，她拢在袖子下的手腕一转，藏在手臂处的匕首顺势滑入了掌心。 此时，萧玉铭浑然不知情，他攥紧了放在沈月华脖颈上的匕首，凄然一笑道：“是啊，我输了。” “我输得彻彻底底。” “可是……”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那俊美中透着几分邪气的面容突然凑近了沈月华几分。 只听他轻笑道：“黄泉路上太孤单了，我也不想一个人上路。” 第355章 死了也值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沈月华的心也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她还未将手中的匕首调整好角度，就听萧玉铭突然笑道：“那你就跟我一起吧！” 随着萧玉铭的话音落下，他一把拽住了沈月华的肩膀，就要将他往自己身前带。 而同时，沈月华见着他攥着匕首的手紧了紧，下一瞬，她的脖颈处就感觉到了一片凉意。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萧玉铭的杀招将至，沈月华脚腕一转，不进反退。 在转身主动往萧玉铭的身前一靠缓解了萧玉铭这一记杀招去势的同时，她反手从萧玉铭的臂弯里探了出来，用手肘顶开萧玉铭攥着匕首的手臂。 在那匕首成功的被顶离她脖颈的一瞬，沈月华的手已经死死的扣住了萧玉铭的手腕，再一个转身，就锁住了他的手臂，让他的匕首不能靠近她分毫。 同时，她另外一只手上的匕首也已经抵萧玉铭的心口。 “三殿下。” 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沈月华就扭转了局势。 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萧玉铭的力气比她更大，刚刚能成功是因为她反应够快，打了萧玉铭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时候萧玉铭用力强行挣脱她的手腕，那削铁如泥一般的匕首即便没能要了她的小命，也会让她跟他落得两败俱伤的程度。 沈月华死死的盯着萧玉铭，皱眉道：“松手吧。” 因为要制住萧玉铭，所以沈月华跟他之间的距离极近。 她抬眸便能对上他幽暗的眸子。 往日里，那双眸子里总是泛着让她不舒服的阴鹫。 此时，却好似还多了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 其实，萧玉铭也生得俊美，只是他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偏执和阴冷，此时尤甚。 “放手？” 萧玉铭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道：“我怎么可能放手！” 话音才落，他攥着匕首的手蓦地用劲，手腕一转，竟似是要跟沈月华同归于尽。 在生死关头，沈月华来不及细想，她抬手就将自己手上的匕首朝萧玉铭的心口压了下去。 只是，那匕首的尖端才没入萧玉铭的肌肤，却见他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 同时，沈月华感觉他被她压制住的手腕突然泄了力气。 哐当！ 一声脆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玉铭竟然直接丢掉了他手中的匕首。 他突然间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眼里划过一抹决然，一副任由沈月华要杀要剐的状态。 所以……他刚刚并不是要杀沈月华！ 而是在故意激怒沈月华，让沈月华无奈之下杀了他！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月华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时候，她手中的匕首才将将刺入他胸口肌肤，尚未伤及要害！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反应也是极快，生生的收住了手中匕首的去势。 只是还不等她将匕首抽离，这时候，萧玉铭却突然抬手抓住了沈月华攥着匕首的手腕。 然而，他此举却不是为了要反客为主。 因为下一瞬，他竟直接带着她的手腕将那匕首刺入了他自己的心口！ “你！” 刀入，血出。 那殷红的颜色让沈月华的身子也跟着一僵。 眼前的这一幕，太让她意外了！ 如果萧玉铭是挟持她，或者要杀她，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也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但谁曾想……他竟是一心求死！ 而且，还是这种方式！ 相比沈月华身子和表情的僵硬，萧玉铭微微一笑，就好似那个被一刀刺入心口的人不是他似得。 他垂眸看着沈月华，眼底里带起几分戏谑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这双手杀过人的。” “看样子，你骗了我。” “不过，也好，也好。” “能死在你手上……这样你总不会忘了我……” “我只要你记着我……”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从来都不肯正眼瞧他一眼。 在她跟萧玉宸退婚之前，他和她没有可能，在他们退婚之后，他和她更没有可能。 他曾经甚至不惜利用顾明柔的设计，要强占了她，想要迫使她无奈之下只能嫁给他。 他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任何办法，可最终都是徒劳无功。 她如天上月，姣姣 比起有缘无分，一厢情愿的爱而不得，才是这世上最磨人的毒药。 那一击又快又狠，萧玉铭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他的气息渐渐微弱，却固执的盯着沈月华，似是要将那些往日里从来不曾诉诸于口的话都说出来。 然而，纵使他拼尽了全力，也抵挡不住自己的气息渐渐衰弱。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心口的剧痛已经从肺腑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他想再深深的看她一眼，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的仰头倒了下去。 他本来也是有机会拉了她一起走黄泉路的，但是他到底是没舍得下杀手。 说来可笑，他这辈子看似身份尊贵，纵享荣华，但实际上，没有几天是快乐的。 他虽贵为三皇子，却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他不如萧玉宸的算计谋略，也不如老五的沉稳狡诈。 虽然他的母妃宠冠六宫，外祖安国公府极尽荣华，但与其说他们是他的助力，其实，他觉得他更像是母妃和安国公府的提线木偶。 他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内心才会有几分真实的欢喜。 只是，这欢喜，也要戴着一副让他自己都作呕的、虚伪的面具。 如今这般死了也好。 一切都结束了。 “三殿下？萧玉铭！” 萧玉铭逐渐褪去血色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疲倦，他渐渐的合上了眼睛。 听到沈月华的声音，他又努力想要睁大了眼睛再看一眼面前的沈月华——他最喜欢的小姑娘。 但是，他太累了，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她那紧张无措的面容，是留在他脑海里最后的影像。 她到底还是有些在意他的吧？ 虽然这法子惨烈了些，但也能让她一辈子记着他。 他想，便是这样死了，也值了。 第356章 生死相随 “萧玉铭？” 沈月华的手在被萧玉铭拽着将匕首刺入他心口的手，就下意识的缩了回来。 她的心情格外复杂。 说不上是愧疚，还是怜悯，或者说是难受，或者是有些懵。 总之，一言难尽。 她没曾想，在她从云城回京之后进宫的那一次，为了逼退他，她反手扣着他的手腕，故意说自己的手杀过人，流过血一类的话，他竟然还记着。 她没想到萧玉铭竟然会用这种方式结束他的生命。 眼看着他已经没有了气息，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萧玉宸。 这时候，却听叮当一声脆响。 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却见萧玉宸面色苍白如纸，他捏在两指间的碎瓷片这时候才应声落地。 刚刚她被萧玉铭拉着要同归于尽的时候，应也是吓到了萧玉宸，而他也同时拈了碎瓷片在手，随时准备给萧玉铭致命一击，要从萧玉铭的手上救下她来。 那碎瓷片上还沾着他的血。 可见他刚刚有多用力。 沈月华正发呆，却听见身侧一道饱含凄厉的声音蓦地响起。 “表哥！” 她下意识回头，一抬眼就看到顾明柔惊呼了一声之后，竟然直接主动朝着身边暗卫架着的长剑撞了过去！ 原本为了压制住他们，暗卫都是将长剑搁在他们的脖颈间的。 虽然顾明柔的肩膀被按住，身子行动受限，但在她这歇斯底里的冲撞下，原本就贴着她脖颈的刀锋霎时间划破了她的喉咙，一道血痕立即飞溅出来。 “表哥！” 她已经必死无疑，两边的暗卫才松开了手，顾明柔的身子就软软的跌落了下去。 她红着眼，一路朝萧玉铭的尸体爬了过来。 原本几步之遥的，但因为她身子虚弱，已经卸去了力气，竟格外艰难了起来。 “你等我，黄泉路上我来陪你了……” 顾明柔死死的睁大了眼睛，不想让自己掉眼泪，“你总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现在你看，我终于能证明自己了……我只是为了你……为了你呀……” 顾明柔的伤口处不断的往外冒着血，那殷红的血随着她爬行的动作，蜿蜒淌了一路。 沈月华僵硬的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往日里讨人厌的顾明柔，这时候却让她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但她如果这时候帮着扶起她到萧玉铭身边，怕是对骄傲的顾明柔来说，是更大的折辱。 所以，沈月华的身子没动，只默默的退开了些。 “表哥，你等着我啊……” 顾明柔的气息渐渐弱了下来，她也终于挨到了萧玉铭的衣角。 而这时候，她却不看萧玉铭，转而费力的抬眸看向沈月华。 往日里她那双满是怨怼和憎恨的眸子，这时候却带着鲜有的哀求之色。 沈月华懂了。 她垂下了眸子，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会让人将你们葬在一处的。” 听到这句话，顾明柔这才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瞬，她气若游丝道：“谢……” 这一瞬，她对沈月华的语气里，没有怨，也没有恨。 沈月华有些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玉宸。 “殿下，可以吗？” 她刚刚意气用事自作主张的答应了顾明柔的遗愿，但她知道，其实这件事还得要萧玉宸点头。 过了这会儿的功夫，萧玉宸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对上沈月华的眼神，他点头道：“当然。” 言罢，萧玉宸一抬手，就有暗卫走上前来，处理萧玉铭和顾明柔的尸体。 沈月华好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萧玉宸在看她。 “殿下？” 沈月华皱眉，下意识道：“怎么了？” 闻言，萧玉宸摇了摇头，却转了转手腕，拿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沈月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还沾着萧玉铭的血。 她微微一怔，旋即抬手接过了帕子。 只是，不等她拿起帕子来擦拭，眼角的余光才注意到坐在主座上，这半天都一言不发的魏元盛来。 这…… 太不对劲了。 沈月华皱眉，就要开口，却听院外突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人数不少！ 而这时候来的人，是敌是友，她并不确定。 心里紧张，沈月华下意识抬眸迅速看向萧玉宸，但见萧玉宸神色如常，一副胜券在握的状态，沈月华这才稍稍放了心。 转眼间，那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口。 沈月华转头看了过去。 一抬眼，竟看到一个容貌俊俏，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穿着银色盔甲的男子快步从外走来。 他周身上下，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劲儿。 这倒不是让沈月华惊讶的，让她意外的是，单看他的面容，竟然跟已经死去的魏英杰有七八分相似。 沈月华之前见了，魏英杰其实并不太像赵侧妃，他更像魏元盛多一点。 而眼前这青年男子……似乎更像魏元盛了！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主座上的魏元盛。 刚刚还见他阴沉得可怕的一张脸，此时却满脸红光，双眸中更是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叫出口，但喉头间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就连一个囫囵的字音都发不出。 这还不算，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转眼间嘴角就有鲜血溢出。 他这是……中毒了？ 沈月华对萧玉宸处置他的手段没有兴趣，她现在关心的是这个快步而来的年轻将领。 这人的模样，这一身行头，以及魏元盛激动到无法自持的情绪……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是魏元盛最疼爱的小儿子，魏英焕！ 可是，之前听萧玉宸跟魏元盛的对话，魏英焕不是死了吗？ 想着他手下还攥着从城南包围过来的五万精兵，要不是萧玉宸的神态太过自信从容，沈月华都要紧张死了。 魏英焕一进院子，抬眸就看见了屋子里的一切。 他将目光才从魏元盛的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了萧玉宸的面上。 第357章 小蔡将军 就在沈月华的小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之际，却见魏英焕款步上前，走至萧玉宸跟前，拱手行礼道：“殿下。” 他的神色中带着尊崇，丝毫没有半点儿的怨怼或者怒气。 沈月华愣了一下。 面前的是魏英焕，而就在他面前不远处，被挟持坐着是他那中毒的亲爹。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当然不该是这般的反应。 沈月华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却见魏英焕突然转头，含笑看向她道：“清宁郡主，咱们又见面啦。” 沈月华：“……” 他眉眼弯弯，咧开嘴角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他的两颗小虎牙。 虽然是那副陌生的面孔，但这阳光灿烂的笑容却给了沈月华一种熟悉感来。 如果不是这道声音给了她足够深刻印象，如果不是他展颜笑起来的虎牙太过有标志性，沈月华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是蔡文曜！ “小蔡将军？” 沈月华声音里带着一丝诧异。 蔡文曜抬手，揉了揉后脑勺，点头道：“是呢，清宁郡主也没有想到吧？你看我这模样……” “虽然没有我之前那般玉树临风，但一般人也人认不出来。” “就连清宁郡主你也没认出来，这样一来，面对通州的那些老将门，我也就更放心了。”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她上前一步，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起蔡文曜这张脸来。 刚看出些端倪，就听见院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这一次来的倒是熟人。 萧长萍。 这时候看到萧长萍，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萧玉宸不仅在暗中控制住了整个汉州城，更是在魏元盛来汉州城之前，就已经将真正的魏英焕给“掉包”了。 有萧长萍跟在蔡文曜身边，这并不是难事。 所以，原本魏元盛等着的魏英焕的先锋军，连魏英焕都被换掉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前来支援。 “你……” 沈月华看着蔡文曜面上的“妆容”，又看了看萧长萍，最后忍不住提出最后一丝质疑：“那魏英焕笑起来也有虎牙吗？” 不然的话，蔡文曜这么爱笑，那不一下子就露馅儿了？ 话音才落，蔡文曜被逗得哈哈大笑，就连一旁的萧长萍也忍不住笑了笑。 对上沈月华好奇的眼神，蔡文曜笑着解释道：“魏英焕虽然没有虎牙，但是他不苟言笑，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冷面将军，所以咯，我只要沉着一张脸，连说话都不怎么张嘴，是没有人能看出端倪的。” 原来如此。 沈月华蓦地松了口气。 此时，让她惊讶的不仅仅是萧玉宸的算计，将萧长萍和蔡文曜都安置在恰好的位置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她没想到的是，原本是因为惹了萧玉宸不快才被丢去边境的蔡文曜，其实并不是表面上那样。 他也同样被萧玉宸器重，并委以重任。 念及此，沈月华有些惭愧。 是她之前将萧玉宸想得心胸狭隘了。 跟蔡文曜和萧长萍打了照面之后，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玉宸。 “殿下。” 蔡文曜也转头抱拳，对萧玉宸恭敬道：“属下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这支先锋军，随时等候殿下差遣。” 萧玉宸点头，语气淡淡道：“先让他们在汉州城外守着，你和萧长萍还要去一趟通州。” 说到这里，萧玉宸转头看了一眼主座上双目泛红，死死的盯着魏英焕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魏元盛道：“就按之前计划的那般。” “是。” 蔡文曜和萧长萍领了命令，就要退下。 这时候，蔡文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月华，叮嘱道：“最近这边有些乱，清宁郡主千万小心些。” 沈月华连忙点头。 虽然心知萧玉宸既然已经放下了跟她之间的感情纠葛，自然也不会在意蔡文曜这般的态度，但不知道怎的，她还是莫名的有些替蔡文曜担心。 几乎是在蔡文曜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玉宸。 却见萧玉宸神色从容优雅，似是完全没有将蔡文曜对沈月华上心一事放在眼里。 沈月华想着，到底是她想多了，撇开感情的问题不谈，萧玉宸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没有肚量的人。 正想着，冷不丁的对上了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子。 “怎么？” 他负手而立，神色清冷，仿似眼前的局势根本就不在他眼底。 沈月华刚刚在想着心事，听到他开口，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殿下说什么？” 萧玉宸动了动手腕，状似不经意的将在滴血的手指露了出来，神色清冷疏离道：“没什么，我以为你会问我蔡文曜的事情。” 果然，沈月华果然注意到了他的指尖。 “殿下。” 沈月华见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方帕子，是萧玉宸刚刚给的。 “你还是先将伤口处理一下吧。” 虽然伤口不大，但一直这样任由其流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沈月华原本是想将这帕子递回去的。 谁曾想，她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萧玉宸却先她一步对她伸出了手道：“那就有劳了。” 沈月华：“……” 他自己绑一下不行吗？ 当然，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 毕竟，萧玉宸之前帮她戴取面具，人家都没一句怨言，她只不过帮忙包扎一下手指头，也没什么。 更何况，这手指头的伤痕还是因她而来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提起步子走上前去用那帕子帮他包了起来。 她原本只是被碎瓷片割破的小口子，可看到上面那一道深深的往外翻卷的创口，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不疼吗？” 哪怕那时候情况紧急，但他那般用力捏着碎瓷片，就感觉不到疼吗？ 所谓十指连心，哪怕是才割破了肌肤的那一瞬，也该是能反应过来，不至于割得那么深。 因是在替萧玉宸包扎，沈月华低头，垂眸，神情专注。 萧玉宸垂眸，只看到她的侧颜，专注而温柔，只眉梢间微微皱起，带着一丝不悦。 听到她的质疑，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时候顾不得了。” 第358章 大度的殿下 那时候，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的安危。 眼见着萧玉铭的匕首搁在他的脖颈，那一瞬，他仿似觉得被人用匕首挟持着生死一线的是他自己。 他连呼吸都顾不上，随手捏了一块碎瓷片在手。 萧玉铭和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他的眼里，他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所以随时做好了对萧玉铭一击毙命的准备。 他的情绪被绷到了极点，向来从容自信的他在那一瞬完全乱了章法。 手指上的力道也在无意识间加重了几分。 指尖传来的剧痛他当然感觉到了，但那时候哪里还顾得上。 萧玉宸有些出神，只是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样一说有些不妥。 言罢，他连忙转过了眸子，避开了沈月华抬头看过来的目光。 见他依然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沈月华这才垂眸道：“如此，便谢谢殿下了。” 说着，沈月华想了想，又道：“还有小蔡将军的事情……是我之前将殿下想得狭隘了，抱歉。” 沈月华觉得有些话说开了就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话让萧玉宸觉得有些尴尬，他没法接。 他总不能告诉沈月华，他之所以重用蔡文曜，虽然有蔡文曜确实有能力胜任这个位置，而且他还是蔡少勇这个重臣之子，不能让人寒了心的因素在里面。 但其实，更要的原因，还是他的私心。 他虽然大度，但也大度不到把一个看到沈月华就差没有两眼冒光的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将蔡文曜放到了边境，特意重用他，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样一来……他身负要职，顺势便以责任和担当的名头将他留在了边境…… 比起历练半年或者一年就能回京述职来说，这法子简直一劳永逸。 他想将这臭小子留多久便留多久，而且还顺势收拢了蔡家上下的忠心，完全挑不出错儿来。 他其实没有她想的那般大度。 他就是看蔡文曜不爽，所以才这般斤斤计较。 念及此，对上沈月华那带着一丝歉意的眼神，萧玉宸下意识转过了头去，干咳了一声道：“你绑得有些紧了。” “哦？是吗？”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沈月华的注意力，她忙低头，又重新帮他包扎了一遍。 待再次处理好了之后，沈月华推开身子站定，转头看了一眼在主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死过去的魏元盛，皱眉道：“永安王怎么办？”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她阿爹呢？ 看萧玉宸这般模样，显然是已经掌控了大局，可就连蔡文曜都过来报到了，还没见阿爹的踪影。 她有些担心。 萧玉宸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魏元盛暂时还不能死。” 就如魏元盛之前所言，他能走到这般地步，他麾下的将领又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所以，他让萧长萍和蔡文曜暗杀了魏英焕并取而代之，目的就是先稳住汉州城的局势，然后再徐徐图之。 知道沈月华好奇魏元盛的毒，萧玉宸耐心解释道：“这还是从我五弟那儿得到的启发。” 这样一点拨，沈月华就明白了。 当初，萧玉言费尽心思暗中给顺庆帝下慢性的毒，只需那毒素积累到一定的数量，中毒者急火攻心之下，必然毒发，虽不至于立即死掉，但也算是生不如死了。 沈月华见着魏元盛这般模样，应该又比顺庆帝那时候中的毒更高明一些。 至少，顺庆帝毒发之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而她现在听萧玉宸的意思，暂时还会留着魏元盛的命。 “至于沈将军。” 说到这里，萧玉宸上前一步，眼神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凑近沈月华些许，并压低了声音道：“我让他去泗水调兵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抹诧异。 泗水，那是宁王封地，也是宁王屯兵的要地。 萧玉宸让她老爹去调集的，是宁王的精兵！ 不等她开口，就听萧玉宸又道：“你还记得上一次，萧玉楠才被关进天牢的时候，我那宁王叔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递了上交兵权的折子的。” 闻言，沈月华点头。 萧玉宸继续道：“当时，他即使是为了做做样子，也不得不把兵符和泗水一带的军事布防图都一并交上来。” “他原本想着，明面上上交，私下就让人去了火漆密信给封地的亲信全盘否决了此事，不过，我却让人在第一时间将密信拦截了，并伪造了他的同意削藩交兵的手书，再加上赵构已死，我这宁王世子还在这里，所以，沈将军调兵一事并不难。” 萧玉宸的声音不大，但这话里传递出来的讯息却让沈月华由衷的佩服。 他不仅掌控住了汉州城，有蔡文曜这个内应，更有宁王封地的那十万精兵……三管齐下。 他有备而来，而且算无遗策，魏元盛便是狡诈如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仅如此，让她最为心惊的是，他就这样将那调兵的重任交给了阿爹！ 要知道，阿爹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原本就是被顺庆帝猜疑甚至恨不得暗中除去的存在。 而萧玉宸，不但对阿爹没有半点儿怀疑，甚至连宁王封地的精兵都交给了他去调遣……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信任了。 他是将他的成败，甚至性命都托付到了阿爹的身上！ 在沈月华这个女儿看来，她的阿爹当然是值得信任的，但对于萧玉宸这样一类上位者、掌权者来说，要这般无条件的信任一个人，简直难于登天。 这让沈月华如何不惊讶。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和淡漠。 在他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他的身子下意识靠近了她些许，原本那清冷的气息也随之靠近了几分。 沈月华感觉鼻息间有幽香萦绕，心里头也似是有千头万绪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有些慌。 在听完他的话，她不经意的抬眸，恰恰对上他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她的心跳都漏掉了半拍。 沈月华也不知道怎的，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转过了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神。 她垂眸，咬牙认真道：“谢殿下对我阿爹的信任，我也相信我阿爹一定不辜负殿下所托。” 闻言，萧玉宸轻笑了一声。 他站直了身子，清冷的目光落在沈月华如画的眉眼上，最后也只道了一句：“自然。” 第359章 悸动 言罢，他转身看了一眼院子。 这院内院外到处都是血腥，这刺鼻的味道让他不喜。 萧玉宸转身，看了一眼沈月华道：“还是换一处宅子吧。” 沈月华自然没什么意见。 她有些累，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应该是体内的毒物作祟，最近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精神不济。 虽然还没有遇到要用到内力的时候，但她的脉象也大不如从前。 苏大夫所说的三月之期，还真的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沈月华满打满算，也还不足十天了。 减去路上耽搁的，她真的能撑到见到苏大夫的那一天吗？ 即使见到了，只怕那时候她也快奄奄一息了，未必能被苏大夫救回来。 念及此，她垂下了眸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身边有泠泠幽香浮动，眼前光影一暗，等她再抬眸间，萧玉宸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他抬手朝她头上探去。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沈月华感觉鼻息间萦绕着独属于他的那一缕幽冷的香都浓郁了几分。 而她的心，竟在这一刹那竟不受控制的漏掉了半拍。 看着萧玉宸的动作，沈月华下意识连忙就要后退开来。 下一瞬，却见萧玉宸垂眸看向她，语气清冷道：“别动。” 沈月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听到这句话便下一瞬的顿住了步子。 她感觉，随着萧玉宸手指抚过的头顶上的发髻的位置，有些痒，再抬眸看去，就见萧玉宸两指间已经拈了一枚枯叶下来。 见状，沈月华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在帮她摘掉枯叶。 他本无心，而刚刚那一瞬，她分明有些悸动！ 这是为什么？ 她不敢深究。 那念头稍稍一动，心里的某个位置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似得。 没有来由的慌和乱。 她怕理智会被情绪吞噬。 她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当然，她也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明明都说着放下了，也逼着人家放下了，她还要在这里胡思乱想自讨苦吃，这不是欠的慌吗？ 念及此，沈月华忙压下心头的慌乱，再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从容和镇定。 而萧玉宸没看到她表情的异样，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宅子。 前日来的时候，还热闹喧嚣，人来人往的汉州城，此时竟死气沉沉的。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在街间巡逻。 汉州城似乎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中。 但沈月华知道，实际上，这一场暴风雨就在刚刚的院子里，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萧玉宸用了最小的伤亡拔下了永安王这颗眼中钉。 剩下的，便是蔡文曜利用魏英焕的身份，再加上阿爹里应外合将这永安的精兵强将逐一瓦解。 萧玉宸带了沈月华回了他们前日住的宅子。 许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疲惫，在一起用过午饭之后，萧玉宸就让她回房休息。 沈月华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等再一次醒来，原本明晃晃的光线都变得昏暗了起来。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点了灯，有一缕风从窗户的缝隙透了进来，带起灯影摇曳，也将萧玉宸的剪影照在了帘帐上。 等等，萧玉宸？？! 她才睁眼，还未彻底清醒，待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沈月华一个激灵，拥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 环顾四下，这是她休息的房间没错。 但床前，却摆着一张小几，上面堆满了卷宗和折子，原本正在灯下看折子的萧玉宸听到动静回头，他一抬眼，沈月华就对上了他那双若寒星射水般的眸子。 她微微一怔。 他怎么在这里！ 如果不是她还坐在自己的床上，看到眼前的一幕，沈月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萧玉宸的书房！ 虽然在外面不必纠结那么多规矩和那般讲究，但她只穿着里衣，他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坐在自己床前…… 饶是沈月华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这时候不免也有些恼意。 她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听萧玉宸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你一直在昏睡，在门外叫都叫不醒，我才进来替了你诊了脉，发现你脉象虚弱，怕你出事才守在这里的。” 言罢，萧玉宸转过了头去，很正人君子的避开了沈月华的目光，他从容道：“虽然此事欠妥，但你的安危更重要。” “而且，你应该相信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萧玉宸神色从容清冷，仿似说着当天的天气一般。 这一番解释，也终于让刚刚还恼羞成怒的沈月华冷静了下来。 她脸颊滚烫，迅速抓住外衫套上之后才敢去看萧玉宸的背影。 他着一席墨色常服，漆黑如墨的发只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让他原本清冷尊贵的气场多了几分柔和与随意。 看着他手边那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高的折子，沈月华有些惭愧。 他本来就已经够忙了，还要顾她这头。 她垂眸，感激道：“我没事，谢殿下关心。” 闻言，萧玉宸抬手拿起一本折子，扬声对外吩咐道：“把饭菜送上来。” 他话音才落，恰巧沈月华的肚子也很配合的咕咕咕的叫了一声。 沈月华：“……” 她怎么有种萧玉宸比她自己还更了解她身体状况的错觉来…… 面上虽然尴尬，但沈月华还是硬着头皮装作没事人一般，迅速收拾妥当起了身。 这时候，她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将花雨带上了。 至少，身边有个使唤的。 而且，像今天这种把她叫不醒的情况，如果有花雨在的话，也不必麻烦萧玉宸亲自在旁边守着。 只是，她转念想到在凌云寺的祖母和书儿，便将这后悔的念头打消了。 就算有沈青照应，但大男人到底是没有姑娘家细心妥帖。 再者，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有会拳脚功夫的花雨在，她也才放心。 很快，饭菜被人送了进来。 沈月华注意到，碗筷准备的是双份。 看外面的天色，怕是子时都过了，萧玉宸也没吃晚饭吗？ 第360章 他拒绝了 “殿下，这么晚了，你也没用膳吗？” 心里这样想着，她便随口问了出来。 萧玉宸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转而接了似影递过来的帕子净了手。 对上沈月华明亮清澈的眸子，他神色淡然道：“忙起来便忘了。” “噢。” 沈月华应了一声，“那正好一起吧。” 她在饭桌前坐下，才发现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菜，一眼看过去，酱肘子，红烧肉，糖醋里脊…… 虽然之前跟萧玉宸一起吃的也不差，但是像这么丰盛的，还是头一次。 沈月华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忍不住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殿下……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在临死前给她吃顿好的？ 原本她是想开玩笑的，但话一出口，瞬间便联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沈月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而她抬眸，瞧着对面端坐着的萧玉宸的神色，也并没有觉得好笑，甚至他那漆黑如墨的眼底里还带起了一丝凉意。 “胡说。” 感受到她的眼神，萧玉宸抬眸，原本清冷的声音这时候却温软了几分：“别多想，会好起来的。” 沈月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点了点头，展颜道：“我没多想，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说着，她先动起了筷子。 萧玉宸也不再多言，两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餐饭。 待人将碗筷都撤下之后，萧玉宸又替沈月华诊了一次脉。 最近两人接触多了，话也多了，沈月华也就没有之前那般扭捏和不自在了。 哪怕萧玉宸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她也能从容自如了。 “好些了，稍后将赵瑾皓的护心丹再吃一粒。” 闻言，沈月华刚要点头，却听萧玉宸又道：“明日我们出发，从通州入北齐。”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身子一僵。 她抬眸看着萧玉宸，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到她这般反常的模样，萧玉宸微微侧首，不解道：“怎么？还有事？” 沈月华连忙摇了摇头。 但旋即，她又点头道：“我其实是想说，殿下不必跟我一起去北齐。” “如今魏元盛虽然被控制了，但殿下还没有彻底将通州一带掌控在手里，便是宁王封地那边，也要好一番时间和算计。” “这些都离不开殿下，在这种紧要关头，殿下应该以大局为重，我自己去北齐就可以了。” 眼看着能一举将永安王和宁王的势力土崩瓦解，最后化为己用，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沈月华就算对朝局知之甚少，但大局观还是有的。 萧玉宸登基在即，原本东楚内忧外患，萧玉宸要坐稳了龙椅，削藩便是头等大事。 只要解决了宁王和永安王这两根刺，见风使舵的闲王不足为惧，剩下便只有南面的靖王萧逸了。 虽然看起来棘手，但那时候，以萧玉宸的算计和谋略，专心对付萧逸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所以，眼下这北边才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事关重大，越是胜券在握，才越要小心谨慎。 听完沈月华的话，萧玉宸放下了茶盏起身，神色清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别担心，我自有打算，不会出了岔子。”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他似乎很久都没这般拒绝她的提议。 沈月华还想说什么，萧玉宸已经让人将折子带上转身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他还叮嘱了她好生歇息。 但实际上，她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了。 隔天一早，沈月华收拾妥当起身，原是想找萧玉宸再劝一下。 谁曾想，等她过去的时候，萧玉宸那边已经让人连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就等着她出发了。 沈月华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萧玉宸岔了开去。 直到两人一起用过早饭，登上了马车出发，沈月华再忍不住，皱眉道：“殿下！” “我觉得，我一个人也可以。” 萧玉宸此去太危险了。 他如今身上还担着东楚的担子，于公于私，沈月华都不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去涉险。 她自己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没准儿到时候就算时间赶上了也救不活，那样还得拉上萧玉宸跟她折腾了这一趟。 这一路走来，越相处下来，越对萧玉宸之前的所作所为加深几分理解，她就越发觉得她和将军府欠了他太多。 之前纷纷扰扰的感情撇开一边不提，就他数次救她和将军府于危难之中，一直默默的庇护他们这一点，就已经让她对他充满感激和歉意了。 她不想再欠着他。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萧玉宸神色未变。 他叫了车夫照常出发，随后转头，神色清冷从容看向沈月华道：“你别多想，我此去也不只是为你。”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愣。 旋即，便听他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道：“一则，此去还有事情需要跟赵瑾皓商议。” 说到这里，萧玉宸收回了看向沈月华的目光，垂眸道：“二则，这也是我跟沈将军之间的约定。” 沈月华听到前半句，还在想萧玉宸去找苏大夫除了她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下一瞬听到后半句，她愣住了，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啊？跟我阿爹？” 她怎么没听阿爹提起过。 看出了她的诧异，还没等她细问，萧玉宸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你若不信，等下见着了，你亲口问他便是。” “什么？” 沈月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眼神里已经带起了一抹藏不住的欣喜：“我阿爹来了？” 不是去泗水调兵吗？这么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以为时间紧迫，自己在动身去北齐之前，是没有机会再见阿爹一面的。 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 她还有好多话没跟阿爹说呢！ 对上她欢喜雀跃的眼神，萧玉宸点了点头。 “谢殿下！” 虽然不知道萧玉宸做了怎样的安排，但直觉告诉沈月华，她能这么快再见阿爹，一定也是萧玉宸帮了忙的。 这一句感激真心实意。 然而，听到这话，萧玉宸嘴角原本清浅的笑意却蓦地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第361章 不舍 从汉州城去通州，要在汉州码头坐船，渡汉江。 等他们的马车赶到汉江渡口的时候，沈月华环顾四下，都没有看到阿爹的身影。 要不是知道萧玉宸不是那种开玩笑的性子，她都要以为他是在诓她。 沈月华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就在这时候，听到身后有马儿的嘶鸣，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了一条缝隙，她透过那缝隙看过去，里面急急探头过来的人可不正是她阿爹嘛！ 沈月华面上一喜，忙迎了过去。 她这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码头上人多眼杂，阿爹不方便抛头露面，怎么可能跟平常一样大大咧咧站在码头上等她。 是她刚刚太心急了些，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念及此，沈月华转头看向萧玉宸，见萧玉宸点头，她这才提步上了阿爹的马车。 “阿爹！” “你没事吧？” 还不等坐稳，沈月华的目光就已经先将阿爹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确定他身上没有受伤，一切安好，她这才松了口气。 再怎么说，去泗水调兵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傻丫头，你爹能有什么事。” 沈长奇神色动容的看着沈月华，眸子里带着少见的凝重和不舍道：“倒是你。” “没想到，我家丫头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说着，沈长奇抬手，想像小时候那般拍着沈月华的肩膀，拉拉她的小手，但转念想到，小丫头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 哪怕是父女，也该守着分寸。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又生硬的收了回来。 “犹记得，你还那么高，那么小的时候，成天缠着爹，要让爹顶在脖子上举高高。” 沈长奇比了个高度，满脸怅然和惭愧的看着沈月华道：“这些年，是阿爹没尽到责任，没能好好照顾你。” 原本沈月华还能忍得住的，此时听到他这么一说，她鼻尖儿一酸，蓦地落下泪来。 “没有，阿爹很好，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她笃定的点了点头，在抬眸对上阿爹同样动容的眸子的时候，沈月华咬了咬牙，这才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阿爹，我知道你对阿娘情深，阿娘九泉之下若有知的话，应该也希望有人能照顾好阿爹。” 沈月华想着，阿娘都故去了这么多年了，阿爹却从未想过续弦。 以前将军府里有她，有祖母，而且阿爹常年在外征战，倒也没什么。 待到日后，江山初定，四海升平不用再打仗的时候，阿爹一个人就太孤单了。 她此去北齐凶多吉少，而祖母年纪大了，也有故去的那一天，到时候……只剩下阿爹一个人…… 沈月华于心不忍。 她虽也有私心，不喜欢有别的女人走近阿爹占了她阿娘的位置，但她更不想看到阿爹一个人孤独终老。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边陪着阿爹，她也能安心的去了。 “傻丫头，”沈长奇还当她要说什么，他到底没忍住，抬手揉了揉沈月华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宠溺道：“竟都管起阿爹的事情来了。” 他虽没有直接拒绝，但沈月华看他这般态度，就知道他是没有听进去更没有放在心上。 她还要再劝，却听阿爹又道：“北齐凶险，你身份又特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事不可逞强。” 沈月华点头。 这时候，他们要登的那艘大船要准备开拔了，船夫已经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催促了。 “去吧。” 向来刚毅清冷的沈长奇，此时满眼不舍，他紧紧的盯着沈月华，声音哽咽道：“万事小心。” “嗯，阿爹，你也是！” 沈月华红着眼睛看向他，声音同样哽咽道：“我知道，阿爹，你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回来的！” 纵然有万般不舍，也要面对别离。 而这一别，也不知道是不是永别！ 沈月华深深的看了一眼阿爹，这才转身打起帘子要下马车。 可在要跳下马车的前一瞬，她还是没忍住，一个回头直接扑到了阿爹的怀里。 这时候，顾不上什么礼数什么男女大防，她只想抱一下阿爹。 “阿爹！” “你要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 即使她有个好歹来，她也希望阿爹能坚强。 沈长奇如抱着儿时的她那般，抬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会的，放心吧。” 船上的人又在催了。 沈月华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阿爹，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转身跳下了马车。 只是，在她眼角的余光扫到阿爹在她转身的一瞬竟抬手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沈月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瞬间如滚豆子一般往下掉。 但这一次她不想让阿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所以没有回头。 等随着萧玉宸的步子上了船，她才终于止住了泪水，转身往栏杆边上靠去，急急忙忙循着马车的方向看过去。 阿爹的马车果然还停留在原地，马车帘子掀起了巴掌宽的缝隙，因是逆光，她看不清马车内阿爹的神情，但她能想象得到阿爹此时有多不舍和难过。 随着船头调转了方向，顺水而下，那辆马车也逐渐消失在了沈月华的视野里。 她才收回了目光，突然间感觉喉头一股腥甜往上涌出，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口血就蓦地涌入了口腔，转眼间就自嘴角溢了出来。 苏大夫曾跟她说，这毒切忌忧思忧虑。 原本不动声色侵入肺腑的毒，在最后这段时间也露出了獠牙。 从一开始的神色困顿，总是感觉精力不济，到这两日长时间的昏睡，提不起力气来。 如今，都要吐血了么。 沈月华垂眸，看着指尖上从唇边擦掉那一抹殷红，有些茫然。 “甲板上风大，先回船舱吧。” 身后响起了萧玉宸的声音，沈月华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他漆黑如墨的瞳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乍见之下，她觉得萧玉宸虽然神色看似如常，但面色都苍白了些许。 她也没有逞强，点了点头，便随了萧玉宸回船舱。 第362章 谁动了她的外衫？ 沈月华生在京都，长在京都，除了京都城外的画舫，便没有坐过其他的船只。 更别说像这样大的，她是头一次坐。 一开始，她还沉浸在跟阿爹分别的不舍和难过中，但渐渐的，她顾不上了。 因为她晕船。 哪怕她只坐在船舱里，什么都不用做，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越来越加重，肺腑里的恶心也感挥之不去。 偏偏萧玉宸还告诉她，这船要再行一个时辰才能到下一个通州渡口。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但对于晕船的人来说，每一个瞬息都是煎熬。 沈月华将脑袋抵着船舱边上的小窗框，紧皱眉头，想努力将那种呕吐感压下去。 但是，这根本就由不得她。 越要压制，那种恶心作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她实在撑不住，直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趴在船舷边上吐了出来。 一口气直接将五脏六腑都倒得干干净净，那种不适感才稍稍减轻了不少。 只是，身子也越发轻飘飘的，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江面，沈月华眼前一花，差点儿直接跌了下去。 这时候，从旁边探出一只手来，强劲有力的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这才撑住了她的身子。 “殿下……多谢……” 身边有清冷幽香萦绕，身侧是萧玉宸宽厚温暖的胸膛。 沈月华想要自己站直了身子，跟他拉开距离，但她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力气。 “别动。” 萧玉宸垂眸，看着她到现在还要逞强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道：“在我面前不必逞强。” 说着，他转过了头去，避开了沈月华的目光，语气清冷道：“你现在是病人，不必顾忌那些虚礼。” 闻言，沈月华想了想，也只得点了点头。 连她睡觉的时候，萧玉宸都能出现在她床前，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更何况，她怕自己往后这一路身子越发虚弱了下去，想顾也顾不上了。 刚松下心头这根弦，随着船桨划破的水波带起的泠泠水声，又一阵晕眩感来袭，这次沈月华再没撑住，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沈月华再一次醒来，眼前已经换了个天地。 她躺在客栈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点了灯，就跟昨夜醒来那般，萧玉宸在她床边的小几上批阅折子。 如果不是眼前的景物都变了，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还是身在汉州城的那处宅子，这一切只是她是做了个梦。 是在梦里见了阿爹，在梦里晕了船。 听到动静，萧玉宸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看向她道：“可好些了？” 头晕目眩的感觉是褪去了不少，但是沈月华还是觉得浑身乏力的紧，就连起身的力气竟都有些提不起来。 但对上萧玉宸那真诚的带着关切的眼神，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道：“好多了。” 在萧玉宸转身去给她倒水的功夫，沈月华飞快的穿上了外衫。 就在她的手才碰到被子，准备掀起被子起身的时候，沈月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 她和萧玉宸身边都没有侍女，那么，之前在汉州城的宅子的那一次，以及现在这次，她的外衫是谁给脱的？！ 哪怕身为她贴身暗卫的初一，平时没有她的吩咐也不可能这般逾越。 而似影就更不可能了。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而这时候，萧玉宸正端了一杯温水朝她走来。 对上她带着惊诧的眼神，萧玉宸微微挑眉，面带不解道：“怎么？” 他的眸子清冷从容，没有半点儿遮掩或者躲闪，沈月华心头的困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尴尬，但她转头又想着，事出从权，萧玉宸总不能直接将她丢床上不管吧。 实在怪不得她。 本来她没提的话，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如果自己现在说出来，那才叫尴尬和难堪。 这样一想，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压下了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 但到底因为羞赧，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颊上带起的那一抹红晕却没随之消失。 萧玉宸何其敏锐，只一眼便反应过来了。 他抬手将茶盏递了过来。 沈月华故作镇定，装作没事人一般的才接过杯盏，就听萧玉宸语气从容磊落道：“你的外衫是我脱去的。” 沈月华：“……” 她已经知道了，但能不能别当面提…… 原本就红的脸颊，瞬间越发滚烫了起来。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攥着杯盏的手腕一抖，差点儿将水给洒了出来。 沈月华下意识攥紧了茶盏，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谢……谢殿下……” 看到她面红耳赤还在极力装作镇定的模样，沉稳从容如萧玉宸，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才让开了身子，原是想让沈月华缓和一下情绪。 却在这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了啪嗒一声响。 隔壁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有人进了房。 看这客栈的摆设和装饰如此简陋，便能想象的到这里的隔音效果有多差了。 但是，让两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连隔壁房间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萧玉宸，萧玉宸也正垂眸看向她。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还不等有人开口的时候，隔壁房间才进门的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 才听到这里，沈月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虽然还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但是隔壁房间闹出的这些声音代表的是什么，她用脚趾头都能想象的到 她下意识看向萧玉宸，而这时候萧玉宸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头皮一阵发麻。 第363章 他煮的面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撞到这样的场景！ 恰巧萧玉宸也在这里！ 沈月华对上萧玉宸那漆黑如墨的眸子的一瞬，她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了。 两人的眼神才一接触，竟都很有默契的别过了头去，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眸子。 这时候，哪怕沉稳从容如萧玉宸，看起来也似有些尴尬和无措。 沈月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窘迫之下蓦地站起身来。 而这时候，萧玉宸干咳了一声，垂眸道：“可是饿了？” “是……是有点儿。” 沈月华忙点头。 但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太虚弱，还是因为晕船后的症状没有完全缓解，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四肢无力。 萧玉宸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他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从容道：“那我出去看看后厨有什么。” 其实，这种事情直接叫似影去就是了，萧玉宸只不过是为免沈月华尴尬才找个理由先退出来。 沈月华自然明白，但她也知道，虽然萧玉宸留在这里尴尬，但萧玉宸一走，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只会更尴尬！ 当即，她老脸一红，垂眸道：“我也一起去吧。” 萧玉宸回头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便率先打开了房门。 这三更半夜，后厨那边早就已经歇下了，只大堂有个守夜的小二靠在柜台边上打瞌睡。 沈月华虽然有些饿，但也不想在这大半夜将忙碌了一天的厨子叫起来。 萧玉宸只看了她一眼，便瞧出了她心中所想，他开口询问道：“面条如何？” 沈月华肚子里空空如也，肺腑里都要吐清水了，这时候莫说面条，就是生面她都能吃下。 见她点头，萧玉宸垂眸道：“等我。” 言罢，他起身去了柜台，跟那店小二交涉了两句，便又折返回来，直接带了沈月华去后厨。 那店小二也热情的跟了过来。 沈月华本以为，萧玉宸是叫了这店小二过来煮面。 可当她看到店小二忙不迭的烧开了水，却殷勤又迅速的腾好了地方，并将面条青菜等食材一一整理好了摆放在萧玉宸面前的时候，沈月华才反应过来，萧玉宸是要亲自下厨？？？ 她愣了一下。 “殿……公子，你……” 此时萧玉宸还戴着萧玉楠的面具。 虽然萧玉楠的容貌虽不及萧玉宸俊美，但也是寻常人不及的，再加上萧玉宸那清冷尊贵的气场，哪怕只穿着一袭黑色便装，只站在这狭**仄的后厨，也让人感觉犹如置身锦绣华堂。 只是，他这气质到底是跟这低矮的灶台格格不入。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玉宸撩起宽大的袖子，那只骨节分明随随便便就能搅动天下风云的手，此时正用筷子夹了面往已经烧开的锅里放。 将面条下锅之后，萧玉宸才转身对上沈月华带着诧异的眼神，含笑道：“也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他让店小二去搬了桌椅过来，直接就搭在了厨房里。 已是深秋，入了夜之后，冷风尤为刺骨。 一股风携带着冷意从门外呼啸而来，沈月华才打了个哆嗦，恰被萧玉宸看了去。 他打发了店小二，让似影守在了门外，便直接将厨房的门板关了过去。 灶膛里还烧着火，随着房门被关上，狭小的后厨很快便暖了起来。 沈月华在桌前坐下，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玉宸在灶间忙碌，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原本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在这一瞬蓦地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这感觉就好像…… 她正走神，萧玉宸恰巧转身，沈月华忙收回了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一刹那的慌乱中，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恰好萧玉宸的眸子盯着手中的面碗，并没有瞧见，待他抬眸，沈月华已经恢复了从容和镇定。 “尝尝。” 萧玉宸将面碗放在了沈月华面前，顺手递给她了一双筷子。 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沈月华忍不住诧异道：“原来，殿下竟然也是会煮面的。” 那她之前给萧玉宸煮面条，不是在班门弄斧？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心中所想，萧玉宸干咳了一声，柔声道：“我也只在过生辰的时候，会照着母后的样子煮一次罢了，远不及你的手艺。” 听他这么一说，沈月华倒是有些难为情了。 虽然知道萧玉宸肯定在自谦，但她还是忍不住惋惜，只可惜她还没机会尝过自己的手艺。 眼下倒也没心思想这些了，她快要饿晕了。 尤其是这样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就摆在自己眼前。 沈月华食欲大开，在萧玉宸眼神的注视下，她忙尝了一口。 “嗯，味道很好！” 沈月华抬眼，见萧玉宸虽然神色依然从容清冷，但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那表情明显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如萧玉宸这般沉稳持重的人，竟然也会像自己之前那般，会紧张自己做的饭菜合不合对方的口味。 沈月华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便低头开始吃面。 等她吃饱，抬头的时候，萧玉宸已经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他的动作从容，仿似这般照顾她已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沈月华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 她接了杯盏过来，诚恳道：“谢殿下。” 虽然她这谢意确实带着诚意，但也只是口头上的感谢，她现在连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能回报给他的呢？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垂下了眸子，压下了心底的怅然。 这时候，神色依然清冷的萧玉宸站起身来，垂眸看了沈月华一眼道：“天气越发凉了，回屋去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也跟着站起了身。 可是，旋即想到隔壁房间那对新婚夫妇，她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起来。 他们该不会还在…… 这本是她想都不能想的东西，可是今晚那些声音对她来说刺激太大了。 以至于，一想到这里，她就控制不住的脑袋发热，甚至连小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 第364章 丢脸极了 而偏生，这时候不知道萧玉宸是不是也想到了这里，他也正转头看向她。 对上他那讳莫如深的眸子的时候，沈月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分明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一瞬却突然感觉一阵心虚。 那一瞬，她脑海里掠过的念头便是——萧玉宸该不会看出来她又想到那对新婚夫妇的事情了吧！ 念及此，沈月华慌乱的别过了头去，避开了萧玉宸的目光。 虽然尴尬，但她到底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并暗自宽慰自己，萧玉宸应该没想那么多。 然而，不等她调整好呼吸，却听萧玉宸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放心，我已经让似影打过招呼了。” 沈月华：“……” 所以，他刚刚果然看出了自己在想什么。 简直…… 太尴尬了。 然而，错的又不是自己，只是这话题让人尴尬罢了，沈月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比萧玉宸还要快一步，朝外走去。 只是，哪怕她面上装作再镇定自如，但还是没控制住脚下几近慌乱的步子。 才打开房门，跨出门槛儿的时候，她脚下一个不小心，身子直接朝前跌了下去。 好在她反应够快，反手抓住了门框，正要借着力道将自己往回一带，谁曾想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莫说根本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就连灵活性也大不如从前。 纵然她使出了全力，那抓着门框的手也在半路上泄去了大半的力气，原本该稳稳当当站回来的身子，才被拽了一半回来，就要以狗啃泥的姿势再摔了下去。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手脚并用抓住了旁边的门框，将自己往回一带。 但这一次显然惊慌失措之下用力过猛，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沈月华身子是稳住了，但脑门儿也结结实实的磕在了门框上。 疼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而这时候，她也顾不得疼了。 还不等她身子站直了，脑子已经转得飞快，回忆着刚刚这一番动作…… 怎么看怎么像只猴子。 怎么看怎么丢尽了颜面…… 沈月华的脸更烫了，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回头去看萧玉宸的表情。 “这……” 听到身后的声音，已经勉力站直了身子的沈月华，这才硬着头皮回过身来，看向萧玉宸。 一抬眼，就见萧玉宸身子僵硬的站在她身后，他的手还保持着探出一半的姿势来。 看情形，刚刚后面若是没有她那一番手脚并用的抓着门框，萧玉宸已经将她拽回来了。 虽然她不用他出手，自己也没摔着，但那一番猴儿似得动作，可能把萧玉宸也给惊到了。 以至于，平时从容优雅的人，这时候面上的神情竟难得的僵了僵。 简直太丢脸了……沈月华不想活了…… 她尴尬到无地自容。 这时候，萧玉宸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眼看着他上前一步，感觉丢尽了颜面的沈月华正要开口替自己找补，这时候却见萧玉宸的目光落在了她刚刚磕到的脑门儿上。 沈月华又羞又囧，正想说自己没事，下一瞬却听萧玉宸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道：“没把面具磕破吧？” 沈月华：“……” 她还以为他在关心她的脑门儿，谁曾想人家一开口竟然问的是面具。 她的脑门儿还没有面具值钱吗？ 沈月华哭笑不得。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他，恰巧这时候，之前疼得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滴落了下来。 一抬眼，竟然看到了萧玉宸眼底里带起的一丝戏谑的笑意。 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萧玉宸是在逗她的！ 她又羞又恼，忍不住跺脚，咬牙道：“没坏呢！” 话音才落，却见眼前光影一暗，竟是萧玉宸抬起手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掌心比她这时候火辣辣的疼着的脑门儿要冰凉几分，覆上的一瞬，带起了一片凉意。 那一瞬间，沈月华竟然忘记了躲闪。 “嗯，没坏。” 当萧玉宸一本正经，清冷如脆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她这才猛然惊醒，正要退开身子，萧玉宸却已经松开了手。 沈月华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这一瞬，也不知怎的，两人都没忍住，相视笑出了声来。 沈月华原本还觉得丢脸的，被萧玉宸那么一句玩笑话给带得一恼，瞬间就将尴尬抛到了脑后。 她想想刚刚自己那一遭，便只觉得好笑了。 笑过之后，她原是想直接回房的，却不曾想萧玉宸叫住了她，他亲自打了冷水，拧了帕子过来，给她敷在了脑门儿上。 为免明天起床之后，脑门上肿一个大包，沈月华没有拒绝。 等反复换了七八次帕子，萧玉宸的神色也依然从容且有耐心。 倒是沈月华越发不好意思了，她抬手摸了摸刚刚覆在脑门儿上的帕子，“应该不会肿了，已经不疼了。” 闻言，萧玉宸凑了过来，仔细查看了之后，这才点头道：“那就回去歇着吧。” 他替她查看伤情本是无心之举，但随着他突然凑近过来，带起的那一缕幽香萦绕在沈月华的鼻息间，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胸膛的时候，不知道怎的，那一瞬心跳都没有来由的加快了几分。 刚刚降下去的脸颊上的温度，又一次不受控制也不争气的烧了起来。 沈月华咬了咬牙，忙压下了纷乱的情绪，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灵台清明。 她点了点头，神色从容道：“好。”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虽然心绪有些乱，但沈月华脚下的步子走得格外的稳当。 她暗想，可不能再丢一次脸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在经过那对年轻夫妇的房间的时候，沈月华囧得连头也不敢抬。 萧玉宸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在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之后，沈月华忙头也不抬的回了房。 关上房门，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后，她这才抬手按在了胸口。 这颗心跳得飞快，怎么也压不下去。 沈月华脑子里一片乱，正想着此前的种种，突然间感觉喉头一热，旋即一股腥甜自嘴里涌了出来。 第365章 大头和尚 原本又沉又闷的胸口间，突然有了一阵阵钝痛感。 她知道，这是毒效发作又加重了。 明明知道不能忧思忧虑，但她有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虽然很早之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真的到了生命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沈月华才发现，之前所做的心理防线全是徒劳。 面对生死，她既害怕又无助，还有更多的不舍。 然而，想得越多，思虑越重，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沈月华好不容易撑起了身子，才将那些纷乱的心绪压了下去。 明明已经吃饱了饭，但四肢无力的感觉其实并没有得到缓解。 她勉力撑起身子回到了床上，随着那口血吐出之后，脑子越发晕得厉害，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晕了过去，还是困意来袭又睡了过去。 只是在最后一点儿意识彻底消退之前，感觉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她本人十分机警之人，平时哪怕是在沉睡，身边有风吹草动她也能立即惊醒。 但是，即使明显意识到有人进了房，她也束手无策。 这时候，她只觉得眼皮格外厚重，根本就抬不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 只在她的意识最后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那脚步声有些熟悉。 随着一缕幽香萦绕在鼻息间，那人似乎在床边坐下用他温热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这便是她最后一点儿意识。 等她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沈月华眨了眨眼睛，看着头顶上方的帘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身侧有纸张被翻阅带起的沙沙声，沈月华一转头，果然瞧见见萧玉宸就在床边的小几上批阅折子。 这一幕，就跟她从船上昏迷之后醒来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之前是在半夜，如今已经天光大盛。 若不是昨夜的记忆太过清晰，再加上现在脑门儿还一阵阵的疼，沈月华都要以为那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醒了？” 萧玉宸听到动静回头，对上沈月华清亮的眸子，关切道；“可好些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好多了。” 她原是想问，她昏睡之前感觉萧玉宸在床边守着她，替她诊脉是不是错觉，或者说是她的梦，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就吃早饭吧，接下来要抓紧时间赶路了。” 说话间，萧玉宸已经起身去给沈月华倒水，沈月华叹了口气，最终决定把这话压下去。 都这种时候了，问与不问又有什么意义。 待两人收拾妥当，刚下楼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迎面碰到一个穿着旧袈裟趿拉着一双烂草鞋的大头和尚。 他虽看似潦倒，但面满红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格外精神。 萧玉宸和沈月华一前一后，刚要与这大头和尚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见这大头和尚突然双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词道：“姑娘，贫僧见您面相贵不可言，要不要贫僧帮你算一卦？” 沈月华脸上自然带着面具，看起来也最多算是清秀，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面相是怎么能看出贵不可言的。 她自是不信，若不是这大头和尚看起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她都要将他当做江湖骗子。 “不必了。” 沈月华摇头拒绝，就要继续跟上萧玉宸的步子，却听那大头和尚又啧啧道：“可惜啊，可惜。” 沈月华原没想搭理他，但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站定了身子，抬眸看着这大头和尚道：“你倒是说说如何可惜了？” 闻言，那大头和尚笑着摇了摇头，遂又对沈月华鞠躬道：“施主可是要算一卦？” 沈月华不答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算得准不准？” 那大头和尚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萧玉宸，最后那个矍铄的目光又落回到沈月华的身上。 “准与不准，在于算卦之人信与不信，不过两个铜板，对姑娘和这位公子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两个铜板是算不得什么，但关键是沈月华身上没银子。 她转头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这才抬眸扫了一眼那大头和尚，语气清冷道：“不过是个江湖神棍。”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让似影拿了铜板给了那和尚由着沈月华去了。 沈月华也不信，只是觉得好玩，而且让这和尚说说当玩笑话来听听也无妨。 那大头和尚收了银子，再一次双手合十，对沈月华作了一揖，才缓缓道：“实不相瞒，姑娘这面相是老和尚见过最好的。” 说到这里，他往前一步，凑近了沈月华些许，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虽有凤主天下的面相，但这凤却还需要历生死劫难，方能浴火重生，不若老和尚送姑娘一道护身符，定能帮姑娘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闻言，沈月华头皮都要发麻了。 什么凤主天下，什么浴火重生遇难成祥，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尤其是她抬眸对着这大头和尚晶晶亮亮的眸子，一眼便瞧出来了，他口中说的“送”，当然也不是白送的。 这分明是在等着她再给银子才会给她护身符。 这模样，就差没有把“骗钱”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沈月华干笑了一声，她才不要当冤大头，转头就要走，谁曾想她的步子还未迈开，却听到萧玉宸清冷如脆玉的声音对似影道：“给他。” 沈月华：“……” 她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说这大头和尚是江湖神棍的萧玉宸，转眼间就利落的给了人家银子。 成了沈月华眼里的冤大头。 “阿弥陀佛。” 大头和尚看到那一锭银子，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他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才慢悠悠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串佛珠来递给沈月华。 “施主，请。” 沈月华身子未动，却见萧玉宸跟了上来，先她一步取走了大头和尚手中的佛珠。 他捻在手指尖看了看，才转头递给沈月华道：“左右无事，戴上吧。” 沈月华：“……” 第366章 跟想象中不一样 她能不能不戴？ 她跟萧玉宸也算是自幼相识了，这么多年了，她从未见过他信过这些东西。 “公子，这……” 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 那大头和尚还未走远，沈月华也不好太失礼，后面半句到底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闻言，萧玉宸垂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寡淡道：“无妨，聊胜于无。” 萧玉宸的言外之意，反正信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让这大头和尚说上了呢。 话音才落，这时候沈月华的手才抬起来，就听到他们刚刚转身下来的楼梯口处又有动静传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便见到了住在她隔壁的那对新婚夫妇。 只一眼，沈月华就尴尬的红了耳朵尖儿。 分明昨夜做“坏事”的是他们，但是想到那尴尬的一幕，当着萧玉宸的面，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她垂眸，不敢看萧玉宸的眸子，正硬着头皮抬手准备接过他递过来的佛珠， 却在这时候，听到刚刚上楼的那大头和尚对那对新婚夫妇道：“这位女施主面相看起来贵不可言，可要老和尚为您算上一卦？” 沈月华：“……” 这一瞬，她明显感觉到萧玉宸拿着佛珠的手僵了僵。 原本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可转头就听到这大头和尚用同样的术语去诓其他人，萧玉宸一贯清冷自持的神色，也有了一丝裂痕。 为免他尴尬，沈月华忙将那串佛珠接了过来，戴在手上并干笑着打圆场道：“其实看起来还不错。” 难得的，萧玉宸虽有些尴尬，但到底没生气，甚至在他敛下眸子看向沈月华的一瞬间，就已经恢复了从容，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若不是沈月华看到他耳朵尖儿泛着一圈绯色，她都要以为萧玉宸当真是八风不动的的性子了。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虽然两人都没明说什么，但沈月华明显能感觉到跟萧玉宸之间的关系自然了些，再不似之前那般僵硬疏离。 这里已经处于通州的边界，再往北走不出两日就能赶到北齐边境了。 从这一路出发，许是为了行程方便，许是为了照顾沈月华，萧玉宸只安排了一辆马车，身边也只带了似影和初一，他们其他的暗卫被分成三波人马乔装成路人，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暗中护驾。 比起之前跟萧玉宸同乘一辆马车的拘束来，现在的沈月华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的精神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拿着话本子坐在看折子的萧玉宸对面两三个时辰。 坏的时候，用萧玉宸的话来说，她整个人直接昏死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因着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后面的这一路，他们几乎没有在客栈歇脚，一路换乘着马车日夜兼程的往北齐赶。 在第三日下午，终于到了北齐的尧城，此处距离北齐王都不过再有半日的行程。 这一路上，沈月华虽然昏睡的时间多，但清醒的时候，也都在了解北齐的风土人情以及最近传来的一些消息。 原本她以为北齐边境即使没有东楚那般富庶，但也不至于差别太大，但没想到真实情况却远不及她想象中的那般。 一路走来，北齐边境到处都有背井离乡的难民，也同样，到处都有正在修建的道观。 她以前就听说过，北齐皇帝赵凌云近几年来沉迷修道炼丹，无心国事，但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只有亲眼所见北齐这一番光景之后，她才觉得，东楚跟北齐简直天壤之别。 她估摸着，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民怨四起，北齐国力渐衰，所以这次青云岭大败之后，北齐想着休战联姻，甚至不惜让晋王赵瑾风亲自出使东楚。 表面上是王皇后以及其母族把持朝中大局，但实际上赵瑾皓，也即是苏大夫也并没有落了下风。 至少，在沈月华看来，撇开她对苏大夫的能力的信任，便是这么多年来，王皇后即使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却也没能将他除掉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晋王取而代之。 哪怕废太子的呼声再高，赵瑾皓的地位依旧岿然不动。 这就能说明赵瑾皓的手腕和势力绝非民间传闻的那般。 既然这样，对北齐边境这样一副民不聊生的状态，他就不管吗? 当沈月华放下马车帘子，将这个问题抛给萧玉宸的时候，却见萧玉宸放了折子，抬眸看向她，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赵瑾皓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还真的问住了沈月华了。 她认识的，是那个藏了身份的苏大夫。 虽然也是他，但却不是全部的他。 而即使是苏大夫，沈月华也看不透。 她摇了摇头。 萧玉宸抬手抽出一份折子递给沈月华，语气清冷道：“他若想管，自是能管，但他未必愿意管。” 闻言，沈月华拿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顿，仔细一想，也是。 在她印象中，哪怕是身为苏大夫的时候，他看起来也是冷情冷性，一副未必将不相干的人的生死放在眼里的模样。 作为北齐太子赵瑾皓，可能还要越发多了几分冷漠和绝情。 比如在杀赵瑾风这件事上。 沈月华其实一直都没弄清楚，她当时问他，为何不远万里追到东楚杀赵瑾风，当时他当时那一句“他该死”代表的含义。 如果只是争权夺势，那他当时的眼神分明还夹带着难以化解的恨意。 正想着，她随手打开了萧玉宸递过来的折子。 当看到折子上的内容的时候，沈月华只觉得呼吸一窒，忙抬眸看向萧玉宸，面带紧张道：“是真的吗？” 这折子上说，北齐太子赵瑾皓在三日重华殿前遇刺，如今重伤昏迷！ 直觉告诉沈月华应该不可能，毕竟像苏大夫那般狡诈如狐狸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刺杀。 可是，转念看到这折子上的白纸黑字，都是萧玉宸的密探送来的，若是有假，又怎么会送到萧玉宸面前来。 一时间，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第367章 给他添麻烦了 对面，萧玉宸一手执了茶盏，还未饮下，只抬眸看向沈月华道：“遇刺是真，但是不是重伤未醒，可就未必了。” 听到这里，沈月华这才松了口气。 “我就说，苏大夫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落人算计。” 话音才落，却见对面萧玉宸放下了茶盏，语气清冷道：“你倒是很了解他。”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正要开口马车在这时候停在了客栈门口。 她随了萧玉宸走下马车的时候，有另外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身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碧色薄纱的女子。 已经是深秋，天气渐寒，沈月华将自己裹得严实都觉得手脚冰冷，而这女子只着了薄薄一层纱裙，甚至连胳膊和锁骨的位置都暴露在外。 她面上也同样覆着薄纱，只露了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在外面，虽看不清面容，但那般婀娜多姿的体态，也是常人难及，才一出现，就引了周围人纷纷探头张望。 沈月华只见了一眼，就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冷。 她看到那碧衣女子的同时，那女子也同样朝他们看了过来。 不仅看过来了，她还跟着走到了近前。 就在沈月华好奇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却见这女子一转头，竟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侧站着的萧玉宸身上。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啊！” 她娇滴滴的开口，那声音也似是带着几分魅惑，可她的这种媚态跟之前沈月华看到的海棠的那种媚又截然不同。 然而，萧玉宸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垂眸看向沈月华道：“外面风大，进去吧。” 沈月华才点头，冷不丁的就对上了那碧衣女子打量的目光。 她往沈月华身边走近一步，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盈盈道：“原来是有主儿的人啊。” 沈月华：“……” 她还未开口，却听那碧衣女子先笑道：“我叫绾绾，你叫什么名字？”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都是来落脚吃饭的，不如我们……” 面对这个绾绾姑娘的热情，还不等沈月华拒了，萧玉宸已经直接冷声开口道：“让下。” 寻常的姑娘若是面对这般冷漠疏离无异于当众打脸的态度，早已经尴尬到无地自容，偏生这绾绾就跟没事人一般，她虽依言让开了身子，但眼里也依然带着笑意道：“公子好凶啊，吓到人家了。” 说着，她笑着转身进了客栈，倒是没有再来打扰。 沈月华瞧着她这般行径，越发被勾起了好奇心。 虽然她的行径看似大胆荒诞，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妖魅劲儿，但那双眼睛分明清澈如水。 在大堂吃饭的时候，沈月华正想得出神，冷不丁的听到身边萧玉宸的声音道：“吃好了？” 沈月华忙点了点头。 她其实没有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两口，脑子里又是一阵晕乎乎的，想倒头睡下。 但她见之前萧玉宸进客栈的时候，并没有叫店家安排房间，怕是他们等下还要连夜赶路。 所以，她虽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在咬牙坚持。 “那，走吧。” 萧玉宸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他起身不动声色的跟近了沈月华些许。 果然，还不等她走到门口，就见她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萧玉宸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揽在了怀里。 都这时候了，沈月华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将手搭在萧玉宸的臂弯里，借着萧玉宸的力道才站稳了身子。 她满脸惭愧，咬牙垂眸道：“有劳殿……公子了。” 萧玉宸没吭声，只默默的将她扶上了马车。 沈月华才坐稳了身子，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才过了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身体状况竟然一落千丈。 她有时候甚至都有一种自己可能下一瞬就要一命呜呼的错觉来。 马车再次出发，对面萧玉宸递过来一个软垫，让沈月华靠着。 “累了就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沈月华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合上眼睛，她动了动手腕，挣扎着坐直了身子，看向萧玉宸道：“抱歉，殿下，我……给你添麻烦了。” 事实上，岂止是麻烦。 虽然萧玉宸说着是因为同赵瑾皓之间还有事情要交涉，但沈月华事后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这应该很大的可能是他的借口。 再是重要的事情，应该也比不过如今东楚的朝政，尤其是要将宁王，永安王，这两藩王之势力全部收为己用，这样的事情，繁琐又复杂。 通州之危虽然暂时解了，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儿偏差，他竟放任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部下去处理。 虽然宁王封地的精兵交给了老爹，不过沈月华知道，论行军打仗老爹在行，但论起朝堂上的阴谋诡计，老爹未必就能游刃有余。 这种时候，萧玉宸就该坐镇通州部署全局，但他竟直接丢下那些带着她来北齐。 “殿下……” 沈月华还想说，却被萧玉宸一声轻叹打断。 他目光温软，落在她面上，声音也同样带着温暖和耐心道：“那些都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安心养着便是在帮我了。” 闻言，沈月华只得点了点头。 一路上为了方便她休息，萧玉宸让人将马车里直接铺上了几层厚厚的软垫，旁边还放着锦被，疲倦感再一次来袭，沈月华侧躺着，还不等拉上锦被，就靠着软垫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 只是，最后一点儿意识还在，朦胧间，她感觉萧玉宸起身为她盖上了锦被，掖好被角，又拉起她的手腕来，替她诊了脉。 她似乎听到他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沈月华努力想动动眼皮子，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并告诉他别担心，但是眼皮子太重了，她实在是撑不开。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她彻底昏睡了过去，只在半梦半醒间，感觉一直被人抓着手，对方掌心的温热似乎一路从指尖传到了她心上。 沈月华的再一次清醒，是被马车突然停下给跌醒的。 第368章 兄妹 她尚未搞清楚状况，只听耳畔响起了马儿的一声嘶鸣声，她感觉身子蓦地一轻，竟似是要被甩飞出去。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腰际一紧，下一瞬她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侧是萧玉宸宽厚温暖的胸膛，鼻息间萦绕着能让她安心的冷冷幽香。 “何事？” 萧玉宸在护住她之后，这才沉声对驾车的似影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虽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已经能听出来，他此时已经十分不悦。 似影转头恭敬道：“回公子的话，前面突然窜出来一行人将官道封了，说是等他家主子先过去，是属下的错，没能及时控制好马车。” 既是突然，便也怪不得似影了。 才清醒过来的沈月华还有点儿力气，她动了动身子，要从萧玉宸怀里挣扎着起来。 萧玉宸忙将她放了下来。 “这是到了哪里了？” 沈月华靠着侧壁坐直了身子，抬手打起了帘子往外看去。 外面天光大盛，不用想，她一定至少又睡了一整夜。 “已经到了临山脚下，再有一个时辰可以进北齐王都。” 萧玉宸回了沈月华的话后，又道：“可是饿了？” 沈月华没觉得饿，她刚摇了摇头，就见前面的三岔路口对面，突然一阵尘土飞扬，一群人策马疾驰而来。 为首的竟然是个穿着绯色骑射装的姑娘。 沈月华瞧着，觉得可能是楚王都某个世家的小姐，她身后跟着的众人看起来像是她的仆从。 距离较远，速度又快，所以那模样沈月华倒没看清楚。 本以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了，没曾想，这群人看似一路飞奔跑得快，结果沈月华和萧玉宸的马车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凉棚正准备喝茶的时候，他们又去而复返。 依然是那个没有什么礼貌的护卫，远远的就在驱逐凉棚里的其他人。 “让开，都让开，我家姑娘东西丢了，你们可曾瞧见了？” 那护卫将凉棚里众人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并没有什么发现之后，转身就要回去复命，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和沈月华对坐着的萧玉宸身上。 沈月华循着他的目光一瞧，才发现他盯着萧玉宸的腰际系着的玉佩。 “喂，你！” 那护卫上前一步，用趾高气昂的语气道：“这玉佩哪儿来的？” 闻言，萧玉宸还未开口，沈月华忍不住替这护卫捏了一把汗。 这也就是在北齐，要是在东楚有人敢这样指着萧玉宸，甚至还质疑他偷拿了玉佩的，怕是话音才落，脑袋就已经搬家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尚未开口，却听一道清脆的，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劲儿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不是这个。” 那声音中透着几分不耐。 沈月华循声看过去，正是那个穿绯色骑射装的姑娘，也即是这护卫的主子。 听到她发话，这无礼的护卫忙换了一副嘴脸，含笑恭敬的转身迎了过去，并解释道：“小姐，属下瞧着那玉佩质地非凡，所以认错了。” 然而，他家小姐理都没理他，打马就要回头继续去寻。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却见那女子突然又勒住了马儿，转身朝沈月华和萧玉宸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准确的说，看的是萧玉宸。 “喂，你，是哪家的？” 她坐于马上，神色倨傲的看向萧玉宸。 这语气，让沈月华想到了之前那个拦路的护卫，有其主必有其仆。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萧玉宸，有些担忧。 这女子一看便是不好像与的主儿，而在北齐王都这样的地方都敢这般放肆的，可见其家世背景绝非一般。 他们还未进城，不宜节外生枝。 萧玉宸递给了沈月华一记安心的眼神，这才看向那女子，神色依然从容清冷道：“我们并非本地人士。” 那女子微微侧首，上下打量了萧玉宸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身边的沈月华身上。 “她是你什么人？”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萧玉宸不紧不慢道：“舍妹。” 得了这个答案，那女子落在沈月华面上的目光才柔软了几分，转而看向萧玉宸道：“那你们来京都做什么？” 面对这般盘根问底而且十分无力的质问，萧玉宸依旧从容有度，不卑不亢道：“听闻王都有名医，我们慕名而来。” “哦？你病了？” “不，是舍妹。” 闻言，那女子翻身下马，朝沈月华和萧玉宸走来。 原本她面上还带着几分倨傲，在走近了萧玉宸些许之后，神色都柔软了几分，“王都是有许多名医，我就认识几个，若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不若跟我同行，我代为引荐。” 她嘴上虽然是在邀请，但此时她身后跟着的护卫们已经靠了过来，俨然一副只要萧玉宸不答应，就是绑也要将他绑走的架势。 这势头…… 给沈月华一种强盗的感觉来。 而想到被抢的还是萧玉宸来，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身侧，萧玉宸神色如常，他对这女子抱拳道：“如此，便有劳了。” 那女子见他如此爽快，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在点了点头之后，她翻身上马，先一步策马而去。 自然她也留了一队护卫“护送”沈月华和萧玉宸一行。 回到了马车上，看着外面随行的护卫，沈月华压低了声音，看向萧玉宸开玩笑道：“那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 其实，也并非完全是玩笑，她刚刚瞧着那姑娘的眼神，分明就不一般。 尤其是看到站在萧玉宸身边的她的时候，那一瞬，那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分明透着凌厉和杀气。 萧玉宸应该也是感觉到了。 听了沈月华的话，萧玉宸语气平淡道：“可能。” 本来也只是猜测，没想到被他这般一本正经的回答了，沈月华越发觉得好笑。 这时候，却听萧玉宸又道：“她对你有些敌意，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谎称了兄妹。” 沈月华原本没在意这茬儿，她跟在萧玉宸身边，定然是要有个身份的。 第369章 赵思沅 现在这般要死不活还需要人照顾的样子，侍女的身份自是说不过去了。 换个兄妹的身份，再以来王都寻医问药为由，再合适不过了。 她没想到，萧玉宸还特意解释了这一句。 沈月华点了点头。 这时候，萧玉宸又道：“你可知，此女是谁？” 其实，乍一看到这般嚣张跋扈的姑娘的时候，沈月华就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毕竟，即使北齐民风再开化，也没有那么多肆意胆大的敢在大街上拦住个陌生男子就刨根问底的姑娘。 尤其是看她那般娇纵的模样，在北齐一众世家女中，也找不出几个来。 赶路的这段时间，沈月华虽然昏睡的时间居多，即使她不用思虑谋划，但也不想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会看一些关于北齐的书，会听萧玉宸分析北齐的朝局和时事。 据她所知的，在北齐一众天之娇女中，就有两个人如这般娇纵肆意的性子。 一个，是北齐帝后唯一的女儿，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华阳公主，赵思萱。 沈月华已经见过了。 另外一个名声在外的，便是宝珠郡主，赵思沅。 她是北齐皇帝的亲弟弟瑞王赵越之女。 很有意思的是，这瑞王赵越放弃了争夺皇位，甚至在北齐帝遇险时以命相护，北齐帝为感念他救命之恩，他虽身死，但留下的一对年幼的儿女，却极尽荣宠。 北齐帝除了将其女儿赵思沅封为郡主，自幼便养在凤仪宫跟赵思萱同进同退之外，还封了赵越之子赵瑾诚为齐王。 而这齐王赵瑾诚，更是王皇后在晋王赵瑾风死后，选中的扶持起来对抗太子赵瑾皓的对手。 北齐皇室凋零，王皇后膝下无子，放眼如今剩下的北齐皇族，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也就只有太子赵瑾皓和这齐王赵瑾诚。 虽然赵瑾皓是北齐帝如今唯一的儿子，继承大统本无可厚非，但把持了朝政多年的王皇后及其母族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再加上北齐帝一心向道无所作为。 北齐的朝堂在沈月华和萧玉宸动身之前，就已经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沈月华听到的八卦传闻中，这赵思沅虽然在凤仪宫跟赵思萱一起长大，但两人不合，赵思沅事事都要拿赵思萱做比较。 念及此，沈月华回过神来，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 “她是宝珠郡主赵思沅？”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忍不住啧啧道：“该不会是她看到华阳公主抢了陈昭恒回来，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看到你便要将你抢回去吧？” 这还真的不是玩笑，以她听到的那位宝珠郡主的行事风格，真的有可能！ 萧玉宸还未答话，沈月华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殿下，你最近的桃花是不是太多了些？” 前有那个叫绾绾的主动上前勾搭的姑娘，后脚就遇到了赵思沅。 而这，还是萧玉宸在戴着萧玉楠的面具的情况下，她不敢想若是萧玉宸露出他本来的容貌，还不知道该有多招蜂引蝶。 可沈月华转念又想着，好像萧玉宸一直都是这般。 在东楚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喜欢着他，而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不过，在东楚碍于他的身份和地位，那些姑娘们纵然喜欢，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如今，换了普通人的身份，但萧玉宸这容貌虽不及他本尊但也算是出众了，再加上他自身的气场，桃花运这么好，好像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对面，萧玉宸莞尔一笑，眸子里带起一丝无奈，然后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管她什么目的，我想说的是，正好顺路去会会赵瑾诚。” “见赵瑾诚？” 沈月华有些不解，他们不是要去找赵瑾皓，苏大夫吗？ 萧玉宸一边拿起了纸笔写字，一边对沈月华道：“是要找赵瑾皓，但如今赵瑾皓这般，我们哪里容易见得着。” 比起在外面打转转浪费时间，萧玉宸觉得找赵瑾诚显然更容易些。 他提笔写下两字，又抬起头来看向沈月华道：“而且，你不是也想见见陈昭恒吗？” 话音才落，沈月华当即一脸惊喜，不答反问道：“真的可以吗？” 她是想见陈昭恒，但也知道陈昭恒既然是被强留在北齐完婚的，那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着的。 但没想到，听萧玉宸的意思，竟是很快便能见着？ 沈月华自然欣喜不已。 她是高兴了，而对面萧玉宸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他垂下了眸子，嘴角勾勒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道：“所以，你果然是想见他。” 沈月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前一句，她就要点头承认，可是，转念想着，萧玉宸以前喜欢她的时候，或许会瞧着陈昭恒碍眼，也不喜欢她提到陈昭恒，现在…… 念及此，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 却见萧玉宸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甚至连一丝儿的不悦和冷意都没有。 她正想着是自己想多了，却听萧玉宸抬手递给了她刚刚写下的纸条。 上面只三个字。 “萧淑颖” 沈月华念出声，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很快便反应过来。 当即忍不住懊恼道：“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萧玉宸指的是让她借用萧淑颖的身份。 虽然是外室生下的并未入族谱，但也是宁王的女儿，萧玉楠的亲妹妹。 而萧玉宸为了方便行事，还要冒用萧玉楠的身份在北齐周旋，她顶着萧淑颖的身份跟在他身边再合适不过。 这样一来，她和萧玉宸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去见陈昭恒的理由。 毕竟，他们也算是陈昭恒的“娘家人”。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简直太期待见到陈昭恒的时候打趣他的情形了。 可是，笑着笑着，沈月华想到自己现在这模样，又开心不起来了。 她还没告诉陈昭恒自己中毒一事。 如果这就去见了陈昭恒，肯定是瞒不住了。 再有，暴露了他们“娘家人”的身份，也就等于是站在了赵氏皇族眼皮子底下了，日后再想办法救陈昭恒逃离这里，肯定就不那么容易了。 第370章 她在乎阿恒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经意间对上了萧玉宸的清冷无波的眸子，沈月华忍不住叹息道：“是我的问题，总是忍不住考虑那么多后果。” 管他之后会怎样呢，既然眼下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先走下去就是了。 可能人之将死，所以她最近的情绪总是多愁善感的，甚至还会瞻前顾后。 不该思虑的她，偏偏忍不住去琢磨。 话音才落，这次却没听到萧玉宸的宽慰，他只语气清冷道：“你替他想得倒是多。” 都已经想到将来怎么救陈昭恒去了。 虽然明知道沈月华对陈昭恒并无男女之情，但萧玉宸的心气儿还是有些不爽，但他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低着头，捏着手中的朱砂笔生闷气。 沈月华还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味道不对劲，就感觉胸口一疼，又是一口腥甜涌了上来。 她琢磨着刚刚萧玉宸的那句话，却想到了别处。 听着窗外哒哒的马蹄声，沈月华收起了面上的轻松笑意，将喉头那股腥甜咽下，这才看向萧玉宸并压低了声音道：“如果。” “我是说如果，我有个好歹来，你可不可以想办法救陈昭恒回去？” 她死了也就算了，但既然来了这里，如果不把陈昭恒救回去，她死了也于心不安。 虽然这个提议有些过分，这不是在东楚，萧玉宸自身都如同闯龙潭虎穴，更何况还要救陈昭恒。 但沈月华觉得，因为他是萧玉宸，只要他愿意，总有办法的。 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萧玉宸一抬眼，便对上了沈月华那双带着感激，亦带着期待的眸子。 虽然不大愿意，但他拒绝不了那样的目光。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萧玉宸才开口道：“好。”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头这根弦才松下来，她眼前一暗，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周围的景物已又变换了模样。 看着头顶上的撒花绣着金线的纱帐以及周围奢华的装饰，不用琢磨，这多半是在齐王府。 他们被宝珠郡主赵思沅带回府了。 沈月华醒来并没有如之前那般见到几乎跟她形影不离的萧玉宸。 她动了动身子，挣扎着自己穿戴好了下了地。 走至门口，就听到外间廊檐下传来的对话声。 “萧公子，时间不早了，你便先去歇下吧，我会安排侍女照顾令妹的。” “不必，别人我不放心。” “可是，这样于理不合吧……” 赵思沅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沈月华倒是听到了萧玉宸款步而来的脚步声。 “对了，萧公子……你们要找的大夫姓甚名谁？我明日就让人请进府。” 这时候，萧玉宸才定住了步子，转而看向赵思沅道：“暂时不必了，等我们明日见过怀远候世子再说。” 对面的赵思沅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道：“也好。” 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沈月华这才推开了房门。 一照面，萧玉宸便皱眉道：“你怎么起来了？” 说话间，他抬手很自然的拉起了沈月华的手腕，替她诊脉，那般仔细妥帖的模样，让旁边的赵思沅不由得感慨道：“萧公子，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言罢，她垂眸，苦笑道：“不像我阿兄，成日只知道忙忙忙，问都不会问我一句。” 说到这里，也不给萧玉宸和沈月华开口的余地，赵思沅又道：“对了，我阿兄那边之前传了信过来，应该再有一刻钟就回府了，他要见见萧公子。” 萧玉宸应了一声，便道：“我等下过去。” 然后便是无话。 赵思沅站在这里有些尴尬，她看了看沈月华，又看了看萧玉宸，见这两人也没有要留她的意思，她只得咬牙道：“那……我先去那边等你。” 说着，她转身便走。 等赵思沅走远了，沈月华才压低了声音，满眼困惑的看向萧玉宸道：“阿兄，你跟她说了什么？” 怎么这赵思沅在她昏睡前后的态度差别这么大？ 之前一脸娇纵，连看都好似没将他们看在眼里，沈月华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她怎么瞧着赵思沅有种在处处让着萧玉宸的感觉来？ 萧玉宸拉了沈月华坐下，抬手很自然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这才道：“也没什么，就是被你猜中了。” 沈月华接过茶杯才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听到这句话差点儿被呛到。 她忙顺了顺气，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道：“那宝珠郡主莫不是真的要抢你做郡马？”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 见状，萧玉宸的眼底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不过，他的语气依旧清冷从容道：“放心，抢不走。” 沈月华想着那赵思沅，一时间想到的是赵思沅要学赵思萱那般“抢”萧玉宸做郡马，却没有想到萧玉宸的这个“抢不走”，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萧玉宸见她的神情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也没多言，继续解释道：“我只跟她说明了我是宁王世子萧玉楠的身份，她明日会带我们去见陈昭恒。” 至于其他，萧玉宸没说，但沈月华好像也明白过来了。 萧玉宸表明了身份，而且态度还一副冷冰冰软硬不吃的样子，赵思沅蛮横娇纵惯了，在他这里吃了瘪，更是要找回场子，不过她再拿下他，也只能换个策略。 而且，她既然挑中了萧玉宸，以她的性子便是急于要向赵思萱显摆，证明她选的并不比赵思萱选的陈昭恒差，甚至在她看来还要更甚赵思萱的眼光更胜一筹。 “那我们明天就可以见到阿恒了？” 因为激动，一句阿恒脱口而出。 萧玉宸没吭声，只点了点头便神色清冷叫了外面候着的丫鬟送了饭菜进来。 他将每一样饭菜都瞧过，确定没问题才让沈月华进口。 又一直等着沈月华吃好了，这才起身去见齐王赵瑾诚。 临走的时候，萧玉宸还不忘叮嘱道：“好生歇着，别胡思乱想。” 沈月华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她也再一次回到了榻上。 虽然一想到隔日就要见到陈昭恒有些小激动，但昏沉沉的脑子也没支撑多久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第371章 她是谁 沈月华本以为，这是在齐王的府邸，到底是跟他们之前在客栈的时候不一样的。 哪怕是兄妹，萧玉宸应该也有所顾忌。 可是，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屋里屋外之前守着的侍女都被打发了出去，萧玉宸依然守在她床边不远处的案几上改着折子。 她面上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萧玉宸取了下来。 沈月华才稍稍转了转头，那么细微的声音都让萧玉宸察觉到了，并很快转头看了过来。 他依旧跟之前那般转身去倒茶，给了她穿好外衫的时间，这才回到床边递给她一杯温水。 看着他从容又自然的动作，沈月华忍不住皱眉道：“这样被齐王府的人看见了，会不会不好？” 尤其是赵思沅，这边还在琢磨着要让萧玉宸做驸马呢，要是看到两人这般…… 沈月华下一瞬打了个冷颤。 “不会。” 萧玉宸应了一句，抬手又递过来一张拧好的帕子，待沈月华洗了脸之后，又抬手替她戴上了面具。 被他这般伺候的沈月华脸颊有些发烫，自然心里也带着惭愧和内疚。 她垂下眸子，红着脸道：“我自己可以的，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就……就不必那么麻烦殿……阿兄了。” 然而，萧玉宸却只淡淡的应了一句：“无妨。” 话音才落，他让人送来了一碗红豆莲子羹，并亲自吹凉了送到沈月华面前。 沈月华：“……” 拒绝无用，她只能被迫被萧玉宸这般伺候着。 关键是，更让她觉得无奈的是，她竟然渐渐的已经适应并习惯了萧玉宸的照顾！ 沈月华也懊恼的紧，但眼下她离气若游丝可能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了，所以，她也就没心思去深究了。 吃饱喝足，沈月华起身走了两步，才突然间发现今日的自己比起昨日来精神要好了许多。 甚至连走路都多了几分力气。 莫不是回光返照？ 念及此，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走吧，陈昭恒已经来了。” “什么？” 沈月华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陈昭恒不该是被限制了自由，被软禁起来的吗？ 她昨夜都想着今天去见陈昭恒可能还没有那般顺利的，怎的现在就告诉她陈昭恒已经在等她了？ 这话让她大感意外。 对上她满是诧异的眸子，萧玉宸神色如常，语气依旧清冷道：“虽然他离不开王都，但北齐皇族还不至于将他当犯人。” 闻言，沈月华这么一想，倒也是了。 她忙提起裙摆道：“那我们去吧。” 然而，萧玉宸只跟她同行走到了院子门口，便被一个小厮叫住了。 “萧公子，我家王爷有要事相商，请。” 萧玉宸转头看了看沈月华，见沈月华点头，这才道：“那我去去便来。” 沈月华对那齐王赵瑾诚知之甚少，看着萧玉宸离去的背影，虽然觉得他肯定成竹在胸，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不过，这一缕担忧很快便被即将要见到的欣喜给冲淡了。 领路的侍女带着她穿过了回廊，又跨过了一座花园，最后来到了一处写着明月轩的院子跟前。 “等下。” 沈月华没有立即跟进去，她先是问向门口守着的护卫道：“里面只有怀远侯世子一人吗？” 那护卫只知沈月华是齐王府的贵客，也不敢怠慢，诚恳道：“是。” 闻言，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那院墙微微一笑对那领路的丫鬟道：“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说着，不等那丫鬟回应，沈月华提起步子便走到了墙边。 好在她近日恢复了一点儿力气，虽然用不上内力，但是这点儿高度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沈月华抬手撑住了墙边的树干，一个翻身，灵活的跃上了墙头。 这一幕，看得门口的两个守卫都楞了一下。 还好刚刚看到她是由齐王府的侍女带过来的，不然只怕这两人腰间的剑都要出鞘了。 沈月华顾不上他们，只摆了摆手，便忙不迭的朝院中走去。 院子里，不远处已经掉光了叶子的葡萄架下，懒洋洋的靠坐着的，穿着一袭宝蓝色骑射装，墨色的长发高高竖起的俊美少年，可不正是陈昭恒么！ 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就连沈月华翻身上了墙头都没注意到，此时正抬头看着头顶上的葡萄藤出神。 那白皙俊美的面容跟眼前萧条的景物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月华攥着刚刚准备好的石子儿，对着陈昭恒的脑门儿就砸了过去。 就跟陈昭恒无数次跑过来见她的时候，那独特的打招呼方式一模一样。 这也是沈月华刚刚一时兴起想到的。 “啪！” 换做平时，这点儿动静早就让人陈昭恒警觉了。 但此时，直到那枚小石子儿精准无误的敲在他脑门儿上，陈昭恒这才回过神来。 他攥紧了石子儿，皱眉看向沈月华方向，怒气腾腾道：“那个杀千刀的敢欺负到小爷我的头上了！” 沈月华：“……” 她差点儿要笑出声了。 陈昭恒的这个反应，简直跟她之前被他欺负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本久别重逢，一上来就想表明身份的，但话都都到了嘴边，沈月华突然改口道：“好久不见啊，怀远侯世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跟平时自己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不相同。 但是，即使是这样，好像也已经引起了陈昭恒的注意。 他站起了身来，皱眉看向沈月华道：“你谁啊？谁跟你好久不见呢。” 说话间，他提起步子，慢慢朝沈月华所在的墙角走来。 这时候，沈月华原本想来一个干脆利落帅气满满的翻身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情绪起伏太大，惹了心口突然一阵一阵的疼。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陈昭恒，就感觉喉头有一股腥甜又冒了起来。 偏生这时候，脑子也开始晕乎乎的。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天杀的陈昭恒这时候突然抬手就将那枚石子朝她的位置砸了过来，并一脸嚣张和快意道：“我管你是谁，敢欺负到小爷头上，找死呢！” 沈月华：“……” 第372章 到底是错付了 沈月华想，她上辈子指定是跟陈昭恒有什么深仇大恨！ 原本她是想如他往日里捉弄她一般，跟他也开个玩笑。 没想到这厮半点儿没把她记起来，甚至在她要摔下墙头的时候，还要来推上一把！ 眼看着那石子儿呼啸而来，可见这杀千刀用的力气不小。 匆忙之下，沈月华只得翻身跃下墙头。 这在平时她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然而现在，她的体力和身形的灵活度远不及以前。 不过是一个翻身的动作，就牵扯得她肺腑一阵绞肉似得疼。 哪怕沈月华已经尽力了，却还是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她身子本来就近乎油尽灯枯的状态，再这么一摔，沈月华觉得自己怕是当场就要一命呜呼。 耳畔风声呼啸而来，她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闭着眼睛等着生生的挨了这疼。 然而，突然间，后衣领一紧，她只觉得整个人一沉，原本下坠的状态突然停了。 预想中被摔得眼泪直流的疼并没有出现，沈月华下意识睁开眼睛，才看到眼前那一抹宝蓝色骑射装正站在她跟前。 她一抬眼，正对上陈昭恒俊美无暇的侧脸。 画面是美好的，前提是忽略掉此时她的后衣领子被陈昭恒仅用了两根手指头如拎小鸡似得，将她整个人提着的话。 “不会功夫？” 陈昭恒拎着沈月华，拿远了些，皱眉道：“那还敢算计到小爷头上，怕不是嫌命长了？” 说话间，他已经站稳了身子，同时手指一松，直接丢开了沈月华。 沈月华：“……” 如果是个身体康健的人，被他这么一丢，都要一个趔趄才能稳住身形。 而沈月华如今这般的状态，一个趔趄都还来不及做出来，直接一个屁股墩儿被掼到了地上。 疼……疼疼疼…… 虽然被他接住了，避免了从墙头上滚下来的疼，但这一个屁股墩儿，也摔得不轻，疼得她直掉眼泪。 “哎？你这么没用的吗？” 陈昭恒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双手环胸，站在跟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沈月华，皱眉道：“连站都站不稳，还学人家偷袭。” 见面前的女子没吭声，嘴角隐隐有血迹溢出，陈昭恒忍不住皱眉，嘟囔道：“该不会是摔傻了吧？” “你可别赖小爷，是你自找的。” 说着，他叫了门外的护卫去请大夫，自己觉得无趣转身便走。 沈月华努力稳了稳情绪，这时候才好不容易将这口心气儿给顺下去。 她蓦地抬眸，看向陈昭恒离去的背影，开口道：“站住，你过来。” 这一次，用了她本来的声音。 话音才落，陈昭恒身子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瞬，他皱眉，一脸警惕的看向沈月华道：“你到底是谁？这声音跟谁学的？”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有种要揪住他耳朵的冲动。 人家三皇子萧玉铭不过一个背影就能怀疑到她身上，差点儿还认出她来。 她这都用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了，甚至连见面打招呼的方式都用上了。 然而，这厮依然不开窍。 沈月华严重怀疑，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到底是错付了！ 她只觉得心口疼，也不知道是毒发引起的，还是刚刚摔得那一下颠得。 对上陈昭恒那张欠揍的脸，沈月华咬了咬牙，遂皮笑肉不笑道：“你过来，扶我起来，我就告诉你。” 见状，陈昭恒皱眉。 他迟疑了一下，但到底还是走上了前去，弯腰对沈月华伸出了手。 不过，不晓得是因为嫌弃或者避嫌，探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拢在了袖子里，只递给了她一个胳膊肘。 沈月华：“……” 她咬牙，皱眉道：“你蹲下，那么高，我够不到。” 闻言，陈昭恒哼哼了一声，“你爱说不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到底还是蹲下了身子。 就在他刚刚曲身下来的一瞬，沈月华原本要扶着他胳膊肘的手却突然朝他耳朵上探去。 虽然她状态不好，动作不及往日那般敏捷，但恰好陈昭恒以为她不会功夫，对她没有防备，再加上因为他曲身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陈昭恒根本就没有机会避开。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月华的手已经熟练无比，精准无误的揪住了他的耳朵。 “陈昭恒你是不是想死！连我都敢摔！” 那一刹那，陈昭恒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脑子都还没有转过弯来，嘴里已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嘶……疼……花花你轻点儿……疼……” 花花。 这个词儿才冒出来，还被沈月华揪着耳朵的陈昭恒甚至都顾不上挣扎了，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即僵在了原地。 而沈月华也不是真的下狠手，她只揪了那么一下，便松开了手。 这时候，看着陈昭恒呆若木鸡的模样，她的心气儿更顺了。 连刚刚摔得屁股墩儿，也没打算跟他计较了。 “哎？你……” 陈昭恒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好半天之后，才眨了眨眼睛看向沈月华道：“你谁啊？” 沈月华：“……” 就在她再一次攥紧了拳头，要去揪耳朵的时候，陈昭恒连忙求饶，“好了，我知道，是你，是你。” 听到他这句话，沈月华才收回了手，并对他露出了一抹你还算识相的表情。 然而，不等她这口气松下来，却听陈昭恒又道：“毕竟这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跟你这般粗鲁的女子了。” 沈月华：“……” “陈昭恒！” “你是不是欠打得慌！”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知道陈昭恒是在开玩笑，但这话一出口，之前肺腑的疼再加上从墙头上掉下来的一番动作牵扯的气血翻涌，她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一口血就自嘴角溢了出来。 “花花！” 原本还在打趣她的陈昭恒见状神色大变，他惊慌失措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这幅模样？” 容貌变了不说，就连这身体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了似得。 陈昭恒一下子慌了神。 第373章 没有骗他 他想抬手扶沈月华起来，可见她这般模样愣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生怕自己手上力道重了一点点都会伤了她。 “来……” 来人，叫大夫……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沈月华摇了摇头。 “没事，不必那么兴师动众。” 说着，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的疼，对陈昭恒开玩笑似的埋怨道：“你就不能拉我一把？” 闻言，陈昭恒这才反应过来，他嘿嘿一笑，抬手就扶住了沈月华的肩膀，搀扶着她在旁边藤椅上坐了下来。 “你……真的是花花？” 虽然陈昭恒知道错不了，但还是感觉有些梦幻。 沈月华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在北齐？ 如今，不仅模样变了，连功夫好像也都没了。 最关键的是，她身子这般孱弱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唯一没变的，陈昭恒觉得，便是那性子。 念及此，陈昭恒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月华，不敢错过她面前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这时候，见沈月华皱眉，还未等她开口，陈昭恒又忙道：“人应该是错不了，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月华就知道陈昭恒会问。 她只顾着故人重逢的喜悦了，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好该不该跟陈昭恒说实话。 她抬眸，对上陈昭恒那满是关切的目光，心中一酸，但面上还是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道：“我说水土不服，你信吗？” 陈昭恒一怔，旋即跳脚道：“你觉得呢？” 见状，沈月华哭笑不得，她摊开手无奈道：“真的呀！” 话音才落，面前的陈昭恒抬手便是一拳挥了过来。 沈月华：“……” 她是看见了，但身体反应不过来！ 换做往常，她抬手就能劈开陈昭恒的拳头，还能反手顺势抓住他的耳朵。 但是现在，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看着陈昭恒的拳头落在她面前，她只能干瞪眼。 陈昭恒的拳头就落距离她的眼睫不过半寸。 “看吧，”陈昭恒转了转拳头，面上并无半点儿赢了沈月华的喜色，反而担忧道：“到底怎么了？” “你别告诉我，水土不服还能把功夫都给折腾没了。” 在陈昭恒的追问下，沈月华终究是叹了口气，说出了实情。 虽然她不想让陈昭恒知道，不想让他替她担心，但眼下她这情形根本也瞒不住。 “什么！” 听到最后，陈昭恒在沈月华面前蹲下身子，紧张道：“花花，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闻言，沈月华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倒是想。” “但事实就是如此。” 沈月华叹了口气，转头瞧了眼院门口的方向，见还是只有两个侍卫，没有旁人进来，这才压低了声音，将萧玉宸和她一样都易容来了北齐，并利用萧玉楠的身份一事说了出来。 “你来这里时间长一点，知道的应该也比我们多的，等抽空跟殿下好好商量一下，一定能想办法逃出去的。” 说到这里，沈月华又道：“殿下说了，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得了你，东楚还不至于没用到要牺牲了你终生大事来换取城池和太平的地步。” 沈月华一口气说完，发现陈昭恒自听到她中毒一事之后，整个人就已经愣住了，甚至连她后面说的话都没有半点儿反应。 她皱眉，“阿恒？” 陈昭恒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她，紧张道：“你不是在骗我吧？你真的中毒了那要命的毒？” 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沈月华摇了摇头，认真道：“是真的。” 言罢，她又纠正道：“也不算是要命，还没到最后关头，万一苏大夫有办法呢？” 陈昭恒那么了解她，哪里会听不出来她是在宽慰她。 他攥紧了拳头，目光动容道：“花花……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中毒？”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眼里带起了一层冷意，咬牙道：“狗皇帝！死不足惜！” 沈月华：“……” 她刚刚才被带起来的伤感情绪只一下子就破了防。 沈月华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陈昭恒的肩膀上，恨铁不成钢道：“这些话是你能说的！” 就算顺庆帝死了，就算萧玉宸跟顺庆帝不和，这些话也不是陈昭恒能说的。 萧玉宸也许不会在意，但是旁人呢？ 那些文武百官，尤其是一丁点儿小事就能揪着不放的言官。 光是吐沫星子都能将怀远侯府给淹没了。 闻言，陈昭恒抬手揉了揉后脑勺，一脸无所谓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气不过嘛，反正狗皇帝也已经死了……” 沈月华一口心头血都要喷出来了，她皱眉瞪他：“你还说！” 见状，陈昭恒只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讨饶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说说你的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苏大夫又是谁？怎么说的？” 陈昭恒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而这些，说起来话就长了。 沈月华摆了摆手，摇头道：“我还没见着苏大夫，暂时情况不明，说说你吧，跟华阳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沈月华对赵思萱的印象还不错。 那小公主就是娇纵肆意了些，但本性不坏，即使因为陈昭恒的缘故，她不喜欢她，但也在她被顾明柔暗算的时候提醒了她。 沈月华对她的了解不多，但直觉告诉她，赵思萱应该不会做出那种要强留陈昭恒在北齐做驸马的事情才对。 之前，赵思萱只心心念念要嫁去东楚，怎地回了北齐就完全变了？ 听到沈月华提起赵思萱，陈昭恒瞬间没了兴致。 他转身，背靠在了藤椅旁边的栏杆上，一脸无奈道：“还不是她母后。” 说起这个，陈昭恒就来气。 沈月华瞧着他的神色，大致也就猜出来了。 跟萧玉宸的密探送回来的消息一样。 这件事的主谋是王皇后。 她舍不得唯一的女儿远嫁，又觉得自己女儿万般好竟还被陈昭恒拒婚，便索性强留了陈昭恒在北齐，要招之为驸马。 沈月华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气哼哼的陈昭恒道：“撇开其他的不提，你觉得华阳公主如何？” 第374章 欠打 话音才落，却换得陈昭恒一记白眼，他不满的哼哼道：“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吗？” 好了，沈月华知道答案了。 这小子还没开窍，对赵思萱并没有动心思。 如果陈昭恒也有那样的心思，她还可以想办法撮合他们，让赵思萱嫁过去。 但既然陈昭恒没有这心思，现在要做的便只是帮他逃离北齐了。 沈月华有些惋惜道：“我只是觉得那姑娘不错。” 听到沈月华的话，陈昭恒突然弯腰，探头过来，一脸欠揍道：“觉得不错，就要娶？那我也觉得你不错，你嫁给我吗？” 沈月华：“……” 她呸！ 这种玩笑也是能开得的！ 气恼之下，沈月华抬手一把拽住了陈昭恒的袖子防止他逃跑，另外一只手轻车熟路的揪住了他的耳朵。 “陈昭恒！你是不是欠打！”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开玩笑的？！” 知道的还当是他们打打闹闹惯了，是在开玩笑，不知道的还指不定要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来！ “哎哟哟疼疼疼疼！你轻点儿！” 陈昭恒哀嚎连连。 沈月华也没真的下狠手，就才那么一用力，他就已经嚎上了。 这厮的演技比他的功夫还厉害！ 沈月华恼得就要真的用点儿力气，让这杀千刀的长记性。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脆冷冽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方向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那声音，沈月华是识得的。 此时，她不用转头，听着脚步声都能想象得到那声音的主人——北齐的华阳公主赵思萱有多生气。 反应过来的一瞬，沈月华的身子都跟着一僵，原本揪着陈昭恒耳朵的手，也在这一瞬松开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幕被人撞见了！ 好尴尬！ 本来没什么，毕竟她跟陈昭恒从小到大打闹惯了，但问题就出在，刚巧这一幕被不知情的赵思萱看见了！ 沈月华还没有回头，就已经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似是能将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一时间，她也有些后悔。 她以前也想着要同陈昭恒保持距离，注意分寸，决定不再如儿时那般的。 可是，眼下这才久别重逢，乍一见到陈昭恒，她一高兴，就都忘了！ 再加上知道自己中毒时日无多，所以可能潜意识里，就没有了往日那般顾忌，就当做了儿时那般跟陈昭恒相处。 更何况，刚刚陈昭恒的玩笑也太没有分寸了，实在太欠打了，她没控制住…… 此时，赵思萱尚未走近，沈月华心里已经转过了九曲十八弯。 而她身边，陈昭恒没事人一般的直起了身子。 他双手环胸，一脸淡漠的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赵思萱道：“关你什么事。” 沈月华：“……” 这可能已经不是陈昭恒喜欢不喜欢赵思萱的问题了，听这语气，两人可能还结下了仇。 然而，即使陈昭恒这般态度了，这个骄傲得目中无人的小公主也没立即扬长而去。 见陈昭恒不待见她，她转头看向沈月华，皱眉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沈月华这才起身，转头看向赵思萱。 她这时候戴着面具，赵思萱自然认不出她来。 想着自己的身份，沈月华就要开口，却眼尖的发现，院门外还站着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是不是同赵思萱一起来的。 虽然距离尚远，但只一眼，沈月华就瞧出了萧玉宸面色似乎不太好。 “她是舍妹，萧淑颖。” 沈月华还未开口，款步从容而来的萧玉宸先一步替她介绍了身份。 说话间，萧玉宸已经走到了沈月华近侧，他抬手很自然的扶住了沈月华的胳膊，语气温柔道：“阿颖，还不快见过华阳公主。” 闻言，沈月华一眼垂下了眸子，给赵思萱见礼。 赵思萱上下打量了沈月华一番，最后皱眉道：“那你跟陈昭恒也是自幼认识吗？为什么关系这么好？” 面对赵思萱的咄咄逼问，沈月华哭笑不得。 这小公主当真是直来直去，眼睛里一点儿沙子都容不得。 而这一次，也不用她开口，身侧的萧玉宸已经先一步道：“公主说笑了，我同舍妹一直在封地，便是小时候有缘得见过怀远候世子一面，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萧玉宸的话音才落，对面陈昭恒哼哼了一声，满不在意道：“就是，不过是看到故国来人，小爷我心情好了些，怎么，这你也要管？” 此时，听他们这么一说，虽是在极力撇清陈昭恒跟自己之间的关系，但沈月华知道，这两人都是为了她好。 明知道赵思萱对陈昭恒的在意，在这时候让赵思萱知道陈昭恒跟她关系好的话，这怕不是嫌她在北齐过得太舒坦？ 如今的他们是在北齐的地盘，可不是东楚。 赵思萱看了看陈昭恒，又看了看萧玉宸，最后目光落在沈月华的面上。 还不等她开口，萧玉宸已经扶着沈月华道：“可是累了？” 闻言，沈月华顺势点头。 不过，她也真的累了，要不是因为见到陈昭恒高兴太过，也不想让他担忧，她早就想倒下休息了。 萧玉宸垂眸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赵思萱道：“那我们先下去了。” 话音才落，赵思萱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陈昭恒上前，抬手要拍萧玉宸的肩膀，并热络道：“那你们先去吧，照顾好阿颖，改天我再来找你们。” 萧玉宸不动声色的让开了陈昭恒的手，点头应了一声，便扶着沈月华往外走。 当着几人的面，沈月华其实想抽出胳膊来，自己走的。 但不知道怎的，最近她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的萧玉宸，这时候却格外执拗，她动了动胳膊，都没能挣脱开，她只能任由他扶着。 身后的赵思萱和陈昭恒都没有吭声，但沈月华隐约觉得，这两人的目光好像都落在她的身上。 这话让她格外不自在，本以为，这样就能回去了，没曾想还没走到门口，又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第375章 殿下生气了 是赵思沅。 她着一袭绯色对襟长裙，款步从院外进来，明艳的面容被这一抹绯色衬得越发多了几分娇艳欲滴。 “妹妹这是做什么？” “这两位都是我请来的贵客，妹妹便是再有什么不满，在这齐王府也得讲点情面不是？” 说话间，赵思沅提步走了进来。 她话虽然是对赵思萱说的，但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萧玉宸。 还未等赵思萱吭声，赵思沅就忍不住问向萧玉宸。 “萧公子，这是怎么了？” 看到萧玉宸扶着沈月华，虽然知道他们是兄妹，但不知道怎地，赵思沅心里就是不舒服，但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将怒气往赵思萱身上发。 萧玉宸抬眸看了赵思沅一眼，语气冷淡道：“舍妹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下去休息。” 说着，也不等赵思沅点头，萧玉宸扶着沈月华越过赵思沅径直往前走。 赵思沅被晾在了一边，气氛有些尴尬。 偏生，这时候刚刚一言不发的赵思萱拍手笑道：“看来，堂姐的心上人，并不怎么在乎你呢！” 话音刚落，赵思沅面色一沉，她皱眉看向赵思萱，咬牙道：“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人家看都不乐意看你一眼，你不也死缠烂打的要嫁给人家？” 说着赵思沅挑眉看了一眼陈昭恒，复又转头看向赵思萱道：“而且，我看上的人未必就比你的差！” 赵思萱原本无意同她纠缠，但听到她提起陈昭恒，竟然还拿陈昭恒作比较，赵思萱当即来了火气。 她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道：“凭你，也配和我比？” “我死缠烂打怎么了，如今我和阿恒婚事已定，我得偿所愿，可是堂姐就没那么好运了。” 赵思沅呼吸一窒，“你都能强娶强嫁，为什么我不能？” 话音才落，赵思萱冷笑了一声，不屑道：“北齐有我这一个这般荒唐行事的就够了，你也不想想，我父皇母后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一个二个的都去东楚抢男人，北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赵思萱原是要嘲讽赵思沅，可气恼之下，不经脑子思考的话就蹦了出来，话一出口，她才后知后觉，这是连带着把自己也给骂了。 果然，下一瞬便被赵思沅抓住了话头，她哈哈一笑，好一番嘲讽道：“噢……原来你还知道丢尽了北齐的脸面呢！” 赵思萱：“……” 气急之下，她咬牙跺脚道：“是又怎样！我认了，总比你想要丢脸都还不够格强！”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别的地方处处和我攀比，我也就忍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劝你收收心思，到时候难堪的是你自己。” “我好歹还有父皇母后罩着，便是丢脸，也没人敢说什么，你呢？靠你兄长吗？可是你兄长如今靠的也是我母后呢。” 赵思萱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就没个轻重。 话音才落，赵思沅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紧紧的盯着赵思萱，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赵思萱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模样，赵思沅气极，她提步冲了过去，“赵思萱，你不要太过分了！” 转眼的功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前脚已经跨出院子的沈月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抬眸，就见陈昭恒双手抱头，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仿似对赵思萱和赵思沅两人之间的打骂习以为常。 “别管她们，一会儿就好了。”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疑惑，陈昭恒摆了摆手道：“我听说，她俩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出不了事。你脸色不太好，就先回去吧。” 难得他说出一句关切的话，沈月华点了点头，便跟着萧玉宸走了。 这一路上，萧玉宸都没有松开她的胳膊。 沈月华当然不自在的很，好几次都想说自己走，或者让后面的丫鬟扶着点儿就行，但是话到了嘴边，不经意间抬眸看到萧玉宸冷冰冰的下颚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做错了事情的错觉来。 可是，她想了一路，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逞能翻了一下墙头，但她想给陈昭恒开个玩笑，所以没想那么多，而且，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本来翻墙头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虽然被摔了个屁股墩儿，但这点儿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沈月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一路回了房，她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胸口的疼越发厉害了几分。 沈月华由萧玉宸扶着，才坐下来，就觉得呼吸一窒，之前压制下去的那股气息，又乱了起来，她再没有忍住，直接又吐了一口血。 一旁的萧玉宸迅速拧了帕子来，沈月华要接过来自己擦，结果，这次萧玉宸并没有搭理她，他抬手不容拒绝的用帕子一点一点擦掉她嘴角的血渍。 动作虽然强势，但却一如既往的温柔仔细。 现在，沈月华可以确定，他是真的在生气。 屏退了旁边伺候的丫鬟之后，沈月华下意识捂着疼得厉害的心口，皱眉道：“殿下？” 萧玉宸已经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对上沈月华带着困惑的眸子，他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只垂眸淡淡道：“没什么。” 他虽这样说，但沈月华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不对。 眼看着萧玉宸放下杯子转身要走，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这个动作才一出来，沈月华蓦地一怔。 还是在她小时候，无理取闹或者撒娇的时候才会这般拽着他的袖子。 这个动作她曾经做过无数回，再自然不过。 但那也只是曾经，是属于年幼时的亲密无间。 如今再这般，实在是失礼得很。 她头皮发麻，想着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被萧玉宸照顾得太过妥帖，再加上形势所迫，两人之间的分寸感也失了偏颇，以至于她下意识的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第376章 有何不同 沈月华尴尬到了极点，第一时间收回了手。 而萧玉宸也在她拽着他袖子的一瞬，僵住了身子。 沈月华垂眸，硬着头皮道：“我不该逞能翻墙的，殿下不要生气了。” 闻言，轮到萧玉宸呼吸一窒。 他气的只是她翻墙头吗？ 刚刚那句“你就那么在意陈昭恒，看到他竟然那般欢喜”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到底还是被萧玉宸给压下去了。 说什么呢。 说了，他又有什么身份和立场来生气呢。 再者，这时候说了，只会让她越发胡思乱想。 既然已经让她认定了自己已经放下了她，让她以为，他对她没有别的心思，那就先这样吧，她的情绪起伏太大，只会加速毒发。 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 这样一想，萧玉宸又有些恼自己。 好端端的，跟她置什么气，让她也跟着担忧去思虑。 只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他的心情就由气恼郁闷，转而化作了愧疚和自责。 再转身的时候，萧玉宸已经恢复了常色，只声音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温软道：“我没生气，你别多想。” 听他这么一说，沈月华知道他这是没生气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刚刚一直都是提着一口气的，如今才一松懈下来，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还不等她吭声，眼前的景物一黑，沈月华再一次晕了过去。 萧玉宸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沈月华的身子。 “似影！” 看着怀里的她面色苍白如纸，明明五脏六腑都跟刀绞一般的疼，却还要在他面前装作没事人一般的逞强，萧玉宸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话音才落，窗外黑影一闪，转眼间，似影躬身站在了萧玉宸的身后。 萧玉宸抱了沈月华往床边走去，沉声道：“赵瑾皓那边可有回音？” 闻言，似影垂眸，恭敬道：“暗卫刚送了消息回来，他已经在归京的路上，最快两日。” 两日。 萧玉宸皱眉。 沈月华没有几个两日了。 *** 萧玉宸和似影的对话沈月华并不知道。 那时候她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等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阳光透过窗台打了进来，她才睁开眼帘，觉得有些刺眼。 只是，等她稍稍眨了下眼睛，却感觉窗台的方向光影一暗，下一瞬，有东西携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 她睁眼的瞬间，几乎出于本能的要往旁边躲去，但她哪里还能跟之前的状态相比。 此时身子沉重无比，反应也是慢了半拍。 而待她看清楚懒洋洋的靠坐在窗台上的人影的时候，沈月华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啪嗒！ 那枚石子儿也在这时候准确无误的砸在了红梨花木的床头上。 而那个一脸欠揍的模样，屈起一只腿背对着她，靠坐在窗台上的人，除了陈昭恒还会有谁。 “陈昭恒！” 沈月华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她皱眉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之前翻她的廷芳院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跑到了内室的窗户来！ 便是亲兄妹也得避嫌，这厮当真是半点儿没把她当姑娘家。 “我等了你一早上，你都不见醒，这里又不似在廷芳院还能差个丫鬟问问，这内院没有丫鬟，外面的丫鬟我又不敢惊动，就只能砸砸窗户试试了。” 陈昭恒一脸无奈。 不过，他行事虽然荒诞，但到底是将脑袋别过去了，眼神儿从始至终都没往沈月华身上扫。 沈月华也在跟他说话置气的这会儿功夫迅速的穿好了外衫和鞋子。 她起身下地，还不等站稳了身子，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刚刚被陈昭恒气糊涂了，她竟忘记了萧玉宸还在不远处的小几上看折子！ 这几日，她总是浑浑噩噩的，所以对于醒来就能看见萧玉宸这件事，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这并不代表陈昭恒会见怪不怪。 “花花，小点儿声。” 陈昭恒听到动静，知道沈月华已经起身了，这才一个利落的翻身进了屋子，他抬手揉了揉刚刚一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因为激动而被窗子剐蹭到的脑袋。 “我悄悄来的，要让赵思萱知道了，指定要找你麻烦，烦都烦死了。” “对了，你昨天说的毒，到底……” 陈昭恒一边说着，一边往帘帐后面只露了半个角的小几走去。 他原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跟沈月华详谈。 可是，转眼间，当他看到端坐于小几前，从容批着折子的萧玉宸的一瞬，陈昭恒如遭雷击。 “花花花花……你……殿下怎么在这里？” 陈昭恒惊呼。 情急之下，陈昭恒看了看萧玉宸，又转头看了看一脸尴尬的沈月华。 最后，他甚至还没顾得上跟萧玉宸见礼，直接一个翻身走到沈月华跟前，一把将沈月华拉到了柱子后面。 “花花，殿下怎么在这里？” 陈昭恒一把拽着沈月华的胳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沈月华。 那一瞬，沈月华便知道他是误会了。 她抬手啪的一下打掉了陈昭恒拽着她胳膊的爪子，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这几日状态不好，是殿下在照顾我。” 有时候，她在半昏迷状态下，都能感觉到萧玉宸在旁边替她诊脉。 他之所以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床边，也是怕她有个意外，沈月华不会不识好歹。 但即使她这么说了，陈昭恒还是露出老父亲一般的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沈月华，他絮絮叨叨道：“那也不行。” “男女大防，你都忘了吗？” “你是要气死沈老爹吗？” “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 听着他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沈月华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忍不住回怼道：“既然男女大防，那你跑来我房间做什么？你还晓得我是个姑娘家！” 闻言，陈昭恒一怔。 旋即，他哼哼了一声，无所谓道：“我们自然是不同。” 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未开口，却见之前端坐于小几前的萧玉宸自帘帐后转过了身来。 他面色平静的看向陈昭恒，语气清冷道：“有何不同？” 第377章 他们的关系 一句话就把陈昭恒给问住了。 沈月华也是一愣。 她也觉得跟陈昭恒之间青梅竹马亲密无间，自是跟旁人不同，但若真的放在明面上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月华想了想，若真要说起来，是亲如兄妹，但胜过兄妹。 就算比起堂兄沈清然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玉宸清冷的目光落在陈昭恒的面上，虽并不见有多凌厉，但不知道怎的，却突然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冷意。 沈月华怕陈昭恒难堪，就要替他开口，谁曾想，这厮双手环胸，想也不想，竟直接理直气壮的开口道：“她一抬脚我都能知道她放什么屁。” 沈月华：“……” 她能不能打死他！ 虽恼羞成怒，但她安慰自己，到底还抱了一丝庆幸。 ——还好陈昭恒到底顾及着她的颜面，没有直接说出“屁股”“腚”这一类粗鄙之语。 虽然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沈月华气恼之下，忍不住又想要揪他耳朵。 但现在到底不是昨日久别重逢，那时候乍一见面的时候欣喜得几乎忘了分寸。 她忍了。 对面，一贯从容淡定的萧玉宸似乎也对陈昭恒的这句话有些无语。 沈月华抬眸，只见他微微皱眉，似是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淡淡的扫了陈昭恒一眼，便跟往常一样，转身去给她倒水。 沈月华也起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他们两人一副“无言以对”的神色，陈昭恒转身凑到沈月华面前，一脸理所当然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话音才落，却换得沈月华一记白眼。 她咬牙道：“对，很对，但下次不许再说了。” 她都已经磨牙森森，随时准备揍人了，而陈昭恒这厮还是没有半点儿眼力见儿。 他嘿嘿一笑，扬眉道：“为何？” 但凡沈月华这时候能使得出半点儿力气，她都要把拳头当着陈昭恒的面捏得咔咔作响。 可问题是她现在莫说没有捏拳头的力气，就连坐在这里都是强打起来的精神。 沈月华动了动手，还未开口，萧玉宸已经递过来一杯温水。 被他这么一打岔，沈月华倒是将刚刚的恼羞成怒给压下去了几分。 而陈昭恒也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转头看向萧玉宸，皱眉道：“殿下，花花的毒到底如何了？你们要找的苏大夫在北齐何处？” 沈月华之前只跟他提了来北齐是找苏大夫解毒，还未来得及解释苏大夫就是北齐太子赵瑾浩的事情。 事关重大，当然有必要跟陈昭恒好好说道说道。 只是，沈月华这边才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院外响起脚步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华阳公主赵思萱的声音。 “陈昭恒可有来过？” “回公主的话，不曾。” …… 陈昭恒是翻墙进来的，丫鬟都守在外面，当然没看见。 但赵思萱显然并没有打算就此回去，她一边提步往院子里走，一边皱眉道：“怎地这时候了，还没起？” 眼看着她人已经进了院子，陈昭恒在旁边烦躁得跳脚。 “花花，我先躲一下，若让那女人看见，又该没完没了，烦死了！” 闻言，沈月华皱眉，不解道：“人都来了，你还能躲哪里去？” 然而，说话间，陈昭恒已经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床后的帘帐那个方向掠去。 但还不等他身子掠出去，沈月华已经抬手拽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了他的动作。 陈昭恒头皮发麻，忍不住着急道：“我若不躲起来，她带着人来势汹汹，要是看到我在这里，找你麻烦不说，你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沈月华：“……” 沈月华一口心头血差点儿吐了出来。 这时候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手拽着陈昭恒的袖子，另一只手抬起来就朝着陈昭恒的脑门儿给了他一记爆栗，咬牙切齿道：“你还知道我要声誉！” 没个轻重闯了她的闺房就算了，现在还要往她床后躲！ 这房间就这么大，当赵思萱是傻子吗？ 运气好没被赵思萱发现便也罢了，万一被发现了，那是真的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那还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坐在这里，反正还有萧玉宸在，也不算是孤男寡女，总比他藏起来被赵思萱揪出来强。 沈月华很想撬开这厮的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哎哟！疼！” 陈昭恒抬手揉了揉脑袋，一脸哀怨道：“花花，你没有良心，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嘛！” 沈月华松开了他的袖子，抬眸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可得谢谢您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一道冷冰冰的目光打了过来。 她下意识抬眸看去，就对上萧玉宸清冷无波的眸子。 只一眼，他便错开了目光，低头将案几上的折子藏了下去，但面上他的神色从容冷静，不带有半点儿情绪的起伏。 这让沈月华突然有一种刚刚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来。 而不容她多想，房门在这时候被人推开，穿着一袭月白色对襟襦裙的赵思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你果然在这里。” 赵思萱第一眼自然是落在了陈昭恒的身上。 她眸子里带着几分恼意，神色不悦道：“不是说关系不好吗？” 怎地转身就跑来人家房里了？ 只是后半句话在赵思萱发现房里还有萧玉宸在的时候，便下意识的压了下去。 陈昭恒抱拳在椅子上坐下，一脸不屑道：“以前关系不好，但他乡遇故知，现在我们的关系又好了，怎么，你有意见吗？” 话音才落，赵思萱面色一白，她咬牙跺脚道：“陈昭恒！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较劲！” 闻言，陈昭恒倒是收起了刚刚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难得的带着几分认真道：“行啊，你先放我走。” “你！” 向来娇纵任性的小公主，这时候却突然红了眼眶，她甚至都不避讳在场的还有沈月华和萧玉宸。 赵思萱走到了跟前，红着眼睛道：“陈昭恒，你就那么不想娶我吗？” 第378章 误会了 听到这话，陈昭恒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得。 他挑眉，颇为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一脸认真道：“是啊。”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招了你，非要上赶着嫁给我。” 说着，陈昭恒抱拳，上下打量了赵思萱一番，直言道：“你说，你这么好的姑娘，嫁给谁不好？强扭的瓜不甜。” 话音才落，赵思萱不但没有半点儿退意，反而跺脚，一脸笃定道：“我管他甜不甜，反正扭下来是我的就成了！” 陈昭恒：“……”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月华和萧玉宸，然后摊开了手，露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怎么？” 赵思萱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她上前一步，靠近陈昭恒些许，皱眉道：“你还是忘不了沈月华吗？” 在旁边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的沈月华：“？？？” 还有她什么事儿？ 赵思萱的话音才落，陈昭恒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冷眼看向赵思萱，沉声道：“你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你心里有数！” 赵思萱从来都不会藏着自己的心思，更不会顾及旁人的看法。 所以，哪怕在她眼里这里还有两个外人，她的眼里也只有陈昭恒一人。 “你就是……” 赵思萱的话才说到一半，陈昭恒突然站起身来，一脸怒气看向她道：“够了！” “你烦不烦！” 言罢，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这般的态度有些反常，旋即忙转过头去，开玩笑似得看向沈月华和萧玉宸道：“阿颖，阿楠，你们觉得好笑不好笑？” 沈月华：“……” 并不觉得好笑。 以前在东楚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赵思萱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她也想过是因为她跟陈昭恒之间走得太近了，赵思萱心里不舒服，她也能理解。 但没想到，赵思萱竟然这般误会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可真是…… 偏偏，作为当事人的她就站在赵思萱面前，却还不能解释。 沈月华甚至忍不住往长远了想，陈昭恒不喜欢赵思萱，让她误会了便也罢了，以后万一遇到陈昭恒喜欢的姑娘，也这般误会了，那才是罪过。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抬眸瞪了一眼陈昭恒，心里默念，以后可千万注意要跟这厮保持距离和分寸！ 可惜，陈昭恒并没有收到她这一记眼风。 他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陈昭恒！” 赵思萱又气又恼，但又无可奈何。 她站在原地，巴掌大的俏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哟，妹妹这是怎么了？” “大清早的，在我这里哭什么呢？”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赵思沅人还未至，声音先到了。 赵思萱正愁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泄，见她来了，赵思萱皱眉，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赵思沅难得看到赵思萱受挫的模样，自然要踩上一脚，她挑眉道：“这是在我家里，怎么就不关我事了，我可是好心关心妹妹呢？” “赵思沅，你烦不烦？” 赵思萱没控制住，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之前陈昭恒对她说的。 话一出口，她的心情更糟了。 赵思沅笑着还要开口，就在这时候却见之前一言不发坐着的萧玉宸突然起身，走到了门口。 “萧公子……” 看到萧玉宸，赵思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模样可能会给人留下刻薄的印象，她小脸一红，刚垂下眸子，却听萧玉宸清冷如玉的声音响起：“两位若是要争辩，可换个地方，舍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说着，萧玉宸微微抬手，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见状，赵思沅蓦地一愣。 这时候，就连赵思萱也愣了一下。 她无法无天惯了，平时上哪儿不是被人捧着供着，像这般被人无情的下逐客令，还是头一次。 赵思萱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在抬眸间对上萧玉宸那清冷无波的眼神的时候，心头一紧。 明明那眼神不带半点儿情绪起伏，冷冰冰的，仿似也没有一点儿人间烟火气，但是不知道怎的，就是那样一眼，让赵思萱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而这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她也只在大皇兄那里感受过。 这人…… 念及此，赵思萱不由得抬眸多看了萧玉宸一眼，只觉得他这身清冷尊贵的气场，倒是并不输于她那冷冰冰的大皇兄。 原本到了嘴边的训斥，最后也不知道怎的，竟鬼使神差的咽了下去。 一旁的赵思沅的面色也是精彩的很，她红着脸，咬了咬牙，最后也只垂眸道：“那……你们先休息，我……我改日再来。” 言罢，赵思沅抬眸瞪了赵思萱一眼，转身便走。 赵思萱不甘示弱，趁着赵思沅转身的时候，提起脚尖来勾了赵思沅一脚。 后者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两人又从屋外吵到了院子外。 即使萧玉宸眼疾手快的关上了房门，沈月华也能听见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的争执声。 她想着陈昭恒在北齐的这段时间，平日里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不由得有些同情陈昭恒的耳朵。 以他的性子，确实是……烦死了。 念及此，她认真噗嗤一笑。 “笑什么呢？” 还不等她笑过劲儿，一抬眼便见萧玉宸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抬手，很自然的拉起了她的手腕，并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沈月华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两姐妹挺好笑的，吵架的样子就跟小孩子似得。” 闻言，萧玉宸垂下了眸子，沉默片刻才道：“刚刚，赵思萱的话……你怎么看？” 沈月华愣了一下，看萧玉宸的表情，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玉宸问的是赵思萱质问陈昭恒喜欢她的话。 沈月华挑眉，随口道：“那当然是赵思萱误会了，我还能怎么看。” 她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萧玉宸要问起这个。 然而，话音才落，却在抬眸间对上了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敛眸，哑声道：“如果不是误会呢？” 第379章 她也怕死 “什么？” 沈月华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抬眸对上萧玉宸的眸子，却见他神色冷静自持，并不是在说笑。 而萧玉宸也不是会说笑的性子。 “如果不是误会？” 沈月华下意识重复了一句，便垂下眸子认真想了想。 陈昭恒如果喜欢她的话……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她自己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即摇头道：“怎么可能！” 他们两人从小打到大，闹到大，说是死对头还差不多，哪里可能有半点儿男女之情。 沈月华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那眼神是藏不住的。 是巴不得要将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他。 是恨不得每一次见面都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一如当初她喜欢萧玉宸的时候…… 而陈昭恒……嘶……从小到大，不抢她的东西就不错了。 别说让着她了，哪一次不是一见面就把她气得牙痒痒。 所以，这一点沈月华很肯定。 在沈月华看来，陈昭恒甚至都没把她当姑娘。 她抬眸对上萧玉宸清冷无波的眸子，笃定道：“华阳公主误会也就罢了，殿下也差不多是看着我们一起长大的，这也能误会？” 言罢，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连萧玉宸都能误会的话，在楚王都，指不定背后还有多少人误会了。 为了陈昭恒以后着想，她是得跟他保持距离。 萧玉宸将沈月华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她并没有开窍，陈昭恒亦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不愿意做那个多事的人。 是以，萧玉宸敛下了眸子，道：“没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 沈月华捧了茶盏在手，喃喃道：“殿下，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毁了她的清誉不说，以后还会给陈昭恒带来困扰。 萧玉宸没吭声，只转身叫了丫鬟给沈月华送了饭菜进来。 沈月华也就没再想这一茬。 饭菜很快被送了上来，看起来可口得很，沈月华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如果不是萧玉宸叫了饭菜，她都忘了自己还没用早饭。 她最近不但感觉不到饿，甚至连味道都有些尝不出来了。 明明往日里最喜欢的菜肴，如今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 但为了身子能撑下去，她还是勉强吃了一小碗。 只是，还不等丫鬟将剩下的饭菜撤下去，她一下子没忍住，又将刚刚吃进去的饭菜连带着肺腑里翻涌出来的血水一起倒了出来。 “萧小姐！” 随着丫鬟一声惊呼，原本在对面小几上坐着的萧玉宸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沈月华的面前，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有……” 才吐了一回，沈月华难受的很，但看着脚下那一滩污秽的东西，她有些尴尬和难堪，尤其是萧玉宸好像没看到似得，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身子，那一滩东西就在他的靴边，差一点儿就要踩到。 “有些脏……抱歉……” 闻言，萧玉宸似是根本就没把那些放在心上，他只神色紧张的看着她，“无妨。” 沈月华动了动身子，想要不依靠萧玉宸的搀扶自己站稳了，但她根本就使不出力气来，只能软绵绵的趴在萧玉宸的怀里，然后任由他一把捞起她的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月华：“……” 一声殿下就要脱口而出，但碍于屋子里还有丫鬟在，她到底忍住了。 萧玉宸一路将她抱回了床上，让她靠着软垫坐下，又回身去取了帕子和温水来，帮她擦干净了嘴角，又用温水漱了口。 沈月华看着他忙前忙后，事无巨细，蓦地心头一暖，鼻尖泛起了酸楚，差点儿落下泪来。 这时候，屋子里的丫鬟已经将房间收拾干净并被萧玉宸打发了下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萧玉宸和沈月华两人。 见沈月华发呆，萧玉宸弯腰上前，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身子烫得厉害，他又拉起了她的手腕来诊脉。 这一次，脉象比之前更乱，也更虚弱了些。 那一瞬，萧玉宸拉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殿下，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月华发现，往日里随着萧玉宸的靠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那一缕幽香的。 但是，今日她闻不到了。 她的五感渐失。 这两日都住在齐王府，如果苏大夫那边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萧玉宸早就带着她去了。 她没有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想让萧玉宸还要花费心思来安抚她的情绪。 在清醒的时候，她想要努力装出没事人的样子，但是现在，再也装不下去了。 自从苏大夫说过三月之期，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是，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无措，会害怕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也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无畏，她也怕死。 “不会，你不会死。” 萧玉宸拉着沈月华手腕的手一转，改为握住了她的手。 他在她床边坐下，语气轻柔但笃定道：“赵瑾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卿卿，再坚持一下。” 卿卿。 这个称呼让沈月华愣了一下。 她的乳名再次被他唤出，让她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但她知道，这次叫的是她的卿卿，而不是扮了侍女时候的那个青青。 “殿下……谢谢……” 对于过往，她已经释怀了。 沈月华动了动唇，但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 曾经因着他的疏离和冷漠而被扎的那些伤口，那些刺，她以为自己虽然能理解他的做法，能原谅他，但是好了伤疤，疼还在，她也许一辈子无法释怀。 但她却不知道，他以赤诚相待，再辅以时间——这个世上最好的解药，那些伤口和刺，也在他一次次的细心照顾下一点一点愈合了。 有些事，以前总以为是绝对，但只有真正走过了，体会了，相处了，才会发现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在生死关头，她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却也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多愁善感。 第380章 留给他的话 站在他的立场，又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他们彼此的身份处在那波谲云诡的算计中心。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的疼。 可不知道肺腑里的疼，还是因为她这时候情绪起伏太大，才惹了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殿下，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照顾我阿爹。” “我知道，殿下他日即位，必定是明君，可是……世事难料，我爹手握重兵，脾气又不好，难免被人嫉妒针对，我想说……” 虽然知道萧玉宸不会对阿爹出手，但这朝堂风云变幻，便是萧玉宸为帝王，说不定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沈月华还是想嘱咐一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要……护着我阿爹，让他解甲归田也好，让他……” 沈月华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萧玉宸捏了捏掌心，他笃定道：“我跟你保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有那一天。” 言罢，他又道：“你若不信，我可用我母后起誓。” 说着，萧玉宸举起了手来，沈月华忙回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必了，我信你。” 先皇后对萧玉宸来说，意味着什么，沈月华比任何人都清楚。 “还有，阿恒。” “殿下一定要带他回去。” 沈月华想到陈昭恒那般莽撞的样子，就忍不住担忧道：“他在北齐会不开心的。” 萧玉宸应下了。 沈月华还想说，萧玉宸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头：“别说了，会好起来的。” 他不想听她像留遗言似得往外倒这些话。 每一个字都如针扎一般的疼。 闻言，沈月华勉强一笑，点头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她其实还想说，如果自己死了，萧玉宸就随便找个地方将她葬了就是了，也不必那么大老远的带她回去了。 哪怕随便编造一个借口也好，只要不让祖母再一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欲绝。 但她转念又想，萧玉宸应该还是会带她回去，不然老爹那边，他也没法交代。 至于祖母那里，有老爹在，他们总能想到法子。 她好累，就不去操心这些了。 沈月华背靠着软垫，手被萧玉宸握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出奇。 良久之后，还是萧玉宸开口道：“卿卿，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自然是有的。 但是，纵然有千言万语，但眼下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她也要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凭白给萧玉宸添堵。 沈月华摇了摇头，有些沮丧道：“谢这个字，我对殿下说了太多了，殿下应该也听腻了。” 从离开京都来北齐这一路，都是萧玉宸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照顾她。 本来，将军府和她就欠了他太多，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欠下去了。 “要是殿下以后娶亲，要对人家姑娘好一点儿……”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萧玉宸认真道：“不要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 说到这里，沈月华犹豫了一下，才皱眉道：“最好不要娶姜家的姑娘。” 她记仇。 不喜欢姜家女。 只是，这一点她从未对萧玉宸提起过。 虽然她也知道，萧玉宸也未必会娶姜家女，但这时候说出来，她心里舒服多了。 见萧玉宸点了点头，沈月华忍不住扬眸一笑，她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她眼前一暗，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如往常那般陷入彻底的黑暗。 她又做了那个梦。 在一片冰天雪地漫天风雪里，少年的萧玉宸面上带着几分稚气，但挺直的身量有几分后来的少年老成的模样，却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 沈月华看见了自己。 她脚蹬鹿茸小皮靴，穿着绯色的夹袄，粉粉嫩嫩的一小团。 原本跟家丁走散了，路痴的她晕头转向近乎绝望，委屈得直落泪。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困惑，但也带着让她安心的温度。 她当即止住了泪意，泪眼汪汪的看向他，哽咽道：“我阿娘……阿爹顾不上我，刚刚我又跟家丁走散了……” 只是，刚刚才止住了的泪水，这么一说出来，她越发委屈了。 想来也是奇怪，在阿娘病重的时候，她也不曾这般辛酸委屈，但在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少年的时候，万般委屈和难受顷刻间涌了上来。 小小的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候，执了二十四骨油纸伞的萧玉宸踏雪而来，在她面前寸许的距离停下了步子。 他的伞替她遮了肆虐的风雪。 她看到他对她伸出了手，语气里带着暖意和温柔道：“我带你回家。” 原本哭得厉害的她却在这时候突然止住了哭泣，愣愣的抬眸看向他。 在梦里，沈月华清晰的听到当时她的回答：“好。” 等她再睁开眼，入目的已经不是那一片皑皑白雪。 看着头顶上的撒花帘帐，沈月华有些恍惚。 她才眨了眨眼睛，身边就有了动静。 “卿卿？你醒了！” 沈月华还未转头看过去，就听到了萧玉宸的声音。 这一次，他竟是连折子都没看了。 沈月华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昏睡了多久，她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就见萧玉宸好似还保持着她昏睡前的姿势，似是一直未变似得。 她才动了动喉头，要应声，这才发现喉头又疼又哑，竟半天发不出一个字音来。 一旁的萧玉宸连忙转身去倒了热水，让沈月华没有想到的是，好似任何时候都从容优雅的萧玉宸，这时候竟然接连打翻了几个茶盏。 便是他走路的步子看起来都慌乱无比。 沈月华想说自己没事，但她这样子，便是说出来他也不信。 手忙脚乱的萧玉宸才倒了热水过来，还未等搀起她来，窗外风声一紧，下一瞬，似影掠了进来。 彼时，萧玉宸才拿了温水走到沈月华的床边。 这时候，只听似影禀道：“殿下，赵瑾皓回来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手中的茶盏又一次落了地。 第381章 他对你真好 啪嗒！ 随着一声脆响，那茶盏应声而碎。 沈月华还是第一次看到萧玉宸这般失态。 她动了动唇，想要开口，谁曾想，说出来的话就跟刀子似的，割得嗓子生疼。 “殿下……” “你别动！” 萧玉宸神色一僵，忙又迅速去倒了一杯温水，再小心翼翼的搀扶起了她，给她喂了一口水。 带那着温热的水润过嗓子，沈月华终于感觉好些了。 萧玉宸见她面上缓和过来了，这才抬眸看向似影，沉声道：“他人在哪里？” 似影垂眸，恭敬道：“消息刚递过来，这时候应该在东宫了。” 此时，萧玉宸虽然神色依然如常，但沈月华听着他的语气，隐隐有一种恨不得将赵瑾皓掐死的冲动。 她原本没打算问的，但既然说到了这里，而且赵瑾皓也回来了，沈月华便下意识问道：“之前苏大夫不在王都吗？” 他们得到的消息不是说北齐太子遇刺重伤吗？ 怎地短短两日的功夫，他又不在王都了？ 难不成，他是借着重伤的由头，私下去了别处？ 沈月华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只听萧玉宸垂眸耐心解释道：“等我们递了消息过去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王都，这两日才在往回赶。” 原本需要两日，没想到，竟比预算的时间还快了一半。 “我们现在就去东宫。” 萧玉宸等不得了，他怕多耽搁一刻钟沈月华就多一分危险。 沈月华迷迷瞪瞪的昏睡了这一觉，身子也恢复了两分力气，虽远不及平时，但还能勉力撑起身子。 只是，她才在萧玉宸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屋外就响起了赵思沅的声音：“萧公子——” 赵思沅带着丫鬟推门而入，一抬眼看到被萧玉宸搀扶着的面色苍白如纸的沈月华，她微微蹙眉，“我阿兄听说，东宫请了顾大夫，阿兄说要带上你们一起去探望，正好也请顾大夫替阿颖诊诊脉。” 对赵思沅的话，萧玉宸并不意外，他点头道；“也好。” 赵思沅没想到这一次他竟这么好说话，当即将刚刚心里那点儿不舒服给压了下去，她含笑道：“那便一起吧，马车我都已经备好了。” 萧玉宸点了点头，扶着沈月华便往外走。 赵思沅跟在两人身侧，她想上前帮着搀扶沈月华，却见萧玉宸事无巨细，处处都妥帖得找不到一丝她能搭手的机会。 赵思沅有些眼红的看着沈月华道：“阿颖，你阿兄对你真好。” 闻言，沈月华只得点了点头。 他们一路出了府门，马车果然已经等在了门口。 在门外候着的除了一众护卫之外，还有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穿着宝蓝色锦袍的青年男子，面容跟赵思沅有几分相似，不用旁边的人介绍，沈月华瞧着他的穿戴以及举手投足表现出来的矜贵，应该是齐王赵瑾诚。 “萧公子，请。” 赵瑾诚对萧玉宸很是客气，在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面上也带着几分亲和的笑意。 赵瑾诚另外备了马车给萧玉宸，萧玉宸不放心沈月华，就要扶着沈月华跟她同上一辆马车，却见沈月华抬眸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她还可以坚持，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拂了齐王的好意，让他下不来台。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即使顶着兄妹的身份，还是守着点儿礼数的好。 对上她的眼神，萧玉宸只得妥协。 一旁的赵思沅看出了萧玉宸的担忧，她主动揽过了照顾沈月华的责任，并对萧玉宸道：“萧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阿颖的，而且就这么一小段距离，不会出了岔子。” 萧玉宸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宝珠郡主了。” 第一次听到他说感激的话，赵思沅小脸一红，抬眸飞快的扫了他一眼，便又有些羞涩的垂下了眸子。 然而，萧玉宸根本就没看她，他的目光只落在沈月华一人的身上，看着已经在马车上安稳的坐下来了，萧玉宸才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 马车上，沈月华有些累，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舒服一点儿的靠着侧壁的姿势。 才坐稳，就听挤上来的赵思沅开口赞道：“阿颖，你阿兄对你真好。” 这不是沈月华第一次听到她说这句话了。 就是今日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就听了两遍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应声道：“是啊，齐王对郡主也很好。” 闻言，赵思沅点了点头，又叹息道：“我阿兄对我也好，但是我总觉得不如萧公子对你那般好。” 马车滚滚前行，沈月华垂眸道：“可能是因为因为我身体不好吧，郡主身体康健，齐王自不会如我阿兄那般劳心费神。” 赵思沅想了想，也有道理。 她见沈月华神色恹恹兴致不高，便主动找话题道：“对了，阿颖，你听过那个顾大夫吧？” 沈月华摇头。 赵思沅继续道：“之前可是我们北齐皇宫太医院第一人，医术自是首屈一指的好，前两年他告老还乡了，很多人想请都请不到他呢。” “要不是这一次太子遇刺重伤请动了他，我们还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沈月华听着赵思沅在旁边絮絮叨叨，倒是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既然赵瑾皓遇刺重伤是假，那么请这顾大夫进东宫，怕也是个幌子。 而为何他前脚回来，后脚这顾大夫被请进东宫的消息就传出来了，这就有待琢磨了。 撇开赵瑾皓那边不提，就这齐王和赵思沅也很有意思。 才收到东宫那边的消息，就要带着她和萧玉宸去东宫，就当真是为了让顾大夫替她诊治那么简单的吗？ 想着如今王皇后扶持齐王，跟赵瑾皓几乎势同水火，再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去东宫，沈月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只是，她这会儿累极了，想得越多越累。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将脑袋也靠在了侧壁上，随口问道：“宝珠郡主，你们的太子殿下，是怎样的人？” 闻言，赵思沅也摊手，没什么形象可言的靠在了马车另外一边侧壁。 她皱眉：“他呀……” 第382章 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在拖了一道长长的尾音之后，赵思沅那边却迟迟没有下文。 沈月华下意识睁开了眼睛看向她。 见她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你问他做什么？”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她又自说自话道：“我明白了，想着你们要去见他，所以有些担忧，问问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的担忧是多余的，莫说你见不着他，便是我和我阿兄可能都见不上，平日里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就算了，自从这次遇刺重伤之后，就更是任何人都不见，所以，也不晓得到底是伤到了什么程度。” 说到这里，赵思沅坐直了身子，凑近了沈月华些许并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啊，其实，我这次去，也是听了皇后的授意，用她的原话来说，就是让我们找个理由进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沈月华：“……” 她就说没那么简单，果然是为去东宫打探消息。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赵瑾皓，也就是苏大夫，应该有应对之策。 赵思沅见沈月华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面上带着几分羞涩也带着好奇道：“对了，阿颖，你说你阿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闻言，沈月华一愣。 她下意识看向赵思沅，一抬眼，就对上赵思沅那有些难为情的表情。 这神色……看起来当然不像只是因为跟赵思萱置气，不服输才要挑了萧玉宸做郡马的模样。 沈月华挑眉，试探性的开口道：“宝珠郡主，你……喜欢我阿兄？” 她本是猜测，这种话换做平常的姑娘，是与不是应该都会否定，不会正面回答。 然而，赵思沅却毫不掩饰的点头道：“嗯，喜欢，我觉得他跟旁人不同。” 沈月华：“……” 此时，她才终于觉得，赵思沅和赵思萱这对堂姐妹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赵思沅也不仅仅是为了要跟赵思萱一较高下。 那般大胆又直白的喜欢……除了她俩，沈月华所有见过的姑娘中，再没找出第三个。 只可惜…… 赵思沅这般的喜欢，萧玉宸于她而言，注定是辜负。 沈月华正走神，却听赵思沅又道：“阿颖，你说啊，你阿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话问把沈月华问住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以前，他应是喜欢那种性格坚毅果敢，有时候也会使些小性子，有些娇纵的小姑娘。” 她的话让赵思沅有些莫名，她皱眉，不解道：“以前？为什么说是以前？那现在呢？” 沈月华叹了口气，垂下了眸子。 这话她没法答。 因为，以前，萧玉宸喜欢的是她。 当初他将一颗真心捧到了她面前，却被她如同对待那根簪子似得摔碎了。 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孰对孰错，又哪里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至于现在，她摇了摇头，抬眸看向赵思沅道：“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太费心神了，她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去琢磨。 见她神色冷淡，赵思沅终于放过了她。 后面这一路，赵思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再也没有主动找话题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宫门口。 沈月华还未下马车，萧玉宸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马车跟前，在她才探出身子的时候，就已经对她伸出了手，稳稳的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瞧着萧玉宸的神色，大有但凡她流露出半点儿疲态都恨不得直接上手将她抱起进宫的架势，沈月华忙道：“我没事。” 他此时对旁的事情那般不管不顾的态度让沈月华有些担心。 虽然难受得很，但这里毕竟不是东楚，而且还是北齐宫门前，沈月华不想节外生枝，到时候给他添乱。 萧玉宸只得退开了些身子，顺着她的意思将她交给了旁边的丫鬟扶着。 “殿下！” 一行人才入了宫门，还未走出几步，就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而来，远远的就对齐王赵瑾诚行了礼。 “殿下，皇上那边正请您和这位萧公子去御书房说话呢。” 话音才落，众人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沈月华。 北齐帝知道萧玉宸是宁王世子的身份这并不意外，毕竟一开始萧玉宸也就没瞒着，他透露给了齐王，便等于是跟北齐皇族表明了身份。 让沈月华不解的是，传闻中这北齐帝不是一心向道无心朝政吗？ 像他们去东宫这么小的事情，还能引得他亲自过问吗？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走在前面的萧玉宸。 而这时候，萧玉宸似是心有所感，也正回头看向她。 不过，比起她的担忧来，萧玉宸递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并柔声道：“你安心跟着宝珠郡主先去东宫，我随后就来。” 他既这般说了，沈月华也就稍稍放下心来，并对他点了点头，“也别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 闻言，萧玉宸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用眼神竟似是已经述说了万语千言。 萧玉宸终是点了点头，跟着齐王赵瑾诚转身而去。 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去之后，赵思沅招呼沈月华道：“我们也走吧，东宫离这英武门不远。” 沈月华点头，咬牙提着一口气跟了上去。 明明日头不大，但她却有一种明晃晃的晕眩感，一开始还能咬牙撑住，但走了没几步，她就感觉整个人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的。 深一脚，浅一脚，步子是软的，身子却是沉重无比的。 就连眼前赵思沅的身影也有些模糊。 沈月华怕自己撑不下去又要昏迷过去，萧玉宸前脚才去见北齐帝，若是听到这消息，只怕又要为她分神。 在这个节骨眼上…… 沈月华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抬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又一下。 就她能使出的所有力道，不用撩起袖子，她都能断定指下定然是红肿一片。 钻心的疼终于让她恢复了一些灵台清明，沈月华终于又撑起身子往前跟了上去。 太子东宫近在咫尺。 第383章 心口疼 只是，后面这段路沈月华走得迷迷糊糊的。 她除了胳膊上钻心的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路在煎熬中撑到了东宫门口。 门口的守卫自是认得赵思沅的，在她说明了来意之后，因为太子“危重”，东宫如今的主事李轲还压不到这位宝珠郡主的头上，顶多只是拦着她不让她见太子罢了。 至于她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找顾大夫，侍卫侍卫倒也不好拦着，才迟疑了一瞬之后，就很快应下，不过也只将她们带去了花厅先候着，说是等顾大夫那边的消息。 沈月华好不容易撑住了身子熬到了花厅坐下。 一旁的赵思沅这才终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阿颖，你是不是不舒服？” 沈月华咬牙点头。 她抬眸看向赵思沅，却发现连她的容貌都有些看不分明了。 不仅如此，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沈月华怕自己就这样晕了过去，她咬牙又掐了自己一把。 只是，如此反复之后，哪怕胳膊上的肉都要被掐烂了，她也快撑不住了。 赵思沅也有些着急，毕竟她阿兄和萧玉宸是将沈月华交到了她手上的，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事。 “你等着，我再去找李轲说一声。” 沈月华想点头，才发现连点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赵思沅转身就要叫外面的守卫，却在这时候，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赵思沅，你来这里做什么？” 话音才落，赵思萱的身影从门外转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脸着急的赵思沅，正要幸灾乐祸，却在不经意间扫到旁边一脸苍白看起来就不大好的沈月华的时候，赵思萱也是一怔。 “她怎么了？” 闻言，赵思沅摇了摇头，皱眉道：“据说她中了毒，身体不大好，刚刚有消息说顾大夫进了东宫，我才带她过来的。” 赵思萱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月华，见她的神色并不似作伪，当即皱眉道：“那还愣着干什么，不去把顾大夫喊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喊！” 迷迷糊糊的沈月华正想着，难得这对见面就互掐的堂姐妹竟然没闹，而且语气里都还带着对她的担忧和焦急。 可是，下一瞬，这两人又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吵了起来。 赵思沅道：“这东宫的守卫你也是知道的，我最多就能被带到这里，我这不正要去找顾大夫，你跑来凑什么热闹！耽搁我时间！” 赵思萱也不甘示弱道：“你以为我想搭理你？那你还不快去！” 沈月华被这两人吵得头疼。 原本就已经在勉强打起来的精神，也越发涣散开来。 她努力抬头看向这两人，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眼见着这两人都不肯落对方一步跨出了门槛儿。 而这时候，沈月华心口处又传来一阵如刀绞肉一般的疼。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伴随着肺腑处那近乎窒息的痛楚，一口腥甜又自喉头涌了出来。 这时候，哪怕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在支撑，可眼皮还是撑不住了。 整个身子一软，就要往椅子后面跌去，却在这时候，门外似乎起了一阵风。 沈月华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凉意了。 她的视野也是一片模糊，朦朦胧胧间，似是有一道墨色身影快步而来。 他衣袂如风，沈月华动了动眼皮子，想要将那人的容貌看个清楚，但伴随着一阵晕眩感袭来，她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困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她再一次恢复了意识，只隐约间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擦着她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 温热中带着粗粝感。 不仅如此，她的胸口处也好像坠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月华用了好大的力气这才终于睁开眼，待看清楚眼前的景物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她脖颈间，此时正很卖力的舔着她的脸…… 那圆滚滚雪白的一团，还有那琥珀般剔透的眸子…… 狗剩？ 沈月华睁眼的一瞬，对上那双同样睁大了的猫眼，一人一猫皆是一怔。 她尚未反应过来，四肢爪子踩着她胸口的白猫就已经扬起了脖子，旋即：“嗷呜……” 沈月华：“……” 如果说，之前尚不确定，那么如今只听这一嗓子，沈月华几乎可以肯定，就是狗剩无疑。 就因为这个，她曾经无数次怀疑狗剩是被苏大夫当做狗来养的，就连叫声都跟平常的猫儿不一样。 所以说，刚刚她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的那带着粗粝的温热感，实际上是狗剩在舔她的脸？？？ 沈月华如遭雷击。 虽然她没说话，但她的眼神似乎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眼见着刚刚还高兴得嗷呜嗷呜直叫的狗剩突然一转身，扫了沈月华一尾巴。 那毛茸茸的尾巴正好扫在她的脸颊上，她吃了一嘴的猫毛！ 沈月华鼻尖儿一痒，还来不及把喷嚏打出来，却见狗剩突然后腿儿猛的一蹬，直接踩着她的胸口蹿了出去。 那一瞬间，沈月华胸口一窒，差点儿被它踩死。 她甚至怀疑狗剩是故意的！ 这猫就跟它主子一般的黑。 正想着，抬眸间却见蹿出去的狗剩掠向了从门外进来的一道墨色身影。 他款步而来，随意从容的步子像是漫步在云端，自在散漫中透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尊贵劲儿。 黑衣墨发，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带起一阵清风拂面。 那人容貌俊美非凡，面上的表情是清冷的，似是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压和疏离来。 苏时秋，亦是北齐太子赵瑾皓。 狗剩蹿进了他怀里嗷呜嗷呜直叫唤，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控诉刚刚沈月华对它的嫌弃。 沈月华虽然清醒了，但是视野依然有些模糊，将他面上的表情看不仔细。 但她想，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时隔三个月，再见苏大夫，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楚王都离别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如果不解毒的话时日无多，但那时候她还是活蹦乱跳的。 第384章 区别对待 而如今，怕是就剩这口气吊着了。 “苏大夫？” 即使他是北齐太子，即使如今是在北齐皇宫。 无论是身份还是环境都已经天差地别，但沈月华感觉好像他也没多少变化。 依然是那个眉目俊美，永远高高在上，清冷自持的苏大夫。 “还能说话。” 苏时秋抱着狗剩走近，在床边站定之后，垂眸看着沈月华道：“说明暂时还死不了，算是个命大的。” 沈月华：“……”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皱眉道：“所以，苏大夫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吗？” 苏时秋只递给了她一记漫不经心的眼神，便在她床边的墩子上坐了下来，抬手便探在了她的脉上。 “苏大夫，我这是在哪里？殿下呢？” 沈月华想着昏迷之前的种种，想着萧玉宸被北齐帝叫了过去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但时间应该不短，这么长的时间里萧玉宸为何不在？ 之前，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她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在身侧。 如今没看着他人，她心里空落落的，而且还隐约觉得不安。 苏时秋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清冷道：“与其操心别人，不妨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闻言，沈月华呼吸一窒。 她转头，抬眸看向认真诊脉的苏时秋，“那我会死吗？” 然而，苏时秋却只摇头，“难说。” 这答案本也在沈月华的预料之中，她倒是没有多少失望的，只是现在她想知道萧玉宸那边怎么样了。 但见苏时秋的模样，似乎并不愿意提？ 沈月华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苏时秋看出了她的心思，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再问，就听到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他不用你操心。” 话音才落，沈月华感觉他的眼神落在了她的面上。 沈月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还戴着面具。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苏时秋揉了揉狗剩的脑袋，语气淡淡道：“倒是有趣。” 沈月华听懂了，他这是在说她脸上的面具。 她点头道：“我也觉得很厉害。” 说到这里，她就想起之前在凌云寺的时候，她还因为怀疑苏时秋是戴了面具，当时还被他嘲讽是话本子看多了。 念及此，沈月华费力的抬起手来，指了指脸颊，颇为得意道：“苏大夫，你看，这东西不也存在吗？” 闻言，苏时秋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眉眼带起了一丝笑意。 就在沈月华困惑他怎么这个表情的时候，却听他道：“狗剩对你这东西的用料很感兴趣。” 言外之意，她再得意，这面具要被狗剩舔光了！ 沈月华：“……” 听他这么一说，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狗剩一直在舔着她的脸！ 也不知道被它舔得怎么样了，沈月华一想到这面具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打造一张，萧玉宸也得之不易，当即情绪激动之下差点儿要坐了起来。 但她的手腕还被苏时秋的手指压着，他正在替她诊脉。 沈月华才一动，就又被他轻轻一点，压了下去。 苏时秋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别急，应该坏不了。” 闻言，沈月华皱眉，担忧道：“什么叫做应该？” 原本五成的担心，现在化作了十成。 苏时秋不语，在松开了沈月华的手腕之后，才道：“这里没外人，你若不放心，取下便是。” 沈月华想了想，也是。 她要是再昏迷过去，还不知道狗剩会糟成什么样！ 念及此，沈月华抬手，小心翼翼的将面具撕了下来。 若是平时，她自然要起身收好，但现在光是一个抬手撕下面具这个动作都让她感觉力不从心。 更别说起来了。 沈月华拿着面具，抬眸看向苏时秋。 她正要说让他帮自己将其浸泡在温水里，毕竟这上面还留有狗剩的口水，得先清洗才能泡药。 然而，沈月华的话才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见苏时秋清冷无波的眼底里突然划过了一抹嫌弃。 旋即，他拿起了沈月华手边放着的帕子，又用那帕子接过了沈月华递来的面具。 沈月华：“……” 这分明比她更要嫌弃好吧！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苏时秋怀里的狗剩。 然而，狗剩竟然对此毫无反应！ 甚至，在苏时秋用那帕子接过了面具在怀里的时候，狗剩还十分狗腿的让开了身子，以方便苏时秋起身。 沈月华：“……” 她只不过是一个眼神儿，就被狗剩狠踩了一脚。 而苏时秋，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动作，无一不透着对狗剩沾过口水的面具的嫌弃，而狗剩对她和对他的待遇竟然天差地别。 天理何在！ 在沈月华还在郁闷的时候，苏时秋已经转身将那面具浸泡在了温水里，又再一次来到了沈月华的床边。 沈月华看着他熟练无比的取了针囊，看着那闪烁着寒芒的银针在她面前一字排开，那一瞬，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手。” 苏时秋拿了一根银针，言简意赅。 沈月华瑟缩了一下，忍不住皱眉道：“苏大夫，我记得，你之前用银针的时候，是在我昏迷的时候。” 苏时秋微微点头。 所以，这次为什么也不趁着她之前昏迷的时候施针？ 沈月华垂眸看着眼银针，忍不住瑟瑟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原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恐惧之下随口那么一说。 谁曾想，话音才落，却换得苏时秋抬眸，眉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语气清冷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沈月华：“……” 她想打人！ 她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思捉弄她。 然而，她现在的状态莫说打人了，就连骂人的精气神儿都没有。 在实在忍不住对苏时秋翻了一个白眼之后，沈月华咬牙就要说话，下一瞬，手腕一疼，刚刚还在苏时秋手上的银针转瞬的功夫已经精准无误的扎在了她的手腕穴道上。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85章 苏大夫是故意的 比起她的狼狈，苏时秋神色淡然。 “疼？” 他转了转手腕，在沈月华带着惊恐的眼神儿注视下，又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 见状，沈月华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苏大夫，不然，你还是把我打晕了再施针吧！” 苏时秋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语气轻飘飘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趁着你清醒的时候施针？” 沈月华觉得，她大概是毒入肺腑，顺带将脑子也给毒傻了。 不然，她怎么有些听不懂苏时秋话里的意思。 看到她流露出来的茫然表情，苏时秋的眼底似是划过一抹无奈，但等沈月华细看的时候，又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八风不动。 “我说过，这毒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还是你现在这般状况。” “你五感渐失，知道被针扎得疼，说明用银针刺激的这一处穴道才有用，反之则无效。” 言外之意，在她昏迷状态下，怎么知道她疼不疼。 他这是摸着石头过河……哦不，是扎着银针“过河”。 沈月华呼吸一窒，差点儿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这也就说明，他之前那一句，故意扎疼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此时，一想到苏时秋还要继续试下去，只扫一眼那闪烁着寒芒的银针，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不过，难得苏大夫一口气解释得这么详细，沈月华一咬牙，视死如归道：“那你扎吧！” 然而，苏时秋却拿着银针并没有下手。 在沈月华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才见他又慢条斯理的将银针放回了原处。 “苏大夫？” 对上她诧异的眸子，苏时秋扫了她一眼，淡然开口道：“刚刚不是已经扎好了？” 沈月华：“……” 她这会儿脑子反应虽慢，但也没有完全傻，分明他刚刚只扎了一针。 沈月华瞧着苏时秋的神情，愣了一下，才完全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本来也只需扎一针！ 这时候，她心口一窒，没好气道：“那你刚刚拿着这根针晃什么晃……” 分明一针就已经扎好了，他不仅手上拿根针在她眼前慢悠悠的晃，更是将这针囊全部摊开摆在了她面前…… 这硬生生的给了她一种要扎很多针的错觉。 沈月华原本又紧张又惊恐，在知道真相的一瞬间则又化作了郁闷和气恼…… 就在这般情绪剧烈起伏之下，她的话才一说出口，心口的窒息感蓦地加重了几分，她一下子没控制住，一口血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从喉头涌了出来。 匆忙下，沈月华一侧首，直接趴在了床边吐了出来。 而等趴在床沿的她这时候才发现，床脚竟然放着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铜盆。 她这一口血正好吐在了铜盆里。 而此时，苏时秋才慢悠悠抬手，取掉了扎在她手腕上的银针。 说来也怪，之前一直觉得沉闷的胸口在吐出这口血之后，竟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时候，苏时秋抬手递来了帕子。 沈月华下意识接了过来，擦拭了嘴角的血迹之后，才开口道：“所以，苏大夫刚刚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郁闷激她生气，然后将这口血逼出来？ 话音才落，沈月华抬眸看向苏时秋。 却见他神色淡然，虽一言未发，但那表情显然是在说——还不算笨。 沈月华：“……”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和呼吸，这才开口道：“苏大夫，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时秋白了她一眼，语气清冷道：“那就不要讲了。” 说着，他从沈月华身上收回了目光，开始着手收拾起眼前的针囊。 沈月华原本也不是要问他的意见，听他这么一说，她越发忍不住咬牙道：“我觉得，你能活到现在而没被人打死，真的是个奇迹。” 闻言，苏时秋樱色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是吗？承蒙夸奖。” “我倒是觉得，你这次要是没被这毒害死，也是个奇迹。” 听到这话，沈月华便知道他对解这毒把握也不大。 一时间，沈月华一瞬间忘了刚刚的郁闷，整个人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在忍不住叹了口气的时候，她的眼神在垂眸间扫到了刚刚苏时秋递给她的帕子。 沈月华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帕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案几上还泡着她那张面具的碗。 碗边并没有帕子。 这说明…… 这帕子，就是刚刚苏时秋用来垫着去拿沾了狗剩口水的面具的！ 他那般嫌弃，可转眼却拿了这间接的沾了狗剩口水的帕子给她擦嘴角！ 而她当时想都没想，竟顺势就接了过来！ 沈月华：“……” 她转头，睁大了眼睛，一脸哀怨的看向苏时秋。 而这时候，苏时秋已经察觉到了她看向帕子的眼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苏大夫。” 沈月华咬牙，看向已经准备起身的苏时秋。 就在他拿起针囊，准备退开身子的一刹那，沈月华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头脑一热，动作比她脑子更快一步。 她一抬手朝苏时秋的手背上呼了过去。 苏时秋反应过来了，也准备要避开了。 但因为距离太近，沈月华的动作又那么突然，他根本避无可避。 所以，几乎只在刹那的功夫，沈月华就用那带着狗剩的口水，还带着她淤血的帕子直接毫不留情的擦在了苏时秋的手背上。 向来八风不动，如天人一般从容清冷的苏时秋：“……” 难得看到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沈月华心情好极了。 刚刚那点儿小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虽然苏时秋肯定对她的“报复”心知肚明，但沈月华面上还是故作无辜道：“苏大夫，你怎么了？这不是你刚刚给我的帕子吗？我还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吗？” 在沈月华说话间，苏时秋已经迅速恢复了常色。 他拿了帕子在手，站定了身子，嘴角微扬，面上带起一丝笑意道：“没什么问题。” 就在沈月华有种大仇得报的身心舒畅的感觉的时候，却听他下一句又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还得再扎一针。” 沈月华：“……” 第386章 她是个麻烦 她错了。 她就不该想着去“报复”苏时秋的。 莫说她现在奄奄一息在他手上讨不得半点儿好来，就是往日里她还能活蹦乱跳的时候，每次对上他也总是吃瘪。 沈月华缩了缩脖子，身子也下意识的往被子里裹紧了些。 她瞧着苏时秋的神态，生怕他当真再给她来一针…… 沈月华悔不当初。 不过，好在这一次苏时秋也就这么一说。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便没再做什么，只转身招呼了蹲在案几上看着泡着面具的瓷碗的狗剩。 等这一人一猫离开之后，这偌大的房间一下子便安静空落了起来。 沈月华之前被银针吓得，倒也没觉得累和困，如今一安静下来，很快便觉得眼皮子厚重了起来。 不多时，黑暗再次来袭。 沈月华又做了关于小时候的梦。 不过，这一次梦里出现的却不是萧玉宸，而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三皇子萧玉铭。 小时候的萧玉铭也是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不过，他的脾气却不怎么好，不好相处不说，而且还总是来挑她和陈昭恒的不是。 因为先皇后疼她宠她的关系，沈月华出入宫的时间多，跟这些皇子们接触的时间和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萧玉宸和陈誉年长一些，而且身上的担子重，自是不会跟他们玩闹，五皇子萧玉言年幼时身体不大好，十天里有九天都是病着的，自然也不会跟着他们一处。 本该可以跟沈月华和陈昭恒年龄相仿，也应该最玩得来的萧玉铭，却并不讨他们两人的喜欢。 再有，可能也有先皇后的原因。 在还不懂什么权谋算计，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恨情仇的年纪，因着她对先皇后的喜欢，所以对在后宫飞扬跋扈的顾贵妃自然是不喜的，连带着对顾贵妃生养的萧玉铭自然也在潜意识里多了几分疏离。 因为时间太久，再加上沈月华的注意力也都没在他身上，所以即使是在梦里，她对幼年萧玉铭的印象也是模糊的。 只是，在梦境的最后，她看到了漫天血色，看到了刺入萧玉铭心口处的刀。 他手里握着刀刃，而刀柄却在她手中。 她看到他浑身是血，眼睛里带着猩红道：“沈月华，我要你记着我一辈子！” “纵然是死，我也是死在了你手里！” 沈月华一声惊呼，这个梦境轰然倾塌。 她立即清醒了过来，却已经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涔涔。 “三殿下！” 看着头顶上陌生的帘帐，沈月华的意识还未彻底从刚刚那个梦境中抽离。 虽然理智告诉她，萧玉铭的死不是她造成的，人亦不是她杀的。 那时候他一心求死，她不应该有半点儿的内疚或者自责。 但是，她也不知道怎的，许是那一幕太过震撼，许是当时飞溅到她脸颊或者手背上的鲜血太过滚烫…… 以至于她平日虽然没有刻意想起，但时至今日，却能在噩梦中惊醒。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 她听到身侧有动静，下意识转头，才发现狗剩就蹲在不远处的案几上。 此时，它正对着泡在碗里的面具虎视眈眈。 沈月华动了动喉头，就要开口撵它走，却在这时候，狗剩似是心有所感一般，突然转过了毛茸茸的脑袋看向了她。 一人一猫隔空对视了一瞬，在沈月华开口之前，狗剩嗷呜一声就从案几上蹿了出去，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沈月华：“……” 这该不会是去给它主子通风报信了吧？ 很快，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待看清楚抱着狗剩从容进屋的苏时秋的时候，沈月华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苏大夫。” 一开口，她才发现声音竟沙哑得很。 沈月华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昏睡了多久。 从噩梦中清醒之后，她其实下意识的看向床边，是想找寻萧玉宸的身影。 记不得有多久，有多少次了，每一次她醒来之后，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他。 接连两次没看到人，她心里难免担忧。 萧玉宸到底怎么样了？ 被北齐帝叫过去不会有事吧！ 她问过了苏时秋，这人却着实恼人，就不给个实在话。 虽然她觉得，萧玉宸那般算计应该不会有事，但迟迟见不到人，难免让人担忧。 只是，同样的问题既然问过了，沈月华不觉得再问第二遍苏时秋就会给出答案。 所以，她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彼时，苏时秋已经走到了床边。 他弯腰，抬手替她诊脉。 “你在担心什么？” 只是，这一次沈月华尚未开口，苏时秋倒先开口道：“怕他出事？” 他一看脉象，便知她心绪不宁。 沈月华倒也不意外，她抬眸对上苏时秋清冷无波的眸子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他没事吧？现在在哪里？” 闻言，苏时秋收回了手，用刚刚摸过沈月华脉象的手在狗剩身上揉了揉。 沈月华：“……” 她看得分明，这是有多嫌弃她。 不过，这次不用她多想，便听苏时秋淡然开口道：“他没事，只是暂时抽不开身。”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玉宸没事就好。 虽然后半句让她不解，但这时候，她也来不及细想这些。 “谢苏大夫告知。” 想着苏时秋北齐太子的身份，再联系之前他遇刺重伤的传闻，沈月华有些惭愧道：“抱歉，我是不是也给你带来麻烦了？” 虽然沈月华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假装重伤，但不用想，苏时秋肯定有他的计划。 虽然她有时候被他一句话给怼的气恼半天，但实际上她心里对他是存着感恩和惭愧的。 她明明不想麻烦任何人，不想给旁人带来困扰，但如今这样子，真的是走到哪儿麻烦到哪儿。 从萧玉宸，到苏时秋。 这时候苏时秋已经抱着狗剩在她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苏时秋揉了揉狗剩毛茸茸的猫脑袋，漫不经心道：“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儿？” 第387章 她很抱歉 闻言，沈月华愣了一下。 是的，都已经麻烦上了，她再说这样的话，倒显得她有些矫情了。 “抱歉。” 沈月华有些惭愧。 她也不想的。 但她生死一线，除了这里，她就只能等死。 闻言，苏时秋揉了一把狗剩毛茸茸的脑袋，递给了沈月华一记清冷的眼神，语气淡淡道：“放心，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言外之意，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听到这里，沈月华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转而想到了陈昭恒。 “苏大夫，陈昭恒和华阳公主的事情当真没有转机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陈昭恒这里便只剩下遁走北齐这一条路了。 沈月华自是希望这婚事能作罢，既不惹了两国矛盾，也不会让赵思萱这边难堪。 萧玉宸虽有办法带走陈昭恒，但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华还是希望和平解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沈月华抬眸，对上苏时秋清冷的无波的眼神，下一瞬便听他漫不经心道：“你一天天担心的人，操心的事情还真不少。” 沈月华：“……” 一时间，她哑口无言。 她也知道不该担心这些的，越是操心越对她的身体不好，但总是忍不住去想。 既担心萧玉宸遇险，又操心陈昭恒被捆绑了婚事，这些都是她最亲近在乎的人，她做不到没心没肺的只顾着自己。 大概，她就是个操心劳碌的命。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时秋已经站起身来，“有这功夫，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言罢，他转身要走。 “苏大夫！” 沈月华忙叫住了他，她努力攒了点儿力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掏出了藏在身上的玉佩。 她上一次醒来都忘记了，这是苏绣娘给她的东西，如今见到苏时秋自然该交给他。 沈月华艰难的抬手，递向苏时秋：“这个，给你，是她让我给你的。” 苏时秋本来已经转过了身子，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一转头，那清冷的目光便落在了沈月华手上攥着的玉佩之上。 那一瞬，他双眸微微眯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讳莫如深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沈月华看不懂的情绪。 他身子身子未动。 “给。” 沈月华抬了抬有些酸疼的胳膊，又重复了一遍动作。 苏时秋这才上前一步接过了她手中的玉佩。 沈月华也不知道苏时秋对从未谋面的苏绣娘是什么态度和感情，她只如实道：“你放心，她很好。” 虽然萧玉宸此举有用苏绣娘要挟苏时秋为沈月华救命的意思，但沈月华觉得，只要苏时秋尽心了，就算她没得治了，萧玉宸也不会拿苏绣娘怎么样。 苏时秋攥了玉佩在手，沉默了一瞬之后到底没说什么。 待他走后，不多时进来了个小宫女。 “姑娘，奴婢春梅，是主子指过来伺候姑娘的，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既是苏时秋派过来的，便应是信得过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艰难开口道：“给我倒杯水。” 她嗓子疼得厉害。 之前被萧玉宸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有时候自己都还没有注意到，他就已经帮她准备好了一切。 这一次萧玉宸没有在身边，她两次醒来，嗓子都是火辣辣的，要是再不喝水，她怕没有被毒死，就已经先被渴死了。 也不知道萧玉宸在何处。 沈月华想着，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段时间，她渐渐的习惯了身边有萧玉宸，也习惯了他的照顾，如今身边突然没有了他，她竟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只是，不能再想了，再费些心神，身子只会更加不好。 沈月华连忙打住了思绪，转而看了看自己身上。 她虽然嗅觉不太灵敏了，但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身上也应该是脏了臭了。 沈月华原是想让春梅准备热水帮她擦擦身子的，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就另外有人送来了大木桶和热水。 不过，这水里加了苏大夫开的方子，是药浴。 在春梅的搀扶下，沈月华在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等再梳洗罢，她只觉得心口的气都顺了不少，就连力气也好似恢复了许多。 只是，依然没什么胃口。 见沈月华面对着一桌子美食兴趣缺缺的模样，春梅在一旁劝道：“姑娘，勉强吃点儿东西吧，主子吩咐了，说姑娘要吃点儿东西垫垫才能喝汤药的。” 既然是苏大夫吩咐的，为了自己的身体，沈月华点了点头。 只是，才勉强吃了小半碗，她实在吃不下，每吃一口都有一种强烈的要将肺腑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的呕吐感。 为免前功尽弃，沈月华摇头让春梅撤了下去。 撑了这会儿功夫，她又有些累了。 原是想等春梅回来扶着她回床上靠着，歇会儿喝了药再去睡，可没想到，春梅一进门便带回来个消息。 “姑娘，华阳公主和宝珠郡主来了，吵着要见您，主子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见的。” 赵思萱和赵思沅？ 沈月华一想到这两姐妹凑在一起便是那针尖对麦芒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道：“不了。” 倒也不只是怕头疼，她的面具被苏时秋收起来了，如今这张脸是她自己的模样。 还是不必这般一来二去的折腾了。 沈月华只让春梅带了她一切安好的消息给那两人。 在春梅的照顾下，她喝了药之后，很快困意来袭，她便直接躺下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原因，她昏睡过去之后总是断断续续的做着梦。 有时候是噩梦，比如之前梦到三皇子萧玉铭临死的时候。 有时候，还会梦到小时候。 梦到阿爹阿娘，梦到先皇后，梦到萧玉宸，梦到陈昭恒，还有在云城外祖母一家。 而这一次，她又梦到了萧玉宸。 不过，却不是小时候，而是那一次在将军府隔壁的康王府。 一席黑色锦袍的萧玉宸，长身玉立站在那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庭院里。 他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极力压制住的痛楚之色。 第388章 殿下怕了 在他面前的地上，原本被他费尽心力雕琢的玉兰花簪早已经碎得不成模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 虽然她是无心的。 原本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将那玉兰花簪还给他，谁曾想，竟在推搡间摔碎了那玉兰花簪。 哪怕是在梦境里，看到这一幕，沈月华的心也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但这疼，却不是她往昔被萧玉宸刺伤的那种疼，而是感受到他当时的那种辛酸心疼。 沈月华只觉得心口有些堵，她下意识捂着心口挣扎了一下，原本混沌的脑子，却在这时候渐渐清晰了起来。 梦醒了。 只是，在梦里的场景那般清晰，让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卿卿？”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沈月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 她下意识转头，循声看去，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萧玉宸竟然就守在她床边。 沈月华一抬眼，便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 此时，那双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缱绻深情。 “殿下？” 沈月华动了动喉头，才发出声音，还不等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萧玉宸已经抬手扶了她的肩膀，小心翼翼但那双臂弯却强劲有力的搀扶着她靠着软垫坐直了身子。 “来。” 当一杯温水如往常那般递到她唇边的时候，不知道怎的，沈月华鼻尖一酸，忍不住要落泪。 “怎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玉宸自然看出了她神色的不对劲，他一手端着杯盏，一手就要来探沈月华的脉象。 却不等他的手指碰到，沈月华已经避开，并摇头道：“我没事，别担心。” 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此时脉象又弱又乱，她不想让他担心。 沈月华喃喃道：“我只是做了个梦，一时间竟没有分清楚现实还是在梦境。” 说着，沈月华抬手要接过了萧玉宸手中的杯盏，萧玉宸却已经将那杯沿送至了她的唇边。 待一口温水入了肺腑，沈月华的嗓子也舒服了不少。 不仅如此，就连内心深处的某些地方也因为这一杯水而熨帖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萧玉宸，虽然依然是俊美无俦的，但比起往日里那个如神祗一般的人物，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此时的萧玉宸清瘦了太多。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语气里带着歉意道：“我刚刚梦到之前在康王府的时候。” “就是……那根玉兰花簪……” 说到这里，沈月华越发不敢看萧玉宸的眼睛，“殿下，我很抱歉。” 虽然她不是故意摔了簪子，但当时却是她的抗拒，确确实实扎了萧玉宸的心。 一个人满怀赤诚的将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最后被你毫不犹豫的摔碎了的那种心情，沈月华再清楚不过。 看着眼前的萧玉宸，沈月华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也只剩下：“对不起……谢谢。” 闻言，萧玉宸神色一凛，他转头对上沈月华的眸子，在沉默了一瞬之后，终是叹了口气。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那双剑眉微微一蹙，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自然，也不必说抱歉。” “卿卿，你要好起来。” 萧玉宸攥紧了拳头，神色却温柔又笃定道：“只要你好起来。” 他这一辈子，从母后去后，就很少知道怕是什么滋味儿了。 唯有在沈月华身上。 自桃花坞里，面对着刺客袭向她要害的那一剑，他怕了。 在康王府的院子里，看着那一地摔碎的玉兰花簪，他怕了。 前一次，他选择放手并推开她，跟她划清界限送她去安全的所在。 后一次，他选择让她以为自己对她放下了心思，让她跟自己的相处不再有负担和抗拒。 再有，便是如今这一次。 看着她毒入肺腑，日渐消瘦，他宁愿中毒不治的那人是他自己。 他甚至恨不得代她去死。 眼看着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他才发现之前自己的那些执念在她的生死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他只想要她活着，要她好好的活着。 “卿卿……”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此时唇齿间辗转的这两个字。 喝了水，沈月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 在萧玉宸眼神的注视下，她点头道：“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言，她嘴角微扬，想对萧玉宸挤出一抹笑意。 原本是想让他放心的。 但是，不知道怎的，却偏偏在这时候，肺腑里突然一阵刀子绞肉般的疼痛感袭来。 还不等沈月华压下去，一口血就这样自喉头涌了出来。 萧玉宸忙扶着她肩膀，带着她在床边吐了出来。 这口血吐出来，却又跟上次被苏大夫激得吐出的那口不一样，她感觉心口那种沉闷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此时，她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到她的面色怕是也苍白了几分。 而旁边，半揽着她的身子在怀里，稳稳拖着她肩膀的萧玉宸，那面色竟然也苍白如纸。 “我没事，我没事。” 沈月华知道他是在担心了，忙摇头道：“吐出来舒服多了。” 然而，萧玉宸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他的身子僵硬，只紧紧的盯着她，甚至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沈月华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玉宸。 她动了动身子，又叫了一声：“殿下？” 这时候，萧玉宸才终于回过了神来，他垂下了眸子，避开了跟沈月华的眼神对视，迅速敛下了眸子里的紧张和不安。 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那双墨色瞳仁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自持。 “我没事。” 他从容开口，但这时候，沈月华却分明感觉到了他揽着她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却蓦地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姑娘。” 很快，春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对沈月华服了服身子，才道：“怀远候世子来了，您要见吗？” 陈昭恒怎么来了东宫？ 沈月华一愣，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萧玉宸。 第389章 萧逸反了 这时候，沈月华才发现，萧玉宸一贯清冷的眼神里多了一抹纠结和迟疑。 “是有什么事吗？” 一时间，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见状，萧玉宸忙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虽然这么说，但他此时眼底里带着浓浓的不舍，说明连他自己都没被说服。 “卿卿。” 萧玉宸随手将杯盏放在了一旁，扶着沈月华靠着软垫坐稳了之后，才开口道：“我要去一趟南疆。” 南疆！ 南疆是与东楚最南面的版图接壤的弹丸小国。 它虽然不如东楚和北齐那般强大，但此国边境被沼泽瘴气环绕，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 天然的地理优势，再加上南疆巫术巫毒横行，因此虽然它地方小，人口少，但却没少在边境挑事。 自东东楚建国以来，便犹如一块毒瘤，时不时的，要来惹些事端。 滇南一带，是靖王萧逸的封地，自萧逸封王以来，几次重创南疆，即使没能打入南疆腹地，但有萧逸坐镇，近几年来，南疆倒是消停了不少。 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沈月华心头不由得冒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下一瞬便听萧玉宸道：“萧逸反了。” 靖王……反了？ 虽然已经在预料之内，但真的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沈月华还是有几分诧异。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有些不确定道：“那……靖王妃还在楚王都吗？” 沈月华犹记得，她在离京的时候，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还作为人质被留在楚王都。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的心也跟着凉了几分。 传闻中，都说靖王夫妇鹣鲽情深，自大婚之后，靖王便独宠靖王妃一人…… 虽然之前太后办清水宴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端倪，但事到如今靖王彻底抛弃妻儿直接反了，还是让沈月华诧异。 萧玉宸不是顺庆帝，即使削藩，以靖王这般的地位和做派，沈月华深信萧玉宸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萧玉宸先后收拾了宁王和永安王，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在谋反的路上。 如果靖王没有反骨，只要顺势而为，放下兵权，当个闲散王爷，过自己的小日子绝对没有问题。 可如今…… 沈月华想到靖王妃那含笑俏皮的眉眼，想到她原本明艳灿烂的性子…… 虽然她跟她交往不多，但沈月华对那靖王妃确实有几分好感。 如今，靖王既拉起了反旗，那在楚王都的靖王妃母子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不过，沈月华眼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担心别人了。 她算时间，自通州一带过去，宁王，永安王的封地都应该还未全部解决，这时候，在南面的萧逸反了，萧玉宸人又在北齐王都，阿爹他们应付得过来吗？ 沈月华对朝政和军事布防了解不多，但也能猜个大概。 此时，牵涉到南疆，靖王，宁王闲王的封地不说，还有驻守在青云岭的沈家军，北境一带的怀远候驻军…… 这一团乱的战事一起，这几地的兵马调度，就不是阿爹一个人能统筹得了的。 只短短一瞬间，沈月华的脑子里就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但下一瞬，她的手却突然被萧玉宸握住了。 他虽常年习武，但却不似一般的武人掌心里带着粗粝的茧子。 萧玉宸的手指修长细腻，掌心温软。 沈月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却听他道：“别担心，万事有我。” 有他在，沈月华自然不担心。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眼神却不经意的落在了萧玉宸握着她的手上。 往常，萧玉宸被她的眼神一扫，定然立即松开了。 但是，这次并没有。 “卿卿。” 沈月华闻声抬眸，对上那双带着纠结和不舍的眸子，才反应过来，萧玉宸其实要说的重点在后面。 并不是萧逸谋反。 “你说。” 萧玉宸难得的轻叹了一声，这才垂眸，对着沈月华那双明亮得仿似能照的见这世间所有污垢的眸子，“萧逸谋反在我的预料之中，实不相瞒，我此去南疆是为寻一味药材。” “我跟赵瑾皓商量过了，此方或许可行。” 言罢，萧玉宸心头蓦地生起了丝丝缕缕的疼。 他不忍告诉沈月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但聪明如沈月华，又哪里会想不到。 只是，比起这个，她更担心萧玉宸的安危。 她皱眉道：“所以，殿下是为了我要去南疆？” 传闻中，要入南疆，必得经过大大小小无数个沼泽，还要经过常年遮天蔽日的瘴气林，除了南疆人，外人都是有去无回。 这也就是为什么，南疆分明是个弹丸小国，却能一直安然无恙。 若不是这般凶险的话，南疆早就被东楚给灭了。 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紧张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萧玉宸摇头，他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柔声道：“其实，我可以不告诉你这一点，但我怕你多想，最后胡思乱想反而费了心神。” “你且信我，定会平安回来。” 言罢，萧玉宸抬眸对沈月华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如阳春三月般的暖意，原本就绝美的面容，因着这一笑而越发俊美无俦。 只一刹那，沈月华的心尖儿也似是平静无波的湖水里被人投了一颗小石子儿，在明明不合时宜的时候，却不受控制的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这时候，她抬眸，只听萧玉宸继续道：“我答应你，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 “所以，你也信我。”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信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对萧玉宸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了。 那时候，甚至她还未情窦初开。 但只要他说的话，他要做的事情，她总是深信不疑的。 只是，后来在他决定推开她之后，不知情的她追逐着他的步子，被扎得遍体鳞伤乃至最后绝望离开的时候，那些信任也随之土崩瓦解了。 在真相大白之后，如今又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再问沈月华信他吗？ 第390章 怕她等不到 她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只是，信任是一回事，但担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平常去南疆都已经难如登天了，而如今还是在靖王萧逸谋反的当口。 若让那萧逸知道了萧玉宸的行踪…… 沈月华不敢细想！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紧张道：“就不能让其他人去吗？” 或许，她干脆不要那一味药了。 而且就算萧玉宸豁出性命，九死一生的拿回来的药，到时候也未必就能救得了她的命。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萧玉宸又捏了捏她的掌心，声音温柔，但却笃定道：“总得试一试。” 不试一试，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他怎么忍心，怎么甘心。 是可以叫其他人，但他不放心。 正是因为此去重要且凶险，他才不放心旁人去。 若是耽搁了时间，药还没有送回来……沈月华等不起。 如今的时间，都是靠赵瑾皓的医术为她续命争取来的。 萧玉宸眼下最纠结的，不是危险与否的问题。 他纠结和担忧的，是怕她等不到他回来…… 他怕她的身体坚持不到那一天…… 他是想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如今为了给她一线生机，他又不得不暂时离开她。 “殿下！” 沈月华想要再劝，却见萧玉宸神色笃定，一副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的模样。 一时间，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只恨自己身体不争气，要是没有这个毒就好了。 如今，东楚一团乱，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有可能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他心怀江山社稷，却还要为她以身涉险。 沈月华动了动唇，才要开口，肺腑里的疼又一次涌了上来。 看到一旁的萧玉宸的目光里含着心疼，沈月华忙摇头道：“我没事，不疼的。” 说话间，她眼角的余光才扫到，门口还在等消息的春梅。 “陈昭恒……” 沈月华喃喃开口。 萧玉宸立即就明白了，他转头叫了春梅去请陈昭恒之后，这才道：“我已经跟赵瑾皓说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带陈昭恒一起离京。” “战乱既起，他也该回去帮怀远候，如今沈将军在通州，青云岭到北境一带，只有你二叔和怀远候，未必是有备而来的萧逸的对手。” 闻言，沈月华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陈昭恒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能上阵杀敌，成为比他老爹更厉害的将领。 战乱一起虽民不聊生，但如今对陈昭恒来说，却是最好的历练，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月华没想到萧玉宸不但对怀远候府没有芥蒂，甚至还有重用陈昭恒的意思。 按说，新君上位，为了利益和牵制，都会扶持自己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这么来的。 她此时才觉得，自己以前把萧玉宸的胸襟和目光想得有些狭隘了。 沈月华抬眸看向萧玉宸，却听他又道：“只是，他似乎并不愿意在这时候离开北齐王都。”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皱眉道：“为什么？” 话音才落，就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转眼间风风火火而来的陈昭恒出现在了沈月华的面前。 “花花！” 一打眼，陈昭恒双眸都亮了几分，只是转眼间在看到扶着沈月华的萧玉宸以及两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的一瞬，陈昭恒眼神一黯，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咬牙切齿：“殿下！” 这时候，沈月华顺着陈昭恒递过来的眼神才发现，她的手还被萧玉宸握着！ 刚刚说得事情都太大太多，以至于她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竟然都忘记了他们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反应过来的沈月华，忙不迭的从萧玉宸的掌中抽了出来。 虽然她面上已经迅速故作镇定了，但那原本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此时却一片绯红，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此时有多尴尬和难为情。 偏生，这时候天杀的陈昭恒还没有眼力见儿！ 他不但没有岔开话题，反而还追问道：“青天白日的，你们拉着手做什么？” 沈月华：“……” 那一瞬，沈月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了起来。 好想给这二愣子一棒槌！ 看不到她正尴尬吗！ 沈月华抬眸看向陈昭恒，用眼神无声控诉。 “哎？你瞪我做什么？” 陈昭恒走到了跟前，见萧玉宸还坐在床边，并没有挪开的意思，他皱眉道：“殿下，为了花花的名声，你是不是该注意些？” 沈月华：“……” 他倒好意思来说萧玉宸了， 之前擅闯她闺房，完全不顾及她是个姑娘家，说出那些粗鄙的话来，他就不知道注意些？！ 沈月华皱眉，在萧玉宸开口之前，抬眼瞪着陈昭恒道：“没什么，刚刚我吐血了，是殿下扶着我，怕我摔倒才拉着我的……” 原本心虚找补的话，在被陈昭恒这么一气，沈月华也说得理直气壮了些。 闻言，陈昭恒双手环胸，在沈月华的床边站定，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挑眉看向萧玉宸道：“殿下，我可以暂时不回去吗？”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差点儿没忍住想起来给他一脚。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回去，难不成是真的准备再过两日留在这里做驸马吗？” 眼看着北齐帝后给陈昭恒和赵思萱订下的婚期将至，陈昭恒还不愿意走，沈月华都要替他着急了。 因为情绪激动，牵扯得她心口一疼，又涌了一口血上来。 好在萧玉宸在一旁，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花花！” 见状，陈昭恒瞬间慌了。 他忙摆手道：“你别急，你听我慢慢说！” “我实在不放心你在这里，我想等你毒解了再一起离开，不好吗？” “我是听殿下说要去南疆，殿下都走了，你这里便是一个人了，我怎么能走。” 陈昭恒接连摇头。 原本被他气得不行的沈月华鼻尖一酸，又被他感动了一回。 不过，面上，她却摇头道：“我不是一个人，这里还有初一他们，只有你先安全离开了，我才能安心解毒。” 言罢，沈月华看了旁边的萧玉宸一眼。 第391章 他不吃醋了 萧玉宸会意，转头递给了陈昭恒一记清冷的眼神道：“确实如此。” “你在这里只会碍着她。” 对此，陈昭恒哼哼了一声，表示并不是很服气。 沈月华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都这般模样了，若是赵瑾皓要害她，又何必劳心劳力的救她？ 而且，沈月华直觉他不会。 他虽然是北齐不择手段深不可测的太子赵瑾皓，却也是昔日在将军府曾对她出手相救的苏大夫。 更何况，萧玉宸既然将她送来了这里救治，就肯定有他的考量，他和赵瑾皓之间在一定程度上，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阿恒，你在这里，我还要分神去担忧你，你跟着殿下回去，还能帮上你阿爹的忙，再者，此时东楚也需要你。” 虽然他们平时总是笑着闹着，但沈月华沉下脸来说正事的时候，陈昭恒都能听进去。 只是，这一次陈昭恒并不那么情愿。 “可是……” 他皱眉，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之后，陈昭恒抬眸看向萧玉宸道：“或者，殿下让我去南疆吧！” 闻言，沈月华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萧玉宸直接拒绝道：“不可。” 陈昭恒挑眉：“为何？” 萧玉宸一边转身抬手将温水又一次递到了沈月华跟前，一边耐心解释道：“其一，你不懂药理，去南疆取药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就能办到，你能不能顺利进入南疆另说，便是将那一味药材放到你面前，你能分辨哪一株能用？” 听到这话，陈昭恒一愣。 旋即，却又听萧玉宸慢条斯理道：“其二，我倒也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怕你这一来二去的折腾了，最后耽搁了时间不说，东西还没找对。” 而那时候，沈月华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等着他们去折腾一个来回。 事关沈月华的生死，萧玉宸不敢假以人手。 这次，陈昭恒彻底沉默了。 见状，沈月华继续道：“你放心，我在这里好得很，你不是也看见了？” “阿恒，用你的话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这话陈昭恒没法接。 沈月华又道：“你现在该担心的是华阳公主那边。” 闻言，陈昭恒皱眉，一脸不以为意道：“我担心她做什么？” 沈月华：“……” 她转念一想，也是，陈昭恒既对华阳公主无意，便是那华阳公主付出再多，再一门心思扑到他身上，对陈昭恒来说，也只是负担。 感情这件事到底是勉强不来。 沈月华叹了口气，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了，这次逃婚之后，以后你们之间就再没可能了。” 北齐都已经将陈昭恒招为驸马的消息昭告天下了，陈昭恒这时候不告而别，于北齐，于赵思萱来说，面上都不好看。 就算以后陈昭恒改了主意，便是赵思萱能原谅他，北齐帝后这一关都过不了。 沈月华是怕陈昭恒后悔，所以提醒他一句。 然而，这厮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挑眉，语气笃定道：“本来也就没可能。” 至此，沈月华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昭恒也没吭声，而此时的萧玉宸也沉默了下来。 三人都没再说话，屋子里静得出奇。 良久之后，这安静的气氛被春梅的声音打断。 “姑娘，该用药浴了。” 沈月华这才转头看了看陈昭恒，又看了看萧玉宸。 “那我们……先走了。” 萧玉宸将手上端着的已经凉了的水放在了一旁，站起身来，垂眸看向沈月华道：“时间紧迫。” 纵然他有万般不舍，但也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动身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叮嘱道：“殿下，万事小心！”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又抬眸看向陈昭恒：“你也是，战场上不比家里，凡是要三思而行，不可鲁莽。” 闻言，陈昭恒抬手揉了揉耳朵，一脸嫌弃的看向沈月华道：“我发现，你跟我阿娘越来越像了。” 沈月华：“……” 眼看着她要生气，陈昭恒连忙讨饶道：“行啦，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你安心调理身子，等你回来了，保证咱们东楚已经天下太平，乾坤朗。” 沈月华这才点头笑道：“好，那就辛苦我们陈小将军了！” 陈昭恒不太满意道：“陈将军就陈将军，还要加个小字作甚？” 闻言，沈月华噗嗤一笑。 抬眸便对上萧玉宸那漆黑如墨的瞳仁。 此时，那双眸子里含着浓浓的不舍，沈月华看得分明。 “殿下，南疆不比别处，你……万事小心。” 这句话，她刚刚就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看到萧玉宸，她就忍不住再说一遍。 好似多说一遍，萧玉宸就能多一分安全似得，她心里也能多一分心安。 如果可以，沈月华宁愿不要萧玉宸这般去涉险。 但是，她也明白，萧玉宸去意已决，她改变不了。 萧玉宸俯下身来，抬手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道：“别多想，安心等我回来。”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他的掌心一片温热，那温度也自她的掌心一路蔓延至了心尖儿。 萧玉宸有千言万语，但话到了嘴边，却也只剩下一句：“等我。” 言罢，他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终究是放开了她的手。 这时候，萧玉宸转头凉凉的扫了一眼旁边的陈昭恒，语气清冷道：“走吧。” 说来也怪。 往日里，他会因为沈月华对陈昭恒的另眼相待以及在意而吃醋，有时候甚至有种干脆将这厮留在北齐当驸马的私心。 但今日，看到临别前沈月华对陈昭恒那般叮嘱，萧玉宸虽然心里也觉得有点儿不太畅快，但却不似往日那般烦躁和郁闷了。 他突然间有些理解沈月华面对陈昭恒的时候，那种仿似对自己不省心的弟弟的那种操心和放不下。 虽然论起年龄，陈昭恒比沈月华大一点儿，但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沈月华倒更像是姐姐一般的存在。 第392章 他是故意的！ 这样一想，萧玉宸爱屋及乌，对陈昭恒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柔软。 而对面，陈昭恒突然间一个激灵，他刚刚分明感觉殿下的眼神凉凉的，怎么突然间又温和了起来？ 从小到大没少在萧玉宸手下吃暗亏的陈昭恒对上这样的眼神，却越发不敢造次。 他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了门槛儿，但在转角的时候，陈昭恒没忍住，还是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月华。 倒是一旁的萧玉宸后背挺得笔直，只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陈昭恒只当是萧玉宸自制力好，他却不知道，萧玉宸是怕自己这一回头便没有勇气迈步离开。 沈月华将他们两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在他们的身影在视野消失的那一刹那，她实在没忍住，又一次红了眼眶。 应是情绪起伏太大，胸口又一阵一阵的疼。 沈月华忙调整了心态，将所有的担忧和负面情绪压了下去。 她如今除了给大家带来麻烦，什么事也做不了。 保持好自己的心态，咬牙撑下去，就是在帮大家的忙。 “姑娘。” 萧玉宸和陈昭恒走后，春梅这才走上前来，“这次咱们得移步香雪院，汤池那边已经备下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正想问问那香雪院有多远，她怕太远了，自己身子撑不住。 这时候，善解人意的春梅已经开口道：“姑娘放心，主子已经让人准备了小撵，就在门口。” 沈月华这才放下心来，由春梅搀扶着下了地。 才站起来，她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还好身边的春梅看似身材娇小，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稳稳的扶住了沈月华。 只是从塌边到门口这一小段路，沈月华虽然靠在春梅肩头，被她分去了大半力气，但也累得冷汗涔涔。 不过好在如春梅所说，小撵已经等在了屋檐下。 两个带刀护卫抬着沈月华穿过了抄手游廊，越过了后花园，才终于来到了香雪院。 还未进门，饶是沈月华的嗅觉已经不太灵敏了，都依稀能闻到一股药香，可想这一处的药味儿有多浓郁。 进来才发现，这里的三间主屋都被打通，中间被挖空造了一个巨大的浴池，在水池两边有数十个架子依次排开，上面摆放着数不清的药材。 在浴池的尽头，还有一个巨大的正在熬煮汤药的炉子，煮好的汤药便转身被倒入了汤池里。 在门口处，有一张可供休息的软榻，软榻边上的小几上摆放着瓜果零嘴儿，周围用屏风隔开。 沈月华进去的时候，在里面打杂的宫女太监跟她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许是怕沈月华不自在，只有春梅一个人留下来伺候她。 泡在汤池里的时候，沈月华忍不住想，她以前听苏大夫说过，他这里有一处养了许多年的汤药池子，怕就是这一处了。 沈月华好奇的是，他养这么大一个汤药池子做什么？ 难不成只是为了琢磨医术？ 她自来了这里的这几日，都是浑浑噩噩的，就算跟苏大夫说了两次话，但涉及的内容并不多。 因为精神不济，哪怕是跟身边的宫女春梅也没说上两句话。 如今看到这汤药池子，沈月华却想到了薛文琦。 那个薛神医的后人。 当初他为了苏绣娘不远万里来这北齐皇宫照顾苏大夫，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苏大夫对薛文琦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想着想着，沈月华的思绪便越发飘得有些远了。 没多时，她就泡在汤药池子里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次睡得没多久，她就被浑身上下针扎一般的疼给惊醒了。 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汤药池子，再垂眸看了看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上。 这不看不打紧，细看之下，沈月华才发现自己目之所及的胳膊上，肩膀上，竟然有大大小小的一片红点！ 而身上的疼，就是自这些红点的位置蔓延开来的。 “姑娘？” 春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月华忙抬眸看向她。 应是看出了沈月华的紧张和慌乱，春梅忙道：“姑娘别着急，这些都是之前施了银针留下的点子，主子说了，浸在这药水里发疼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 沈月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懈下来，她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她什么时候被扎了这么多银针了？ 她既然不知道的话，那应该就是在她昏迷的状态下扎的。 这么一想不打紧，沈月华突然间由此想到了一个很要命的事情。 肩膀上，胳膊上，甚至连心口的位置……这些红点子…… 都被扎了针的话，那就说明…… 她身上都被苏大夫看过了？？！！！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的脸颊腾的一下子就火辣火烧了起来，整个脑袋也开始发懵。 虽然他是大夫，可能在他眼里，昏迷中躺在那里的她跟狗剩可能没有什么区别。 但一想到这里，沈月华突然间觉得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羞愤到了极点，那一瞬沈月华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伴随着心口一疼，一口血污就这样吐了出来。 这时候，一旁的春梅才忙解释道：“姑娘，您别误会，这些银针是奴婢扎的，主子并未冒犯姑娘，奴婢从小在主子身边侍药，对经脉和医理也略通一二，奴婢都是按照主子吩咐的穴位扎的，姑娘放心。”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的那一口气儿这才终于顺了下来。 不过，因着刚刚那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她感觉胸口蓦地轻松多了。 但想着自己刚刚误会大了，便没忍住，挑眉看向春梅道：“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的话，她也不至于误会了。 她也没有真的责备或者埋怨春梅的意思，只是带着娇嗔，随口那一说。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春梅服了服身子，一脸歉意道：“姑娘恕罪，是主子吩咐的。” 闻言，沈月华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 春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主子吩咐了奴婢，等姑娘这口淤血吐出来再……说的。” 沈月华：“……” 苏时秋！ 第393章 娇养的女儿 所以他是故意的！ 虽然知道，这也是为了她好。 但是，被人看穿了似得设计了一番，沈月华还是觉得恼得很。 但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为了她一个人治病，这东宫上下自是没少折腾，她不能不识好歹，所以，恼着恼着，她也就自我调节过来了。 只是，身上被银针扎的地方越来越疼，疼到最后沈月华有些受不住了。 一旁春梅才道：“姑娘，量力而行就好，也不必勉强。” 沈月华点了点头，由春梅搀扶着从汤池里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一番梳洗之后，她感觉身体都轻松了很多。 来之前下地还需要春梅搀扶，回去的时候，她也能自己撑着走几步。 外面依然备着小撵。 只是回去的时候，不如来时那般顺利，他们才经过花园就被人叫住了。 “姑娘，华阳公主要见您。” 听到是赵思萱，沈月华几乎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颊。 还好，她出门前是戴了面具的。 这里即使是东宫，赵瑾皓的地盘，但她前后顶着两张不同的脸出现，到底还是不妥当的。 不过这些，春梅考虑得比沈月华还要周到，在离开那间屋子往香雪院去之前，春梅就已经替她准备好了面具。 传信的小太监还在等着沈月华的回话。 沈月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着，赵思萱也是一片好心，之前已经拒了一次了，这次趁着她精神好，见见也无妨。 沈月华让护卫将她就在这花园放了下来。 她才由春梅扶着走到了花园中的凉亭里坐下，远远的就看到穿着一袭绯色骑射装的赵思萱快步而来。 许是因为走得急了，她的气息有些喘，但还是在看到沈月华的一瞬笑逐颜开道：“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顾大夫的医术果然了得。” 顾大夫不过是赵瑾皓的一个幌子，沈月华笑了笑也没解释，就要起身行礼。 赵思萱摆了摆手，大度道：“你身体不好，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我就是来看看，那天你的气色太差了，我怕你有个好歹来，陈昭恒到时候还得算到我的头上来。” 其实，赵思萱还有一层担忧没有直说出来，她怕沈月华在这里会受了欺负。 毕竟她那个冷冰冰的大皇兄最近在养伤，以他的性子，莫说救沈月华了，便是将人丢出去赵思萱也不足为奇。 所以，她才几次上门，是想确定沈月华的安危。 她这点儿小心思，沈月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哪怕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因着陈昭恒在意他们这些“故人”，所以赵思萱便格外上心。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算着时间，怕是这会儿功夫，萧玉宸和陈昭恒都已经离开王都了。 而赵思萱还不知情。 沈月华抬眸，对上赵思萱那漆黑明亮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思萱心急火燎的来，是为了关心她，而她明明知道陈昭恒离开了，却还不得不当作毫不知情。 这边，沈月华还未开口，倒是赵思萱先道：“说来也奇怪了，我大皇兄这次竟然没撵人，还能允了你在东宫养病，这可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 赵思萱口中的大皇兄，便是太子赵瑾皓。 在沈月华浑浑噩噩的这几天，北齐的太子殿下在顾大夫的“诊治”下，也从“重伤昏迷”到现在的苏醒静养。 沈月华之前也没了解过赵思萱跟赵瑾皓之间的关系如何，但她现在听赵思萱的语气，应该对当初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晋王赵瑾风之死的真相并不知情。 否则的话，她再提起赵瑾皓也不该是这般轻松的模样。 “不过啊，我大皇兄那个人冷冰冰的，而且喜怒无常，你万事小心。” 赵思萱拍了拍手，叮嘱道：“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让我母后知道我没事我总往这里跑，她会不开心的。” 话音才落，沈月华这边还没应下呢，就有另外一道声音适时自花园另一头响起：“你还知道母后不开心？” 那声音且冷且脆，无形中带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沈月华循声看了过去，便见穿着一袭明黄色宫装女子款步而来。 她容貌昳丽，便是满头朱玉翡翠也压不下她眉宇间的殊色，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打量过来的时候，只一眼便仿似能将眼前之人洞穿。 即使她鬓边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沈月华毫不怀疑，她年轻的时候，这张面容该是何等的惊艳。 这便是北齐王皇后。 那个传闻中把持朝政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子。 “母后！” 赵思萱显然有些意外，她快步迎了过去，面上带着好奇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王皇后看了眼已经起身准备行礼的沈月华，又才看向赵思萱道：“你来得，母后就来不得？” 赵思萱扬眸笑道：“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原先还以为母后……” 不喜欢大皇兄呢。 后面这句话赵思萱没说完，但作为旁观者沈月华看出来了。 莫说赵思萱还不知道赵瑾风之死是赵瑾皓害的，她甚至有可能还不知道赵瑾皓并不是王皇后所出。 这样一个看似娇纵任性的小公主，原来却被王皇后这般妥帖的护着，没有让她沾染到半点儿朝堂上血雨腥风和污垢。 这一点认知让沈月华有些惊讶。 要知道，传闻中这位王皇后背靠着母族掌控北齐朝政，对后宫妃嫔更是杀伐果决，有时候甚至连北齐皇帝都要让她三分。 便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竟然会像养小白兔一般养着自己的女儿？ 之前沈月华还觉得，北齐帝后强留了陈昭恒在北齐做驸马有些匪夷所思，如今看王皇后一脸宠溺的看向赵思萱的眼神，沈月华便觉得，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这对母女在说着话，王皇后却全然没有要叫她起身的意思。 沈月华一直保持着曲身行礼的姿势。 第394章 北齐太子 这点儿时间对正常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无异于是折磨。 不过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是赵思萱注意到了她。 赵思萱拽着王皇后的胳膊，撒娇道：“母后，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阿颖，她阿兄跟陈昭恒是故交。” “母后，你不要为难她。” 赵思萱眼观鼻鼻观心，自是看出来自己母后有意在刁难沈月华，所以她特意加了最后一句。 至此，王皇后这才点了点头，抬眸对沈月华道：“起来罢。” “听闻，你阿兄近日都住在齐王府上？” 沈月华想着，既然王皇后如今扶持的是齐王赵瑾诚，那这般作答应是无碍，当即点头道：“是。” 王皇后挑眉，上下打量了沈月华一番，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跟东宫的关系倒也不错。” 这句话沈月华乍一听有些愣头愣脑的，稍稍一琢磨才反应过来。 如今太子赵瑾皓和齐王赵瑾诚既然是两个对立的阵营，作为她的“阿兄”萧玉宸既然选择了齐王府，那按理说，即便是他们求到了东宫，怕也是会被打发了出去，哪里可能还会这般妥帖细致的帮她养病。 聪明如王皇后，一时间竟然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本宫瞧着你这模样……顶多算是个清秀，怎么就得了太子另眼相待呢？” 瞧着眼前女子弱不禁风的模样，便是在身体康健的时候，也跟美人儿一词不搭边。 她可不觉得赵瑾皓会看上这般姿容的女子。 王皇后微微蹙眉。 她这句带着试探的话，沈月华没法接。 而且，也不用她开口，王皇后已经转头对外面候着的宫女道：“皓儿身体恢复得如何了？给本宫带路。” 这是要去见赵瑾皓？ 话音才落，两边的宫女才退开了身子，让出一条路来，却见一人穿着墨色锦袍从院外进来。 他步履从容，神色清冷，眼底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沈月华抬眸，便对上了他递过来的一记眼神儿。 跟平日里那副冷冷清清的苏大夫神色不同，此时的他，身上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 这时候，沈月华看向他，才终于有了几分他是北齐太子赵瑾皓的真实感来。 而赵瑾皓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落在王皇后的面上。 他在几人跟前站定，语气清冷道：“何须劳烦母后大驾，母后若是想见儿臣了，只需差人送个信，儿臣随时可以来给母后请安。” 不知道是不是沈月华的错觉，她总感觉赵瑾皓提及“母后”这个字眼的时候，带着几分刻意。 而她悄悄打量王皇后，果然，见她面上的表情也因为这个字眼而凝重了不少。 这两人看起来，面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实际上眼底里早已经一片刀光剑影。 最后，是赵瑾皓神色如常开口道：“若母后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儿臣就先退下了。” 他面上虽然彬彬有礼，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没有将王皇后放在眼里。 言罢，也不等王皇后回应，赵瑾皓看了一旁早已经一脸惨白的沈月华，语气清冷道：“还不走？” 沈月华：“……” 她也想走，但身子虚软得很，迈不开步…… 好在一旁的春梅很有眼力见儿，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沈月华不经意间对上了王皇后冷冽中透着怨恨的眼神，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她甚至都怀疑王皇后是将对赵瑾皓的怨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不过，已经这样了，她也来不及细想其他的，只想赶快回去躺下休息。 身心疲惫，她将大半个身子靠在了春梅的身上，才勉强能撑住。 但即使是这样，沈月华也感觉自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怎样坚持回了房间。 她没想到的是，赵瑾皓也跟了过来。 沈月华才在太师椅上坐下，就见他在对面从容落座，抬手便很自然搭在了她的脉上。 沈月华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最后也只是轻声询问道：“苏大夫，他们平安离开了吗？” 赵瑾皓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沈月华瞧着他刚刚出现在花园时候的样子，分明是从外面才回来的，会不会是跟萧玉宸和陈昭恒的离开有关？ 听到她的话，赵瑾皓白了她一眼，虽然没吭声，但沈月华愣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了——有空关心别人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沈月华哭笑不得，就在他以为赵瑾皓不会回应的时候，却蓦地听到他慢条斯理道：“放心，他们好得很。”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沈月华也才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下一瞬当她看到赵瑾皓拿出来的针囊的时候，沈月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在赵瑾皓眼神的示意下，她还是不得不抬起手来，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准备给他扎。 “苏大夫，这次是几针？” 看着那闪烁着寒芒的银针，再联想起那针扎在经络上引起的那种噬骨的疼，沈月华瑟瑟发抖。 赵瑾皓没吭声，只默默的取了三根银针在火上烤。 看到他慢条斯理的模样，急性子的沈月华恨不得取了银针三下两除二的自己给扎上了，也好过如今这般煎熬。 似是终于看出了她的无可奈何，赵瑾皓抬眸，递给了她一记眼神，语气淡淡道：“谁说我要扎针了？” 沈月华：“……” 她愣了一下，才开口道：“那你没事摆弄针囊和银针做什么？” 赵瑾皓收起了银针，不答反问道：“没事的时候就不能收拾收拾？” 沈月华：“……” 收拾收拾是没什么错，可问题是在扫了她一眼，还当着她的面收拾针囊和银针……这让她想不误解都难。 而且，沈月华瞧着他那般漫不经心的神色，显然是故意在逗她的！ 她恼得不行，而这时候，之前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狗剩突然从窗台上跃了进来，直扑向赵瑾皓的怀里。 伴随着嗷呜嗷呜几声猫叫，院外很快便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第395章 执拗如她 “殿下，华阳公主要冲进来，属下等人拦不住……” 侍卫的声音才落，就听赵思萱的声音自院外响起。 “让开！我要见萧淑颖！我看你们谁还敢拦着我！” 伴随着几道鞭子炸响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赵思萱提着银鞭冲进来了。 沈月华自然知道她是为何，见一旁的赵瑾皓已经起身，沈月华道：“让她进来吧。” 似是对沈月华的话并不意外，赵瑾皓也没拦着，转头让春梅吩咐了下去。 “萧淑颖！” 赵思萱风风火火的进来，因是在气头上，她连一旁的赵瑾皓都直接忽视了。 自一进门，目光就紧紧的盯着沈月华道：“陈昭恒跑了，你知道吗？” 沈月华当然知道，还是她叫陈昭恒跑的。 沈月华坦然面对赵思萱的质问，点头道：“我知道。” 话音刚落，就听赵思萱抬手一杨，那条银鞭在她手中呼呼做响，最后在距离她眼前三尺的位置炸响。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枉我还好心来看你，还怕你在这里受欺负！” “他们说，陈昭恒失踪之前曾来找过你，我还不信这件事与你有关。” 越说，赵思萱越生气，心头的失望也越多。 她跺了跺脚，皱眉看向沈月华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傻子一样？” 言罢气急之下，她再一次对沈月华举起了银鞭，不过跟之前那次不同，这次鞭子的方向对准了沈月华。 见状，一旁默默看着的赵瑾皓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道：“赵思萱！” 沈月华也站起身来，诚恳道：“公主，我很抱歉。” “没能在第一时间告知你，辜负了你的信任和关心，是我的不对。” 说到这里，沈月华语气一顿，叹了口气又道：“可是，陈昭恒他不想留在北齐。” “公主喜欢他，应该是喜欢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应该是喜欢他畅快而肆意的性子。” “可是，公主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用一纸婚约把他一辈子禁锢在北齐，他会是什么模样？” 别的且不说，陈昭恒不是一般的东楚富家子弟，他老爹是怀远侯，手握东楚重兵，即便东楚那边没有异议，那他在北齐就能被毫无芥蒂的接受吗？ 如今两国休战倒还好点，但这世界万物瞬息万变，说不准哪天再起兵戈，到时让陈昭恒如何自处？ 如果陈昭恒心中有赵思萱，愿意为她折断羽翼留在这北齐的金丝牢笼里，倒也罢了，可是，陈昭恒不喜欢她。 这一点，沈月华反复确认过。 如果还要强按头这门婚事，只会让陈昭恒郁郁寡欢，有家不能回，有志向不能得以施展。 所以就算这件事对不起赵思萱，沈月华也不后悔。 不过，若真要纠结对错，也是他们北齐无理扣押了人在前。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她想到自己曾经也经历过赵思萱这般爱而不得的痛处。 虽然事后知道萧玉宸的苦衷，但这些年的伤和痛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知道放下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有多难。 “公主，用陈昭恒的话来说，强扭的瓜不甜，婚约不是儿戏，你就放他走吧。” 赵思萱手上紧紧的攥着银鞭，却迟迟没有落下。 沈月华等了半天，不见她动鞭子，倒是看到她流下了两行清泪。 沈月华：“华阳公主……” 只是沈月华才一开口，赵思萱便抬手擦掉了眼泪，一脸不甘愿的瞪着她道：“你等着，我会让他真心娶我的！” “他一定会真心娶我的！” 言罢，不等沈月华开口，赵思萱收起了手上的银鞭，转身便一路带风的跑了。 沈月华站了半天，身子也有些受不住，直接后退一步，跌坐回了圈椅上。 一旁的赵瑾皓见了，倒也没像往常那般嘲讽她有闲工夫关心别人的事。 他只从从容在沈月华对面的圈椅上坐下，从从容拿出了针囊。 一开始，沈月华心思还在赵思萱身上，不知道这小姑娘会怎么做，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虽然她也看到赵瑾皓在整理针囊了，但她没在意，下意识便觉得，他只是在“收拾收拾”。 可等她看着赵瑾皓一手拿着针囊，一手要来抓她的胳膊的时候，沈月华蒙了。 “苏……苏大夫！” 紧张之下，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结巴。 不过沈月华也不在意了，她只紧紧的盯着赵瑾皓手里近在咫尺的银针，一脸警惕道：“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赵瑾皓头也没抬，语气清冷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沈月华：“……” 前脚不是说不扎针的吗？？？ 许是看出沈月华的困惑，赵瑾皓在从从容容将一根银针精准无误的扎在沈月华的穴道，疼得她倒吸凉气的同时，他才慢条斯理道：“那是之前，现在我可没说。” 闻言，沈月华咬牙：“就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不是在逗她是什么！！ 这扎针还能说变卦就变卦了？？ 他指定是故意的！！ 沈月华又气又恼，但却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万一叫他把位置扎歪了，再来一次，疼得还是她！ 沈月华敢怒不敢言。 对面，赵瑾皓拿起了第二针，在沈月华面前晃了一下。 沈月华干脆闭上了眼睛，咬牙道：“苏大夫，要杀要剐，你快点给个痛快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几不可查。 不知道是不是她先服软的缘故，后面赵瑾皓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慢条斯理，伴随着一针一针的疼，沈月华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手起针落如行云流水一般。 总共扎了六针，全在她右手上。 沈月华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有针落下，这才敢抬眼看他。 这是，好了？ 沈月华抬眸看向赵瑾皓。 “好了，坚持一个时辰。”赵瑾皓在收拾剩下的银针，慢悠悠道：“明日再换左手。” 听到前半句，沈月华才松了半口气，可后半句立即让她哭丧起一张脸。 明天，还要扎！ 第396章 她是个娇气包 沈月华真的要哭了。 她以前也不是个娇气包，习武的那几年，跟着夫子摸爬滚打的，不仅将她身手练好了，就连她的性子也或多或少受些影响，坚毅果敢了些。 除了喝药怕苦之外，别的疼，她都能忍。 但那是以前。 不是因为最近浑身上下被这毒素折磨得时不时的痛不欲生便不再怕其他的疼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疼多了，她才更怕疼。 最近这段时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所以越活越回去了，她又怕疼又怕死又怕苦…… 沈月华觉得自己简直娇气死了，换做往日，陈昭恒在旁边，怕是又要嘲笑她“娘们儿兮兮的”。 但是，她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念及陈昭恒，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已经准备起身的赵瑾皓道：“苏大夫。” 她想问的，但话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赵瑾皓说过，他们好得很，那应该就是没问题了。 她再问，只怕又会被认为是操心得紧。 眼见着赵瑾皓清冷的眼神递了过来，沈月华随口道：“没什么，记得把狗剩拎走，我怕他又把我这面具当做了鱼干。” 虽然这句话是临时凑的，但内容倒不是胡诌的。 也不知道萧玉宸给她的这个面具是什么材料做的，狗剩竟十分喜欢，一得空就守着。 听春梅说，之前她昏迷，为了这面具不被狗剩叼走，还是赵瑾皓将其收起来了。 沈月华十分怀疑，狗剩是将这面具当做了小鱼干儿。 可是，她以前还没有失去嗅觉的时候，也分明没有闻出来这面具有什么味儿。 言罢，沈月华垂眸，看了一眼就蹲在她脚边，对着她脸颊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的狗剩。 见状，赵瑾皓一贯清冷无痕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无奈，他对狗剩招了招手。 “狗剩。” 声音才落，刚刚还对沈月华的面具“念念不舍”的狗剩，呜呜叫了两嗓子，一转头就扑进了赵瑾皓的怀里。 一人一猫都走了，偌大的房间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月华由春梅陪着，等够了一个时辰，才将银针取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每天她都要去香雪院泡汤池，然后回来由赵瑾皓看诊，扎针，喝药，晚上等她昏睡过去之后，再由春梅往她身上扎。 日日如此。 沈月华原本还想提醒赵瑾皓，其实她两只手上的银针也是可以让春梅趁着她昏睡的时候扎的，但却因此换了赵瑾皓一记白眼儿。 因为他在第一日便同她说过了，手上的穴道被银针刺激得疼不疼，才能判断扎针的位置是否精准，他的治疗方案是否有效。 对此，沈月华无话可说。 倒是她的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到彻底清除余毒的地步，但至少连基本的行走坐卧，她可以自理了。 从一开始要被人用小撵抬着去香雪院，渐渐的她能由春梅扶着过去，到后面自己可以撑着身子走过去。 按照原本赵瑾皓给她定下的生死期限，她多活了三天，五天，十天…… 只是，东楚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月华问过了初一，也没有收到关于萧玉宸和陈昭恒的信。 她难免担忧，但每次想起来，她都会让自己略过，不敢为此而费神从而让大家付诸在她身上的心血白费。 除了这些，因为身子渐渐好了，她昏睡的时间短了些，清醒的时候无事可做便觉得无聊。 偶尔，她也会去后花园坐坐，去湖边水榭坐坐。 只是，她身份尴尬，身体还差，就算无聊也不敢出了东宫往外跑。 可是，这偌大的东宫也太安静了些，莫说没个女主子，便是连伺候的宫女都少得可怜。 沈月华发呆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八卦的人都没有。 一开始，赵瑾皓在扎了银针之后，偶尔还会陪她坐坐再走。 但这几日，他似乎格外的忙，每一次都是匆匆而来，扎完针之后又匆匆而去。 若不是他面上常年带着云淡风轻的清冷模样，沈月华甚至都要怀疑王皇后和齐王赵瑾诚那边是不是使了什么杀手锏。 不过，就算不是，她看到东宫最近的侍卫增多，众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也能猜到北齐的党派之争已经进入最后关头了。 这一日，赵瑾皓还比平日迟了半个时辰。 沈月华已经喝了两大盅温水，他才款步而来。 她虽然也怕疼，但这几日也算是习惯了，沈月华很自然的伸出了手腕。 但却不曾想，赵瑾皓只看了她一眼，便道：“今日不必扎针了。” 本来已经做好挨疼准备的沈月华一愣，旋即忍不住神采飞扬道：“是之前的都已经扎好了吗？还是说以后也不必扎了？” 闻言，赵瑾皓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却立即读懂了他的意思——她这是在做梦！ 沈月华：“……” 不知道怎的，在赵瑾皓面前，她总有种被当做傻子一般看待的感觉来。 就比如现在！ 她也不过就随口一问，她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今天扎针跟明天扎针有什么区别，问一问怎么了？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 沈月华无语凝噎。 抬眸的时候，正对上赵瑾皓那双若寒星若秋水般的眸子。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开口怼沈月华，而是说起了他自己的行程：“我等下要去城外骁骑营巡查，两日之后再回来。” 所以，这两天便不扎针了？ 沈月华还没往别处想，就听赵瑾皓开口道：“你换上男装随行。” 闻言，沈月华一愣。 那一瞬，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瑾皓要去骁骑营巡查两天，带着她做什么？ 且不说军事重地，她这样敏感的身份就不该去搀和，便是她现在的身子……虽然比前些日子好了，但能经得住这般折腾吗？ 沈月华还没开口，却见赵瑾皓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挑眉道：“放心，跟着我，你还死不了。” 沈月华：“……” 赵瑾皓又道：“但你留在东宫就未必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身子一僵。 第397章 葬花岭（一） 山色欲晓，月色渐退，葬花岭雾蒙蒙一片。 随着一队铁骑闯入深山，带起的马蹄声惊起一阵阵鸦啼。 赵思萱一骑当先，没有丝毫犹豫直奔前面峡口。 “殿下！” “大雾弥漫，地势不明，此时不宜冲动，应派人先去探查一下，或者等天亮再继续前行。” 过了葬花岭就是东楚地界，也是怀远侯陈景延镇守的领域。 此时东楚和北齐休战交好，华阳公主赵思萱表明了身份前往东楚，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问题就出在，东楚的靖王萧逸反了。 如今东楚局势一团乱，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赵思萱此去没有人能保证她的安全，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随行的公主亲卫长朗逸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但架不住赵思萱的执拗，只能随行一路南下直奔怀远侯这边。 此时，看着雾气弥漫的葬花岭，虽除了马蹄声和鸦声阵阵，静谧一片，但给他的感觉仿似正张开着血盆大口的洪水猛兽等着他们踏入它的领地。 朗逸一脸焦急，他迅速打量了一番周围，便策马跟上赵思萱的步调，在她身侧提议道：“殿下三思！” 然而此时心急如焚的赵思萱哪里听得进去。 她皱眉道：“陈昭恒他跑的叫和尚跑不了庙，既然这一路我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那本公主干脆去怀远侯镇守的大本营找他，就在前面了，他肯定在那儿！” 这么多天过去了，比起找到陈昭恒，赵思萱由最初的气恼和不甘渐渐化作了担忧。 这一路找下来，竟然全无陈昭恒的踪迹！ 在这一路煎熬的追逐中，在各种胡思乱想下，她甚至觉得，只要他人没事，她其实不嫁给他也可以。 他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有事？ 一想到后面那种可能，她就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立即见到他本人。 “能有什么事！你们不去，本公主自己去！” 说着赵思萱猛地一扬长鞭，马儿吃痛，长鸣了一声，飞快的冲了出去，转眼间就将朗逸同身后的公主亲卫甩出去好远，转眼间就到了峡口。 眼看着迷雾越来越大，朗逸生怕跟丢了赵思萱，即使心中不安，也只得吩咐了一众属下打马跟上。 “驾！” 此时赵思萱心系陈昭恒，哪里还注意得到其他。 哪怕听到耳畔有马蹄声渐近，她也只当是朗逸等人跟上来了。 “朗逸，我就说没事吧！你还小题大做！” 赵思萱不无得意对身后众人开口。 她的声音冷而脆，带着一如既往的娇纵语气，在这两边都是逼仄的山崖峭壁的峡谷回荡。 然而，没等到身后的回应，却蓦地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 那声音更冷，带着冰冷肃杀的味道。 话音才落，赵思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道利箭携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 刹那间便至眼前！ 赵思萱听着那呼呼风声，凭借着本能下意识的策马翻身一避，堪堪的擦着那箭羽而过。 而待她稳住了身形，才隐约看到对面峡谷的出口竟然黑压压的堵了一群穿着盔甲的士兵。 “什么人！” 赵思萱看到这些人的同时，对方也自然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赵思萱尚未开口，却见对方有一人先开口道：“是北齐公主没错了，放箭！” 听到最后两个字那一刹那，赵思萱如遭雷击。 对面人的穿着分明是东楚将领。 而在东楚。怀远侯的地盘，还有谁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并直接下令射杀的？ 陈昭恒？！ 这个名字才冒出来，就立即被赵思萱否定了，不可能是他。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他一直抗拒自己的追逐，他一直不喜欢自己，但是赵思萱就是肯定不会是他。 随着一道道箭雨破空的声音呼啸而来，赵思萱急忙勒紧了缰绳驱马转身避让。 只是那些箭羽太多，从未上过战场的马儿慌忙中早已经吓傻了眼，根本不听指挥。 眼看着铺天盖地似得箭羽将至，赵思萱手中只有一根银鞭，无奈之下，她只得放弃驱策不动的马儿，翻身下马，转身往回奔。 这时候，她才听到身后不远处朗逸的声音：“殿下！小心！” “有埋伏！” 赵思萱心头不禁苦笑，已经迟了。 这边她凭借着自己身手的灵活才堪堪避开箭雨，只听头顶上有风声渐近，赵思萱才一抬眸，就看到原本雾蒙蒙山崖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来上百个黑衣人，这些人各个轻功卓越，便是在悬崖峭壁上，也如履平地。 而且，看他们的举动，不像是临时决定，倒像是提前准备好了埋伏在这里等着她的！ “殿下，小心！” 赵思萱愣神的功夫，就已经有一黑衣人提剑直接朝她刺了过来。 距离太近，以至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的软鞭已经没有施展的空间。 啪！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那剑锋就要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就在这时候，朗逸突然拔高，从马上飞掠过来，直扑向赵思萱。 他手中的长剑，刚好挑开那黑衣人的剑锋。 赵思萱捡回了一条胳膊，当即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而眼下的情势根本容不得她多做考虑。 “朗逸，我们撤！” 朗逸提剑，替她挡去扑在面前的杀招，一边回应道：“殿下先走，我断后，亲卫就在后面！” 哐当！ 当剑锋与剑锋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赵思萱知道朗逸是亲卫里功夫最好的，他自有办法脱身，她留下来也只会让他分神去照顾她。 于是，她点头，从眼前一个被朗逸击杀的黑衣人手中夺过了长剑，便转身往后撤。 这时候，不远处的亲卫的马蹄声也已经近了。 赵思萱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不等她松一口气，却见头顶上方的黑衣人越发多了起来，朗逸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这还不算，那些原本守在峡口的士兵也突然朝着她的位置蜂拥而至。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峡谷。 第398章 葬花岭（二） 这么多的杀招在前，她根本退不了！ 偏生，她平时擅长用鞭，但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她的长鞭根本就没有施展的空间！ 如今，她只能依靠着身段和反应敏捷不断的避开近在咫尺的杀招。 天色已经大亮，山间迷雾渐退去。 顷刻间，她的亲卫虽然也已经到了跟前，然而，看到峡谷两头的情形，赵思萱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感到绝望。 她这次鲁莽出行所带的亲卫加起来不过一百人。 而对方这黑压压的一片士兵，足有上千人！ 若是一般的士兵倒也罢了，但这些人偏生各个身手敏捷，而且一看就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摸爬滚打过的，各个浑身上下都带着铁血的杀气，跟她身边这些养尊处优的亲卫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一次，赵思萱真的慌了。 如果，对方要活捉她的话，她倒还能寄一丝希望，也许对方不确定她的身份，也许对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也许对方是要抓了她有利可图。 至少这些她都还有活命的希望。 可偏偏都不是。 对方直接要她死! 而且，不是威慑，他们的招式根本就没有留一丝余地。 “朗逸……怎么办？” 向来骄傲的小公主，第一次带着颤音看向自己的亲卫长朗逸。 她第一次这般后悔没有听朗逸的话。 也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殿下，小心！” 朗逸挡住了前面冲杀过来的黑压压的一群士兵，根本无暇他顾，哪里还有闲工夫来安抚赵思萱的情绪。 他只在尽量的往赵思萱身边靠拢，想要分担她那头的压力。 这时候，赵思萱的亲卫也都赶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但他们这么点人，早已经被这些士兵围困在了风暴的中心，莫说是逃出升天，便是杀出这条峡谷都已经不可能。 一时间，赵思萱自责不已。 但眼下的情形却由不得她分出心思考虑其他。 眼看着迷雾慢慢撤去，天色逐渐开朗，随着时间的推移，围绕在她身边的亲卫也在一个一个迅速减少。 即使他们豁出了性命，到了还剩下不到十人的时候，他们距离峡谷口都还有三四丈远。 “殿下……恕属下无能……” 在身上要害被刺中三四刀之后，全身上下被划了无数道伤口血痕累累的朗逸再坚持不住，被人刺入了心口，最后倒了下去。 “朗逸！” 赵思萱头皮发麻，手脚也已经没有了知觉，她不知道自己挥剑砍了多少下，原本就不太精明的剑术如今更是乱得毫无章法。 “朗逸！” 她虽然骄傲又蛮横，但也不是没有感情之人，从年幼时起，朗逸便是她身边的亲卫，事事以她为先，从来不曾忤逆过她的意思。 她潜意识里都是将朗逸当做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从来没有觉得朗逸会死，会永远的离开她。 赵思萱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毫无办法。 眼前的最后不到十人的亲卫也在体力不支接二连三的倒下。 她知道，自己今天命丧于此。 已经竭尽全力的赵思萱眼底里划过一抹绝然，她身为公主，便是死也不能落在这些人的手上！ 这样一想，她用尽了自己现在全身的力气，提起了长剑。 正要对准了脖颈结束这一切，却在这已经是绝境的时候听到了峡谷口传来的马蹄声。 “住手！” 伴随着一道清脆凌厉的女声的响起，赵思萱看到了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 那人一席红衣骑射装，干脆利落，面容明艳娇媚，眼神更是灵动清澈。 她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最后关头，突然死局进来救她的竟然是赵思沅！ “赵思萱！你死了没？” 赵思萱看到赵思沅的同时，赵思沅也已经越过重重的士兵包围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竟同一时间流露出了对对方的嫌弃和鄙夷。 就跟从小到大无数次见面那般。 只是，如今的局势却容不得她们再斗嘴。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 赵思沅一声力呵，才将赵思萱的思绪拉了回来。 而同时，她身后带着的亲卫也都搭弓提箭朝着包围着赵思萱等人的士兵射了过来，为赵思萱的撤退做掩护。 “撤！” 赵思萱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士兵们践踏的朗逸的尸体，她强忍悲恸哽咽道：“撤！” 剩下的几个公主亲卫虽然早已经体力不支，但看到宝珠郡主带着其亲卫来支援了，顿时又都燃起了希望和斗志，再一次朝着峡谷口的方向杀去。 “快！给我救出赵思萱！快！” 赵思沅还觉得手下的人动作慢，她看着赵思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从七八个到最后的两三个，再拖延下去，赵思萱也只有一死。 赵思沅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策马带头冲进了包围圈。 “郡主！” 身边的亲卫们惊呼。 然而，赵思沅根本就没听进去，身先士卒去接应赵思萱。 三丈，两丈，一丈…… 眼看着还差最后一点儿，赵思萱身边最后一个亲卫也已经倒下了，那人临死都还保持着护着赵思萱的姿势。 “快走！别回头！” 赵思萱的两条隔壁早已经挥得麻木，即使被亲卫们用身体用命护着，但来自四面八方的剑锋太多，她身上还是受了伤，虽不及要害，但也疼得厉害。 只是，这时候娇生惯养的她却根本顾不上疼，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峡谷口！ 她的身体已经踉踉跄跄，身边的杀招也已经到了眼前。 而这时候，只听赵思沅一声呵斥，她翻身下马，直接提剑替赵思萱挡去了杀招。 “赵思沅？” 那一刹那，向来看不惯赵思沅的赵思萱，看她犹如天神下凡。 “还愣着干什么！上马！” 赵思沅白了赵思萱一眼，这时候也顾不上跟她斗嘴了，她见赵思萱浑身挂彩体力不支的模样，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拽住了赵思萱的胳膊，抬手盯着她的腰际，将她送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第399章 是他！ “阿沅！” 当一阵天旋地转之间，赵思萱还未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在马背上了。 “阿沅！” 还是很小的时候这般叫过她的赵思萱脱口而出道：“你把马给了我，你怎么办！” 话音才落，才挡开身边杀招的赵思沅哼哼了一声，满不在意道：“我自有办法，我可比你强！” 闻言，赵思萱急得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跟她一较高下！ 然而，还不等她翻身下马，已经察觉了她的意图的赵思沅反手用剑一挑马屁股，伴随着一道血痕冒出来，赵思萱身下的马儿吃痛，还未长鸣出声，就已经发了疯似得朝峡谷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抓紧了！” 身后是惨叫声，兵刃交接声，是刀剑如肉的打斗声……还有赵思沅的那句话。 这时候，马儿根本就不受控制，发了疯似得狂奔，赵思萱不得不将全身的力气和注意力集中在御马上。 她甚至都来不及抽出一点儿的精力回头去看一眼，因为她攥紧了缰绳的力气都险些不够。 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等马儿终于稳定了情绪，他们也已经不知道跑出了多远。 赵思萱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 眼前几条岔路，她也不知道哪一条是往回走。 之前的那些打斗声此刻竟一点儿也听不见，四下迷茫一片。 赵思萱身上的力气也已经用尽，但这时候，她还一心想着回去救赵思沅。 可当她勒紧了缰绳，才要策马转身的时候，身子再控制不住，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赵思萱疼得直掉眼泪。 原本还勉强能动的身子，这时候竟然也动不了。 也不知道是摔断了腿，还是拧伤了腰。 偏生在这时候，她听到附近有马蹄声渐近。 很多，很多人。 光听这动静，就不可能是赵思沅追上来了。 应该又是那些要追杀她的士兵。 如果早知道冲动任性的代价这么大，她一定听朗逸的话。 如今，既害了赵思沅身陷囹圄，也害了朗逸等人的性命，如今自己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赵思萱的脑子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诸多情形。 她想到了已经故去的二皇兄，她应该是要下去陪他了。 她想到了母后，在知道了她的死讯之后，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是她不孝，从来都只会让她头疼。 日头还没起，入目的一切明明白茫茫一片，但赵思萱却觉得刺眼，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那一大队人马渐近，很快便在她周围停了下来。 “世子，你看那里！”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 听到那句话中的“世子”二字，已经心如死灰的赵思萱突然间想起陈昭恒来。 他是东楚怀远候世子，平常也被人称作世子。 只是，来的这个“世子”不可能是他。 一次次的希望破灭，濒临绝境的时候，赵思萱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 她听着马蹄声就在身侧停下，原本是想睁眼看看那个追杀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面目。 至少也让她死得明白。 结果，还不等她睁眼，却蓦地听到一道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是你？” 这时候，赵思萱刚刚抬起了眼帘，便瞧见那人穿着一袭藏青色锦袍，跨在一匹枣红马上，他俊美得不像话的模样曾深深的刻在她的脑子里。 便是那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随意散漫。 陈昭恒看到一身狼狈的赵思萱也同样意外不已，他皱眉道：“赵思萱？你怎么在这里？” 赵思萱看到陈昭恒同样百感交集，但那一瞬间涌出的诸多念头和猜测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被打破。 她心中一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就要撑着身子起来。 但这双腿却像是千斤重一般，她只能瘫软的坐在地上看向陈昭恒道：“陈昭恒快救救我堂姐！” 她来不及解释更多，时间就是生命。 已经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赵思沅追上来，赵思萱怕她那边的亲卫撑不住！ 好在陈昭恒也没有墨迹，他翻身下马，快步踏到赵思萱的面前，面无表情道：“你没事吧？” 赵思萱摇了摇头，但身子却根本就不听使唤，只有一双手能勉强使出一点儿力气。 陈昭恒一眼便看出来她的异样，他略一迟疑，最后到底是对赵思萱伸出了手，“走吧。” 见状，赵思萱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才敢奢望的情形此刻竟然就在她眼前。 她才伸手交给了陈昭恒，就被他用力带起了瘫软的身子，然后打横将她抱至了马上。 “得罪了。” 陈昭恒虽然平时玩世不恭，但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礼数同样不会少。 他对赵思萱说了一声抱歉，自己也翻身上马，直接半揽着赵思萱朝着他们刚刚发现有异动的方向而去。 彼时，赵思萱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身后便是陈昭恒宽厚温暖的胸膛，她的耳畔除了呼呼风声，还能隐约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 然而，此时她心里却没有半点儿的旖旎和遐思。 她只想要赶快找到赵思沅。 虽然平时她们针尖对麦芒，但是到了生死关头，赵思萱并不希望她死！ 尤其是，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她而死。 越想，赵思萱心里越发慌乱。 马背上，陈昭恒一言不发，只尽力跟赵思萱保持距离，但马背颠簸，再加上速度又快，她的身子难免磕碰到他的怀里，尤其是那恼人的头发丝还不住的往他面上飘，陈昭恒烦躁急了。 换做往常，他转身便走，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刁蛮小公主。 但是今日却又不同。 其一，她的身份特殊。 他才逃婚回来，如果在这时候赵思萱有个好歹来，那东楚北齐两国必然交恶。 两国边境百姓才过上没几天的和平日子，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更何况，无关过往恩怨，便是看到她如今这般，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陈昭恒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400章 任性的代价 这一声自然落在了赵思萱的耳里。 换做往常，她早已跳脚，可能还要怒斥他不知好歹。 但是，今日这几重打击之下，赵思萱哪里还有半点儿往日里的娇纵劲儿。 她的骄傲都在亲眼目睹朗逸等人为她惨死的时候，化为了乌有。 此时她眸子里噙着一泡泪水，哽咽道：“抱歉……” 她也没想到会这样的。 原本是担心陈昭恒才会鲁莽去闯峡谷，如今陈昭恒没事，却连累了那么多人。 但凡她能冷静一点儿，能听得进去朗逸之前的半句话，也不至于此! 一路上，赵思萱心如刀绞，自责和惭愧折磨得她险些要疯掉。 她不知道是怎样再一次来到了那峡谷口。 还未走至跟前，赵思萱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打斗声。 赵思沅还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一瞬间，赵思萱重新燃起了希望。 “快点，陈昭恒，快一点，我怕阿沅出事！” 陈昭恒没吭声，但已经在快马加鞭的往那一处赶。 然而，即使他们动作再快，可当陈昭恒带着亲兵进了峡谷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那些兵听到动静已经撤了，剩下满地尸骸，惨不忍睹。 有赵思萱的亲卫的，有赵思沅手下的亲卫的，还有……赵思沅。 坐在马背上的赵思萱看着一地狼藉，瞬间傻了眼。 她焦急的目光四下寻去，最后终于在几个赵思沅几个亲卫的尸体中看到了被护在当中，但还是被一剑刺入了要害的赵思沅。 “阿沅！” 那一瞬，赵思萱如遭雷击，她双腿早已经没有了知觉，但还是下意识抬手翻身下马。 眼看着就要从马背上重重摔了下来，是陈昭恒眼疾手快捞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起直接奔了赵思沅所在的位置。 同时，陈昭恒对手下的亲兵吩咐道：“追！他们走不远！” 底下的士兵黑压压一片追了出去。 而这时候，赵思萱却一点儿也顾不上了，她的眼神只落在赵思沅一人的身上。 在被陈昭恒放在赵思沅身边的一瞬，赵思萱跌坐在下面亲卫的尸体上，抱着赵思沅尚且温热的身子，哽咽道：“赵思沅！你看看我！” “阿沅，你看看我！” 这时候赵思沅一息尚存。 听到动静，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向赵思萱。 “阿沅！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一瞬，赵思萱喜极而泣，但下一瞬看到她胸口要害处的冷箭，以及她口中不住往外吐的血水，她的心也瞬间跌入谷底。 “赵思萱。” 赵思沅动了动唇，声音喑哑道：“你看，我没输，这一次，是我赢了……” 话音才落，赵思萱哭成了泪人。 自赵思沅的爹为了救她父皇而死，她娘也郁郁而终后，赵思沅就被养在凤仪宫中，她们两人同吃同住，一开始还好，但后来也不知道怎的，两人的性子不对付了起来。 她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一见面就掐架，不是互相嘲讽，就是互相指责，甚至有时候还不顾身份大打出手。 这些年，赵思沅什么事情都要跟她比，什么都不肯落在她后头。 赵思萱原本以为，赵思沅是恨极了她，随时准备抓住她的小辫子。 哪怕这一次，应该也是跟了她一路。 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身陷重围，生死一线的时候，原本可以袖手旁观安然无恙的赵思沅会豁出性命来救她。 “你赢了，我比不过你。” 赵思萱抱紧了赵思沅逐渐僵硬的身子，哽咽道：“你一定不要有事，以后咱们才能继续比试。” 闻言，赵思沅似是累极，她想摇头，但连这个动作都已经做不出了，只虚弱道：“可能……没有机会了……” “赵思萱……我讨厌你……为什么我阿爹没了，你父皇却好好的……我其实也不要我阿爹坐什么王位，我只希望他能陪着我……就像你父皇疼你的时候一样……” “可是……我明明那么讨厌你……但是生死面前……我好像突然能理解我阿爹当初为什么那么做了……” “赵思萱……我不恨你了……” “赵思萱，你要是再遇到……再遇到萧玉楠，告诉他……我真的好喜欢……他……” 赵思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随后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赵思萱泪如雨下。 “阿沅……阿沅……阿沅……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万般自责和懊恼顷刻间涌上了心头。 赵思萱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陈昭恒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但还是连忙上前托住了赵思萱的身子。 就在这时候，刚刚追出去的亲信杜仲策马回来了。 “世子，等我们追上去的时候，那些士兵已经被灭口了，但……” 说着，杜仲抬眼看了陈昭恒一眼，迟疑了一瞬才道：“看他们的穿着和身上的令牌……是沈家军……” 话音才落，陈昭恒神色一冷，他皱眉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属下没有胡说，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去看看……” 后面的话杜仲再不敢接下去，因为此时陈昭恒的眼神冷得吓人。 这时候，突然有一骑自峡谷口的方向飞奔而来。 还未至跟前，那骑马之人已经在唱报：“世子，急报，南疆急报！” 一听到南疆二字，陈昭恒连忙扶着昏死过去的赵思萱靠在旁边的躺着，自己提步快速迎了过去。 还未走至跟前，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就连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跳。 原本情绪内敛的他，在抬手接过急报的时候，不知道怎的，突然有些心慌。 可待他迅速展开那密报，看到上面白纸黑字的内容的时候，陈昭恒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打了一记重拳。 他身子一个趔趄，手中的急报也随之落了地。 杜仲不明所以，紧张道：“世子，出了什么事？” 只转眼的功夫，陈昭恒的眼睛便红得可怕，他茫然的看着南方，咬牙道：“殿下……” 第401章 她睡得安稳 在距离北齐王都还有不到二十里的一处山坳里，驻守着五万骁骑卫。 跟东楚的巡防营作用一样，平时在京郊驻守，负责京畿要塞的安危和防控，向来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沈月华正是被赵瑾皓带来了此处。 营地围绕着山坳设有上百个营房。 在最中间的那两间营房比别处地势高，内里装饰也更舒适奢华了不少，平时都是骁骑卫将领的住处，这两日特意被收拾了出来，腾给了前来巡视的太子赵瑾皓。 赵瑾皓给沈月华分了一间。 虽然不知道赵瑾皓突然将自己带离东宫是作何打算，但沈月华也能猜到应该是跟王皇后和齐王赵瑾诚有关。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好生配合不给他添麻烦。 来了这里已有两日。 第一天夜里，沈月华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打斗声，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奈何她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便是费尽了力气，却也没能完全清醒过来。 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打斗声越激烈，她的意识却越来越薄弱到最后彻底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 沈月华迅速起身，推开房门看去，外面的一切井井有条，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 若不是昨夜的记忆太过清晰，沈月华都要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可当第二天下午看到赵瑾皓的时候，沈月华原本想问的话，但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便知他应是成竹在胸，自己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还得自讨没趣，沈月华便作罢了，只安心住了下来。 第二天夜里依然如此。 不过这一次有了前面的经验，沈月华倒是不着急了，她迷迷糊糊的拉起被子，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蒙头继续睡。 谁曾想，还不等她陷入沉睡，却突然被一道敲门声惊醒。 声音不大，但神奇的是原本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竟奇迹般的睁开了，沈月华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她开口应了一声，才迅速穿好外衫，就见原本紧闭的房门在这时候被人推开。 沈月华抬眸就见一人携着满身雾气从外间款步而来。 外面月色正满，清冷的银辉撒了他一身，衬托着他整个人越发清冷如玉。 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气得牙痒。 “你倒是睡得安稳。” 赵瑾皓目光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便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她，似是在等沈月华起身跟上。 沈月华满腹狐疑，但听着外面的厮杀声，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忙穿好鞋子起身跟了上去。 赵瑾皓走在前面，沈月华跟在后头。 他高大挺拔的身量刚好遮住了门外的一切。 等沈月华走出了房门，才看见满地惨烈的尸骸以及正在奋力厮杀的护卫和蒙面黑衣人。 在五万人驻守的骁骑卫营地，还有刺客敢来行刺，沈月华觉得，不是这些刺客太傻太自信，或者便是他们背后的主儿跟这骁骑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刺客傻不傻，沈月华不知道，但眼下，赵瑾皓要带着她逃命是真的。 眼见着他身前的护卫替他杀出了一条路，在路的尽头处有一辆马车。 赵瑾皓先一步上了马车，转头便递给了沈月华一记淡淡的眼神。 沈月华紧随其后。 马车一路飞奔，很快便将厮杀声抛在了身后。 一路上，赵瑾皓都没说一句话，只懒散的靠在了马车侧壁上，抬起一只手支着下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即使他们是在逃，但沈月华也没有从他身上看出半点儿紧迫或慌乱来。 他没说话，沈月华也不喜欢主动找话题，而且也如今她也没什么心思想开口。 这马车可不似之前沈月华从东楚来时的那般松软，沈月华被颠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就在她觉得五脏六腑都似是错了位，再继续下去可能人都要没了的时候，飞驰的马车却在这时候停了。 原本靠在侧壁上闭目养神的赵瑾皓也睁开了眼帘。 “殿下，到了。” 这时候听到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沈月华抬手打起了马车帘子，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农家小院跟前。 院里院外都有护卫把守，此时这些人正恭敬的朝马车跪拜。 沈月华回头，见赵瑾皓微微点头，她才起身下了马车。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了云层里，夜色渐深，山间的风带起的刺骨凉意让沈月华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赵瑾皓也从马车上走下来，这才说了今晚上的第二句话：“这里无碍，且安心住着。” 沈月华点头，就要跟着进院子，谁曾想，不争气的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咕叫了两声。 沈月华：“……” 晚上在营地的时候，面对着满桌子的素菜，沈月华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吃得少了些……谁曾想这时候就饿了呢！ 走在前面的赵瑾皓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她道：“没想到你这么快饿，这里可没带厨子。”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转头吩咐手下去找些糕点和干粮了。 然而，手脚冰冷的沈月华这时候并不想吃那干瘪瘪的糕点和干粮。 她想着在这样的深夜里，要是有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好了。 面…… 这字眼才从脑子里掠过，沈月华双眼一亮，带着些小激动的神情看向赵瑾皓道：“不用了，没有厨子也不要紧，有面条就可以，我自己可以做。” 言罢，沈月华想了想，又抬眸一脸真诚的看向赵瑾皓道：“苏大夫饿了吗？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份。” 一直都是她在麻烦苏大夫，好像她从来也没帮他什么忙，更没替他做过什么事。 如今能替他做一碗面，权当是感激了。 虽然微不足道，他也不缺这个，但总归是自己亲手做的，带着她的心意在里头。 这样想着，沈月华一脸跃跃欲试。 对面，赵瑾皓微微侧首，向来云淡风轻的面上带起了一丝疑惑。 第402章 她要毒死苏大夫 “你会下厨？” 赵瑾皓不仅有些意外，而且明显不信。 他也曾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间，有意或者无意的，也知道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 虽然知道沈月华待下人宽厚，但却从未听说过她还会亲自下厨。 沈月华抬眸，迎向赵瑾皓带着怀疑的目光，笑道：“以前是不会，但是后来会了，而且尝过我厨艺的人，可都赞不绝口，你就放心好了！” 毕竟，当初阿爹和萧玉宸的反应沈月华到现在都还记得，错不了。 她信心满满的跟赵瑾皓保证，只等着给他露一手来证明自己的厨艺。 见状，赵瑾皓虽然意外她竟然会下厨，但也没多想，毕竟她也不是说大话吹嘘之人。 他抬手点了一人准备了下去。 沈月华干劲满满的去了小厨房。 虽然不知道这农家小院之前是农户的，还是赵瑾皓提前准备的联络点，但这灶台上的东西倒都是现成的。 有人打下手，沈月华没费了多少功夫，就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沈月华带着面过去的时候，赵瑾皓已经坐在堂屋的四方桌前等着了。 看到她推过来的面条的第一眼，向来情绪不外漏的赵瑾皓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苏大夫，请。” 沈月华亲自拿了筷子递了过去。 赵瑾皓没接，只面上带着困惑道：“你对自己的厨艺有几成把握？” 闻言，沈月华倒是认真想了想，总共就做了三次。 有幸尝过她厨艺的萧玉宸，阿爹，花云，花雨，似影，似月，无一不说好。 所以，以至于她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有信心。 对上赵瑾皓那明显不是很相信的眼神，沈月华挑眉，不满道：“苏大夫未免小瞧人，好与不好，面就在这里，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言外之意，便是十成了。 见沈月华这般笃定和自信，赵瑾皓垂眸再看了一眼这乌漆嘛黑大杂烩一般的面条，他心道，可能只是卖相不好。 不能以貌取面人……不，是不能以貌取面。 而且都送到面前了，他若不尝尝，怕是这姑娘得气得恨不得将面碗扣到他脸上。 赵瑾皓信了。 他抬手接过了沈月华递来的筷子，很放心的挑起了一筷子送到了嘴里。 下一瞬，赵瑾皓原本拿着筷子要往嘴里送面条的动作蓦地顿住了。 他信了她的邪！ 对面，沈月华捧着自己的面碗，还未开动，只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赵瑾皓。 她满眼放光，就等着他的肯定。 “怎么样？苏大夫，我说的没错吧！” 沈月华一脸得意。 然而，对面的赵瑾皓却没吭声。 沈月华只见他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筷子，再慢条斯理的拿出了一旁帕子来，一转身直接捂住了口鼻。 沈月华：“……” 她还未开口，就见赵瑾皓猛地咳了起来。 他第一次没了那般翩翩风度，一边咳，一边对外面候着的亲卫道：“茶！” 在囫囵灌了几口热茶之后，他才转头，对着一脸茫然的沈月华道：“清宁郡主。” 沈月华点头，挑眉看向他。 赵瑾皓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压下刚刚有些沙哑的嗓音，继续道：“你怕是嫌我命太长，故意要谋杀我？” 沈月华：“……” 她好心好意的给他煮面，没曾想他竟这般诋毁自己！ 她气不过，皱眉道：“我真没有，是不是我油盐放少了不合你胃口？我再去煮。” 话音才落，正捧着茶盏猛灌的赵瑾皓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口，呛个正着。 一旁守着的几个亲卫个个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天人一般的太子殿下如此失态！ 然而，赵瑾皓这时候却顾不得这些下属的眼神了。 他接过了下属递上来的帕子，擦了嘴角，这才看向沈月华，十分笃定道：“倒也不必了！” 言罢，他又清了清嗓子，才抬眸看向沈月华继续道：“恕我直言，你这面，当真是惊世骇俗，世所罕见，甚至……” 说到这里，赵瑾皓顿了顿，他清冷的双眼微微眯起，眼底里划过一抹仿似陷入了巨大的痛楚的回忆那般，哑声道：“比起我调制的那些能穿肠烂肚的毒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月华：“……” 她表示不服！ 觉得明显是赵瑾皓在夸大其词，明明之前别人都说好！ 只是，不等她开口，赵瑾皓又道：“我想，你一定没尝过。” “如果你尝过，对自己的厨艺但凡能有半点儿认知，还能给我煮这碗面，那我毫不怀疑，你就是想毒死我。” 虽然他的声音越发沙哑，但难得向来惜字如金的赵瑾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沈月华虽然倍受打击，但也懒得跟他争辩了，她确实没有尝过。 犹记得，上一次她就要尝尝的，结果被阿爹和萧玉宸同时拦住了，因为后面还有厨子做的她喜欢的菜肴。 面对赵瑾皓的质疑，沈月华赌气道：“尝就尝！” 她不但要尝，她还要吃光，让他看看自己有没有穿肠烂肚！ 这样想着，沈月华拿起了筷子，为了证明自己，她猛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哇！” 下一瞬，沈月华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刚刚还在想为何赵瑾皓会那般失态，如今轮到了她也完全控制不住…… 甚至还不等拿出帕子来，沈月华直接一口吐了出来。 又酸又麻又辣还咸得发酣……这是什么人间毒物！ 只一口，沈月华就被呛得眼泪直流，而且嗓子火辣辣的疼，舌尖发麻，嘴里发苦，这也就算了，肺腑里的酸水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倒。 “水！水！” 在猛地灌了几杯热茶之后，泪眼婆娑的沈月华这才得了空闲去看赵瑾皓。 却见他好整以暇的坐着，对上她被“毒”得尚且还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神，他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如何？” 只是，跟他轻松惬意作壁上观的表情格格不入的是，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沈月华欲要哭了。 她一脸惭愧道:“抱……歉……” 自然，她艰难说出口的声音，也带着沙哑。 第403章 一再被奚落 这次，沈月华真的要哭了。 她又羞又窘又惭愧。 若不是这次自己亲口尝了一下，她还被蒙在鼓里。 想着自己之前甚至还觉得，她在厨艺方面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沈月华霎时间觉得羞愧无比。 她到底是有多大的自信和脸面，认为这个堪比毒药的东西称得上“厨艺不错”？？ 念及此，沈月华羞愧的都不好意思抬眸对上赵瑾皓清清冷冷的目光。 她干咳了一声，勉力压下喉头的不适，硬着头皮道：“苏大夫，我……吃了这面条……不会对我身上中的毒有什么影响吧？” 一想到那一口面条的滋味儿，沈月华第一次觉得，刚刚赵瑾皓那般犀利毒舌的话竟是半点儿也没错。 至少，现在她都头皮发麻。 话音才落，沈月华嗓子一干，又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她忙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茶水往下顺了顺，嗓间才终于舒服了不少。 “大概。” 赵瑾皓挑眉，也捧了一杯茶，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不过，你倒是可以把这配方给我。” 闻言，沈月华一愣。 不过是随手添了一些佐料，要这配方有什么用？ 更何况，这面条还这么难吃。 谁吃谁中毒。 这思绪才冒到这里，沈月华的脑子里灵光一现，她突然间有些明白过来赵瑾皓要问她配方做什么了。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赵瑾皓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配方，才能比我琢磨的那些毒药都还厉害。”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沈月华晓得，赵瑾皓也不是真的要让她拿什么配方。 他不过是在奚落她。 不过，也是她活该。 但是，若真的让她拿，她也拿不出来。 因为添加的这些佐料，都是她随性加的。 沈月华一脸茫然的看向赵瑾皓。 对上她这般的眼神，赵瑾皓明白了。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实在没忍住，被一口茶呛得不轻，就这样捧着茶盏猛的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终于顺了口气，赵瑾皓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沈月华道：“你该不会是觉得，那些油盐酱醋加得越多，味道越好吧？” 听到这话，沈月华越发羞愧得连头也不敢抬了。 这只是她以前想当然的认知，毕竟那些调料闻起来那么香。 于是乎……没有任何经验和常识的她，自是想当然的以为，反正多加点儿味道肯定是鲜美的！ 现在看起来，她简直错得离谱！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也不好意思回答这句话了，她低头甚至恨不得像乌龟那般，将整个脑袋都缩回壳里。 对面，赵瑾皓见沈月华没吭声，但她这样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就已经说明了他的猜测没错。 他放下了茶盏，长叹了一口气。 最后到底没忍住，挑眉道：“不得不说，你在厨艺上，确实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闻言，已经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的沈月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下意识抬眸，一脸惊讶和疑惑的看向他。 然而，下一瞬却见赵瑾皓面容平静，语气清冷道：“至少，在毒死人的这一块，应该无人出其右。” 沈月华：“……” 她就知道。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偏生，是她自己的问题，沈月华还找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她要哭了。 不过，因着这件事，她脑子才稍稍冷静下来，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只一瞬，便让她鼻尖儿一酸，差点儿真的落下泪来。 这面条，连她自己都吃不下，当初的萧玉宸是怎样面不改色的吃了一整碗？ 在她第一次做这面条的时候，是在他寿辰的那一晚。 她犹记得，自己当时加的调料，并不比今晚少，所以当初…… 萧玉宸那很快就沙哑的嗓音，也是因为吃了面条，才不是她以为的，只是受了凉。 那么难吃，他竟然还对她的厨艺赞誉有加，甚至甘之如饴？ 那时候的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那般卑微的捧着，顺着自己？ 念及此，沈月华的心口有些堵。 思绪再往下，她想到了在汉州城的那一晚，阿爹和萧玉宸……这两人当时的神情和模样。 她又不是那般小气性的人，不知这两人是为了维护她的骄傲和自尊，还是不舍得她的辛苦白费，竟当真吃完了那两碗面条。 还有被无辜殃及到的似影…… 一时间，沈月华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思绪越飞越远，思念便越浓烈了。 沈月华怕牵扯了情绪起伏太大，又惹了心口疼，忙打住了思绪，抬手又倒了一杯热茶。 对面，赵瑾皓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他还是在步子跨出门槛儿前，问了一句：“虽然没吃什么东西，但我想来，你应该不饿了。” 茶水都喝饱了。 沈月华：“……” 她下意识转过了头去，才看到一个护卫捧着一个装满了糕点和瓜果的托盘进来。 是赵瑾皓之前吩咐的。 但现在…… 虽然赵瑾皓的话是气人了些，但她真的……不饿了。 但是，人都是有脾气的。 虽然错的是她，但被赵瑾皓一而再，再而三的奚落之后，沈月华也不知道自己脑子一热，是打哪儿来的小性子，直接怼道：“谁说的，我还饿着呢！” 言罢，她对那护卫招了招手，然后为了证明自己似得，气哼哼的吃了三大块糕点。 当然，因着那糕点又干又硬，她又喝了数杯茶水。 这样造成的后果便是，她有没有成功的证明自己饿不饿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回了房间之后撑得慌…… 肚子里晃晃荡荡的茶水撑得难受，原本的困意早就荡然无存。 以至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天亮，才将将入睡。 但临睡前，沈月华倒还有几分庆幸。 虽然睡得晚了，但这不是在东宫，而且这两日赵瑾皓也说了不必泡药浴不必扎针。 所以，她可以不用管日头，放心大胆的蒙头睡就是了。 然而，很快，她的这个天真的想法就被打碎了。 第404章 安神补脑 天色渐渐亮了。 而沈月华才刚刚睡着，正是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却听到门板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这一下，惊得她困意全无。 当即翻身起来穿好衣服，那样大的动静，让她还以为是刺客追来了，或者是赵瑾皓这边出了状况要临时转移地方。 谁曾想，她才打开房门，看到的却是一个护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近来，她身子好了一点点，嗅觉也恢复了一些。 原本已经闻不到的药味，这时候顺着鼻息直往肺腑里钻，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沈月华差点儿吐了。 “苏大夫。” 她抬眸，看着好整以暇的站在院子里，阶前下的赵瑾皓，皱眉道：“你前两天不是说了，这药得停上五日再继续？” 她前脚才睡着，就把她拍醒了便也罢了，竟还要她喝原本没在计划内的药。 沈月华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是赵瑾皓对她昨晚那碗面的“报复”。 然而，赵瑾皓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提步走到了院中的石台前坐下。 台面上已经放好了一堆公文，他头也不抬道：“这跟之前的那些药不同。” 闻言，沈月华几乎脱口而出道：“有何不同？” 言罢，她又觉得，自己似乎矫情了些，也有些不识好歹。 赵瑾皓既是苏大夫，她自己又不懂药理，而且人家还在费力替她解毒，她应该配合就是了，竟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这样一想，沈月华垂眸看了一眼护卫手上端着的药碗，没再犹豫，抬手便接了过来。 虽然味道难闻，但她还是咬牙趁热一口气喝了下去。 当她好不容易才将惹了她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儿吐来的这一碗药给压了下去，才终于看到不远处的赵瑾皓抬起了头来。 旋即，她听到他用漫不经心的声音道：“也没什么，我怕你这脑子也被毒素给浸坏了，所以额外给你开了副，安神补脑的。” 沈月华：“……” 那一瞬，她实在没忍住，猛地一跺脚，脱口而出的怒吼：“赵瑾皓！” 她就知道！ 自己的预感没错！ 这厮就是半点儿不肯吃亏！ 这不但是在“报复”她，更是在嘲笑她脑子坏掉了！ 沈月华气得头疼。 这时候，院内院外的守卫无不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月华。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被直呼其名的北齐太子赵瑾皓却跟没事人一般，慢悠悠的拿起了折子，挑眉看向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言，沈月华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 赵瑾皓白了她一眼，才道：“胸口不疼了？不吐血了？” 沈月华：“……” 好像是这么回事…… 之前，心口有余毒，每次被他一激将，她都能吐出一口淤血来。 但这次，虽然被气得不轻，但心口真的没疼了，也没吐血了！ 这说明，她的身体大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跟赵瑾皓计较那么多。 她抬眸，面上带着一丝欣喜道：“好像真的跟之前不一样了！” 闻言，赵瑾皓那如玉般精致的面容上掠起一丝笑意。 只是，不等沈月华开口，就听他用慵懒的声音，慢条斯理道:“没想到，刚刚那碗药见效这么快。” 言外之意，便是说她终于带了点儿脑子。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就算不被身上的毒给折磨死，到最后也一定会被赵瑾皓给气死。 以他的能力，他绝对有其他的办法来确定她现在的身体恢复到何种程度的！ 但他偏偏每次都要选择一个气死她的法子。 一记起刚刚那一碗汤药的滋味儿，沈月华就对眼前的赵瑾皓气得牙痒痒。 然而，形势不比人强，她的毒还得指望着他。 沈月华气归气，恼归恼，但理智还在。 她压下了要将自己脚上这双绣花鞋拍在他面上的冲动，转头关上了房门，再不搭理他，躺回了床上睡自己的。 虽然被气得不轻，但她也是折腾了大半夜都没睡觉，困得不轻，所以没多久就又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等她再次睁眼，抬眸便见已经往西的日头洒了满窗的晚霞。 不知不觉间，她竟睡了大半天。 沈月华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迅速起身收拾了一番，推开房门才看见，赵瑾皓依然坐在石桌前看公文，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听到动静，他才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醒了？” 见沈月华点头，他这次倒是没说别的，只让人撤下了公文准备用膳。 沈月华接过护卫递来的帕子，擦了脸，擦了手，这才提步来到了那石桌前，在赵瑾皓对面坐下。 小厨房那边很快飘来饭菜的香气。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便听赵瑾皓慢悠悠道：“放心，护卫特意找来的厨子。” 言外之意，不会似她的厨艺那般。 沈月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任他嘲讽，她也岿然不动，做好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 所以，没等来她跳脚回怼，赵瑾皓有些意外 不过他也没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就不问问我，既然被刺客追杀，又为何要躲在这里不回宫？” 闻言，沈月华这才抬眸看向他，不答反问道：“我想问的问题多了，苏大夫都会如实作答吗？” 对面，赵瑾皓转了转手腕，没有吭声，但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沈月华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叹了口气。 这时候，护卫已经在传菜了。 沈月华侧首，看了一眼天边落日，神色间带着几分了然道：“苏大夫既然在这里，定然是有周密的安排，我又何必跟着瞎操心。” 赵瑾皓嘴角微扬，噙着一抹笑意道：“你就不怕刺客找上门来，生死关头，我可管不上你。” 闻言，沈月华笑了笑，挑眉看去，“我自是不怕，不过是苏大夫做的一场戏，我陪着演戏就是了。” 听到这话，赵瑾皓眼底笑意加深了几分，面上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意外道：“看样子，这安神补脑的药还真是喝对了。” 沈月华：“……” 第405章 不同的药 她算是发现了！ 赵瑾皓不但半点儿亏不吃，特别记仇也就算了，嘴上还尤其不饶人。 沈月华在他这里完全讨不到半点儿好。 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上来。 与其再碰两个钉子自讨苦吃，沈月华决定无视他低头吃饭！ 她腹中除了早上喝得那一大碗药汁，饿了一天早已经在倒酸水。 看着面前这一大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沈月华没客气，直接开动了起来。 沈月华毕竟是金娇玉贵出来的大小姐，即使再饿，吃饭的时候也保持着优雅和得体。 但即便是这样，比起对面优雅从容的赵瑾皓来说，还是差了一些。 沈月华见着他，每样菜只动了一筷子，再没动第二下，便是那碗饭，也只吃了一小半。 这样的饭量…… 可能连狗剩都不如。 虽然她的饭量也不大，但有了这么一个鲜明的对比，霎时间沈月华有一种自己吃了太多的窘迫感来。 不过，她也没吭声，毕竟养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直到吃饱喝足，放下了碗筷漱了口，这才看向赵瑾皓，问出了她憋了好久的问题。 “苏大夫，萧玉宸和陈昭恒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初一好几次了，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沈月华自然不怀疑初一会对自己撒谎，她担心的是初一他们所能获取的情报有限，不如赵瑾皓的消息灵通。 十余天了，便是萧玉宸人没有回来，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但自从他离开之后，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想到那南疆一行的凶险，还有拉起了反旗的靖王萧逸，就由不得沈月华不担心了。 前几日，她尚且能说服自己，安心等着便是，她如今这般模样，便是操碎了心，于事无补不说，还只会让大家的辛苦白费。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了。 她怕萧玉宸万一有个好歹来…… 这念头才冒出来，她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心口的位置突然间就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下，疼得厉害。 沈月华再不敢多想，只抬眸看向赵瑾皓。 对面，赵瑾皓已经捧起了热茶。 他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才悠悠道：“他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闻言，沈月华垂下了眸子，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萧玉宸说——信他，等他。 沈月华自是没忘，但过去那么久，就架不住自己开始胡思乱想，开始担忧起来…… 如今，听赵瑾皓这么一说……也许，是她想多了？ 暂且放下这个，沈月华突然想到，赵瑾皓是如何知道萧玉宸离开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 那时候，在场的就只有她和萧玉宸，便是陈昭恒都是后面进来的。 念及此，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赵瑾皓，对上他清冷的眸子的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人。 春梅。 当时春梅就在外面。 不是什么要紧事，而且她也没有刻意避着春梅。 春梅是赵瑾皓的人，替赵瑾皓打听消息本也没什么。 只是沈月华没想到她会连这么详细的话都汇报过去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无奈道：“好险我没有在背后说苏大夫的闲话。” 不然的话，也一定通过春梅传到赵瑾皓的耳里了。 闻言，赵瑾皓只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语气从容大度似得道：“说了也无妨。” “反正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诋毁而少半点儿肉，如果能让你心情舒畅些，逞逞嘴皮子上的功夫，也是可以的。” 沈月华：“……” 得亏了她没说。 就赵瑾皓这么一张半点儿不饶人的刀子嘴，要是她说了，还不得被奚落成什么样儿。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夜色弥漫，晚风渐起。 护卫已经将院子内外的灯笼点了起来。 沈月华有些怕冷，自也不愿意在这里干坐着喝风，她动了动脚腕，才要起身回房，却见赵瑾皓对她招了招手。 不知道怎的，沈月华瞧着他的动作，竟突然生出一种他平时在招呼狗剩似得感觉来。 这个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但却不得不配合的将手腕递了过去，让他诊脉。 赵瑾皓的指尖微凉。 他诊脉的时候，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漫不经心，那如画的眉眼里带着几分凝重和沉思。 沈月华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到了他的诊断。 良久之后，才见他终于松开了指尖。 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即让沈月华垮下脸来。 “等下喝了药再睡。” 她皱眉，不解道：“不是说这几日不必喝药了吗？” 赵瑾皓微微挑眉，语气冷淡道：“这跟之前的那些药不同。” 闻言，沈月华几乎脱口而出道：“有何不同？” 言罢，她突然意识到这场景就跟今天早上一模一样！ 想着今天早上，他忽悠自己喝什么安神补脑的汤药，沈月华就要炸毛。 可这次，不等她开口，赵瑾皓已经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这两日琢磨出来的解毒方子，可以试试。” 听到这话，沈月华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是在捉弄她。 她想着自己刚刚对赵瑾皓的误会，到底是有些小家子气了些。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道歉，却听赵瑾皓又道：“不过，你要是想继续补补脑子，再喝一碗也是无妨的。” 沈月华：“……” 黑漆漆的汤药很快被送了上来。 看着那汤药，沈月华虽然头皮发麻，但还是咬牙一口气喝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日，皆是如此。 他们就在这农家小院里住了下来。 赵瑾皓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处理公文，一坐就是大半天。 闲下来的时候，他会叫上在一旁看话本子的沈月华下棋。 不过，在领教了沈月华那惨不忍睹的棋艺之后，他再没提下棋二字。 在这农家小院子里，日子过得格外安静，悠闲。 以至于，沈月华都快要忘了，赵瑾皓带着她来这里，原是为了躲避在骁骑营的时候，窜出来的刺客。 第406章 与他同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第三日。 沈月华起了个大早，待她打开房门的时候，赵瑾皓已经收拾妥当等在院子里了。 见她出来，赵瑾皓的面上难得的带着一丝意外。 他动了动唇，犹豫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其实，你也可以留在这里。” 言外之意，不必跟着他去涉险。 这时候，沈月华已经提起了步子来到了屋檐下，在距离赵瑾皓不过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 她抬眸，坦然对上赵瑾皓那清冷的目光，“苏大夫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赵瑾皓没吭声，但他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场，答案便不言而喻。 沈月华耸了耸肩，继续道：“这不就对了，而且，我觉得，在哪里都不比在苏大夫身边安全。” “更何况……” 说到这里，沈月华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道：“退一万步来说，若苏大夫真的败了，没人给我解毒，等待我的还是一死。” 所以，留在这里，和跟着他一起去那王都风暴中心，并没有什么区别。 至此，赵瑾皓的面上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 只是，接下来他说出来的话，依然让沈月华觉得欠揍无比，“倒也还不算太笨。” 沈月华呼吸一窒，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就当你是承认我聪明了！” 言罢，不等赵瑾皓开口，沈月华已经提起了步子出了院子。 院外，已经有马车候着了。 马车一路颠簸，往北齐王都而去。 虽然赵瑾皓没有明说，但这几日，沈月华也猜到了几分。 不过，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她跟着他踏入满地都是尸骸血流成河的皇宫的那一瞬，依然觉得怵目惊心。 他们走的还是皇宫的偏门，这边的状况已经如此惨烈，可想太和门那边该是何等的模样！ 赵瑾皓似乎对地上的尸骸视而不见，只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沈月华也紧跟着他，原以为他会直奔御书房，没曾想，他竟带着她到了一处偏僻的冷宫。 只是这冷宫里别有洞天。 赵瑾皓就像是熟门熟路似得，直接带着沈月华从这里进了一条又黑又长的密道。 这一路上，沈月华不敢吭声，只跟紧了他。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才听到他停下了步子，在墙上一番摸索之后，打开机关暗门的那一瞬，无数光亮涌入了密道。 沈月华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等适应了光亮之后，赵瑾皓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沈月华不知道这是要带她去哪里，见什么人，她尽量放轻了步子，紧随其后。 出了密道她才发现，这密道的尽头竟然是一间密室。 而这密室，就在御书房的背后！ 她之所以能确定是北齐皇宫里的御书房，盖因眼前墙壁有半掌宽的缝隙。 虽然有一架金丝楠木屏风，挡在了这缝隙之前，但不妨碍沈月华的目光透过缝隙，再越过屏风看到外面的情形。 里间的陈设跟东楚的御书房没多大的区别。 就在侧面的榻上，有两男子正对坐着饮茶。 其中一人，穿着明黄色绣金线龙纹锦袍，束紫金冠，应是北齐帝赵凌云无疑了。 在他对面盘腿坐着的那人，着云纹锦袍，袍子的边角用金线绣着云纹，随着他的动作起伏，那衣袍隐隐有光泽夺目。 沈月华还没猜出来他的身份，便听北齐帝开口道：“如今年龄大了，子英你的耐心倒是越发少了。” 子英。 如果沈月华没记错的话，如今北齐手握兵权的大司马王瑞安，也即是王皇后的兄长，字子英。 刚刚他们从皇宫侧门进来，那些倒下的禁卫军，便是这人的部下杀的。 “皇上明鉴，不是臣耐心少了，而是太子……他欺人太甚。” 即使在面对北齐帝，王瑞安的面上也不见有半点儿惶恐。 相比之下，他周身上下的凌厉气势，甚至要比北齐帝更甚几分。 沈月华想到之前听说的，王皇后及其背后王氏一党把持朝政，独揽大权，就连北齐帝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赵瑾皓，见他一副看好戏没有要立刻出面的意思，沈月华便也屏住了呼吸继续看了下去。 对面，北齐帝提起了茶壶来，先是给王瑞安添了茶，又才给自己的茶盏也添上。 “朕知道，之前风儿的死，让你们无法释怀，但风儿也是朕的皇子，若他真是被太子所害，朕绝不姑息。” 说到这里，北齐帝语气顿了顿，他抬眸看向对面正不耐烦的喝着茶的王瑞安道：“但既无真凭实据，你们又如何能断定是太子所为？” “更何况，你们觉得废了太子，扶持了齐王上位，今后你们王家的日子就一定能比现在好过？” 一开始，北齐帝的语气还带着几分和事佬一般的温软，但说到最后，已经不自觉间带起了几分凌厉。 王瑞安冷哼了一声，啪的一下将已经空掉的茶盏拍在了案几上。 “这都不是陛下该担心的事情，如今您只需要下诏。” 说着，王瑞安抬手撩起衣摆，一边准备起身，一边道：“臣知道您一直向着太子，不过您放心，您的太子他回不来了。” “再有，不出半个时辰，臣的人就会将您手头上仅剩的三千禁卫军悉数斩杀，到时候便是您不下旨，臣也可以替您下旨。” 王瑞安仗着自己的权势，一向没有将这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皇帝放在眼里。 如今，胜券在握，他自然更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说完那些话，他轻笑了一声，挑眉看着面色不愉的北齐帝，继续道：“对了，忘记告诉您，云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我们王家一开始就没打算扶持齐王，比起养虎为患，扶持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妃嫔诞下的皇子，可要安全多了。” “所以，陛下大可以放心。” 只是，王瑞安才起身，却蓦地见到原本该露怯的北齐帝突然笑出了声来。 这时候，沈月华明显感觉到身边气息一冷。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赵瑾皓，却见他那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 第407章 他把命算进去 “云妃有孕？” 北齐帝冷笑，阴冷的眸子直视着王瑞安，“朕怎么不知道？” 闻言，王瑞安笑了笑，但面上并无多少恭敬。 “皇上日理万机，一心想着修道，当然不记得这些琐碎，但你放心，臣一定会帮你抚养好小皇子。” 话音才落，北齐帝冷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就连躲在密室里的沈月华都大感意外。 “可是，朕三年以前就中了毒，损了根基，不可能再有子嗣。” “大司马，你可知道，那云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说着，北齐帝抬手给王瑞安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的王瑞安突然一个趔趄，似是对北齐帝的这句话颇为意外。 “陛下，你知道了什么？” 北齐帝笑了笑，他端起了茶盏来，送到了唇边，却没有立即饮下，只含笑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朕都知道。” “你以为，那毒是谁下的？” 听到这话，王瑞安眼底里划过一抹惊疑。 北齐帝也不卖关子，继续道：“是朕。” 听到这里，哪怕也是见过了许多大世面的沈月华，也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北齐帝给自己下毒？ 下的还是不能繁衍子嗣的毒？ 这怎么听起来，这么匪夷所思！ 她下意识又转头看向身侧的赵瑾皓，却见赵瑾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一瞬，沈月华突然觉得，或许赵瑾皓此时关注的点并不是他们谈话的内容。 那是什么呢？ 她心中起了困惑，但这时候，万万不能吱声，沈月华只得屏住了呼吸，转头默默的看了下去。 此时，王瑞安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啊！” 他摇了摇头，惊疑之后，却又大笑了几声，完全没有将北齐帝放在眼里。 他说出来的话，比他此时的神色更为狂妄，“那又如何，便是你料到了今日这一步，自绝了子嗣，到头来，还不是臣的手下败将。” “这样更好，既然那孩子不是陛下的，那就是臣的种，既然如此，臣会更加尽心尽力的辅佐新皇。” “陛下，您就安心的去吧。” 说着，王瑞安抬手抽出了腰际的长剑。 这一次，他也没打算等北齐帝写诏书了，他连给折损自己身子的法子都能用得出来，可想而知，这些年，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这位懦弱无能的帝王。 走到了这一步，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写诏书，王瑞安自是觉得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他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再立新君！ 横竖这北齐皇宫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赵瑾皓生死不明，被当了棋子的赵瑾诚有没有命活着回王都，都还另说。 只要杀了他，今后北齐的江山，就彻底掌控他的手上了。 比起控制一个有异心的傀儡皇帝，不如扶持云妃肚子里的孩子。 挟天子以令诸侯，先铲除异己，等时机成熟，他再坐上那个位置，简直天衣无缝。 越想，王瑞安越兴奋，他攥紧了手上的长剑，抬手就要对着北齐帝挥剑砍下。 就在这时候，他们对面的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了响动。 咔嚓。 一声闷响，原本挂着千里江山图的墙壁突然往内翻转，露出了一间密室来。 一身墨色锦袍的赵瑾皓当先走了出来，沈月华紧随其后。 在他二人身后，还跟着初一，以及赵瑾皓的亲卫。 看到从密室里走出来的赵瑾皓的一瞬，王瑞安目光一沉。 他反应也是够快，知道情况有变，提剑搁在了北齐帝的颈间。 赵瑾皓手下的亲卫动作也够快，但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已经有两人一左一右的将剑架在了王瑞安的脖颈上，但凡他敢轻举妄动，下一瞬就能人头落地。 “想不到啊，太子殿下竟然在这里。” 王瑞安冷笑了一声，咒骂道：“赵瑾诚那个废物，我给了他骁骑营的人都没能把你的命留下。” 赵瑾皓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搭理他，只提步走到了北齐帝身侧。 他抬手要去拿北齐帝身边的茶杯，却被北齐帝抬手拦住了。 “皓儿，迟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明显的看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瑾皓神色一僵。 而对面，王瑞安正想说什么，却见北齐帝突然抬眸对他朗声笑道：“大司马，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 “比如，你刚刚喝的茶水。” 听到这句话，王瑞安神色一怔，他皱眉道：“怎么可能！我就防着你下毒，所以还特意等你喝了我才……” 说到这里，王瑞安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双眸微微缩紧，眼底里带着不可思议道：“你！你竟然连自己的命都要算计进去！” 言罢，王瑞安的身子蓦地一颤，只刹那的功夫，就好似连手上的剑都拿不稳了一般。 哐当！ 那剑才落地，赵瑾皓的亲卫瞬间将他围了个严实。 同时，在他对面同样喝了下了毒的茶水的北齐帝也吐了一口血。 不过，不同于王瑞安那般痛苦狰狞，此时的北齐帝面上一片释然。 他对赵瑾皓招了招手。 但赵瑾皓身子未动，只站在榻前两步之遥的位置。 北齐帝似是也不意外，他猛地咳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口就要翻涌而出的血，才慢悠悠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如今看来，父皇没有看走眼。” 北齐帝一脸骄傲的看向赵瑾皓。 然而，赵瑾皓的目光却平静如水，看向他的眸子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北齐帝也不介意，他咳了一番，才继续道：“这，就当是父皇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 “父皇懦弱了一辈子，从被王家扶持做了这个傀儡皇帝之后，就没有一日有过片刻安稳宁静的日子。” “原本，父皇以为，赵家的江山要葬送在父皇手上了，可直到父皇看到了你……” “这下，父皇也终于有脸去见赵家的列祖列宗了！” 说到这里，北齐帝实在没忍住，直接吐了一口心头血。 眼看着他气息奄奄，但却还是执拗的看向赵瑾皓。 第408章 算计与反算计 原本站于榻前，怎么也不肯上前一步的赵瑾皓终是迈出了这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这几年为了给王家人营造一种北齐帝破罐子破摔开始修道炼丹的错觉，让王家人放松警惕，他没少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 他的身子早已经垮了。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即使没有今日，父皇也没有几日活头了。” “你杀了风儿，父皇不怪你……北齐的江山，万万不能有王家的血脉！”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赵瑾皓的所作所为，但他并没有拦着，甚至暗中还在替他周旋和布局。 即使赵瑾风也是他的血脉，但因着赵瑾风身上同样留着王家的血，他想着这些年被王家人害死的萧家人，他就不可能将皇位让给赵瑾风！ 再有，若让赵瑾风承了皇位，也只会是第二个他，继续做着王家的傀儡皇帝。 作为父亲，他愧对赵瑾风，但作为北齐的君王，为了守住萧家的江山，他不得不这么做。 北齐帝抬手，一把搭在赵瑾皓的手腕上，他用尽最后力气道：“皇儿，赵家的江山，父皇就交给你了！” 话音才落，北齐帝眸中的光和亮在这一瞬间褪去，他搭在赵瑾皓手腕上的手也蓦地掉了下来。 “父皇！” 赵瑾皓终于开口，但北齐帝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就在这时候，偌大的御书房里响起了王瑞安的笑声。 他身强体壮，便是中了毒，也比行将就木的北齐帝撑得久。 “愚蠢！可笑你父皇以为杀了我就能扭转大局？” “我王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只手遮天了这么多年，可不是靠我一个人来的。” “便是我死了，还有其他的王家人……” 许是人之将死，王瑞安越说越兴奋，他恨不得将满腔怒火都对准了赵瑾皓。 然而，赵瑾皓却没心思愿意陪他聊下去。 他慢慢的将北齐帝的身子放平，这才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押着王瑞安的亲卫道：“杀了。” 便是王瑞安中了剧毒，生死也就这一刻钟的功夫，他也懒得听他废话。 在亲卫动手之前，赵瑾皓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让亲卫先住手之后，才冷眼看着王瑞安道：“大司马刚刚说到的王家人，我忘记告诉你了，在今夜子时之前，所有的王家人都会人头落地，我跟你保证，一个活口不留。” 说着，赵瑾皓微微挑眉，语气清冷得没有半点儿感情道：“不过，可惜你是看不到你们王家人血流成河的场景了，但黄泉路上，你可以走慢些，等他们一等。” 言罢，赵瑾皓抬眸给了亲卫一个眼神，在王瑞安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发出之前，那亲卫手起刀落，直接让他永远的闭了嘴。 不知道怎的，分明赵瑾皓还是那个赵瑾皓，他依然从容的站在这里，但是沈月华却突然感觉到一片凉意。 看着他挺直的后背，分明跟往日没有什么两样，她却读出了孤寂二字。 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外人，所能做的便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插手，不搀和，不多嘴。 这是北齐的国事，家务事，怕也是赵瑾皓最不愿意被人触碰的领域。 沈月华默默的站在他身后陪着，没有吭声。 她不做声，但这时候却有人来打破这一瞬的平静。 “让开！” “本宫要进去！” “怎么，狗奴才，连你们也敢拦着本宫？” 王皇后的声音在御书房外响起。 赵瑾皓摆了摆手，让亲卫将其放了进来。 还未进门，王皇后便急急道：“兄长，你没事吧——” 待她前脚跨进门槛儿，看到御书房里的一切，那一道声音也戛然而止。 王瑞安的尸体就在门口的位置。 王皇后惊呼了一声，旋即睁大了眼睛看向榻上的北齐帝，她惊疑道：“皇上——”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王皇后转而怒目瞪向赵瑾皓，训斥道：“孽障！你对大司马和皇上做了什么？” 说着，她提起步子来，走至赵瑾皓跟前，扬起了巴掌。 只是，不等她的巴掌落下，赵瑾皓那道凉凉的目光先落在了她的面上。 “没什么，如母后所见。” 赵瑾皓凉凉一笑，眼底里带起一抹肃杀道：“我若是母后，这时候该在自己宫里头琢磨琢磨，哪一种死法比较轻松一些，这样至少好歹还能留一条全尸。” “你！混账东西！” 王皇后直接扬手打了下去，但她的手还没碰到赵瑾皓的脸颊，却见寒芒一闪，王皇后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她的手掌蓦地飞了出去。 是整个手掌，其手腕处直接被赵瑾皓的亲卫用剑砍断！ “啊……” 王皇后惨叫了一声，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门槛儿绊倒。 她整个人疼得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蜷缩成了一团。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依旧咒骂道：“孽种！本宫当初就该打死你的……才留了你一条贱命活到现在……本宫悔不当初……” “你以为你杀了大司马，杀了本宫，王家就会善罢甘休你……” 然而，她的这些咒骂和威胁对赵瑾皓来说，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赵瑾皓垂眸，目光清冷的看着她道：“那就不必母后担心了，你现在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这身子骨被送进了兽笼，能撑多久。” 言罢，赵瑾皓对身边的亲卫递了一个眼神，立即就有人上前架起了王皇后。 这时候，有铁骑如潮水般用来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已经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王皇后目光一沉，那双眸子满是犀利和怨恨的盯着赵瑾皓道：“你听到了吧！赵瑾诚和王焕之带兵来了！你的死期到了！” 闻言，赵瑾皓面上不但没有半点儿怯意，反而嘴角微扬，勾勒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那一瞬的赵瑾皓，莫说对面的王皇后和一众亲卫，就连沈月华都感觉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只听他语气清冷，平静道：“母后怎知，来的不是我的援军呢？” 第409章 血债血偿 话音才落，王皇后面色一僵。 她的断手还在不住的往外冒血水，疼得她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 豆大的汗珠子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顷刻间打湿了她繁复的宫装。 原本高耸的云髻和一头朱钗凤冠都歪到了一边，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然而这时候，她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赵瑾皓。 比起她的狼狈不堪，对面的赵瑾皓一身朱玉风华，片尘不染从容优雅的站在几步之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也不妨告诉母后。” “你们以为，赵瑾诚是傻子吗？” 赵瑾皓说着，上前一步，眼里透着几分鄙夷，看向王皇后，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当他知道当年瑞王挡箭惨死的真相，还会甘愿做你们手上的棋子吗？” 说到这里，赵瑾皓顿了顿，原本清冷的目光突然间犀利了几分：“而且，他姓赵。” 话音才落，王皇后的神色由最初的愤怒，转为惊疑，到最后她不怒，反而朗声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苟且偷生的孽种竟然也能有今日！” “本宫当初就不该留你一条命，早知如此，本宫就该杀了你！” …… 她一直咒骂个不停，赵瑾皓眸色微冷，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 “你以为我不知道，自从你诞下赵瑾风之后，就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你不是心慈手软才留了我一条命，而是你不能杀。” 赵瑾皓抬眸看向天际，沉默了一瞬，才语气悠悠道：“生死蛊这东西当真是好，保了我那几年性命无虞。” 作为旁观者，他们两人的对话让沈月华原本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提及生死蛊的时候，她不由得多看了赵瑾皓一眼。 这生死蛊的传闻，她有所耳闻。 是传自南疆的一种巫术，这生死蛊也叫双生蛊，是同时下在两人身上，若其中一人不幸殒命，另外一人也活不长久。 念及此，想着在赵瑾皓尚未长成气候的时候，王皇后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但她却没有动手，难不成…… 还不等沈月华仔细琢磨，却见地上的王皇后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她双目充血，怒瞪着赵瑾皓，咒骂道：“要不是为了风儿的性命，本宫会留你到现在！” “可是，为什么风儿死了，你还活着！” 至此，沈月华可以确定了，原来那蛊是下在赵瑾风和赵瑾皓两人身上。 为了赵瑾风的性命，王皇后即使再恨赵瑾皓，也只能留着他的性命，甚至为了避免他鱼死网破，还不得不对他多加容忍。 可是…… 想到这里，沈月华的脑子里也不由得也冒出来跟王皇后一样的困惑。 那生死蛊不是一损俱损吗？ 赵瑾风死了，赵瑾皓却安然无恙。 这时候，赵瑾皓似是感受到了沈月华带着困惑的目光，他转头，挑眉看向她，原本清冷的眼底带起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嫌弃。 “这你也信？” 沈月华：“……” 虽然被呛，但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有些恍惚，刚刚的一幕都是错觉，眼前站着的这位依然是那个在将军府对她满眼嫌弃的苏大夫。 但眼前这些冷冰冰的杀戮，以及越来越近的铁骑声，无一不在提醒她，他是北齐太子，赵瑾皓。 沈月华恍惚间，赵瑾皓转了转手腕，云淡风轻道：“不过是薛文琦临死前使的障眼法，没想到，骗了她这么多年。” 想到那个至死都护着自己的薛文琦，赵瑾皓原本风平浪静的眸子里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沈月华看得分明。 此时，王皇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不住的挣扎着往赵瑾皓身边爬。 似是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但赵瑾皓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他只淡淡的对旁边的守卫道：“丢去兽笼。” 沈月华虽然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的兽笼，但光听这两个字，也能想象到是何等的恐怖。 比起这些来，之前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些血流成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王皇后撕心裂肺的咒骂声依然在耳，但她人已经被人提了下去。 赵瑾皓对此置若罔闻，却只抬眸看向沈月华，语气清冷道：“我是不是很残忍？” 闻言，沈月华如实点了点头。 能在顷刻间决定那么多人的生死，还有对王皇后这般的处决，说是残忍二字不为过。 沈月华并不否定这一点。 但下一瞬，她却抬眸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不知道苏大夫之前跟她有着怎样的仇和怨，但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换做是我，如果我在乎的人被人谋害，我也一定以牙还牙，绝不手软。” 更何况，赵瑾皓身处这样一个位置。 他跟王家，早已经是生死对立。 若今日落败的是赵瑾皓，那他的下场也不会比王皇后和王瑞安好到哪里去。 对敌人怜悯和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虽然方式惨烈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赵瑾皓这样做，更能震慑人心。 北齐朝堂经此动荡，风雨飘摇，若没有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君主，又怎么能力挽狂澜稳定人心。 赵瑾皓似是有些意外沈月华会这么说。 他轻叹了口气，在转头看了一眼榻上已经死去的北齐帝之后，才道：“当初，薛文琦便是被她下令丢去喂了狮子。”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月华觉得心口压抑得难受。 薛文琦，那个为了让苏绣娘安心，爱屋及乌，不远万里来到北齐皇宫，教会了赵瑾皓医术，护了他多年的薛神医的传人…… 沈月华没有想到，那样痴情的一个男子，最后竟然会落到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若是让苏绣娘知道……该是怎样一种心疼和愧疚！ 之前哪怕看到王皇后那般惨状，除了心惊之外，沈月华都没有太多的感触。 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却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 第410章 感同身受 抛开各种权衡利弊，也难怪赵瑾皓对王皇后恨意刻骨。 那一瞬，沈月华在想，赵瑾皓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煎熬和折辱，到如今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一段过往。 沈月华虽未亲身经历，但只短短只言片语，就让她有一种感同身受似的透不过气。 那种深入骨髓的压抑和痛楚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对面，赵瑾皓自然将沈月华这般表情看在眼里。 他垂下了眸子转过了身去，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是赵瑾风，让人压着我，强迫我睁开眼睛，亲眼目睹那一幕。” 说到这里，赵瑾皓的呼吸一窒，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垂眸，语气依然轻飘飘道：“所以，你说，赵瑾风该不该死？” 闻言，沈月华微微张唇，竟好半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样的场景，她不敢想。 薛文琦之于他有多重要，自是不言而喻。 他给了年幼的赵瑾皓妥帖的保护，教了他一身精湛的医术，甚至至死都在为赵瑾皓在皇宫中生存而铺路…… 而赵瑾皓当初竟被人压着，被迫睁开眼睛目睹了那一场血腥的撕咬。 念及此，哪怕作为局外人，只听上了这么一两句，沈月华都觉得心口一片血肉模糊的疼。 赵瑾皓，苏大夫……当初是怎样走过来的？ 风渐起，从外间掠了进来，带起一阵刺骨的凉意。 她虽然幼时没有娘亲的陪伴，但也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从来不知道何为人生疾苦。 在她十余年的人生中，除了这一次中毒之外，受到的最大的磋磨，便是一腔热情扑到萧玉宸身上，却换来冷冰冰的回应。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的人，即使身份尊贵，却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她不敢想，这一路走来，他走得有多艰难。 沈月华动了动唇，原本想些安抚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此时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月华抬眸，看着赵瑾皓挺直但却格外寂寥的背影道：“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她也不知道人生阅历浅薄的自己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劝慰别人，这时候，她只是想说出这句话来罢了。 赵瑾皓微微颔首，没有回头，他提起步子，越过地上的血污走了出去。 外面，骁骑营的精兵已经将王瑞安的叛军以及生了二心的禁卫军悉数伏杀。 此时，齐王赵瑾诚一马当先飞奔而至，等到了御书房外的玉石阶前，他才翻身下马。 “殿下，城内局势已稳。” 赵瑾诚拱手，对赵瑾皓道：“如殿下所料，打了王家措手不及。” 赵瑾皓点了点头，款步走下了台阶，一字一句道：“大司马王瑞安伙同皇后王氏逼宫谋逆，证据确凿，现已当场伏诛，废除王氏皇后封号，贬为庶民，王氏一族，诛九族，即刻执行。” 话音才落，立即就有人领命带兵去了。 赵瑾诚见赵瑾皓神色不愉，并没有半点儿得胜的喜悦，不由得担忧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之前，为了骗过王家众人，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赵瑾诚都不敢跟赵瑾皓走得太近，甚至还要表现出一副不甘于人下的模样来。 实际上，他从未生过要谋取那位置的野心。 而且，他对赵瑾皓这位堂兄，也一直都是带着崇拜的心情的。 自知道了当年父王惨死的真相，知道赵瑾皓这些年一直在苦心孤诣的布局，他就已经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了他的阵营中。 可笑王家众人却只当他和他们一样，只为了权势而活。 赵瑾皓抬眸看了他一眼，遂转头看向御书房的方向，语气清冷道：“皇上驾崩，让他们准备下去吧。”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皇上驾崩了？ 就连赵瑾诚都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若不是这句话出自赵瑾皓之口，由旁人来说，他都要斥他胡说八道。 毕竟，那大司马王瑞安一行人，并未得逞，御书房这边还有赵瑾皓在，怎么就生了变故。 但他不知道，原本是没有什么变故的，只是没有人能料到，北齐帝会自己服下毒药跟王瑞安同归于尽。 赵瑾皓也不解释，只摆了摆手，便提步越过重重穿着盔甲的骁骑营士兵，往外走去。 沈月华一直跟在赵瑾皓后面，见他离去，虽然一言不发，但这样的状态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沈月华提步就要跟上，却被赵瑾诚叫住了。 “阿颖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之前沈月华顶着萧玉楠妹妹的身份，跟赵瑾诚打过照面的。 作为赵瑾皓的心腹，赵瑾诚自然也知道赵瑾皓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沈月华抬眸看去，就见赵瑾诚满眼困惑的望向她。 这些事，沈月华觉得自己的身份本来不应该多嘴，但当着这么多牌骁骑营士兵的面，她还是得说清楚。 赵瑾皓未必会在意，但她不想凭白让人落了口舌。 北齐帝和大司马皆中毒而亡，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拿来攻击赵瑾皓…… 虽然如今的赵瑾皓在北齐应该无人能挡，但那些不怕死的谏臣要是脑袋进了水，信了去，也是够人烦的。 或者再经由一些旁门左道的野史胡乱写上几笔，百年之后，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到底是对赵瑾皓的名声有损。 沈月华垂眸道：“是皇上察觉到大司马谋逆，怕太子殿下疲于应对，所以事先在喝的茶水里下了毒，与大司马同归于尽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先将真相当众公布，经由在场的几万骁骑卫传了下去，便是以后再有人想用这个做文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说着，沈月华抬眸看向赵瑾诚，他也立即明白了过来，当即痛心疾首的点头道：“是臣等无能，来迟了一步。” 言罢，赵瑾诚带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跪了下去。 所有的骁骑卫在这一瞬间，齐刷刷的跪地，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宫。 第411章 不要告诉她 就连身为东楚人的沈月华，此时心中也有诸多感慨。 但赵瑾皓对此却置若罔闻，他已经提步走远了。 沈月华对赵瑾诚点了点头，便也转身跟了过去。 不知道是今日看到的听到的一下子太多，还是因为这头顶上明晃晃的日头，她竟有些头晕。 等她稳了稳身子，再抬眼看去的时候，赵瑾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拐角，没了踪影。 沈月华起初还有些担心他，但转念想着，他既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必然是心性强大之人。 如今大仇得报，应是要自己一个人消化消化。 她也就不急着去追了。 只是，才松懈下来，头晕目眩却越来越严重，这种体会沈月华再熟悉不过。 但近日她身体明显好转不少，不但体力恢复了一些，这种晕眩感也几乎没有了。 没曾想，在这时候又冒出来了。 沈月华抬手撑着宫墙站稳，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初一道：“初一，送我回东宫。” 她怕自己再坚持下去又得晕过去。 这里离太子东宫尚远，如今宫里都是赵瑾皓的人，四下一片肃杀和萧索，不似往日那般要顾虑重重，沈月华没必要强撑着。 而且，也撑不下去了…… 话音才落，她身子一软差点儿跌倒。 初一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架着她的肩膀，直接带着她掠上宫墙，走了最近的路回了东宫，她住的那间院子。 待沈月华才站稳，初一便道：“主子，属下去请苏大夫。” 闻言，沈月华忍着头晕，连忙拒绝道：“不用，又不是第一次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苏大夫这时候正难过，不要去打扰他。” 初一才点了点头，还没等退下，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旋即，那道清冷慵懒的声音自院门口响起：“你在说谁？” 沈月华下意识的转头，抬眸看过去，就见一身黑色锦袍的赵瑾皓款步跨过了院门，从容优雅的抱着狗剩，自外间进来。 他眉目如画，却也清冷如初，从头上下，都好似跟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 沈月华愣了一下，回想着刚刚自己那句想当然的话，不由得有些赧然。 他怎么会难过……便是难过，他那样骄傲的人，也一定是藏在内心最深处不愿意被任何人触及。 而她刚刚那句话，还被人听了去，这跟在人背后说坏话有什么区别…… 沈月华尴尬的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也没什么。” 只是，这一尴尬，都忘记了自己还在犯着头晕，原本就晕乎乎的脑袋被这一摇晃，差点儿两眼一黑直接彻底晕了过去。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门框，才站稳了身子。 这时候，她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赵瑾皓怕是下一句就要说——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但是，她侧耳听了听，预想中的那句嘲讽并没有落下。 沈月华带着一丝疑惑，转头看去，便对上了赵瑾皓那双如墨般的瞳仁，又黑又清冷。 他面容也依然清冷，只在对上沈月华眸子的时候，才眉梢微挑，带着一丝嫌弃道：“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你自己。” 虽然嘲讽还是那句嘲讽，但是再听到这句话之后，沈月华却不如往日那般气恼。 此时，她反倒是松了口气，甚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苏大夫还是那个苏大夫。 看到沈月华这般模样，赵瑾皓微微皱眉，面带嫌弃道：“这莫不是补坏了脑子？” 沈月华：“……”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便转头撑起身子回到了圈椅上坐下。 再缓了口气之后，沈月华才道：“苏大夫，我头晕得很，该不会是你昨晚的方子出了问题罢？” 这时候，赵瑾皓也已经提步在沈月华对面坐下。 他抬手朝沈月华探来。 沈月华乖乖的伸出了手腕。 沉默良久之后，才听他悠悠道：“确实。” 闻言，沈月华楞了一下：“啊？” 她刚刚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曾想，问题还真的出在那方子上面。 看赵瑾皓的神色又不是在开玩笑，沈月华没吭声，只等着他的后半句。 然而，等了半天，这人却一声不吭，倒是沉得住气！ 简直要急死沈月华这个急性子人了。 “苏大夫？” 听到她的提醒，赵瑾皓这才慢悠悠松开了放在她脉上的指尖，语气清冷道：“没什么，也没什么。”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沈月华微微皱眉，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刚刚敷衍他的话么！ 这人！ 简直睚眦必报！ 看到沈月华咬牙切齿的模样，赵瑾皓依然神色从容的抬手揉了揉怀里的狗剩，仿似那个差点儿把沈月华惹炸了毛的人并不是他。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春梅的声音。 “主子，姑娘。” 沈月华循声看去，便见春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而这一次，她尚未走近，沈月华就已经能闻到那种让她作呕的味道了。 她皱眉，转头看向赵瑾皓道：“这……也是昨天的方子吗？” 见赵瑾皓点头，沈月华不解道：“既然有问题，那我为何还要继续喝？” 前面的治疗方法，都让她明显感觉到身体一日比一日轻松，虽未大好，但至少头不晕了，心口不疼了，走路能提起力气来了。 而这方子，她才喝了一碗，隔日就头晕目眩，很难让沈月华信服。 看出了她的困惑，赵瑾皓站起身来，亲自从春梅手中接了汤碗递给沈月华。 “这方子有个名字。” “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月华：“啊？” 她还未反应过来，赵瑾皓就已经将汤药放到了她的眼前。 那味道…… 沈月华的一张脸都差点儿皱成了苦瓜。 但既然赵瑾皓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没问题。 虽然又苦又臭，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沈月华还是抬手接了过来，眼一闭，心一横，直接端着汤药一口灌了下去。 那腥臭的味道让她几次忍不住要吐出来，但为了不浪费，都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第412章 死讯传来 好不容易才终于缓了口气，沈月华忙接过春梅递来的清茶漱了口，又含了一块蜜饯儿在嘴里，这才有一种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 这时候，赵瑾皓已经提步走到了门口。 沈月华原以为，他会跟往日一般，径直离开的。 谁曾想，他竟然站在了门口不动。 既没有跨过门槛儿离开，却也没有回头看她。 就这样背对着她，在门口伫立沉默。 良久之后，才听他语气清冷道：“不要告诉她。” 本来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不知道怎的，在这一瞬，沈月华竟听懂了。 这样傲娇的一个人，到底是没忍住，让她不要将薛文琦的死因告诉苏绣娘。 那样惨烈的结局，对苏绣娘来说，太过残忍。 人已经死了，就让活着的人少一些折磨吧。 而这一点，沈月华跟他想的是一样的。 便是他不提这一句，她日后若有机会能见到苏绣娘，也不会多嘴说这件事。 前提是，她要有机会……她能活下去。 撂下这句话之后，也不等沈月华开口，赵瑾皓提步跨过了门槛儿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候，有护卫匆匆来报：“殿下，齐王有要事相报。” 赵瑾皓摆了摆手，让人去请。 他提步出了屋子，就站在门外的廊檐下等着。 “殿下。” “刚刚收到的消息。” 赵瑾诚行礼之后，向赵瑾皓递上了一封火漆密函。 这时候，沈月华也站起了身来。 这是北齐的事情，她的身份尴尬，即使赵瑾皓看起来没防着她，但她得自觉。 她提起步子，就要回到榻上休息，却在转身的一瞬，听到赵瑾诚语气沉痛道：“还有，臣妹阿沅，阿沅她……死了。” 那一瞬，沈月华楞了一下。 阿沅……赵思沅……死了？ 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赵瑾诚之口，她都不敢相信。 已经准备去榻上的沈月华，到底没忍住，她转头看向屋外。 一抬眸，便见半个时辰之前见到的时候，还一脸意气风发大仇得报的期望赵瑾诚，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似得。 他眉头紧锁，双目赤红，眼底一片难掩的悲恸。 那一瞬，沈月华想到了昔日在马车上，拉着她絮絮叨叨的小姑娘。 “阿颖，你阿兄对你真好。” “我阿兄对我也好，但是我总觉得不如萧公子对你那般好。” “阿颖，你说你阿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月华犹记得，第一次见，那小姑娘穿着一袭绯色骑射装，骑一匹枣红马上，意气风发肆意又张扬。 乍一见，她又骄傲又蛮横无礼。 她还毫不掩饰对“萧玉楠”的喜欢，并对大方对她承认：“嗯，喜欢，我觉得他跟旁人不同。” 不仅如此，她还处处跟赵思萱针尖对麦芒，一见面就吵得人头疼。 但不知怎的，反正这小姑娘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尤其是后面，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沈月华，虽然是托了萧玉宸的福，但那份心意沈月华领了。 她絮絮叨叨的声音犹在耳畔，人却已经不在了。 沈月华顿住了步子，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只是，除了难过之外，她实在想不通，谁会赵思沅下手。 王皇后和大司马那边，一门心思发动政变，应该无暇顾及一个小姑娘不说，在赵瑾诚的立场还未暴露之前，赵瑾诚对他们有用，他们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没怎么在意这么一个人，如今沈月华这么一想起来，才发，她已经有好些日子都没有见到赵思沅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在跟赵思萱前后脚送她来东宫。 再之后，沈月华在东宫住了这么久，也没了她任何消息。 毕竟交情不深，再加上萧玉宸同陈昭恒悄悄离开了北齐一事，说不定也得罪了她，沈月华觉得她不来东宫找她也在情理之中。 没曾想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噩耗。 沈月华的思绪百转千回，屋外，赵瑾诚已经站直了身子，只是依然垂眸在极力掩饰悲痛之色。 他唯一的妹妹，又怎能不疼。 此时，赵瑾皓已经看过了密函，他将纸张放回了信封，拈在了指尖，沉默良久才清冷开口道：“是谁？” 这时候，沈月华也抬眸看向赵瑾诚。 然而，下一瞬却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字眼。 “是沈家军。” 话音才落，沈月华呼吸一窒，否定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是沈家军！ 那是阿爹的部下！ 她不信。 如果是在战时，沈家军误杀了赵思沅，还在情理之中，毕竟两国交锋，刀剑无眼。 但此时，两国已经休战这么长时间，不可能再起杀戮，更不可能杀一个北齐的郡主。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忍住了。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萧淑颖，不是东楚大将军嫡女沈月华。 便是赵瑾诚也未见过她的真容，更不知道这一层身份。 万一她这般失态，被他瞧出了端倪…… 沈月华不确定赵瑾皓对赵瑾诚信任到了哪一步。 更不知道，在极端愤怒之下的赵瑾诚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会作何反应。 所以，为避免横生枝节，她忍住了。 廊檐下，赵瑾皓捏了捏手中的密函，语气清冷道：“事有蹊跷，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自会派人去查。” 闻言，赵瑾诚也没二话，只点了点头，便转身退了下去。 待这人离开了院子，赵瑾皓才转头看向了屋子里站着的沈月华。 不等沈月华开口，他先开口道：“这句话也是对你说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沈月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心中依然觉得不安。 待赵瑾皓走后，沈月华叫来了初一，让初一也派了随她来北齐的两名暗卫回去暗中调查。 虽然她能确定这件事不可能是沈家军所为，但既然跟沈家军有关，那也只有从沈家军这里查起，才能揪出幕后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之人。 他们自己从沈家军中查起来，到底是要比北齐的人查得快些。 第413章 不是不信他 自然，对初一吩咐这些的时候，沈月华并没有避着春梅。 她知道，春梅也会一字不落的禀报给赵瑾皓。 既是误会，便是查，她也不瞒着他，以免弄巧成拙，到时候惹出更大的麻烦。 也许赵瑾皓会相信她，但是他身边的人呢？ 比如，赵瑾诚，还有北齐的满朝文武。 今日之后，赵瑾皓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他肩上还有北齐的担子。 交代完初一之后，沈月华的晕眩感也越来越严重，她由春梅扶着回到了榻上，即使心事重重，也没有挡住困意来袭。 她已经很多日子没有做梦了。 刚来北齐的那段时间，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她几乎每日都被噩梦纠缠。 这些日子身子渐渐有了好转，噩梦也随之不见了，她总算能睡得踏实了。 没曾想，这一次睡下之后，竟然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姑娘，姑娘？” 春梅焦急的声音在耳畔，沈月华久久没有反应，待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眼前真实又熟悉的场景，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依然泪流满面。 在刚刚的那个梦里，她见到萧玉宸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川上，往昔俊朗如俦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生机。 无论她怎么喊，他都没有一点儿回应，她拼了命的想要靠近，奈何冰封千里，咫尺却天涯。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萧玉宸。 但却是第一次梦到他这般模样。 在往日里有关萧玉宸的梦境中，不是年幼时的温润如玉执伞牵她回家，便是年少时梳理冰冷让她不要胡闹。 那些梦境，或者温暖，或者冰冷，或者被治愈，或者被伤害。 但却没有一个梦境如刚刚那般，让她感觉无助又惊恐。 以至于，哪怕梦醒了，她依然沉浸在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悲恸和绝望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从萧玉宸和陈昭恒出发至今，已经十多天没有消息了。 沈月华原本悬着的心，也因着这个梦境而越发不安。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主子。” 沈月华这般的反应，着实吓到了春梅，她急得要哭了。 见沈月华没有吭声，春梅服了服身子，转身就要往外走，这时候，才听沈月华道：“不用了，我没事。”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不必小题大做，你家主子这两日应该很忙。” 听到她这么说，春梅这才松了口气，“那姑娘可是饿了？奴婢让人传膳。” 沈月华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但为了自己的身体，她点了点头。 外面夜色已深，不知不觉，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用过膳，又在春梅的督促下，喝了一碗汤药，沈月华胃里难受，横竖没有困意，她索性披了件斗篷出来透透气。 窗外月色正满，夜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 想到赵瑾皓的那一道旨意，今夜的北齐王都注定不太平。 只是风暴中心的太子府，却格外安静。 沈月华在凉亭里倚着栏杆坐下，正准备叫了初一来问话，却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很轻很稳。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一抬眼，就见穿着一袭黑色锦袍的赵瑾皓披着满肩月色款步而来。 他眉目清冷，跟同样清冷的月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苏大夫。” 沈月华才一开口，就见眼前白影一晃，转眼间的功夫，沉甸甸的狗剩就扑到了她的怀里，不住的往她脸上蹭， 见狗剩这般模样，沈月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面具，有些嫌弃道：“狗剩是不是又胖了？” 话音才落，也不知道狗剩到底听懂了没有，只听它嗷呜一嗓子，突然一转头，整个猫屁股对准了沈月华蹿了出去。 沈月华差点儿被那突然蹿起来的两只猫爪子踹得吐血。 而始作俑者，却在转眼便落入了赵瑾皓的怀里。 赵瑾皓揉了揉狗剩毛茸茸的猫耳朵，语气慵懒，但公允道：“确实沉了些。” 一见到他，沈月华便想起下午赵思沅的事情。 “苏大夫，赵思沅是在哪里出的事？为什么你们的消息会笃定说是沈家军？” 赵瑾皓已经抱着狗剩，在沈月华对面的石桌前坐下。 听到这句话，他头也不抬道：“在葬花岭，赵思沅被沈家军所杀的消息，是你们东楚传出来的。” 闻言，沈月华一惊。 葬花岭那一带，是东楚和北齐的交界地带，也是陈昭恒老爹怀远候所管辖范围。 赵思沅跑去那里做什么？ 心思一动，沈月华皱眉道：“难道是跟赵思萱一起？” 话音才落，还不等赵瑾皓开口，沈月华的心已经提了起来，她紧张道：“那赵思萱现在何处？” 赵瑾皓神色清冷，语气也没有半点儿起伏道：“不知所踪。” 看到他这般惜字如金的态度，沈月华差点儿忍不住翻白眼。 但好在，赵瑾皓又继续道：“那日，赵思萱从这里离开之后，便带着亲卫去追陈昭恒，赵思沅一并去了。” 沈月华也猜到是这样，但既如此，即便没追上陈昭恒，又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 这时候，几乎是刹那间，随着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沈月华下意识的看向赵瑾皓。 赵思萱是王皇后的爱女，身上也流着王家人的血。 赵瑾皓连赵瑾风都杀，未必不会对赵思萱动手，从而牵连到了赵思沅…… 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立即被沈月华给否定了。 虽然也说不出理由来，但是她就是觉得，赵瑾皓不会这么做。 沈月华才收回了思绪，一抬眸就见赵瑾皓目光微凉，嘴角露出了一抹同样凉凉的笑意道：“怎么，觉得是我做的？” 分明他是在笑着的，但是，不知道怎的，这一瞬沈月华却觉得他这笑比这夜里的风更冷。 沈月华忙解释道：“没有，苏大夫不会做那样的事。” 话音才落，却换得赵瑾皓的一声轻笑。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冒出来的小心思，还是被这七窍玲珑心的人察觉到了。 她有些汗颜。 第414章 噩耗 虽然解释起来有些无力，但她还是如实道：“抱歉，我就脑子一热，就那么一想，但马上就否定了，我知道不是你。” 这一次，赵瑾皓倒是没吭声了。 沈月华这才抬眸看向他道：“苏大夫。” 这一次，她坐直了身子，神色都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道：“东楚是不是出事了？” 便是萧玉宸那边没有消息传回来，陈昭恒那边也不会没有半点儿音讯。 再加上赵思沅的死，要说没事的话，沈月华才不信。 这些日子因着她身上的毒不能思虑过重，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去琢磨，不去担心。 但自昨天，发现被赵瑾皓那般激将之后，心口也没疼了，也没吐血了，沈月华就压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即使她现在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不想做一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她紧紧的盯着赵瑾皓，不敢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但是，并没有。 他依然神色清冷，语气也冷淡道：“你们东楚，不是一直都是一团乱？” 见他不说重点，沈月华有些急了。 她咬牙，开门见山道：“是不是萧玉宸有消息了？你一定有他的消息，对不对？” 自昨日起，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怀疑。 既然此刻把这话题又问出来了，沈月华索性一股脑道：“苏大夫，这次你给我服的方子里，是不是就含了他去南疆找的药引？” 不然的话，之前明明都说只有那唯一的法子可以试试，可昨日赵瑾皓却又说，她这般头晕目眩，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语中，都给她一种这次这汤药可行，她性命可以无碍的感觉来。 所以，沈月华想，那是不是就说明，萧玉宸去南疆寻的药引子……送回来了？ 就在这汤药中？ 那既然如此，那他人呢？ 即使东楚再乱再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又怎么会有连药引子都托人送回来了，但他却毫无音讯的可能！ 越想，沈月华越后怕。 尤其是那个噩梦之后，她就更加如坐针毡。 她睁大了眼睛，牢牢地锁住赵瑾皓，必要他一个答案。 这一次，赵瑾皓沉默了下来。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狗剩，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终于没有绕弯子，只开口道：“是。” 闻言，沈月华几乎脱口而出道：“那他呢？” 只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好像是被人架在了油锅之上，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死了。” “不可能！” 沈月华想都没想，直接否定道：“不会！” 言罢，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沈月华忙摇头道：“抱歉，我的语气冲了些，但苏大夫，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 闻言，赵瑾皓一抬手，将手中的狗剩抛了出去。 他站直了身子，目光清冷的看向沈月华，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态度，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没有开玩笑呢？” 话音才落，沈月华脑子里嗡鸣声一片。 仿似有一阵阵闷雷在头顶炸响。 眼是花的，耳朵是聋的，迎面袭来的夜风如刮骨钢刀，顷刻间绞了她心上一片血肉模糊。 昨日里明明都已经能受得住刺激，不会再疼的心口，这时候却又闷又疼。 肺腑里翻涌的气血，也在这一瞬不受控制的自喉头涌出。 沈月华用了最大的自持力，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用力压了下去。 “不可能！” 才不过片刻功夫，她的声音竟沙哑无比。 但却还是倔强又执拗的看向赵瑾皓道：“苏大夫，一定是弄错了，是你的消息有误！” 言罢，她踉跄起身，沉声唤道：“初一！初一！” 话音刚落，转眼间，眼前掠过两道黑影。 一个，是她随身暗卫初一。 另外一个，却是沈月华此时万万不见到之人。 似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似影那张清俊的面容的一瞬，沈月华一个不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正好抵在了凉亭冰冷的柱子上。 “清宁郡主。” 现实就好似要将她最后一点儿幻想扑灭似得，似影一开口，还是那般熟悉又沙哑的嗓音。 沈月华压下惴惴不安的心，皱眉道：“殿下呢？” 似影垂眸，沉默半晌之后，才闷闷开口道：“我们本来已经平安离开南疆边境，谁曾想转头竟遇到了靖王的埋伏。” “殿下当时为了药引，以身诱敌……凶多吉少……属下当时奉命护着药引先离开，等后来再派人去找的时候，那一片疆域都被靖王的人马踏平了……殿下已经……已经……” 后面的话似影再也说不下去。 堂堂七尺男儿，却在这时候，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若非亲眼看到那惨烈的一幕，身为太子东宫培养出来的一等一的暗卫，他又怎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月华的心也在这一瞬，一寸一寸的凉了下来。 她再没忍住，心口一痛，一口心头血就这样吐了出来。 “主子！” “郡主！” 似影和初一齐齐跪倒，认罪。 初一险些将脑袋贴到了地面，“属下愧对主子信任，还请主子责罚！” 就连似影都回来了，药方子也喝了，那么，这消息至少也是前几日的。 沈月华问过初一很多遍，但他都只说东楚尚无消息传来。 她无条件信任她的暗卫初一。 没曾想，在这件事情上，初一和似影却统一了口径，为了她的身体承受能力，没有据实以告。 沈月华只觉得耳畔嗡鸣声一片，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透。 她好不容易压下那股翻涌的气血，才动了动唇，只是还未开口，眼前一花，她整个人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迷迷糊糊间，她又梦到了萧玉宸。 但却不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噩梦。 她梦见，一身尊贵雍容的他坐于窗前，正神色紧张又凝重的用刀子刻着手里的东西。 沈月华细看之下，才是一枝玉兰花簪。 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僵硬，但却一丝不苟，明明不是能工巧匠，也没那般技艺，但那玉兰花簪却在他修长的手指雕琢下，越发栩栩如生起来。 第415章 他不会死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疼得撕心裂肺。 往日里，她总觉得，曾经被萧玉宸推开时候受的冷漠，以及这些年追逐在他后面所受到的屈辱和疼痛，已经是她的极限。 但不曾想，在听到他死讯那一瞬，昔日那些所谓的伤和痛，却根本不值一提。 她或许曾经在遍体鳞伤心灰意冷的时候，真的彻底放下了他。 但从知道真相之后，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便是她那颗犹如死灰的心，也一点一点被他复燃。 她曾经以为，他是冰山，无论如何都捂不热。 却不曾想，现实里，她才是那又冷又硬的石头。 她自以为是的放下，既是自欺欺人，又是伤人伤己。 她以为，她的太子哥哥，早已经长成了另外的模样，跟她无缘无分。 却不知道，这些年，他一步步在权势缝隙中艰难求生，还要护着她，护着将军府。 她只记着自己曾经受到的冷遇和疼痛，却没有想过，他的伤痛并不比她少。 梦境破碎，泪眼婆娑。 沈月华不敢睁开眼。 她怕醒来之后，身边并没有那个熟悉的他，也没有那一杯温热妥帖的茶。 耳畔有脚步声临近，伴随着一缕清风拂面，却不再有往日那一缕幽香萦绕。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悲恸，到底是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姑娘，您总算醒了。” 春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沈月华也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一切，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北齐太子东宫。 看着旁边的撒花蚊帐，沈月华有些出神。 依稀间，萧玉宸好似就坐在旁边，垂眸对她温声道：“卿卿，你醒了。” 沈月华下意识应了一声。 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很，喉头就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的难受。 沈月华的眼泪，也在这时候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姑娘？姑娘？” 她的这幅样子，吓坏了春梅。 沈月华摇了摇头，抬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看向春梅道：“你主子现在忙吗？我有事找他。” 待春梅转身去了，沈月华穿好了外衫下地，并唤来了初一和似影。 “主子。” “清宁郡主。” 两人因为之前瞒着沈月华，所以现在面对沈月华的时候，都是一副罪人的模样，行礼之后，也不起身，直接跪在了沈月华面前。 沈月华也没叫他们起身。 虽然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他们这几日的隐瞒是为了她的身体，但规矩就是规矩。 身为暗卫，第一要紧的，是对主子绝对的服从和忠诚。 错了便是错了。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沈月华才开口道：“如今东楚如何了？” 似影才从那边回来，消息自然要多一些。 这话是问似影的。 他低头，一字不漏道：“殿下出事的消息已经被靖王传了出去，属下昨日才收到的消息，说……” 说到这里，似影将头放得更低了。 “太后携一众老臣，拥立八皇子为帝，登基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六。” “另外还派了姜安做监察使，前往沈家军，同沈将军一起对抗靖王的叛军。” 听完这一切，沈月华沉默了。 萧玉宸出事的消息才一经传开，太后那边就坐不住了，也很正常。 原本太后就跟萧玉宸不对付。 只是，太后竟然派了姜安做监察使。 念及姜安，沈月华脑子里蓦地浮现出昔日那个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身体消瘦孱弱的少年。 在凌云寺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时日无多，如今还能被派做监察使，想来应是慧明大师的功劳。 太后对自己，对沈家都不喜，在如今大权在握的时候派了姜安去沈家军，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想也能猜到。 只是，有靖王起兵造反，太后还要仰仗沈家军，所以，如今看来，在京都的将军府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摆手道：“容我想想。” 初一和似影才退了下去。 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赵瑾皓来了。 沈月华循声抬眸，就见穿着一袭明黄色太子朝服的赵瑾皓款步进来。 不同于往日里总是穿着一袭黑色慵懒散漫的样子，这样的赵瑾皓，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威压。 只是，看向沈月华的眸子里，依然如往日那般清冷。 他一如之前那般，在沈月华对面坐下，当先便是先替她诊脉。 “苏大夫。” 沈月华认真道：“我的毒，还要多久？” 既是服下了解药的方子，那应该是快了。 沈月华觉得，但赵瑾皓是大夫，她也要听他的。 赵瑾皓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凝神半天之后，才蹙眉道：“只能说方子见效了，但若要完全清除余毒，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 沈月华等不起。 她摇头，笃定道：“三天，可以吗？” 话音才落，赵瑾皓收回了手，挑眉看向她道：“这就坐不住了？” 沈月华点头，但又摇头道：“也不是坐不住，只是，我必须得回去了。” “东楚不是少了我不可，但若此时我不回去，哪怕我有命活着……” 后面的话沈月华没说，她垂眸，沉默了下来。 赵瑾皓同样没吭声。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击声。 沈月华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她继续道：“苏大夫可以把方子和后续治疗的法子告诉我，在回去的路上，我也不会耽搁解毒的。” 听到这话，赵瑾皓才终于转头看向了她。 他声音清冷如玉道：“其实，那方子只需连续服用七日。” “你前面的药浴和针灸是第一步，这方子是最后一步，但即使解了毒，你这样的状态，至少要在半年内不能动武，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赵瑾皓顿了顿。 直到沈月华抬眸看他，他才慢悠悠道：“有损寿元。”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命虽然重要，但眼下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起身。” 她甚至一刻都等不得了。 第416章 帮她 话音才落，却换得赵瑾皓一记嫌弃的眼神。 “我之前说的三个月，想你也是没听进去。” 他皱眉，对上沈月华那执拗的眼神，一针见血道：“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这话问到了沈月华的心坎儿上。 顷刻间，诸多心思涌上心头，沈月华压下心头的悲戚。 她垂下了眸子，认真想了想之后，才抬眸看向赵瑾皓，不答反问道：“苏大夫觉得，他死了吗？” 闻言，赵瑾皓挑眉，没吭声。 沈月华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苦笑道：“你也觉得，他没死吧。” 沈月华喃喃道：“他那样的人，那么强大，怎么会死呢。” 在她眼里，萧玉宸永远都是谈笑风生，便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他一直是强大到，她不需要担心他安危的存在。 “我不相信。” “就连似影，不是也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说到这里，沈月华心尖儿一颤，她用力咬了咬唇，借着那疼痛感让自己恢复了几分清醒，并压下心头的痛楚，继续道：“而且，我相信他。” “我答应过他，要信他，等他。” “他既然说过一定会好好的回来，那就一定没事。” 虽然在似影描述的那样的场景下，他生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沈月华就是相信，他一定活着。 因为，他是萧玉宸。 “所以，我要回去找他，不亲眼看到他……哪怕是尸体，我不认！” 言罢，沈月华转头直直的看向赵瑾皓道：“所以，时间紧迫，苏大夫，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赵瑾皓似是想说什么，但对上沈月华那般坚定的目光，他也只有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窗台上白影一晃。 转眼间，圆滚滚的狗剩跌入了赵瑾皓的怀里。 他抬手揉了揉狗剩毛茸茸的脑袋，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我可不能保证七日之后，这方子还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毕竟是第一次用到你身上。” “到时候你不在我这边，若有个万一……” “无妨，有命去找他就行。” 赵瑾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月华打断了，她笃定道：“我必须要尽快回去。” 时间不等人。 听到这话，赵瑾皓没有回答沈月华的问题，只挑眉道：“你就那么坚信他还活着？万一……等来的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呢？” 她不想要的结果…… 最坏，便是看到他的尸体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之前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差点儿又一次崩塌。 她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口处不断加深的疼痛，一字一句道：“不管是与不是，我都要亲自确认了才是。” “如果……他真的死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的声音一顿，下一瞬，她眸色一沉，朦胧的泪眼里蓦地划过一抹凌厉的杀气。 “那我就替他报仇，我要让所有加害过他的人血债血偿！” 不仅如此，还有在宫里头那些趁着他出事，明里暗里踩他的人。 不管是谁，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才落，原本冰冷肃杀的话，却带起了两汪决堤的眼泪。 赵瑾皓从她身上收回了目光，悠悠道：“好，我帮你。” 言罢，还不等沈月华道谢，他又道：“别高兴得太早，至少也要三日，再短的话，你干脆不用治了，回去多准备一副棺材吧。” 沈月华：“……” 她原本控制不住的泪水，却在听到这句话，被他这么一怼，倒是止住了。 她咬牙，认真道：“三日便三日，再长我也不用治了，死了便死了。” 闻言，赵瑾皓没吭声，他动了动唇，就要说什么，却在这时候，他怀里的狗剩突然嗷呜一嗓子叫了开来。 赵瑾皓微微蹙眉，目光里透着几分不解。 沈月华更是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团白芒闪过，狗剩突然从赵瑾皓的怀里蹿到了她的怀里。 那一瞬，赵瑾皓原本从容清冷的声音突然透着几分焦急道：“别接——” 但已经迟了。 沈月华那一瞬哪里有多想，她下意识的抬手接住了扑过来的狗剩。 “什么？” 还不等她问赵瑾皓是什么意思，下一瞬，毫无防备的她就感觉面颊上一紧。 狗剩的爪子快如闪电，竟然给了她的脸颊一爪子！ 沈月华惊诧之下，反应也是够快，抬手就抛开了狗剩。 虽然她面上还戴着面具，但是，那一瞬，沈月华隔着面具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来不及想，向来温顺的狗剩为什么会突然暴起，便紧张的看向赵瑾皓道：“苏大夫，我的面具……我的脸……” 对面，赵瑾皓神色也带着罕见的凝重。 他凑近了些许，抬手拨开沈月华抚着脸颊的指尖，认真看了看那一处抓痕，皱眉道：“脸应该无事。” 闻言，沈月华脱口而出道：“那面具呢？” 赵瑾皓没吭声，但答案沈月华已经猜到了。 她的心漏掉了半拍。 这面具本身就十分珍贵，更何况，那还是萧玉宸给她的。 她忙抬手，顺着耳后的位置一点一点将整张面具摘取了下来，待看到原本完美无瑕的面颊的位置，被勾破了一道划痕，沈月华的心都在滴血。 这面具用的不是寻常的材料，便是坏了，她也不会修补。 沈月华懊恼不已， 她根本就没想到！ 往日里狗剩便对这面具特别关注，但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过激的行为。 然而，她总不能跟一只猫去计较。 更何况，这只猫还是对她有恩的赵瑾皓的。 虽然心疼，但沈月华也只得叹了口气，怪自己大意了。 倒是赵瑾皓，皱眉，认真看着沈月华手上的面具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奇怪。” 闻言，沈月华挑眉，不解道：“哪里奇怪？是狗剩突然的行为奇怪吗？” 赵瑾皓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不止。” 言罢，他抬手从沈月华手上接过了面具，语气清冷道：“先借我一日。” 沈月华自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点了点头，目送着赵瑾皓离去。 待他走后，沈月华叫来了初一。 第417章 狗剩都被利用了 她将三日后要准备动身回东楚的事情，给初一交代了一番。 最后又让初一去派人查一下，蔡文曜在汉江一带的消息。 要回东楚，但也不能盲目的回去，至少要了解现在的情况。 如果阿爹和蔡文曜稳住了永安王和宁王封地，事情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而且，萧长萍在蔡文曜身边帮衬，如果蔡文曜那边的事情了了，沈月华想带着萧长萍一起。 有个精通易容术的人在身边，到底要多几分把握。 待初一领命退了下去，沈月华也没闲着，她找来了之前闲暇的时候，看的东楚边境的风物志和地形图。 往日里只当个打发时间的东西，所以也没怎么用心，却不曾想，如今还有用到这些的地方。 除了这些，她将东楚如今的局势，以及朝中动向一一在脑子里描绘，尽可能详细的多了解靖王此人。 她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时间喘息，因为一旦停下来，她脑子里就不住的往萧玉宸身上想。 一旦思念的由头起了，所有的情绪便不受她控制了。 一天的时间，转眼便过。 沈月华几乎一整夜不能合眼，闭上眼睛，眼前掠过的全是过往跟萧玉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往日里一个不起眼的动作，不经意的抬眸，在漫漫长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才起身，赵瑾皓便来了。 这次，他没带上狗剩。 看到沈月华眼下的那一片鸦青，赵瑾皓挑眉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吃不好谁不好，身子没抗住，这就方子也便是用了，也是白搭。” 道理沈月华都懂。 不是她不想睡不想吃，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赵瑾皓毒舌了些，但却是实话，也是为了她好。 沈月华点头，感激道：“谢苏大夫，我会好起来的。” 说着，她便将手腕递给了赵瑾皓。 在一番诊脉之后，因是时间紧迫，所以，赵瑾皓又重新写下了方子，让春梅去准备。 这一次，沈月华还没问起，赵瑾皓主动将那面具还给了她，并道：“昨日之事，是狗剩的问题。” 在沈月华诧异的眼神之下，赵瑾皓继续道：“有人给它下了毒。” “什么？” 沈月华脱口而出道：“谁会连一只猫都不放过？” 闻言，赵瑾皓冷笑了一声，眼底里划过一片凉意道：“王家虽死，残党犹存，只是，狗剩向来机灵，能识别毒物，不需我再留意，这次竟然也着了道。” 说起来，赵瑾皓的语气里都透着几分无奈。 他顿了顿，才道：“那毒物会让狗剩突然发狂，勾起的爪子里也带着余毒，若昨日你不是戴着面具，眼下身上怕是真要准备棺材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月华却听得心惊肉跳。 好阴险的毒物。 而这毒物原本的目标是赵瑾皓。 想着这一幕，沈月华既后怕，又有些庆幸。 还好狗剩跳起来抓的是她戴着面具的脸，而不是赵瑾皓。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赵瑾皓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不过，那人我已经处置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月华点了点头，叹息道：“但苏大夫如今在这样的位置，类似的事情肯定层出不穷，还是小心为妙。” 虽然赵瑾皓也用不着她来提醒。 说不定，他下一刻就要白她一眼，冷冷的丢给她一句——还是管好你自己。 但临别之际，沈月华是真心叮嘱他，盼着他好。 而这一次，赵瑾皓竟然也没反驳她。 他抬手端起了茶盏，慢悠悠的呷了一口热茶，才道：“那毒物虽然不起眼，但按理说，以狗剩的本事，不可能辨别不出的，这次只是意外。”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道：“那谁能保证下一次就没有意外呢？” 听到这话，赵瑾皓放下了茶盏，看向沈月华，眼底里划过一抹不自然。 就在沈月华想着，他这样的眼神儿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他干咳了一声，慢悠悠道：“因为那下毒之人将毒下在了一只母猫身上。” 沈月华：“……” 狗剩这是被“美色”吸引，昏了头了，才中了招。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月华再一琢磨刚刚赵瑾皓的话，她微微蹙眉，有些惊讶道：“苏大夫，你该不会是……” 要让狗剩做“太监”吧！ 话才说到一半，沈月华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有些尴尬，就连耳朵尖儿都有些滚烫。 赵瑾皓看在眼里，自是明白过来了，他白了沈月华一眼，语气悠悠道：“那倒不至于，但确实该给它找个伴儿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想着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一处，她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但好在，赵瑾皓并没有提这一茬儿，他只是神色如常的，又拿出了针囊。 往日里，沈月华看着那些针囊就吓得腿软。 但如今，她只想要快一点儿去掉余毒，所以哪怕现在赵瑾皓把她浑身上下都扎成了窟窿眼，她也能忍住。 但事实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然身上没扎，但她的脑袋上，几乎能扎的穴位，都被赵瑾皓扎了个满。 沈月华疼得冷汗直流，却一声也不吭。 这次，轮到赵瑾皓颇为意外了。 “看样子，倒是，铁了心要回去了。” 他一边慢悠悠收拾剩下的银针，一边道：“半个时辰之后，让春梅取针，然后去香雪院泡药浴。” 沈月华应了一声，下意识就要点头，才稍稍一动，就牵扯了脑袋上的银针，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自是要回去的。” 见赵瑾皓转身要走，沈月华真心实意道：“苏大夫，谢谢。”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之前萧玉宸跟赵瑾皓做的交易。 苏绣娘。 如今，萧玉宸生死不明…… 沈月华闭上了眼睛，压下了心中的焦急和悲恸，才抬眸看向赵瑾皓的背影道：“等我回去了，会第一时间让人护送她回来。” 第418章 别离 原本以为赵瑾皓会应下，谁曾想，听到这句话的他身子一顿。 还没等沈月华继续，却见他转头，目光微凉的看向她道：“不用。” 闻言，沈月华一愣。 他不是一直费尽心力在找苏绣娘的下落吗？ 那不但是他的亲生母亲，也是薛文琦的挚爱。 沈月华原本以为，赵瑾皓会在第一时间接她回来。 似是怕沈月华没听清楚，赵瑾皓又道：“不用。” 对上她诧异的目光，赵瑾皓悠悠道：“眼下不是时候。” 说到这里，他收回了目光，有些怅然的看向窗外，悠悠道：“而且……总之，你暂时不用管，届时我自会去找她。” 既然如此，沈月华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点头道：“好，到时候苏大夫提前去信给我。” 如果她安然无恙的话。 念及此，沈月华又道：“或者去找云城姚家，我回去之后，会跟我舅舅交代此事。” 赵瑾皓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去了。 沈月华不是他，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但既然是他的选择，她尊重就是了。 如今，她自己都是一个烂摊子要去琢磨，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赵瑾皓走后，端着汤药的春梅很快回来了。 沈月华咬牙喝了一大碗汤药，等银针到了时辰，又去了香雪院泡药浴。 一番折腾下来，大半天的时间都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也依然如此。 虽然过程繁复又难受，但好在，效果很好，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虽不似往日那般走路带风，但她的六识基本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程度，而且身上也有了力气。 只是，有了赵瑾皓的叮嘱，她不敢擅动内力，甚至连轻功都没有试试可行不可行。 一转眼，三日之期便至。 这一日，难得赵瑾皓亲自送了她出城。 这一次，在他让人准备的马车上，也备着沈月华喜欢的零嘴糕点，铺着厚厚的狐裘软垫。 许是临别在即，沈月华觉得，赵瑾皓今日看起来都比往日多了几分如玉般的温暖。 只是，不等她生出依依惜别之情，就被他一句清冷的声音打破。 “身体是你自己的，能别乱动就别乱动，否则的话，你死了不打紧，砸了我的招牌倒是可惜。” 沈月华：“……” 明明是一番善意的叮嘱，到了他这里，也依然显得毒舌得紧。 这才是苏大夫。 沈月华哭笑不得。 她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到时候，我会好好在东楚等着带你去见她。” 闻言，赵瑾皓微微挑眉，语气清冷道：“最好不过。” 说着，他揉了揉怀里蔫耷耷的狗剩，垂眸片刻才道：“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而不是你的牌位。” 沈月华还在为前半句唏嘘，听到后半句，她磨了磨后槽牙，笃定道：“放心吧！” 说着，她也垂眸看了眼赵瑾皓怀里的狗剩。 这时候，狗剩似是心有所感一般，竟然费力的支起了脑袋，看向了沈月华：“嗷呜——” 只一眼，就好似把人的心都给治愈了。 沈月华也就不计较之前被它抓的那一爪子了。 她如赵瑾皓那般，抬手揉了揉狗剩的脑袋，道：“我原谅你了，下次可别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也不知道狗剩听懂了没有，它动了动脑袋，主动蹭了蹭沈月华的掌心。 虽不喜离别，但终要离别。 沈月华收回了手，抬眸看向赵瑾皓，郑重道：“苏大夫，保重。” 想了想，她又道：“虽然你可能已经听腻了，但我还是要道一声谢谢。” 赵瑾皓微微点头，没吭声。 沈月华这才转身登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朝南飞驰，沈月华打起了帘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北齐王都。 这个自己前后加起来住了还不到月余的地方，却给了她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也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她心中感慨良多，就在要放下帘子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在不经意的看到了城墙之上站着的那一抹黑色身影。 即使马车已经奔出了好远，他的容貌也已经看不分明，但那般雍容华贵的气度，以及他怀里那一团白猫，定是赵瑾皓无疑。 她以为，这样冷清冷性的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这般的别离。 沈月华叹了口气，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应该也是将她当做朋友的吧。 虽然身份对立，但此次北齐之行，北齐上下给她的感受跟她以往脑子里的对北齐固有刻板的印象完全不同。 北齐帝身死，王家覆灭，在北齐，这个王朝又将焕发出新生。 别的沈月华不敢肯定，但她知道，有赵瑾皓执政，北齐不会如往日那般，动不动就跟东楚起兵戈。 虽是邻国，但未必一定就要敌对。 这样一来，阿爹以后也可以回家歇歇了，再不用为边疆战事而操劳奔忙。 但前提是，东楚自己的江山稳定。 想到东楚如今分崩离析的样子，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如果萧玉宸在…… 又怎么会是如今这般状况。 萧玉宸。 萧玉宸。 这个字眼在她心里，脑子里辗转反复。 每记起一次，她的心口就要疼一次。 虽然她笃定他还活着，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往坏的方向想。 如果他还活着，那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任由东楚乱成这般模样。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现在会在哪里？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压得沈月华透不过气来。 自从得了消息，她便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在离出发的时候，赵瑾皓给了她一个白玉小瓷瓶，里面装着朱红色的小药丸。 据他说，是可以让她安神睡下的。 上了马车之后，沈月华服下了一粒。 也不知道是她心力交瘁的缘故，亦或是马车颠簸，这药丸子起效快了些的缘故，没过多时，她脑子里昏沉沉一片，很快便靠在了侧壁上睡了下去。 等再一次醒来，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客栈。 听着初一的声音，沈月华起身，打起帘子来看，才发现竟还是个老地方。 第419章 绾绾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 她和萧玉宸还遇到了一个身段妖娆，性子大胆乖张，穿着一袭碧色纱裙的姑娘。 因其独特，所以让沈月华记得特别清楚。 只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她身子虚弱，生死未卜。 如今，这毒倒是解了，而原本陪在她身边的萧玉宸却……生死未卜。 世事难料，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如果当时她能预料到如今这般结局，倒不如就在东楚等死，也不要这一趟北齐之行。 沈月华眼底酸涩，再不敢多想。 “主子，时间不早了，这附近就这一家客栈，再往前，得走两日的山路，似影去探路还没消息回来，出于安全考虑，转我们今晚得在这里落脚。” 沈月华原是想连夜赶路，但转念想着，初一他们对这周围的地形并不熟悉，贸然连夜进山赶路，若有个意外，得不偿失。 她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客栈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初一已经派人打点好了一切。 沈月华随着他进了大堂，就要提步往楼上的厢房走，却蓦地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 “放开我！” “救命！救命！” 一个穿着碧色纱裙的姑娘，慌里慌张的从楼上飞奔下来，在她身后有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一路追了过来。 三两步，就拉近了跟她的距离。 “我不认识他们，麻烦你们帮我报官！” 那姑娘一双是水汪汪的眼睛格外清澈动人，即使慌不择路的模样，眼波流转间，也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魅惑。 然而，在客栈住宿的旅人，大多是些商贩走卒，不敢惹事的。 她目光所及之处，其他人都纷纷避了开来。 那两个壮汉转眼间已经追到了她身后。 而这时候，她人也才跳下了楼梯，刚要从沈月华身边经过时候，两人齐齐一愣。 沈月华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有些熟悉。 刚刚她看到这地方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也是这个姑娘。 不过，那时候，她以薄纱覆面，沈月华只记得她那双眼睛，和婉转动人的声音。 所以，第一时间看到她的时候，沈月华还有些不敢确定。 “是你！” 沈月华尚未开口，那碧衣姑娘已经惊呼道：“求求你，救救我！” 沈月华没有想到，她竟然也还记得自己。 得亏她今日还戴着面具，虽然这面具已经被狗剩给抓破了。 但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将其戴上了，不过在那抓痕上抹了一些之前萧长萍给她准备的易容膏，将那一道划痕给遮盖了起来。 说话间，那碧衣姑娘就要扑到沈月华面前，要来拉她的手。 只是，下一瞬，她却被初一拔剑拦住了去路。 中间隔着一个初一，那碧衣姑娘双眸含泪，满眼哀求的看向沈月华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跟他们回去，他们会打死我的！” 沈月华跟她萍水相逢，甚至连她的为人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这两人为何要追着她。 但既然两次遇见了，也算是缘分，她正打算问问清楚情况，却听那姑娘突然道：“好歹我也帮了你们一回。” 这话听得沈月华一头雾水。 这时候，那两个壮汉已经追至了跟前。 他们似是也看出来初一身手不凡不敢招惹，所以还客气的跟沈月华抱了抱拳，解释道：“抱歉，这姑娘已经签了卖身契给我们家公子，但还总想着逃跑，我们这就抓回去，给各位添麻烦了。” 话音才落，还不等沈月华和初一开口，那碧衣姑娘奋力挣扎道：“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姑娘，我求求你了，救救我！” 对上她那双满含祈求的目光，沈月华转头看了初一一眼，才对那两名壮汉道：“你们说，她既签了你们的卖身契，那可有证据？卖身契何在？” 那两人齐齐一怔，似是没有料到竟还真有人要管这档子闲事，更没料到还要叫他们拿出卖身契。 刚刚答话的那壮汉皱眉，有些不耐烦道：“既是卖身契那般重要的东西，自然就在我们公子身上，妥帖的保管者，哪里会让我们随身携带的。” 说着，他们二人直接一左一右不由分说的架着那姑娘便要走。 见状，初一脚腕一转，一个闪身就掠到了那两人跟前，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如闪电般的用剑柄劈了他们的胳膊。 两人吃痛，手腕下意识松懈的一瞬间，初一已经提着那碧衣姑娘退到了沈月华跟前。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间。 等那两人回过神来，那碧衣女子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了沈月华的身后。 那两人皱眉，齐齐冷声道：“姑娘，这是何意？” 沈月华语气清冷，但笃定道：“你们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能说明你们的话，这姑娘我先扣下了，若你们回头找来了卖身契，我还你便是。” 话音才落，当先的那个壮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好大的口气，也不问问我们是谁。” 说着，他抽出了腰际的长刀，抬手就要朝着沈月华劈来。 却在下一瞬，见站在沈月华身前的初一手腕一转，利剑出鞘，手中寒芒乍起。 另外一人忙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不是他的对手，先撤！” 那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刚刚也看过初一的身手了，所以也只是咬了咬牙，转身便气冲冲的走了。 沈月华自然也看出来了，说卖身契是假，他们要掳走这女子是真。 也不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人撑腰，能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做出这般强抢民女的荒诞举动来。 只是，眼下她归心似箭，对这些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待这两人走远之后，沈月华才转头对这碧衣姑娘道：“姑娘，他们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小心为妙。” 言罢，她转身便要上楼。 却在这时候，被那碧衣姑娘叫住了。 “姑娘，你是要回东楚吗？” 沈月华转头看向她，还没吭声，就听那碧衣姑娘又道：“上次跟你同行的公子呢？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闻言，沈月华心口一痛。 萧玉宸。 她现在也想见见他。 第420章 希望 见她神色落寞，那碧衣姑娘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扬眸一笑，忙道：“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心思，上一次打招呼，纯粹只是觉得好玩儿。” “而且，都是有主儿的人了，我怎么会惦记。” 说着，她上前一步，走至沈月华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其实是想着，好歹我之前也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现在找他给我指条活路，不过分吧？” 这话，是这姑娘第二次说了。 沈月华听得一头雾水。 她挑眉，不解道：“恕我冒昧，姑娘，帮了他什么忙？” 她怎么没听萧玉宸提起过。 那碧衣姑娘扬眸一笑，热络道：“不用姑娘来姑娘去的，叫我绾绾，我不是都跟你介绍过了嘛。” 说着，她挑眉，眸子里带着几分困惑道：“你不知道吗？” 闻言，沈月华愣了一下，“我该知道什么？” 听她这么说，再见她确实是一副茫然的表情，那绾绾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瞬却说出了一句让沈月华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的话来。 她惊呼道：“咦？你的毒不是解了吗？那他人怎么没回来？” 沈月华：“……” 她怎么知道这件事！ 沈月华确定，她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而听她的语气，她和萧玉宸还有交涉。 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沈月华透不过气来，但同时，她心里有蓦地生出无限欢喜和期待来。 会不会从这里，能找到萧玉宸踪迹的蛛丝马迹！ 念及此，沈月华压下心头的纷乱，就要开口，却在这时候客栈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伴随着一道寒风铺面而来，一群黑衣人出现在了门口。 “姑娘，救我救我！” 看到这动静，来人还未自报家门，绾绾就像是已经看出了端倪，她直接站在了沈月华的身后，一脸祈求道：“他们是来抓我的……”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了看沈月华，又看了看沈月华带着几名护卫，有些不确定道：“算了，你们应该打不过，还是不连累你们了。” 话音才落，门口响起了一道粗犷的声音：“在那里！” 正是之前那两个壮汉，去而复返。 这群黑衣人的头目扫了一眼客栈大堂早已经被吓傻的旅人，冷声道：“不想死的就快滚。” 言罢，他也根本就不给这些四下逃窜的旅人反应时间，直接带人朝着沈月华和初一所在的位置掠了过来。 刀剑所过之处，一片鲜血淋漓。 “初一！” 沈月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滥杀无辜的场景。 这些人跟当初那些落霞山的匪寇没有什么区别。 随着她一声令下，初一拔剑而起，一个起落就挡在了这些黑衣人面前。 “趴下！” 那些住店用饭的旅人早就已经吓傻了眼，慌不择路。 在沈月华大声提醒之下，他们才纷纷往桌子底下钻。 “跟我来。” 沈月华和绾绾就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她拉着绾绾直接往楼上走。 初一的实力她是知道的，对付这些人应该不成问题，再不济，还有藏在暗处的其他暗卫。 眼下，最重要的，她是想要知道绾绾口中的消息。 大堂里一片刀光剑影，初一动作凌厉，出剑快很准，但这些黑衣人人数众多，也不三两下就能解决的。 当他们看到沈月华带着人往楼上住，带头的黑衣人咒骂道：“她们要逃，给我追！” 于是乎，一部分人又顺着栏杆要追上去，只他们还未来得及往上爬，就见从门外突然掠进来一道黑影。 转眼间，抱着长剑的似影就出现在了楼梯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似影回来了，沈月华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看了一眼楼下，便放心的拉着绾绾回了房。 “姑娘，你的护卫真厉害！” 才一进门，绾绾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还好遇见你了。” 言罢，她歪头想了想，又道：“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刚刚那个抱剑的少年，好像之前是跟着你家公子一起去的南疆……他都回来了，那他呢？” 这姑娘是个话痨，沈月华还没开口，她一张嘴就已经先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沈月华没想到，她连似影随着萧玉宸去南疆的事情都知道。 那似影应该也知道这绾绾姑娘的事情，只是似影没提，那是不是也就说明……萧玉宸的下落跟她的关系并不大…… 沈月华心头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点儿希望的火苗，瞬间又被浇了个透彻。 但她还是不死心。 好不容易等她的小嘴停了，沈月华忙道：“我问你，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他去了南疆这些事情？” “你又是谁？” 若是寻常的女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还惹了这么多人来抓捕。 面对沈月华一连串的问题，那绾绾耸了耸肩，叹了口，颇为无奈道：“原来你还不认识我。” 说着，她也没立即解释，而是走到桌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发现是凉的，当即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抬手随意的将茶泼到了地上，才慢悠悠道：“你们要拿我们南疆的圣物，竟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她是南疆人？ 沈月华心中惊疑不定，但面上还能沉得住气，她想着从见到这绾绾之后，她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 沈月华索性就在她对面坐下，也不着急，只等着她憋不住了自己说。 果然，见她没再追问，这姑娘才起了还不到一口气儿的高冷范儿瞬间破防。 她啧啧道：“哎呀，哎呀，不卖关子了，我直说吧，可憋死我了。” “第一次见面我就跟你说了，我叫绾绾。” “怎么，你对这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闻言，沈月华皱眉。 被她这么一提醒，她似乎是在哪儿听过。 但印象并不深刻，一时间竟记不起来。 看到沈月华的目光里透出来的茫然模样，绾绾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挫败道：“想不到我堂堂南疆圣女，连这点儿名气都没有。” 第421章 南疆圣女 南疆圣女！ 沈月华记起来了。 她之前无聊的时候，曾在风土人物志上看到过关于南疆圣女的描述。 不过，那时候都只是图个新鲜，并未看得太仔细。 再者，她往日里对这些朝中政务并不关心，对离京都千里之外的南疆，更是知之甚少。 也只是因为阿爹驻守在青云岭，跟北齐交锋，她才对北齐这边多关注了几分。 在她还依稀记得的那点儿关于南疆圣女的描述中，说的是南疆圣女跟东楚北齐的帝制一样，一朝一换，每一朝的圣女权势等同于丞相那般的存在。 可参与南疆大事的决断，甚至有时候可左右南疆皇帝的决策。 而且，那些风土人物志几乎要将这南疆圣女神话了。 说她们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救死扶伤无所不能。 念及此，她再抬眸打量眼前这个一脸笑意盈盈没有半点儿架子的绾绾，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儿传说中的影子。 “是不是觉得不像？” 沈月华也没藏着，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绾绾自然看出来了。 她对沈月华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这才抬手撑起下巴，一脸无所谓道：“不过是外面那些人以讹传讹，越说越离谱，刚出来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 “你看我，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呼风唤雨！我要是有这能耐，还至于被人追得到处跑？” “你们外面的人也太浮夸了，我们南疆才没那么多事儿。” 沈月华还没开口，她已经又一次叽叽喳喳个没完。 眼看着，她若不吭声，绾绾还要继续说下去，沈月华忙道：“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话音才落，绾绾果然住了嘴。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抚着唇，娇媚天成的容貌配上那样一双清澈纯粹的眸子，给人一种极大的反差感。 沈月华正色道：“之前，是你给他带了路，领了他去南疆吗？” 听着她一直在说帮了他们大忙，既然她是南疆圣女的身份，这一点不难猜测。 果然，见绾绾点了点头。 在她还未开口之前，沈月华忙道：“他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他又答应了你什么？” 沈月华原本直接问萧玉宸离开南疆的时候是怎样的，为什么又会突然遭到了靖王的埋伏。 但她转念一想，这些似影应该都知道，随后问似影便是了。 闻言，绾绾睁大了眼睛，挑眉道：“这些，他都没跟你说吗？” 沈月华摇头。 绾绾挑眉道：“就上一次在这里遇见了，没多久，他就让人找到我了，然后让我带路。” “想来，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我是南疆人的身份了。” 说到这里，绾绾啧啧道：“你们不是一对儿的吗？怎么他什么事情都瞒着你？” 换做寻常人，听到这话多少也要犹豫迟疑一下，但放在沈月华和萧玉宸这里，她想都没想，十分笃定道：“他没有瞒着我。” 只是没有特意告诉她罢了。 如果她当时问起了，他还避而不谈，那才是隐瞒。 但当时，他们两人都未对这绾绾多加留意，转头上了马车，便直奔北齐王都了。 那时候她生命垂危，根本就不能劳心劳力，南疆圣女突然出现在北齐，这件事本就不同寻常，萧玉宸不想让她操心，沈月华自然能理解。 看到她这般笃定的神情，绾绾倒是有些意外。 她摇了摇头，感慨道：“你倒是信任他。” 闻言，沈月华垂眸，点头道：“因为他值得信任。” 言罢，她抬眸，看向绾绾，直言：“还有，他答应了你什么？你一个南疆圣女，突然跑来北齐做什么？该不会是你们跟靖王站在了一起，来北齐挑唆，想要让东楚腹背受敌吧？” 话音才落，却听绾绾突然拍手大笑了起来。 “现在我相信你们是一对儿的了，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对上沈月华清冷无波的眸子，绾绾耸了耸肩，有些无趣道：“干嘛死气沉沉的，我说的是实话嘛。” “实不相瞒，我之前来北齐，身上就肩负着你们猜测的那般目的，但是！在这里我要强调一下，那不是我的初衷。” 说着，她朝外努了努嘴，摊开手无奈道：“外面抓捕我的人，你也看见了，就是因为我给你们带了路，在他们看来，是背叛了南疆，要带我回去审判。” 原来那两个壮汉以及蒙面黑衣人也是南疆的人。 只是，这些人未免也太过大胆，光天化日，还是在北齐的地盘就敢如此放肆。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心中所想，绾绾无奈道：“你是不了解我们南疆人。” “一旦定下了目标，便是至死方休，他们的目标是我，为了抓我回去，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好似这样的事情也不过尔尔。 但南疆人这样至死方休的做派却让沈月华有些意外。 她皱眉道：“如果你被抓回去了，所谓的审判是什么，会有什么下场？” 闻言，绾绾罕见的垂下了眼帘来，眼里带起了一抹落寞，不过一瞬，却见她笑嘻嘻道：“还能有什么下场，绑在柱子上烧呗。” “还要脱光了衣服，泼油的那种。” 沈月华：“……” 她沉默了一瞬才道：“这很好笑？” 绾绾摇头，“不好笑啊，要被烧的人是我，那我除了笑，总不能哭给你看吧。” 这是什么歪理。 沈月华没吭声了。 绾绾却一下子又打开了话匣子，她凑近了沈月华些许，好奇道：“对了，你还没说你男人呢？” 沈月华：“……” 她抬眸对上绾绾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硬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萧玉宸。 那一瞬，沈月华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话，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 而且，她跟萧玉宸也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解释，却在这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主子。” 初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422章 替他履行承诺 外面的打斗和收尾工作应是已经结束了。 沈月华应了一声，同初一一起进来的，还有似影。 乍一看到绾绾，似影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他从外间赶回来就瞧见初一在楼下大堂跟人打斗了。 他只留意了一眼沈月华的安危便转头跟初一并肩作战，并没有看到站在沈月华身后的绾绾。 沈月华大致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所以倒也没有多惊讶似影的表情。 绾绾挑眉道：“我运气不好呗，才逃出去就被他们抓，你们东楚到处都是乱的，我没地方跑，只想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所以才往北齐跑，谁曾想呢……才走到这里就又被发现了。” 说起来，绾绾郁闷不已。 似影没有看她，只对沈月华行了一礼。 不等沈月华发问，似影就已经将之前他和萧玉宸跟绾绾合作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跟绾绾所说的并没有什么出入。 只是，在听到似影说，绾绾给他们带路，提出的要求竟然是给她准备一个新的身份，她要隐姓埋名在东楚生活下去，让沈月华有些意外。 “你不是南疆圣女吗？” 为何要逃离南疆隐姓埋名。 对上几双诧异的眼神，绾绾抬手抓了抓头发，一副抓狂的模样道：“就是这南疆圣女的身份要人命！” “我好不容易才借着这次出使北齐的机会离开南疆，然后遇到了你们，你男人也答应了我等拿到了东西会送我去安全的所在，结果呢，我前脚才离开，后脚就被人这般追，你们也不管！” 说起来，绾绾的语气里还多了几分埋怨。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硬着头皮提醒道：“你不要胡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绾绾挑眉：“她不是你男人？” 见沈月华摇头，绾绾双手环胸，一脸不解道：“可我上次怎么瞧着你们那般亲密无间，要是没成亲，谁信呢。” 这话怼得沈月华脸颊滚烫。 那时候，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有时候甚至长时间陷入昏迷，萧玉宸抱着她上下马车纯粹是无奈之举。 如今，倒是跟她说不清楚了。 而且，这也不是重点，她发现这个绾绾废话真多，很多事情都容易被她的絮叨给带偏了。 不等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叨叨叨，沈月华忙道：“打住，我们的人可能对那一带地形图不熟悉，但你一定知道，我想请你帮我画一份。” 说到这里，沈月华脸上的温度全无，勉强压下心底的悲恸道：“就是南疆和靖王领地交界的地方。” 闻言，绾绾脱口而出道：“画出来自是不难，但问题是，你这个做什么？” 不等沈月华开口，绾绾又道：“对了，你男人呢？哦不，就是你家那位公子呢？” 突然听她提起萧玉宸，沈月华心里一片凉意。 她摇了摇头，垂眸道：“上次他从你们南疆拿了药引离开的时候，遇到了靖王的埋伏，如今……生死未卜。” “啊？” 绾绾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她挑眉道：“在哪里？” 一时间，沈月华觉得这姑娘是不是缺根筋。 愣是把这话题绕了一圈，又给绕回去了。 对上沈月华颇有些无奈的眼神，绾绾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拍脑门儿道：“对哦，你刚刚让我画地形图。” “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说得掷地有声，但等初一递上了纸笔，她却迟迟不见行动。 “我有个条件。” 见沈月华扬眉，她继续道：“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按照之前约定的那般，将我送去东楚。” 闻言，沈月华想也不想，直接答道：“便是你不画这图，我也会按照约定送你去东楚，并护你周全。” 因为，萧玉宸便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 既是萧玉宸曾跟她达成的约定，沈月华自会替他做到。 见沈月华这般态度，绾绾欢喜道：“那好，我这就画！不过，也没那么快，那地形太复杂，我得慢慢想。” 沈月华点头：“好，不急。” 她本意是觉得，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 然而，听到她这么说，下一瞬却见那绾绾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纸笔，一脸欣喜加期待的看向沈月华道：“既然不急，那我们可不可以先吃饭？我饿了。” 沈月华：“……” 她还未开口，绾绾已经如数家珍道：“我要吃红烧肉，酱牛肉，八宝鸭，四喜丸子……” 沈月华突然有些头疼。 她抬眸看向初一道：“让掌柜的在隔壁给她也准备个房间，东西送去她房里。” 言罢，见初一转身领命要去吩咐，沈月华又道：“再派一人暗中护着。” “姑娘，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绾绾凑到沈月华面前，一脸惊喜的拽着沈月华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仔仔细细的想，一定帮你找到你男人，哦不，你家公子。” 说着，也不等沈月华开口，她转身便追着初一的步子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似影之后，沈月华才看向似影，道：“她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似影皱眉，有些不确定，“属下之前见她的时候，也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想到一出是一出，但在南疆的时候，确实是她帮了我们大忙，带着我们平安离开了南疆。”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叹了口气，才道：“靖王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她知道，之前似影去探路，耽搁了好长时间，一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而且，自他进门之后，沈月华发现，他比之前更沉默了。 听到她发问，似影将头垂得更低了。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听他道：“是，属下刚刚收到消息，说……靖王将主子的尸体放在了江城……” 咔嚓。 话音才落，刚刚拿起茶盏的沈月华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掌心的力气和内力失控之下捏碎了茶盏。 那冰冷的茶水四溅，碎裂的瓷片刺入了她掌心的肌肤，顷刻间一片鲜血淋漓。 沈月华却像是毫无知觉似得，她木然的看向似影，一字一句道：“你刚刚说什么？” 第423章 说服自己 这句话里，每个字眼她都听清楚了，但是连在一起却愣是听不进去半个字。 似影垂下了头，看到她这般模样，再不忍心说第二遍。 沉默良久之后，沈月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信。” 除非，她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言罢，她抬眸看向似影，一字一句道：“吩咐下去，我们这就去江城。” 闻言，似影点头应下，见沈月华没有其他的吩咐，便一声不吭的退了下去。 等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沈月华一人，眼泪才没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此时，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天人交战。 一个在坚定的告诉她，他没事，他没事！ 他一定还活着，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出事。 但是，总有另外一道声音在逐一反驳她。 如果他没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不传给她。 便是他身边最信任的、有着他所有的关系情报网的似影也不知道半点儿消息。 如果他没事，为何任由东楚的事态发展成这般模样。 如果他没事，那如今在江城的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反反复复辗转交织的情绪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泪如雨下，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哭出声来。 沈月华才知道，原来，有时候痛到了极点，哪怕她自制力再好，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被风干了，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归于平静，但对萧玉宸还活着这件事的信念越发加深了几分。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从容。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绾绾那叽叽喳喳的声音。 “姑娘，你饿了吗？菜都上好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不如你过来，咱们一起吧？” “姑娘，你睡着了吗？” “我推门进来了哟？” 说话间，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响，绾绾轻轻推开了房门。 沈月华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哭得一塌糊涂，眼泪说不定已经把脸上遮掩那一道划痕的易容膏给泡花了。 她忙转身走到了梳妆台前，作势拿起帕子擦拭眼底的泪痕，实则看了一眼铜镜里自己的模样。 还好，可能是收到了其师兄制作面具的启发，萧长萍后面制作出来的这一款膏药不怕水，还得要特殊的药水才能洗掉。 “你怎么哭了？” 绾绾见沈月华这般模样，以为是不想让她看出她在伤心流泪，所以才有所躲闪。 “是在担心你男人吗？” 沈月华还未开口，却听她又道：“你也别太过担心，我瞧着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虽是安慰的话，但对于溺水之人来说，也无异于救命稻草。 沈月华心里轻松了许多，她点了点头。 “那咱们先用膳吧，等吃饱了，我马上就去画地形图。” “走着？” 见沈月华未动，绾绾直接上手，拉着沈月华起身。 她叹了口气，才开口道：“走吧。” 只是，随后她跟着绾绾去了她房里，看着满桌子的佳肴，里面不乏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荤菜，但如今她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但为了自己的身体，她必须得吃。 她喜欢吃荤菜，不爱吃绿油油的青菜，今日她却看着青菜发呆。 想着从京都出来，几乎每一次同桌吃饭，萧玉宸都会将一碟青菜放在她面前，要她荤素搭配。 沈月华又一次红了眼眶。 但在外人面前，她很快便压了下去。 她食不知味，对面的绾绾却吃得开心。 “你怎么不吃呢，这个红烧肉好好吃，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啊！” “你不知道，我平日里的生活跟个和尚姑子没什么区别，莫说红烧肉了，便是油星儿都没有。” 绾绾一边大朵快颐，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对沈月华憧憬道：“等我去了东楚，我就去开一间酒楼，请最好的厨子来，既能赚银子，又能给我做我自己喜欢吃的菜，每顿都有红烧肉酱肘子！” 沈月华点了点头，“这不难，只是，你们南疆圣女平日里都不让吃荤菜吗？” 这话可是问到了绾绾的脚痛了。 她放下了碗筷，一脸哀怨的看向沈月华道：“何止！” “不让吃荤菜便也罢了，平日里逢三逢六还要我焚香沐浴在圣女殿里打坐一整日，就给喝露水！” “你别看外面把我们传得神乎其神的，但实际上在南疆，连狗都不如。” “狗好歹还能吃肉骨头呢！” 沈月华：“……” 拿自己跟狗比，这是什么逻辑。 沈月华有些怀疑，这姑娘要逃离南疆最主要的原因是伙食的问题。 正想着，就听绾绾继续道：“但凡能给点儿正常的饭菜，能让我顿顿吃上肉，这圣女我勉强当当也就罢了。” “就现在这样，爱谁谁吧，反正本姑娘我不当了。” 言罢，绾绾又捧起了碗筷继续扫荡桌上的美食。 沈月华已经吃好了，但还是很有礼貌和教养的坐在旁边陪她。 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吃饱喝足，等初一取了纸笔来，她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流着哈喇子睡着了。 沈月华有些无奈，但还是亲自扶了她到床上躺下，又替她盖了被子，才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夜，注定辗转难眠。 她还服了赵瑾皓给的安神的药丸子，也依然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听着客栈后面鸡鸣声起，一整夜没合眼的沈月华也迅速收拾好了自己起身。 等她叫了初一进来，吩咐了一些事情，又喝了药，休息了片刻，才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响动。 似影昨日已经去探了路，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吃过早饭就得抓紧时间赶路了。 沈月华怕她耽搁时间，特意去了她房间叮嘱了她一番。 结果，等他们人都收拾好了，沈月华也已经上了马车，却还是等了这姑娘小半个时辰。 看着她匆匆而来气喘吁吁的身影，沈月华还未开口，她已经一脸歉意道：“抱歉，昨日吃撑了，好像吃坏了肚子……对不起对不起……” 第424章 跟他一样的心情 沈月华摇了摇头，“无妨，快上车吧。” 只是，本以为这姑娘也只是这里耽搁了一下，没想到，这一路上她就是个麻烦精。 不是抱怨饭菜不合胃口让店家重做，就是抱怨床铺太硬，她睡不好觉，甚至连坐马车也得一路走走停停，她嫌颠得慌。 就这样拖拖拉拉的，原本五六天就可以赶到东楚和北齐交界的清河县，结果硬是用了八天的时间。 沈月华虽然焦急，但因着同时也在等蔡文曜和萧长萍那边的消息，所以便也按捺下了性子。 过了清河县，再往前，便是昔日永安王的封地通州一带。 他们也选择了上一次曾住过的客栈。 甚至巧合的是，沈月华还在楼下，便遇到了上一次诓了他们的那个大头和尚。 依然是那一副看似潦倒，但满面红光，一双眼睛格外精神的世外高人模样。 远远的，她就听到他跟人招呼道：“施主，贫僧看施主面相，贵不可言，只印堂有黑，恐有一劫……” 依然还是那一套说辞，甚至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再一次遇见他，沈月华虽然诧异，但也没多意外，想来，这大头和尚便就是住在这一带行骗的。 既是骗子无疑，沈月华自然也没想着要搭理。 她只管带着绾绾往楼上去，结果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倒是她被那眼尖的大头和尚给认了出来。 “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沈月华惊讶于他每日骗这么多人，竟然还能认得自己。 她刚对这和尚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改观，却见他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虔诚道：“阿弥陀佛，贫僧见女施主贵气难挡……” 不等他说完，心情本就不大好的沈月华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去。 “施主请留步。” 那大头和尚竟然又叫住了她。 就在她有些不耐烦，准备出声打发了他的时候，却听他道：“如今施主既渡劫成功，得亏了贫僧的那串紫玉佛珠，施主理应感激贫僧才是。” 听他提及紫玉佛珠，沈月华脑子里便浮现出那一日，向来不信鬼神的萧玉宸竟然信了这大头和尚的话，买了那紫玉佛珠。 而那串紫玉佛珠……倒是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戴在她的手腕上，直至现在。 念及此，沈月华动了动手腕，露出了紫玉佛珠。 这时候，那大头和尚双眸微微眯起，眼神矍铄的看着那紫玉佛珠，又抬眸看了看沈月华道：“贫僧这里还有一道平安符，可保施主心愿达成。”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道符来，双手递给了沈月华。 沈月华自是不信这些，她就要摇头拒绝，却在刹那间想到了萧玉宸。 她如今的心愿只有一件，便是希望他平安。 不知道怎的，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沈月华鬼使神差的接过了平安符在手。 那一瞬，她突然有些明白萧玉宸当时买下那紫玉佛珠的心情了。 便是知道这大头和尚在骗她又如何。 即使不信鬼神，不信神明，哪怕荒诞又无用，但她也依然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他当初，也是这般吧…… “初一，给银子。” 沈月华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初一。 待初一付了银子，那大头和尚的笑容明显都多了几分真诚，他双手合十对沈月华作揖道：“女施主定然心愿达成。” 会的。 沈月华在心里默念。 “等等，你给我也算算呗！瞧瞧我这面相是不是也贵不可言？” 沈月华转身走了几步了，没曾想绾绾倒是对这大头和尚起了好奇心。 她凑了上去，笑吟吟的看向那大头和尚，呶呶不休道：“我也有心愿没达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画个符，跟她一样的也成。” 听到她这话，那大头和尚面上的笑容依旧，但却没有如对沈月华那般热络。 他垂眸道：“姑娘言重了，贫僧看人也不是特别准，姑娘的面相，贫僧竟瞧不出。” “哦？” 绾绾挑眉，不解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贵气？” 闻言，大头和尚摇了摇头，微笑道：“非也，非也。” 他话说到一半，就要故作高深一般转身就走。 这时候，绾绾一抬手，从身上捞出来一锭银子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现在瞧瞧，我这面相贵气不贵气？” 话音才落，那大头和尚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他微微一笑，十分坦诚道：“自是贵不可言。” 沈月华：“……” 她突然越发能体会，后面萧玉宸发现被这大头和尚诓骗的心情了。 想着当时他的模样，她又好笑，又辛酸，又心疼。 绾绾还在同那大头和尚纠缠，沈月华却无心听下去，她转身回了房间。 依然还是上次那间房。 房间简陋，隔音效果奇差。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她脑子里浮现的自然是那一日她醒来对上萧玉宸之后的场景。 以及那时候，两人听到的隔壁房间传来的那对新婚夫妇羞人的声音。 往事一幕幕，顷刻间涌上心头。 只是，如今再回忆起来，除去当初那般羞赧之情，还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沈月华正想得出神，就听见绾绾重重的脚步声，以及骂骂咧咧的声音。 “气死我了，死和尚，臭和尚！” “前脚才说我贵不可言，后脚拿了银子，却说我大难将之，好自为之！” 说着，绾绾大踏步进了房间，看向沈月华道：“阿颖，你瞧瞧，我像是个倒霉蛋吗？” 沈月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你跟一个和尚计较什么。” 说着，她打开了绾绾这几日磨出来的地形图，将其铺开放在了桌上。 还不等细看，却见绾绾一转身坐在了桌前，手肘撑着地形图，懊恼道：“我就不该信了他的邪！还有你，你明明知道他是骗子还要给他银子作甚？” 沈月华摇了摇头，还没吭声，却听见屋外响起了一声唿哨。 一声，两声，三声。 是暗卫发出的警示，有敌来袭！ 沈月华忙收了地形图藏于怀中，正欲开口叫初一。 初一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主子，我们被包围了。” 第425章 她是第一个 话音才落，随着一道呼啸声破空而来，只听叮的一声闷响，不知道从哪里袭来的一支箭钉在了门板上。 “主子小心！” 初一拔掉了箭羽才打开了房门。 他面上带着几分紧张道：“刚刚似影探路来报，说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上千人的铁骑正朝我们包围过来，不是沈家军，亦不是蔡文曜的人。” 如此来势汹汹，那便只有靖王的人了。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冷静道：“你先带人勘察周边是否有突破口，再迅速来报。” 待初一走后，绾绾忙不迭的关上房门，一脸紧张的看向沈月华道：“怎么办，一定是来抓我的，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眼见着她双眼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沈月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立即喝下，而是抬头看向她道：“要不要喝杯茶冷静一下？” 说着，她将手里的茶推给了绾绾。 见状，绾绾连忙摆手，一脸紧张和不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言罢，她站起身来，拉着沈月华的胳膊道：“我们快逃吧，再不逃，等下他们把包围圈收紧了，就逃不掉了。” 沈月华纹丝未动，她放下了茶盏，语气清冷道：“谁说我要逃了？” “那你不逃做什么？” 绾绾惊讶出声，她皱眉，不解道：“难不成，等着那靖王带人来抓你？” 绾绾跺了跺脚，又要来拽沈月华的胳膊。 沈月华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里划过一片冷意，语气冰冷道：“我现在逃了，才是落入你们的包围圈了，不是吗？” 说这句话的同时，沈月华反手抓住了绾绾本欲再次拉向她胳膊的手。 她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直接让绾绾的手腕错了位。 伴随着她一声惨叫，剧痛之下，原本藏于她掌心里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叮当一声脆响，竟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匕首！ “你！竟然看出来了！” 前一瞬还慌张无措要拉着沈月华跑路的绾绾脸色一变，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大眼睛里瞬间爬满了憎恨和厌恶。 她反应也是极快，在被沈月华掰翻了一只手腕之后，她另外一只手如灵蛇一般敏捷迅速的朝沈月华眼睛抓来。 但还是迟了一步。 不等她的手指尖触碰到沈月华分毫，沈月华没有给她半点儿反抗的机会。 她手腕一抖，将藏于小手臂内侧的匕首滑落至掌心。 下一瞬，沈月华便反手攥紧了匕首，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将那匕首刺入了绾绾的心口。 “你！” 随着一道血痕涌出，沈月华抽出匕首的同时，抬手猛的将她往后一推。 绾绾手腕错了位，疼得使不出力气来不说，心口还受了这致命一击，当即一个趔趄直接摔到了地上。 她满脸写着难以置信，皱眉看向沈月华道：“你怎么发现的？不可能！” 她心口处的血不住的往外冒，转眼间的功夫，她便有气无力的。 似是想挣扎着起来，但最后到底是撑不起自己的身子，只得皱眉死死的瞪着沈月华。 见状，沈月华语气冰冷道：“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你以为，你装傻充愣，插科打诨，就能掩人耳目，实际上漏洞百出。” “这一路上，你都在拖延时间，不过是为了给靖王的伏兵争取时间。” “你以为，你给你的人传递消息，我就不知道吗？你当我将军府一手培养起来的暗卫是傻子吗？” “便是刚刚那被茶水，也是你动了手脚的，对吧？” 言罢，沈月华也不等绾绾答话，只冷冷的看向她道：“但是，有一点，你没有骗我，你确实是南疆圣女。” 不过，她却是站在靖王的阵营。 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有预谋的，并非巧合。 只是，那时候，萧玉宸的心思都在沈月华身上，待回头察觉到了她的身份，虽然明知道她可能目的不单纯，但他为了能节约时间，尽快为她找到药引救她的命，他选择铤而走险。 跟绾绾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最后，这只“虎”还给靖王透露了萧玉宸的行踪…… 不然的话，以萧玉宸那般的算计，又怎么会落入靖王的圈套。 他们设计了萧玉宸之后，又料定了她会去找萧玉宸，如法炮制来找她。 那一日抓捕她的两个壮汉，分明就是他们南疆的左右护法，宋文，蒋毅。 沈月华还没有那么蠢，面对接二连三的巧合还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一个陌生的女子。 尤其是，萧玉宸遇伏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所以，她明面上让她画地形图，看起来是相信了她，实际上不过是顺势而为。 念及地形图，沈月华冷哼了一声，“别的且不说，便是你那地形图，也有好几处有问题。” “就在刚刚，我正要看的那一处，你明显是有些慌了，是怕我看出端倪，才故意岔开话题，有手肘遮挡，你在防什么呢？” “你以为，你不画出来，我就不知道你们苗疆一带的地形图了吗？” 有似影这么厉害的暗卫在，他曾跟萧玉宸去过一趟苗疆，又怎么会连一张地形图都画不出来。 绾绾胸口血流如注，气息很快微弱了下来，但她的眸子里透着狠辣。 便是还有一口气，也要咒骂道：“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活着离开！” “你走不掉的，沈月华你不要自以为是，靖王倒真的是看得起你，派来包围的精兵都不止三千人了。” “你就跟着你的情郎一起下地狱去吧！” 说到这里，绾绾朗声笑了起来。 她越笑，随着她胸口的起伏动作加大，她心口的血越流得汹涌。 沈月华冷眼旁观，微微蹙眉道：“说你聪明，你却又蠢得可怜，你觉得，我这几日陪着你同吃同行，为的是什么？” 说着，沈月华微微抬手，比了一个绾绾习惯性的动作。 见状，原本近乎癫狂的绾绾突然间明白了过来，她身子一僵，一口血便就这样吐了出来。 “你！你！” 她到底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接气绝而亡。 沈月华蹲下身来，用她的衣摆擦了擦匕首上的血，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们所有陷害过他，伤害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你，是第一个。” 第426章 她是绾绾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虽然，她也曾将匕首刺入落霞山匪寇刘威和三皇子萧玉铭的胸口，但刘威没死，而萧玉铭是一心求死，不是她本意要杀。 眼下却不同。 在从暗卫传回来的消息那里知道苗疆圣女绾绾同靖王勾结，设计陷害了萧玉宸那一刻起，沈月华就没打算让她活着。 地上一片鲜血淋漓，她双目赤红，心口的痛却没有得到半点儿缓解。 这时候，窗台被人有规律的敲响。 沈月华站起身来，应了一声。 很快，窗台被推开，抱着包袱的萧长萍翻窗而入。 “郡主，你没事吧？” 萧长萍只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绾绾，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关心沈月华道：“可有受伤？”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再加上轻敌了。” 萧长萍这才放下心来，她将怀里的包袱放在桌上一一摊开，竟然是她平日易容的那一堆坛坛罐罐，还有一套绾绾的碧色裙衫。 “那我们开始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转身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她们要做的，是将她易容成绾绾。 这就是她最后气死绾绾的那句话的含义。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逃，她要找到萧玉宸的下落，要报仇，而做这一切最直接最迅速的方法，就是去见靖王。 绾绾就是送上门来的突破口。 在那客栈遇到绾绾的时候，沈月华立即就让人去了靖王封地同南疆的交界处。 虽然因为沼泽和瘴气不能自由出入南疆，但打听一些南疆圣女的消息并不难。 尤其是现在南疆还同靖王绑在了一起，南疆人在靖王封地出入自由。 她手上掌握着绾绾的性格，习惯，爱好，再加上这些日子跟她相处的时候，她有意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几分真性情，沈月华都一一记下了。 萧长萍拿了易容膏在手，对着沈月华却迟迟没有下手。 沈月华挑眉看她，她才道：“这样太过危险了，还是我来扮作她，郡主藏在暗处，或者跟在我身边就好。”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笃定道：“我可以的，没问题，时间紧迫，快一点。” 说着，她抬手迅速去掉了脸上的面具。 萧长萍无奈，只得动手给她画了妆容。 她的易容术又经过了改进，现在哪怕遇水，也可保持两天无恙，只是在卸去伪装的时候，要用到她师兄调制的那药水。 沈月华这里正好就有，还是萧玉宸给她的。 萧长萍动作很快，只见她手指翻转间，不多时的功夫，沈月华再睁开眼，就看到铜镜里自己的容貌和发髻都跟地上已经没有了生机的绾绾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给她。” 沈月华将那张破损的面具递给萧长萍，自己则迅速的将萧长萍准备的绾绾的那套碧色裙衫换上。 见萧长萍拿着面具就要上手，沈月华又道：“等等。” 她常年养在京中，认识她的人并不多，这次露面，一路上又都是顶着这样一张面容被靖王和南疆的人盯上的。 她倒也不担心被人识破了，但以防万一。 沈月华皱眉道：“谨慎起见，面具之下也给她易容成我本来的模样。” 这样，就算那靖王萧逸看出了端倪，再除去了绾绾尸体上的面具，底下的也是她那张脸。 闻言，萧长萍眼前一亮，不由得赞道：“还是郡主想得周到。” 她说做就做，三五下就将绾绾原本的容貌遮盖了起来，变成了沈月华的模样，最后再给她戴上了沈月华之前戴的面具，最最后一步，还细心的将那一处有划痕的位置也给遮盖好了。 易容完成之后，萧长萍还不忘将刚刚沈月华脱下去的衣服给绾绾换上，并在衣服同样的位置上刺了一个窟窿。 待收拾完这一切，萧长萍长出了口气。 这时候，外间有唿哨声传来。 紧接着初一和似影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迅速见礼之后，都抬眸看向沈月华等她的指示。 “似影，他们见过你，你藏在暗处，负责联络。” “等稍后找到机会，长萍给初一几个也易个容，将绾绾身边的护卫换下来。” “剩下的，就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沈月华话音才落，似影和初一齐齐应下，转身便去了。 这时候，有轰隆隆的脚步声渐近。 是靖王的三千铁骑齐齐靠近的声音。 沈月华转头看向萧长萍道：“有劳了。” 闻言，萧长萍眼底一热，有些动容道：“郡主说哪里的话。” 说着，萧长萍手脚麻利的将刚刚从绾绾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包了起来，一个转身便从窗台上跃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沈月华端坐于梳妆台前，静静的等着。 铁蹄声越来越近，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相反，她内心深处还带着几分期待。 是不是跟了他们一路去江城，就能看见萧玉宸了…… 不能想，一念及这个名字，一触碰关于他的记忆，她的理智就险些要崩溃了。 沈月华攥紧了拳头，压下心头的紧张和惴惴。 不多时，马蹄声突然停了，有脚步声自客栈外纷至沓来。 简陋的客栈在这般重重的脚步声之下，摇摇欲坠。 很快，随着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道刺骨的冷风拂面，门口突然间涌入许多持刀的士兵，当先的两人，正是之前在客栈配合绾绾演戏的壮汉，也即是南疆的左右护法，宋文，蒋毅。 所有人的目光在看到沈月华扮的绾绾的一瞬，便又立即错开下意识的往房内其他地方转去，最后落在地上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上。 绾绾的尸体被萧长萍换好了衣服之后，呈侧躺着，所以他们一进门，并没有看到绾绾如今的样子。 “圣女，那沈月华呢？” 左护法宋文是个急性子，每次都是先开口。 说话间，他对沈月华服了服身子，已经上前一步，朝那地上的尸体投去了目光。 这一看，宋文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沈月华死了？！” 第427章 封锁消息 话音才落，四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站在门口有一穿着银灰色盔甲将领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皱眉道：“人怎么就死了？”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戾气和质问。 话音才落，他直接转头瞪向沈月华，皱眉道：“你们之前是怎么答应我们王爷的？我们如此兴师动众，结果人死了，那又何必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是靖王萧逸的得力部下，自然没将这南疆圣女放在眼里。 不过他虽厉声质问，但也还没有到为了这种事情就跟南疆众人翻脸动手的地步。 沈月华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这人是靖王萧逸麾下的一员大将，名唤姚勉，做事沉稳，深得萧逸的信任。 所以，此次萧逸才会派了他领兵捉拿沈月华。 对上他冷冽肃杀的眼神，沈月华微微挑眉，用比他更冷的语气道：“是你们太废物了，这半天都没赶过来，白白让我给你们拖延了时间。” “沈月华是什么样性子的人，你们又不是没有听说过，你们既然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明知道走投无路了，你们觉得，她那般刚烈的性子，会甘愿落到你们手上？” 言外之意，在绝境之下，沈月华选择了自我了结。 对沈月华的语气虽然不忿，但姚勉也曾派人调查过沈月华，自然知道她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所以，对她的话，他倒是并没有起疑心。 只不甘心道：“王爷如此大费周章的派了我等前来，就是为了抓活的，如今可好，要如何回去复命？” 言罢，他转头瞪了一眼宋文和蒋毅。 拿南疆圣女绾绾没有办法，他对这两人倒是拿捏的很，“都是你们的人，一路掉链子，刚刚我都说直接强攻了，你们非得等这边的讯号！” 宋文和蒋毅两人也是冤枉得很，等这边讯号原就是跟绾绾商量好的，如今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但一边是靖王的人，一边是圣女绾绾，他们又不能把责任推给绾绾，两边都得罪不得，只得两头受气。 宋文不是很服气，灿灿道：“那也不全是我们的责任，你们的人不也拖拖拉拉的？” 听到这话，姚勉更是怒从心起，皱眉冷笑道：“你们办砸了差事，还有脸说我们了？” 眼见着这两边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沈月华沉声道：“好了，都别吵了！” 她皱眉，素手一挽，学着绾绾平日里那般，将面纱戴在了脸上。 这才慢悠悠道：“人都已经这样了，我们都有责任，王爷若责怪起来，谁也跑不掉。” 说着，她目光一转，扫了扫在场的几人，沉吟了片刻之后，才道：“为今之计，便只好先封锁消息了。” 言罢，沈月华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一亮，带着些许侥幸道：“对，就这样办。” “没有人知道沈月华死了，那她就没死，你们也见过了，她身边不过两个暗卫，刚刚趁乱逃了，只要你们把嘴巴闭紧了，再将这两人抓住了……” 这消息也就锁死了。 后面半句话，沈月华没说，但姚勉几人已经很快反应了过来。 尤其是姚勉，当机立断道：“也只好这样了，剩下的事情，等回去了由王爷定夺。” 他转头看了一眼围在门口的一众士兵，冷声道：“刚刚进入这客栈的所有人，跟我去追那两名暗卫！” 言罢，他已经率先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沈月华分明看到了他眼底划过的杀意。 瞧这架势，这哪里是带着这些人去追暗卫，这分明是把他们拉出去灭口。 此人做事，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至于姚勉会加派人手去追似影和初一这件事，沈月华并不怎么担心。 稍后，初一带着暗卫都会易容潜在他们内部，任他们想破脑袋，把这边境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人。 待姚勉带人走后，偌大的客栈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文凑到了沈月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圣女，如今沈月华既死，那靖王那边，我们可怎么交代？” 沈月华垂眸，看了眼地上绾绾的尸体，语气清冷道：“人都已经死了，他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跟我们翻脸。” 宋文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但依然不免担忧道：“那这尸体？” 沈月华站起了身来，冷冰冰道：“刚刚你是聋了吗？” 她声音冷而脆，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对在南疆地位颇高享受惯了追捧和恭维的宋文来说，无异于打了他的耳光。 他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却又敢怒不敢言。 在沈月华收到的情报中，往日在南疆的时候，这宋文就没把绾绾放在眼里。 此番南疆同靖王合作，南疆皇帝将此事全权交由绾绾处理，宋文才成了绾绾的属下要言听计从，自离了南疆之后，绾绾没少给宋文甩脸色。 沈月华便是揣摩了绾绾的性子，故意给了他难堪，若她变得好说话了，说不准还要让宋文看出破绽。 如此犀利难缠，虽然让宋文恨得牙痒痒，但也符合绾绾的性子。 沈月华的目光如刀子，在宋文的面上刮过，在沉默了一瞬之后，她才开口道：“这里没有尸体，只有昏迷过去的沈月华，懂了吗？” 听到这话，宋文才恍然大悟。 他又气又恼，但也暗恨自己刚刚没转过弯来，当下对沈月华抱拳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先将她安顿在马车上。” 沈月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蒋毅道：“你也一起，看好了，可别走漏了风声，出了岔子。” “是！” 待这两人应下，蒋毅率先弯下了腰来，背起了绾绾的尸体往外走。 沈月华也跟在两人后面出了客栈，并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在马车离开的时候，沈月华打起了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客栈，她突然间想到了那大头和尚。 她也不知道，那大头和尚对绾绾的那句“大难将之，好自为之”的话到底是蒙对了，还是他当真有几分本事。 她自是希望是后者。 那就说明，这平安符也能灵验。 念及此，沈月华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枚平安符就被她藏在了这里。 第428章 靖王萧逸 这一带地处北齐和东楚的交界，原本还是永安王的封地。 自前不久，永安王的亲兵被蔡文曜瓦解之后，这里早就被蔡文曜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但即使是这样，也难免有疏于防范的地方，比如此番姚勉带着的这三千铁骑便是通过对地形的了如指掌，成功的绕开了蔡文曜的守军，不声不响的在这永安王封地的大后方，围捕了沈月华。 当然，他们之所以这般顺利，这里面也有沈月华的功劳。 在知道了绾绾的意图之后，她提前让暗卫给蔡文曜送了信。 让蔡文曜便是察觉到了，也故作不知，来配合她演这一场戏。 一路上，毫不知情的姚勉格外谨慎小心，生怕蔡文曜带兵来围堵。 待好不容易才穿过永安王、宁王的封地边界，进入靖王的封地，姚勉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们这一路躲躲藏藏日夜兼程的赶路，到了第六日下午，终于赶到了江城。 越往这边走，天气越冷，进城的时候，竟然还下了雪。 沈月华手脚冰冷，但一颗心却自进城之后，再难平静。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也没少套姚勉等人的话，但得出的结论，都跟似影之前传回来的消息没有什么出入。 萧玉宸的尸体，就是被靖王带回了这江城。 一想到很快便能确认这件事，沈月华冷冰冰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既带着希望和期待，又满是惶恐和不安。 她当然希望那尸体不是萧玉宸的，但又生怕若真的看到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她会承受不住！ 那一瞬，便是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哪怕半点儿念想都不可能有！ 沈月华怕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马车的轱辘碾在积雪上，发出吱吱闷响。 落雪无声，沈月华的心却砰砰狂跳。 “圣女，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待马车停下，外面响起了宋文的声音，沈月华纷乱的情绪和意识才终于回到了现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儿，那般钻心的疼痛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江城府尹孙禹的府邸门口。 靖王自举起了反旗以来，率军一路南下，连攻五城。 如今便在这江城落脚，若再继续往南，破了幽州，便可夺姚城，直奔京都。 沈月华如今要做的，除了报仇之外，还要趁着萧逸夺下幽州之前，阻止他。 绝对不能让他破姚城而入。 绾绾的尸体在另外一辆马车上，随着他们一起被送到了江城。 沈月华下马车的时候，就见蒋毅将用斗篷包裹得严实的绾绾的尸体背在了背上。 “圣女，请。” 姚勉抱拳，对沈月华抬手一引。 府门外，站着两队铁血肃杀的精兵。 姚勉走在前面开路，沈月华带着宋文，蒋毅等人紧随其后，进了府，一路来到了萧逸所在的书房。 外面白雪皑皑，这院子里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落雪。 屋子里地龙烧得正旺，在姚勉进去禀报的时候，沈月华站在廊檐下，就已经能感受到屋子里蔓延出来的腾腾热气。 “圣女，请。” 房门再次被打开，沈月华迈步走了进去。 她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萧逸，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没有半点儿印象了。 然而，绾绾却是见过萧逸的。 而萧逸此人，怕是对绾绾也了如指掌。 此番见面，对她来说，注定是一道考验和挑战。 才一进门，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沈月华一个激灵。 明明这气息的热的，但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只因坐在案几前的那人目光冰冷如刀锋。 只一眼，沈月华就有一种仿佛被看穿了的窘迫感来。 此人，好强大的气场。 便是她见顺庆帝的时候，也不曾有这般的压迫感。 她垂眸才走了两步，还未等开口，就听那目光的主人语气冷冰冰道：“圣女办得好差事。” 冷冰冰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味道，显然对她十分不满。 “王爷息怒。” 沈月华压了压嗓子，模仿着绾绾的声音开口道：“您也是知道的，就沈月华那般的性子，要带回活的来，着实为难我了，人家已经尽力了。” 说话间，她抬眸向案几上看去，便见那人着墨色锦袍，腰际系着碧玉带，袍子的边角绣着螭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哪怕不说话，只一个眼神，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面容如玉，即使眼角眉梢带着岁月留下来的丝丝纹路，但却不掩其俊美之姿。 便是已近不惑，还有这般风姿，可见其年轻时候该是何等的璀璨夺目。 沈月华想到曾经在京中听过的关于这位靖王年轻时候的传闻。 都道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公子独绝，世无其二。 如今看来，这番传闻并不为过。 就他这般风姿，也难怪先帝当初会属意将皇位传给他。 只可惜，后面那个本来不受宠的皇子萧乾，有了她阿爹和显国公府的辅佐，便是先皇也无力回天，只得给他封了藩王支去了封地，并将皇位传了顺庆帝萧乾。 当初，他离皇位不过咫尺。 被调离京都，离开权利中心这么多年，这人倒是没有放弃当初的执念。 也难怪顺庆帝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月华知道，也因着当年的事情，他怕是也对她阿爹以及将军府恨之入骨。 所以此番不惜代价的要抓她，不仅是要利用她来威胁阿爹，更是为了报复。 短短一刹那，沈月华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待她再冷静下来看向萧逸的时候，就见他冷笑了一声，一脸不屑道：“尽力了，结果人死了，那这一番力气又有什么意义？” 闻言，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他抬起了手腕来，对她摆了摆。 一时间，沈月华还没看出来他要做什么，就听他冷声开口道：“进来。” 第429章 拷问 话音才落，房门被人从外间推开。 一股冷风袭来，沈月华只觉得后脊梁骨都似是被冻得生疼，那股冷意竟是直往骨头缝里钻。 刚刚退出去的姚勉被叫了进来，一起被带进来的还有宋文，蒋毅，以及“沈月华”的尸体。 在一番参拜之后，萧逸只淡淡扫了一眼姚勉。 姚勉便立即转头瞪向沈月华，闷声道：“王爷，当时的情况属下信中已经言明，绝不敢有半点儿隐瞒，虽然属下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当时确实是他们南疆办事不利，等属下带人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萧逸的目光泛着冷意，却不看沈月华，只皱眉看向姚勉道：“此事可封锁了消息？” 姚勉点头，如实道：“属下已经在第一时间封了口，如今知道消息的，就只有我们在场的几人。” 言罢，他又转头扫了一眼沈月华身后站着的宋文和蒋毅。 这两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又往沈月华身边站了站，唯恐下一瞬这人就要以此为由杀了他们灭口。 “圣女，你怎么看？” 不给宋文和蒋毅开口的机会，萧逸直接看向了沈月华。 这当然是借机除去宋文蒋毅两个人的大好机会。 但是，站在绾绾的立场却不能。 沈月华抬眸，对上萧逸探究的目光，眼底里模仿起绾绾，带起了几分笑意道：“王爷这样看着我，让人好生害怕呀！” 她双手环胸，眨了眨无辜又灵动的眼睛，耸了耸肩，笑吟吟道：“什么怎么看，既然都已经将消息封锁了，那沈月华便是没有死，王爷原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又何必来问我呢？” 然而，这话却换得萧逸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 他摆了摆手，示意姚勉和宋文蒋毅等人先退下。 刚刚被萧逸那凌厉的眼神一一扫过，仿似死里逃生的三人哪里还敢耽搁，连忙转身便走，只有蒋毅在离开的时候，对沈月华投去了一抹担忧的眼神，但很快便被宋文给拽走了。 等三人一走，偌大的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沈月华和萧逸两人。 还有，被放在地上的绾绾的尸体。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正旺。 然而，本该是热气腾腾的屋子，却给沈月华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盖因上座这人的目光太过冰冷。 虽然紧张，但沈月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她皱眉，一脸无辜的看向萧逸，“王爷？” 她不知道萧逸跟绾绾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交涉，为免说多措多，她干脆做欲语还休状。 还好绾绾偶尔表现出来的性子本来也就不着调，尤其是紧张的时候，惯会插科打诨。 萧逸从位置上起身，却不看她，而是走到了绾绾的尸体旁。 为了掩人耳目，宋文和蒋毅给尸体也穿了厚厚的棉衣，外面披着狐裘披风，一路进来，不知情的人都只当是被两人给挟持住扛了进来。 萧逸动了动脚，那烫金边锦缎长靴便踢开了覆在绾绾面上的披风，露出那张清丽的“面容”来。 他的脚尖擦着那面颊而过，神色冷硬，即使隔得老远，沈月华都能感受到他眼底里蔓延出来的嘲讽。 还好她机警，事先察觉到了绾绾的意图，要不然的话……如今躺在地面上的就是她了。 一想到萧逸的脚踩在自己脸上，再用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自己，沈月华心底寒凉一片。 “你如何确定，这便是她？” 就在这时候，萧逸开口了。 “这跟我之前看到的画像，可不一样。” 言罢，他蓦地抬眸看向沈月华。 那一瞬，他眼底分明带着杀意。 见状，沈月华压下心头的紧张，没事人一般，笑吟吟道：“我不确定她是沈月华，但我确定，王爷的人叫我找的人，是她，便是搞错了，那也一定是王爷手下之人办事不利。” 她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这尸体，只将矛盾转到了姚勉身上，倒让萧逸放下了一层疑虑。 “姚勉自是不会认错，能让萧玉宸这般护着的女子，除了她……” 说到这里，萧逸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味道：“他们父子俩倒是一个比一个痴情。” 这一点，沈月华并不否认。 顺庆帝虽然可恨了些，但对丽妃的感情却始终如一，哪怕是临死前，也不忘给他们母子铺好后路。 而萧玉宸…… 她自是比萧逸更清楚。 相比之下，同样是萧家人，同样有副好皮囊的萧逸却薄凉如斯。 为了那个位置，可以抛妻弃子。 如今再看昔日坊间关于靖王夫妇恩爱和睦的传闻，沈月华只觉得是个莫大的笑话。 然而，接下来，萧逸随口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月华万万没想到。 “只是，就这般的姿容就让萧玉宸如此着迷，怎么也说不过去。” 沈月华：“……” 虽然那张面具并不是她的脸，但听到人这么说，就好似萧玉宸喜欢的也只是她的脸似得。 就在这时候，她脑子里无端端的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萧玉宸看上的又不是她这张脸。” “他自是心悦沈月华，喜欢她那般好容貌，也喜欢那容颜下的性子，但不管那张脸如何，因为是她的，他才喜欢。” 因为是她，他才喜欢。 这是当初在面对永安王和三皇子要利用海棠试探他的时候，他的原话。 当时她以为，那不过是他应付他们的一套说辞。 如今再细想之下，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竟然是他对她的剖白。 只可惜，她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自欺欺人，时至今日才终于醒悟。 沈月华心中酸涩，苦楚满怀，但面上却还要极力压下这些情绪，没有泄露分毫。 她甚至笑吟吟，没事人一般道：“就是嘛。” 只是，个中痛楚，唯有她自己知晓。 萧逸的靴子终于离开了绾绾的脸颊，脚尖一转，转头对上了沈月华。 接下来才说了一句让沈月华心惊肉跳的话。 “你说，该不会是她也易了容？” 第430章 他是如何得知的？ 被发现了端倪？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月华转得飞快的脑子里就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但转瞬便被她压了下来。 应是没有。 如果她被发现了，那现在萧逸也不会这般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了。 以他对着“沈月华”尸体的模样，若发现她的身份，没有第一时间拔剑才是怪了。 沈月华才稍稍放下心来，一抬眸，却见萧逸竟然一个箭步上前，不等她有所反应，直接抬手卡住了她的脖颈！ 沈月华的一声惊呼都被卡在了喉头。 萧逸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就这样居高临下，目光冷冰冰的看着他，但他手上的力气却并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 沈月华呼吸不畅，只得睁大了眼睛看向他：“王……爷……” 即使在惊恐之下，她也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清澈纯粹带着几分无辜。 “所以说，既然都不确定身份，你为何要杀了她？” “你知道，你这般擅自做主，坏了本王多大的事情！” “你可知，一个活着的沈月华对本王来说有多大的用处！” 萧逸目光逐渐冰冷，一句句质问的话这才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而被掐住脖子的沈月华虽然呼吸越发困难，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却在听到这一番质问训斥的话而逐渐放松了下来。 还好。 不是看出了她易容的身份。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不敢泄露半分情绪，只泪眼汪汪的看着萧逸。 之前还能艰难的吐出一两个字眼，如今竟是连张口都困难了。 萧逸那般的眼神，分明是存了杀心。 虽然她对萧逸恨意刻骨，但眼下却不是杀萧逸的最好时机。 会扰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不说，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不是这个跟阿爹齐名的战神王爷的对手。 此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若迟了，她便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会直接被掐死。 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瞬就要窒息，在考虑要不要破釜沉舟的时候，原本紧箍在她脖颈上的手蓦地一松。 她浑身上下像是被泄了力气，整个人都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看起来，倒更像是被萧逸抬手丢掉的布袋子。 “咳咳咳……” 沈月华忍不住咳出了声来，随着她咳嗽的动作，牵扯了脖颈上的被萧逸掐过的位置火辣辣的疼。 然而，才一得了生机，沈月华心里想起来的却是另外一件要紧事。 萧逸怎么会知道易容术的事情！ 难不成，他见过了萧玉宸并发现了萧玉宸的容貌也是易容的…… 而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 沈月华不敢往下想。 这时候，萧逸却已经不看她，他转过了身去，竟然蹲在了绾绾的尸体前，仔细打量起刚刚还用脚尖掂量过的脸颊来。 沈月华借着脖颈上的疼痛，正好不用吭声。 只默默的瞧着他的动作。 萧逸面上带起了一抹嫌弃，但还是用手指头在绾绾的面上抚过，最后他的手指和目光都落在了绾绾的耳后。 那一处，正是戴着面具的唯一破绽的地方。 萧逸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一抬手，将这面具嘶的一声从绾绾的面上扯了下来。 萧玉宸曾经说，这面具要用一定的手法，不能硬拽，否则的话，就会伤了肌肤。 如今看着萧逸那般粗鲁又错误的方式，毫无疑问，若底下真的是一张活人面孔，只怕已经被扯得鲜血淋漓。 但绾绾这尸体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早已经僵硬，便是这面具都已经僵在了脸上。 也只是因为屋子里的地龙火热，这半天才将这面具软化了些许，否则的话萧逸根本撕扯不下来。 让沈月华觉得庆幸的是，便是这般，萧长萍给绾绾涂抹的易容膏也依然如初。 因为面具下的那张脸，跟她别无二致。 萧逸带着一丝嫌弃，用手指勾着面具，冷眼看着“沈月华”的尸体，沉默良久才冷笑道：“是了，画像上便是这般模样。” 说着，他垂眸看了看手指尖的面具，皱眉道：“没想到，萧玉宸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倒是叫本王大意了。” 他说得随意，沈月华却听得心惊胆战。 她咳了一声，故作好奇的看向萧逸道：“王爷为何这般说？” “不过，这面具倒是厉害，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还是王爷见多识广，不然至此我都还被这沈月华蒙在鼓里。” 说着，沈月华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才摩挲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萧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倒是解释了一句：“倒也不是见多识广，只是，这东西本王才在萧玉宸的脸上见过。” 那一瞬，天地无声，日月无辉。 沈月华只听到自己的心一寸寸碎裂的声音。 她之前就在想，萧逸又怎么会知道面具的事情，虽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却不敢往深处想。 如今，却直接被萧逸一针见血的戳了出来。 因为，他也在萧玉宸的尸体上发现了面具。 那一刹那，就好似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了一般，沈月华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机。 就在这时候，却又听萧逸喃喃道：“但是……” 沈月华仿佛已经冰冷死掉的心在那一瞬重新跳了起来，她抬眸看向萧逸，就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他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着他这一打岔，沈月华到底找回了一丝理智，她知道自己这时候的眼神有多藏不住心绪，在反应过来之后，她迅速垂下了眸子，避免与萧逸对视。 而萧逸此时却已经随手丢了那面具在绾绾的脸上站起了身来。 沈月华见他情绪捉摸不定，只得先开口道：“王爷，既然确定了是这沈月华的尸体无疑，不若将这两个苦命鸳鸯放在一处，正好绾绾也想看看，那太子殿下面具下的容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这时候，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已经完全抛却了礼义廉耻。 她只将自己带入了绾绾的身份。 如绾绾那般，连“你的男人”这样的话都能张口就来，苦命鸳鸯便更是不在话下。 她神色看似随意烂漫，实际上心早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等着萧逸点头。 她要去确定那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第431章 他的人 然而，听到这话，萧逸就好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 他嘴角往下压了压，满是冷意的眼神看向沈月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道：“本王为何要成全他们？” “便是死，本王也要让这两人挫骨扬灰！” 最后四个字，几乎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即使沈月华站在他丈许之外的位置，也都能感受到那让人窒息的杀意。 她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苦涩一笑，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让萧逸松口让她去看看那具尸体，这时候萧逸却开口道：“你之前答应本王的东西呢？”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那语气，就仿似下一瞬就会将她一起送入地狱一般。 然而，沈月华根本就不知道绾绾到底答应了萧逸什么！ 她一个激灵，原本是想笑的，但才挤出来的笑意，在对上萧逸那冰冷的眉眼的时候，便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王爷……” 沈月华眨了眨无辜的眼神，楚楚可怜道：“您也是知道的……” “本王不想听你的废话。” 萧逸果然打断了她的絮叨，皱眉道：“你要知道，本王既能把你送到圣女的位置，同样也能毁了你。” 所以说，南疆圣女绾绾本来就是萧逸安插在南疆的人！ 这一点让沈月华惊讶不已，但细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 萧逸镇守南疆这么多年，以他的能力，在南疆渗透自己的势力也很正常。 但他竟然连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疆圣女操纵在手里，还是大大的超出沈月华的意外。 在萧逸那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下，沈月华垂下了眸子，一脸无措道：“王爷说得极是。” 她面上平静，但脑子转得飞快，萧逸要绾绾做什么？ 换而言之，南疆还有什么可值得萧逸图谋的？ 蛊毒。 几乎是刹那间，这个字眼就从沈月华脑子里跳了出来。 萧逸转身回到了主座上坐下，没有带半点儿感情色彩道：“本王不信，你在南疆潜伏这么多年，连一本毒谱都弄不到手。” 闻言，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 果然如此。 至于萧逸要这毒谱做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王爷息怒，您也知道的，我虽是圣女，但在南疆到处受限，处处被掣肘，若不是这次……我在南疆连宋文都不如。” 沈月华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宋文，倒是让萧逸皱眉深思了起来。 就在沈月华想着，该如何把话题往萧玉宸身上引，却在这时候，听到了门外响起的禀报声：“王爷，世子来了。” 世子？ 听到这个词儿的一瞬间，沈月华竟有些恍惚。 但在抬眸看到靖王萧逸的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 是靖王世子，萧玉峰，而非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人。 即使她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萧玉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京都逃了出来，如今已经回到了靖王麾下，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但乍一听到他来了，沈月华还是有些惊讶。 她跟萧玉峰不过是几面之缘，算不得熟悉，所以她倒是不担心会被他看出端倪来。 只是不知道怎的，她眼皮子跳了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才稍稍整理好了情绪，萧逸已经让人将萧玉峰请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王。” 随着房门被打开，一身素白锦袍，长身玉立的萧玉峰款步从外间进来。 往日沈月华不记得萧逸的模样，倒是没怎么觉得，如今这父子两人放在一块儿，竟有七八分相似。 萧玉峰连一个目光都不曾分给沈月华，只对上首的萧逸抱了抱拳，垂眸恭敬道：“儿臣正在加急练兵，如今沈家军被北齐牵制，沈长奇分身乏术，正是我们突袭云城的大好时机，不知父王叫儿臣来，所谓何事？” 沈月华当然乐得他没将她这么一个人物放在眼里，但萧逸冷冰冰的眼神儿在，她也不好自行离去，只能尽可能的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逸将面前的一封密函递给了萧玉峰，冷声道：“你当真觉得，北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郡主大动干戈？” 听了一嘴的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 宝珠郡主赵思沅，果然是他们设计杀害并嫁祸给沈家军的！ 之前，她让暗卫去查，却没找到半点儿蛛丝马迹。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沈家军，而在这种局势之下，即使没有证据，但是什么人要对付沈家军，挑起北齐和沈家军的矛盾，答案并不难猜出来。 萧玉峰垂眸，自信满满道：“据儿臣所知，北齐突然易主，在这种关头，他们未必愿意大动干戈，但就连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如果不做做样子，那北齐太子赵瑾皓怕是也难以平民怨。” “便只是这般做做样子，沈家军也不可能擅离职守，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不仅仅是玩忽职守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撇开沈家军，怀远候鞭长莫及，而云城，幽州的守军，甚至加上蔡文曜那个半吊子，都不可能挡得下父王铁骑。” 萧玉峰一一分析了出来。 萧逸原本紧皱的眉头也在他的分析下逐渐舒展开来，他朗声笑道：“不愧是吾儿，便是这份从容和自信，为父也满意的很！” 两人相视一笑，萧逸这才将召萧玉峰前来的目的道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指了指地上的绾绾，“她，你可认得？” 绾绾的大半张脸都被萧逸之前丢的那张面具给遮挡了起来，所以萧玉峰自进门后，虽然看到了地上横着的一具尸体，但也未能看清楚容貌。 听到萧逸的吩咐，他才转身在尸体前弯下了腰来，抬手将落在那面上的面具撩开。 “嘶！” 纵然从容自信如萧玉峰，在看到沈月华那张脸的一瞬间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瞬，站在他身侧不远的沈月华本人，分明看到他面色苍白了几分，就连身子都有些颤抖。 但也只是一瞬，转眼即逝，以至于沈月华都有些怀疑，那一刹那的萧玉峰是她的错觉。 “如何？” 第432章 萧玉峰来辨认 萧逸站在案几前，萧玉峰是侧身对着他的，是以，他并没能第一时间看清楚萧玉峰的神色。 待听到他的声音，萧玉峰才站直了身子，皱眉不解道：“既然沈月华对我们如此有用，父王又对沈长奇恨之入骨，拿捏了沈月华便是让沈长奇投鼠忌器，父王为何要杀了她？” 提到这句话，萧逸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了一声，转头递给了“南疆圣女”沈月华一记凉凉的眼神，咬牙切齿道：“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为父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有些人蠢，办事不利罢了！” 他似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做计较，在剜了沈月华一眼之后，萧逸抬手指了指刚刚被萧玉峰撩到一边的那张面具，“为父这两日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萧玉宸的面上，就如她这般，竟然还戴着面具。” “想着那萧玉宸狡诈多变的性子，父王到底是有些不安心，万一又被他摆了一道……” 后面的话萧逸没再说下去，但提到萧玉宸，他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 这些年，若不是萧玉宸在朝中的牵制了各方势力，就萧乾那平庸的资质，又何至于让他等到现在才动手。 说着，萧逸从案几前转过了身子，朝绾绾的尸体走近了几步，语气冰冷道：“父王急着召你回来，便是要你去确认一件事。” 言罢，他负手而立，微微眯起了眼睛，转向萧玉峰道：“既然有了面具这种东西，那面具下的那张脸，父王一时间竟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我们这里，也只有你曾在京都见过萧玉宸本人。” 后面的话，萧逸不消细说，萧玉峰自然明白了。 萧逸此举，也是要让萧玉峰来认人。 而这时候，沈月华的心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 原本被一点一点浇灭的希望，在听到萧逸都这么说的时候，又一次被点燃。 或许，那冷冰冰的棺材里躺着的并不是他！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的手脚都有些颤抖。 但好在，萧逸父子两人的注意都没有在她身上。 只听房门一声响动，眼瞧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沈月华哪里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提起步子就要跟上。 下一瞬，却见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萧逸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过了头来。 那冷冰冰的目光却是直接越过沈月华落在了她身后地上绾绾的尸体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冷声道：“就先如你所说。” 闻言，沈月华适时的露出了一抹迷茫又无辜的表情看向萧逸。 萧逸眼底划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嫌弃，皱眉道：“这本就不大的地方，还要东摆一个尸体，西放一个尸体，脏了本王的地方。” 沈月华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了，只不过是揣摩着绾绾的性子才流露出那般神色。 听到萧逸这么一说，她心跳如雷。 但面上依然带着几分盈盈笑意，对萧逸点头道：“王爷说得极是呢。” 言罢，萧逸已经转身大步往外走了，沈月华叫来了在廊檐下候着的蒋毅，让其再一次背上了绾绾的尸体，和她一起跟了上去。 一路北风携着冰棱子呼啸而过。 平日里，最是怕冷的沈月华，现在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凭着一口气撑着的提线木偶。 不知道走了几进院子，不知道过了多少门槛儿，一行人才终于停在了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之外。 地方虽然偏僻，但这四周的守卫并不比萧逸书房那边的少，甚至更多。 在护卫们一番见礼之后，萧逸率先走了进去，萧玉峰紧随其后。 四肢木然的沈月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如跟了进去。 原本，她还能压下的情绪，这时候怎么也控制不住，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她只得垂下了眸子，不住的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 借由那钻心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灵台清明。 穿过院子，还未走进屋子，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口金丝楠木的灵柩。 还未合棺，屋子里黑沉沉的一片。 萧逸在棺木前站定，扫了一眼里面的尸体，转而又看向萧玉峰，神色冷峻道：“锋儿，你看看。” 说着，萧逸抬手从棺木里一捞，竟用指尖挑起了一张面具来。 这间院子不大，房间更是比别处小，因着停了灵柩，所以剩下的空间并不大，再加上萧逸就站在门口，挡住了地方，便是沈月华再想要跟进去看，这时候也不能贸然行事。 她只能站在廊檐下，面上状似做着瞧好戏的双手环胸的姿势，实际上，她的手指已经死死的掐着她胳膊处的嫩肉。 唯有这样，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和警惕。 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冷静不来不露马脚。 随着萧逸的动作，沈月华也将目光落在了那张面具之上。 萧玉峰尚未开口，她已经认出来了。 正是萧玉宸说戴的那张，跟宁王世子萧玉楠容貌一样的面具！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还有第三张面具出现，但在看到那面具的一瞬，沈月华的心尖儿也都跟着颤抖。 这时候，只听萧玉峰皱眉道：“这不是萧玉楠吗？” 言罢，他啧啧道：“没想到，萧玉宸竟然想到了这一点，利用萧玉楠的身份，倒是能下一盘好棋。”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冰冷和不屑。 这时候，只见萧逸让开了一些身子，沉声道：“那你看看他。” “是萧玉宸吗？” 话音才落，屋内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刹那集中在了萧玉峰的面上。 眼看着萧玉峰已经提起步子绕过了萧逸的身子，走到了灵柩跟前，在萧玉峰看到棺木里那人容貌的那一刹那，沈月华连眼睛都不敢眨。 “啧啧啧。” 萧玉峰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冷凝的笑意，下一瞬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月华犹如被雷击了个粉碎。 “这不是萧玉宸，还能是谁？” 他虽然是反问的语气，但这意思已经不容置疑。 第433章 她哭不出来 萧玉峰跟旁人不同，他曾出入太子东宫，跟萧玉宸打过多次交道，对萧玉宸的容貌自是不会认错。 听到他那一番肯定的回答，沈月华只觉得耳畔嗡鸣声一片。 那灵柩里躺着的，真的是萧玉宸。 她满脑子里都只有这一个念头。 萧长萍之前就陪在她身边，面具一事也已经被萧逸戳破，所以，抛开了这两种可能，除非，那棺材里躺着的，是真的同萧玉宸一模一样的脸来。 但是，怎么可能。 沈月华心如刀绞，眼睛也酸涩无比。 原本死死揪着胳膊，借由那钻心的疼尚且能让她冷静下来，如今，她竟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那一瞬，天旋地转，所有景物灰飞烟灭，唯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那一瞬，时光回溯，她好似突然间成了那四五岁的小丫头，不知所措又惶恐不安。 然而，这一次，却再没有那少年逆风撑伞踏雪而来，对她说：“别哭，我带你回家。” 如今沈月华才知道，心痛到了极点，原来是哭不出来的。 这时候，萧玉峰从灵柩内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萧逸道：“父王不是看过他的画像，又何必大费周章还来找儿臣确认。” 萧玉峰的声音终于让沈月华恢复了几分清醒，她压下心底的悲愤，抬眸扫了一眼那灵柩。 可从她所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即使咫尺之遥，却也给她一种远在天边的无力来。 有萧逸父子盯着，纵然她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越过这两人看个究竟，也好过如今这般如慢刀子割肉。 可她到底还有最后一分理智在，沈月华生生忍住了。 这时候，得了萧玉峰肯定的回答，萧逸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眼底带了几分笑意，扫了一眼灵柩，讥诮道：“就这么让他死了，倒是便宜他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先留下活口。” 说到这里，萧逸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死了便也罢了，萧玉宸活着一日，未知的变故便多一分。” “父王说得极是。” 萧玉峰微微一笑，满不在意道：“萧玉宸不死，王都那把火怎么烧得起来。” 萧逸点了点头，“蓟州的两万驻军可带来了？” 见萧玉峰点头，萧逸提起了步子，跨出了门槛儿，边走边道：“随为父去看看。” 萧玉峰垂眸拱手:“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行至廊檐下，萧逸似是这才记起来沈月华这么个人。 他冷冷扫了一眼，沉声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本王再给你三天时间。” 若再拿不出毒谱来，她也不用活了。 后面这句话萧逸没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和肃杀的气息已经将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 垂眸站立的沈月华忙惶恐般点头应下。 就在她垂首听萧逸的话的时候，蒋毅已经进去，手脚麻利将绾绾的尸体放在了灵柩的旁边。 沈月华原是想趁着蒋毅进去的时候，也跟进去看一眼，可如今萧逸父子俩还没走出院子，放下了绾绾的蒋毅也已经退了出来。 有了萧逸的那句训诫，沈月华当然不能再留下。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她甚至连上前去看一眼那灵柩都会显得突兀。 这跟她原本预料的有所出入。 但也急不得，总会有机会。 比如，入了夜之后。 天色渐暗，萧逸父子要去城外巡视，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府里的戒备应是要松懈许多。 “圣女。” 蒋毅的声音响起，沈月华回过了神来，清了清嗓子，冷声道：“我们也先回去。” 这府里，有专门给南疆圣女一行人准备的院子。 才踏进院门，蒋毅就忍不住好奇道：“圣女，王爷那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蒋毅是南疆右护法，并不是萧逸的人。 听他这话，显然也不知道萧逸在找绾绾要毒谱的事情。 斟酌再三，沈月华才叹了口气，皱眉道：“王爷要我们交出蛊毒毒谱，如若不然，同南疆的合作作罢也就算了，我们几个的小命也要留在这里。” 话音才落，闻讯赶来的宋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满道：“我就说，他们东楚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是你们要劝陛下同他们合作，如今可好？” “毒谱可是我们南疆护国的根本，若是连这东西都交出去了，不就等于给萧逸他日挥师直入南疆敞开了大门？” 众所周知，南疆地方不大，但因地理位置特殊，有连绵上千里的瘴气林和沼泽地，之外，再加上里面有数不清的巫蛊毒物，才能安然无恙没有被东楚吞并。 而一旦毒谱交出去了，说是将南疆的大门打开了这句话，并不为过。 以绾绾的立场来说服宋文和蒋毅，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月华原也没做这打算，之所以告诉他们，不过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有事情去琢磨，才不至于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影响了她的计划。 “确实不能交。” 沈月华皱眉，叹息道：“事已至此，再纠结谁对谁错都于事无补，为今之计，你们都先回去想想办法，总不能我们都被困死在这里。” 打发了他们，沈月华才提起了步子，由着领路丫鬟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房间里伺候的丫鬟也都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一路强撑的沈月华再控制不住，直接靠着门板瘫坐在了地上。 她想了很多，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脑子里浆糊一般，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一直到听见窗外响起一声唿哨。 沈月华一个激灵，这才终于从混沌中清醒。 她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奔到了后窗。 才打开一条缝隙，就见穿着一袭快要跟这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服的初一掠到了跟前。 “主子，似影还没有消息。”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这并不是好事。 自她在客栈“被捕”之后，初一他们分别混在了姚勉的部下和南疆这边的护卫中，伺机而动。 只有似影，带了她给阿爹和三叔的亲笔信，一路往青云岭方向而去。 第434章 悲喜 一则，让似影牵制姚勉的追兵，迷惑姚勉，制造沈月华确实被杀，她的暗卫前去沈家军送信这一假象。 二则，她也确实有很重要的亲笔信要带给阿爹和三叔。 而这密函由萧玉宸的暗卫似影去送，显然更能服众。 以似影那般的身手，甩开这些人不是问题，但已经过去这几日，却迟迟没有消息，让沈月华如何不担忧。 她怕阴差阳错，沈家军那边没有接到消息，而萧逸这边已经在准备对云城和幽州动手了！ 沈月华垂眸，沉默一瞬之后，才开口道：“再等等。” 初一领命，就要退下，沈月华忙又叫住了他。 “我打算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你帮我。” 这府里守卫森严，但对于轻功卓绝的初一来说，进出并不是难事。 沈月华也可以叫初一去验证，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愿意假手任何人，她一定要自己亲眼所见。 她的轻功虽好，但还没有到初一的程度，再加上她的身体还在恢复期，所以她自然也不会鲁莽行事。 只先是让初一去探了路，确定那边的守卫已经撤下了大半，此时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沈月华才从后窗翻出，一路提着轻功跟在初一的后头，避开了几拨巡逻的守卫，这才终于到了停放灵柩的院子。 头顶一轮明月高悬，月色正满。 趴在屋脊上，沈月华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外面只有四个守卫，再远一点才有一队巡逻兵，比起之前萧逸带她来的时候，已经松懈了太多。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萧逸出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在确定了萧玉宸已死便放下了戒备，或者别的缘故。 那灵柩近在咫尺，虽然想不通，但已经到了这里，沈月华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了。 她给初一递了一个眼神儿，留下他在上面放哨。 趁着四个守卫的目光都落在院外的时候，沈月华一个翻身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檐下。 房门紧闭，沈月华动作迅速的从半敞的窗户跃了进去。 屋子里连个灵堂都没有，只点了一盏油灯。 沈月华已经尽力将自己的身形和动作放轻，但还是带起了一阵风，吹得灯影摇曳。 原本高大的灵柩在这飘忽不定的灯影下越发多了几分阴森恐怖，尤其是地上还杵着绾绾的尸体。 而此时的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箭步扑到那灵柩跟前一探究竟。 但是，不知道怎的，明明那灵柩就在眼前，几步之遥，沈月华脚下的步子却犹如千斤重。 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步步锥心，寸寸噬骨。 万一，那里面的人，真的是他呢…… 就连萧玉峰都确定了，她还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这些念头才一冒出来，沈月华甚至连往前一步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了。 她后脊梁骨直冒冷汗，手脚发麻。 好不容易才再一次咬紧了牙关，用了平生最大的自持力和所有的勇气，才终于撑起了身子来到了灵柩旁边。 屋子里，一灯如豆，有风自窗外拂来，碎了满屋斑驳的光影。 沈月华的心，也在看到那具尸体的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依然是那一席墨色锦袍，浑身上下都是刀痕箭伤，一眼看去竟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只那一张脸，带着血痕，却也眉目如画，俊朗如斯。 像极了他，但……不是他。 沈月华连日来提着的一口气，在这一瞬间彻底松懈了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自这一瞬间决堤而出。 大悲大喜之后的她，整个人直接靠着灵柩瘫软在了地上，那一刹那，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就像溺水之人刚刚被救起那般，彻底虚脱了。 还不等她从这情绪中脱离出来，恰巧这时候，屋顶上响起了一声极低的唿哨。 那是初一给她的讯号。 换做往日，沈月华也可以直接翻身跃出窗户，转眼便可没了踪影。 但是，如今的她，竟是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等她好不容易才稳了稳心神，却已经能听到院外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 沈月华一咬牙，抬手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借着那钻心的疼，才终于攒了点儿力气。 她环顾四下，这屋子里一目了然，除了这高大的灵柩，竟是半点儿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眼见着那脚步声渐近，门口已经有了护卫的声音，沈月华来不及多想，提不起力气来，她就手脚并用，顺着那灵柩爬到了另外一头，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那角落里。 她想着，这屋子里光线昏暗，再加上有这灵柩的遮挡，应该没有人会特意转过身来看这后面。 只是，才稍稍安心，却听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院门口响起。 “本世子的玉佩掉了，到处都找不到，仔细想来，便只有可能落在这一处了，明日我自会跟父王禀明。” “既如此，属下自然不敢拦着。” …… 听到那声音，沈月华一惊，竟然是萧玉峰！ 他来做什么？ 想到此人明明是认得萧玉宸的，但今日却给了萧逸错误的指认。 以萧玉峰那般精明的人，沈月华当然不会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了。 如今，他又深夜前来，是为何？ 不等沈月华细想，房门已经被人推开。 即使她藏在灵柩后面，也能感觉到那从屋外席卷而来的冷风，刺骨的凉。 本就岌岌可危的油灯，这一下直接被打灭了。 有月光从大敞的门口瞬间涌了进来，正好铺在了灵柩之上。 沈月华听到有两道脚步声跨进了门槛儿。 还不等她细想萧玉峰的意图，就听萧玉峰对身侧之人压低了声音道：“你看。” 沈月华要藏着身形不被人发现，所以自是看不到这两人的动作，她只能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去听。 那道原本急促而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旋即只听噗通一声。 竟是那人一头跪了下来。 下一瞬，那人声音颤抖道：“不是她。” 在听清楚那声音的一瞬间，藏在灵柩之后的沈月华蓦地睁大了眼睛，那一瞬，她连呼吸都忘了。 第435章 大悲大喜大彻大悟 沈月华本就乏力的四肢，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非但使不出半点儿力气来，更是发麻发软。 而她的后背却反而越发僵硬。 虽然只短短三个字，而且带着跟平时完全不同的音调，但她几乎是刹那间就听出来了。 因为那道声音，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熟悉。 从儿时的清越稚嫩，到少年时的沙哑粗粝，再到现在的如古琴拨弦。 那声音曾带着温润如玉对她嘘寒问暖，也曾带着冰冷疏离对她训诫排斥。 曾带着满腔深情对她歉然忏悔，也曾带着缱绻柔情对她无微不至。 无论是哪一种，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被她深深的刻在了记忆里。 而她对那声音的主人，也从年幼时的敬仰崇拜，到豆蔻时的芳心暗许，再到最后形同陌路。 沈月华怎么可能听错。 刚刚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又一次湿了眼眶。 这一发现太过突然，以至于，心思敏捷如她，竟也呆愣了一瞬，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耳畔风声渐紧，有那么一刹那，沈月华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思虑太多，以至于出现了错觉。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那么幸运的事情，她朝思暮想的人，竟在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是不是……她听错了？ 可不待她细想细听，突然间，随着一道利刃出鞘声响起，一片寒冷的银辉当头照下。 不等沈月华做出反应，下一瞬，她眼前多了一柄长剑。 贴着脖颈的剑锋冰冷入骨，也不及那人眼神半分冷冽。 “是谁？”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察觉到了动静，刚刚还半跪在绾绾尸体前的他，竟反手拔出了萧玉峰腰际佩戴的长剑，翻身一挑，转瞬间，那剑锋便稳稳的搁在了沈月华的脖颈间。 只需分毫，就能取她性命。 她所在的位置，照不进月光，而沈月华却能将那站在她身前，手持长剑的身影看个仔细。 月光幽冷，自门外和半敞的窗台打了进来，即使是一身小厮打扮，却也不掩其半分风华和雍容气度。 他长身玉立，披了一身清辉，原就俊美如俦的容貌，被衬得宛如神祇。 往日里那双黑眸里，盛满了熠熠星辉，只是如今，却冰冷深邃，不带半点儿温度，亦没有一丝涟漪。 如果说，之前只听了他的声音，让沈月华还有些自我怀疑，那么此刻，他人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再不可能有一点儿差错！ 沈月华鼻尖酸涩，泪眼朦胧。 此时，她脑子里、心里突然间涌出了千言万语，但不知怎的，话都到了嘴边，但她动了动唇，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来。 她越紧张，越激动，越着急，却越是说不出半个字。 情急之下，沈月华一口咬破了唇角，钻心的疼才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也终于发出了声来。 然而，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在梦中和记忆的来回穿梭中，回荡在脑子里最多的称呼：“太子哥哥！” 哐当！ 话音才落，那人身子一僵，手中的长剑颓然落地，发出一声质地铿锵的脆响。 *** 对面，刚刚那持剑之人正是萧玉宸！ 天知道，在听到萧玉峰所说的沈月华被杀，尸体就放在这里的那一瞬，他有多痛。 只一刹那，便似是历遍了五雷轰顶，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挪了位。 明知道此时来这里万万不可取，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铤而走险不顾一切的来了。 他要必须要亲自确定，萧玉峰口中所说的“沈月华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她。 这一路走来，他都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等好不容易才进了这院子，结果推门而入的那一瞬，看到罩在月光下的那冰冷却姣姣容颜跟记忆中完全重叠的一瞬，萧玉宸只觉得心口都像是被人用刀子在绞一般。 有风从门外呼啸而入，吹灭了油灯，也近乎吹灭了他心中所有的希冀和渴盼。 他觉得胸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原本有力跳动的心，也在那一刹那，被人硬生生剜了去，他甚至能感觉那刺骨的风从身后穿膛而过。 “你看。” 他木然的站在原地，是萧玉峰的声音催动了他的步子往跟前走了两步。 他的目光从她的眉眼，她的鼻梁，一一扫过，原本犹如被人凌迟的心，在看到那小巧的耳垂后的一瞬，蓦地愣了一下。 萧玉宸睁大了眼睛，俯下身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里并没有那一粒不起眼的朱砂痣，被黑暗和冰冷吞噬几乎窒息的他，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生机。 那一瞬，他犹如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沉重的身子，竟然一下子没控制住，直接跌跪在了地上。 “不是她。” 一向沉稳冷静如他，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大口大口冰冷新鲜的空气这才涌入肺腑，萧玉宸稍稍恢复了一丝理智，这才警觉灵柩后头有动静。 他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拔剑而起。 那人似是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快的反应，竟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微微蹙眉，垂眸看去，隐约看见蜷缩在灵柩后头的是一名女子的身形。 至于容貌，因是完全笼在黑暗里，让人看不分明。 但依稀可以看出，她此时双肩颤抖，竟似是在哭？ 也不知道这女子藏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又为何被他发现之后会哭得那么难过，虽然透着几分怪异，但萧玉宸此时压根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手腕微微一动，还不等将搁在她颈间的剑锋移开半寸，却听得她突然开口道：“太子哥哥！” 熟悉入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那一瞬间，萧玉宸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那一刹那，天光乍破，无数光明突然涌入，他突然有一种大悲大喜大彻大悟之后的茫然和无措。 手中的剑应声而落，萧玉宸浑身僵硬，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第436章 自己人 许是因为激动，那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竟也带着几分颤抖和难以置信。 那一声“太子哥哥！”，犹如叩开他心门的一把钥匙，所有平时不能诉诸于口不能流露于人前的情绪瞬间决堤。 “清宁郡主？” 身后萧玉峰那带着惊讶的声音适时响起。 萧玉宸这才如梦初醒，他上前一步，不等还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的沈月华起身，直接一个趔趄，一把将她拉入了怀里。 萧玉宸像失了心智一般，不管不顾的抱紧了她。 熟悉的清香从鼻息间涌入肺腑，温暖柔软的身子就在怀中，可他依然没有半点儿真实的触感。 而此时，他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惶恐和颤抖：“卿卿，是你吗？” 沈月华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哭。 历经生死之后的重逢，分明是欢喜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肩膀宽厚温暖，仿似这世间最安全可靠的港湾。 连日来，她所有的辛酸委屈难过和苦楚，皆在这一刹那爆发。 听到萧玉宸的声音，她才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哽咽道：“是我，你去了哪里，我差点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只是，这句话才说出来，又惹了她鼻尖越发酸涩，泪眼模糊。 这般声音，和那落在肩头温热的泪让才恢复了冷静和克制的萧玉宸，心都跟着碎了。 他抬手轻拍着沈月华的后背，犹如儿时那般柔声，哄道：“别怕，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似的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沈月华原本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眼泪，竟奇迹般的收住了。 她点了点头，恢复了理智才反应过来，她人还窝在萧玉宸的怀里。 就在这时候，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之前跟萧玉峰对话的那道声音也同时响起：“世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刚刚属下听到有异响。” 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刚刚那把剑掉落在地的声音质地清脆，院外的守卫应是听见了。 而且时间一长，难免引起他们的关注。 萧玉峰测过了身子，正好挡住门外护卫探究的目光，“无碍，风吹灭了烛火，看不清东西，你去找个火折子来。” 闻言，那人的步子一顿，应了一声之后，果然转身离去。 被这么一打岔，在场的几人也都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沈月华，一想到萧玉峰还在，而她刚刚那般落在萧玉宸怀里的举动…… 简直让人臊得慌。 那一瞬，她想都没想，手腕一动，便要从萧玉宸怀里挣扎着起来。 而事实上，她也没有费多少力气，是萧玉宸主动放开了她，并扶了她一把，让她稳稳的站住了身子。 这时候，月光才打在了她的身上，让萧玉宸和萧玉峰两人终于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萧玉宸神色如常，萧玉峰已经先忍不住低声惊呼道：“绾绾？不对，清宁郡主也是易了容？”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她抬手指了指地上那具被萧玉峰认错的尸体，不用细说，萧玉宸和萧玉峰两人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待萧玉峰的疑惑解了，轮到沈月华皱眉道：“殿下，你们怎么在一处？” 之前，情绪激动之下，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了那一句“太子哥哥”。 如今也不知道是因为当着萧玉峰的面叫不出口，亦或是冷静下来之后，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沈月华再开口，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称呼换做了之前的那般。 话音才落，她才终于敢从刚刚的羞赧中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萧玉宸。 但见他眉目如画，神色温软，虽然还未开口，但眼底里已经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只一眼，就让她脸红心跳，再不敢也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此时，他的神情跟之前那个提剑对她的模样，判若两人。 念及此，沈月华犹有些后怕，还好他没直接出手，要不然的话，她当真死得冤。 不过，她稍稍一想，以他那般沉稳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会做出那种莽撞的事情。 更何况，初一还在暗处，之前给她打了唿哨提醒，后面便没了动静，应该也是因为初一认出了萧玉宸。 只不过碍于萧玉峰同在，初一才没有第一时间现身。 后面，沈月华被萧玉宸长剑所指，那一刹那，怕是初一都没有反应过来，但若当真萧玉宸没有认出她来，要下杀手的话，初一不可能还无动于衷。 所以，她的后怕完全是多余的。 “抱歉，我刚刚……” 沈月华还未开口，萧玉宸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没有误解，但他依然带着歉意，满心诚恳道：“我刚刚吓着你了。” 即使没有误伤了她，对她那般行径，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沈月华摇了摇头，犹带泪痕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意道：“是我自己情绪失控，才没第一时间发出声来的，怪不得殿下。” 说着，她看向萧玉峰。 虽然她没明说，但萧玉宸懂了，他弯下腰来，从地上拾起那把掉落的剑来，递给萧玉峰，并对沈月华道：“自己人。” 自己人？ 沈月华楞了一下。 有些意外，但回想这一次从遇见萧玉峰之后的种种，也确实是自己人。 那么，之前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也都有了解释。 唯有一点，沈月华转头看了看院外，有些不解道：“那之前的守卫，都是被世子支开的吗？” 之前，她心心念念想着来确认灵柩里那人的身份，所以哪怕有些疑虑，但那时候的心情根本就顾不得多想。 如今见门口的守卫明显对萧玉峰是有几分防备，并不是萧玉峰的人，那么之前被支开的那些人…… 是不是也不是他的？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峰皱眉，摇头道：“这宅子里上下都是我父王的亲兵，便是我也不能随意调动。” “怎么，有何不妥？” 萧玉峰也听出来沈月华话里的担忧。 闻言，沈月华摇头，“也许是我想多了。” 可能真是萧逸从萧玉峰那里确认了萧玉宸的身份之后，便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晚间这边的守卫确实松懈许多。 沈月华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候，萧玉宸转头看向萧玉峰，语气清冷道：“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话音才落，屋脊上有瓦片声响动，旋即响起了初一急急的唿哨声。 第437章 被困 声音才落，还不等沈月华细想，就见窗外黑影一闪，竟是初一直接从屋脊上掠了下来。 “主子，有埋伏。” 若非情况紧急，没有沈月华的招呼，初一都不会这样现身于人前。 此时，只一句话，便印证了沈月华之前最担心的那种猜测。 她下意识看向萧玉宸，萧玉宸此时也正垂眸看她。 情况紧急，由不得人多想。 “你先走。” 萧玉宸一把拉着沈月华的胳膊，原是想将她交给初一，谁料，才碰到沈月华的胳膊的一瞬，就见她身子一僵。 疼！ 之前为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月华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即使现在不撩起袖子看，她也能想象的到那里定然一片血肉模糊。 但她刚刚的注意力都被同萧玉宸的重逢给吸引了，一时间，连胳膊上的疼痛都没注意到，如今被他碰到的地方正好是伤口位置。 沈月华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怕萧玉宸担心，不等他开口，沈月华忙摇了摇头，看向萧玉峰转移话题道：“看样子，靖王早就对你有所防备，如今城中可有安全的藏身之所？” 萧玉峰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他点了点头，看向萧玉宸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闻言，萧玉宸剑眉微微一蹙，声音清冷道：“怕是来不及了。”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不远处有火光映天，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连对面院子屋脊上，也突然涌出来一群穿着夜行服的弓箭手。 这些人应该是一早就已经潜伏在了附近，不然的话，这么大规模的突袭，初一不可能现在才察觉。 原本清冷的院子，突然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围了个严实。 此时，姚勉的声音也自院外响起。 “世子，王爷布置了这陷阱多日，没想到，倒是你自己跳进来的。” 说话间，姚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院门口。 月色正满，刚好能将屋子里几人的身形看个分明。 姚勉的目光从萧玉峰身上，再转到萧玉宸的面上，最后皱眉道：“只是，连王爷都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 “若不是你今夜失了理智，主动随世子现身，怕是我们王爷也要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今你们已经插翅难飞了，怎么样，不如束手就擒吧，也省得大家都要浪费好一番力气。” 姚勉冷峻的面上带着一丝嘲讽，那冷冽眼神最后才落到沈月华的身上：“想不到，圣女不但背叛了南疆，如今还背叛了王爷。” 沈月华这时候还顶着绾绾的模样，并没有被姚勉认出来，但即使这样，后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姚勉自顾自的说了一番话之后，才发现无论是萧玉峰还是萧玉宸，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就连圣女也没理他。 姚勉不由得怒从心起，他抬手，给不远处屋脊上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比了个手势。 “我数到三，你们若是不主动走出来的话，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 只是话音才落，还不等他张嘴开始数，得了沈月华授意的初一身形快如鬼魅，一个飞身，转眼间就落到了姚勉的身前。 姚勉反应也是够快，但到底是有些大意轻敌了，所以，他提剑格挡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步。 当那一柄带着寒芒的剑搁在他肩头的一瞬，姚勉浑身的冷汗都被吓了出来。 “让他们退下。” 初一沉声开口。 然而，即使性命就在初一的一念之间，姚勉也不为所动，他眸色一沉，眼底划过一抹绝然，就要再启唇下令，那一刹那，初一没有半点儿迟疑，直接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 但他刚刚举起来对弓箭手下令的手，也正好垂了下来。 眼看着对面铺天盖地的箭雨就要袭来，但好在屋子里的三人已经趁着刚刚初一起身动手的那一瞬空当，翻身越上了屋脊。 耳畔寒风肆掠，随着一道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更多的冷箭如雨一般朝着他们几人追踪而去。 沈月华身上余毒才除，身体还在恢复期，远不及往日里那般灵活，几个起落，就已经气力不足。 好几次那箭羽几乎射中她的胳膊和肩膀，关键时候都是萧玉宸及时拉了她在身边，带着她险险避开。 然而，更要命的是，他们好不容易逃出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围，才跳出了那院子，结果，等待他们的是靖王府整装待发的精兵，近乎千人。 此时，这不大的府邸犹如正在慢慢收拢的口袋，而这口袋的外围，亦似是铜墙铁壁，让他们插翅难飞。 不过，在初一对姚勉出手的同时，就已经对之前潜伏在这府邸里的沈月华的暗卫发出了讯号。 萧玉峰的暗卫听到动静，也很快赶了过来。 一时间，兵刃相接的声音震天，虽然沈月华萧玉峰的暗卫都能以一当百，但两边数量悬殊太大，若不能迅速突破重围，哪怕是车轮战，也要将他们耗死在这里。 一片混乱中，萧玉宸一把拉着沈月华的手，紧张道：“初一轻功追，让他带着你走！” 再有他们做掩护，一定能帮沈月华逃出去。 然而，听到这话，向来理智清醒的沈月华想都不想，直接拒绝道：“不！要走一起走！” 她也知道，这种时候能走一个算一个。 但是，她做不到将萧玉宸丢下。 她已经尝过他被杀留下她生不如死的滋味了，如今却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深陷重围，要将之前经历过的痛楚再经历一遍吗？ 她做不到！ 身边，厮杀声阵阵，血肉横飞，火光滔天，慌乱中，沈月华对上了萧玉宸那清冷如水的眸子。 “卿卿！” 他蹙眉，语气里带着平时少有的焦急。 话音才落，从旁边横挑过来一柄长剑，几乎要擦着萧玉宸的肩膀而去。 以他的身手，便是在疲惫的状态下也能轻松避开，但这次不知道怎的，却明显慢了半拍，好在他身边还有沈月华的暗卫，关键时刻用剑挑开了那杀招，才避免了他血溅当场。 第438章 他不对劲 “殿下！” 情急之下，沈月华的声音里也透着焦急：“小心！” “我自是跟你在一起的，以前你便要推开我，现在你还要再推开我吗！” 那一瞬，这番话几乎都没有经过思考，脑子里这样想了，便这样顺口就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沈月华瞬间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如今，却顾不得了。 杀招就在眼前，便是暗卫们，也不可能给他们撑开一个完全密不透风的保护伞。 说着，沈月华反手夺过冲杀过来的一个护卫的长剑，再弯腰，翻身利落的一踹，直接一脚踏在了那人的胸口。 那护卫还不等站起来，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人践踏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能掠出这府邸的院墙近在咫尺，然而这些护卫就像是怎么杀也杀不完似得。 沈月华虽然不能动用内力，但有暗卫们护着，扑杀到他们面前的护卫还算少，她的剑术还能勉力支撑。 不过，时间一长，莫说暗卫们顶不住，就连她也顶不住了。 身侧有幽香拂面，是萧玉宸拉住了她的左手。 他掌心温暖却有力，好几次带着她避开了杀招，替她缓解了不少压力。 只是这时候，眼看着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耗尽，暗卫们手上的动作也明显不如之前那般敏捷。 已经有些杀红了眼的萧玉峰忍不住咒骂道：“怎么还不来？” 沈月华正想着，他口中说的是谁，却听院墙外突然轰隆一声闷雷炸响。 那原本高高的围墙，突然间炸裂开来，带起了漫天粉尘，便是连火把灯笼都照不进半点儿光亮。 “就是现在，冲出去！” 萧玉峰眼前一亮，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萧玉宸和沈月华，带头趁着那灰尘避天的时候，朝着刚刚被炸开的墙角冲了过去。 “走。” 沈月华只觉得掌心一热，还不等她提起步子，萧玉宸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路朝着萧玉峰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恰巧又赶上乌云蔽月，眼前迷雾一片。 沈月华原就是路痴，辨不得方向，此时只能由着萧玉宸带着她一路往前跑。 身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追兵，身前是生死未卜的前路，而身边有他，便是生死一瞬，她好像也不怕了。 原本那颗忐忑惴惴的心，在感受到他掌心温暖的一瞬，她突然间有了勇气和力量，就好似无论什么事情，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惧。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等姣姣圆月穿过云层，再一次洒了遍地清辉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院子。 萧玉峰率先翻身进了院子，抬手叩开了房门。 萧玉宸带着沈月华紧随其后。 有一驼背老妪打开了房门，一见是萧玉峰，二话没说，直接引了他们一行人进去。 这里应该是萧玉峰所说的安全的藏身点。 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进去之后沈月华才发现别有洞天，竟然是一条密道连着一条密道，最后才来到了一处有着小天井的小院子里。 才关上后门，萧玉峰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长剑，没有半点儿形象可言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道：“可累死我了，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呢。” 这一路逃亡，沈月华也浑身乏力，但安全之后，她第一时间看向了身后的初一以及跟随着她的暗卫们。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初一垂眸道：“主子放心，大家都还活着，只有十四和十七受了重伤，但性命应是无碍。”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是她的暗卫，但他们是阿爹亲自为她培养的，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自她懂事的时候起，他们就守在她身边，即使名为主仆，但相处久了，当然也有感情在。 沈月华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出事。 “快带他们去处理伤口。” 吩咐完这句话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的沈月华，也才反应过来，她和萧玉宸的手还交握在了一处。 自逃亡这一路，他都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沈月华都已经适应了他掌心的温度。 以至于，她都忘了这一点。 如今，反应过来的沈月华只觉得脸颊滚烫无比，再加上之前在那灵柩之前的种种，此时她根本就不敢去看萧玉宸的神色，更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眸子。 她动了动手腕，才要将手从他掌心中挣脱出来，却突然间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一开始，沈月华没有多想，她垂眸匆匆扫了一眼自己身上。 她还好，除了被自己掐得胳膊在用力的时候，疼得厉害，倒是没有别处地方有伤口。 只是…… 从院墙那边突围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掌心黏糊糊的。 她以为是紧张之下出的汗，再加上这一路她只顾着被萧玉宸带着逃命，没有多想，如今有了这片刻喘息的功夫，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是这血腥味。 暗卫们得了她的吩咐已经各自寻了地方去疗伤了，而那股萦绕在她鼻息间的血腥味却并未散去分毫。 沈月华下意识抬起那只黏糊糊的左手来，借着从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她才看见，她掌心一片殷红，哪里是汗水，分明是粘稠的血！ 而这只手，并不是她用剑的手。 她在厮杀中，这只手几乎没有碰到过那些侍卫。 所以，这些血既不是自己的，也不是那些护卫的，那是从哪儿来的？ 是……萧玉宸？？ 沈月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 萧玉宸这半天竟然都一声不吭不说，便是站在她身边，也没有半点儿动静。 这念头才冒出来，还不等确定，沈月华就只觉得浑身冰冷一片。 她忙不迭的转头看向身边的萧玉宸，这一看之下，才发现，他的面色竟然苍白如纸。 而之前拉着沈月华的那只手，还在不住的往下流着血水。 不仅是手上，借着那摇曳的灯影，沈月华才看清楚，他胸前的衣襟也在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受伤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之前只顾着羞涩，不好意思去对上他的眉眼，谁曾想竟忽略了他的状态。 第439章 阴差阳错 他自幼习武，功夫远在沈月华之上。 本就强大，再加上，之前虽然一片混战，但沈月华的注意力也都有分在萧玉宸身上，他应该没有受伤才是。 所以，在逃出升天之后，沈月华才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他的安危。 没曾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竟流了那么多的血。 这时候，沈月华才突然想起来，在她拒绝先走的时候，他的动作慢了半拍，险些被旁边横挑过来一柄长剑伤着。 明明以他的身手便是在疲惫的状态下也能轻松避开，但当时沈月华以为是她的话让他分了神，再加上当时情况紧急，也由不得她多想。 如今看来，那时候，他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殿下！” 沈月华惊恐不已，满眼担忧。 状态已经有些迷离的萧玉宸听到她的声音，才动了动身子，垂眸看向她，他语气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虚弱：“我没事的，别怕，别担心。” 话音才落，他整个人竟似是再也没撑住，直接朝前一头栽倒了下去。 好在沈月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就要扶住他的身子。 奈何，她此时的力气本就已经耗尽，此时萧玉宸的身子对她来说沉重无比，是她根本就撑不起来的。 眼看着他要倒下，沈月华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上前蹲了下去，用自己的后背当了垫子，险险的撑住了他摔下来的身子。 “殿下！” 这一突然的变化让才松了一口气的萧玉峰惊呼出声。 眼见着沈月华一手扶着他的肩膀防止他从她背上摔下来，一手勉力撑着地面，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反应过来的萧玉峰忙跨步上前，从沈月华手中接过了萧玉宸。 压在身上的重量蓦地一卸，沈月华忙站起身来，扶住了萧玉宸的另外一只胳膊。 “他到底怎么了？” 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抖。 萧玉峰将萧玉宸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一边架着萧玉宸往屋子走，一边对沈月华解释道：“应是伤口裂开了，失血过多所致，先把他放下，我让人叫大夫来看看。” 沈月华茫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萧玉峰解释了，但她还是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身上哪里来的伤？伤得怎么样？ 难道是之前被萧逸追捕的时候落下的伤？ 念及此，沈月华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在那灵柩里的那具尸体的模样……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好的肌肤。 这念头才冒出来，她惊得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冷汗。 好不容易和萧玉峰一起将萧玉宸放在了床上，沈月华一垂眸，才发现自己双手全是血。 他的。 她愣在了原地，看着面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的他，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萧玉峰已经吩咐了下去，回过头来，才发现沈月华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在边境他被我父王围捕的那次，我没有在场，虽然后面我的亲信趁乱救下了他和陈子昂，但他们两个伤得实在是太重了。” 萧玉峰心有不忍，皱眉道：“他一直在这里昏迷了五天，高烧不退，说是捡回了一条命也不为过。” “原本应该再休养几日的才能下地的，但也怪我。” 说到这里，萧玉峰耸了耸肩，有些自责道：“是我今日没有能把你认出来，把那绾绾的尸体当做了你，结果你也知道了。” 后面的话，萧玉峰没有继续下去，但沈月华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拼凑了七七八八。 他本就重伤未愈，结果从萧玉峰这里听到了她的死讯，当时哪里还坐得住，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跟着萧玉峰去辨认…… 于是，才有了今晚这惊魂的一夜。 “那，陈子昂呢？” 沈月华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抬眸看向萧玉峰。 此人便是萧长萍的师兄，之前在离京的路上，沈月华曾从萧长萍口中断断续续听到过关于陈子昂的一些消息。 每次提到陈子昂的时候，萧长萍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说是对他无意，沈月华自是不信的。 闻言，萧玉峰摇了摇头，俊美的五官拧在了一起，啧啧道：“哎，只剩半口气吊着，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去，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听到这话，沈月华眼睫微微一颤，心中也是一阵惋惜和心疼。 萧玉宸当初之所以能死里逃生，得益于萧玉峰亲信部下的搭救，也多亏了陈子昂。 如果没有陈子昂危机关头给萧玉宸和那灵柩里的人易换了容貌…… 沈月华不敢细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悲恸，转头叫来了初一，“等天亮，你去将长萍找来。” 言罢，见初一要退下，沈月华又道：“都注意安全。” 如今的江城怕是犹如龙潭虎穴，但想到萧长萍对陈子昂的情谊，若在这种时候不告诉萧长萍，沈月华怕自己会内疚一辈子。 初一点了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萧玉峰见沈月华这般紧张不安的模样，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岔开话题道：“对了，清宁郡主，你又为何在这里？殿下前几日有让人给你递消息，难不成你没收到？” 闻言，沈月华愣了一下。 她还真的没有收到。 如果提前知道萧玉宸还活着，她也不会铤而走险，第一时间来这江城确认。 萧玉峰的话让她惊讶了一瞬，但再将整件事情细细琢磨了一番，她也就想通了。 似影去而复返，可能远远的瞥到了那灵柩里被陈子昂易容的尸体，距离远，再加上又那么多血痕以及他穿着的衣料，似影认错了也在情理之中。 而后面，萧玉宸在萧玉峰这里昏迷了五日，跟他的暗卫也彻底断了联系，似影等人被误导就更情有可原了。 萧玉宸重伤未醒，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出，等那五日之后，算时间，似影已经在去北齐王都的路上。 便是后来萧玉宸让暗卫再给她传信，应该也跟她错过了。 第440章 漫天血色 那时候，她已经在回东楚的路上，她没有萧玉宸暗卫们互通的情报网，能跟这些暗卫联系的似影，却又恰巧被她指使了去给阿爹他们送信。 就这样一而再的阴差阳错，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一时间，沈月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算起来，也怪不得谁，她已经经历了失去他的悲恸，如今这般，比起懊恼和悔恨来，她倒是觉得庆幸更多一点。 还好，他没事。 还好，他还在。 看到她怔忡的模样，萧玉峰便反应过来了，他皱眉，又叹了口气道：“造化弄人。” 言罢，他摇了摇头又道：“不过，这也怪不得谁，别太担心了，他一定会没事的，你这样子，他就算醒过来，反而还要担心你。” 毕竟，当初那般凶险的境地他都闯过来了，如今他的心头挚爱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舍得撒手离去。 后面这句话萧玉峰没说，但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泪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一开始，萧玉峰的话还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渐渐的，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了。 只能木然的看着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他。 不知道他现在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疼，看到那已经将衣服染透了的血痕，沈月华眼皮子直跳。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咬紧了唇瓣，只恨不得立即将那大夫拖拽了来。 只是，她唇角之前就已经被咬破，如今这一下子，当即鲜血直流，钻心的疼以及那铁锈的味道，才终于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许是心中所念，后脚萧玉峰的大夫就提步进了门。 是个国字脸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袭藏青色长袍，行走间带起一阵清风拂面，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行色匆匆，快步而来，这时候，甚至已经将对萧玉峰的礼数都顾不上了。 而萧玉峰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听到动静便转过了身子，一脸紧张的迎了过去，身子 “李大夫，您快来瞧瞧。” 沈月华也忙让开了身子，由着他替萧玉宸查看伤势。 她放心不下眼前之人，自是不敢错过任何细节，但眼看着李大夫抬手掀开了萧玉宸衣襟，沈月华才后知后觉自己杵在这里不妥。 她下意识就要转身避让，然而，眼神却快了脑子一步，已经看到了那衣襟下的情形。 只一眼，就让她心惊肉跳。 入目的，是一片血色。 那原本宽厚温暖的胸膛，缠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只是，如今那纱布早已经被鲜血浸透，还不住的有血水从里面渗了出来。 原本要转身避让的沈月华愣在了原地。 她眼睁睁的看着李大夫替他除掉了上杉，剪开了纱布，露出了来的胸口，肩膀，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这般模样，就是比起那躺在灵柩里浑身是伤的尸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万万想不到，他竟重伤至此。 那一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惴惴的心，也像是被人放在了一片血海之上，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浮沉。 “哎，不是说必须要养着，别轻举妄动吗？” 李大夫皱眉，神色紧张不安道：“这些伤口又都裂开了，要是再晚一步，这……哎！” 他连叹了几口气，沈月华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亲眼看着李大夫为他处理伤口，睁大了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意。 那些伤口怵目惊心，仿若都带着刀子，每看一眼，都扎在她身上。 她不忍看下去，却还是强迫自己看着并记住，因为这每一道伤痕，都是为了她而受的！ 如果不是为了给她寻药引，萧玉宸也不会铤而走险，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送了似影带着药引突破了重围。 如果不是听到了她的死讯，他也不会明明重伤未愈，也不顾后果的前去确认。 她何德何能，配得上他这般珍重用命守护。 “清宁郡主，清宁郡主？” 萧玉峰连叫了两声，才终于将沈月华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李大夫的意思，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里有我，你也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萧玉峰自是好意，但被沈月华拒绝了。 眼见着李大夫已经在包扎伤口了，她这才抬手揉掉了眼底的泪痕，摇了摇头道：“我哪儿也不去。” 她就要在这里守着萧玉宸。 直到他醒来。 萧玉峰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只叫来了之前开门的那个老妪，给沈月华打了热水来。 沈月华也是在听到李大夫亲口说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话，这才转身去了隔壁房间将身上的血痕都洗掉，又换上了老妪准备的干净衣服，就又一次回到了萧玉宸的床前。 即使他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换下来的衣服和纱布都已经清理了出去，但这不大房间里依然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独有的幽香，一直萦绕在沈月华的鼻息间。 她让人端了绣墩来，她就坐在绣墩上，靠在了萧玉宸床头，寸步不离守着他，一如他当初守着她那般。 不过，那时候，她身上的毒还未除掉，生死未卜，眼见着脉息越发微弱，甚至时有时无……沈月华不敢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守在她身边，来熬过这漫漫长夜。 从昏迷之后，他原本细腻如瓷的肌肤，变得苍白如纸不说，在无意识中也一直紧蹙着眉。 不知道是不是也如她一样，在昏迷中也陷入了噩梦的状态。 萧玉宸的噩梦会是什么呢？ 是少年时，先皇后以及显国公府满门被害，还是她当初对他冷漠拒绝，亦或者是她药石无医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沈月华不敢想，每想一分，她的心便要替他心疼一分。 她本不是个爱哭的性子，但这几日来，眼睛就像是出了问题似得，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流泪。 便是如今坐在他身边，想到那些事情，她便又一次红了眼眶。 “卿卿？” 第441章 换她守着他 “卿卿……” 突然间，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虽然很小，很微弱，但她确确实实听见了。 沈月华一怔，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忙凑了过去，正欲开口应声，却发现他双眸紧闭，眉头蹙着，却是在梦呓，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心中一酸，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正好因为她俯身的动作，落在了他的面上。 那带着温热的泪滴，自他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滑落，不知道梦中人是不是有所感应，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沈月华小心翼翼的替他掖好了被角，才又坐回了绣墩儿。 这一夜，她经历了大喜大悲，又经历了九死一生逃出生天，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早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此时，看着萧玉宸呼吸渐渐平稳，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不多时就这样靠在了床沿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萧玉宸带着她去了京郊外的桃花坞。 梦里，桃花灼灼，纷飞如雨，萧玉宸抬眸看向她，那比俊美出尘的容貌，将周围的景致都比了下去。 “卿卿？再过几日，便是母后的忌日，你可以同我一起去吗？” 在梦里，她听到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带着缱绻柔情。 沈月华想要点头说好，但是不知道怎地，梦里的她却冷淡疏离道：“殿下，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如今的身份再去，不合适。” 那话让他愣在了原地，也扎得她生疼。 沈月华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伤他不是她的本意，结果，才动了下身子，梦境瞬间支离破碎，她也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卿卿？” 那跟梦境中如出一辙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沈月华一个激灵，才意识到是萧玉宸在叫她，而非刚刚的梦境！ 她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趴在了萧玉宸的床边就睡着了。 这才坐直了身子，沈月华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如幽潭一般深不可测的眸子，此时那双黑眸里带着如梦境中那般的缱绻柔情。 “殿下！” 乍见他醒来，沈月华喜不自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可还疼？”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废话。 他伤成这般模样，又怎么可能舒服，又怎么可能不疼！ 然而，萧玉宸却嘴角微扬，薄唇轻启，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意道：“无妨，一点小伤，不碍事。” 言罢，他又道：“别担心，地上凉，你这样睡着容易着凉，我这里没事，你快回房去休息。” 但凡他身体能动弹，他都要起身将这床榻让给沈月华，然后直接抱了她去床上休息，也不会出声扰了她的清梦。 然而见她醒来，沈月华哪里还有半点儿困意。 天色已经蒙蒙亮，油灯即将燃尽，屋子里的光线暗淡了不少。 沈月华起身去添了油灯，又如萧玉宸之前照顾她那般，倒了一杯水，就要走回床边，才后知后觉想得来，这水太凉，不能就这么给萧玉宸喝。 她又忙放下杯盏，叫来了外面守着的暗卫，让其熬一碗粥，再送一壶热水过来。 暗卫烧水都还要一会儿时间，沈月华也回到了床边。 萧玉宸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那灼人般的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沈月华的身上。 眼见着沈月华在绣墩儿上坐下，却低着头，迟迟没有吭声。 萧玉宸有些担忧，不由得皱眉道：“你是不是伤着哪里了？是不是不舒服？” 闻言，沈月华依然一言不发，只摇了摇头。 萧玉宸心中惴惴不安，恨不得立即起身，但这个念头才一动，他都还没使上力气来，就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刀子滚过了似得。 饶是自制力强大如他，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卿卿？” 只是，他此时哪里顾得上自己的疼，此刻，他整颗心都系在她的身上，生怕她有那一点儿不妥。 沈月华摇了摇头，依然不吭声。 萧玉宸急得不行，但见她这般模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只能静静的陪着她，等着她稍稍整理好了情绪自己说出来。 窗外，北风呼啸。 这临时藏身的屋子，并不似他们平日里住惯了的宅子那般舒适奢华，甚至连个炭盆都没有。 两人都没有吭声，屋子里除了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便只能听到那夹杂着雪花和冰棱子的北风一直不断的扑打在窗台上。 那一声声，一阵阵，也似是落在了萧玉宸的心上。 虽然沈月华一句话也没说，但不知道怎的，他心头却突然起了一层没来由的慌乱。 就这样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终于等来了暗卫的敲门声。 沈月华连忙转身去接了那水壶过来，给萧玉宸倒了一杯热水。 之前，她一直侧着身子，低着头，待她端了热水转身而来，萧玉宸才终于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最见不得她哭，尤其是这般默默的强忍着落泪的模样。 那温热的泪自她脸颊滑落，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下在心间的刀子雨。 萧玉宸动了动唇，还未开口，沈月华已经到了跟前，她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口，实在不方便搀扶起来喂水。 正为难的时候，却听萧玉宸低声道：“没事，我可以起来。” 说着，他咬牙，就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只是才一动，那身前的伤口就像是又被人丢了刀子一般，疼得他冷汗直流。 这时候，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膀，不算大的力气却稳稳的托住了他的身子，萧玉宸也借着这一股力道终于坐了起来。 而同时，那双手不但迅速的替他放好了软垫，更是体贴入微的帮他掖好了被角。 萧玉宸心头一热，抬眸看去，沈月华已经又拿起了那杯热水递到了他的唇边。 此时，那无色无味的水就如琼浆如玉，带着甘甜顺着他的唇流入喉头，最后至于四肢百骸。 一时间，萧玉宸心情复杂到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主动照顾他了。 上一次还是什么时候？ 第442章 质问 是一年前，他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她不管不顾来了东宫，要照顾她。 但是，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为了推开她，让她死心，他冷眼拒绝，顺便还搬出来了一套要记着自己的身份的说辞来。 萧玉宸脑子发热，但记忆却无比清晰。 如今想来，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就犹如巴掌，一下一下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自然，也成了扎在她心头的刺，再难除去。 萧玉宸不敢再多想，他垂下了眸子，有些不自然道：“这些不必劳烦你。” 只要他开口，自有护卫上前，哪里需要麻烦她亲力亲为做这些。 然而，原本一直垂眸，不敢对上他眼睛的沈月华却突然间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向他道:“殿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闻言，萧玉宸身子一僵，心思敏捷聪慧如他，一时间竟也没能理解沈月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便懂了。 之间沈月华红着眼睛，看向他道：“从你决定离开京都到通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陪我去解毒的，对不对？” 说什么，去解决永安王宁王势力，只是顺路带着她一起去北齐，根本就是借口，是蒙蔽她的说辞。 以他的算计和心智，哪怕不必亲自跑这一趟，也定然是万无一失。 “殿下曾说，对我再无欺瞒。” 说到这里，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纷乱的心绪，好半天才道：“可是，你说你放下了我，是真的吗？” 显然不是。 就连沈月华一开始也被他骗了。 她以为，他也如她当初那般，看开了，也放下了。 谁曾想，不过是他给她制造的假象，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她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 一开始，她尚且能被蒙蔽，但从去北齐求医解毒这一路走来，他无声的付出和心疼，她都看在眼里。 若说他心中没有她，她自是不信。 沈月华一颗心乱七八糟的，尤其是从萧玉宸醒来之后，她之前的心思都在祈祷他快一点儿醒来，却没有顾得上想，如果醒来了，他们再见面，她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去倒水去叫人，折腾了一番之后，她的心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眸子一错也不错的盯着萧玉宸，不肯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果然，在听到她这一番质问的时候，萧玉宸那原本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容貌上就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蹙眉，眼底里带着难掩的痛苦之色道：“抱歉，我……” 放不下。 这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她讨厌欺瞒，更拒绝自己的追逐，所以，当初为了能说服她随自己一起来北齐，为了让她跟自己相处不再有负担，他才不得不表现得如同放下了那般。 只有那样，她才不会远离自己……至少两人也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饭，喝茶，聊天，偶尔还能开两句玩笑。 只有那样，他才有机会靠近她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甘之如饴。 如今，连这一层假面也被撕开，她只会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以后可能连同她在一起说句话都成了奢侈。 可是，让他放下她，他真的做不到。 如果可以做到，这些年，他也不至于受到这万般磋磨。 每每午夜梦回，想到白日里她在自己这里受到的委屈模样，他的心便要痛上一分。 那时候，他以为，背负了满身血债，将她推至安全处，万般隐忍负重前行才是最痛的。 如今看来，都不抵如今之一二。 一想到她要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从此将他从她的生命里摒除，沉稳自持的萧玉宸，也在这一瞬红了眼眶。 “卿卿……” 然而，他却又偏偏无话可说。 一想到那曾经辗转于心头无数次的名字，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身份和立场说出口，只一瞬间，萧玉宸的声音都沙哑无比。 而此时，沈月华眼里也早已经满是泪水。 才稍稍动了一下，那眼泪就跟滚豆子似得，直往下流。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纷乱的情绪，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对上的便是那他双泛红的眸子。 她咬了咬牙，垂眸道：“你骗我，瞒着我，我很生气。” “但是，我后来也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我换做是你，我会怎么做呢？” 如果她是萧玉宸，在被逼至绝境只能走上谋逆这条路的时候，会拖着她和沈家下水吗？ 不，不会。 虽然明知道有了将军府和沈家军的助力，这条谋逆之路会容易很多，但她不会。 最后，她的选择也许会跟萧玉宸一样。 所以，她已经不怪他了。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神色一怔，似是没有料到沈月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以他对沈月华的了解，以及念起往日里被推开被抗拒之后的冷漠疏离的情形，这样的体谅宽容的话后面，跟着的便是话锋一转的冷淡拒绝。 萧玉宸垂下了眸子，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敢再对上沈月华那灼灼的眼神。 这一瞬，他心如死灰，就像是身处断头台的死囚，在等着监斩官下最后一道命令。 “殿下。” 听着沈月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婉转动人，她轻声开口，却迟迟没有后文。 萧玉宸下意识抬眸，看向她，却见她突然对他伸出了手来。 那一瞬，还处于撕心裂肺的痛楚中的萧玉宸，反应愣是慢了半拍，一时间没能明白沈月华这个动作的含义。 直到沈月华转了转手腕，再一次将手递到了他面前。 见她眨了眨眼睛，听到她哽咽开口道：“所以，你还要带我回家吗？” 话音才落，萧玉宸的瞳孔蓦地放大，那一瞬，他整个人都懵了。 那一瞬，他脑海里突然间浮现的场景竟然是天地苍茫，皑皑白雪间，还是小小少年的他对她伸出手来，温柔问道：“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一瞬，萧玉宸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静止了。 第443章 一下就好 有那么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者是眼花了，看错了。 如今的场景，就连在梦里，他都不敢奢望！ 外面虽然寒风呼啸，但这屋子门窗紧闭，四周分明没有风，但不知怎地，那一瞬间，萧玉宸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一时间竟然将眼前这个心心念念之人看不分明。 一向冷静自持如萧玉宸，也在这时候突然间失去了分寸，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沈月华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对他伸出了手来，结果晾在了半空中好半天，萧玉宸竟然都没反应。 准确的说，是他完全愣住了。 沈月华何曾见过萧玉宸这般模样。 痴痴傻傻，呆呆愣愣。 她哭笑不得，只得站起身来，佯装要走，并语气随意道：“既然殿下无意，那便当我没……” 她的身子才转了一半，一个“说”字还未从唇齿间溢出来，却突然间感觉手腕一紧。 也不知道明明虚弱成这般的萧玉宸究竟是如何爆发出这般大的力气，还不等沈月华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一个趔趄，就被他拉着手腕拽进了怀里。 隔着薄薄的一层寝衣，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 耳畔是他因为激动或者紧张而狂跳不止的心跳声，鼻息间萦绕的是他身上那一缕幽香，以及伤口位置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和草药清香。 “卿卿……” 萧玉宸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难以自持的激动和紧张。 这时候，沈月华还想着他胸口上的伤。 被她这般压着，自是不妥，她动了动身子就要起身，谁曾想却被萧玉宸抱得更紧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如墨如绸的长发散在后背，萧玉宸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就放在她的发上，不算大的力气，却让沈月华挣扎不得。 沈月华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吭声，萧玉宸已经俯下身来，那清冷如玉的脸颊就这样贴在了她的头顶发间。 “如果是梦的话，那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他想过会被她拒绝的无数种场景，却唯独不敢奢想此生还能拥她入怀。 “卿卿，梦醒了，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萧玉宸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还带着几分惴惴不安的后怕。 沈月华只觉得脖颈一烫，一滴热泪落入了她颈间，却不是她的。 此时的萧玉宸哪里有半点儿天之骄子的骄傲和尊贵，为了她，他甘愿放下身段，将自己放在卑微的尘埃里。 她刚刚才调整好的情绪，又一次溃不成军。 “不会，”沈月华垂眸，压下纷乱的情绪，哽咽道：“这也不是梦，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纵然这时候有千言万语，但她还是有几分理智，最先考虑到的是要从萧玉宸怀里抽身出来，不能压着他的伤口。 “殿下，先放开我好吗？压到你伤口了。” 沈月华整个人都被萧玉宸紧紧的抱着，为了不压到他，她的双手还用力的撑着自己的身子，分担了一部分重量。 但即使如此，他的伤口也承受不住。 沈月华试着动了动想起身，但并没有成功。 头顶上传来萧玉宸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下就好，我心里不踏实。” 沈月华无奈，只得乖乖的任由他抱了。 然而，本来说好的只一下就好，但等了半天，萧玉宸依然没有放开她。 沈月华挑眉，“殿下？” 萧玉宸轻轻应了一声，却一点儿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现在的心情就犹如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片刻也舍不得松手。 无奈之下，沈月华只得轻呼了一声，皱眉道：“我手疼。” 她手用力撑着身子，确实有些酸了，但还不至于疼得惊呼出声。 她之所以这般，也是想让萧玉宸放开她。 果然，刚刚怎么也舍不得撒手的萧玉宸蓦地松了手，一把将她从怀里拉了起来，满眼心疼的看着她道：“抱歉。” 说着，他拉起了她的手，一边温柔的揉着，一边关切道：“还疼吗？” 沈月华摇了摇头，她的关注点都在他胸口，刚刚被她压了那么久，现在只希望那些伤口没裂开。 因为关心，所以一时间她也没顾得上羞耻，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拉了拉萧玉宸的衣襟，要查看下面的纱布是否有浸出血来。 “殿下，你的伤口……” 沈月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却在这时候，只听房门吱呀一声突然被人从外间推开。 随着一股冷冽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至，瞬间便席卷了整个屋子。 萧玉峰的声音也自门口响起：“殿下醒了吗？我把……” 萧玉峰脚下的步子飞快，才推开房间就已经在招呼沈月华了，然而，当他大步跨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的时候，饶是沉稳如萧玉峰，这一瞬也突然失了声。 沈月华：“……” 一手被萧玉宸拉着，一手正揪着萧玉宸衣襟往里看的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妥！ 然而，已经迟了。 她还未转过眸子，就已经能感觉到萧玉峰那惊讶的眼神如炬，落在她的后背上烫起来的灼灼温度。 偏生，萧玉峰还干咳了一声，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对不住，没想到你们不方便，我先退下，你们继续，继续……” 沈月华：“……”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萧玉峰这么欠揍！ 只一刹那，她浑身上下的温度一下子就烧起了来，整个脸颊都红得犹如熟透了的果子。 “世子！” 沈月华已经忙不迭的松开了萧玉宸的衣襟，正襟危坐，并垂眸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已经退至门口的萧玉峰嘿嘿一笑，灿灿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在给殿下查看伤口嘛，哈哈！” 这还说不清了！ 沈月华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抬眸瞪了一眼只顾着看着她傻笑的萧玉宸。 被她这么一瞪，萧玉宸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然而，谁曾想，下一瞬却见他神色清冷的看向萧玉峰，语气淡淡，一本正经道：“你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沈月华：“……” 第444章 羞恼 如果不是此时他的眼神清冷无波，如果不是此时他的神色清冷一本正经，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沈月华都要想歪了。 更何况这已经一脸贼笑的萧玉峰。 沈月华：“……” 那一刹，她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飞快的从绣墩儿上起身。 这时候，也根本就不敢去看萧玉宸和萧玉峰的神情了，她只尴尬道：“我去看看厨房的粥熬好了没有。” 说着，她转身便要走。 然而，她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手腕却再一次被人抓住。 沈月华顺势回头，就对上了萧玉宸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此时，那双瞳仁里带着缱绻神情，也带着依依不舍。 那样的眼神儿让她脸红心跳，难为情的紧。 但一想到还有个说走又没走的萧玉峰杵在这里，羞涩到了极点的沈月华，却还要耐着性子安抚他：“我去去就来。” 萧玉宸虽然不舍，但还是听话的松开了她的手腕。 沈月华一得了自由，连忙提起步子往外走，在经过萧玉峰身边的时候，她还不忘瞪了萧玉峰一眼。 萧玉峰：“……” “殿下……” 被瞪的萧玉峰哭笑不得，提起步子便在萧玉宸前一瞬还温柔缱绻，后一瞬便冷得要杀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沈月华替他们关上了房门，被扑面而来的北风那么一吹，原本面上的羞涩和恼意渐渐随着热度降下去而退了。 不过，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旁枝末节却又无比清晰的在她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想着萧玉宸抱着她的深情模样，想着他怀中的温度，想着彼此相拥的那一瞬的触感，沈月华的心头又蓦地升起丝丝缕缕的甜来。 刚刚才退下去的热度，又一次顺着脖颈攀爬至了面上。 转眼便红了个透。 “主子，主子？” 沈月华神游天外太过，以至于初一连叫了两声才将她的神识拉了回来。 对上她略微不自在的眼神，初一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道：“萧长萍来了。” 提起萧长萍，再联系到生死一线的陈子昂，沈月华心中的欢喜瞬间褪去，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转眼便盛满了担忧。 “带我去吧。” 初一点了点头，走在了前面。 沈月华之前的心思都在萧玉宸的身上，竟也忘了问这到底是哪里，一个看似只有个小天井的院子，但这几间屋子里都有密室连通，每一间都大有乾坤，即使她昨晚走过了一遍，也不能将那密道记全了。 她瞧着初一熟门熟路的样子，可见昨夜没少在这上面花费功夫。 阿爹给她选的这些暗卫，当真都是极好的，有些事情，她不用吩咐，他们都能提前备好，甚至能将他们所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极致。 念及阿爹，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用问，如今的江城定然是在封锁戒严状态的。 便是似影回来了，也递不进消息来，也不知道收到信的阿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 正想着，却听到了前面密室也传来了一道叹息声。 几步之后，沈月华看到了那个默默流泪叹息的人，萧长萍。 “小姐？” 听到脚步声，萧长萍忙擦了眼泪转过了身来，一看到是沈月华，她又红了眼眶。 沈月华点了点头，提步走了进去。 这间密室简陋的很，只有一张床，一张小几，两把椅子。 因是密室，外面的光照不进来，墙壁上挂着一盏琉璃灯，照得密室昏昏暗暗。 在床上躺着一人，随着沈月华的走近，才渐渐能看清楚他的容貌。 此人天庭饱满，面如冠玉，生得很好。 只此时双眸紧闭，那苍白的面色甚至比萧玉宸之前更差。 这便是陈子昂，那个给萧玉宸做面具，并在危难之际用易容术救了萧玉宸的门客。 沈月华关切道：“今日大夫可瞧了？有没有好一点？” 萧长萍搬来了椅子，请了沈月华坐下。 听到沈月华的问话，她转头看了一眼床上就好似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陈子昂摇了摇头，哽咽道：“大夫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话音才落，萧长萍在沈月华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便捂住了脸颊，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这般撕心裂肺的模样，沈月华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前几日，甚至昨日，她也是这般过来的。 “会好起来的……” 她垂眸，低声安慰。 虽然她也知道，这时候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 萧长萍点了点头，她到底是坚强的，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并抬起头来反过来安慰沈月华道：“我没事，小姐别担心。” 说着，她还想对沈月华挤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萧长萍扯了扯嘴角，也就没勉强自己了。 沈月华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什么，但已经将自己的心意传递到了。 萧长萍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哽咽道：“其实，以前我跟小姐说的，我不喜欢他，是假的。” 沈月华点头，柔声道：“我知道。”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更何况，那么刻意的掩饰，越发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来。 沈月华之前就看出来了，但也没戳破，毕竟是小女儿家的心思。 而且，她还有跟萧玉宸提起过，不管她的毒有没有解，等萧玉宸回了东楚，一定要成全萧长萍他们两人。 只是，如今…… 念及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萧长萍却苦涩一笑，凄凄然道：“原来，连小姐都看出来了，可见我有多自欺欺人。” 说着，一行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萧长萍也不擦，只抬眸看向沈月华道：“你知道吗？他是蓟州百年世家，陈家的继承人。” “为了我，他脱离了家族，选择投在太子殿下的门下……就是为了辅佐了殿下登基之后，有朝一日能还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是，我……我却……辜负了他……” 话才说到这里，萧长萍已经泣不成声。 第445章 不会错过他 那一年，阳春三月，春风所过之处，杏花开满枝头。 跟着师父过惯了到处漂泊，四海为家的日子的她，突然被带去了蓟州陈家。 当时师父指着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让她叫师兄。 那时候她才知道，在她入门之前，师父还收过一个弟子。 家中出事的时候，她虽然还有几分记忆，但随着这些年的磋磨，也早已经将那些钟鸣鼎食之家的礼数忘了个干净。 陈家是蓟州士族之首，有着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和声望。 即使她那会儿已经比同龄人更沉稳和镇静，乍一来到随处都显奢华的高门府邸，她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的。 但好在，那少年虽出身不凡，却没有半点儿世家公子的骄奢劲儿。 他不但生得好，长得好，脑子好，性格还温润如玉，待人随和，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那时候，她虽然感觉自己和这陈府格格不入，但因为有他在，她也就随了师父一起，安心住了下来。 他是陈家这一辈嫡出的长子，被寄予厚望，身负重任。 明明课业繁重，却还总是抽出时间来陪她。 他们一起辨认草药，一起琢磨易容膏的配方。 一起倒腾面具的制作方法，一起将蓟州大大小小的街道走了个遍。 那一年的蓟州，处处都有他们的欢声笑语。 许是那一年的春意太浓，许是他的倾慕让她乱了分寸，惹了她春心萌动。 初陷情网的她，哪里考虑过什么后果，一头扎了进去之后，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甚至还悄悄的将自己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身世也告知了他。 他并不介意，甚至跟她保证，有朝一日一定会让她不必再背负逆臣贼子之女的身份，不会让她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中，还答应她，会陪着她一起去找弟弟。 那一刻，她便认定了，她是要跟这人相守一辈子的。 如果，不是师父在那时候撒手而去的话，他们有可能还会继续那般优哉游哉浓情蜜意的陪伴下去。 看着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头子，突然间萎靡了下来，那双本来晶亮有神的眸子也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萧长萍才知道，师父之所以带着她来陈家，是想将她托付给陈家照顾。 他早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有陈家的百年声望在，再加上这一层师徒关系，师父料定他走后，他们会善待她，至少会给她一日三餐，以及一片遮雨的屋檐。 再加上她和他两情相悦，便是这陈家其他人不喜欢她，她也可以不在意。 她只想留下了，不图名利，默默的守着他便好。 谁曾想，就连这样，也成了奢望。 因为很快，陈夫人便找上了她。 雍容华贵的陈夫人，是陈家的当家主母，亦是陈子昂颇为敬重的母亲。 萧长萍往日里跟她并没有多少交集，只觉得她应是如陈子昂口中所说的那般，是位温婉和善的母亲。 但她却忘了，陈夫人的温婉和善，也只是对她的儿子陈子昂一人罢了。 犹记得，当时陈夫人的面上带着几分温婉娴静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一刀一刀扎在她心上。 “长萍姑娘年龄也不小了，便是乡野长大的丫头，也该注意些分寸。” “曾听你师父说，你年幼丧母，想来，这些也是没有人教过你的，倒也怪不得你。” “既然你师父将你托付给了我陈家，你且安心住着，过段日子等你及笄，我自会帮你寻一户跟你身份相衬的好人家。” “我们子昂心地良善，因着当年他师父对他的救命之恩，难免对你有诸多照拂，但也仅此而已，还望你不要多想，万不可惦记着不属于自己东西。” …… 从家族突逢巨变，从她开始在泥泞里挣扎着艰难求生开始，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唾弃和白眼。 然而，往日里所有的诘难和屈辱，加在一起都不抵这时候高高在上的陈夫人那几句话。 三言两句，就将她好不容易才捡起来的自信和自尊践踏了个彻底。 那一盆冷水当头罩下，她终于认清她和他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有多糊涂。 如今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萧长萍依然觉得脸上好像有刀子在刮。 她垂下了眸子，眼泪止不住的流。 听完她的故事，再看她和陈子昂如今这般模样，沈月华也唏嘘不已。 “所以，你当时就离开了陈家？” 萧长萍点了点头。 “我也想过，虽然陈夫人的话伤人，但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萧长萍摇了摇头，抬起眸子来对沈月华苦涩一笑道：“我之前说了谎，不是他一直在躲着我，是我在躲着他。” “离开了陈家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蓟州，更没有打听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我本以为，合该是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再有什么交集的，没曾想，在陪小姐离开京都的时候，才得知他竟然在帮太子殿下做事。” 说到这里，萧长萍转过了身子，看向床上那个气息微弱，面容毫无血色，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去了的人，再一次泪流满面。 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只叹了口气垂眸道：“你也注意身子，若他醒来看到你这般模样，只会更心疼的。” 萧长萍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痛哭道：“可是，我宁愿他醒来心疼，也好过现在这般，只要他醒来……” 沈月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门口有脚步声响起，沈月华循声看过去，就见紧皱眉头的初六站在门口，想要上前，却又有些犹豫。 毕竟是姐弟，有他陪在这里，比沈月华更能安抚长萍。 沈月华对他点了点头，将地方留给了他们姐弟，她从密室里退了出来。 才进来不多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雪竟然积了厚厚的一层。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沈月华走至廊檐下，伸出手来。 那轻盈的雪落在掌心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这般脆弱又短暂。 让她不由得想到了萧长萍和陈子昂，想到了萧玉宸和她。 有情人未必能成眷属。 何其有幸，兜兜转转，她和萧玉宸还能走在一起，还能共赏这人世繁华。 这一次，她不会错过他了。 第446章 难为情 正走神的时候，听到初一来报：“小姐，殿下找您。” 沈月华点了点头。 等她过去的时候，萧玉峰已经离开了。 屋子里多了一盆炭火。 从外间走了一遭，她才一进门，周身上下都带了一层寒气。 想着这般天寒地冻的日子，萧玉宸又身受重伤，再让她渡了寒气着凉了，只会雪上加霜，沈月华原是想在火盆前站站再过去的。 谁料，她才进门，就听萧玉宸清冷的嗓音道：“卿卿，过来。” 沈月华只得依言提步走了过去。 在她离开的这会儿，萧玉宸已经穿上了外衫，即使面色苍白的靠在在床头，但那一身墨色锦袍，衬着他整个人越发清冷如玉，俊美非凡。 只是如今那冷玉，却带着温润和柔软的眼神看着她。 “冷吗？” 说话间，他已经俯下了身子，抬手抓起了沈月华的双手。 他的掌心温热，恰巧将沈月华冷冰冰的双手给包了个严实。 沈月华摇了摇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虽然两人都说开了，但是除了之前那情绪失控的相拥之外，何曾有过如这般亲密的举动。 她自是难为情得很，动了动手腕，想要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别动，捂捂就不冷了。” 他垂眸含笑看她，面色一本正经。 沈月华那句“我自己也能捂”的话，就这样在他含笑的眉眼注视下，下意识的给咽了回去。 分明萧玉宸如今的神色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不知道怎的，她总觉得他眼里的笑意似是带着温度。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就好似带着火，转眼间就能让她脸红心跳。 沈月华垂眸看着两人紧握在一处的手，又看了看他的锦被，最后看了看床沿……就是不敢抬眸去对上他的眼神儿。 之前也是被萧玉宸那一番深情惹了她头脑发热，如今冷静下来，沈月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她竟然说了什么，让他带她回家的话！ 这又不是儿时，如今这样的话所代表的含义……光是想想就让人面红耳赤。 虽然，她当时心里想的也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到底让她一个小姑娘主动说出来…… 沈月华只觉得尴尬得很，丢脸的很，难为情的很。 屋子里的火盆并不旺，但才不过转眼的功夫，沈月华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那温度直从面上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偏偏萧玉宸的目光一直都锁在她的面上，哪怕不对上他的眸子，沈月华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好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得。 沈月华红着脸，想说什么岔开话题，但发蒙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憋了好半天，她才再一次转了转手腕，垂眸道：“手已经热了，不用捂了。” 说着，她就要抽回手来。 萧玉宸这一次倒也没有拦着。 只是，双手终于得了自由的沈月华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却见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眉弯微蹙，正有些失神的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掌心。 沈月华不解，“殿下，怎么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想着他如今这般孱弱的模样，便是这般撑着身子坐起来都有些勉强，再看到他蹙眉的样子，让沈月华如何不担心。 她抬眸看过去，下一瞬便对上了那双浓得似是化不开的墨一般的眸子。 “卿卿，我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萧玉宸伸出了修长如玉的手指，虚空一抓，喃喃道：“这梦太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沈月华还以为他怎么了，没想到是这般。 她哭笑不得，抬手覆在了他的掌心，柔声道：“那殿下要怎样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说着，她还调皮的掐了他的掌心一下。 以前她被梦靥住了，醒来的时候就会这般掐一把自己。 沈月华本来是带着几分打趣的，谁曾想，下一瞬却听萧玉宸一本正经道：“除非，你再抱我一下。” 沈月华：“……” 她面上才渐渐褪去的红晕因着这一句话，又瞬间攀升了上来。 沈月华挑眉瞪了他一眼，那一句“那殿下还是继续做梦去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她手腕突然一紧，腰际一沉，整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萧玉宸拉进了怀里。 虽然他力气大，但反应迅速如她，也不是毫无办法挣扎出来，但是，那一瞬间，她竟然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抱住了…… 沈月华：“……” 她心跳如雷，却还不忘给自己找补……一定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他身上有伤，怕碰到他的伤口才这般乖顺的。 只是，越这样想，她越有几分心虚，为自己对他已经软得一塌糊涂的心。 鼻息间萦绕的是他身上独有的幽香，她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他身上的温度自那上好的云锦上透了出来，这下，沈月华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卿卿，你之前跟我说的……” 萧玉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他将脸颊贴着她的发间，语气却难掩激动道：“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吗？” 沈月华刚刚就是在为这句话而难为情，没想到，他还要再追问一遍。 她又羞又囧，但偏偏萧玉宸还在等她的回答。 她红着脸，垂下眸子，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口，最后索性硬着头皮，瓮声瓮气的反问道：“那殿下想的是哪种意思？” 一边说着，她一边动了动身子，就要从萧玉宸怀里挣扎着起来，毕竟他身上有伤也不是闹着玩的。 但萧玉宸却有些出神，他还在琢磨沈月华的那句话，抱着她的双手纹丝不动，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沈月华又羞又恼，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提醒他注意伤口的话，然而，偏偏在这时候，只听吱呀一声响，房门突然间被人从外间推开。 随着一阵裹挟着落雪的北风卷了进来，凉意顿起，萧玉峰清朗的声音也同时自门口响起：“殿下，之前我说的……” 沈月华：“……” 她还窝在萧玉宸的怀里！ 第447章 爱她，信她 这下真的是说不清楚了！ 沈月华脑子里嗡鸣声一片，脸颊更是滚烫无比，而萧玉宸的怀抱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火炉子，让她恨不得立即跳了开来。 但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因为她的动作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 不过，比起她的慌乱和无措，萧玉宸却气定神闲，就跟没事人一般。 待沈月华站稳，都还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一如之前那般落在她的面上。 那眼神之前就已经让沈月华面红耳赤了，偏偏现在门口还杵了一个萧玉峰。 这无疑是对她原本就很薄的脸皮火上浇油。 沈月华压根儿就不敢抬起头来看萧玉宸。 而她身后，也迟迟没有响起萧玉峰的声音，沈月华不解，硬着头皮转过了身去，扫了一眼萧玉峰。 却见那人犹如石化在了原地一般。 对上沈月华递过来的眼神，萧玉峰才似是反应过来，当即嘿嘿一笑，面上带着几分不自然道：“抱歉，打扰到了你们，你们继续，继续……” 沈月华：“……” 她动了动身子，就要落荒而逃，下一瞬却听萧玉峰又道：“这小厨房的粥还没好吗？” 沈月华：“……” 之前被萧玉峰撞到了那尴尬的一幕，她就找了这样的说辞，没曾想，眼下也要如那般落荒而逃的时候，倒是叫萧玉峰给搬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厮是故意打趣她，还是真心在帮她递台阶。 沈月华抬眸看着他那欠揍的神色，显然是前者多一点。 她原本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即夺路而逃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反倒生出了几分叛逆来。 于是乎，沈月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才抬起来的步子，转而坐回了绣墩儿上。 她原本没好意思对上萧玉峰的眼神，因气不顺，这时候也不服气似得，瞧了过去。 这倒是让萧玉峰愣了一下，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在下一瞬，蓦地感觉一道冷冽如刀锋的目光落在他面上。 萧玉峰一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敢当着萧玉宸的面打趣沈月华，这怕不是嫌命长。 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萧玉峰连忙上前讨饶道：“殿下，我错了。” 萧玉宸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肩头，没搭理他的油腔滑调，他语气冰冷的将话头转移到了正题上：“何事？” 萧玉峰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冷，他打了个哆嗦，解释道：“我留在我父王身边的桩子都被拔了出来，之前说的计谋可能不行。” “如今莫说要靠近那府邸，便是我们出去都难如登天，今日一早就关了城门戒严不说，如今这江城五步一岗，十步一防，那地毯式的搜索很快就要轮到我们这一片。” “虽然这处隐蔽，但也不得不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 闻言，萧玉宸微微蹙眉，点头道：“你看着办就好。” 说着，他顿了顿，转头目光温软的看了一眼沈月华，才看向萧玉峰道：“沈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 见萧玉峰摇了摇头，萧玉宸这才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至此，萧玉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萧玉宸那凉凉的目光压在他身上，虽然他也没说什么，但萧玉峰被那目光一扫，就有一种自己大难临头的感觉来。 他脚下的步子飞快，转眼就走到了门口，眼瞅着就能逃掉了，谁曾想，他的手才碰到门边，身后却传来萧玉宸清冷的声音：“下一次，记得敲门。” 萧玉峰：“……” 见着萧玉峰要走，同样才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那羞赧的沈月华：“……” 这下，即使萧玉峰走了，她也坐不住了！ 只是她的身子才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离开，手腕却被人捉住，随之响起的是萧玉宸温柔低沉，还带着几分不安的声音：“卿卿，你去哪里？” 沈月华红着脸，背对着萧玉宸，瓮声瓮气道：“我去看看小厨房的粥好了没有。” 萧玉宸：“……” 这一瞬，便是沉稳如萧玉宸，在愣了一下之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沈月华回头，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道：“殿下觉得很好笑？” 言外之意，都是他害得！ 如果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要抱她，她也不至于被萧玉峰看见那么尴尬的一幕。 而这个始作俑者现在还好意思笑！ 沈月华面上气哼哼的，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面上笑意还加深了几分。 在她炸毛之前，萧玉宸敛了笑意，眸色深沉道：“卿卿，我错了。” 这般认错的态度，就跟刚刚的萧玉峰如出一辙。 看似诚恳，但细听起来一点儿诚意都没有，更像是在打趣她。 沈月华十分怀疑萧玉宸是在现学现用。 但偏偏，对上萧玉宸那含笑的眉眼，她的气恼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恼也不是，笑也不是。 沈月华故意板起脸来，皱眉道：“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殿下这样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闻言，萧玉宸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露出一抹绝美的笑意道：“那要如何卿卿才肯原谅我？”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抚过沈月华的掌心，那含笑的眉眼里带着的柔情蜜意都要溢了出来。 饶是沈月华行事再冷静从容，但在感情方面，到底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家心态，哪里经得住萧玉宸这般的灼灼眼神。 她小脸一红，实在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眉眼，只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殿下，你刚刚同萧玉峰提及的沈将军，可是我阿爹？” 萧玉宸点头，“我醒来之后，曾第一时间去信给沈将军，让他率五万精兵前来江城。” “原计划中，有那五万精兵，再加上萧玉峰从蓟州带过来的两万人，再加上这城中我们的人里应外合，足可以将萧逸困死在这里。” 只可惜，他提前暴露于萧逸眼前，就连萧玉峰都被牵扯了进来，这自然让萧逸有了防备，再加上沈家军未至，现在的他们很被动。 闻言，沈月华微微蹙眉，有些担忧道：“没想到我跟殿下想到了一处。” 第448章 他赖皮 “我也给阿爹写了信，但……” 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沈月华难免担忧。 她才垂下了眸子，身前的萧玉宸却突然抬起手来，轻轻的抚过她微蹙的眉眼，反过来安慰她道：“这几日大雪封山，路上耽搁了时间也在所难免，别担心。” 沈月华也只好这么想。 但她心思转得快，想到阿爹手上的重兵，再念及如今萧玉宸的处境，不由得好奇道：“殿下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毕竟…… 当初，便是阿爹掏心掏肺的对待顺庆帝，便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心思也没起，结果也惹了无端的猜忌和陷害。 如今的萧玉宸…… 沈月华自是信他的，可她也好奇，萧玉宸当真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毕竟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君王不会忌惮功高震主还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然而，话音才落，却听得萧玉宸一声轻笑，他眉眼温柔，但语气笃定道：“自是不会担心。” 听到这话，沈月华下意识抬眸，对上他漆黑如深潭那般的眸子，脱口而出道：“殿下为何这般笃定？” 闻言，萧玉宸眼里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铿锵得质地：“因为，我信你。” 我信你。 不需要什么凭证，只因信她，所以，连带着她最爱最信任的阿爹，他也无条件的一并信任。 萧玉宸这般神色，显然不是随口说说，他是发自内心的。 沈月华心中原本还带着的一丝顾虑，也随着他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她心中触动，面上忍俊不禁道：“我只听过爱屋及乌，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信屋及乌’的。” 闻言，萧玉宸捏了捏她的掌心，一本正经，理所当然道：“因为爱，才信。” 沈月华：“……” 只一句话，一下子就把沈月华刚刚才压下去的羞赧又提了起来。 这天简直没法好好聊下去了。 屋子里的火盆明明不算旺，但她却觉得热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沈月华又羞又囧，红着脸瞪了萧玉宸一眼道：“殿下往日不似这般。” 以前的萧玉宸，总是一副清冷矜贵的模样，而如今…… 说出来的话，简直让她招架不住。 自表明了心迹以来，沈月华都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没曾想，他竟似变了个人。 虽然也是他，但是总把这些不知羞的话挂在嘴边，怎么看都不像是萧玉宸能说得出口的。 沈月华脸皮子薄，一时间还没想到说什么好，却见萧玉宸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往日里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敢藏于心底，如今可算有这机会了。” 沈月华：“……”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因为脸都快熟透了。 比起她的窘迫来，萧玉宸眼底的笑意渐深，他抬手勾起了沈月华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 “卿卿，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之前的那句话……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吗？” 闻言，沈月华一愣。 她没想到，被萧玉峰那么一搅合，闹了这一番，萧玉宸竟然还在执着于这个答案。 分明她如今任他又拉小手，又抱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但是这人却偏还要她说出来。 沈月华红着脸，想要转头避开他那深邃的眼神，但下巴被他勾起，力道虽然不大，但她的肩膀还被他另外同一只手按着，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沈月华有些羞，不答反问道：“那殿下想的是哪种意思？” 好吧，转了一圈儿，又把这个话题给绕了回去。 只是，这时候没有了萧玉峰来打岔，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又暧昧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呼吸可闻。 尤其是她的下巴被他的手指勾着，那分明温润如玉的手指这时候似是带着火，烫着沈月华的下巴，让她不知所措，避让不开，还不得不对上他缱绻深情的眸子。 萧玉宸敛住了面上的笑意，深深的看着沈月华，一字一句道：“我想的是执子之手，与卿偕老，白头相守，至死不渝。” 这一瞬，许是萧玉宸眼底的光芒太盛，亦或者是他的语气太过深情，沈月华怔怔的看着他，甚至连刚刚的羞赧都没顾得上。 “那，卿卿呢？” 萧玉宸的声音低沉，仿似带着魅惑一般，在引了沈月华往下说。 只是，这下子回过神来的沈月华脸颊更是红了个彻底。 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突然有些结巴，在萧玉宸近在咫尺又灼热的眼神下，她磕磕绊绊道：“就……就跟殿下……差不多意思……吧！” 言罢，她动了动下巴，要从萧玉宸手指尖避让开来，但碍于他身上还有伤，她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大，牵扯了他的伤口。 萧玉宸就似是料定了她会顾及他的伤口那般，所以沈月华一番挣扎不但没挣脱出来，反而越发让萧玉宸的俊脸凑近了几分。 但即使是这样，萧玉宸也没打算放过她，他的声音温软的不像话，似是哄着沈月华般：“差不多意思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亲口说出来。” 沈月华：“……” 有生之年，她第一次生出了几分萧玉宸这么这般赖皮的感觉来。 那些话她光是听着就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如今还要她对上他的眸子，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沈月华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她怎么说得出口！ 不过好在，瞧着她这般模样，萧玉宸却轻笑了一声，应是准备放过她了。 但不等沈月华松一口气，却听他突然笑道：“不说也可以，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纠正你一下。” 闻言，沈月华眸子里带着错愕的看向萧玉宸。 下一瞬，就听萧玉宸眼底噙着笑意道：“这称呼，是不是该换了？” 沈月华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萧玉宸振振有词道：“别人叫殿下，你也要那般见外的叫殿下吗？” 沈月华正想着，这也没什么不妥。 左右不过是个称呼。 她的话还卡在喉头，不等说出来，却听萧玉宸又道：“叫声宸哥哥听听。” 沈月华：“……” 那一瞬，脑袋嗡的一声响，她差点儿没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449章 被倒打一耙 要不是萧玉宸虽然在笑着，但神色认真，沈月华都要以为他是在捉弄她。 太子哥哥都是年幼时的称呼，如今一般情况下，她连这都叫不出口，更何况一个“宸哥哥”！ 这可真的是要了沈月华的老命了。 只听了一句，她便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尴尬的手脚都有些发麻。 这怎么可能还叫得出口！ “殿下……” 沈月华羞于说出口，对上萧玉宸含笑的眉眼，她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这要换做平时的话，她早就反手推开他了。 但是如今即使是在她羞恼之下，手才碰到萧玉宸的胸口，还没来得及用上力气，她的脑子就已经比她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一步。 使不得。 这一掌推下去，她人是能挣脱了，但萧玉宸的伤口定然是要崩了。 这一瞬，她脑子里蓦地划过他胸前伤口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刚刚才硬起来的心肠，又不由得软了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明明虚弱得连风都能吹倒的他，反而占了上风。 沈月华又羞又囧，手足无措，那俏生生的脸颊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见状，萧玉宸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一次倒是真的放开了她。 虽然她娇羞的模样实在可人得很，但他也不能把她逼急了，没关系，慢慢来。 正好这时候敲门声响，是昨夜替萧玉宸诊治的李大夫换药来了。 从萧玉宸面前起身，才得了自由的沈月华哪里还敢对上萧玉宸的眸子，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从他眼前溜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她都还能感觉到萧玉宸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 沈月华红着脸落荒而逃，回了隔壁房间，才梳洗了一番，就有暗卫送了熬好的小米粥。 看着这碗粥，她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两次被萧玉峰撞到的尴尬，最初的羞赧褪去，如今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甜萦绕在心间。 往日里觉得寡淡无味的小米粥，这时候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甜甜蜜蜜并没有持续多久。 沈月华才将将喝下半碗，就听见房门声响。 初一的声音也自门口响起：“主子，殿下晕过去了。” 闻言，沈月华手中的碗都差点儿拿不稳。 她忙站起身来，打开房门，皱眉看向初一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晕了过去？” 说话间，也不等初一开口，她已经转过了步子往隔壁房间而去。 李大夫才从房间里出来，对上沈月华满是焦急的眉眼，他叹了口气，叮嘱道：“殿下虽然醒了，但因之前失血太多，身乏体虚，情况依然危险，马虎不得。” 闻言，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她之前还有一分理智在，并没有伸手推他的伤口，否则的话…… 她不敢想。 送走了李大夫，沈月华跨步进了房间，只见萧玉宸俊脸惨白一片，跟昨日唯一的区别在于，他的眉目是舒展开来的。 暗卫送上来的小米粥就搁在旁边的小几上，但一口都未动。 她才叫了人撤下去用小火炜着，等他醒来再送过来，结果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峰急匆匆从外间进来，一脸紧张道：“清宁郡主，外面有士兵查过来了，我们必须进密道躲一躲。” 沈月华心头一紧，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转头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玉宸，点了点头。 萧玉峰叫了人来轻手轻脚的将萧玉宸扶了起来，一行人很快躲进了密道。 外面他们留下的痕迹也很都被暗卫抹去，只是这样，依然让沈月华觉得不安。 这密道连通了几间密室，想来应是准备的临时应急场所，所以每一间密室都没有装上门板。 萧玉宸就被他们安置在陈子昂的隔壁。 陈子昂此时的情况很是凶险，李大夫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萧长萍和初六也默默的站在一旁。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低沉，沈月华只在门口看了一眼，都觉得压抑得很。 她轻叹了口气，转身去了隔壁密室。 才在萧玉宸的床边坐了下来，就见床上的人动了动。 旋即，沈月华听到他喃喃道：“卿卿？” 沈月华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的黑眸。 那如墨般如稠的眸子带着茫然，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在对上她的眼神的时候，便又立即又恢复了奕奕神彩。 “卿卿！” 萧玉宸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喜，眼底里也是毫不掩饰的激动神色：“原来不是在做梦！” 她都跟他保证了几次了，他潜意识里依然还觉得是在做梦。 难道她就给他那么强烈的不真实感吗？ 沈月华哭笑不得道：“殿下要怎样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呢？” 话一出口，沈月华脑子里突然就自动跳出了之前萧玉宸的那句——“除非，你再抱我一下。” 她脑袋一热，无比郁闷自己刚刚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这无疑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就在她动了动唇，准备岔开话题的时候，却见萧玉宸唇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笑意，当真一本正经又道：“除非，你再抱我一下。” 沈月华：“……” 这还有完没完了！ 要不是看在他现在这般虚弱，明显不在状态的模样，沈月华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瞪了他一眼，娇嗔道：“那殿下就当是在做梦吧！” 话音才落，果然见着萧玉宸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他抬手拉起了沈月华的手，神色里故意带着几分委屈道：“那怎么行，卿卿是想赖账吗？” 还不等沈月华开口，萧玉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先道：“如今我被你抱也抱了，手也拉了，你难道你不准备负责吗？” “哦，还有这衣襟，都被你拽了开来，萧玉峰可以作证的，你莫不是打算始乱终弃？” 沈月华：“……”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萧玉宸还有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 她上哪儿说理去！ 偏生，萧玉宸的话音才落，就见门口探出个脑袋，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萧玉峰的笑颜：“殿下刚刚叫我？” 沈月华：“……” 第450章 殿下更适合 她十分有理由怀疑，刚刚这人一定就是藏在密室口的。 不然，他哪儿这么好的听力和反应速度。 沈月华又羞又恼，忍不住转头瞪了萧玉峰一眼。 萧玉峰却像没事人一般，他背倚靠在墙边，双手环胸，一脸正色道：“我当然也是为了殿下和清宁郡主的声誉着想，这外面那么多竖起耳朵的暗卫，我不挡在这里，万一叫他们听去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可怎么办？”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两位不必太感谢我。” 萧玉峰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神态间十分有大义凛然的精神。 然而，说出来开的话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沈月华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辛苦世子了！” 萧玉峰摆了摆手，很大气道：“好说好说，等将来二位大婚，我可得讨一杯喜酒喝，到时候……” 萧玉峰正说到兴起的时候，却蓦地听到耳畔风声一紧，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沈月华和萧玉宸所在的位置，一抬眼就看到沈月华竟然直接拽了小几上的软垫，二话不说就朝他砸了过来。 好在萧玉峰反应够快，一抬手接了过来，才不至于被砸了脑袋。 沈月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抱歉，手滑了。” 然而，她这慢条斯理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手滑的样子，神色间更是没有半点儿歉意。 萧玉峰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沈月华的眸子一转，已经从他的身上落到了小几上的茶盏上。 那意思不言而喻。 但凡他敢再嘴贫，下一次砸过来的就不是枕头了！ 萧玉峰：“……” 求生欲极强的萧玉峰转而向萧玉宸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他声音诚恳道：“殿下……” 然而，他讨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萧玉宸已经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将那小几上的茶盏递到了沈月华的手上。 萧玉峰：“……” 他欲哭无泪道：“你们夫妻俩欺负人！” 这次轮到沈月华愣了一下，彻底被他这句“夫妻俩”给羞红了脸，只是还不等她攥紧了手上的茶盏，撂下“狠话”的萧玉峰已经拔腿跑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沈月华气恼得跺了跺脚。 剩下尴尬的她来独自面对萧玉宸含笑的眉眼。 沈月华转头避开了跟他眼神对视，将话题转到了萧玉峰的身上：“我以前怎么不觉得靖王世子这般……” 想着没有门板，萧玉峰可能就在外面某个角落听着，沈月华到底是没把“欠揍”两个字说出口。 闻言，萧玉宸嘴角噙着笑意，“你以前见他的机会也并不多，自是不了解他。” 沈月华细想之下，觉得也是。 在京都的时候，她也只见过萧玉峰寥寥几面。 而且，那时候，她的心思都不在萧玉峰的身上，对他的印象便停留在“是个俊雅出尘的翩翩贵公子”的初印象上。 没曾想，这人背地里竟然是这般玩世不恭油腔滑调的性子。 念及此，沈月华忍不住抬眸看向萧玉宸道：“那殿下跟他自京都的时候就已经很熟了吗？” 不然的话，萧玉峰的亲信又怎么会在危急关头甘冒生命危险救下萧玉宸。 闻言，萧玉宸点了点头。 他动了动手腕，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沈月华忙上前扶了他的肩膀，使了几分力气帮了他一把。 只是，这帮着帮着，她的手就被萧玉宸攥在了掌心。 沈月华挣了两下，没挣出来，却听他道：“放心，虽然是父子，但萧玉峰是站在我这边的。” 只一句话，就已经让沈月华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只是，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身为靖王萧逸嫡子，也是萧逸唯一的儿子，他竟然不帮着萧逸，反过来帮着萧玉宸！ 要知道，举兵谋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萧逸若是败了……必死无疑！ 而身为萧逸嫡子的他，即使侥幸留得性命，将来在朝中的身份地位也尴尬得很。 而一旦靖王成功，那他毫无疑问就是太子，将来坐享着千秋帝业。 他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心动吗？ 沈月华倒不是在怀疑萧玉峰，毕竟，如果他真的向着萧逸的话，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哪怕他不管不顾，萧玉宸也早就没有了活路，甚至连她也很有可能已经身首异处。 她只是有些想不通这个中缘由罢了。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心中所想，萧玉宸微微蹙眉，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当着他的面想着别的男人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发酸。 不过，他还是耐心的替她解释了一番：“他看似没心没肺，其实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只是，这解释更让沈月华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重情重义，还要背叛自己的父王？ 她抬眸才对上萧玉宸的黑眸，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 沈月华惊讶道：“是因为……” 靖王妃。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就听萧玉峰清脆的声音自外面密道响起：“是的，因为我母妃。” 沈月华：“……” 这厮果然没走！ 不过，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这些小打小闹了，见萧玉峰从外面走了进来，要开口解释的模样，沈月华便也就耐下了性子洗耳恭听。 之前还嬉皮笑脸的萧玉峰，这时候就好像突然转了性子。 他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从我父王决定将我们送去京都为质的时候，我们母子两人就已经是他的弃子了。” “后面更是直接不管我们的死活，甚至连来搭救的暗卫都没派一个就直接举兵树起了反旗……从那时候，我这个儿子在他心里应该就已经死了。” “他可以不管母妃，但我做不到。” 说到这里，萧玉峰又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来看向萧玉宸，目光里透着几分崇拜，语气笃定道：“而且，这些年，我父王虽有仁义的名声在外，但实际上做出来的事情……我比旁人更清楚。” “所以，殿下比我父王更适合那个位置。” 最后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身为旁观者的沈月华都触动不已。 第451章 被欺负了 比起两面三刀的萧逸来说，萧玉宸确实更能适合那个位置。 一个为了帝位可以抛妻弃子，甚至不惜挑起两国纷争置万民的生死于不顾，这样的人便是成了君王，也不是百姓之福。 沈月华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萧玉宸。 却见他神色从容，似是对萧玉峰的话并不意外。 这时候，又听萧玉峰道：“这些年我没少劝过他。” 萧玉峰耸了耸肩，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道：“只可惜，他执念太重，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 “之前同我母妃入京为质，若不是殿下的话，我们母子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也是横亘在我跟他之间的一根刺，即使表面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们的父子之情也早就变了味儿，根本就回不到当初了。” “而且……” 说到这里，萧玉峰的眸子微微一沉，眼底里划过一抹自嘲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将来他达成所愿，恐怕第一个除掉的就是我这个儿子。” “所以，我选择殿下，既是为国为民，亦是为了我自己，抛开别的，至少殿下能留我们母子三人一条活路不是？” 言罢，萧玉峰的情绪似是有些低落，他对着沈月华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才对萧玉宸抱了抱拳，转身便退了下去。 见状，沈月华原本对他有些恼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倒是生出了几分同情。 她叹了口气，看向萧玉宸道：“其实，我跟靖王妃挺投缘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不知道她在京都可好。” 沈月华想到当初在昔日在安国公府第一次见到神采飞扬的靖王妃，和在藩王入京太后夜宴的那一晚见到的靖王妃，就已经判若两人了，她难免唏嘘。 不过，也不用萧玉宸说，她想来也不会太好。 如今京中太后携八皇子萧玉奕执政，即使还要留着靖王妃做人质不会伤了她性命，但靖王妃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念及此，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京中的家人，祖母，堂兄，两位表姐…… 以太后对她那咬牙切齿的狠劲儿，虽然现在碍于阿爹手握重兵，要靠着阿爹抵御萧逸的叛军，所以可能暂时不会动将军府上下，可一旦萧逸兵败，太后和姜家第一个要动刀子的，便是将军府了。 沈月华忧心忡忡。 萧玉宸只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抬手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宽慰道：“放心，京中我有做部署，再加上有陈誉在，太后轻易动不得。” 陈誉虽然在追逐大表姐的时候看着不着调，但他既能陪着萧玉宸一步步走到今天，定然是有本事的。 听萧玉宸都这么说了，沈月华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比起千里之外的京都，如今的他们才是最凶险的。 阿爹的援军迟迟不来，萧逸的搜捕只会越来越严，这一处密室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萧玉宸如今重伤，连半点儿颠簸都受不住，这对他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我们在一块儿。” 萧玉宸微微一笑，眼里的柔情蜜意快让沈月华招架不住了。 沈月华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她别过了头去，岔开话题道：“殿下可是饿了？” 她还想着之前的那碗小米粥他都还没喝呢。 只是这搜查来得突然，他们被迫迅速撤进这密室，怕留下痕迹被人发觉，那炉子上的小米粥也都暗卫被处理掉了。 慌忙中，沈月华只带了一盒桂花糕出来。 还是今早那老妪送过来的，她想着萧玉宸醒来可能会饿，离开的时候就顺手叫初一给带上了。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叫了初一将东西呈了过来。 “可能有点儿干，吃完再喝口水顺顺。” 见萧玉宸依然点头，沈月华亲自将那油纸包接了过来，取了一块递给萧玉宸。 萧玉宸却并没有抬手接过。 沈月华有些诧异，挑眉看过去，就见萧玉宸微微蹙眉，一脸为难的看着她道：“卿卿，我的手受伤了。” 沈月华看着他垂在两侧并没有打算抬起来的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让她喂他！ 沈月华：“……” 之前抱着她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受伤得抬不起来？ 之前拉着她的手让她挣扎不得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喊疼！ 这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沈月华微微蹙眉，皮笑肉不笑道：“殿下的手伤得可真是时候。” 闻言，萧玉宸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卿卿此言差矣，我的胳膊真的受伤了，不信你看看。” 说着，他动了动肩膀，就要侧开身子好方便沈月华去扒拉他的衣襟。 沈月华哪可能真的扒开了去看！ 她瞪了他一眼，见他并不作伪的模样，她脑子里突然划过昨夜他掌心不住的往外流着血的模样。 应该真的是伤着手臂了，只是之前他情绪激动，根本就没顾得上手臂上的伤口。 这样一想，沈月华的心肠便软上了几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前倾，将手上的那一块桂花糕送至了萧玉宸的唇边。 她想着，左右不过举手之劳，既然他手不能动，还能再欺负她咋地。 然而，很快沈月华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萧玉宸的双手虽然没动，但随着他唇边溢出来的一抹笑意，还不等沈月华反应过来，就见他启唇一口将那桂花糕连带着她的手指吃了下去。 那温润濡.s的触感让沈月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那一瞬，她脑子里空白一片。 只刹那间，她原本白皙的面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虽然她反应极快的收了回来，但手指还是被萧玉宸吮了一下，那指尖几乎擦着萧玉宸如樱般的唇角而过。 沈月华差点儿从绣墩儿上跳了起来。 那被沾着桂花糕屑的指尖就像是着了火似得，一路从手指蔓延到了心尖儿，最后烧到了四肢百骸。 偏生始作俑者还一本正经，含笑看着她道：“这桂花糕好香。” 沈月华：“……” 登徒子！ 第452章 登徒子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萧玉宸会这般！ 从小到大，印象中的萧玉宸一直是清冷自持的，一直是矜贵从容的，一直如空谷幽兰那般，君子无双的。 怎么这才表明了心迹，他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沈月华老脸被羞得通红，挑眉一脸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这样的萧玉宸让她手足无措，平生所学的，所经历的，所思虑的统统都派不上用场。 她只觉得一颗心就好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烫得要命，但却……并不怎么难受…… 甚至，恼羞成怒之后，滚烫的心头还能泛起丝丝缕缕的甜，就像是打翻了蜜罐子一般。 而这种感受，是沈月华这十多年的人生经历里，头一次体验到的。 她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还要一块。” 沈月华已经红着脸故作生气，压根就不敢去对上萧玉宸的眸子，奈何这厮竟然还得寸进尺。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直接一把将剩下的桂花糕连同油纸包都一起推到了萧玉宸的怀里，并咬牙切齿道：“我瞧着殿下是可以自己吃的。” “如果真的不方便，我觉得世子也可以代劳。” 说着，沈月华就要起身。 只是，她的身子才稍稍一动，还不等她离开秀墩儿，刚刚怎么也不肯抬手的萧玉宸突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 “倒也不必麻烦别人了。” 萧玉宸面上带着几分委屈道：“我自己咬牙忍痛吃两块桂花糕还是可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故意将“咬牙忍痛”几个字加重了几分。 这话听起来，怪可怜兮兮的，但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一次沈月华才不上他的当了，也不理会他故意卖惨，她从萧玉宸的掌下抽回了手，好整以暇的坐在绣墩上，只看着他，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萧玉宸含笑吃下一块，却又道：“可否劳卿卿帮我倒一杯水？” 他说得客气，而且那彬彬有礼的样子，完全让人找不出差错来。 这桂花糕本就有些干，沈月华点了点头，抬手倒了一杯水要递给他。 只是，那水还不等碰到萧玉宸的指尖，沈月华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并一脸戒备的看着他，生怕他再整什么幺蛾子。 见状，萧玉宸忍俊不禁，知道再逗下去她怕是要炸毛，他笑了笑，这次倒真的只是要了一杯水。 站在一旁的沈月华蓦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直都被萧玉宸这般“欺负”，她到底有些懊恼，眼看着萧玉宸刚刚将一口桂花糕吃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咽下，沈月华一脸笑意盈盈道：“这桂花糕是有些干了，等回头外面搜查的人撤了，我去给殿下煮一碗面可好？” 话音才落，萧玉宸神色一怔，果然被那桂花糕给噎了一下，还是连忙顺了一口水，才恢复了常色。 沈月华难得扳回一局，心情大好道：“殿下不是夸赞我厨艺很好吗？那想来应该是很期待的吧？” 萧玉宸只一眼，便看出了沈月华的坏心思。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将茶盏和油纸包放下之后，他一边取了旁边备着的帕子擦拭，一边含笑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说起这个，沈月华就来气呢。 明明当初她做的面那么难吃，他们一个二个的竟然都还唬着她，一想到自己被诓得，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在厨艺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沈月华就羞得慌。 尤其是萧玉宸，吃了三回，回回都说好吃，而且还都见了底儿。 这到底是有怎样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将那苏大夫口中堪比绝世毒药还要厉害的面吃下去。 沈月华瞪了他一眼，故意没好气道：“是，我都知道了，知道殿下口口声声说不骗我，但在这件事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了我。” 这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沈月华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一脸不满道：“可见殿下说话也做不得数的。” 闻言，自知理亏的萧玉宸哭笑不得，他抬手拉起沈月华的手，一脸真诚道：“我何曾骗过你了？” 沈月华皱眉，“那面分明……” 萧玉宸抬眸看着她，满目柔情道：“但你要知道，当时对于我来说，即使那面里加着砒霜，但因为是你做给我的，我也甘之如饴。” “所以，何来难吃一说？” 闻言，沈月华一愣。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原本心头的羞恼，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蓦地想到此前的种种，早就已经无影无踪。 她心下一软，剩下的就只有对他的心疼了。 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沈月华哼哼一声道：“那殿下如今还吃得下吗？” 闻言，轮到萧玉宸呼吸一窒，知道这恐怕是道送命题，他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意道：“自然。” “不过，哪里用的着你去做那些活计，我以后都做给你吃，可好？”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温柔，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深情，沈月华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待她反应过来，萧玉宸其实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时候，萧玉宸已经拿起了茶盏来，优雅的喝着水。 沈月华咬了咬牙，正欲开口，却蓦地听到隔壁密室传来了萧长萍撕心裂肺的惊呼声。 “师兄！” “师兄！” 密室虽然没有门，但厚重的石墙隔音效果还不错，一般的对话声传不过来。 若不是那般歇斯底里的状态下，声音也不会传得那么清晰。 看样子，情况应该不大好。 沈月华的心也似是一下子被人揪了起来。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经历了生死离别般的悲恸，又才跟萧玉宸才互通了心意，所以满心满眼里都是萧玉宸，再被他时不时的打岔，沈月华刚刚都快忘了隔壁密室还有人正命悬一线。 念及此，她自是惭愧不已。 这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转头看了萧玉宸，跟他招呼了一声，便提起步子跟了过去。 虽然之前听了李大夫的话，大家也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面对这一刻的时候，还是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尤其是萧长萍。 第453章 没有更坏的可能了 “师兄！你看看我！” “对不起，我错了，我当初不该不告而别的，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 沈月华赶过去的时候，萧长萍已经跪坐在陈子昂的床前哭成了泪人，李大夫在旁边直摇头。 原本面色苍白如纸的陈子昂，此时看起来更是毫无半点儿血色。 在他的枕边有一滩刚刚才吐出来的血迹。 沈月华见不得这般场景，她鼻尖发酸，强忍着泪意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大夫。 对上她的眼神，李大夫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和自责道：“李公子伤及了肺腑和心脉，这血又一直止不住，草民医术不精，已经尽力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在这边远小城，找到李大夫，应该都是萧玉峰花费了不少力气的，更何况人家医术应该也不错，不然的话，萧玉宸伤得那么重，都被他救治过来了。 陈子昂这边他已经尽力了，自然怪不得他。 只是，如今毫无办法，沈月华不由得想到了苏大夫来。 以他那比昔日太医院院判周大夫还要厉害的医术，如果有他在的话……应该能救得下李子昂吧。 想当初那刘威被她刺成那样，最后都能留下一条命。 只可惜，如今苏大夫如今在北齐王都，这想法根本不现实。 沈月华轻叹了口气，在转头扫到李子昂嘴角的血迹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心头一紧，忙抬眸看向李大夫道：“李大夫，你刚刚是说，他伤及了肺腑和心脉，如果有药能护住他的心脉和肺腑并止住了血，那你可有办法救活他？” 话音才落，换得李大夫一惊，他点了点头，但又无奈道：“只可惜，莫说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即使药材充足的情况下，他这种情况也……”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 沈月华也不跟他废话了，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瓷瓶。 这是在离开北齐王都的时候，苏大夫给她的。 里面有之前她余毒未清的时候吃过的护心丹，还有让她安神的小药丸子。 那护心丹的作用沈月华深有体会，但她不确定对李子昂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也能起到作用。 毕竟，她当初是因为身上有余毒，这护心丹可以压制住她身上的毒性发作的。 还有阿兄沈清然，当初也是因为中了毒服这护心丹才有效。 而李子昂跟他们都不同，他是外伤所致。 所以，沈月华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丹药。 瞧着陈子昂如今的模样，只剩一口气吊着，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如今，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月华倒了一粒递给萧长萍，神色紧张道：“可能未必有用，但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左右不过是死字。 萧长萍早已经泣不成声，她满脸泪痕的看向沈月华，迟迟没有接这护心丹。 沈月华有些焦急，“没有时间犹豫了！” 听到这话，萧长萍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咬牙抬手接了过来，转头给陈子昂喂进了嘴里。 但这时候，他就跟活死人一般，连基本的吞咽动作动都没有。 萧长萍急得眼泪直流，她扶着他的脑袋，取了杯盏又往他嘴里灌水，但都无法将那护心丹送下。 情急之下，还是沈月华让她将那护心丹又取了出来，直接碾碎了化进了水里，再卡着他的喉头，一点一点的送了进去。 做完这些，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耐着性子祈祷奇迹的降临。 就在这时候，密道一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沈月华担心出了什么事，便提起步子走至门口探头看了过去。 这才一抬眼，就看到一名萧玉峰的亲卫浑身是血的从密道的入口快步而来，还未至萧玉峰跟前，他就噗通一声跪倒了下去。 “世子！” 萧玉峰忙快步迎了过去，并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月华距离较远，只见那亲卫对萧玉峰低声说着什么，还不等她细听，那亲卫吐了一口血竟直接晕死了过去。 “李大夫！李大夫！” 此时萧玉峰的面上哪里还有半点儿的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连唤了李大夫两声之后，还不等李大夫人赶到，他已经先弯腰将这亲卫的身子架住，快步朝最近的那间密室而去。 沈月华也和李大夫一起赶了过去。 在李大夫替那浑身是伤的亲卫救治的时候，沈月华抬眸看向一旁沉着面色的萧玉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萧玉峰这时候的面色，沈月华的眼皮子直跳。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密道被暴露了…… 那么，被困在这江城的他们都将必死无疑。 可若是密道被暴露了，那此时从密道入口过来的就不是萧玉峰的亲卫了，而是萧逸的人马。 因为紧张，萧玉峰还未开口，沈月华的心思百转千回，把每一种坏情况都假设了个遍。 但萧玉峰的话却让她万万没想到。 “赵阿婆死了。” 沈月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昨夜为他们开门，后来又仔细的替她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的老妪。 萧玉峰皱眉，语气里带着悲恸道：“我母妃曾经不过是举手之劳救过她，她为了报恩，执意要留在这江城做了我的一名暗桩。” “刚刚……那些人查到了她的身份，要她说出我的下落，她宁死不从……” 后面的话，萧玉峰没说，但沈月华已经猜到了。 一时间，气氛又冷又压抑。 因为接触不多，她对那赵阿婆并没有多少感情，此时也为她的死而难过不已。 但是，眼下他们顾不上悲恸，更大的危机还在等着他们。 赵阿婆都能被查出来，那小天井的院子也一定被搜查到了，这密道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 念及此，沈月华的心一沉，脑子里一团乱。 既不想坐以待毙，但眼下的他们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她正要转头回去跟萧玉宸商量对策，却在不经意间的抬眸扫过萧玉峰的时候，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 第454章 他不擅长说谎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认真打量了过去。 只见他紧皱了眉头，眉宇间虽然带着悲恸，但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焦急。 哪怕昨夜在那府邸眼看着走投无路的时候，萧玉峰都不似这般。 如今这心急如焚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 沈月华上前一步，带着些许不安道：“是不是还有事？” 闻言，萧玉峰蓦地抬起了头来，对上沈月华那满是忧色的眸子，他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我们还是去找殿下商量对策吧，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他应该并不擅长说谎。 沈月华后面回想起来，发现之前在那假的萧玉宸的尸体跟前辨认绾绾的尸体的时候，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只是那时候，她心里装着的都是萧玉宸，再加上那时候情况紧急，所以她没有来得及琢磨萧玉峰那一瞬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萧玉峰转身要走，沈月华抬手拦了一下，“世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其实不擅长说谎的？” 闻言，萧玉峰一愣。 他垂眸看向沈月华，那清冷的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无措。 在同她对视了一瞬之后，萧玉峰最终败下阵来，他转过了眸子，咬牙，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抓了我妹妹。” “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沈月华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峰。 既然都说出来了，萧玉峰也没有想着隐瞒了。 他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颓然的靠在了石壁上，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嘲讽道：“正所谓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是我父王……萧逸他却能做得出来……” “他让人将我妹妹绑在了城南菜市口，并敲锣打鼓的通知了全城，说我放走重犯，意图弑父大逆不道，要我在一个时辰之后带着所谓的重犯去菜市口，否则的话……” “萧逸他已经魔怔了。” 后面的话萧玉峰怎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的他连一句“父王”也不肯叫了，而是直呼萧逸其名。 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 身为旁观者的沈月华都觉得难以接受。 靖王萧逸……到底是怎样的人。 抛妻弃子，举兵谋逆不说，如今竟然还要用亲生女儿的性命相威胁。 沈月华也见过冷血之人，却从未见过如他这般。 只听上这一句，她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凉了个彻底，但她犹抱着一分希望道：“会不会他只是吓吓你，不会真的动手？” 毕竟那也是他的亲女儿，又没有跟萧玉峰这次做的事情有半点儿牵连，小郡主何其无辜。 然而，话音才落，却听得萧玉峰苦笑道：“你不了解他，他说要杀，就是一定要杀的。” 闻言，沈月华的心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只不过一瞬的功夫，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只是，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当真是糊涂了。 萧玉峰刚刚选择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就已经是他做出的选择了。 虽然纠结，虽然痛苦，但此时……他也别无选择。 萧玉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沉默良久之后才摇头道：“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 李大夫这边已经为那亲卫止住了血，还在处理伤口，沈月华和萧玉峰一前一后转身离开，准备去萧玉宸的房间。 可是，才走两步，沈月华突然改了主意。 她抬手拦了萧玉峰一下。 以萧玉宸如今这般重伤的模样，跟他说了不过是多添了一个人担心罢了。 反而对他的伤势愈合不利。 尤其是沈月华想着李子昂那般的状态，萧玉宸之前也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她便更不忍心去惊扰萧玉宸了。 她只一个动作，聪慧如萧玉峰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他对沈月华指了指不远处的密室，两人又轻手轻脚的转过了身子，往那一处而去。 “世子如今在这城中能调集的人手有多少？” 这密室的小几上放着一张江城的布防图。 其中画着圈的位置便是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看着这图纸，沈月华才发现他们竟然离昨夜逃出来的府衙不过一条街之隔。 萧玉峰抬手指了指几处地方，如实道：“这里，这里，这里，都有我的暗桩，加上潜伏的亲卫一起不足五百人。” 言罢，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而萧逸在这城中的精兵就有上万，无论什么计谋在绝对的兵力面前都是以卵击石。” 所以，救他妹妹这件事根本无从下手。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沈月华也觉得窒息且无力。 一个时辰。 哪怕她老爹现在就已经兵临城下，攻破这城门的时间都不止了。 更何况，老爹那边还没有消息。 她皱眉，目光从图纸上一一看了过去，最后又落在了那府邸上，“也不是毫无办法。” 话音才落，萧玉峰暗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他一脸期待的看向沈月华道：“还有什么办法，你说！” 沈月华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图纸上萧逸如今所在的府邸。 萧玉峰立即就懂了，只一瞬，他眼里的光亮又黯然了下去，当即毫不犹豫的拒绝道：“那怎么行！” 对他的反应沈月华并不意外。 而这样的萧玉峰，也才值得她去帮。 “你救了殿下和我，这份恩情是我欠你的。” 虽然萧玉峰之所以站在萧玉宸这边，有他的私心和考量，但这恩沈月华承了。 若让他因此而失去了最亲的妹妹……沈月华自是做不到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总得赌一把。 她垂眸，语气里带着笃定道：“我也不会鲁莽行事，你且信我。”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还没等来萧玉峰的答复，却蓦地听到门口响起了那道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声音， “卿卿，你要去做什么？” 沈月华循声看过去，就见气息不稳的萧玉宸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那双似水潋滟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怒意，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笑意。 只一眼，沈月华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响。 第455章 换她来保护他 萧玉宸什么时候在门口了！ 那她刚刚和萧玉峰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沈月华自是为了萧玉宸的身体考虑，她并不觉得这么做是错的，但也不知道怎的，在他幽幽的目光注视下，她竟生出了几分心虚感来。 还不等她开口，一旁的萧玉峰已经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忙不迭的开口道：“不关我事，是你家这位的意思，不想让你担心，我这不还没点头嘛！” 萧玉峰嘿嘿一笑，企图蒙混过去。 那般不不讲义气的模样，让沈月华恨得牙痒痒。 但此时她也顾不得去瞪萧玉峰了，因为萧玉宸的眼神已经足够让她头皮发麻。 “卿卿。” “你打算瞒着我做什么？” 他身子分明虚弱至极，勉强才能站稳，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但此时浑身上下却散发着的强大气场。 沈月华硬着头皮转过了身子，还未对上他的视线，她面上已经带起了几分笑意道：“也没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迎着萧玉宸的眼神走了过去。 “就是打算去……会会萧逸。”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沈月华已经走至萧玉宸面前，她面上带着莹莹笑意，抬手很自然的扶住了萧玉宸的胳膊。 萧玉宸微微蹙眉，想都没想就要拒绝，然而，他的目光才对上沈月华的眼神的一瞬，萧玉宸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眸色一沉，还不待他做出应对，突然间整个人都摔倒了下去。 “殿下！” 萧玉峰下意识惊呼出声。 沈月华已经收回了刚刚敲晕萧玉宸的那只手，并及时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将萧玉宸身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以免他摔在地上。 做完这些，她才分神出来，白了萧玉峰一眼，郁闷道：“世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听到这话，刚刚处于石化状态的萧玉峰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郡主，你可真厉害啊！” 这句话沈月华听出来了，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她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萧玉峰一边上前接过萧玉宸的身子，一脸钦佩的看向沈月华道：“能当面算计到殿下的，也就只有你了！我简直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月华不搭理他的马屁，两人一起将萧玉宸扶到了旁边的床上躺下。 却听萧玉峰又皱眉道：“可是，等殿下醒来该怎么办？” 他急得原地转了一圈，转头面上带着几分焦急道：“殿下自是不会拿你怎么办，但肯定要算在我的头上！” 闻言，沈月华挑眉道：“那你还想不想救你妹妹了？” 听到这话，萧玉峰沉默了一瞬，又道：“自是想的，但不能让你冒险，更何况……这法子几乎不可能成功。”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父王是如何的狡诈多疑，再加上他那般的身手，沈月华此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萧玉峰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我出去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沈月华叫住了他。 “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说着，她提起步子，走到了放着布防图的小几跟前，垂眸道：“而且，这里很快也会暴露，被萧逸挖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不是吗？” 闻言，萧玉峰沉默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就劳烦世子将城中所有能调集的人都召集起来了。” 萧玉峰抬眸看了看沈月华，又越过沈月华的肩膀看了看床上被敲晕了的萧玉宸，最后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道：“那就赌一把！” 见他转头去了，沈月华也转头看向了萧玉宸。 她也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事已至此，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提步走到了床边。 沈月华的目光自他紧抿的唇角划过，至鼻尖，最后落到了他微蹙的眉宇间。 她当真是舍不得。 “殿下，不要怪我。” 沈月华红着眼睛，俯下身来，将额头贴在了他的额上，哽咽道：“之前一直都是你守着我，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我一定可以的。” “等我回来。” 言罢，她鼻尖一酸，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正好滴在了萧玉宸的额头和发间。 说完最后一句话，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站起了身来。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儿女情长。 在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痕之后，便提起步子，没事人一般的走出了密室。 初一已经等在了门口。 沈月华：“把所有人都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待初一转身去后，沈月华走至陈子昂所在的密室门口。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到底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服下了护心丹的陈子昂还没有什么反应。 依然是那副随时都可能没有了脉息的虚弱状态。 在这时候，萧长萍自是无心其他事情，沈月华于心不忍，如果可以的话，她万般不愿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她。 但眼下却不得不请她帮忙，“长萍。” 沈月华正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毕竟，这时候的萧长萍几乎崩溃，哪里还有平日的理智可言。 没曾想，她还未说明来意，就见萧长萍站起身来，先一步开口道：“小姐，走吧。” 刚刚萧玉峰出去叫人的动静那么大，萧长萍这边也已经猜到了几分。 沈月华有些惭愧，“抱歉，我不该……” 陈子昂已经为了救萧玉宸差点儿把命都丢了，偏生这时候，她还要叫走萧长萍。 若在萧长萍离开的这段时间陈子昂有个好歹来…… 沈月华不敢想。 但萧长萍却已经走至了她跟前，坦然道：“他既选择誓死追随殿下，即使他现在不能动不能言，我也要替他继续走下去。” “更何况，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听她这么说，沈月华的心理负担才终于松了一点。 她点了点头，带着萧长萍走了出去。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沈月华脑子里划过往日里靖王妃含笑的眉眼，想起她曾提起过安平郡主的慈爱模样。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第456章 死局 城南菜市口跟前，是江城最大的广场， 这里视野开阔，便是在对面距离这里最近的那条街也在百步开外。 萧逸选在了此处，也就是怕萧玉峰利用地理优势或者使什么手段机关一类的。 早在几个时辰之前，这几条街都已经戒严，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空无一人。 在菜市的入口出，有一个专门监斩凡人的刑台。 此时，穿着锦衣华服的安平郡主萧雪柔却被当做死囚一般捆绑在了断头台上。 她嘴里被堵了东西，发不出声来。 那尚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上满是泪痕，整个人瑟瑟发抖，一脸惊恐和不安的看向主座上昔日曾对她宠爱有加的父王。 然而，萧逸却连半点儿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他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沙漏，语气冷冽道：“还有最后一刻钟。” 说着，他抬手放在了跟前的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仿似那断头台上，即将被决定生死的人跟他只是毫无关系的路人。 身边一直垂首站着的副将赵构有些惴惴道：“王爷，眼看着时间马上就到了，如果世子不来……” 为免节外生枝，他压低了声音，只他和萧逸两人能听见。 然而，即使这样，也引得萧逸不满，皱眉道：“那逆子还配做本王的世子？” 说这话的时候，萧逸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肃杀，惹得赵构都心惊不已，他连忙改口道：“是，是，属下的疏忽，但王爷，小郡主毕竟无辜……”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却又得了萧逸一记冷眼。 他看都没看萧雪柔一眼，只冷笑了一声，语气无情又残忍道：“若她母妃和兄长都死于本王之手的话，你觉得，她日后为他们报仇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一句话，就让原本还想再劝的赵构也住了口。 斩草必除根，一向是萧逸的作风。 只是，赵构也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么绝。 雪已经停了，北风依然肆掠无比。 那刺骨的冷意就好像携着刀子一般，直往人脸上招呼。 这里，肉眼可见的地方就足有上千精兵守卫。 在不远处的街道上，还有更多的府兵，只要萧玉峰等人一露面，必死无疑。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眼看着沙漏很快到了，可这偌大的广场除了众人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再没有半点儿别的动静。 萧逸原本笃定的眸色也渐渐的沉了下去。 眼看着沙漏滴到了最后，萧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行刑，却在这时候，一声惊呼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王爷！王爷！” 所有人循声看了过去，就见萧逸手下的另外一名副将李肖然带着部下匆匆而来。 刚刚出声的，是他手下的传令官。 那人声音嘹亮，响彻了整个广场。 这一队人跑得有些急，就连李肖然的气息都有些喘。 他一时间顾不上开口，只抬手指了指身后。 萧逸皱眉看了过去，李肖然和其部下连忙自觉的让开了身子。 这时候，穿着一袭素白锦袍的萧玉峰才进入了萧逸的视野。 在萧玉峰身边还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生得美艳非凡，一双瞳人剪秋水，顾盼生辉，只一个抬眸，便宛若有三千光华尽流转于她眸间。 比起那画像上的模样更美得动人心魄。 只一眼看到她，萧逸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灵柩跟前的那具尸体，也是假的。 这才是沈月华本人。 “倒是有趣。” 萧逸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嗜血般的肃杀。 本以为这已经是他怒极的状态，谁曾想，下一瞬沈月华一开口，萧逸面上的笑容都跟着凝固在唇边。 “靖王，我阿爹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便是因为沈长奇的原因，萧逸才跟那皇位失之交臂，他对那位置有多少执念，这些年对沈长奇便有多么明显刻骨的恨意。 偏生沈月华一开口，还故意提起了她阿爹。 这无疑是在打萧逸的脸，更是在他滔天的怒火上浇了油。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竟直接捏碎了掌中的茶盏。 然而，他却并未察觉似得，只攥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的盯着沈月华，一字一句道：“没想到，沈长奇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虽是夸赞的话，但他的语气里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接连被戏耍之后，彻底动了怒，起了杀意。 这时候，萧逸连半分目光都没分给萧玉峰，只冷眼看向沈月华道：“萧玉宸呢？他堂堂七尺男儿，竟做起了缩头乌龟，派了你一个女子前来，是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了她吗？” 说着，他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断头台。 那刽子手会意，点了点头之后，就要举起砍刀。 “父王！！” 萧玉峰情绪激动之下，浑身颤抖，“不要！” 这时候，沈月华从容上前一步，抬眸对上萧逸冰冷的眼神，清冷一笑道：“王爷此言差矣。” “王爷做事雷厉风行，我等自然不敢儿戏。” “殿下之所以没有亲自来，也是怕我们都折在了这里，最后王爷不认账还要杀他们兄妹可怎么办？” 说着，沈月华嘴角微扬，带起了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闻言，萧逸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道：“如今整个江城都在本王的手中，你们便如瓮中之鳖，抓住你们只是时间的问题，你们以为，你们还有资格同本王讲条件吗？” 听到这话，萧逸身边的一众将领也纷纷附和，广场上下回荡起阵阵嘲讽的笑意。 沈月华不为所动，她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端庄的笑意，看向萧逸，一字一句道：“可是，王爷不也没把殿下找出来吗？” “而且，这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既然能在王爷眼皮子底下藏起来，王爷怎么就敢笃定我们没有密道出城呢？” 萧逸本就是狡诈多疑的性子，沈月华也知道他不会信，但只要让他起了疑就好。 言罢，果然见他皱眉神色不愉，沈月华继续道：“我来，是想送王爷一件礼物。” 第457章 交换 说着，沈月华提起步子朝萧逸所在的监斩台走了过去。 一时间，刀刃出鞘的声音齐刷刷响起，在她面前上千名精兵将提剑待命，剑锋皆对准了她。 沈月华的精致如细瓷般的面上没有半点儿惧意，她启唇，微微一笑道：“王爷难道还怕了我一个小姑娘吗？” 萧逸自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他少年时一战成名，此后更是参与了大大小小无数次征战，死在他手上的亡魂不知凡几。 他一身铁血煞气，哪怕什么都不说，便是一般人见了都会心里发憷。 他还从未怕过谁。 更何况，在这样他掌握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对方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他如今只想速速找到萧玉宸的下落然后杀之，本不愿同沈月华多纠缠，但如今被她这般一激将，萧逸自是不甘。 更何况，他也好奇，沈长奇的女儿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乎，萧逸微微抬了抬下巴。 那些刚刚拦在沈月华面前的精兵得了令，立即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沈月华的身量挺得笔直，哪怕走在这四面楚歌的境地，她也不减半点儿优雅从容。 就这样，一路走至了监斩台前。 她站于台下，抬眸看向位于主座上的萧逸，缓缓举起了右手。 有风吹起了她的衣袂，越发衬着她姣姣若仙。 在广场上，众目睽睽之下，一枚玄铁打造的兵符躺在了她的掌心。 便是萧逸看到那兵符的一瞬间，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沈月华语气清冷道：“王爷该是知道这是什么。” 可号令三军的兵符。 自顺庆帝去后，这兵符便顺理成章的由萧玉宸掌管，而如今就在沈月华的手中。 萧玉宸身死的消息已经被萧逸放了出去，他还活着的消息也被萧逸死死的捂在了这江城。 如今京中又只太后携小皇子萧玉奕料理朝政，朝野上下本就人心浮动。 即使靖王谋逆出师无名，但若有这兵符在，也无异于如虎添翼。 这一路南下，焉知有举棋不定的人会直接投于他的帐下。 退一万步来说，便是这兵符对他无用，但若收下，让其不至于落入旁人之手，对他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那一瞬，萧逸动心了。 他眸子一沉，冷笑道：“你想用这个换你和萧玉宸的性命，你当本王是傻子吗？” 闻言，沈月华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道：“王爷说错了。” “我要换的，不是我和太子殿下，而是……” 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萧玉峰，又转而看向在断头台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可怜兮兮的小郡主。 “我要王爷送他们出城，放他们一条活路。” 沈月华的声音冷而脆，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然而，莫说外人，便是连萧逸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月华主动跳出来，献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为的竟然是萧玉峰和萧雪柔两人，而非她自己？ 而她那般清冷孤傲的神色，哪里有半点儿作伪的样子。 这样一来，对比之下，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杀了自己这一双儿女的靖王萧逸则更显得残忍自私。 萧逸蹙眉，漆黑幽冷的眸子紧紧的锁在沈月华的身上。 刚刚她的那句话，就像是一记耳光，响亮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萧逸冷笑了一声，终于抬手丢掉了刚刚掌心里的碎瓷片，他接过了旁边赵构递上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掉手指和掌心处被割出来的血痕。 处理完了之后，他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不会直接杀了你，而要如你所愿？” “你人都在这里了，想要从你手上夺走东西，你觉得，难吗？”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字音落下，萧逸眼底的杀意毕现。 沈月华自是见着了。 但她非但不慌，反而嫣然一笑道：“王爷要杀我，当然不难。” “可是，王爷比我更清楚，留着我这条命，可比一具尸体有用得多了。” 毕竟，让她阿爹沈长奇投鼠忌器的打算，萧逸一开始就有了。 否则的话，当时看到扮作了她的模样的绾绾尸体，他也不至于那般动怒。 不等萧逸开口，沈月华挑眉继续道：“而且，王爷既然想着千秋大业，恐怕也不想将来落下个残暴食子的恶名吧？” 然而，萧逸却并不在乎这些。 他不以为意道：“只要能得到本王想得到的，本王可以不惜任何代价！更何况，是这逆子好好的世子不做，忤逆本王，大逆不道自寻死路！” 说着，他皱眉，轻嗤道：“你倒是大仁大义，为了本王的一双儿女，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沈月华并不在意，她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靖王妃于我有恩，靖王世子又曾救太子殿下于水火之中，于情于理，我都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不是人人都似王爷这般无情无义。” 她面上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没有留半点儿情面。 气得萧逸呼吸一窒。 还不等他开口，沈月华又道：“王爷考虑的如何？” “一个兵符，加一个活生生的我，换他们二人。” 萧逸皱眉，他那双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月华，想从她的面上看出半点儿别的情绪。 但是，并没有。 萧逸站起身来，转过了案几，立于高台的边缘，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月华，冷笑道：“你觉得，你人都已经在本王面前了，生死还能由得了你？” 话音才落，他眸色一沉，提了内力就要准备动手，然而却在下一瞬见沈月华突然扬眉一笑。 待萧逸定睛看过去，一柄匕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滑落至了她的掌心。 只见她手腕一抖，执了那匕首在手，却不是对着萧逸攻来，而是将那闪烁着寒芒的刀锋搁在了自己白皙的脖颈间。 下一瞬，却听她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王爷说错了，我的生死，自然决定在我自己的手中。” 第458章 她的胆识 事发突然，就连萧逸都没有想到沈月华会来这样一手。 他原本蓄势待发，没曾想还让沈月华先将了一军。 虽然他对沈长奇恨之入骨，连带着对沈长奇之女也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但沈长奇手握重兵，现在让他不得不忌惮，也是他一路南下最大的障碍。 就如沈月华所料，抓住活的她，对他来说才能将其作用发挥到极致。 沈长奇爱女如命，他就不信用沈月华拿捏不到他。 但眼下，事情却大大的出乎了萧逸的预料。 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便是心头暗恼不已，他面上也没表现出分毫，只看着沈月华冷笑道：“倒是低估你了。” 闻言，沈月华启唇一笑，“是王爷大意了。” 此时，明明萧逸站在高台，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再加上萧逸那人冷冽肃杀的气场，就连他身边的亲信都觉得胆寒。 而沈月华迎风而立，虽身处劣势，却依然从容有度，举手投足间散发那自信骄傲的强大气场竟不逊色于萧逸。 她攥着匕首的指尖发白，那刀锋几乎贴着她的脖颈，对上她决绝的眼神，萧逸丝毫不怀疑，但凡他有半点儿动作，她就会毫不迟疑的血溅当场！ 见状，萧逸微微眯起了眼睛，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转头直接对身后的赵构言简意赅道：“放人。” 在他眼里，便是放了这两人出城，这城外都是他的守军，在沈月华看不见的地方，这两人也会被悄无声息的抹杀掉。 沈长奇这女儿还是嫩了些，虽然也算得是有勇有谋，尤其是这一份胆量，就连萧逸都不由得高看几分。 但这般小儿科的做法，到底是想当然了。 他当下决定先答应放人，让她放松了警惕，在他转头给那刽子手下那道命令的同时，他已经给身后的赵构等人递了眼色。 当即就有人悄无声息的从监斩台上退了下去。 萧逸笃定，用不了多久，只等着沈月华一分神，埋伏好的弓箭手就能避开她的要害而将她手中的匕首击落。 到时候，便是她求死都不能。 念及此，萧逸的眼神越发幽暗。 他话音才落，断头台上的刽子手立即丢了刀，并上前去给小郡主松了绑。 刚一得了自由，萧雪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兄……阿兄……我怕……” “父王……要杀我……父王……” 萧雪柔哭着，下意识就要看向萧逸，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得打了个冷颤，此时甚至连看都不敢去看昔日她最敬最爱的父王了。 “阿兄……我怕……” 她尚未及笄，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被肆掠的北风扫过，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早已经冻得又僵又硬。 沈月华犹记得，在安国公府第一次见靖王妃的时候，还听靖王妃惋惜：“要是我女儿有你这般泼辣的性子，我也就不用担心她以后受欺负了，这慢吞吞的受气包模样，也不知道她随了谁。” 当时她只当靖王妃是开玩笑，才故意打趣了小郡主，如今看来，倒是跟靖王妃说的差不离的。 萧玉峰才要上前迎去，但那些护卫的刀锋阻止了他的步伐。 他只能皱眉咬牙道：“柔儿，来，到阿兄这里来。” 然而，萧雪柔早已经被吓傻了眼，浑身发软跌坐在了地上，根本使不出半点儿力气来，只朝着萧玉峰放声大哭。 她曾是靖王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在场的将领无一不识得她。 如今，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经历了这般无妄之灾，又哭得这般撕心裂肺的模样，便是萧逸手下的几大副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避开了目光。 萧玉峰更是心急如焚，只得又看向萧逸。 然而，萧逸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他，只对底下的人招了招手。 有了萧逸的吩咐，旁人自是也不敢拦着。 萧玉峰这才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断头台。 待他抱了萧雪柔下来，沈月华也终于从他们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萧逸道：“王爷，为了换他们活命，我还有一件东西送给你。”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手依然紧紧的攥着匕首，神色冷峻，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萧逸早就有些不耐烦，若不是想留着她的命有大用，他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她。 她送了兵符，还赌上了自己本人，如今还有东西送出来，这么多的花样，倒让萧逸都来了兴趣。 他挑眉，冷笑道：“哦？你倒是拿出来看看。” 沈月华微微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不远处。 萧逸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才见是李肖然。 那个最初带着沈月华和萧玉峰过来的副将，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人身上，再加上人太多，就连萧逸都没有注意到李肖然身后的部下还抬着一口半人高的木箱子。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两个人抬得龇牙咧嘴的，看样子分量不轻。 “抬过来。” 萧逸冷声开口。 李肖然点了点头，让人将东西送了过去。 还不待他们走近，沈月华嘴角噙着笑意，开口道：“王爷不妨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萧逸哪里有什么好兴致陪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他可以肯定里面至少不会是火雷那一类跟人同归于尽的东西。 萧玉峰和萧雪柔还在这里，沈月华也在这里，他们不至于搭上三条性命来跟他鱼死网破。 那样的话，他们来救萧雪柔就没有半点儿意义可言。 萧逸并不担心，他冷着脸，没应声。 等着那口箱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落地，萧逸直接开口让人打开。 只是，还不等人上前，沈月华突然开口笑道：“王爷就不怕这里面装了，是要你命的东西吗？” 说这话的时候，沈月华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神色是坦然自若的，就好似在说着当天的天气那般从容。 然而，这话让本就多疑的萧逸微微一愣，不过旋即，他眉梢一挑，用带着一抹嘲讽的语气道：“难不成，你还能蠢得打算跟本王一起同归于尽？” 第459章 不死不休 是人都怕死。 萧逸不相信沈月华就不怕。 即使他们被困在这江城，也还没有到最后走投无路的那一步，更何况如今她还要拉着萧玉峰和萧雪柔两人。 所以，沈月华的话让他迟疑了一下，但并没有放在眼里。 萧逸没吭声，底下的人也不敢懈怠，那个被指使了去开箱的护卫走至了跟前。 他的手才放在箱子上，萧逸的目光却从箱子转到了沈月华的面上。 但见她神色清冷，眼神坚毅，即使嘴角噙着笑意，但若细看之下，那笑意却不像是嘲讽，倒更像是鱼死网破的绝然。 原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萧逸，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慌。 他微微蹙眉，忙抬手止住了那护卫要开箱的动作，身子也不由得往台子后面退了两步。 见状，沈月华笑道：“怎么，王爷莫不是怕了？” 萧逸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以为这般装神弄鬼的，本王会怕？” 他话虽这般说着，但下一瞬便抬手一指抱着萧雪柔才从断头台上下来的萧玉峰。 “他去开。” 那一瞬，沈月华见到萧玉峰的面色瞬间苍白无比。 便是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心寒，更何况萧玉峰。 然而，萧逸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将领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反对。 即使有人觉得他这般做法太过残酷冷血，但萧玉峰兄妹既然被萧逸当做了弃子，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敢站出来为他们出头。 会触怒了萧逸不说，转头萧逸就改口让自己去开那要命的箱子，可就是惹火烧身了！ 四下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玉峰一人的身上。 但见他面色苍白，但眉宇间带着坚定，在将小郡主萧雪柔轻轻的放下之后，便提起了步子走至那箱子跟前。 这时候，底下有人不动声色的给萧逸打了个手势。 弓箭手已经就位，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萧逸于监斩台上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沈月华，就如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就在萧玉峰的手触碰到了那箱子，所有将士皆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一瞬，萧逸微微颔首。 这时候，只听嗖嗖嗖几支冷箭突然自人群里朝沈月华射了过来！ 而原本看似对着萧玉峰的动作全神贯注的她，背后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 在那破空声响的一瞬，她已经一手撑在了高台的边缘，借力翻身而上，一手攥紧了匕首，欺身朝萧逸刺了过去！ 萧逸反应自是也不慢。 他虽然没把沈月华放在眼里，但也没有掉以轻心，沈月华会突然暴起刺杀他，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所以看着她还敢主动送至他面前找死，萧逸冷笑了一声。 他不避不让，反而大步踏出，一手呈鹰爪，直接朝沈月华的脖颈处抓来。 眼看着杀招在即，沈月华一击不成，只得避让。 她的手只来得及拽住萧逸的胳膊，然后借着这力道一个利落的翻身才避开萧逸的鹰爪。 谁料萧逸被沈月华紧拽着的这只胳膊并没有被她制服，还将她反制住了，然后直接将她朝地上重重的砸了下去。 她动作再敏捷，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像是在跟大人打闹的小孩子。 那一瞬，沈月华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挪了位。 后背的剧痛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的手依然死死的拽着萧逸的胳膊，在萧逸抡起她，要将她往地上砸第二下的时候，沈月华一咬牙，她抬起脚尖死死勾住了萧逸的腰际，这次萧逸才将她提起来，还不等他将她再一次掼在地上，沈月华直接弃掉了匕首，双手抱紧了萧逸的胳膊，手脚并用，使出了全力气往相反的方向奋力的拧了过去。 然而，萧逸反应也是极快，他连忙顺势倒退了一步，缓冲了沈月华的力气，不至于让她硬生生掰断他的胳膊。 但沈月华这般的爆发力，也着实惊讶到了他。 他眸色一沉，眼底里划过一抹杀气，不过转瞬即逝。 他虽暴怒，但理智尚在，她死不足惜，但活着更有用。 而且，留着她一条命才能更狠更狠的折磨她，让她受尽践踏和r躏却求死不能！ 在看到她不顾一切缠在自己腰际的脚的一瞬，萧逸已经连将她随后送去哪个军营给底下人快活都想好了。 “不自量力！” 他冷嗤了一声，见将她从胳膊上甩不掉，萧逸索性侧着身子，直接抡起胳膊连带着沈月华一起朝着地面再一次砸去。 再被那样砸一次，沈月华不死也残。 情急之下，她忙松了手，一脚踏在萧逸的胸口，借势要往回退去。 但萧逸哪里肯就这样放了她走，他一把拽住她的脚踝，拦了她的去势，一掌就要朝着她的肩膀抓来。 监斩台上的一幕，是沈月华在刺杀萧逸，但看在众人的眼里，更像是萧逸单方面在捉弄虐打沈月华，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哪怕不懂功夫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两者之间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 萧逸甚至都没叫手下的副将出手。 待他拽了沈月华的肩膀在手，就打算先卸掉她的胳膊，谁曾想，沈月华即使处于劣势，却也没有乱了章法。 危机关头，她反手拔掉了头上的簪子，在萧逸掌下用力之前，直接朝他的双眼刺去。 为了眼睛，萧逸只得转而去抓她攥着簪子的手。 他一生杀敌无数，没想到竟然叫一个小丫头这般欺身打了过来。哪怕对方并没占到半点儿优势，但这般不死不休的打法却也让萧逸的愤怒积压到了极点。 那一瞬，他的眸子阴沉得可怕。 待他强势的从沈月华手中夺了簪子，直接毫不客气的朝着她肩头刺了下去！ 那一瞬，钻心的疼自沈月华的肩膀迅速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那簪子就宛如一根钉子似得，钉入了她的肩膀。 她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但也是在那一瞬，暴怒之下的萧逸身法上也终于露出了破绽。 沈月华顾不上肩膀上的疼，当机立断道：“初三！” 第46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在场众将领甚至连萧逸本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有箭羽破空声呼啸而至。 转眼便至萧逸的面门。 而那箭羽所袭来的方向，竟然是对面街上的一处酒楼，距离这监斩台有百步开外不说，那凌厉的去势和精准度，无不让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此时众人却无心去惊叹到底是何人能有这般臂力和精准度可以射出此箭。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萧逸一人的身上。 萧逸反应也是迅速，生死关头，他直接松开了对沈月华的钳制并将她如布袋一般丢开，然后脚腕一错，就要往后退去。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箭并不是一支，而是三支！ 原本看似并成一线的箭分别对准了他的咽喉，胸口和左肩三个位置，也直接封住了他往前，往左，往后的去路。 萧逸反应再快，这般突然的情况下，要一口气避开三支，显然不可能。 他也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所以生死一线之际，他不得已朝着左边避去。 毕竟，肩膀的位置还不至于致命。 与此同时，监斩台下的赵构等人也已经在察觉到箭羽袭来的一瞬提剑跳上了监斩台，顷刻间就能为萧逸挡下后面的杀招。 但到底是迟了一步。 这些将领，包括萧逸都忽略了一个人。 沈月华。 在箭羽袭来，萧逸做出反应松开她的一瞬，她就已经算准了萧逸会往左边避去。 在那一刹那，沈月华没有丝毫的迟疑，她直接抬手拔掉了钉入自己肩膀上的簪子，飞身而起，不不管不顾的扑向了萧逸即将落脚的位置。 就在萧逸脚下的步子才沾地，那箭羽将将射中他的左肩，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的沈月华没有半点儿犹豫，直接将那带血的簪子刺入了他的咽喉。 那般快，狠，准，一招致命。 原本冲在最前头，要保护萧逸的赵构几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逸脖颈上喷出的血溅了满脸。 “你竟杀了王爷！” 赵构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提剑就要朝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死死攥着簪子不松手的沈月华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赭色身影如风一般自监斩台下掠过，转眼间就如鬼魅一般落于监斩台上，提剑站在了沈月华跟前。 他所过之处，带起一片血色。 刚刚还提剑质问的赵构等人，当场人头落地。 从朝萧逸射出来的冷箭的那一瞬开始，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台下反应慢了半拍的人都还没有回味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之前带着沈月华和萧玉峰两人过来的那名叫做李肖然的副将，已经在瞬息间斩落了赵构几人的脑袋，并提剑护在了沈月华的身前。 萧逸被沈月华拼尽全力使出的致命一击撞翻在了地上，本来俊美的五官此时显得格外的扭曲，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沈月华，但此时他的喉头却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个清晰的字眼也吐不出来。 沈月华虽有些脱力，她依然不减半点儿凌厉之色，并冷声道：“有句话王爷倒是没说错，我还不至于蠢得要跟你同归于尽。” “我只不过是要送你去死罢了。”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直接杀了萧逸。 只是，她也清楚的知道，莫说自己余毒才清，身子虚弱，便是在她实力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是与阿爹齐名的战神萧逸的对手。 所以，她根本就没打算硬碰硬。 从献上兵符，再一步一步走近萧逸，送上那口箱子，甚至连她突然暴起刺向他，随后被虐打，也都是为了转移萧逸和众人的注意力。 一则彻底激怒萧逸，二则，让所有人都疏于防备，三则，给一早埋伏在对面酒楼的初三制造机会。 她的暗卫各个身怀绝技，而初三更是阿爹亲自为她挑选并训练的神箭手，说是万中无一都不为过。 寻常人觉得这百步开外，箭羽难至。 哪怕能有这臂力和准头的，却也不可能有那般狠辣的难以抵挡的去势。 这也是包括萧逸在内的这些人疏于防备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她相信初三的能力，但萧逸的身手和反应也让沈月华不敢掉以轻心，她也没乐观的寄希望于初三能将萧逸一击毙命。 所以，她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补刀手刃萧逸的准备。 还好，虽然过程艰难，但也达到了她的预期。 言罢，沈月华抬眸冷眼扫了一眼场下蠢蠢欲动的众人，脆声开口道：“都不许动！” 不知道是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是一时间四溅的鲜血让众人都措手不及慌了手脚。 在沈月华这声冷斥之下，倒是真的没有人再轻举妄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确定掌心之下的萧逸再没了脉搏，这才松开了手，缓缓站起了身来。 北风乍起，吹得她的裙摆猎猎生风。 萧逸脖颈上的鲜血溅了她一头一脸，原本固定头发的簪子被她拿去用作了自保和杀人的利器。 她一头长发早已经披散开来，此时被风吹得肆意又张扬。 明明如此狼狈的她，却非但没有给人半点儿狼狈之感，反而因着她那一身凌厉从容的气场，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然而，没有人知道，沈月华此时强忍着怎样的疼痛，才能装作没事人一般从容镇定。 靖王虽然身死，但危机并未解除。 准确的说来，杀一个萧逸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真正棘手的还在后面。 沈月华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将肺腑里翻涌而出的那口腥甜强行压了下去。 然后才踩在地上几人的尸体之上，冷眼看着场下各怀心思的众人，冷声开口道：“太子有令，靖王受南疆圣女所蛊惑，谋逆无道，逆天而行，人人得而诛之！念其党羽受其蒙蔽，若能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可既往不咎。” 说到这里，沈月华眸子沉了沉，一字一句道：“若有人胆敢再生贰心，杀无赦！” 第461章 恩威并济 离监斩台最近的一圈人，都是在萧逸帐下有些身份地位的将领。 这些人中，有的是跟随萧逸出生入死多年，唯萧逸马首是瞻的死忠亲信，比如赵构，陆敖。 有的，则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趁着太子身死朝野动荡跟着萧逸举兵，只为富贵险中求，盼着萧逸一朝为帝，自己便可成开国功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亡命之徒，比如秦文，姜顺。 有的，只是如墙头草一般的心态，被迫卷入了这场谋逆，为了活命却又挣脱不得，只能顺势而为，比如陈景行等人。 在来之前，沈月华就已经从萧玉峰那里将这些将领每个人的立场和心思都了解了一番。 刚刚萧逸遇险，最先冲上去的，便是他的那几个死忠亲信，赵构，陆敖等人，要收服这些人为己用自是不可能。 所以，在计划之初，她才要让初一扮做的李肖然在她杀了萧逸的第一时间，趁着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用最迅速最铁血的方式直接将这几人斩杀。 目的，既是为了解决最麻烦的这几个，更是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 她的声音又冷又脆，在偌大的广场上响起，杀伐果决，掷地有声。 在场上千人，似乎在那一瞬都被她的气势所摄住了。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瞬，就有人转了转眼珠子，思维活络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们有所动作，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站在箱子跟前的萧玉峰。 萧玉峰会意，他一抬手就打开了之前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但迟迟没有被打开的箱子。 不等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萧玉峰一抬脚，就将这箱子踹翻了过去。 才被打开了一半的箱子，因他这一脚被踹翻栽倒过去的同时，里面的东西也都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待众人看清楚是些什么东西的一瞬，偌大的广场响起了齐刷刷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竟然是七八个人头！ 离监斩台最近的几个将领中，有人眼尖，认出了那几人，当即惊呼道：“是赵校尉，王校尉，左参军，刘参将……”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刚刚还一片静谧的广场，一时间喧嚣四起。 这些人都是最近萧逸跟前的红人，他们的名字在军中亦让人如雷贯耳。 而如今，竟然悄无声息的就被人取了首级！ 此时，众人再看向高台上那女子的时候，目光里便越发多了几分惧意和惶恐。 沈月华的目光泛着冷意，一身肃杀和威压道：“若有贰心，这便是下场！” 言罢，她又缓了缓语气，自信又从容道：“实不相瞒，镇国大将军沈长奇已率二十万大军在来江城的路上，不出一日，便可兵临城下，你们是要跟着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陪葬，还是弃暗投明，奔一个出路，可要想好了再开口。” 话音才落，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挡在沈月华身前的“李肖然”已经先一步跪了下去，掷地有声：“微臣愿意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紧接着，萧玉峰拉着已经彻底傻眼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小郡主萧雪柔也一并跪了下来，同样掷地有声道：“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底下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铁血手腕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众人中，有人也跟着一头跪了下去：“罪臣愿意戴罪立功，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有一有二，便有了三和四。 随着一个个将领跪下，因为从众心理，原本还举棋不定的人也都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山呼“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 最后在场站着的有只有几个不太服气的将领及其部下，比如秦文姜顺等人，在这一边倒的趋势之下，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也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见状，沈月华清冷无波的目光从众人的头顶扫过，尤其多看了一眼秦文姜顺等人。 虽然只一眼，因为有了之前的震慑，即使这几人算是亡命之徒原本是不怕死的，这时候也被惊得眼皮子直接跳。 这几人中，稍微胆小一点的是姜顺，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然而，下一瞬，沈月华再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众人又惊了一番，尤其秦文姜顺等人。 她一抬手，举起了兵符，语气沉着但笃定道：“太子殿下还有令，李肖然，陈景行，秦文，姜顺……平叛有功，着原地晋升三级！在场众人，是被靖王所迫，误以为殿下身亡，才行差踏错，若将功补过，殿下决定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四下唏嘘声一片。 原本对此尚有微词的秦文姜顺等人也都暂时收住了心思。 毕竟如今看起来，大势已去，与其等沈长奇兵临城下以卵击石，倒不如顺势而为。 在短暂的喧嚣声之后，现场就迅速归于了平静，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每个人都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一旦选错，毫无疑问，那便是万劫不复！ 在经过短暂的静默之后，当“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的声音再一次在广场上响起的时候，俨然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坚定和铿锵有力。 至此，沈月华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稍稍放下。 从计划杀萧逸开始，对这些人从震慑，到免罪升官恩威并济，至此，每一环，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脑海里过了无数次。 还好，没有出什么岔子，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而这一连串的计划，是在她知道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在看到萧玉峰的地形图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有了雏形的。 为了在关键时刻带起众人的情绪，她才特意让萧长萍给初一易容成了李肖然的模样，让其悄无声息的跟了进来，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率先倒戈，然后再是萧玉峰…… 至于那一箱子人头。 沈月华心头微叹。 倒也不是真的赵校尉，王校尉，左参军，刘参将…… 当时时间紧迫，便是萧玉峰的暗卫能出得了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斩杀了这些人的首级送来。 第462章 462破局 她只不过是让萧玉峰将被萧逸派遣在外的几个重要将领的模样画出来，再让萧长萍将他们击杀的真正的李肖然及其几个部下易容成了那些模样。 萧长萍的易容术足以以假乱真，再加上人头上都被沾染了血污，那般模样也没人会仔细辨认。 当真就蒙混了过去。 当广场上叩拜的声浪一道盖过一道，传了出去，沈月华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在这广场守着的几千精兵，只是萧逸帐下的一小部分。 据萧玉峰所探听得知，萧逸在这江城内外就有足足六万精兵，还不算萧玉峰领命从蓟州带过来的守军。 不过，为了防止萧玉宸逃出城，萧逸聪明反被聪明误，让人死守了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江城地方小，能容纳的精兵最多不过五千人。 如今这广场便有三千左右，剩下的两千分散在江城各处，还在执行萧逸下达的追捕萧玉宸的命令。 随着这一道道声浪传了出去，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散在外面的将领应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会带兵前来。 这是对沈月华的又一次考验。 自然，也是对眼前这些已经倒戈、掷地有声要效忠萧玉宸的将领们的考验。 不过，比起之前来，已经走到这一步的沈月华已经掌控住了大局，心下多了几分笃定和自信。 果然，不多时，不远处的街道，巷子口就响起了一阵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这一次，不用沈月华吩咐，刚刚被她点名连升三级的几个将领，包括秦文和姜顺在内，主动提了出来，要带着手下的亲兵去完成劝说城中其余人弃暗投明的任务。 沈月华自然要给他们这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她虽然也不喜欢这些人，尤其是秦文和姜顺，野心勃勃，又不甘居于人下，迟早是个问题。 但眼下为了大局着想，她却不得不用他们、赏他们。 不过，虽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萧玉宸的名义给了他们既往不咎的保证，但若他们还不知悔改，将来再找办法寻个别由头秋后算账就是了。 眼下沈月华并不担心这些。 之前黑压压一片的广场，瞬间走了大半。 但如今，却再不似沈月华最初踏入这广场那般的境地。 她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只是，她的身体在跟萧逸那一番缠斗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极限，尤其是被萧逸重重的摔的那一下，沈月华差点儿没把心头血给呕了出来。 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示弱！ 尤其是在震慑这些心怀鬼胎的将领们的时候，一旦她表现出了丝毫的脆弱，都很有可能达不到她预想的效果。 她全凭着这口心气儿和毅力撑着。 如今这口气松了下来，沈月华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身子再撑不住，甚至连视野都有些模糊。 伴随着一口腥甜涌出，沈月华再压制不下去，但为免被人瞧见，她忙抬手掩唇，将那一口血吐入了袖中。 防着秦文和姜顺等人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沈月华刚刚将初一扮作的李肖然也一并派了出去。 如今，她所站的监斩台上，除了她一个活人，便只剩下一地尸体。 留在底下的将领莫说上前了，就连对上她的眼神儿似乎都是心有余悸。 她才做了个掩唇的动作，旁人还没有察觉，倒是萧玉峰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将身子虚软要靠在他身上才能勉力站着的小郡主萧雪柔放在了地上，便提步上了监斩台，走至沈月华跟前。 “郡主。”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一瞬，那双漆黑的瞳仁里已经满是担忧和歉意。 沈月华自是懂了，她想摇头，才发现连这个动作做起来都有些僵硬，无奈之下，只得对萧玉峰苦涩一笑道：“无妨。” 萧玉峰在她坦然的神色下越发觉得无地自容。 在沈月华踏上监斩台之后，被萧逸虐打的时候，他没有出手帮忙。 一则是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沈月华没有把他算进去，他贸然出手只会让现场更加混乱不说，还容易影响初三的判断和准头。 二则，是因为沈月华在出发之前跟他有交代。 她不希望他的手沾染萧逸的血。 便是已经魔怔的萧逸死不足惜，但毕竟是他和萧雪柔的父亲，沈月华不想让他一辈子活在弑父的阴影之下。 在场众人只看到她杀伐果决，萧玉峰看到的却是她的善良和妥帖。 那一瞬，他便在心里暗自惊叹，这样的姑娘，也当真值得萧玉宸用命护着！ 沈月华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抱歉，但我别无选择。” 对她亲手杀了萧逸一事，她虽然没错，也别无选择，但念着萧玉峰的恩情，沈月华还是说了一句抱歉。 萧玉峰自然明白，他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若非沈月华以身为饵，拼死相护，萧雪柔和他今日都会死在这里。 萧玉峰如今对沈月华唯有感激，哪里还有半点儿怨言。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见沈月华状态不好，怕她难受，他忙转身捡起了早已经歪倒在地上的椅子，就要给沈月华递过去至少让她先坐下缓缓。 谁曾想，这时候的沈月华就已经撑不住了。 哪怕她已经用尽了全力，才不至于让自己一头栽倒了下去，但身体的极限又岂是她的意志力就能对抗的。 “萧玉峰……” 沈月华动了动唇，在万般无奈之下，就要开口叫萧玉峰先扶着自己下去。 她怕这一栽下去，会让之前树立的威压和震慑荡然无存，那样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只是，还不等她将这句话说完，却见萧玉峰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她身后。 沈月华下意识跟着转过了沉重无比的脑袋看过去。 只是，她的视野里一片模糊，将来人的模样看不分明，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锦袍，快步而来。 她努力的睁了睁眼睛，不但没能将人看清，那晕眩感却越来越重。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沈月华只闻到了那一缕熟悉入骨的幽香。 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放下了心来，任由自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第463章 殿下不对劲 沈月华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被困在监斩台上，险些被萧逸砸成了肉泥，但在生死一线之际，她拼着废掉了半条胳膊的风险，完成了反杀。 漫天血色之下，她视野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到他快步朝自己走来，不顾她那一身血污，亦不顾在场数千将士，将她拥入了怀里。 原本她已经是强弩之末，靠着毅力才撑住了身子，一见着他，她心头紧绷的那根弦这才敢松了下来。 她闻着他身上那让人安心的幽香，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幽幽道：“殿下，你看，我做到了……” “殿下……” 沙哑的嗓音才从火辣辣的喉头冒出来，沈月华醒了。 她看着头顶上的绣着金丝云纹的撒花帘帐，一时间有些恍惚。 “卿卿？你醒了！” 还不等沈月华弄清楚之前在脑子里掠过的片段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就蓦地听到萧玉宸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她才发现，萧玉宸就守在她的床头，所以她一睁开眼睛，就被他发现了动静。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玉宸的声音里夹杂着欣喜和焦急。 沈月华还没吭声，他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指尖在说话间已经抚在了她的脉上。 不知怎地，一向不大碍哭的沈月华这时候却觉得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无碍，可她脑袋才稍稍动了一下，就感觉牵扯了整个肩膀都似是要被人捏碎了一般。 疼得她的脑子有那么刹那间的空白，缓了一个瞬息，沈月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肩膀被萧逸刺了一簪子。 还有背上，脚腕上，甚至连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 萧逸虽然没有冲着她的要害下死手，但招式凌厉狠辣，再打下去，她便是命还在，但人也肯定是废了。 再加上她身上的余毒才清，还在修养阶段，苏大夫说不能动用内力…… 而这一次，当真是顾不得了。 看着萧玉宸皱眉的模样，沈月华有些紧张道：“殿下，如今城中危机可是解除了？” 她瞧着如今休息的这间装饰奢华的屋子，不可能是密道那边，更不似城中藏身的那种普通装饰。 想来，应该是在萧逸之前落脚的府邸。 既如此，那城中的危机暂时应该是解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要听萧玉宸亲口说了才心安。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点了点头。 他诊完脉，又将沈月华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渴吗？” 说着，也不等沈月华开口，他清冷的眼神落在沈月华干涩的唇上，当下了然于心，便立即转头将炜在旁边小火炉上的热水倒了一杯，又俯下身来，要搀扶沈月华起来喝水。 他的神情依然清冷，跟往日别无二致，但沈月华知道，他身上所受的伤并不比她轻松多少。 看似一个简单俯身的动作，敏感如沈月华，也能看出来他比往日里要缓慢了一些。 “殿下，我自己来就可以。” 说着，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撑着身子就要起来，结果一用力，她才发现自己竟浑身发软，手脚连半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还不等她咬牙强撑起来，却被萧玉宸更快了一步，直接上前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起身坐好，又才将热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做这一切的时候，萧玉宸都是沉默着的。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周身气息也并不似生气动怒那般的冷，但是，沈月华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 她想着之前自己情急之下，竟直接上手敲晕了他，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 一口热水喝下去，她的嗓子才终于舒服了不少。 沈月华看着放下杯盏依然一言不发的萧玉宸，忙皱眉道：“殿下在生我的气吗？” 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已经在数落起自己的罪状了，“我不该打晕殿下，不该擅自做主拿了殿下的兵符，更不该假传殿下的口谕……” 她还没说完，突然间指尖一热，她冰凉的手瞬间被萧玉宸的大掌包裹了个严实。 沉默半天的萧玉宸终于开口道：“那些都无关紧要。” 他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蹙眉道：“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闻言，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沈月华，在他幽黑的眼神注视下，竟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沈月华下意识垂下了眸子，避开了同萧玉宸的目光对视。 这时候，只听萧玉宸轻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道：“我气你以身涉险，更气你在那时候，把我敲晕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些。” “卿卿……” 说到动容处，萧玉宸的声音都多了几分沙哑和哽咽道：“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有个好歹来，我又该如何？” “便是成功了，被你放在安全的位置，坐享着你用命换来的东西，你觉得，我会不会开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因为后怕，向来沉稳内敛的萧玉宸，此时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沈月华才终于明白，他刚刚的沉默不是在生气，而是他的情绪都还没有稳定下来。 这时候，沈月华才突然间想起，她才得知萧玉宸那些年将她放在安全的所在，选择一个人面对那些刀剑风霜这一真相的心情。 沈月华抬眸，看向萧玉宸，有些惭愧道：“殿下……” 对上她清澈灵动，此时却带着歉意的眸子，纵然萧玉宸还有那么一点儿生气，此时也荡然无存了。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指尖，认真道：“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萧玉宸又道：“所以，下次不许再把我敲晕了。” 闻言，认错态度良好的沈月华忙点了点头。 但转瞬想着当时萧玉宸听到她要以身涉险出现在门口的模样，沈月华有些不太服气，喃喃道：“可我当时若不敲晕了殿下，殿下能答应我去吗？” 第464章 偏执和疯狂 这话问住了萧玉宸。 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从他醒来，发现她竟一个人去面对背负这一切的时候，除了担忧，便只剩下气恼了。 但这恼意更多的是对着他自己。 他恨自己的身体偏生在这时候这般不中用，本该保护她的，却要她去以命相搏。 对上沈月华那幽幽的眼神，萧玉宸难得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月华铤而走险的这一招，是那种紧急情况下，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但是让他看着她去涉险，他做不到。 沈月华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 横竖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为难他，因为不管他答应不答应，不管他的选择是什么，沈月华觉得，他应该都会跟他自己过不去。 于是，沈月华打着哈哈，笑道：“反正都已经过去了，结果我们成功了不是？我想，这件事如果由殿下来做，应该会更好，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说着，正想着该怎么转移萧玉宸的注意力岔开话题，却突然间见萧玉宸摇头。 他抬眸深深地看着沈月华，认真道：“不，你已经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没有给沈月华打岔的机会，选择直面刚刚那句诛心之问。 “但是，刚刚你问我的问题，我认真想了想，如果你不敲晕我，在那种已经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我也会同意。” “更何况，只要是你想做的，你要坚持的，我都会支持。” 只是，一想到要眼睁睁看着她去以身犯险，他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萧玉宸下意识攥紧了沈月华的手，一字一句，字字冷冽如刀锋道：“成则罢了，但是，如果失败……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杀了萧逸，然后让这江城所有人给你陪葬，包括我。” 话音才落，沈月华僵在的当场。 她愣愣的看向萧玉宸。 她自是没有料到这样疯狂偏执不顾一切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但是，此时他带着一抹猩红的眼尾，以及眼底里的绝然和深邃无一不在向她证明，刚刚那些话，就是他说的。 而且，他说得出，做得到！ 那番原本冷冽肃杀让人胆战心惊的话，听在沈月华的耳里满是动容。 她的心被深深的震撼着。 但是，她却并不愿意他为了她这么做！ 在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之后，沈月华将手从萧玉宸的掌心里挣脱出来，反手拍在了萧玉宸的手背上，皱眉道：“我费那么大的力气是想让你，让你们都好好活着，不是要殿下做个暴君，更不是要你陪着我一起去死。” 虽然萧玉宸的话让她感动，但若因此牵连成千上万无辜的性命，他还要陪着她一起去……沈月华想起来都后怕。 “而且，你若有个好歹来，谁来帮我护着将军府上下？殿下，你还得肩负起你的责任，不能意气用事！” 沈月华没好气的瞪了萧玉宸一眼。 然而，对她几乎有求必应的萧玉宸这一次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这一次轮到他岔开话题道：“你昏迷了一整天了，肚子饿了吗？” 沈月华还想数落两句，却听萧玉宸又道：“好了好了，别操心了，你身体本就没将养好，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再加上风寒，这次若不再仔细些，以后是会留下病根的。” 沈月华一听，便知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不会让步的。 她心中自是感慨不已，但想着反正有惊无险，这一切假设也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再继续困在这个问题上也没用。 以后她只要好好的，萧玉宸自是不会有这疯狂偏执的一面。 这样一想，她也就没再纠结了。 回头一想刚刚听到的风寒二字，沈月华的脑子里才掠过她站于监斩台上被肆掠得北风吹得头皮发麻的场景。 原来她是受了风寒，难怪手脚虚软无力。 不过，萧玉宸不提到“饿”字，沈月华都还没有意识到，如今才发现五脏六腑除了疼，还饿得慌。 而她的肚子也在这时候，十分“应景”的响了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在萧玉宸面前这般窘迫了，但沈月华还是有些难为情，觉得丢脸的很。 却见萧玉宸神态自若，浅浅一笑，柔声道：“我让小厨房备着粥，还是萧玉峰亲自挑的厨子，手艺应该不错，要喝点儿吗？” 见她点头，萧玉宸就要转头去吩咐，却在这时候，他身子一怔，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得。 沈月华很少看到他这般模样，心头当即一紧，怕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她细问，就听他们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道幽怨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殿下可算是记起我来了。” 沈月华：“……” 萧玉宸：“……” 他怎么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 在刚刚转头准备吩咐下去的时候，萧玉宸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避开了沈月华的目光，有些不自在道：“抱歉，我竟忘了。” 沈月华一醒过来，他的全部心思和注意力都只在她一人身上，哪里还记得他身后不远处的案几旁，还有两人执意要留下来陪他一起守着。 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乱了分寸，所以萧玉峰兄妹俩的去留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不曾想竟让他们撞到了这尴尬的一幕。 萧玉宸微微惊讶之后，转瞬便恢复了常色。 倒是沈月华，被萧玉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抬眸看过去才发现这屋子里竟然还有别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对上萧玉峰兄妹俩幽幽的眼神的一瞬，沈月华的心头咯噔一下子，一张俏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偏生这时候，萧玉峰还十分“体贴”道：“你们可以当我们不存在，继续继续。” 沈月华：“……” 她想打人。 她只一个眼神，萧玉宸便懂了。 他起身拿起了两块软垫，一块替沈月华垫在了背上，一块交到了她手里。 沈月华也没客气，抓起来就朝萧玉峰砸了过去。 第465章 殿下的担忧 谁料，沈月华这时候身子虚，手脚没有多大力气，便是将软垫给砸出去了，也是轻飘飘的，最后还是被萧玉峰稍稍一抬手就给轻松接住了。 然而，这厮却故作夸张道：“殿下救命！” 沈月华：“……”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靖王世子是这么个活宝。 萧玉宸转头，递给了他一记凉凉的眼神，萧玉峰立即收起了浮夸的演技，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你们把我们兄妹俩忘在了这里，总不能怪我们吧？” 闻言，萧玉宸语气清冷道：“所以，你就不能吭一声？” 萧玉峰原本想说，他不是故意不吱声，而是见他俩气氛太好太忘我，他没找着机会。 但对上萧玉宸那冷冰冰的眼神，萧玉峰下意识的将后面半句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他灿灿一笑道：“刚刚殿下不是说让人将粥送过来吗？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萧玉峰提步便走。 一直都怯生生的跟在他身边的萧雪柔对沈月华点了点头，也连忙跟着去了。 两人一走，感觉这偌大的房间也一下子清冷安静了下来。 沈月华嗓子还是有些干，她的眼神才落到旁边的小几上，萧玉宸就已经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 “殿下。” 润了润嗓子，沈月华才开口道：“城外如何了？”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她阿爹还没有消息吗？ 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城中的局势，但若阿爹的援军迟迟不来，这城内外难免人心浮动。 沈月华自是不敢大意。 萧玉宸看出了她的担忧，柔声宽慰道：“城内外的事情你无需担忧，安心将养身子，万事有我，这几日大雪不断，山路难行，沈将军迟一些也正常。” 天公不作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沈月华叹了口气，想着这么冷的天气，阿爹还要冒着大雪连夜行军，便觉得心疼的很。 而萧玉宸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让他着实有些担忧。 他拉着她的手，微微蹙眉道：“卿卿，我有些担心。” 对上沈月华灵动的眸子，萧玉宸垂下了眼帘，“我怕沈将军不待见我。” 沈月华原本还在好奇，萧玉宸担心的是什么，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句话。 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为什么啊，我阿爹一向觉得殿下雄韬伟略，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开创太平盛世，怎么可能不待见殿下？” 沈月华的印象中，阿爹对萧玉宸从来都是赞不绝口的。 她竟没想到能从萧玉宸口中听到这般担忧来。 但同时，觉得有些好笑的是，萧玉宸竟然这般在意阿爹的态度。 这说明……是将她放在了心上，所以连带着她的亲人也都在意，就如同他当时那句爱屋及乌，爱她信她一般。 念及此，沈月华心里甜丝丝的，面上的笑意也更灿烂了几分。 看到她笑得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萧玉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指尖，“我说的不是君臣，而是作为女婿的身份。” 话音才落，沈月华一怔。 她小脸一红，忍不住瞪了萧玉宸一眼，“殿下，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萧玉宸考虑的为免也太长远了些。 虽然，这确实也是他们应该考虑的。 但提到这些，沈月华难免羞涩。 萧玉宸微微一笑，神色认真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还不知道吗？” 说着，他抬手放在了沈月华的额头上，那温热的触感让沈月华的脸颊越发烧了起来。 似是看出了她的羞涩，萧玉宸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他柔声道：“烧退了，等下喝点粥垫垫肚子才能喝药。” 说到喝粥，这一次，沈月华和萧玉宸几乎齐齐一愣，都在那一刹那间反应过来了。 去叫人送粥的萧玉峰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口。 果然，下一瞬就见里间门口的帘子微微一动，从帘后探出个脑袋来。 萧玉峰尴尬的笑了笑，有些无奈道：“我要说，我刚刚敲过门了，你们信吗？” 沈月华：“……” 萧玉宸：“……” 对上两人幽冷的眼神，萧玉峰打了个哆嗦，灿灿一笑道：“这屋子里的火盆是不是小了些，怪冷的？” 言罢，不等萧玉宸下逐客令，萧玉峰一把打起帘子来，将藏在身后的萧雪柔拽了出来。 “雪柔，你不是说要亲自照顾清宁郡主吗？” 萧雪柔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被推至人前，越发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盅青菜瘦肉粥，还有几样小菜。 感受到沈月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刹那，萧雪柔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最后，还是在萧玉峰的鼓励之下，她才鼓足了勇气端起了托盘走至沈月华跟前。 在将托盘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之后，萧雪柔一头就给沈月华跪了下来。 “雪柔谢清宁郡主救命之恩！” “从今往后，雪柔愿意为奴为婢，报答清宁郡主，任由清宁郡主差遣！若有二心，愿遭天打五雷轰！” 昨日突逢巨变，萧雪柔几乎被吓傻了，但她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虽然萧逸是她的父王，但那些做法让她彻底寒了心，足够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父女情分。 相比之下，她也听阿兄说了，如果不是沈月华铤而走险以命相搏，她早就已经死在了监斩台上。 她这条命是沈月华救的，她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沈月华。 从沈月华昏迷之后，她虽然胆子小，但却执拗的要留下来陪着她，要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她才肯放心离去。 撇开救命之恩不说，昨日她看到的沈月华那般风华和威仪，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都带着敬畏和崇拜。 沈月华被她那样的眼神儿盯得浑身不自在。 她摆了摆手，笑道：“你阿兄也救了殿下，我们扯平了。” 然而，萧雪柔却执拗的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那势头，俨然有沈月华若是不答应，她就要一直跪下去的架势。 无奈之下，沈月华只得抬眸看向萧玉峰，向其投去求助的目光。 第466章 她的庇护 见状，萧玉峰摆了摆手，忙解释道：“天地良心，这可不是我的主意，难得雪柔坚定执拗一回，我劝都劝不动。” 说着，萧玉峰叹了口气，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道：“不过，让她跟在清宁郡主身边也挺好，她的性子就是太软弱了，我真怕她以后嫁去了婆家会受欺负。” 说着，萧玉峰若有所思道：“她在清宁郡主这里，就算耳濡目染，多少也能获得些改变吧！” 萧雪柔哪里想过那么多。 她原本跪得笔直，听到萧玉峰这话，她忍不住红着脸转头瞪了一眼自家信口胡诌的阿兄。 然而，萧玉峰并没有被威胁到，他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当即蹲下身子拍了拍萧雪柔肩膀，压低了声音道：“信阿兄的，跟着清宁郡主，以后保管你在婆家能横着走，不信你看她。” 沈月华：“……” 她什么时候横着走了！ 而且，婆家又是什么鬼！ 萧玉峰这厮说话越来越不靠谱，沈月华下意识抬手拽了拽萧玉宸的袖子。 她是使不出什么力气来打人了，但是萧玉宸可以拿捏萧玉峰。 然而，不知道是萧玉宸想到了什么事情有些走神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还是说不为所动。 沈月华拽了两下，萧玉宸才回过头来看向她。 对上她被萧玉峰说得有些羞恼的眼神，萧玉宸微微蹙眉。 就在沈月华以为萧玉宸要为她出头的时候，却听萧玉宸认真道：“他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 沈月华：“……” 她呼吸一窒，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又道：“不过，他有一点说错了。” 话音才落，惹了沈月华冷静下来，好奇的看向他，就连萧玉峰兄妹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等着萧玉宸的下文。 却见他轻笑着道：“不止是婆家，这东楚，甚至这天下你都可以横着走。” 沈月华：“……” 这天没法聊了！ 她红着脸，瞪了萧玉宸一眼。 萧玉宸怕了她那娇嗔的眼神儿了，当即转头，一改刚刚的温润笑意，眸色清冷的看向萧玉峰，冷淡道：“昨日，把孤敲晕，你也有份吧。” 萧玉峰：“……” 他忙弯下腰行礼，推心置腹道：“殿下明察，不是……” 感受到萧玉宸冷冷的眼神那么一扫，萧玉峰原本要解释的话也下意识的被吞了回去。 得。 解释了也没用。 萧玉宸又不是真不知道。 想敲晕他的始作俑者没什么事，他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反而要被拉出来当靶子。 萧玉峰心里苦，却只得认怂道：“属下知错了……还请殿下恕罪。” 萧玉宸当然也不是真的跟他计较，不过是这厮接连恼着沈月华了，他得寻个由头让他吃点儿苦头。 正想着，这时候外间有护卫来报：“殿下，陈景行等人回来了。” 萧玉宸转头看了沈月华一眼，虽然不舍，但却不得不先去处理城中一应事务。 “殿下且去吧，我这里没问题。” 沈月华摆了摆手，言罢，她还不忘叮嘱道：“仔细些身子。” 萧玉宸现在的状态并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萧玉宸嘴角往上扬了两分，他转头扫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萧雪柔道：“我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就让她先在你身边陪着，照顾你一些也好。” 闻言，沈月华想了想，点了点头。 萧玉宸这才起身带了萧玉峰出去。 两人走后，萧雪柔还跪在那里，沈月华轻叹了一声，“刚刚殿下已经开口了，你且起来吧。” 话音才落，萧雪柔眼前一亮，这才终于肯从地上起身。 “郡主，喝点儿粥吧。” 见沈月华点头，萧雪柔忙上前仔细替她盛了一碗，就要拿起勺子来喂给她。 沈月华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吧。” 她还没有要人一口一口喂着的习惯。 虽然因为右肩上的伤导致了整个右手都不敢动弹，但她的左手吃饭还是可以的。 “你帮我端着就好。” 沈月华稍稍动了下身子，换了一个更方便的姿势，用左手拿起了勺子来。 只是到底习惯了右手，用左手有些吃力，而且还忍不住的打颤。 而沈月华很快发现，端着碗的萧雪柔的手比她抖得更厉害。 见她那般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的模样，沈月华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别紧张，也不用那般见外，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姐姐，我跟靖王妃相处得不错，我们应该也能相处得很好。” 沈月华本也没想着要萧雪柔来伺候她。 倒是萧玉宸刚刚那么一提，让她想到另外一件事来。 靖王谋逆，虽然萧玉峰护驾有功，但谋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即使有功能豁免了他们母子三人的罪，但也很难再回到之前那般生活状态。 再加上这世上从来不缺捧高踩低的嘴脸，他们娘仨将来在京都的日子不会好过。 而萧玉峰说话看似不着调，但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萧雪柔本就性子懦弱，往后又没了靖王府那般强大的庇护，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去。 沈月华跟萧雪柔走得近一些，无形中也是对萧雪柔也是一种庇护。 便是有人敢欺负了他们娘仨，也要掂量掂量他们在沈月华这里的分量。 萧雪柔虽然怯懦，但聪慧过人，一听就明白过来沈月华的善意了。 她显然没料到沈月华竟然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当即就红了眼眶：“清宁郡主……月……月华姐姐，谢谢您……” 在她父王被诛杀，靖王势力被瓦解，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这时候沈月华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她最妥帖的慰藉。 沈月华温柔一笑，“别哭，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切都该随着靖王的身死过去了，无辜的她们不该被靖王拖入地狱。 萧雪柔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到底是忍住了泪水没哭出来。 沈月华用左手将就着喝了小半碗粥，正要叫来初一问问陈子昂和萧长萍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还不等她开口，就听门外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旋即，萧长萍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第467章 问心无愧 “小姐！” “小姐……我师兄他醒了！” 因为激动，她甚至都忘了规矩，还等不及沈月华应声就从外冲了进来。 “小姐的药真的神了！李大夫说，还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药，如果不是小姐的药，师兄恐怕就……” 说着，犹有些后怕的萧长萍声音都有些颤抖，也再一次红了眼眶。 看到她喜极而泣的模样，沈月华也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 她笑道：“醒了就好，而且也不是我的功劳，要是早知道苏大夫的护心丹还有这么神奇的效果，我第一时间就该给他试试的。” 不过，好在陈子昂没事。 沈月华不由得松了口气。 萧长萍笑了笑，反而宽慰沈月华：“小姐事先也不知情，哪里能怪你。” 说着，她抬眸看了一眼旁边小心翼翼站着的萧雪柔。 昨日，萧长萍并没有去广场，在帮沈月华将那些人头都易容好了之后，她便听从沈月华的安排又回去寸步不离的守着陈子昂了。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萧雪柔。 但此时一眼也就看出了她的身份。 萧长萍只看了一眼，沈月华就猜出了她的心思，介绍道：“这是安平郡主，这两日我病着，便请她来陪着我解闷儿了。” 虽然靖王谋逆，但赏罚还得等一切尘埃落定，萧玉宸归京之后做定夺，封号犹在，萧雪柔眼下依然是郡主。 沈月华只提了一句，萧长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起身，对萧雪柔服了服身子，行了礼，才道：“这天下，恐怕也就只有小姐才会待我们这般了。” 一旁的萧雪柔不知道萧长萍的身份，听得似懂非懂，但沈月华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萧长萍跟萧雪柔同样是罪臣之后，不过，当年的萧长萍却没有如今萧雪柔这般的幸运了。 她轻叹了口气，宽慰道：“殿下英明，赏罚分明，此番你和陈子昂立下这般功劳，足够堵住那些朝臣的嘴的。” 闻言，萧长萍点了点头，对沈月华挤眉弄眼道：“那是，不过更幸运的是，我跟了一个好主子不是？” 沈月华都被她给逗笑了，她随口道：“这么说，你还真的把我当主子了？” 谁曾想，萧长萍当真敛起了笑意，笃定道：“那是自然，我誓死追随小姐，绝无二心。” 在离京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方便掩藏身份，沈月华才让萧长萍扮作丫鬟，没想到后面她便一直对她以“小姐”称呼了。 而这次，竟直接摆明了要认主了。 沈月华哭笑不得。 怕沈月华拒绝，萧长萍又认真分析道：“而且，小姐，别的不说，你看，我弟弟在你手下做事，我师兄也在殿下手中做事，我们这一家可不能分开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忍不住打趣道：“哟，你们这一家子，说得可真亲切呐！” 她尤其将“一家子”加重了几分，眼里带着打趣的笑意。 见状，原本直率爽朗的萧长萍，也禁不住沈月华的打趣，当即俏脸一红，垂眸道：“反正我是看开了，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问题。” 闻言，沈月华笑道：“这么说，好事将近了？” 萧长萍越发不好意思，将脑袋都差点儿埋到胸口了，她摇了摇头，支吾道：“也不是……我想着，等他好了，我们还是要回一趟蓟州的。” 她的父母虽然不在了，但陈子昂父母健在。 为了她，陈子昂抛却了身份，跟陈家断了关系，但这份血缘到底是割舍不断的。 萧长萍叹了口气，认真道：“我想过了，虽然当初的事情陈夫人也是站在一个母亲和陈家宗妇的立场……我依然无法对她释怀，但她毕竟是师兄的母亲，我们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知会她一声的，如果能和解最好，若不能够，至少我做到了问心无愧。” 见沈月华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担忧，萧长萍笑了笑，保证道：“现在师兄在殿下身边做事，身份不同，他们自是不敢反对的，而且，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呆头鹅了，再者，我可是有小姐撑腰的人。” 这次直接引得沈月华笑出了声来。 她笑道：“你可别在我这里耍宝了，还是赶紧回去照看你家的师兄吧！” 萧长萍摇了摇头，红着脸道：“李大夫说，他已经渡过危险期了，剩下的好好吃药将养着就行，小姐这边没有人伺候怎么行，就让我留在这边吧。” 闻言，沈月华转头看了看萧雪柔，又看了看萧长萍，开玩笑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上赶着要留在我身边？” 说着，她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回头花云花雨的差事没了，要找我祖母哭鼻子的。” 这次，就连原本在旁边战战兢兢的萧雪柔也被逗笑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萧雪柔向萧长萍主动揽下了照顾沈月华的担子：“郡主……月华姐姐这里有我，你且放心去照顾你师兄吧。” 萧长萍原本还想坚持留下来的，但见沈月华和萧雪柔都噙着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到底是败下了阵来，点头道：“那好吧，我陪小姐坐一会儿，等下小姐服了汤药我就过去。” 才说到换药，外间就响起了护卫的声音：“郡主，药熬好了，殿下让送来。” 萧长萍还没转身，萧雪柔已经快步去将药拿了进来。 护卫都是男子，要找个侍女并不是难事，但在这非常时期，从外面找的人来贴身伺候沈月华，萧玉宸不放心，所以他留下萧雪柔也有他的道理。 萧雪柔取回来的托盘里，放着外敷的膏药，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碗边还放着沈月华喜欢的蜜饯儿。 萧长萍试了试汤药的温度，刚刚好才递给了沈月华，并忍不住赞道：“殿下对小姐，当真是极好的。” 沈月华自然也这么觉得。 她笑着点了点头，原本苦得令人发指的汤药，在提及萧玉宸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第468章 她的底线 她咬牙一口饮尽，又塞了蜜饯儿进嘴里，才听萧长萍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殿下那般。”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昨日，殿下醒来之后，悄悄说句冒犯的话……殿下那般就好像是发了疯似得……” 说着，她下意识抬手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道：“当真吓人。” 沈月华没有瞧见那样的萧玉宸，但之前听他那般偏执疯狂的话，她也可以想象的到。 “不过好在小姐没事，”萧长萍笑了笑道：“殿下这般一心一意待着小姐，以后我们跟着小姐，也就有了靠山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十足的玩笑味道，萧长萍还朝萧雪柔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沈月华笑了笑，嗔怪道：“你这身份适应得倒是很快。” 萧长萍哈哈一笑，将那外敷的膏药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叮嘱萧雪柔道：“李大夫说，这外敷的药一天一换就好，不然小姐白挨疼了，时辰未到，等晚上我来换就是了。” 见萧雪柔点了点头，萧长萍才拿着托盘将小几上其他不用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待萧长萍走后，沈月华轻叹了口气。 萧雪柔担忧道：“月华姐姐，可是有什么需要，或者不妥？”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温和一笑道：“没什么，都挺好的，我是在为长萍高兴罢了。” “你也坐下歇会儿，自在些，不必那么紧张。” 见她神色坦然，萧雪柔这才放下心来，退回了不远处的秀墩儿上坐了下来，默默的等着沈月华的差遣。 其实，沈月华也只是表面上故作轻松罢了。 她心里装着一件事，但却不能对外人提。 刚刚萧长萍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殿下这般一心一意待着小姐。” 倒不是说萧玉宸待她不好，而是听到这话，再联系之前萧玉宸半开玩笑似得说的女婿的身份…… 让她不得不得正视一件事情。 她要嫁给萧玉宸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从跟他表明了心意之后，沈月华就没有再逃避过自己的内心。 嫁给萧玉宸……她也是欢喜且情愿的。 只是，之前她的心思都在与他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和举止亲密时候的娇羞和无措上面。 她还没有来得及冷静的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她要嫁给萧玉宸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不仅仅是要嫁给萧玉宸这个人，也是嫁给他的身份和地位。 他是东楚太子，等回京之后，便该是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懵懵懂懂，一腔热血，满心满眼都是他，从来都不会冷静的思考这些。 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使那份喜欢有增无减，但她也能从这感情之中抽离出来，冷静理智的审视她的选择会让她面临怎样的问题。 比如说……帝王的三宫六院。 萧玉宸自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她不怀疑。 但是，历朝历代的君王，无论是否专情，她没有听说过哪一个会只娶一人。 后宫跟朝堂息息相关，但凡明君，为了平衡朝中党派之争和各方诸侯势力，他们会摒弃自己的喜好，或者违背自己的内心，将帝王心术和制衡之道发挥到极致。 道理她都懂。 她也能理解萧玉宸作为帝王这么做无可指责。 但是……她接受不了。 她做不到跟别人共事一夫。 哪怕那人心里眼里都装着她，哪怕将来他身不由己。 她做不到！ 这是她的原则，也是她的底线。 这个问题光是想想就让她头疼，但这却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沈月华想着，等得空了，她必须得跟萧玉宸说道说道，不管他决定怎么想怎么做，她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郡主，郡主！” “沈将军来了！” 一道带着惊喜的通报声自外间响起，待反应过来之后，沈月华差点儿喜极而泣。 阿爹终于来了！ 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既担心她和萧玉宸在这里的处境，又担心阿爹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或者遇到了什么危险才迟迟未至。 如今，可算是来了！ 沈月华被巨大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就要抬手掀起被子起身去迎。 结果，忘了右肩上还有伤，右手才动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月华姐姐，小心！” 萧雪柔见沈月华要起身，忙快步上前，抬手扶住了她的身子，柔声劝道：“外面风大，你还在病着，实在不宜起身。” 道理沈月华都懂，但是她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奔过去见阿爹！ 她正试着看能不能攒点儿力气起来，却听外间突然响起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有一道极快，极稳，转眼就至了门口。 “丫头！” 当那一道铿锵有力还带着焦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的一瞬，沈月华再没控制住，当即红了眼眶。 “阿爹！” 一路上心急火燎，脚下像是踩着风火轮似的沈长奇已经进了外间。 他自是恨不得立即亲眼看到他的宝贝疙瘩，但走至里屋的垂帘跟前，想着他老父亲的身份去女儿寝房到底不合适，他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 旋即，听到沈月华带着泪意和哽咽的声音，沈长奇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当即一把打起帘子，脚底生风的跟了进去。 “卿卿！” 乍一看到沈月华憔悴的状态，又是这般泪流满面的模样，沈长奇的心碎了一地。 他走至床前，哽咽道：“丫头，阿爹来迟了！” 堂堂一个手握几十万重兵的镇国大将军，竟然在看到女儿的这一瞬红了眼眶。 原本是喜极而泣的沈月华，这一下子也没忍住，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不过，怕阿爹担心，她忙抬起了左手，一边擦眼泪，一边宽慰道：“我只是担心阿爹，阿爹没事就好，不迟不迟。” 沈长奇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然后划过她的擦泪的左手，最后才锁在她一动不动的右手上。 他的目光红红的，但眼神冰冷的可怕，就好像是能吃了人似得。 沈月华知道，他这是动了怒。 第469章 她是阿爹的心头宝 她性子虽然坚韧要强，但是在阿爹面前从来都是个娇气包。 阿爹也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沈月华长这么大，都没有听过阿爹的一句重话。 哪怕小时候她拽着陈昭恒闯了天大的祸，眼看着阿爹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发火，结果她眼里才冒出两泡泪花，阿爹就心软了，哪里还管什么原则不原则规矩不规矩，他家丫头就是规矩。 也因为这样，祖母没少数落阿爹，说他这般迟早要将她宠坏了。 虽然最后倒也没将沈月华宠坏，但养成了她带着几分娇纵的性子，在京都贵女圈中，是出了名的犀利难缠。 阿爹告诉她，不管是谁，欺负了她的，就加倍的还回去。 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名门淑女，亦不需要她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约束，他只要她开心的做自己。 用阿爹的话来说，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天塌了有他顶着。 当年先皇后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阿爹不愿意她嫁入皇家，就要进宫去找顺庆帝退了这门婚事的时候，也是她的眼泪让阿爹心软了，才咬牙应了下来。 犹记得，那时候，她看到原本意气风发的阿爹，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他拍着她尚且稚嫩的肩膀道：“卿卿，你可知道，嫁入皇家意味着什么？” 沈月华那时候哪想那么多，她顶着一双哭红了的兔子眼睛，毫不犹豫道：“不管意味着什么，我都要跟太子哥哥在一起的！” 阿爹叹了口气，陪着她坐了许久，最后到底是放弃了进宫。 这就是她的阿爹。 虽然怕她疼，怕她难过，怕她委屈，但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阿爹总会没有原则的支持她。 沈月华红着眼睛，抬起左手，像儿时那般，将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了阿爹的袖子上，撒娇道：“阿爹——” 沈长奇沉着脸，转过了头去没看她。 但却没有抽回被沈月华拽着的袖子。 刚刚还忍不住落泪的沈月华，看到这一幕差点儿忍不住笑，她拽了拽阿爹的袖子继续道：“那时候的情况也是没办法的……” 沈长奇冷哼了一声，依然没开口。 沈月华继续道：“你看，我这不也没事吗？” 话音才落，沈长奇蓦地转过头来，用同样红着的眼睛瞪着她道：“幸好没事！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 还未进城，沈长奇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沉稳如他，当时惊得差点儿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风雪再大，也不及那一瞬，那消息让他冷意刺骨。 一想到这里，沈长奇就觉得自己仿似又经历了一番那煎熬，便是如今亲眼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好好的，他也有几分不真实感，当然，更多的是后怕。 不过，话一出口，沈长奇就有些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冲了些，当即转头一对上沈月华那泪汪汪的眸子，沈长奇心下一软，语气也放软了不少，他叹息道：“你可知道，万一你有个好歹来，让阿爹怎么办？” 闻言，沈月华鼻尖一酸，又一次落下了泪来。 “好了，别哭了，是阿爹语气不好。” 沈长奇任由沈月华拽着自己的左边袖子，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来，想要像儿时安抚她那般拍着她的肩膀，可眼神才落到她肩上的一瞬，想到她身上的伤，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家卿卿真棒！不愧是阿爹的丫头！” 眼看着沈月华的眼泪收不住了，沈长奇哪里还顾得上半点儿恼意，他打着哈哈，夸赞道：“现在军中上下无一不在夸赞你，以后阿爹走到哪儿都能沾到我家丫头的光了，哈哈！” 闻言，沈月华破涕而笑道：“阿爹也太夸张了，你还需要沾我的光吗？” 见她终于不哭了，沈长奇松了一口气，由衷赞道：“那可不，我感觉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风光过！” 沈月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眸子一转，故意开阿爹的玩笑道：“那阿爹的意思是，以前我就不给阿爹长脸咯？” 沈长奇没料到自己会被绕了进去，他忍俊不禁的看着沈月华，一脸宠溺道：“阿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闺女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说这番话的时候，沈长奇的眼神里带着坚定和自信，一点儿都没觉得夸张。 沈月华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阿爹这么想了。 她忍着笑意，在抬眸间看到阿爹鬓角的那一缕白发，还有他衣袍边角上的泥泞，才止住了泪水的眼底又一次酸涩了起来。 外面天寒地冻，风雪肆掠，阿爹是冒着怎样的风险和艰难一路赶到了这里。 “阿爹——” 沈月华红着眼睛看向沈长奇，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只一个称呼，他就已经明白了。 “傻丫头。” 沈长奇叹了口气，有些自责道：“也怪阿爹来迟了，没想到突降大雪，南山那边被雪封了山，走至了半路又只得绕到北面，结果耽搁了时间。” 一想到竟差点儿害了沈月华，沈长奇感觉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阿爹，我这不是没事嘛！” 就这会儿的功夫，沈月华又哭又笑的，她正要问问阿爹云城那边的情况，还未开口，却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随着帘子被人打起，萧玉宸清瘦的身影自外间走了进来。 这才短短几日，原本丰神俊朗的萧玉宸，如今看起来当真清瘦得很。 只那一双黑眸，格外神采奕奕，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光亮。 “沈将军。” 萧玉宸本来在书房那边商议政事，听到沈长奇先来看了沈月华，他也连忙赶了过来。 在同沈月华说话的时候，原本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沈长奇一看到萧玉宸，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而沈月华也明显的感觉到，自萧玉宸进来之后，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好像一下子降至了冰点。 第470章 不被待见的殿下 沈月华不明所以。 但她还未开口，沈长奇就已经转过了身去，俯下身来，按照规矩给萧玉宸行了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萧玉宸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进门先是看了一眼沈月华，才转头看向了沈长奇。 “沈将军无需多礼，一路辛苦了。” 说着，萧玉宸亲自上前，抬手要搀扶沈长奇起身。 虽然沈长奇是背对着沈月华的，但是那一瞬，沈月华分明看到，他原本应是要避开萧玉宸的搀扶径直起身的，不知道怎的，他身子突然一僵，顿住了动作，然后在萧玉宸伸手过来搀扶的时候，他主动伸出了左边手臂。 而他的左边袖子早已经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抹了沈月华刚刚哭的一大把眼泪鼻涕。 沈月华：“……” 她不用想都知道，阿爹一定是故意的！ 她尴尬得头皮发麻。 然而，萧玉宸只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他面上的笑意未减，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迟疑半分，依然从容的落在了沈长奇的左手臂上，并没事人一般的浅笑道：“沈将军快请坐。” 即使这样，沈长奇也没给萧玉宸一个好脸色，只沉着一张脸，垂眸冷言道：“殿下在此，微臣不敢坐。” 沈月华：“……” 她阿爹什么时候这么横了呢？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萧玉宸，萧玉宸也正含笑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想起之前萧玉宸的话来——“我怕沈将军不待见我。” 沈月华之前没觉得，以为萧玉宸是开玩笑的，如今看来，他的担忧并没有错。 她阿爹，还真的不太待见他。 沈月华哭笑不得。 萧玉宸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求助，沈月华用眼神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沈长奇的眸子，他冷着脸，干咳了一声，沉声道：“殿下！” 被他这么一嗓子，萧玉宸立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沈长奇。 沈长奇脚下的步子一动，用自己魁梧挺拔的身子挡在了沈月华跟前，语气恭敬但却带着冰冷和疏离道：“此乃小女的寝房，殿下这般直接闯入，恐怕不妥。” “殿下既立志为明君，就该恪守礼仪规矩，不该做出这种失了身份和体统的事情来。” 这一番话，说得有些严重，但却也是事实。 自从离京去北齐的这一路上，萧玉宸跟沈月华独处惯了，再加上如今两人都身负重伤，他还心系着她，竟也没注意这一点。 而刚刚，一听说沈长奇回来了，他不想在其面前落下个怠慢的印象，这才忙不迭赶来了，没曾想，竟忽略了这一层。 萧玉宸有些惭愧，忙垂眸道：“沈将军教训得极是，是我疏忽了。” 沈月华在一旁听着，都感觉脸皮发烫了。 自家阿爹那一番话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萧玉宸的脸上，就跟当众指责他不顾礼义廉耻了…… 然而，萧玉宸竟一点儿气儿都没有。 沈月华何曾见过在人前近乎这般卑微的萧玉宸。 她有些好笑，但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阿爹：“阿爹——” 然而，她还未开口帮忙，就见沈长奇转过了头来，瞪了她一眼道：“别闹，等下阿爹再来数落你。” 沈月华：“……” 这怎么还引火烧身了呢？ 她哭笑不得，对上萧玉宸悄悄递过来的安心的眼神，沈月华这才没吭声退了回来。 萧玉宸转过了身子，对沈长奇抬手一引道：“既然此地不方便，还请沈将军移步书房，我那边也正好有军情要跟沈将军相商。” 闻言，依然冷冰冰的沈长奇抱了抱拳，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这才跟着萧玉宸走了。 走至门口的时候，萧玉宸还想回头看一眼沈月华的，结果才稍稍一一动，还未来得及转过来，就被沈长奇用眼神给瞪了回去。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沈月华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让萧玉宸这般。 “月华姐姐，可要喝水润润嗓子？” 听到萧雪柔的声音，沈月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注意力都在跟阿爹的重逢上面，一时间竟然忽略了屋子里还有萧雪柔。 这会子，她又哭又笑的，本就发干沙哑的嗓子确实更渴了。 只是她还没注意到，萧雪柔竟然已经想到了。 这小姑娘心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细腻。 见她点了点头，萧雪柔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小火炉上炜着的茶壶，给沈月华倒了一杯水，又等温度合适了这才递给了沈月华。 “月华姐姐，小心烫。” 她虽然也是小心翼翼的，但却比之前才来的那会儿要放松多了，只是，等喝了水，沈月华将茶盏递给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眶竟然是红的。 刚刚哭过了？ 她皱眉，不解道：“之前都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闻言，萧雪柔忙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没有，没什么的。” 怕沈月华不信，她又补充道：“就是看到沈将军和月华姐姐这般，有些高兴。” 听到这话，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在为他们父女俩重逢而高兴，但更多的怕是推人及己，想到了她那个冷硬心肠六亲不认的靖王爹了。 同样是阿爹，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念及此，沈月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宽慰道：“都过去了，就放下吧，人要学会往前看，别想那些痛苦的人和事，往好处想，你还有疼你的靖王妃，还有可以为你豁出性命的兄长，已经很幸福了。” 沈月华本是安慰她的话，萧雪柔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却突然想到沈月华那病逝的阿娘。 人哪有可能事事都得圆满。 便是沈月华，提起阿娘，也是辛酸落寞的吧。 萧雪柔这般想，她原本对沈月华的羡慕中又多了几分心疼，当即点头道：“嗯！没有他，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这还是她来这里之后，说过的最自信的话。 沈月华笑了笑，她正想让萧雪柔扶着自己起身，这时候，却听外间突然间又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第471章 471竹马和青梅 不同于阿爹那种沉稳有力的步子，走在当先的那人步子风风火火，转眼就到了门口。 沈月华还在想是谁步子这般，也没半点儿的稳重样儿。 下一瞬，就听门口震天声响：“花花！” 沈月华：“……” 那一刹，她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 就好像上百只蜜蜂在她耳畔嗡嗡嗡的响，满脑子里都被陈昭恒从小到大的那句“花花”给充斥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那厮继续道：“花花？你怎么样了？” “听说你在监斩台上可威风了，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还听说你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小爷我来看你了，感动不？” 说话间，也不等沈月华应声，陈昭恒的步子已经越过了护卫走到了里间的帘子跟前。 既然人都已经在里间门口了，而且出门在外，沈月华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她应了一声。 只是，话音才落，陈昭恒已经打起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乍一看到她坐在床上那般憔悴的模样，陈昭恒眼神一沉，俊美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你怎么弄成了这么幅鬼样子?” 沈月华：“……” 要是可以的话，她想把这厮揪过来打。 在白了他一眼之后，沈月华冷哼道；“你来做什么？” 按理说，这时候陈昭恒该跟着他阿爹守在葬花岭一带的。 闻言，陈昭恒也不在意沈月华言语里的冷淡，他嘿嘿一笑，主人翁似得，拉过一个绣墩儿在沈月华对面坐了，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道：“渴死我了。” “你要知道，我还没到城门口就听到你出事了，可把我急得！这一路上，我心急火燎的赶了来，就怕见不着你最后一眼。” 原本听到前面半句沈月华还是蛮感动的，想着毕竟有儿时的情谊在，即使现在都大了，不得不注意些身份和分寸，但到底那身后的感情还在，谁曾想陈昭恒还有后半句——就怕见不着你最后一眼！ 这是什么鬼话。 她呼吸一窒，要不是考虑到肩膀疼，她恨不得抬手就要去揪他耳朵。 就算是开玩笑，这厮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沈月华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道：“那你现在见着了，可以走了。” 见她要炸毛了，陈昭恒嘿嘿一笑，又喝了一口热茶，才慢悠悠道：“你个没良心的，好歹我也大老远的跑来看你，屁股都还没坐热和了，这就要赶我走了？” 沈月华还没吭声，倒是一旁的萧雪柔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听到动静，陈昭恒这才留意到这屋子里还有个小姑娘。 虽然萧雪柔看起来怯生生的，但那一身名贵的衣料还有身上的气度，也不像是个寻常的丫鬟。 他转头看去，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道：“你这怎么还跟跟个老妈子似得，带着个小姑娘呢？谁家的？” 萧雪柔本来小心翼翼的陪在旁边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陈昭恒这般有趣的人，所以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不过，下一瞬她就后悔了，察觉到自己失态失礼之后，萧雪柔当即垂下了眸子，红了脸颊，尤其是在听到陈昭恒的询问之后，萧雪柔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还是沈月华替她解了围。 只见沈月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忍着要动手的冲动，也忽略掉陈昭恒打趣她是老妈子的话，才挑眉道：“这是安平小郡主，你说话注意点儿，可别让人笑话了去！” 闻言，陈昭恒哼哼了一声，满不在意道：“笑话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沈月华忍不住打趣道：“噢，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陈昭恒展颜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并没有将沈月华的话放在心上。 “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从葬花岭到这里可不算近，再加上这大雪封山的，陈昭恒面上看似轻松，但这一路走来，定然不轻松。 沈月华在见到他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他跟她老爹也差不多，风尘仆仆，衣袍的边角都带着泥泞，全然没有半点儿矜贵公子的模样。 只是，即使这般，也不显半点儿狼狈，倒是给人多了几分稳重感。 但下一瞬，沈月华再看他当着自己面都吊儿郎当高高翘起二郎腿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眼瞎了，才会产生他竟然稳重了的错觉。 “还能做什么，我这不是来看你来了。” 闻言，沈月华皱眉，不明所以。 陈昭恒双手环胸，懒洋洋道：“我是收到了殿下出事的消息，把我老爹那边的事情迅速办妥了就赶过来了。” 说着，他挑眉，对沈月华露出了一抹嫌弃道：“我还不了解你嘛，等你知道殿下出事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不管不顾的赶过来的。” “我想着，与其去路上拦你，还有可能跟你错开，倒不如就直接来这里等着。” 这还真叫他说中了！ 沈月华无言以对。 陈昭恒笑吟吟道：“我听说你在监斩台上的风姿了，可给小爷我长脸了！” 难得陈昭恒还夸了自己一句，沈月华抬起左手来，比划了一条界限，挑眉道：“等等，我再怎么出息能干，这脸好像也长不到你那里去。” 闻言，陈昭恒非但不生气，反而痛心疾首道：“好歹我也算你的兄长不是？枉我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生怕你做什么傻事，你可倒好，要跟我撇得一干二净，哎！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沈月华并不买账，“难道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在操心你的事情？” 关于谁当老大，是姐姐还是兄长的问题，她和陈昭恒从小吵到大，谁也没服谁就是了。 言罢，沈月华敛了笑意，看了一眼身边的萧雪柔，又看了看陈昭恒，好奇道：“我在想，你没有见过靖王世子，但你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陈昭恒不解，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摸下巴，做深沉状道：“都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华无双是吗？” 沈月华：“……” 第472章 不愧是父女 她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莫不是在抽风？” 陈昭恒不但不生气，反而笑道：“花花，说起来，从我进门到现在，你已经翻了三个白眼了，你倒是不怕眼皮子抽风了？” 见沈月华瞪了他一眼，陈昭恒忙转移了话题，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觉得我跟萧玉峰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的要去会会他。”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故作无奈的叹息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都挺欠揍的罢了。” 话音才落，她自己都没忍住，下意识看向旁边同样在憋笑的萧雪柔一眼，两人对上眼神儿的那一刹那，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陈昭恒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不过只是一瞬，下一瞬，他屁股往后挪了挪，确定沈月华抬手都够不到了之后，才开口悠悠道：“既然你都这么说的话，那我决定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把我最近养的大花二花也送他一只。” 对上沈月华诧异的眼神，陈昭恒继续一脸欠打道：“哦对了，还忘记跟你说了，你还记得当年我的大花二花吧，遭了意外实在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 “所以，前两日在山路上遇到两只没了娘的小白狐，我就给留下了，天可怜见的，就当它们是大花二花转世吧！” 说着，陈昭恒当真还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想起当年被人下了药，死得不明不白的大花二花，沈月华虽然也惋惜，但看到陈昭恒这般模样，再提及那两只狗的名字，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叫什么不好，偏偏叫大花二花！ 叫这也就算了，还非要固执的叫她花花！ 那时候，陈昭恒每一次风风火火的进将军府，一声“花花”震天响，身后还跟着他那流着哈喇子的“大花”“二花”，沈月华头皮都要炸了。 偏生这厮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每叫她一次“花花”，都要看一眼他身后的两只。 那时候，沈月华就有一种他看大花二花的眼神跟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区别……以至于她每一次都火大，有一种恨不得将那两只连同陈昭恒一起剁了的冲动。 但她也就气恼那么一时，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大花二花，也没有真的想过要剁了它们。 只是不知道是谁给它们下了药，便是陈昭恒冒着大不敬的罪名请了太医院的大夫来瞧，最后也没留住。 别看陈昭恒平时风风火火不着调，看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但那一次，他接连几天都没来翻廷芳院的院墙。 沈月华不放心，悄悄溜去怀远候府的时候，还撞到了他捏着狗链子红着眼眶的模样。 这些陈年往事，都因为他三言两语，一下子浮现在了沈月华的脑海。 陈昭恒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却比一般人更重情谊。 他喜欢狗，但从那时候起也就再没有养过狗。 便是连大花二花的名儿都很少提起，如今能将其放在一对小白狐身上，可见是喜欢的紧。 虽然，这名儿依然那么欠揍就是了。 而这厮已经料到了她听到了又要抓狂，所以提前挪开了屁股，拉开了跟她之间的距离。 沈月华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小白狐呢？” 闻言，陈昭恒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在后面呢，我急着来见你，就先走了一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着。” 说着，陈昭恒眸子一转，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他一拍手，神色里难得的带着几分认真道：“对了，我还遇到了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沈月华正打算听下去，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 随着门口护卫请安的声音落下，那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也停在了帘子外。 旋即，沈月华听见阿爹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卿卿，谁在里面？”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陈昭恒唰的一下就从秀墩儿上弹了起来，他一脸惊讶道：“你老爹来了？” 沈月华点头，好奇道：“是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话音才落，还不等陈昭恒应声，就见沈长奇已经抬起帘子走了进来。 沈月华很快便明白过来陈昭恒这么紧张的原因了。 因为，下一瞬，就见沈长奇目光犀利的看向陈昭恒，皱眉道：“好小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说话间，还不等陈昭恒跳开，沈长奇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教训道：“卿卿是大姑娘了，她的房间也是你能随便进的？” “回头我得跟老陈说道说道，给你小子一点儿教训！” 陈昭恒：“……” 沈月华眼见着陈昭恒苦哈哈的的表情，差点儿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 阿爹跟怀远候陈景延是至交，因为怀远候常年驻守在边关，阿爹便担起了照顾和教育陈昭恒的责任。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阿爹对他的教育可一点儿都不手软，这也就是为什么陈昭恒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自己老爹怀远候都不怕，唯独怕沈月华阿爹的原因之一。 “沈伯伯，疼疼疼……” 陈昭恒连连求饶，沈长奇倒也没真用多少力气，他却已经在哀嚎道：“你们当真是亲父女，连揪耳朵的手法都是一模一样！” 乍一听这混账话，沈长奇挑眉，原本要松了的手，不由得真用了一分力气道：“这么说来，你还气得卿卿动手了？” 陈昭恒：“……” 沈月华早就已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闹成了一团。 而被拦在帘子外的萧玉宸却被一道帘子挡住了去路。 屋子里其乐融融跟屋外寒风呼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处在这当中，进不得，退又不舍。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本可以直接抬起帘子进去的，可一想到沈长奇那冷冰冰的目光和口里的规矩，萧玉宸止住了。 那笑声透过帘子传了出来，感觉被排斥在外面的萧玉宸觉得胸口涨涨的，涩涩的，凄凄的，惨惨的。 第473章 半个儿子 屋子里的几人并不知道这些。 直到后面赶过来的萧玉峰在门口叫了一声：“殿下。” 沈月华才晓得也萧玉宸在外面。 她下意识看向阿爹沈长奇，却见沈长奇转过了头，竟像假装没看到沈月华的眼神儿似得。 沈月华一下子就明白了，怕是因为之前老爹说的规矩，殿下不敢造次…… 念及此，她突然觉得无奈又好笑。 偏生这时候，陈昭恒要来上一句：“殿下如今倒是守起了规矩。” 沈月华还没吭声，就见着自家老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沈月华瞪了陈昭恒一眼，这厮是不是欠揍的慌，偏偏要在这时候，在老爹面前给萧玉宸上眼药。 然而，陈昭恒耸了耸肩，并没有将沈月华的威胁放在眼里。 只是，下一瞬他却被沈长奇揪住了耳朵，数落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你呢？” 陈昭恒没曾想这还惹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一边嗷嗷喊疼，一边避开沈长奇的大掌，哼哼唧唧开玩笑道：“沈伯伯，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好歹也是堂堂怀远候世子，一个眼神儿过去，都能招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了，你这样毁我形象，以后我讨不到媳妇儿可要找你算账了！” 话音才落，沈长奇一抬手，直接拍在陈昭恒的屁股上，半点儿不留情的训道：“我还是堂堂镇国大将军呢！” “我管你什么身份，你在我这里就是半个儿子，我代你爹教训你，谁也管不着。” “再说，你这没有半点儿稳重样儿，上蹿下跳的，哪个小姑娘敢跟着你，到时候可赖不着我！” 说着话，沈长奇又要来抓陈昭恒。 陈昭恒叫苦不迭，只得转头向沈月华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月华原本想隔岸观火的，但经不住陈昭恒的眼神，最后她只得开口道：“阿爹，阿恒说得也没错，他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了。” “既然不是小孩子，那就更得教训教训他了，免得他没个轻重和分寸，到时候吃亏不说，还要拖累你。” 沈月华：“……” 她怎么有种自己是在火上浇油的错觉？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陈昭恒委屈巴巴道：“花花，我怀疑你在落井下石！” 提哪儿不好，偏要提他现在不是孩子了，这可不正中沈长奇刚刚生气的点。 沈月华撇了撇嘴，无奈道：“我还真没有！” 眼看着屋子里就要鸡飞狗跳，沈月华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丫头！怎么了？” “花花？” 见她情况似乎不好，这两人终于停止了猫捉老鼠似的打闹，齐刷刷的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摇了摇头，皱眉道：“就是有些头疼，还有……肩膀疼……”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突然就那么难受，她不过是想让这两人“偃旗息鼓”。 果然，听她这么说，沈长奇立即收回了原本要落向陈昭恒的巴掌，改为瞪了陈昭恒一眼道：“都是你，在这里吵得卿卿不得安宁，她现在身子虚，肯定是要静养。” 明明是被追着打的陈昭恒有苦难言，只得苦哈哈道歉道：“陈伯伯，我错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门口才再一次响起萧玉峰的声音：“沈将军，有紧急军情。” 沈长奇这才从陈昭恒面上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沈月华道：“阿爹看你神色有些疲倦，精神不济，就别撑着了，我们先去商量事情，不打扰你，你好好睡一觉。” 沈月华确实感觉有些累了。 她点了点头，但又有些放心不下萧玉峰口中到的“紧急军情”。 沈长奇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当即道：“有阿爹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帘子，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更何况，这不是还有殿下在吗？” 虽然最后这句话有些不大不愿的，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沈月华终于放下了心来。 沈长奇又叮嘱了她注意些身子，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拽走了陈昭恒。 “花花，回头我再来看你。” “对了，我还有要紧事情回头跟你说。” 陈昭恒一步三回头，惹了沈长奇又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你还有完没完？” 等这两人都走得远了，沈月华都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忍不住笑了笑。 一旁安安静静的萧雪柔轻声感慨道：“沈将军跟怀远候世子的关系真好。” 看似打打闹闹，但话里行间都还透着对陈昭恒的点拨，即使是在打，也没真的用力。 而且，正是因为关系好，才会这般没有忌惮。 沈月华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我阿爹其实很喜欢阿恒的。” 不仅仅是因为两家是世交，也不仅仅是因为阿爹揽了照顾陈昭恒的责任。 阿爹是真把陈昭恒当半个儿子在疼的。 萧雪柔点了点头，询问道：“月华姐姐，要睡一会儿吗？” 沈月华叹了口气，“嗯，我真的有些累了。” 不知道是喝了汤药的缘故，还是因为之前那会儿精神头太足，眼下她只觉得疲惫得很。 “你不必在这里看着我，自己下去休息就是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再差人请你。” 在睡下之前，沈月华害怕怯生生的萧雪柔会一直守在这里。 果然，话音才落，却见萧雪柔一怔，旋即垂眸道：“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不过，可能我在这里会影响月华姐姐休息，那我去外间守着，你若醒了就第一时间叫我。” 见她如此执着，沈月华也不好再劝。 她点了点头，“那你随意就好，不用这般拘谨。” 原本疲惫的精神一经放松下来，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无梦。 等再一次醒来，依然是那顶绣着金丝云纹的撒花帘帐。 不过，光线比她醒来的时候暗淡了不少，想来应该是傍晚时分。 沈月华才一转头，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案几前正凝神认真处理政务的萧玉宸。 第474章 殿下该注意些礼数 她还未开口。 敏感如萧玉宸，已经抬起头向她的位置看了过来。 对上她的眸子的一瞬，沈月华见着他眼里立即有笑意绽了出来。 “卿卿，醒了？” 说话间，萧玉宸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至沈月华的床边。 沈月华点了点头，才要撑起身子坐起来，萧玉宸已经快她一步，扶着她没有受伤的左肩，将她带了起来。 沈月华才坐稳，跟之前一样，一杯热水已经递至了她的唇边。 她只得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萧玉宸放下了杯盏，抬手探了探沈月华的额头，又转而将指尖放在了她的脉上。 “舒服些了吗？” 沈月华点了点头。 除了身上的外伤内伤，她的风寒好了不少，至少嗓子没那么痛了，手脚能攒出点儿力气来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屋内，确定屋子里只有她和萧玉宸两人，再不似之前那般竟会遗忘了萧玉峰两兄妹的情况之后，才开口道：“小郡主呢？” 沈月华本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曾想萧玉宸却没有立即作答。 看他这般神色，不知道怎的，沈月华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突然想到了阿爹。 之前阿爹摆明了不太待见萧玉宸，更不会让萧玉宸留在她的寝房。 如今，她一醒来，萧玉宸竟然就在这里守着，阿爹若是知道的话，怕是又要黑脸。 而萧玉宸这般安稳的坐在这里，更像是有恃无恐似得。 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萧玉宸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忧，他的指尖从她的脉上移了开来，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先别担心，你且听我说。”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我们才接到消息，萧逸在两天之前就已经派了赵构的同胞弟弟赵琦悄悄回了临阳领了五万守军去攻云城。” 才听到这里，沈月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云城！ 外祖母家！ 她万万没想到，萧逸竟然还有这一手。 也是因为当时她杀萧逸的计划让他措不及防，所以，都没有来得及将这件事抖出来。 萧玉宸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柔声道：“你放心，从临阳到云城都还要五六日的功夫，更何况还是在这冰天雪地中，只要沈将军能在三日内赶到云城，就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里，沈月华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阿爹领兵去云城解围了，所以，萧玉宸才会这般有恃无恐的出现在她的寝房。 不过，眼下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个上面。 “那我阿爹几时走的？” “就在你刚刚睡下那会儿，沈将军听到消息便已经坐不住了，军令如山，本也耽搁不得，他是想跟你道别，让你别担心，万事有他在，但又想着你才刚刚睡去，不想扰了你的休息，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说着，萧玉宸放软了声音，宽慰道：“你放心，会没事的，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放宽心，好好调理身子，这才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剩下的交给我们。”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也不怪阿爹紧张，连她都恨不得立即飞奔去云城了。 想到疼爱她的外祖母，大舅舅一家，沈月华鼻尖儿都开始泛起了酸涩。 但萧玉宸说得没错，有阿爹在，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云城对阿爹的分量并不比她轻。 她在这里担心也于事无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将这些纷乱的情绪压了下去。 “好了，别担心，还有我。” 萧玉宸又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 他的目光温柔缱绻，又似是带着热度一般，灼灼的落在沈月华的面上。 被他那样的眼神一瞧着，沈月华的心当真放松了下来。 她又点了点头，笃定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想了想，又好奇道：“所以，殿下是让萧玉峰跟着我阿爹一起去了云城吗？” 刚刚问萧雪柔，萧玉宸没作答，大概就跟这个有关。 以现在萧玉峰这尴尬的身份，沈月华想，光是一个救驾有功还不够，萧玉宸应该打算让他再立些军功，比如说，这一次驰援云城追击赵琦，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比起阿爹来，萧玉峰自然更了解昔日他父王的心腹部下赵琦等人。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一脸宠溺道：“是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到这里，萧玉宸才回答沈月华之前那个问题：“萧雪柔去城门口送萧玉峰去了，还没回来。” 原来是这样。 沈月华也差不多猜到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来，从萧玉峰兄妹的事情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萧玉宸幽幽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不知道怎的，这眼神儿让她有些窘迫。 分明他只是拉着她的手，什么都没有做，但沈月华的脸颊却不受控制的烫了起来。 她想到之前两人相处的种种，又想到了阿爹黑着的一张脸来。 当即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提醒萧玉宸道：“殿下，其实，我阿爹之前的态度不大好，但是他说的也是没错的。” 闻言，萧玉宸微微蹙眉，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 沈月华被他盯得越发不好意思，她垂眸，硬着头皮继续道：“殿下是该注意些礼数……” 沈月华明明觉得这话没错，但被萧玉宸那样的眼神一瞧，她却无端端的生出了几分心虚感来，就连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去。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微微挑眉，一副理所当然道：“怎么，之前我们又不是没有这般独处过。” 听到这话，沈月华微微一愣。 好像也是。 抛开这次不提，在去北齐的那一路上，他们都是这般独处的，后面她浑身乏力五感渐失，萧玉宸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沈月华一抬眸，便对上萧玉宸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她灿灿道：“虽然殿下说的也没错，那是现在却又有些不同。” 闻言，向来对她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的萧玉宸却依依不饶道：“有何不同？” 沈月华愣了一下，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先将自己的脸颊憋了个通红。 第475章 他心里不舒服 有何不同？ 虽然她差不多都是这般要死不活的需要照顾的样子。 但沈月华认真想了想，还是不同的。 在他们离京去北齐王都的一路上，她和萧玉宸之间并无半点儿旖旎的心思。 那时候，她选择了释然和放下，也被萧玉宸的言语给误导了，想当然的以为萧玉宸也放下了。 即使她身子乏力，被萧玉宸抱在了怀里，虽然也难为情，但不会如现在这般……一颗心又慌乱又紧张，又娇羞又无措。 她的心绪险些要超出她的控制。 在萧玉宸那灼灼的眼神注视下，沈月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却又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道：“虽然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但那时候的心境跟现在的心境不同。” 那时候的他们以为余生不会再有半点儿牵扯，而如今，哪怕这样静静的相对坐着，沈月华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的那种脉脉深情。 沈月华说得支支吾吾，但聪明如萧玉宸，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她这是在害羞。 他眉眼弯弯，带着浅浅的笑意，“卿卿。” 低沉的嗓音，像是一把能拨动人心的古琴，悦耳动人。 一开口，便似得带着溺死人的温柔。 “我知道你一时间还适应不了，没关系，余生很长，我们慢慢来。”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做慢慢来？ 他们明明是在说他有事没事的守在她的床边上不合适。 这话题怎么就扯到余生上去了。 沈月华头一次生出萧玉宸没有弄明白自己意思的感觉来。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萧玉宸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突然就凝住了。 沈月华下意识挑眉道：“怎么了？” 萧玉宸摇了摇头，在沈月华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的注视下，他才缓缓开口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怀远候世子来。” 沈月华不明所以，脱口而出道：“阿恒怎么了？” 萧玉宸见沈月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因为陈昭恒和他们父女俩打成了一片可自己却被排挤在外而郁闷。 虽然明知道沈月华看待陈昭恒就如同不懂事的弟弟，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心头总是泛起那一缕缕酸酸酸涩的感觉来。 萧玉宸垂眸，沉默了一瞬之后，才抬眸迎向沈月华的眸子，认真道：“卿卿，我不舒服。” 闻言，沈月华的心也跟着一紧。 她正想着萧玉宸身上的伤那么重，本就才从鬼门关前闯回来，还没等休息，就要强打起精神来耗费精力和心血处理那么多的政务，可别熬垮了身子，是让伤势加重了。 瞧着萧玉宸这几日迅速消瘦下来的身量，再见他虽然眉眼依然俊美如画，但面色也确实比起之前苍白了几分。 她心下担忧，忍不住皱眉紧张道：“殿下，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李大夫来。” 说着，还不等她开口唤门外的护卫，却被萧玉宸抬起手指封住了唇，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在沈月华诧异的目光之下，萧玉宸才幽幽道：“不是身体的缘故，而是看到你和怀远候世子那般亲密无间，我心里不舒服。” 正在担心着萧玉宸身体的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都要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但抬眸对上的，是那双讳莫如深的，还带着一丝委屈的眼神儿。 委屈？？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又是一怔。 这样的神色怎么可能从萧玉宸身上看到？ 念及此，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想要将他眼中的神情看个分明。 只是不待她细看，转瞬却听萧玉宸又道：“卿卿，我吃醋了。” 沈月华：“……” 在听清楚他说的这句话的刹那间，沈月华的心头犹如突然闯进了一头小鹿，横冲直撞，跳得又慌又乱。 彼时，俊美如俦的萧玉宸穿着一袭黑色锦袍，就从容坐于床前，眉眼带着清愁，眸子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定定的看着她道：“怎么办？” 沈月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她一颗心早已经慌得不成样子。 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应萧玉宸直白又赤诚的话语，没有任何经验的她，一时间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她想着，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呢……直言不讳自己吃醋……还能用这样的眼神儿看着她…… 而且这人竟然还是萧玉宸！ 在此之前，沈月华做梦都想不到！ 但是，他就是这般坦然的说了。 她红着脸，动了动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她被萧玉宸刚刚的话给惊到了，以至于她都忘了……萧玉宸的拇指还按在她的唇上！ 反应过来之后，沈月华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像是充了血，她甚至都没有经过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迅速往右边避开了身子。 只是她刚刚那么一动，萧玉宸的指腹擦着她的唇瓣而过，带起了一片火辣辣的触感。 只是，下一刻，嘶…… 慌乱之下，迷迷糊糊的她竟然忘了右边肩膀还有伤。 那钻心的疼终于让她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压下那砰砰狂跳的心绪，沈月华垂眸认真想了想道：“抱歉。” “我阿爹说得也没错，我和阿恒毕竟不是亲兄妹，是该保持距离和分寸。” 不管有没有萧玉宸这句话，在她之前认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就没少告诫自己。 但是，她和陈昭恒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情分了，加上她又才经历了生死，再次重逢难免没控制住分寸。 再者，陈昭恒这厮每次又那么欠打。 她没想到因为这个还让萧玉宸吃醋了。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会换位思考，如果萧玉宸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而且跟他亲密无间的话…… 她怕是做不到萧玉宸如今这般冷静。 这样一想，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玉宸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眼里的那点儿幽怨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第476章 剑拔弩张 虽然控制不住自己那么点儿醋意，但萧玉宸更不想让她为难。 念及此，他抬手覆在沈月华的手上，柔声道：“其实，我明白的，你们亲如姐弟，我也不过说说罢了。” 说着，萧玉宸含笑看向沈月华，大度道：“我以后也不会那般介意的，你无需为难，以前怎样便怎样，就当是多个弟弟也无妨。” 听到这话，惊讶之下，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抬眸看向萧玉宸。 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沈月华突然明白了。 他非但不恼，反而转过来安慰她，怕她夹在里面两头为难。 论起善解人意，她觉得，在她这里，萧玉宸敢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 沈月华心头一暖，又重新扬起了眉头道：“殿下当真不介意了吗？” 萧玉宸才将将点了点头，这时候，却听见外面突然响起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那人脚下就像是踩着风火轮似得，咋咋乎乎转眼就到了跟前。 旋即，门外响起了一道震天声：“花花！” 萧玉宸：“……” 沈月华：“……”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瞧着萧玉宸鲜少流露出来的错愕震惊懊恼等等掺杂在一起的表情，沈月华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花花？花花？” “你还没睡醒吗？我有要紧事找你。” 说话间，陈昭恒已经到了里间帘子外，但到底没进来。 听到里间传来的沈月华的笑声，急躁的陈昭恒才道：“花花，你听到没呢？” 沈月华这才止住了笑意，应了一声，陈昭恒就打起帘子迈步走了进去。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沈月华床边的萧玉宸。 两人对上眼的一瞬，陈昭恒转而看向沈月华，哼哼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让沈月华不好意思解释，有些心虚的她转而挑起了陈昭恒的毛病转移话题。 她挑眉看向风风火火而来的陈昭恒道：“你莫不是把我这里当菜市场了？咋咋乎乎，来来去去的，阿爹的打你怕是忘了吧！” 闻言，陈昭恒摆了摆手，没回答沈月华这个问题，反而皱眉，双手环胸站着，一脸不满道：“为什么殿下来得，我来不得？” 沈月华：“……” 她还未开口，倒是一旁早就瞧着陈昭恒不太顺眼的萧玉宸慢慢悠悠开口道：“当然，我跟你自是不同。” 陈昭恒走近两步，不是很服气的哼哼道：“有何不同？” 沈月华：“……” 这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看着突然就剑拔弩张的两人，沈月华有一种要将他们一并丢出去的冲动。 只是，眼看着沈月华就要炸毛了，刚刚还不太对付的两人竟然齐刷刷的选择了住口。 萧玉宸没事人一样，转身拿起了茶盏，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来。 陈昭恒转头对沈月华嘿嘿一笑，展颜道：“我的大花二花到了，你要不要看看？” 一听说是小白狐，沈月华也来了兴致。 她才一点头，就见陈昭恒对外面招呼了一声，转眼的功夫就有护卫提着一个竹笼走了进来。 笼子里当真关了两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只有巴掌大小。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怕冷，两小只蜷缩在一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的眼睛紧张不已的盯着四周。 光是那毛茸茸的耳朵尖儿就足够让沈月华的心都融化了，她有一种想要上手薅两把的冲动。 “怎么样？” 陈昭恒献宝似得，看向沈月华扬眉道：“我这大花二花如何？” 沈月华这边还没开口，却听萧玉宸语气清冷道：“也不怎么样。” 这话怼得陈昭恒呼吸一窒，但他哼哼一声，无视萧玉宸语气里的冰冷，转而看向沈月华道：“我瞧着它们可怜就留下了，这几日殿下另有任务派给我，这天寒地冻的，带着它们四处跑也不方便，就劳烦你收留它们几日了。” 不过是件小事情，原也没什么，让手下的人养着就是了，沈月华点了点头，爽快的应下了。 见状，陈昭恒这才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又才开口道：“对了，还有件事。” 对上沈月华递过来的眼神儿，陈昭恒才道：“既然小白狐你都收留了，那你顺便再多收个人吧。” 闻言，沈月华还听明白他要让她收留谁，就见陈昭恒抓着头发，一脸纠结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才落下，就听外间有的脚步声响起，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已经自院外响了起来，“陈昭恒！你出来！” 沈月华：“……” 她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声音是北齐华阳公主赵思萱的？？ 她怎么在陈昭恒这里？ 沈月华只知道，那一日赵思萱撂下了狠话之后，就带着亲卫去寻陈昭恒了，后面传来了跟她一并去的赵思沅的死讯，而赵思萱不知所踪，没曾想，还真的让她找到了陈昭恒。 东楚不是北齐，对于陈昭恒来说如鱼得水，他若真的要避开赵思萱，又怎么可能真让她缠上。 对上沈月华带着诧异的眼神儿，陈昭恒垂下了眸子，一脸生无可恋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一日我在葬花岭遇到她的时候，赵思沅刚为了救她而死，我见她悲痛欲绝，身边亲卫又都死了，就一时心软将她带回去养伤了。” 说到这里，向来看似玩世不恭的陈昭恒，面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无奈和同情。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后来你也知道的，还不等她伤养好了，北齐又出事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是准备来问你么。” 北齐帝后都不在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赵瑾皓，苏大夫，这时候的北齐对于赵思萱来说意味着什么，陈昭恒也拿不定主意，但又不能放任她不管，这才将她一并带上来找沈月华商量了。 原来，这才是他之前几次开口要跟她说的要紧事。 确实很棘手。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这时候，陈昭恒又道：“对了，北齐的事情，我让人瞒着她的。” 第477章 骗了她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那时候她才经历了赵思沅为她而死的悲恸，身上又有伤，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想到这里，陈昭恒就头疼得很。 “如今可怎么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他抬眸看向沈月华，求助道：“你说，我是该将她送回去呢？还是就这样放着不管？” 好像无论哪一样都不太厚道，但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他总不能一直瞒着一直将人带在身边，每天不但要忍受她的叽叽喳喳，还要时时顶着谎言被戳穿的压力……光是想想陈昭恒都要崩溃了。 这话也同样问住了沈月华。 该将赵思萱怎么办？ 她虽然挺喜欢那个飒爽率性的小姑娘的，但这件事她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赵思萱的声音：“陈昭恒！你出来！” 这一次，她的声音比之前更急切，细听之下，还隐隐有些颤抖。 似乎不太对劲？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陈昭恒，也从他眼里看出了一样的想法。 就在陈昭恒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却听门外铛的一声响，有人拔出了剑，却并不是拦着赵思萱的护卫。 沈月华有些放心不下，眼见着陈昭恒大步流星的出去了，她动了动身子也要跟过去。 下一瞬，一双大手及时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外面冷。” 萧玉宸的声音清冷如玉。 沈月华以为他要拦着，抬眸间就看到他已经取了旁边的水红色对襟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 沈月华心头暖意顿起，忍不住抬眸对他会心一笑。 萧玉宸仔细的替她系好了带子，这才扶着她的肩膀带了她起身。 “我可以的。” 沈月华心疼他自己身上都还有伤，而她也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不想过于依赖他，谁曾想，她以为自己风寒好多了却只是一种错觉。 她前脚才落地，后脚双腿蓦地一软，要不是有萧玉宸的搀扶，她整个人都要直挺挺的摔个狗啃泥。 萧玉宸轻叹了一声，将她面前的水红色对襟披风裹紧了些，不让一丝风透进去，才柔声道：“你在我面前永远不必逞强。” 沈月华点了点头，没再拒绝。 这时候，院外传来了赵思萱撕心裂肺的声音。 沈月华抬眸看了萧玉宸一眼，便由着萧玉宸搀扶着，两人一起步出了屋子。 屋外，风雪肆掠，滴水成冰。 才一出门，那呼啸而过的北风就迎面袭来，犹如锋利的刀子自面上滚过。 但也只是一瞬，沈月华就被萧玉宸拉到了一侧，用他的身子替她当去了大部分冷冽刺骨的寒风。 庭院里刚积了一层薄雪，赵思萱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她执剑对准了站在屋檐下一脸无奈的陈昭恒，红着眼睛道：“我父皇母后出事的消息你为何要瞒着我！” “陈昭恒！枉我那么信任你！” “如果不是我今日从别处恰巧听到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一句句质问落在陈昭恒的头上，陈昭恒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那时候你身体不好，便想着等你好起来再说。” 而且，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北齐大局已定，便是赵思萱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任何。 他只解释了这一句，便也没打算继续为自己开脱了。 事实就是这样，要怎么想是赵思萱的事情。 “可是！” 赵思萱强忍的泪意在这一瞬间夺眶而出，她哭道：“可是——可是——” 然而，可是了半天，却迟迟没有下文。 理智告诉她，怪不得陈昭恒，但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让她近乎崩溃。 她承受不住那般的伤痛和责任，潜意识里就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将过错推给了身边最依赖信任的陈昭恒。 但稍稍一冷静下来，赵思萱就反应过来了。 怪他做什么呢？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是她不管不顾任性的跑出去追陈昭恒，才会害死了赵思沅，甚至连父皇母后出了那大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如果她留在北齐王都……那会不会是另外一番境地？ 赵思萱只觉得手脚冰冷，刺骨的寒风都不及她眼下心底冰凉一片。 她手腕一松，再没有力气抓紧那长剑，那剑从她手中脱落，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赵思萱却只睁大了眼睛看向陈昭恒，哽咽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昭恒，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 一脸泪痕的赵思萱怔怔的看向陈昭恒，那凄楚的模样宛若濒死之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这话陈昭恒没法接。 “他们都说，我母后纵容舅舅率叛军攻进皇宫杀了父皇，关键时候，是我大皇兄扭转了乾坤。” “我母后自缢谢罪，大皇兄他还杀了我外祖母一家……” “陈昭恒，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 事已至此，陈昭恒也没有办法，他没忍心对上赵思萱的眼睛，只别过了头去，胡乱点了点头。 得了这个答案，赵思萱仿似瞬间被抽空了浑身上下的力气，蓦地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赵思萱也不起身，她直接抱紧了膝盖，喃喃道：“大皇兄为什么要逼死母后，为什么要杀大舅舅他们……这不是真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原本颓然的赵思萱突然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长剑，起身就要往外冲去。 “赵思萱，你要做什么？” 陈昭恒一见她神色不对，怕她冲动之下做了傻事，他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并皱眉道：“你这样子跑出去做什么？事已至此，你又能做什么？” 赵思萱双眸一片猩红，她咬牙道：“我不相信！我要回去问个清楚明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说着，她一把推开陈昭恒拦着的手臂，就要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第478章 没有对错 这时候，再看不下去的沈月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话音才落，赵思萱的步子蓦地顿住了。 她愣了好半天才回过了头来，对上了沈月华的眸子。 “沈月华，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说着，赵思萱就像是疯了一样，就要朝沈月华扑过来。 只是，她脚下的步子才提起来，就被陈昭恒给拦住了。 “阿恒。” 沈月华看了一眼陈昭恒，让他放开了赵思萱，在赵思萱那恨不得要将她杀了的目光之下，沈月华点头道：“我确实知道一部分真相。” 说着，她迟疑了一下，缓了缓才开口道：“如果真的是赵瑾皓做的，你当如何？” 闻言，赵思萱眸色一沉，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沈月华。 但几乎是刹那间，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和狠辣了起来。 她攥紧了手上的长剑，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绝然和肃杀：“那我就去杀了他！” 言罢，她冷眼对着沈月华道：“所以，就是他，对吗？” “可是，为什么？” 那可是她一向敬重有嘉的大皇兄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赵思萱原本冰冷肃杀的语气突然多了几分颤抖：“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这般反应在沈月华的预料之中，她叹了口气，皱眉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不过，有些沉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赵思萱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沈月华这才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关于苏绣娘，王皇后，赵瑾皓，薛神医等人之间的过往恩怨一一说了出来。 事已至此，对赵思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沈月华之所以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赵瑾皓开脱，她只是站在客观的立场，把事实的真相告诉给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的赵思萱。 与其让她这样冲动的回去北齐，最后撞得头破血流，倒不如将她知道的告诉她。 最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判断，都是赵思萱的选择。 “你说什么？” “这不是真的！” 听到最后，赵思萱整个人都像是被雷从头到尾击穿了一般。 她愣了好半天之后，才撕心裂肺道：“这怎么可能！虽然我也曾听过大皇兄不是母后所出这样的传言，但母后告诉我，不要去相信这些，这不是真的……” 赵思萱嘴上说着不相信，但实际上这么多年来，她母后同赵瑾皓之间的相处的画面一一掠过她的脑海，最后连她自己都没有了底气。 “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 她质问沈月华：“为什么？”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怅然道：“毕竟你没有牵扯到当年的事情中，他们双方虽然早已经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但却都很有默契的选择将你推离这场恩怨之外，也是为了你好。” 以赵瑾皓那般的算计和手段，若是要利用赵思萱来也并不是难事，但是他没有。 沈月华后来想，便是赵思萱那会儿追着陈昭恒而去，应该也有赵瑾皓的默许，他若存了斩草除根杀了赵思萱的心，也不会留她到现在。 只是，赵瑾皓也没料到东楚这边的靖王萧逸会突然钻了空子，对赵思萱下手。 他虽然是那个手段残忍狠辣的北齐太子赵瑾皓，却也还是有着一丝人情味儿的苏大夫。 他们之间的恩怨，又怎是一个对错就能评判的。 “为了我好？” 赵思萱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她声嘶力竭道：“为了我好，他们都把我当傻子吗？” “为了我好，可他还是杀了我母后，杀了我舅舅，杀了我外祖母，杀了我表姐……” “他是我最敬重最喜欢的大皇兄啊！” “可是，如今，怎么办？他杀了我的至亲，而偏偏我和他身上偏偏还流着同样的血！” “我要报仇，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你告诉我，我母后也曾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对他。” “我该怎么办呢？” “我又能怎么办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赵思萱的状态近乎歇斯底里。 “我没有父皇母后了，我也没有家了，甚至连阿沅都受我连累而死，既报不了仇，也回不了家，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赵思萱猩红的眸子里突然掠过一抹绝然。 不好！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距离赵思萱最近的陈昭恒，脱口而出道：“阿恒！” 只是，在她开口的那一瞬，赵思萱就已经一抬手将那剑毫不留情的朝自己脖颈用力抹去。 眼看着那锋利的闪烁着寒芒的剑锋顷刻间就能让她血溅当场。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陈昭恒一把攥紧了她执剑的手，硬生生的抗住了那剑锋的去势。 只差分毫，那剑锋就能割破她的喉咙。 “赵思萱！你在做什么蠢事！” 情急之下，陈昭恒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一手夺过了她攥紧的剑。 只是，那剑锋虽然没有划伤赵思萱，但下一瞬却见她眉头一皱，突然间吐了一口血，然后整个人都昏死了过去。 “赵思萱！” 陈昭恒皱眉，用力摇了摇赵思萱的肩膀，然而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见状，沈月华忙出声道：“初一！带她去找李大夫。” 在外面随时待命的初一应了一声，一个闪身便跃上了墙头。 这时候了，陈昭恒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了，他一抬手直接将赵思萱打横抱了起来，也翻身上了墙头追着初一而去了。 几人很快就没了踪影，沈月华却还僵硬的站在原地。 看到她这般紧张的模样，懂一些医理的萧玉宸开口道：“她是悲伤过度，急火攻心所致，性命应是无碍，只是……” 后面的话萧玉宸不是十分肯定，他斟酌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只垂眸看着沈月华道：“外面风大，你还在病着，先进去，她那里还有陈昭恒和李大夫。” 闻言，沈月华虽然有些放心不下，但萧玉宸说得也有道理。 被萧玉宸搀扶着回了房间之后，沈月华有些心神不宁，她在软榻上坐下，挑眉看向萧玉宸道：“殿下，你刚刚迟疑的是什么？” 第479章 她要哭了 敏感如沈月华，自然看出了刚刚萧玉宸的欲言又止。 萧玉宸不是那种喜欢支支吾吾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有什么事他也不会瞒着她，所以他刚刚的神色才让她不安。 萧玉宸将她扶着靠着软榻坐下之后，替她除去了披风，又转身倒了一杯热水塞到了她的手上。 感受到掌心里杯盏上传来的温热，沈月华顿觉身上的寒气都被除去了大半。 她抬眸看向才坐下来的萧玉宸，却见他又从她手上拿过了杯盏来，像照顾小孩子似得，给她喂了一口热水，放下杯盏之后，又将她冰凉的手指捂在了手里。 沈月华哭笑不得道：“殿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时候他也这般妥帖的照顾着她。 只是，那时候她还小，被这般照顾着倒也没什么，如今倒给她一种自己是什么也不能做的废人，要他事事亲力亲为面面俱到的照顾着的感觉来。 虽然无奈，但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外面风雪刺骨的冷，但她的心是暖的。 这般被人捧在手心里视如珍宝的呵护着的感觉，真好。 萧玉宸微微一笑，温柔道：“那我也要照顾你。” “而且，是一辈子。” “如果有轮回的话，那就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一直照顾下去。” 他的声音虽然温柔，但却带着坚定不移的力量。 沈月华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打趣道：“殿下尽在胡说，这辈子的事情都还没过完呢，殿下的目光倒是放得长远。” 沈月华还想说，不仅目光放得长远，自从她选择接纳他之后，这人一本正经的说起情话来，就跟不要钱似得。 在感情方面，沈月华到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每次都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听到她的打趣，萧玉宸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那是自然，不信你摸摸。” 沈月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拉着手，放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隔着上好的云锦绸缎，沈月华才感觉到掌心下的那颗心强有力的跳动，她刚刚被萧玉宸焐热了的指尖就突然间似是起了火，滚烫无比。 而这火，一路从指尖蔓延至了心口，最后攀爬到了脸颊上，甚至连耳朵尖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彼时，她知道，她的心跳并不比他的慢。 沈月华转动了手腕就要抽回来，“谁要摸了！” 然而，手腕没抽出来，却听萧玉宸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因为你它才跳得不受控制。” 说着，他唇角勾着笑意，眸底一片幽暗深邃道：“而且我也没有胡说，我甚至连以后我们养几个孩子，备用的乳名，学文习武找谁做夫子都想好了。” 沈月华：“……” 这登徒子在胡说些什么！ 她之前还担心萧玉宸最近重伤又忙于政务劳心劳力恐熬坏了身子，如今看来，她可是白担心了！ 这人还是太闲！ 沈月华红着脸，瞪了他一眼道：“殿下！” 然而，她这带着娇嗔的斥责，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却换得萧玉宸眼里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他执着她的手，满眼深情道：“卿卿，你总是这般羞涩可怎生是好。” 他不过是说了两句心里话，她就羞得恨不得找地缝去，那他还没说，他脑子里还有更多更大胆更出格的事情没做呢…… 这样一想，萧玉宸垂眸看着红着脸瞪着他，一脸娇嗔的她。 她本就生得明艳张扬，尤其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只一眼就能让人心跳加速。 如今，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越发勾得人心旌荡漾，沉稳自持如萧玉宸，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失了智。 看着那近在咫尺娇艳欲滴的唇，犹如阳春三月里开得最盛的芳菲，让人忍不住去采撷了去。 这样想着，他便也这般做了。 “殿下……” 沈月华还没从刚刚的羞恼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却对上萧玉宸幽暗的眸子。 这眼神又跟刚刚的不一样。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萧玉宸这神情是怎么回事儿，却见他突然朝她压了下来。 眼看着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越来越近，他身上的幽香早已经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往日里总是让人感觉到心安的气息，如今却蓦地让她觉得暧昧又紧张，慌乱又无措。 那一瞬，沈月华几乎所有的意志力都被丢去了脑后，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是，在萧玉宸的唇将将要落在她唇上的前一瞬，沈月华被丢去了爪哇国的理智突然回笼。 慌乱中，她手腕一转，在萧玉宸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挣脱了他的掌心，然后一掌推在了萧玉宸的胸口，才止住了萧玉宸的动作。 那一瞬，沈月华分明看到萧玉宸呼吸一窒。 她也才反应过来，她情急之下，没能控制住力道。 那一掌下去，便是正常人也要被打得生疼，更何况如今重伤的萧玉宸！ “殿下！” 在她迅速逃离了萧玉宸的气息之后，沈月华忙紧张道：“有没有伤到哪里？嘶……” 只是，话才一出口，她自己先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但忘了萧玉宸胸口上有伤，还忘了自己肩膀上的伤！ 沈月华要哭了。 而被推开的萧玉宸也依然从容不迫，不见有丝毫的狼狈。 沈月华不经意的那一掌正落在他伤口最深的位置，只刹那间，剧烈的疼痛惹得他面色都苍白了几分，刚刚那点儿旖旎的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但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只紧张的看向沈月华道：“是不是牵扯到伤口了？”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还好，只疼了一点点。” “殿下，你怎么样？” 见萧玉宸丝毫不介意的摇了摇头，沈月华垂眸，无比自责道：“抱歉。” 萧玉宸拉起了她的手，柔声道：“是我……吓着你了。” 萧玉宸以为，他应该给她多一些时间适应，而他刚刚竟然一时头昏脑热就忍不住去亲她，应是吓着她了。 但其实，沈月华这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要紧事。 第480章 丑话说在前头 她抬眸，对上萧玉宸深邃幽暗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殿下，我有些话要说。” 这时候，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和理智，眸子里也不见有半点儿娇羞或者无措，一如人前那清冷骄傲的模样。 萧玉宸一时间没有猜到她心中所想，但瞧她这模样，也知道是很要紧的事情，他当即收敛了神色，认真道：“你说，我听着。” 看到他这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刚刚要一鼓作气说出来的沈月华，突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沉默了一瞬之后，她垂下了眸子，斟酌了一番才继续道：“我瞧着殿下的意思，是要娶我的，但是，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面。” 她之前就已经琢磨好了，所以，只开了个头，后面的倒是很顺利的说了下去。 “我性子不好，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回头，殿下应是知道的。” “而且，我脾气也不好，受不得半点儿委屈，谁要是欺负了我，我是一定会还回去的。” “我知道，站在殿下身边的女子，应该是娴静温婉的，端庄贤惠的，将来为了朝堂上的利益分割，还得学会隐忍，可是我跟这些都不沾边。” “少不更事的时候，情窦初开，满心满眼都是殿下，当时觉得为了衬上殿下的身份，我可以改变自己，照着所有人希望的太子妃该有的模样去约束自己。”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抬眸看向萧玉宸继续道：“但是，后来想想，如果没有朝堂之上那么多的阴谋和算计掺杂在里面，便是当初的婚约成了，我失去了本性和自我的嫁给了殿下，也不会快乐的。” “我知道，殿下心悦我，可是殿下在决定娶我之前也要好好想想，我这样的性子，到底适不适合那锦绣深宫。”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一开始满怀激情的飞蛾扑火，到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热情褪去，只剩下一地鸡毛和半辈子的怨怼并不在少数。 经过了那么多，沈月华早就不是那个可以有情饮水饱的小姑娘。 她说这些的时候，萧玉宸始终保持着认真倾听的姿态。 待她说完，他才开口道：“还有吗？” 自然是有的。 只是，接下来要说的，比刚刚那些话还要重一些。 可这却是沈月华的底线，在她决定飞蛾扑火之前，她是一定要说清楚，问明白的。 沈月华转了转手腕，想要从萧玉宸的掌心了抽离。 可萧玉宸分明没有用什么力气，却让她挣脱不得。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先由着他了。 “此番平叛回京之后，殿下该登基了。” 说着，她垂下了眸子，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才开口道：“按规矩，明年三月初，就该选秀了。” 如果说，前面那么多铺垫的话萧玉宸还没反应过来，那么这句“选秀”再加上此时沈月华眼里的绝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不等他开口，沈月华先道：“可是，我这般的性子，做不到跟旁人分享夫君，哪怕我的夫君心里只有我一个，但为了大局着想而不得不再纳了别人，甚至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我也觉得膈应，我做不到大度的接受。” 说到这里，沈月华才叹了口气，抬眸怔怔的看向萧玉宸道：“所以，殿下……”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只是，后半句沈月华还未说完，却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响，有护卫来报：“殿下，有紧急军情。” 萧玉宸眸色一沉，只垂眸看着沈月华，本不欲理会，但那护卫又道：“秦校尉等人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萧玉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将人撵走，沈月华却摇了摇头道:“殿下军情为重，先去忙，我们的事不着急。” 反正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在听着那护卫说的紧急军情，沈月华就已经完全没有了旁的心思，她只想着会不会是跟云城有关的。 萧玉宸看出了她的着急和担忧，他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掌心，垂眸道：“好，我去去就回。” 见沈月华点头，他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去了。 待萧玉宸离开之后，一直萦绕在她鼻息间的那一缕幽香才终于慢慢褪去。 刚刚还神色如常的沈月华身子一垮，差点儿就要跌倒下去。 天知道那一番话用了她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她本是惴惴不安的等着萧玉宸的答案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却被打了岔。 这样也好，给了彼此冷静思考的时间。 沈月华轻叹了一口气，在等着萧玉宸答复的时候，她也不敢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她想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缓缓，结果才站起来，脚下的步子一软，差点儿没摔了下去。 这时候，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旋即里间的帘帐被人打开。 沈月华还未站稳，就有一双柔嫩的小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月华姐姐，小心。” 萧雪柔瞧着沈月华刚刚的姿势应该是倒水，在小心翼翼的扶着沈月华在软榻边坐下之后，她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沈月华报以感激的一笑，用左手接了杯盏过来，一口热水下了肺腑。 但奇怪的是，分明是同样的水，萧玉宸喂给她的时候，只觉得甘甜无比，如今却寡淡乏味。 水还是那水，只是人变了，心境也不同了。 萧雪柔瞧着她兴致不高，也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好开口说着其他话来转移沈月华的注意力。 “我刚刚在外面廊檐下瞧着有一对小白狐，就是怀远候世子说的大花二花吗？”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看到了，挺可爱的。” 萧雪柔点了点头，满眼羡慕道：“是啊，我从小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长着耳朵尖儿的小家伙。”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道：“只可惜，我养不了。” 沈月华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听到后半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靖王妃对这些小家伙的毛发过敏，所以萧雪柔养不成。 见她愣愣的样子，萧雪柔不由得关切道：“月华姐姐，你怎么了？” 第481章 他来了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歉然一笑道：“没什么，可能有些累了。”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本来把那些话说清楚，她应该松一口气的，但沈月华总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 萧雪柔没有多想，只是有些为难道：“可是现在休息又不大好，眼看着到了晚饭的时间了，月华姐姐若不吃点儿东西垫垫，等下还要喝药呢。” 沈月华本也没想休息，她才睡醒，只不过随口为自己的心神不宁找个借口罢了。 “嗯，我靠着坐会儿就好。” 见她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萧雪柔便安静的坐在了旁边陪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陪着陈昭恒去找李大夫的初一这才赶了回来。 同时，还带回了赵思萱的消息。 就跟萧玉宸之前猜的一样，赵思萱是悲伤过度，急火攻心所致，李大夫已经开了药，等她醒来应是无碍。 沈月华便也放下了心来。 到了晚饭时分，萧玉宸依然在忙，沈月华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就作罢。 萧玉宸那边再忙，也没忘了叮嘱厨房将她的药煎好送过来。 萧长萍跟早上一样过来陪她说了一会儿话，便拿出了李大夫给开的药膏帮她上药。 除了右肩上被簪子扎的窟窿，沈月华的后背伤得最厉害。 当时萧逸将她砸下去的力道太重，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她整个后背都是青紫的。 便是萧长萍见了，也忍不住心疼道：“小姐受苦了。” “忍一下，会有一点疼。” 说着，她先将冰凉的指尖捂热和了，这才将药膏擦在沈月华的后背上，再用指尖一点一点抹了开去。 萧长萍的指尖所过之处，都像是带着刀，又在她的后背上走过了一遭似得。 沈月华趴在枕上，即使萧长萍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也疼得她冷汗直流。 这哪里是一点儿疼，这简直是钻心的疼！ 好在萧长萍在旁边跟她说着话，转移了她一部分注意力，这等同于酷刑的上药才没有那么煎熬。 “好了。” 萧长萍也松了一口气，在帮沈月华整理好了衣衫之后，萧长萍叮嘱道：“李大夫说过，擦了药膏的这半个时辰，小姐最好就这样趴着睡，别压着后背，等药效发挥作用了再翻身。” 沈月华点了点头，她现在便是想翻身，也翻不动。 “那我今晚就这样睡吧，不折腾了。” 沈月华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在这里守着我了，回去歇着吧。” 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刚刚萧雪柔要守在这里都被沈月华打发了，她夜间也没什么需要人照顾的地方。 萧长萍有些不大放心道：“小姐晚上若是渴了怎么办？我还是守在这里，如果你觉得碍眼，我去外间睡下也行，方便你随时差遣。” 沈月华刚想说不用，只是还未开口，就听见门口有跪拜声响。 萧玉宸来了！ 她后背才上了药，不方便起身，萧玉宸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分明她一下午也在盼着他早些处理好了政务赶紧给她一个答案。 但不知怎的，他真的来了，沈月华的心里又突然涌起一阵手脚无措的慌乱感来。 分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突然听到他走过来声音，她就没来由的心慌。 一旁的萧长萍见了，只当她是难为情，还笑着打趣道：“我差点儿忘了，这里有殿下，哪里需要我这个碍眼的杵在这里。” 沈月华一听便知道她是误会了。 她忙红着脸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长萍笑眯眯道：“是的，我知道的。” 沈月华瞧着她分明就是不知道。 她羞得不行，但这当真还解释不清了。 毕竟，之前她昏迷的时候，都是萧玉宸守着她，萧长萍也是知道的。 而且，也不等她解释了，萧玉宸人已经进来了。 萧长萍笑着起身给萧玉宸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转眼的功夫，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沈月华和款步进来的萧玉宸两人。 屋子里的火盆少得正旺，沈月华却突然觉得有些冷。 萧玉宸自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那清冷的目光也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沈月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想到下午的时候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怎的，萧玉宸分明还没给出她答案，她心里却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心虚感。 沈月华转过了头去，避开了萧玉宸的目光。 待听到他的脚步落在她床边，他还迟迟没有吭声，沈月华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天色不早了。” “我要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她就这样趴着，也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状态。 然而，话音落下半天，却不见萧玉宸离开。 沈月华不解，就要转头看去，却蓦地听到了他一声叹息。 “卿卿，我说两句话就走。” 他的声音清冷如翠玉，但细听之下，这语气里似是还带着几分无奈。 这时候，沈月华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他的话，就是给她下午那些问题的回答了。 她有些紧张和不安，这时候甚至不敢回头去对上萧玉宸的眸子。 听到身后衣料摩挲的声音响，旋即，身边位置一沉，竟是萧玉宸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沈月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没吭声，只趴着一动不动的，用后脑勺对着萧玉宸，等着他的答复。 然而，萧玉宸坐下之后，却迟迟没有开口。 就在沈月华想着，他是不是也在纠结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的时候，却听他不答反问道：“卿卿，你觉得，我母后如何？” 沈月华万万没想到，萧玉宸会在这时候提及先皇后。 她垂眸，不假思索道：“是很好的人。” 言罢，她想了想，又道：“温婉，端庄，大气，优雅，我想，我再找不到比她更适合母仪天下这个词语的人。” 哪怕只是儿时相处的那短短几年，但沈月华对先皇后的印象也是极深刻的。 她的话也是发自肺腑的，没有半点儿虚假。 第482章 殿下生气了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神色里还带着对先皇后深深的怀念。 在她失去阿娘的时候，便是从先皇后那里得到了缺失的母爱。 而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先皇后的。 只可惜，红颜薄命。 自她去后，先皇后一直是萧玉宸心头的一根刺，他鲜少主动提及。 突然在这时候说起她来，沈月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却又听得萧玉宸轻叹道：“那你觉得，她快乐吗？” 沈月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那时候她还小。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先皇后面上几乎永远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是那种典型的，骨子里都刻着性子温婉良善之人。 至于她温柔笑容底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快乐，沈月华倒是从未想过。 如今，作为一个旁观者，在知道了一切都是顺庆帝的算计和阴谋的时候，沈月华才觉得，沦为了皇权斗争棋子和牺牲品的先皇后的一生是何其悲凉。 “她不快乐。” 沈月华还未作答，萧玉宸已经悠悠开口道：“敏感聪慧如她，又怎会一直被父皇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我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偷偷的哭泣，可笑那时我年幼，还不能完全理解朝堂中的争斗，更不知道素来对我寄予厚望的父皇藏着怎样的毒计。”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因为父皇宠幸其他妃嫔而伤心落寞……直到她去后，我看到了她藏起来的手札，才知道，她很早之前就已经洞悉了父皇的意图。” “只是，那时候已经晚了，她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她既保护不了自己，也护不住显国公府，甚至还要在两者之间苦苦挣扎。” 说到这里，萧玉宸垂眸，抬手抚在了沈月华的青丝上，柔声道：“卿卿，我之所以提到母后，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要什么贤良淑德温婉端方的皇后，我只要你。” “你锋芒毕露娇纵肆意也好，你温雅含蓄娴静端庄也好，我想娶的是你。” “你若温雅含蓄娴静端庄，我便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你若锋芒毕露娇纵肆意，我便由着你，不准任何人说你的不是。” “你说你任性又娇纵，不肯受半点儿委屈，恐不适合那锦绣深宫，但在我看来，却是最适合不过，你若拘着自己的性子，软和一点儿，我反倒担心你受了委屈。” “你只管做自己，纵然是这天塌下来，也由我顶着。” “我费尽心思，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之后，萧玉宸才终于又叹了口气。 这个在人面前惜字如金，寡言内敛的太子殿下，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沈月华也是头一次听到。 她心中震撼不已，不仅仅是因为他突然说了这么多，更因为他话里不加掩饰的深情。 不等沈月华开口，萧玉宸又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事关他将来的后宫。 她要他做出选择。 萧玉宸还未开口，沈月华的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下一瞬却听他突然转冷了语气。 “卿卿。” 萧玉宸抬手揉了揉沈月华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失落道：“我有些生气。” 沈月华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一抬眼，就对上了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彼时，那双眸子里带着的缱绻深情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旋即，就听他幽幽道：“你既不了解我，也不相信你自己。” 闻言，沈月华皱眉，脱口而出道：“殿下……” 萧玉宸抬手抓了她的指尖在手，柔声但笃定道：“我既已经有了你，这世间的女子又有谁能入得了我的眼。” “我既要娶你，又怎会收了其他人来膈应你，膈应我自己。” 且不说别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便是以他对她的了解，也知道，但凡他有了那么一丁点儿为了利益权衡要收下其他女子的念头，就等于是永远的失去她了。 但凡他不是突然得了失心疯，都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却还要再问一遍，萧玉宸有些郁闷。 言罢，他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但也舍不得真的用力。 而此时，听到这一番话之后，沈月华鼻尖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她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她会莫名的有那种心虚感了。 其实，她和萧玉宸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生死与共才走到了今天，他的心意和选择，她又怎会不明白！ 她只是将他套在了历代帝王的身上，想当然的将他也先摆在了那个位置上，将在那个位置上他会做出的选择也给想象了出来。 虽然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却还是要他亲口说出来。 萧玉宸将她和他自己的心思都看得明明白白的，而她却还对他保留了一丝质疑。 事已至此，沈月华有什么好说的。 “殿下，抱歉……” 沈月华有些惭愧，她垂下了眸子，越发不敢对上萧玉宸的眼神了。 偏生这时候，萧玉宸还俯下了身来，凑近了她些许，偏要对上她的眸子道：“我不是我父皇，你也不是我母后，卿卿，信我一次可好？” 因为她是趴在枕头上的，萧玉宸为了对上她的目光，不得不俯下身来。 所以，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沈月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身上的幽香给裹挟了起来。 她的脸颊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红了个彻底。 对上那双坚定不移情深不悔的眸子，沈月华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一次，她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 在萧玉宸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沈月华红着脸点了点头。 只一瞬的功夫，她就瞧见萧玉宸的眸子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他嘴角微扬，噙着一抹笑意，动情的看着她，柔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之前的问题气到我了，该怎么补偿？” 话音才落，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那一刹那感觉自己脑子里有强光划过，一片空白。 第483章 补偿 补……补……补偿？？ 什么补偿？ 虽然晓得是自己的错，沈月华有几分心虚，但也没真的往补偿方面想。 彼时，她就趴在枕边，俯下身来的萧玉宸离她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温热的呼吸就在落在耳畔。 沈月华脑子里轰隆隆一片，完全失了章法。 “殿下……” 直觉告诉她，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来转移萧玉宸的注意力，但素来清醒的脑子，眼下却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一张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压根儿就不敢对上萧玉宸的眸子。 “我道歉，是我不对……殿下想要什么补偿？” 后面这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关哼哼出来的。 萧玉宸那一身清冷的气息就在她身后，换做平时，沈月华就算有些手足无措，但身手灵活，好歹还能避开他一些。 如今她后背上才上了药，疼痛感都还没褪去不说，身上还乏力得紧，就这样趴着的姿势也让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眼看着萧玉宸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候，沈月华不怎么灵光的脑子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小时候陈昭恒献宝似得丢给她的小王八…… 那小王八的壳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欺负……可不就像她现在这般么……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刚刚的紧张和窘迫瞬间荡然无存，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可笑着笑着，因为刚刚羞恼到了极点，这笑过之后，眼尾不由得泛起了一圈红晕。 从萧玉宸角度看过去，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一片水波潋滟，看得他呼吸一窒。 好不容易才压下那几乎不受控制的情绪，萧玉宸轻声开口道：“笑什么？” 闻言，沈月华忍住了笑意，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来，对学着小王八扑腾的姿势，对萧玉宸比划了一下，“殿下，你看我现在像什么？” 一开始萧玉宸还没反应过来。 他蹙眉，看着沈月华手脚并用，再不住的用眼神给他暗示，刚刚满脑子旖旎遐思的萧玉宸终于冷静了下来，也反应过来了。 但他有些不确定道：“王八？” 沈月华点了点头。 这下子，就连萧玉宸也没忍住，嘴角扬起了笑意，他又认真打量了沈月华一番，最后点头，给予肯定道：“嗯，是挺像的。” 沈月华笑着点了点头，可下一瞬，对上萧玉宸那含笑的眉眼，她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 她这是抽的什么风，竟然把自己形容成了王八…… 而且还乐颠颠的给萧玉宸比划了出来，生怕他想不到一样！ 刚刚还觉得很好笑的沈月华，突然间想哭。 世人都说，美色误人，如今看来这句话当真是一点儿都不错的。 她刚刚一定是被萧玉宸的美色所蛊惑了，一时间被门挤了脑袋，才会闹出那丢脸的一幕。 一想到自己刚刚万分丢脸的蠢样子，沈月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再不敢看萧玉宸的眸子，遂转过了头去，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枕头。 见状，萧玉宸面上的笑意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他抬手将她鬓角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忍俊不禁道：“怎么，刚刚还是王八，现在变成鹌鹑了？” 沈月华：“……” 他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出来，沈月华越发无地自容。 可一想到害她这么丢脸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在旁边落井下石，沈月华红着脸转过头来，对上萧玉宸的幽深的眸子，不满道：“殿下你刚刚还说护着我，这还没转身呢，就在欺负我！果然殿下的话也未必全都信得。” 竟然笑她是鹌鹑。 闻言，萧玉宸眼底的笑意更甚。 他用手肘撑着身子，靠在沈月华身边，一双深邃的眸子含着笑的看着她，“我疼着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欺负你。”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喑哑道：“不过……” “既然你都已经说我欺负你了，我何不坐实了这罪名？” 闻言，沈月华一愣，刚刚还在身侧的萧玉宸突然凑了过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已经完全被他周身的幽香所包裹。 他的手轻轻的揽过她的肩，她原本因为羞恼而滚烫的额头突然落下他冰凉的一吻。 沈月华心头小鹿乱撞，手脚无措，却完全动弹不得。 分明是冰冰凉凉的触感，但她却觉得额头上是被人放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脸红心热。 那一瞬，她连呼吸都忘了。 但好在萧玉宸的动作很轻柔，只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便放开了她。 即使如此，她的脸颊也滚烫无比，不用照镜子，她也晓得肯定跟树上的熟透了的红果子没什么区别。 偏生好似窘迫的只有她一个。 萧玉宸的神色依然从容优雅，不带半点儿慌乱或是窘迫。 如果非要说区别的话，只他的眸色加深了几分，那般幽幽的眼神儿，让沈月华突然间生出一种他想要的还远远不止这一个吻来的错觉来。 沈月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分明就是在欺负她现在动弹不得。 只是，还不等她恢复冷静，却听萧玉宸噙着笑意，带着几分无辜，柔声道：“刚刚不是你说要补偿的吗？” “这个，算是补偿。” 闻言，沈月华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说要补偿了！ 分明是他在问她要怎么补偿，她随口问了一句……没曾想还被欺负了去。 沈月华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萧玉宸眼底笑意加深了几分，扬眉道：“怎么，卿卿莫不是心有愧疚，觉得这样的补偿给我还不够？” 沈月华：“……” 眼看着萧玉宸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沈月华哪里还看不出来他安的什么心。 形式不比人强，沈月华别过了目光，红着脸道：“够了！够了！” 他虽然是在笑着的，但沈月华看出来了，她再哼哼一句，他的唇就不只是落在她额头那么简单了！ 第484章 等她好起来 沈月华哭笑不得。 她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萧玉宸这么腹黑狡诈脸皮厚呢！ 不但说起情话来跟不要钱似得，脸不红心不跳，便是做出那些羞人的事情来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想着，等她好起来，定要找回这场子！ 可不能总是自己被调戏被欺负。 她一定要欺负回去！ 这样想着，沈月华别过了头去，忍不住哼哼了一声。 只是，她还没开口呢，萧玉宸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带着笑意道：“嗯，我等你好起来。” 沈月华：“……” 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她红着脸，这一次也不等萧玉宸开口了，沈月华在直接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殿下，时间也不早了，你身体要紧，抓紧回去休息吧！” 萧玉宸哪里会看不出她是在难为情。 他的卿卿在人前再是要强，其实在感情面前也是个羞涩无措的小姑娘。 他不急，慢慢来。 “听说你晚饭吃得少，这样怎么能养好身子，现在时间尚早，要不要再陪我一起吃一点？” 沈月华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之前又喝了一大碗汤药，这时候更是一点儿也吃不下。 她摇了摇头，拒绝之后才反应过来，“殿下还没有用膳？” 见萧玉宸点头，沈月华刚刚还羞恼不已的心，又突然间软了下来。 军情紧急耽搁不得，他忙了这大半天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却连饭都没有顾得上吃，就先来了她这里。 心下感动，沈月华也不由得放软了语气道：“那你快去用膳吧，我要睡了。” 萧玉宸抬手替她将被角掖好，才柔声道：“那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 沈月华应了一声，萧玉宸这才起身离开。 他人虽然离开了屋子，但他身上的气息却留在这房间里，好久都没褪去，沈月华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鼻息间萦绕的他俯身下来的时候他胸前的那缕让她心安又羞涩的气息。 她的脸又红又烫，等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不知道是精神耗光了，还是汤药的药效上来了，沈月华很快便沉沉睡了下去。 这一夜，她睡得安稳且无梦。 若不是她的手臂枕麻了，在睡梦中无意识间翻了个身，牵扯了后背和肩膀上的伤，沈月华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觉能睡到多久。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你醒了？” 萧长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月华转过了头去，就对上她那双明亮的带着关切的眸子。 “压到伤口了？” 说着，萧长萍已经俯下身来，扶着沈月华起身，“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沈月华坐起来，感受了一番才道，“手脚恢复了一点儿力气，风寒是好了些，但是这些外伤肯定没那么快的。” 往日里醒来都会在第一时间看到萧玉宸，沈月华都有些习惯了。 言罢，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案几。 萧长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当即笑道：“殿下一早便来过了，他见你睡得正好，就让我们先别打扰你，他先去书房处理政事了。” 沈月华想也是如此。 之前永安王，宁王的兵力虽然已经收为了己用，但是这些封地上的官员的调整调任，也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再加上如今还有靖王封地这边善后事情。 萧玉宸就算是把自己忙成陀螺，短时间内也处理不完。 沈月华有些心疼他，被萧长萍看出了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当即找补道：“哪有，我只是在想怎么没见着小郡主。” 不过，说是找补，提起萧雪柔来，她也是真关心。 瞧着昨日萧雪柔那股子劲儿，沈月华觉得应该一早就能见着人的。 她倒也不是想着真让萧雪柔一早便过来照顾她，只是依着萧雪柔的性子，若是没过来的话，沈月华怕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果然，话音才落，就听萧长萍叹了口气道：“小郡主身子弱，再加上又经历了那一番大起大落，昨日去送世子在城墙上又遭了一回寒气，昨儿个夜里就发了热，我早上还去瞧过了，病恹恹的，连起身都困难却还想着过来伺候小姐，我便安慰她好生歇着，这里有我。” 闻言，沈月华叹了口气，叮嘱道：“让李大夫过去好好帮她瞧瞧，等我用过早饭，恢复点儿力气就去看她。” “也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萧长萍笑着点了点头，“李大夫已经去瞧了，小姐放心。” “殿下让小厨房给小姐一直温着粥呢。” 见沈月华点头，萧长萍忙叫了外面的护卫去送了来，又扶了沈月华起身，服侍了她洗漱之后，粥也被送了来。 不知道是身子好些了的原因，还是昨夜跟萧玉宸挑明了之后她心情大好，沈月华觉得自己连胃口都好了起来。 连喝了一大碗咸骨瘦肉粥，沈月华试着自己起身走了两步。 虽然身子还是有些乏力，但又比昨日好了不少。 待喝了汤药，她正打算去瞧瞧萧雪柔，却突然间听到初一来报：“赵思萱醒了。” 这原本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但沈月华发现初一面有难色。 她不解道：“还有什么事？” 初一皱眉，一副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道：“那华阳公主虽然醒了，但是好像……不大认得人了。” 什么叫做……好像，不大，认得人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这时候，她突然间才想到了之前，在看到陈昭恒带着赵思萱去找李大夫她焦急不已的时候，萧玉宸跟她说赵思萱身体没有大碍。 但那时候萧玉宸的神色里带着几分迟疑。 那时候，她还想追问他的后半句“只是……”后面跟的是什么。 是不是敏锐如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但后来却被萧玉宸的一番甜言蜜语给岔开了思绪，再加上萧玉宸前面已经说了赵思萱身体没有大碍，她也就给抛到了脑后了。 如今看来，似乎问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光是听初一的形容，沈月华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转头对萧长萍道：“那我先去看看赵思萱。” 第485章 讹上他了 赵思萱所在的院子跟沈月华这一处离得也不算远，出了院子，再绕过一个花园就到了。 许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还没等走到院门口，沈月华就有些气息不稳，好在旁边有萧长萍扶着。 外面北风肆掠，出门的时候萧长萍几乎要将她裹成了粽子，这一路走下来，她不但没觉得冷，还热得鼻尖儿上直冒汗。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那院子里静悄悄的，就门口有两个侍卫。 陈昭恒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靠着院中的一株红梅站着。 听到护卫行礼的声音，他才转过了头来。 那一瞬，沈月华看出了他眼底里的无奈和担忧。 “你怎么来了？” 她还未开口，他就站直了身子，皱眉道：“这外面风大不知道吗？” “再着了凉是闹着玩的吗？”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虽然被他一通数落，但也是因为关心才会这般，沈月华还是有些感动的。 她笑道：“没瞧出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人了。” 闻言，陈昭恒白了她一眼，不满道：“那只能说明你眼神儿不大好。” 好吧，那感动也只维持了一瞬。 果然这厮一开口，就总有本事能把人给气死。 沈月华还记挂着赵思萱，也没心思跟他斗嘴，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好奇道：“赵思萱怎么样了？” 一提到赵思萱，陈昭恒刚刚打起来的精神瞬间又蔫了下去。 他抬手抓了一把头发，有些抓狂道：“不大好，不过，我觉得，你与其关心赵思萱，倒不如先关心关心我。”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打量了他周身上下，分明好好的，没有半点儿问题。 她只当是陈昭恒在开玩笑，下一刹却听到房内传出了哭喊声。 “阿恒哥哥呢？我要找阿恒哥哥！放我出去！”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沈月华都愣了一下。 这是……赵思萱的？ 似是已经料到了她的表情，陈昭恒重重的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颇为无奈道：“早上我过来瞧的时候，正赶上她醒来，我以为她没事了，结果她一开口，就问我是谁，她是谁。” “我以为她开玩笑的，想着她平时咋咋乎乎一口一个陈昭恒，我就恶作剧……就随口说了句，叫我阿恒哥哥。” 说到这里，陈昭恒想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赵思萱此时一口一个甜甜的“阿恒哥哥”的叫着，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一刻，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本是随口捉弄赵思萱的恶作剧，陈昭恒最后才发现，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等沈月华开口，他已经仰头看向茫茫的天际，一脸生无可恋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间打开了。 下一瞬，只穿着一袭素白寝衣的赵思萱突然挣脱了旁边丫鬟的手，一个大跨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转眼就扑到了陈昭恒跟前。 正在无语问苍天的陈昭恒还没来得及闪避，她就已经一把拽住了陈昭恒的袖子，一脸泪痕道：“阿恒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怕！” 陈昭恒：“……” “阿恒哥哥，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不要走好不好？阿恒哥哥……” 陈昭恒用力甩了甩袖子，奈何赵思萱拽得死死的，他根本就挣脱不掉，反而被她顺势抓住了胳膊，要将整个人都挂在他手臂上。 陈昭恒又不能用强硬的手段，直接将人丢出去，他只得转头看向沈月华，用眼神儿向她求救。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也愣住了。 外面寒风刺骨，赵思萱应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不仅只穿着寝衣，就连鞋袜都没有穿。 那一双小巧玲珑的脚就这样踩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这转眼的功夫就已经被冻得通红。 她却像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似得，只死死的拽着陈昭恒，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先进去吧，外面冷。” 沈月华开口，然而赵思萱却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她只盯着陈昭恒，不住的哽咽道：“阿恒哥哥……” 陈昭恒：“……” 至此，沈月华终于明白过来，之前陈昭恒那句——你与其关心赵思萱，倒不如先关心关心我。 以陈昭恒这般不耐烦的性子，没真抓狂就算好了。 对上沈月华带着一丝同情的眼神，陈昭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提起步子，提起了手臂上挂着的人形挂件儿赵思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火盆烧得正旺。 才一进门，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赵思萱打了个冷颤，却依然没有放开陈昭恒的袖子和胳膊。 陈昭恒有些不耐烦道：“赵思萱，你疯够了没有？放开我！” 然而，赵思萱不但没有松手，却又落下了泪来：“阿恒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走！你松手！” 陈昭恒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应下：“你快松手回床上躺下，不然我真走了！” 听到这话，赵思萱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犹豫了半天，终于松开了他的胳膊和袖子，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床上。 陈昭恒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才转头看向沈月华，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下一瞬，眼前一道白影掠过，赵思萱蹭的一下又从床上跳了过来，再一次抓住了他的袖子。 “阿恒哥哥……” 那一刹那，陈昭恒几乎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我简直要疯了！还有完没完！” 然而，不管他怎么生气，赵思萱都不为所动，依然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陈昭恒气得直跺脚，情绪激动之下，他用力甩了甩袖子，想将赵思萱给甩掉，结果赵思萱没被甩开，他把自己给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最后，他索性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赵思萱也乖巧的坐在他身边，手上依然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似得。 陈昭恒彻底没了脾气，只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沈月华道：“花花，你也看到了，她这是讹上我了！” 第486章 失了智 这话虽然乍一听起来好笑，但眼下这个光景，却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犹如稚童一般的赵思萱，皱眉道：“李大夫怎么说？” 说起这个，陈昭恒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别说那个庸医！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火呢！” 沈月华：“……” 人李大夫肯定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然怎么能将命悬一线的萧玉宸从阎罗手上抢回来。 被她瞪了一眼，陈昭恒才收住了对李大夫的嫌弃和埋怨，继续道：“他说，赵思萱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间接受不了，精神恍惚，记忆也被她自己选择性的给封闭了，现在的她就跟个孩子似得。” 说着，陈昭恒转头瞪了一眼赵思萱。 对上赵思萱一直眼巴巴的瞧着他的可怜表情，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欲哭无泪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真的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之前她缠着我，现在黏着我！” “简直越来越过分了！” “这还甩不掉了我！” 陈昭恒转头看向沈月华，眸子里带着求助道：“花花，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然而，这种情况，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李大夫还说什么？她多久才能恢复？” 不提起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陈昭恒忍不住用剩下的那只手抓了抓脑袋，咬牙切齿道：“那庸医说的，要看她自己，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三五年，甚至一辈子都这样也是有可能的！” 说着，陈昭恒甩了甩袖子，赵思萱当即挤出一泡眼泪，可怜兮兮的盯着他道：“阿恒哥哥！” 陈昭恒：“……” 沈月华还是头一次看到陈昭恒被气到抓狂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虽然有些心疼，但是她莫名觉得好好笑…… 不过，这时候若她当真笑出来了，只怕这厮要跟她决裂的心都有了。 沈月华只得压下了笑意，一脸严肃道：“那你且先安抚她的情绪，照顾她一段时间再看看，现在这般，我们也不好放任不管是不是？” 毕竟她也是北齐的华阳公主，不能在他们这里出事的。 再者，虽然她以前娇纵任性，但她也没真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来，甚至沈月华在北齐的时候，她还有心帮忙。 沈月华知道，陈昭恒未必对赵思萱动心，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但也绝对算不上厌恶。 要知道，昨日她晕倒之后，陈昭恒忙前忙后的，沈月华都看在眼里。 若真的是厌恶一个人的话，大可以放任不管不闻不问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他的责任。 但陈昭恒自己也都说了，今日一早，他就来看赵思萱了。 此时，沈月华虽然压着笑意，但陈昭恒哪里会看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 他挑眉，气哼哼道：“你要笑就笑吧！憋着容易憋出内伤！” 瞧着他那模样，沈月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可是，当她的眼神落在一脸泪痕无辜又懵懂的赵思萱的身上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 也是个可怜人。 瞧着她这般模样，沈月华甚至觉得，虽然她这样想不大好，但比起她清醒的时候要承受的那么多的痛和恨，赵思萱忘了所有，变成这般懵懂纯粹的模样，未必就是坏事。 不过，治还是该继续治的，至于什么时候赵思萱清醒过来，就看天意，看她自己吧。 念及此，沈月华叹了口气，才道：“且先看看吧，如果李大夫不行，咱们再找其他大夫瞧瞧。” 其实，据她所知的，最好的大夫莫过于苏大夫，赵瑾皓。 但想着赵瑾皓同赵思萱已经走到了这般的地步…… 便是一个愿意治，另外一个潜意识里也未必愿意被他治。 这条路行不通。 陈昭恒也跟沈月华想到了一处，他仰头，无奈道：“天要亡我啊！” 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没开口，一旁的赵思萱已经哽咽道：“阿恒哥哥不要这样，我好怕！” 闻言，陈昭恒捏着嗓子，欲哭无泪道：“你也别这样，我更怕！” 沈月华：“……” 瞧着这两人还坐在地上，沈月华无奈道：“地上凉，你好歹将人劝到床上去。” 听到这话，陈昭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没劝吗？你刚刚也瞧见了。” 言罢，他又叹了今天以来的不知道第几口气，这才提着赵思萱起身，并开口劝道：“姑奶奶，我求求你了，回去休息吧，你这样再染了风寒，我敢打赌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我！”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不？” “就算没有了记忆，你记不得别的，你是姑娘你总该知道吧？你这样让我很难办，传出去了，我名声都被你毁了，以后还怎么去招惹大姑娘小媳妇儿的？” 沈月华：“……” 她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哄人的。 但沈月华也晓得，被逼无奈之下，陈昭恒的语气也已经是放软了些许，这大概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然而，赵思萱虽然乖乖的听话回到了床上坐下，拽着陈昭恒袖子的手却半点儿没松，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陈昭恒，可怜兮兮道：“阿恒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陈昭恒：“我他妈！” 沈月华：“……” 在陈昭恒彻底抓狂之前，沈月华选择很不厚道的退出了屋子。 反正留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人多了，反而让赵思萱没有安全感，越发缠陈昭恒缠得厉害。 而且让赵思萱磨一下陈昭恒的性子也好。 这样想着，沈月华不由得叹了口气。 结果，她才转身出了屋子，一抬眼就见穿着一袭黑色锦袍的萧玉宸从院外进来。 袍子的边角绣着金丝云纹，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泛起隐隐光泽，越发衬着他这人容颜如玉，俊雅无双。 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盛，他的目光穿过红梅花枝，落在她的身上。 之前一路过来，沈月华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这会儿热和气儿褪去，她才觉得飕飕的冷。 只是，在对上萧玉宸目光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第487章 他受宠若惊 “外面风大，怎的就出来了？” 萧玉宸含笑上前，执了沈月华的手，护在了掌心。 沈月华微微一笑，“有些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想到萧玉宸之前的迟疑，沈月华不由得好奇道：“殿下之前就看出了吗？” 萧玉宸点了点头，如实道：“那时候便瞧着她的状态不大好，但也不十分确定，便没有直说，想着等她醒来便知。” 原来如此。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面带忧色道：“那殿下可有法子治好她？或者知道有谁可以治好她？” 萧玉宸摇了摇头，语气坦然道：“她这是心病，药石无医。” 大抵，只能靠赵思萱自己走出来了。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着昔日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傲任性小公主，如今落到这般光景，着实让人唏嘘。 萧玉宸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宽慰道：“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也只好这般想了，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抬眸对上了萧玉宸深邃的眸子的时候，突然间想到曾经在御书房的龙案上看到的那一沓厚厚的医书。 以她这几次见过的萧玉宸对医术方面的造诣，即使比不上继承薛神医衣钵的赵瑾皓，恐怕也差不了多远。 沈月华不由得好奇道：“殿下什么时候开始琢磨医术的？” 听到这话，萧玉宸垂下了眸子，眼底里划过一抹自责：“是在知道你中毒之后。” 说着，萧玉宸牵了沈月华的手，扶着她的身子往回走。 他的步子沉稳，仿似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被影响到心绪。 但沈月华分明听到，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和自责。 即使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他记起这一段经历的时候，依然会后怕。 甚至自责没有保护好她，才让顺庆帝钻了空子。 其实，这哪里又能怪得了他。 这些年，他在顺庆帝眼皮子底下挣扎求生，表面上既要做好顺庆帝的棋子和刀，还要承受朝堂上的阴谋诡计明枪暗箭。 他本就已经举步维艰，更何况，还要承受内心的煎熬将她推远，同时又要在暗中护着她而不被有心之人发现。 他已经做得足够的好，却还是自责没有护她一身周全。 天际间有纷纷扬扬的雪落了下来，萧玉宸自侍卫手中接过了油纸伞罩在了沈月华的头上。 那一瞬，沈月华突然觉得，纵然这人世间风寒入骨，他也傲然从容立于天地，为她挡去了所有风霜雨雪，替她撑开了一片独属于她的温暖天地。 这一刻，沈月华鼻尖儿有些泛酸。 她垂下了眸子，好不容易才压下眼底的泪意。 这时候，却见萧玉宸停下了步子，垂眸看她，皱眉道：“怎么了？可是脚疼了？” 沈月华的脚腕却确实有些疼，但还不至于娇气到连走这几步路都无法坚持的地步。 但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才压下去的眼泪突然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脚也疼，但是……心更疼。” 这心疼，自然是为他而心疼。 萧玉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着她落泪，他有些慌了神，紧张道：“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我……” 因为紧张，他握着伞柄的指尖泛白，但他整个人如青松般挺立，便是手中替她撑开的伞也纹丝未动。 还不等他说完，沈月华身子一转，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萧玉宸的身子楞了一下。 沈月华的右肩有伤，导致她右手只能垂着，根本不敢动弹。 她从萧玉宸的掌心了抽出了左手，环住了萧玉宸的腰，并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这一瞬任由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卿卿？” 这还是沈月华第一次主动抱住他。 只短短一瞬间的功夫，萧玉宸心里就掠过了千百种可能。 而每一种都能带给他万劫不复似得恐慌。 他最先想到的便是昨日的那一番话，莫非是她反悔了…… 毕竟于她而言，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要为了他而收敛了自己的羽翼，牺牲自由甘愿住进那犹如牢笼的宫墙着实委屈了些。 那一瞬，萧玉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甚至不敢垂眸去看她的眼睛。 “没什么。” 耳畔风雪肆掠，而他怀中暖意融融。 沈月华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极品云锦绸缎下那强有力的心跳，她感觉一颗心都跟着安稳了起来。 在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压下那纷乱的情绪之后，沈月华才哽咽开口道：“真的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殿下。” 话音才落，萧玉宸的呼吸也随之一窒。 他那颗刚刚差点儿跌入无尽深渊的心瞬间又回到了实处。 他长出了一口气，单手环住了沈月华的肩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遂轻叹道：“你真的……吓到我了。” 便是在对付他父皇，发动宫变的前一晚，他都没有这一刻这般紧张。 沈月华不明所以。 她已经止住了泪水，听萧玉宸的话，她从他怀里扬起头来，下意识挑眉看向他道：“殿下说什么？我吓到你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垂眸看着她双还带着湿意的清亮眸子，柔声道：“也没什么，是我自己太过患得患失罢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更是云里雾里的。 萧玉宸俯下身来，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吐气如兰道：“你第一次这般主动，我还以为……” 她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给包裹了起来，甚至鼻息间萦绕的也是他身上独有的冷冽幽香。 那一瞬，沈月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跟着不受控制了起来。 说到这里，却听他的语气顿了顿，呼吸间似是带着压抑着的痛楚。 沈月华再琢磨着他刚刚的紧张神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心下动容无比，就要开口，却又听萧玉宸道：“所以，你以后要经常抱抱我。” “这样，我就不会这般受宠若惊了。” 沈月华：“……” 这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 第488章 适应 这一路上，沈月华的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也不晓得是被这扑面而来的冷风打的，还是因为萧玉宸后面那一番不害臊的情话。 接下来这一路，她红着脸，都不好意思对上萧玉宸的眸子。 只是，她原是想看过赵思萱之后，再去瞧瞧萧雪柔的，但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才不过是去看了赵思萱，还没等走回来，她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再加上身边还有个萧玉宸寸步不离的陪着，一起去萧雪柔那里到底是不大好，她便放弃了，只好让萧长萍多关照一下那小姑娘。 回来经过屋檐下的时候，沈月华瞧见了护卫给那两只小白狐搭起的窝棚。 两小只蜷缩在里面，毛茸茸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揉上两把。 沈月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萧玉宸手边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将她送回来之后，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又匆匆的去了书房召集部下商议军务了。 萧长萍去看萧雪柔了，沈月华一个人无聊，就让侍卫将那两只小白狐提进了屋子。 昨日瞧着的时候，这两只小白狐还是怯生生的，不知道是因为跟沈月华打了几个照面熟悉了的缘故还是在这里安下心来，胆子也便大了的缘故，沈月华伸出手的时候，这两只还会主动凑过来。 只可惜，她右手不方便，不然真想一手一个，抱着揉揉。 就这样逗逗小白狐，时间也过得飞快。 中午，萧玉宸过来陪她一起用了午膳，瞧见了她屋里的小白狐，萧玉宸语气轻飘飘道：“陈昭恒这几日被赵思萱绊住了脚，出不得公务，怎的还没将这两只接回去？” 沈月华接过了他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才道：“他怕是顾不上。” 不过，被萧玉宸这么一提醒，沈月华突然想到，把这两只小白狐给赵思萱送过去，说不定她也喜欢得紧，有了些安全感可能就没那么缠陈昭恒了。 至少不会再哭哭啼啼的。 这样想来，沈月华便让护卫将小白狐给陈昭恒送了回去，也将她的意思一并传了过去。 等吩咐完这些，沈月华才发现萧玉宸眼里噙着笑意，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沈月华忍俊不禁道：“殿下这下该满意了？” 闻言，萧玉宸神色从容道：“我满意什么？” 沈月华凑近了些许，仔细瞧着萧玉宸的眸子道：“我刚刚怎么觉得，殿下看向那两只小白狐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杀意呢？” 沈月华是夸张了些，虽然没有杀意，但萧玉宸很明显并不太待见那两只小白狐。 究其原因，怕是出在它们主人身上。 萧玉宸被沈月华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干咳了一声，别过了头去，尴尬道：“哪有，只是觉得碍眼罢了。” 沈月华笑了笑，“是因为阿恒吗？可是，殿下不是说过不会计较吗？毕竟我们亲如兄妹。”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沈月华分明瞧出了这人还是有些醋劲儿的。 昨日，她就瞧出来了。 只不过，他吃醋归吃醋，却还能冷静理智，甚至为了不让她为难，他还能压下这股醋意，转过来安慰她。 沈月华自然满心感动。 但这也不是个办法。 她自是希望萧玉宸是真的能放下芥蒂，不然每一次看到她和阿恒凑一起了，就心里别扭醋意顿起，最后难受的还是他。 但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全放下了。 她想着，与其刻意疏远和避开，最后惹了三个人都不快，倒不如顺其自然。 逮着机会她就多磨磨，时间一长，萧玉宸总能适应。 说不定将来对上阿恒的时候，萧玉宸还能以姐夫的身份自居，那才是水到渠成。 这样一想，沈月华看向萧玉宸的眼神里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明晃晃的笑意。 萧玉宸一抬眼，就对上了她含笑的眉眼。 他无奈道：“嗯，我不计较，你们之前怎么相处，以后便怎么相处，你不用为难，我知道的。” 只是后半句萧玉宸没有说全——他是知道的，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情绪罢了。 沈月华只听了前半句，乍一听起来倒是大度，但她怎么琢磨都感觉带着一股酸味儿。 念及此，她忍着笑意，挑眉道：“殿下当真如此想的吗？” 萧玉宸微微点头，只是还没等过了一瞬，却又开口道：“还是有一点儿。” “只一点点。” 话音才落，沈月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她都没觉得萧玉宸还有这么小气性，还有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一面。 如今怎么瞧着都觉得好笑。 她笑得没心没肺，却没有察觉到萧玉宸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幽暗了几分。 “卿卿，你没觉得，我现在沦落到都要跟两只小狐狸争风吃醋的地步了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可那眼神儿分明噙着笑意。 沈月华知道他是以退为进顺杆爬的性子，她决定先发制人。 于是，她忙敛了笑容，故作委屈道：“那我不是给送回去了吗？” 说起来，她还故意流露出几分对那小白狐的不舍来。 见状，萧玉宸果然神色一紧，眼底里带着一抹歉然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若喜欢，再提回来便是，或者改日让人再抓两只来。” 沈月华一听他当了真，也就绷不住了，忙摇头道：“罢了罢了，就让人提去陪陪赵思萱吧，她更需要。” “你也别让人再捉了，人家小白狐一家生活得好好的，你硬要捉了来，也太不厚道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满眼宠溺道：“好好好，都依你。” 萧玉宸的五官本就生得俊美，这么一笑，越发带着致命似得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 沈月华分明没有喝酒，这一瞬却觉得晕乎乎的，就好像醉了似得。 这时候，护卫将她的汤药送了来。 才一闻到那味道，沈月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难受了起来，她面上的笑意全无，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见状，萧玉宸亲自端了药碗在手，试了一下温度才柔声道：“来，我喂你。” 第489章 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的声音带着似水的柔情，神色更是认真得很，不是在开玩笑。 沈月华脸色顿红。 那前来送药的侍卫都还没退下呢，这人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被人听了去……简直羞得慌。 她瞪了萧玉宸一眼，红着脸道：“我有手，自己喝就成了。” 说着，她就要去接过萧玉宸手中的药碗。 然而，这人却不肯。 萧玉宸心思敏锐，哪里会瞧不出沈月华是因为有个护卫杵在这里才越发羞涩。 这护卫，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 在心里埋怨了一句之后，萧玉宸转头凉凉的扫了那护卫一眼。 那人一个激灵，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当即战战兢兢的行礼退了下去。 沈月华见着他这般，忍不住挑眉道，“殿下，你这般吓唬人，人家指不定背后怎么看我。” 萧玉宸拿了药碗，身子往她身边凑了凑，轻笑道：“谁敢？”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儿是笑着的，但那语气里分明透着冷冽杀气。 这让沈月华毫不怀疑，但凡有人敢冒犯她半句，他真能将人剁了。 沈月华忍不住叹了口气，嘟囔道：“你还能管得着人家心里怎么想？” 萧玉宸嘴角噙着笑意道：“便是想也不成的。” 沈月华也不过是开句玩笑，毕竟能在萧玉宸身边伺候的侍卫，都是亲信，绝对忠心，不可能将她和萧玉宸的一举一动对外泄露半个字。 但萧玉宸这般态度，让她不由得调侃道：“殿下，你这样下去，就不怕失了原则，将来被人扣上昏君的帽子？” 萧玉宸唇边笑意未减，他一手扶着沈月华的肩膀，一手将药碗往她唇边递了递，温柔但笃定道：“什么原则不原则的，你就是原则。” 沈月华：“……”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却听他又道：“要是为了做个明君而不得不受诸多钳制和约束，为你做个随心随性的昏君也无妨，在拥有了绝对权势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做了伤天害理，天怒人怨，暴虐无道的事情，这些个琐碎的小事，便是史官有气，也只敢憋着。” “再有，便是你想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以我现在的手腕和能力，也能全盘给你兜着。” 说到这里，萧玉宸轻笑了一声才道：“只不过，百年之后，留了一世的骂名，也得要你陪着我。” 这都是什么歪理。 沈月华哭笑不得。 但细想之下，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后半句听来，他简直为了她半点儿原则和底线都没有了。 沈月华又羞又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混账话。 沈月华哼哼道：“要做昏君你自己去，我可不要以后被人称作妖后。” 闻言，萧玉宸笑了笑，满眼宠溺道：“好好好，都依着你。” “乖，先喝药，凉了就更苦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温柔，嘴角在不自觉间已经勾起了笑意。 看着已经递到唇边的药碗，沈月华也就没再坚持，一咬牙便就着萧玉宸的手喝了下去。 温热的汤药顺着喉头一路滑下了肺腑，那苦涩的味道也随之自舌尖蔓延开来。 沈月华被苦得直皱眉，抬眼却见着萧玉宸含笑的眉眼。 她想着刚刚他说的那些话，脑子里突然间冒出来自己屡次被他调戏时的窘迫模样。 尤其是上一次在密室，她给他喂桂花糕的时候，他还趁机咬了自己手指，每次都是她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这是却跟没事儿人似得。 那从容自得的模样让沈月华恨得牙痒痒。 于是乎，带着要找回场子的劲儿，在萧玉宸抬手递过来一块蜜饯儿的时候，沈月华脑子一抽，甚至都没来得及多想，一口咬住了那蜜饯儿，连带着将那擒着蜜饯儿的指尖也一并咬住了。 但也只是一下，她便松了口，只衔了那蜜饯儿而去。 萧玉宸温热的指尖擦着她唇边而过，那蜜饯儿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在唇齿间化了开来。 那一瞬，沈月华分明感觉到萧玉宸的身子都僵住了。 难得她找回了场子，沈月华心情愉悦，面上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看向萧玉宸，颇有一种“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畅快感。 然而，下一瞬，她便后悔了！ 萧玉宸面上的笑容虽然都在那一瞬凝住了，但很快他眸中一片幽暗，目光灼灼的盯着沈月华道：“卿卿。” 只瞬间的功夫，沈月华就觉得，他的声音似是跟之前有些不大一样。 那语气，那神态，那周身的气息……突然让沈月华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抬眸，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只是，当她的眼神才对上他的那一刹那，沈月华觉得自己好似整个人都被那深邃的眸子给吸了去。 就在她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她不过是咬了他的指尖一下，礼尚往来，他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下一刻，却见萧玉宸保持着刚刚喂她蜜饯儿的姿势未变，但说出来的话则让沈月华突然间有一种要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这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他的声音喑哑，眸子里更是晦暗一片，带着极力压制住的情.*欲之色。 沈月华一愣。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萧玉宸手腕一转，用还沾着她口水的指尖勾起了她的下巴。 那一瞬，他的目光是沈月华从未见过的幽暗深邃。 不知怎的，她心头一慌，带着几分心虚道：“殿下……” 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突然俯下身来的萧玉宸给吃了下去。 他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一刹那，沈月华的脸颊都似是充了血，耳畔更是嗡鸣声一片，手脚更是慌乱得不知所措。 偏偏萧玉宸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勾着她的下巴，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她又动弹不得。 那唇齿间温热的触感，以及他灼热的呼吸让沈月华脑中一片空白。 她睫毛轻颤，最后一个字音才发出了一半，就被萧玉宸的吻给淹没了。 那一瞬，沈月华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490章 不该招惹他 她后悔了，但却已经晚了！ 沈月华懊恼不已，在萧玉宸终于放开了她之后，她面红耳赤，早就羞得无地自容。 可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脑子不灵光的去挑衅萧玉宸。 她挑眉瞪了萧玉宸一眼，还未开口，却见早已经呼吸加重的萧玉宸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几分灵台清明道：“卿卿，等回了京都，我们早些成亲吧。” 这就开始欺负她了，还想着早些成亲！ 想得美！ 等她好起来，她一定要欺负回去！ 可不能总被萧玉宸压着欺负了。 她必须，必须，必须要找回场子！ 沈月华哼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萧玉宸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眼底里笑意更甚，抬起手指，抚在她如樱的唇上，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目光灼灼道：“不用等你好起来，你如果实在气不过的话，我由着你欺负回去便是了。” 说着，他果真摊开了双手，做出了一副任君予取予求的样子来。 闻言，沈月华的气儿不但没消，反倒越发恼羞成怒了。 虽然他看似在退步服软，但实际上结果吃亏的不还是自己么！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却听萧玉宸面上带着笑意，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样道：“不然，你再亲回去？” 沈月华：“……”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殿下这么厚脸皮呢！ 依着沈月华的性子，想要抬手对着他的胸口给他一拳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轻薄她欺负她。 但是，且不说他现在的身子根本受不住她这一拳，便是她自己这般虚弱的状态，也挥不起拳头。 无奈下，她只得叹了口气，决定从长计议。 屋子里的火盆烧得正旺，因为刚刚那一番暧昧的纠缠，沈月华的鼻尖儿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子。 那一双眸子勾魂摄魄般，雾蒙蒙水润润，清纯中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妩媚，只一眼，就能让萧玉宸刚刚才恢复的理智瞬间溃不成军。 就在这时候，屋外响起护卫的通报声：“殿下，有紧急军报。” 萧玉宸神色一凝，来得真是时候。 好在他定力够好，郁闷过后，他很快便压下了那些旖旎遐思。 在应了一声之后，他才看向沈月华道：“那你歇着，我去看看。” 沈月华这会儿脸红心跳，羞恼得不成样子，巴不得他赶紧走，她好一个人静静。 听到这话，她忙点了点头。 只是，见萧玉宸起身，她突然想到了一事，原本慌乱无比的脑子瞬间恢复了冷静。 稍稍迟疑了一下，沈月华还是问了出来：“我阿爹和云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虽然才过去了一天，阿爹肯定还在半路上，但沈月华生怕是传回来的跟他们相关的坏消息。 她虽然面上没说，也让自己不要多想，但那一颗心悬着，始终落不到实处。 尤其是每一次听到关于军情军报的消息，她就心慌。 生怕跟他们有关。 萧玉宸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摇了摇头，柔声宽慰道：“放心，不是沈将军那边的消息。” “萧逸有几个死心塌地的部下，原本是留守在其封地泾阳的，此番萧逸出事的消息传出，这些人携着怨恨，惹了些事端罢了。” 为免沈月华担心，萧玉宸缓了缓又道：“不过，不足为虑，只是我们要在这里耽搁些时日，没有那么快回京，但京中我已经做了安排和部署，你且安心。” 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耽搁便耽搁吧，横竖现在她和他的身体状况也经不住舟车劳顿，正好养养身子再回去。 她点了点头，催促道：“军情紧急，你快去吧。” 萧玉宸含笑点头，就要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 他顿住了步子，俯身看向沈月华，那俊美无俦的五官，也随之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沈月华不明所以，正想着他这般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是什么意思，却见他嘴角微扬，突然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真的不打算亲回去了吗？我可走了。” 言外之意，错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沈月华：“……” 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那一瞬，她脸颊上才降下去的温度又一次攀升了起来，挑眉瞪向他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只是还没等往萧玉宸身上招呼，这人已经很有眼力见儿的提前避开了身子。 临走的时候，沈月华分明看到他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登徒子！” 她咬牙切齿，不过，虽然羞恼，但到底也没真的生气，只是有些羞赧罢了。 萧玉宸走后不久，沈月华面上的红润还未退了下去，萧长萍就来了。 不想被萧长萍看出自己之前的窘迫，然后又被拿来打趣她，沈月华先开口道：“小郡主怎么样了？” 萧长萍先是照着规矩行了礼，抬眸见沈月华脸颊一片绯色，但眸色清明，是一本正经的神色，便只当她是被这屋子里的热气给灼得。 她倒也没多想，只如实答道：“还是有些发热，不过已经服了药，这会儿才睡下，只是……” 说到这里，萧长萍叹了口气。 她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道：“大抵是受惊过度，她噩梦不断，梦呓不断。” 沈月华想着昨日萧雪柔虽然面上看起来是放下了，但是，对于她来说，毕竟是那么大一桩事情，又怎么可能是说放就放下的。 想到监斩台上的那一幕，再联系萧逸这心狠手辣的父亲，这事情若是落到她自己的身上，她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更何况年纪尚小性子本就柔弱的萧雪柔。 她昨日能强忍下来，应是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和自持力了。 “如今萧玉峰也不在她身边，可能越发没有安全感，那你便多照看她些吧。” 沈月华叹息道：“等熬到回京就好了。” 至少还有靖王妃陪着她。 见萧长萍点头，沈月华正要靠在软榻上休息一会儿，却突然间听到外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很快便至了门口。 “清宁郡主，北齐来人了。” 第491章 料到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还愣了一下。 不等她细想，就听那人又报：“是齐王，说是有要紧事要当面告知郡主。” 赵思沅的兄长，赵瑾诚？ 想起无辜被牵连进来的赵思沅，沈月华心头有些不安。 她又问了那传话的护卫几句。 才知道萧玉宸那边已经得了信。 只是此时正在书房议事，暂时抽不开身，让她先等上一等，随后再陪她一起过去见见。 沈月华怕赵瑾诚是有什么要紧事，横竖她也是闲着，便想着先过去见见。 她起身让萧长萍给自己裹了斗篷，就带着萧长萍出了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 地上的积雪虽然已经被打扫了干净，但地面依然有些湿滑。 萧长萍生怕沈月华摔了，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胳膊，护着她的身子。 虽然从赵思萱处回来休息了这么久，她也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但身子毕竟还是太虚，这才走出没几步，沈月华就大汗淋漓的。 但好在这宅子不大，从她所住的地方到前厅，也不算远。 经过了花园，穿过雕花拱门，绕过了一处抄手游廊便到了。 屋子里一点儿谈话声都没有。 沈月华跨步进去的时候，就见着一席藏青色锦袍的赵瑾诚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茶。 听到动静，他才抬眸向门口方向看了过来，一抬眼就对上沈月华清澈灵动的眸子。 赵瑾诚起身，抱拳从容道：“清宁郡主，又见面了。”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还了一礼，才道：“看样子齐王都知道了。” 依着沈月华的身份，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这一照面，赵瑾诚就用了一个“又”字，显然对于她易容在北齐太子东宫解毒一事，他已经知道了。 赵瑾诚点了点头。 他神色有些清冷，跟沈月华之前在齐王府门口第一次见到那般含笑温润的模样相差甚远。 不过，这冷也不是针对沈月华的。 毕竟沈月华能感觉到他眸中的诚恳，她想着，他之所以这般清冷，怕是还没有放下赵思沅的死。 “这是太子殿下让我转交给郡主的。” 说着，赵瑾诚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青玉小瓷瓶。 “殿下说，清宁郡主之前身上余毒才清，身子还未调理好，又思虑过重，若是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用了武力，会伤及了根本，折损寿元。” 闻言，沈月华垂眸，叹了口气。 苏大夫倒还挺了解她，已经料到了她会动了武力。 只是这次，她不仅动了武力，还才差点儿真把命给搭进去了。 沈月华抬手接了过来，正要道谢，却听赵瑾诚又道：“这是他新调制的药，还说……” 后面这么话，便是神色清冷的赵瑾诚也迟疑了一下。 见状，沈月华会心一笑，道：“还说，要是再胡乱折腾，就让我准备后事吧，这药也就不必浪费了？” 听到这话，刚刚一直面无表情的赵瑾诚难得的露出了一抹诧异，旋即有些尴尬道：“清宁郡主料事如神。” 闻言，沈月华笑了笑，“不是我料事如神，是你们殿下一贯如此。” 虽然对她百般嫌弃，还毒舌得很，但对她的病情却是尽心尽力。 这份恩情，沈月华铭记在心。 沈月华将小瓷瓶收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那他有没有说别的事情？” 她本是想直接问苏大夫什么时候来见苏绣娘，但转念想到，赵瑾诚未必知道苏绣娘的事情。 毕竟她对赵瑾诚了解的不多，也不知道赵瑾诚和苏大夫之间的信任到了哪种地步。 她只试探性的开口。 赵瑾诚竟然转瞬便明白过来，他垂眸抱拳道：“殿下说，待来年春，还请郡主履行承诺。” 所谓的承诺，便是当初她在离开北齐王都的时候，跟他保证的，她会好好的，也会护苏绣娘周全，待他来东楚寻苏绣娘，她会亲自陪着他去。 沈月华点头，笃定道：“好，一定会的。” 她想着，原来赵瑾诚找她是为了这两件事，原本还担心有什么坏消息，如今可算放下心来。 只是，不等她松一口气，却见赵瑾诚突然皱眉，语气低沉道：“还有一件事。” “是关于我妹妹阿沅的。” 提到赵思沅，沈月华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垂眸道：“抱歉，是因为……” 还不等她解释，就见赵瑾诚摇了摇头，敛下了眸底的悲恸之色才道：“事实的经过我已经知晓。” “怪不得沈家军。” “萧逸竟然已经被杀，这仇我也无处去寻了。”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赵瑾诚的语气里带着一缕怆然和无奈。 “我此来，是想找怀远候世子，据说，当时他在场……” 说到这里，赵瑾诚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我想接我妹妹回家。”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赵思沅的尸体被安置在了何处，也只有问陈昭恒了，她并不知情。 沈月华转头叫了个护卫去寻陈昭恒。 只是，提到陈昭恒这边，不免让人想到赵思萱。 之前沈月华在北齐王都的时候，半条命都没有了，也没有心思去琢磨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如今她也不确定这赵瑾诚对赵思萱是个什么态度。 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将赵思萱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一下，就听赵瑾诚先一步开口道：“清宁郡主，听闻阿萱也跟在怀远候世子身边？” 既然问了出来，自是已经将消息都探听好了。 听到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半点儿怨恨，沈月华这才点了点头。 见状，赵瑾诚叹了口气，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 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虽然当年我父王确实是死于王氏一族之手，但阿萱无辜，况且，我们几个自幼长在一处，虽然有着血海深仇，但也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这话听起来矛盾，但事实便是如此。”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说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太子殿下也不会。” 第492章 不跟他走 “她现在还好吗？” 言罢，也不等沈月华答话，赵瑾诚皱眉，神色里带着痛苦和挣扎道：“我这倒是废话了，她又怎么可能会好。” “只怕现在对我们都恨之入骨了。” “但是……” 说到这里，但赵瑾诚悠悠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道：“可是，身在局中，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我，我们早已经身不由己。” “现在说这些她未必能听得进去，但当时的情况清宁郡主也是瞧见了的，如果是王氏一族得手，我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便让她恨着我们罢。” 这话题有些沉重了。 沈月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抬眸对上赵瑾诚那双冷眸，沈月华皱眉道：“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大好，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言，赵瑾诚随口问道：“那是怎样？” 这时候，沈月华也感受到了当时初一跟她描述赵思萱情况的为难了。 简直一言难尽。 只不过，这一次还不等沈月华解释她如今的情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赵思萱脆生生的哭喊：“阿恒哥哥不要走！你要去哪里？阿恒哥哥！” “阿恒哥哥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 沈月华没料到赵思萱会一并跟来，但转念一想，以她现在对陈昭恒寸步不离的依赖来看，倒也正常。 她人既然来了，沈月华也就省去了解释了。 赵瑾诚自然会有判断。 果然，听到那声音的一瞬，赵瑾诚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些。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至了跟前。 “花花，你叫我？” 当陈昭恒的身子出现在门外转角处的时候，后脚一道绯色的身影一蹿，精准无误的挂在了陈昭恒的手臂上。 “阿恒哥哥！” 陈昭恒大概是被缠得没办法了，他也没有挣扎，只面上带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被迫提着赵思萱一瘸一拐的从跨进了院门槛儿。 看到这一幕，赵瑾诚都愣住了。 赵思萱在北齐追着陈昭恒后头跑的样子，他自是见过的，但哪里会如现在这般……就跟个傻子似得。 傻子…… 这个词儿才冒出来，赵瑾诚又是一愣，他忙盯紧了赵思萱，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半点儿端倪来。 然而，并没有。 赵思萱的注意力始终只在陈昭恒一人的身上。 就连被陈昭恒带进了屋子，她怯生生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周围，也只从他身上掠了过去，并没有半点儿停留。 那一瞬，她的眼底除了怯意，也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而且她也很快便缠着陈昭恒的手臂，要往他身后躲。 在那一刹，赵瑾诚甚至希望能从赵思萱的眼里看出恨意，也好过看到那如稚童一般纯粹懵懂的眸子。 “阿萱她怎么了？” 赵瑾诚上前一步，眸子里带着紧张和痛苦之色道：“她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闻言，沈月华还未开口，已经忍无可忍的陈昭恒先皱眉道：“你问我们，我们去问谁去？” “小爷我上辈子是招谁惹谁了！” 说着，他跺了跺脚，想要一甩手将赵思萱给丢下去，但一转头对上赵思萱那水汪汪可怜兮兮的大眼睛，他到底是忍了下来。 见状，赵瑾诚沉默了。 这种情况下，只有沈月华开口缓和道：“她受了刺激就崩溃成了这般模样，大夫暂时也没有办法。” 说到大夫，沈月华见着赵瑾诚的眸子明显一亮。 他看了一眼赵思萱，又转而看向沈月华道：“那我将她带回去，让殿下试试……” 可是，这话才一说出口，赵瑾诚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笃定道：“至少不能让她像现在这般痴傻的模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赵思萱既是赵瑾诚的堂妹，而且如今也是为了她好，他要带她走，沈月华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让开了身子。 只是，还不等赵瑾诚走近，就见赵思萱突然攥紧了陈昭恒的胳膊直往陈昭恒身后躲，并瑟瑟发抖道：“阿恒哥哥我好怕！” 赵瑾诚心中一片凄然，他耐心道：“阿萱，我是你阿兄啊，跟我回家好不好？” 说着，赵瑾诚对赵思萱伸出了手来。 然而赵思萱当即便红了眼睛，哭喊道：“你不是我阿兄，我不跟你回去！” 见状，赵瑾诚蹙眉，柔声道：“你不记得阿兄，那你还记得阿沅吗？” 赵瑾诚本意是想提及阿沅让赵思萱对他有几分熟悉感，不要这般排斥。 谁曾想，才一提到“阿沅”这两个字，赵思萱原本纯粹懵懂的眸子突然变得惊恐不安了起来。 她蓦地松开了刚刚还拽着陈昭恒胳膊的手，死死的抱住了脑袋，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一般，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阿沅……阿沅……” 一旁的陈昭恒见状，有些不耐烦道：“赵思萱？你又怎么了？” 话音才落，刚刚还歇斯底里的赵思萱突然身子一软直接跌倒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砸向冷冰冰的地面，好在陈昭恒反应够快，一抬手就将她拦腰提了起来。 看着陷入昏迷状态的赵思萱，赵瑾诚眸中满是惭愧和歉意。 他上前一步，要从陈昭恒手中将人接过来。 然而，陈昭恒的身子却纹丝未动。 赵瑾诚微微一怔，旋即皱眉道：“世子这是何意？” 这时候，不仅赵瑾诚，就连沈月华也下意识看向陈昭恒。 只见他一手扶着赵思萱，一手叉腰，冷眼看向赵瑾诚道：“你刚刚没瞧见吗？” “赵思萱她不想跟你回去！” 闻言，赵瑾诚又是一怔，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并挑眉道：“那是因为她现在神志不清，记不得我。” 话音才落，陈昭恒没吭声，却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带着嘲讽的笑意。 赵瑾诚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赧然道：“是了，我错了，便是她神智清楚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想见到我，更不想跟我回去。” 只是，下一瞬他抬眸直视着陈昭恒的眸子，突然反问道：“但是，她毕竟是我北齐的公主，她不回北齐，又能去哪里？” 第493章 意外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 毕竟北齐才是赵思萱的家和国。 赵瑾诚也是她的至亲，虽然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但除了跟他回去之外，如今这般模样的赵思萱又能去哪里？ 可是，就这样放了她回去，赵思萱不情不愿不说，便是将来治好了，北齐对于她又何尝不是一个牢笼桎梏。 沈月华下意识看向陈昭恒，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他们确实没有任何立场来留下赵思萱。 但就这样放任她被带走，沈月华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她犹豫了一下，动了动唇，就想向赵瑾诚再争取一下。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见陈昭恒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抬眸冷眼看向赵瑾诚，沉声道：“你说她是北齐公主，她就是北齐公主了？” 这话让在场的另外几人感觉有些莫名。 下一瞬，就见陈昭恒冷笑了一声，嘴角也随之勾勒出了一抹嘲讽道：“我还说，她是我阿娘刚收的干女儿呢。”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眸子一亮。 她也没想到，之前对赵思萱百般嫌弃的陈昭恒，竟然会在关键时刻用这种法子，用这种立场来帮赵思萱。 不仅沈月华，就连赵瑾诚也是一怔，他蹙眉道：“怀远候世子，你是在开玩笑吗？” 陈昭恒将赵思萱交给了身后跟来的两个侍女，让她们将人带回去，这才转身对赵瑾诚道：“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自是不像。 眼看着那两个侍女要将赵思萱架走，赵瑾诚有些着急，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拦，但陈昭恒却更快他一步，将他给拦了下来。 “怀远候世子！” 赵瑾诚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显然已经动了怒。 然而，陈昭恒却丝毫不惧，他只转头看向沈月华，“花花，你觉得呢？” 闻言，沈月华会心一笑，点头道：“我多一个干妹妹也挺好。” 这两人一唱一和，差点儿没把赵瑾诚给气晕了过去。 他转头看向之前他还有些欣赏的沈月华，皱眉道：“清宁郡主，怎么连你也要阻拦？” 沈月华从陈昭恒的面上收回了目光，坦然迎向赵瑾诚道：“阿恒说的没错，赵思萱不想跟你回去。” “且不说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你若强行带回去了，对她的病情不利，就算将来她能治好了，你觉得她会放下仇恨和芥蒂，继续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北齐小公主吗？” 说到这里，沈月华悠悠的叹了口气，才道：“我们都不能保证，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遵从她内心的选择，让她先留下来，至于将来如何，便让她自己选择吧。” 赵瑾诚不赞成道：“可若她得不到好的治疗，一直都这般，更何谈将来？” 沈月华也态度坚决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考虑将来是不是有些太长远了？” “更何况……” 沈月华顿了顿，叹息道：“你又如何确定，对于她来说，她若清醒一定就会比现在这般好呢？” 最后这句话问住了赵瑾诚。 他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昭恒只扫了他一眼，似是懒得再说废话，转身便走。 见状，赵瑾诚忙道：“慢着！” 只是，这一次他没打算再拦着陈昭恒了。 “我明白了。” “阿萱有你们这般护着，我也就放心了，随她吧，也许她在这里当真比在北齐好。” 言罢，赵瑾诚叹了口气，退回了身子。 见状，沈月华也松了一口气。 若赵瑾诚执意要带走赵思萱，事关两国，这事情确实不好办。 他既这般说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候在廊檐下的一名护卫突然对着毫无防备的沈月华抬起了手来。 随着他的手势落下，一枚短箭自他袖中射出，携着凌厉的杀气直朝沈月华而去。 竟然是个刺客！ 这一幕太过突然，以至于门口其他的护卫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沈月华反应过来了，但却动不了。 她现在能站在这里同赵瑾诚说话，都已经差不多用了全部的力气，这般虚弱的身子哪里可能有那般灵活的反应避开。 那支短箭呼啸而至，眼看着就要到了她的面前。 “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在千钧一发之际，萧长萍用力将沈月华拽到了一旁。 那箭堪堪的擦着沈月华的袖子而过，同时庭院里一道黑影掠过，转眼初一也已经提剑也挡了沈月华面前。 “嗖！嗖！嗖！” 还不等沈月华和萧长萍站稳，那刺客在接连射出了三箭的同时，抽出了身上的佩剑，目光凶狠的朝着沈月华所在的位置刺了过来。 “花花！小心！” 还未走远的陈昭恒在听到箭羽破空声的时候，就已经朝着沈月华所在的位置飞奔而来。 他没赶得上拦下那短箭，眼见着这刺客提剑而上，他身上虽没有武器，却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 那刺客遇见突然冒出来拦路的陈昭恒，眸色一沉，提剑便杀了过来。 眼瞅着这刺客身手敏捷不凡，陈昭恒也没有头铁到要硬碰硬，见他手中的长剑朝着他胸口刺来，陈昭恒连忙后退两步侧身避开，就在他才稳住了身形，要反手去夺那人手中的剑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阿恒哥哥！” 赵思萱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旋即，陈昭恒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一道绯色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竟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做了盾牌，挡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那一刹那，那刺客的一剑正刺入她后心。 陈昭恒反应也是极快，他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赵思萱的肩膀，并翻身一脚朝那刺客踹了过去。 只是，他还抱着人，动作上就要慢了摆拍，并没有踹到那刺客的身体，只是逼退了他的身形。 随着刺客将那剑锋挑出，赵思萱温热的血就在那瞬间溅了他满脸。 陈昭恒的身子都跟着僵了僵。 第494章 原是为她而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那刺客身形才落地，提剑还要再往前去，原本护在沈月华身前才挡开那三支短箭的初一已经提剑掠了过去。 在一片刀光剑影里，那刺客虽然身手了得，但到底比初一逊了一筹。 在交手了数十个回合之后，只听哐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长剑竟直接被初一挑飞。 一并被击飞的，还有他脑袋上的银色头盔。 也不给他再一次飞身而起的机会，四下一片刀光剑影当头罩下，慢了半拍赶过来的护卫们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围了个严实。 初一也没有片刻的停顿，收剑之后就迅速退回了沈月华身边。 “小姐，你没事吧？” 萧长萍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稳了沈月华的身子，一脸紧张道：“我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在那刺客突然将袖箭射过来的一瞬，萧长萍拽开沈月华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碰到她身上的伤口。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皱眉道：“我没事。” 但是，赵思萱的情况不太好。 虽然突然出现的刺客疑点重重，但眼下，却没有人顾得上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赵思萱的身上。 “赵思萱！你怎么样？” 陈昭恒抱紧了赵思萱的肩膀，紧皱着眉头，怒吼道：“你是不是个傻子！我还需要你救吗！” 以他的身手，即使没有武器在手，但也能安然避开那刺客一剑。 是她的突然出现，不但打乱了他的节奏，还平白挨了这一剑。 在吼完之后，陈昭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赵思萱也的的确确是个傻子。 只是，哪怕她有些痴傻，却还能凭借本能不顾生死要去救他。 陈昭恒气到不行，也郁闷得不行。 鲜血不住的从赵思萱后背的伤口上冒了出来，她目光带着一层水汽，但有些呆滞的看着他道：“阿恒哥哥……我好疼……” 话音才落，她头一歪，直接晕死了过去。 见状，陈昭恒抱着她肩膀的手都有些颤抖，那一瞬，他突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找大夫！” 沈月华率先反应了过来，“阿恒！” 这一声终于让陈昭恒恢复了理智，他眸色一沉，直接将赵思萱打横抱了起来，飞身上了院墙，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阿萱！” 不会功夫的赵瑾诚在原地急得不行。 他转头对沈月华道：“大夫在哪里？我也要去守着！” 沈月华点了点头，就要让人带着赵瑾诚一并过去瞧瞧，却见赵瑾诚突然怔怔的看向那个已经被擒住的刺客。 他有些不确定道：“王博文？怎么是你！” 闻言，沈月华微微蹙眉，诧异道：“你们认识？” 这人是他们北齐的？ 赵瑾诚还未开口，却听那个叫王博文的刺客冷笑了一声，扬眸对赵瑾诚道：“没错，是我！” “齐王殿下难道不该羞愧吗？宝珠郡主就是因这些人而死的，而你却还要跟他们沆瀣一气！” “宝珠郡主惨死东楚贼子刀下，你却连仇都不能替她报！” “你枉为她兄长！” 原来，他是为赵思沅而来。 听到那一番质问，赵瑾诚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他盯紧了王博文的眸子，沉声道：“阿沅的死我自然比任何人都痛心，但你报错了仇！” “冤有头债有主，她既不是死于沈家军之手，你刺杀清宁郡主……” 还不等赵瑾诚说完，却听那王博文呸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是，那又怎样？” “宝珠郡主都是因为他们东楚而死！” 说到这里，王博文转而看向沈月华，那双眸子里带着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道：“还有我爹娘，当年确确实实死于沈家军之手，殿下要怎么说？” “宝珠郡主是我在这世上活着的唯一牵绊了，既然她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一瞬，沈月华见着他眸中划过一抹绝然：她沉声道：“小心，他要自尽！” 听到这话，那些用剑压着他的护卫们当即紧张了起来，并迅速将刀剑放远了些，只是，这人面上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却在那一刹那咬破了藏于舌根处见血封喉的毒药。 只不过眨眼功夫，他口中便有鲜血溢了出来。 同时，他的瞳仁也逐渐涣散开来，在撂下最后一句要报仇的狠话之后，他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无生息。 见状，赵瑾诚低头沉默良久。 一时间，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赵瑾诚悠悠开口道：“他年幼时，父母战死沙场，我瞧他可怜，人品可靠，而且又吃苦耐劳肯上进，就挑了他去当做阿沅的亲卫在培养。” “后来，我公务缠身，精力有限，对阿沅的关注便少了许多，而阿沅的亲卫那么多，我也没怎么留意到他，只依稀有几分印象。” “没想到……” 说到这里，赵瑾诚长叹了一口气，他垂下眸子，抱拳对沈月华致歉道：“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般举动，惊扰了清宁郡主，我愿一力承担责任，还请不要因此而惹了两国的不愉再添战乱。”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也正有此意。” “这些年，各为其主，两国将士手下，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冤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战火在我们这一辈终止。” “只是，这积怨由来已久，就如今日这王博文这般，这血海深仇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释怀的，还需两国共同努力。” 言罢，沈月华又补充道：“我们太子殿下也是这般想的。” 说起萧玉宸，沈月华无端端的，突然觉得周身上下有些冷。 她还未转头向院门口看去，就已经感受到从那边递过来的冷冽目光。 旋即才听到有脚步声响，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一抬眼便对上了萧玉宸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此时，正目光如炬，灼灼的盯着她。 只是，他周身散发的冷意，让沈月华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第495章 他的卿卿生气了 只是，这冷意却不是对着她的。 而是她身边站着的赵瑾诚的。 萧玉宸还未走近，就已经沉声开口道：“你一力承担？说得倒是轻巧。” “若伤了她分毫，便是你也死不足惜。” 这一番话带着冰冷肃杀的味道，并没有给赵瑾诚留半分情面。 便是沈月华听了，都替赵瑾诚难堪。 她看向萧玉宸，皱眉道：“殿下。” 萧玉宸那冷冰冰的眼神一触及沈月华的眸子，瞬间就软了下来，只是对赵瑾诚的语气依然冰冷道：“如何消除你北齐对东楚的敌意，是你们自己的事，回去告诉赵瑾皓，今后北齐若有人再敢做出此举……” 说着，萧玉宸抬手拔出了身边护卫腰际佩戴的长剑，只用两根手指拈住了剑身，用了内力一错，只听铿锵一声响。 那剑应声而断。 萧玉宸冷冰冰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那北齐和东楚，便犹如此剑。” 四下鸦雀无声，便是连原本呼啸而过的北风也似是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赵瑾诚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虽然面上挂不住，但也自知理亏，当即俯身道：“殿下息怒，我可以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这时候，萧玉宸已经走至了沈月华跟前，并从萧长萍手中将她的手接了过来，稳稳的扶住了她的左手臂。 实际上也怪不得赵瑾诚。 只是没想到正撞到了萧玉宸的怒火上了。 沈月华见萧玉宸迟迟没吭声，赵瑾诚有些下不来台，便抬手掐了萧玉宸一把。 萧玉宸这才松口道：“那最好不过。” 气氛依然有些冷，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赵瑾诚，提醒道：“齐王不是要跟着过去看阿萱吗？” 赵瑾诚也才反应了过来，对沈月华和萧玉宸两人抱了抱拳，便转身跟上了之前要给他带路的那个侍卫。 沈月华也担心着赵思萱和陈昭恒，但她之前也瞧见了，赵思萱虽然伤在后心，但看那剑锋的去势，应该距离要害还差点儿。 不过一切也还要等大夫瞧过之后才知道。 她也想跟过去，但她这会儿实在提不起力气了，去了也只会添乱，沈月华只得作罢，横竖那边有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递过来。 她叹了口气，听到声音，刚刚沉默着的萧玉宸似是这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王博文的尸体，并对身后护卫首领周策冷声道：“彻查下去。” 在他们的护卫里竟然混入了北齐的人，而且还是个刺客，这件事非同小可。 “是！” 周策早已经惊得冷汗涔涔，待得了萧玉宸的吩咐，忙应了下来。 众人领命，很快便各自忙了开去。 萧玉宸才扶着沈月华往回走。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吭声。 等回了沈月华的住处，萧玉宸替她解开了披风，又递上了热水，但沈月华却坐着没动，也没有就着他的手将热水喝了下去。 甚至在他递茶盏过来的时候，她还别过了头去。 萧玉宸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忍不住皱眉道：“卿卿？” “生气了？” 他刚刚还在气头上，也没有从沈月华差点儿再出事的惶恐中回过神来，所以，竟这般迟钝！ 都这么半天了才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 萧玉宸放下了茶盏，在沈月华身边坐了下来。 见沈月华转头不看他，他便又来拉沈月华的手。 这次，沈月华倒也没避开。 她转头看向萧玉宸，故意板着脸道：“殿下刚刚好大的威风。” 闻言，萧玉宸神色一怔，哪里还有半点儿刚刚生气的样子。 他挑眉，面上带着几分歉意道：“抱歉，刚刚吓着你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转过了头去，没吭声。 萧玉宸就知道自己没说到点子上。 他也侧过了身子，朝着沈月华转头的方向而去。 沈月华又转到另一边，他也随之跟到另一边。 最后，沈月华被他逗得没了脾气，这才抬眸看向他的眸子，皱眉道：“殿下明明看出来了，不关那赵瑾诚的事。” 结果，却还要对着人赵瑾诚发了那一通脾气。 “也好在那赵瑾诚自知北齐理亏，没有说什么，万一换了个人，人家心怀怨恨，把这东楚和北齐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平和给打破了……” 闻言，萧玉宸挑眉，“就为了这个？” 见沈月华不吭声了，萧玉宸才道：“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而且我说的也是实话。” “再者，看似下了赵瑾诚一个人颜面，但实际上是给了北齐一点儿震慑和敲打，这也没什么错。” 见沈月华依然不吭声，萧玉宸的语气又软了两分，他捏了捏沈月华的手，柔声道：“卿卿，我错了，我不该意气用事。” “可是，当时我听到说你遇刺的消息，差点儿就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玉宸的眼里蓦地划过一抹紧张，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沈月华的手。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本来也没真的生气。 只是觉得萧玉宸之前那般不大好，所以想提醒他一下罢了。 对上萧玉宸犹如盛满了清辉的眸子，沈月华终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向萧玉宸道：“殿下，是不是牵扯到我的事情，都能让你失了理智？” 虽是问句，但这答案沈月华早已经了然于心。 他为她这般，她自然是满心欢喜和感动，只是也有些担心。 萧玉宸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笑意道：“自然。” “所以，你一定得在我身边好好的，不然的话，我真的会发疯。” 闻言，沈月华苦笑不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因着他这句话，她心里早已经犹如被人打翻了蜜罐似得，甜得都要溢了出来。 萧玉宸见她面上终于有了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眼底的笑意也随之加深了几分。 旋即，他将自己的手指伸在了沈月华眼前，面上故意带着几分痛楚道：“卿卿，我手疼。” 沈月华：“……” 刚刚他耍威风，随随便便就折断了长剑的气势哪儿去了！ 现在才说手疼！ 沈月华忍不住真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抬眸却见他的眸子里竟然还带着几分委屈和期待。 那神情，让沈月华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让她给吹吹？ 呸！想得美！ 第496章 她舍不得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沈月华就算是生气，现在哪里还有半点气恼劲儿。 她抬手握住了萧玉宸放在她眼前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挑眉道：“我刚刚瞧着殿下的内力恢复的不错。” “想来，这身子骨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说着，她手腕一转，错开萧玉宸的手，就要拍向他胸口。 沈月华本来是开个玩笑，想从萧玉宸的反应速度顺便看看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以他的反应，哪怕不用内力，稍稍一侧身就能避开。 而且，沈月华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谁曾想，她这一掌击出，萧玉宸根本不避不让！ 眼看着那掌就要落到他胸口伤势最重的位置，沈月华脑子里蓦地划过那一日见着的，他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的模样。 她心下一软，哪里还敢真的打下去，当即手臂一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 只是，这一招去势已成，突然改变了方向，她的掌心没落到实处，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前跌了下去。 慌忙中，沈月华就要忍着疼用右手撑一下身子，免得跌进萧玉宸的怀里出丑，谁曾想下一瞬，她双肩一沉，整个人都被拉进了他怀里。 那一瞬，萦绕在她鼻息间的幽香都跟着浓郁了几分。 沈月华还未稳住身形，就被他抱了个满怀，然后听着他垂眸浅笑道：“难得卿卿投怀送抱，我就却之不恭了。” 沈月华：“……” 这人为什么这么欠打？ 早知道，她刚刚就不该心软，直接一掌劈得他心口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沈月华的心思，萧玉宸轻笑了一声，款款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沈月华：“……”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冷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你扶我起来，看我舍得不舍得！” 说着，她动了动手腕就要从萧玉宸的怀里挣扎着起来。 然而，萧玉宸却并没有放开他，他垂眸对上沈月华那双明亮若星芒的眸子，笑道：“那我就更不能放开了。” 沈月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又道：“毕竟，我怕被打。” 沈月华：“……” 打不得，说不过。 一时间，沈月华突然拿这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了。 她郁闷不已，气哼哼的就要从萧玉宸怀里爬起来，却在这时候听到外间有护卫禀道：“殿下，周统领求见。” 萧玉宸眼神在这时候，冷了几分。 沈月华抬眸，见他眼底带着一丝不耐，不由得猜测道：“殿下，你该不会是突然丢下书房那一众将领赶过来的吧？” 萧玉宸不以为意道：“让他们等着便是。” 看到他那般神色，有那么一瞬，沈月华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是魅惑君心的狐狸精的错觉来。 “殿下。” 她皱眉，还未等开口，萧玉宸就已经主动放开了她，并妥协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见他态度尚可，沈月华这才压下了刚刚要絮叨的话。 然而，萧玉宸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他又重新拿起了茶盏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在服侍了沈月华喝下热水之后，萧玉宸才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之前一直候在外面的萧长萍才挑起帘子走了进来。 看着她强忍着笑意的样子，想来他们刚刚的对话都被她听了去。 沈月华自是有些难为情，她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这里好得很，不必你照顾，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去看看你家师兄。” 闻言，萧长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这是难为情了呢！” 她一语戳破了沈月华的心思，在沈月华恼羞成怒之前，萧长萍先求饶道：“该用午饭了，小厨房那边都备好了，等小姐吃过饭，午休的时候，我就去看师兄可好？” 然而，沈月华实在没什么胃口。 可她也知道，自己若不勉强吃一点儿，身体怎么吃得消。 在叹了口气之后，沈月华还是让人传了饭。 不过，她才勉强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正想着，也不知道赵思萱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怎地这么久也不见有消息传回来。 下一刻就听到有护卫匆匆来报：“郡主，李大夫刚刚差人来问，您这里是否还有那一日救下陈公子的护心丹？” 护心丹？ 乍一听到要用到这个，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赵思萱伤得这么严重吗？ 她之前见着似乎没有伤及要害。 在叫了那护卫进来，细问之下才晓得，那的剑上竟然有毒！ 沈月华哪里敢耽搁，当即取了护心丹来立即让人送了过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 苏大夫的护心丹虽然神奇，可解一般的毒物，但也不知道那王博文剑上涂的是什么毒。 沈月华心急如焚，也坐不住了。 即使手脚乏力，她也让萧长萍扶着她，一路去了赵思萱所在的院子。 院中那株红梅开得正盛。 才一进院子，沈月华就瞧见陈昭恒正一脸颓然的靠在红梅树干上。 那动作，跟她早上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候陈昭恒面上带着几分不耐和为难，而此时，他眸中只剩忧色。 他那俊朗的脸上，还带着被溅到的赵思萱的血。 此时，血水早已被风干，那血痕衬着他整个人说不出的颓败。 沈月华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陈昭恒。 “阿恒。” 许是太过出神，就连沈月华走到了跟前他都没有发现。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转而看向她：“花花，你怎么来了？这里风大，快回去！”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这一路走来，早已经气喘吁吁。 在靠着萧长萍的身子，稍稍歇息了片刻，她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她怎么样了？” 陈昭恒摇了摇头，叹息道：“李大夫还没出来。” 沈月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人对视了一眼，俱都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里间打开，满头大汗的李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见着沈月华，他就要行礼，却被沈月华抬手打断，直接问道：“她怎么样了？” 第497章 他心慌了 李大夫连忙直起了身子，垂眸对沈月华道：“伤口太深，差一点便刺入要害，再加上她最近本就是心力交瘁的状态……” 他絮絮叨叨半天，沈月华才总结出来四个字——凶多吉少。 还不等李大夫说完，陈昭恒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攥紧了李大夫的衣襟，皱眉道：“你这庸医到底能不能行！不就是普通的剑伤，怎么就凶多吉少了？” “阿恒！” 眼看着他的拳头就要往李大夫身上砸，沈月华及时叫住了他，才让他恢复了理智。 李大夫拱手，垂眸对沈月华道：“草民已经将那护心丹给她服下了，剩下的便看她能不能熬过今晚了。” 言罢，他似是生怕陈昭恒的拳头会再一次落下来，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这次陈昭恒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蹲下了身子。 看到他这般模样，沈月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都这时候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更何况如今赵思萱这般样子，陈昭恒也肯定是要守着的。 沈月华轻声开口，“地上凉，屋里坐吧。” 陈昭恒摇了摇头，可转念想到了她身子不好，还在这里吹着冷风，他又点了点头，带着沈月华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火盆烧得正旺，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似是也被陈昭恒周身的冷气给冻住了一般。 沈月华进了里间瞧了下，赵思萱面色苍白如纸，鼻尖儿上不住的往外冒着冷汗，身子还时不时的打冷，沈月华便又让丫鬟给她添了一张被子。 至始至终，陈昭恒都沉默的坐在外间的榻上，他垂着眸子，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过赵思萱后，沈月华出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阿恒。” 她想安慰陈昭恒的，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而且，这时候什么话都显得多余且苍白。 “我知道的。” 陈昭恒抬头，终于振作了几分，他看向沈月华正色道：“不用担心我。” “你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别在这里熬着。”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这里有我。” 若沈月华能放心得下，也就不会来这一趟了。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便是回去了，心也牵挂在这里，与其一个人焦急的等，倒不如大家一起等。” “我没事的，大不了累了，我就去里间软榻上休息一会儿。” 听她这么说，陈昭恒也就不再坚持撵她走了。 他又沉默了下来。 沈月华也没有多言，只默默的坐在一旁陪着他。 她以为陈昭恒不会再多说什么话了，谁曾想，他又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道：“花花，我是不是很混账？” 闻言，沈月华一愣，皱眉道：“这话从何说起？” 虽然他平时没个稳重的样儿，每次见面一开口就能把她气到。 虽然他人前也总是这般玩世不恭的性子，但却跟混账两个字完全不搭边儿的。 沈月华的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里间，才反应过来，陈昭恒说的是在对赵思萱的问题上。 她蹙眉道：“也怪不得你。”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赵思萱一厢情愿的喜欢着陈昭恒，他一直都在明确的拒绝，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不对等的。 在很久以前，沈月华心灰意冷决定跟萧玉宸退婚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所有的付出，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和强加到别人身上的付出，就要求别人也该用同样的深情来回应。 若她能早些明白这些道理，在不知道萧玉宸那些计划而被他疏远推离的这几年里，她也不至于钻了牛角尖，过得那般辛酸委屈。 可她若是能早些明白，早些放下，她和萧玉宸也未必能走到今日。 这其中的因果祸福，倒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我知道的。” 陈昭恒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又道：“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乱。” 说着，他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对上她疑惑的眼神，陈昭恒摇了摇头，苦笑道：“反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罢了。” 这么多年来，那些辗转于心的话，此刻又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出口。 陈昭恒叹了口气，避开了沈月华的目光。 他的心不是有些乱，是彻底乱了。 乱到他自己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前之人对于他来说，是得不到的白月光，也是早已经放下的执念和妄想。 在他寿辰那一日，他就已经跟心里的藏着的那一段不可告人的情愫做了告别。 至此之后，当他知晓真相，明白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萧玉宸并没有辜负她的深情，他更是强迫了自己清醒且放下。 后面再见面，他表面上跟往日一样胡闹，但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将自己放在了兄妹的位置上。 只是，陈昭恒也没有想到，当看到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出于本能的就挺身而出。 那一瞬，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抱着豁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心。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放下她，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 还不等他从自己这感情中理出个头绪离开，没曾想半路上又杀出个赵思萱来。 当年救她只是举手之劳，陈昭恒万万没想到还给自己救下了个麻烦精。 从知道了他身份之后，就一直没脸没皮叽叽喳喳跟在他身后，吵着嚷着要嫁他。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 他最是没有耐心，被缠得没有办法，每次看到她就头疼，哪一次不是立即开溜。 就连后面被迫留在北齐，还差点儿成了她的驸马，陈昭恒都可以确定，自己对她是没有半点儿感情的。 直到前日，看到她面对真相悲痛欲绝又歇斯底里的模样，看到往日那个娇纵得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突然跌落枝头，成了无家可归背负了血海深仇却又不能报的小可怜。 那一瞬，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慌了。 第498章 混账 只是，慌乱只是一刹那。 他也以为对她大概是同情或者可怜。 后来，看到她疯疯癫癫却又对他极度依赖的模样，他虽不耐烦，但到底狠不下心肠来。 他告诉自己，可能是因为他心软心善，对她只是同情。 直到看到她奋不顾身的替他挡下那一剑，那热血洒在他面上的那一瞬，陈昭恒才终于明白，赵思萱于他而言，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恨不得立即甩开的讨厌鬼。 只是，他对她到底是存了怎样的感情，他也分不清了。 分明，他喜欢的还是沈月华。 彼时，陈昭恒的心又慌又乱。 他既分不清对赵思萱的感情，好像又没彻底放下沈月华。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混账。 而这些话，他又怎么可能跟沈月华说明。 若她知道了，怕是都瞧不起他。 毕竟，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有些瞧不上这样的自己。 如果昨日他能狠了心肠，便是她纠缠也冷漠推开，那边不会有今日这般血溅当场的一幕。 一想到李大夫说得那番话，陈昭恒就头痛无比。 如果她真的有个好歹来，他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念及此，陈昭恒抬手下意识抱住了脑袋，恨不得往墙上撞。 见状，沈月华忙叫住了他：“阿恒！” “你冷静一点，会没事的！” “我相信苏大夫的护心丹，当初长萍的师兄伤得那般重，命悬一线都被救活了，还有我阿兄，当初也是中毒，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也是这护心丹解了毒。” “你不要着急，我们一起等！” 因为着急，沈月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就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转眼的功夫，她额头上已经有冷汗冒了出来。 见状，陈昭恒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皱眉道：“你别着急，我没事。” 沈月华叹了口气，也慢慢冷静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里间的人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萧长萍已经有过照顾陈子昂的经验，所以一直都坐在床边守着，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无论是里间还是外间，这气氛都带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就这样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沈月华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就要撑不住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萧长萍惊呼道：“公主醒了！” 话音才落，坐在沈月华对面的陈昭恒身形一闪，直接冲了进去。 沈月华也站起了身来，想进去瞧瞧，可她身子太虚了，这才一起来，那头晕目眩的感觉越发严重了些。 她还未站稳，就要再跌坐下去。 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随着一道冷风扑面而来，一双大手及时出现，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卿卿。” 一身黑衣锦袍的萧玉宸才进屋，周身还带着一层寒气。 见沈月华面色苍白，他忍不住蹙眉道：“身子不舒服就要休息，你这般强撑着做什么？” 因为着急，他的语气有些急。 乍听之下有些冷肃，但实际上，全是对她的关切。 沈月华哪里会不明白。 她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我没事，就是坐久了头晕。” 怕萧玉宸生气，她主动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柔声道：“殿下陪我进去瞧瞧赵思萱可好？” 萧玉宸神色清冷，看到她这般模样，恨不得让她立即躺下休息，但对上她那双带着执拗的眸子，他只能转身，扶着她进了里间。 “阿恒哥哥！” 沈月华还未走近，就听到赵思萱声音哽咽道：“阿恒哥哥，我好疼！这里疼，这里也疼！” 她抬眸看去，就见赵思萱泪眼朦胧的趴在床上，她面色苍白，那双清澈得仿似藏不住一丝污垢的眸子灼灼的盯着陈昭恒。 虽然动弹不得，那只手却死死的拽着陈昭恒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似得。 “阿恒哥哥……” 而这一次，陈昭恒也跟之前不一样，他不但没有半点儿抗拒和嫌弃，眉宇间还罕见的带了几分柔色。 “你别哭了，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闻言，沈月华正感慨陈昭恒终于懂得心疼人了，却不曾想，下一瞬却听他皱眉道：“小傻子，你再动，牵扯了背上的伤口，裂开了更疼。” 虽然赵思萱没有了记忆，也有那么点儿稚气，但这样当着人家的面叫傻子…… 倒也是陈昭恒的性子。 沈月华终于放下心来。 她才无声的叹了口气，就听到身边萧玉宸低沉的嗓音道：“还不走？” 他的目光只在她一人身上，见她也已经见了赵思萱脱离了危险，便忍不住出声催促了。 沈月华抬眸对上他那幽深的黑眸，点了点头，由着他扶着自己走出了里间。 在跨出门槛儿的时候，见萧玉宸还是那副刻意板起的冷脸，沈月华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萧长萍，打趣道：“走吧走吧，再不走殿下又要耍威风了。” 萧玉宸听罢，刚刚才勉强维持住的清冷神色立即破了功。 他嘴角微扬，浅笑道：“那我可没这个胆子。” 话音才落，不仅沈月华，就连后面的萧长萍都被逗笑了。 就这会儿的功夫，外面又在下雪了。 萧玉宸来的时候没有带伞，站在廊檐下等着护卫去取伞的功夫，沈月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来。 赵瑾诚去了哪里？ 之前她的心思都在赵思萱和陈昭恒的身上，都忘了这么个人，之前他可是随着护卫一起跟过来守着赵思萱的。 可从沈月华过来，却并没有瞧见人。 按说，以她之前见着着赵瑾诚对赵思萱那般在意的模样，不像是能丢下赵思萱这般放心回去的人。 “怎么了？” 见沈月华皱眉，萧玉宸柔声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闻言，沈月华脑子里蓦地划过之前萧玉宸针对赵瑾诚的模样。 她想着萧玉宸气消了，应该不会再对人家“耍威风”了，这才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我没瞧见赵瑾诚，有些奇怪罢了。” 萧玉宸替她拢了拢身前的披风，挑眉道：“这好办。” 言罢，他转头沉声道：“似影” 话音才落，一道黑影从屋顶上掠了下来。 第499章 巴不得她吃醋 转眼便至沈月华眼前。 自从设计掉包绾绾之后，沈月华派了似影去给阿爹送信至今，才再见着面。 之前他送信迟迟未归，一则是因为大雪封山，耽搁了时间，二则也是因为在逃离姚勉的追兵的时候，受了伤。 “哎？似影，你的伤养好了？” 再见面，沈月华随口打了声招呼。 似影垂眸，恭敬道：“回郡主的话，已经好了。” 萧玉宸淡淡的扫了似影一眼，神色清冷道：“查一下赵瑾诚在做什么。” 似影领命才退了下去，沈月华见萧玉宸挑眉，若有所思道：“我终于明白，为何通常帝后身边的隐卫是宦臣了。” 沈月华：“……” 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似影，连这醋也要吃么！ 还不等她转头瞪萧玉宸一眼，就听房梁上传来嘭的一声响。 也不知道是似影伤势没养好，还是听了这话没控制住脚下的步子……亦或者说，是藏于暗处的初一吓了个激灵。 沈月华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真要论起吃醋的话，也该是她吃得多一点，分明他才是那个最容易被人惦记的。 东楚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想嫁给他。 撇开他太子这尊贵的身份不提，便是他自身俊美无俦的容貌和雍容矜贵的气度，也不知勾了京都多少小姑娘的魂。 在没退婚之前，沈月华顶着准太子妃的身份，所到之处不知道收到了多少羡慕嫉妒的眼神儿。 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似影，这人便要吃醋了。 虽然也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当然不可能真的拉了似影他们去做太监，但这话却让沈月华哭笑不得。 在瞪了他一眼之后，她才道：“殿下既然这般，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将你宫里头所有打杂的宫娥都清出去？但凡所有靠近你的小姑娘，也都乱棍打走？” 闻言，萧玉宸不但没有半点儿恼意，嘴角扬起的笑意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求之不得。” 他还巴不得她吃醋呢！ 沈月华实在拿这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 她转过了头去，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索性不搭理他了。 萧玉宸捏了捏她的手，沈月华依然没吭声。 护卫将伞送了来，萧玉宸撑开了伞，扶着沈月华下了台阶，在经过那株红梅的时候，他浅笑道：“卿卿之颜色，更在红梅之上。” 沈月华原本想说，殿下之厚脸皮，远在旁边那块的大石板之上。 但转念想着周围还有那么多护卫，萧长萍也在场，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过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这么多人还在呢，就能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来。 沈月华转了转手腕，反手掐了萧玉宸的手背一下。 这人也不怕疼，索性摊开手掌任她掐。 沈月华红着脸，不经意间扫到旁边萧长萍努力憋笑的模样。 她越发难为情了些。 萧长萍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不等萧玉宸开口，她已经上前一步，对两人服了服身子，强忍着笑意道：“小姐这里有殿下照顾，奴婢便先去瞧瞧小郡主了。” 萧玉宸乐得身边碍眼的都走掉，免得沈月华脸皮子薄，这会儿功夫瞪了他都不下十回了。 沈月华没有萧玉宸那么多心思，听到萧长萍提及萧雪柔，她不免叹息道：“也好，看看她烧退了没有，可有什么需要的，你都照应一下。” 萧长萍点头应下，这才起身离开。 沈月华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也不知道那小姑娘要多久才能走出那一日的阴影。” 萧玉宸扶了她继续往前，蹙眉道：“你总担心她做什么？” 沈月华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靖王妃的缘故吧。” 所以对萧雪柔沈月华难免多了几分照拂的心。 天色越发暗起来，雪越下越大。 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再加上萧雪柔才经历过那么痛苦的事情，仅剩的亲人靖王妃和萧玉峰又都不在身边，想着那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模样，不免惹了人心疼。 沈月华皱眉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 而就在不久之前，在南院住着的萧雪柔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只不过，她的担心却是为了沈月华。 乍一听到沈月华遇刺的消息，她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即起身去瞧瞧才好。 可是，她高烧未退，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在两个丫鬟的劝说下，萧雪柔只好作罢。 中午喝了药，发了一回汗之后，她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她想过来瞧瞧沈月华，但又怕丫鬟再拦着，便找了个由头将两人支开了，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 只是，萧雪柔万万没有想到，之前从她所住的院子去沈月华那一处，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但今日，对于她来说，却犹如千里之遥似得。 她以为自己身体好多了，没曾想，才走出了院子，随着一股冷风袭来，那噬骨的凉意瞬间传遍了全身。 她头晕眼花不说，脚下的步子也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总觉得没有落到实处。 出了院子，绕过了抄手游廊，眼看着经过前面那处花园就能看到沈月华所住的院子了，可萧雪柔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了。 在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她连忙去抓旁边的花枝，结果一手抓空了，她整个人都跌坐在了花坛边上。 萧雪柔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寄希望于来往的护卫或者奴仆从这里经过并发现她。 可惜，这花园位于整座宅子偏南的位置，平时本就很少人来，原本每隔一段时间还有巡逻的护卫经过，但今日也不知道是怎的，萧雪柔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半个人影。 因为记挂着沈月华，又怕被丫鬟绊住了脚，所以出来的时候她走得匆忙，连个披风都没加。 此时，那冷冽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她原就有些乏力的身子，更是被冻得渐渐失去了知觉。 这时候，萧雪柔才无比懊恼自己这一莽撞的行为。 第500章 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觉得自己当真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不但做不了任何事情，还要给人添麻烦。 就连自己一个人出个门，都是这般样子。 越想，她越委屈，越委屈，鼻尖儿就越酸。 这两日来一直都被她压抑住的情绪和眼泪一样，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萧雪柔跌坐在花坛边上，抱着双臂哭得撕心裂肺。 “主子，那边好像有人在哭。” “我没聋。” 随着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萧雪柔一怔，还不等她抬起头来，就感觉身边突然罩下一片阴影。 旋即，那道低沉的嗓音又道：“姑娘，你没事吧？” 终于等到了有人经过，却没想到是个外男，只是，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萧雪柔抬起头来，对上刚刚落于她头顶上的那道目光，泪眼婆娑道：“我没事……” 说到最后那个字的时候，她才终于看清那人的容貌。 他着一席冰蓝锦袍，袍子的边角绣着素雅的竹叶纹路，再加上他俊秀出尘的五官，越发给人一种淡雅如竹似得风姿。 萧雪柔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也见过不少气质出众之人。 如太子殿下尊贵无双让人心生敬畏，如怀远候世子玩世不恭肆意散漫，如她阿兄那般从容随意，但从未见过眼前这人这般如青松翠竹儒雅出尘的。 再见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尊贵和从容，她混沌的脑子此时转得飞快，却也找不到半点儿跟这人匹配的身份。 不知道是耳畔的风雪太大，还是她的脑子已经烧得糊里糊涂，亦或者是这一瞬，被眼前之人的气度给惊艳到了。 萧雪柔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而此时，她对面站着的赵瑾诚也楞了一下。 他见这小姑娘穿着上好的云锻，足见身份不一般。 只是，瞧这呆愣的模样……莫不是个傻的？ 但转念想想，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赵思萱痴傻了，还能在这里也碰到个傻的。 赵瑾诚蹙眉，唤道：“姑娘？” 他还记挂着赵思萱那头，不想在这里磋磨时间，见她没有反应，无奈下，他正想着先将东西送过去。 谁曾想，他脚下的步子还未来得及迈开，却被人牵住了衣摆。 “这位……公子……” 见他要走，萧雪柔终于反应了过来，情急之下，拽住他的衣摆，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转瞬，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当即红了脸颊，并松开了手道：“我还在病着，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丫鬟……摔倒在这里……起不来……” 因为之前哭了太久，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浓浓的鼻音。 生怕赵瑾诚走了，她眸子里还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 那模样，落在赵瑾诚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分明怕得要死，却还要睁着一双兔子眼睛看着他。 他心头一软，也就做不到放任不管直接离开了。 在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后，赵瑾诚收回了原本要迈出去的步子，抬手将锦盒交给身后的随从道：“这护心丹你先给阿萱送过去，我随后就来。” 待护卫走后，赵瑾诚才垂眸道：“那你住哪里？该去何处寻你的丫鬟？或者该给谁捎口信？” 他想着，自己一个外男，到底不方便扶着这小姑娘起身，更不方便直接送人回去。 虽然她看起来还太小，应该都还没有及笄，但时下的小姑娘都格外注重名节，尤其是她这种出身尊贵的。 萧雪柔抬手指了指她来时的方向，哽咽道：“我住在那边，穿过那个抄手游廊就能看见了。” 闻言，赵瑾诚站直了身子，抬眸看了过去。 “好，你就在此地等我。” 说着，他转身便要去寻，没曾想，衣摆再一次被人抓住。 赵瑾诚回头看去，就对上了那双红红的兔子眼睛，听她道：“你该不会去了就不回来了吧？” 她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个人，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要是他也走了的话，萧雪柔怕自己会被冻死在这园子里。 “不会。” 赵瑾诚的声音低沉，语气虽冷，但不知道怎的，萧雪柔却莫名的听出了几分暖意。 “不过，放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到底不妥。” 他收回了步子，皱眉道：“刚刚离开的那个是我的随从，他送了东西很快便会回来寻我，到时我再差他去叫人。” 言罢，似是看出了萧雪柔的惶恐不安，他又道：“在此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听到这句话，萧雪柔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因为激动，刚刚才压下去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赵瑾诚最见不得小姑娘哭。 以前赵思沅每次无法无天惹了祸事，只要一掉金豆子，他就没有办法。 如今，看到这小姑娘，他竟无端端的想到了阿沅。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见她就这样坐在冰面之上，赵瑾诚到底是伸出了手去，皱眉道：“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话音才落，一脸泪痕的萧雪柔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赵瑾诚见她不为所动，以为是她有所顾虑，当即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一边收回手，一边带着歉意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手也还没完全收回去，就见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突然探了过来，没有丝毫迟疑的搭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赵瑾诚垂眸看过去，就见她红着眼睛红着脸，垂眸道：“谢……啊……嗝……” 赵瑾诚：“……” 因为哭得太久，一个谢字才吐出，萧雪柔没控制住，竟直接打起了嗝。 那一瞬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她越是窘迫，越是着急，这嗝儿还越压不下去了！ 接连打了四五个都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萧雪柔羞得眼泪又跟着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那一瞬，她恨不得自己躺下来装死算了。 但她的手已经搭在了人家胳膊上，她整个人也已经被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装死这条路走不通便也罢了，她还要被迫站在人家身边不住的打着嗝。 那一瞬，萧雪柔觉得，自己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第501章 她误会苏大夫了 沈月华身上的余毒才清，本就虚弱。 跟萧逸那一战，更是内伤外伤折腾了一身，更何况还染了风寒。 从赵思萱那边回来，她就倒下了。 就这样一直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了两三天，她才终于从断断续续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帘，入目的依然是那有些陌生的撒花帘帐，鼻息间一缕幽香侵入肺腑。 沈月华动了动脖子，转过头去，却没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倒是让坐在旁边秀墩儿上的萧长萍给发现了。 “小姐醒了！” “殿下这两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前脚刚去书房议事呢。” 萧长萍一脸惊喜，转头便对外面的护卫招呼了一声：“快给殿下通报一声！” 闻言，沈月华忙道：“他既然有政事，就先不要打扰他，等他忙完再说。” 萧长萍点了点头，又叫住了那个护卫。 随后她又凑到沈月华面前，一脸紧张道：“小姐，有没有好一点儿？要不要喝水？肚子饿了吗？” 面对她噼里啪啦一连串问题，沈月华点了点头。 “有些渴，但是没什么胃口。” 说着，她动了动手腕就要起身，奈何手脚发软，她根本就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萧长萍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身子，待扶着她坐好，又给她后腰上垫了一块软垫，才道：“那就先喝点水。” 说着，她转头去倒水。 沈月华一口气喝了两盏热水，喉头间的灼热感这才退了下去。 她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赵思萱那边怎么样了？还有小郡主好些了吗？” 萧长萍听罢，没有立即回答沈月华的问题，反倒是埋怨道：“小姐总是操心着别人。” “李大夫说，这次若不是小姐执意出了门，也不至于病得这般厉害，这几日可千万要在屋子里好生将养着，再别受了寒气，否则的话……” 眼看着萧长萍还要继续絮絮叨叨下去，沈月华哭笑不得的打趣道：“我晓得了，花云的饭碗注定保不住了。” “小姐！” 萧长萍红着脸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拿我说笑。” “我说的是真的，在你病好之前，再也不能出去了，殿下都下令了！” 沈月华不以为意道：“这么说，我这是被下了禁足令了？” “那可不！” 萧长萍心有余悸道：“你不知道这两天，殿下都担心死了。” 连带着他们在旁边伺候的人也差点儿被萧玉宸周身的冷气给冻死。 当然，这话萧长萍没敢说出口。 沈月华笑笑，“好了，我不出去就是了。” 她原是担心赵思萱和萧雪柔的情况，但见萧长萍并不着急的模样，想来那两人应是无事。 沈月华也就放下心来。 果然，下一瞬便听萧长萍道：“华阳公主这两日情况渐好，李大夫说，她身上的余毒已经排出来了。” 说着，萧长萍指了指脑袋，才道：“除了这里，其他没什么问题，怀远候世子这两日也在她那边守着。” “至于小郡主，也好得很快。” 说到这里，萧长萍顿了顿，转身从案几上拿出来个半个巴掌大的锦盒。 “那日小姐不是好奇那齐王怎地不在吗？” “原来，他是听说华阳公主需要护心丹，就亲自去了城外的营地去取了来，不曾想遇到了摔倒的小郡主，所以耽搁了些时间，喏，这是齐王送来给小姐的。” 见状，沈月华不解道：“这是何意？” 萧长萍将那锦盒在沈月华面前打开，里面放着的恰是一枚护心丹。 “齐王差人送来的，说是多谢小姐的那一粒护心丹救了华阳公主。” 大抵意思是用他的这一颗补回给沈月华。 沈月华挑眉道：“都是为了救赵思萱，也不必这般见外。” 闻言，萧长萍摇了摇头道：“我当时也这么替小姐回了，但是齐王的意思是说，这东西十分珍贵，小姐如今身子虚弱，可能更需要它。” 这人也是好心，当然没错。 但是听到这话，沈月华楞了一下。 就这么一小粒都还要用这锦盒小心翼翼的装着…… 以赵瑾诚北齐齐王这般的身份，都看得如此重要，可见这东西有多珍贵。 而想当初，苏大夫给她的时候，都是用小瓷瓶装着……每次都是满满当当一瓷瓶。 而且，别人用一粒都是救命的东西，她那时候每日都吃着。 突然间，沈月华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有些误会苏大夫了。 他离开京都回北齐给她留的刚好吃三个月的护心丹，以及她从北齐回来的时候，给她的那个小瓷瓶…… 很有可能就是苏大夫全部家底儿了。 她之前还觉得他太小气。 如今想来，沈月华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些痛。 “你还是差人送还给齐王吧，就说我这里暂时……不缺。” 万一人家以后真有要用到需要救命的时候，手边又没有，沈月华就更加惭愧了。 她这里还有，也不好意思再收了。 “好。” 萧长萍点了点头，将东西收好便出门差了个护卫给人送了过去。 回过头来，萧长萍忍不住嘀咕道：“小姐总是提人操心，其实小姐你现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那个。” 听完，沈月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我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但这身子骨不争气啊，莫不是因为年纪大了？” 话音才落，惹了刚刚还故作头疼的萧长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打趣道：“小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姐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寻常女子及笄前后就会订婚，等那些琐碎又繁复的礼节走完，差不多一年左右就该成亲了。 沈月华及笄也有大半年，可婚期都还未订下来。 往日萧长萍自是不会用这个来打趣她，但今非昔比。 如今看着她每日和太子殿下蜜里调油似得，萧长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等回了京，他们该议亲了。 “你胡说些什么？” 沈月华原本苍白的面颊上染上一抹红晕，她挑眉看向萧长萍道：“我看是你成日的想嫁你师兄，所以才要把嫁人挂在嘴边。” 第502章 胡话 本是打趣萧长萍的话。 谁曾想，萧长萍虽然有些脸红，但却并不避讳。 她笑道：“是啊，我现在做梦都想师兄快点好起来，小姐难道不想马上嫁给殿下吗？” 闻言，沈月华脸上的红晕更甚，她瞪了萧长萍一眼，却没有接这句话茬。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打起，着一席黑色锦袍外罩着狐裘大髦的萧玉宸款步从外间进来。 沈月华一抬眼，就对上了他那双如古井无波的黑眸。 “殿下。” 萧长萍马上敛了笑意，行了礼之后，十分识趣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火盆烧得正旺，萧玉宸才从外间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他没有立即往沈月华的床边去，而是在火盆跟前站了站。 待身上暖和了，才解开了大髦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沈月华的错觉，她感觉萧玉宸又清瘦了许多。 “殿下。” 瞧着他紧绷的面色，沈月华不由得想到刚刚跟萧长萍打趣的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小姑娘家说起嫁人，到底有些难为情，沈月华有些心虚。 她正欲开口找个话题岔开，却见萧玉宸已经走至床前，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脉象。 见沈月华情况有所好转，才听他开口道：“可吃过东西了？” 沈月华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那也要勉强才吃一点，不然怎么能好起来？” 萧玉宸依然是那般俊美无俦的模样，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柔妥帖。 但沈月华却没有从他的嘴角看到之前那般笑意。 这是在生气？ 沈月华想着，好像又不似在生气。 “卿卿。” 她正琢磨得出神，就听萧玉宸柔声道：“你昨晚烧糊涂了。” 闻言，沈月华眨了眨眼睛。 萧长萍已经说过了。 沈月华正要为之前执意出门才又受了风寒一事做自我检讨，却听萧玉宸慢悠悠又道：“还说了胡话。” 沈月华：“？？？” 她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殿下，我都说了什么？” 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念及此，沈月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玉宸从进来之后神色清冷没有半点儿笑意，应该就是跟她说的胡话有关了。 可是，她能说什么话让萧玉宸这般？ 沈月华尴尬不已，但也有些好奇。 她抬眸看向萧玉宸。 萧玉宸没有立即答话，却转头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他跟往日那般，将热水递到了她唇边。 沈月华下意识要就着他的手喝下去的时候，却听他垂眸道：“你叫了别的男人名字。” 沈月华：！！！ 怎么可能！！ 她挑眉瞪向萧玉宸。 萧玉宸神色如常，唇边终于漾起一抹笑意。 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在沈月华的目光注视下，他才缓缓吐出来一个名字：“姚建安。” “你的建安表哥。” 沈月华：“……” 看着她错愕的表情，萧玉宸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扬眸道：“而且，还不止叫了一次。” 沈月华：“……” 这怎么可能！ 不过，她转念一想，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两日云城的事情就如山一般压在她心口。 她当即解释道：“大概是因为云城被困，所以担心外祖母一家的安危，所以浑浑噩噩的就表现出来了。” 说着，沈月华歪着脑袋，看向一旁的萧玉宸道：“殿下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十分从容大度道：“怎么会，我一点儿都没误会，一点儿也没有吃醋。” 然而，他越是这般，沈月华却越是莫名的觉得他说的是反话。 既然没吃醋，那为何刚刚进门那会儿面上却连半点儿笑意都没有？ 沈月华换位思考，如果萧玉宸睡梦中叫了其他女子的名字，哪怕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怕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念及此，她有些心虚，正想着该如何开口缓和，却见萧玉宸垂下眸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道：“建安表哥……” “倒是亲切。” “可是，卿卿连一句宸哥哥都不肯叫。” 沈月华：“……” 刚刚还说没吃醋呢！ 沈月华挑眉看向他，却见他神色从容，但眼底里却带着几分委屈。 她本来已经有几分心虚了，如今对上这样的眼神儿，当即，她心头一软，红着脸应道：“叫你就是了。” 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话音才落，却萧玉宸眼底笑意顿起，他扬眸，一脸期待的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最后一咬牙，索性一口气叫了出来：“宸哥哥！” 话一出口，她就有种要咬掉自己舌头的错觉。 要老命！ 这么甜腻腻的称呼，她刚刚是怎么喊出口的？！ 她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还不等她再开口，志得意满的萧玉宸扬眸道：“嗯，不错，多叫几声就能适应了，不信你试试？” 沈月华：“……” 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攥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道：“殿下的醋意可消了？” 萧玉宸哪里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当即将那杯盏往沈月华唇边送了送，并轻笑道：“嗯，差不多吧。” 沈月华喝了水，又在他的监督下喝了小半碗粥，便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 这时候，又有公务缠上了萧玉宸，在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他便起身去了书房。 萧玉宸前脚走，萧长萍后脚就回来了。 沈月华靠在软垫上，皱眉看向萧长萍道：“长萍，你可知我昨晚上烧糊涂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才从陈子昂那边回来的萧长萍不明所以。 她认真想了想，皱眉道：“小姐前天烧得最厉害的时候，都不曾说胡话呢，昨儿个下午烧便已经退了，虽然奴婢昨天晚上没在跟前，但想来，应该也不曾。” 言罢，不知道沈月华为何有此一问的萧长萍又道：“小姐，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闻言，沈月华表情一僵，咬牙切齿道：“倒也没什么。” 萧长萍不解：“可小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大对。” 沈月华摇了摇头，是有些不大对。 她现在只是想打死那个诓她的人罢了。 萧玉宸！ 第503章 提醒她 竟然敢诓她！ 沈月华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找回场子去。 但她现在的状态，莫说走出这道门去找回场子，就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 沈月华只得先压下了。 气性劲儿过后，困意越发重了，沈月华也没强撑，喝过汤药之后，就倒下睡了。 萧玉宸忙得跟陀螺似得，听萧长萍说，只在她昏睡的时候过来瞧了一眼，便又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他好似有见不完的将领，批不完的折子。 沈月华下午醒来之后，就没让萧长萍再给萧玉宸那边递信了，外面风雪肆掠，省得他来回跑。 睡饱这一觉，她感觉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她由着萧长萍扶着她起身，又伺候她洗漱，并换下了身上汗哒哒的衣服，整个人感觉又轻松了不少。 萧雪柔早在已经等在了外间，待她收拾妥当，这才打起帘子进来见礼。 “月华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好多了，你身子也不好，怎的来了？” 闻言，萧雪柔小脸一红，感激道：“我已经大好了，谢月华姐姐关心。” 她还是有些怯生生的，但看起来，气色倒是真的比前几日好。 沈月华也就放下心来。 “月华姐姐。” 萧雪柔在萧长萍搬来的绣墩儿上坐下，沉默好半天之后，才开口道：“我之前听长萍姐姐说，你之前去过北齐？” 难得她主动问个话儿。 沈月华点头道：“嗯，去过。” 萧雪柔一脸好奇道：“那北齐是什么样子的？跟咱们东楚一样吗？还有那齐王，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萧雪柔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多了些。 她垂下了眸子，不敢对上沈月华的眼睛，那般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如果没有萧逸的这一场变故，她也合该是被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小姑娘。 沈月华接过了萧长萍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北齐也跟咱们差不多，至于齐王……” 说到这里，沈月华微微蹙眉，脑子里浮现出那人清俊儒雅的模样。 虽然接触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几次见面，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挺好的。 沈月华正在斟酌着怎么评价这人，她的眼神儿不经意间掠过萧雪柔的面上。 却见这小丫头正一脸紧张的盯着她，那双拢在身前的手也在无意识间攥紧了裙摆。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萧雪柔刚刚之所以问那么多问题，其实主要是为了引出最后这一句——齐王如何？ 可是，他们有什么交集呢？ 大概是病得久了，沈月华的脑子也迟钝了些，琢磨了一圈才想起来，之前萧长萍提到的，萧雪柔摔倒是齐王派人给送了回去。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岔了。 只敛下眸子，浅笑道：“应该挺好的，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感觉这人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她抬眸看向萧雪柔，语气里带着一抹遗憾道：“只可惜，他的妹妹出事之后，这人面上的温润笑意就不见了，给人的感觉冷冷的。” 话音才落，萧雪柔下意识追问道：“他还有个妹妹？” 话才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当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红了几分，连忙解释道：“月华姐姐，别误会，我就好奇，随口问问。” 可她越是这样解释，才越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来。 沈月华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萧雪柔。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小姑娘生得一张娃娃脸，粉雕玉琢似得，看起来小小一只，但过完年，也快及笄了。 再加上突遭了劫难，而这时候，最是感觉孤立无援的时候，若遇到那玉树临风的赵瑾诚施以援手，动了心也属正常。 只是，若真是这样，这份心思怕是注定没有好的结果的。 不管她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沈月华怕她深陷下去，便好意提醒道：“他是有个亲妹妹，名唤阿阮，受封宝珠郡主，不过，前段时间出了意外死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盯着萧雪柔的神色，不等萧雪柔开口，她皱眉道：“也算是死于你父王的算计。” “什么!” 那一瞬，沈月华分明看到萧雪柔原本粉扑扑的面容瞬间苍白了下去。 她心中微微叹息，但还是将萧逸设计杀害华阳公主嫁祸给沈家军，结果连累了赵思沅被杀一事大致说了一番。 到最后，沈月华挑眉道：“虽然萧逸已死，但阿沅的死怕是成了赵瑾诚心头永远的痛。” 而作为萧逸的女儿，即使无辜，即使对此不知情，怕是赵瑾诚也很难放下芥蒂。 更何况，他们一个是北齐王爷，一个是东楚小郡主，这两人的身份想要在一起也很难。 沈月华点到即止，萧雪柔不是个傻子，便是眼下没反应过来，但只要回去好好琢磨，就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但事实上，萧雪柔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也更敏感。 沈月华话音才落，她就已经红了眼眶，“月华姐姐，我知道了。” 在垂下眸子的一瞬，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住的往下掉。 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她已经哽咽道：“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不会存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的。” “我只是……”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强压下泪水，才开口道：“我只是想去替我父王跟他道一句歉……他那么好的人……可以吗？” 看到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沈月华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父王的事情怪不得你，但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但是……” 后面的话沈月华迟疑了一下，还未说出口，就听萧雪柔点头道：“我有分寸的。” 至此，沈月华也没什么好说的。 萧雪柔擦了擦眼泪，起身便告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萧长萍怕她出事，忍不住担心道：“小姐，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第504章 放下心来 萧长萍也是好心。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小姑娘心思细腻敏感得很，本是一番好意，万一叫她想岔了，反倒不好了。” 就这样放任她跑去找赵瑾诚…… 虽然以沈月华对赵瑾诚的了解，应是不会伤害无辜的萧雪柔，但萧雪柔刚刚那般状态，也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再摔着了，倒也可怜，你让长安暗中护着就好。” “是。” 萧长萍领命退了下去。 沈月华拿了杯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才发现水已经凉了。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呼啸而过的北风打得窗户啪啪作响。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阿爹在云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算时间，也应该到了。 只是这大雪封山，道路湿滑，行军速度不比平时，倒也难说到底要几日功夫才到。 一想到云城，沈月华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外间响起了参拜声。 萧玉宸来了。 沈月华醒来没让萧长萍递信，没曾想门口的护卫还是跟他通报了。 外面应是在下雪，他外面披着的狐裘大髦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冷。 只是，他面上带着笑意足以将这冰消雪融。 尤其是那样一双深邃的黑眸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那一瞬，仿似这天地间，他眸中只有她一人。 他即使什么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已经让她心里有一阵阵暖意在往外拱。 “卿卿。” 在火盆跟前站了站，萧玉宸取了大髦才款步往沈月华所在的软榻而来。 见状，沈月华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道：“殿下。” 来得正好，之前诓她的事情还没跟他算账呢！ 沈月华面上不显，只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只等着他坐下。 可萧玉宸的身子才在软榻跟前站定，不等沈月华开口兴师问罪，他就先从怀里取出了一封火漆密函来。 在沈月华略带困惑的眼神下，他微微一笑：“事关云城的。” 这时候，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算账，她一颗心都已经飞到了云城。 从萧玉宸手中接过了密函，展开来，她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 出乎沈月华的意料，这密函竟是姜安写来的。 之前，萧玉宸出事的消息传去了京都，姜太后立即携一众老臣欲拥萧玉奕为帝的，并派了姜安做监军前往沈家军。 其目的，显而易见。 沈月华之前见着老爹的时候，那样匆匆一聚，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问。 也没听到他主动提及姜安，这几日沈月华病着，也就没有关注朝堂和军中的事情，但她潜意识觉得，老爹没提起，这人约莫就老实的待在沈家军中，没添什么乱子。 但事实，还是超出她的预料。 姜安虽然接了太后的懿旨，但却根本就没去沈家军中报道。 这封密函与其说是给萧玉宸报云城平安，倒不如说是姜安向萧玉宸的“投诚”信。 原来，他并不愿听从太后的指令在沈家军中做手脚，但又不能违抗抗太后的旨意，所以便在半路上以身体病重为由，将时间拖延了下去。 萧逸挥师一路南下，他料到萧逸会抓着沈长奇的软肋云城，是以先一步到了云城。 有他率领的两万姜家府兵，再加上云城本来的守军，在提前做了防备的情况下，即使萧逸部下兵临城下，倒也能撑些时日。 届时，阿爹的援军也该到了。 这样再里应外合，云城那边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至此，这几日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不由得松了松，沈月华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将密函递还给萧玉宸，挑眉道：“殿下怎么看？” 萧玉宸接了密函，在她身边坐下，语气清冷道：“姜家倒是有一个明白人。”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还好姜安这次没有听从姜太后的安排，而是选择站在萧玉宸这边，否则的话……等萧玉宸归京，姜家这次是真的大难临头了。 提及姜安，沈月华脑子里便浮现出那个常年缠绵于病榻，形销骨立，风吹就倒的俊美青年。 听说后来他运气不错，被慧明大师给救了。 沈月华倒是想起上一次，在凌云寺见慧明大师之前，姜安曾经问过她的那一番话。 问她和将军府为何会选择拥立萧玉宸。 当时，她说的是萧玉宸比起另外几位更适合做帝王，因为他不仅有手段有谋略，比起另外几位皇子，更多了一颗仁爱之心。 那时候，姜安的神情中就透着一丝自惭形秽，也带着一抹恍然。 沈月华当时也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约莫是从那时候起，他心里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如此自然最好不过，虽然萧玉宸执政不会让姜家恢复到昔日鼎盛之时，但至少也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沈月华叹了口气。 正想着，她的掌心一暖。 是萧玉宸抓住了她的手。 沈月华抬眸看去，就见他微微蹙眉道：“卿卿，你当着你未来夫君的面，想着别的男子，是不是不大好？” 闻言，沈月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挑眉瞪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哼哼道：“谁说我要嫁你了？” 才不！ 之前还诓她呢。 沈月华又记起了这件事。 她眉眼弯弯，看向萧玉宸，还未开口，却听萧玉宸道：“难怪。” 沈月华正想着他在难怪什么。 下一瞬就见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道：“难怪萧长萍之前问你的话，你迟迟没有作答，原来是真的不想那么快嫁给我。” 听到这话，沈月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之前跟萧长萍打趣的那些话，他还是听见了。 所以，那会儿进门的时候脸上才没有笑意，顺带还坑了她叫了一声“宸哥哥”。 说起这个，沈月华倒也不心虚。 她确实还没有做好很快就嫁给他的心理准备。 念及此，她原本是想找萧玉宸算账的手，也不由得放了下来。 萧玉宸垂眸，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皱眉道：“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第505章 他都知道 萧玉宸的手指绕着沈月华的，语气温和道：“或者说，你还有什么顾虑？” 他眸中一片坦荡和赤诚，给她任何顾虑他都可以为她扫除的笃定。 沈月华却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有什么顾虑。” 她只是没有做好准备罢了。 但具体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也说不出来。 因为想到嫁给萧玉宸之后，就要离开将军府，她舍不得祖母，舍不得阿爹，舍不得将军府里陪着她长大的一草一木。 或许，也因为一想到进宫之后，便是萧玉宸再如何纵容她，她自己也得多守些规矩，再不似如今这般自在快活。 沈月华叹了口气，抬眸便对上萧玉宸漆黑如墨的眸子，认真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萧玉宸倒也没继续追问，他笑着点了点头，抬手便将沈月华拉进了怀里，“好，我等你便是。” 他身上的幽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沈月华也没挣扎，任由他就这样轻轻揽着她。 他怀中温暖，沈月华的脸颊贴着他心口的位置，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两人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一起，却似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一直到外间有脚步声响，萧长萍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沈月华忙动了动身子，从萧玉宸怀里坐直了身子。 萧玉宸也不拦着她，他抬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柔声道：“这两日我可能顾不上这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让长萍交代似影去办。” 说得好像他要出远门似得，实际上，他的书房就在隔壁院子，几步路的距离。 沈月华有些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着你事无巨细的操心着，政务要紧，忙你的去吧。” 萧玉宸叹息道：“年关将至，我想尽快将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咱们尽可能赶在年前回去，而且京中的事情也不宜再拖了。” 被他这么一说，沈月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除夕了。 往年这个时候，将军府早已经张灯结彩，也是祖母最忙碌的时候。 今年若是她不赶回去，再加上二叔一家的事情，祖母怕是触景伤情，更要难受一番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见他起身要走，她想到他本来就这么忙，还要来来回回的看她，便忍不住叮嘱道：“我这里无碍，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别过来了。” 这时候，萧玉宸已经站起了身来，他转头，含笑看向沈月华道：“也行，你再叫一声宸哥哥，我就不在你眼前晃了。” 沈月华：“……”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沈月华才想起来，之前被他诓了的事情！ 原本是要找他算账的，没曾想被他接二连三的打岔，沈月华都给忘了。 看到这人面上带着的欠揍表情，沈月华皮笑肉不笑道：“你过来，我怕声音小了，你听不见。” 说着，她攥紧了左手的拳头，磨牙森森。 见状，萧玉宸不但没有上前一步，反而往后退开几步，并笑吟吟道：“既如此，那就改日再叫也是一样的，等你嗓子恢复了再说。” 这哪里是担心沈月华的嗓子，这分明是怕挨揍。 沈月华还没吭声，萧玉宸的步子已经退到了门帘跟前。 在他打起帘子转身离去之前，萧玉宸抬眸看向沈月华，笑道：“其实，承认自己说胡话也没什么不好。” 沈月华：“……” 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说胡话！ 再有，他既然在说这句话，就说明已经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来她知道被他诓了，要找他算账。 所以，之前一而再的在她举起拳头之前打岔，怕也是故意的！ 为什么以前她没觉得他这么欠揍。 还不等对上沈月华杀气腾腾的眼神，萧玉宸已经转身溜了。 萧长萍随后才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看到她红着脸，气鼓鼓的模样，萧长萍忍不住笑道：“殿下又欺负小姐了吗？” 就连萧长萍都用了一个“又”字。 这对沈月华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哼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避开了萧长萍含笑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他就欺负我现在行动不便，等我好起来了，看我怎么找回场子！” 话音才落，却惹得萧长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沈月华凉凉的眼神示意下，萧长萍才忍住笑意道：“小姐说的极是，奴婢自是相信小姐的。” 然而，她嘴上说着相信，但是，那忍俊不禁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见沈月华要炸毛了，萧长萍才敛了笑意道：“小姐莫生气，我也是好心提醒小姐，等小姐好了，殿下的身体也该好了。” 言外之意，到时候，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沈月华不服气道：“等着瞧吧！” 萧长萍点了点头，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拿沈月华说笑了，她给沈月华换了一杯热水，才说起了萧雪柔的事情。 “小郡主果然去找了齐王，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他替她父王道了歉。” 闻言，沈月华蹙眉道：“齐王没接受？” “是的。” 萧长萍赞道：“小姐猜得真准。” “那齐王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萧逸已死，此事便了了，小郡主与此事无关，便不该由小郡主来道歉，这道歉，他也不会接受。” 以沈月华对赵瑾诚的了解，他的这番话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虽然他不会迁怒，但到底心头隔着个坎儿，对萧雪柔也会比旁人疏远很多。 萧长萍后面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小郡主回来的时候，就跟丢了魂似得，她在那园子里又摔了一跤，却不急着起身，就坐在地上抱头哭了好久，最后还是长安看不过去，去找了她的侍女过来。” 说到这里，萧长萍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免唏嘘道：“小姐，你说，这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的事儿吗？” 以萧雪柔那般反应，怕不仅仅是一见钟情，甚至还用情至深了。 沈月华摇了摇头，“不知道呢。” 因人而异吧。 第506章 这次是真的 这场雪又下了一日才放晴。 天气转暖了不少，沈月华虽然身子虚弱，但在屋子里养上了三四天，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 除了肩膀和后背上的外伤，其他地方都感觉不到疼了。 眼看着外面难得的出了太阳，沈月华便想着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但这得问过萧玉宸，因为门口有护卫守着。 她强行出去也不是不行，但她就怕后面自己回来再发了热，那她在萧玉宸面前也就没了底气。 说起来，她也好几日没见着人了。 倒不是萧玉宸没过来见她，而是他总忙到很晚，每一次他来的时候，她都睡得昏昏沉沉的，后面还是从萧长萍的口中知道他来过。 沈月华忍了半天，等午睡起来的时候，看着照在窗台上明晃晃的阳光，她就要差人去给萧玉宸说一声。 没曾想，他人倒是先来了。 随着棉帘被挑起，萧玉宸长身玉立的身影从外间进来。 一抬眼，看到坐在梳妆台前已经穿戴整齐的沈月华，他面上便带上了几分笑意，“总憋在屋子里便是好人也会生出病了，出去瞧瞧倒也无妨。” 沈月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笑着站起身来，朝他迎了过去。 “殿下今日得空了？” 这几日都没见着人。 沈月华可算理解了他之前说的——“这两日我可能顾不上这边，照顾好自己。” 他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萧玉宸清冷的眉目间带着一抹暖意，他很自然的牵起了沈月华的手，“嗯，忙得差不多了，见天气正好，便想过来带你出去走走。” 沈月华被他握住的掌心一暖，心尖儿也因为这话而划过一股暖流。 两人相携出了屋子。 在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雪之后，太阳终于舍得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阳光所过之处，皆是暖意。 两人牵手出了院子，沈月华由萧玉宸带着，往花园的方向而去。 在经过长廊的时候，萧玉宸柔声道：“卿卿，今日一早，陈昭恒找了我……” 沈月华正想着，陈昭恒找萧玉宸做什么。 只是，萧玉宸的话才说到一半，两人就听见长廊另外一头有脚步声传来，同时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着穿着一袭黑色窄袖骑射服的陈昭恒大步而来。 他身边还有个寸步不离的赵思萱。 今日的她穿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外套兔毛镶边夹袄，衬着她本就俏丽的面容多了几分稚子般的纯真和烂漫。 此时她正拉着他的胳膊，一脸纯粹简单的笑意。 在两人的身后，还跟着面容清冷的北齐齐王赵瑾诚。 三人步子很快，转眼便至跟前。 在一番见礼之后，陈昭恒率先开口道：“殿下，花花，我这就出发了。” 闻言，沈月华一头雾水。 出发去哪儿？ 她下意识看向萧玉宸，只怪这人说话太慢，刚刚那后半句都还没说完呢。 萧玉宸垂眸对上了她的美眸，捏了捏她掌心，耐心道：“陈昭恒要带齐王去找赵思沅。” 闻言，沈月华了然。 赵思沅当时是陈昭恒带人安葬的，具体在何处，陈昭恒自是知道，但他的部下也知道，倒也不必他亲自走这一趟。 不过，听萧玉宸的意思，是他主动提出的，沈月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陈昭恒亲自去一下也好，以示东楚对这件事的重视，也省得旁人以为他们怠慢了赵瑾诚。 至于赵思萱，自然是要跟着陈昭恒一起去的。 萧玉宸点了点头，这次前几日在前厅“耍威风”不同，他跟赵瑾诚客套寒暄了两句，便放他们去了。 离开的时候，赵瑾诚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向沈月华道：“清宁郡主。” “那一日，我对安平郡主的话可能有些重了，麻烦你代我跟她说一声抱歉。” 赵瑾诚离开的时候还记挂着萧雪柔，沈月华有些意外。 但她见赵瑾诚的神色，一片坦然诚恳，并无半点儿别的情谊，应该也就是想道个歉而已。 这样看来，抛开别的不提，萧雪柔只是单相思罢了。 沈月华点头，赵瑾诚才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看着这几人的背影，沈月华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舍不得？” 萧玉宸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月华才收回了目光和心神。 她摇了摇头，坦然道：“倒也不是。” 只是觉得阿恒看起来……怪怪的。 她也说不上哪儿怪，但就是感觉跟往日不同。 还有这几日，她病着出不得屋子，换做往常，陈昭恒早就来看她了，在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怀远候世子眼里，哪里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但这几日，他也只是差人来问了两遍。 起初，沈月华也没多想，只当是他被赵思萱缠着拖不得身，但今日见着他，她才觉得有些不同。 陈昭恒的眼神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甚至都没跟她对视上。 与其说是淡然，沈月华更觉得像是在躲闪……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不由得蹙眉，陈昭恒躲着她做什么？ 她正琢磨得出神，就听到萧玉宸的声音。 沈月华想着，既然人都已经走了，她在这里瞎琢磨也没用，改日见着当面问问就是了。 以她和陈昭恒从小打闹到大的交情，还有什么事是问不出来的。 她便将这件事先放在了一边，转而抬眸含笑看向萧玉宸道：“我们去前边园子里坐坐吧。” 萧玉宸点头。 两人并肩才走了几步，萧玉宸却突然停住了步子。 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向他，不解道：“殿下？” 萧玉宸微微蹙眉，语气清冷道：“卿卿。” “我不舒服。” 沈月华：“……” 又来了。 上一次，他见着她和阿爹跟陈昭恒打成了一片，心里吃醋，就这样说过。 这次，她不过是目送了人家离开。 沈月华正要打趣萧玉宸嘴上说着大意不在乎，其实也太小心眼儿了。 可不等她嘴角的笑意扬起来，却见萧玉宸的面色突然苍白了起来。 他的身子也在这一瞬摇摇欲坠。 沈月华心头一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不舒服！ 第507章 他心里有数 “殿下？！” 沈月华忙反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可是，他身子一软竟直接栽倒了下去。 沈月华右肩上还有伤，使不出力气来，而且他摔下去的重量也不是她现在的身体能抗得住的。 眼看着两人就要一起摔下去，好在初一和似影及时赶到，并稳稳的扶住了各自主子的身子。 沈月华才站稳，便忙吩咐初一：“快找李大夫！” 之前，她的注意力都在别处，都没有好好看看他，如今才发现，萧玉宸的面色苍白如纸，眼底一片鸦青，这身形又比前几日清减了不少。 为了办公方便，也为了离沈月华近一些，萧玉宸这几日都直接住在书房。 似影刚把人带了回去，李大夫后脚也就到了。 沈月华默默的陪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李大夫诊脉之后，她才紧张开口道：“李大夫，怎么样？好好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下了？” 那时候，沈月华脑子一片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中毒。 毕竟上一次，混了北齐刺客一事还没水落石出，万一这宅子里还有什么暗卫没有调查出来的危险…… 沈月华不敢想。 李大夫站起身来，行了礼才道：“郡主放心，殿下之前身上的伤没有好好将养着，如今又劳累过度，身子强撑到了极点，这几日让他好好歇歇，慢慢养起来就好了。” 闻言，沈月华有些诧异：“当真？” 李大夫点了点头，见沈月华没有什么吩咐，才去开了些滋补的方子，便退了下去。 沈月华站在软榻跟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萧玉宸，忍不住轻声叹息。 他竟然累成了这样。 都这样忙了，还要兼顾她那边，之前一听到她醒了，就立即放下政务过去瞧她。 他是一点儿都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似影帮萧玉宸盖好了被子，见沈月华站在一旁皱眉的模样，向来寡言少语的他，垂眸道：“殿下两三个晚上没合眼了，便是前几日，得空小憩一会儿，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今日他才将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原是打算休息的，结果抬眼看到外面天气正好，便说郡主这几日肯定闷坏了，让属下取了大髦披上就来寻了郡主。” 言罢，似影退了下去，但他的话却不断的在她耳畔回响。 这几日她病着，知道他忙，却没想到他忙成了这样。 然而，即使身子不适，他也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分毫，甚至怕她憋闷，还想着法子来逗她开心。 不知不觉中，沈月华的鼻尖儿有些酸。 萧玉宸这一倒下，便是两日。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他才醒了来。 这一觉他睡得昏天黑地，等再次睁开眼，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来。 窗外寒风呼啸，屋里暖意融融。 他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去，就见沈月华坐在离榻边不远的小几前，用手掌托着下巴，正小鸡啄米似得打着瞌睡。 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还放着一本被翻开的医书。 这一幕就好似在梦里一般，越发给萧玉宸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会打破了这梦境。 在他的意识全部回笼，所有的记忆顷刻间涌进脑子，他的嘴角已经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扬起了笑意。 他的卿卿就在这里，这不是梦。 他抬手掀起被子，正欲轻手轻脚的起身，没曾想还是惊动了正在打瞌睡的沈月华。 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手肘突然一抖，整个人一个激灵。 那一刹那，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惊恐。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刹在对上萧玉宸清冷幽深的眸子的时候，沈月华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殿下，你醒了！” 沈月华连忙起身，本欲朝萧玉宸塌边而去，谁曾想刚刚打瞌睡的姿势保持了太久，手脚都有些发麻。 才抬起步子的一瞬，那股酥麻传遍了全身，她一个趔趄，差点儿撞到了旁边的小几。 “别急，慢点儿。” 还不等她站稳，萧玉宸已经一个箭步从床边起身，并抬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胳膊。 本该是她来照顾他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他扶着她坐下。 “手脚麻了？” 萧玉宸声音温柔，待扶了沈月华坐稳，他手指一抬，便放在了她的脉上。 待确定她脉象平稳，风寒已经痊愈了，内伤也好了大半，他才松了口气。 沈月华点了点，扬眸笑道：“我已经好了，倒是你，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 之前可把她吓坏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一笑：“我也没什么大碍了，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心里有数还把自己累成这样，沈月华明显不信。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有声音问道：“殿下可醒了？” 此人是萧玉宸最近提拔起来的一名副将，周全。 应是有要紧的事情，上午就来问过一回了。 沈月华忙道：“你先忙，厨房里还用小火炜着药膳，等见了周泉，记得吃一点。” 说着，她就要起身，但下一瞬手腕却被萧玉宸捉在了手里。 “那你呢？” 他眸中带着几分不舍。 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 沈月华无奈的笑道：“殿下要商议政务，我在这里也是闲着，倒不如去看看长萍。” 闻言，萧玉宸叹了口气，只得放行。 他虽没说什么，但沈月华前脚才出了屋子，后脚周全进来的时候，莫名的感觉到萧玉宸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冰冷得像刀子。 这些沈月华自然不知。 她出了书房，便去寻了萧长萍。 这几日，陈子昂的身子也养好了不少。 萧长萍跟她告假，准备明日一早便陪陈子昂动身回蓟州，他们争取赶在年关前回京。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萧长萍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正准备过去向她辞行，没想到她竟先来了。 “小姐，我们竟然想到一处去了。” 萧长萍笑着行礼道：“我想着明日出发的时间太早，又怪冷的，便不想来打扰小姐休息，正准备过来辞行呢。” 闻言，沈月华亦笑道：“巧了，我就知道你要这么想，所以我提前过来了。” 第508章 云城来信 话音才落，两人笑成了一团。 笑过之后，便是浓浓的不舍。 萧长萍扶了沈月华坐下，叹息道：“等小姐回了京，身边有花云花雨，可得把我这个老人给忘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哟！” 这话惹了沈月华噗嗤一声笑，她抬手拍了一把萧长萍的手道：“就你嘴贫，算起来，花云花雨可不比你更算得上是老人么。” 她俩是打小就在沈月华身边伺候的，萧长萍是今年才认识的。 萧长萍倒是没有半点儿惭愧，反而故作唏嘘道：“这么说来，小姐倒是巴不得我走了。” “罢了罢了，到底是痴心错付了。” 这姑娘越说越没个边儿。 不过，玩笑是假，舍不得是真的。 之前沈月华也跟萧长萍提过，待她和陈子昂从蓟州回来，不管陈家那边什么态度，她都会和萧玉宸一起替他俩操办婚事。 她原也没真的将萧长萍当做丫鬟的打算，等她嫁给了陈子昂，以后在沈月华身边的时间就少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两人很投缘，一想到以后不似如今这般每日都能见面了，不免让人感到唏嘘。 两人说了会儿话，沈月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初一就递上了一封密函。 竟是云城来的！ 沈月华激动不已，还没来得及展开，外间就有护卫来报：“郡主，云城之危已解，殿下让属下特来给郡主报喜。” 这自然是大喜。 虽然之前有姜安的密信，让人宽心了不少，但到事情到底没有尘埃落定，还是让人放不下心来。 如今这消息，才终于让沈月华眉开眼笑。 她忙展开了手中的密函，里面竟是两封。 上面的一封，是阿爹给她的亲笔信，激动之下，沈月华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 看出了信中大意也是让她别担心，回京好好照顾祖母，他在军中还得耽搁些时日才能回来之后，沈月华便又连忙打开底下的那一封。 竟是大舅舅的笔迹。 不过，信函上却是外祖母对她的关切和叮嘱，另外还提到了二表姐姚芸的婚事。 看到这里，沈月华才恍然，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几乎忘了，原本再过两日就是二表姐姚芸的婚期！ 不过，外祖母在信上也说了，因着这次云城被围，耽搁了二表姐的婚事，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匆匆婚嫁委屈了二表姐，所以两家商量决定推迟婚期，在重新查过日子之后，现在订在了明年三月初十。 见状，沈月华松了口气。 原以为自己当年错过了送大表姐姚柔出嫁，这次又要错过二表姐姚芸出嫁呢。 这样也好。 三月初十。 那时候，她去云城赶这热闹，之后还能赴苏大夫之约。 等带了苏大夫去见苏绣娘，她才能将之前对苏大夫的歉意打消一些。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月华松了一口气，又将这两封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瞧了个遍。 外祖母的信函上，还提到了大表姐姚柔和三表姐姚婉。 在沈月华离京的这段时间，她们二人一直都在京都替沈月华照顾祖母，沈月华没回去，她们也不放心离开，时间这么久了，外祖母难免挂心。 外祖母的意思，是等着沈月华这次回去之后，让她们两人尽量赶在年关前归家。 算上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应该是够的。 沈月华当即拿出了纸笔来要给外祖母和阿爹写回信。 可是，才提起笔，她才意识到肩膀处的伤口还疼着。 养了这几日，不怎么用力倒也没什么感觉，可一旦用了力气，牵扯到了伤口，就还是钻心的疼。 可她又不想让其他人代笔，那样难免让外祖母平添担忧。 所以，哪怕疼，她也是咬着牙，尽量不动胳膊，只用身子带动手肘，一笔一划慢慢的写了下来。 待两封回信写好，她早已经累得大汗淋漓，甚至比平时练武还要累上几分。 她这边才让初一将信送出去，萧玉宸便来了。 他只看了一眼尚未来得及收起的笔墨纸砚，便猜到了沈月华刚刚做了什么。 瞧着她额头的汗，萧玉宸皱眉道：“你若不想让旁人代笔，让我写也是一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拿过了一方丝绢，替她仔细擦了额头和鬓角的汗。 沈月华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摇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 “外祖母是认得我的字迹的，以我阿爹的性子，我肩膀受伤的事情肯定也是瞒着外祖母的，我若不亲自写的话，被看出来了，外祖母还指不定怎么担心呢，而且……” 说到这里，沈月华语气顿了顿，脸颊一烫，没好意思说下去。 萧玉宸自是瞧出了她的异样。 他在她旁边坐下，挑眉道：“而且什么？”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却不肯说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两句体己话罢了。” 自然是关于她跟萧玉宸之间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她得让外祖母和大舅舅知道。 不然的话，阿爹那一关不好过。 上一次阿爹对萧玉宸的态度沈月华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阿爹自然是最宠着她的，以往什么事情也都由着她。 但是，她跟萧玉宸既然已经退婚，而且她之前还被萧玉宸伤成了那般，再加上这一次又落了个浑身是伤九死一生的模样还正被阿爹瞧见了！ 阿爹越是疼她，只怕到时候越是反对这门婚事。 虽然最后肯定还是犟不过她，但她也希望阿爹心里能舒服些，能放下这个疙瘩，放下对萧玉宸的成见。 所以，还得让外祖母和大舅舅出把力，趁着阿爹最近在云城一带。 这些，她都不大好意思跟萧玉宸说。 在抬眸对上他灼灼的眼神的时候，沈月华下意识转移话题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好在萧玉宸倒也没追问，他垂眸看着她溅了几滴墨渍的手背，柔声道：“后天一早，可有什么问题？” 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离家太久了，终于要回去了。 即使她人在这里，但此时她的心早已经飞回了将军府。 第509章 归心似箭 此时，用归心似箭来形容沈月华的心情一点儿都不为过。 萧玉宸陪着她一起用过晚饭，便又要去忙公务了。 尤其是回京在即，他还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下去。 沈月华这两日守着昏睡中的萧玉宸，没怎么休息好，她原是想早点休息的。 可是心里惦记着事情，她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祖母从凌云寺回来了没有。 都这么长时间了，想来应该是回来了。 还有两位表姐，这段时间在将军府住得习惯不习惯，在她离京的这段时间，陈誉打动了大表姐了没有？ 还有书儿和牛牛，也不知道这俩孩子相处得如何。 算起来，她也才离开了京都不到三个月，可因为这一路出来，经历了大起大落，经历了生离死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竟给她一种离家很久的错觉来。 之前倒是能将这心绪压下，如今眼看着能回去了，沈月华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即飞回去。 本以为能很快入睡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终于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因为要回去了，这府邸上下都变得忙碌了起来。 沈月华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她的衣物和用具，一早就让萧雪柔带着的两个丫鬟给收拾好了。 沈月华对这江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算起来，这里留给她的阴影更多。 倒是萧雪柔，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听到要回京都，面上才多了几分笑意。 这次回程，萧玉宸带了五千精兵护送。 既是回京，就不似之前他们悄悄离京的时候那般，未免落人口实，沈月华选择跟萧雪柔同乘一辆马车。 即使是在路上，也有看不完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到萧玉宸的面前，他虽不舍，但沈月华坚持，便也没说什么。 许是因为心情好了，天气也好了，沈月华觉得，这一路上马儿跑得都比出来的时候快了许多倍。 虽然一路也用了将近六天的时间，才到了京都城外的凤鸣山脚下，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转眼功夫似得。 这里距离京都不过百里。 队伍停了下来，稍作休息再进京。 沈月华打起帘子从马车上下来，一抬眼就看到了着一席墨色锦袍的萧玉宸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正瞧她看来。 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竟似踱了一层光晕一般，衬着他整个人越发犹如神祗，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也给人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威压感来。 只是，这股威压，从来都不会对着沈月华。 沈月华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平日里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只有缱绻深情。 不知道是谁曾经跟她说起过。 如果一个人的喜欢和爱意，眼神是藏不住的。 沈月华想，那眼神，说的应该就是如今萧玉宸这般模样。 “殿下。” 沈月华对上他的眼神，面上带着笑意迎了过去。 “冷吗？” 说着，他就要来牵她的手。 沈月华抬眸扫了一眼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一群护卫，下意识的退开一步，提醒道：“殿下，要到京都了。” 之前在江城，那院子内外都是萧玉宸的亲卫，自是不敢胡说半个字，如今却又不同。 毕竟两人现在什么关系都还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就这般拉拉扯扯的，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也就罢了，怕是祖母也要气个半死。 闻言，萧玉宸面上划过一抹苦笑，无奈道：“现在连拉个小手都要防着，那等进了京，不是见一面都难了？” 虽然是半句玩笑话，但也没说错。 等回了京，萧玉宸只会更忙，而且一个在皇宫，一个在将军府，哪里如现在这般整日黏在一起。 沈月华哭笑不得，安慰道：“年关将至，殿下刚回来，肯定是够忙的，只怕是也没有功夫想要见我的。”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挑眉道：“谁说的，现在还没分开，我就已经在想了。”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不知羞的话，沈月华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道：“殿下惯会胡说八道。” 萧玉宸叹了口气，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 之前想着赶紧回京，如今却有些后悔回来的那么早。 两人在一起才说了一会儿话，就有暗卫来报，京中的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城门口候着了。 自然，也就不便再耽搁了。 沈月华原是想等萧玉宸的依仗过去了，她的马车再进城，可转念一想，她在江城手刃靖王的事情怕是早已经在京都传得人尽皆知。 所以，她跟萧玉宸同行回来也是遮掩不住的，她便放弃了。 马车继续前行，这一次，一路到了京都城门口才停下。 城门内外早已经封了路，寻常人出入不得，如暗卫所报，陈誉早已经率了文武百官顶着猎猎北风候在了城门口。 巡防营的士兵站在了街道两侧，拉起了人墙，将前来相迎的百姓拦在了后头。 萧玉宸和沈月华并不喜欢这样大的排场。 然而，前面才有太子在南疆遇刺身亡，太后携八皇子萧玉奕理政的消息传出，各种流言四起，如今萧玉宸平番平叛归来，既能将之前的谣言破了，也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机会。 沈月华和萧雪柔就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山呼殿下的叩拜声，都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队伍一路过城门，走朱雀大街，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之前已经跟萧玉宸说好，沈月华的马车在经过百福大街的路口转了过去，没有随萧玉宸一行入宫，而是直奔将军府。 还未等到府门口，沈月华的一颗心就已经砰砰直跳。 所谓近乡情更怯，用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她想到祖母头发花白的模样，知道自己招呼都没打，就直接离开家这么久，再见面，也不知道是气恼更多一些，还是心疼和不舍更多一些。 还没见着人，她眼底就已经有些酸涩了。 “主子，到了。” 马车停了，初一的声音在马车帘外响起。 第510章 回家 沈月华应了一声，即使心里激动又紧张，面上却还是从容的带着笑意对萧雪柔道：“小郡主，先随我回家吧。” 沈月华之前便已经从萧玉宸那里知道，靖王府早已经在靖王谋逆的消息传到京都的时候，被太后下令查封了。 便是靖王妃，如今也在狱中。 用那株连九族的重罪做理由，便是陈誉也无话可说，只能尽可能的让靖王妃少吃些苦，等萧玉宸回来再做打算。 如今，萧雪柔算是无处可去。 而这些，沈月华还没有跟她说。 她这几日精神状态本就不好，一路上又舟车劳顿，她打算等回了将军府再说。 听到沈月华的声音，刚刚还神游天外的萧雪柔才回过神来，慌忙点头道：“好，好的，月华姐姐。” 言罢，她又咬了咬唇，面上带着感激道：“谢谢……” 沈月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傻丫头。” 话音才落，还不等她打起帘子下去，就听见府门口传来一道压抑着紧张和欢喜的声音道：“小姐？小姐回来了吗？” 这声音还有些喘。 不是花云还会是谁。 沈月华才抬起帘子，就见她气喘吁吁的迎了过来，一头就给沈月华跪了下来，并攥紧了她的一角哭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随后跟过来的是比她稳重多了的花雨。 “小姐，万福金安。” 沈月华抬手点了点花云的额头，笑道：“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你小姐我不是好好的？” “再有，你这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花云哭成了泪人，最后还是一旁的花雨看不下去，抬手拉了她起身，并对沈月华解释道：“小姐，我们刚刚在城门口去迎小姐来着。” 后来太子的仪仗太大，人太多，她们根本就挤不到跟前，而且那时候也不适合突然跑出去相见，两人便又远远的跟着沈月华的马车跑了回来。 花雨有功夫在身，所以气息很稳，倒是苦了花云。 平时嘴馋又不爱动，虽然沈月华不在的这段时间愁容满面，倒也不影响她贪嘴。 是以，沈月华一眼就发觉她的双下巴都出来了。 花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垂眸道：“小姐，太夫人在等着您呢。” “还有两位表小姐也在，她们本想着一起出来迎你的，太夫人说外面风大，拦下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转而拉起了萧雪柔的手道：“小郡主，我们走吧。” 萧雪柔一怔，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听到她的称呼，花云和花雨这才赶忙上前见礼。 沈月华携着众人步入了将军府。 家里的一切比起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静心堂也跟往日一般，远远瞧着就让她觉得安心且温暖。 只是，今日却让她有些忐忑。 府里的丫鬟小厮早已经跪了一地，沈月华让众人起身之后，才步入了内室。 “祖母？大表姐，二表姐，我回来了！” 有丫鬟上前打起了帘子，沈月华的脚还没迈进去，就对着坐在主座上的太夫人甜甜道：“祖母！” 太夫人转过了头去，没应她。 倒是两位表姐已经起身快步迎了过来。 姚柔动容道：“月华表妹，你可算回来了。” 姚婉也拉着沈月华的手，激动不已：“真的让我们担心死了！” 走的时候，没有跟大家道别，也没有说清楚，而这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也难怪众人担心了。 沈月华扬眸笑了笑，跟两位表姐打了照面之后，先请了萧雪柔坐下，这才又挪步到了太夫人跟前，瓮声瓮气道：“祖母……” “我错了，您就别生气了。” 太夫人又将头转到了另外一边，皱眉道：“你还知道回来！” 虽然她的声音严厉，但沈月华知道，祖母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是因为担心她，才会这么生气。 她俯下身来，拉了拉祖母的袖子，撒娇道：“祖母，我就去看了一趟爹爹，又没有什么事，您就别生气了。” 话音才落，见太夫人抬手就要招呼春竹，沈月华忙道：“你要是气不过的话，就让春竹请家法来吧，打我一顿好了。” 说着，沈月华当真要跪下来，不过她身子才一动，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状，太夫人神色一怔，虽然拉不下脸来，但到底还是沈月华的安危重要，她皱眉瞪向旁边候着的花云和花雨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你家小姐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扶着点！” 虽然被训了一句，但花云花雨面上都不由得带起了笑意。 两人还没上前，沈月华就已经笑逐颜开道：“祖母，我已经好多了，没有那么疼了。”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太夫人依然忍不住担忧道：“到底伤哪儿了？如今怎么样？” 她就知道，苦肉计有用！ 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就听太夫人又道：“那萧逸可是一般人？你说说你！到底是有多好的运气，多大的命！竟能从他手底下死里逃生！还有，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你不知道……” “我这个老婆子光是听到外面那些传闻，我就……” 后面的话太夫人再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哽咽，她紧紧的攥着沈月华的手，也在那一瞬都有些颤抖。 沈月华抬眸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祖母早已经红了眼眶。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祖母一直转头避着她，不是在生气，而是不想让她看到她心疼落泪的模样。 只一瞬，沈月华鼻尖一酸，差点儿没忍住，也要跟着落下泪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情绪压了下去。 然后她才又蹲下身子，将脑袋贴在了祖母的手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祖母，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嘛，我真的没事。” 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接了丫鬟递来的帕子，转头擦掉了面上的泪痕，这才开口道：“丫头啊！你知道，你要是真的有个好歹来，祖母也就没什么活头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泪如雨下。 第511章 她格格不入 “祖母……” “是孙女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夫人的手抚着沈月华的脸颊，她掌心温暖，眼神里亦是带着满满的暖意。 “傻丫头。”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看到你好好的，祖母这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祖孙两人都泪眼婆娑的。 还是旁边的姚柔上前扶起了沈月华，并柔声道：“月华妹妹都好好的，咱们该高兴才是，莫要再伤心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在太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姚婉早就按耐不住了，这会儿见沈月华情绪稳定下来，忙好奇道：“月华表妹，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了姚婉那满是崇拜的眼神儿。 她忍俊不禁道：“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我，都传了些什么？” 话音才落，姚婉就如数家珍道：“说你巾帼不让须眉，于百万军中直取那逆贼首级，避免了一场祸端，说你救万民于水火，还说你……” 沈月华没曾想竟然会这么夸张，她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忙打住了姚婉的话，笑道：“不过是传闻罢了，三表姐也当真了？” 姚婉点了点头，一脸期待道：“我知道，现实肯定比传闻更精彩，所以我就等着你跟我好好说说呢！” 姚柔见了，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儿，挑眉道：“你呀，月华表妹刚回来，你便这样缠着人家，该让她好好休息一番，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说着，姚柔转头看了一眼太夫人，又给沈月华递了个眼神儿。 沈月华哪里有不明白的。 在江城那般凶险，她可以当做趣事儿跟两位表姐分享，但若是当着祖母的面，怕是祖母又要提心吊胆一番。 所以，沈月华只笑了笑，点头道：“大表姐说的极是，我得回去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再说，这一路想着早些回来，我们都是连夜赶路，我这一身都要馊了，也就是你们不嫌弃我。” 话音才落，屋子里的众人笑成了一团。 太夫人也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神色恢复了往常那般，她拍了拍沈月华的手，数落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得。” 然而，这话里满是宠溺，便是那双眼睛里也带着让沈月华感动的温度。 她笑着依偎在太夫人的肩头，摇着太夫人的手臂道：“我不管，在祖母面前，我永远都是小丫头！” 太夫人一脸无奈的笑了笑，“你呀！” 沈月华笑着拱了拱太夫人的手臂，眼神在不经意间掠过默默坐在不远处的萧雪柔的时候，微微一怔。 萧雪柔好像在状况之外，这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都跟她格格不入。 沈月华一进门所有心思都在祖母身上了，被重逢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竟都忽略了她。 不过，也不算晚。 她拉了一下祖母的胳膊，给祖母递了个眼神儿，并大方介绍道：“祖母，瞧我这记性，还没给你们介绍呢。” “这是安平郡主。” 话音才落，四下皆静。 就连太夫人和姚柔面上都划过一抹惊讶，姚婉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萧雪柔的身上。 虽然也算不上敌意，但那般打量和提防的眼神也让萧雪柔如坐针毡。 本就无所适从的她慌忙起身，只是站在那里。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给太夫人行礼退下，还是该低头认错。 她这般慌乱怯懦的模样，跟京都那些娇纵的世家小姐完全不同，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月华姐姐……” 情急之下，她只得抬头看向沈月华，只一瞬的功夫，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沈月华对她微微一笑，便从祖母怀里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祖母，小郡主是无辜的。”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但太子殿下不会为难他们兄妹，这次也多亏了萧玉峰，殿下才能虎口脱险。” 听完她的解释，太夫人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点点。 毕竟，靖王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在这个节骨眼上，沈月华还把靖王之女给带了回来，无异于引火烧身。 但是，即使这样说，也不能让太夫人完全放下心来。 要知道，萧逸可是死在沈月华的手上，而眼前的小郡主萧雪柔是萧逸的女儿！ 也算是萧雪柔的杀父仇人。 太夫人看着她们两人站在一起，尤其是沈月华还这般维护那小姑娘，她的眼皮子就直跳。 沈月华一眼就看出了祖母的担忧。 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祖母放心，我有数的。” “很多事情不是大家表面看到的那般，回头我会跟您解释，现在我们先下去洗漱了。” “不然真的馊了！” 说着，沈月华调皮的笑了笑，还不等太夫人再开口，她已经拉着萧雪柔转身而去。 见状，太夫人除了叹气，也没有别的法子。 在回廷芳院的路上，沈月华对萧雪柔解释道：“你别害怕，我祖母人很好的。” “她只是在意我，怕我吃亏受伤罢了。” 从静心堂出来，萧雪柔始终低着头。 “我知道的。” “月华姐姐，谢谢你这般照拂我。” 沈月华的善意，她哪里会看不出来。 只是，看到别人警惕和提防的眼神儿，她难免伤心难过。 沈月华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会好起来的。” 萧雪柔点了点头，走出了几步之后，又道：“月华姐姐，我想我母妃了。” “等下我可以去见见她吗？” 闻言，沈月华愣了一下。 现在的靖王妃，哪里是能说见就见的。 可看到萧雪柔这般模样，拒绝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沈月华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解释，这心思敏感细腻的小姑娘已经连忙摇头道：“是我蠢了，我母妃现在应该没那么容易见的。” “月华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眼底的泪意逼回。 可是，她越是努力，那眼泪却怎么也憋不住，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住的往下滚。 第512章 闲话 原来，她都是知道的。 不过，沈月华倒也不算太意外。 毕竟，萧雪柔也只是性子懦弱了些，但到底身份在这里，见识也不少，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只是，如今她这般委屈又乖巧的模样，看了着实令人心疼。 沈月华叹息道：“别难过了，我相信，很快就能见面的。” “说起来，我也挺想靖王妃的。”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说着，沈月华从花云手上接过了帕子，递给萧雪柔，并鼓励道：“但在那之前，你得照顾好自己，不然的话，靖王妃看到你这般模样，该多心疼。” 闻言，萧雪柔点了点头，用那帕子将面上的眼泪擦干，她眼睛虽然红红的，但眼神坚定道：“嗯，我要振作起来。” “往日母妃最放心不下我，我不能让她担心！” “谢谢你，月华姐姐。” 沈月华笑了笑：“谢谢的话，我都听腻了，要真的想谢我的话，就赶快打起精神来，到时候你阿兄进京，我也好跟他交差。” “嗯！” 萧雪柔重重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廷芳院。 对萧雪柔来说，毕竟是陌生的环境，再加上没有安全感，所以沈月华早已经让人将之前萧淑颖住的那间屋子收拾了出来，也在廷芳院，方便她照顾。 另外又拨了她屋子里的春芽和春红，再加上萧雪柔自己带的两个贴身丫鬟秀梅和秀竹，四个人在她屋子里伺候。 将萧雪柔送至房间之后，沈月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云和花云在旁边伺候了她洗漱了一番，又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月牙白长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外罩着粉色的夹袄，她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这边花云才将头发绞干，正要替挽起来，就听见春桃在外间传报，两位表姐来了。 沈月华也没见外，直接让人请了进来。 才一进门，姚婉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道：“月华表妹长开了，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沈月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三表姐惯会取笑我，我这般模样就能让你移不开眼了吗？” 姚婉笃定的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赞美道：“自然！月华妹妹有倾国之姿，便是未施粉黛，这张芙蓉面，也足以颠倒众生，只是不知道将来要便宜谁家小子了。” 沈月华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最后那句话倒是让她有些心虚。 她跟萧玉宸的事情，祖母还不知情，两位表姐也不知道。 如今，一时间，她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看着她对着铜镜发呆，姚柔以为是姚婉的话让沈月华不适了，便看了姚婉一眼，替沈月华解围道：“月华表妹可别听她胡说，她自己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呢，倒是在这里打趣你来了。” 姚柔性子温婉娴静，但也是个聪慧的，知道这是姚婉如今正担忧的。 果然，话音才落，姚婉立即败下阵来，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也头疼啊，也不知道祖母到底帮我相看上了谁，万一是个我不喜欢的性子，可怎生是好？”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笑笑：“怎么会，外祖母为你挑的都是顶好的，而且便是她已经有了人选，也会让你先相看的，不会直接让你两眼一抹黑就嫁过去的。” 姚婉这才笑逐颜开道：“这倒也是，我还是相信祖母看人的眼光的。” 这原本是说她的婚事，才夸到了祖母的眼光上，但话才一出口，心思灵敏如姚婉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姚柔。 姚柔当初便是不顾祖母的反对，自己选了刘文书，向来温婉娴静的她，为了刘文书一意孤行，结果却……落到这般境地。 姚婉自是无心之言，但这句话让人听了，多少有些给姚柔添堵。 姚婉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正要开口，却见姚柔大度的笑了笑，示意她并不在意。 而且她还神色坦然的看向姚婉和沈月华道：“祖母选的，自然是极好的，我当初便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吃了猪油蒙了心。” 说着，她又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看样子，是真的放下了。 沈月华也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和陈誉之间有没有什么进展，但才一见面，总不好直接问出口。 沈月华便先压了下去。 这边，花云已经替她挽好了飞仙髻。 沈月华请了两位表姐坐下喝茶。 有了刚刚失言的一幕，姚婉收敛了许多，但她还是忍不住一脸期待的看向沈月华。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却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 沈月华哭笑不得，只好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没有传闻中那么夸张罢了。” 姚婉却不大满足沈月华这般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她亲自给沈月华倒了茶，一脸崇拜道：“那当时是怎样的情况呢？他们都说月华表妹可威风了，当时号令三军呢！吓得那些靖王部下一个个瑟瑟发抖！” 说着，姚婉恨不得自己立即站起身来，学着外面传闻的那般给沈月华比划一番。 沈月华笑了笑，遂叹息道：“那就更夸张了，不过，当时的情况确实挺危险的。”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被簪子刺中的位置，“我当时为了自保，用簪子刺向萧逸，结果反被他夺了簪子，喏，就是这里被刺了一个窟窿。”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花云和花雨已经心疼的落下了泪来。 刚刚伺候沈月华穿衣洗漱的时候，她们就瞧见她肩头又一处已经结痂的疤，只是不敢多嘴问，没曾想竟然是这样落下的！ 姚柔也满眼疼惜道：“那该有多疼！”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有上好的雪颜膏，以后应该不会留疤。” 便是留下了，也无所谓。 比起能捡回一条性命来说，这点儿疤痕真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513章 大表姐该气恼了 此时，姚婉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除了崇拜，也满是心疼。 “月华表妹，是我莽撞了。” 她垂下了眸子，歉然道：“早知道我刚刚不该在静心堂那边提起的。”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要是将这些经历当着沈月华祖母的面提起，老人家还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沈月华笑了笑，不在意道：“二表姐又不是有心的，而且也没什么。” 说到祖母，沈月华不由得感激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还得多亏两位表姐在这里陪着祖母了。” 姚柔和姚婉两人相视一笑。 “自家姐妹，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姚婉喝了一口茶，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得，她转头凑近了沈月华些许，压低了声音道：“月华表妹，那个小郡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说着，她怕沈月华误会，连忙摆手道：“我倒也不是觉得这小姑娘会如何，就是总感觉怪怪的，毕竟……” 沈月华可是萧雪柔的杀父仇人。 而且，一想到之前自己在静心堂一口一个逆贼的称呼人家父王，姚婉就有些头皮发麻。 沈月华摇了摇头，递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并道：“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说着，沈月华将那一日在监斩台上，萧雪柔差点儿被萧逸所杀的经过大致解释了一番。 听得姚柔和姚婉脸色惨白。 姚家最疼女儿，大舅舅平时更是将她们宠得没边儿，在她们的认知里，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爹。 沈月华叹了口气，又道：“而且，这一次也多亏了她兄长萧玉峰救了殿下，否则的话……殿下他们不可能死里逃生。” 东楚早就已经天下大乱了。 所以，便是这一条就足够赦免他们兄妹的罪了。 即使三言两语，但也听得姚柔和姚婉心惊胆战。 姚柔看向沈月华的眸子里也多几分崇拜道：“月华表妹，你此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换做是我们，恐怕只有哭的份儿了。” 闻言，沈月华扬眸一笑，拍了拍姚柔的手道：“大表姐说哪里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比如，大表姐的端方和娴静是我学不来的。” 姚柔也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她转头看了姚婉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儿，才向沈月华开口道：“月华表妹，我们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眼看着年关将至，再继续叨扰恐有不妥，而且，若再不回去，只怕祖母和爹娘该担心了。” 外祖母的信中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沈月华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下来。 隔天一早，沈月华起了个大早，她陪着两位表姐去拜别了祖母，便亲自送了她们出城。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虽然跟姚家没有什么关系，牵连到两位表姐身上的可能性更小，但沈月华谨慎起见，派了自己几名暗卫一路护送她们回云城。 隆冬腊月的早上，滴水成冰。 即使三人都穿得厚实，外面也都套着夹袄，但被城门口那呼啸而过的风一扫，个个都冻了个红鼻尖儿。 三人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便是浓浓的不舍之情从心底蔓延至了眼底。 姚婉红着眼睛，声音都带着哽咽道：“月华表妹，你答应我们了，等来年春天，一定要送阿芸出嫁的，你可不要食言。” 沈月华点了点头，动容道：“肯定的，二表姐就放心吧。” “路上小心着凉，回去替我跟外祖母问好，另外……也别跟她提及我的伤势，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她放心。” 姚婉应了一声，怕眼泪掉下来，不敢对上沈月华的眼睛，便转过了头去看向别处。 一旁的姚柔眼眶也有些泛红。 她拉着沈月华的手，感激道：“月华表妹，此番多有叨扰，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 姚柔说的是找周大夫诊治一事，同时还有陈誉带给将军府的困扰和麻烦一事。 这些沈月华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她抬眸看向姚柔道：“大表姐也说了，一家人，不必客气。” 姚柔笑了笑，“也是，那我们就在云城等着你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看向姚柔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迟疑。 关于陈誉的问题，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毕竟，这是姚柔跟陈誉之间的事情。 但从昨日至今，她都未从姚柔口中听到半个有关陈誉的字眼。 或许这两人真的没有缘分。 想到此，沈月华便没再多想，只叮嘱道：“外面风大，快上马车吧。” 姚柔也同样劝沈月华道：“月华表妹也快些回去吧。” 三人就要回到各自的马车上，却听见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就要到了跟前。 “阿柔！” 沈月华还未回头，就听到陈誉的声音。 下一瞬，她便瞧见穿着藏青色锦袍的陈誉快马加鞭，一路追了过来。 见状，姚柔对沈月华摇了摇头，脚下的步子非但没有半点儿停顿，反而转身动作更快的上了马车。 待陈誉追至跟前，姚柔的马车已经扬长而去。 陈誉哪里甘心，就要扬鞭再继续追过去，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勒住了缰绳，将双手放在嘴边，对着还未跑远的马车大声道：“阿柔！你等着我！过了年我就让祖父去姚家提亲！你一定要等着我！” 天色尚早，但是已经有不少小贩进城做生意，陈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如今这句话更是让不少人顿住了步子朝他看来。 然而，他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双眸只紧紧的盯着那辆离去的马车，就好像魂儿也都跟着那马车走了似得。 待那马车逐渐化作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陈誉这才灿灿的收回了目光。 他就要打马回去，一扭头才发现沈月华站在马车边上，也还没走。 陈誉连忙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抱拳招呼道：“清宁郡主，好久不见。” 第514章 努力的方向不对 沈月华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戳陈誉的脚痛道：“好久不见，看样子，陈公子非但没有半点儿进展，这关系好像还越发闹僵了？” 沈月华当然是向着自家表姐的。 刚刚陈誉在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大胆的一番表白，一点儿都没顾及到大表姐的颜面和名声，怕是又惹恼了大表姐了。 果然，话音才落，陈誉立即垮下了脸来。 他叹了口味，眼神里带着无比的哀怨道：“还说呢，殿下为了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抛下这个烂摊子给我，我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脑袋时时刻刻都别在裤腰上，哪里有半点儿时间自己的时间。” “如今可倒好了，殿下如愿以偿，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可怜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阿柔现在连听我说话都不肯了。” 沈月华被他的话一噎。 但细想之下，这段时间也确实难为他了。 虽然萧玉宸早已经将京中势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尤其是他死讯传回来的时候，尤其需要一个人站出来稳住大局。 如果不是陈誉从中斡旋，这京中甚至将军府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沈月华有些惭愧，“是我的不是，这段时间也多亏你照拂着将军府了。” 听到这话，陈誉面上才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表情。 只是，下一瞬他突然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既然要感谢，那能不能来点儿实际的？” 闻言，沈月华一愣。 印象中，陈誉什么金银首饰玉器珠宝的没见过，他不是在意那些的人。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陈誉又道：“原来，清宁郡主的感激也只是口头上的感激罢了。” 说着，他无比沧桑的叹了口气。 见状，沈月华哭笑不得道：“那你想要我如何感激？” 话音才落，她又补充道：“不过，别想着我插手你和大表姐之间的事情，我可做不来，到时候大表姐要恼我的。” 陈誉见她应下，嘴角一扬，才要笑起来，可听到后半句，他的神色又垮了下来。 在对上沈月华那双仿似已经看透了他的小心思的眼神儿，陈誉无奈道：“倒也不是帮别的，我听说，你过了年要去云城，姚家？” 闻言，沈月华蹙眉，不答反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她昨日才跟两位表姐说起，就连祖母那边她都还没说呢，陈誉怎么就知道了？ 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儿，陈誉嘿嘿一笑，有些得意道：“我自然是有法子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见沈月华点头，陈誉笑道：“所以，到时候把我捎带上一起吧。” 沈月华：“……” 让她带个外男去外祖母家。 这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沈月华蹙眉，瞪了他一眼。 陈誉连忙摆手求饶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着我去定然是要吃闭门羹的，你带着我，好歹也能让我见见姚家的几位长辈不是？” “我想过了，要让阿柔放下心中的芥蒂，首先得从姚家的长辈上下功夫。”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你确定？” 陈誉摇了摇头，十分坦诚道：“我不确定，但总得试一试，所以，清宁郡主，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你能帮我美言两句自然最好，如果你不愿意帮我说好话也没关系，只要让我见见姚家的长辈就好。” 见沈月华没吭声，陈誉继续劝道：“再怎么说，殿下也是我表弟，到时候等你们成亲了，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哥呢，是吧？” 沈月华和萧玉宸的婚事算是八字都还没一撇呢，陈誉就用上这个做挡箭牌了。 虽然沈月华也有些难为情，但他说的也不全无道理。 她叹了口气，没有立即拒绝：“到时候再说吧。” 这不还早着呢嘛。 见她没有立即拒绝，陈誉就知道有戏！ 他双眸一亮，一改之前的颓败的，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道：“我这人别的未必做得足够好，但讨长辈欢心这一点倒是手到擒来。” 看到他这般自信的模样，沈月华都不忍心提醒他，可能努力错了方向。 问题的关键的不是在姚家的长辈身上，而大表姐姚柔的心结。 而陈誉也不给沈月华开口提醒的机会，他翻身上马，对沈月华扬了扬手道：“清宁郡主，外面风大，小心冻坏了，而且这两日京都不太平，快回去吧。” 沈月华：“……” 让她陪他在这里吃了半天的冷风，现在终于意识到外面风大天气冷了？ 此时，进出城的人也越来越多。 头顶上黑压压的一片，似是很快便有一场大雪要下。 沈月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也转身上了马车。 在赶回将军府的时候，她才下马车，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了不远处的巷子口，突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也只是一眼，待沈月华回头再去瞧的时候，那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小姐？” 花雨看她站在马车边上发愣，不解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沈月华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刚刚好像看到萧淑颖了。” 虽然只是晃了一眼，但她不会看错。 话音才落，花云忍不住惊呼道：“她还在京都？” 在沈月华前脚离开将军府，萧淑颖就带着她重伤不醒的阿娘趁着沈清然不在的时候，离开了那处宅子。 那时候，沈清然发了疯似得，几乎要将京都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如果不是因为京中沈家三房就靠他一个人撑着，还有祖母要照顾，怕老人家再承受不住打击，沈清然早就抛下一切离京去寻她了。 只是，他人虽然没有亲自去，这段时间也派了不少人去附近的城镇找，但一直音讯全无。 沈月华也是在昨天晚上才从花云花雨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今日乍一见到萧淑颖，她有些惊讶。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追？” 说着，花雨就已经做好了架势，蓄势待发。 闻言，沈月华却摇了摇头道：“先不必。” “她既铁了心逃避，只怕你现在找到了她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第515章 操心她的婚事 花雨也觉得有道理，当即收了去势。 只是花云不解道：“那怎么办？” “小姐，你是不知道公子这段时间有多焦急。” 沈月华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巷子口，轻叹道：“她人还在京都，就总有法子的。” 花雨就这么直接找过去，万一人没找到，还惊到她，萧淑颖转头就离开了京都，就更麻烦了。 言罢，沈月华转头进了府，去了祖母的静心堂。 这天儿一日冷过一日。 祖母这几日也受了些风寒，沈月华之前陪表姐来道别的时候，就发现祖母有些咳。 她放心不下，是以回来第一件事就去看看祖母。 门外守着的丫鬟就要行礼，还不等她们开口，沈月华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原是想跟祖母开个玩笑。 结果才走至帘子外头，还未至里间，就听到祖母的咳嗽声。 青竹在一旁劝道：“太夫人，奴婢还是差人去找周大夫来瞧瞧吧，不行咱们再换个方子。” 太夫人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力道：“不必这般劳师动众的，哪里有见天儿就好的，总得有个过程，要让华姐儿知道了，怕是又要担心了。” 沈月华听得鼻尖儿一酸。 “祖母，你这样，我更要担心了。” 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 沈月华走了进去，抬眸对上太夫人满是慈爱的双眸，沈月华越发觉得心中酸楚。 犹记得，小时候她生病了，怕底下的人怠慢，祖母都是亲自守在她床边，那时候的祖母尚且年轻，挽起来的长发也漆黑如墨。 而如今，那满头青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变成了银发，那眉宇间也有了数道岁月留下的沟壑。 沈月华才突然意识到，她长大了，而祖母也老了。 “你这丫头。” 太夫人垂眸瞧着这么大的人了，还抓着自己的胳膊撒娇，就跟个孩子似得，忍不住数落道：“都及笄了，还没个大人样儿。”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祖母这身子骨儿也不好，等过了年，祖母就帮你把把关，总得替咱们丫头寻一门满意的婚事。” 沈月华正感慨呢，却没有想到祖母提到了自己婚事上头。 想到她和萧玉宸的事情，都还没有跟祖母说过，沈月华有些惭愧。 她摇了摇头，抬手亲自给祖母倒了一杯茶，并微笑道：“祖母，我这心里有数呢，您就别操心了。” 太夫人接了茶，却没有立即喝下，而是叹息道：“你这性子这般刚硬，又不肯服软吃亏，祖母怎么能不操心。” “这姑娘家啊，虽然要强些也没什么错，但也要学会隐忍，学会收敛锋芒，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该软和的时候，就得软和，不然以后到了夫家，便是夫妻和睦，也很难跟公公婆婆相处融洽，尤其是那些磋磨人的婆婆。” 沈月华心道，这倒是不必担心了，她以后不会有来自公公婆婆的困扰。 先皇后和顺庆帝都已经去了。 左右不过还有个太后在膈应人，但她也不是软柿子。 以前她不怕太后不会让她拿捏，以后更不会怕她。 但祖母也是为了她好，她笑着摇了摇祖母的胳膊，“祖母，我知道了，这话你从去年就说到今年，马上年关了，你难不成还打算说到明年去？” 话音才落，太夫人忍不住板起脸来，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数落道：“还嫌我唠叨了不是？可你也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不是！” 虽然祖母也没真生气，但沈月华还是连忙求饶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保证乖乖的，不惹事，不闹事，别人欺负我，我也忍着，保证往温婉贤淑方面靠拢，祖母可放心了？” 然而，本以为祖母该满意的点了点头的这个话题就过去了的，谁曾想她却一把拍在沈月华的手上，摇头道：“那也不成。” “我们家丫头也不能让人欺负了，虽然隐忍一些这话是没错，但我瞧着姚家那大姑娘，是顶顶好的性子，结果呢？却落得那般下场，所以，该忍着的时候就忍着，但若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了……” 说到这里，太夫人语气一顿，抬眸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又换了个语气道：“不过，你这性子，怕是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我倒是应该多担心担心你未来婆婆。” 沈月华：“……” 这还是自己祖母么。 她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别人了？” 之前京都那些关于她嚣张跋扈的传闻，不过是因为别人算计到了她的头上，她才狠狠的还击回去。 怎么到了自己祖母这里，她反倒成了施害者。 沈月华摇了摇祖母的胳膊，两人笑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太夫人，公子和小少爷来了。” 太夫人应了一声。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临近，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随着帘子被打起，穿着一袭赭色夹袄小小一团的书儿快步跨进了门槛儿。 “祖母！姐姐！” 许是跑得太极，他气喘吁吁的，巴掌大的包子里红扑扑的，看起来格外有朝气。 “太夫人！……是那个……姐姐？” 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同他身高差不多的团子，正是沈月华让人从上阳带回来的牛牛。 乍一看到她，牛牛愣了一下，明显是认出她来了。 沈月华第二次在上阳救他的时候，是戴着面具的。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还能记得当初将他从马蹄子底下救下的她。 沈月华才点了点头，脚边一沉，书儿已经跑到面前，抱住了她的腿。 “姐姐，书儿好想你！” 紧随而来的牛牛到底有些拘谨，只守着规矩激动的站在了一旁。 沈月华抬手拍了拍牛牛，又拍了拍书儿的肩膀，才要柔声宽慰，就见棉帘再次被人打起，长身玉立的沈清然从外间走了进来。 “祖母，二妹妹。” 数月不见，沈清然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 他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那双清凉的眸子底下，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不用想，沈月华也知道，定然是跟萧淑颖有关。 只是，他们的事情祖母是否知情，她都还没来得及问。 第516章 被人依赖 太夫人朝沈清然招了招手，笑道：“前两日你才让人送了消息，说书儿染了风寒，这么冷的天，就别带着孩子过来了，小心回去又病着了。” 在沈月华离开京都的这段时间，沈清然和太夫人商量了一下，将书儿和牛牛一并送去了学堂。 两个孩子虽然还小，但京都其他世家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启蒙了，若不跟着一起，只怕以后会落下别人一大截。 左右他们在家里也闲着无事，而且又都才经历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去学堂里学些东西转移些注意力也是好的。 那学堂离三叔的府邸不过一条街，比起将军府来要近上许多。 沈清然考虑到这天气太冷，便主动将两个孩子接了过去，他亲自照料，在功课上也能做些辅导。 太夫人这两月身子不大好，也想着多锻炼一下沈清然，便同意了。 听完太夫人的话，沈清然从容坐下，才开口微微一笑道：“若不是考虑到书儿风寒才愈，昨日二妹妹回来的时候，我便带着他们过来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昨日书儿听到消息，就恨不得立即赶过来，还是我劝住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未开口呢，就听靠在她身上的书儿声音糯糯道：“姐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书儿好想你！” 自出了那双亲惨死的变故之后，书儿最信任和依赖的人便是沈月华。 孩子的世界是单纯且纯粹的，一点儿不掺假。 此时，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睛也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再走了似得。 沈月华觉得自己也没有为书儿做了多少，没想到，他竟这般依赖她。 “姐姐去找你大伯了，大伯在很远的地方，所以姐姐才离开的久了些。” 闻言，书儿歪着脑袋，一脸好奇道：“那姐姐找到大伯了吗？大伯什么时候回来？我听人说，大伯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是咱们东楚最了不起的人物。” 孩子奶声奶气的话，一下子就把一屋子人逗乐了。 尤其是太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虽然不管是谁，提到自己的长子，她总是由衷的骄傲，但面上也不由得谦虚道：“你听谁说的这话？也太夸张了些。” 书儿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来，一个一个的掰开数着：“阿毛，赵三，刘煜……” 这些应该都是他的小同窗。 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屋子里笑成了一团。 中午，太夫人让厨房加了菜，老的小的聚在一起，也没要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饭。 午饭过后，天色越发昏暗起来。 太夫人怕下了大雪两个孩子受冻，就让沈清然先带人回去了。 沈月华亲自送了几人出来。 两个孩子已经被婆子先一步带上了马车，沈月华和沈清然落在了后面。 “二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沈清然叫住了沈月华。 沈月华微微一笑，“正好，阿兄，我也有话跟你说。” 两人将身边的丫鬟小厮屏退了下去，一前一后走至了长廊。 沈清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虽然这话有些失礼，但阿兄也是为了你好。” “你和殿下……如今是怎样的？” 沈月华没想到他问起的是这个，她不答反问道：“阿兄何出此言？” 沈清然摇了摇头，有些抱歉道：“你放心，自家妹妹，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到了外面一些传闻。” 对上沈月华那双晶亮的眸子，沈清然也没有隐瞒直言道：“外面都说，殿下此番是追着二妹妹去的，如今天下既定，太子即位之后，你们两人的好事也该近了……” 沈清然是知道之前沈月华对萧玉宸的拒绝的，沈月华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月华现在是什么心思，他都不知道，但既然是自己的妹妹，他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总归是要问上一句的，若传闻是假，那为了沈月华的名声，他也得打发了人下去将这传言给堵住。 熟料，沈月华倒是没有半点儿迟疑，干脆利落的点头道：“是，我答应殿下了。” 只是，没答应得那么快罢了。 一想到今日见到祖母满头白发的样子，沈月华就不想那么快出嫁，不想那么快离开祖母离开将军府。 沈清然微微诧异，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他由衷的笑了笑，对沈月华抱拳道：“那我在这里，便先恭喜二妹妹了。” 看到他眼里的真诚，沈月华也微微一笑，“我这里也有一件事要告诉阿兄。” 见沈清然抬眸，沈月华才道：“我今天见着萧淑颖了。” 话音才落，沈清然愣在了原地。 只一瞬，下一瞬他几乎有些失礼道：“二妹妹，你说的可是真的？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 他的稳重和分寸在这一瞬间倾塌。 沈月华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当时只在将军府门口看了一眼，转头人就不见了。” 听到这话，沈清然转身便要跑去寻。 “阿兄！” 沈月华叫住了他。 “你跟她之间的事情，是不是还没有告诉祖母？” 闻言，沈清然的步子一顿，他没有回头，只哑声道：“这段时间我遍寻不到她，再加上祖母身体又不好，我便没说。” 沈月华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就等他找到了萧淑颖，等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见沈清然这般急躁的模样，沈月华忍不住提醒道：“我听说，她走的时候，她阿娘还重伤昏迷，阿兄，你遇到事情先不要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在那样的情况下，萧淑颖能带着她阿娘走出多远？ 沈清然也不是傻子，只是急昏了头，被沈月华这么一提醒，他才恍然大悟道：“二妹妹，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 言罢，他快走出几步，却又顿住了步子，回头对沈月华道：“谢谢二妹妹！” 沈月华微微一笑，目送了他离去。 她正要回自己的廷芳院，却见初一从暗处走出，并垂眸道：“小姐，似月来了。” 第517章 玉兰花簪 沈月华回到廷芳院的时候，似月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提盒。 一见到沈月华，似月已经笑逐颜开道：“小的给清宁郡主请安了。” 比起清冷寡言的似影来，似月要活泼多了。 沈月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上提着的盒子上。 似月忙凑上前来，笑道：“这是主子让属下送来的，另外，主子还有句话要带给郡主。” 花云上前接过了食盒，在似月眼神的提示下，花云为沈月华打开了食盒。 里面却只有一小碟桂花糕。 旁人或许不知道萧玉宸送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沈月华脑子里却突然冒出来之前在密道里，她喂他桂花糕的片段来。 这人分明能自己动手，却还要诓她手不能抬，唬了她喂他，结果竟然还被他顺势咬住了手指头…… 一想到当时那让人羞恼的画面，沈月华就觉得脸红心跳，就连之前被萧玉宸咬过的指尖儿这时候也隐隐发烫。 但当着其他人的面，沈月华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只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似月。 似月也不卖关子，连忙垂眸道：“主子说，虽然不及之前那一日的桂花糕，但味道尚可，所以请郡主也尝尝。” 沈月华：“……” 她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怀疑，萧玉宸就是故意用这桂花糕让她想起那羞人的一幕。 沈月华半天没吭声，一旁早已经忍不住的花云直勾勾的盯着那桂花糕，好奇道：“小姐，你跟殿下之前一起吃过桂花糕的是哪儿做的？能被殿下这般夸赞，味道定然好极了。” 沈月华：“……” 她可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无奈下，沈月华随口道：“在回京的路上，具体是哪儿买的，忘了。” 还好花云没有继续追问。 沈月华看了一眼还杵在那里的似月，“还有事？” 似月忙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小匣子来，一边呈递给沈月华，一边道：“主子让属下将这个送给清宁郡主。” 说这番话的时候，即使平时爱耍宝的似月，面上也带着几分紧张。 毕竟，想当初，他可是亲眼看到清宁郡主将这东西打碎在主子面前的。 当时主子的表情恨不得吃了他。 万一人家再不接受……他今天可怎么敢回去交差。 沈月华看他一脸忐忑，越发好奇这小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她抬手接了过来，才打开到一半，就已经看到了露出半截栩栩如生的玉兰花簪。 正是她当初无心打碎的那支。 原本碎裂的地方被人用金线仔细的修补了起来，那金线绕着白玉无瑕的簪子，不但让人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比起之前来，更添了几分贵气。 看到那簪子的一瞬，沈月华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不但留着，还给修补得这么好。 那一瞬间，她的记忆被拉回到几个月前发生在隔壁康王府的院子里那一幕。 那时候，他将一颗真心捧到了她面前，而执拗如她，却选择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想到当初她转身离去时，他长身玉立的站在庭院里，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孤寂和凄冷味道，此时，即使沈月华心中还有半点儿怨气，也提不起半分了。 更何况，她早已经释怀了。 “郡主？” 似月不知道沈月华心中所想，更不知道这一路过来，这两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有些紧张，见沈月华神色不太好，生怕下一瞬就开口拒绝了。 谁曾想，沈月华不但拿起了那玉兰花簪，还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后又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匣子里……然后让花云仔细收起来。 并没有退回给他！ 似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的看向沈月华。 接收到他的目光，沈月华挑眉道：“还有事？” “没有，没有！” 生怕沈月华反悔似得，似月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匆匆行了礼就要退下，结果才走出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对沈月华道：“对了，郡主，殿下说他这几日会很忙，若郡主有事只管差人找他。” “还有……” 说到这里，似月转头看了一眼初一靠着的墙头，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郡主，您能不能跟将军府的暗卫打个招呼，下次我再送东西过来，给行个方便？” 似月虽然意外沈月华收下了簪子，但他脑瓜子转得飞快，从自家主子回来这一天的表现，再加上沈月华的反应，这两人八成是解除隔阂了。 既然如此，那他以后像这般需要亲自跑腿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他可不想每日都被拦在将军府外吃北风，要是能行个方便，即使是蹲在这廷芳院外等着，也是好的。 沈月华只看了他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总归是方便她和萧玉宸联络，她点了点头，当即叫初一吩咐了下去。 似月喜不自胜，连连叩谢之后，才终于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憋了好半天的花云才终于忍不住开口看着那装着簪子的小匣子问道：“小姐，这……？” 沈月华从回来，除了沈清然还没有给身边的人透露过她和萧玉宸的事情。 她本也没想着藏着掖着，只是祖母这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从花云手中接过了那小匣子，垂眸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音才落，花云和花雨都愣住了。 要知道，当初沈月华跟萧玉宸划清界限的决心有多大，再没有人比她们两个更清楚的。 如今，怎的去了一趟北齐，沈月华竟然改变主意了。 两人虽然意外，但也不敢多嘴问。 在惊讶之后，两人几乎同一时间俯下身来，对沈月华道喜：“恭喜小姐。” 沈月华心情自然是好的，但面上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花云摇了摇头，忙不迭道：“自然是要恭喜的，要知道，之前小姐跟殿下闹别扭的时候，就是奴婢们看见了也都好心疼小姐和殿下。” “只是……” 只是不敢说罢了。 那时候，她才向着殿下说了一句话，就被自家小姐给数落了两句。 第518章 她的红绸 自那之后，花云再不敢在沈月华面前提萧玉宸的事情。 没曾想，现在两人竟然又和好了。 主子们幸福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自然也跟着开心了。 沈月华笑了笑，叹息道：“此一时，彼一时。” 事实证明，似月料得果然没错。 因为隔天一早，萧玉宸就有东西让他送来了廷芳院。 好在头天有沈月华的吩咐，他顺利的从将军府外溜到了廷芳院的院墙上。 只是，沈月华起得更早。 昨日她让人给周大夫递了信，今天才开城门，周大夫就进了城直奔将军府。 沈月华放心不下祖母，一早就去了静心堂，等着周大夫诊治了之后，又陪着祖母一起用过早膳，说了会子话才回到廷芳院。 而此时，似月已经挂在墙头上吹了不止半个时辰的风。 所以，在给沈月华行礼的时候，他被冻得上下嘴唇都有些打哆嗦。 见状，沈月华哭笑不得道：“没见着我回来，你就不能随便找个地方避避风，烤烤火？”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实诚？”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似月是萧玉宸身边的暗卫中最机灵的一个，不然也不会随时贴身带着。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机灵鬼竟然还有这么实心眼儿的一天。 听到她这句话，似月都快哭了。 “小的也想啊，但是小的就怕两位主子关系才修补好，万一小的一个怠慢，惹了什么麻烦给主子的话，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丢的。” 沈月华笑不出来了。 她之前到底是给萧玉宸手底下的人留下了多深刻多冷漠决绝的印象。 以至于，似月都谨慎小心成了这样。 见她没吭声，似月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保护得妥帖的卷轴来，呈递给沈月华，并道：“这是主子以前就画好的，只是没来得及送给郡主。” 沈月华接了过来，但没有立即展开看，只是有些好奇道：“既然要送，那昨日你家主子为何不让你一并送来？” 还要专门再跑这一趟，真当堂堂带刀一品护卫似月是个跑腿的么。 沈月华这句话可是说到似月的心坎儿上了。 他今早咬着牙硬着头皮也问了萧玉宸这么一句。 结果得出的答案差点儿惊掉了似月的下巴。 正巧沈月华问了出来，似月也没瞒着，直言道：“我家主子说了，就是要我隔三差五有事没事的往郡主跟前跑……说是怕郡主把他给抛到脑后了，看到我还能记起他来，能多想想他。” 说到后面这两句的时候，似月差点儿忍不住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若非亲耳听见，打死他也不相信这是一贯清冷矜贵的主子能说出口的话。 脸皮子本来就薄的沈月华冷不丁的从似月这里听了一句萧玉宸的“情话”，她脸颊一红，心头忍不住嗔怪了他一句。 这些话也能当着旁人的面说！ 一旁的花云和花雨早已经憋不住笑了。 沈月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一声，只能故作镇定的起身来到案几前，打开了画卷。 随着卷轴铺开，画中的女子也随之映入沈月华的眼帘。 画中桃红纷飞如雨，穿着一袭绯色纱裙的女子站于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下，正踮起脚尖来，将手中的红绸系在桃枝上。 虽然只简单几笔勾勒了这女子的侧颜，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正是十一二岁的她。 那时候，她的双眸清澈，眼底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眼中却只有他一人。 尤其是从桃花坞遇刺被他救下之后，沈月华对他更是情根深种。 只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萧玉宸为了保护她而开始疏离她。 在东楚有个民俗，在三月三日这天，若能将从月老庙里求来的红绸挂在桃枝上，挂满三月，便能心意顺遂，与心上人结缘。 向来不信鬼神的沈月华在萧玉宸那里碰了无数次壁之后，竟也头脑发热听信了这种东西。 时至今日，她都还记得，初春的山谷是带着透入骨子里的凉。 她怕那红绸被风吹走或者被人拾走，隔天一早便顶着冷冽料峭的山风，又去了那株桃树下盯着。 只是，没想到，她的红绸早已经不知所踪。 一向要强的她，就在发现红绸丢失的那一刻，蹲在桃树下，哭成了泪人。 这件事她从未对萧玉宸说。 如今，看到这画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都知道。 只怕，那失踪的红绸，也是他的手笔。 那时候，是想让她离他远一些，让她死心。 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两人都已经和好了，萧玉宸却让似月送来了这幅画，再一次让沈月华记起了当初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对这件事知情的花云和花雨都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萧玉宸此举是什么意思。 沈月华没吭声，似月也不敢走，在众人都沉默了片刻之后，似月才硬着头皮道：“郡主，可有话要带给主子？”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要说的，他都知道。 似月这才行礼退了下去。 沈月华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这卷轴上，还未再一次细看，却听春桃来报：“小姐，安乐公主和丹阳郡主来了。” 萧清雅一向跟她关系很好，听到她回来了，出宫来看看也在沈月华的预料之中。 只是，这大冷的天气，丹阳郡主竟然也来了，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不过，自从她母亲长宁长公主因沈月华而得救之后，那个一向骄傲跋扈的丹阳郡主，对沈月华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 毕竟交情不深，沈月华也不知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她，还是另有所图。 但人既然来了，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快请。”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外面滴水成冰。 萧清雅人还未进门，沈月华就已经听到了她的抱怨声了。 “这鬼天气，不过才出了半天的太阳，就又没完没了似得下起了雪，再这么下去，出个门我怕是都要冻死在外面。” 话音才落，随着棉帘被人打起，一脸娇俏笑容的萧清雅出现在沈月华面前。 第519章 她还放不下 “还是月华姐姐这里暖和！” 不过才几月未见，沈月华感觉萧清雅长高了不少。 沈月华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上个月该及笄了。 在萧清雅身后，跟着的正是丹阳郡主，刘芸。 比起萧清雅来，刘芸拘谨了许多。 在一番见礼之后，沈月华让花云看茶，并请了她们两人落座。 萧清雅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才悠悠叹息道：“还是月华姐姐这里的茶好喝，是不是，刘芸？” 刘芸点了点头，抬眸对上沈月华清冷的眸子的时候，有些紧张道：“是，是的。” 言罢，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只是，我来得有些冒昧，还请清宁郡主莫要见怪才好。” 沈月华并没有从她身上看出半点儿敌意，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刘芸有心交好，她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是以，她很大度道：“外面的把我传得太可怕了些，别的姑娘怕是都不敢上门，你们能来陪陪我，我自然是欢喜的。” 话音才落，却见刘芸连忙摇头否定道：“才不是，外面都说清宁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次可给我们女儿家挣了一口气了！” 她说起这番话的神情，就跟沈月华从三表姐姚婉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比起恭维和客套，更像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和崇拜。 这时候，一旁的萧清雅也附和道：“就是，果然是月华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见状，沈月华哭笑不得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是故意来我这里拿我说笑呢。” 萧清雅遂开玩笑道：“呀，这都被月华姐姐看出来了。” 几个人笑成了一团，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萧清雅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不远处的案几上。 她们进来之后，沈月华并没有将那画卷收起来。 萧清雅站起身来，踱步到案几便，认真打量了那画卷半天，最后微微蹙眉道：“这画功，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萧清雅虽然性子活泼，但跟喜欢舞刀弄枪的沈月华不同，她打小就喜欢笔墨丹青。 而萧玉宸在这一方面的造诣堪称一绝。 从东宫流出来的萧玉宸的画作虽然不多，但萧清雅却也是见过的，这些年她崇拜萧玉宸也有这个因素在里头。 所以，乍一看到这幅画，她觉得有些眼熟也是正常。 沈月华还未开口，她已经含笑道：“难不成，这是我皇兄的手笔？” 言罢，她眸子一亮，转头看向沈月华道：“所以，月华姐姐，那些传闻是真的？” “月华姐姐跟阿兄的好事将近了吗？” 没想到就连萧清雅也听到了那些传闻。 刘芸亦是一脸好奇的看向沈月华。 反正差不多也是事实，迟早要公布于天下的，也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沈月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算是吧。” 听到这话，萧清雅乐了，她凑到沈月华跟前，笑道：“什么叫做算是吧？礼部都已经在准备皇兄的登基大典了，等钦天监挑好了日子，皇兄登基之后，怕是第一件事就要把月华姐姐娶回去。” “要说起来，皇兄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不就是在等着月华姐姐吗？” 沈月华笑了笑，跟旁人说起她和萧玉宸的婚事，总让她有些赧然。 见状，萧清雅又语重心长道：“而且，月华姐姐可得抓紧了，你是不知道，那帮老臣，这会儿怕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在为送自家姑娘进宫而着手准备了。” “虽然我知道皇兄待月华姐姐不同，又情深似海，但有些事情，我在宫里头长大，也看了不少，你可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这个打算里包含的意思，当然是劝她早些进宫，然后有个子嗣傍身，好坐稳中宫皇后的宝座。 虽然话不大顺耳，但站在萧清雅的立场，也确实是在为沈月华考虑。 沈月华点了点头，也不多做解释，只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 想到萧清雅之前对沈清然的痴迷，沈月华不免担忧道：“都是大姑娘了，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了。” 姜皇后和顺庆帝不在了，而萧玉宸跟萧清雅并不亲近，自然而然的，萧清雅的婚事便落在了太后的手上。 沈月华觉得，以姜太后的性子，怕是多半都会替萧清雅从姜家旁支上物色一个驸马的人选，用以巩固姜家的地位。 趁着现在太后那边还顾不上她，她替自己多留意一下，有了合适的，再做打算自然是好的。 一提到自己的头上，萧清雅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我有什么可操心的呢，既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那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沈月华听出来了，这还是没有放下沈清然。 她想到提及萧淑颖的时候，沈清然那般震惊的模样，萧清雅的痴心注定没有结果。 沈月华想劝她：“公主……”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却见萧清雅努力挤出来一抹笑意来，她对沈月华摇了摇头，故作洒脱道：“你放心吧，我没事，我早就想通了。” “毕竟，感情这东西，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 她似是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探讨，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听说安平郡主跟着月华姐姐一起回来了？怎么不见她人呢？” 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她心情不怎么好，这两日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之前在江城的时候，风寒好了之后，她还每日过来，守在沈月华身边。 从回来之后，萧雪柔就哪儿也没去，哪怕跟沈月华同住一个院子，也没来主动找过沈月华。 以她的性子，沈月华想着，应该是觉得她回了将军府身边不缺人伺候，怕打扰了她，便不再来了。 而且，之前祖母和表姐们在得知她身份的第一时间流露出来的惊诧和防备的眼神儿，应该多少也刺伤了她。 她怕是更加不敢再出来给她添麻烦了。 第520章 气到她了 “那怎么行呢？会憋坏的。” 萧清雅叹了口，皱眉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这位堂妹呢，她身上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一时间难以走出来也是正常的。” “想当初，我不也是钻了牛角尖么。” 说到这里，萧清雅苦笑了一声，旋即转头看了一眼刘芸，又看了看沈月华道：“我们去看看她吧，我也算是过来人，能安慰安慰她。” 这话，让沈月华不知道怎么接。 但萧雪柔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确实不是个事儿，跟萧清雅和刘芸打好关系，将来对她也不是坏事。 沈月华点头同意了。 她领着两人就要去找萧雪柔，却见春桃匆匆来报：“小姐，太夫人晕倒了。” 沈月华的脚步一顿，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连忙问道：“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见春桃面有难色，沈月华也没再继续追问，她转头看向萧清雅和刘芸。 还不等她开口，萧清雅就善解人意的摆手道：“太夫人要紧，你先去看看，我和阿芸就不去添乱了，我们去瞧瞧安平郡主。” 刘芸也跟着点头道：“清宁郡主不必担心我们，快去吧。” 沈月华只好点了点头，让花云花雨陪着她们一起去看萧雪柔，而她自己则带了春桃去了静心堂。 在路上，沈月华才开口道：“说吧，是什么事惹了祖母晕倒？” 刚刚当着萧清雅和刘芸的面，春桃不方便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此时沈月华再开口询问，春桃连忙垂眸，压低了声音道：“是沈侧妃来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她拢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眉头也微微蹙起，“她来做什么？” 自上一次沈月惜使坏伤了萧淑颖的阿娘之后，沈月华没有留情，直接给闲王府那边递了消息。 闲王当沈月惜是弃子，不用沈月华出手，闲王府后宅的那些女人都不会绕了沈月惜。 只是，可能闲王到底还顾及着将军府这一层牵连，所以留了她一条命。 在沈月华离京之后，在她祖母从凌云寺回来，便听说了沈月惜的事情。 祖母虽然气不过，但又心软做不到对二叔留下的血脉放任不管，便时不时的差人去给沈月惜送些东西，让闲王府知道将军府还没有跟沈月惜断了，这才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之前被囚在闲王府的后院，折磨得不成人形，因为祖母的关照，后面也被放了出来跟这边走动。 而这些，沈月华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她不怪祖母心软，毕竟沈月惜当初对萧淑颖所做的事情，祖母并不知情，甚至连萧淑颖和沈清然的事情，祖母都不知道。 她只是气沈月惜没脸没皮。 都已经闹成了这样了，还妄想从将军府这边捞到好处。 是料定了有祖母在，她动她不得么。 沈月华皱眉，眼底划过一抹冷冽的锋芒。 “她今日又说了什么惹了祖母不快？” 从沈月华回来，这几次跟祖母见面，祖母都没有主动跟她提起沈月惜。 沈月华知道，祖母就是怕她知道了会生气，也不知道如何跟她开口，沈月惜的事情让祖母在她面前都难以启齿。 祖母没主动提，沈月华便也没问，这两日她们都当没这个人，没这回事。 她之前不在家，沈月惜厚着脸皮找上门便也罢了，如今她既然回了将军府，沈月惜还敢上门来，倒是好大的胆子。 春桃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当时奴婢不在里面，太夫人晕倒的消息还是太夫人身边的青竹递过来的。” 沈月华没再吭声，静心堂就在眼前。 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 已经有人去请才离开没多久的周大夫了，沈月华才一进门，就看到跪在祖母床边哭成了泪人的沈月惜。 沈月华第一眼差点儿没认出来。 她整个人都瘦得几乎脱了相。 一眼看过去，原本圆润的脸颊就好似只剩一层皮，那双眼珠子都深深凹陷了下去，看起来不像是花样年华的女子，倒更像是行将就木的枯瘦老婆子。 沈月华想过没有将军府的庇护，她在闲王府的后宅会被欺负得很惨，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惨。 这模样，用人不人鬼不鬼来形容，都不为过。 听到动静，沈月惜止住了哭泣，转过了头来，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沈月华。 彼时，她受尽折磨骨瘦如柴，犹如被人一脚踩烂揉进泥泞里的花，早已经跟那稀泥混为了一体. 而她对面站着的沈月华，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甚至眉宇间还多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压感。 她依然是天之娇女，将来还会母仪天下，受所有人顶礼膜拜。 沈月惜愣了一下，她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无悲无喜，跟沈月华清冷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她主动俯下身来跪拜道：“见过清宁郡主。” 她将头贴在地上，表现得无比虔诚。 而沈月华却并没有被她的这些所作所为打动。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沈月惜第一次主动给她磕头行礼，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即使这样，也一点儿都不能减轻她将祖母气晕了这件事带给沈月华的愤怒。 所以，她只扫了她一眼，便快步朝祖母的床边走去，并冷声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冷冰冰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沈月华没叫起，这次沈月惜竟也格外老实，她依然以面贴地，咬着牙回到：“郡主恕罪，我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祖母了，所以才来探望她的。” 闻言，沈月华冷冷一笑，“没有别的意思，能将祖母气晕了？” 话音才落，沈月惜呼吸一窒，却没有立即接话。 就在这时候，床上躺着的太夫人动了动身子，喃喃开口道：“长贤……长贤啊……” 在混沌中，祖母叫的还是二叔的名字。 哪怕过去这么长时间，祖母依然没有从二叔惨死的悲恸中走出。 这一瞬，沈月华鼻尖儿有些发酸，越发不想见到沈月惜。 第521章 她想得美 她想开口撵人，但转念想着，人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不妨等祖母醒来将话说开了。 她以后也不会再给沈月惜伤害祖母的机会了。 沈月华在祖母的床边坐下，连瞧都没瞧沈月惜一眼。 “清宁郡主。” 沈月惜依然跪在原地，声泪俱下道：“之前是我糊涂了，做了那么多错事，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我现在没有别的亲人了，你能不能……” 不要拒绝她见祖母。 “不能。” 沈月惜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月华直接出声打断道：“沈月惜，你是把我之前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说着，她转过头来，眼神冰冷的扫向沈月惜，“说起来，你好歹也是闲王侧妃，身份并不在我之下，所以，没必要跟我下跪。” “但你若要继续装惨卖可怜的跪着，也随你，不要在这里碍着我的眼了，要跪出去跪。” 话音才落，沈月惜面色一变，她抬眸看向沈月华，哽咽道：“二妹妹……” 沈月华连理都不想理她。 她抬手就要叫丫鬟来将人丢到外面去，就在这时候，祖母醒了。 “华姐儿。” 见状，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跟沈月惜计较，她忙转头看向祖母，关切道：“祖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太夫人摇了摇头，勉力挤出一抹笑意道：“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然而，那笑容在不经意间落到跪在地上的沈月惜身上的时候，蓦地凝在了脸上。 太夫人皱眉，沉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她的语气里带着怒意，也带着一缕自责。 “祖母，我不放心你，想等你醒来……” 还不等沈月惜说完，太夫人直接打断道：“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既然我醒了，也就不劳烦沈侧妃了。” 由着沈月华扶起了身子，太夫人坐直了身子。 她测过了头去，根本就不看沈月惜一眼。 沈月华和太夫人都已经下了逐客令，然而沈月惜却赖在地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低头，垂眸道：“祖母，算我求求您了，之前是我糊涂，我鬼迷心窍，我不知好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祖母就算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就帮我这一回吧！” 瘦成了皮包骨的沈月惜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看起来越发狰狞。 然而，她已经完全不要脸面和形象了。 沈月华的耐心也已经被耗尽，不过，她也有些好奇，这次沈月惜到底是求了祖母什么，能将祖母气成这样。 她才转头看向祖母，便听祖母解释道：“华姐儿，祖母对你不住。” “是祖母心软，看在你二叔的情分上，才想着拉她一把。” “没曾想，她如今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还想着让将军府出面，让她和离！” 说到这里，太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抬手指着沈月惜道：“当初没脸没皮要给闲王做侧妃的是你，如今哭着求着要回来的，也是你，你不嫌丢人，我们将军府丢不起这个人，你走！”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沈月华微微眯起眼睛，转头看了一眼沈月惜。 一时间，也看不出她到底是因为她在闲王府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想要跳出火海，还是因为见着藩王被撤，宁王永安王靖王等人先后遭了难，便想着闲王府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才求到了祖母这里。 太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气得手抖，皱眉道：“太子殿下才平息了藩王作乱，你是怕这把火很快就烧到了闲王头上吧？朝廷都还没有什么动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闲王府，你要外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沈家？” “祖母……” 沈月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太夫人，楚楚可怜道：“祖母，我之前不知道那是火坑，再继续待在里，哪怕有您的庇护，我也迟早会被后宅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您看我现在，已经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你就忍心吗？我也是您的孙女儿啊！” “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女儿了！” 太夫人皱眉，眸子里亦有泪光在闪烁，“既然当初你已经做了选择，这条路就要你自己走下去，如今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闻言，沈月惜连忙摇头，“我不是怪祖母，我只是想离开那里，我想回家了……” 原本气不打一处来的太夫人，在听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却蓦地浮现出刚刚梦里见到的二儿子沈长贤的身影来。 二房的家…… 二房现在，只有一个书儿在，哪里还算得上家。 就在太夫人发愣的这下功夫，沈月惜又转头向沈月华磕头道：“二妹妹，当初是我不对，我知道我错了，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才会去伤害萧淑颖，阿兄断然不会原谅我的……” 才提到萧淑颖，沈月华眸色微微一沉。 果然，下一瞬，身侧的祖母不解道：“萧淑颖是谁？” 沈清然和萧淑颖的事情都还没有跟祖母说。 沈清然那边就是因为祖母最近身体不好，才不想用这档子糟心事来打扰祖母，没想到眼下却被沈月惜捅了开来。 沈月华没吭声。 祖母还不知道沈月惜之前对萧淑颖阿娘做的那些事，所以对她还有些心软。 如果知道的话，不管祖母是否同意这门婚事，以沈月华对祖母的了解，都不会原谅沈月惜的那一番行径。 沈月惜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想着，下一瞬果然见到沈月惜愣了一下。 她也没有想到沈月华和沈清然竟然还瞒着太夫人。 在抬眸对上太夫人的眼神的那一瞬，沈月惜心中一片惶恐，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祖母……” 太夫人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沈月华，遂皱眉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又不是瞎子，这两人的神态明显不大对劲。 沈月惜才摇了摇头，就要否认，而此时，沈月华也准备好好将这件事同祖母说道说道。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响。 第522章 都瞒着她 “太夫人，公子来了。” 沈清然来了。 来得正好。 沈月华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由沈清然这个当事人来说，自然最好不过。 她收回了心思，又坐了回去。 而同时，沈月惜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太夫人叫了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祖母——” 沈清然急匆匆的步子才跨进门槛儿，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沈月惜。 跟沈月华一样，沈清然也愣了一下。 不过，旋即，他清冷的眸子里便只剩下愤怒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有脸来！” 说话间，平时温文尔雅的沈清然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拽住了沈月惜的胳膊，要将她往外拖。 “你给我走！别脏了将军府的地方！” “阿兄！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也不没想到事情会弄到那步田地，我已经自食恶果了，阿兄……” 沈月惜哭得歇斯底里，却死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更不肯离开这件屋子。 “清然！” 最后，还是太夫人看不下去，她沉声道：“住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的有什么事还瞒着我？” “你来说。” 太夫人看向沈清然。 沈清然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一把就丢开了沈月惜。 他对太夫人见了礼，这才垂眸道：“瞒着祖母是孙儿的错，但沈月惜这毒妇却留不得。” 说着，他皱眉，将当初他跟萧淑颖情投意合，都准备鼓起勇气带她来见祖母结果却被沈月惜带人上门重伤了萧淑颖母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沈清然咬牙切齿道：“阿颖虽然命运多舛，一开始身不由己，但她却是个好姑娘。” “如今，过去了那么久，她阿娘依然昏迷不醒跟活死人一样……这都是沈月惜害的！” “她还怎么敢再踏入将军府！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说着，沈清然转头，恨不得立即将沈月惜丢出去。 太夫人听完他的一番话，也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沈月华，皱眉道：“华姐儿，这件事你知情？” 这话让沈月华惭愧的很，她从头到尾都知情，却帮着沈清然瞒着祖母。 虽然是为了祖母的身体着想，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祖母的目光注视下，沈月华点了点头，并不为自己辩解。 她知道祖母这次肯定气得不轻，昨天她还在念叨要给沈清然挑一个好姑娘，没曾想他们都瞒着她。 沈月华低下了头来，就等着祖母的数落或者训斥。 然而，并没有。 屋子里除了沈月惜的啜泣声，和几人屏住的清浅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 沈月华怕祖母气坏了，抬起头来，硬着头皮就要认错，却在抬眸的一瞬间，对上了祖母泛红的眸子。 “你呀！你！”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抬手抓住了沈月华的手，却迟迟没有下文。 沈月华满眼惭愧，“祖母……对不起……” 然而，太夫人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以为祖母是在生气吗？” “我是在心疼你。”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一个人扛着，也不跟祖母说说。” 沈月华能体谅太夫人，太夫人又何尝不能理解孙女儿为她着想的心思。 她虽然也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只一句话，就惹了沈月华鼻尖儿酸涩。 然而，此时，却不是祖孙两人说话的时候。 太夫人的手还握着沈月华的手，她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沈月惜道：“你走吧。” “祖母……” 沈月惜面上的妆容早已经被哭花了，眼眶里还有泪水，却抬眸愣愣的看向太夫人。 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模样最是可怜，也最能打动太夫人。 然而，这一次太夫人没有心软。 她语气冰冷道：“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我就当我另外一个孙女儿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了。” “祖母，你听我说，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还有那萧淑颖也不是好东西……” 还不等她说完，沈清然转头便递给了她一记冰冷肃杀的眼神儿。 沈月惜发愣的功夫，太夫人已经叫来了外面的丫鬟，直接将她架走，丢了出去。 她都被拖出去了好远，沈月华等人都还能听到她的哭嚎声。 这模样，倒是跟当初在将军府赖皮的她阿娘没什么区别。 太夫人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自责道：“是我识人不明，当初替你二叔选了那样一门婚事，我以为刘氏能改好……没曾想……就连沈月惜也被她教成了这般模样！” “等将来我下了地狱，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们祖父啊！” 话音才落，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劝，却见她突然吐了一口血，旋即身子一歪，竟又晕了过去。 好在沈月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肩膀，才避免了她撞到床头上。 “祖母！” 那一瞬，沈月华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候，周大夫终于来了。 沈月华连忙放下了祖母，让开了身子，让周大夫诊脉。 在这个过程中，沈清然一直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月华听着他之前说起萧淑颖阿娘至今昏迷，想来，他应该已经找到了萧淑颖的下落了。 只是，如今沈月华的心思都系在祖母身上，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他这边。 周大夫诊完脉之后，又忙转头去了案几前，迅速写下了一张方子，让丫鬟去抓药煎煮。 “郡主，太夫人这是急火攻心所致。” “她之前便有心疾，从凌云寺回来的时候，慧明大师应该就有叮嘱，要修身养性，切记再动肝火，如今……” 说到这里，周大夫摇了摇头。 这模样都快急死沈月华了。 她皱眉道：“如今怎么样？” 周大夫皱眉，沉默良久才道：“郡主，最好要有个思想准备。” 话音才落，沈月华愣在了原地。 她像是被人一掌推进了冰窟窿，那冷意从头到脚，一路蔓延至了骨子里。 眼泪也在那一瞬间模糊了双眼。 沈月华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第523章 不同寻常 今天早上她来请安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这才不过半天的功夫，却听了这样周大夫说出这样的结论。 沈月华的手都有些颤抖。 周大夫俯身道：“草民只有尽力而为。” 沈月华最怕听到的便是那句尽力而为。 然而，此时她却除了等待，却没有其他的办法。 周大夫曾是太医院院判，医术远在其他的御医之上。 除了他之外，沈月华能想到的只有之前治好了祖母的慧明大师。 只是，她还未开口，就听周大夫摇头道：“慧明大师半个月前就去云游了，并且留下话说，三五年内不会回来。” 这时候再去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沈月华沉默了。 一旁的沈清然早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二妹妹，都怪我，若我能早些对祖母坦白，她也不至于气成这般模样，都是我的错！” 说着，沈清然站起身来，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太夫人的床前，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愧疚。 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也不能全怪阿兄，主要错在沈月惜。”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沈月华只后悔当初自己没有亲自动手杀了她。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眼下救祖母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她无暇顾及。 看到沈清然那般自责的模样，周大夫也有些看不过去，他劝道：“公子，起来吧，地上凉，你若有个好歹来，太夫人醒来又该担心了。” “而且，太夫人需要静养，你们都先回去，我这就给家里带个信，这几日我就守在这里。” 周大夫留下来，沈月华和沈清然自是感激不已。 但祖母尚未醒来，两人也不肯放心离去，都执拗的守在旁边。 这一守，就是一夜。 沈月华就靠在祖母的床边坐着，实在太困了，就将手臂枕着下巴眯了一会儿，怕祖母醒了自己察觉不到，她的手一直都握着祖母的手。 沈清然和周大夫也都在外间的榻上候着，静心堂这一夜灯火通明。 然而，太夫人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早上，周大夫进来诊过脉，沈月华才让丫鬟请了周大夫去用膳，就见门房那边来报，宫里来人了。 而且，还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周嬷嬷。 沈月华知道她回来之后，太后肯定是要见她的，只是想着如今无论是朝堂还是宫里头事情都很多，太后肯定无暇顾及她。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虽然放心不下祖母，也不大情愿进宫，但却又不能公然违抗太后的旨意，只能硬着头皮进宫。 再有几日，就是萧玉宸的登基大典，在这个节骨眼上尤其要小心谨慎，不能落人口实。 她将静心堂的事情交给了阿兄，自己回了廷芳院，换了身衣服，这才跟着周嬷嬷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一路上，周嬷嬷对她的态度十分恭敬，跟之前几次完全不一样。 从这一点上，至少也可以看出太后对她态度的转变。 但沈月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过了承德门，一路进了慈宁宫。 今日太后着了一席素白锦缎襦裙，头发也只用几根簪子做了简单的点缀，并无过多的装饰。 一改往日的雍容华丽，她含笑坐在那里，就跟寻常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一般，虽然端庄，但却少了几分她往日的凌厉和锋芒。 “清宁来了。” 沈月华前脚才跨进殿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她含笑道：“无需多礼，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她这般热络亲切的模样，反而让沈月华越发警惕起来。 但她面上不显，依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款步走至太后跟前。 “你这孩子，平日里最是懂规矩。” 太后见沈月华不肯在她旁边坐下，只得招手让周嬷嬷搬来了绣墩儿。 沈月华这才坐下，她便拉起沈月华的手，关切道：“听说，你在江城杀萧逸那逆贼的时候，受了伤？如今恢复得如何？”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恭敬道：“回太后的话，臣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浑浊的眸子里，带着一抹心疼道：“之前是哀家老糊涂了，听信了姜家那两个姑娘的一面之词，对你多有误会，你可别往心里去。” 这件事沈月华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臣女不敢。” 之前太后对她的那一番话，和那些作为，她可不敢忘。 如今哪怕是在对她示好，谁知道下一瞬是不是就有坑等着她跳。 虽然她是萧玉宸嫡亲的祖母，但她跟萧玉宸可一点儿都不亲。 哪怕她现在是真心的要拉拢她，沈月华对她也喜欢不起来。 同样是祖母，太后眼里只有权势和算计，而她的祖母处处为了她着想，将她辛辛苦苦的拉扯大。 想到祖母，沈月华心底怅然，只巴不得太后这边早些结束，她要回去守着祖母。 然而，她心里着急，太后却偏不如她的愿。 她一直拉着沈月华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哪怕沈月华也只是礼貌性的回上一两句，也没有减退她半点儿兴致。 “清宁，你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太后依然一脸慈爱，含笑看着她道：“哀家差人去叫御医来瞧瞧。” 闻言，沈月华忙摇了摇头道：“谢太后关心，臣女并无不舒服，只是挂念家中祖母。” 在太后疑惑的眼神下，沈月华垂眸道，“我祖母这两日染了风寒，卧床不起，我有些担心。” 她的耐心也快耗尽了，就要用这个理由告退，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却听太后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叫两个御医过去瞧瞧。” “这宫里头的御医到底要比外面的大夫强些。” 沈月华正要拒绝，可转念想着，多两个大夫跟周大夫一起商量一下，说不定还能拿个好主意，反正有周大夫守着，等下她也要回去了，他们也不敢乱来。 更何况，太后也不至于这么蠢，明目张胆的派人去做手脚。 是以，沈月华起身谢了太后恩典。 只是，她正要告退的时候，却又被太后叫住了。 “听说，你跟宸儿之间的事情定了？” 第524章 她们谁跟谁 虽是个问句，但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萧玉宸回来也没遮遮掩掩，想来已经给他身边的心腹大臣们都通了信。 太后就在这宫里头，得了消息也正常。 再者，若太后不知情的话，今日也不会这般对沈月华。 所以，沈月华并不意外。 她垂下了眸子，恭敬道：“太后此言差矣，这件事臣女的爹爹和祖母尚未应允。” 算不得定了。 毕竟在太后这里有前车之鉴，她若直接应下，万一太后给她扣一个私定终身的名头，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过，太后只笑了笑，似是并不打算深究这件事。 她抬手扶了沈月华一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遂含笑道：“哀家当初便说你不错，跟宸儿顶顶相配的，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还是原先的。” “这宫里头，日子漫长又枯燥，哀家只等着你早些进宫来陪陪哀家。” 她面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倒真像是看孙媳妇儿似得。 但沈月华知道，这都是表象。 她从来没有低估过太后的演技。 只是，都说了这半天的话了，她也没瞧出来太后留她在这里说话的目的。 原以为她会跟之前一样，会提到将姜家旁支的姑娘一并送进宫来，但是，今日并没有。 沈月华正疑惑的时候，就听见小太监来报：“太后娘娘，安乐公主请安来了。” 闻言，太后微微一笑道：“安乐这孩子，有心了，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穿着百褶留仙裙，外罩一件月白锦缎小夹袄的萧清雅被领了进来。 “孙女儿给皇祖母请安。” 萧清雅行礼的时候，还不忘抬眸递给沈月华一记放心的眼神，并对沈月华俏皮一笑。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太后的眼睛。 她笑了笑，叫了萧清雅起身之后，才埋怨道：“你这丫头，难不成还怕你月华姐姐在哀家这里受了欺负不成？” 一句话就挑明了萧清雅的心思。 倒让萧清雅有些难为情了，“皇祖母，孙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怕月华姐姐性子直，惹了皇祖母不开心罢了。” 太后也不跟她计较，她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手，笑道：“安乐这丫头，打小就向着你。” “她既然亲自来哀家这里了，哀家哪有不放人的道理，你们去玩儿吧。” 萧清雅被太后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即走上前来，撒娇似得挽着太后的胳膊道：“谢过皇祖母，那人我就带走啦！”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至此，沈月华这才终于得以离开慈宁宫。 在去往梨裳宫的路上，萧清雅亲昵的拉着沈月华的手道：“月华姐姐，刚刚皇祖母没为难你吧？” 沈月华摇了摇头，“没有。” 太后今日挺好说话的。 好得都有些反常。 见她不似开玩笑，萧清雅这才松了一口气，叹息道：“那就好，吓了我一跳。” “我还以为皇祖母又要为难你，听到你进宫的消息，我就第一时间赶来了。” 沈月华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公主有心了。” 萧清雅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我们俩谁跟谁啊！” 是啊，她们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自是跟旁人不同。 沈月华心底微微叹息。 萧清雅见她不说话，便忍不住好奇道：“月华姐姐，你想什么呢？”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不经意道：“没什么，对了，太后如今待你可好？” 话音才落，萧清雅的身子一怔。 下一瞬，她拽紧了沈月华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月华姐姐，其实……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原谅她！” “如今我看着跟她亲昵得很，但一想到她当初下令……我怎能不恨……” “不过，我要在这宫里头活下去，就只能接受现实，毕竟，像你说的，我的婚事还攥在她手里，不是吗？” 说到最后，萧清雅苦涩一笑。 那一瞬，她的神情里满是无奈和怅然。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公主，其实你不必如此勉强自己。”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知道的，我也可以尽我所能的帮你。” 虽然萧玉宸对萧清雅没什么情谊，但如果沈月华求情的话，萧清雅不至于要依附于太后才能安稳的生活下去。 将来，她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沈月华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萧清雅不是傻子，当然能听明白。 她笑了笑，拉着沈月华的手道：“我知道的，月华姐姐对我最好了！” 两人说笑间，已经来到了梨裳宫。 沈月华的步子顿在门口，有些迟疑道：“这几日我祖母身子不大好，我就不进去了。” 一听她要走，萧清雅立即垮下了脸来，满眼委屈道：“月华姐姐连进去陪我喝杯茶也不肯了吗？” 沈月华还没开口，萧清雅已经拉着她胳膊往里走，并殷切道：“而且，我还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保证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见状，沈月华只得应下。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多少次来这梨裳宫了。 这里的布局和陈设，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 萧清雅将她带去了她平时作画的书房。 亲自给她沏了一杯茶，并显摆道：“月华姐姐，这苍山雪绿可是用我亲自去采的晨露烹煮的，你尝尝看，跟别的有何不同？” 沈月华接了茶盏在手，含笑道：“没想到，你竟研究起了茶道。” 萧清雅耸了耸肩，无奈道：“宫中日子太过无聊，总得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不是？” 沈月华点了点头，拿了茶盏喝了一口。 萧清雅的双眸晶晶亮亮的盯着她，一脸期待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沈月华点头，赞道：“不错。” “是吧，我就说我的茶比旁人的更好喝，月华姐姐既然喜欢，那便多喝一点儿。” 看到她笑脸盈盈的样子，沈月华拿了茶盏在手，一饮而尽之后，才站起身来，“茶也喝了，我该回去了。” 然而，这时候，萧清雅的神色却突然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第525章 虚伪 “月华姐姐难得来我这里，就不陪我多坐坐吗？” 说着，她抬手拉着沈月华坐下，又亲自给沈月华倒了杯茶。 “这段时间，我在这宫里头都快要无聊死了，如今能跟我说话的也就只有月华姐姐一人了，如果你都理我，那我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沈月华接了茶盏在手，垂眸道:“瞧你这话说的，以你的身份，若想打发时间，只需要点点头，就有大把的小姑娘往前凑，哪里用得着担心无聊。” 萧清雅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是，那些人又怎会诚心待我。” 萧清雅笑了笑，无比真诚道：“从始至终，只有月华姐姐一人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沈月华也扬眸微微一笑：“你知道便好。” 萧清雅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按理说，等月华姐姐进了宫，离得近了，咱们也好走动，可是那时候皇祖母差不多也要把我嫁出去了。” 说起来，萧清雅的神色间带上了一抹怅然。 沈月华也垂下了眸子。 她将茶盏放在了案几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旁的萧清雅没有错过她面上的表情变化。 见状，连忙关切道：“月华姐姐，你怎么了？” 沈月华摇了摇头，随意道：“没什么，大概是昨夜守着祖母没有休息好，头有些晕，歇歇就好。”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然而她的身子还不等站起来，就是一个趔趄，又跌坐回了红梨花木圈椅上。 萧清雅一脸紧张道：“那你先别动，我这就叫人去叫御医。” 沈月华摇头，“不必了，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萧清雅却不听她的，转头就吩咐了身后的宫女去请御医。 “月华姐姐，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大意不得，还是让御医过来瞧瞧才好。” 沈月华抬手抵着额头没吭声。 “那……” 萧清雅凑近了些许，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才开口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手脚提不起力气来？” 沈月华动了动手腕，艰难的抬起头来，皱眉看向她道：“你怎么知道？” 话音才落，见萧清雅眼里的紧张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沈月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她沉声道：“是这茶？” 萧清雅没有吭声，但她此时的神色已经说明了问题。 沈月华皱眉道：“可是，为什么？” 下一瞬，却听得萧清雅冷笑了一声，语气轻蔑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本来，我有母后疼，有父皇宠，是东楚最尊贵的公主，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沦落到现在这样，如同丧家犬一样，看人眼色过日子的境地？” “因为我皇兄啊！” 萧清雅站起身来，走到沈月华面前，抬眸笑道：“他害死父皇，逼死了我母后，如今你还要我向他摇尾乞怜？” “月华姐姐，我做不到。” 沈月华定了定神，抬头看向萧清雅，蹙眉道：“可是，给皇上下毒的分明是五皇子，你若要算在萧玉宸的头上，那么当初先皇后的死，萧玉宸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而你的母后，也是因为她对姜家人的迫害，太后容不下她，是她咎由自取，也是太后手腕强硬，比起恨萧玉宸，你难道不更应该恨太后吗？” 如今，她却选择和太后站在了一起，沈月华只觉得可笑。 然而，萧清雅却根本听不进去。 甚至在沈月华提到她母后的时候，她眸色一沉，面上划过一抹狠辣，“你说，我母后是咎由自取？” 话音才落，她一把攥紧了沈月华的衣襟，将沈月华的身子狠狠的抵在圈椅上，怒斥道：“她在这深宫中，背后又没有靠山，为了自保，有什么错！” 至于姜皇后当初对沈月华和姜家众人下毒迫害，萧清雅顿了顿，语气里有些不自然道：“她也是迫不得已！” 听到这话，沈月华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迫不得已？” 她抬眸直直的看向萧清雅的眼底，冷声道：“她谋害别人可以，别人以牙还牙，便是罪不可恕？哪有这样的道理！” 站在萧清雅的立场，可以恨萧玉宸，但却认定她的悲剧是萧玉宸一手造成的，而非她父皇母后先种下的因，这一点沈月华不认。 然而，她的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萧清雅。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爆发力，竟直接一把掀翻了沈月华坐的圈椅，让她连人带椅子滚向了地上。 “月华姐姐，四肢乏力的感觉可好受？” 萧清雅灿然一笑：“毕竟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了，真的要动手杀你，我还真的舍不得呢。” “可惜啊，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皇兄。” “而且……” 沈月华趴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 说到这里，萧清雅上前一步一把拽起她的衣领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那响亮的巴掌声落在她脸颊的一瞬，萧清雅的眼里划过一抹快意。 “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沈清然！只要你开口，萧玉宸他不可能不答应的！” “你口口声声说着帮我，但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你可曾想过我一次？” “比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竟然选择帮一个卑贱的庶女！” “我哪一点不如她？你分明就是虚伪至极！” 这一巴掌响而脆，沈月华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但她依然一声不吭。 萧清雅已经钻了牛角尖，此时说再多也是无用。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萧清雅站起了身来，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冷笑道：“罢了，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打疼了我的手就不划算了。” “月华姐姐，你猜我接下来会拿你怎么办？” 听到这话，沈月华才抬起了头来。 只是，她还未开口，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就到了书房外。 “公主，人来了。” 萧清雅应了一声。 不多时，就有数道脚步声从外间进来，走在前面的那女子身姿窈窕，步履轻盈，正是丽妃。 第526章 她必死无疑 萧清雅刚刚让宫女去请的并不是御医，而是丽妃。 沈月华看到她的同时，她也在进门的第一时间看到了沈月华。 这还是沈月华第二次见到丽妃。 上一次，还是在御花园里，萧玉奕从树上摔下来，沈月华接了一把，当时看到丽妃急匆匆的赶来。 再之后，只是听到有关她的事情，但再没见着这人。 在一众姹紫嫣红的后宫嫔妃中，丽妃的容貌算不上最好的，但却是最得顺庆帝心思的。 据说，在顺庆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丽妃曾经是他身边的小宫女，陪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后面顺庆帝一步一步夺权夺势走到那最高处，也只许了她妃位。 为了护她和萧玉奕周全，甚至对外都不敢表露出对她的半点儿偏爱。 “清宁郡主，又见面了。” 丽妃一进门，便含笑看向沈月华：“不知郡主可还记得我？” 沈月华还没吭声，丽妃已经轻笑道：“我忘了，你现在怕是连说话都艰难，毕竟中了软筋散的人，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半点儿力气来的。” 言罢，丽妃直接转头看向萧清雅道：“公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萧清雅点了点头，咬牙道：“只等着萧玉宸过来了。” 丽妃点了点头。 只萧清雅有些惴惴不安道：“可是，我皇兄……萧玉宸他真的敢过来吗？” 闻言，丽妃嫣然一笑，原本清秀的面容因着这一自信的笑意，而多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自然。” 她十分笃定道：“他们这对父子，倒是一个比一个痴情，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不用担心，我们且等着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萧清雅才放下心来。 她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脸倨傲的看向沈月华，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这时候，一旁的丽妃面上却带着几分歉意道：“清宁郡主，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当初，你还救了奕儿，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萧玉宸那头……不过，说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你放心，等你去后，只要将军府老老实实不出岔子，我不会让奕儿和太后动他们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面上还带着几分歉然。 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在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自己即将要杀死的人说这样一些话来。 沈月华微微蹙眉，咬牙道：“你们是想用我将萧玉宸引了来，然后将我们击杀在这里？”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沈月华的语气里已经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轻笑。 见状，丽妃也不恼，她温婉一笑，十分亲和道：“这计划看似简单笨拙，但未必就没用。” “毕竟，你还在我们手上，不是吗？” 沈月华没吭声。 丽妃笑了笑，又道：“只要萧玉宸一死，这皇位这天下的权势就都是我儿的，再没有人能威胁得了我们母子的安危，所以总得要铤而走险试一试。” 闻言，沈月华挤出一抹笑意道：“可是，你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呢？” 然而，丽妃却并不以为意。 “败了就败了，大不了把命丢在这里就是了。” 说着，她摆了摆手，将屋子里萧清雅的两个宫女屏退了下去。 这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另外还有丽妃带来的四个影卫。 这时候，丽妃才漫不经心道：“而且，便是败了，我也拖着你们一起去死，这买卖怎么想都划得来。” 说话间，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影卫，“把她绑起来，以防万一。” “是。” 话音才落，立即就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沈月华，将她放在了圈椅上，用绳子将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身后绑住。 一旁的萧清雅见了，不以为意道：“你也真是太小心了，她都这样了还能翻得起什么浪来？” 但丽妃却摇了摇头，面上带着笑意，但语气却冰冷道：“越是在这种关头，才越要谨慎。” 萧清雅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一切的关键是在等萧玉宸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萧清雅最先坐不住，她站起身来，皱眉道：“我让人去看看，他怎么还不来？” “站住！” 她的身子才一动，就被丽妃叫住了。 “才这会儿功夫，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丽妃挑眉道：“他一定会来的。” 因为，沈月华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丽妃转头扫了一眼被绑在圈椅上的沈月华。 沉默的时间格外煎熬，她将注意力放在了沈月华的身上。 丽妃笑得温婉道：“清宁郡主，你好不好奇，如果萧玉宸不来的话，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沈月华挑眉看向她，语气清冷道：“左右不过是个死字。” 不管萧玉宸来不来，这两人都没有打算放过她。 丽妃端起了旁边的茶盏，在沈月华面前扬了扬，眼里带着几分得意道：“清宁郡主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啊，信错了人。” “要不是安乐能让你放松了警惕，我还真找不到机会下手。” 丽妃十分自得。 然而，沈月华却根本不看她。 沈月华的冷淡似乎激起了她的不满，她挑眉道：“清宁郡主是不是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一定要让萧玉宸来这里？” “因为啊……” 丽妃轻灵的声音拖了老长。 最后，见沈月华终于转头看向她，她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指了指四周道：“这地方可以让他有来无回。” 萧清雅见丽妃跟沈月华说了那么多，有些不耐烦道：“你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横竖她很快就是个死人了。” 她眼下担心的是萧玉宸会不会提前识破了她们的诡计。 念及此，萧清雅站起身来，不顾丽妃刚刚的劝阻，要探头往门外去看。 结果，她才走出了一步，就被丽妃带来的影卫给拦住了去路。 萧清雅转头，一脸诧异的看向丽妃，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丽妃笑了笑，语气温婉，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没什么，当然是怕公主逃了啊。” “好歹清宁郡主也对我有恩，我送你一起上路，也算是还了她当初的那份恩情。” 第527章 527他来了 话音才落，萧清雅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的身子僵了僵，冷眼看向丽妃道：“你想要过河拆桥？” 闻言，丽妃噗嗤一笑，不答反问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萧清雅怒不可遏道：“王丽婉！你不要欺人太甚！” “当初你是怎样答应我的？” “如今事情都还没成，你就露出了本性，你就不怕我倒戈相向吗？这里可是我的梨裳宫！” 听到这话，丽妃面上的嘲讽之色更甚，她扬眉看向萧清雅，不屑道：“梨裳宫是你的，这里面的人可不一定都是你的。” “你以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就敢跟你撕破脸皮吗？” 萧清雅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她转头对外面呵道：“来人！来人！” 然而，她唤了半天，外间却没有一个人应声。 便是她最亲信的两个大宫女，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萧清雅愤怒到了极点，她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要朝丽妃扑去。 然而，丽妃所带来的影卫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还不等她迈开步子，就有人上前一步，直接一掌将她掀翻在地。 萧清雅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恰巧就在沈月华被绑缚的圈椅边上。 丽妃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清雅，面上带着几分可怜道：“你刚刚说什么，倒戈？我以前便觉得你空长了个脑子，如今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就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你肯倒戈，沈月华会原谅你？便是她现在应下你了，你又肯信她了？” “你这么蠢，也就是她当你是朋友，才会被你算计。” “不过，倒也正好帮了我大忙，你的利用价值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了。” 萧清雅愤怒到了极点，她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下一瞬却被丽妃一脚踩在了胸口。 萧清雅咒骂道：“王丽婉，你个贱婢，凭你也配欺负到本公主的头上！” 萧清雅不骂这句话还好，话音才落，丽妃面上维持的假面似得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她是宫女出身，平生最讨厌别人骂她贱婢。 气急之下，她一脚踹在了萧清雅的胸口，疼得萧清雅五官几乎扭成了一团，她才抬起下巴，神色倨傲的看向萧清雅道：“贱？公主现在就在我鞋底下，比起来，谁更贱？” “你不说我都忘了，往日里，你可没少欺辱我。” 丽妃的神色看似从容，但她踩在萧清雅胸口的那只脚却是萧清雅挣脱不了的存在。 萧清雅被踩得胸口疼得呼吸困难，她实在想不通，丽妃的身形看来如弱风扶柳一般，可为何力气却这么大。 看到萧清雅还在挣扎，丽妃冷笑了一声，不屑道：“你该感谢我，还能替你杀了萧玉宸报仇，否则的话，以你的脑子，这辈子也别想报仇了。” 言罢，丽妃退开了一步，要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继续等萧玉宸。 这时候，外间有脚步声响，很快就到了门外。 “娘娘，人来了。”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神色都是一怔。 丽妃面上带着盈盈笑意，萧玉宸人一到，她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 而此时，萧清雅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随着脚步声临近，几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直到萧玉宸的身影从外间进来，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丽妃这才笑出声来。 “我就说，太子一定会来的。” 话是对萧清雅说的，但丽妃的眼神却定定的落在萧玉宸的身上。 那一瞬，她想到了顺庆帝的惨死，只恨不得将萧玉宸千刀万剐。 而萧玉宸只在进门的一瞬扫过她一眼，便只看向了被绑缚在圈椅上的沈月华。 “卿卿，你怎么样？” 沈月华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意来：“放心，我没事。” 然而，她被萧清雅掌掴的左边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萧玉宸自是注意到了。 那一瞬，他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抹杀气，随之他周身上下的气息都冷冽了几分。 这时候，被他无视的丽妃敛下了面上的笑意，冷声道：“太子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说到这里，丽妃笑了笑，不无得意道：“你猜，我为何一定要请你到这里来？” 萧玉宸没吭声，就要往沈月华走去。 丽妃本就站在沈月华身边，见萧玉宸上前，她连忙取下了头上的簪子，转眼间就对准了沈月华的咽喉。 萧玉宸的步子也就顿在了原地。 “清宁郡主。” 丽妃笑了笑，垂眸看着沈月华道：“我听说，当初你便是用簪子杀了萧逸的，我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想来也不会太难。” 沈月华的身子纹丝未动，只挑眉看向丽妃，冷笑道：“没看出来，丽妃娘娘的功夫倒是不弱。” 就刚刚她回身的步态，绝对是个练家子。 而这一点，沈月华之前从未听说。 便是连萧玉宸眼里也划过一抹诧异。 丽妃笑了笑，温婉道：“我这点儿花拳绣腿，不过是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在清宁郡主面前不值一提。” 言罢，她话锋一转，眸子也转向萧玉宸道：“我其实还是挺喜欢清宁郡主的，太子殿下，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若你现在肯自刎在我面前，我可以考虑饶她一命。” 话音才落，却听萧玉宸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笑道：“好大的语气。” 他笑，丽妃也笑。 “我之前的问题，你都还没有回答。” 丽妃转了转手上的簪子，一脸从容道：“不过无妨，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丽妃的眸子扫了一圈，最后才再一次落到萧玉宸的面上，然后轻描淡写道：“到处都是机关，只要我一声令下，这整个房间，乃至旁边的大殿，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玄铁笼。” “而且，还不止。” 丽妃垂眸看向沈月华，笑吟吟道：“还有这房梁，这地底下，我也全部让人铺了磷粉，只要有半点儿火星子，这里瞬间就能变成火海。” 第528章 插翅难飞 “你，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越说，丽妃笑得越开心。 “只要萧玉宸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跟我奕儿抢皇位了！” “而且，他该死！” 说到最后，丽妃的眸子里已经满是恨意和疯狂。 这时候，萧清雅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捂着胸口看向她道：“若真是如此，你以为你又能活着出去？” 闻言，丽妃噗嗤一笑，灿然道：“可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出去啊！” 她本是抱着跟萧玉宸同归于尽的决心。 “能拖着他一起下地狱，便是死了我也值了！” 丽妃的声音都透着几分歇斯底里。 见状，沈月华的面上流露出一抹了然之色，“原来，这才是你跟太后之间达成的协议。” 太后不插手此事，由她来拖拽了萧玉宸和沈月华同归于尽，用她的死，换来太后扶持萧玉奕。 无论她成功与否，太后都能独善其身。 对太后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念及此，沈月华蹙眉，语气清冷道：“你既一心为了萧玉奕，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死了，萧玉奕今后会如何？” “即使他坐上了皇位，也只不过是太后的一个傀儡，你觉得，他是更想要母妃，还是想要那个如牢笼一般的位置？” 听罢，丽妃神色一怔。 不过，她眸中划过一抹纠结和挣扎，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瞬便听她咬牙切齿道：“至少他还能活命，只要在那个位置，将来总有翻身的可能。” 说着，她轻蔑一笑，“沈月华，你以为拖延时间有用吗？如今便是来再多的人，也救不了你们。” 这时候，屋脊上响起了一声唿哨。 丽妃不以为意，她转头对门口守着的影卫道：“还愣着做什么？开启……” “开启机关”这四个字还未说完整，丽妃却突然感觉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 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就强忍着剧痛，下意识的反应极快的将手中的簪子刺向沈月华的脖颈。 然儿，原本被牢牢地绑缚在圈椅上的沈月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的束缚。 而且，她的反应更快。 在丽妃动手的一瞬，沈月华已经一手攥紧了丽妃的手腕，一手反过来卡向丽妃的脖颈，同时她脚尖一点，连人带圈椅直接往后仰躺下去。 在人和圈椅落地的一瞬，身形灵活的沈月华已经避开了丽妃刺来的那一簪子，同时反过来制住了丽妃。 丽妃确实会些功夫，但也如她所说，跟沈月华比起来，差得远。 只转眼的功夫，沈月华就已经反过来钳制住了丽妃。 丽妃双目圆瞪，满眼不可思议道：“你！你不是中了软筋散？！” 说着，她身上用力，就要翻身起来，但沈月华没有给她半点儿挣脱的机会。 她单膝顶在丽妃的胸口，将她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同时，已经夺过了她手中的簪子，没有半点儿迟疑，直接攥紧了那簪子直接刺入了丽妃的掌心，竟用那簪子将她的手钉入了地面。 “啊……” 那一瞬，丽妃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梨裳宫。 沈月华眉目清冷，语气也是同样的冷。 看着丽妃疼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沈月华不答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中软筋散了？” 话音才落，丽妃整个人如遭雷击。 便是旁边的萧清雅也都愣在了原地。 她迟疑了一下，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月……月华姐姐……你没有中毒？可是那茶你……你不是喝了吗？” 沈月华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然后对她扬了扬自己的袖子。 她袖中一片濡湿。 那茶她根本就没咽下去。 反应过来的萧清雅面如死灰，她怔怔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有信任我？” 说这话的时候，萧清雅眸中带着屈辱也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只是，眼下局势突然逆转，萧清雅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了活下去该偏向于哪一方。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迅速压下了眼底的恨意，再抬眸看向沈月华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楚楚可怜。 沈月华冷眼看着她，语气冰冷道：“倒也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今日之事漏洞百出。” 从太后那里出来，她就已经察觉萧清雅不对劲了。 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萧清雅心虚的时候，话就特别多，想要掩盖自己的谎言这一点，沈月华再清楚不过。 闻言，萧清雅苦涩一笑，自嘲道：“原来，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还在陪我演戏，是将我当傻子吗？” 沈月华懒得跟她浪费唇舌，她又用手肘重重的顶在了丽妃的胸口，确定她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沈月华自己这才要站起身来。 这时候，身侧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随着那一道幽香袭来，沈月华的面上也下意识的露出了一抹舒展的笑意。 然而，下一瞬却听到四周响起一阵轰隆隆巨响，从半敞的窗户和门口看去，这房间被突然冒出来的玄铁包裹了个严实。 几乎是转眼的功夫，这偌大的书房就如同一个插翅难飞的笼子。 所有人被困在了笼子里。更要命的是，窗口已经冒起了火星，有一团火苗窜出，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的丽妃却不住的笑了起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机关已经启动。” 她之前的那道命令虽然还未说完，但影卫却已经在那一瞬启动了机关，在沈月华跟她过招的功夫，机关就已经成型。 丽妃一脸释然的看向头顶上的房梁，笑道：“萧玉宸，便是你有天大的本事和算计又如何？” “沈月华，便是你没有中毒，又如何？” “今日，你们还不是要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我没有输！” 火势蔓延极快，几乎眨眼的功夫，这话屋子里四周都起了火，正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吞噬而来。 沈月华和萧玉宸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面上并无半点儿紧张，反而带着一抹笑意和同情，居高临下的看向丽妃道：“丽妃，你难道就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吗？” 第529章 她都知道 丽妃楞了一下，才脱口而出道：“有什么不对？” “这机关都已经启动，你以为……”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而原本她盯着房梁上的目光此时也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笑：“你不是说，这机关是个玄铁笼子吗？” 说着，沈月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房梁。 只这房间周围被玄铁包裹，算不得是牢笼，顶上的那一层机关并未扣下。 丽妃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挣扎着起来，奈何掌心还被簪子钉在了地上，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她要忍着巨痛拔掉那簪子的时候，却又被沈月华一脚给踹了回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丽妃清秀的面容上满是狠辣和绝然，她皱眉瞪着不远处投鼠忌器的几个影卫道：“不用管我的死活，给我杀了他们！” 话音才落，那四个影卫再没有半点儿迟疑，提剑便朝沈月华和萧玉宸刺了过来。 只是，还不等他们扑至跟前，原本好好的屋顶突然哐当一声，破了一个窟窿。 有三道黑影从那窟窿里掠了出来，转眼就挡在了沈月华和萧玉宸面前。 正是刚刚给沈月华发讯号的初一，以及萧玉宸身边的似影，似月。 这梨裳宫，沈月华不知道来过多少回，这里面的陈设她早已经烂熟于心。 所以，从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周围不对劲了。 往日，她进宫不会带初一。 毕竟宫里守卫森严，稍有不慎，很容易就引火烧身。 但那是之前。 如今萧玉宸执政，便是初一被发现了行踪，也没事。 更何况，眼看着萧玉宸的登基大典在即，她作为萧玉宸的软肋，沈月华怎么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后还宣她进宫。 她从廷芳院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给萧玉宸递了信，同时让初一暗中跟着自己，看自己的手势见机行事。 虽然知道太后不怀好意，但沈月华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能料到她们设的局在这里，她只能见机行事。 进了梨裳宫之后，她就让初一暗中去摸清楚这里的机关构造，而且，算时间，萧玉宸的人也该来了。 所以，前面她一直隐而不发，便是在等初一那边的讯号。 这房间周围虽然被玄铁围了个严实，但初一事先在房顶是的机关上动了手脚，并没有让房顶上的机关启动，所以，他们要逃出去易如反掌。 丽妃见大势已去，那原本清秀的五官几乎变得扭曲。 她满目憎恨的盯着沈月华，想不顾一切的从沈月华的脚下翻起来，想拽着沈月华扑向火海同归于尽。 但就如之前她对萧清雅那般，沈月华这一脚也是她挣脱不了的存在。 “沈月华！萧玉宸你们不得好死！” 丽妃突然哈哈大笑，转而瞪向萧玉宸道：“她这么狠毒的女人你也敢娶！你就不怕……” 她的咒骂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萧玉宸的耐心已经耗尽，他抬脚踢了倒在一旁的红梨花木，直接砸在了丽妃的头上。 丽妃双眼发直，直接晕死了过去。 “走吧，这里危险。” 萧玉宸拉了沈月华的手，要带着沈月华从房顶上的窟窿掠出去。 就在这时候，萧清雅弱弱的声音自两人身侧响起：“皇兄，月华姐姐……”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四周没有了路，唯一的出路又是在房顶，萧清雅不会轻功，若没有人带着一起走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她爬了过来，要拽沈月华的裙摆，但却被沈月华避开了。 萧清雅一愣，旋即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我是被丽妃这个贱人给骗了，还有皇祖母，我知道的，月华姐姐对我最好了，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我一直拿你当亲姐姐的，月华姐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然而，纵使她哭得撕心裂肺，沈月华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松动。 她垂眸看着萧清雅，眼神清冷道：“是啊，我们那么多年的姐妹情谊。”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第一次，是在进这梨裳宫之前。 那时候，她说这句话，当然也不只是随口感慨，她是在给萧清雅机会。 但凡萧清雅那时候能流露出半点儿犹豫、迟疑，沈月华都不至于冷了心。 “萧清雅，我给了你三次机会。” 话音才落，萧清雅愣住了，她怔怔道：“月华姐姐，我……” 她动了动唇，还未开口，沈月华却已经从她面上转过了头去。 看着近在咫尺很快便要吞噬过来的火舌，沈月华挑眉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给萧逸告了密？” 沈月华中毒要去北齐这件事，她连祖母和表姐她们都没有说。 只有身边的花云花雨两人知道，而这两人是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萧清雅了。 当初为了让她知道这其中的恩怨过往，再加之沈月华对她的信任，才告知了她这件事。 没曾想…… 竟被她透露给了萧逸，让萧逸提前在北齐和南疆设下了陷阱等着他们，这才有了后面她和萧玉宸的九死一生。 而萧清雅，什么都不用做，只一个消息递出去，就等着利用萧逸的手除掉萧玉宸。 丽妃说她蠢笨，倒是有些冤枉她了。 听着沈月华的话，萧清雅忙不迭的否认道:“月华姐姐，我没有，不是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语气却冰冷道：“我倒是也希望这里面有误会。” 只是但凭猜测，沈月华也不能断定是她，可后来，在萧逸被杀，在萧玉宸的部下清理萧逸书房里那些来往书信的时候，里面偏偏就有萧清雅给萧逸的信。 不但是萧清雅的笔迹，还有她的信物。 她抵赖不了。 沈月华想，在提笔写那封告密信的时候，大约就没想着她和萧玉宸能活着从北齐和靖王封地回来。 所以，她连字迹都没掩饰一下。 第530章 她的心冷了 但萧清雅万万没想到，沈月华和萧玉宸竟杀了萧逸，平定了藩王叛乱，活着回来了！ 在沈月华回京之后，也是出于心虚，萧清雅才会着急忙慌的来将军府。 看似是关切，实则是来探查沈月华的态度，想看看沈月华有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萧清雅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越是心虚，越是紧张的时候，话就越多。 沈月华昨日就已经看出来了。 但沈月华面上不显，依然跟往日一般，陪着她唱了这一出戏。 她只是想着，与其立即撕破脸皮，不如将计就计，再看看萧清雅和太后丽妃等人，还有什么阴谋算计在后面等着她。 同时，她也是在给萧清雅机会。 就连进梨裳宫的时候，她都还在给她机会。 但是，萧清雅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萧清雅，对她也没有半点儿的手下留情。 沈月华的心也已经跟着冷了下来。 她垂眸，抬手抚着尚且有些红肿到了脸颊，目光清冷无波的看向还在痛哭流涕不住忏悔的萧清雅道：“萧清雅，那一巴掌，就已经把你的月华姐姐打死了。” “月华姐姐！” 萧清雅正欲上前，再一次想抓住沈月华的裙摆，沈月华却已经看向萧玉宸道：“我们走吧。” 火势越来越大，屋子里浓烟滚滚，再不撤离，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萧玉宸点了点头，抬手环住了沈月华的腰，脚尖一点，提了轻功就带着沈月华掠向了屋顶上的那个窟窿。 而同时，顺庆帝留给丽妃的那几个影卫也都已经被初一等人全部斩杀于剑下。 萧玉宸带着沈月华才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初一就启动了那房顶上的机关。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藏于房梁上的玄铁瞬间飞射而出，转眼的功夫，以及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书房就真的成了一个燃烧着的铁笼子。 原本是想在此杀了他们的丽妃和萧清雅，最后却成了被困铁笼被火舌吞噬自食其果的人。 即使逃脱得及时，并没有被火烧到，但那浓烟也把沈月华着实呛住了。 她止不住的咳，萧玉宸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才一落脚，就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并忍不住心疼道：“你跟她们说那些废话做什么？” 一开始，他进去直接带了沈月华离开就是了，也不至于让沈月华受这烟熏的罪。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总得让她死个明白。” 萧清雅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她，想杀她，她当然不会原谅。 对于敌人，沈月华从不心慈手软。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心里的难受也是真的。 毕竟，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 从小到大，那个总是追在她身后，不顾礼数，一直都执拗的叫着她“月华姐姐”，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的小公主，再也不会有了。 而一直以来，她也是真心待萧清雅。 在沈清然的事情上，她也没有半点儿偏颇，但凡当初她阿兄喜欢的是萧清雅，不管有多难，沈月华也会从中撮合。 只是，没想到，她的真心相待却被人这般践踏。 沈月华有些难受，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还疼吗？” 正发愣的时候，她刚刚被烟熏得火辣辣的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身边光影一暗，是萧玉宸又走近了些许，并抬手抚在了她被打的那边脸颊上。 沈月华一抬眼，便瞧见了他满脸心疼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摇头道：“已经不疼了。” 只是，虽然笑着，原本觉得没什么，被萧玉宸这么心疼眼神儿一瞧着，沈月华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长这么大，还是一次被人甩了巴掌。 虽然疼，但她转念一想，比起让丽妃和萧清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沈月华便觉得这点儿疼当真算不得什么。 “你呀！” 萧玉宸轻叹了一声，抬手将她拥入了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不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伤神了，她不配。” 看到沈月华这般，萧玉宸有一种让萧清雅丽妃两人就这样死了简直太便宜了她们的冲动。 沈月华也乖巧的将头埋在了萧玉宸的胸口，刚刚酸涩的眼底里带出的两汪泪意瞬间在萧玉宸胸口的衣襟上晕染开来。 她不是拖泥带水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本来可以自己消化这些的。 但因为有萧玉宸这般疼着，在沈月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那股委屈就突然间被放大了开来。 待反应过来之后，沈月华都觉得自己简直有些矫情了。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嗯，我没有在伤神。” 最懂她的，莫过于萧玉宸。 沈月华知道他不信，她叹了口气，又道：“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 萧玉宸的身上带着一股让她心安的幽香。 此时，那一缕香将她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他轻拍着她后背的手，带着温热，哪怕她的心已经凉了，也能被他的妥帖再一次温暖起来。 沈月华忍不住在萧玉宸怀里拱了拱，将眼底最后那一丝泪意也擦在了他衣襟上，并动容道：“殿下，你真好。” 闻言，萧玉宸哭笑不得。 他微微侧首，在沈月华耳畔柔声道：“你在我这里，也是最好的。” 那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喷洒在沈月华的脖颈和耳后，那一瞬，沈月华心跳如雷，脸颊也跟着滚烫了起来。 说着，萧玉宸已经拉起了沈月华的手，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沈月华却在这时候，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两人身后的回廊转角响起似月的干咳声。 咳了几声之后，才见似月转身过来，并硬着头皮，垂眸道：“殿下，太后到了。” 话音才落，萧玉宸的目光都冷了几分。 此时，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书房已经完全被火龙吞噬，而且火势还在往旁边的宫殿迅速蔓延开来。 已经有禁卫军和宫女太监四下提着水去灭火，周围嘈杂声一片。 萧玉宸拉起了沈月华的手，微微一笑道：“走，去见见我的好祖母。” 第531章 算盘落空了 此时，梨裳宫外，围满了禁卫军。 梨裳宫内，也已经乱作了一团。 “公主还在里面！” “太子殿下也在！” “还有丽妃娘娘和清宁郡主！” 小宫女的惊呼声，被踩了脚的小太监的尖叫声，还有提着水桶从旁边宫殿赶过来的禁卫军士兵的吆喝声，都混在了一起。 北风呼啸，将这火龙卷了半天高，一路从书房流窜过来，很快就要烧到主殿。 禁卫军统领杨旭当机立断，让轻功好的一批士兵攀上了院墙和主殿屋脊，趁着火势蔓延过来之前，迅速拆去了房梁并毁了院墙，及时做了阻断，这才拦住了这场大火的去势，否则莫说整个梨裳宫，便是这整个西边的宫殿都要毁于一旦。 将火势渐渐控制住了之后，由着小太监搀扶着的太后才姗姗来迟。 她裹了一身朱红色瓒毛大斗篷，薄唇紧抿，清冷的面容看起来，比这北风更冷冽几分。 “你说什么？太子好好的，怎么会去梨裳宫？” 在听得杨旭禀报之后，太后压下心头的窃喜。 面上，她沉声训斥道：“还不速速去救人！若太子有个好歹，哀家唯你是问！” 杨旭点头领命，转身便继续投入到了救火的指挥中。 太后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已经完全被火龙吞噬的书房，她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当然比任何人更清楚，萧玉宸就在里面。 这一切不仅是她算计安排的，更是她的心腹亲眼看见萧玉宸走进了书房机关。 而那机关一旦启动，偌大的书房就会变成一个玄铁打造的笼子，等这大火一起……没有人能够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所以，这一次错不了。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太后心中虽然也有那么一缕惋惜，毕竟在她众多子孙中，萧玉宸是最优秀的一个。 但她的惋惜也只有一瞬。 想到皇帝的死，以及萧玉宸之前对自己的顶撞和对姜家的防备疏离，太后心头那一丝原本就不深的亲情越发寡淡了。 最后，再想到萧玉宸，丽妃一起葬身在这火海，萧玉奕又年少无知，今后无论是这前朝还是后宫，都将牢牢的掌握在她的手中，再没有人一个人敢说半个不字，太后的嘴角扬起的弧度也不由得加深了几分，心中也是畅快得很。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势渐渐被扑灭，让人惊叹的是，原本书房的位置，除了残垣断壁之外，竟有一个巨大的玄铁笼子。 在玄铁笼子里，竟然还有六具尸体。 只是，这些尸体都已经被烧焦，肢体也扭曲在了一起，根本无从分辨到底是谁。 惊得看到这一幕的宫女太监，甚至连禁卫军都忍不住皱眉呕吐。 笼子的每一面都被手腕粗的铜锁牢牢扣住，禁卫军一时半会儿竟也束手无策。 太后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快步而来，还未看到笼子里的那一幕，她就已经红了眼眶，一脸悲恸道：“太子呢？哀家的孙儿呢？” 带看到那玄铁笼子里的那一幕，太后目光一沉，面上带着怒意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办事的？” “好好的书房，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样子失了火，太子又怎能逃得出来！杨旭！杨旭！” 杨旭立即上前，躬身道：“微臣在。” 太后转头，冷眼看向他，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朝廷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这梨裳宫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你们迟迟没有察觉？” “好端端的，这里怎么会有个玄铁笼子！给哀家彻查下去！” “哀家的孙儿，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说到最后，太后神色悲戚，眼底里已经有了一层泪意。 杨旭领了命令，便躬身站在了一旁，却没有立即退下。 太后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琢磨这一点，她正想叫人去召集文武百官，却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不知皇祖母找孙儿有何事？”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太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萧玉宸！ 那一刹，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他怎么可能没死！ 他不是进了书房了吗？ 这时候，她正向着那惨不忍睹的玄铁笼子那面，听到身后的动静，太后迅速敛下了面上多余的表情，转身看过去。 一抬眼，便对上萧玉宸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 此时，他着一席明黄色朝服，头上束着金冠，越发衬着他整个人尊贵非凡。 只那一身孤傲清冷的气场，只一打眼，便让人不由得生出顶礼膜拜之感。 周围的宫女太监以及禁卫军，哗啦啦跪了一片。 转眼的功夫，在场站着的，便只有萧玉宸以及太后两人。 太后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确定他毫发无损的那一瞬，她恨不得冲上去亲手杀了他。 “你！” 怎么还没死！ 但她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转而道：“宸儿，你没事便好！” “哀家还以为……” 到底是太后，她迅速恢复了常色，面上带着动容道：“你没事便好。” 闻言，萧玉宸也跟着笑了笑，只不过语气却冰冷疏离道：“孙儿自然是没事。” “不然，皇祖母以为，孙儿是葬身在那片大火中了吗？” 说着，萧玉宸抬起头来，看向已经面目全非的“书房”。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太后一时间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但毫无疑问，他既然已经见过丽妃等人了，以萧玉宸的聪明，又怎会看不出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他。 太后有些心虚，不过也只是瞬息的功夫，她就稳定了心神。 反正一切都是丽妃做的，而且丽妃死了，便是萧玉宸知道是她，也没有证据，更奈何不了她。 这样一想，太后放下担忧，但又想着费这么大功夫，布置这一局又让萧玉宸逃脱了，她心有不甘。 再一次抬眸看向萧玉宸，太后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道：“宸儿没事自然是好，但是，可惜了沈家那丫头。” 第532章 532竟然都没死 萧玉宸逃出生天一事另有蹊跷暂且不提，但沈月华绝对逃脱不了。 念及此，太后心中到底好受了些许，她啧啧道：“只怪这丫头福薄命浅……” 眼见着萧玉宸的神色越发冷了下来，太后心中越发快意。 纵然他坐稳了这皇位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抱憾终身！ 她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刺萧玉宸几句，好发泄现在她心头愤懑，然而，这时候却听见有人脆生生道：“太后娘娘，您刚刚说的沈家丫头，可是臣女？” 听清楚那声音的一瞬，太后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她身子也僵住了，待她转过目光，看到那款款而来的被她恨之入骨的身影的时候，太后差点儿没被气死。 萧玉宸跑了便也罢了，没曾想竟然连沈月华都逃过一劫！ “你！” 你怎么也没死！ 气急之下，太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的盯着沈月华，那眼神恨不得将沈月华生吞活剥了。 沈月华从容上前，对太后行了礼之后，才含笑道：“臣女谢太后娘娘的关心，之前安乐公主拉着臣女去梨裳宫，但臣女的簪子掉了，怕落在御花园哪一处让人拾去了惹出些事端，便着急忙慌的回头去寻。”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惊呼梨裳宫走水了，臣女这才赶了过来，这……” 说到这里，沈月华的语气一顿，她一脸紧张的看向周围，最后目光落在那玄铁笼子上，并紧张不安道：“安乐公主呢？怎么不见安乐公主？” 太后一口老血差点儿都要吐出来了。 这一次，她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没能杀了萧玉宸和沈月华，就连她的棋子，萧清雅和丽妃都折损了进去。 有了如今的教训，今后她再想动手就更难了！ 更何况，萧玉宸登基之后，哪里还会给她动手的机会。 偏生，这时候，沈月华面上还带着关切，“太后娘娘，您怎么了？臣女瞧着您脸色不大好，可要传御医？” 太后：“……” 这女人比她更会演戏！ 而且，更会踩人脚痛。 太后一口心头血都要被怄了出来。 但面上，她还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对沈月华心平气和道：“哀家无事，安乐呢？” 她想着，既然沈月华和萧玉宸先后逃脱了，萧清雅也该没事吧！ 虽然她不大待见萧清雅，但总归是她的棋子，只要活着，将来就还有用处。 说着话，太后已经转过了身子，朝着那玄铁笼子看了过去。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禁卫军已经强行磨掉了铜锁上的机关扣。 这时候，里面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才被抬了出来。 尸体已经烧成了那般模样，她们具体的身份，用肉眼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只能从身形的高矮上辨别出来，是两具女尸和四具男尸。 太后的目光从那些尸体上一一掠过去的时候，最后停在了抱着头，身子扭曲到了一起的女尸上。 “安乐……” 那具尸体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个完好无损的翡翠玉镯子。 镯子上的那晶莹剔透的飘花映入太后的眼帘。 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这还是当初先帝赏赐给她的！ 而这镯子，也是在前一日，她亲自给萧清雅戴上的，她怎么可能认错！ 那一瞬，太后怒从心底起，拢在披风下的手，也已经死死的攥紧了拳头，那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钻心的疼终于让她恢复了理智，到底没有爆发出来。 而此时，沈月华也注意到了太后的神色，她转头就要看向那具尸体，却被萧玉宸抢先一步拦在了她身前，挡住了她探究的目光。 “殿下……” 沈月华一抬眼，便对上了萧玉宸温柔缱绻的眸子。 萧玉宸一改跟太后说话时候的冰冷和疏离，温声开口道：“没什么好看的。” 沈月华知道，他担心的是她虽然已经放下了萧清雅，但见到萧清雅的死状，可能也会心理不适。 沈月华心头一暖，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她无碍。 沈月华和萧玉宸两人的眉来眼去，都被太后看在了眼里。 她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在她理智还没有完全被怒火燃烧殆尽之前，太后咬牙道：“哀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宸儿，这里的事情交给你，好好查一下，安乐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与其说是叮嘱，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倒更像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萧玉宸点头应了下来，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太后一下。 待太后走后，沈月华也服了服身子，对萧玉宸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女也先告退了。” 萧玉宸自是不舍。 虽然从回京之后，他们分开也才两日的功夫，但对于他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更何况，还隔了两日。 这段时间，他格外的忙，便是恨不得冲去将军府见她，也根本抽不出时间来。 这再放她走了，再见面，最快也要几日之后了。 萧玉宸万般不舍，抬手想要去拉她的手，但才对上她微蹙的眉弯，他便清醒过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去抓她，只怕回头又要恼他了。 萧玉宸不在意这些，但怕她会恼羞成怒。 他的手在半空中愣了一瞬，还是收了回来，面上也含笑道：“去吧。” 言罢，眼见着沈月华要起身，萧玉宸又补充道：“若有什么事，只管差人来找我。” 沈月华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她心里挂念着在家里的祖母，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祖母醒了没有。 所以，她脚下的步子飞快，没有半点儿的犹豫。 留下萧玉宸站在萧瑟的寒风里，目送着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没有半点儿眷恋，转身离去。 等她的身影转过了回廊，再看不到了，萧玉宸才收回了目光。 他心里正盘算着，得早些把她娶回来，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理由跟他划清界限，却在这时候，听到身后响起杨旭的声音：“殿下，这机关有些古怪。” 第533章 盘算落空 沈月华从宫里头出来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 看这天阴沉沉的，这雪怕是又要下上几日。 沈月华心里挂念着祖母，只想早些回去，但雪天路滑，原本半个时辰就能赶回将军府，今日却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临出宫的时候，萧玉宸让人送来了一件大髦，沈月华披在身上倒不觉得冷，只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马车才在将军府门口停下，初一才打起帘子，沈月华还没起身，就见初一皱眉道：“主子，这……” 见他一脸为难的神情，沈月华循着他的目光，探头看过去，就见着门口大狮子底下蜷缩着一个人。 外面寒风呼啸，而她衣衫单薄，脸上还带着泪痕，只是原本深陷下去的眼窝子，这时候看起来又红又肿。 正是沈月惜。 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她身上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雪，这时候正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整个人抖得如筛糠。 看起来，可怜又可恨。 听到动静，沈月惜也正抬起头来，向沈月华的马车看去。 那一瞬，她身子一僵，灰蒙蒙的眼底划过一抹亮色，似是想要起身上前，但最后不知道是忍住了，还是她的身子根本起不来。 沈月惜哆哆嗦嗦道：“清宁郡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祖母可好些了？” 沈月华面无表情的下了马车，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垂眸，语气清冷道：“我想，昨日祖母和我都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以后祖母的事情，跟你也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你若继续纠缠，莫怪我不客气。” 说着，沈月华提起步子就要走。 “二妹妹！” 沈月惜慌乱中，要去抓沈月华的裙摆，只是，还不等她的脏手够到沈月华分毫，沈月华身后跟着的初一已经用剑鞘将她的手给挑了开。 虽然力道不大，但也疼得沈月惜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妹妹！我错了，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就这样回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我真的知道错了……二妹妹……” 沈月惜一头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 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泼皮无赖劲儿，跟当初的刘氏如出一辙。 这还是在将军府门口，虽然下了雪，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多，但这一幕还是被许多人瞧见了，有些好奇心重的，已经伸长了脖子探头看了过来。 沈月华本来没想搭理沈月惜，她的步子都跨进了门槛儿，突然改了主意。 “把她带进来。” 听到这话，沈月惜面上一喜，也顾不得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了，当即挣扎着就起身追着沈月华而去。 沈月华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去了静心堂。 祖母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沈清然和周大夫依然在外间守着。 一见沈月惜又没脸没皮的赶过来了，沈清然没忍住，呵斥道：“沈月惜！谁放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 沈月惜一哆嗦，险些站不稳。 她垂下了眸子，红着眼睛，哽咽道：“我只是想来看看祖母……” 沈清然皱眉：“这里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你走！” 说着，沈清然就要叫人将她架出去。 “二妹妹！” 情急之下，沈月惜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朝已经进了里间的沈月华哭诉道：“二妹妹……我……” 而此时，沈月华去瞧了祖母，这才提步走了出来。 她沉着一张脸，挑眉看向沈月惜道：“如果你再敢大点儿声吵到了祖母，我不介意亲手了结了你。” 沈月华的声音轻飘飘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冰冷和肃杀，让沈月惜头皮发麻，当即闭紧了嘴巴，不敢多发出一个音。 一旁的沈清然欲言又止。 沈月华递给了他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坐下并开口道：“沈月惜，我可以帮你脱离闲王府。” 话音才落，沈月惜面上一喜，只还不等她的笑容完全绽放出来，却听沈月华又道：“但是，我会另外让人替你寻一处地方，让你安度余生。” 这话里的意思是，将她幽禁起来，彻底失去自由。 可若不脱离闲王府，她又难逃一死。 一边是生死，一边是自由。 沈月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本以为，自己服了软，用了苦肉计，就能让祖母和沈月华心软，答应将她从闲王府接回来。 等以后沈月华做了皇后，将军府地位超然，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哪怕是二嫁之身，将来也不愁没有一门好亲事。 但眼下，沈月华的话，却让她的算盘落了空。 脱离闲王府之后，她要回的是将军府……趁机搭上将军府这条船，而不是被幽禁，此生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二妹妹……” 沈月惜楚楚可怜，就要开口，却听沈月华又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想好了再开口。” 沈月惜愣住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里流下来，然而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对她流露出半点儿同情。 “二妹妹，我，我……” 眼见着沉默半天也没人搭理，沈月惜也怕沈月华最后一点儿耐心耗尽，万一改变了主意她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只犹豫了一下，知道事情已经无法转圜，便咬牙开口道：“我听二妹妹的！” 至少先把小命保住！ 沈月惜暗暗告诫自己：只要她人还活着，那就还有机会！ 沈月华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看穿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沈清然，“阿兄和周大夫今日也在这里，正好做个见证，这是她自己选的。” 见两人点头，沈月华才让人将沈月惜带了下去，由沈青先去找个地方将她安顿下来。 至于，沈月惜脱离闲王府的事情，倒也不难办。 待萧玉宸登基之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如今的闲王府人人自危，大势已去的闲王生怕萧玉宸下一个会拿他开刀，当然不敢拂了萧玉宸的意思。 待沈月惜离开之后，沈清然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二妹妹，你明知道沈月惜就是头白眼狼，你为何还要救她？” 第534章 无助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之所以答应沈月惜，倒不是心软，或者对她还有半分同情。 而是之前在进门的时候，她突然间觉得，由着沈月惜这样死皮赖脸的赖皮下去并不好。 虽然，她早已经跟沈月惜划清了界限，但外人并不知情。 像今日这般，若沈月惜当真被冻死了，或者要死赖上将军府，传出去了少不得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沈月华并不在意这些，但若是有办法能避免，当然还是避免了好。 再者，沈月惜还顶着闲王侧妃的身份，因为这个，到底也让将军府跟闲王府扯上了关系。 沈月华光是想想，就觉得膈应。 所以，不如就答应了她，将她从闲王府救出来。 至于今后的事情，就如她所说，在外面随便找个乡下，将她一辈子幽禁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若她那时候还不安分，她随便让人动点儿手脚，让她生病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而且，比起让她在闲王府被折磨死，这个安排显然更让祖母安心。 但是这些，她并不打算跟沈清然细说。 对上沈清然的眸子，沈月华不答反问道：“阿兄，你找到萧淑颖了？” 话音才落，沈清然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她应该是察觉到了我在找她，提前搬走了，我只找到了她前几日住过的客栈，打听到她阿娘还重伤昏迷。” 一想到萧淑颖，沈清然恨不得将沈月惜千刀万剐。 沈月华叹了口气，挑眉道：“这几日城中戒严，她带着病人，应该也走不了多远，你若挂心她那边，就先去吧。” “祖母这里有我。” 反正沈清然也不懂医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书儿那边也还要你照应，你不能总守在这里。” 沈清然垂下了眸子，闷声道：“这几日下了雪，夫子给他们放了假，本来是想带过来祖母这边陪着祖母，一起热闹的……没曾想，竟出了这档子事儿，那边我让丫鬟和婆子照顾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月华点了点头，劝道：“那你去找阿颖吧。” “等祖母醒来，应该会问你的，到时候你总得给祖母一个说法。” 闻言，沈清然迟疑了一下，最后在沈月华坚定的眼神下，终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待沈清然也离开之后，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周大夫才开口道：“郡主，如今身子如何了？” 沈月华知道，周大夫说的是她中毒一事。 她摇了摇头，将手腕递给了周大夫。 待周大夫诊脉之后，连连称奇。 “竟还有这等神奇的事情！”周大夫好奇道：“郡主是找到了那神医的传人了吗？” 不然，当初那无解之毒，如今又是怎么被解开的？ 同为大夫，虽未谋面，但周大夫对此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月华点了点，“算是吧。” 对于苏大夫的事情，她不好多说。 但是，提及苏大夫，沈月华不由得想到之前苏大夫替祖母治好了顽固头疾一事。 如果苏大夫在这里，祖母这病是不是还有转机？ 可是，没有如果。 他远在北齐，而且已经登基称帝，自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在东楚。 只是，沈月华想到那护心丹，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递给周大夫道：“周大夫，你瞧瞧，这能解百毒的护心丹，对我祖母的病症可有效？” 这丹药在最关键的时候，已经救了好几个人的性命。 不过，之前要么是解毒，要么就是重伤失血过多的时候止血护住心脉，像祖母这样的状态，沈月华没有把握。 周大夫之前已经研究过这护心丹。 此时，他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斟酌再三，最后在沈月华满是期待的眼神下摇了摇头，不赞成道：“这丹药虽解毒护心脉有奇效，不过，正所谓是药三分毒，太夫人年迈，身子本就虚弱，退一步来说，就算这丹药对她的病有效果，但以太夫人现在的身子也承受不住这药效。” 听到这话，沈月华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从头冷到了骨子里。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一想到之前周大夫说的“心理准备”，沈月华的心都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一般。 周大夫叹了口气，无奈道：“为今之计，只能等太夫人凭意志力自己撑过这两日。”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然而，事情远比周大夫所说的更糟糕。 第二天晚上，太夫人就发了热。 整个人身上都烫手得很。 她精神也有些恍惚，一会儿叫着沈月华阿爹的名字，一会儿拉着沈月华的手叫着她二叔或者三叔的小名。 周大夫的办法已经用尽了，却没有一点儿缓解。 沈月华急得红了眼眶。 趁着祖母昏昏沉沉又睡过去的功夫，她走到了窗边案几前，拿起了纸笔想给阿爹写信。 在这时候，她自然特别希望阿爹能回来陪着祖母。 可是，如今阿爹正在云城一带统筹兵力，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宜分心…… 她犹豫再三，笔拿起又放下，最后剩下一团墨渍在纸张上晕染开来。 看着那一团糟糕的跟她心情一样的墨渍，沈月华鼻尖儿一酸，也跟着落下了泪来。 她一时间竟然生出无助无力之感来。 这时候，一旁的花雨轻声道：“小姐，不如让初一去找殿下，问问慧明大师的踪迹吧，殿下总有办法。” 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下一瞬，她却又忍不住摇头。 夜深了，宫门早就落了锁不说，明日便是萧玉宸的登基大典。 他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若因为她这里分了心，或者耽搁了要紧事的话，沈月华于心难安。 更何况…… 就算现在得知慧明大师的踪迹，马上去找，又如何能来得及。 见沈月华这般神情，花雨便不再多言，退到了一边。 屋子里的气氛越发冷凝压抑。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有嘈杂声响起。 很快，沈月华便听春桃在外间来报：“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第535章 他不敢大意 沈月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春桃说的是什么。 萧玉宸来了？ 都这时候了，他怎么会来？ 夜色已深，宫门落了锁不说，外面风雪肆掠，明日就是他的登基大典，按规矩，寅时他便要起身穿戴衣冠朝服，率文武百官去太庙祭天祭祖，还要完成接受万民朝拜等一系列冗长又繁复的流程。 就在沈月华发愣的功夫，萧玉宸人已经到了外间门口。 随着帘子被打起，沈月华一抬眼，便见穿着明黄色朝服的他，快步从外间进来。 原本就俊美无双的他，被那明黄色朝服一衬，越发多了几分让人敬畏的雍容和威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原本有些无助的沈月华，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儿，只鼻尖的酸涩还来不及收回去，眼眶依然泛红。 “殿下……”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玉宸一眼就看出了她刚刚才哭过。 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萧玉宸微微蹙眉：“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地也不差人跟我说一声？” 这两日他实在太忙了，刚刚才将积压的政务处理好了，正准备小憩一会儿，突然想到沈月华，便随口问了一句，似月才说太后指了御医来将军府，说是太夫人病重。 而之前在梨裳宫出事的时候，许是时间紧迫，沈月华并没有跟他提及，他自是不知情。 想着沈月华对太夫人的在意，萧玉宸到底是放心不下，于是便有了连夜冒着风雪出宫赶来的这一幕。 沈月华摇了摇头，垂眸道：“我怕耽搁你政事，而且……” 御医都没有办法，周大夫也守在这里，便是告诉了萧玉宸，除了多一个人担心之外，也改变不了什么。 后面的话沈月华没说，但萧玉宸听出来了。 他也不解释，只转头看向床榻上依旧处于昏迷的太夫人道：“虽然有些失礼，但眼下顾不得了。” “我看看。” 说着，他提步朝床榻边走去。 床边伺候的丫鬟连忙让开了身子，并给萧玉宸搬来了绣墩。 萧玉宸也没多言，坐下之后，便抬手搭在了太夫人的脉上，凝神专注的诊脉。 “这两日都喝过些什么药？” 萧玉宸转头，看向早已经候在一旁的周大夫。 周大夫垂眸，一五一十的说完，最后紧张道：“殿下，可是觉得草民的药有不妥？” 萧玉宸摇了摇头，神色清冷道：“若只是针对这次的病症，倒也不是不妥，只是，这跟上一次慧明大师所用之药有些冲突。” 说着，他起身来到了案几前，抬手拿起了刚刚被沈月华放下的狼毫，迅速的写下了两张方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萧玉宸将其中一张递给了周大夫，“这一张是上一次慧明大师给太夫人用的，你瞧瞧。” 周大夫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看过之后惊讶不已。 萧玉宸又才将另外一张方子递了过去，并道：“这是我刚刚想到的，周大夫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可以再添补一下。” 闻言，周大夫将两张方子对比了一下，再结合这两日太夫人所服用的药，最后心悦诚服道：“殿下这方子自是极好的，大可一试，草民自愧弗如！” 待周大夫拿着方子下去抓药了，沈月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连周大夫，和之前从宫里头来过的两位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法子，萧玉宸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沈月华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她也知道萧玉宸之前为了她钻研医术，但她只以为他是在解毒方面比较在行。 不曾想，他连祖母这样的病症都能看，而且他还知道上一次慧明大师给祖母开过的方子。 这就让沈月华惊讶了。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萧玉宸抬眸看向她，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上一次在凌云寺曾跟慧明大师讨论过祖母的病情。” 所以，他记住了那方子并且知道怎么医治祖母也不足为奇。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但沈月华心中却大受震撼。 在她的眼神注视下，萧玉宸才又道：“毕竟，跟你有关的事情，我自是不敢大意。” 闻言，沈月华鼻尖蓦地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时候…… 正是她冷漠拒绝萧玉宸，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 即使她当时的态度那般冷淡疏离，在对祖母的事情上，他也依然尽心尽力。 只因为跟她有关…… 那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在意她，他又何必这般雪夜奔波。 “殿下……” 沈月华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此刻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有些哽咽，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玉宸站起身来，拉起了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道：“答应我，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 萧玉宸垂眸看着她带着泪意的眸子，心中一片疼惜，皱眉道：“今夜，若我不来，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咬牙撑起来？” 这话听得沈月华有些心虚，她确实没打算告知萧玉宸。 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耽搁了他的大事。 萧玉宸捏了捏她的掌心，“卿卿，你可知道，对你事情，我从来不怕麻烦不怕辛苦，我只怕你不找我，我宁愿你更多的依赖我一些。” “在我发现你宁愿一个人悄悄的哭，都不让人知会我一声的时候，你可知道我的心情？” 那种又气又恼又心疼又无奈，但又偏偏舍不得对她生气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的郁闷，说起来，萧玉宸的眼底里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委屈。 沈月华本来就已经有些心虚了，听到他这一番话，她越发不好意思抬头去看萧玉宸的眼神。 她垂下了眸子，面上带着歉意道：“殿下……我……” 然而，“我”了半天，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理亏的是她。 这时候，萧玉宸笑着上前一步，抬手勾起了沈月华的下巴，迫使沈月华对上了他的眸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道：“这里伤着了，那你要如何补偿我？”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脸蹭的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第536章 536她口是心非 这人！ 当真是不知羞！ 虽然心虚，虽然这么近的距离被萧玉宸撩拨得心神不宁，但她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 要知道这还是在祖母的床前！ 两人身边不仅有这几个丫鬟，外间还有粗使婆子在。 花云和花雨便罢了，就这跟前儿都还有祖母房里的两个大丫鬟呢！ 沈月华念着他一路风雪连夜赶来的辛苦，都没好意思抽回手，任由他拉着，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得寸进尺了起来！ 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道：“殿下！” 自重！ 想着旁边有丫鬟在，最后两个字，她到底是没说出口，但那娇嗔的眼神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玉宸就爱看她这般又羞又恼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要再进一步欺负她一番。 可也怕真的把她惹炸了毛，而且还是在太夫人的床前，他只得压下了那些旖旎的心思，敛眸看向沈月华道：“好了，不闹了，周大夫的药还得要会儿功夫，陪我说会儿话。”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怕在这边吵到了祖母，她将人带去了外间。 花云送了热茶上来，本来要给萧玉宸倒茶的，却被萧玉宸先一步拿过了茶壶，亲自给沈月华倒了一杯。 沈月华被他照顾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这外间的丫鬟婆子甚至连花云花雨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被她们诧异的眼神儿一瞧，分明萧玉宸也没做什么，沈月华却不由得红了脸颊。 但想着祖母的身体，沈月华很快镇定下来，她面上带着紧张道：“这药方祖母喝了就没事了吗？” 萧玉宸摇了摇头，虽然不忍心，但却还是据实以告：“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试一试。” 见沈月华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忙安慰道：“等这药服后一个时辰再看看，如果没达到预期效果，我再想别的法子，你也别急。” 沈月华怎能不急。 看到祖母那般模样，她心如刀绞，可萧玉宸已经尽力了，她也不想让萧玉宸为她担心，便点了点头，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不过，想到萧玉宸刚刚话里的意思，似是要守在这里，沈月华便忍不住道：“殿下，你现在不回去吗？” 从萧玉宸眸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沈月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怎么行！” “现在已经将近子时了，你寅时便要起身。” 要是在这里耽搁两个时辰，他回宫可能都来不及！ 若耽搁了大典，那可就是罪过了。 而且，明日那么多事情，他今夜就不休息吗？ 一想到他已经够忙的，还要兼顾她这边，沈月华心中便越发多了几分惭愧。 萧玉宸拿了茶盏在手，慢悠悠喝了一口，含笑道：“卿卿可是在心疼我？” 沈月华想也没想，当即否定道：“哪有！” 不过，在她抬眸对上萧玉宸那双仿似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眼神，再瞧着他虽然俊美如俦，却也清瘦了许多的模样，沈月华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是有一点儿。” 话音才落，换得萧玉宸一声轻笑。 他放下了茶盏，含笑道：“能让卿卿心疼，我的辛苦便是值得的。”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里间，语气里带着感慨道：“而且，只要祖母身体能好起来，这点辛苦不算的什么，我只庆幸我今晚赶了过来。” 虽然从萧玉宸嘴里说出来这些不要钱似得情话听得沈月华面红耳赤，但她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正要点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刚话里的称呼是“祖母”，而非“太夫人”。 沈月华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一旁的丫鬟婆子们当然也注意到了。 她下意识转头扫了一眼，果然看到几个丫鬟羞红了脸，正憋着笑。 沈月华瞪了萧玉宸一下，干咳了一声，忍不住提醒道：“殿下！” 萧玉宸挑眉，不明所以道：“难道有什么问题？” 沈月华以为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要开口解释，却听萧玉宸又理所当然道：“反正以后你的祖母，也就是我的祖母。” 见沈月华又羞又囧的神情，萧玉宸不答反问道：“怎么，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两人事情都还没定下来呢。 他就当着这些丫鬟婆子的面说这些话，而且连对祖母的称呼都自作主张的改了。 这人…… 沈月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明天之后就是这东楚的天子了吧！ 不但不知羞，还一点儿都没有天子该有的架子。 虽然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但沈月华被这些丫鬟婆子们的眼神看得越发不好意思。 她皱眉，忙转移话题道：“时间真的不早了，明天的登基大典万万耽搁不得，殿下，你还是先回去吧。” 闻言，萧玉宸身子未动，他只含笑看沈月华，“卿卿希望我回去吗？” 平心而论，出于私心，沈月华自然不希望萧玉宸回去。 但是，她虽然怕祖母这边有个闪失，但也怕耽搁了萧玉宸的大事。 登基大典是他第一次接受朝臣和万民朝拜的日子，不能出半点儿差错，否则的话，光是史官或者钦天监提上几笔，就够人头疼的。 沈月华沉默了一瞬。 萧玉宸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看进她的眼底最深处：“既然不希望我回去，就别赶我走了。” 被说中了心思，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可依然有些担忧道：“可是……” 还不等她说完，就听萧玉宸含笑道：“放心，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他的眼神温柔缱绻，带着能安抚人力量。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周大夫带着煎煮好的药从外间进来，沈月华连忙起身亲自接过了药碗，转身进了里间伺候了祖母服下。 待她再从里间出来，就这会儿的功夫，却看见萧玉宸竟然已经靠在了案几边上，用手掌撑着下巴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那一瞬，沈月华只觉得眼底酸涩无比。 第537章 情不自禁 他明明都那么忙，那么累了，却还是将她的事情放在第一要紧的位置。 这时候，沈月华纵然是铁石心肠，也早已经被他一腔热忱给融化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绪。 在转头给花雨递了眼色，让花雨去取了萧玉宸之前脱下挂在一旁的大髦来。 沈月华接了过去，轻手轻脚走至萧玉宸身边，就要抬手给他披在身上。 就在这时候去，却听萧玉宸迷糊中呢喃：“卿卿？” 随着这个字音刚吐出，萧玉宸身子一怔，整个人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沈月华还保持着要给他披上大髦的动作，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楞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萧玉宸眼里划过一抹不自然，“我刚刚吓着你了？” 沈月华摇了摇头，将大髦披在了他肩头，微微一笑道：“没有，殿下刚刚是做梦了？” 她就要收回手，却被萧玉宸顺势捉住。 这一次沈月华也没挣扎，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她也就在他身边坐下。 萧玉宸点了点头，挑眉道：“让你见笑了。” 就这会儿功夫他都能睡着，在萧玉宸看来，当然是很失礼的。 说话间，他才发现沈月华眼眶泛红。 见状，萧玉宸心头一紧，忙关切道：“卿卿，怎么了？” 沈月华又摇了摇头，但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底流了出来。 看得萧玉宸心慌不已。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一向害羞的沈月华竟然主动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萧玉宸被沈月华这一突然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僵。 沈月华将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动容道：“殿下，你真好。” 话音才落，萧玉宸又是一怔。 他硬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月华说的是什么。 那一瞬，他差点儿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欣喜给砸晕了。 “卿卿……我真的是……拿你没办法……” 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 像这样突然反常的一个拥抱，或者一句感谢，都能让他受宠若惊。 萧玉宸觉得自己也太没出息了，在她面前，完全沉不住气。 偏偏他还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而且还甘之如饴。 萧玉宸叹了口气，笑着揽了她的肩，垂眸看着她带着一丝困惑的眸子，他一本正经道：“你在这样险些吓到我了。” 说着，他又扬眸，“所以，你得经常抱抱我，我就不会这般受宠若惊了。” 话音才落，却换得沈月华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她脸皮子薄，刚刚只是情绪到了，一下子就没经过脑子，鬼使神差的主动的抱住了他。 待那股劲儿过后，沈月华才开始有些懊恼。 这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呢！ 她红着脸，将脑袋埋在萧玉宸胸口，退也不是，继续僵持也不是，正纠结不已的时候，蓦地听到萧玉宸这句话。 沈月华红着脸，忙顺势从他怀里起身，瞪了他一眼，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见着萧玉宸眼底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沈月华垂眸，忙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会儿时间，殿下若执意在这里守着，不如去隔壁厢房歇一会儿。” 对于疲惫到了极点的人来说，哪怕小憩一会儿也是好的。 然而，萧玉宸却一本正经道：“那卿卿陪我一起吗？” 话音才落，沈月华脸更红了。 这是什么话！ 虽然她知道，萧玉宸说的不是那种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让她陪在他身边，但是架不住旁人听到这句话怎么想。 而且，他过去小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陪着他去睡觉！ 他面上虽然一本正经，但眼里的笑意分明带着几分促狭，沈月华十分怀疑他就是在打趣她，捉弄她。 她又忍不住瞪了萧玉宸一眼，挑眉道：“自然不去！” 闻言，萧玉宸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他拉起沈月华的手，忍俊不禁道：“那我也不去。” 沈月华：“……” 眼看着她要恼了，萧玉宸也不逗她了，他靠着案几，用手掌撑起半边脸颊，笑道：“我就在这里靠一会儿。” 这里怎么能睡得好。 沈月华还想劝，但对上他那双带着坚定的眸子，她便只好放弃了。 萧玉宸也是累极困极了，说完那句话没多久，沈月华就感觉握着她掌心的手指松了松，身边传来他绵长而平稳的呼吸。 他的身子半靠在她身边，手也松松的握着她的手，但沈月华这次却一动也不敢动了，生怕一点儿动作会又一次惊扰了他。 睡着之后的萧玉宸清冷的眉宇间多了一抹柔和，沈月华的目光从他的如画的眉宇落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如樱般的薄唇上。 世人都说薄唇多是凉薄之人。 可放在萧家人身上，这一点却并不准。 尤其是萧玉宸。 这两日，忧心着祖母的身子，又在病床前时时守着，沈月华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就这样看着萧玉宸，一时间思绪万千，想着想着，竟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丫鬟婆子们见着两人都睡着了，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只看向花雨。 花雨摇了摇头，抬手对众人做了一个不必去惊扰的手势，然后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并亲自去取了炭火进来，将屋子里的暖气烧得更旺了些。 丫鬟们默默守护的这一幕，沈月华自是不知道。 她睡得迷迷糊糊，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祖母醒来，拉着她的手埋怨道：跟太子殿下在一起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还瞒着她。 沈月华急着想要解释，却还没来得及张口，她身子一僵，人也跟着醒了过来。 一睁眼，入目的是萧玉宸俊美精致的侧颜。 感觉到动静，萧玉宸垂眸看下来，那一瞬，他如墨的黑眸中宛若有星河万点。 对上那双眸子的一刹，沈月华的心都跟着漏了半拍。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坐在案几前，让萧玉宸靠着她睡的！ 可怎么一睁眼才发现……她什么时候竟睡到萧玉宸怀里去了！ 第538章 吓到祖母了 沈月华又羞又囧，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得，忙不迭的从萧玉宸怀里跳起了身来。 本来劝萧玉宸睡会儿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而且什么时候睡在了人家怀里还不自知，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你！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沈月华红着脸，根本就不敢去看萧玉宸的眸子。 下一瞬，却听到萧玉宸一声轻笑：“我也是刚刚才醒来。” 那她怎么还睡在他怀里了？ 沈月华可不觉得是睡着了之后自己钻进去的。 她去瞧萧玉宸，才一抬眼，就对上了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下一瞬才看到他那被她睡得皱皱巴巴的衣襟。 沈月华脸颊发烫。 正要找个话题岔开了去，却听到里间传来春竹的惊呼声：“小姐，太夫人醒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都像是瞬间被人提到了云端。 她哪里还顾得上萧玉宸这边，当即转身快步进了里间。 “祖母……你怎么样？” 太夫人神色憔悴，只短短几天的功夫，眼窝子就深深的陷了进去，眼底里也一片暗淡，只在看到沈月华的一瞬间，有了些许光彩。 “华姐儿……” 她才一开口，声音竟然是沙哑无比。 沈月华连忙让丫鬟倒了一杯热水，亲自服侍她服下，才开口道：“祖母，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太夫人还没作答，但沈月华的眼眶就竟有些发热。 喝了热水，润了嗓子之后，太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才缓缓道：“祖母好些了，别担心。” 即使这般，沈月华依然有些不放心。 她抬手探了探祖母的额头，发现烧确实已经退下去了，只是不知道这脉象如何。 她虽然懂一点儿，但比起外间的萧玉宸来…… 念及萧玉宸，沈月华不由得看向祖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着祖母醒来，萧玉宸也没有之前那般随意，到底拘着礼数，没有得到祖母的应允他没有立即跟进来。 “祖母，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春竹拿来了软垫，沈月华扶着祖母靠着软垫做好，才开口道：“之前您昏迷不醒，连周大夫和两位御医都没有办法，是殿下救了您。” 话音才落，太夫人一怔，那浑浊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诧异。 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沈月华道：“你说的是太子殿下？” 沈月华点了点头。 在祖母这般眼神儿的注视下，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他现在就在外面。” 听到这话，太夫人差点儿没惊呼出声。 屋子里点着灯，光线明暗不定，外间漆黑如墨，一瞧便知这夜色已深了。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竟然出现在了静心堂！ 一时间，这消息犹如一道闷雷，炸在了太夫人的头顶。 她硬是好半天都没缓和过来。 最后，看到低着头差点儿将自己当成了鹌鹑的沈月华，太夫人终于琢磨过来味儿了。 她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手，皱眉埋怨道：“你这孩子！” 说着，她就要抬手掀起被子起身，却被沈月华一把拦下了：“祖母，您要做什么？” 太夫人皱眉瞪着她道：“既然太子殿下在外面，我们哪有撂着人家不管，不出去参拜的道理！” 她还病着，沈月华哪里肯让她起身。 正僵持着，却听见棉帘外响起萧玉宸的声音：“太夫人，深夜前来是我冒昧，但此前忧心太夫人的病情，才顾不得那些礼数，还请太夫人见谅。” 太夫人这会儿心里五味杂陈，唯独没有因为萧玉宸失礼而生气。 沈月华笑着对外间的萧玉宸道：“还请殿下替我祖母再诊一下脉。” 萧玉宸等的就是这句话。 碍于太夫人在这里，他才不敢造次，否则的话，直接打起帘子进来了。 因为爱屋及乌，对沈月华在意，才会敬着太夫人。 随着棉帘被人挑起，萧玉宸款步从容的自外间走了进来。 太夫人就要起身行礼，又一次被沈月华按住了。 倒是萧玉宸主动上前给太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看得太夫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玉宸也只笑了笑，依然在旁边的绣墩坐下，抬手覆在了太夫人的脉。 他凝神认真诊脉的时候，沈月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虽然瞧着祖母的状态好了些，但到底要从萧玉宸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她才真正的松一口气。 这时候，屋子里静默一片。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且煎熬。 虽然也不过一个瞬息的功夫，沈月华却犹如过了十年八年那般漫长。 “不错。” 萧玉宸终于开口，他第一时间抬眼看向沈月华，递给了沈月华一记安心的眼神道：“继续服用那方子，七日后应无大碍。” 话音才落，沈月华再没忍住，长出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扑进了太夫人的怀里，欣喜道：“谢天谢地，祖母没事了！” 太夫人也被沈月华这般的情绪所感染，眼眶泛红。 她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肩膀，满是歉意道：“丫头，是祖母身子不争气，让你担心了……”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不经意的落到了萧玉宸含笑的面上，沈月华立即从巨大的欣喜中冷静了下来。 “殿下!” 外面有打更声响起，已经到寅时了！ 时间不早了！ 就算现在立即赶回去，也要耽搁一些事情的！ 沈月华一个机灵，连忙从太夫人身上起来，一脸紧张的看向萧玉宸，并催促道：“你快回宫吧，时间来不及了！” 见太夫人这边无事，萧玉宸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他微微一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要走。 沈月华起身要去送他，可转瞬想到祖母还在这里，她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回头看了祖母一眼。 却见主母不但没有说道她，反而大度道：“你去送送殿下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红着脸道：“那我去去就回。” 至于其他的，就等她回头再跟祖母解释吧。 第539章 她绣的香囊 萧玉宸还未走远，自然听到了太夫人同沈月华的对话。 是以，他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到了门口等着沈月华。 沈月华后脚跟了过来，见他步子未动，正要开口催促，却听萧玉宸含笑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外面风大。” 这才几步路，也算是送过他了。 沈月华哭笑不得，心头自然被暖意填满。 外间风雪肆掠，还未开门，光是听到那呼呼作响的风声，就可以想象外面有多冷。 沈月华倒是不怕冷，但怕在这里跟萧玉宸再僵持两句，越发耽搁了他的时间。 她点了点头，催促道：“殿下，快去吧！” 萧玉宸点了点头，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挪动分毫。 还未离开，他就已经生出浓浓的不舍了。 明日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再加上年关将至，一忙起来，他分身乏术。 哪怕只是分开一小会儿他都舍不得，更何况接下来很有可能几日都见不到一面。 “卿卿……” 看着眼前的姑娘扬起巴掌大的俏脸看着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似是能勾魂摄魄一般，将他的心也给牢牢牵绊住了。 萧玉宸恨不得直接将人抱紧怀里就这样带进宫去，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带到哪里再也不分开。 但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在，晓得这到底是在太夫人的屋子里外间，不能造次。 所以，萧玉宸生生的忍住了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只他一双眼睛似是带着火一般，灼灼的盯着沈月华。 瞧得沈月华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她红着脸，垂眸道：“你快去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虽然嘴上催促着，但她也有些舍不得。 过了今夜之后，再见面，他就是东楚的君主。 虽然萧玉宸还是萧玉宸，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沈月华总有些忐忑。 至于哪里，她也说不出来。 萧玉宸微微一笑，抬手拉起她的手，捏了捏，柔声道：“那我走了。” “嗯。” 他掌心温热，刚好包裹住沈月华冰凉的指尖，那温度也将她心头最后一缕忐忑给融化了。 时间不等人，萧玉宸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这才转身离去。 房门一开一合，一股冷风自外面席卷而来，沈月华被吹得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压簧刚将房门关上，沈月华一个箭步上前，又打开了房门追了出去。 “殿下！” 萧玉宸的步子已经到了院门口。 “殿下！” 听到动静，他连忙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朝沈月华看了过来。 见她连大髦都没披，就这样直接跑了出来，萧玉宸眸色一沉，连忙快步迎了过来，并皱眉道：“怎的出来了？” 说话间，他已经迅速的取下了身上的大髦给沈月华披上。 沈月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萧玉宸。 “忘记把这个交给殿下了。” “这里面装着一枚平安符，是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大头和尚给我的，明日殿下带着，就当是讨个彩头。” “至于这香囊……” 说到这里，沈月华有些难为情，她垂下了眸子，红着脸道：“是我胡乱绣的，绣工不好，殿下若是嫌弃，就换上宫中……” 昔日，在客栈遇到的那大头和尚虽然看起来像个江湖骗子，但两次遇见，都还叫他给说准了，而且在得知了萧玉宸死讯的时候，他的那枚平安符曾给了沈月华不少慰藉和希望。 也不管那大头和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这平安符对于沈月华来说，就是一份幸运，承载着她的最真挚的祈愿。 她早就想将这枚平安符给萧玉宸了，只是后面想着，不如自己再绣个香囊装起来，一并给他。 在东楚，姑娘家若是有心仪的人，可以送出自己亲手绣的香囊，表达自己的心意。 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她也曾送过香囊给萧玉宸。 只是那时候，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和身不由己。 虽然当初那个被萧玉宸拒绝的香囊其实是被他暗中捡起并妥帖的收好了，但沈月华觉得，那香囊也该随着那段过往而放下了。 如今的他们，既然选择了重新开始，她也再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那自然该重新再绣一个的。 只是，她的绣工不好也是实话，这针脚实在是拿不出手。 这东西，还是她悄悄熬了好多个夜才完成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香囊就被惊喜不已的萧玉宸一把接了过去，并笃定道：“既是卿卿送的，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我定要日日戴着才是！” 他怎么可能嫌弃！ 他高兴得都要失了智！ 不过，才稍稍冷静下来，萧玉宸突然想起一事。 他微微蹙眉，抬手一把拉起沈月华的手，紧张道：“伤着手没？” 他当然知道她不擅长女红，往日被她祖母强迫着学习的时候，就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下。 而且，她最是坐不住的性子，能为了他静下心来，在这巴掌大的香囊上费尽心思不说，也不知道又挨了多少针扎，萧玉宸就忍不住蹙眉，满眼都是心疼。 沈月华越发难为情，她摇了摇头，怕耽搁萧玉宸的时间，又催促道：“殿下快去吧！” 萧玉宸笑着点头，想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但他的眼神掠过不远处屋檐下探头张望的丫鬟婆子们，怕沈月华脸皮子薄，等他走后定然是要羞恼的，他忍了忍，只得作罢。 “快回去吧，我走了。” 他将那香囊小心翼翼的放在最贴近他心口的位置，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这才终于鼓足了勇气狠了狠心肠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沈月华才反应过来，他的大髦还在她身上！ 她马上就回到暖意十足的屋子了，哪里需要这个，而他还要冒着风雪赶回宫去！ 念及此，沈月华连忙取下，并转头对候着的初一道：“快给殿下送过去。” 初一接了过来，一个闪身就抱着大髦消失在了墙头。 沈月华也转身回了屋子，而这时候，祖母还在等她。 第540章 她不会重蹈覆辙 这两日昏睡的时间太长，再加上又几日未进食，太夫人的精神有些不济。 沈月华让小厨房熬了粥送过来。 她亲自照顾着她喝下了一碗粥，这才在床边的绣墩儿上坐下。 太夫人只看着沈月华，还未开口，沈月华已经主动垂眸坦白道：“祖母，对不住，我错了。” 闻言，太夫人皱眉，眼里带着无奈道：“你何错之有？” 祖母越是这样，沈月华越发难受。 她摇了摇头，态度诚恳道：“我一回来就该告诉祖母的，但是……祖母最近身子不好，我又怕祖母担心，所以想着等阿爹回来了再说，这才拖了下去。” 若是祖母这次没生病，沈月华原本也要在这两日告诉祖母的。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萧玉宸那边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了，即使她不说，祖母很快也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太夫人叹了口气。 她别过了头去，不看沈月华，只无奈道：“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祖母老了，不中用了，管不得那么许多了。” 一听到这话，沈月华心头越发酸楚。 祖母到底还是有些生气的。 不仅阿兄沈清然的事情瞒着她，就连她和萧玉宸的事情也瞒着她。 她最亲近最疼爱的孙子孙女有什么事都瞒着她不跟她商量，也难怪祖母会生气了。 沈月华拉着太夫人的胳膊，歉然道：“祖母，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闻言，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沈月华道：“祖母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祖母是心疼你！” 说着，太夫人抓着沈月华的手，面上带着紧张和不安道：“这些年，你在太子身上栽过的跟头还少吗？” “华姐儿，你这般身份，若是嫁给其他任何人，都不必受半点儿委屈，可是那皇家……” “而且，不是祖母给你泼冷水，祖母瞧着那太子虽然如谪仙一般的人物，但也太过冷情冷性了些。” “比起他来，祖母更希望你能嫁一个知冷知热的，你懂祖母的苦心吗？” 话音才落，沈月华还未开口，太夫人就已经先落下泪来。 见状，沈月华自是心疼不已。 确实，这些年，她总追在萧玉宸后面跑，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外人不知道，但祖母都清楚。 她是心疼自己，不想自己再重蹈覆辙。 沈月华当然明白。 然而，她和萧玉宸之间的情感纠葛，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沈月华回握住祖母的手，笃定道：“祖母，这跟以前不同，殿下是真心待我的。” 当然，以前也是真心待她，只是那时候，他有太多的顾虑和身不由己。 如今萧玉宸大仇得报，重权在握，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更何况，以前她是不知道他的真实心意，如今他们既然心意相通，她再不能让他一个人默默付出和守护，她要跟他一起努力。 “华姐儿……” 太夫人摇了摇头，始终放心不下。 沈月华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笑道：“祖母，你且信我，我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傻姑娘。” “我既然选择了跟他走下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而且，他也不是祖母所说的冷清冷性之人，他值得我托付。” 若没有萧玉宸执着和深情，只怕她早已经毒发身亡，此刻也就没有坐在祖母身边尽孝的她了。 有的人看似凉薄清冷，其实至情至性。 她何其有幸，萧玉宸的赤诚真心只给了她一人，哪怕曾经被她伤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也从未放弃。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眸中满是笃定，神彩间也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太夫人到底是心软，也心疼她。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有主见了，虽然是好事，但有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扛着，却也让祖母心疼的很！” 沈月华知道祖母是应下了，她扬眸笑道：“以后我不是一个人扛着，殿下跟我一起扛着。” 闻言，太夫人挑眉瞪了她一眼道：“你呀！” 言罢，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只是，那皇宫可是不好进的。” 光是戏台上，话本子上关于宫里头打破了头的争宠戏码，太夫人就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她从来都不赞同沈月华嫁进宫去。 往日里虽然是准太子妃的身份，但那时候萧玉宸毕竟是太子，距离那皇位还远了一步，太夫人还没想到近前的这一步。 如今，转眼萧玉宸就是皇帝了。 而沈月华这一点头嫁进去，就要提前做好接受那三宫六院的准备。 念及此，太夫人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沈月华自然知道她忧心的是什么。 但是这些，她解释再多也没用，祖母只当她如往日那般，是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了，便觉得嫁给萧玉宸什么都好。 她想着，还是等日后萧玉宸用行动来证明吧。 “还有阿然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正想着，却听到祖母突然提到了阿兄沈清然。 知道这一关迟早要过，沈月华只得垂下了眸子，将跟萧淑颖有关的事情都跟祖母说了一番。 当然，也包括当初萧玉楠利用萧淑颖一事，她也没有隐瞒。 这些，即使她不说，祖母只需让人在两边府中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祖母自有判断。 听到最后，祖母沉着一张脸，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沈月华摇了摇她的胳膊，轻声道：“祖母，其实，阿颖是个好姑娘。” “而且，她之前也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为了她阿娘不得不做了些错事，她既已诚心悔改，而且阿兄本人也选择原谅了她，我们就……” 不要再纠结那些过往了。 而且，眼下要紧的也不是他们追究不追究了，是因为梅娘的原因，再加上出身，萧淑颖压根儿就不敢接受阿兄的这份感情。 沈月华还未说完，就见祖母摇了摇头。 第541章 祖母想的不一样 “祖母？” 沈月华有些担忧，正要开口替萧淑颖求情，却听太夫人摇头道：“你看人的眼光自是错不了。” “想来，那姑娘也一定有过人之处才能得了你的青睐。” 闻言，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对萧淑颖的印象挺好的。 比起阿兄来，身为女子的萧淑颖更为果敢和干脆一些。 沈月华之前也琢磨过，虽然出身差了些，但以萧淑颖的性子和能力，有她帮衬着阿兄，撑起这个家并不难。 太夫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道：“祖母也是知道的，你们怕我气坏了身子，也是为了我考虑才瞒着我。” “虽然一开始也生气，但后来想想，也是你们的一番孝心，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毕竟我也老了，这身子不中用了，说不定哪天一闭眼，就过去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鼻尖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她攥紧了太夫人的手，哽咽道：“祖母不会的，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还要看着我们儿孙满堂！”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只一说起来便让人觉得伤感了。 太夫人笑了笑，抬手擦掉沈月华面上的泪痕，“傻丫头。” “其实……” 太夫人神色有些发怔，她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当年的事情，我早就后悔了。” 话音刚落，轮到沈月华一怔。 “祖母？” 太夫人摇了摇头，眸中含泪道：“当初，我若是没有拦着你三叔，他也不至于带着你三婶跑去边境吃了那么多苦，最后熬垮了身子。” “虽然你三叔从始至终没有怪我什么，但是这其实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刺。”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家世重要，是脸面重要，还是人更重要。” “华姐儿，经过这么多事情，祖母也想通了。” “人啊，这辈子就是转瞬即逝，珍惜好眼前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好的！” 听到这一番话，沈月华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当年因为三婶的出身和三叔私奔做出的那些荒唐事，祖母一直不能释怀，也不可能轻易就允许阿兄沈清然娶萧淑颖，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祖母能这么想。 沈月华心里满是感慨，不由得抱紧了祖母的胳膊，“祖母……” 她心头有千言万语，但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夫人拍了拍沈月华的手，满眼慈爱道：“毕竟是你们自己过日子，今后的路还要你们自己走下去。”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当初老二沈长贤和刘氏。 如果当初她能多听听老二的心思，没有娶那刘氏的话，二房如今也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光景。 念及此，太夫人垂下了眸子，有些浑浊的眸子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抹泪意，“华姐儿，惜姐儿……” 即使错得离谱，可也是沈家老二留下的血脉，她嘴上说得再硬气，可终究是于心难安。 可是，这样又会让沈月华为难，太夫人开不了口。 “祖母，我知道的。” 沈月华一眼就看出了祖母的心思，她将之前对沈月惜的那些话和安排说了一番，最后道：“祖母觉得这样可还行？” 闻言，太夫人有些诧异，能这般让步，不像是沈月华的作风，可转念想到这丫头是为了她，她满眼惭愧和心疼道：“丫头，祖母对不住你！” 沈月华笑了笑，宽慰道：“祖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只是，以后我会让人看着沈月惜，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只是希望祖母以后不要再听了她的话心软。” 不用沈月华说，太夫人也知道，这是给沈月惜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点了点头，跟沈月华保证道：“她若再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用你出手，我第一个不饶她！” 沈月华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她心里清楚，祖母嘴上说得硬气，只怕到时候还会心软。 不过，这次她会让沈青亲自去挑人，不会给沈月惜这个机会就是了。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沈月华松开了祖母的手，轻声道：“祖母也累了，早些休息，我明日一早再过来陪您。” 太夫人的神色确实满是疲惫，她也心疼沈月华陪她这般熬着，当即道：“你也回去休息，祖母这边有人伺候，不必你来回跑。” 即使听她这样说着，沈月华也亲自伺候了她睡下，等她入睡之后，才转身回了廷芳院。 待她一番梳洗之后，天已经快亮了。 她就这样熬了两天都困得不行，还不知道萧玉宸今日又该怎样的煎熬。 躺下之后，想着萧玉宸的事情，不多时，沈月华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花云和花雨心疼她这两日辛苦，也没有来叫醒她。 等沈月华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分。 外面风停了，雪住了，有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了下来，窗台边上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月华一睁开眼，不由得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她起身之后，先问过花云花雨，确定祖母那边无碍，也就放下心来，不急着过去。 等梳洗穿戴完毕，她就要起身去给祖母请安，窗外唿哨声响，是似月送来了一封信函。 沈月华才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展开，却听见春桃来报：丹阳郡主来了。 萧清雅的梨裳宫失火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过在新皇登基的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公主的陨落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丹阳郡主刘芸之前跟萧清雅走得近，再加上她的身份，沈月华也不确定刘芸对太后的那些安排参与了多少。 她本不想见的，但听到春桃说人已经请在了花厅喝茶，沈月华转念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在前面，便决定见上一见。 她没有请刘芸来廷芳院，而是自己起身去了花厅。 刘芸只要不是傻子，应该也能明白这里面的亲近和疏远。 第542章 做选择 “清宁郡主！” 沈月华才出现在花厅，刘芸就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主动迎了过去。 “前几日听你说太夫人病了，如今可好多了？” 沈月华还未开口，刘芸的面上就已经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道：“还有就是……清雅的事情……我从我母亲那里听说了一点点……” 说到后面，刘芸越发不敢抬头去看沈月华的眼神儿。 那天大火被扑灭之后，书房的位置上凭空多出来的玄铁笼子，以及被关在里面活活烧死的几个人的那一幕被许多宫人以及禁卫军都看见了。 即使太后已经下令让人封锁消息，但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封锁得住。 刘芸的母亲又是太后的嫡长女长宁长公主，便是太后不说，她稍稍一想也该明白这里面的关键。 所以，刘芸才不敢来见沈月华，虽然她什么也没做，但她总有一种愧对沈月华，在沈月华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对不起……是清雅糊涂了……还好你没事……” 越说，刘芸的头越低，声音也越小，到最后犹如蚊蚋，几不可闻。 沈月华大度的笑了笑，没事人一般从容道：“丹阳郡主说笑了，那件事只是天灾而非人祸，所以你又何必跟我道歉。” “更何况，该道歉的也不是你。” 说着，沈月华请了刘芸落座，并让花云上了茶。 她越是这般从容大度，才越发让刘芸不安。 因为，这让她跟沈月华之间越发有了距离感。 “清宁郡主……” 不知道怎的，平日里在人前也是娇纵跋扈劲儿的刘芸，在沈月华面前总是不由得生出几分小心翼翼。 自从知道她和母亲被三皇子利用，分明沈月华是好心救她们，结果她们却恩将仇报之后，刘芸对沈月华就有一种负罪感。 她抬起头来，看向沈月华，犹豫半天才终于开口道：“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清雅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我也不知道太后她……我真的不知道……” 要是早知道她们这般设计沈月华，她一定会给沈月华提醒的。 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当真以为被萧清雅拉上一起来了沈月华这里，是想让她们交好的。 沈月华拿起了热茶来，喝了一口，才挑眉看向刘芸：“丹阳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才开口道：“你也是知道的，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太后早已经视我如眼中钉。” “这样的事情，有一，就会有二，有三。” “这次是安乐公主，下次还可能是别人。” 而说起这个“别人”，沈月华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刘芸一眼。 见状，刘芸连忙摆手道：“不，我绝对不会！” 怕沈月华误会，刘芸急得眼睛都红了。 沈月华点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我知道，但是，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毕竟，刘芸的母亲，可是太后最疼爱的长公主，而太后亦是刘芸的外祖母。 孰轻孰重，让人很难不多想。 萧玉宸掌握了大权，太后和姜家式微，今后长宁长公主必然越发得太后倚重。 沈月华这么说，倒也不是怀疑刘芸，只是想给刘芸提个醒儿。 让她早些认清形势，以免日后夹在里面两头为难。 见刘芸急得要哭了的模样，沈月华软了些语气，提醒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丹阳郡主心中能有一番计较。” 若刘芸认清了形势，依然真心同她交好，沈月华也没有拒绝人的道理。 但在这之前，她得把这些丑话说在前面。 被人背叛的滋味儿，她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当然，即使再来一次，她也同样不会心软就是了。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刘芸是个聪明人，又怎会听不懂沈月华的弦外之音。 她站起身来，垂眸道：“我知道了。” 她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之后，才抬眸看向沈月华：“清宁郡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要起身送她，却见她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还是回去照顾太夫人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忙顿住了步子。 “这个。” 刘芸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来，递给沈月华道：“我以前身体不好，总是生病，这是我母亲从慧明大师那里求来的紫玉佛珠，开过光，可挡灾祸保平安，这些年我一直都随身带着，我想送给太夫人……只望清宁郡主莫要嫌弃才好。” 沈月华当然不会嫌弃。 她只是觉得，既然这么重要的东西，刘芸应该自己留着便好，她不好收她这么重的礼。 她正要拒绝，可一抬眼对上刘芸真诚的眸子，瞧见她眼底的惴惴不安，原本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她迟疑，刘芸越发紧张，她红着脸，不安道：“清宁郡主说的，我都懂得的，但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如果连这个也不可以的话，那我……” 说到最后，她眼里已经有了几分委屈和泪意。 见状，沈月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东西贵重。” 话音才落，刘芸双眸一亮，她蓦地上前一步，直接将那小匣子塞到了沈月华手上并欢喜道：“只要太夫人身体好了，能替清宁郡主分忧，这个小物件算得了什么？” 说着，生怕沈月华拒绝，她转身便走。 因为走得有些慌乱，都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步子，过门槛儿的时候，还被那门槛儿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朝沈月华尴尬的笑了笑，便转过身慌不择路似得逃了。 一旁的花云看了，都忍不住感慨道：“小姐，丹阳郡主瞧着，其实挺可爱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手上还拿着刘芸塞给她的小匣子。 小匣子不重，但沈月华却觉得这里面情谊沉甸甸的。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一见面就对她颐指气使，恨不得给她些颜色，杀杀她锐气的丹阳郡主，如今能这般真诚的待她。 第543章 天壤之别 而曾经那个跟她推心置腹的安乐公主萧清雅，最后却跟她成了生死对立。 沈月华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才想起来萧玉宸让似月送来的信函。 她连忙展开，匆匆看了一眼，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小姐？” 见她出神，花云担忧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月华摇了摇头，将那信函收好，垂眸道：“没有，也算是好事，随我去见见小郡主。” 萧雪柔虽然住在沈月华的廷芳院，但这几日沈月华几乎都守在太夫人的静心堂，再加上萧雪柔连房门都没出一步。 从她住进来之后的这几日，沈月华都没见着她人。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春芽和春红才拿了萧雪柔换洗的衣服出去，外间没有人伺候着。 沈月华的步子才走到棉帘跟前，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里间传来的对话声。 是萧雪柔身边的贴身丫鬟秀梅和秀竹的。 “郡主，咱们总窝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判，与其坐以待毙，咱们不如再往别处走动走动关系。” “是啊，郡主，如今王妃还在牢里头关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也是急死人了。” 萧雪柔没吭声，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又劝道：“不如咱们再去求求清宁郡主吧，她人好心善，太子殿下那般重视她，只要她肯帮忙，别的不说，至少咱们能见王妃一面。” “是啊，郡主，您就别再拗着了，再拖下去，就怕王妃……” “住口！” 两个丫鬟说得正兴起，却听平时好脾气的萧雪柔沉声道：“莫要胡说！” 她叹了口气，压下眼底的泪意，垂眸道：“我住在这里已经给月华姐姐添了不少麻烦了，不能再去叨扰她。”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我相信月华姐姐和太子殿下！” 向来怯懦的萧雪柔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 “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胡话了。” 她的声音依然是娇滴滴的，但语气里的坚定却毋庸置疑。 “是。” 两个丫鬟忙应了下来，再不敢多嘴。 沈月华的步子顿在了门口，不经意听了人家这一番话，她有些尴尬。 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小郡主。” 话音才落，正坐在梳妆台前悄悄抹泪的萧雪柔一怔，连忙转过身来迎向沈月华，同时，还不忘迅速擦掉脸上的泪痕。 “月华姐姐！” 她面上带着几分柔软的笑意，“你怎么来了？太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从袖子里拿出萧玉宸让似月送过来的信函，并叹息道：“如今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这信函上的内容是从即将颁布的圣旨上拓写下来的。 是关于靖王府一干人等最终的处理结果。 靖王萧逸起兵谋逆弑君罪不可恕，按理该除其爵位贬为庶民，并株连九族，但新帝念其子萧玉峰赤胆忠心护驾有功，在危急关头大义灭亲，特赦免了靖王府无辜之人死罪，并另封萧玉峰为忠勇侯，赐了新府邸。 因萧逸已经被贬为庶民，所以靖王妃，安平郡主这些爵位也一并被废除。 不过，虽然靖王府没了，身份也不可同日而语，但因着萧玉峰封侯，作为萧玉峰母亲和妹妹，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这已经是萧玉宸力排众议，为他们母子三人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只是，毕竟这身份也天差地别，就看萧雪柔怎么想了。 萧雪柔一目十行的看完，看到最后，她直接噗通一声给沈月华跪了下来。 “月华姐姐！” “谢谢月华姐姐！谢谢殿下……不，是谢谢陛下大恩大德，雪柔无以为报，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见她跪下，她身后的秀梅和秀竹也连忙跟着磕头。 见状，沈月华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并叹息道：“你能想开就好。” 闻言，萧雪柔一边落泪，一边点头道：“我知道的，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不是陛下力争，可能我们母女的性命都保不住。” 如今不仅她和阿娘没有受到牵连，还额外封了她阿兄为忠勇侯，萧雪柔满心满眼都只有感恩戴德。 沈月华扶了她起来，宽慰道：“那就别哭了，收拾一下，我们去接你阿娘。” 话音才落，萧雪柔楞了一下，旋即惊喜不已道：“现在就可以吗？” 沈月华点了点头，“算起来，圣旨应该到了天牢了。” 萧雪柔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泪痕，也顾不得怎么收拾了，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飞过去。 沈月华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让沈青准备了马车。 她和萧雪柔同乘一辆马车，一路往天牢飞奔而去。 门口的守卫应是提前得了招呼，见到将军府的马车，就猜到了是沈月华，连盘问都没有，直接放了行。 才穿过影壁，沈月华一抬眼，就看到穿着藏青色的陈誉迎面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瘦了一大圈的靖王妃。 才一照面，萧雪柔就已经哭着朝靖王妃跑了过去。 “母妃……” 只是，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如今她不是郡主，而她阿娘也不再是靖王妃，萧雪柔忙改口道：“阿娘！” 靖王妃也早已经红了眼眶，她回抱住扑入怀里的萧雪柔，不住的哽咽道：“柔儿，你没事就好！” 母女两人在历经劫难和生死之后，再重逢，都有掉不完的眼泪似得。 看得一旁的沈月华也感慨不已。 陈誉对她抱了抱拳，招呼道：“清宁郡主。” 说着话的时候，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靖王妃，陈誉面露惭愧道：“抱歉，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沈月华当然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在萧玉宸离京的这段时间，得亏了陈誉稳住了京中局势，靖王谋逆铁证如山，再加上有太后压着，陈誉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沈月华摇了摇头，面带诚恳道：“这些日子，有劳陈公子了。” 第544章 太平盛世 靖王妃虽然消瘦了不少，但衣衫整洁，虽然被关在这天牢里没了自由，但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这也得多亏了陈誉从中周旋。 否则的话，以萧逸犯下的那等重罪，靖王妃进了这天牢里，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沈月华知道这个道理，靖王妃和萧雪柔自然也知道。 随着沈月华话音的落下，抱头痛哭的母女两人也已经恢复了冷静。 “这段日子多谢陈公子了！” 靖王妃拉着萧雪柔的手上前一步，要给陈誉行礼，却被陈誉抬手打住，他扬眸微微笑道：“我只不过是为替陛下办事罢了，真正护着你们的是陛下。” 而萧玉宸之所以护着她们，有很大的程度是因为沈月华。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陈誉转头看了沈月华一眼。 即使他不说，靖王妃和萧雪柔心里也跟明镜似得。 两人转身又要给沈月华行礼，沈月华忙摆手，谦虚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发号施令的是萧玉宸，出力的是陈誉。 她上前一步，抬手扶了靖王妃一把，关切道：“靖王妃，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为了这双儿女也该坚强。” 人要学会放下，并向前看。 靖王妃点了点头，抬眸朝沈月华苦涩一笑道：“民妇谢清宁郡主关心，只是这里没有靖王妃，只有顾氏。” 说着，她朝沈月华微微一笑。 此时，她消瘦的面盘上才终于有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沈月华犹记得大半年以前，在安国公府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那般明媚张扬。 那时候，靖王府何等的风光，安国公府又是何等的荣耀。 这才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就已经天上地下，安国公府覆灭，靖王府倾塌，她也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靖王妃，沦为了普通妇人。 昔日京都第一美人，如今几乎瘦脱了相。 任谁见了，也忍不住一句唏嘘。 然而，如今的她却又给沈月华不一样的感觉来。 她神色平静，眉宇间并不似之前那般有着化不开的仇怨。 沈月华一眼看过去，只有心如止水一般的平和。 对上沈月华关切的目光，她展颜笑道：“其实，经历了几次生死，如今的我也想开了，只要锋儿和柔儿好好的，只要我们娘仨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郡主且放心，以后我们会好好的过日子，不会怨天尤人，不会自怨自艾，如今我心里剩下的唯有感念，感恩。” 她能这么想当然最好不过。 沈月华松了口气，也含笑道：“那自是极好的。” 说着，她想到大家都还站在天牢的门口，沈月华笑笑道：“我们总不能就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忠勇侯的府邸离这里不远，我送你们过去。” 之前叫习惯了，沈月华差点儿又叫出了靖王妃这个称呼。 可让她直接叫顾氏，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而且昔日曾跟她阿爹有一定的交情。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迟疑，身边的人温和一笑，善解人意道：“清宁郡主也可以叫我萧夫人。” 沈月华也这么想过，但就怕她心里对萧逸舍弃一双儿女和她的事情耿耿于怀，不大喜欢这个称呼。 但见她现在这般坦然的神色，应该也是释然了。 沈月华微微一笑，点头道：“好的，萧夫人，请吧。” 母女两人点了点头，相携跟着沈月华往马车的方向走。 陈誉身上还有公务，跟沈月华打了声招呼之后，也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沈月华将她们母女两人送去了忠勇侯府，便让初一打马回将军府。 在马车经过百福大街的时候，沈月华叫住了初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让初一赶了马车先回去，自己只带了花云和花雨。 街边欢歌笑语阵阵，到处都一片喜气和祥和庆祝新皇登基。 三五成群的孩子们拍着手，打着拍子，唱着填了新皇之前的丰功伟绩的儿歌。 沈月华觉得很有趣，跟着听了几句。 平三藩，定四海，海晏河清，惩贪官，除鄙陋，盛世太平。 尤其听到盛世太平几个字的时候，沈月华尤为感慨。 想当初，她在坤宁宫，也曾从励精图治的少年萧玉宸口中听过那关于盛世太平的憧憬。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萧玉宸有多不容易。 还好，如今尘埃落定。 从即日起，他便是东楚至高无上的君王，定年号为嘉和。 沈月华相信，在他的治理之下，一定可以开创太平盛世，让所有东楚的子民安居乐业，再不受饥饿风寒颠沛流离之苦。 光是想想，沈月华心中就突然生出一种热血澎湃并以他为傲的感觉来。 此时此刻，看到这长街巷尾，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热闹的烟火气息，她突然有一种想要迫切的见到他的冲动。 只是，也就想想罢了。 算时间，这时候的萧玉宸应该都还在太极殿召见群臣，再晚一点，宫中还要设宴，与百官同乐。 等萧玉宸忙完，还得处理这一天积压的折子。 便是再想见他，他也是没有时间的。 念及此，沈月华心中不由得感慨，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正想着，她脚下的步子突然一顿。 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一处十字路口，离将军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花云的眼神儿早已经被街边叫卖的糕点给吸引了去。 倒是花雨，见到沈月华顿住了步子，也面露紧张道：“小姐。” 说话间，她跟紧了沈月华些许，“小心。” 花雨的声音才落，就见她们身边的茶楼上突然涌出来七八个黑衣蒙面人，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提了剑朝沈月华扑杀了过来。 “小姐！” 花云的一声惊呼才卡在喉咙，就被花雨拽到了一边。 沈月华皱眉，沉声道：“花云，你找个机会先跑！” 看到这架势，花云就已经有些腿软了。 还不等她开口，那些黑衣人已经杀到了眼前。 街上热热闹闹的场景骤变，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第545章 545她故意的 “小姐！” 花云要哭了。 眼看着刀光剑影就已经到了眼前，她根本避无可避。 这时候，她才后悔自己平时只顾得吃了，没有跟花雨一样练练拳脚功夫。 最后还在沈月华翻身避开眼前的杀招，并夺了那人手中的长剑，又用这剑挡开了落在花云头上的刀锋。 “花雨，你护着她！” 沈月华才稳住了身形，就又有杀招呼啸而至。 她只得匆忙侧身避开。 这些黑衣刺客冲着她来的。 为避免伤及花云，沈月华脚尖一点，翻身掠到了旁边茶楼的的屋脊上。 这几个黑衣人也紧随而至。 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沈月华困在正中。 花雨想要上来帮沈月华，可得了沈月华的吩咐，既要护着花云，又要跟眼前的两个黑衣人缠斗，她分身乏术。 沈月华最擅长的是缨枪，可这周围根本就没有可供她施展的长枪不说，因为要将养身子，她还不能动用内力，只能用剑术硬着头皮扛下去。 一招两式的还可以，时间一长，沈月华渐渐就落了下风。 眼看着一着不慎，露出了破绽，当即就有一道剑锋从她右肩的方向挑来。 沈月华只得提剑去挡，可这样一来，她身后空门大开，情急之下，她踹开逼至近前的一名黑衣人，抬脚踢飞脚下的瓦片的同时，她的身子一滑，直接从屋脊上翻滚了下来。 然而，她的脚尖才落地，还不等她稳住了身形，那几个黑衣人的杀招又逼至了跟前。 沈月华手上的剑招已经乱了章法，眼看着就要不敌，却在这时候，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呵斥声。 “住手！”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一道寒芒从天而降，却不是对着沈月华的。 那执剑的女子，穿着一袭素白对襟襦裙，正是沈清然寻而不得的萧淑颖！ “清宁郡主，你没事吧？” 萧淑颖的出现，打破了那些黑衣人的攻势，她提剑挡在了沈月华面前，秀美的面上满是关切和紧张。 沈月华摇了摇头。 萧淑颖一边挡下黑衣人的杀招，一边催促道：“你找到机会先走，我断后！” 说着，她抬手推了沈月华一把，想要见沈月华推离包围圈。 然而，沈月华的身子却纹丝未动。 她抬眸看了萧淑颖一眼，就在萧淑颖诧异的眼神下直接丢掉了手中的长剑，然后敛下了眸子，语气清冷道：“初一，抓活的。” 话音才落，她的那些藏身在暗处或者混迹在人群里的数十个暗卫这才现身。 只眨眼的功夫，形势就已经完全逆转。 那七八黑衣人被围在了当中。 因为沈月华下令要抓活的，暗卫们没有下死手，不过眼看着逃走无望，这几个黑衣人中，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提剑自刎，眨眼的功夫，这几人就都死了个干净。 便是暗卫们动作再快，也不及他们挥剑自尽来得快。 初一垂下了眸子，带着十几个暗卫跪在地上认罚。 沈月华摆了摆手，“怪不得你们。”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茶楼，语气冷冽道：“查下去。” “是。” 恰巧这时候，九门提督的人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领队的正是蔡少勇。 远远见着沈月华，蔡少勇就已经冷汗直流了。 以前他是糊涂了，以为沈月华跟他主子萧玉宸既然已经退了婚，这婚事应该是不成的。 谁曾想，他家主子心心念念喜欢的，竟然就是人家姑娘！ 而且他还就惦记着人家姑娘，一路追去了北齐，回京之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来了个大转变，这几日在宫里头在朝堂上，他可没少听到自家主子跟这位之间的事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蔡少勇再想起自己以前在主子跟前儿说的那些混账话，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此时，再面对眼前这位小姑娘的时候，他除了钦佩和欣赏之外，还多了几分恭敬和尊崇。 要知道，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念及此，蔡少勇灿灿一笑，抱拳行礼之后，才开口道：“清宁郡主，您没受伤吧？” 沈月华摇了摇头，将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说明了一下。 蔡少勇也跟沈月华一样，将目光锁定在这些黑衣人藏身的茶楼。 将军府的马车已经被拉了回来，沈月华对蔡少勇点头道：“有劳蔡大人了。” 蔡少勇忙不迭的回礼道：“清宁郡主言重了，这本就在下官的职责范围内，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交代完毕之后，沈月华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这半天都默不作声的萧淑颖道：“我们聊聊？” 萧淑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眼见着沈月华已经上了马车，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知道沈月华和萧淑颖有话说，花云和花雨就跟在马车边上，并没有上去。 随着车轴吱呀一声响，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沈月华垂眸看着对面坐着一言不发的萧淑颖，关切道：“阿颖，梅娘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低垂着脑袋的萧淑颖摇了摇头。 她原本放在膝上的双手有些颤抖。 沈月华之前从沈清然那边听到的消息，萧淑颖带着梅娘逃离之前，梅娘还在昏迷中。 看着眼前萧淑颖这般的反应，沈月华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她细想，就见萧淑颖突然抬起头来，眸中带泪的看向她道：“我阿娘没撑住，前几天便去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心也跟着一沉。 她敛眸道：“抱歉。” 虽然梅娘是被沈月惜害死的，然而她却不能替梅娘报仇。 想到这里，沈月华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心思，萧淑颖摇了摇头，反而安慰沈月华道：“不怪郡主，我知道的。” “沈月惜是沈月惜，她跟郡主，跟将军府和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她从始至终恨着的，也只有沈月惜一人。 然而，让沈月华难受的，也正是这一点。 明明知道她要找沈月惜报仇，而她自己也恨极了沈月惜，但眼下她却还不得不护着沈月惜。 第546章 爱和恨 对上萧淑颖那朦胧的泪眼，沈月华也觉得惭愧得很。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萧淑颖，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她抬手干脆利落的擦掉了面上的泪痕，看向沈月华道：“刚刚的事情，郡主是故意引我出来？” 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月华也没打算瞒着她。 她点了点头，才道：“我也是要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发现楼上有异样，我本来是打算让暗卫无声无息的将这些人解决掉，不想引起那么大的轰动。” “只是，在那一瞬间，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你的身影，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知道，若我遇到危险，你肯定会出手。” 与其费尽心思如大海捞针似得去查找萧淑颖的下落，倒不如趁机将她逼出来。 虽然算起来，有些不厚道，但为了找到她，沈月华也顾不得了。 听到沈月华的话，萧淑颖苦涩一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月华叹了口气，悠悠道：“之前我回京的那天，在将军府门口也看到过你。” “这两次遇见，肯定不都是巧合，对吗？” 事已至此，萧淑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她点了点头，无奈道：“阿娘死后，我便萌生了要离开京都再也不回来的想法，恰巧那时候听说了郡主的事情，便想着能在那样的绝境下反杀萧逸，郡主一定受了伤吃了苦，说起来，郡主可能不信，那天我悄悄从城门口便跟着郡主的马车一路到了将军府，只是为了等郡主下马车的时候，能远远的瞧着，想确定郡主是否安好。” 说着，萧淑颖自嘲的笑了笑，“我也真的是蠢，明明知道，就算自己看见了，若真的有什么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就想着远远的看上一眼。” 没曾想，便是那一眼，都被眼尖的沈月华给发现了。 “至于今日……” 萧淑颖更是忍不住叹息道：“真的是巧合。” “自那日瞧着郡主气色不错，我便放下心来，准备等我阿娘过了头七就离开的，谁曾想这几日京中戒严，出不得城。”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新皇登基开了城门，我才去集市雇了辆马车，就准备回去收拾东西离开，谁曾想就这样还被郡主给撞见了。” 说到最后，萧淑颖的面上只有无奈的苦笑。 她的神色坦然，眼底一片真诚，沈月华相信她没有说谎。 她垂眸道：“阿颖，你打算去哪里？” 萧淑颖摇了摇头，想到这个问题，眼神里便多出了几分茫然。 “去哪里都可以，反正我现在孑然一身，有手有脚有功夫，天大地大，出了京都，到哪里都能找到一块容身之地。” 闻言，沈月华又道：“那为什么就不能是京都？” 萧淑颖被她的话问得一愣。 她避开了沈月华的眼神，垂下眸子，沉默良久才道：“郡主应是知道的。” 因为，京都有她最爱的人，也有她最恨的人。 而这两人还是至亲。 她放不下心中所爱，也放不下刻骨铭心的恨。 与其留在这里苦苦煎熬，倒不如离开这个伤心地。 看着她纠结煎熬的神色，沈月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抬手覆在了萧淑颖的手上，轻声道：“我知道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阿兄？” 一提到沈清然，萧淑颖的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月华继续道：“你是恨着沈月惜的，如果可以的话，你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了她，而你刚刚却只字不提报仇的事情，只想着远走高飞，就说明你心里还是喜欢我阿兄，念着他的，也因为他的关系，哪怕你再恨沈月惜，也不会真的出手，我说的对吗？” 萧淑颖沉默了。 沈月华继续道：“还有我，在看到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也会为了救我而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这样好的一个嫂嫂人选，沈月华怎么舍得放走。 萧淑颖却摇了摇头，“我出手救郡主，是因为当初郡主也帮了我，救了我。”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 初一的声音在马车外边响起：“主子，到了。” 听到这话，萧淑颖面上划过一抹慌乱，她神情紧张道：“郡主，既然话都说开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只是，还不等她起身，她的手腕却被沈月华一把按住。 萧淑颖一脸诧异的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却只神色平静道：“阿颖，我只问你，你以为，沈月惜和我以及阿兄之间如何？” 闻言，萧淑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自是不同，她是她，你们是你们。” “郡主，你放心，我不会不识好歹将你们混为一谈。” 话音才落，就见沈月华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笑意。 萧淑颖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还不等她再开口解释，却听沈月华微笑道：“这样说来，既是沈月惜犯下的罪孽，那你就这样丢下我阿兄不辞而别，对我阿兄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 一句话，说得萧淑颖哑口无言。 她沉默了一瞬之后，才摇了摇头，皱眉开口道：“可是，即使没有沈月惜的事情，我原也没打算留下来，郡主知道的，我的身份……不配。” 如今新皇平定三藩之后，剩下的宁王和闲王在朝中的地位就已经变得格外敏感和尴尬。 现下，她便是嫡女，也不敢高攀，就更别说她还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宁王外室之女。 这样的她，哪里配的上沈家二房嫡出的公子。 说着，萧淑颖就要挣脱沈月华的手起身离开，却听沈月华轻笑道：“配不配的上，世人说了不算，只有我阿兄说了才算。” 言罢，也不等萧淑颖反应过来，沈月华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并打起了帘子。 随着马车帘子被打起，府门外站着沈清然的身影也落入了萧淑颖的眼帘。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清然惊呼出声：“阿颖！” 第547章 547祖母不赞同 沈月华在带着萧淑颖上马车之前，就已经给花雨递了眼色，让人去通知了沈清然。 只是没说萧淑颖的事情，毫不知情的沈清然等在将军府门口，没曾想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萧淑颖。 那一瞬，沈清然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巨大的欣喜让沈清然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恨不得立即冲过来，但这时候，脚下的步子却像是生了根似得，根本动弹不得。 “阿颖！” 一声阿颖唤出口，沈清然这才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提步上前，眸中一片猩红。 萧淑颖自见到沈清然之后，眸中的慌乱就已经藏不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沈月华。 沈月华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说着话，她率先从马车上下来。 见萧淑颖一动不动，沈月华含笑道：“既然来了，就去将军府坐坐，总是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闻言，萧淑颖垂下了眸子，沉默了一瞬之后，这才终于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 “阿颖！” 沈清然快步上前，面上带着欣喜，而眸中却满是焦急：“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你阿娘的身体如何了？你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萧淑颖只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道：“我阿娘已经去了。” 沈清然身子一怔，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沈月华转头看了沈清然一眼，才道：“你们先聊，我先去看祖母。”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萧淑颖道：“正好，我祖母也想见见你。” 这次轮到萧淑颖一怔。 沈月华笑了笑，也不解释，太夫人愿意见萧淑颖意味着什么，稍稍一想就能明白，萧淑颖又不是傻子。 一时间，她心中又是慌乱无措，又是紧张不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月华带着花云花雨离开，只让沈清然带着萧淑颖去花园转转，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 在去往静心堂的路上，憋了一路的花云这才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那些刺客的？”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看向花雨，两人相视一笑。 见状，花云皱眉，面上带着不满的看向花雨，“所以，你也一早就知道了？” 花雨也不隐瞒，点头道：“还没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刚要给小姐报信，却先收到了小姐递给我的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那时候我便知道，小姐是要将计就计。” 所以，她自然也就配合了沈月华将戏演了下去。 两人一唱一和，还故意唬了花云一把。 苦了花云，真的以为她们身边没带暗卫还被人围攻得凶多吉少，她当时吓得腿软。 见沈月华和花雨还在笑，花云忍不住一脸委屈的看向沈月华道：“小姐……你们好歹也给我知会一声啊，我差点儿没被吓死！” 闻言，沈月华还没开口，倒是花雨忍不住抬手点了点花云的额头，数落道：“我看，你那不是腿软，是长胖了跑不动！” “我都让你平时少吃点，管住嘴，多锻炼，哪怕你会点儿自保的轻功也好，你想想，要是以后再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别说指望着你来保护小姐了，反倒是小姐来保护你，你羞不羞得慌？” 一番话，说得花云无地自容。 她原本就已经够委屈的，如今又被花雨一番数落，花云要哭了。 不过，经过了今天这事儿，她心里也觉得花雨说得对，她确实不能再贪嘴了，好歹有个轻功傍身，关键时候不能拖沈月华的后腿。 花雨见花云一路上都低着头，以为是自己语气重了说狠了，正要再说句话缓和一下，却见花云突然抬起头来，一脸坚定的看向沈月华道：“小姐，我现在开始学功夫可以吗？” 往日里她总是怕疼，怕难，怕吃苦，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提出来要学点儿功夫。 这是好事，沈月华哪里有不答应的。 她笑道：“好啊，让花雨指导你，我也可以带带你。” 说起来，沈月华觉得自己的剑术也确实得练练了。 主仆三人说着话，就已经到了静心堂外。 见沈月华来了，外间候着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沈月华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直奔祖母的屋子。 太夫人也才喝了药，听到沈月华来了，精神头越发好了起来。 “祖母，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丫鬟打起帘子，沈月华才一进去，就对上了太夫人含笑的眉眼，“我瞧着是好多了。” 之前太夫人是被沈月惜的事情给气到了，再加上沈清然和萧淑颖的事情又火上浇油，一时急火攻心所致。 如今沈月华已经为沈月惜安排好了后路，沈清然和萧淑颖的事情太夫人也想通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起来。 有时候，人一旦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许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了起来。 而且，看待问题的眼光和心情也会不一样。 就如太夫人现在，她在沈清然的婚事上点了头之后，那现在就盼着沈清然能早些将萧淑颖娶进门，盼着早些能抱上重孙子。 之前的郁结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期待和欢喜。 沈月华将刚刚回来遇到萧淑颖的一幕说给了她听，原是想让祖母多了解萧淑颖的为人，不曾想，祖母听后却皱起了眉头。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见沈月华摇头，太夫人依然皱眉。 “丫头，你可查到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为何要刺杀你？” 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太夫人就忍不住叹息道：“一定跟皇家有关，是不是？” 沈月华也不是很确定，毕竟那些人的身份还没查出来。 她摇了摇头。 “这都还没嫁过去呢，就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以后你若真的进了宫，那后面的明枪暗箭还会少吗？” 说起这个来，太夫人百般不情愿沈月华嫁进宫。 沈月华自是知道祖母也是为了自己好。 不过，从她决定要嫁给萧玉宸起，她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面对那些阴谋诡计和刀光剑影的准备。 第548章 一场豪赌 “祖母，没事的。” 抬眸对上祖母关切又心疼的眼神，沈月华心头一软，抬手抱住了她的胳膊，含笑道：“你看，我这不也没受伤吗？” 眼见着太夫人就要开口反驳，沈月华忙又笑道：“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月华！” “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还有谁敢算计欺负到我头上？我肯定会还回去的。” 听到这话，太夫人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皱眉，不以为然道：“那太后呢？”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太夫人继续道：“这些时间，我虽然身体不好，但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太后和太子……皇上不合的传闻，再者，以前她就针对你，以后她能不给你添堵？” “她是皇上的祖母，我朝最重孝道，新皇刚刚登基，很多事情还不能拂了她的意，若是那时候，你再由着你这般性子可怎生是好？” 光是想想，太夫人就已经觉得头疼不已。 沈月华没想到，一夜的功夫，祖母竟然已经为她想得这么长远了。 虽然太后那头确实棘手，祖母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但沈月华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摇了摇祖母的胳膊，笑道：“祖母您就别担心了，太后就算再不喜欢我，也拿我没办法，以太后的性子，要是能杀了我或者阻止我进宫，她早就动手了。” “更何况，我又不是软柿子，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再说了，还有萧玉宸在，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受委屈。 便是现在拿太后没有办法，得容着她威风些时日，萧玉宸要先将前朝和后宫彻底肃清，但他们也不担心太后会掀起什么浪来。 一个姜家，就是太后的软肋。 便是没了姜家，如今太后手上可用能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足为惧。 而这些，萧玉宸自有考虑，无需沈月华去操心。 太夫人见沈月华神色如此笃定，忍不住挑眉道：“你就如此信任皇上？” “祖母说句不好听的，他以前是太子，还有诸多束缚，如今身为天子，这天底下的姑娘可不得由着他挑？便是他现在一心待你，可谁能保证以后呢？” “年老色衰恩爱迟，而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会源源不断的涌入后宫，那时候……谁能保证他始终如一？便是年后，按照祖制也该为他扩充后宫而选秀了。” “你还未进宫，宫里头就已经住满了人，到时候，他真的能不动心，你又真的会不介意？” 说到底，太夫人就是一万个不放心沈月华进宫。 “华姐儿，我左思右想，反复琢磨，都觉得这门亲事不行。” 太夫人握住了沈月华的手，长长的叹息道：“再有，你若是嫁给别的人家，哪怕再高的门户，如今也越不过我们将军府去，咱总是有底气的，而且你也随时能回娘家，祖母想见你，便也能时常见着。” 可一入宫门深似海，便是至亲，只见上一面都要有诸多的束缚和顾虑。 祖母的这些担忧，沈月华都能理解。 她回握住祖母的手，认真道：“祖母，你的担忧也有道理，可是，我还是想赌一把，我选择相信他。” 又有哪个姑娘家的姻缘不是在下一场豪赌。 即使不是她，即使嫁的也不是萧玉宸。 便是寻常女儿家出嫁，也要面对这样的担忧，万一自己年老色衰，良人又有了新欢，最后同两情相悦至死不渝变成了一对怨偶。 可若只是因为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就开始耿耿于怀的话，只会让自己活的辛苦且压抑。 珍惜眼前人，过好眼前的日子，既然选择了跟他走下去，就义无反顾，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若真的到了祖母的担忧成真的那一天，沈月华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快刀斩乱麻做到洒脱放手。 哪怕他是皇帝，她也不会困囿在这个身份里。 沈月华摇着太夫人的胳膊，自信且笃定道：“祖母，你且看吧。” 看她这般模样，太夫人也知道，她是下了决心了。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外间丫鬟来报，沈清然带着萧淑颖来了。 一听到这话，太夫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可旋即她又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的看向沈月华道：“华姐儿，那姑娘可会放下心中的芥蒂？毕竟沈月惜做了那糊涂事。” 说起来，太夫人只觉得惭愧。 尤其是想到沈月华之前说的，萧淑颖的阿娘没了。 而这都是拜沈月惜所赐，太夫人越发惴惴不安。 沈月华摇了摇头，安抚道：“她是个拎得清的。” 听她这么一说，太夫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在沈清然带着萧淑颖从外间进来的一刹，她还是主动起身迎了过去。 还不等萧淑颖见礼，身为长辈的太夫人却先一步对萧淑颖弯下了腰来。 此举惊得一众人慌忙上前相扶，尤其是萧淑颖，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推开了前来搀扶的手，却面上带着愧疚，一字一句道：“姑娘，对不住，是我沈家教女无方，才让沈月惜做下这等错事，对不住！” 只行一个礼，依然抵消不了太夫人心中的愧疚。 她一辈子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对身边的孩子们亦是如此教育，他们沈家人从来行得正坐得直。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嫡亲的孙女儿会害死一条无辜的人命。 不仅如此，本该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因为是她的孙女儿，她却还要包庇她…… 至此，太夫人见着萧淑颖越发觉得没脸。 这样一来，也弄的萧淑颖更加手足无措。 “太夫人您不必如此！” 她一边搀扶太夫人，一边转头向沈月华投去求助的目光。 见状，沈月华也跟着上前，扶住了祖母另外一边胳膊，并劝道：“祖母，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说，您这样，让阿颖也不自在了。” 听到这话，太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由着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又回到了位置上坐下。 第549章 549她来当月老 “姑娘。” 落座之后，看着手边乖巧的萧淑颖，太夫人再转念想到沈月惜，一时间又气又恨，同时心底还带着羞愧。 “对不住！” 即使知道沈月惜做错了，而且错得这般离谱，她却还是存了一份私心，毕竟她是老二留下的血脉。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面对萧淑颖的时候，太夫人才如此羞愧。 萧淑颖摇了摇头，抬眸坦然对上太夫人的目光，她笃定道：“我知道的。” 她能理解，站在太夫人的立场也是两难，她能做到这般，已经超出萧淑颖的预料了。 “哎！” 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姑娘，我们会让她离开闲王府，然后找一处庄子让她安度余生，再不踏入京都半步，你觉得……可行？” 太夫人担心，这样的惩罚对沈月惜来说还是太轻了，不足以抵消萧淑颖心头的恨意。 但萧淑颖想得远比她们以为的更通透。 当日之事，虽然是沈月惜嚣张跋扈引起的，但伤了她阿娘并非沈月惜的本意，哪怕撇开沈月惜的身份，这状官司即使投到了大理寺，也最多判沈月惜一个纵奴行凶，或者过失杀人，罪不至死。 如今将她驱逐出京并软禁起来，这惩罚已经比萧淑颖预料的更好了。 她原以为，太夫人一定会护着沈月惜，道歉之后，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如今既失去了自由，也没了身份加持，更被将军府上下连同太夫人都疏离厌恶，这对沈月惜来说，也是生不如死。 在太夫人眼神的注视下，她站起身来，俯身行礼道：“谢太夫人主持公道！” 太夫人只觉得惭愧，她抬手扶了萧淑颖一把，叹息道：“孩子，你这话让我更惭愧。” 说到这里，太夫人抬眸看了一眼这半天一言不发的沈清然道：“清然，你们的事情……” 还不等太夫人说完，萧淑颖就摇了摇头。 见沈清然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沈月华就知道，自己阿兄还是没能打动萧淑颖。 这人还是要走。 看得沈月华都有些替他们着急了。 果然，下一瞬就见萧淑颖起身，态度恭敬疏离道：“太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见状，太夫人皱眉，不解道：“姑娘，你们不是……” 萧淑颖摇了摇头，抬眸对上太夫人探究的眸子，她微微一笑，释然道：“没有，跟她无关，我只是觉得我跟沈公子不适合。”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 “阿颖！” 沈清然上前一步，也顾不得太夫人和沈月华还在场了，他面上带着焦急和不解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担心我祖母反对？可是，如今祖母就在这里了。” 太夫人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萧淑颖却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一时间，沈清然越发着急了。 萧淑颖却凄然一笑，抬眸对上沈清然焦急的眸子，“我知道，我这样有些不识好歹，可是我跟公子真的不合适。” 说着，她对太夫人行了礼，转身便走。 而沈清然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那一瞬，他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了萧淑颖的手腕，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到这一幕，太夫人也有些心焦。 见沈清然为了萧淑颖几乎要失了分寸和冷静，她虽然也有些恼，但她更多的还是对沈清然的心疼。 只是，事已至此，连沈清然自己都处理不好，她这个做长辈的又能说什么。 眼看着就这样相持不下，最后还是沈月华站起来，用眼神安抚下祖母，才开口道：“我跟阿颖说几句吧。” 闻言，沈清然连忙抬眸看向沈月华。 虽然他年长沈月华许多，但从小对沈月华除了宠溺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信服感。 那一瞬，沈清然的眼里满是恳求和期待。 沈月华也只能尽力，不能跟他保证什么。 她走至萧淑颖跟前，从沈清然的手中救下萧淑颖被攥紧的手腕，柔声道：“阿颖，陪我走走？” 没想到闹成了这般局面，萧淑颖也向沈月华投去求助的目光，并点了点头。 沈月华没有带丫鬟，只拉着萧淑颖的手离开了静心堂，一路去了花园。 在凉亭里分别落座之后，沈月华才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的顾虑是什么吗？” 如果萧淑颖对她阿兄沈清然没有情谊的话，沈月华也不必这般努力挽留。 可她看见，萧淑颖对上沈清然的时候，眸子里是有情谊的。 她分明也割舍不下。 看不得这对有情人就这样不欢而散，沈月华决定出面做这个月老，撮合他们。 萧淑颖垂下了眸子，摇了摇头，却没有吭声。 沈月华看着不远处开得正盛的红梅，缓缓道：“是不是因为沈月惜？” 说着，她转头看向萧淑颖，在萧淑颖否定之前，沈月华继续道：“你也说了，沈月惜是沈月惜，我阿兄是我阿兄，若你还有顾虑，我想，除开身份之外，你担心的是因为沈月惜的事情，我祖母心有愧疚，这才点头应下你和阿兄的婚事？” 直白些说，萧淑颖怕这段婚姻是因为太夫人的愧疚而点头的，相当于是她阿娘的死换来的。 这一次萧淑颖倒是没有摇头，她犹豫再三，才终于开口道：“我完全没有因为沈月惜而迁怒其他人的意思，但我也不想因为这个……” 言罢，她垂下了眸子，双手不住的搓着袖摆。 见状，沈月华叹了口气，没再劝她，只冷静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着，她将三叔和三婶的那一段过往说了出来，末了，还将昨日她才从祖母那里听到的那一番后悔并释怀的话一并给说了出来。 说完这些，最后沈月华才道：“现在你该明白，祖母会点头应下你们的婚事，跟沈月惜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萧淑颖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沈月华继续道：“阿颖，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 “逝者已逝，我们应该活在当下。” “珍惜眼前人。” 第550章 烟花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月华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萧淑颖怎么选择。 看着萧淑颖，沈月华没有再开口，而是等着她的答案。 萧淑颖纵然还有千般顾虑，但看到沈月华如此诚意，再加上太夫人，沈清然的态度，她也被深深的打动了。 “郡主。” 在下了决心之后，萧淑颖终于抬眸看向沈月华，笃定道：“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定不辜负！” 至此，沈月华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含笑看向萧淑颖，“那我就等着改口叫你嫂嫂了。” 萧淑颖俏脸一红，有些难为情道：“这……还早……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闻言，沈月华笑着拉起了她的手，转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焦急等候的沈清然，扬声道：“可不早了，祖母等这一天可等了太久了。” 听着沈月华这句话，再见她们两人的神态，沈清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喜出望外，脚下生风似得，转眼间就来到了两人跟前。 “二妹妹，阿颖。” 沈清然笑着看向沈月华，又转头看向一脸娇羞的萧淑颖，一瞬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月华笑着将萧淑颖推给沈清然，“你们自己去同祖母说去。” 沈清然忙不迭的应下：“哎！好！我们这就去！” 末了，还不忘转头对着沈月华道谢：“谢谢二妹妹！” 沈月华笑道：“真要谢我，就早些把日子定下来，让阿颖多陪陪我和祖母。” 沈清然欣喜应下，生怕萧淑颖反悔似得，赶忙拉着有些难为情的萧淑颖去了静心堂。 沈月华目送着他们离开园子，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廷芳院。 只是，还不等踏进院门，一个黑色团子冲了过来，沈月华眼前一花，下一瞬，脚边就多了个穿着墨色小夹袄蹬着鹿绒皮靴的书儿。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书儿等了你好久。” 沈月华问过随后赶过来的花云，才知道沈清然这次过来将书儿和牛牛也一并带过来了。 “阿姐，晚上带书儿去看烟花好不好？”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在城东会燃放烟花，还有夜市，其热闹程度堪比元宵节。 书儿这般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喜欢去凑热闹的时候。 沈月华本不想去的，可是对上书儿和牛牛两双水汪汪的盛满了渴望的小眼神儿，到底是心软了。 “好吧，但到时候人多，可要乖乖听话。” 两个小不点儿将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似得。 看着书儿面上扬起耳朵纯真笑容，比起沈月华离开京都的时候的郁郁寡欢，现在的书儿阳光开朗多了，可见这段时间沈清然将这孩子照顾得很好。 沈月华留了这两个孩子在廷芳院玩了半天，晚上又亲自带去了静心堂，跟祖母一起用晚饭。 沈清然和萧淑颖的事情让祖母的心情好了，身子骨看起来也像是一下子好了不少。 沈清然这两日要忙着萧淑颖的事情，怕是也顾不上这两个孩子，沈月华跟祖母商量了一下，正好这段时间学堂休沐，就将两个孩子先接回将军府。 想着看烟花的事情，怕去得晚了路上拥挤，用过饭后，沈月华跟祖母说了一声，就带着孩子们上了马车往城东赶。 一路上书儿和牛牛两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纯真烂漫的童言童语，惹了花云和花雨都忍俊不禁。 马车上，欢声笑语不停。 在距烟花燃放的地点还有一条街的距离，路上就已经水泄不通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街道两边的灯笼早已经被点着，偌大的长安街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看起来热闹又繁华。 花云和花雨各自拉着一个孩子下了马车，沈月华紧随其后。 “还有小半个时辰，我们先在街上逛逛，但千万小心些。” 因为白天遇到的刺客，哪怕身边有暗卫，沈月华也不敢掉以轻心。 花云和花雨点了点头，攥紧了各自拉着的小手。 只是，没走出几步，拉着书儿的花云眼神却已经飘向了不远处的糖炒栗子的摊子。 “小少爷，你肚子饿不饿？” 书儿摇了摇头，本想说自己晚饭吃得饱饱的，可抬眸对上花云疯狂暗示的眼神儿，心领神会的书儿连忙奶声奶气道：“花云姐姐，我有些饿了呢，给我买点儿糖炒栗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 花云喜滋滋应下，一转头却对上花雨凉凉的眼神儿，并告诫道：“小姐让你照顾好小少爷，不是让你出来只顾着吃的！” 花云瞬间蔫吧了。 沈月华见状，微微一笑，大度道：“没关系，出来就是为了放松的，只要把孩子照顾好，就由着她吧。” 反正花云贪嘴贪吃也不一回两回了，沈月华早已经见怪不怪。 话音才落，花云已经忍不住欢呼道：“还是小姐最好了！” 见沈月华没什么别的吩咐，花云拉着书儿就往那糖炒栗子的摊子前走了过去。 花雨只得和沈月华一起，也带着牛牛跟了过去。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两边叫卖的小贩也越来越多。 即使这夜间寒冷，凉风刺骨，但这般热闹，也将这寒气驱除了三分。 沈月华的目光才从不远处的烟花燃放台上收回来，就看到一手抱着三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一手拉着书儿的花云正费力的穿过人群朝她们走来。 好不容易走到了跟前，花云献宝似得将她手中的油纸包递给沈月华，一脸期待的看向她道：“小姐，你尝尝，味道可好了！” 沈月华其实也不饿，但见花云这般热情，她也笑着接过了一包。 只是，还不等她尝尝味道，身后人群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原本在沈月华身后，距离她还有半臂远距离的年轻妇人因被人推搡着，一个不稳，身子不受控制的就撞向了沈月华。 事发突然，再加上人群拥挤，避让不及的沈月华被撞得一个趔趄。 还不等她站稳了身子，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精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551章 半张狐狸面具 街上人潮如流，街边小贩们叫卖着各种吃食，各种味道夹杂在一起，沈月华还是闻到了那一缕熟悉的幽香。 那一瞬，她原本紧绷的心也跟着放软了下来。 那人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帮她迅速稳住了身形。 沈月华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街上灯火通明，光影斑驳，沈月华一眼便对上了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 只此时，他原本俊美无俦的面上戴着半张狐狸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颚。 想来，也是怕引人注意，才戴上了面具。 不过，这时候的萧玉宸难道不应该在太极殿大宴群臣，怎的跑来了这里。 沈月华不解，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只是，周围的喧嚣声太大，将她的声音也一并给吞没了。 之前闹哄哄的那一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月华摇了摇头，也没有再问。 沈月华踮起脚尖朝那喧嚣声最大的方向看过去，才看见那边不时的有火舌飞溅，还有一片拍手叫好声，应是某个杂耍团支开了摊子。 书儿和牛牛听到动静，一颗心都已经飞了过去，奈何两人都太矮，只能眼巴巴的齐齐望向沈月华。 那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而且本就是为了带他们出来玩的，去凑凑热闹也无妨。 沈月华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但这里人太多了，她也怕跟他们走散了，她对花云和花雨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明月楼。 在决定要来看烟花的时候，沈月华就让沈青提前去了明月楼，订下了最好的包间。 那里视野开阔，位置极佳。 就由着她们去玩，她先去明月楼的包间等着便是。 花云和花雨会意，这才一手抱了一个小不点儿朝那杂耍团所在的位置挤了过去。 萧玉宸一直都没有松开沈月华的手。 两人牵着手，穿过重重人群，一点一点朝明月楼的方向挪。 在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的时候，沈月华想到花云和书儿最喜欢吃这个，眼下只顾着看热闹，怕是也顾不上吃了。 沈月华笑着看了一眼萧玉宸，“既然碰见了，就给花云和书儿带几串。” 言罢，她正要叫小贩包起来，却在对上那小贩期待的眼神的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带银子。 平时都是花云花雨带着的。 沈月华有些尴尬，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萧玉宸。 正想着萧玉宸身上应该也不会带银子，不知道藏在暗处的似影似月有没有。 还不等她开口，却见萧玉宸手腕一转，下一瞬，变戏法似得，他掌心里多了一块碎银子。 沈月华忍不住笑了笑，还是他想得周到，竟提前连碎银子都准备好了。 她高兴的从他掌心接过那碎银子递给了小贩，买了四串冰糖葫芦。 萧玉宸一手接了过去，一手拉着她，两人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明月楼就在跟前了，萧玉宸的步子突然一顿。 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他突然咳了起来，双肩也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 一想到他昨夜为了祖母冒着风雪赶到了将军府，沈月华心中便是一片柔软，眼中也满是心疼。 萧玉宸摇了摇头，却把冰糖葫芦递给了沈月华，自己转头掩唇咳了起来。 他虽然还戴着半张狐狸面具，但那露在面具之外的那半张脸都染了一层红晕。 “我没事，你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因为咳得太厉害，他一开口，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沈月华知道他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更何况这里人多眼杂，也就没多问，她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明月楼。 能在这里订下包间的，都是些京中的显贵，比起外间的拥挤和喧嚣，明月楼里倒是安静了许多。 沈月华跟着小二来到了沈青订下的二楼包间。 花云花雨带着两个孩子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萧玉宸也有事走开，这偌大的包间就只有她和一身随从打扮的初一两人。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沈月华走到窗台边上的位置坐下，垂眸看向底下的长街万象，一时间心中无限感慨。 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才捧在手心里，那温度立即顺着茶盏传至她的指尖掌心，她身上原本带着的寒气也被驱散了。 正想着萧玉宸到底有什么事，却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沈月华抬眸看过去，就见一身墨色锦袍的萧玉宸款步从外间进来。 他面上的那半张狐狸面具已经被摘下，此时灯影下，他本就俊美非凡的面容被衬得越发姣姣若谪仙。 沈月华挑眉，又问出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萧玉宸眼角眉梢都带着温软笑意，他在沈月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轻柔道：“想你了，便来了。” 沈月华：“……” 她在好好的说话，这人却没个正经。 沈月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萧玉宸这才笑道：“宫宴我只是露个面就行了，那帮朝臣哪里有你重要。” 眼见着沈月华要恼了，萧玉宸忙又道：“今日的刺客是怎么回事？我也是才听见消息，实在不放心，便想着过来瞧瞧。” 刺客的事情沈月华也没有什么头绪。 她摇了摇头，皱眉道：“我这边没有什么发现，那些人一点痕迹都不留，就连招式路数也都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端倪。” 而萧玉宸既然在问她，便说明蔡少勇那边也没什么进展。 倒是奇怪了，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沈月华当时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太后。 可是，太后本身能动用的人就有限，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她有什么动作的话，想来萧玉宸的人也早已经有所察觉。 即使没有，事后也会往太后那边去查。 沈月华瞧着萧玉宸的神色，既然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看样子，应该跟太后无关。 她垂眸，在脑子里将今日遇到刺客一事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 正在疏离其中的一些旁枝末节，却见萧玉宸的目光落在了她之前放在桌上的冰糖葫芦上。 “卿卿，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第552章 两个萧玉宸 话音才落，沈月华蓦地一怔。 那一瞬，她手中的茶盏几乎都有些拿不稳。 她不喜欢吃这一类酸酸甜甜的东西是没错。 可是，这几串冰糖葫芦分明就是她刚刚跟萧玉宸一起买的！ 而且她也说了是给花云和书儿买的。 就连银子都是萧玉宸给付的。 可怎地这转眼间，他却问起了这个冰糖葫芦！ 一时间，沈月华如坠冰窖。 她脑子里迅速划过刚刚从人潮拥挤的时候遇见他之后，再到两人一起顺着人流往前走，最后又买了这几串冰糖葫芦。 一幕幕回忆下来，竟没有半点儿错处。 虽然他面上带着半张狐狸面具，但沈月华也不是傻子和瞎子，那露在外面精致的下颚和眼神，分明是萧玉宸无疑。 还有他身上那一缕独有的幽香，所有她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就跟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一时间，沈月华竟分不清，到底之前那个是萧玉宸，还是眼前这人是萧玉宸。 她心底惊疑一片，面上却强装镇定，抬眸看向眼前之人，挑眉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这个吗？我刚刚路过那摊子的时候，顺手便买了。” 事实上，萧玉宸从未跟她说过这句话。 她这么一说，不过是想看他的反应。 话音才落，却见眼前之人蹙眉，神色间带着不解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并未说过这话。” 一想到沈月华竟然将别人的话记错成了自己的，萧玉宸心里无端端的起了一阵醋意。 他抬手接过沈月华手中已经凉了的茶盏，要跟沈月华说道说道。 只是还不等他再开口，下一瞬，却见沈月华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若是其他人，萧玉宸反手就能将其制住，但因是沈月华，所以他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任由沈月华拽住了他的肩。 萧玉宸不解，但语气依然温柔，“卿卿，你要做什么？” 沈月华只是想要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萧玉宸。 所以，根本就没有多想。 在拽住了他的肩膀之后，她另外一只手顺势捏住了他的下巴。 同时，她整个人侧过了身子，转头迅速向他的耳后看去。 他的肌肤如瓷，并没有半点儿涂抹易容膏的痕迹，而耳后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带着面具的破绽。 所以，眼前这张脸是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回想他刚刚的回答，沈月华之前紧绷的心弦这才蓦地松了下来。 “卿卿？” 萧玉宸眸中晦暗一片，这转瞬的功夫，声音都透着几分喑哑。 才松了口气的沈月华，在对上他幽深的眸子的一瞬，才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还拽着人家肩膀，捏着人家下巴不说，整个人也半靠在人家怀里！ 沈月华：“……” 刚刚就只想着确定真假了！ 她的手像是突然被火烫着了一般，立即松开了萧玉宸，整个人也要从萧玉宸的怀中跳起来。 然而，虽然觉得她刚刚的行为有些怪异，但她既然主动投怀送抱，萧玉宸哪里肯轻易放人。 他抬手环住了沈月华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他怀里不说，还让沈月华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沈月华：“……” 她脑子里嗡鸣声一片，脸颊上也是滚烫无比。 “殿下……” 只是，一开口，就叫错了。 萧玉宸已经称帝，沈月华连忙改口道：“陛下！自重！” 然而，她的话对萧玉宸来说，却没有半点儿威慑力。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恨不得要吞吃入腹的可人儿，含笑道：“可是，刚刚分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闻言，沈月华的脑子里瞬间划过刚刚自己的那一番动作，霎时间，她耳畔犹如雷鸣般炸响。 但她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眼看着萧玉宸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他眸中幽暗也随之加深了几分，沈月华这时候却没有半点儿旖旎遐思。 她连忙打断萧玉宸的话，说起正事来：“你是什么时候找过来的？” 见她神色凝重，再加上刚刚的举动，萧玉宸也知道事情不一般，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眸看进沈月华的眼底，如实道：“不是现在吗？” 说着，他不解道：“难不成，你之前还见过我？” 沈月华还真的就见着了！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在对上萧玉宸的黑眸的一瞬，沈月华抬手指了桌子上的冰糖葫芦，皱眉道：“这难道不是你刚刚买的？” 话音才落，萧玉宸的眸色一怔，他几乎是顷刻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下一瞬，他眼底里蓦地掠过一抹冷冽和杀气。 “似月！”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窗外掠进来一道黑影，正是似月。 “主子，清宁郡主！” 在似月见礼之后，萧玉宸扫了似月一眼。 似月会意，忙解释道：“清宁郡主，我们主子才从太极殿脱身便去了将军府，半路上听闻郡主要赏烟花去了明月楼，主子又连忙跟了过来，我们这才刚到呢。” 所以，之前在人群里拉着沈月华的手，并买下冰糖葫芦的那人不可能是萧玉宸！ 看着沈月华有些苍白的面色，虽然不知道缘由，萧玉宸也知道事情定然不简单。 也不等他问起，沈月华深吸了口气，压下凌乱的头绪，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听到最后，萧玉宸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杀气了。 “似月。” 他蹙眉，冷声开口道：“去查。” 只简单几个字，已经带着铁血肃杀的味道，让人胆寒。 似月领命之后，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窗外。 沈月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她有些不安道：“会是谁呢？” 会易容术的陈子昂和萧长萍两个都是自己人，为萧玉宸和她出生入死，不可能叛变。 而且，两人现在也不在京都。 可是，除了他们之外，沈月华实在想不通还有谁会易容术，这东西都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用到的材料和技术十分复杂，而他们两人的师父是在江湖上有着千面鬼手之称的陆展的唯一弟子。 只有他们这一派传承能做到以假乱真的易容。 可沈月华能肯定，那人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和眼神都跟萧玉宸一模一样。 第553章 后怕 可如果不是易容术的话…… 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天生跟萧玉宸长相一样的人？ 虽然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这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最让沈月华感到后怕的是，她认错了人不说，那人竟然默认了自己是萧玉宸的身份，一路牵着她。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临到明月楼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收到了消息，知道萧玉宸来了，怕被撞个正着，这才找了个理由离开？ 如果今晚萧玉宸不来，那人跟着她进了明月楼，又会有什么计划？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得沈月华措手不及。 似月走后，萧玉宸又叫了似影，让人将明月楼悄无声息的围起来，等烟花放过之后街上人群散了，再逐一排查。 见沈月华在走神，萧玉宸拉了她的手，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精明的狐狸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破绽。” 沈月华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道：“是我大意了，如果我再小心些……” 可是，转念想到，那半张狐狸面具下的上半张脸如果也跟萧玉宸一模一样的话，在没有一点儿防备的情况下，连她都能认错，更何况别人。 比起自己，沈月华更担心萧玉宸：“也许他的目标不是我。” “说不定跟今天的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萧玉宸点了点头，叮嘱道：“以后小心些。” 他一想到那混账东西竟然冒充他还牵了沈月华的手，萧玉宸就恨不得立即将那人找出来剁了。 哪怕晓得沈月华身边都有暗卫护着，他也不大放心，只想着赶紧将她娶回去，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好。 念及此，萧玉宸抬手拉了沈月华在怀里，柔声道：“卿卿，过了年，我就向沈将军提亲可好？” 以他现在的身份，只需一道圣旨，就能把这婚事定下，而且她也喜欢他，算不得勉强，但萧玉宸还是想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闻言，沈月华却没有立即点头。 她沉默半响，才开口道：“我想再陪陪祖母。” 萧玉宸蹙眉，“你若舍不得祖母，等我们大婚之后，我可以再赐祖母封号，给她随时进宫的特权，或者接了她来宫里小住都是可以的。” 这大概是萧玉宸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沈月华感动不已，可是她也知道，宫里那样的地方，祖母未必喜欢。 对祖母来说，再尊贵奢华，也不及将军府来得自在安然。 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且强留了祖母在宫里。 但是，萧玉宸已经登基，他的婚事早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大婚立后，已经是关乎到朝堂和社稷的大事。 他愿意等，沈月华也不愿意他为她背负那么多压力。 她沉默了一息之后，才开口道：“我想等祖母的身子再养好一些，等开春我从外祖母那边回来，再定下可好？” 一旦这婚事商定下来，她就得顶着准皇后的身份，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便是去了外祖母那边，也会有诸多不自在。 沈月华想着，倒不如等她送了二表姐姚芸出嫁之后，回来再定下。 萧玉宸虽然觉得时间太久，实在难熬，但他也能理解沈月华的心情，当即眉眼温柔，含笑道：“好，都依你。” “只是，过几日沈将军回来了，还得劳烦卿卿帮我美言几句。”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萧玉宸俊美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无奈。 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别的事情都游刃有余成竹在胸，可唯独在面对沈月华阿爹沈长奇的时候，萧玉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他这位未来老丈人看起来还不大待见他。 听到这话，沈月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打趣道：“活该，谁让你之前欺负我，给我阿爹留下的印象太差了些。” 见萧玉宸当真为这事儿苦恼不已，沈月华笑了笑，又道：“不过，我阿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在不会太为难你的。” 闻言，萧玉宸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他怎么觉得沈将军若不是顾及到他的身份，可能连将军府的门槛儿都不会让他踏进去。 沈月华点了点头，十分笃定道：“当真，你让我阿爹看到你的诚意，他自然就心软了。” 听到这话，萧玉宸倒是放心了不少，他笃定自己的诚意一定比任何人都多。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间突然响起一声声炸响。 数十个烟花燃放点在这一刹那被点燃，清冷漆黑的夜空瞬间被点亮，上百朵烟花次第绽放，璀璨夺目。 沈月华不由得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了过去。 萧玉宸也款步走至了她身后，绚丽夺目的烟花衬着她明艳的脸庞越发娇媚，他俯身，从后面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一次沈月华没有闪躲，她微微侧首，就将头靠在了萧玉宸的胸口。 窗外凉风刺骨，而他的胸膛宽厚温暖，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什么都不必说，却已经胜过了万语千言。 待烟花燃尽，底下的人流依然嚷嚷，喧嚣不止。 沈月华才要从萧玉宸怀里起身，却听见房门被人扣响，下一瞬，有人一把推开了房门。 “小姐！” 牵着书儿的花云冒冒失失从外间进来，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花云脚下的步子一顿，差点儿摔了下去。 她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捂住了书儿的眼睛，并迅速转身，自说自话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刚刚奴婢就是脚滑了！小姐要是忙的话，奴婢等下再进来。” 沈月华：“……” 她突然觉得，应该把桌上的冰糖葫芦送给别人。 心中羞赧，沈月华连忙从萧玉宸怀里起身。 萧玉宸这一次倒也没拦着她。 “进来吧。” 花云都已经看见了，指不定心里还在偷笑呢，还在那里装没看见，见她红着脸转过身来，沈月华瞪了她一眼，干咳了一声，皱眉道：“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听到这话，花云才终于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 第554章 554压迫感 她拉紧了书儿的手，一脸紧张道：“小姐，花雨和牛牛不见了。”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皱眉，不解道：“什么叫做不见了？” 说话间，花云已经走到了跟前，拉着书儿一起给萧玉宸见了礼，这才向沈月华答话道：“刚刚我们看杂耍的时候都在一起，等戏班子散了，我转过头来就看不见她们了，我一路找了过来，也没见着人影，刚刚问这明月楼的伙计也说没见到这么个人。” 说起来，花云有些焦急道：“当时人太多，可能冲散了，可是这么久了，花雨不可能还没回来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立即叫了初一去寻。 见花云一脸焦急的模样，沈月华劝道：“花雨不是你，她沉稳持重，而且还有功夫在身，若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也定能脱身，现在应该是被人群冲散了，或者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再等一会儿就是了。” 花云一想，觉得沈月华说的也有道理，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下一瞬，她的眼珠子一转，便落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冰糖葫芦上。 靠在她身边的书儿亦是如此，一大一小两只馋猫，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那几串冰糖葫芦，嘴角上都要挂哈喇子了。 沈月华实在有些嫌弃。 她抬手指了指那冰糖葫芦，“给你们带的，吃吧。” 话音才落，花云和书儿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就要去拿那冰糖葫芦，只是这动作才起了个头，就又是齐齐一怔。 两人怯生生的看向还没有发话的萧玉宸。 沈月华在萧玉宸面前可以随意，可以放肆，但这并不代表着，其他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他只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已经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了，尤其是登基称帝之后，那种无形中的威压，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对上一大一小，怯生生的眼神，萧玉宸这才清冷开口道：“无妨。” 虽然只两个字，但却让两人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书儿倒还小，不知道这天壤之别的身份地位意味着什么，花云却是实打实的，有些怕了。 “谢陛下。” 在行了礼之后，花云才取了冰糖葫芦，然后带着书儿找了个角落去享用了起来。 两人虽然吃得欢，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沈月华瞧着，忍不住她转头看向萧玉宸道：“看你，把我们花云都吓到了。” 难得看到花云这般模样，沈月华瞧着怪好笑的。 话音才落，萧玉宸还未开口，刚刚吃下一颗沾满了糖浆山楂的花云差点儿被噎住了。 她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自家小姐，生怕这时候，沈月华翻起旧账来，让这位新帝给她算算账。 花云要哭了。 沈月华越发觉得好笑。 一旁的萧玉宸见了，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脸颊，忍俊不禁的打趣道：“那你这算不算是在狐假虎威？” 沈月华前脚还在笑花云呢，谁曾想后脚萧玉宸竟然直接上手了。 她脸颊上，被萧玉宸所抚过之处，就像是被点着了火，滚烫无比，那火辣辣的热气瞬间自那一处蔓延至整个脸颊，最后甚至到了脖子根儿。 沈月华抬眸，忍不住带着娇嗔的瞪了萧玉宸一眼。 好端端的，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而且还是当着丫鬟的面！ 然而，她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萧玉宸眼里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他整个人也朝她靠了过来，眼见着他唇角微启，沈月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知羞不害臊的情话，连忙打岔道：“烟花也看了，陛下该回宫去忙了。” 毕竟，太极殿那里还有一帮可怜的大臣在苦苦等着他回去才敢散席。 萧玉宸又哪里会看不出来她在害羞。 不过，他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确实该回去了。 只是为了陪她看这一会儿烟花，他在太极殿和这里来回奔波的时间加起来都有一个时辰，但他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很满足。 这一天，这一刻，他渴盼了太久。 万幸，他终于成功的站到了那个位置，更万幸的是，他并没有失去她。 念及此，萧玉宸心底一片柔软，他抬手将沈月华鬓边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柔声道：“那我先回去了，这两日有些忙，等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今日的事情我已经让人查下去了，若有什么发现，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也别着急。” 言罢，萧玉宸想了想，又道：“你若得了空，就给似月递个信，来看我也可以。” 不过，以萧玉宸对沈月华的了解，她这般害羞，这种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见沈月华点头，萧玉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萧玉宸一走，这房间里的压迫感瞬间没了，花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但怕被沈月华笑话，她连忙又用冰糖葫芦堵住了自己的嘴。 沈月华只当是没看见她的小动作。 她转身再一次来到了窗边。 下面逛街赏烟花的人群已经在慢慢散去，这明月楼周围已经被穿着便装的暗卫和九门提督的人给围了起来，就门口已经堵了不少人，因为出不去正在闹腾。 沈月华想到那个冒牌萧玉宸，若是跟着她进了明月楼，会做些什么呢？ 只是，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窗外黑影一闪，是去寻花雨的初一去而复返。 “主子，花雨无碍，只是遇到了点麻烦。” 闻言，沈月华就要追问，抬眸就见初一抬手对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循着初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的长街尽头，行人稀少，沈月华一眼就看见花雨拉着牛牛的手，正与另外一人争执。 距离太远，沈月华将那人的容貌看不清楚，只依稀见着是个身强体壮的中年汉子。 他死死抓着牛牛的另外一只手，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对上沈月华询问的目光，初一这才躬身垂眸继续道：“那人自称牛牛的爹爹。” 闻言，沈月华微微蹙眉，冷笑。 这人倒是好不要脸。 第555章 又遇见了 当初欠了一身赌债不说，还不管妻儿的死活，自己逃之夭夭。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别人的丈夫和父亲。 沈月华蹙眉，语气清冷道：“他要做什么？” 初一垂眸，如实道：“他遇见了牛牛，便要将牛牛要回去，牛牛不愿意，他大概是猜出来牛牛现在有了靠山衣食无忧，所以想敲一笔银子，花雨自然不肯，他正要闹着要将牛牛带走。” 这就僵持了下来。 这人的脸皮简直超出了沈月华的想象。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就连街边的小贩都在开始收拾摊子。 沈月华转头看向吃得正香的花云和书儿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花云点了点头，三下两除二将剩下的冰糖葫芦塞进了肚子，便拉上了书儿的手跟在了沈月华身后。 她们的包间位于明月楼的第三层。 暗卫早已经将明月楼围了起来，楼里各处也已经安排了人手在查探。 沈月华几人从楼梯上下来，还未走至门口，就已经能听到拥堵在门口众人的埋怨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凭什么要把我们扣押在这里？” “对，在这里的，哪个不是有些身份的？你们这么做，可有想过承担什么后果？” 刚刚赶过来的大理寺卿裴正面对这些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女眷，冷汗直流，但依然公事公办，在没有彻底排查清楚之前，并不打算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这不是清宁郡主吗？” 沈月华才从楼梯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提起步子往门口走，就听到一道阴暗怪气的声音。 “怎的也被困在了这里？” 那声音有些耳熟。 沈月华循声看过去，就见两个穿着锦缎夹袄的女子款步而来。 刚刚说话的那女子梳着灵蛇髻，神色倨傲，对上沈月华眼神的那一刹那，沈月华从她眼里看出了一抹恨意。 沈月华硬是愣了一下，才终于记起来这两人是谁了。 可不正是当初在御花园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姜家女么！ 她对这两人的印象不深，甚至连模样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只是当初这两人面上笑吟吟，转身就去了太后那里告了她的状，沈月华不大喜欢罢了。 如果沈月华记得没错的话，后来她听到有人说，这两人企图在御花园里勾引萧玉宸，结果却被萧玉宸直接给丢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这个，这两人以为是沈月华跟萧玉宸上了眼药，所以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就像是带着刀子。 沈月华并没有将两人放在眼里，她只淡淡的扫了她们两人一眼，连废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刚刚说话的那姑娘名唤姜芙。 见沈月华根本不屑跟她说话，周围还有不少人看着，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拔高了些声音道：“看样子，清宁郡主心情不大好呢！” “要换做是我，心情应该也好不了，毕竟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广纳后宫呢？” 闻言，沈月华顿住了步子，转头像看苍蝇似得的眼神，落到了姜芙的身上。 姜芙以为自己戳到了沈月华的脚痛，一时间得意不已。 她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姜薇，无不得意道：“你说是吧？” 姜薇还是有些畏惧沈月华的，但架不住身边姜芙的眼神儿，再加上之前被沈月华害得颜面扫尽甚至在太后那边都失了宠一事，她亦怀恨在心。 是以，姜薇迟疑了一下，便展颜笑道：“是啊，看样子，清宁郡主还不知道，等过了这个年，就要开始选秀进宫了，现在这会儿选秀的折子怕是已经都递到了皇上的龙案跟前了。” “可惜啊，我们还以为清宁郡主能独得圣宠呢，这没想到啊。” “就是，要我说，皇上若真的喜欢清宁郡主，何不早些降下旨意？像现在这般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可听说了，今天下午有不少臣子请求立后呢，但是你猜怎么着？”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格外精彩，而且越说越兴奋。 俨然一副将沈月华拉踩在脚下的架势。 虽然这几日朝中已有传闻，沈月华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但萧玉宸的旨意迟迟没有下来，再加上今天下午就有不少臣子揣摩着萧玉宸的心思递了折子，请求立沈月华为后，并督促新帝大婚，但最后这些折子都被萧玉宸给挡了回来。 一时间，众说纷纭。 关于萧玉宸是否有意要立沈月华为后这件事，也让各个家族想破了脑袋。 在旁人看来，若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在意，那么，即使在萧玉宸登基的第一时间没有立下旨意，那么在朝臣上奏请旨的时候，应该也会顺势而为，但萧玉宸却拒绝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意不在沈月华！ 众人再联系这么多年来，即使两人有婚约，也是沈月华一人剃头挑子一头热似得，追在萧玉宸身后跑，从未听说过萧玉宸对沈月华有半点儿关切。 也只在最近这段时间，才有这样的传闻。 而最近这段时间，恰巧又是非常时期，要知道，沈月华有手握重兵的老爹…… 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是因为平定三藩荡平四海需得仰仗镇国大将军，所以萧玉宸才待沈月华柔软了几分。 如今萧玉宸大权在握，以后用到沈家的机会少之又少不说，说不定还得视功高震主的沈长奇为眼中钉。 莫说立沈月华为后了，怕是沈家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当然，这也都是大家的猜测，毕竟这后位乾坤未定，帝心难测，一般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敢来招惹沈月华。 而沉不住气又怀恨在心的姜芙和姜薇却是个例外。 两人想到了一处。 再加上她们曾经见过萧玉宸那冷漠绝情的模样，虽风华无双，却让人很难想象的到，他那样的人真的会对某一个女子动心。 尤其是沈月华。 有了这样的猜测，再加上潜意识里两人就对沈月华百般挑剔，不认为她能配得上萧玉宸。 所以，这话头一旦打开了，就没了个顾忌。 第556章 556撞枪口上了 再有，年后选秀，也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她们用这话来膈应恶心沈月华也没什么错。 越是这样想，两人越发自得。 尤其是姜芙。 她眉眼弯弯，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见沈月华迟迟没吭声，她继续道：“清宁郡主不说话，莫不是被我们说中了心思，正难过？” 抬眸对上沈月华冷淡的眉眼，姜芙继续冷嘲热讽道：“瞧我们也是多嘴，怎么能在清宁郡主的伤口上撒盐呢？” “小姐——” 花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但她碍于规矩，没有吭声，只压低了声音提醒沈月华。 不过话一出口，花云抬眼看对上了沈月华微凉的眼神儿，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她家小姐何时受过冤枉气，何时吃过亏？ 花云闭上了嘴，默默的站在了一旁，再不吭声了。 对面姜芙和姜薇显然也看到了沈月华身边丫鬟的欲言又止，不过两人却会错了意，只当沈月华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再生事端。 于是乎，两人的眼神儿越发得意。 只是，下一瞬却见沈月华突然转头向她们看过来。 只一记冰冷的眼神，她还未开口，姜芙和姜薇也不知道怎的，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却见沈月华已经不看她们了。 她转过了头去，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大理寺卿裴正。 “裴大人。” 听到她的声音，裴正连忙快步上前，对沈月华抱拳行礼：“清宁郡主，下官在，请吩咐。” 比起对刚刚那些叽叽喳喳的贵女贵妇们公事公办的冰冷疏离的态度，面对沈月华的时候，裴正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敬畏和恭敬。 沈月华上前一步，转过了身子，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有些发愣的姜芙和姜薇，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她们刚刚所言，裴大人可听清了？” 话音才落，还没有看出来沈月华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的姜芙和姜薇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只是，还不等两人开口辩解，却见裴正抱拳，垂眸恭敬道：“是，下官听清楚了。” 闻言，沈月华嘴角微扬，面上带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搬弄是非，妄议朝政，擅揣君心，该受什么惩罚，裴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吧。” 话音才落，姜芙和姜薇如坠冰窖。 就连裴正也突然间觉得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刚刚门口还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众人，也在这时候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场的各个都是人精，姜芙和姜薇那一番口舌之争，早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了，不过大家都不敢出来站队，更不敢来瞧这个热闹，只表面上继续各说各的，实际上耳朵早已经恨不得竖到天上了，没有漏掉这边的半点儿风吹草动。 那一番话虽然刻薄又无礼，但要说搬弄是非，妄议朝政，但揣度君心……那又实在是太重了些。 可沈月华就算直接定下这样的罪名来，倒也不算牵强，一时间，竟让人挑不出错来。 毕竟，那些话也确确实实是这两人说的。 “裴大人！” “裴大人！” 姜芙和姜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人齐刷刷开口：“我们并非是那个意思，清宁郡主分明是污蔑！” “对！就是污蔑，裴大人，还请您明察秋毫。” “我们是姜家的姑娘……” 两人急得连忙自报家门，然而裴正却听也不听，直接大手一挥，叫来了几个部下，当即就将姜芙和姜薇给拿下了。 “是与不是，在场众人都有见证，而且本官也不是聋子瞎子。” 裴正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姜芙和姜薇，再扫了一眼众人之后，才再一次将目光落到那两人的身上，最后开口道：“两位姑娘若有什么不服，等回了大理寺我们再好好论道论道。” “裴大人！你不能颠倒黑白不分是非！她……” 姜芙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惊呼出声，只是还不等她后半句话说完，就被人用布团塞了一嘴，只能呜咽，再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 她身边的姜薇也是。 两人被绑了个结实，根本动弹不得，因为是大理寺卿裴正拿人，便是她们带着的仆从和丫鬟也不敢吭声。 就这样，任由两人被抓去了大理寺。 在场的众人看了，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唯有沈月华，神色依然清冷，就好像这一幕跟她并无什么关系似得。 “裴大人。” 沈月华转头看向裴正。 闻言，裴正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不等沈月华开口，他已经主动道：“清宁郡主，您请。” 话音才落，他直接大手一挥，就让人留出了一条路。 其他人看得眼红，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再去刺沈月华一回。 要知道，裴正可是萧玉宸面前的红人！ 裴正的态度，多少也代表着萧玉宸的态度。 哪怕之前有诸多猜测，但毕竟眼见为实，裴正对沈月华这般恭敬，立即就打破了众人之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揣测。 而这，也正是沈月华刚刚这么做的目的。 她不屑于跟那两个姜家女争辩，但也没有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的道理。 刚好，因为萧玉宸立后的旨意没有下来，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立立威，将这些人观望的心思都打回去。 虽然她眼下还不想马上把婚事定下来，但这并不代表着在那之前，她就该忍气吞声，甚至给其他人一些遐想的机会。 至于那两个刚好撞到枪口上的姜家女，倒是一点儿也不冤。 谁让她们吃了一次亏还敢欺负到她的头上。 哪怕她们身为世家女，那大理寺的监牢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出的。 沈月华一点儿都不同情。 只是，这样一来，等于打了太后的脸，太后怕是对她的怨恨又要升上一层了。 不过，沈月华并不在意。 反正她们之间也已经不可能和解。 跟裴正道了别之后，沈月华看都没看周围的人，直接带着花云和书儿提步朝门口走去。 只是，才走出了两步，却又一次被人叫住了。 第557章 557麻烦了 这一次叫住沈月华的，是丹阳郡主刘芸。 她听到动静才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沈月华闻声顿住了步子，转头朝刘芸看了过去。 在刘芸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色对襟襦裙外罩着粉嫩夹袄的姑娘。 看起来比刘芸小，那双大眼睛灵动清澈，衬着那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娇俏可人。 沈月华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 不过，她对这些小姑娘的身份没有什么兴趣，只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刘芸身上。 此时，众人的目光也在刘芸和沈月华身上来回转。 这两人往日里就不大对付，如今被带走的两个姜家女又是刘芸的表姐，这口气刘芸怎么可能咽下。 所有人都等着看热闹。 然而，下一瞬却见刘芸上前，面上歉意十足道：“我不知道她们会给你带来麻烦，早知道就不答应带着她们出来了。” “对不起。” 刘芸跟那两人关系也不大好，但拗不过她母亲的劝说，这才带上了她们出来一起赏烟花，她这转眼的功夫没看住，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给她找了个大麻烦，惹了最不该惹的人。 刘芸惭愧得很。 沈月华的目光放软了些，微微一笑道：“跟你无关，丹阳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见她当真没在意，刘芸这才松了口气。 沈月华也不再耽搁，转身继续往外走。 这本是个不大的插曲，没曾想，倒是给她招惹了不小的麻烦，当然这是后话。 出了明月楼，花雨也已经带着牛牛赶过来了。 “牛牛，你怎么样？” 沈月华还未开口，书儿已经迈着小短腿儿，快步上前将他手中攥着的一串冰糖葫芦递给牛牛，并关切道：“你阿爹没为难你吧？” 刚刚沈月华和初一的谈话书儿都听见了，他生怕自己的伙伴儿吃亏。 牛牛的眼睛红红的，他对书儿摇了摇头，又转而看向沈月华道：“我阿娘说了，我没有爹！” 一想到当初阿娘的惨死，牛牛的眼里就满是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愤懑之情。 便是找来了，他也不会认！ 虽然才四岁，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都亲身经历，而且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再不是他阿爹眼中那个三言两语就可以哄骗的小傻子了。 见状，沈月华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语气轻柔的安抚道：“别怕，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 闻言，牛牛用力的点了点头。 眼泪也随着他点头的动作而落了下来。 他抬手用袖子擦掉，自言自语道：“阿娘说了，我是男子汉，才不会流泪！” 这话听得在场众人鼻尖都有些发酸。 见花雨欲言又止，沈月华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将军府的马车早已经候在了明月楼外。 众人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了将军府。 沈月华让花云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休息，留了花雨。 “小姐，那陈福林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毕竟是牛牛的亲爹，若真的要认回孩子，闹到了府衙，咱们也不好强留人，得先想想办法。” 关键是，他这样的人就是无赖，让他把事情闹大，再胡言乱语一通，传出去了对将军府的名声不好。 这才是花雨担心的地方。 闻言，沈月华摆了摆手，“他既是无赖，那便用无赖的办法，你让沈青去办，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些在沈月华看来都是小事，不值得伤神。 她现在头疼的是今天晚上出现的那个假的萧玉宸。 若是明月楼那边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的话，再想找到这人的线索，只怕是大海捞针，除非再等他主动现身。 因着心里惦记着这桩事，所以晚上她都没有睡好，陆续做了几个噩梦。 第二天一早，她还在睡梦里，就被花云焦急的声音给吵醒了。 “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该不该叫醒小姐？” “那又不是我们做的，你担惊受怕做什么？何必为了这种事情去扰了小姐清梦，昨夜小姐本来就没睡好。” 沈月华还未睁开眼，就已经听到花云和花雨在不远处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皱眉看向两人的方向道：“出了什么事？” 花云和花雨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两人快步到了跟前，花雨伺候沈月华洗漱，心直口快的花云已经忙不迭的将刚刚听到的消息报了上来。 “小姐，昨晚被送去大理寺的两个姜家女出事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花云的话还未说完，她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转头看向花云，花云苦着一张脸，继续道：“那个叫姜芙的昨夜被人杀了，就死在大理寺的狱中，而另外一那个叫姜薇的突然间变得疯疯癫癫的，开口闭口的往小姐身上泼脏水，说……” 后面的话花云没敢说下去，她垂下了眸子。 沈月华挑眉，“她说什么？” “她说……是小姐要她们的命，口里神神叨叨的说是小姐让人杀了她们……简直就离谱！” 说到最后，花云气得跺脚。 沈月华也觉得离谱。 在守卫森严的大理寺监牢，竟然还能闹出人命。 而且还是前脚才送进去的姜家女。 如果是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大理寺寺卿裴正可是一路拥护萧玉宸上位的忠臣。 一旁刚刚默不作声的花雨也忍不住叹息道：“想来，裴大人应该只是顺着小姐的意思将她们关起来，让她们吃点儿苦头，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可是，今天一早，姜家人去大理寺接人的时候，狱卒才发现，两人一死一疯，姜家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止是姜家，就连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 然而，沈月华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那可是大理寺！ 正想着，就听外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很快，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有人送了封密信。” 第558章 奇了怪了 花云很快去取了过来。 沈月华展开之后，才知道是大理寺卿裴正的。 密函上的内容跟沈月华刚刚的猜测没有什么两样。 裴正只是将人带了回去关押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审讯，原本打算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在里面待上两天吃点儿苦头，再让姜家人领回去。 没曾想，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裴正在信中言明，昨夜大理寺监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甚至连姜芙的死亡，也是在今天一早狱卒巡视的时候才发现。 至于姜薇，当时就倒在姜芙的尸体旁，昏迷不醒，等被人救醒之后，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裴正表明会彻查下去，让沈月华无须担心。 但这事情既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沈月华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她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去给祖母请安，并陪着祖母和书儿他们一起吃过了早饭，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廷芳院。 大理寺那边这时候又有消息传来。 姜芙是平阳侯府姜家的旁支，其父姜睿不过是靠着姜家的关系，在翰林院谋了个闲职。 平日里在京都权贵圈子里本上不得台面，也是因为姜家嫡系一脉人丁凋零，太后将注意力落到了姜家旁支所出的姑娘们的身上，姜芙正好入了太后的眼，姜睿这段时间在人前才有了些脸面。 此番，姜芙一出事，也不知道是受了蛊惑或者谁的唆使，姜睿直接带领了全家老小守在了大理寺门外，要他们还一个公道。 同时，此事一出，今日一早，早朝上就已经有基本弹劾沈月华的折子。 而这些人或多或少跟姜家或者长宁长公主府有些关系。 这会儿的功夫，姜睿一家人在大理寺外闹得正热闹。 许多不知情的围观百姓也被他们煽动了情绪，加上里面还有些姜家人安插在人群里负责煽风点火的，一时间，大理寺门口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再加上昨夜沈月华和姜芙姜薇起了冲突，并让大理寺将两人带走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瞬间，莫须有的猜测和指责像潮水一般朝沈月华涌来。 即使整件事连一件确凿的证据都没有，但这铺天盖地的口水也让人透不过气来。 萧玉宸让似月亲自送来了消息，让沈月华别担心，他已经让人彻查下去，至于那些姜家人，他也会施压。 但沈月华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 趁着似月过来送消息，她叫住了似月：“我想悄悄去大理寺看看，见见姜薇也行。” 闻言，似月差点儿跪了。 “郡主，您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呀，又脏又臭，提审和查案的事情就让我们去做吧，只要给我们一点儿时间。” 沈月华自是信得过他们。 但她反正闲来无事，觉得与其在家里这样干等着，倒不如亲自去看看。 不过，想着情绪激动的姜家人和不明真相的百姓还守在大理寺门外，她挑眉道：“我们可从侧门悄悄进去，放心，我会藏好身份。” 似月见劝说无用，也不敢忤逆她的心思。 更何况，这对其他人来说，潜入大理寺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但对能纵着沈月华无法无天的萧玉宸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征求自家主子的意见，就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那好，郡主，请随我来。” 沈月华点了点头，她只带了初一，就跟着似月一起前往大理寺监牢。 即使已经绕开了正门，隔了好远，沈月华都还能听见从正门那边传来的喧嚣。 似月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挑眉道：“郡主，这些人虽然也好解决，但若不能在短时间内给出个说法，而是直接将人撵走，只怕适得其反。” 沈月华并不在意那些，她摇了摇头，“无妨，随他们闹去吧。” 能被轻易煽动的人群，不值得她浪费精神去惋惜。 似月也再没有多嘴，他领着两人从后门翻墙进去，跟底下的守卫亮了腰牌打了招呼之后，就七拐八拐的绕进了监牢。 正在梳理线索的裴正得了消息，很快也赶了过来。 几人一行再一次来到了出事的那间牢房。 虽然那两个姜家女讨人厌，但毕竟也是贵女，真的出事了不好交代，所以昨晚裴正让人关在了这边没有其他犯人的地方。 从这一条甬道看过去，有五间空牢房，关着出事的那间牢房在最里间。 “郡主，当时看守就在甬道入口，有四个人，但凡里面有点儿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听到声音，下官刚刚已经盘问过了，他们确实没有听到半点儿动静，不过也怕他们说谎，下官已经让人从他们四人身上开始查下去。” 沈月华点了点头，走到那牢房的门口。 地上的铺着两张草席，其中一张上面还有血迹，想来应是那姜芙留下的。 其他的跟别的牢房并没有任何差别。 而这牢房皆是用玄铁打造，上面的锁头也没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完好无损。 这就更加奇怪了。 难不成，是这两人自导自演？ 可姜芙也不是傻子，会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沈月华皱眉，转头看向裴正：“姜芙的尸体在哪里？” 裴正退开身子，抬手一引：“郡主请跟我来。” 因为蹊跷，而且事关重大，裴正并没有将姜芙的尸体交给姜家人，而是扣在了大理寺的停尸房。 沈月华生平还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 还未进门，就已经能感受到里间传来的森冷气息了。 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连活着的姜芙都不怕，更何况死了。 只有那么一瞬的发冷之后，沈月华面无表情的跟了进去。 这时候，仵作已经候在了那里。 在一番见礼之后，仵作垂眸介绍道：“郡主，伤口只有一处，而且是致命伤，在心口位置，从刀口处分析，下手之人动作凌厉狠辣，而且力气极大，姜芙死前并没有半点儿挣扎。” 沈月华还未开口，一旁的裴正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连忙补充道：“下官让人调查过姜薇姜芙，两人都不会半点儿功夫。” 这就更奇怪了。 还不等沈月华细想，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 声音极大，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听得人毛骨悚然。 第559章 559不合作 关键是，那声音沈月华有些耳熟。 她皱眉。 一旁的大理寺卿裴正连忙解释道：“从今天早上醒来之后，那姜薇就时不时的陷入这样癫狂的状态，她甚至连人都认不大出来，但却能一口咬定是郡主要杀她。” 沈月华垂眸扫了一眼早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生机的姜芙的尸体，蹙眉道；“可有找太医看看那姜薇？” 裴正点了点头，“张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受到惊吓过度，引起了精神失常。” 也就是说，并不像是在装病。 这案子并不简单。 先弄清楚姜芙的死因是关键。 在密封的监牢里，外面还有看守在，到底是谁能杀得了她？ 一时间，沈月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要去看看姜薇，却见初一突然给她打了个手势。 “主子，太后的人到了将军府了，要请您进宫一趟。” 太后会召自己进宫，这在沈月华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更加不能落人口实。 沈月华转头跟裴正道了别，便赶回了将军府。 这次来的，依然是桂嬷嬷。 不过，比起上一次的恭敬，这次的桂嬷嬷脸有些黑，说话做事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半点儿的热络。 沈月华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上了马车，一路随桂嬷嬷进宫，并赶到了仁寿宫。 殿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沈月华一进殿门，对上太后那清冷无波的目光，她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冷。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按照规矩行了礼之后，太后没有立即叫她起身，她目光如刀，落在沈月华的头顶。 “沈月华。” “这次姜家的事情，你怎么说？” “那姜芙可是姜家嫡女，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没了，你要如何向姜家交代？” 沈月华一抬眼，就对上太后冷冽的目光。 她不避不让，坦然道：“此事与臣女无关，太后要臣女说什么？” 她跟姜家女起争执是不假，但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厚，说了那一番话，她让裴正拿下也没什么错。 至于为何会出事，根本不是她做的，问她做什么？ 还要她做交代？ 言罢，沈月华收回了目光。 知道太后也不可能叫她起来，她也不是任她拿捏的软柿子，沈月华自己站了起来。 果然，下一瞬就见太后脸色一沉，目光如炬，沉声道：“好大的胆子，哀家叫你起身了吗？” 话音才落，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和周嬷嬷两人就已经对不远处的丫鬟婆子使眼色。 而不等这些人上前，沈月华已经扬眸看向太后，语气不紧不慢道：“可太后刚刚也没叫臣女跪着。” 太后被噎得呼吸一窒。 就要开口训斥，却听沈月华继续道：“臣女觉得，太后英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不可能是臣女做的。” 她还没有那么蠢。 便是要杀那两个姜家女，也不会在大理寺动手，自己给自己使绊子。 听到这话，太后怒不可遏，她一抬手将身边的茶几直接扫到了地上，咒骂道；“混账东西！你的意思是哀家和姜家在栽赃你不成？” “那好歹也是姜家嫡女，姜家再不济，也不会搭上一条命来！” 沈月华并没有那个意思，她随后那么一说，也是想看看太后的反应。 她也觉得不像是太后和姜家的手笔。 别的不说，便是这样陷害对她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若案子破不了，也顶多是对她名声有损，而姜家牺牲的却是一个嫡女的性命。 划不来。 可若不是她，不是姜家，那又会是谁？ 一时间，沈月华脑子里转了个遍，最后甚至连个怀疑对象都没琢磨出来。 “怎么，你这般，莫不是心虚了不成？” 太后紧紧的盯着沈月华，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沈月华早就在她的眼神下死了千百回了。 然而，沈月华知道，她不过是纸老虎。 往日的太后她应付起来或许还有些小心翼翼，但如今，太后失了势，东楚的掌舵者是萧玉宸。 这就是她的底气和靠山。 她并不惧。 沈月华轻叹了口气，才再一次抬眸看向太后，直言道：“刚刚臣女已经说了，是不是臣女做的，太后应该也清楚，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才道：“与其这样，倒不如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一起琢磨一下，这幕后主使是谁？” “太后应该也不想让姜家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了罢？” 沈月华的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儿上。 姜家女当然不能白死。 但要让她跟沈月华站在一起并合作，不可能！ 虽然她也惋惜那两个姜家女，恼恨那个幕后主使，但这样也正中了她的下怀，反正人都已经死了，那就好好的将这件事情利用起来，能闹多大闹多大，让沈月华名誉扫地，让萧玉宸顶不住压力，哪怕不能阻止沈月华进宫，用她嚣张跋扈失德失贤为由，让她坐不住后位都是好的。 这样一想，太后心里畅快多了。 她冷冷一笑，扬眉看向沈月华道：“这案子哀家自然要一查到底，但是……” “撇开这案子不提，昨夜可是你在明月楼仗势欺人，这一点当时在场的人都有目共睹，你赖不掉，而若非你给大理寺卿裴正施压，他也不会将人关进大理寺监牢，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你身上。” 一想到不过是两句口舌之争，沈月华竟然欺压她姜家人至此，太后恨不得亲手杀了眼前这女人。 她只恨当初没能在顺庆帝在的时候，使些绊子，如今有萧玉宸撑腰，她要动她，都不是那么容易。 但若要让她吃点儿皮肉之苦，也不是不行。 这样想着，太后双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月华道：“哀家眼里容不得沙子，来人！” 话音才落，殿外黑影一闪，一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沈月华身后。 随着太后一声“给哀家拿下”那暗卫的手呈鹰爪，直直的朝沈月华抓来。 第560章 560试探 这仁寿宫内守卫森严，便是初一也不能随便进出，沈月华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初一。 她听到身后有风声渐紧，脚腕一错，凭借着本能，下意识避让了开来。 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 那人一抓不成，又立即欺身而上。 沈月华身上没有武器，速度动作和力道都不及这暗卫，她只能闪身避让。 这才又避开了一掌，却听主座上响起太后阴冷的声音：“沈月华，在这仁寿宫，你也敢动武，当真是不把老祖宗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哀家今日倒要抓了你去给满朝文武看看，让大家来评评理！” 就在太后呵斥间，那暗卫手中的招式越发凌厉。 沈月华不敢贸然硬碰硬，只能不住的闪躲。 而且，太后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没有适当的理由，她不能在仁寿宫动手。 沈月华只能躲，便是躲，也越来越吃力。 她只盼着萧玉宸这救兵能快点儿来。 在这宫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萧玉宸的耳目，即使她不差人送信，她被太后召来了仁寿宫一事，也很快能传进萧玉宸的耳里，沈月华就等着他来了。 她正想着，如果萧玉宸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迟迟来不了，她又该如何脱身的时候，却听外间响起了一声通报：“禀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听到这句，沈月华心头一喜，脚下的步子因为失神也慢了半拍。 就这一瞬的功夫，那暗卫的鹰爪就已经到了她面前，眼看着就要抓到她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殿外掠过一道明黄色身影，直接挡开了那暗卫的一击。 竟是萧玉宸不等太后的传唤就直接闯了进来。 那暗卫一见是萧玉宸，连忙躬身退下，并跪地行礼。 “卿卿，你没事吧？” 萧玉宸连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那双黑眸只锁定在沈月华一人的身上。 太后竟然安排了高手直接对沈月华动手，这是萧玉宸也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好在他本就不敢对跟沈月华的事情有任何大意，只听到太后宣了她过来，他便立即丢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赶了过来。 这才阻止了一场祸事。 “我没事。” 萧玉宸一手扶着沈月华的肩膀，让她站稳了身子，确定她没事，这才转头看向已经面沉如水的太后道：“皇祖母这是何意？” 闻言，太后冷笑一声，“皇帝不是明知故问？” “姜芙姜薇出事，哀家总得给姜家一个交代，沈月华难辞其咎，哀家不过是想抓她问两句话，这也不行吗？” 太后站起身来，面对萧玉宸质问，她身上的气势越发凌厉。 毕竟久居上位者，平时就已经不怒自威了，如今又带着这一身凌厉杀伐的气势。 不过，比起萧玉宸来，却稍逊一筹。 萧玉宸松开了沈月华的手，站直了身子，上前一步，挑眉看向太后，语气更冷道：“皇祖母问话自是可以，但无凭无据，就直接这样拿人，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都不能这般对待，更何况她还有郡主封号，更是大将军嫡女，皇祖母这般，可有想过置将军府的脸面于何地？” 太后冷哼了一声，她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闷声道：“哀家有两句话想单独跟皇帝说说。” 这话是对沈月华说的。 沈月华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对太后要跟萧玉宸的话，她多半能猜到，而且也没有兴趣。 所以，她面上没有半点儿不愉，只从容不迫上前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其他的宫女太监也都跟着退了下去。 转眼间的功夫，偌大的仁寿宫正殿里，就只有太后和萧玉宸两人。 太后那一身凌厉的杀气在沈月华退出去的一瞬便立即垮了下来。 她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她眼底里已经带上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宸儿，你可还当哀家是你嫡亲的祖母？” 萧玉宸没吭声，他长身玉立的站在殿中，那一身朱玉风华，便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心生敬畏。 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太后叹了口气，只转瞬的功夫，就好似苍老了十岁。 “哀家知道，你跟哀家生了嫌隙。” “可是，宸儿，你毕竟是哀家的亲孙儿，如今哀家才是你最亲的人。” 闻言，萧玉宸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冷凝的笑意。 他也不反驳，语气清冷道：“皇祖母说得极是。” 然而，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听起来才更让人觉得嘲讽且刺耳。 太后暗自咬牙，面上还依然带着颓然道：“哀家承认，之前我们是有些误会，哀家误会了你，但现在哀家跟前就你这么一个孙儿，哀家怎么可能不为了你好。” “宸儿，别的不说，你扪心自问，就沈月华那样的脾气和性子，怎么可能担得起皇后的名头？” “你不怕天下人的非议和嗤笑便罢了，难道你也要不顾朝臣的反对，甚至连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都一并丢了吗？” 眼看着太后还要继续絮叨下去，萧玉宸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抬眸，清冷的目光不轻不重的落在了太后的身上。 “那，依皇祖母之见呢？”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太后心头一喜，她从位置上起身，上前一步，面上带着关切和紧张的看向萧玉宸道：“你想娶沈月华也不是不可以，哀家虽然不喜欢她，但你若真喜欢，哀家也不是容不下她。” 言外之意，有条件。 萧玉宸没吭声，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太后见情况已经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好，心中更是窃喜不已。 她走近了萧玉宸些许，满眼慈爱道：“她可以进宫，可以封妃，甚至可以封贵妃，但是不用哀家说，你也是知道的，皇后之位她确实不适合。” 闻言，萧玉宸抬眸，目光直直的看向太后，嘴角含笑道：“那，皇祖母的意思呢？” 太后眉眼带笑，语气柔和道：“哀家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而且，哀家保证，你也一定满意！” 第561章 561发现 沈月华就在仁寿宫外面等着萧玉宸。 冬日的暖阳明晃晃的，却不刺目，只盘旋在园子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冷。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萧玉宸出来。 一见到沈月华，萧玉宸周身的冷意瞬间褪去，他眉眼带着暖意，还未走至跟前，嘴角已经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这里风大，怎的等在这里？” 说着，他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在旁边伺候着的似月，惊得似月一个激灵，忙不迭的摇头道：“不关属下的事。” 沈月华也在旁边笑笑解围道：“是我要等在这里的。” 萧玉宸这才没追究责任。 两人并肩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沿路有经过的宫女太监见着，远远的就跪在原地行礼，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偷偷瞄一眼。 沈月华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两人走至凉亭。 看着前面停下步子的萧玉宸的背影，她皱眉道：“姜芙的案子，陛下可有眉目了？” 萧玉宸转头看向她，“暂时没有。”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叹息道：“也是我鲁莽了。” 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杀杀姜家女的锐气，同时也让那些准备看她笑话或者拉踩她的人收回那些小心思。 没曾想，却反被人利用了。 姜家人不足为惧，但这事情闹大了，便是萧玉宸也不好做。 沈月华第一次觉得自己鲁莽了些。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宸摇了摇头，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抬手拉了沈月华在石桌前坐下，这才开口道：“这不怪你。” “那些人虽然是针对你而来，但本质上也是在针对我，即使没有这件事，即使没有这个由头，他们也会找其他的机会。” “而且。” 说到这里，萧玉宸垂眸，深深的望进沈月华的眼底，语气温柔缱绻道：“我说过了，你做自己就好，不必为了我而改变自己，更不必受那些委屈，万事有我。” “那时候，是我不在场，若我当时在的话，她们的下场就不仅仅是被关进大理寺监牢那么简单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沈月华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也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不过，想着昨天的刺客，晚上的假萧玉宸，还有姜家女遇害，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甚至直到现在，她都还想不到会是谁在幕后操纵。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萧玉宸柔声安慰道：“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在此之前，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后面他只需要再小心些就是了。 沈月华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担忧道：“那在水落石出之前，姜家和太后这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萧玉宸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抹冷芒。 “这可由不得他们。” 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沈月华也就暂且放下了心头的担忧，没再过问了。 萧玉宸要送沈月华出宫，但沈月华想着他手上还有诸多政事耽搁不得，拒绝了他，她只叫了个小宫娥带了她出去。 走至承德门的时候，远远见到一抹瘦弱的身影踏上了马车，沈月华眼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八皇子萧玉奕。 此时，承德门外，早已经有一队铁血肃杀的精兵候着了。 这些人会“护送”萧玉奕离开京都去往千里之外的皇陵替顺庆帝守陵，今后若没有皇帝诏书，萧玉奕此生都不得离开皇陵半步。 这对尚且年幼的他来说，是有些残忍。 但至少萧玉宸没有赶尽杀绝，留了他一条命在。 比起留在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利用甚至丢了性命的京都，远离这争斗漩涡，从此做个富贵闲人也许对于他来说，也是最好的安排。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突然想到了这次姜家女的案子。 虽然萧玉宸让她不必去忧心这个，但这案子毕竟跟她有关，她又怎么能完全放心的下。 沈月华不禁想，如果不是太后和姜家出手的话，那么这一番针对她的算计，最后得利的人会是谁？ 丽妃靠着的是顺庆帝之前留给她的人，这次丽妃惨死，萧玉宸也一并将那些留在京都的势力给拔出了。 光是一个年幼的萧玉奕，翻不出什么浪来。 宁王和闲王早已经被萧玉宸软禁起来，连一条消息都递不出，宁王世子萧玉楠早在萧玉宸利用了他的身份解决了永安王一事，就被抹杀了。 沈月华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出了宫之后，她没有立即回将军府，而是转头又去了大理寺监狱。 不过这一次她让初一找来了初六。 沈月华亲自去见了姜薇。 她神神叨叨的，一见到沈月华，瞬间失控，她捂着脑袋不住的尖叫道；“沈月华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神情，就好似之前真在沈月华这里受到了刺激一般。 沈月华不放心那张太医，让人请了周大夫过来。 在周大夫赶来大理寺监狱之前，她又来到了姜芙出事的那间牢房。 此时，大理寺卿裴正在审讯室提问那几名看守。 沈月华从门外经过的时候，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从那几人的反应中看出端倪。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动静不小，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沈月华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初六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有些奇怪。” 沈月华转头看过去。 就见初六对沈月华比划了一个范围，并冷静分析道：“我发现在这里有用过迷香痕迹，但是也只是在这牢房的一小块地方。” 初六擅长追踪术，且嗅觉和听力异于常人，对迷药的判断甚至连太医院都不及。 他这么说，肯定就是没错的。 只是，从那甬道过来的这一路，都没有任何异样。 这就很奇怪了，在不惊扰了门口那四个守卫的情况下，那迷药是如何下到这牢房里的？ 沈月华皱眉，不解道：“难不成还是凭空生出来的？” 话音才落，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 第562章 越来越诡异 迷药当然不可能凭空生出来，但这牢房会不会有什么密道，暗格，或者通风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有的解释了。 凶手先是通过迷药将姜芙和姜薇放倒，然后才钻出来杀人。 因为两人都已经失去了知觉，所以那杀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惊扰不到不远处的守卫！ 可这一切假设的前提是，这里得有那样的密道或者暗格。 这样想着，沈月华钻进了牢房，将自己假设成姜芙，她就站在那一滩血迹的跟前，认真打量周围。 这周围，除了一面玄铁打造的墙面之外，三面都是玄铁栏杆。 剩下的，就只有头顶和脚下。 沈月华只看了一眼，初一和初六便忙活了开来。 见两人先从天花板上搜索起来，沈月华也垂眸看向了脚下地面。 大理寺监牢，是冷冰冰的大理石铺就而成的，又冷又坚硬。 至少，沈月华一眼看过去，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她蹲下身子来，抬手一寸一寸的摸了过去。 阴冷森然的气息仿似从指尖传至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她和初一初六一起摸索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发现，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的时候，她的指尖突然在草席下摸到了跟大理石地面有些许差别的凸起。 沈月华连忙拨开上面的草席，并让初一拿来了火把。 她就着火把的光，仔细看过去，发现只用眼睛看，那一块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月华抬手用力按了一下，满心期待的等了半天，结果那一小块石板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有些不甘心，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块石板一定不简单。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上面的伪装，沈月华反复按了几次都没有反应之后，气恼之下，她忍不住抬手接连砸了几拳头。 本来只是气不过发泄的，谁曾想，这接连的打击竟然意外的触动了机关。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在沈月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块石板突然翻转了过去，旋即原本敲击起来像是实心的石板下，竟然露出了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里面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 沈月华拿火把照了照，也看不到底。 虽然只是找到了这密道，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但至少说明这方向是对的。 沈月华攥紧了火把，就要跳下去，一旁的初一抢在了前头，垂眸道：“主子，我先。” 既然凶手能在这天牢里利用这密道来去自如，沈月华觉得这里面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但初一的担心也是正常的。 她点了点头，将火把交给了初一。 初一接了火把，毫不犹豫的从那洞口跳了下去。 随着带着火把的初一落下去，沈月华才瞧见了这洞底的模样，这底下就像是一口枯井，约莫有两三丈高，若是没有轻功的人就这样跳下去了，就算没被摔死，怕是也残了。 “主子，可以了。” 听到底下传来初一的声音，沈月华这才跟着跳了下去。 这四壁都是用大理石沏成，底下阴冷潮湿，火把都明明灭灭。 初一在壁上又摸索了一番，墙壁上才又出现了一条密道。 只有半臂宽，就连沈月华都要侧身才能经过。 闻讯赶来的大理寺卿裴正在上面洞口看到底下的这一幕，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这……这大理寺怎么会有这样的密道？” 他简直闻所未闻。 沈月华已经有过好几次走密道的经验了，但见到眼前的一幕，也依然有些惊讶。 初一在她的示意下，拿起了火把侧身钻进了密道。 沈月华就要跟上，却被裴正叫住了。 “郡主，且慢！” “这密道里面也不知道是否有机关，我们更不知道密道的尽头是什么，郡主此去恐怕凶险，不如等下属回来禀明情况之后再做定夺。” 他也是为了沈月华好。 但沈月华却摇头道：“既然来了，我去看看就是了。” 再凶险，应该也凶险不过康王府底下埋藏着宝藏的密道了。 而且，她刚刚看过了，这条密道不是单向的，就算前面有什么危险，她也能立即退回来。 言罢，不等裴正开口再劝，行动派的沈月华已经侧身跟了进去。 因为密道太窄，很多时候，她都不得不用后背贴着后面的大理石过去，这密道本来就已经够冷了，那大理石冷冰冰的触感更是让她牙齿打颤。 但心里的好奇心到底战胜了寒冷，沈月华一声不吭，咬牙一路跟了下去。 就这样，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的初一才终于停住了步子。 不知道他又触动了哪里的机关，原本黑漆漆一片靠着他手中火把才能照明的密道突然间涌入无限光明。 在黑暗中待久了，沈月华被刺得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才终于稳住了心神，她提着步子，跟着初一上前，才发现，这密道的出口是一处地窖。 地窖里装着不少的粮食和酒坛子。 地窖的入口处有东西遮盖，但并不严实，那些光亮就是从那缝隙中涌进来的。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沈月华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还不等她细想，初一已经打开了地窖并率先跳了出去。 沈月华紧随其后。 原本，她只是觉得有些像，还不是十分肯定。 可在她跳出地窖之后，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沈月华蓦地楞了一下。 这地方，她来过。 就连这地窖，她也来过。 可是，之前明明不是从那大理寺监狱过来的。 她正发愣，却蓦地听到不远处有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娘！你也真是的！我们去什么地方不好，非得回这个破地方！成日里东躲西藏便也罢了，现在连悄悄去买个东西都不成了！这样下去，迟早咱们要饿死在这里！早知道，咱们跑远一些，也好过在京都这天子眼皮子底下！” 听到那声音，沈月华就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这地窖周围就处于小四合院的后院，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说话的那人也已经转过了院墙，看到了沈月华！ 第563章 563就离谱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同一个的地方差不多以同样的方式再见次见到周文芳！ 上一次，她和萧玉宸从康王府底下的密室脱险，一路顺着密道来到了这里，也同周文芳打了个照面。 没曾想，这一次她从大理寺监牢的密道过来，竟然还是从这里出去。 可是，后面萧玉宸让人清理康王府这一条密道，连同这边也都摸索了个遍，但当时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的岔路可以通向别的地方，更别说着大理寺监牢了。 这就有些离谱。 难怪她刚刚在地窖的时候，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曾想竟然是真的! “沈……沈……沈……” 沈月华诧异的这密道，而周文芳却实打实的被惊吓到了。 她怔怔的看着沈月华，口齿伶俐的她竟结巴了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什么婶婶的，你见鬼了？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呢？” 周夫人落后一步，并未看见沈月华。 话音才落，她人才从墙边转过来，只不过，她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周文芳身上，再顺着如遭雷击的周文芳的目光看向对面。 乍一看到沈月华的一瞬，周夫人也愣在了原地，“清……清……清宁郡主！” 母女两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惊讶之后，便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周夫人率先反应过来。 她一把拽住了尚且发愣的周文芳的胳膊肘，带着周文芳一起朝沈月华跪了下来。 “民妇见过清宁郡主！” 彼时的周夫人再不似之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而周文芳也不是嚣张跋扈做着世子妃美梦的官家小姐。 萧玉宸回京之后，就已经开始对藩王党羽进行清算了。 本来就已经投靠了宁王，有了反心的周家，自然首当其冲落了难。 周昌盛及周家上下所有男丁前几日才被下了大狱，周家被抄家，虽没有祸及周家女眷，但周夫人怕新帝后面还会再一次清算，遂携了周文芳来了京都这处宅子躲了起来。 比起天高皇帝远的穷山恶水，她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 而且，她们还藏了些银钱，在京都好歹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若去了山高水远的地方，这银子未必就能守得住。 让周夫人母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沈月华！ 沈月华也有些尴尬。 她没有吭声，周家母女也不敢起身。 沈月华干咳了一声，灿灿道：“没什么，就是我突然间想起来，上一次从这里经过我掉了一样东西，过来找找。” 看样子，周家母女对这密道并不知情。 这件事沈月华也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不想打草惊蛇。 听她这么说，周夫人母女更是不敢吭声了。 沈月华带着初一转身就要往院外走。 她走出了几步之后，又想起一件事来，当即转身看向正欲起身的周夫人道：“陛下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要你们以后老实本分的过日子，不会再追究你们的罪责。” 如今清宁郡主沈月华的身份和地位跟往日比起来，只高不低，而且京都那些关于她就是皇后不二人选的传闻一直都没断过。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周夫人未必相信，可沈月华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准的。 这说明，她们母女两人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虽然周家已经没了，但她们还能好好的活着！ 听到这话，周夫人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又要拉着周文芳行礼。 沈月华却已经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院子。 她倒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不过是顺口提了这么一句。 既是安抚了她们两人惴惴不安的心，也算是给她们提了个醒儿，以后要安生过日子。 出了这条巷子，沈月华又绕去了大理寺监狱。 在他们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前，裴正还带着人守在那密道入口。 等见着从外面回来的沈月华，再听到她关于这条密道的描述，就连裴正都惊诧不已。 “竟然还有这等奇事！” 裴正皱眉，有些不安道：“下官得尽快禀报陛下，并派人再从康王府的密道探查一番，看这两者之间是否还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联系。” 沈月华也是这么想的。 她找到了这案子的关键点，即使一时半会儿查不出这幕后黑手，但至少也给朝臣有了交代。 剩下的就交给大理寺的人去办。 沈月华回了将军府。 在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总是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跟萧玉宸一起走密道的情形，再联系今日的这一番经历，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是自己忽略掉的。 可是，这一时半会儿，她就是想不起来。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将军府已经到了。 马车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清宁郡主。” 沈月华打起帘子来，就对上萧淑颖含笑的眉眼。 她已经决定听从自己的心意，抛开那些恩怨纠葛嫁给沈清然。 但这里，也有一个问题。 萧淑颖的阿娘才过世。 在东楚有这样一个风俗，若有热孝在身，要么百日内婚嫁，要么就得守孝三年，再谈婚嫁。 既然已经决定嫁进沈家跟沈清然走下去，如今萧淑颖又独身一人无依无靠，与其两人再磋磨三年，太夫人一合计，觉得得赶紧将这事情定下来，在三个月内将萧淑颖娶进门才是要紧。 至于萧淑颖的身份，也就按照之前沈月华替她打算的那般。 让云城姚家舅舅舅母认了萧淑颖为干女儿，到时候以姚家女儿的身份从云城出嫁。 虽然时间紧，但刚好姚家年后也要嫁女儿，就一并准备了。 但眼下，按规矩，萧淑颖得在年前赶过去姚家住下。 对此，萧淑颖和沈清然自然都没有任何异议。 萧淑颖今日就是要出发去云城的。 她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专门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沈月华道别的。 在沈月华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 第564章 564豁然开朗 “阿颖！” 沈月华笑了笑，从马车上下来，抬手拦住了她要行礼的动作，并顺势拉了她的手道：“下次再见面，我就得叫嫂嫂了，可不许这么见外了！” 闻言，萧淑颖俏脸儿一红，满脸都洋溢着羞涩和幸福的笑意。 她避开了沈月华打趣的目光，看了不远处含笑的沈清然，又才含笑看向沈月华，十分诚恳道：“这都多谢了清宁郡主！” 如果不是沈月华，她和沈清然断然不可能走到今天。 她既帮她解开了心结，也原谅了她之前那一番糊涂的行径。 与其说是她放下了因为沈月惜而跟沈家起的芥蒂与隔阂，倒不如说是沈家包容了她。 她不是不识好歹不知感恩的人。 从小到大，除了她阿娘那里，她只在将军府，在沈家感受到了温暖和尊重。 这一份珍贵的情谊，值得她豁出性命来守护。 这哪里是一句谢谢就能说清楚的。 但萧淑颖知道，既然决定成为一家人，那么他们以后来日方长，她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意的。 正想着，她的眼神落到了沈月华衣摆上的一块污渍上。 萧淑颖皱眉，神色间带着担忧道：“清宁郡主，这……可是又遇见了什么事情？” 闻言，沈月华这才垂眸看到裙摆上那一处泥泞。 之前那密道逼仄，即使她已经很小心了，但侧身贴着密道前行的时候，也免不了会弄脏衣服。 在离开那地窖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将外面罩着的沾了泥泞的夹袄给褪去了，没曾想这裙摆上还有泥污。 为免萧淑颖担心，沈月华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刚刚进宫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台阶上，没事。” 虽然不放心，但见沈月华神色轻松，而且又不愿意多言的样子，萧淑颖便也不多嘴问了。 “二妹妹。” 沈清然也走了过来。 他对沈月华深深鞠了一躬，并诚恳道：“多谢二妹妹了，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但凡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说着，还不等沈月华开口，沈清然又抬眸笑道：“当然，我也希望二妹妹不会有用到我的那一天。” 他自然是希望她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千恩万宠下去。 沈月华知道他的心意，她微微一笑道：“我也希望如此，我们大家以后都会越来越好。” 说着，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赶路要紧。” 年关将至，大雪封山，太夫人和沈清然自是不放心就这样让萧淑颖一个人上路，所以最后决定由沈清然率一队将军府的亲兵，一路护送萧淑颖到云城，再返回来过年。 至于沈家这几处宅子过年等诸多事宜，沈清然这几日都已经安排好了，再加上再过几日，沈长奇也该回来了，即使他不在京都，家里也乱不了。 “二妹妹，那我们走了。” “家里的事情，就劳烦二妹妹多操心了。” 说着，沈清然又抱了抱拳。 沈月华笑着，摆了摆手道：“快去吧，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这才笑着，相携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过了转角，沈月华才收回了目光，转头回了廷芳院。 虽然褪去了夹袄，但她总感觉自己身上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 所以，一进了院子，她就让丫鬟们打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热水澡，将里里外外的衣服都给换下来了，这才又感觉清爽了起来。 一番收拾妥当之后，她才要去静心堂，却听花云摇头道：“小姐，太夫人不在静心堂。” 沈月华都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了，听到这句话她随口道：“那就去听雪轩吧。” 牛牛和书儿就住在静心堂旁边的听雪轩。 不用想，沈月华也知道，祖母若是不在静心堂，不在她的廷芳院，那能去的就只有听雪轩了。 然而，没想到，听到这话花云依然摇头，“太夫人也不在听雪轩。” 闻言，沈月华一怔。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花云。 花云缩了缩，脖子有些灿灿道：“今儿个一早，小姐前脚去了宫里，后脚就有人来请太夫人一起去凌云寺，正好太夫人这两日也念叨着要在年前去一趟凌云寺的，便让春竹递了消息过来，让小姐别担心，她明日一早就赶回来。” 听到这话，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祖母这身子刚刚好，这又惦记着去凌云寺。 昨日她也确实同她说起过，要在年前去一趟凌云寺的事情，可沈月华都已经跟她说好了，再过几日等她身子将养好了一些，她陪着她一起去的。 当时祖母都已经答应了的，怎的今天一早就变卦了？ 沈月华原也没多想，只是好奇问道：“是谁邀了祖母一起？” 祖母也有几个老姐妹，往日里也曾相约一起出门礼佛，沈月华都是认得的。 然而，接下来花云说出来的名头，却让沈月华万万没想到。 只见她垂眸道：“据说，是长宁长公主府里送来的帖子。” 闻言，沈月华一愣。 长宁长公主。 若不是因为跟丹阳郡主打了照面没多久，沈月华都快要忘记这么一号人了。 她常年吃斋礼佛，这一点沈月华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也知道，长宁长公主从未邀请过祖母！ 不知道怎的，听到这名号的时候，沈月华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慌乱，就连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长宁长公主。 她皱眉，脑子里反复摩挲着这个称号，就在她抬眸看向门外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突然掠过数道片段。 那一瞬，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那些她怎么也想不起漏掉的线索和片段，在这一瞬间拼凑了起来。 一个大胆且荒谬的猜测莫得从她脑子里清晰了起来。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沉声道：“初一！快进宫找陛下！” 说话间，沈月华已经一把抓过了旁边的披风，迅速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快步往外冲去。 第565章 565为了同她走近些 她就说总觉得漏掉了哪里。 原来是那密道！ 曾经在长宁长公主府上的时候，沈月华之所以被五皇子萧玉言挟持，便是因为萧玉言利用了长宁长公主府上的密道。 康王府，长宁长公主府，大理寺监狱，这三点刚好可以连在一条线上！ 也许康王府的密道一开始并没有岔路，一直通往周文芳的院子，但那后面便是有人利用了这半截密道，干脆将大理寺底下的那条打通了过来。 说不定之前从长宁长公主府上出来到后街客栈的那一条，也大有玄机。 只不过，眼下时间紧迫，沈月华已经来不及去验证了。 她现在只担心祖母，好端端的，素来没有什么来往的长宁长公主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邀请她去礼佛？ 五皇子萧玉言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在沈月华固有的印象里，长宁长公主应该是跟太后绑在一条绳上的。 可是，这接二连三的算计看来，都不像是太后的手笔。 可是，除了太后之外，还会有谁？ 之前屡次三番登门，主动向她示好的丹阳郡主刘芸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短时间内，沈月华也捋不出个头绪来，但她可以肯定，长宁长公主一定有问题。 这一次她约了祖母出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沈月华眼皮子直跳。 她等不得了。 将自己的猜测迅速跟初一交代了一番，她便翻身上马直接带着沈青等人追了出去。 从将军府到凌云寺，沈月华一刻也不耽搁。 当然，她也想到有可能只是一个引诱她过去的陷阱，怕对方半路有埋伏，沈月华还让沈青安排了将军府的亲兵接应。 但事实上，她一路顺顺利利的来到了凌云寺。 天色渐暗，沈月华脚下生风似得，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就直奔平日里祖母在凌云寺的落脚的寮房。 因为担心，在赶过来的这一路，她脑子里掠过无数种可能。 但惟独没想到，她的步子还未踏进长廊，就已经听到院里传来的欢笑声了。 “我家二丫头也是这般，平日里看似肆意嚣张不近人情，但其实最是孝顺，也最重情谊，这些年没少在外面惹祸事回来。” “没想到丹阳郡主跟她倒也投缘。” 听到祖母声音的一瞬，知道她安然无恙，沈月华心头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是呢，往日里我瞧着她俩有些不对付，月华第一次来我府上的时候，还跟阿芸闹了不愉快，没曾想，这两人现在关系倒是好了。” 接话的人正是长宁长公主。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笑意，如同她那慈眉善目的表情一般，完全不会给人压迫感。 “其实，我挺喜欢月华的性子的，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这一次平叛，她当居首功。” “只可惜……” 说到这里，长宁长公主语气一顿，微微叹息道：“我母后是那般固执己见的人，之前委屈月华了。” 听她这么说，太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跟着打了两句哈哈。 长宁长公主也不再多言，只笑笑道：“不过，以后我会多在祖母跟前说道说道，她现在是钻了牛角尖，以后总能见着月华的好。” “要我说，月华跟宸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现在啊，只想着喝他们的喜酒呢！” 太夫人被她这么平易近人的语气也触动到了，不由得说起自己的心事：“皇上自然是极好的人，可是，说实话，我也担心我家那丫头脾气倔，又不肯吃亏认输，将来……” 说到这里，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沈月华的步子也停在了院门口。 “什么人？” 听到门口守卫的声音，坐在院中石桌前的两人愣了愣，对话戛然而止。 “华姐儿！你怎么来了？” 一脸诧异的太夫人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沈月华道：“我不是让丫头给你带了口信吗?”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跑了这一路，她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守卫得了命令，这才退开了身子，将沈月华放了进去。 在稍稍休息，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沈月华这才抬眸看向自家这个让人操心的祖母，皱眉道：“这话该是我来问祖母才是，你怎么来了？” 之前明明都说好的，过几日她陪着她过来。 结果可好，她就出府一会儿的功夫，她人就跟着长宁长公主出来了。 这让沈月华如何不担心。 甚至，她还有点儿小生气。 太夫人见她不大高兴，连忙给她使眼色，并提醒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长宁长公主在这里，还不快行礼？” 突然叫了自家祖母出来，再加上现在身上还有诸多可疑的地方，沈月华对这长宁长公主自然是不大高兴的。 但碍于礼数，她还是从容上前，见了礼。 长宁长公主笑着摆了摆手，“迟早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既然月华来了，那我也就先去忙我的，你们先聊。” 说着，她转头朝太夫人笑了笑道：“回头我们一起去听忘尘大师的佛经。” 太夫人就要起身相送，却被长宁长公主拒绝了。 “太夫人，我说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而且您还是长辈，不必这般客气。” 说着，她朝沈月华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待长宁长公主走远了，沈月华才在祖母身侧坐下，有些埋怨道：“祖母！您身子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才病好了，都还没养起来呢，就到处跑，是想急死我吗？” 最关键的，万一那长宁长公主不怀好意，设下陷阱算计祖母，从而用来威胁她的话，可怎生是好！ 只是，这后半句话沈月华没有说出来，毕竟是自己的猜测，而且她也怕祖母担心。 太夫人被沈月华说得有些心虚。 她摆了摆手，笑道：“都是祖母的错，行了吧？我们清宁郡主就别生气了，你看，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 沈月华的气儿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消退的，不过，看到祖母平安无事，她的气儿早就已经消了大半了。 第566章 百密一疏 但是，想着她若不故意气得狠了些，怕是祖母下一次还能做出这种让她差点儿丢了魂的事情。 所以，听到祖母的话后，沈月华转过了头去，故意避开祖母的眼神儿，做出气哼哼的样子。 见状，太夫人长叹了口气。 缓了半天之后，太夫人才悠悠道：“祖母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闻言，沈月华皱眉，下意识转头看向她。 太夫人垂眸，喃喃道：“祖母知道，你跟太后生了龃龉，太后屡次三番的针对你，后宫那种地方，本就是吃人的，若是太后都还算计着你，将来你的日子可怎么熬下去？” “所以，今日长宁长公主相邀，祖母才没拒绝。” 说到这里，太夫人叹了口气，才道：“祖母这不是想着，长宁长公主是太后的嫡女，深得太后的喜欢，如今她肯主动示好，祖母当然求之不得，要知道，跟她走近些，能让她在你和太后之间调和一二，将来对你只有好处。” 沈月华一路急匆匆的赶来，万万没想到，祖母冒着严寒上山礼佛，真正的用意在这里。 都是为了她好。 一时间，她鼻尖酸涩，眼底也有一片水汽氤氲开来。 “傻丫头，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太夫人不解，皱眉看向沈月华道：“刚刚我瞧着你进来的神色就不大对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她总不能告诉祖母，自己怕她被人算计，所以这才一路心急火燎的赶了来吧！ 对上太夫人担忧的眸子，沈月华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放心不下祖母的身子，我便跟过来了。” 看她这般辛苦的模样，太夫人心疼不已。 她叫了春竹给沈月华上了茶之后，就开始念叨：“我这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这般操心？更何况，这里我也熟，之前都住了小半个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就这一晚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虽然嘴上这般碎碎念，但实际上因为沈月华这般在意，太夫人心里是欢喜的。 沈月华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解了乏之后，才笑着打趣道：“祖母不是小孩子，但是比小孩子还要金贵些，我可不得小心照应着么。” 太夫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丫头。” “阿然去送阿颖了，你这一走，府里不就书儿了吗？” 闻言，沈月华摆了摆手，宽慰道：“祖母放心，将军府上那么多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书儿虽小，但却不会乱跑，他只待在将军府里，便是旁人想算计，也都无计可施，而祖母这头才让她操碎了心。 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沈月华随便找了个话题：“祖母，这茶真好喝，是你上次从慧明大师那里得来的吗？” 沈月华之前有听过，慧明大师曾送了祖母一些新茶。 她还未在祖母那边喝过，今日喝到这茶跟以往的都有些不同，更清新解渴一些，沈月华才会有如此一问。 说着话的时候，她又喝了一口。 这一路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嗓子都要冒烟了，这盏茶正好解乏润嗓，给人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来。 太夫人笑了笑，也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这才笑道：“茶是好茶，但却不是慧明大师送的，那一份我可留着等你阿爹回来一起用呢。” “至于这茶，是刚刚长宁长公主送的。” 听到前半句，沈月华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到最后半句，提到长宁长公主的时候，沈月华的心都跟着砰砰直跳。 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感觉手中捧着的茶盏犹如千斤重。 长宁长公主！ 到底是疏忽了！ 那一瞬，想到长宁长公主先前的神态，以及她之前的猜测，沈月华只觉得自己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她的脸色也在这一瞬间苍白无比。 若是长宁长公主这时候在这茶里动了手脚的话，她在劫难逃！ 沈月华已经十分小心了，可百密终有一疏，她万万没有想到，在祖母这里喝的茶水有可能被人做了手脚。 虽然眼下她没什么感觉，但沈月华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她迅速镇定下来，抬手就要再一次端起茶盏来仔细辨别一下。 “丫头？” 太夫人也察觉到了沈月华的异样，她皱眉，不解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月华没有功夫解释，她手腕一转，拿出了藏在手腕镯子里的银针。 一旁的太夫人见了，一脸惊讶，此时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见外面的长公主府的守卫已经退下，这院子只有自己人，她才连忙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茶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让春竹验过了。” 既是事关沈月华的安全，太夫人也不敢大意，更不敢随意接了别人送的东西，转头就给沈月华喝下。 春竹打小就跟在她身边，负责她的饮食，但凡经过春竹的手上的食物和茶水，都不可能出岔子。 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般，太夫人对春竹自是很有信心的。 这时候，沈月华的银针也已经探入了茶水。 太夫人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那银针面上没有半点儿的变化。 见状，太夫人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你看吧，没问题……” 只是，这一句话还未说完整，太夫人的身子突然一晃，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抓住旁边的石桌，整个人就直挺挺的仰头栽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沈月华惊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那一瞬，她的本能快过了她的反应。 只一个瞬息的功夫，沈月华就倾身上前，扶住了祖母坠下去的身子。 “祖母！” 沈月华惊呼。 只是才扶住了祖母的身子在怀里，还不等她稳住身形，铺天盖地的晕眩感突然袭来，沈月华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叫外面的暗卫，就抱着祖母，一头栽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初一现在把消息带给萧玉宸了没有。 这是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之前，沈月华的脑子里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567章 567是真是假 沈月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是化不开的猩红。 周围的一切静谧无声，那浓烈的血腥味儿无处不在。 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周遭的一切，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只依稀听到一声声轻唤“卿卿？” “卿卿？” 那声音似近似远，像是萧玉宸，却又不是萧玉宸。 沈月华心慌无比，想要循声看过去，却怎么也把那一道背影看不清楚。 只依稀看到那精致如玉的下颚，以及那半张狐狸面具。 最后，她的目光好不容易锁定那人晴冷如霜的眸子的一刹，整个人都跟着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那一怔，她彻底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一抬眼，四周黑压压一片。 跟梦中有些相似的是，她的视野同样有些模糊，而且落入眼里的也是那魁梧挺拔的身量。 黄昏尽头，有些许微光透过窗台打了进来，那人靠在窗台，背光而坐。 从沈月华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五官。 还不等她细看，那人身子微微一动，清冷的眼神便落在了沈月华的身上。 “卿卿，你终于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疲惫和沙哑，似是在这里守了沈月华许久。 说话间，他已经站直了身子，一步步朝沈月华走来。 窗外有风掠过，带起一缕熟悉的幽香萦绕在沈月华的鼻息间。 往日里让她感觉到心安的幽香，此时却让她惴惴不安。 随着他走近，那窗外打在他面上的光影变换，沈月华也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那竟是一张跟萧玉宸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尤其是那精致的下颚和侧颜，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为了模仿萧玉宸，他甚至连萧玉宸身上的幽香都给复刻了出来。 只是，他毕竟不是萧玉宸。 沈月华一眼就看出来了。 倒也不是他哪里演得不像，或者说是容貌上有多大的诧异，而是他的眼神，和那举手投足间带着的从容和自信风度。 萧玉宸的眼神虽然清冷无波，甚至大多数时候带着冷冽肃杀的锋芒，但看向沈月华的时候，从来都是有温度的。 那眼神里带着缱绻深情，也带着几乎刻进骨子里的温柔。 而眼前这人…… 看向她的时候，只有冷漠疏离，即使他的眼神带着笑意，那笑意也不曾到达眼底，亦没有半分温度。 他绝对不可能是萧玉宸。 “卿卿，怎么，睡糊涂了？” 这人开口，说话间，已经在沈月华床前站定，并皱眉道：“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人应是对萧玉宸的神态观察得细致入微，就连萧玉宸的一举一动，都模仿的如出一辙。 若不是沈月华提前有了戒备，就要如长街上看烟花的时候，给认错了。 她心里警铃大作，紧张不已，面上却表现得跟没事人一般，甚至还挤出一抹羞涩的笑意道：“我也不知道是怎的了，陛下怎么在这里？” 那人眉眼带笑，抬手给沈月华倒了一杯热茶，并解释道：“我自是收到了你的消息，怕你出什么意外，就立即丢下手头上的事情赶了过来。” “卿卿，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他手中的热茶已经递到了沈月华面前。 沈月华看了一眼，含笑接了过去，才叹了口气道：“可能是最近操心祖母的事情，身体累坏了。” 说着，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喃喃道：“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样了？我依稀记得，我昏迷之前，祖母也倒了下去……” 说到这里，她身子一颤，手中的茶盏一个“不小心”滑落在地。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那盏茶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沈月华却顾不上去看那茶盏，只一脸紧张的看向面前这人，并下意识的要抓他的手。 那人刚在沈月华的床前坐下。 看似是不经意的避开了她的动作，但明显对她有所戒备。 沈月华也不急，她继续紧张道：“祖母不会有什么事吧？” 闻言，那人笑笑，宽慰道：“放心，她身子骨太弱了，受了些冷风，染了寒气才这样的，我已经让太医看过了，你别担心。” 听到这话，沈月华蓦地松了一口气。 旋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抬眸看向这人，皱眉道：“对了，陛下，你的嗓子怎么了？” 听到这话，那人眼里划过一抹慌乱，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依然没能逃过沈月华的眼睛。 他干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道：“这两日也有些受凉，咳嗽引起的。” 听到这话，沈月华忍不住追问道：“那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那人原本要抚上沈月华下巴的手愣了一下，才清冷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抱怨道：“可是，你都答应过我不再隐瞒的。” “还有，你掌心的伤好些了吗？” 说着，她要去拉这人的手。 萧玉宸掌心并没有什么伤，沈月华故意这么一说，是为了让这人心虚。 沈月华也看出了他有几分不自信，怕露马脚。 既然没有撕开最后那一层遮羞布，她便继续陪他演下去。 心虚之下，他怕是要找个借口逃了。 这样最好，能给她一点儿时间。 果然，沈月华的话音才落，那人连忙收回了手，并起身道：“已经大好了，不必担心，太医说你得忌两天的风，这两日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别出去了。” “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一声，或者跟外面的守卫说一声也可以。” 沈月华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我不出去，可以让祖母过来陪陪我吗？” 闻言，那人的步子一顿，旋即转身对沈月华笑笑道：“刚刚不是说吗，太夫人染了风寒，怕又渡给你，你们若在一块，只会相互影响，说不得还得加重病情。” “只这两日，等她身子也养好些，我再让人带她过来。” “横竖最近几日你们身子不好，大家都要在这凌云寺住上几日的。” 第568章 演戏 至此，沈月华也就不坚持了。 她本也没想着这人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让她见祖母。 她有些怅然的点了点头，在那人即将要踏出门槛儿之前，沈月华又道：“陛下，可以叫我的贴身丫鬟花雨过来伺候吗？” 这一次，那人倒是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不过却采用了缓兵之计。 “现在已经太晚了，明日一早我让人去将军府叫人，今夜你且安心歇着。” 闻言，沈月华叹息道：“也好。” 这一次，这人站了站，见她再没有什么说的了，这才推开门离开。 不多时，应是得了他的吩咐，有丫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地上被打碎的茶盏弄的一地狼藉给收拾了，又才退了出去。 在这些人离开之后，沈月华静静的听了半响，确定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再没有别的动静了，这才掀开被子站起身来。 窗户半敞，她提步走至窗前，抬眸看去，就见这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开得正盛，抬头望过去，只能看到对面的四角廊檐，看起来，不远处有僧人诵经的声音传来。 虽然这一切看起来，都跟凌云寺一般。 但实际上，沈月华知道，她早已经不在凌云寺。 虽然这人已经极力给她营造一种身处凌云寺的感觉，但许多旁枝末节，还是让沈月华发现端倪。 别的不提，就比如刚刚被她打碎的那羊脂玉茶盏。 凌云寺虽然是皇家寺庙，不缺供奉，但也不会用这般名贵稀有的茶具。 佛家有云，众生平等。 虽在凌云寺不可能真的处处平等待人，但沈月华记得，便是以前她陪着太后顾贵妃等人来凌云寺进香的时候，所用的茶具，也是一般的青玉茶盏。 再有，如果沈月华没记错的话，今日是腊月初八，是凌云寺的修远大法师开坛讲经的时间。 这一日，凌云寺只有晨钟暮鼓，其他的时间，僧人们都会在佛音堂听修远大师讲经。 并不会有僧人集中念经诵经的场景。 可是，这里分明有诵经声传来。 可是，除开凌云寺的话，这到底是哪里，能有这么多和尚念经？ 那人费尽心思诓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月华总觉得自己身处云里雾里，看似一下子就能抓到答案，可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就在她站在窗边上发愣的空当，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清宁郡主，陛下吩咐奴婢们伺候您用晚膳。” 在行礼之后，这两人便开始拿出了食盒里的菜肴，准备为沈月华布菜。 沈月华身子未动，不等这两人全部拿出来，她直接摆手道：“都撤了吧，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这……” 两个丫鬟有些为难，一起朝沈月华跪了下来：“郡主，可是奴婢们有哪里伺候得不周？”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且退下。” 沈月华不想同她们计较。 然而，这两人的身子却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鼓足了一勇气，颤颤巍巍道：“郡主，你好歹吃一点儿吧，若您一点儿都不吃，回头陛下肯定要降罪于奴婢们的！” 闻言，沈月华头也不回道：“不会，陛下宅心仁厚，不会牵连无辜，你们且下去吧。” 说着，沈月华想了想又道：“若你们实在怕被追究，就说我每样小菜都吃过一点，没有人会细查的。” 听到这话，两个丫鬟如释重负，在给沈月华磕了头之后，这才匆忙收拾了饭菜和食盒退了下去。 日头越发偏西，夜幕初降。 沈月华坐在窗前，正想着，初一他们该到哪一步了，却听见院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着房门被推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外间进来。 “卿卿。” 那人声音温柔如水，但细听之下，却能感觉得到其实并无多少温度。 “听说你晚间没有什么胃口？” 说话间，他已经走至于案前，距沈月华不过咫尺。 沈月华用手支着下巴，抬眸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道：“倒也不是，我就是有些头晕。” 闻言，那人又走近半步，并故作关切道：“怎的又头晕了？可要张太医再来瞧瞧？” 本以为沈月华会推辞，没曾想，沈月华撑起了脑袋，笑着点头道：“好啊，这一天下来，我总感觉迷迷糊糊的，正好让张太医瞧瞧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这话，那人神色如常，只眼底里的幽暗加深了几分。 他转头吩咐了外间的护卫之后，这才看向沈月华道：“既然不舒服，就别在窗户边上坐着了，吹到风可怎生是好？还是快些回床上躺下吧。” 说着，他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来搀扶沈月华。 沈月华也没避让，她面上带着难为情，眸中含羞道：“陛下，你还是记着些身份吧。” 言外之意，毕竟男女大防，他就在这里还要扶着她去床上躺下不妥。 那人身子一怔，旋即一笑道：“怕什么，反正我们都要成亲了。” “再过几日，等沈将军回来，我们就把日子定下来，可好？” 说话间，他已经拉起了沈月华的手，朝床边走去。 他的指尖透着凉意，虽然模样跟萧玉宸一模一样，但那指尖的温度却模仿不来。 萧玉宸拉她的时候，永远都是先将手焐热和了再来牵她的手。 这些原本沈月华并没有注意到的旁枝末节，在跟这人相处的时候，突然被清晰的放大了开来。 见她发愣，那人回头含笑看她，皱眉道：“怎么了？” 闻言，沈月华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就是你的手有些凉。” 那人并未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道：“刚刚从外间进来，带了些寒气。”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真正的萧玉宸一般都会在火盆前站一站，祛了身上的寒气，再来找她。 沈月华也不说破，任由他牵着她在床边坐下。 “卿卿。” 还不等沈月华坐稳，他一把扣住了沈月华的手腕，一手勾起了她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月华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好美？” 那一瞬，他眸中一片幽暗和炽热，倒是跟沈月华记忆中关于萧玉宸的某个片段不谋而合。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月华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 第569章 顶替 不同于对上萧玉宸的时候，她总是无措中带着娇羞。 眼前这人只让沈月华觉得惶恐和不安，甚至肺腑里还翻涌着让她止不住的恶心。 “陛下！” 沈月华挑眉，一转头，避开了他勾着她下巴的手，“你不要这样，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她跟萧玉宸之间并未说过什么。 眼下，她不过是随口胡诌了句话，试图来挡一下眼前这人。 下巴上，被他指尖碰过的肌肤就像是沾了癞蛤蟆口水似得，让沈月华恶心不已。 但她的手腕还在他掌中。 因为她避让的动作，他掌心缩紧，沈月华原本反手就能抽出来的，没曾想，这人的力气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大。 竟是她挣脱不了的存在。 “那你且说说看，我答应过你什么？” 然而，那人却并没有善罢甘休，他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带着些邪气的笑意，“卿卿，你在怕什么？” 那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攥紧了沈月华的手腕不松手，另外一只手就要来抓沈月华的肩膀。 好在沈月华反应够快，及时侧身避开，不然的话，就要被他强行抱在怀里了。 这人明显已经失去了耐性，比起之前来的那一次，更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这猴急的模样，怕是已经连同她演戏的耐心都没有了。 念及此，沈月华皱眉，语气里带着冷意道：“怎么，演不下去了吗？” 听到这话，那人蓦地松开了沈月华的手，在她床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向她，不答反问道：“清宁郡主不是也在同我演戏吗？” 原来，已经被他识破了。 既在沈月华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硬要让她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装出喜欢的样子来，这也太难为她了。 不等她起身，这人冷笑道：“就算你识破了又怎样？如今你不还是落在我的手上，任我予取予求？”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仿似随时都能将沈月华生吞活剥了一般。 尤其是那眼神，让沈月华心惊，但即使心头惴惴，她也咬紧了牙关，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在这人有所动作之前，她挑眉，语气里带着冷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便是你能易容成萧玉宸那般模样又如何？” “你觉得你能顶替得了他？” 痴心妄想！ 闻言，那人眸色一沉。 他冷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道：“我以为，清宁郡主这么聪明，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呢。” 说着，他灿然一笑。 此时，顶着萧玉宸那般绝世好容貌的笑容，却让沈月华不寒而栗。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猜中了，我可以答应，今晚不碰你。” 言外之意，过了今晚就说不准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就好像是听到了某个天大的笑话。 碰她？ 他也配！ 她抬眸，对上他眼底的戏谑，看着他眼角眉梢无处不是在模仿萧玉宸，但偏偏又差了那么一点点火候的样子，沈月华只觉得好笑。 她扬起了下巴，看向那人含笑的眉眼，一字一句道：“五殿下，你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吗？” 话音才落，那人瞳仁一震，似是没料到沈月华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震惊之后，他眼神一冷，语气也随之变得冷冽肃杀起来：“你说什么！” 比起他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骤然变脸的凶狠模样，沈月华从容不迫道：“怎么，被我猜中了，心虚了？” 还不等那人再开口，沈月华的眼神一滑，从他的面上落到了他垂在一旁的手上。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这人的身份，甚至将跟萧玉宸有关的所有人都挨个琢磨了个遍，也没找到可疑的人选。 直到刚刚，他抬手来拽她的胳膊的那一刹那，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截被火灼烧过的疤痕。 那一瞬，沈月华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掠过了昔日在京都城外的那一处农家院落，最后被熊熊大火包裹住的五皇子萧玉言的片段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才让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只是，这个念头太过荒谬了。 她当时也在现场，明明亲眼目睹了萧玉言被大火吞噬。 而且，后来禁卫军也细细搜查过，萧玉言不可能逃出生天。 但是，沈月华转念想到昔日长公主府上的密道，这就说明萧玉言手底下不乏有精通密道和机关的能者。 因此，不排除他早在那家农家院落底下就给自己安排了退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 诸多的念头一瞬间涌入沈月华的脑海。 她也不是十分确定。 刚刚的那一句，不过是试探罢了。 没曾想，这人看似城府极深，其实比起萧玉宸来说，还差远了。 至少，被她诈出来了。 即使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但在这猜测被证实的一瞬，带给沈月华的震撼还是不小。 他竟然真的是五皇子，萧玉言！ 看他手腕上的疤，可见他当初虽然逃出生天，但也没少遭罪。 看穿了他的身份，那么他的计划和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左右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五皇子身份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于谋逆，自然也就绝了上位的路。 所以，他便蛰伏了下来，等萧玉宸大权在握，然后利用她，来扰乱萧玉宸的心神，甚至接下来……不惜设下陷阱杀掉萧玉宸，从而取而代之……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伪装成萧玉宸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之前长街上看烟花的那一次，应该一则是为了试探，看看他易容得这般模样能否骗过沈月华，二则是让她和萧玉宸惶恐。 杀掉姜家女，并泼沈月华的脏水，既是为了给萧玉宸添堵，也是想将沈月华的注意力转移到长宁长公主身上。 他故意露出这些破绽让她瞧见，就是为了引她出城。 至于这凌云寺和那有问题的茶。 也就不难理解了。 长宁长公主常年信佛礼佛，跟这凌云寺打得交道比任何人都多，在这布置下暗桩并不在话下。 只是，他到底是对自己不够自信的。 第570章 不会犯第二次错 所以，在掳了沈月华之后，还要继续演，想要从沈月华身上证明自己顶替萧玉宸的可能。 不过，这里面还有几个关键点，沈月华还没有想通。 但眼下，萧玉言明显不会给她这个时间让她慢慢琢磨了。 她只是因为他手腕上的疤痕才突然间想到了他的身份上。 所以，面对萧玉言的问题，她的目光也只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他的手腕。 然而，沈月华不知道的是，她那不经意的一眼，对萧玉言来说，就犹如烧红了的刀子，刺得他又痛又难堪。 他下意识拽了拽实际上并没有被撩起来的袖子，试图遮盖住手上的疤痕。 面上，他也多了几分阴冷道：“你以为，你很聪明？” 说话间，还不等沈月华回应，他突然俯下身来，抬手要来摸沈月华的脸颊。 既然已经被识破，沈月华自然不会留情面，她反手一巴掌就落到了他探过来的手上。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得他手背通红，同时，沈月华的掌心也隐隐作痛。 然而，萧玉言就像没事人一般，神色如常。 他面上依然带着那欠揍的笑意道：“怎么，他碰得，我就碰不得？” 话音才落，他身子一怔，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狠辣无比。 那只手也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快如闪电般攥住了沈月华没有来得及避开的胳膊。 “我偏要碰！所有萧玉宸的东西，我都要夺过来！我就是要证明，我比他强！” “我要将萧玉宸踩在脚底！” “萧玉宸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说话间，已经近乎歇斯底里的他就要朝着沈月华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月华的那只胳膊虽然没能从他的掌中挣脱出来，她另外一只手却从床边摸出了碎瓷片，直接朝他脖颈割去！ 萧玉言反应也不慢。 他另外一只手就像是长了眼睛似得，灵活的避开了沈月华的杀招，并如灵蛇般诡异，缠在了沈月华的手腕上，反手就夺过了她两指间掐着的碎瓷片。 顶着萧玉宸容貌的萧玉言眸中带火，语气森冷道：“你以为，同样的当，我会上第二次？” 这碎瓷片，正是之前沈月华当着他的面打翻在地上的那只羊脂玉茶盏上的。 趁着丫鬟进门之前，沈月华藏了一块。 而萧玉言之所以这么一说，盖因当日在那农户小院的时候，她借口喝水，打翻了粗瓷碗，并趁机捡起了一块碎瓷片拿捏住了萧玉言。 萧玉言说得倒也没错。 对沈月华来说，也算是故技重施。 手腕被他捉住，沈月华眼神渐冷。 萧玉言冷笑了一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冷幽香扑面而来。 明明跟萧玉宸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但此时却让沈月华恶心得直想吐。 面前，萧玉言死死的盯着沈月华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残酷无比：“你以为，你不喝我的茶，不吃丫鬟送来的食物，就没事？” “早在你还在昏迷的时候，我就让人给你强行喂了软筋散，算起来，也该发挥作用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玉言的眸中带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在他看来，甚至不需要他在动手，只需要最多再等上一盏茶的功夫，沈月华身上软筋散的第二层药效就该会发挥出来了。 到时候，她能保持神智清醒，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己被他欺负。 一想到他马上要将萧玉宸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狠狠地压在身下，萧玉言的心情大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恰好，这时候，沈月华的双手手腕都被他攥在掌心，看起来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力。 萧玉言眸中晦暗一片，他冷哼了一声，一把将沈月华推到在床上，另外一只手就要来抓沈月华的衣襟。 这一瞬，他的呼吸都有些急切。 沈月华哪里可能让他得手。 眼看着他的身子就要扑上来，沈月华屈膝一顶，就朝着他的胸口撞去。 同时，趁着他不得不避让的一瞬，她抬手就要抽出藏在鞋底的小刀。 萧玉言的那句话没错，同样的当他不会上第二次。 对沈月华来说，亦是如此。 她明明知道长宁长公主不怀好意，这一趟凌云寺之行也必然有陷阱在等她，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哪怕在那般情急的况下，她也做了紧急的安排。 一边，她让初一给萧玉宸送了消息。 自己这一边，她也如同之前在落霞山剿匪那般，在鞋底藏了特殊的能让初六辨别的药粉。 同时，还藏了一柄小刀，以备不时之需。 不仅如此，她也不是对那有问题的茶水全无察觉。 只是，在那一刹那，她突然间想到，与其提心吊胆的提防着幕后黑手，担心他下一步会如何设计谋害，要等着他自己露出破绽，倒不如顺势而为！ 且让她将计就计，让他们阴谋得逞，顺藤摸瓜就能查到他们的幕后指使和目的。 这是最好最快的法子！ 当然，也是最为凶险的法子。 稍有不慎，便等于是引火自焚。 不过，她也不是只凭着一腔孤勇就敢往里闯。 除了那些安排之外，在踏出将军府，准备往凌云寺赶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服下了苏大夫之前给的，能解百毒的护心丹。 她只是有些担心祖母，她身子本就不好，还被算计喝了那能让人昏厥的茶，偏偏护心丹虽然解毒厉害，但周大夫之前也说了，药效凶猛，祖母的身体受不住。 但当时已经没办法，敌人的天罗地网已经展开，等她踏步走进院子的时候，祖母面前的茶盏就已经空了一半。 迟了。 就算她当时不将计就计，祖母也要承受这一遭。 用不得护心丹，只能靠祖母自己的身体将那能致人晕眩的毒给消化掉，她只盼着萧玉宸的动作能快些。 至于她，因为提前服用了护心丹，当时的昏迷只有一刹，那茶中的药性就已经被护心丹给解开了。 而那软筋散，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这些，萧玉言并不知道。 第571章 571意想不到 沈月华原本想着拖延时间，能拖延多久算多久。 最好足够萧玉宸将萧玉言安插在各处的桩子给拔掉，顺便将这一伙人一网打尽。 姜家女一案，不说别的地方，便是那两个姜家女所住的牢房位置，就很值得推敲。 那密道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布置好。 为何那密道的出口恰恰就是在那两个姜家女所住的牢房里面？ 也不是说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但纵观整个案子，明显不是巧合，从头到尾都是萧玉言的设计。 要说这大理寺内没有萧玉言的人，沈月华是不信的。 除开大理寺，在朝中到底还有萧玉言多少的暗桩和布局，也值得深究。 这是最好的机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萧玉言这边不轻举妄动，越往后，对萧玉宸越有利。 但眼下，这人明显已经按耐不住。 沈月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愤和慌乱无措，实际上她的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摸到了鞋底藏着小刀的位置。 就等着萧玉言再有下一步动作，她就能直接手起刀落的结果了他！ 管他还有什么同党余孽，先将他了结了再说！ 那一瞬，沈月华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萧玉言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讽道：“我听说，你挺喜欢宁王那老东西的外室女的。” “而我也瞧着，那萧淑颖倒是挺向着你们沈家，既然如此，让你们在我**做一对姐妹花，也挺好！” 那一刹，沈月华的指尖刚刚碰到小刀的边缘。 她原本可以瞬间抽出小刀，挺身而上趁着萧玉言放下防备的一瞬间出手要了他性命的，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手上原本要摸出小刀的动作也随之放弃了。 萧玉言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只当她是听到萧淑颖的事情才这般震惊。 见到她这么有趣的模样，萧玉言反倒没有更近一步。 他单手撑在床边，半俯身看着沈月华，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轻佻道：“哦，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你的好嫂嫂，现在也在我这里做客，还有你阿兄呢。” 沈月华：“……” 沈清然和萧淑颖不是已经离开京都了吗？ 她前脚才跟他们道别，回了府里梳洗了一番，才得知了祖母被长宁长公主邀请去凌云寺的事情。 算起来，那时候他们早就该出城了！ 又怎么会落到萧玉言的手里！ 沈月华不信。 但眼下，萧玉言没有理由骗她。 就在她紧张不安，脑子里迅速的琢磨着萧玉言这句话的可信度的时候，却见萧玉言抬手从怀里一摸。 随着他手腕一转，掉下来一枚羊脂玉吊坠来。 那熟悉的纹络和穗子让沈月华的心跳几乎都静止了！ 正是阿兄随身携带的！ 她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还是因为当初这样的羊脂玉坠子有两枚，祖母将其中最好的一枚给了她，剩下的一枚上面又一丝纹络的给了阿兄。 当时阿兄还笑着打趣，说是祖母偏心。 而那穗子，也是出自祖母之手。 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原本已经平安离开了京都的人，不曾想却被萧玉言先一步给抓了起来。 这时候，沈月华不得不先按下刚刚的计划，转而抬眸冷眼看向萧玉言道：“不过枚玉坠子，能证明什么？有可能是我阿兄不小心掉的。” 闻言，萧玉言扬眸，邪魅一笑，“是不能证明什么。”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无需向你证明什么，且等着我让人将萧淑颖带了来，让你们俩……” 后面的话，沈月华差点儿吐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礼义廉耻不要脸的人！ 偏偏，他还顶着萧玉宸那张绝世好容貌。 念及此，沈月华强忍着心头的厌恶和肺腑里翻涌的恶心，强装镇定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萧玉言把玩着手上的羊脂玉坠子，似笑非笑道：“我也不想怎样，不过就是想得到沈将军的支持罢了。” 说着，他抬手，挑起了沈月华的下巴，强迫沈月华对上他的眼神儿，笑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杀萧玉宸，就在今晚，而且……绝对，万无一失。”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沈月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为什么萧玉言会如此笃定？ 不等她理出个所以然来，萧玉言又道：“天一亮，我就能直接顶替了他的身份和位置，届时，我希望你和将军府能好好配合，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他原本勾着沈月华下巴的指尖突然用力。 那轻佻的眼神里也带着冰冷和肃杀：“你们将军府上下全都得死，首先就要从你，沈清然开始。” 闻言，沈月华不怒反笑道：“狠话谁不会说，五殿下莫不是在这黑暗中待得久了，都学会白日做梦了？” “便是我们在你手上又如何，萧玉宸又岂是你能轻易刺杀得了的？”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将我绑来这里？” 面对沈月华的激将法，萧玉言不怒反笑道：“你说得对，也不对。” “往日里，我是没有办法，但是如今，既然你在我手上，我就未必没有办法了。” 说着，萧玉言笑了笑，冰冷的指尖掐得沈月华下巴通红，他的眼神也越发狠辣道：“我那皇兄，可是喜欢你的紧呢！” 沈月华听了这半天，也没听出来，他到底打算用什么法子刺杀萧玉宸。 若是要利用她的失踪来做文章的话，她也就不担心了，毕竟她事先已经招呼过萧玉宸了。 可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哪里。 见她不吭声，萧玉言又道：“还有，你不会以为，在我假死的这段时间，就只是傻等着坐收萧玉宸那边的渔翁之利吧。” 闻言，沈月华挑眉，不解道：“五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玉言笑了笑，他的指尖在沈月华面颊上游走。 每碰一寸，就让沈月华厌恶一分。 为了让他继续说下去，她忍了。 萧玉言单手捧着沈月华的脸颊，一字一句道：“你猜猜，我让人费尽心思的将那几条密道打通，是准备做什么的？” 第572章 他是个疯子！ 可不仅仅只是利用这密道来杀姜家女，来吸引沈月华出京这么简单！ 沈月华抬眸，对上他的眼神的一刹，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之前，在密道里，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甚至在最后灵光一现，将这几条连在一条线上的密道想通了之后，都觉得还差了哪里。 可是，这一路过来，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她细想。 如今，再对上萧玉言那般似笑非笑的阴冷眼神的一瞬间，沈月华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且荒谬的想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她和萧玉宸从康王府底下的那条密道逃生出来的时候，那密道底下是一片阴冷潮湿的。 一路上，甚至还有苔藓。 但是，这次从大理寺监牢里逃出来的一路并没有！ 虽然阴冷，但算不上潮湿，甚至连水渍都没有！ 甚至，她和初一贴着密道墙身一路走出来的时候，身上也只沾了些泥污，但算起来，这么长一条密道，只那点儿泥污，当真算不得什么。 若是如当初康王府底下的那条密道一般潮湿，她和初一早就湿透半边衣衫了。 但是，并没有。 为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萧玉言要保持那密道的干燥通风？ 沈月华脑子里掠过经过密道某一处，曾经闻到的那一缕味道，当时来不及多想，如今却在脑子里和鼻息间格外清晰了起来。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瞬间让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到头顶。 冷得她遍体生寒。 看到她的反应，萧玉言十分满意。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只是那笑意里透着的寒意也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没错，是火药。” “长宁长公主府，康王府，大理寺，这三点连起来，顶上的这一路，可是京都最繁华的街巷。” “若是我让人将埋在底下的火药引爆，你猜，这偌大的京能有几人能逃出生天？” “而且，甚至不用我下令，我这底下的人，但凡没有收到我的命令，明日一早，也会按时引爆……到时候，嘭！” “就当是我给萧玉宸登基的贺礼？这可比那日的长街烟花精彩多了，你觉得，如何？” 许是压抑了太久，一旦开了个头，萧玉言就直接宣泄似的悉数倒了出来。 听到这一番话，沈月华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 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要拉着成千上万的人一起陪葬！ 之前，她还在想，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萧玉宸那边为什么还没有动静，如今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萧玉宸的人已经顺着密道，察觉到了萧玉峰的意图，此时正在紧急的排查。 这人到底埋了多少火药，具体位置又都埋在什么地方，都需要时间整理。 要么…… 就是沈月华最不希望的那种可能，如萧玉言所说，他另外还有办法算计萧玉宸……就是他所谓的万无一失。 想到这一点，沈月华突然有些后怕。 庆幸她刚刚摸着小刀出招的动作慢了一拍，让萧玉言说出了这一番话。 否则的话…… 这后果沈月华不敢想。 她身子都有些僵硬。 在抬眸看向萧玉言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冷冽：“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是不是能放过那些无辜的百姓？” 闻言，萧玉言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带着邪气的笑意道：“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要知道，这火药一经引爆，紧挨着康王府的将军府，首当其冲，必然葬入一片火海。” “届时，我会让你们把我所经历过的痛楚全部都再经历一遍！” 说到最后，萧玉言的眼底里已经满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恨意。 因为情绪激动，他抬手的幅度大了些，露出了半截满是狰狞疤痕的胳膊。 沈月华循着那疤痕往上看，只一眼，就让她怔住了。 再往上，那些疤痕更多，更厚重，甚至不知道具体蔓延到了他身上的何处。 只一眼，便能想象的到，他当初是如何从那一片火海中挣扎着活下来的。 “怎么，看着可怕？” 萧玉言一番冷嘲热讽之后，发现沈月华的眼神落在他手臂上的疤痕上。 他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下意识的要撩起袖子遮挡。 只是，这一动作反而牵扯了他另外一只手腕上的肌肤裸露了出来。 更多的疤痕暴露在沈月华的眼前。 沈月华什么都没说，萧玉言就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他抬手一把攥紧沈月华的衣襟，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并咬牙切齿道：“很可怕是吧！这都是你和萧玉宸害的！” “我要让你们千倍百倍的尝尝我当初的滋味儿！” “合作？我现在就恨不得一把火炸了将军府，炸了整个京都！”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萧玉言的眼神通红，便是顶着萧玉宸的容貌，此时那模样也给人一种狰狞可怕的感觉来。 沈月华怕彻底激怒了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她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放弃了挣扎。 继续装作中了软筋散没有办法使出力气的模样。 只抬手虚虚的推着他卡着自己衣襟的手。 看起来无力又无助。 这样，正中萧玉言下怀。 他敛了眼底的笑意，倾身凑近沈月华的脸颊，咬牙切齿道：“怎么，现在怕了？” “既然怕了，那就来求我啊！” “求我，说不定等我拿走了萧玉宸的一切，到时候可以考虑放将军府上下一条生路，至于你嘛！” 萧玉言啧啧两声，目光在沈月华即使苍白但难掩其绝色的容颜上流连。 “当然不可能浪费了这样一幅好皮囊。” “你！” 沈月华咬牙，眼看着这人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探向了她的衣襟，她正在考虑自己此时出手的把握有多大。 却在这时候，听到外间突然响起一声闷响。 院门被人推开。 一道清丽的女声自院外传来。 “清宁郡主！”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沈月华蓦地一怔。 就连已经近乎走火入魔的萧玉言也楞了一下。 第573章 573母女 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听到丹阳郡主刘芸的声音！ 沈月华之前也想过，这里不是凌云寺的话，那萧玉言会将她带去哪里？ 他想要顶替萧玉宸的位置，自然会考虑在设计萧玉宸之后，能第一时间赶到萧玉宸身边这样才能做到掩人耳目。 既如此，他所选择的地方一定是在京都，既能很好的隐藏身份，又能给他提供便利方便他随时潜进宫中…… 沈月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长宁长公主府。 虽然之前这里的密道已经被发现，萧玉言诈死之后，毕竟长宁长公主安然无恙，没有人会想到来清查她的府邸。 再加上萧玉言手下又有擅长挖掘密道的工匠，再将原来的密道改造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算下来，住在这里，可比其他地方更方便稳妥得多。 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刘芸的声音更是印证了沈月华的猜测。 她只没有想到，刘芸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她。 “清宁郡主！” “你在里面吗？” 随着院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刘芸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院门口。 萧玉言为了不暴露自己，并没有在这长宁长公主府上最为偏僻的南苑设下多少防备，只这院子外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还有这门口经过严苛训练的两个丫鬟。 平时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便是偶尔有不长眼的，运气差的，闯了过来，也被外面的暗卫悄无声息的给解决了。 但今日却不同，来的是长宁长公主的独女，丹阳郡主，刘芸。 怕是连外面的暗卫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刘芸已经推开了院门。 随着刘芸的声音传来，萧玉言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了起来。 此时，他一把扣住了沈月华的肩膀，一手捂住了沈月华的口鼻，让她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沈月华原本有机会挣脱的，但在那刹那间，她想到了沈清然和萧淑颖，想到了萧玉言说的那些火药，她便放弃了挣扎，继续装作中了软筋散无法抵抗的模样。 “清宁郡主？你到底在不在？应我一声可好？” 应是这一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刘芸的脸蛋红扑扑的，气息都有些喘。 她一边唤着沈月华，一边提起裙摆朝正屋走来。 还未走至门口，之前伺候沈月华吃饭的那两个丫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丹阳郡主。” “请问有何吩咐？” 刘芸脚下的步子一顿，她皱眉冷眼看向这两人，语气凌厉道：“让开！” 然而，那两个丫鬟看似恭敬，面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但身子却纹丝未动，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刘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手就要朝其中一人打下去，却在这时候听到门外传来的呵斥声：“芸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竟是长宁长公主追了过来。 “你在胡闹些什么？” 长宁长公主的气息也有些乱，语气里也带着难掩的焦急和生气。 “阿娘！” 刘芸跺了跺，咬牙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长宁长公主眸子沉了沉，神色未变，“没有。” 刘芸的身子愣在了原地，她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对峙了几个瞬息的功夫，刘芸才咬牙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让人绑架了清宁郡主？” 话音才落，长宁长公主脸色一变，目光也变得冷冽起来。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我怎么可能去绑架清宁郡主！” 闻言，刘芸笑了笑，眼底里有酸涩蔓延开来：“你怎么不可能？我刚刚明明听到你跟那个黑衣人的对话了。” “你们明明说，她就被关在南苑！” “阿娘！你不要再糊涂下去了，太子皇兄会是个好皇帝，他比任何人都适合那个位置，清宁郡主对我们有恩，你不能恩将仇报！” “如果你是因为夹在外祖母之间两头为难，那我可以……” 不等刘芸说完，长宁长公主一声呵斥，沉声道：“够了！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此事都跟你外祖母无关，你给我回去！” “我不！” “你可以忘恩负义，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说这话的同时，刘芸提起裙摆就要朝近在咫尺的房间冲了过去。 然而，还不等她的指尖碰到房门，在长宁长公主的授意下，其中一个丫鬟直接一记手切刀将她放倒。 “清宁……” 刘芸的一声惊呼才卡在喉头，整个人便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另一个丫鬟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才扶住了她倒下的身形。 看着被人敲晕的刘芸，长宁长公主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无奈道：“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可别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了。” “是。”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刘芸，退了下去。 长宁长公主在门口站了站，迟疑了片刻之后，终是提起了步子上前，推开了房门。 萧玉言早已经在刘芸被敲晕的时候放开了沈月华。 这时候，他刚刚在案几边坐下，正抬手慢悠悠的倒着茶。 似乎对长宁长公主的到来并不意外。 萧玉言挑眉，对长宁长公主含笑道：“姑母，喝茶。” 长宁长公主在门口站定，对上萧玉言的眼神之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沈月华。 她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道：“言儿，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了她。” 听到这话，萧玉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仰头，端起茶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似里面并不是什么清茶，而是琼浆玉液。 他笑得有多猖狂，长宁长公主面上就有多尴尬。 眼看着她的耐心即将耗尽，萧玉言才终于止住了笑声，挑眉看向长宁长公主，语带嘲讽道：“便是我想糟践了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点，姑母难道不比任何人更清楚吗？” 话音才落，长宁长公主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而此时，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的沈月华眼睫毛都跟着颤了颤。 萧玉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574章 574狸猫换太子 长宁长公主挺身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萧玉言，语气冰冷道；“那你也怪不得我，当初你那般模样，能保住一条性命就已经不容易了，这身子……” 啪！ 不等长宁长公主说完，萧玉言神色大变，他直接将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上，就在长宁长公主脚边炸裂开来。 此时，他眸中一片阴鹫。 “是啊，我是不行了。” 只是，下一瞬，他刚刚还扭曲的面容突然又绽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来。 “不然的话，姑母又怎么敢跟我合作，打着狸猫换太子的主意。” 听到这里的沈月华已经彻底愣住了。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怎么好像是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 沈月华转了转手腕，“卖力”的撑起身子，转了过来。 萧玉言也正好转头看向她。 他灿然一笑，对沈月华并没有半点儿保留，他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庆幸？” 他虽然是在笑着的，但那笑里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说话间，他一个箭步掠到了床边，直接一把提起沈月华的衣领，暴怒道：“因为我这身子毁了，断子绝孙了，所以你在暗暗高兴，庆幸我碰不得你？！” 沈月华：“……” 所以，在刘芸突然闯进来之前，萧玉言对她的那一番调戏和屈辱的说辞，其实不过是在戏弄她，他根本就不能人道！ 而他这身子……从长宁长公主刚刚的话里得出来，应该就是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坏了…… 念及此，沈月华脑子里蓦地划过他手腕上的那些狰狞的伤疤。 想到他身上的某处，她无端端的打了个凉颤。 还不等她开口，萧玉言手中的力气加重，又道：“那又怎样！我想要折磨你，便是不用我自己，也有的是法子！更何况……你这般容貌若是丢到那青楼乐坊，任人作践，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再有！” 萧玉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眸中的光芒越发炽热和疯狂。 眼看着他再继续说下去，话将会更加不堪入耳，长宁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够了！” “言儿！你别忘了，我们的计划还未完全成功！” “你现在就这般，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长宁长公主抬眸看向萧玉言，当她眼角的余光掠到沈月华身上的时候，她眼神一闪，压下那一缕心虚。 见状，萧玉言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那姑母觉得，我什么时候可以放纵呢？” 闻言，长宁长公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萧玉言手指一松，直接丢开了沈月华，他提起步子来，一步一步朝着长宁长公主走去。 原本一身凌厉气势的长宁长公主在对他的眼神的时候，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一步，却被萧玉言抓住了手腕。 “你！混账东西！你做什么？” 长宁长公主皱眉，眸中一片慌乱。 萧玉言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松开对她的钳制。 他一手拽着长宁长公主的手腕，一手轻抚上长宁长公主的小腹，语气轻柔道：“我当然不能拿姑母怎么样啊。” “毕竟，这里可有着我唯一的骨肉，将来可是要给我继承皇位的。” 沈月华：！！！ 她听到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或者眼睛瞎了！ 但事实上，她就是听到了。 而且，也看到了。 萧玉言的神色狰狞又变态。 相较之下，长宁长公主神色一片慌乱。 她飞快的扫了沈月华一眼，又立即避开目光，咬牙切齿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着，她就要从萧玉言的掌中抽出手来，奈何萧玉言手中的力气太大，根本就是她挣脱不了的存在，而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腹部，为了腹中已经七个月的胎儿，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玉言的神色越发得意。 他的手轻轻的在长宁长公主的腹上游走，语气里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道：“事到如今，我倒是有些庆幸那一晚姑母将我认错了人，否则的话，我可是连个种都来不及留下。” 沈月华：“……” 长宁长公主又羞又恼，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住口！” 萧玉言笑了笑，终于是放开了她。 他眼神清冽，并无半点儿温情，语气也同样冰冷道：“所以，姑母该知道，便是为了我这唯一的血脉，今后也不可能亏待姑母。” “等日后，我取代了萧玉宸，这孩子将来便是皇太子，谁都不可能撼动他的地位。” “哪怕为了这个，便是我放肆一些，姑母难道也不能容忍一二吗？” 他说的，是此时早已经犹如被雷击穿了的沈月华。 长宁长公主原本对沈月华还有几分愧疚和恻隐之心，如今她最私密最见不得光的事情被萧玉言就这样当着沈月华的面说了出来，再加上萧玉言话里话外软硬兼施，她哪里还顾得上沈月华。 因为内心的阴暗被人当中挖出，她甚至还希望沈月华立即死掉！ “随你！” 终于冲萧玉言的牵制中抽身并站稳了身子，长宁长公主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袖，并皱眉道：“只是，要顾全大局，总不能太过。” 毕竟，沈月华是镇国大将军沈长奇的女儿。 即使萧玉言顶替了萧玉宸，也不能公然做出一些侮辱沈月华的事情。 万一激怒了沈长奇…… 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萧玉言笑了笑，并不答话。 说完这句话，长宁长公主转身便走，再没有看沈月华一眼。 待长宁长公主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了院门口之后，萧玉言才再一次转身看向完全呆住的沈月华。 他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很意外？” 沈月华是很意外。 她不仅仅是意外，她更想吐。 连自己的亲姑母都能……萧玉言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刚刚她也听出来了，至少在这件事上，长宁长公主并不知情，是认错了人，而且萧玉言却是明知故…… 沈月华已经不吭声了。 她怕自己一吭声，会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萧玉言自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也不气恼，直接提起步子来，走到了沈月华的床边。 在对上沈月华漆黑一片的眼神的时候，萧玉言灿然一笑，语气清冽，但嘲讽味十足道：“那你便猜猜，那一晚，她将我认错成了谁？” 第575章 575被困 头痛欲裂，耳畔北风呼啸，冷意刺骨，身边隐约有人在走动，这是萧淑颖清醒过来的第一感觉了。 凭着求生的本能，她没有立即睁开眼。 在脑子短暂的掠过一片空白之后，萧淑颖终于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中午，她和沈清然在同沈月华道别之后，就直接出了城。 本是快马加鞭赶往云城的，谁曾想，就在出城之后，还没走出二里地的光景，就遇到了埋伏。 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马车踏进陷阱，从山路上翻滚了下去。 在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只听到了外间的厮杀，明明不会功夫的沈清然将她护在了怀里，等她再一次醒来，便是眼下这番场景。 她的手脚都被绳子绑缚住了，此时只觉得酸痛无比，身子也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窟窿一般，又冷又僵。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沈清然现在怎么样。 萧淑颖不敢轻举妄动，她闭着眼睛，装做还在昏迷的状态。 这时候，随着她的意识完全回笼，耳畔那几人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你说，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在这荒郊野岭的守着这两个累赘？冷死了！” “管他呢，咱们照办就好，你可别小看了这两个，这人可是沈家大公子，咱们主子肯定有大用处。” “有个屁的用处呢！” 那人啐了一口，语气里全是不满和抱怨道：“要是有用处，还会叫我们明天一早送他们上路？” “要我想，总归是要杀的，与其咱们兄弟几个在这里挨饿受冻，倒不如现在就一刀了结了他们，这大雪封山的，便是主子有消息递过来，也是明天一早了，就算照规矩，他俩也该上路了，谁能查得到我们是晚上杀的还是早上杀的，你说是不是？” 跟他搭话的那人沉默了。 旋即，又有其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又响起两道粗犷的男声。 “老三说得对，反正是个死，主子要是留着有用，也不会让咱们天亮杀了。” “你这么说也有理，但也怕万一……咱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有个万一，咱们都别想活着了！” 随着最后那句话音落下，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还在装昏迷的萧淑颖听得心惊胆战。 这几人竟然想杀他们灭口！ 可是，为什么要等天亮？ 他们抓她和沈清然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诸多的疑惑萦绕在萧淑颖脑海。 她脑子转得飞快，即使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也隐约能猜到，应是跟清宁郡主沈月华有关。 在这个时候，绑了她和沈清然，这些人必然是要用他们来威胁沈月华的。 那怎么行！ 尤其是听到这些人说要在天亮之后杀了他们，萧淑颖就已经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不光是为了她和沈清然的生死，更为了沈月华。 为什么要等天亮？ 是不是这些人同样设计了沈月华…… 萧淑颖甚至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眼下，她能做的，就只有逃出去。 唯有逃出去了，才能保证她和沈清然不会成为沈月华的拖累！ 这样一想，刚刚还如坠冰窖的萧淑颖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可是，该怎么逃出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她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道：“这娘们儿瞧着倒是挺俏的，就这样杀了着实可惜！” 话音才落，却听得一人厉声训斥道：“想什么呢！上头可没叫你胡来。” 闻言，那人不以为意道：“可是，也没让我们不要胡来。” “再说了，反正都要死了……不如……” 不等这人说完，之前那人的声音越发冷冽道：“那不一样，你想死，可别拖累了我们。” “我不就是想想嘛，毕竟好久都没碰过女人了，这娘们儿身段儿这么好，但一看就是个雏儿，你说……” …… 这几人的谈话还在继续，虽然越发不堪入耳，倒是提醒了萧淑颖。 只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 稍有不慎，这计划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而且她也会因此而彻底没了嫁给沈清然的资格。 要不要豁出一切…… 这犹豫和纠结只是一瞬，在她脑子里掠过往日里沈月华待她的片段之后，萧淑颖便坚定了心中所想。 她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之后，这才眼睫轻颤，悠悠“醒来”。 一睁眼，才看到四周的情形。 是一间不大的木质小屋，类似林子里零星散落的猎户落脚的山间小屋。 她所在的是屋子的一角，沈清然就在她身边，同她一样，双手双脚都被绑缚了。 萧淑颖一眼看过去，就见到他额头有一个血包，此时上面的血痕还未干，应该是之前磕在马车上的。 一想到在那种情况下，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用身子护住自己，萧淑颖的鼻尖儿就有些发酸。 这个傻子。 但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萧淑颖有过多的情绪流露。 她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循着那几人的说话声看过去。 就在不远处，在她和沈清然的对面角落，五个黑衣人正围坐在火堆上，继续说着一些不要脸不害臊的荤话。 还有一人站在门口，时不时的打起帘子往外张望，应是在放风。 这时候，其中一人开口笑道：“老四，也就是你了，这荒郊野岭，大雪肆掠的，还能有什么情况，只怕现在主子那边计划都已经成功了，不可能有人能找到这里来的。” 门口那被称作老四的人沉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犀利，他转头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人，冷哼道：“老三，上头说了，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你若不愿意守便不守，别在这里叽叽歪歪。” 萧淑颖听出来了，正是之前那个冷言冷语打断那几人的龌龊心思的那人。 而且，她也瞧出来了，那人无论是气息的吐纳，还是下盘功夫，看起来都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好的。 也她的计划里，最是棘手的。 第576章 576她的耻辱 还不等她细想，那老四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萧淑颖恰到好处的嘤咛了一声。 “我……这是在哪里？” “你们是什么人？” 她一脸惶恐和不安，紧张不已的看着周围。 “哟，这娘们儿醒了。” 门口守着的老四还未开口，那老三已经色眯眯的看向萧淑颖，目光里带着贪婪道：“这是土匪窝，就问你怕不怕？” 闻言，萧淑颖瑟缩了一下，她眸中带泪的看向那老三，语气哽咽道：“怕……自然是极怕的……各位哥哥，你们要如何才肯放了我们？” 说着，她动了动手腕，挣扎着要坐起来。 但因为手脚都被绑缚得太紧了，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只得楚楚可怜的望向那老三。 那老三眼底的贪婪之色更甚，他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老二和老五，笑嘻嘻道：“你们说呢？” 这两人跟他怀着一样的心思，他们正是萧淑颖假装昏迷的时候口无遮拦说着那些荤话的三人。 三人一脸垂涎的看向萧淑颖楚楚可怜的模样，那眼神恨不得将萧淑颖当场生吞活剥了一样。 在他们的注视下，萧淑颖身上明明穿着锦缎襦裙，却突然有一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 然而，眼下顾不得了。 “我……我不知道……” 萧淑颖摇了摇头，一滴泪恰好挂在眼角，将掉未掉。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道：“我……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她本就生得秀美，这般模样，对这些垂涎她容貌的男人来说，更是致命一击。 这些年，萧淑颖在萧玉楠的掌控下，被迫学习舞技，学习如何取悦男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被教坊的舞娘调教过千百回。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的样子最能打动人。 她也知道，面对什么样的男人该流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儿，才能在不经意间带着致命的魅惑，勾引他们！ 虽然，这些让她感觉屈辱和不耻。 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经历，但此时此刻，她却万般庆幸，这耻辱的技能还能有真的派上用处的一天。 果然，如她所料。 在她这般看起来清纯无害，又楚楚可怜，无辜中又似是带着浑然不觉的魅惑的勾引下，对面那三个男人，就差流口水了。 旁边没有吭声的两个人也有些不自然的转过了头去。 只有门口那个老四，就好似没看到没听到这一幕似得，依然八风不动的杵在门口。 “哥哥……我……我……想喝点水……” 萧淑颖怯懦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总不可能怕我一个弱女子跑了不成？” 原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老三见状，第一个走上前来，他拿过旁边放着的粗瓷碗，却并没有给萧淑颖打水来。 而是对着另外几人嘿嘿一笑，转而倒了半碗酒，然后一脸坏笑的走到萧淑颖的跟前，色眯眯道：“我们这里没有水，你如果实在渴得慌，不妨喝口热酒如何？” 话音才落，萧淑颖浑身一怔。 她眸中有泪光闪烁，眼里也是一片凄然和无措道：“可是，小女子不曾饮酒……会……会醉的……” 这些人要的就是她醉。 那老三嘿嘿一笑，将粗瓷碗往萧淑颖面前一递，大有她若不肯便强行给她喂下去的架势。 “既然没有喝过，那你又怎知会不会醉？哥哥们在这里，你便是醉了也无妨!” 听到这话，萧淑颖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那……这位哥哥，我手疼，能不能松个绑，我自己喝。” 一听她要松绑，老三还未开口，门口站着的老四当即皱眉道：“不可！” 萧淑颖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那清秀绝伦的面容上，带着无助和可怜，看得人直想搂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而恰巧这时候，因为她刚刚扭动身子的动作，牵扯了她胸前的衣襟敞开了不少。 虽然还有里衣，但那鼓鼓囊囊的一处，已经看得老三等人血脉pz. “什么嘛！老四你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就我们这样的身手还会怕她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了莫要叫人笑话。” 说着，老三转头瞪了一眼老四，不满道：“等下我们还要跟这小姑娘喝酒，你若是觉得碍眼，便去外面守着，不妨碍你。” 那老四原本还要说什么，却听偏帮着老三的两人也开口道：“就是，老四，你这就不懂风情了，难得有小姑娘陪我们喝酒，你就别来煞风景了。” 那老四只得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另外两人：“老二，老七，你们怎么看。” 那两人被架在当中，自然十分不自在，原本有些想留下，但被老四的眼神盯着，最后，其中一人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肚子有些饿了呢，我和老二去打只野味来，等下兄弟几个也好下酒。” 说着，他站起身来，拉着身边的老二站起身来，并不忘对留下的老三等人叮嘱道：“老三，老五，老六，你们几个也悠着点儿!” 话外之意是……别弄死了。 听到这话，老三几人忙不迭的点头。 恨不得碍眼的老四几个立刻原地消失。 实际上，老四见事情已经这般，也就放弃了简直，只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小木屋。 只转眼的功夫，原本不大的小木屋里，就只上下老三，老五，老六，这三个对萧淑颖不怀好意而且志在必得的人，以及萧淑颖和一个尚在昏迷的沈清然。 这也都在萧淑颖的意料之中。 她唯独没有想到，这一伙人竟然是七个。 她以为只有眼前的六个，那剩下的一个是没有在这里，还是出去了没回来？ 萧淑颖心头有些不安，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顾不得了。 “妹妹，来吧。” 老三笑吟吟的松开了萧淑颖被反绑在后面的双手，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松开她的双脚。 说着话的时候，他没给萧淑颖片刻的喘息机会，直接将那烈酒塞到了萧淑颖的手里，并笑嘻嘻道：“喝吧，喝了就舒服了。” 第577章 577拿捏 萧淑颖眸中带泪的看向老三。 “这位哥哥……我真的不会饮酒……”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眼睫轻颤，眸中蓄着将掉未掉的泪水，看起来我见犹怜。 那老三等人看得心都要化掉了。 尤其是老三，他的耐心早已经耗尽，眼看着萧淑颖不肯喝酒，他眉头一皱，呸了把口水在掌心，就要来掐萧淑颖的下巴，要将这碗烈酒强行给萧淑颖灌下去。 见状，萧淑颖垂下了眸子，哽咽道：“哥哥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好怕……我喝就是了……” 她的声音柔中带魅，就像是掐在这几人的心尖儿上似得。 老三手中的酒碗都差点儿拿不稳。 萧淑颖转了转已经被勒出了几道红痕的手腕，颤颤巍巍的接过了老三递来的酒碗，在这几人饿狼一般的眼神儿注视下，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一口烈酒如喉，呛得她不住的咳嗽，眼泪直往下掉。 原本绯红的双颊，就像是多抹了一层胭脂，越发的红，也越发的娇俏魅惑。 “咕咚！” 老三咽了咽口水，回头给老五老六递了个眼色。 那原本坐在原地的老五和老六也躬身走上前来。 见状，萧淑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迷离的看向老三道：“哥哥，我头晕得很。” “我这是在哪里？” 说着，她抬手揉了揉脑袋，然后竟还主动将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老三探过来原本要摸上她肩头的手腕上。 “哥哥……” 萧淑颖红着脸，拉着老三的手腕，语气中带着娇俏和依赖道：“我想……我想小解……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那老三早已经被她这一番神情勾得魂儿都没有了，此时听到她已经这般依赖自己，而且还醉成这样，他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他当即一把搂住了萧淑颖的腰际，一手拽着她露在外面的那一段雪白的腕子，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只是才一动，就听萧淑颖一声嘤咛：“哥哥，疼^……” “嘶！” 这酥m入骨的声音，听得老三几乎腿软。 刚刚凑过来，准备上手的老五也笑道：“这咱哥儿几个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喊疼了呢？” 话音才落，却见萧淑颖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突然落下泪来。 老三心尖儿一颤，下意识顺着她含泪的眼神看下去，才见她的脚腕还被绑着，即使隔着衣服料子，绑得那般紧，想她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应该也勒得不轻。 然而，即使这般，老三等人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笑吟吟道：“没事儿，等下你把哥儿几个伺候好了，自然会给你松绑。” 说着，他单手拎起萧淑颖就要将她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萧淑颖不但不挣扎，反而像是没骨头的蛇一般，缠在了他的身上。 她双手抱着老三的胳膊，眼神涣散，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老三想要将她放下，才发现她缠得太紧，他丢不开，他只得给一旁的老五老六递眼色。 老五会意，连忙上前，就卡住了萧淑颖的一边肩膀，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放在案几上。 那老六见状，也已经猴急的要凑上来，刚刚还对老三黏糊糊的萧淑颖突然皱起了眉头，一脸娇嗔的等着老三道：“两个哥哥，他丑，我不想看到他！” 老三和老五这时候早已经被萧淑颖勾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强扭的瓜哪有小美人儿这般配合来得甜。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太厚道，但这时候的老三和老五哪里管得了这些。 老三一边迅速的解着裤腰带，一般强忍着冲动，干咳了一声对面色不愉的老六道：“老六，你先转过去，且先等等，可别败坏了小美人儿的兴致。” 老五的手一边在萧淑颖的后背上游走，一边也对老六抱怨道：“就是，等我和三哥马上调教好了，你再来享受现成的不好吗？” 听到这一番话，那老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但转头一看到媚眼如丝，整个身子都快要窝进老三怀里如一汪春水似的娇滴滴的美人儿，老六那点儿气恼和不甘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即一跺脚，转过了头去。 “小美人儿！” 老三动作麻溜的脱了裤子，探手就朝萧淑颖的衣领摸过去。 萧淑颖红着一张脸，一手缠着他的手腕，一手揽着一旁半天解不开裤腰带急得脸色通红的老五的胳膊。 “哥哥……” 萧淑颖这一声轻唤，老三脸色涨红，直接扑了上去。 但还没等他的身子扑到萧淑颖的身上，萧淑颖原本缠绕在他手臂上的手腕一松，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却让他整个身子不稳，扑了个空不说，竟直接一头朝案几旁边栽倒了下去。 “老三，你这也太没用了，哈哈哈哈！” 老五终于脱掉了裤子，他一边嘲笑着摔倒的老三，一手拽着萧淑颖的手腕，就要按住萧淑颖的肩膀对着她如水*潋*滟的唇*下去，然而他的笑声还未完全吐露出来，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到地上躺着的老三身上。 有那么一瞬的呆愣之后，老五才反应过来，被他嘲笑的老三并没有爬起来。 “哥哥……” 身边萧淑颖的声音酥软入骨，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但不知怎的，老五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只觉得后颈发凉。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下一瞬，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一阵剧痛从脖颈处传来。 他才终于明白，刚刚那凉意并不是错觉。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 在接连悄无声息反倒两人之后，萧淑颖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甚至当她的金钗划破那老五脖颈的一瞬，她就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前面尚未有所察觉的老六身上。 “你们……哥哥……” 她嘤咛一声，继续装作被两人欺负的样子，实际上，在她松开老五的口鼻之后，还不等老五发出半点儿声音，她的脚尖一点，就将刚刚已经蓄势待发的身子直接朝老六的身后掠了过去。 第578章 578带着她那份活下去 她从小就是被萧玉楠当做一把刀在培养的。 她这把刀，既被迫学了魅术，学会舞技，学会如何讨男人欢喜，还被迫学会如何手起刀落快很准的杀人。 即使摆脱了萧玉楠的控制，她得了自由身。 但往日里学会的那些杀人的本事她却没忘，甚至还带了一些傍身的小伎俩在身，以备不时之需。 就比如现在。 她头上的那根金钗看似平常，实际上里面藏着迷香，再扭动一下金钗的机扩，就能弹出约莫一指长的一柄锋利无比的尖刺，可杀人于无形。 在那老三帮她松开双手束缚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开了迷香。 刚刚她故意勾引这几人，还主动往老三身上贴，为的就是让他靠近她一些，多吸入一些迷香。 她将时机算得刚刚好，待老三倒下，不等老五起疑心，她就果断的启动了金钗的机扩并一招解决了老五。 至于她双脚上绑缚的那些绳子，早就在这两个畜生脱裤子的时候，她自己给挑断了。 只是他们的心思都已经放在了身下那二两肉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做完这一切，背对着他们的老六还浑然不觉。 他只听到身后砰砰砰响，再加上萧淑颖娇媚的声音，他脑子里早已经浮想联翩了，甚至整个身子都已经紧绷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要转身上场。 只不过，他美梦也就到此为止罢了。 感觉身后有风袭来。 正想入非非的老六忍不住嘟囔，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哪儿来的风。 他的眼神不经意的掠过那一簇被风吹得跳跃的火苗。 在意识到自己感觉没出错，那风是从身后而来，而他身后并没有门窗的时候老六身子一僵…… 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只是还不等他转过头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只手突然间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反手就要抽出腰际的佩剑，只是他的手才摸到剑柄上，还未来得及用力，他脖颈突然一凉，随着一道血痕喷涌而出，他浑身上下都好像是在那一瞬间被人抽去了力气和灵魂，整个身子都直挺挺的砸在了地上。 萧淑颖一直都死死的捂着他的口鼻，直到他彻底咽了气，再发出不了半点儿声音，这才终于松开了手。 这老六不同于老五和老三，那两人都中了她的迷香，面对她的悍然出手，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萧淑颖不敢大意。 不过还好，一切还算顺利。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她知道，不远处还有一个功夫最高的老四守着，老二和老七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但想来也不会离开太久。 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萧淑颖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她抬手迅速整理了一番刚刚被那两个畜生弄乱的衣襟，只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便拿着那尖刺上前去给昏迷中的老三补了致命一击。 待这三人都彻底咽了气，萧淑颖这才转身扑到还在昏迷的沈清然身边。 她才一探沈清然的额头，就被吓了一跳。 竟然烫得惊人。 不仅如此，他的脉象既虚弱又凌乱，此时危险得很。 此地不宜久留，但沈清然又陷入了深度昏迷，不大可能被叫醒。 无奈之下，她转身捡起地上老三和老五脱掉的裤子，将其拧成了一股绳子，然后费力的扶起了沈清然，将沈清然背了起来。 之前，她听着那老四等人出去的脚步声判断，应该是去了东南方向，所以，她不能走前门。 萧淑颖身子虽纤细瘦弱，但因为习武，比一般的女子有力气，只是她脚腕上有伤，背起沈清然来到底没有那么轻松。 好不容易摸索到了窗边，打开窗户的一刹那，萧淑颖没有半点儿犹豫，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奋力翻了出去，然后又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窗户。 小木屋里烧着火盆都冷得很，这外面冰天雪地的，更是冷意刺骨。 萧淑颖顾不得那么许多，她背着沈清然滚烫的身子冒着风雪，一路朝跟那几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外面风雪肆掠，即使已经深夜，天地间依然白茫茫一片。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到处都是参天高的大树，一眼望不到头。 萧淑颖快要被冰冬住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朝着一个方向拼命跑下去！ 地上的积雪已经到了脚踝，每踩一脚都能发出吱吱声。 风大雪大，她不容易逃，那几人也未必容易找…… 她刚刚这么宽慰自己，下一瞬，却在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咒骂声的一瞬，彻底愣住了。 “那娘们儿肯定跑不远！追！就在前面！” “看我不剁碎了她喂狗！” 萧淑颖提着一口气，咬牙跑了这一路原本就已经有些虚脱的身子，在这一瞬差点儿站不稳。 她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到脚下，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 雪地，脚印。 这厚重的积雪，一路踩过来，哪怕她一个人施展了轻功也不能保证没有一点儿痕迹，更何况还背着沈清然！ 被那几人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萧淑颖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犹豫。 她一咬牙，就近找了一块大石头，将身上的沈清然放下，小心翼翼的藏在了石头后的背风处。 看着沈清然紧闭的双眸，萧淑颖哽咽道：“阿然，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 虽然她也知道希望渺茫，在这深山老林，他又重病昏迷。 然而，总得豁出一切替他谋一线生机！ 说完这句话，萧淑颖怕他冷，迅速脱掉了自己的外衫，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然后又转身小心翼翼的擦掉石头附近的脚印，确定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之后，便一咬牙转了个方向，重重的跺了跺脚，跑了开去。 她故意留下脚印让身后几人追上来，那几人倒也不负所望，还没等萧淑颖跑过半柱香的功夫，那几人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 “臭**站住！” 萧淑颖压根儿不理睬，发了狠的继续往前跑，只是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寒芒呼啸而过，瞬间便至眼前。 萧淑颖的身子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第579章 恶心透了 此时，长宁公主府南苑内，一片静谧。 在对上萧玉言那冷冽如刀锋的眼神的一刹，沈月华下意识连呼吸都屏住了。 尤其是听到他那一句—— “那你便猜猜，那一晚，她将我认错成了谁？” 当做了谁？ 那一刹那，看到萧玉言似笑非笑的模样，沈月华的脑子里蓦地划过以往见着的，萧玉言本来的容貌。 虽然比不得萧玉宸那般俊美无俦，但也算得上是英俊挺拔，尤其是那一双眉眼，跟年轻时在那一代皇子中容貌最为出众的顺庆帝长得最像。 沈月华的思绪才飘到这里，她原本转得飞快的脑子突然一僵，为自己刚刚脑海里跳出来的那个人而咂舌。 顺庆帝？？？ 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她就觉得肺腑里似是进了苍蝇，这下真的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可这大半天下来，她没吃一口饭，吐出来的也只是酸水。 要知道，顺庆帝萧乾，可是长宁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 两人皆为太后所出！ 怎么可能！ 只是想到这里，沈月华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皇家秘闻。 长宁长公主竟然对自己的亲兄长有了那种心思！ 即使沈月华知道，现在的萧玉言没有理由再骗她，但她依然觉得难以置信，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她跟长宁长公主来往不多，但外间对这位长公主的风评都很不错。 她不似姜太后那般贪恋权势，也不会仗势拿人。 外间都说她同刘驸马的感情很好，两人兴趣相投，大婚之后，这么多年都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哪怕不听坊间，沈月华之前几次见着，也觉得她整个人看起来亲和温雅，人淡如菊。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不加掩饰的反应落在萧玉言的眼底，他眸中翻涌的嘲讽之色更甚。 不等沈月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萧玉言如冰水刺骨的声音已经在她耳畔响起。 “是吧，你也觉得恶心。” “那可是我父皇啊，你说，我这姑姑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里，萧玉言嘴角微扬，顶着萧玉宸那般绝美的皮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恨意道：“要不是她醉了酒，听着她嘴里念叨着我父皇的名字，我都不敢相信呢。” “呵呵，当真是恶心得很！” “可是，我就是和这样的人搅和在了一起，如今还得靠着她的肚子，给我留下一条血脉，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着，萧玉言自己打了个哆嗦，那一刹那的眼神里满是厌恶和唾弃。 他抬手，朝虚空中一抓，然后用力拧紧了拳头，皱眉道：“那孽种都七个月了呢。” 七个月…… 经萧玉言这一番提醒，沈月华再回想之前，好像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萧玉言和长宁长公主的那一番丑事，应该就发生在顺庆帝身死，萧玉言被全城搜捕无奈之下躲进长宁长公主府上的时候。 这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才对得上。 只是，她本来就偏瘦不显怀，再加上冬天天冷穿得厚实，在她刻意隐瞒之下，倒也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竟然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而她这一番辛苦的维护，就是为了等萧玉言成功顶替了萧玉宸之后，将这孩子过到萧玉宸的名下，将来顺理成章的作为东楚的皇太子…… 这两人的做法，当真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沈月华没吭声，一旁的萧玉言显然对她现在的神情有些不大满意。 他抬手，一把攥紧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并咬牙切齿道：“怎么，你觉得我也恶心？” 沈月华转过了头去，不想多看他一眼。 因为，她怕自己下一瞬就控制不住再要将胃里的酸水都要吐了出来。 见状，萧玉言怒极反笑，他一把丢开沈月华，那双猩红的眼里满是偏执和疯狂道：“我突然间有个好主意。” 一听这话，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萧玉言的“好主意”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还不等她开口，萧玉言微微侧首，垂眸玩味的看着沈月华道：“我突然觉得，不杀你也行。” “等我顶替了萧玉宸，坐稳了皇位，我不但不杀你，我还要立你为后，然后再将那孽种塞到你的名下，让你明明知道所有真相，却不得不忍着恶心，替我养这孩子。” 说到这里，萧玉言眯起了眼睛，他挑起一根手指头，划过沈月华绝美的面容，那眼神儿专注且深情。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最冰冷残忍的。 “届时，你若敢起什么心思，或者敢告诉第二个人，我就杀你将军府满门。” “沈清然萧淑颖死了，你们将军府不还有个老不死的吗？” “再者，再晚一些，等沈长奇回京了，我还得好好会会我这未来岳丈，你说，我给他准备点什么见面礼好呢？” 沈月华的耐心都要被耗尽了。 她用了极大的自持力才压下心头的怒火，没有立即抽出刀锋来直接杀了这畜生。 在萧玉宸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若那些藏了火药的地点没有完全被找到，一旦有一处引爆，那就是一波不小的伤亡，都是人命。 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沈清然和萧淑颖，她只得先忍下。 见沈月华还是不吭声不还手，萧玉言越发得意。 他冰凉的指尖擦着沈月华的脸颊，眼里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但语气却冰冷无比道：“不如，就穿他一对琵琶骨吧！”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似说着当天的天气那般随意。 “到时候，你若是不听话，我就砍他一条胳膊，你若再不听话，我就剁了他一条腿……” “你觉得，如何？” 沈月华：“……” 她现在就想将这人剁了手脚当咸菜腌！ 但面上，她只得压下，并才如萧玉言所希望的那般垂下了眸子，做出妥协让步的姿态。 见状，萧玉言哈哈大笑，得意无比。 只是，笑过之后，他突然咦了一声。 那声音里透着困惑和不满。 第580章 580忍着！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就见他眉峰微蹙，眼神冰冷道：“按说，消息也该传出来了。” 怎地到现在还没动静。 言罢，萧玉言直接丢开沈月华，转头对窗外某处沉声道：“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窗外掠了进来，转眼便至萧玉言跟前，并跪在了他的脚边。 萧玉言冷冷道：“宫里还没有消息？” 那人低头垂眸道：“没有。” 萧玉言啧了一声，冷哼道：“这倒是奇怪了。” 说着话，他转头在床边踱了几步，最后挑眉道：“青儿那边不管成功与否都会递消息出来，既然没有，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 那黑衣人附和道：“是的，说不定青儿已经得手，只不过无法脱身，萧玉宸身边的亲信们将消息给捂住了。” 萧玉言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一说，也有道理。”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皱眉道：“不管怎么样，我不能再等了，去叫上我的好姑姑，我们马上进宫。” “是！” 那黑衣人转瞬便退了下去。 萧玉言站在原地沉默良久之后，才提起步子往外走。 随着房门被推开，一带刺骨的冷风席卷进来，吹得沈月华一个激灵。 眼看着萧玉言的步子已经跨出了门槛儿，却见他突然转头对沈月华微微一笑，语气温柔道：“既然是好戏，那当然少不了你。” “随我一起进宫吧。” 说着，他抬手将一个小瓷瓶派给了门边候着的侍女，并笑着对沈月华道：“想要沈清然和萧淑颖活命，要想将军府那老东西能活过今晚，你知道该怎么做。” 言罢，不等沈月华应下，他已经大步离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恨不得冲上去宰了他！ 祖母在将军府好好的，她倒不是不怎么担心，毕竟将军府的防护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沈清然和萧淑颖就说不准了。、 之前那玉坠子就足够说明他们当真出事了。 便是为了这个，她也得暂时配合萧玉言演戏，等时机成熟再做打算。 不过，现在进宫对沈月华来说，也并不全是坏事。 与其被困在这里干等着，进宫之后，机会更多。 而且，也离萧玉宸更近一点。 她现在比萧玉言更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萧玉宸那边到底怎么了。 刚刚萧玉言同那黑衣人口中的“青儿”又是谁。 眼下，也只有进了宫才能知道答案。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冷静了下来。 待萧玉言走后，那个侍女才躬身进了房间。 “清宁郡主，得罪了。” 说话间，她将小瓷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递到了沈月华的唇边。 沈月华皱眉，面上带着警惕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侍女垂眸，语气清冷无波的回道：“是主子刚刚给的软筋散的解药。” 沈月华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萧玉言丢这小瓷瓶的时候，眼底里掠过的那一抹狐狸似的狡黠眼神儿。 当然不可能是解药那么简单。 见她不信，那侍女垂眸道：“只是，这药虽能解软筋散的毒，但也只是能解一部分。” 听到这话，沈月华懂了。 还是能限制她的身体力量，甚至锁了她内力，只不过稍稍恢复一点儿力气，能起身，能走路罢了。 那侍女说完那句话之后，只说了一句得罪了，便抬手卡住了沈月华的喉头，强行将这药丸子给沈月华给喂了下去。 沈月华身上的软筋散都早就被护心丹给解掉了，更何况这粒作用不如软筋散的小药丸子。 但既然在演戏，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 被强行咽下小药丸子之后，沈月华卡着喉头猛咳了好久，一副气恼得恨不得立即吐出来的模样。 那侍女并没有起疑心。 她转身去一旁的箱笼里找出了两套宫装，先是给她自己换上之后，又拿了另外一套递到了沈月华的面前。 “清宁郡主，可要奴婢帮忙？” 见状，沈月华语气冷冷道：“不必！” 她磨磨蹭蹭的起身，换上了宫装之后，便由那侍女搀扶着，走出了房间。 “清宁郡主，奴婢名唤素云，你叫素衣，进宫之后，你可要记好了。” 沈月华没吭声，素云便当她是听见了，扶着才服了解药，还未缓和过来的沈月华走出了南苑。 一路出了长宁长公主府的侧门，才见到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了。 素云扶着沈月华上了马车，沈月华才见着，长宁长公主已经坐在马车上等着了。 只是，并没有瞧见萧玉言。 素云挡在沈月华和长宁长公主之间，看样子，哪怕知道沈月华现在功夫被封住了，也不敢对她掉以轻心。 应是因为之前的事情，长宁长公主并不看沈月华。 带两人坐好之后，她摆了摆手，车夫得令，马车滚滚前行，向着皇宫的方向。 一路上，长宁长公主都看着另外一侧，根本就没瞧沈月华一眼，更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就在沈月华以为，她们要用这种相处模式，一路互不干扰沉默着进宫的时候，却听长宁长公主悠悠开口道：“抱歉，我原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看在上一次的救命之恩，以及刘芸对沈月华的维护，她原是打算放沈月华一命的。 但萧玉言心中的恨意和执念太深，她左右不得。 如今，沈月华又知道了她的秘密，便是萧玉言不动手，她也容不得她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长宁长公主这才转过头去，目光中带着歉意的看向沈月华。 见状，沈月华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嘲讽道：“长公主殿下当真是……慈悲为怀呢！” 明明心里想着的是杀人计，却还要流露出这般悲天悯人甚至惭愧自责的模样。 鳄鱼的眼泪么？ 她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表情，分明只是想减轻她自己心头的罪恶感。 比起那面恶心恶实心儿坏的人，长宁长公主这般的人，更让沈月华不齿。 第581章 581谁是黄雀 长宁长公主并没有将沈月华的嘲讽放在心上。 她轻叹了口气，眼角眉梢间依然带着平素那般温和的笑意。 “清宁郡主，你该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总会有七情六欲，会有私心。” 沈月华没有吭声，她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这人一眼。 长宁长公主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哪怕身居高位，哪怕荣耀一身又如何，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她想说，她现在就是身不由己。 沈月华嗤之以鼻。 这分明就是她自己选的路。 不过，想到她对顺庆帝的那一番心思，再想到萧玉言，沈月华强忍着恶心，转头看向长宁长公主，语气冷冽道：“我想，长公主不会不知道当初是谁给先帝下药的吧！” 是五皇子，萧玉言。 既然长宁长公主对顺庆帝有着那样的心思，按理说，不该对萧玉言恨之入骨么…… 哪怕不会想着杀了萧玉言为顺庆帝报仇，至少也做不到跟萧玉言合作走到这一步吧！ 更何况，她和萧玉言的事情，非她所愿，事后，她也该恨不得杀了萧玉言而后快。 如今两人这般，倒让沈月华看不懂了。 沈月华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留意着长宁长公主的反应。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长宁长公主面上的笑容一僵，再维持不住那悲天悯人的假面了。 她的反应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意外，只眸中一片冰冷，语气也杀意十足道：“在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不了结局了。” 是以……她认命了，妥协了？ 并没有。 一开始，沈月华还没看出她的心思，如今看到她那一瞬眸中掠过的恨意的时候，沈月华突然间就悟了。 她这不是不恨萧玉言，而是恨极了萧玉言。 之所以还要继续同萧玉言合作，怕是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对她来说最有利的，便是将萧玉言当做了垫脚石——只等着萧玉言的计划成功，她肚子里的孩子顺理成章的得到了那个位置，再将萧玉言杀之而后快！ 这念头冒出来的一瞬，再瞧着长宁长公主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沈月华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小瞧了这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沈月华想着萧玉言提及长宁长公主这位姑姑的时候，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恨意并不比她少。 怕是在长宁长公主等着腹中孩子地位稳固除掉萧玉言之前，后者就已经杀母留子了。 所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也未可知。 不过，这都不是沈月华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她现在只想知道，萧玉宸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初一和初六这边也迟迟没有消息。 也不知道沈清然和萧淑颖被抓的消息有没有被传递出去。 沈月华要不是放心不下那些火药，怕萧玉言这边再生出什么变故，只恨不得立即抽身亲自去找他们。 就在她思绪纷飞，忐忑不安的时候，承德门到了。 天色暗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宫里早已经落了锁。 素云先一步下了马车，亮了长宁长公主府的腰牌，才有守卫打开了一角小门，放了一行人进去。 平日里，马车到了承德门就必须停下了。 可在顺庆帝还在的时候，长宁长公主就有不下马车的特权。 据说，是因为太后宠爱，再加上她身子骨向来不好，便直接允了她可以一路坐马车到二进门。 宫里的路沈月华来过不知道千百回了，这坐上马车还是头一遭。 太后那边应该提前得了消息。 她们才到了二进门，就已经派了步撵来接。 一身长宁长公主府丫鬟打扮的沈月华和素云一左一右的跟在了步撵后面。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来到了仁寿宫。 这一路上，沈月华都在想，萧玉言去了哪里？ 之前，不是说着他也要进宫么？ 难不成，他还有其他的进宫的法子，直接去了萧玉宸那边？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正想着，长宁长公主已经走下了步撵。 在提步走上眼前台阶的时候，她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月华一眼。 虽然那眼神轻柔慈爱，但沈月华无端端的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这是在威胁她不要轻举妄动？ 还不等她细想，就见长宁长公主原本拢着小腹的手一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 此时，那腕子上一水头极好的飘花翡翠镯子入了沈月华的眼。 那是祖母平时喜欢戴着的。 那一刹，沈月华的心尖儿都跟着一颤。 可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她便反应过来，就在前几日，祖母将那镯子给了萧淑颖。 所以，这镯子是从萧淑颖身上取下来的。 祖母应该没事。 但萧淑颖和沈清然被抓，也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长宁长公主是在用萧淑颖的命威胁她。 “才下了雪，地上湿滑，素衣，你来扶着我一些。” 长宁长公主含笑看向沈月华，神色温和。 她知道沈月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尤其看重家人。 再加上如今沈月华中了软筋散，便是走路都使不出多少力气，长宁长公主很有把握已经拿捏住了她。 而且，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沈月华当真垂下了眸子，十分温顺的上前抬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长宁长公主更放心了。 她将手轻轻的搭在了沈月华的手背上，提步上了台阶。 在她的脚将将要跨进门槛儿的时候，她借着将力气靠在沈月华身上的机会，压低了声音在沈月华耳畔轻笑道：“既然清宁郡主这么识趣，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除了萧玉言让人埋的那些，我另外还安排了人在将军府的某一处同样埋了火药。” 为的，就是怕沈月华会影响他们的大计。 她是知道沈月华对萧玉宸的重要性的。 只要拿捏住了沈月华，退一万步来说，便是萧玉言这边的计划失败了，她也还可以将这个当做最后一道护身符。 但凡沈月华这边敢轻举妄动，那威力无比的火药瞬间能把将军府炸得灰飞烟灭。 第582章 582威胁她 这一瞬，沈月华宛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透心凉。 但她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将军府上下都是亲信，长宁长公主的手再长，又怎么可能渗透进将军府，更不可能埋下火药。 她不大相信。 可是，在她抬眸对上长宁长公主那似笑非笑的眉眼的时候，沈月华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来。 沈月惜！ 在她离开京都，跟萧玉宸去北齐解毒的时候，因为祖母的心软，沈月惜曾经来过将军府！ 长宁长公主和萧玉言的计划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的话…… 他们利用沈月惜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的是她，沈月华恨不得回头将她千刀万剐！ 这时候，沈月华的脑子转得飞快。 所有的想法，不过只是一瞬间，就自脑子里过了无数回。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亦或是怕沈月华不相信她这句话的可信度，长宁长公主笑了笑，又道：“闲王侧妃当真是个妙人呢。” 沈月华：“……” 还真的是沈月惜！ 她呼吸一窒，就差把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但也不排除长宁长公主是故意这么一说，毕竟沈月惜跟她不合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不管真假，沈月华都只做出一副恨极的神色。 越发让长宁长宁长公主相信，她不会轻举妄动。 就在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内殿门口。 两人身子靠得近，刚刚的声音又极小，所以就只有彼此听见。 那些宫女太监，都只当是长宁长公主身子不大爽利，靠在丫鬟身上才勉强能走动。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丫鬟的模样。 再加上外间北风肆掠，宫灯摇曳，光影斑驳，又有长宁长公主遮挡了半边身子，就算有人壮着胆子扫一眼，也不大可能看得清楚这丫鬟的容貌。 小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长宁长公主携着沈月华和素云走了进去。 还不等她挣开沈月华的搀扶行礼，便听到上首的太后温声道：“这么晚了，阿芙，你怎么来了？” 阿芙是长宁长公主的乳名。 只有太后才这般叫她。 沈月华听着姜太后那慈爱温和的声音，不由得想，如今放眼整个东楚，怕是也只有长宁长公主有这个待遇了。 只是，不知道若是姜太后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觊觎自己儿子甚至跟萧玉言行下那番苟且之事会是个什么反应。 “母后！” 长宁长公主松开了沈月华的手，直接跪了下来，用额头贴着冷冰冰的地面。 长宁长公主这一跪，她身后站着的素云也跟着跪了下来，不能轻举妄动的沈月华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跪下。 太后原本是在看刚刚送过来的密报。 听到长宁长公主进来，她也只是扫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便继续看密报上的内容，不曾想，还不等她再看进去，就听到长宁长公主噗通一声跪地的声音。 太后这才收起了那密报，转而看向俯身贴地，将脑袋也垂得极低的长宁长公主，面上带着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先起来说话。” 长宁长公主也不起身，她只摇了摇头。 见状，抬手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桂嬷嬷将其他人都清了出去。 桂嬷嬷一个眼神儿，在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便鱼贯而出。 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太后，桂嬷嬷，以及长宁长公主，沈月华和素云。 桂嬷嬷的目光掠过地上跟着长宁长公主跪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正要干咳一声提醒一下，却见才长宁长公主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向太后，哽咽道：“母后，孩儿有话要说，还请桂嬷嬷回避一下。” 此言一出，不仅桂嬷嬷愣了一下，就连太后都有些意外。 桂嬷嬷是太后当年的陪嫁丫头，参与了太后身边所有事情不说，甚至还是手把手将长宁长公主带大的。 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情，已经连桂嬷嬷都要回避了。 太后原本微蹙的眉头，这时候更是拧紧了一些。 她没吭声，但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的桂嬷嬷又哪里是不懂察言观色的，当即服了服身子，退了下去。 只是，至始至终，长宁长公主都没有要她身边带来的两个丫鬟也一并回避，这让退出殿外准备体贴的替她们关上殿门的桂嬷嬷都忍不住对那两个丫鬟投去打量的目光。 只是，那两人都低着头跪着，她从后面看过去，压根儿就看不出什么模样来，倒是隐约觉得其中一人的身形有些眼熟罢了。 因长宁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平日里若被带着来仁寿宫，她瞧过几回，所以眼熟倒也没什么，桂嬷嬷并没有往别处想，她眼下正为了太后她们将自己也摒除在外而忧心忡忡。 砰。 随着房门被关上，殿内静得像是连一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楚似得。 “现在可以说了吧。” 太后端起了手边的茶盏，用茶盖撇开上面的浮沫，语气悠悠道：“哀家手头边还有要事。” 长宁长公主依然一声不吭，她垂下了眸子，底下头来就给太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砰。 一声闷响，听得太后眼皮子直跳。 她也没心思喝茶了，直接撂下茶盏，语气不满道：“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跟母后这边卖关子，有话直说，你难不成是想急死母后吗？” 她虽然看似在斥责，但话语里也都透着实打实的关切。 “母后……” 长宁长公主双眼一红，泪如雨下：“孩儿不敢，怕说出来母后会气坏了身子……可是……事到如今，孩儿也不敢有所隐瞒……” “孩儿，孩儿……” 说到这里，她跪直了身子，在太后焦急不安的眼神注视下，缓缓打开了身上披着的大髦。 微微隆起的小腹瞬间映入太后的眼帘。 至此，太后还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将手重新放在了茶盏上，语气里也带着几分轻快和喜悦道：“这不是好事吗？这些年，你同驸马也正好一直都想再要个孩子。” 第583章 583白兔变恶狼 “只阿芸一个，难免孤单了些，而且，姑娘家迟早要嫁人的，到时候你们身边也怪冷清的，如今这孩子来得倒是时候。” “这可算是这些天以来，哀家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说话间，太后眼底的喜悦就要溢了出来。 “可是，母后，这孩子不是刘骞的。” 长宁长公主一句话，成功的让太后的笑容僵在了面上。 她神色一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旋即皱眉道：“你说什么？” 长宁长公主红着眼睛，在太后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垂下了眸子，哽咽道：“孩儿也是被迫的。” 一听到这里，太后气红了眼。 “大胆！” 她实在想不通，这世上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强迫到了她女儿的头上。 然而，接下来长宁长公主的一番话，却让她一怔。 “是阿言。” 在太后的认知里，萧玉言早就死了，所以再听到“阿言”这个称呼，她压根儿就没往五皇子萧玉言身上想。 她皱眉，咬牙切齿道：“哪个阿言？” 直到长宁长公主哆哆嗦嗦的将萧玉言强迫了她的事情说了出来，太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阿芙，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长宁长公主将头埋得更低了，“母后，孩儿知错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四下里再没有其他半点儿动静。 时间都仿似在这一瞬间静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之上才终于响起了砰的一声闷响。 太后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你！你们！” “萧玉言这个畜生！” “他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死！” 太后双眸泛红，浑身上下都透着杀意。 见状，长宁长公主适时抬起头来，将当初萧玉言从火里死里逃生并要取萧玉宸而代之的计划说了出来。 听到最后，太后的脸色已经有些狰狞。 她冷眼看着长宁长公主，眸子里带着难以置信道：“阿芙，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今晚太后第二次问出这句话。 长宁长公主点了点头，眸中带泪，但语气却坚定无比道：“我知道的，母后，你且听我说来。” “我知道因为皇兄的死，母后跟我一样，恨不得将萧玉言千刀万剐，但在那样一场算计中，萧玉宸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事已至此，与其杀了萧玉言而后快，倒不如再等等。” “等他成功的取代了萧玉宸，等这孩子降世……到时候，我们不但报了仇，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不都在母后的掌握之下吗？” 听到这里，太后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她目光冷冷的看向长宁长公主，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眼神儿就好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她一直以为，这女儿乖巧懂事，从不忤逆于她，知道进退，也永远温顺的跟在她身后，却不曾想，她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 不说萧玉言，便是连她，都已经在她的算计之中。 太后冷冷一笑，语带嘲讽道：“你倒是好算计。” “不过，你凭什么就能保证萧玉言这一招偷梁换柱成功之后，不会过河拆桥呢？” 闻言，长宁长公主抬眸，似是并不在意太后眸中的冰冷，她微微一笑，从容道：“因为这孩子。”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语气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肃杀。 “母后还不知道吧，他的身子在那一场大火中就毁了，这可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太后听得眼皮子一跳。 这时候，被迫跟着长宁长公主一起跪着的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她稍稍抬眸扫了一眼身侧长宁长公主的神色，那一瞬间，沈月华的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猜测来。 而同时，太后的声音又自主座上传来，说出来的话，跟沈月华刚刚的猜测如出一辙。 只听她冷声道：“其实，是你动了手脚？” 这一次，长宁长公主倒没有继续伪装，她眼角还带着泪痕，面上却嫣然一笑，从容道：“是啊，难道他不该吗？” 这话问住了太后。 长宁长公主继续道:“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悄悄在他每日涂抹的烧伤膏里加了些烂肉生疮的东西罢了。” 男子的那种地方极其敏感脆弱，再加上本就有烧伤，再涂了那些东西，又怎么可能落了个好。 不仅身下那一处，甚至连他周身上下的肌肤，都没有一处好的。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长宁长公主心头快意极了。 笑过之后，她看向太后，继续道：“母后，我不过是想为皇兄，为我自己报仇罢了，你也觉得这般不妥吗？” 太后虽恨不得将萧玉言那个畜生千刀万剐，但也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已经做到了这一幕。 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 就好似看到养在身边多年的温顺乖巧的小白兔，突然变成了阴险狡诈的恶狼。 即使这恶狼如今对她没有敌意，但这种被算计被将一军的滋味儿也不好受。 太后没吭声。 长宁长公主又哪里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她压了压嘴角的笑容，继续道：“孩儿只想报仇罢了，等将来事成，孩儿会自请离京，削发为尼，若母后不信，孩儿可以在此立下重誓！” 说着，她就要举起手来，太后却比她先一步，抬起了手，制住了她的动作。 “罢了。” 她叹了口气。 只不过才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是苍老了十岁。 说着，她又顿了顿，才再一次开口道：“所以，姜家女一案，也是你们的手笔？” 事已至此，太后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 长宁长公主点了点头。 她动了动身子，慢慢站了起来，并从容解释道：“撇开有别的考量不提，母后也是知道的，因为萧玉宸对沈月华的偏爱，再加上沈长奇的权势，以及因为杀了萧逸之后，沈月华自身在朝野的威望，若不折腾些事情来，给沈月华泼点儿脏水，将来等萧玉言事成，这皇后之位又如何方便落到姜家姑娘的头上。” 第584章 584如意算盘 闻言，太后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长宁长公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 长宁长公主笑了笑，语气从容道：“这不一直都是母后的心愿吗？” 皇后的位置，只能由姜家女来坐。 牺牲一两个旁支的姜家女的性命不值得一提，只要将来坐上那位置的女子是姜家所出就行。 经此一事，沈月华名声受损，再加上言官的弹劾，沈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等萧玉言成功上位，再加上太后和姜家的运作，从姜家挑一个拔尖儿可信的姑娘送进来执掌凤印，再过个一两年，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悄悄的过到她的名下……等除掉了萧玉言之后，这后宫和朝野，也都真的掌握在她们母女和姜家人手中了。 这一切，她早就已经算计好了。 如今说起来，长宁长公主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就连原本不是很赞同她的太后，这时候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欣赏。 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长宁长公主，赞许道：“没想到阿芙竟然这般深谋远虑。” “别的不提，只要能杀了萧玉宸和沈月华这对贱人，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还是在给自己儿子报仇。 听她终于点下头来，长宁长公主这才会心一笑。 她上前迎了太后一步，主动搀扶住了太后是手，并扬眉道：“母后，你看看，这是谁。”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没有吩咐还跪在地上的沈月华。 而这时候，沈月华也很配合的抬起了头来。 太后面上刚刚还带着的几分笑意，在对上沈月华那张讨人厌的脸的一刹那，瞬间僵住了。 那一瞬，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太后怒急，但同时脑子里迅速掠过刚刚听到的那些真相，她眼里明显还有几分心虚。 要叫人知道了自己女儿竟然跟孙儿**，而且那人还是沈月华…… 那一瞬间，巨大的羞耻和厌恶迅速从她心底蔓延开来。 敏锐的察觉到太后心思的长宁长公主身子也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但也只是一瞬，在抬眸间，她就已经恢复了温和从容：“母后且放心，她已经知道了。” “什么？！” 太后觉得简直难以置信。 长宁长公主抬手拍了拍抬手的手背，这才将他们算计了沈月华和将军府以及此番带着沈月华进宫的目的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道：“母后只管放心，她中了软筋散，便是走路都不太便利。” 对上太后不是很相信的眼神，长宁长公主笑了笑，很是自信道：“那软筋散，是我亲自喂的。” 出不了岔子。 “更何况，我还让沈月惜在将军府埋了火药，但凡她沈月华敢轻举妄动，不需要我吩咐，这边的动静只稍一传出去，将军府就会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她料定沈月华动不了，也不敢赌，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看她这般神情，太后也终是放下心来。 她挣开长宁长公主的手，提步走至沈月华跟前，皱眉冷声道：“沈月华，你不是能得很吗？” “怎么，你也有今天？” 说着，太后伸出手来，一把卡住沈月华的下巴。 虽然沈月华身量高，但此时她还跪在地上，脑袋只到太后腰际的位置。 平时看似弱不禁风的太后，在这时候因着咬牙切齿发的恨意而爆发出来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尤其是她那涂着寇丹红的指甲刮着沈月华的下巴，在她恶狠狠用力之下，那指甲险些嵌进沈月华的肌肤里。 沈月华也一声不吭，生生的受着。 太后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般“逆来顺受”的样子，一时间心头竟十分快意，甚至恨不得再亲自踩上几脚。 不过，就在这时候，紧闭的殿门突然响起了叩击声。 旋即，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透过殿门传了进来，“太后娘娘，长公主府上派了人来，有要事回禀。” 太后的神色未变，倒是一旁的长宁长公主蓦地上前一步，抬手放在了太后的手臂上，并压低了声音道：“母后，他来了。”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时候，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听到这句话，太后掐着沈月华下巴的手都跟着抖了抖。 长宁长公主在一旁低声劝道：“母后，为了以后……忍一忍吧……”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心头的恨意和怒气给压了下去，她也松开了钳着沈月华下巴的手，然后才点了点头。 长宁长公主这才对殿外的小太监应了一声。 不多时，殿门被打开了半人宽的缝隙。 旋即，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人低头挤了进来。 “奴才给太后，给长公主请安。” 随着那道清冷如玉的声音响起，太后的眸子也跟着阴沉了起来。 话音才落，那太监抬起头来，原本藏在阴影里的容貌这才全部展露在太后眼前，竟是一张跟萧玉宸别无二致脸！ 即使刚刚已经从长宁长公主这边听过了，但亲眼所及，太后依然大为惊奇。 不过，这惊奇也很快被咬牙切齿的恨意所覆盖。 殿门已经被关上，这里没有外人。 太后冷眼看着萧玉言，语气冰冷道：“哀家到底是低估你了！” 没想到，这样都还能回来！ 而且还将萧玉宸都一并算进去了！ 闻言，萧玉言站直了身子，一改刚刚奴颜婢膝的模样，神色间带着自信和从容道：“孙儿就当是皇祖母在夸奖孙儿了。” 看到他这般模样，新仇旧恨顷刻间涌入太后的心头。 还好一旁的长宁长公主及时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并提醒道：“母后，别忘了，我们眼下还有要紧事。” 听到这句，太后终是冷静了下来。 萧玉言自是该死，但如今，他们也确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到底还没有糊涂到忘了正事。 在迅速冷静下来之后，太后才冷眼看向萧玉言，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月华，一字一句对外间道：“去请皇帝过来。” 第585章 585他们的猜测 事已至此，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萧玉言眼神微挑，嘴角噙着笑意，语气轻松道：“孙儿谢皇祖母成全。” 太后冷哼了一声，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虽然跟萧玉宸顶着同样的容貌，但萧玉宸就是要比萧玉言顺眼多了。 念及这同样的容貌，太后皱眉，又转头将目光落到了萧玉言的面上，不解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太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萧玉言给吸引了，丢开了一旁的沈月华。 而沈月华同样对萧玉言现在的容貌感到好奇。 之前在那屋子里的时候，她一直都没能凑近些看萧玉言的耳后，所以也不确定他到底是用的面具，还是跟萧长萍那般用的易容膏。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让沈月华诧异了。 她要弄清楚，他这张脸到底是怎么来的。 但萧玉言显然并不想告诉她们真相。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道：“这可是眼下孙儿安身立命的根本，怕是不能告诉皇祖母了。” 只一句话，气得太后呼吸一窒。 但萧玉言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太后和长宁长公主的意图，他又怎会不知道。 现在他唯有这张脸面，可以供她们利用，而他也顺势利用她们报自己的仇，并得到自己想要的。 若是告诉了她们，自己这张脸怎么来的，他对她们而言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只会立即被抹杀。 他又不是个傻的。 萧玉言扬眸一笑，对地上跪着的沈月华伸出手来。 “这好歹也是孙儿未来的皇后，皇祖母怎可如此怠慢？” 听到这话，沈月华身子未动，甚至连个眼神儿都没分给他。 倒是太后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此时说这话，未免言之过早，要知道，萧玉宸那边可还没有动静呢。” 萧玉言笑了笑，他递过来扶沈月华的手落了空，也不见他面上有半点儿尴尬。 “急什么，这时候，没有消息难道不应该才是最好的消息？” “若是刺客没有得手的话，萧玉宸遇刺这消息难道不应该在第一时间传了开吗？” 说这话的时候，萧玉言两眼弯弯，眼底里带着一抹狐狸般的狡黠之色。 虽然太后看他格外不顺眼，但他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萧玉宸那边无事，那在沈月华出事之后，他那边早该鸡飞狗跳了，不可能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顺着萧玉言的话想下去，最大的可能，便是刺客已然得手，如今萧玉宸重伤在身，怕引起朝野动荡，不便将消息透露出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便是极好的！ 念及此，因为激动，太后的手都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候，殿外响起那传旨意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后，皇上还有政务要忙，今日抽不开身，说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除了沈月华之外，眼神都跟着亮了几分。 先前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长宁长公主上前一步，拽了拽太后的袖子，提醒道：“母后，既然皇上忙，不方便过来，不如母后亲自去一趟？” 此时，即使长宁长公主不说，太后也正有此意！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含笑从容的萧玉言道：“那，我们且去看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之间达成了共识。 若当真如他们所料，萧玉宸重伤的话，那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 萧玉言抖了抖手腕，将袖子往下捋了捋，漫不经心道：“不过，皇祖母也得提前做好打算，若我们猜错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手掌斜向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太后扬眸，嘴角露出一抹冷凝的笑意道：“那是自然。” 说着，她转头吩咐了下去，将这宫里头她还能调用的亲信和暗卫都做了一番部署。 不管是真是假，有沈月华在他们手上，萧玉宸都会投鼠忌器，而今晚，注定是萧玉宸的死期！ 在迅速做了一番商讨和安排之后，太后这才由着长宁长公主搀扶前往萧玉宸所住的甘露殿。 在她前脚踏出殿门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沈月华：“沈家丫头，可跟紧了。”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敢耍什么花招的话，你们沈家，一个都别想活着。” 就在刚刚，她已经当着沈月华的面，将写给她兄长平阳侯姜威的一封密函送了出去。 那密函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便是让姜威立即亲率府兵围住将军府。 不放走将军府一个人。 若这皇城中稍有异动，届时，将军府的火药被引燃，将军府上下一个都逃不出去。 作为曾经东楚的第一将门，平阳侯府的亲兵并不比将军府少，不比将军府差。 若在火药被点燃的当口，将军府真的被困住，确实凶多吉少。 “相反，你若是肯老实配合，哀家会网开一面。” 沈月华应了一声是，便垂下了眸子。 之前被她顶撞惯了，今晚见她这般乖顺，太后还有些不习惯。 但她想着已经加诸在沈月华身上的诸多限制，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长宁长公主给素云递了一个眼神儿。 素云忙上前拉起了沈月华跟了上去。 看似是搀扶，实际上，却是紧紧的扣住了沈月华的手腕上的命脉。 素云手脚麻利，下盘功夫稳当，一看身手就不弱。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被长宁长公主带进宫里来，自有她的过人之处，沈月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掉以轻心。 只是，如今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只得继续装作中了软筋散任人摆布的模样。 “素衣，你可得走稳当些。” 看到沈月华虚弱的步子，素云清冷的声音不卑不亢道：“我这手上没个轻重，可别弄疼了你。” 看似关切客套，实际上话里话外都透着威胁。 沈月华垂眸不言，只默默的“费力”跟上了她的步子。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太监打扮的萧玉言。 跟之前在殿中那自信从容不同，一出了仁寿宫的殿门，萧玉言就躬身敛眉，将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从一旁看起来，就跟旁的小心翼翼的太监无异。 第586章 586硬闯 从仁寿宫到甘泉殿，至少还得走上一刻钟的功夫。 太后和长宁长公主坐了步撵。 沈月华几人只能跟在后面走着。 入了夜的皇宫就像是沉睡着的洪水猛兽，随时都有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噬了去。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沈月华在这宫里头来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只是以前，她最多去的是先皇后的寝宫，偶尔去逛逛御花园，亦或者去安乐公主那里坐坐。 而这甘露殿是皇帝的寝宫，她还是头一次去。 她身上穿着的是丫鬟的衣服，自是比不得自己平时那一身锦衣华服外还罩着狐裘斗篷，生怕冷了半分。 这一路上，呼啸而来的北风携着冰棱子，直往四肢百骸上钻，沈月华冻得手脚都有些发麻。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前面的步撵才终于停了下来。 沈月华一抬头，就听见太后的人在跟甘露殿的人交涉。 “太后驾到，皇上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那小太监拔高了音量，约莫是狗仗人势，想要用气势拿人。 然而，甘露殿外的禁卫军，又哪里是他一个小太监就能唬得住的。 最后，还是太后亲自下了步撵，冷眼看着那些禁卫军道：“哀家今日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拦着哀家！” 话音才落，她直接提起步子无视那些禁卫军的阻拦，直接往里走。 那些禁卫军士兵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待他们拿下主意的时候，太后已经带着人迈进了大殿门槛儿。 “宸儿。” 太后的语气关切，但那一双眸子里却带着冰冷和肃杀。 她冷着脸，直奔萧玉宸的寝房。 只是，她前脚才跨进门槛儿，还不等走至里间，就见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眨眼的功夫就落在了他们面前，并拦住了太后的去路。 “太后，请留步。” “皇上有令，若无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那人声音冷而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敢和无畏，正是似月。 此时，他清秀的面容也是一片冰冷不近人情，跟他平时在沈月华面前的嬉笑耍宝判若两人。 太后的手搭在长宁长公主的手背上，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里带着一抹危险气息，并呵斥道：“任何人里不包括他的祖母！” 这一声呵斥里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压，听得似月眉头直跳。 然而，他依然没有挪开半步，只垂眸道：“太后，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太后冷哼了一声，尚未开口，一旁的长宁长公主连忙打圆场道：“似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太后又不是外人，只是刚刚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言论，记挂着皇上的安危，这才要来探望一番，你在这里百般阻挠，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是殿下这边出了什么岔子，若因你的阻拦而铸成大错，你担当的起吗？” 闻言，似月连忙垂眸抱拳，不卑不亢道：“长公主言重了，卑职不敢！” 然而，他嘴上说着不敢，但脚下的步子却并未挪动半分。 “混账东西！” 太后动了真怒。 她一把甩开了长宁长公主搀扶的手，径直走到似月面前，沉声道：“今日哀家还就要进去了，哀家倒是要看看，你这护卫敢不敢将这刀子架在哀家的脖子上将哀家丢出去！” 说着，她直接上前一步，就要像刚刚闯进甘泉宫宫门的时候那般以自己的性命拿人，强势的要闯进去。 然而，这一次似月却不似外间的那些禁卫军。 他只后退了半步，将将让开了太后的身子，便抬手直接抽出了腰际的佩剑。 一道寒芒阻了太后提起的步子。 似月又重复了一遍：“太后，请留步！” 他一脸凝重，眼神里无波无澜，甚至连半点儿杀气都没有，但任人见了都能看出来，若太后此时执意要闯进去，他的剑当真会落下！ 见状，太后愣了一瞬之后，才开口笑道：“好！好得很！”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对哀家不敬！” 说着，她转头对外间唤道：“来人！” “给哀家……” “皇祖母，且慢。” 就在她要叫出外面随时待命的暗卫的时候，突然间从里间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贯的清冷如玉的质地。 只一开口，就让在场的众人都静了下来。 那一瞬，太后的眉头急不可察的皱了起来，但面上她的语气里带着关切道：“宸儿，怎么回事？你要连哀家都拦着不见？” 里间沉默了一息之后，才再一次开口道：“非也，只是孙儿已经歇下了，皇祖母这番突然造访，又要直闯寝房，到底是不大方便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精明的太后还是从这一道嗓音中听出了几分虚弱。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长宁长公主，两人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后面低着头的萧玉言。 三人的眼神交汇在了一处。 最后，由太后开口道：“无妨，自己的孙儿有什么不合适的，哀家还有一件要紧事跟你说，耽搁不得。” 说着，太后对着似月抬了抬手。 面前才刚刚将长剑还鞘的似月顺着太后的手指看过去，这才瞧见了跟在太后和长宁长公主身后的沈月华。 “清宁郡主！” 似月惊讶开口。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在场的几人都清楚的听到里间那人传来的一声闷哼。 “您……您怎么在这里？” 似月面上带着讶然，目光只落在沈月华一人的身上，待瞧见她神色有异，又穿着丫鬟的衣服的时候，似月的太阳穴都跟着跳了跳。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太后悠悠道：“怎么，还不去问问你家主子，要不要继续拦着哀家？” 这一次，似月倒是没有半点儿迟疑，他一转身就进了里间。 不过一个瞬息的功夫，他的身子又从里间踏步而出，躬身对太后行礼之后，便退让到了一边。 见状，太后等人心里越发有了底。 唯有沈月华，在经过似月身边的时候，瞧见他微微屈起的手指。 第587章 587撕破窗户纸 “宸儿，你没事吧。” 太后的面上带着关切，在似月让开之后，就匆匆往床榻边上而去。 这还是沈月华第一次来萧玉宸的寝宫。 偌大的寝房里，装饰和布局无一不精致巧妙，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出主人的品味和风雅。 只是，这时候沈月华哪里还有心思打量这周围的布局，她一眼看过去，就瞧见着不远处的床榻。 两边的帘子已经被放下，萧玉宸半靠在床头，有风掠了进来，他的身影也在帷帐后面若隐若现。 这时候，太后的步子未停，眼看再走两步就要掀起帷帐。 “皇祖母。” 萧玉宸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知皇祖母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皱眉道：“哀家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怕你这边出什么事，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说话间，她的身子已经在帷帐前站定。 同时，长宁长公主的手，也已经触到了那帘帐。 “孙儿无事，劳皇祖母担忧了。” 萧玉宸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 还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既然皇祖母已经看过了，时间也不早了，这就回去休息吧。” 太后一行人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哪里肯就此罢休。 萧玉宸越是拒绝，太后等人越是觉得有古怪。 若萧玉宸当真无事，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一时间，太后心里越发畅快。 只是，还未等完全确定下来，她面上依然带着关切道：“那也要哀家看过之后才放心。” 话音才落，一旁的似月面上一急，就要上前再拦，但还是迟了一步，因为长宁长公主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挑起了帘帐。 随之，萧玉宸那俊美如画的模样也彻底展露在众人眼前。 太后等人自是没有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只见，萧玉宸急不可察的皱眉，看向长宁长公主，语气清冷如翠玉道：“姑母，可还记得礼数？” 他的声音不大，哪怕就是用这样不疾不徐的语气说了出来，也让人觉得无端端起了一道凌厉的风。 那风冷意刺骨，直打在长宁长公主脸上似得。 她一个做姑母的，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直接去掀外甥的床帐……便是寻常人家，这都不合规矩和礼数，更何况还是在天家。 然而，即使这般，长宁长公主的面上也不见有半点儿难堪。 她甚至还展颜笑了笑，不以为意道：“皇上，姑母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不亲眼看着你无碍，你皇祖母和姑母都不放心的。” 说着，她转身搀扶起了太后的胳膊，两人就要上前查看。 见状，萧玉宸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清冷孤绝的笑意。 他什么都没说，只这突然绽起的一抹笑意，反倒让太后有些迟疑了。 她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萧玉宸道：“宸儿可是身子有所不适？哀家这就去传御医过来瞧瞧。”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的眼神往跟在她后面始终低着头的萧玉言身上扫了扫。 这时候，这屋子里就只有似月和萧玉宸，若萧玉宸当真中了毒的话……那现在是将其取而代之的最好机会！ 只是，这萧玉宸一向狡诈如狐，太后屡次在他手上栽跟头，所以，哪怕已经走到了跟前儿，她也有些不确定。 毕竟，这件事似乎太容易了…… 只是，若萧玉宸没有受伤，那刚刚何必还要那一番遮掩？ 而且，如今她瞧着萧玉宸那般模样，虽然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精明如她，还是察觉到了他面色比平时更苍白了不少，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所以，他只是强弩之末，是装的! 念及此，太后眯起了眼睛。 萧玉言收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立即抬起头来，而是扫了一眼长宁长公主。 见状，在萧玉宸开口拒绝之前，长宁长公主指了指身边的沈月华，含笑对萧玉宸道：“你便是不为了我们考虑，也该为清宁考虑，我们担心倒也没什么，可总不能让清宁为了你担惊受怕吧。” 说着，长宁长公主给沈月华旁边的素云递了个眼神儿。 素云会意，她的一只手还死死的扣着沈月华的命门，一手扶着沈月华的胳膊，就要带着沈月华往萧玉宸的床榻边走去。 看到这一幕，萧玉宸的眼神越发冷冽。 他转头看向意味深长的太后，语气冷冽道：“皇祖母，这是何意？” 说话间，他眼神淡淡的扫过了太后身后藏着半张脸的萧玉言，最后落到了沈月华那被素云扣住的手腕上。 太后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只是有人告诉哀家，你遇刺受伤，哀家怕有人对你不利，便过来瞧瞧，仅此而已。” 话音才落，还不等萧玉宸开口，她突然厉声道：“来人！” 随着她的一声力呵，原本藏于暗处的四名暗卫从外间掠了进来，转眼便站于床前。 “哀家知道，外面的禁卫军都是你的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哀家可能也拿你没办法。” “不过，宸儿，你可得想好了，一旦你下了令，你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丫头，她的命……也就没了。” “哀家可听说了，那刺客的暗器上还啐了毒，无药可救。” “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不若最后再护这丫头一回，哀家可以跟你保证，饶她一命。” 太后的语气里透着凌厉的杀意。 至此，她也彻底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不愿意再同萧玉宸徐以委蛇下去。 反正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只差这最后一步，她不信他们还能输了。 便是萧玉宸叫了人，她带着的这四名暗卫还能阻挡一二，只这两步的距离，足够素云将重伤的萧玉宸击杀了…… 到时候，哪怕外面的暗卫闯了进来，萧玉言盯着那张脸站出去，也不会有人敢有异议。 唯一棘手的是似月，可只要真的萧玉宸一死，似月的嘴皮子哪怕磨上天，也不会有人信他。 毕竟，这里还站了一个“萧玉宸”在这里。 这样一想，太后冰冷的眼底已经浮起了一抹胜利在望的笑意。 第588章 588羞耻 “皇祖母。” 萧玉宸抬眸，目光里泛着的冷意比太后更甚。 他冷眼扫过那四个黑衣人，语气里带着几分讶然道：“所以，那刺客一早就是你和姑母安排好的？” 太后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横竖你都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 话音才落，萧玉宸尚未开口，之前一直站在太后身后没有开口的萧玉言终于直起了身子，含笑看向萧玉宸道：“枉皇兄机关算尽，这一次可是说错了。” “那刺客是我安排的。” “不过，要你死的，却不只是我一个。” 说着，他笑着看了看长宁长公主和太后，那意思不言而喻。 “别来无恙，皇兄。” 萧玉言笑了笑，那张跟萧玉宸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带着令人心惊胆寒的狰狞道：“你且安心的去吧，你的江山，你的美人儿，我都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萧玉宸蹙眉，不知道是身子不好，还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他轻咳了一声，才冷眼看向萧玉言道：“萧玉言，你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萧玉言哈哈大笑。 没有人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等了多苦！ 他熬过千难万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让给萧玉宸一个措手不及，为了听他在惊慌失措之下，惊呼——萧玉言，你没有死。 萧玉言心头畅快无比。 眼看着素云已经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就准备等待时机朝萧玉宸刺去。 萧玉言大笑道：“倒也不必动手了，青青的剑上啐了毒，算起来，他最多再熬半个时辰。” 他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萧玉宸在痛苦挣扎中死去，可比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畅快了。 然而，一旁的太后却并不太赞成。 她瞪了萧玉言一眼，催促道：“早些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话音才落，萧玉言尚未开口，素云的身子也未动，倒是萧玉宸已经轻笑道：“我嫡亲的皇祖母，倒是迫不及待的要我的命呢。” 这时候，太后完全没有掩饰心头刻骨的恨意。 她咬牙切齿道：“那是自然！哀家忍你很久了！” “但凡你能向着姜家一些，给姜家一条活路，哀家也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如今你人都要死了，可后悔当初没有听进去哀家的话？” 听到这话，萧玉宸不答反问道：“听皇祖母的话，便是要立姜家的女子为后？亦或者是让皇祖母垂帘听政？”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萧玉宸的语气里已经带着十足的嘲讽。 “怕是远远不止。” “自你决定扶持萧玉奕的时候，怕是就已经在心里对我存了杀心，哪怕我让了步，娶了姜家女，又哪里有面团子似的萧玉言更好掌控。” 说到这里，萧玉宸顿了顿。 他的神色里不见半点儿慌乱，反而平静沉稳，就好似说着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情一般，更仿似如今生死关头的，也不是他，他就像是个作壁上观的局外人。 “这一次，怕是皇祖母和姑母也只是利用了萧玉言，等时机成熟，再扶持个傀儡上位，届时，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在皇祖母的掌控之中。” “可是，有一点我倒是想不通了，萧玉言怎就蠢到甘愿做你们的垫脚石了。” 说着，萧玉宸清冷的目光越过太后，落到了长宁长公主的身上。 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只一眼，就好似能看穿一切似得。 饶是长宁长公主再沉得住气，被他那样的眼神儿一扫，她也有一种自己的秘密被人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耻感来。 她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被素云扣着的沈月华已经帮她答了。 “那是因为，长公主如今怀了七个月的身子，她肚子里装着的，是萧玉言唯一的血脉。” 沈月华的声音冷而脆，在这偌大的寝房响起的一瞬，在场的几人心都跟着跳了跳。 作为当事人的萧玉言倒是没有多尴尬，甚至对上沈月华的眼神儿的时候，还带了几分讥诮的笑意。 而长宁长公主的脸却在那一瞬红成了猪肝色。 哪怕沈月华说的是实情，她也容不得沈月华在这种情况下说出。 “你胡说！” 她皱眉，红着脸，恼羞成怒的斥责道：“素云！她若再多说一个字，给我杀了！” 闻言，素云的神色一冷，手上也攒了力气，蓄势待发。 沈月华耸了耸肩，却没有再开口了。 这时候，同样被惹怒了的太后彻底没有了耐性，她扫了一眼萧玉言，见他一副看好戏，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打算的样子，太后转头瞪了一眼身边最近的一名暗卫，沉声道：“给哀家杀了他！” 这句带着狠辣无情的话才落下，那暗卫脚下一动，身形如鬼魅般就朝几步之遥的床榻掠去。 同时，他手腕一抖，藏于腰际的软剑应声而出。 只眨眼的功夫，那软剑就已经带起了一片寒芒朝萧玉宸当头罩下。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萧玉宸在劫难逃，却见一道黑影以更快的速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眨眼间便挡在了萧玉宸面前，并同时拦住了那暗卫的杀招。 两人迅速战成了一团。 而从始至终，萧玉宸的身子都没有挪动半分，甚至连那剑光罩下的一瞬，他连眼皮子都没眨。 太后就要催促了身边另外几名暗卫动手，却见萧玉宸抬手撩起了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从容站起了身来。 那一瞬，太后，长宁长公主，甚至连萧玉言都楞了一下。 萧玉宸从头到脚，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哪里有半点儿受伤的样子。 那一瞬，一种不好的预感蓦地从几人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但也只是一瞬，他们几人还抱着哪怕萧玉宸没有遇刺中毒，如今就这么近的距离，沈月华又扣在他们手上，只要能立即杀了萧玉宸，他们就没有输！ 一时间，几人都红了眼。 只不等他们这念头转完，却见萧玉宸嘴角微扬，那如玉般精致如画中人那般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的声音也带着一抹轻蔑。 只听，他从容不迫道：“皇祖母，这游戏也该结束了。” 第589章 是他输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在场的几人的瞳仁都跟着震了震。 之前藏于寝房一角，没被他们注意的暗卫顷刻间杀出，直接将太后所带来的这四名暗卫给压制住了。 还是太后最先反应过来，她皱眉，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压根儿就没有遇刺，更没有中毒？”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萧玉宸神色从容，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哪怕他现在什么都不说，太后几人也都已经反应过来，还是上当了！ 太后眉头皱成了一团，长宁长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 萧玉言面上的笑容都跟着僵了僵。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心有不甘道：“那又如何？你大概不知，从这大理寺，到康王府的一路上，我让人藏了多少火药，一旦开了个口子，这京都……都要跟你陪葬。”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素云。 素云也下意识的将身子贴近了沈月华一些。 萧玉言扬眸笑道：“再有，皇兄，你可别忘了，现在她的生死可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说话间，萧玉言比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听到这话，刚刚还有些慌了神的太后和长宁长公主也迅速冷静下来。 两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沈月华，又转向萧玉宸。 她们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希望沈月华对萧玉宸的影响大一些，再大一些。 然而，萧玉宸嘴角扬起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目光泠泠，不带半点儿感情色彩似得，看向萧玉言道：“那你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伤了她分毫。” 闻言，萧玉言蓦地一怔。 向来多疑的他一时间竟吃不准萧玉宸这句话是激将，还是当真有恃无恐。 眼看着时间越拖下去对自己越发不利，既然萧玉宸不在乎城中百姓的生死，那沈月华就是他唯一的王牌。 念及此，萧玉言死死盯着素云，冷声呵斥道：“还不动手！” 话音才落，太后，长宁长公主几人皆睁大了眼睛看着素云，同时不忘去关注萧玉宸的反应。 然而，让她们失望的是，萧玉宸纹丝未动，甚至连眼底的笑意都没减退半分。 萧玉言原是想诈萧玉宸一下，怎料他却是这般无动于衷的反应，他的心一沉，眼里掠过一抹杀意。 本是准备及时叫素云住手的，这一次他紧闭了唇瓣，只冷眼等着素云动手。 他倒要看看，萧玉宸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能割舍得下沈月华！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他悔恨终生！ 太后和长宁长公主亦是如此想的。 然而，几人等了几息，素云却迟迟未动，时间都在这一瞬仿似静止了一般。 萧玉言几人终于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 他呼吸一窒，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素云，声音里也带着难以置信道：“素云？” 然而，对面站着的素云却不为所动。 只在萧玉宸微微挑起了下巴的时候，她才转过了头来，对萧玉言微微一笑道：“抱歉，五殿下，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如银铃，婉转清脆，跟素云的声音判若两人！ 在抬眸看向萧玉言的时候，她眼里划过一抹狡黠和调皮，“我叫萧长萍，五殿下可要记好了。” 话音才落，偌大的寝房瞬间鸦雀无声。 萧长萍已经松开了沈月华的手腕，一改刚刚那副死死拿捏住沈月华的架势，并对萧玉言扬眉道：“而且，我是清宁郡主的人。” 听到这话，要不是想着不合时宜，沈月华都想打趣她一句——分明是她师兄陈子昂的人。 只眼下这情形，让人分不得心。 至此，萧玉言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萧玉宸算计了。 他双目猩红，死死的盯着素云的那张脸，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道：“怎么可能……” 萧长萍抬手摸了摸面上的易容膏，浑不在意道：“怎么不可能，只许得你用易容术坑清宁郡主和皇上，就不许得我反过来坑你了？” “之前我还在想，臭老头儿明明只收了我和师兄两个弟子，这世上怎么还会有第三个人会易容术，原来才是素云。” “在偷师学艺上，她倒是肯下功夫，不过这天赋还是差了些。” 说着，萧长萍转头看向沈月华，笑着解释道：“小姐，我已经查清楚了，五殿下现在的模样就是素云的手艺——当初我和师父住在陈家的那段时间，负责我们饮食起居的小丫鬟。” 那时候，她并没有将一个小丫鬟放在心上，再加之当时跟陈子昂正是情窦初开两情相悦，哪里会注意到那小丫鬟早已经在旁边将他们的秘方偷听了一些去。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她伤心离开陈家之后，陈子昂也脱离了陈家，陈夫人一气之下将昔日在她院伺候的丫鬟也打发卖了。 素云就是其中之一。 应该是机缘巧合，素云投靠了五皇子的阵营，被训练成了一名暗探。 这几年凭借着偷听来的关于易容膏的配方，竟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虽然远远不及萧长萍和陈子昂的技术，但还是能唬得住人的。 之前萧玉言容貌被毁，她折腾出来的易容膏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之前已经查看过她折腾的那些东西了，我奉劝五殿下一句，她的易容膏还是少用得好。” “虽然能暂时将你的容貌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甚至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但时间一长，被那易容膏侵染的肌肤会腐烂，而且再难复原。” 说到这里，萧长萍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恍然道：“对哦，我刚刚都忘了，原本五殿下的脸就已经烂了。” 话音才落，萧玉言呼吸一窒，气得差点儿没吐血。 而萧玉宸也不给他吐血的机会了。 他一个眼神递过去，藏于暗处的似影如鬼魅般掠到了萧玉言的身后，萧玉言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似影的长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脖颈间。 他只要稍稍一动，那长剑就能立即划破他的喉咙！ 这时候，即使再不愿意相信，萧玉言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又输了。 第590章 有恃无恐吗？ 萧玉宸没有遇刺中毒。 沈月华亦没有被拿捏。 剩下的他还能仰仗的便是埋在长安街下的那些火药，以及沈清然和萧淑颖的性命。 念及此，萧玉言眉梢一挑，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的看向沈月华道：“看样子，皇兄也并没有将将军府上下的性命，以及京中其他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那萧淑颖和沈清然死了，倒是可惜。”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玉宸。 而此时，萧玉宸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心底的焦急和不安也随之被抚平。 她想着，萧玉宸既然等到了现在，应该会有安排。 至少城中的那些火药和百姓，应该顾得上。 只是想到沈清然和萧淑颖……沈月华虽然有些担忧，但她并没有将萧玉言的挑拨离间放在心上，她选择相信萧玉宸。 萧玉宸上前一步，走到沈月华跟前，转头对萧玉言冷声道：“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已经十分不好看的太后，“皇祖母现下觉得如何？” 太后的几名暗卫都已经被萧玉宸的人给压制了下来，连施展的余地都没有。 哪怕不叫外面的禁卫军，这一局也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太后的身子颤了颤，在对上萧玉宸那清冷的眉眼的时候，她挺直了腰杆，突然扬眸，灿然一笑道：“这一次便是你赢了又如何？” “哀家还是东楚的太后。” “萧玉言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哀家不过是被他蒙蔽，一个孝字大过天，你还能拿哀家怎样？” 萧玉宸才刚刚登基，总不能公然对她下手。 “今夜之事，这里只有你我的人，哀家不过是听说你遇刺，前来关心你的身子，这些事情口说无凭，你又能拿哀家怎样？” 她是太后，是萧玉宸的皇祖母，哪怕萧玉宸是君王，亦动不了她！ 这也是她今晚敢顺着长宁长公主和萧玉言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 在她看来，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在萧玉宸面前闹得没脸，他作为晚辈，总不能杀了她，或者软禁她。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自己反正也有恃无恐，太后的神色越发冷，也越发的盛气凌人。 “母后……” 这时候，长宁长公主在旁边，低低的叫了她一句。 太后神色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一把牵了长宁长公主的手，对萧玉宸扬眸道：“还有你姑母，哀家倒是要看看，你想怎么办我们？” 听到这一番话，萧玉宸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 只有时不时的看向沈月华的时候，他眼底才有温软的笑意。 其余时候都带着冰霜似得，又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萧长萍就已经很自觉的让开离开身子，让他和沈月华站在了一处。 “有没有受伤？” 萧玉宸神色温柔的看向沈月华，声音里亦带着能溺死人的温柔。 沈月华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这般旁若无人的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有些难为情，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她服了护心丹，那迷药和软筋散对她并没有起什么效果，即使没有萧长萍，她也能自保的，更何况轻功最好的初一也一直都隐藏在暗处，若真的到了她性命受到威胁的当口，她只需一声令下，初一就会来救她。 萧长萍的出现更是让她心安。 不过，一开始，她还没有将萧长萍认出来。 虽然素云还没解释，但沈月华后面回头想想，应该是长宁长公主让真正的素云送昏迷的丹阳郡主回去的时候，叫萧长萍钻了空子，顶了上来。 后面萧玉言让“素云”给她喂药，给她换衣服，并带着她离开院子的时候，沈月华就觉得眼前的丫鬟跟之前有些不大一样。 还不等她细究，在“素云”扶着她跨出长宁长公主府的偏门门槛儿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掌心，并用手指迅速在她掌心写下了一个“萍”字，沈月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不过，因为周遭可能都是萧玉言或者长宁长公主安插的眼线，她并没有表露出分毫，甚至后面还在一直全力配合萧长萍演戏。 这一夜，除了在太后跟前跪了一会儿，算是吃了点儿苦头，沈月华自身当真没什么事，她不过是放心不下将军府众人，以及萧淑颖和沈清然罢了。 而且，也想着萧玉宸应该还有计划，所以她也一直都不动声色，顺着太后等人的计划走。 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直到来了这甘露殿，看到看似神色沉静如水，但实际上调皮的给她做了一个“万事俱备”的手势的似月，沈月华就更是放下了心来，只安心做壁上观。 见她摇头轻笑，萧玉宸旁若无人的牵起了她的手，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很自然的搭在了沈月华的脉上，确定沈月华的身体无碍，这才又再一次转头看向太后。 只听他语气清冷，但却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皇祖母有没有想过，我既然没有遇刺受伤，卿卿身边也有萧长萍护着，那我为何还要等到现在，看着你们在我眼前唱完这场戏？”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偌大的寝房里响起的一瞬，却突然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来。 听得太后眼皮子直跳。 她下意识攥了攥身边长宁长公主的手，一时间竟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对啊，为什么。 不等面露困惑的太后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萧玉宸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我想，皇祖母一定很长时间没来这甘露殿了吧。” 闻言，太后身子一怔，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刚刚还挺直了腰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瞬间垮了下来。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对上萧玉宸那自信从容的笑意的一瞬，她突然又转头看向了这寝房的一角。 太后的身子突然间如遭雷击，只一瞬，便有些摇摇欲坠。 第591章 591将计就计 这甘露殿是历来东楚帝王的寝宫。 太后确实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但这里对于曾经的她来说有多在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依然将这里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即使换了两任君王，东西也都置换过了，但这殿内的大致布局却一直没变。 从门口看过去，一路到那偌大的龙榻…… 起初她的注意力都在萧玉宸身上，恨不得萧玉宸立即死了，哪里还留意到其他。 被萧玉宸这么一提醒，她才注意到那房间的一角，多了几块屏风。 若真只是屏风倒也没什么，偏生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屏风后竟有人影晃动。 还不等她细想，在萧玉宸一声令下，那屏风被人推开，屏风后的场景瞬间映入众人的眼帘。 时间在这一刻仿似静止。 那一刹那，太后的身子都有些不稳。 而她身边的长宁长公主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就连沈月华也有些意外。 她想过萧玉宸肯定有安排，但万万没想到，萧玉宸竟然会用这种仿似…… 那屏风后面，竟还有一间密室，密室的门已经被打开，里面竟满满当当的跪了一地朝臣！ 也就是说，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通过屏风看到了，也听到了！ 沈月华光是想着太后的那一番有恃无恐的言论，再想着长宁长公主和萧玉言那档子丑事，就已经替他们尴尬得头皮发麻了。 这些几乎都是朝中重臣，大部分是萧玉宸的心腹。 还有姜家一脉的，以平阳侯为首的几个，都被绑住了手脚蒙住了口鼻，旁边还有暗卫用刀架着，哪怕当时他们有心要提醒太后等人，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此时，那几人个个脖子上青筋直跳，急红了眼。 尤其是太后的亲兄长，平阳侯姜威。 他紧绷着面色，眼神复杂的看向太后，那一瞬，也不知道是气恼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或者是惭愧更多一些。 在半个时辰以前，太后曾差了人给姜威送信，让其带兵包围将军府，待将军府的火药被点燃，让将军府众人不得出，要将他们死死困住。 但让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旨意根本就没有送达，姜威那时候已经被萧玉宸的绑来了密室。 在沈月华被萧玉言困在长宁长公主府上的时候，萧玉宸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在那段时间里，他就已经做了最周密的部署安排，甚至连后招都想到了。 “皇祖母，如今觉得意下如何？” 萧玉宸安抚似得捏了捏沈月华的手，转而便对面色已经苍白如纸的太后冷淡道：“对孙儿这一番安排可还满意？” 一句话激得太后心口一窒，当即吐了一口老血。 “满意！满意得很！” “萧玉宸！” 太后咬牙切齿，目光里带着凌厉和恨意道：“你算计哀家至此！好毒辣的心肠！” 她本以为萧玉宸是强弩之末，谁曾想，他故意配合她演戏，给她一种他在硬撑的错觉，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套她的话！是为了让这些文武百官听见！ 她是可以仗着自己太后的身份有恃无恐，但也有个前提是萧玉宸拿不出她谋害他的确凿证据！ 否则的话，即使有一个大过天的孝字，即使她贵为太后——谋杀当朝皇帝，这罪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去！ 而今晚，她的所作所为都被文武百官瞧见，她没得脸面不说，就是定她的罪责，也已经不需要什么证据了。 她，甚至姜家，这一辈子都再难翻身！ 萧玉宸即使不杀她，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将她圈禁！ 对上太后那仿似要吃人的眸子，萧玉宸只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皇祖母说笑了，孙儿不过好好的在这里休息，难道不是皇祖母设计孙儿在先？” 若是没有她起了杀心在先，若是没有套得她的那些话，即使有这些文武百官在场，他也奈何不了她。 萧玉宸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那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似并不将这件事放在眼里，更是将他们嘲讽了个彻底。 太后身子晃了晃，抬起手来，原是下意识的要抓长宁长公主的手，结果抓了个空。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长宁长公主身子僵硬的杵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看向密室的一角。 太后循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在那个角落里，有一素衣锦袍的男子跪得笔直，正是长宁长公主的驸马，刘陵！ “阿芙……” 想着刚刚长宁长公主和萧玉言的事情已经被拆穿，刘陵也一定听了去，太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萧玉宸和沈月华多一分，还是心疼长宁长公主一分。 “阿芙！” 她轻唤了一声，长宁长公主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她第二次加重了语气，又叫了一声。 长宁长公主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转头对太后挤出一抹笑意：“母后，我没事……” 只是，这笑容比哭更难看。 话音才落，她的眸子就已经红了起来。 而她也不再看太后，只直直的盯着刘陵，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刘陵，刚刚那些话……你不要当真。” 长宁长公主一开口，那些原本跪在地上的臣子们越发不敢抬头。 眼下可不是八卦的时候。 毕竟，这等皇家秘辛可不是人人都有命能听，也不是人人都敢听的！ 旁人都是将身子压了又压，生怕被这几个站在东楚权利最高处的几人注意到了，唯有驸马刘陵身子挺得笔直。 即使他跪着，即使已经上了些年岁，鬓角有了些许皱纹，但依然不减他半分清俊儒雅。 不知道怎的，往日里并没有放在眼里，这时候抬眸看过去的时候，长宁长公主突然间起当年那个骑马游街的探花郎来。 当年杏花满枝头，俊美儒雅的探花郎打马从长安街经过，那从容含笑的模样，不知道惊起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暗许。 只是，她并不是其中之一。 第592章 592谁的孩子 她为什么会挑了他做驸马？ 时间太久，她也忘了缘由。 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她都忘了，只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去蓦地浮现出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幕。 有风浮动，烛光摇曳。 在场没有人开口，刘陵的身子也像是老僧入定似得。 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是被震惊到了，神游天外，亦或者是压根儿就没将长宁长公主的话听进去。 长宁长公主知道此时此刻她说什么怕是也没有人相信。 她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唇，艰难开口道：“是萧玉言这个畜生……但是刘陵你信我，这孩子不是他的！你忘了那天我们……” 说着，她抬手抚在了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上，压低了声音道：“他是我们的……你信我！” 她既然对萧玉言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真的生下萧玉言的孩子！ 那件事之后的第二天，她就让人送来了避子汤。 约莫是因为被萧玉言**的事情，她心里对刘陵起了一些愧疚，所以那一次难得她主动了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让她有了身孕。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孩子是刘陵的。 只是，为了利用萧玉言，也为了成功的拉太后下水，她才不得不顺势而为，谎称这孩子是萧玉言的。 如今，既然这礼义廉耻都已经被鲜血淋漓的撕扯开来，她的颜面早已经犹如破布麻袋被人丢在了脚下践踏，她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而且，不知道怎的，看到往日里对她百依百顺，哪怕她脾气再坏言语再恶毒，也总能对她无条件无原则的包容，甚至在人前也配合她演出夫妻恩爱和睦戏码的刘陵此时就像是个陌生人似得。 长宁长公主有些慌了。 直觉告诉她，如果眼下不说出来，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甚至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正悄然而逝的感觉！ 至于那是什么东西，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情绪已经将理智彻底吞噬，她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刘陵！你信我！”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刘陵面色沉静如水，有那么一刹那的沉默之后，他终于缓缓的抬起头来。 在对上长宁长公主那满是慌乱的眼神的一瞬，他突然扬起了嘴角，对长宁长公主微微一笑，温和道：“公主的话，臣自然是信的。” 只一句话，听得在场众人唏嘘不已。 然而，也让另外一个人几乎抓狂。 萧玉言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长宁长公主，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那孩子不是我的？” 长宁长公主站在原地，面色平静的看向他。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萧玉言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攥紧了拳头，想要往长宁长公主走去。 然而，此时他脖颈上还架着闪烁着寒芒的长剑，即使他几乎要失了智，但到底还是站住了步子，只目光阴冷的看向长宁长公主道：“姑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为了自保才这么说的？” 这是他最后一丝希冀。 也是他最后的盼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长宁长公主的面容，想从她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哪怕她暗示一下，他都能替自己找补一个理由。 然而，并没有。 只见长宁长公主对他扬眸笑道：“怎么可能！” 她不顾一旁太后的阻拦，主动上前一步，走向萧玉言。 便走，便咒骂道：“萧玉言，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凭你，也配！” 说话间，她的步子已经停在了萧玉言身前三尺。 这句话话音才落，她一抬手，直接甩了萧玉言一记响亮的巴掌。 力道之大，直打得萧玉言的脸歪到了一边。 好在一旁暗卫反应极快的收了剑，否则的话，这一巴掌直可以打得他脖颈擦着那剑锋而过。 “你这个弑父乱l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啪！” 在咬牙切齿带着无尽的恨意说完这句话之后，长宁长公主对着他的另外半边脸颊又是一巴掌。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了。 原是想着利用他将她腹中的孩子送到那个位置，然后再来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计划失败，萧玉言在萧玉宸面前连废物都算不上。 既如此，她也再懒得掩饰自己那刻骨铭心的恨意了。 两巴掌打完，萧玉言的脸颊也已经红肿了起来。 之前他面上靠着易容膏才能维持跟萧玉宸一样的容貌，但不知道是易容膏的药效到了，还是受这两巴掌的影响，他的面貌竟然有些模糊了起来。 原本那跟萧玉宸一般俊美非凡的面上，此时竟然出现了一卷一卷的东西。 那五官也开始扭曲狰狞了起来。 看起来格外瘆人。 萧玉言不知道是被脸上这一变故给刺激到了，还是被长宁长公主给打懵了。 他站直了身子，不但没有暴怒，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当他是发了失心疯的时候，却见他的手突然快如闪电朝近在咫尺的长宁长公主探了过去。 绕是一旁的暗卫已经将剑重新挑在了他的脖颈间，也没有能拦得住他手上的去势。 “别动！” 只眨眼间，他的手指已经呈鹰爪，牢牢的扣住了长宁长公主的脖颈。 不等众人开口，甚至不等长宁长公主挣扎，萧玉言另外一只手腕一抖，手上竟变戏法似得多了一个火折子。 他攥着已经点燃的火折子，转而对萧玉宸扬眸笑道：“皇兄当然是好算计，那你再来猜猜看，我眼下还打算做什么？” 见状，萧玉宸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从他手中的火折子滑到了他的胸口。 而同时，萧玉言带着森冷笑意的声音也自寝殿内响起：“既然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大家也都别想活着。” “皇兄，我是输了，但你也没赢。” “黄泉路上，有诸位作伴，倒也孤单。” 说着，萧玉言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眼底带着嗜血般的疯狂。 第593章 593他的办法 他握着火折子的手腕一抖，露出一截衣袖在烛光下闪烁粼粼光芒。 “他身上洒了磷粉！” 一众朝臣中，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旋即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萧玉言眼底的笑意更甚，他一手死死的掐着长宁长公主的脖颈，另外拿着火折子的那只手腕转了转。 “不错，不过，也不全对。” 他垂眸看了一眼在自己的胸口，转而挑眉看向萧玉宸，语气里带着森冷和嘲讽道：“皇兄觉得，是我身上绑着的火药炸得够快，还是你带着这帮玩意儿逃得够快？” 答案不言而喻。 就连沈月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萧玉宸拉着她的手指微微缩紧，捏了捏她的掌心，仿似是在告诉她不要紧张。 面上，萧玉宸神色如常，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平静道：“那你不妨试上一试。” 看他的神态，当真是没有将萧玉言的威胁放在眼里。 这也彻底激怒了萧玉言。 他要看的是萧玉宸的慌乱和无措，要看的是萧玉宸的艰难取舍。 然而，无论他是在长安街下埋了火药用半个京都的百姓的生命做威胁，还是眼下他在自己身上绑了火药，用这些朝臣甚至萧玉宸自己做威胁，他都没有从萧玉宸的面上看出丝毫的慌乱。 那种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丝毫不惧，丝毫不在意的淡定从容，让萧玉言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是个跳梁小丑。 气急之下，萧玉言咬牙恨恨道：“皇兄倒是好狠辣的心肠，可以置京都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说到这里，他就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眼底带着笑意，亦带着十足的嘲讽道：“今日之事，传出去了，便是皇兄将来这帝王做得再勤勉，也要留下千古骂名！” “算起来，我也不亏！” 说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要将那火折子往自己身上引。 见状，萧玉宸也轻笑了一声。 在这偌大的寝房，安静的连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见的情况下，只见萧玉宸语气清冷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顾京中百姓的死活了？” 说话间，他拉着沈月华往一旁退了两步，面上依然一片云淡风轻。 萧玉言并没有将他淡然的神色放在眼里，只当他是故意在这些朝臣面前找补。 他冷哼道：“管？你管得过来吗？” “你知道，我让人分别都在哪里埋了火药，又在哪里藏了将其点燃的引线？你知道那引线会在什么时辰被点燃？” “你所谓的管，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他见萧玉宸已经带着沈月华后退了一些，他手指掐着长宁长公主的脖颈，也跟近了几步。 这时候，长宁长公主的脸色涨得通红，脖颈被他卡得死死的，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她的双手试图拨开萧玉言的大手，只是萧玉言的身形看似消瘦，但那手上的力道却是她挣脱不了的存在。 饶是她拼尽了全力，长长的指尖甚至将萧玉言的手背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也不见萧玉言手中松下半分力气。 而萧玉言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幽冷如蛇蝎般的眼神只死死的盯着萧玉宸。 瞧那架势，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冲过去跟萧玉宸同归于尽。 再配上他已经扭曲恐怖的容貌，这情形直看得人瘆得慌。 只是，不等他再更近一步，却听得萧玉宸轻描淡写一句：“你怎知我除了弄清楚那些火药的埋藏地点，就没有别的办法阻止你了。” 话音才落，萧玉言的身形一怔。 他似是有些没太听懂萧玉宸话里的意思。 那阴鹫的眸子几乎要将萧玉宸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然而，萧玉宸却不看他，只转过眸子看向沈月华，温柔道：“卿卿，你知道，护城河的水位有多高？” 听到这话，莫说其他人了，就连沈月华都愣了一下。 护城河…… 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向萧玉宸，在瞧见他眸中那种笃定自信的笑意的一瞬，突然明白过来了。 火药最怕的是什么？ 水！ 时间紧迫，萧玉言又带着必死的决心，恨不得将整座京都都夷为平地。 自然，从他身上下手要得到那些火药的埋藏地点显然不可能！ 所以！ 萧玉宸从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他要做的，是将护城河的水引入密道！ 京都城虽比护城河高出不少，但萧玉言让人修建的密道恰恰在地底下，算起来，应该比护城河的水位更低！ 只要堵住了这水，抬高河床，再加上人为的挖渠引导，让河水漫过京都城并不难。 再有，从康王府，长宁长公主府，到后面的大理寺，萧玉言为了方便行事，将这几条密道都打通了……这也正方便了河水灌入密道。 届时，管他萧玉言都在密道那里埋了火药，都会被河水淹没，怎么可能点燃引爆！ 等过了今晚，明日再让人一路循着密道仔细清理，总能趁着那些火药晾干之前将其找到。 一场原本惊心动魄的危机，就这样消散于无形。 沈月华虽然知道萧玉宸一定有安排，却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这一点。 此时，她眸中满是惊讶和赞许。 萧玉宸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唯有对面的萧玉言，在明白过来萧玉宸话里的意思的那一瞬，他的呼吸一窒，差点儿跟之前的太后那般，被气得吐血。 偏偏萧玉宸转头看向他的神色还那般淡然，那般漫不经心道：“五弟，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玉言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身子晃了晃。 无论是从谋略还是胆识，亦或者是算计，他都输了个彻底。 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对上萧玉宸那看似平淡，但实则比讥诮更让人难堪的眼神的一瞬，萧玉言彻底被激怒，他手腕轻轻一甩，手臂一抬，那燃着的火折子便将他的袖子点燃。 这衣衫例外都涂了磷粉，遇火即燃。 不仅如此，在他腹部，还绑着火药！ 第594章 594意想不到 一旦那些火药被引燃，他连带着被他禁锢着得长宁长公主，甚至这个寝房里所有人都得死！ 当衣袖被点燃的一瞬，萧玉言猩红的眸中满是疯狂和恨意。 他一手死死的掐着长宁长公主的脖颈，怒吼道：“去死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长宁长公主说的，还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涂了磷粉的衣袖上的火苗迅速自他身上蹿起，只转眼的功夫，就从他胳膊蔓延到了他半边身子。 而此时，萧玉宸早已经在他抛起火折子的一瞬，就已经单手揽住了沈月华的腰际，将沈月华往他怀中一带的同时，他脚下步子轻点，人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掠向了龙榻。 在那龙榻之后还有一处机关。 刚刚他用言语激怒萧玉言的同时，就已经算准了时机开启了那机关。 在那机关后面，还有一间密室。 这时候，这么多人，从门窗走肯定来不及。 剧烈的爆炸声定然会波及周围。 萧玉宸面上看似云淡风轻没有将萧玉言放在眼里，实际上已经不动声色的给似月似影下了命令。 萧玉言背对着那些大臣藏身的密室，再加上又被萧玉宸的谈话转移了注意力，所以并不知道，在他准备点燃火折子之前，似影就已经启动了那间密室的石门，将朝臣们关在了里面。 素云也得了授意，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拽住了离她最近的太后，并跟随着萧玉宸的步子，一同藏进了龙榻后面的密室。 至于剩下的暗卫，都轻功超绝，也能在第一时间从门窗逃离。 哪怕萧玉言身上的火药被引爆，躲过那一刹那的爆炸波及，并不是问题。 等炸过之后，他们再从各自藏身的密室出来，逃离这甘露殿就是了。 萧玉宸算得并没有错。 只是，在他的算计里，并没有打算救下长宁长公主。 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这种情况下，被萧玉言死死扣住长公主本就不大可能有生存的机会，再加上，她还企图谋逆弑君一身罪孽，根本就死不足惜。 但唯有一人，是萧玉宸算计之中的意外。 是长宁长公主的驸马，刘陵。 在似影要关闭朝臣们藏身的密室大门的一瞬，他从中走了出来。 约莫是怕惊动了萧玉言，他脚下的步子又轻又快。 那时候，眼看着萧玉言随时都有可能点燃身上磷粉，为了更多朝臣着想，似影也就顾不得他了。 密室的门在他身后关闭的一瞬，从点燃袖子，到萧玉言整个人都被那大火所吞噬，都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 他仍旧死死的拽着长宁长公主的脖颈。 他身上的火苗已经开始往长宁长公主的身上攀爬而去。 眼看着萧玉言胸口的衣襟已经被烧毁，他腹部绑着的炸药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 其他的人，能躲的，能逃的，能藏的，都已经逃了个干净。 这偌大的密室里，就只有已经陷入疯癫的萧玉言，长宁长公主，还有那个不顾一切朝他们冲过去的刘陵！ 平素里，总是从容儒雅的刘陵，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速度和力量。 几乎是转眼间，他就已经冲到了萧玉言的面前，一把拽开了萧玉言原本死死掐着长宁长公主脖颈的手。 在使出了全身力气将长宁长公主推开之后，他转手死死的抱紧了萧玉言的腰际，直接带着萧玉言往外间冲了过去。 这时候，他的理智都已经被这浇头的大火所吞噬，浑身上下的动作也只能跟着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行动——将这火药带远些，再带远一些。 ——离得越远，刚刚被他推开的人才能多几分生存下去的希望！ “阿芙……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已经跟萧玉言几乎烧成了一团的刘陵，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盯着萧玉言跨出了门槛儿，才喊出了这句话，就只听嘭得一声巨响，萧玉言腰际的火药在那一刹那炸了…… 那一瞬间，长宁长公主顾不得从地上爬起来躲避，甚至顾不得身上零星的火苗，只死死的，呆呆的看着刘陵的身子在那一场爆炸中消散。 “驸马……刘陵……” 那一瞬间，她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整个人就已经被那一场爆炸给震晕了过去。 巨大的爆炸声响之后，房梁都被震垮了一半。 那些朝臣藏身的密室，以及萧玉宸和沈月华等人藏身的那间密室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密室的开启机关也已经被震毁。 但好在，藏在里面的人都没事。 殿内，火苗一下子就从门槛儿处蔓延了开来。 爆炸之后，已经在外面待命多时的禁卫军这才提着水桶冲了进来。 扑火的，搬动残垣断壁的，撬密室的……虽然人多，但一切都有条不紊。 这场爆炸和大火虽然凶残恐怖，但因为提前有了准备，所以扑灭得也很及时。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之前藏于密室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救了出来。 虽然头上沾了些土灰，面上也带了一些被烟熏的黑色，但依然不减其半分风华的萧玉宸捏了捏沈月华的掌心，语气轻柔道：“卿卿，你怎么样？” 外面的宫灯被夜风吹得摇曳不止，灯影斑驳，唯有他那双盛满了关切的眼神如日月星辰。 沈月华自始至终都被萧玉宸护在怀里，哪怕是在密室，也被他小心的护着。 她哪里有什么事。 对上萧玉宸那关切的眸子，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只是，在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被抬出来的长宁长公主的时候，沈月华忍不住蹙眉道：“她可能不大好了。” 因为离得太近，哪怕刘陵已经拼尽了全力，长宁长公主也还是被波及到了。 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沾了血的裙裾，在她身下，还有血在不断的往外流着。 她肚子里的孩子…… 约莫是保不住了。 她的脸已经被火熏得看不出本来的容貌，按说该是在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然而，此时她的神色却格外的平静。 第595章 595顿悟 尤其是她那一双没有半点儿波澜起伏的眸子，平静得就好像是站在这一场浩劫之外的旁观者。 “咳咳咳……” 太后被素云搀扶了出来。 她毕竟上了些年纪，身子骨本就比不得年轻人，身心受挫之下，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被那浓烟呛得咳了好久，她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只一抬眼，就看到长宁长公主呆呆愣愣的跌坐在地上的模样。 太后一怔，下意识快步走了过去，只是此时她的身子也虚弱得很，明明就几步的距离，却走得跌跌撞撞。 “阿芙！你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长宁长公主跟前，看清楚了她的神色之后，太后双眸一红，转头对外面杵着的禁卫军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 她在气急之下，已经拿出了十足的气势，然而那些禁卫军士兵，甚至连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却没有一个人挪动半分。 太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今非昔比。 她转头看向在不远处从容站定，清冷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过来的萧玉宸。 只见萧玉宸微微抬了抬下巴，这才有人转身飞快的去了。 血早已经将长宁长公主的裙摆浸透了，此时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 太后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大好了。 她蹲下身子，抱着长宁长公主的肩膀，转头冷眼盯着萧玉宸，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道：“萧！玉！宸！” 那森冷的语气，几乎恨不得要将萧玉宸千刀万剐。 然而，对面的人仿似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他轻启唇瓣，语气泠泠道：“皇祖母还有何吩咐？” 太后双目发直，死死盯着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还能说什么？ 萧玉宸故意绕了那么大个弯子，在这里设计好了等着她往里面钻，大势已去，她还能说什么。 偏偏，刚刚在那种危机的关头，他也没丢下她，反而还要让人救下她，留她一命。 至始至终，他都站在尽责尽孝的制高点，让人无可指摘。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此时，他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暴怒过后，太后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被带出密室姜家众人，以她的兄长平阳侯姜威为首，跪了一地。 她和长宁长公主今夜所行之事，已经将姜家牵扯了进来，萧玉宸甚至不需要找其他的理由，光是这一条，就能对姜家进行清算。 她原先盼着姜家的荣华能更盛一层，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宸儿……这一切都是哀家的错，跟姜家无关，你能不能放姜家一条生路？” 说到最后，向来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惯了的太后，几乎将自己的身段放到了泥泞里，踩在了最低处。 “还有阿芙……她也是被萧玉言所迫害，不得已而为之……你能否念在她还是你姑母的份儿上……” 只不过转瞬的功夫，认清了形势的太后，眸中哪里还有半点儿凌厉，此时她满目哀求。 “还有驸马，当时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将萧玉言带远了些，我们即使藏在密道里，也未必不会被波及，你就看在他救驾有功的份儿上……” 说是刘陵救驾，实在有些牵强。 当时的刘陵分明是为了救长宁长公主才会奋不顾身。 然而，现在太后却顾不得了，只要是能抓住的由头，都是救命稻草。 只是，她才提到刘陵，萧玉宸这边都还没有吭声，倒是她怀中刚刚还呆愣的长宁长公主突然惊了一下。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道：“母后，刘陵？你刚刚说刘陵怎么了？” 太后瞧见她这般模样，想要开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得摇了摇头。 “刘陵……刘陵呢？” 长宁长公主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念到最后，她身子一怔，突然凄声尖叫了出来：“刘陵怎么样了？！” 那声音穿过深深夜色，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朵。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答话。 同时，长宁长公主一把攥紧了太后的手腕，转头盯着太后的眸子，想要从她眸中看出端倪。 “阿芙。” 太后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宁长公主转头看向不远处还在清理残垣断壁的禁卫军，脑子里蓦地掠过刘陵最后消失在她眼前的画面。 经过了短暂的失忆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刘陵死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他着一席素白锦袍，骑着高头骏马，穿过杏花纷飞的百福大街，容貌俊俏的探花郎，本就带着一抹风流写意，似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那般，引了半个城的百姓争相追逐。 当时的她分明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有想到，哪怕时隔多年，如今她也连当时的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消失在她眼前的最后画面，他也着了一身素色锦袍。 不过，比起初见时的清雅唯美，最后那一刹，血色漫天，就在她眼前，他被炸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惨烈恐怖的画面再一次掠过脑海的一瞬，她胸口一窒，钻心的疼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了开来。 往日里从未放在眼里的一些旁枝末节，突然间在她脑子里无限放大且清晰了起来。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曾揣着梦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 可是，最后却放弃了更高更好的前途，自请去了一个对他来说不能施展抱负的翰林院，任了一个不甚要紧的闲职。 为什么？ 以前她从未想过这些，如今这些问题连带着答案却一并自她脑子里跳了出来。 幼年时，母后不得宠。 甚至有一次，因为言语上得罪了父皇最疼的宠妃而被构陷打入了冷宫。 那时候，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而她的皇兄，无论受到任何欺压都会将她护在身下，在饿肚子的时候也会将仅剩的半半馒头都给了她。 那时候，皇兄对于她来说，便是天。 第596章 596她错了 而她对皇兄的感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变了味儿。 …… 她一直以为，这么多年来，自己是喜欢皇兄的。 可是，在看到刘陵在她面前为了她惨死的一瞬，她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个往日里她总是看不顺眼，百般挑剔的驸马，早已经渗透到了她心头的每一处。 如今回首往事，她已经记不得年少时皇兄的眉眼，但却将大婚之夜刘陵嘴角绽放的温柔笑意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寒风萧瑟中，塞到她手中的汤婆子，还是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感受到的身边臂弯的温暖。 都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 世人都说，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都说她亲和温雅，静怡端方。 但实际上，那都只是假面。 她性子拗，脾气暴，在人前尚能勉力维持那亲和的外表，一到了他跟前，不但原形毕露，甚至还变本加厉。 然而，无论是她的暴脾气冷嘲热讽，亦或者蛮横无理的辱骂，他从来都一声不吭，默默受着。 无论什么时候，待她抬头看去，他总能扬起带着温度的笑意。 “阿芙，气消了些吗？” “阿芙，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阿芙，这是我从玲珑居买的糕点，你尝尝。” …… 他从未将对她的爱意诉诸于口，但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都能让她感受到他带着宽容的爱意。 往日里，世人都说，她嫁了一个好夫君。 她从未这么想。 她只是觉得，他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于她而言，是最合适不过的夫君人选。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醒悟“夫君”二字的真正含义。 可是，已经晚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已经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对比之下，滑胎的剧痛已经显得微不足道。 “阿芙？阿芙？御医马上就来了，你且忍忍。” 瞧着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后心急如焚，不住的宽慰道：“会没事的，你千万挺住，不要吓母后。” 听到这话，长宁长公主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鲜活。 “母后。” 她再一次开口，声音已经沙哑无比。 “我错了。” 太后还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正要凑近些去听，却见她突然抬手，一把将她推开。 另外一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了一支簪子，在推开太后的同时，她已经将那簪子刺入了心口。 “阿芙！” 伴随着太后那一声凄厉尖叫声，长宁长公主的身子也跟着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芙，你不要吓母后！” “你皇兄已经不在了，你是想让母后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阿芙！” 这时候的太后哪里还有半点儿理智和形象可言。 她抱紧了长宁长公主的肩膀，不住的哀求道：“不要丢下母后，好不好？” 长宁长公主眨了眨眼睛，神色间满是疲惫，她看了一眼太后，将手放在了插着簪子的心口，喃喃道：“母后……这簪子……是驸马送我的……” “要将它跟我葬在一处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太后一下子承受不住，直接抱着她的尸体晕死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四下俱静，时间仿似都在这一刻被定格了一般。 许久都没有人发出半点儿声响。 直到御医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这沉默。 从太医院到甘露殿，这会儿功夫，已经是御医们脚下生风能跑的最快的速度了。 只是，依然还是迟了。 沉默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萧玉宸让御医带着人送了太后去了仁寿宫，转而，还要面对那些等候多时的朝臣。 沈月华心中有挂念，也怕耽搁他的时间，想先回将军府看一下，不料却听他道：“卿卿，且稍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回去。”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从他的掌中抽出手来，“政事要紧，我自己回去就好。” 且不说眼前这个烂摊子，便是引水入城，这后续都还有诸多事情要安排下去。 至于将军府的事情，沈月华自己也能处理。 见她坚持，萧玉宸便只好点头道：“好，那让似月送你出宫。” 经历了此番，两人之间明明有许多话要说，但也知道，朝臣们都还在等着，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沈月华抬眸对上萧玉宸含笑的眉眼点了点头。 离开了甘露殿的范围，等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当口，沈月华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似月。 她正要开口，头脑灵光反应迅速的似月就已经主动凑到了她跟前，并压低了声音道：“郡主，主子在得到消息之后，已经派了人去寻沈大公子，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都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回来。 听到这话，沈月华的一颗心随之跟着跌入了谷底。 所以，在听到似月下一句：“不过，在将军府里，被沈月惜藏着的火药已经被找了出来，沈月惜现在也已经被带去了大理寺。” 沈月华也没有感觉到轻松。 她一想到沈清然和萧淑颖落到了萧玉言的手上，就有一种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感觉来。 以着萧玉言那玉石俱焚的打算…… 她忙叫了守在暗处的初一，在得到了几乎一样的回答——将军府的暗卫们，也暂时没有消息传回来的消息之后，沈月华眼皮子直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出了皇宫，上了马车之后，她便让人一路快马加鞭往将军府赶。 萧玉宸手下办事效率高得很，护城河的水不仅淹了地下秘道，就连街面上，积水都能漫过脚裸处。 夜色已深，但放眼望去，这偌大的京都城都是醒着的。 无论是街边的商铺，还是长街小巷的住户，都点了灯起来收拾被水淹过的屋子和屋内的东西。 即使火药被淹，没能被引爆，但这突如其来的水漫京都，也给百姓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和损失。 不过，到底都没有性命之忧。 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马车淌水前行，沈月华的心也似是在被那车轱辘不断的碾压过。 好不容易才终于赶到了将军府，还不等她下马车，却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纷乱又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便至跟前。 第597章 597三叔 沈月华打起帘子，转头看去，就见一队着盔甲的精兵朝将军府飞奔而来。 当先的那人穿着一袭威风凛凛的银色盔甲，灯笼的光亮照在那盔甲上，闪着泠泠寒光。 待看清楚那人容貌的一瞬，沈月华还楞了一下。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过去，确定那冷冰冰如刀削一般的五官是自家三叔无疑，她这才惊呼出声：“三叔！” 那人竟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三叔，沈长竹！ 即使几年未见，但毕竟是至亲，再加上他那张跟阿爹神似的面容和冰冷肃杀的气场，沈月华又怎么可能认错。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叔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怕他没听见，沈月华又叫了一声：“三叔！” 沈长竹也刚刚在将军府门槛儿前勒住了缰绳。 他原是没注意到停在府门边上的那辆马车，本来翻身下马之后，是要一头扎进将军府去的，听到这一声惊呼，他转头循声看去，就对上了沈月华明亮的眸子。 “丫头！” 一见着沈月华，沈长竹面上原本的冰冷肃杀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慈父般的宠溺眼神。 “你怎地在这外面？” 沈长竹快走了几步，朝沈月华迎了过去。 沈月华也快步上前，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看着三叔以及他带着的这一队亲卫，沈月华不由得好奇道：“三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之前沈月华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的。 闻言，沈长竹清了清嗓子，淡淡一笑道：“是前段时间收到了皇上的旨意，允了我带一支亲兵回京过年。” 竟是萧玉宸下的旨。 只是，沈月华都没听他说起过。 不过，这段时间他也实在是太忙了。 要么就是没顾上说，要么可能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毕竟，眼看着沈清然和萧淑颖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三叔怎么能缺席。 以沈月华对萧玉宸的了解，多半是后者。 她的事情，他都格外上心，在她这里，几乎没有他顾不上一说。 不管如何，三叔回来了都是好事。 只是，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沈清然和萧淑颖，沈月华刚刚才因为三叔归来而欢喜起来的心情，又一次跌入了谷底。 “三叔……” 他们的婚事，想必沈清然和祖母已经给三叔去过信了，以沈月华对三叔的了解，应该不会反对，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两人到底在哪里。 话到了嘴边，沈月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毕竟，算起来，这一次沈清然和萧淑颖都是受她的连累。 萧玉言是因为要报复她和萧玉宸，才会对他们两人下手。 若他们真有个好歹来，沈月华不知道该如何跟三叔交代。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再说。” 沈长竹看出了沈月华的欲言又止，他转头扫了一眼周围，怕外面有别家的眼线或者桩子，便用眼神提醒了一下沈月华。 沈月华点了点头，“好，我们进去再说。” 两人并肩快步进了将军府。 已经得了消息的沈青也正好迎了过来。 对上沈青的眸子，沈月华忙问道：“祖母现在如何了？” 也不知道那迷药对祖母的身子损伤大不大。 一般的人倒也无妨，但祖母身子本就不好，又才经历了一场重病，沈月华怕她承受不住。 沈青弯了弯腰，垂眸道：“小姐放心，太夫人无碍，下午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一直在追问小姐的下落，属下只说小姐被召进宫里赴宴去了。” “即使如此，她也放心不下，一直等着小姐回来，我们怕她身子熬不住，便让青竹悄悄点了凝神香，这会儿才睡下呢。” 听到沈青这么说，沈月华的心才终于放下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在担心沈清然和萧淑颖。 “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进了府，关起门来之后，急性子的沈长竹便追问道：“我这一路过来，就发现京都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 刚刚听沈月华同沈青的话，沈长竹的一颗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再者，往日这时候，早就关城宵禁了。 而现在，这都临近子时了，京都城城门不但没关，街上河水倒灌整个京都都是醒着的，甚至就连沈月华也是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 “还有，阿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新帝刚刚登基，这一夜就出现了这么多变故，沈长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沈家如今树大招风，无论朝中出现什么样的变故，都很难独善其身。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了沈长竹满是焦虑的眼神儿。 然而，这件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在她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人出去搜寻沈清然和萧淑颖的下落。 时间紧迫，萧玉言已死，越往后拖，对沈清然和萧淑颖来说，便越多一分危险。 “三叔，是五皇子萧玉言，设了局，要谋害皇上和沈家，就连阿兄和阿颖都被算计了进去。” 说到这里，沈月华已经抬手叫住了沈青：“原本阿兄是要护送阿英去云城的，没曾想半路上被萧玉言的人劫住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回来。” 说着，沈月华就要吩咐沈青立即去召集人马准备跟她出城。 却见沈长竹突然抬手打断：“且慢。” 他上前一步，皱眉看向沈月华道：“你说，那个跟阿然一起被追杀的姑娘，就是阿颖，萧淑颖？”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刚刚还在想着该从哪里找线索，却在听到三叔的这句话的时候，蓦地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三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三叔之前主动开口那句问话——“还有，阿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一见到三叔，她都没有提及阿兄的事情，三叔怎么会知道的？ 再有，刚刚三叔的那句话，他又是如何知道，沈清然和萧淑颖一起被追杀的？ 念及此，还来不及细想，沈月华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向沈长竹，惊讶道：“三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598章 598巧了 问起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迫切的希望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沈长竹也是个急性子，见沈月华着急，他蓦地叹了口气，直言道：“我回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伙人在追杀一个姑娘，我见那些人不像是什么好人，对一个小姑娘出手那般狠辣，便顺手救了下来，她在昏迷之前，给我指了个方向，让我无论如何要去救人。” “我带着人追过去，竟没有想到在那处大石头后面，发现了阿然。” 沈月华：“……！” 听完沈长竹的话，沈月华的小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这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有吗？ 三叔竟然无意中救下了自己的儿子和未来儿媳！ 她琢磨着三叔的那一番话，不由得皱眉关切道：“那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沈长竹摇了摇头，皱眉看向沈月华道：“阿然头部受伤失血过多，现在高烧不退，人还没有醒来，那小姑娘就更惨了，这两人都不省人事，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城中什么情况，我也不敢贸然将他们带回来，再加上又怕将军府有什么变故，便先带着亲兵赶了回来，此时他们还在城外，由军医照看着。” 闻言，沈月华恍然大悟。 难怪她在府门外第一眼看到三叔一路策马飞奔回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是冰冷肃杀的，原来才是发现阿然被人追杀！ 沈长竹担忧道：“现在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月华叹息道：“危机已经解除，没事了，三叔，快让人将他们接回来。” 说着，她转头叫了沈青连夜去请周大夫。 沈家军的军医虽然好，但有周大夫在一旁帮着照看着，到底能让人多一分心安。 花云花雨早已经自沈月华进府之后，就默默的候在了一旁。 沈月华这才吩咐了沈青，她们二人便转头吩咐了底下的人去准备房间以及稍后可能用到的一应东西。 待沈长竹吩咐下去之后，沈月华抬眸道：“三叔，我们进去等。” 说着话，她便带着沈长竹去了前厅。 这一天的奔波和提心吊胆，沈月华又冷又饿，但眼下心系着沈清然和萧淑颖，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跟沈长竹落座之后，接过花云沏的茶，一口热茶下了肺腑，沈月华才感觉四肢百骸终于有了温度。 沈长竹性子急，他才喝了一口茶，便催问道：“那五皇子不是已经死了吗？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犯上作乱了？” “还有这京中的水，是怎么回事？” 沈月华放下了茶盏，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叫了出去，待只剩下她和三叔两人之后，才将自己这一日下来的经历大致说了一番。 听到最后，沈长竹眼皮子直跳，惊讶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还有那长宁长公主和太后，未免也太糊涂了些！” 沈月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长宁长公主的事情，是皇家的丑闻，事关皇族的颜面和威仪，哪怕萧玉言已经死了，这件事也不能宣扬出去。 今晚在场的朝臣，要么是姜家一派的，要么就是萧玉宸的心腹。 姜家的人，过了今晚，脖子上的人头能不能保得住都还是个问题，就算萧玉宸网开一面，他们也不会自掘坟墓跑去将这件事抖落出去。 至于萧玉宸的那些心腹们，在得了萧玉宸的命令之后，更是不可能说出去半个字的。 这个秘密，将永远留在这一晚。 也是因为是自家三叔，再加上也算是被这件事牵连，所以沈月华才没有隐瞒。 念及此，她抬眸看向沈长竹，叮嘱道：“这件事，三叔听过之后心里有底就好，切记不可再宣扬出去。” 闻言，沈长竹点了点头，笃定道：“丫头放心，你三叔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 比起怯懦没有主见的二叔，三叔的人品和性子，沈月华是十分放心的。 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把这些秘密和盘托出。 对上沈长竹清亮的眸子，沈月华突然想到了惨死的二叔。 虽然不及三叔，但想起这一茬儿，还是有些凄凄然。 沈长竹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 他抬手拿起了茶盏，像喝酒似得，猛的灌了一口，随后才道：“可惜了老二一家。” 说着，他又皱眉道：“对了，惜姐儿最近可老实了？” 沈月华刚刚没有提起沈月惜之前利用祖母的怜惜和同情，在将军府藏了炸药一事。 看了一眼三叔关切的眸子，沈月华收回了目光，看着手中的茶盏浮沫，挑眉道：“三叔，沈月惜之前一错再错，你是知道的。” 沈长竹点了点头，恨铁不成钢道：“是，但老二就这么两个血脉，我也看过你祖母的回信了，上一次你的处置方法可行。” “就让她在别苑里度过余生吧。” 对沈月惜这个爱慕虚荣一心想着攀龙附凤的侄女，沈长竹的感情倒是淡得很，对她的疼爱和唏嘘，也都是因为是老二的血脉。 “也不晓得她从闲王府出来之后，肯不肯老实。” 说到这里，沈长竹还在感慨。 沈月华放下了茶盏，转头看向沈长竹，直言道：“三叔，如果沈月惜执迷不悟不知悔改，还要继续错下去呢？” 见沈长竹不解，沈月华继续道：“三叔可知道，她受长宁长公主的驱使，之前在将军府藏了火药？” 话音才落，只听咔嚓一声，竟是沈长竹直接捏碎了掌中的青玉茶盏。 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手，碎裂的瓷片也扎进了他的掌心，他却浑然不觉似得，只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沈月华道：“此话当真？” 沈月华点头，语气清冷，笃定道：“千真万确。” “现在她人就在大理寺。” 闻言，沈长竹沉默了。 这时候，他眸子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也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自然还一抹纠结。 沈月华抬手，拨了拨手边的茶盏，挑眉道：“这一次，三叔要护着她吗？” 沈长竹没有吭声。 沈月华也不等他作答了，她站起身来，垂眸道：“三叔可知道，皇上为何会将她交给大理寺？” 第599章 599顾虑 她自是能理解祖母和三叔因着二叔的关系，始终对沈月惜下不了狠手。 但沈月惜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而且次次挑战她的底线，这一次沈月华不会就这么算了。 “因为她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等同谋逆。”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只要关起门来，就是将军府的家务事，毕竟沈月惜在将军府的后院藏了火药一事，今晚并没有当着满朝文武抖落出来。 若沈月华愿意，她也可以护着她。 但是怎么可能！ 萧玉宸也应是在第一时间猜到了她的心思，便直接让大理寺拿了人，不给将军府插手的机会。 就是不想让她为难。 也直接断了祖母或者三叔他们替沈月惜求情的心思。 不过，以沈月华对祖母的了解，这次怕是也彻底对沈月惜死心了。 只是三叔对之前沈月惜的所作所为了解的还是太少，才会这般纠结。 沈长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外间有脚步声响，是沈清然和萧淑颖被接了回来。 沈月华跟沈长竹对视了一眼，便很有默契的提起步子跟了过去。 沈清然被安置在落雪轩，跟沈月华的廷芳院隔了个花园。 萧淑颖则被带回了沈月华的廷芳院，还是住在她之前住过的房间。 两人前脚被接回来，周大夫后脚就赶来了。 不过，周大夫的诊治结果跟沈长竹身边的军医陆大夫说的差不多。 沈清然伤在头部，失血过多不说，再加上有些受了凉，被抬进府里的时候，还在发着热，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偶尔会呓语，念叨着的是萧淑颖。 他那边有沈长竹守着，沈月华瞧过之后，就回了廷芳院，守着萧淑颖。 听说，萧淑颖被救下的时候，外衫都脱了用来护着沈清然了。 她身上有好几处剑伤，虽不致命，但伤口极深。 因着军医是男子，三叔的身边又没有伺候的丫鬟，所以他们救下她的时候，只草草的用布条隔着衣衫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三叔原是想等进城回了将军府找沈月华身边的丫鬟去看看。 没曾想，救下的竟然还是自家未来的儿媳妇儿。 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花云和花雨打了热水，在给萧淑颖清理伤口的时候，沈月华就在旁边看着。 看到那翻血肉翻滚的伤口，沈月华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其中，胸口处还有一剑，跟心口的位置差了不到半寸…… 萧淑颖这一次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想着她在那种情况下，还将生的希望留给了阿兄，沈月华都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还好遇见了三叔…… “嘶！” 一声惊呼，将沈月华拉回了现实。 因为剧痛，萧淑颖清醒了。 “阿颖姑娘，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儿。” 即使是沉稳持重的花雨，看到她身上的伤口，也不由得冷汗直流。 她拿着止血生肌药粉的手都有些抖。 “郡主？” 满头是汗的萧淑颖在看到身边的景象的时候，彻底清醒了过来。 此时，她那满是血污的衣衫都已经刚被剪开，半l着身子躺在床上。 在她面前围着花云和花雨，正在帮她上药，沈月华就在她床边坐着。 萧淑颖失神了那么一瞬，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救下了。 还不等沈月华开口应下，她神色一怔，紧张不安道:“阿然怎么样了？” 说话间，她甚至都没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口，就要挣扎着起身。 好在花雨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的肩膀，才让她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再一次牵扯了伤口撕裂导致血崩。 “放心，也已经得救了。” 沈月华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宽慰道：“只是他头被撞伤了，失血过多，再加上受了风寒，才迟迟没有醒来，但是他一直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听到这话，萧淑颖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眼底里已经满是泪水。 “他没事就好。”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到了鬓边，沈月华拿了帕子来，亲自替她擦掉，并柔声道：“阿颖，谢谢你，救了我阿兄。” 也救了祖母的命。 沈月华不敢想，若是阿兄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祖母怎么能承受得住。 闻言，萧淑颖却摇头道：“不是的，是他救了我。” 说着，她抬手比了比那马车突然天旋地转翻滚下去的情形，哽咽道：“那时候是他不顾一切的将我护在怀里，他才会撞破了头，身上也才会有那么多少伤。” “他是拿命护着我的。” 一想到自己这般身世和经历，何德何能让他这般用命护着，萧淑颖就忍不住再一次落下泪来。 见状，沈月华抬手一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一边赞许道：“可你亦是拿命护着他的，不是吗？” “你们的感情是势均力敌的，不存在谁亏欠谁多一些，反正等你们大婚了，要守着对方一辈子的，哪里用得着说亏欠不亏欠的。” 沈月华本是安慰鼓励萧淑颖的，没曾想，她这番话说完，萧淑颖哭得更伤心了。 “郡主，我……我……不……不配……我不想嫁给他了……” 沈月华万万没想到，在她和沈清然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让她费解，不由得皱眉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萧淑颖闭上了眼睛，沉默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幽幽的将之前在那林间小屋，为了脱困而不得不用美色勾引那三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玉楠虽然请了教坊的嬷嬷教她如何g.引男人，如何取悦男人，但却还未真正的付诸行动。 在那林间小屋里，是她第一次用了那些手段。 虽然只是做做样子，最后也没有让那三个畜生得逞，但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当着沈清然的面做了那些事情，她就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阴影怕是也要跟随她一辈子。 等跟沈清然大婚之后，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脑子里若是控制不住的要掠过这样的画面，她便要羞愧多一分。 第600章 600认准了她 萧淑颖怕了，也怂了。 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住的往下流。 沈月华怎么也擦不完。 她抬手抚在了萧淑颖的额头上，皱眉道：“那我问你，就这样放弃跟阿兄的婚事，你舍得吗？你放得下吗？” 好不容易跟他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放得下。 但是，萧淑颖又无法放下心头的顾虑，她被问得哑口无言。 沈月华叹了口气，转头用毛巾拧了一把热水来，替萧淑颖擦了脸，并挑眉道：“既然放不下，那为何不能再争取一番？” “你既认定了我阿兄，就该知道我阿兄是什么样的人。” 以沈月华对沈清然的了解，若他知道了真相，不但不会因此而生了顾虑或隔阂，他反倒会更心疼萧淑颖。 否则的话，那样的沈清然也不配得到萧淑颖的喜欢。 只是萧淑颖这么多年被萧玉楠欺压着，连带着骨子里都生出几分自卑，几分不自信。 这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彻底消除的。 沈月华相信，以后有阿兄护着，有三叔宠着，萧淑颖会慢慢走出阴影，一定会好起来的。 被沈月华这么一提点，萧淑颖这如拨开了云雾，醍醐灌顶。 她终于止住了泪水，咬了咬唇瓣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谢谢郡主！” 看到她的神色终于缓和了，沈月华也跟着放下心来。 放下了心头这桩大事，萧淑颖也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任由花雨替她上药。 那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她冷汗直流，而她却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音都没有发出。 待花雨将全部伤口都处理并包扎好了，才听得她长出了口气。 这转眼的功夫，她的头发就已经全被汗水打湿透了。 沈月华将她贴在鬓边的碎发别在了耳后，柔声道：“可饿了？想吃什么，我让后厨这就去准备。” 虽然夜色深了，但今晚这么多事情，将军府上下除了被安神香放倒的祖母，没有一个人睡下的。 萧淑颖摇了摇头，“我不饿，只是有些困。” 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忙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对了，郡主，那个救我们的大叔呢？如果不是他，我现在也没命活着了。” 不仅她，就连沈清然都很有可能被发现，或者被冻死在那里。 “大叔？” 沈月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萧淑颖被救下之后就晕了过去。 这会儿她醒来，她也没来得及跟她说说三叔的事情。 对上萧淑颖好奇的眼神，沈月华忍俊不禁道：“哪里有什么大叔，你该叫公爹才是。” 这次轮到萧淑颖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郡主说的是……” 怎么可能？ 沈家三爷不是在驻守边关吗？ 看到她这般神色，沈月华觉得好笑，但念着她身子虚弱，也不好跟她多开玩笑，直言道：“说来也是巧了，那真的是我三叔。” “刚巧前几日奉命回京，这不就遇见了你们。” 看到沈月华含笑的眉眼，萧淑颖却笑不出来了。 她耷拉着眼皮，十分懊恼道：“可是……我当时那般状态，简直狼狈得很……肯定在他面前丢尽了颜面了……” 自从在太夫人这边得了应允将她和沈清然的婚事定下之后，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想到过许多种拜见沈家三爷，也就是她将来公公的情形…… 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种生死关头，而且还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萧淑颖觉得自己快要没脸活下去了。 她甚至觉得，她这般的准儿媳，应该也是不会被喜欢的。 又有哪个长辈谁不喜欢出身尊贵清白，恭谨贤良，性子温婉的姑娘做儿媳。 而她…… 谁料，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到外间有小厮来问。 竟是沈长竹派了人过来，询问她现在的伤势的。 沈月华让花云亲自去回了话，转头对萧淑颖道：“你瞧瞧，不必我多说了吧。” “三叔是认准了你这个儿媳，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 听到这话，萧淑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在沈月华那含笑打趣的眼神注视下，她也不由得红了脸颊。 “不知道阿然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马上爬起来去看他。 沈月华看出了她的心思，替她掖好了被角，劝道：“三叔在那边呢，你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去也不迟。” 一听沈长竹还在陪着沈清然，萧淑颖哪怕现在能动，也不好意思去了。 她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郡主也赶快去歇息吧。” 虽然不知道这一日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萧淑颖猜想，沈月华一定不轻松。 沈月华点了点头。 她也确实很累了，不但累，还饿得慌。 这一日下来，连饭都没吃上，就连那口茶水，还是之前在前厅陪着三叔的时候才喝上的。 不过，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累了，之前萧淑颖若是想吃东西，沈月华倒想叫小厨房一并准备了。 如今，萧淑颖身子虚弱得只想睡，沈月华一个人倒不想惹了大家兴师动众了。 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想着让花雨找两块糕点就着热茶垫垫肚子，勉强撑一下算了，谁料沈月华进了外间，花雨却并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了门口。 沈月华眼看着她打着帘子的手就要放下，遂不解道：“怎么……” 回事？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才发现往日里在外间候着的几个丫鬟都不见了踪影不说，里间竟隐约有脚步声走近。 那步子虽然不算重，但一听就不是她屋子里的丫鬟们的步子。 恰巧这时候，沈月华瞧见了平时不苟言笑的花雨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脚步声停下，沈月华似有所感，转头看去，就见里间的棉布帘子被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起。 她一抬眼，便对上那人含笑的眉弯。 那深邃的眸中盛满了缱绻柔情，只一眼，便让沈月华浑身上下都柔软温暖了起来。 第601章 601没天理了 沈月华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会过来。 此时看到他，她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欢喜。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沈月华抬眸，笑着迎了过去。 萧玉宸拉了她的手，温柔道：“放心不下，想过来瞧瞧。” 话音才落，萧玉宸眉心一蹙，“怎地这般凉？” 说着，他忙将拉着沈月华的手进了里间。 里间的炭盆烧得正旺。 萧玉宸双手将沈月华的手包裹在掌心，皱眉道：“出宫的时候，似月没给你送大髦吗？” 他一眼就瞧见沈月华还穿着在长宁公主府换上的宫女装束，单薄得很。 再加上此时她双手冰凉，就像是从冷水里才捞起来似得，萧玉宸登时便满眼心疼。 他让似月送沈月华出宫，是为了沈月华的安全，也是用眼神儿提醒了似月给沈月华找件大髦披上，免得她冷。 不过，当时当着那一地朝臣的面，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怕本来脸皮子就薄的沈月华会难为情，只递了似月一记眼神儿。 跟在他身边将近十年的似月，平时一个眼神儿都能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没想到这次竟是个榆木脑袋，害了沈月华挨冻。 萧玉宸妥帖的将沈月华冷冰冰的手护在掌心里的同时，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回头怎么教训似月。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廊檐下，刚刚靠着柱子准备偷懒的似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儿，跟身边的花雨开玩笑道：“莫不是这廷芳院的风雪都比别处更甚一些，我感觉我都要着凉了。” 花雨挑眉扫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似月哼哼了一声，转而又道：“或者是似影那家伙，指不定在哪儿念叨我呢。” “我怎么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花雨脚下的步子让开了些，带着些许嫌弃的眼神又看了他一眼，依然没吭声。 似月碰了个钉子，有些闷闷道：“哎？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苦着一张脸？没事要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你看花云就比你看起来年轻不少，说起来，你们还孪生姐妹吧？这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似月见花雨总是冷冷的不苟言笑，本是开玩笑想逗逗她的，然而，花雨依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恰巧这时候，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是去给沈长竹那边送消息的花云回来了。 花云走过来的时候，只听见最后半句话——你们还是孪生姐妹吧，这差距怎么这么大？ 她听到那声音的时候，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萧玉宸身边的似月，再抬头看去，见花雨和似月站在一口，就守在门口，里面是谁来了，花云不用想都知道。 她只是念着刚刚似月那后半句话，面上不由得带着好奇的追问道：“花雨，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差距？” 似月没想说到花云花云这就来了，他笑了笑，就要将刚刚的玩笑话说出来，没曾想之前一直都冷冷淡淡的花雨却抢先一步对花云道：“也没什么，似月说你太能吃，我们既是孪生的姐妹，看起来这身段却差距这么大。” 似月：“……” 这还是人话吗？ 这还有天理吗？ 他这上哪儿找人说理去！ 似月欲哭无泪，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沉默寡言的花雨竟然坑死人不偿命，竟还有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一肚子委屈的似月张了张嘴，就要解释，一转头对上的却是花云那几乎要喷火的眸子。 似月：“……” 他尴尬的笑了笑，忙打圆场道：“花云姐姐，我没这么说，真的！我就是说你们俩性格差得大，真的没有这么说！你要信我！” 然而，这话却轻飘飘的，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个是她的孪生姐妹，一个是跟他关系并不亲近的护卫，再加上她又亲耳听到了本就容易让人误会的后半句……似月用脚想也知道，花云会相信谁。 果然，听到这话，花云跺了跺脚，哼哼道：“那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是花雨在骗我咯？” 似月：“……” 就是！ 然而，他便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 似月转头看向花雨，却见她依然冷冷淡淡的一张脸，并没有为捉弄到他而有半分得意，就好似刚刚的一切都跟她无关似得。 似月这才开始后悔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招惹这怕是骨子里都透着黑的丫头！ 屋外的一切，沈月华和萧玉宸并没有听见。 萧玉宸在心里记下了似月的“罪状”之后，面上就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那般温和笑意。 只沈月华摇了摇头，笑道：“不怪似月，那时候事情太多，他顾不上也是正常的。” “而且，我也不冷。” 之前倒还不觉得冷，只有跟着太后和长宁长公主往甘露殿的路上去的时候有些冷，等到了甘露殿，里面都烧着地龙，自然是不冷的。 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等回了将军府，又着急沈清然和萧淑颖的事情，甚至连加件斗篷都没顾得上。 没曾想，萧玉宸比她还更快一步察觉到她的冷。 就连她身边的花云和花雨今晚上都没注意到。 “喝口热茶，暖一下。” 等她冷冰冰的手终于被他捂热和了，他才松开了她的手，给她倒了杯茶。 沈月华捧着茶盏，刚喝了一口，才发现萧玉宸的手边还有一个食盒。 此时，他正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红烧狮子头，酱牛肉，脆皮鸭…… 都是她喜欢的菜。 原本就她就已经饿了，看到这些美食的一瞬，肚子竟然十分应景的响了起来。 咕……咕咕。 大概是在萧玉宸面前丢脸的次数多了，沈月华虽有些尴尬，但也不似往日那般难为情了。 见萧玉宸已经抬手替她盛了一碗香喷喷的咸骨粥，沈月华鼻尖儿一酸，眼底突然间有些泪意。 今日这么多事情，他竟还记得她冷，记着她饿。 沈月华还没吭声，就听萧玉宸道：“这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肯定饿了吧？” 萧玉宸眼神温柔，笑着将那碗粥递到了她眼前。 第602章 602一起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一声不吭的将那碗粥接了过去。 “尝尝，不知道御膳房的厨子的手艺合不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对付，改日我让御厨们来跟着将军府的厨子学学。” 说着，他想了想，又道：“或者将来把将军府的厨子一并带进宫也可以。” 瞧着他一本正经的为厨子的事情考虑的模样，沈月华哭笑不得。 她摇了摇头，闷声道：“那你也得问问人家想不想进宫。” “我家厨子可不比别处，一家老小都在将军府做事的，你这样将人带进宫了，让人家一家不能团聚，他家里人心里不得埋怨陛下？” 若萧玉宸真的将人带走了，人也未必会埋怨，沈月华不过是句打趣话罢了。 萧玉宸听了，笑道：“埋怨便埋怨吧，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和感受了。” 怎么听着透着一股强势霸道的味儿。 沈月华抬头看去，却见他眉眼带笑，语气却郑重无比道：“我只在乎你一人的感受。” 沈月华：“……” 好端端的说什么情话。 说得她有些措手不及，脸颊上当即爬了一抹如晚霞般的红晕，在她如瓷的肌肤上晕染开来。 她本就生得美，而且那美还带着张扬，此时因着那带着娇羞的红晕，而越发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萧玉宸不由得怔了一下。 沈月华被他那幽暗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眸，眼神里带着娇嗔，瞪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陛下是不是也饿了？” 她今日虽然饿了一天肚子，但料想萧玉宸那边的情况并不比她轻松，很有可能因为担心她，忙得连饭都没顾上吃。 果然，话音才落，就见萧玉宸点了点头，“嗯，是有些饿了。” 沈月华就要劝他也一起吃一点儿，谁曾想他后半句又道：“不过，看到你就不饿了。” 因为，秀色可餐。 几乎是刹那，沈月华的脑子里就跟着跳出了这么个词儿。 这人简直……不知羞。 以前看似冷淡矜持的一个人，如今怎的说起情话来就跟没个把门儿的似得，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倒。 沈月华哼哼了一声，收起了原本要拉着他一起吃饭的打算。 然而，萧玉宸却突然凑近了些许，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道：“卿卿。” 沈月华低头喝粥，没空搭理他。 萧玉宸继续凑近了些，“我真的有些饿了。” 他又轻又柔的声音就在耳畔，再加上今晚被他感动了这几回，而起，今天两人也算是劫后余生，所以再听到他这句的时候，沈月华就心软了。 她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勺子，停下了手中喝粥的动作，抬眸看向萧玉宸道：“那就一起吃点儿吧。” “好啊！” 她的话音才落，萧玉宸笑逐颜开的凑了过来。 沈月华一时间还没明白他为何这么高兴，还不等她细想，手上的勺子就已经被他夺了过去。 他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在她碗里舀了一勺粥，送进了嘴里，心满意足的咽下之后，才在沈月华诧异的眼神下慢条斯理道：“我只带了一套餐具，所以我们一起吧。” 沈月华：“……” 她就知道他能笑成那样，肯定不简单！ 那勺子是她刚刚才用过的，他竟然直接就拿去用了。 想着等于是间接的碰了她的唇，沈月华的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昔日被他压着亲下来的那一幕…… 只一刹那，她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儿。 这时候，再看向一脸笑意盈盈的萧玉宸的时候，沈月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幽怨和不自然。 她别过了头去，避开萧玉宸那似是能将她融化了的目光，干咳了一声道：“我这就让花雨再去拿副碗筷来。” 只是，话音才落，还不等她转头去叫人，却见萧玉宸突然抬手，用拿勺子又舀了一勺粥，转眼便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一抬眼，便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不必那么麻烦，这样就很好。” “你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喂你。” 沈月华：“……” 让他喂才是更大的不方便好吗！ 然而，萧玉宸却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眼神儿里的抗议，他将那勺子往她唇上压了压，见她不为所动，他突然倾身上前，一手揽过她的肩膀的同时，已经凑到了她耳畔，吐气如兰道：“你若不肯，那我便用另外一种方式喂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月华的脖颈间，让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沈月华下意识转头看他，眼神不经意便掠到了他的如樱色的唇上。 此时，那唇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了一抹带着致命般魅惑的笑意。 有那么一刹那，沈月华福至心灵的，突然间明白过来，他说的另外一种方式是什么了…… 沈月华心头咯噔一下，生怕那唇下一瞬就压了过来，她不得不连忙张了嘴，一勺粥便这样被喂进了她嘴里。 被迫喝粥的沈月华：“……” 她瞪了萧玉宸一眼，将拳头捏得咔咔响，大有萧玉宸再敢胡来，她要让他尝尝她拳头的厉害的架势。 然而，萧玉宸却笑了笑，放下了勺子，用帕子擦了手，转而去剥虾。 养尊处优惯了，他的手如羊脂玉那般，修长的手指翻飞，转眼便剥好了一碟虾递到了沈月华面前。 “尝尝。” 那一看就肥嫩鲜美的虾让沈月华瞬间没了脾气，她点了点头，就要用勺子盛起来，萧玉宸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直接拿了一只最肥美的递到了她的唇边。 看到他那因为刚刚剥虾还沾着汤汁的手指，沈月华起了坏心思，恨不得借着吃虾的当口咬他一口。 但她突然间想到上一次喂他吃桂花糕的情形……虽然咬是咬到了，气也出了，但还不等过了眨眼的功夫，却又被萧玉宸更狠的欺负了回来。 沈月华只得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就在她迟疑的这一瞬，萧玉宸就好似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那般，他嘴角绽着笑意，“怎么，还想再咬一口？” 第603章 603算账来了 沈月华的小心思都被他挑明，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只是，到底还有一点儿气性在，她硬着头皮否定道：“哪有！” “谁要咬你了！” 话虽这么说，在吃下萧玉宸递过来的白胖虾仁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磨了磨牙。 萧玉宸的黑眸中满是宠溺的笑意，忙又递了一只过去。 沈月华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伺候着，可被他那句话给呛了一下之后，她就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吃了下去。 待她吃饱喝足，萧玉宸已经净了手，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沈月华捧着茶盏，喝了一大口热茶，刚刚的吃下肚子的油腻仿似也被去了三分。 她的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 可转而看向萧玉宸，他似乎都没怎么吃，光伺候她了。 沈月华有些过意不去，“陛下当真不饿吗？” 以前想听她叫一声宸哥哥，沈月华说什么也不肯，一直“殿下殿下”的叫着。 现在萧玉宸登基了，她改口倒是挺快，一口一个“陛下”叫得比谁都顺口。 萧玉宸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以她不似那般柔软的性子，很难那般娇滴滴的叫出口，他也不勉强她，由着她了。 对上沈月华关切的眉眼，萧玉宸摇了摇头。 他眼神微微一挑，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道：“吃饱了？” 见沈月华点头，他凑近了些，继续道：“那，我们来谈谈正事？” 闻言，沈月华不解，脱口而出道：“还有什么正事……” 只是，这话才说到一半，她才蓦地发现萧玉宸的眼神儿有些不对劲。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直觉告诉沈月华，那笑容危险得很！ 她下意识要往后退开些身子，只是她才稍稍一动，才发现萧玉宸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她的腋下穿到了后背，她这一番动作等于主动贴进了他怀里。 沈月华：“……” 萧玉宸的眼角眉梢依然带着笑意，似并没有看见沈月华的窘迫。 因为离得近，沈月华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胸口呼吸的起伏，随着他说出来的话，带起一缕幽香萦绕在她的鼻息间。 她刚刚分明只是喝了茶，却突然有一种饮了酒似的，晕乎乎的。 瞧着他那近在咫尺俊美无俦的脸，沈月华竟鬼使神差的，任由自己陷入了他怀里，忘了挣扎出来。 只听萧玉宸笑吟吟道：“我们来说说，你怎么就敢丢下我以身犯险。” 沈月华：“……” 刚刚被美色所蛊惑的灵台瞬间清明。 她脑子里嗡的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萧玉宸是要秋后算账了。 对上那双带着一缕幽怨的眼神儿，沈月华不由得有些心虚。 她垂下了眸子，避开跟萧玉宸眼神对视，中气不足道：“那时候顾不得了……” “我知道长宁长公主有问题，而且也是故意设计我追出城，明知道有陷阱，但是为了祖母……我也只得跳下去。” “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免得我们处处被动。” 没曾想，竟然是一个死去多时的萧玉言。 即使听到她这么说，萧玉宸盯着她的眼神儿也不像是可以就此揭过。 他不吭声，沈月华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她知道，这一次又让他担惊受怕了。 “而且，我这也不是一腔孤勇就敢往里闯的，我也做了些准备，并且还给你留了信。”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语气笃定道：“再者说了，我也信你，我知道就算我自己跳进圈套出不来了，你也总能救我出去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完这句，萧玉宸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只是那一缕幽怨劲儿还是没有彻底过去。 沈月华实在受不得他这般眼神儿，只得缴械投降道：“陛下，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别这样看着我。” 看得她心虚。 虽然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听到这话，萧玉宸挑眉，将那眼神儿收了收，语气里带着质问道：“既然知道错了，那若再有下次，你可还会直接一头钻进去？” 闻言，沈月华下意识点了点头。 知错认错，但就是死不悔改。 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瞬间有些尴尬，又敷衍似得摇了摇头。 看得萧玉宸哭笑不得。 最后他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就知道。” 她就是这般性子。 他又不是第一天了解她。 哪怕因着当时听到这一消息急得差点儿失去理智，生怕她出一点儿事情，可再看到她的人，对上她眸子的一瞬，他哪里还有半点气。 他恨不得将她护在手心里宠着，生怕她冷，生怕她饿，生怕她受伤受委屈。 但他也知道，他的小姑娘从来都不是依附于别人的柔弱菟丝子。 她坚韧，强大，有自己的想法和决断，她不喜欢坐以待毙，亦不喜欢被束缚。 既如此，他所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扫除一切对她不利的存在。 他以后会更加小心妥帖的护她周全，但也会尊重她的决定，让她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天塌下来，由他顶着。 “陛下？” 发现萧玉宸在出神，沈月华终于抬起头来，皱眉看向他。 “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诚恳道：“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更小心的。” 闻言，萧玉宸无奈的笑了笑，道：“哦？你还想着有下次？” 这一次，太后，长宁长公主，姜家一并倒了，莫说这样的算计了，便是以后连敢给沈月华添堵的人都不会有了。 除非哪个是脑子出了问题，嫌命长。 沈月华也知道这个道理，对上萧玉宸的眸子，她哼哼了一声，“刚刚不是陛下问我，再有下一次吗？” 萧玉宸难得的被她怼了一回。 看到他哑口无言的模样，沈月华心情更好了。 她扬眉笑了起来。 这一笑，那清凌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绽放出飞扬的神彩，衬着她明艳娇俏的模样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萧玉宸愣了一下。 第604章 604怎么还咬人呢 旋即，他眸中的幽暗之色加深了几分，身子也不由得凑近了沈月华些许。 她本就被他半揽在怀中，此时他的手从腰际穿到了她的腋下，另外一只手抄过她的腿弯，在沈月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直接一把将她打横抱在了自己腿上。 沈月华：“……” 要不是面对着的是萧玉宸，她差点儿惊呼出声。 因为是他，所以，她发自本能的那声惊呼被她压在了喉头。 原本脸上惬意的笑容也因为萧玉宸这一突然的举动而僵住了。 同样，沈月华的身子也僵硬无比，只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一脸无辜的看向萧玉宸。 那长长的如蝶翼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似是挠在了萧玉宸的心上。 他呼吸都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几分。 在沈月华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只听他俯下身来，贴在了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卿卿，你这样我会失控的。” 沈月华：“……” 她怎样了？ 她做什么了吗？ 并没有！ 然而，因着萧玉宸的这句话，再加上她现在几乎完全被他抱进了怀里，屁股还坐在他腿上，沈月华愣是不敢动一下。 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再像上一次那样吻了下来…… 只想到这一幕，她就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就连脑子也有些迷糊了。 偏偏萧玉宸说完那句话之后，注意力似是被她的耳垂吸引。 沈月华还在神游天际的时候，萧玉宸幽深的眸子就已经盯上了她小巧莹润如玉珠一般的耳垂。 待沈月华回过神来，察觉到他眼神儿不大对的时候，他一低头，竟然咬了过来。 沈月华：“……！” “你……你……你……” “怎么还带咬人的！”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和脖颈处，沈月华早已经羞红了脸。 因着她人还窝在他怀里，虽然穿得衣料厚实，但不知道怎的，她就是能感觉到从萧玉宸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 那被她坐着的大腿，被她靠着的胸膛，甚至连他揽着她肩膀的大手……无一不是滚烫炽热！ 沈月华感觉自己要被烫熟了。 然而，比这更要命的是萧玉宸咬着她的耳垂没松口。 虽然并不疼，但他的唇就像是带着火似得，那种又痒又濡s又酥麻的感觉让沈月华手足无措。 她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陛下……你……你干什么你……” 伸出来要推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他胸口，就被他另外一只手捉了过去。 眼看着沈月华就要抽出另外一只手去，萧玉宸终于松开了她。 只是，他依然贴着她的耳畔，声音喑哑道：“卿卿，如果这一处不可以，那换一处？” 沈月华：“……”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愣了一下，差点儿跳起脚来。 但转瞬才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沈月华红着脸抬眸看去，就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沈月华：“……” 她脑子里咯噔一下，分明是窝在萧玉宸宽厚温暖的胸膛，她却有一种自己陷进了棉花里的无力感来。 然而，她瞧着萧玉宸嘴角带着的笑意，以及那已经蠢蠢欲动的眼神儿，显然并不是说说而已！ 沈月华一个机灵，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不，不不不，不用换了。” 话一出口，沈月华连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是在主动叫萧玉宸咬自己的耳朵吗？ 原本就已经羞红了的脸，此时更是红得要滴出水来。 沈月华心里哀嚎一声，闭上了眼睛，就打算等下萧玉宸再开口无论说什么她都不接话，也不往坑里跳了的准备，谁曾想等来的却是萧玉宸的一声轻笑。 她下意识的睁开了眸子，抬眼看去，便对上他那俊美如画的脸。 而同时，她头上一暖，是萧玉宸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脑袋，并笑道：“好了，好了，这下我不生气了。” 沈月华：“……” 这动作，怎么有些眼熟？ 她快要打结的脑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前苏大夫就是这样给狗剩顺毛的。 沈月华：“……” 虽然萧玉宸没直说，但这眼神……就让她突然有一种想要跳起来打人的冲动。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萧玉宸突然歪头看她，一脸认真道：“卿卿，你可知我今年多少大了？” 沈月华不知道刚刚他还做那么暧昧的动作，怎的转头就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这问题跨度太大，虽然她知道答案，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萧玉宸问这句是几个意思。 见她不吭声，萧玉宸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寻常男子到了我这般大，即使没有成亲，也有好些个通房丫头了。” 沈月华眨了眨眼睛，确实，有些成亲早的，连嫡子都已经有了。 而据她所知，这些年东宫莫说连通房丫头或者侍妾了，就连贴身丫鬟都没有，平时近身伺候的活计都是似月似影在做。 在他们还未退婚之前的一段时间，京中也有不少关于太子殿下不近女色的传闻。 不过，那时候她在后面追得紧，再加上她性子又张扬得很，所以有些传闻传着传着，就成了是她这个准太子妃太过嚣张跋扈，不允他身边有别的女子出入。 因为两人有婚约，再加上她老爹屡立战功，将军府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所以倒也没有人敢硬往东宫塞人。 沈月华以前都没注意这些。 现在，在这种情况下被他这么一提，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了，只是不等她开口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萧玉宸已经拉了她的手放在胸口，柔声道：“医书上说，有些事情憋不得。” 沈月华又眨了眨眼睛，所以？ 刚刚才拉开了些距离，让沈月华有了些呼吸空间的萧玉宸突然又倾身下来，凑近她耳畔，吐气如兰道：“所以，你是不是该心疼我一回，早些与我成亲呢？” 沈月华：“……” 所以，他一直心心念念早些把她娶回去，就是为了那个那个那个……？？？ 唰的一下，她脸红得彻底没的救了。 对上萧玉宸那张在眼前越发放大了几分的俊颜，沈月华忍不住呸了他一口：“登徒子！” 第605章 605真恼羞成怒了 说着，也不等萧玉宸再有下一步动作，沈月华已经捏了捏拳头。 见状，萧玉宸哭笑不得，到底是怕一下子太过火，把她惹炸了毛，最后没有好果子吃。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他笑着松开了她。 一得了自由，沈月华便立即从萧玉宸怀里跳了起来，并跟他拉开了些许安全距离道：“时间不早了，陛下还是赶紧回宫去吧。” 她怕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还有更羞人的话都能说出来。 而且，他不光说，说不定还得上手…… 沈月华又羞又恼，但也不是真的生气，不知道怎的，刚刚明明是就着他的手喝的咸骨粥，这会儿在肺腑里化开，却给她一种丝丝缕缕的甜来。 面对沈月华的横眉冷对，萧玉宸也不恼，他笑着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卿卿好狠的心，我冒着风雪过来，连口茶都还没喝，你就赶我走。” 合着他还委屈上了？ 沈月华瞪了他一眼，眼神不经意的掠到他手上的茶盏上，才发现，这茶盏也是她刚刚用过的，这人当真是一点儿也不知羞。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萧玉宸端着茶盏，对沈月华扬了扬手，十分大度道：“怎么，你也要喝吗？” 沈月华想也没想，直接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用了！” 萧玉宸看到她这“恼羞成怒”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好笑。 他喝了茶之后，也跟着站起身来，原是要来拉沈月华的手，但这一次沈月华有了“经验教训”还不等他探手过来，她就已经让开一步，并且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萧玉宸哑然失笑。 晓得是自己刚刚说的荤话让她着恼了些，他便又放软了语气，柔声道：“生气了？” 沈月华哪里可能真那么小气。 只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那般的话，她有些羞罢了。 羞过了头，看起来便带着些许恼意。 只是，哪怕是真的恼了，气了，在听到他放软了态度和语气的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沈月华刚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听萧玉宸微微一笑，扬眉道：“那我以后经常说，多说几遍，你就能适应了。” 沈月华：“……” 她还以为他后半句跟着的是抱歉，以后不说了一类的话。 谁曾想，在这个问题上，萧玉宸竟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沈月华气得转身就要去找自己那根软骨鞭。 萧玉宸见势头不妙，见好就收，转身笑了笑道：“既然时间不早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沈月华哼哼了一声，站着没动。 萧玉宸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幽怨道：“我走了。” 沈月华依然不为所动。 眼看着萧玉宸已经打起了棉布帘子走了出去，眼见着那棉布帘子已经在他身后放下，沈月华这才收回了目光，只是脚下的步子依然未动。 她想着，谁让他总欺负她！ 明明知道她害羞，还总是说那些荤话，而且还越说越不着调，越说越过分了。 毕竟他俩还没成亲呢！ 想起来，她就觉得脸颊烫得慌。 萧玉宸的步子已经走到了外间门口。 为了方便跟沈月华说话，萧玉宸将似月等人都撵了出去。 他打开了房门，却并没有急着走出去。 似月听到动静已经迎到了门口。 萧玉宸递给了他一记眼神儿。 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不明所以的似月：“？？” 见状，萧玉宸眸色一沉，越发觉得等回头应该将似月这越发没眼力见儿的打发去戍边算了! 一边，他皱眉，瞪了似月一眼，便一把拉住似月的胳膊，双眼一闭，就要往旁边倒去。 那一刹那，似月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他家主子的意思了，当即惊慌失措道：“主子！你怎么了！” 为了表现自己机灵和演技，似月把声音拉得老长，生怕整个将军府上下听不见似得。 说话间，似月的手已经十分配合的搭在了萧玉宸的胳膊上，稳稳的托住了他的身子。 而同时，亲眼瞧见了他们主仆这一唱一和的花云和花雨僵硬在原地。 还不等两人明白过来，这对主仆唱的是哪一出，却见里间的棉布帘子被人迅速挑开，沈月华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了？” 她才听着萧玉宸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听到房门被打开，转瞬便听到似月的惊呼声。 沈月华在里间，不像花云和花雨，没看到这对主仆俩眼神的互动。 她听似月那道惊慌失措的声音的一瞬，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就跟着追了出来。 要知道，从靖王封地回来，萧玉宸的身子一直都还没养好，再加上这段时间日夜操劳，说不定又像上一次那样直接累垮了。 因为担心和紧张，所以沈月华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这俩是合起伙来算计她。 她脚下的步子飞快，转眼便到了萧玉宸跟前。 眼见着似月一脸痛苦的扶着萧玉宸的身子，沈月华下意识的扶住了他另外一条胳膊，并紧张道：“陛下？怎么了？” 说着，她的手指往下一滑，就要去探萧玉宸的脉象。 然而，不等她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腕处，却见他反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原本紧闭的眸子，在这一瞬间睁开。 那一刹，那双黑眸中犹如星河万点，只是说出来的话，让沈月华楞了一下：“卿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沈月华：“……” 反应过来他原是在算计她的一瞬，沈月华恨不得去提刀！ 一旁的似月也嘿嘿直笑，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主子没事儿啊。” 他面上的笑意实在太假，演技也太假，对沈月华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手腕一动，甩开了萧玉宸的手，攥紧了拳头转头对花云花雨磨牙森森道：“关门，放来福！” 来福是沈月华之前去北齐解毒的时候，大表姐阿柔养的一条大黄狗。 沈月华之前跟陈誉开玩笑，说是会养一条恶狗在南墙。 但她也只是那么一说，没有真养，但是没想到的是，大表姐姚柔主动让沈青去找了一条大黄狗来。 第606章 606不在意了 在沈月华离开京都的那段时间，为了防止陈誉三天两头的往将军府跑，大表姐让沈青就把来福栓在了南墙下，见着了陈誉就拼命咬。 这事儿沈月华之前当做了趣事给萧玉宸说过。 萧玉宸后面还故意打趣了陈誉一番，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享受来福的“待遇”。 听到这话，萧玉宸哪里还敢继续逗留，连忙招呼了似月脚下生风的溜了。 待两人走后，沈月华才气哼哼的回到了房间。 花雨和花云跟在她身后。 待看到桌子上的食盒和剩下的饭菜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花云清了清嗓子，先道：“小姐，别生气了，皇上也是为了逗你开心不是？” 花雨点了点头，一边收拾饭桌上的残局，一边似是漫不经心道：“都是小姐爱吃的菜呢。” 沈月华不料这两人什么时候成了萧玉宸的说客。 她坐了下来，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道：“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萧玉宸说了那些荤话…… 在外人面前，萧玉宸永远都是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就连沈月华也没想到，在私下面对她的时候，他竟然这般…… 光是想想，沈月华就觉得脸颊发烫了。 只是，这些话哪里能跟外人说去。 便是花云和花雨，她也说不出口。 抬眸对上花云和花雨略带疑惑的眸子，沈月华摆了摆手，敷衍道：“也没什么。” 话音才落，她的眼神不经意的扫到了自己手上的茶盏上。 这茶盏，还是刚刚萧玉宸喝过的…… 一想到他的唇落在自己耳垂上的那一刹那，沈月华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分明花云和花雨还没看出所以然来，但她已经十分心虚的，迅速的烫手似得放下了茶盏。 花云花雨见她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便也没再追问，一个低头收拾桌子，一个转身去给沈月华铺床铺，打热水。 等沈月华一番梳洗之后，脸上的滚烫劲儿都没褪下。 但白天折腾了一天，她实在是累了，倒下去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过，心里惦记着事情，她早上倒也起了个大早。 二叔那边也一早就派了人送了消息过来。 沈清然醒了。 除了身子虚弱，要将养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沈月华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她收拾了一下，就起身去探望了沈清然，又跟三叔一起去静心堂给祖母请了安。 自然，也提了沈月惜的事情。 这一次，如沈月华预料的那般，听到事情的原委之后，祖母沉默了下来，再没有像之前几次那般还会为沈月惜求情。 当然，便是祖母开口了，这一次她也不会再给沈月惜机会了。 因着沈清然和萧淑颖都在府里养伤，所以二叔也就在这边住了下来。 再再加上有书儿和牛牛在，将军府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之前祖母和沈月华几人商量着，打算在年前将萧淑颖送去云城，在姚家住一段时间，等年后两人婚期到了，再从姚家将萧淑颖娶进门儿。 经过了这一次，两人身子都伤着，不宜舟车劳顿便也罢了，三叔沈长竹直接大手一挥，就让人开始为他俩布置新房和府邸了。 用他的话来说，他并不在意那些。 将来，沈三府上的少夫人，无论是何出身都不打紧，他和沈清然看重的是萧淑颖这个人。 太夫人早就已经看开了，本就不会有什么意见，再加上这一次又听说是萧淑颖拼死才救了沈清然一命，这时候哪里还可能有半点儿不满，她越发疼惜萧淑颖，恨不得立即就将孙媳妇儿娶进来。 虽然现在也住在府上，但跟娶进来住着是两码事。 不过好在沈长竹让人去给两人合了八字，婚期就定在了正月初八，是个难得的吉日。 算起来，也不远，满打满算都没有一个月的功夫了。 突然决定将婚期提前，而且还那么赶，沈家上下全都忙了起来。 虽然有沈月惜的事情让太夫人消沉心痛，但她之前就已经屡屡伤了太夫人的心，最后的那一点儿亲情也在听说她在静心堂悄悄埋了火药的一刹那烟消云散了。 再加上有沈清然和萧淑颖的婚事，到底是让她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甚至还不放心沈长竹和管家，很多事情都要亲自替他们备着。 只要祖母身子好，沈月华当然不会有意见。 转眼便过了几日，这天是长宁长公主和驸马刘陵的头七。 沈月华早早的收拾了一番，特意选了一套素色的衣裙出了门，去吊唁。 对长宁长公主的死，她除了几分唏嘘之外，倒没什么感觉。 再加上之前长宁长公主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以沈月华的性子，本不会去走这一趟的，但是她想去看看刘芸。 那个昔日飞扬跋扈，傲慢任性的小郡主，刘芸。 这一次在甘露殿出的这一档子事，为了皇家的颜面，当然要捂住，所以哪怕长宁长公主罪无可赦，但人已经死了，萧玉宸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甚至连谋逆这一整件事都没有牵涉到长宁长公主而对外宣扬出去。 只说是五皇子萧玉言诈死，绑架了长宁长公主和驸马刘陵，关键时刻是驸马刘陵挺身而出同萧玉言同归于尽，而长宁长公主则受不住刘陵身死的打击，当场殉情了。 这是对外，甚至史书上记下来的说法。 长宁长公主的殉情当时就发生在甘露殿外，许多宫女太监以及禁卫军士兵都看见了，再加上外界本就知道她同驸马本就鹣鲽情深，所以，这个解释倒还能服众。 而事实的真相，也随着那一场爆炸和大火被掩埋在了那一夜。 沈月华对刘芸的印象早就已经改观，再加上这一次她不顾一切的要救下自己，虽然也没帮什么忙，但她一想到刘芸曾经看向自己的那双清亮的眸子，便有些不忍心。 只转眼的功夫，她就失了爹娘，换做是谁，一时间也难承受这般悲痛。 不为别的，沈月华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她。 第607章 607她不计前嫌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冷了。 等到了长宁长公主府的时候，即使抱着花云给的汤婆子，沈月华的手都冻得通红。 长公主府外，零零散散的有那么一辆辆马车。 在甘露殿的事情虽然没有宣扬出去，但知道内情的朝臣们哪里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长宁公主府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长宁长公主和驸马双双殒命，人走茶凉，如今只剩下一个尚未出阁的丹阳郡主刘芸，往日里熙熙攘攘长公主府，一下子变得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门童看到将军府的马车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在这时候，将军府会派人来，待看到沈月华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更是惊讶得很，甚至都忘记先去跟里面的小主子禀报一声，就直接引了沈月华进府。 灵堂设在前厅。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一身素缟的刘芸跪坐在双亲的棺木前，神色木然的往面前的火盆里撒着纸钱。 她的容貌娇俏，平时笑起来的时候，灵动明媚，此时，她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儿生气，只双眼又红又肿，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回。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临近，她也不为所动，完全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门童和管家迎了沈月华进来，就要开口禀报，却被沈月华抬手制止了。 她提步走了过去，在刘芸身后停下之后，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刘芸单薄的仿似只穿了一层丧服的身上。 “阿芸。” 听到沈月华的声音，刘芸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她蓦地转头看去，一抬眼就对上沈月华那双温柔关切的眸子。 “清宁郡主……” 只一开口，沈月华才发现她的嗓子竟也沙哑得很。 沈月华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抚在了她的手背上，柔声道：“事情已经都发生了，节哀。” 刘芸点了点。 才一动，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住的往下掉。 沈月华心中一动，有些心疼她，但眼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对刘芸她的感情很复杂。 虽然一开始，是不喜欢这个娇纵任性又无礼的小丫头。 那时候因为陈云欢的挑拨，刘芸亦不喜欢她，两人见了面也没少掐架。 但是，后来因着萧玉言给长宁长公主和刘芸下毒，沈月华不计前嫌的找了周大夫，就让这小丫头突然间对她完全转变了态度。 那时候，明知道她不是很待见她，因为歉意和感激，她还会跟着安乐公主萧清雅一起来将军府，即使沈月华没跟她说什么话，她也默默的坐在那里，没有表现出半点儿的不耐烦。 甚至后面一有机会，都会跟着萧清雅过来。 接触得多了，沈月华对她的印象也就慢慢的改观了。 只是，也只是改观而已，毕竟她们之间还隔着个太后和长宁长公主。 那两人视沈月华如死对头，尤其是太后，而她们恰是她的母亲和外祖母。 因为萧清雅的事情，沈月华吃了一回教训，决定提前跟她拉开些距离，免得付出了真心之后，她日后的选择会伤了她的心。 所以，她那天在前厅说了那些冷淡的话。 没曾想，等她再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依然欢喜的迎了过来，面上带着没事人一般的表情，并没有将沈月华的冷淡和疏离放在心上，甚至在得知她被人绑架，还不顾一切的找了来，试图劝说她母亲并救下她。 这份心意，沈月华得领。 即使长宁长公主和太后此番太过分，但她们是她们，刘芸是刘芸。 沈月华从来都对事不对人，谁若欺负了她，她不会忍气吞声必然要还回去，但若是谁对她好三分，她必得回敬一尺。 “清宁郡主……我没有爹爹了……也没有阿娘了……” 刘芸抱着沈月华的胳膊，泪如雨下道：“这偌大的长公主府上，以后便是我一人了。” 被她这么一哭，沈月华鼻尖儿也有些酸涩。 她阿爹在为爱不顾一切的时候，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只有她阿娘一人。 而长宁长公主那时候的心里，怕是也只念着驸马。 这两人都没有想过刘芸，在他们相继去后，该面临何种尴尬清冷的境地。 沈月华抬手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府里还有这么多人，你怎么会一个人呢？” “等你得了空，随时都可以来将军府找我，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话。” 说着，沈月华动了动手腕，取下那串紫玉佛珠。 这还是当初刘芸在得知她祖母身子不好的时候，特意送去将军府的。 再看到这串佛珠，刘芸哭得更厉害了。 这还是她小时候身子不好，她阿娘，也就是长宁长公主专门去凌云寺求的。 这串紫玉佛珠一直都陪着她，看到它，她便想到了她阿娘。 沈月华将紫玉佛珠戴在了刘芸的手上，垂眸道：“多亏了你的佛珠，我祖母的身子才能一日一日的康健了起来。” “她知晓你家中出了这些事，也思虑得紧，让我将这紫玉佛珠送来，盼着它能继续护着你。” “还有，我祖母说了，只要丹阳郡主不嫌弃，平时多去静心堂走动走动，多陪陪她这个老婆子。” 闻言，刘芸终于止住了泪水。 她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紫玉佛珠，那上面还带着沈月华的体温，暖暖的。 这股暖意仿似从她的腕子上，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心间。 原本冷冰冰的四肢百骸，也突然间暖了起来。 刘芸突然间觉得，以后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谢谢你，清宁郡主！” 她抬眸看向沈月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笃定的光芒。 沈月华笑了笑道：“谢我做什么，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而且，以后也不必那般见外，叫我月华姐姐吧。” 她们都同是郡主身份，沈月华年长她一些，让刘芸叫她一声姐姐，也不过分。 听到这话，刘芸神色一动，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要流了下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时候沈月华让她叫“姐姐”的含义是什么。 第608章 608别问了 那是真的将她当做了姐妹。 也是对她的庇护。 她虽然贵为郡主，但一夕之间，父母双亡，太后那边也出了事，如今连仁寿宫里的消息都递不进去，至于曾外祖父的姜家，更是人人自危。 她一个人想要在这捧高踩低的京中权贵圈中生活下去，自是格外的艰难。 而将来皇后之位非沈月华莫属，如今得了她一句姐妹的称呼，便是外人想要欺负她，或者拉踩她，都要先掂量掂量她在沈月华面前的分量。 沈月华一番好意，刘芸又怎么会不识好歹。 她忙要低头给沈月华下跪，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别的能表示自己的谢意和惭愧了。 只是，她的身子才一动，就被沈月华拉了起来。 “傻丫头，刚刚都说了，以后叫我月华姐姐，既是姐妹，又何必这般见外。” 闻言，刘芸点了点头，又一次红了眼眶。 一个人的伤痛哪里能那么快被抚平的，更何况还是失去双亲的。 沈月华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些安抚，以及往后的一些照顾。 剩下的，就靠她自己走出来。 就在沈月华愣神的功夫，刘芸叫住了她。 “月华姐姐。” 刘芸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屏退了那些下人之后，压低了声音对沈月华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那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下没有其他人，刘芸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问了出来。 她总觉得她爹娘的死有些古怪，不似传说中的那般，更何况，那天她分明听到她阿娘说了要绑架沈月华，而后她找过去的时候，阿娘的神情也跟平时不一样。 后来她被那丫鬟敲晕，等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面对的却是阿娘冷冰冰的尸体，还有……阿爹的残肢。 所有人都告诉她，是五皇子，她那已经死去的表哥挟持了阿娘，阿爹为了救阿娘跟表哥同归于尽，阿娘也跟着阿爹殉情了。 她不相信。 外人都知道，她爹娘感情好，但她却清楚得很，阿娘并不爱她阿爹。 甚至，哪怕知道阿爹死了，她阿娘也未必会伤心难过，更何况是殉情…… 可是，她查看过阿娘的尸体，她的手还死死的攥着插在胸口的簪子，看那样子，分明是自我了结的……而那簪子，亦是她阿爹送的。 她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盖因那阿爹在挑选那簪子的时候，还问过她的意见，怕她阿娘不喜欢。 事实是，阿娘也确实不喜欢。 但凡阿爹送的东西，她都没有表现出有半点儿喜欢，只是还会将其戴在头上。 刘芸想不通。 然而，身边所有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想知道真相。 因为相信沈月华，所以她才问到了沈月华这里。 然而，这问题着实问住了沈月华。 告诉刘芸不难，但难的是她不忍心见着刘芸再经历一次打击。 要她怎么说呢…… 说她阿娘曾被萧玉言强*，说她阿娘设计并利用萧玉言，想要将她肚子里怀的孩子送上皇位，最后他们计划失败，她反被恼羞成怒的萧玉言所挟持？ 无论哪一条，说出来都足以颠覆刘芸的认知。 对她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甚至比她爹娘的死更让她难以接受。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最后转头看向那两个冷冰冰的灵柩，垂眸道：“阿芸，你可信我？” 刘芸自是深信不疑，她点了点头。 沈月华转头，对上她满是疑惑和渴求真相的眸子，认真道：“那就别问。” “我想，即使长宁长公主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闻言，刘芸愣住了。 沈月华继续道：“当着他们的面，我可以跟你保证……虽然有些内情，但事实的真相……当时确实是萧玉言挟持了你阿娘，你爹为了救你娘选择抱着满身都绑着炸药的萧玉言同归于尽。” “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你阿娘为何会殉情。” 说到这里，沈月华抬手覆在了刘芸的肩上，垂眸道：“但事实就是如此，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我绝无半点儿隐瞒。” 听到这话，刘芸身子一晃，她怔怔道：“可是……为什么？” 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清楚，但我想，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不被你爹的行为打动，或许，你阿娘在那一瞬突然顿悟了。” 那时候才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爱的是谁。 虽然一开始她心里有其他人，没看上驸马，但这些年的朝夕相伴和体贴入微的照顾和宽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化了她的心。 只是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罢了。 听完沈月华的话，刘芸迟迟没吭声。 沈月华也没再开口，只默默的站着陪她。 外面寒风呼啸，穿过灵堂，直打在人的脸上，冻得人浑身僵硬颤抖。 刘芸打了个寒颤，意识这才终于回笼。 她抬眸看向沈月华，双眸中带着笃定和真诚：“月华姐姐，我知道了，我信你。” “既然是阿娘都不想让我知道的，那我不问就是了。” 说着，她取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沈月华：“当心着凉，不必担心我。” 话音才落，不远处她的贴身丫鬟春杏已经取了大髦过来。 沈月华笑了笑，接过了披风，看到刘芸这般，她终于放心了下来。 她又陪着刘芸坐了一会儿，才离开了长公主府。 天阴沉沉的，似是又要下雪。 沈月华昨日收到似月递来的消息，说是阿爹这两日该回来了。 瞧着这天气，沈月华真怕他在路上又耽搁了。 她靠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侧壁上，正想得出神，却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停了。 “清宁郡主，且留步！” 一道清越的男声自马车外响起。 沈月华不用抬起帘子都知道来人是谁。 她还没开口，一旁的花云已经好奇道：“哎？陈公子今日不忙了吗？” 说话间，花云的手已经打起了帘子来，一张俊脸露出现在了窗边上，正是陈誉。 第609章 609诚意 “清宁郡主，好久不见啊。” 陈誉笑了笑，俊朗的五官因着这一笑，而越发多了几分飞扬的神彩。 只是，细看之下，他的眼底还带着一片鸦青。 刚刚花云那句好奇倒并不夸张，陈誉最近真的连轴转，忙成了陀螺。 那一夜，将护城河的水倒灌进京都，就是陈誉的手笔，自然后面京中善后的事情，萧玉宸也直接丢给了他。 他大概是这京中除了萧玉宸之外的第二大忙人。 京中有传闻，萧玉宸即位之后，相位还悬着，最后怕是也要落到陈誉的头上。 沈月华觉得，除了在追逐大表姐姚柔的问题上，他有些失了智和分寸之外，其他的地方倒是无可指责。 对上陈誉的笑意，沈月华扬眸道：“好久不见，陈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沈月华一眼便见着他牵着马，带着护卫，护卫的身上还背着包裹，应是要出远门。 可眼看着年关将至，朝中有没有需要调派的事情，他要做什么？ 陈誉笑了笑，凑近了窗户些许，压低了声音道：“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可算是把皇上交代的事情给提前完成了，我要去一趟云城。” 说着，他抬手放在唇边，露出了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意道：“郡主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我顺路带给姚家吗？” 闻言，沈月华蹙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之前在送大表姐姚柔离京的时候，他不是还说好要等过了年找个借口跟她一起去云城的吗？ 怎么现在突然转了性子，要立刻去？ 若是没有她从中调和，他就这样去了，就不怕被舅舅让人给打出来？ 舅舅和大表哥看似温润宽厚，但遇到姑娘们的事情的时候，就格外的护短。 那可不是大表姐姚柔当初在南墙下栓大黄那么简单了。 沈月华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陈誉何其敏锐，他一眼就看出了沈月华所想。 他拍了拍胸口，跟沈月华保证道：“放心吧，我这次去是带着诚意去的。” 合着，之前他往将军府跑的时候就没带诚意？ 沈月华虽然没吭声，但她差点儿要翻白眼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誉哭笑不得，他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那个……不是你之前说，要让我拿出诚意嘛，所以，我就特意写信给了我家老爷子。” 闻言，沈月华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略带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显国公……要陪你一起去姚家？” 虽是疑问句，但看陈誉那笃定的神色，沈月华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倒真的是诚意十足了。 大舅舅和建安表哥可能会把“居心不良”的陈誉给撵出去，但应该不会将显国公拒之门外。 要知道，这位国公爷不仅一身傲骨，一手文章和经纶更是被誉为天下文人之首，但凡文人，都对其敬畏和礼让三分。 有他出面，姚家当然不会再怀疑陈誉的“诚意”了，剩下的就看大表姐姚柔怎么想了。 “怎么样？我这法子可行？” 陈誉有些迫不及待的向沈月华求证道：“连我家老爷子都搬出来了，你们姚家该不会再撵人了吧？” “阿柔也该相信我的心意了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笑着鼓励道：“应该没问题，不过决定权还是在大表姐手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你可以的！” 听到这话，陈誉眼里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他攥紧了拳头，十分真诚道：“那郡主可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等回头我们好事成了，阿柔嫁进京都，也好跟你做个伴儿。” 他想得倒是比沈月华还长远。 沈月华哭笑不得。 陈誉勒了勒缰绳，“那我可就走了，真的没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沈月华摆了摆手，“代我向外祖母和舅舅他们问好即可。” 毕竟，她前两日才去了信给云城。 陈誉点了点头，“好。” 言罢，他这才牵着马转身走了。 花云才放下帘子，马车还未动，沈月华就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在这条安静僻静的街巷上显得格外清晰。 “郡主，郡主！” 是春桃的声音。 还不等花云再一次打起帘子，就听春桃欣喜若狂道：“老爷回府了！” 阿爹回来了！ 听到这话，沈月华也欢喜得恨不得跳起来。 她刚刚都还在担心要下雪了，阿爹路上不好走，没想到人就已经回来了！ 花云把气喘吁吁的春桃拉上了马车，这一次马车轱辘就像是着了火似得，一路飞奔回了将军府。 “老爷先去了静心堂，这会儿应该在陪着太夫人说话呢。” “三爷也在。” 春桃说完，便立即打起了帘子，将沈月华迎下了马车。 沈月华点了点头，也跟着去了静心堂。 还未走到院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还说呢，明明是大哥瘦了，黑了，母亲却一直认为我身子差些，你瞧瞧我这体格儿，在军中可没少被大哥操练！” “那也是因为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如你大哥，你们兄弟三人，就数你身子弱些，当初也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学些武术，才会将你送进军营，就连老二的身子都比你好些……” 里面的打趣和笑声在太夫人提到“老二”的一刹那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 沈月华让外面候着的丫鬟都噤了声，她走至里间，只抬起了一角帘子看过去，就见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儿笑意的祖母在抹泪。 “老二……” 纵然哭过无数回，纵然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每次一提起来，对祖母来说，依然如割肉一般的疼。 她左右分别坐着沈月华阿爹沈长奇和三叔沈长竹，两人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却依然没能让她止住泪水。 “我本以为，比起你们在边境打仗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该是最安全的一个，没曾想……” “没曾想啊！” 听到这里，沈月华鼻尖一酸，差点儿也跟着落泪。 世事无常，谁又能想象的到呢？ 毕竟，这世上最难揣测的，是人心。 第610章 退让 看到这一幕，即使铁血男儿如沈长奇和沈长竹，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母子三人靠在了一起，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将这悲恸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沈长奇和沈长竹又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终于让太夫人止住了泪水。 在两个儿子面前哭了这么一回，太夫人心头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释放了不少，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叹息道：“好了好了，母亲不哭了，母亲还有你们。” “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这一次回来了，就不会走了吧？” 太夫人也听说北齐换了皇帝，跟以往不断生事的北齐不同，这下两国该安宁了。 在她看来，只要不打仗了，她的儿子们也该回来了。 听到这话，沈长竹转而看了一眼沈长奇，才开口道：“比起京中的尔虞我诈，我更喜欢那边，母亲也是知道的，我对那边更熟悉更自在些。” 他虽然没有明说，那是他和他夫人阿清相识相恋相知的地方，他留在那边，总觉得阿清就陪在他身边似得，但知子莫若母，太夫人哪里会不明白，她忍不住劝道：“老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况且阿然都要成亲了，你也该放下了。” 闻言，沈长竹笑了笑，点头道：“母亲，我晓得的，你莫要为儿子操心，沈家军中还有些要务，我应该还要留个一两年，到时候再在母亲跟前尽孝。”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沈长奇，止住了太夫人要劝的话头。 见状，太夫人只得叹了口气，也转头看向沈长奇。 沈长奇皱了皱眉，如实道：“军中确实有些要务，暂时还离不得人，便是交接，也还要些时间，老三留下也是对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悠悠道：“我已经给皇上写了折子，等年后就赋闲在家，不去军中了。” 话音才落，莫说太夫人诧异，就连沈长竹都明显有些意外。 本以为担子轻一些的沈长竹会留下，太夫人没想到竟是沈长奇直接撂了挑子。 她不解，正要追问，却见沈长奇叹息道：“上次在靖地，我瞧着卿卿的神情就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嫁进宫去的。” 这时候，原是不想打扰他们母子三人的说话才躲在帘子后头的沈月华一个激灵，没想到阿爹说到了自己身上。 “她那性子，母亲也是知道的。” “这宫中不比外面，纵然我有一肚子的不满意，一肚子的忧心忡忡，也左右不了她的决定，既如此，就成全她吧。” 太夫人点了点头，只是依然有些不明白：“这跟你赋闲在家有什么关系？为了给卿卿撑腰，你应该继续掌着沈家军兵权才是。” 沈长奇摇头解释道：“树大招风，水满则溢。” “皇上也许现在未必会计较，但朝中可从来都不缺红眼病。” “而且母亲也说了，边境没有战事，其实我在与不在军中，都是无妨的。” “再有，我也想留在京都照看些卿卿，过了年她的婚期怕是就要定下来了，我便是不在军中，这威望也还是在的，我留在京都能更好的照拂她些，免得她受人欺负。” 寻常人自是欺负不到沈月华的头上，他这句话里的“受人欺负”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原本沈月华都有些鼻尖儿发酸，差点儿落泪的，听到最后这一句，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玉宸真的会欺负她吗？ 她阿爹怕是不知道，萧玉宸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哪里舍得欺负。 可即使阿爹知道，作为父亲，他也放心不下她。 “阿爹！” 沈月华终于再藏不住，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沈长奇转头瞪了她一眼，故意板起脸来道：“怎么，不躲着了？” 原来，阿爹早就知道了。 也是，以他那般的身手，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到来。 刚刚那些话，既是对祖母说的，也是对她说的。 沈月华心头泛着暖意，哽咽道：“阿爹……” 不同平时，此时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如儿时那般带着十足的撒娇气儿。 沈长奇最是拿这样的她没有办法，他故意板起的神色也一瞬间垮塌，最后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宠溺的看着沈月华道：“阿爹真是拿你没办法。” 也真的是舍不得…… 他感觉昨日还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小丫头，转眼就要嫁人了，而且还是嫁给皇家，以后便是连见个面都不那么容易了，沈长奇就有千般不舍。 这亲事都还没起了个头儿，他就有种恨不得丫头已经被人抱走了的失落和不舍来。 一旁的沈长竹自是看出了自家兄长的心思，为免沈长奇当真因为不舍而红了眼睛而丢脸，他干咳了一声，替他转移话题道：“卿卿，我听说皇上待你极好？这婚事，你们是怎么商议的？”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沈月华。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被他们这样灼灼的眼神一盯，沈月华还是有些难为情。 她红了脸颊，垂眸道：“我原是打算年后等去了云城回来之后再商议的。” 真等事情定下来，或者她嫁进去了，有那一层身份在，再去云城看外祖母和大舅舅，就不那么容易了。 而且，她也想去给姚芸表姐送嫁不说，她还跟苏大夫约好了，阳春三月亲自带他去见苏绣娘。 听到这话，太夫人几人竟然难得的意见一致，那就是都没有意见。 沈长奇甚至还觉得这日子还可以再往后推推。 沈月华哭笑不得。 又坐在这里，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眼见着祖母有些乏了，他们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沈月华跟着阿爹一起走出了静心堂，才跟三叔道别之后，就听阿爹转头皱眉看向她道：“丫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闻言，沈月华微微蹙眉。 是什么事情，能比阿爹上了折子准备赋闲在家还要重要？ 毕竟，这件事阿爹之前都没跟她通过气呢。 沈长奇屏退了左右跟着的丫鬟，双手抄在身后，挑眉道：“我们边走边说。” 第611章 611问过她的意思 看着老爹的神色，沈月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从静心堂出来的长廊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人，并肩往前走着。 “丫头，你觉得，忠勇侯萧玉峰此人如何？” 闻言，沈月华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想不到阿爹突然问起萧玉峰的缘由。 想着她之前接触过的萧玉峰，沈月华如实道：“是个很有趣的人。” 言罢，怕阿爹不解，她又补充道：“他为人风趣，不呆板，懂得变通，很难得。” 沈长奇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觉得，他这人，值得托付吗？” 听到这话，沈月华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好好的，阿爹怎么关心起萧玉峰的婚姻大事了？ 似是也看出了她的惊讶，沈长奇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之前你大表姐和三表姐从京都回云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伙从靖王军中逃出去的精兵，幸好遇到了忠勇侯，救下了她们姐妹。” 这话听得沈月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怕路上不安全，她还派了府兵和暗卫一路护送，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可是, 暗卫那边并没有给她消息。 沈长奇顿住了步子, 看了一眼庭中开得正盛的红梅，转头跟沈月华解释道：“那些人有备而来，几个暗卫也受了伤，我让他们先在云城养伤, 怕你跟着担心, 就没把这消息往回递。” “不过，你放心, 两个姑娘都没事, 就是受了些惊。” 听到人没事，沈月华才放下心来, 不过转念想到在那种情况下, 萧玉峰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话……三表姐姚婉动心倒也正常。 毕竟萧玉峰生得俊美非凡，有着靖地第一美男子的称呼，再加上有趣的灵魂，本就不知道惹了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 三表姐若是看上了他……倒是件好事。 沈月华之所以没往大表姐姚柔身上想, 是她觉得大表姐虽然一直在坚决果断的拒绝陈誉, 但心里应是还有陈誉的。 她能从她的神色间看得出来。 沈长奇抬手抚上了离得最近的一束红梅花枝, 索性一口气说完：“前段时间, 云城被困, 萧玉峰出了不少力气, 姚家人对他的印象本就很好, 这次姚婉有心, 萧玉峰也有意, 这婚事……你觉得如何？” 姚家表姐的婚事，怎么说也不该问到沈月华这里。 但见着阿爹这般神色, 沈月华就明白了。 是因为萧玉峰的身份。 即使，他现在是忠勇侯, 但也毕竟是靖王之子。 姚家倒不是担心牵扯上靖王对姚家不利，外祖母和大舅舅他们担心的是, 若这桩婚事成了，会不会给沈月华带来困扰。 他们不似沈月华, 在他们眼里, 萧玉宸是君王，自然多了几分顾虑。 若沈月华为后，姚家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可沈月华背靠着镇国大将军府, 还有云城姚家，如今连忠勇侯都成了姚家的女婿…… 若说树大招风, 这招得也不是一点半点了。 然而，沈月华了解萧玉宸，就如萧玉宸了解她一般。 他们既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经对彼此深信不疑。 所以，她抬眸看向阿爹，笑道：“只要三表姐能觅得良人就好，我该恭喜他们才是。” 闻言，沈长奇以为沈月华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含义，就要开口提醒，却见沈月华又笑道：“阿爹可能还不知道，显国公和陈誉已经在去姚家提亲的路上了。” 沈长奇：“？？？” 有那么一刹，他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显国公？ 陈誉？？ 显国公何等人物且不说，便是那陈誉，如今也被称作是当朝文官第一人，虽还未拜相，但明眼人都知道, 这是迟早的事情。 陈誉竟然要娶姚家大姑娘？ “丫头，此话当真？” 虽然知道沈月华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沈长奇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沈月华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我岂会瞒着阿爹？就在刚刚我回府的时候，陈誉才出城呢。” 沈长奇啧啧称奇。 见状，沈月华哼哼道：“难不成阿爹也带着世俗的偏见，觉得大表姐配不上陈誉？” 闻言，沈长奇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他想了想，又道：“只是觉得陈誉能做到这般，倒是让人高看一眼。” 说着，他又皱眉，看着沈月华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当真不会有什么顾虑？” 一个陈誉，一个萧玉峰，姚家这两个女婿都不得了，还有一个外孙女婿当今圣上…… 沈月华点了点头，笃定道：“不会。” 沈长奇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不过很快又哼哼道：“他若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倒也不配娶我家丫头。” 沈月华：“……” 这话茬儿怎么又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正哭笑不得，却见沈长奇已经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并道：“眼瞅着要嫁人了，你这性子也该收了收了。” “这宫里头不比外面，便是你吃亏了，阿爹也看不见。” 说起来，沈长奇就越发对这桩婚事不满。 沈月华笑着拉了拉他的胳膊，撒娇道：“阿爹，你觉得我这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吗？” 沈长奇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这话倒是，确实不像。” “欺负旁人也是不行的，所以阿爹才让你把这性子收收。” 沈月华：“……” 她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看到她一脸郁闷，沈长奇这才笑了起来：“不过，阿爹也就那么一说。”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十分傲然：“若当真有看不顺眼的，管他是谁呢，欺负了就是，阿爹给你撑腰。” 听到这话，沈月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可笑着笑着，看到阿爹鬓边的白发，她的鼻尖就泛起了酸涩，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你这丫头，好好的哭什么呢？” 沈长奇忙收了面上的笑意，紧张道：“你这丫头，好好的哭什么呢？” 沈月华摇了摇头，压下眼底的酸涩，“没什么，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阿娘吧。” 第612章 612他的小心思 她感觉很久都没有跟阿爹一起去阿娘的坟前祭拜了。 不知道怎的，眼下她就是想去看看。 沈长奇回京拜了老娘之后，原本就打算第一时间去的，听到沈月华这话，他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天色道：“时间尚早，我们现在去，还能赶得上关城门。” 说着，他抬手折断了一枝开得最盛的红梅在手，见沈月华点头便转身率先大步离去。 沈月华本就才从外面回来的，都不用收拾，也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天冷，但若是选择马车的话，要耽搁不少时间，她最后弃了马车，跟阿爹一样，选择骑马。 牵马出城之后，沈月华才翻身上马，就听身后响起了阿爹的声音，“丫头，让阿爹看看，你的骑射功夫有没有进步。” 被他这么一说，沈月华也来了兴致。 她的马术还是阿爹亲自教的。 看着阿爹已经准备好扬鞭的姿态，沈月华神采飞扬道：“好，咱们就比一比，谁先到！” 说着，她夹紧了马腹，直接扬鞭冲了出去。 沈长奇朗声大笑了几声，也跟着追了过去。 沈月华拼尽了全力，一刻钟之后，还是叫老爹追了上来。 看着老爹越来越远的马屁股，沈月华本就懊恼不已，却听得他的声音随着风声飘了过来：“去见你阿娘的话, 这世上可没人比你老爹更快！” 这一次, 沈月华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但她也不肯放弃，越发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 只是，最后的结果还是始终落后了老爹一段路。 不过这么不顾一切的跑了一场马，她周身上下紧绷的情绪也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整个人都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等她下马的时候, 阿爹已经将那一枝红梅插在阿娘坟前的白玉瓷瓶里。 “芊芊，我来看你了。”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汉子, 在这一瞬, 眉眼温柔，语气里也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我们的丫头也来了。” “一转眼, 你竟走了这么多年, 咱们卿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沈月华才拴好了马，就听到老爹的絮叨，她垂下了眸子，默默的在阿娘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阿娘走得早, 那时候她还小, 再加上从生下她之后, 阿娘就长时间的病着, 跟她的接触也少。 在她的记忆中, 她都是由嬷嬷带着的, 所以对阿娘的印象和感情并不似旁的母女那般深刻。 在得知阿娘的死讯的时候, 她的神情虽然悲恸, 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 小小年纪的她, 只知道自己从此跟旁人不同的是她没有阿娘了，但那种痛楚倒也算不上撕心裂肺。 后面, 随着年岁渐长，知道了阿娘对自己来说的含义, 但也因为时间的流逝，那些伤痛也已经渐渐被抚平了。 阿娘去后, 最难过的莫过于阿爹。 每次阿爹来这里陪着阿娘，一坐就是小半天的功夫。 沈月华知道, 现在他肯定也还有好多话要说, 便悄悄退开了身子，将地方让了出来，让他跟阿娘好说悄悄话。 沈家的祖坟在山坳，背风处, 沈月华刚刚跑马过来，这时候一身的汗, 只想吹吹风，顺便冷静一下。 她转身出了沈家的坟林，顺着那青石板路往山另外一头走去。 时间尚早，但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 正如沈月华所料，天空中有零星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她仰起脸来，看着灰扑扑的天，正想着，这时候，萧玉宸在做什么呢，不经意间却听到一声轻唤：“卿卿。” 沈月华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这身后是坟林，有风呼啸而过，显得这周围越发诡异阴森。 沈月华自是不相信那种鬼神之说，但因着这样的氛围，再加上那一道声音，也惹了她打了个激灵。 怕是听错了吧？ 此时萧玉宸肯定在皇宫忙着政务,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沈家坟林里？ “卿卿？” 沈月华还没来得及循声看去，就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她下意识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过去。 这一次她听得真切，确实是萧玉宸的声音。 只是，还不等她细想，转头抬眸的一瞬间，着一袭黑色锦袍，一身朱玉风华的萧玉宸已经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手中还撑着一把红色的二十四骨油纸伞。 这灰蒙蒙的天地间，因为他的出现而多了几分华彩。 对上她诧异的眼神，他眉梢一挑，俊朗深邃的五官也跟着柔和了起来，嘴角亦扬起了一抹温柔缱绻的笑意。 “皇上？” “你怎么来了？” 沈月华身子未动，站在原地，有些愣愣的看着萧玉宸。 身侧寒风呼啸，头上有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萧玉宸款步上前，将手中撑着的伞遮在了她头上。 这场景，突然间让沈月华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很多年以前，她初见萧玉宸的时候，仿似也这般。 “想你了，便来了。” 萧玉宸的语气温柔，带着理所当然般的坦荡。 沈月华哭笑不得：“那也没有追到人家祖坟的道理啊？” 话音才落，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萧玉宸道：“你该不会知道了我阿爹回来的消息，特意来了这里吧？” 萧玉宸笑了笑，虽然还没开口，但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毕竟，这么多年了，沈将军回京当天必然要来探望亡妻一事，在京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沈月华啧啧，挑眉道：“那陛下特意跟到这里，难不成还打着祭拜我阿娘的主意？” 萧玉宸那点儿小心思，沈月华也能猜到一二。 既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拜见阿娘，也是想刷刷在她阿爹面前的印象。 闻言，萧玉宸笑了笑，“正有此意。” 在沈月华眼神的注视下，萧玉宸眉眼温柔道：“准女婿迟早要见丈母娘的，你说是不是？” 沈月华被他盯得脸颊发烫。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她老爹的一声轻呵：“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哎呀！ 忘了，她阿爹就在前面！ 第613章 613何其有幸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 老爹沉着一张脸的，皱眉瞪着萧玉宸，跟平时看向沈月华那般慈爱宠溺的眼神判若两人，尤其是在看到萧玉宸握着沈月华的手的一瞬，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沈月华有些心虚，动了动手腕，就要从萧玉宸的掌中抽出来，当着她老爹的面，萧玉宸倒也没拦着。 不过，比起她的窘迫来，萧玉宸神色坦然，抬眸对沈长奇笑了笑，从容道：“听闻沈将军在此吊唁亡妻，我便想着来看看。” 只是，沈长奇却并不买账，他冷哼了一声，皱眉道：“皇上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虽然他回京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萧玉宸这样脚跟脚的过来了，到底让他心情不舒服。 其实，更准确的说，是萧玉宸让他看着不舒服。 若他只是君王，沈长奇自是敬畏且十分看好，萧玉宸的谋略和治国之才当世罕有。 可一想到他拐走了自家丫头，他瞧着他就浑身上下都不顺眼了起来。 沈月华也看出来了，她往阿爹身边走了几步，撒娇道：“阿爹……” 沈长奇哼哼了一声，没吭声。 被奚落的萧玉宸倒是依然神色如常，他看了一眼在沈长奇身边撒娇的沈月华，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她也能用这般娇滴滴的语气对着自己。 面上，萧玉宸笑了笑，从容道：“沈将军言重了，沈将军的折子前两日才送到御书房，我算着时间，今日该到了，又想着沈将军跟沈夫人感情深厚，沈将军重情重义，定然会在回府拜见老夫人之后就来这里，所以才在此等候。” 沈长奇本是一句故意找茬儿的话，没想到萧玉宸还认真回了，回了也就罢了，还顺带夸了他一句“重情重义”，此时，饶是心气儿有些不大顺的沈长奇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 因着萧玉宸那句夸赞，他紧绷的嘴角也终于柔和了下来，他转身就要走，萧玉宸却叫住了他：“沈将军，我想给沈夫人上炷香。” 沈长奇怔了怔，最后点了点头，没吭声就往回走。 沈月华也要跟去，却被他叫住了：“丫头，你且先去别处转转，爹爹跟皇上有两句话要说。” 这次轮到沈月华愣了一下。 是什么话还要背着她的？ 虽然不解，但见他们两人都点了点头，沈月华也只好让开了身子，任由他们去了。 临走的时候，萧玉宸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 天色越发昏暗，雪也越下越大。 沈月华撑着伞，走在已经有些湿滑的青石板小路上。 小路两边，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松柏，即使在这般寒冬，也没有半点儿颓态。 这里风有些大，沈月华撑着伞，避开去阿娘坟前的那条路，走了另外一条岔路，往山坳深处走了走。 走着走着，她向四下看去，比起那些郁郁葱葱的松柏，一棵高大但却光秃秃的没什么枝桠的桃树映入了眼帘。 倒也不算是光秃秃，因为上面绑着不少红绸。 沈月华之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它，也是因为在北风下飞扬的红绸。 这一片山林都是沈家的地盘，平时不会有旁人来，但这里又离那一片坟林又隔着一小段距离，所以便是沈月华年年来扫墓，也没有往这边瞧过。 毕竟，谁没事的时候会去在意坟林周围的景致。 她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大一株桃树，更不知道还有人在这上面绑了红绳许了愿。 在东楚有个民俗，在三月初三这天，若能将从月老庙求来的红绸挂在桃枝上，挂满三个月，便能心意顺遂，与心上人一生一世。 即使不是三月初三这天，有些人也会在一些有些年岁看起来比较灵性的桃树上挂着红绸，用来祈求姻缘，或者祈愿心上人平安。 如她眼前这般的桃树，在东楚都会被年轻人当做姻缘树那般。 即使这种东西未必灵验，但对于心心念念之人来说，讨个彩头，有个念想也好。 不知不觉间，沈月华的步子已经走到了桃树下，她抬眸看过去，这些红绸的新旧程度不同，有的因为时间长了，在这般风吹雨淋之下，那缎子都旧得不成样子，就连上面的墨迹也早已经分辨不出来。 她原也没想其他，只是一眼神不经意间扫到其中看起来最旧的一条上，见它被打了三个结，沈月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待看清楚那已经发旧的红尾端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针脚的痕迹的时候，愣了一下。 一段已经被她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被唤醒。 犹记得，她当初欢欢喜喜的去了月老庙求了红绳便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那一夜，下了一场雨。 听到外间雨打蕉叶，她抱着红绳，生怕它日后经不住风吹雨打，熬不过三个月，所以已经睡下的她，又翻身起来，跑到油灯下，用自己那蹩脚的针线将那条红绸又仔仔细细的镶了个边儿。 看似简单的针线活儿，却扎了她满手的针眼儿，还一直熬到了天亮，才总算完成了。 期间就连花云花雨想要帮忙，都被她拒绝了。 她觉得，既然要祈愿，就该是自己动手才显得虔诚。 在那红绸被挂上桃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挂了上去，只惴惴不安的等着熬过三个月。 但事实上，莫说三个月，那红绸连三天都没有熬过。 就在她不放心，第二天忍着料峭的山风再去看的时候，那空空如也的桃树上，哪里还有她的红绸。 她当即就叫了沈青带着人，几乎要将那一处山谷的地皮都给掀翻了，也没找到。 为此，她还郁闷了好久，甚至被气得接连几日连饭都吃不下。 如今看到，那蹩脚难看，但莫名有些熟悉的针脚，沈月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上一次瞧着萧玉宸送她的那幅画，她便知道了那红绸的失踪是他的手笔，为了让她死心。 但却没想到，他竟然将那红绸拿了去，而且还特意挂在了这里。 向来不信神佛的萧玉宸，那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挂上去的？ 不仅她的那一条，甚至连这树上挂着的其他的红绸，也有可能是出自他之手。 虽然已经被萧玉宸感动了无数回，但在亲眼看到这红绸的一瞬，沈月华还是红了眼眶。 那时候的他，也不确定前路如何，不确定是否能厮杀出一条生路将来护她周全吧？ 所以，哪怕是一个彩头，一个念想，也藏着他不为人知的渴盼。 萧玉宸…… 在所有的真相没有揭露之前，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给她的只有冰冷和痛苦。 后来，即使知道了真相，哪怕她压下那些过往，可在面对他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依然是当初的疼痛和羞辱。 那时候的他，给她的伤害太深了。 可是于他而言，他给他自己的伤害更深更重。 比起沈月华的爱而不得被人冷漠拒绝，萧玉宸的明明深爱却不得不装作不爱，甚至为了护她和将军府上下周全，还不得不将她推开，才更是诛心。 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曾经，她被伤了心，冷了情，选择原谅，也选择彻底放下。 执拗如她，骄傲如她，以为这颗心以后不会再为他而有所牵绊了。 是他一路妥帖照顾，是他每每生死关头，都是用身体，用命来护着她，是他排除万难披荆斩棘，一路走到了权力之巅，将所有拉踩过她，欺负过她的人都踩在了脚下，只为了她能随心随性而活，不必受这世上半点儿委屈。 人心虽然都是肉长的，受了伤留了疤，日后想起来还是会痛，但这些伤痕和痛楚，早已经在跟他相处的日子里，被他的点点滴滴的温暖和妥帖给治愈。 现在再想起那些原本不愿意回首的过往，沈月华才发觉，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甚至，一想到他为了她背负了所有，她还会为他心疼。 而且，日子总要往前走，回忆留给过去。 “卿卿？” 沈月华正走神，身后传来萧玉宸清朗的声音。 沈月华转身回眸，便对上那双深情缱绻的黑眸。 “宸哥哥。” 不知道怎的，往日里总觉得有些矫情，叫不出口的称呼，在这一瞬间脱口而出。 沈月华自己都有些意外。 不过，她也没有再扭捏，含笑迎了上去。 倒是叫萧玉宸惊讶了一下。 他眼底的笑意以沈月华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了下去，“卿卿，我没听清，你刚刚叫我什么？” 见他还顺杆爬了，沈月华侧首，挑眉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那株桃花树道：“这些，这些，都是你绑的吗？” 萧玉宸笑了笑，一手接过了她手上的二十四骨油纸伞，一手揽了她的肩膀，并不避讳：“嗯，从那之后，每年都会来。” 说着，他顺着沈月华的目光看了过去，神色有些恍惚：“不曾想，都这么多年了，这桃树长得倒是挺好。” 那时候，他只能将对她的喜欢深深的藏着，不敢跟任何人道出。 偷偷将她的红绸取了之后，他想过悄悄藏起来的。 可是，本不信神佛的他却又怕当真应验了，思来想去，最多桃花树的地方，便是他母后的桃花坞，可是，那里也不安全。 最后他思来想去，决定将它藏在沈月华阿娘的坟茔跟前，原是在心里默默的许愿，希望她能见证。 好巧不巧，就让他在这片林子深处遇见了这株桃花树。 如今想来，萧玉宸越发觉得，这是上天注定了他们的缘分，就如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天不亡他。 “卿卿。” “我们来年一起来系这红绸吧。” 向来沉稳自持的萧玉宸，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些激动。 闻言，沈月华笑了笑，笃定的点了点头。 可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便想起来了，二表姐姚芸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十。 沈月华皱眉，正要开口，萧玉宸却像是提前想到了一般，他垂眸看着她，嘴角微扬道：“三月初三来得及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云城，看外祖母，然后回来之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沈月华没想到他竟然还要跟自己去云城！ 她睁大了眼睛，当即反对道：“那怎么行！” 以前他还是太子监国，跟着她到处跑也就算了，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他怎么有空闲离开京都的。 对上她写满了不赞同的眸子，萧玉宸只笑笑道：“那你只需跟我说，撇开其他的不提，你是不是希望我陪着一起的？” 听到这话，沈月华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瞬。 撇开所有的顾虑，她自然是……希望的。 一则，若要离开京都去云城，再加上在云城小住的，来回至少一得一个月了，想着要分开那么久，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外祖母和大舅舅他们这般疼她，也放心不下她，若要让萧玉宸跟她一并去了，见到萧玉宸待她这般，也能安了他们的心。 沈月华还没作答，萧玉宸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了。 他揽了她的肩膀在怀里，柔声，但却笃定道：“那就没有问题。” 见沈月华还要说开口，萧玉宸又笑道：“放心，京都还有陈誉。” 沈月华：“……” 有那么一刹，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陈誉突然哭天抢地的神色。 要知道，等陈誉这次从云城回来，以他那般急切的性子，也该是要将他和大表姐姚柔的婚事定下来了。 在那时候，他自己的婚事都忙得焦头烂额，萧玉宸还想着把京都这么大个摊子丢给他…… 沈月华突然有些心疼陈誉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萧玉宸笑了笑道：“无妨，他此去云城，也该休息够了。” 沈月华：“……” 就因为陈誉的这次休假，所以腹黑皇帝年后就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沈月华哭笑不得。 只是，看到她这般神色，萧玉宸微微挑眉，含笑道：“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 沈月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十分妥当，我们就去云城吧！” 话音才落，换得萧玉宸一声轻笑。 笑着笑着，他突然俯下身来，垂眸看着沈月华的双眸。 那一瞬，他的眼神都变得幽深了起来，“卿卿，我恨不得现在就去云城。” 对上他那双眸子，沈月华哪里还会想不到他现在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她俏脸一红，下意识就要瞪他一眼的，可转念又想到了什么，沈月华不但没有避开，反而还踮起了脚尖迎了上去。 纵然以前万般艰难，但何其幸运，他还在，她也未离开。 从此，江山多娇，岁月如诗，她愿与他携手共老。 （正文完，谢谢一路支持下来的我最亲爱的读者们，原本有太多太多的感慨，但到了跟前，却发现脑子愚笨得很，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谢谢，谢谢，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让我坚持到了今天，也是写完本了好几本的老作者了，这是我唯一一本不敢回头去看评论的，因为男主的人设，前期被骂到哭……再加上一些子糟心的事情……总之不提了，幸好有大家的支持，再次感谢大家，这段旅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后面会有番外，大家如果有想看的谁谁谁的，可以留言，我会考虑的哈，另外再提一嘴新书，大概月中发，依然是古言权谋甜宠男强女强的类型，会比这本好的……吧，感兴趣的宝宝们到时候欢迎来玩啊（o(╯□╰)o当然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真的来看就是了。）） 第614章 614番外（一）过年了 腊月三十这天，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儿京都似是都被掩在了雪里似得，美则美矣，冷也是真的透着骨子里的冷。 将军府上下早已经挂满了红灯笼，衬着银装素裹的世界也多了几分红红火火的滋味儿来。 沈月华起了个大早，在跟祖母请了安，陪着一起用过早膳之后，她便带着食盒去了大理寺。 老爹和三叔今天一早去了军营，回头还要进宫赴宴，等回来了怕是也晚上去了。 每年除夕宫中都有夜宴，今年是萧玉宸登基的第一个年，自然也不例外。 按说，有诰命在身的官夫人们也该进宫赴宴，但萧玉宸尚未立后，整个后宫更是一个妃嫔都没有，而太后在半个月前就“抱恙”去了洛河行宫养病，这偌大的后宫，连个主事的女人都没有，萧玉宸没发话，也就没有人张罗着要请女眷入宫赴宴的活了。 从将军府出来这一路，所过之处无不喜气洋洋，到处都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上了桃符，沈月华的心情自是极好的, 但一想到马上要去见的人, 便是再好的心情，也有那么一丝不耐。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去见沈月惜。 但东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死囚临刑前, 家里人可以送一顿断头饭。 今儿个, 是沈月惜临刑的日子，考虑到她出身沈家, 为了沈家的颜面, 所以并没有同一般的死囚那样押至刑场当众行刑，而是选在了大理寺监狱送她上路。 想着以沈月惜做出的那么些子事, 沈月华甚至连提都不想再提她这一个人。 但二房如今仅剩下书儿这么个血脉, 这大点儿的孩子，去了大理寺那种地方，没事也得吓出个好歹来。 不适合。 沈月惜虽然死不足惜，可临死前沈家若是没人去, 不说落人话柄, 便是祖母心里头多少都还有那么点儿遗憾。 毕竟, 今天还是年三十。 下午还得去沈家坟林去给祖宗, 以及二叔他们烧纸……总不能在二叔的坟前告诉他, 沈月惜死了, 沈家连去送行的人都没有。 所以, 哪怕祖母没好意思提, 沈月华也很善解人意的, 主动揽了这差事。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门口的守卫一看到将军府的标志, 就立即跪下行礼，并放了行。 沈月华和提着食盒的花雨一前一后轻轻松松的进了大理寺监狱。 下了雪的京都冷到了骨子里, 而大理寺监狱的冷更甚。 沈月华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加快了步子。 前面领路的狱卒察觉到了沈月华的动作, 躬身提醒道：“郡主，地牢里不但冷, 这地板也有些湿滑, 您仔细些，莫要摔倒。” 沈月华应了一声，放慢了些步子。 这地牢里关着的，一般都是死囚, 萧玉宸登基之后，虽大赦天下, 但跟前朝却不同的是, 那些重刑重犯，并不在此列，用萧玉宸的原话来说，这等十恶不赦之人，便是赦免放出去了，也是为祸百姓。 这些人看着狱卒带人进来，再瞧着沈月华这周身的做派, 都道她是贵人, 所以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地牢突然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 穿过长长的地下甬道，路过一间间痛苦哀嚎的牢房, 沈月华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之前，终于在最末端的一间牢房门口停下。 而同时，那狱卒站住了身子, 朝着那两排牢房冷声呵斥道：“吵什么吵！惊扰了贵人让你们提前上路！” 那狱卒的话显然十分有震慑力，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只是，下一瞬，一道带着凄厉的女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沈月华！怎么是你！” “你来做什么？” 一身褴褛的沈月惜原是因为冷而蜷缩在牢房角落里的，还是那狱卒的一声呵斥惊醒了她。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月华那清冷无波的眸子。 只一刹，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蹿到了沈月华面前，嘴上咒骂着，手还想往沈月华身上抓扯。 奈何她们之间隔着牢门，便是她费尽了力气，却也连她一角衣袂都抓不到。 即使这样，也换得狱卒不满, 抬手就扬起了手上的鞭子朝着沈月惜死死往外伸出去的手打了下去。 啪！ 只一下, 她本就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臂又有添了新伤, 当即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然而，沈月惜却浑然不觉的疼死的, 依然死命往门外挤，想去抓扯沈月华。 眼见着那狱卒的鞭子又要扬下，沈月华连眼皮子都没抬，语气冷淡：“无妨。” 至此，那狱卒忙不迭的应声，并退了开去。 反倒是沈月惜，疯了似的尖叫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打啊，有本事你就让人现在就打死我！” 她形销骨立，一身污秽，披头散发的样子就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女鬼。 沈月华压根儿就没将她的歇斯底里放在眼里。 她转头看了一眼花雨，花雨忙将手上的食盒放在了沈月惜的脚边。 对上沈月惜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眸子，沈月华语气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并没有同情你。” “我之所以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宽祖母的心，仅此而已。” 说着，沈月华转身便要走。 下一瞬，却听得沈月惜尖叫道：“那老虔婆能安什么好心！不过就是假仁假义罢了！” 沈月华瞧着她像疯狗一样，原本没将她的攀咬放在眼里，但听到她这般诋毁祖母，她便有些气不过了。 她转过了头来，目光冷冷的对上沈月惜，语气比这地牢更冷上三分：“沈月惜，像你这般不知好歹，死了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承认，祖母是有偏心，但你扪心自问，你和你母亲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即使那般贪婪自私，祖母对你们母女就不好吗？” “如果不是你自甘下贱入了闲王府，在你的婚事上，祖母不会为你筹谋？这条路，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走死了的，甚至因为祖母对你的心软，我才会再三容忍你。” “你有今天的下场，怪不到任何人。” 只能怪她自己。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沈月惜眼里的恨意却更汹涌了，她死死的盯着沈月华，声嘶力竭道：“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出生就是天之骄女，就该被所有人捧着，所有的人都要围着你转！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过惯了那种被人眼神轻贱的日子，我不过就是想要过得更好罢了！” “你是什么都有，自然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你也瞧不起我这般的野心！但你若不是你一出生便是大将军嫡女呢？你有什么？你又凭什么瞧不起我！” 这话把沈月华听笑了。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看向沈月惜：“沈月惜，横竖你都要死了，我也懒得跟你争，但有一点，我想让你明白。” “我看不起的，不是你的野心。” “一个人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想往上爬，哪怕有着天大的野心，只要不损人利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在我看来也没什么错，我从头到尾看不起的，都是你的心胸狭隘忘恩负义不择手段而且还不自量力！”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沈月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跑来这里跟沈月惜做口舌之争。 反正她也听不进去。 她若能听进去半分，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说完，她再懒得看沈月惜一眼，转头便走。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身后哐当一声响，是沈月惜直接将花雨刚刚放下的食盒给踢翻了。 里面放着的祖母让人精心准备的沈月惜往日里爱吃的饭菜洒了一地。 “沈月华！我不要你的假仁假义！” 沈月华再懒得看她一眼，直接带着花雨走了。 她来也不是为了给沈月惜送口吃的，带着祖母的那份心意尽到了，吃不吃是她的事。 等从地牢出来，沈月华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去了一趟长宁长公主府。 这个年，别家都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好不热闹，唯有这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长宁长公主府，就像是被这冰雪封住了一般。 从那日来府上吊唁之后，沈月华再没有见过刘芸。 她虽没有出府，但想来也怕沈月华担心，会时不时的让人送件绣活儿来给沈月华瞧瞧，好让沈月华知道，她在努力的活着，不必担心她。 有时候是一方绣着歪歪扭扭的竹子的锦帕，有时候是打得不成形的穗子。 她本也是被娇纵着养着的，跟沈月华一样对女红不感兴趣，家里也就没逼着学，所以技艺也没比沈月华好到哪里去，没想到，如今这些倒成了她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显然是没有料到沈月华会来。 刘芸听到了门房这边的禀报，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襦裙就跑了出来。 “月华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面上犹带着受宠若惊的笑，只因这一路急匆匆跑过来，连气息都有些喘。 沈月华笑了笑，“来接你啊。” 闻言，刘芸愣了愣，似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沈月华说的什么意思。 沈月华扬眉，“怎么，不想同我一起守岁吗？我祖母可是连压岁红包都准备好了，你若不去的话，我可是要拿双份了！” 听到这话，再见沈月华眸中的真挚，刘芸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若再拒绝恐拂了沈月华这番好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点头道：“那好，我听月华姐姐的！” 沈月华笑着让她去加了件衣服，这才带着她上车回了将军府。 沈清然伤势较轻一些，大半个月下来，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萧淑颖身上的几处伤口太深，还不能下地随意走路，怕牵扯了伤口。 所以，午饭过后，沈月华就带着刘芸一起去了萧淑颖的屋子，陪着她说话解闷儿。 祖母那头也有书儿和牛牛，还有阿兄陪着，倒也热闹的很，不必沈月华操心。 傍晚时候，萧雪柔和萧长萍也过来了，萧雪柔还带着她阿娘给沈月华准备的大红包。 萧雪柔比往日开朗健谈了不少，也不似那般怯懦，只是在说起过了年及笄之后，她娘要替她张罗着婚事的时候，眉宇间带着清愁。 沈月华便看出来，她还是没能放下当初一见钟情的赵瑾诚。 不过萧雪柔已经在极力掩饰了，沈月华也当是没看出来，笑着将事情掩了过去，跟几人说起了其他话题。 就在姑娘们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时候，花云从外间进来，一脸兴奋的对沈月华道：“小姐，怀远候世子送的新年礼到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眼前一亮。 自从江城一别，沈月华都再没有收到陈昭恒的信了。 萧玉宸的那些军务中，没有提及怀远候世子的，她便知道陈昭恒肯定没事。 只是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罢了。 上次离别的时候，沈月华总觉得陈昭恒的状态有些奇怪，她一直都有些不大放心的。 花云的话一出，在场的几双眼睛都亮晶晶的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笑着摆了摆手道：“那便拿进来罢。” 自从去了边境之后，每一年，她都会收到陈昭恒让人送到京都的新年礼。 他送的那些东西，几乎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此时见几人好奇，沈月华想着让姐妹们看看也好。 只这一次，花云神色有些古怪，她皱了皱眉，“恐怕不大方便拿进来，好大一口箱子呢。” 说着，她还展开双手比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见状，不仅沈月华了，在场的姑娘们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沈月华只好笑道：“那我们去外间看看。” 出了屋子，打眼就看到两个侍卫抬着一口半人高的箱子走了进来，看他们的动作，那箱子应该不沉，但这两人走得格外小心翼翼，就好似里面装着的稍稍磕绊就能碎了的琉璃盏似得。 在沈月华的授意下，两人轻轻的放下了箱子，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箱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映入众人眼帘的，竟然是一床棉被！ 就连沈月华都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侍卫将棉被拿开，底下还有一床棉被…… 接连掀开三床棉被之后，才终于露出一个被锦缎包围着的一团绿色…… 沈月华走近了些许，才终于看清，这竟然是个……瓜？ 看到这一幕，心直口快的花云率先惊呼：“小姐，这竟然是西瓜！这时节竟然还有西瓜！” 几个姑娘也都表示惊讶得很。 唯有沈月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她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昔日那个在紫樱花树下，替她愤愤不平的砸瓜少年，已经带着一个小姑娘去了那四季如春的山坳。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第615章 615番外（二）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风光最好的时节。 沈月华和萧玉宸去了一趟云城，姚家。 当然，还跟着老爹沈长奇。 姚家要嫁女，沈长奇本就是要去的，后来一听说萧玉宸要微服一并前往，就更是放心不下，恨不得时时刻刻把沈月华守着，生怕他一个看不住，让那臭小子占了他家丫头的便宜。 所以，萧玉宸原本想着，这一路可以跟卿卿你侬我侬，游山玩水增进感情的，结果两人之间硬杵了一个沈长奇，萧玉宸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办法。 谁让他是他岳丈大人。 他还想跟卿卿走得更近一些，就只得等成亲之后，把人拐回家了再说。 这一趟的出行倒是格外顺利。 姚家二丫头姚芸被风风光光嫁出去不说，大姑娘姚柔同显国公府世子陈誉成功订婚，原本外人并不看好，但据说归隐山林久未露面的显国公竟亲自出面，再加上有年轻的皇帝亲自保媒，这婚就这么定下来了。 就连姚家三个姑娘中，最不打眼的姚婉，也定下了忠勇侯萧玉峰。 一时间, 姚家的风头无两。 外人看得眼热, 姚家人却有些惴惴不安。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姚家人自是明白，但好在姚望舒如今官职不显, 也不算是身居要职, 再加上这次萧玉宸竟然亲自来了姚家道贺，原本他们还担心沈月华进宫会受委屈, 但将萧玉宸对沈月华的情谊都看在了眼里之后, 便也就放下了心来。 姚建安便是在这时候提出放弃参加科举致仕的。 他虽有经世之才，但并不喜官场那一套做派, 比起为官, 他更喜欢做学问文章，以前，他有心参加科举为了在朝堂上立足，是看出了顺庆帝对将军府的忌惮, 想成为沈月华的助力。 如今看来, 他若抓权柄, 反倒会成为沈月华的拖累, 如今大半个朝堂都跟沈家有关, 即使目下有帝王的信任, 满朝文武无人敢说半个字, 但谁能保证以后会如何？ 所以, 他选择退了回来, 就在姚城这一方天地，安心做学问。 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身才华, 沈月华劝过他，萧玉宸也对他颇有赏识, 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不过,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决定，才给东楚成就了一位流芳百世的大儒。 当然, 这是后话。 姚家二姑娘的婚事过后, 沈月华原是按照约定等着苏大夫来姚城，然后一并去见苏绣娘的。 但是，她并没有等来苏大夫。 沈月华才知道，当初在北齐都城城门口道别的时候, 苏大夫那一句来年再见，不过是一句祈愿, 愿盼得她能平安。 这次来姚城的是赵瑾皓。 他此来有两个任务在身。 赵瑾皓已经扫除了北齐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这次叫赵瑾诚来，自是让他护送苏绣娘回北齐去。 二则，是带着和亲的目的。 这是上一次赵瑾诚把萧玉宸的那一番话带回去之后，赵瑾皓给的答案。 虽然让沈月华惊讶不已，但一想到放在萧玉宸和赵瑾皓身上，好像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两人都没有扩张领土的打算，只盼着国泰民安, 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东楚和北齐的仇怨由来已久, 尤其是两边边境的子民，更是对对方深恶痛绝。 想要消除这几乎根深蒂固的仇恨，让百姓放下芥蒂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亲。 当和亲的对象，还是北齐帝重视的齐王赵瑾诚，让百姓们看到了两国君王修好的决心，这仇怨自然慢慢就解了。 只是，东楚这边，该选谁去，倒是个问题。 在听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沈月华脑子里跳出来的，是萧雪柔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原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人还有可能的一天。 只是，再转念一想，靖王可是杀害了赵瑾诚亲妹妹的元凶，他未必就能放下这芥蒂不说, 再有，萧夫人也未必就舍得放萧雪柔走。 他们一家子出了那么多事, 如今好不容易娘仨在一起过上了平静安康的日子, 要让萧雪柔远嫁到北齐……这一辈子可能都再见不着面，莫说她了, 便是一般人家都不可能答应。 更何况，萧雪柔还是那般怯懦柔弱的性子，便是就近嫁给其他人，都让人放心不下，更何况是远嫁北齐。 所以，沈月华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去琢磨其他的人选。 只是，这件事到底要你情我愿才行，沈月华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跟萧玉宸商量之下，决定等带着赵瑾诚回京之后，先看看朝臣的意思。 若有哪家姑娘愿意，赐公主的封号，再送去和亲便成。 回京之后，萧玉宸也就这样传了下去。 隔天便有不少朝臣准备带着自家的姑娘进宫赴宴。 而沈月华的廷芳院一早便有客来了。 在她的预料之内，果然是萧雪柔。 不过，她以为小姑娘会哭哭啼啼的来找她诉苦，或者拿主意的，但是没想到，一见面，萧雪柔便对着她跪了下来。 “清宁郡主。” 她的眸中一片水波潋滟，将哭未哭的模样，看得人心疼。 但此时，她的眼神却一改往日的怯懦，格外坚定。 不等沈月华开口，她已经笃定道：“让我去和亲吧！” 沈月华：“……” 她没想到，萧雪柔一开口，就是这般笃定的语气，要知道，往日里这小姑娘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软包子。 一碰就会哭的那种。 但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的诧异，萧雪柔咬了咬唇，垂眸道：“我想，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一个能够嫁给他的机会了。 话音才落，之前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但这一次的萧雪柔却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果断和勇敢。 “让我去吧！” 她是真的喜欢赵瑾诚，而且过去了这么久，也都没能将他放下。 她知道，错过了这次……她一定会抱憾终身。 一想到这里，什么脸面和羞耻，统统都被她抛去了爪哇国。 她只想立刻马上把这件事定下来。 沈月华扶了她起来，盯着她的眸子瞧了半响，最后皱眉道：“可是，你阿娘……” 闻言，萧雪柔摇了摇头，红着眼睛道：“我阿娘已经同意了。” 虽然不舍，但最后选择支持她。 用她阿娘的原话来说，再没有比嫁给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更美好的事情了，婚姻大事就不能凑合，若她执意拦着，让她错过这次机会，将来许给其他人家，很可能促成一对怨偶，比起不舍来，她更希望自己女儿幸福。 说服了阿娘之后，萧雪柔第一时间跑来了沈月华这里。 萧雪柔又一头磕下，掷地有声道：“还请月华姐姐成全！” 沈月华想要拉她起来，这一次她却执拗的跪在那里，不肯起。 沈月华只好挑明道：“可是，这件事到底也要你情我愿才好。” 若萧雪柔只一腔热血的扑上去，而赵瑾诚那边因着那一层血债的关系，而拒绝接受她呢？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就见萧雪柔摇了摇头，她抬起眸子来看向沈月华道：“月华姐姐替我着想，我自是知道的。” “但是，我也想过了，他既能来我们东楚和亲，就说明在北齐没有他想要娶的姑娘。” “既然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而他这次又必须要从东楚娶一个回去，那这个和亲的人选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他跟我说过，不会把我爹的造下的血债算到我的头上，这就说明他恩怨分明……至少……并不因此而恨我。” “我想要嫁给他，如果他当真没有半点儿触动，我也就当是替我爹赎罪了，无怨无悔！” 如果他能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思…… 萧雪柔不敢再想下去，那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她现在只希望他不要拒绝她就好了，让她能有机会陪在他身边，哪怕就这样守着，她也甘之如饴。 她性子怯懦，这一番话已经用光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说完这些话，萧雪柔的脸都要红得滴出血来。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沈月华的眼神儿。 如果这时候，她能抬起头来，定然能看到沈月华眼底划过的一抹狡黠的笑意。 “其实，你说得很有道理。” 沈月华笑了笑，目光从萧雪柔身上移开，看向院门口，意味深长道：“喜欢一个人，机会难得，当然要去争取，要不然可不要抱憾终身？” 说着，她语气一顿，突然挑眉道：“连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得这般透彻，不知齐王殿下意下如何？” 沈月华就知道萧雪柔放不下赵瑾诚，所以才决定帮她一把，在她来之前，提前叫了萧玉宸带着人过来。 让他们知道彼此的心意，能撮合在一起自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把话说开了，也省得日后留下遗憾。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原本羞得连头都不敢抬的萧雪柔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这时候，她才听清楚，院门口响起两道脚步声。 旋即，才听那道几乎要刻进她骨子里的声音清冷无波道：“原来，陛下邀我来，是为此事。” 一身玄衣华服的赵瑾诚款步而来，他没有表态，整个人如一树寒梅，清冷孤傲的在萧雪柔身后站定。 而随着他的脚步声，他说话的声音落下，萧雪柔的一颗心也跟着跌入谷底。 他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听到这话，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虽然怪不得他，但一想到她都豁出所有做到了这般，他还是这般冷漠拒绝，一刹那，从未有过的羞耻和酸涩吞噬了她的理智。 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自取其辱…… 萧雪柔甚至想都来不及细想，她蓦地站起身来，胡乱对身后的人服了服身子，强忍着哽咽道：“既如此，打扰齐王了，我这就……这就回去了……” 说完，萧雪柔提起步子，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胡乱辨了个方向就要跑开。 然而，她越是慌乱越是无措，这双脚却越不争气，一脚下去，也不知道踩了什么，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都重重的跌了下去。 一想到自己丢尽了颜面不说，还要摔下去出尽了丑态，那刹那，萧雪柔索性闭上了眼睛，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下一刹，预想中的钝痛没有传来，倒是她的腰际一紧，整个身子突然被人直接从腰际挠了起来。 待她的双脚再一次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萧雪柔都还没有回过劲儿来。 她愣愣的睁开眼睛，一抬眼便对上那剑眉星目，如画中走出的轮廓近在咫尺，她的心跳在那一刹那都快得不受控制。 但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动了动唇，正要为自己的莽撞道谢，然而，又惊又怕又诧之下，萧雪柔才一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个字音，喉头突然一痒：“啊嗝……” 萧雪柔：“……” 她还是装死算了！ 她哭过之后，一紧张就会打哭嗝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下一瞬，耳畔便响起一声轻笑。 那清冷如玉的人，面上亦带着柔和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看萧雪柔，又转头看了看还在等着他答案的萧玉宸和沈月华，最后朗声道：“好。” 那个字音落下半天，萧雪柔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转头正要向沈月华求助，却听身边响起赵瑾诚的声音：“带我去见见未来的岳母和大舅哥吧。” 萧雪柔：“……”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哭嗝儿又一次不受控制的，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萧雪柔：“……” 那一瞬，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着脑袋就往外跑了开去。 赵瑾诚笑了笑，转头对萧玉宸和沈月华抱了抱拳之后，也跟着追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沈月华才转头看着萧玉宸道：“真好。” 萧玉宸点了点头，很自然的拉起了她的手，满眼深情：“卿卿，他们的婚事都定下了，那我们呢？” 闻言，沈月华挑眉，哼哼道：“你不是已经让礼部和钦天监那边在准备了，又何必来问我？” 沈月华毫不怀疑，只要她这边一点头，大红的花轿第二天一早就会停在将军府门外，萧玉宸会十里红妆的将她娶回去。 不管是明里暗里，萧玉宸早已经都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她这边点头了。 萧玉宸笑了笑，捏了捏她掌心，宠溺道：“那也要你点头不是？” 沈月华本也没想拖着，她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年后，按规矩，萧玉宸就该选秀扩充后宫的。 朝臣们的折子递了一本又一本，都被驳了回来不说，在上个月，萧玉宸甚至力排众议，还直接下了一封诏书，废除选秀，虚设六宫。 这些日子，为了这件事，朝臣们的唾沫星子都要将太极殿给淹没了，然而，萧玉宸不为所动不说，还将嗓门儿叫得最高的大臣给打了三十大板，并扬言若有人再议，直接提去午门，至此才没人敢张罗着选妃的事情了。 但越是这样，立后的事情才越发刻不容缓。 不要后宫不要紧，但可不能连皇后都没有，皇后和子嗣关系着东楚的江山社稷稳固。 莫说那些老臣，便是跟着萧玉宸一路厮杀出来的心腹们，也都要跳脚了。 这些，萧玉宸从未对沈月华提起，他只一个人将这些压力扛了，耐心等着沈月华。 知他如沈月华，又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扛下所有，只要他一心一意的待她，哪怕前面刀山火海，她也愿意同他携手，共担风雨。 他曾为她忍辱负重，一路踏刀山跨火海扫除一切魔障，也曾为她山河拱手，不顾生死，护她周全。 曾听人说，这世间温柔，不过是芳春柳摇染花香，槐序蝉鸣入深巷。 可对沈月华来说，万物不及，他深情一笑。 “宸哥哥，我们成亲吧。” 话音才落，那一刹，萧玉宸的眸中光亮宛若星河璀璨滚烫。 他拥了沈月华在怀，万般珍重道：“好。” 只一个字，已经包含了他所有的承诺。 从八岁至今，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