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节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作者: 离九儿 简介: 虞姝初见新帝,是她十三岁那年。 新帝被刺杀,她亲眼目睹新帝提剑杀人,那把滴着血的长剑,后来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 庶出身份卑微,十五岁时,虞姝为了保住姨娘与兄长,不得不千方百计获取新帝的注意。 因为,她知道,这普天之下,能救她的,唯有新帝。 宫里已为嫔妃的嫡姐利用她争宠,虞姝便将计就计,一步步接近目的,再不是当初的纯情少女。 她知道,她最大的武器,就只剩容貌了。 * 封衡,十八岁登基为帝,年纪轻轻手段狠辣果决、杀伐雷霆。 后宫不过只是他权衡朝堂的工具,他鲜少纵/欲,为人清冷寡情。 直到一日,他去虞贵嫔宫里,碰到一个身着粉色宫装,娉婷婀娜的少女。 少女眉目如画,面容清媚,生了一双灼灼含情眼,肌肤嫩如美玉,勾起了他的心思。 尤其是那把不盈一握的细腰。 原以为就是一只胆小的小狐狸,可那晚拱桥之下,她散下三千青丝,美眸灼灼,含羞之余,又顾盼生辉,纤纤玉手攀上他的肩,嚅嗫道:“皇上,还请怜惜……” 起初,封衡知道,她是为了自保,才勾上他。 他惦记上了这一份美色,随了她的意。 以为时日一久,就会腻了。 可而来,封衡却发现,这女子,他再也戒不掉了。 【阅读指南】 一、男主腹黑;女主善良但有锋芒,遇善即善,遇恶即恶 二、开篇一对一,男主忠犬属性 三、男主先动心,女主后面动心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善良要带有锋芒 立意:热爱生活,努力往前  ? 第一章 三伏酷暑,落日西斜,晚霞余光迟迟不散,枝头蝉鸣也似没了力气。 虞姝绝望极了。 她捏着手中锦帕,隔着一层薄薄幂篱,望着辰王府的朱红大门,久久不愿离去。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辰王说过,若她有难,他定当竭力相助的。 拂晓心疼自家姑娘,压低了声音劝道:“姑娘,辰王还没回京,辰王府的人不会承认您对辰王当初的救命之恩,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节外生枝。” 这已经是辰王府第三次驱赶姑娘了。 姑娘今年十五,尚未婚配,若是被外人知道,只会误以为她缠着辰王不放。 见虞姝犹豫,拂柳又道:“姑娘,二公子的药引子只有宫里才有,咱们还是回去求求老太君吧,虞贵嫔正当受宠,或许还能有机会呢。” 虞姝苦涩一笑,又掐紧了几分指尖。 她与二哥是庶出,这些年一直备受压迫。 二姐姐贵为嫔妃之前,也不曾将她与二哥放在眼里,又岂会为了二哥去求药? 虞家倘若当真把二哥当做子嗣,早就出手相救了。 这时,辰王府走出几名护院,看似又来逐人,虞姝没办法,只能暂时离开。 上马车之前,她听见辰王府小厮的嘲讽, “那姑娘竟又找上门了,好生不知廉耻。” “可不是么,咱们王爷已有婚约在身,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当真是为了权贵,无所不用其极。” “……” 虞姝咬着唇,强忍着羞辱,让拂晓驱赶马车回府。 若非身不由己,她又岂会三拜辰王府? 可除了辰王,她还能去求谁? 辰王说过,他会还她一愿的。 是她太傻太天真了么? 还是说,当真没有任何法子了? 想到家中病弱的二哥,和日渐消瘦的姨娘,虞姝心急如焚。 马车摇摇晃晃,温热的风从车窗佛入,吹得人头昏脑涨。虞姝太乏了,倚着马车内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睡意极浅,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梦了。 她又梦见了一大片火海,那漫天火光之下,是极致的绝望,仿佛火海无尽头,就如她这短暂的一生,无路可走,最终只能化作灰烬。 “姑娘、姑娘!姑娘快醒醒!” 虞姝是被拂晓唤醒的,她身上黏腻,是在梦里吓出了一层薄汗。 初醒的刹那间,心有余悸,一阵后怕。 拂晓给虞姝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自家姑娘这等容色,当真是极好,她腹中文墨不多,不知该如何形容姑娘,大抵就是倾城国色、姝色无双吧,叫人一眼看见再不想挪开眼。 只可惜了,是庶出。 倘若是嫡出姑娘,当真不知该有何等荣华富贵。 虞大将军府是满门忠烈,百年来战功赫赫。嫡长女嫁给了恒庆王,是身份尊贵的恒庆王妃,嫡次女则是新帝的贵嫔娘娘。 虞府门庭煊赫、恩荣逾常。 但做为庶出的子嗣,虞姝和她的同胞二哥,则从小没少受欺辱。 姨娘卫氏是虞大将军从边陲小镇带回来的女子,身份卑微,是豆腐西施,虽是生得美貌,但目不识丁,又无靠山支应,更是没有心机算计。故此,卫氏母子三人在将军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初,虞将军身负重伤,短暂失忆,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娶妻生子。 他被豆腐西施救了下来,在农庄修养身子。 虞将军俊朗高大,卫氏娇美心善,两人日久生情,便成了婚。 可谁知,好景不长,虞将军又恢复了记忆。 一夜之间,卫氏就从正妻,又成了妾。 彼时,卫氏对虞将军情根深种,又已生下了儿子,遂只能跟随他入京,成了将军府的卫姨娘。 庶出,从一开始,就低人一等。 卑与贱,与生俱来,是命也。 “姑娘可是又梦魇了?”拂晓搀扶着虞姝下马车。 虞姝自己也说不上来。 那个梦太蹊跷,她已经不止一次梦见漫天大火。 她总觉得,那是她的命数。 虞姝刚下马车,婢女拾叶疾步走来,“三姑娘,你去劝劝姨娘吧,她都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了,再那么熬下去,身子迟早受不住!” 虞姝神色悲鸣。 求佛当真有用么? 若是有用,世人怎会有那么多苦楚? 虞姝嗓子有些沙哑,“我知道了。” 见到卫氏时,虞姝吓了一跳,这才半天不见,姨娘怎就憔悴成这般? 面色苍白如纸,显然是中暑了。 虞姝一把抱住卫氏,呜呜低泣,“姨娘……” 人人都道卫氏好命,能给虞将军那样的大英雄做妾。 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好端端的如意郎君,本该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到头来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人家早就有妻啊。 她不过是个后来者,是个妾。 但一肚子苦水,又无处可诉。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只能硬生生苦撑到今日。 若非为了一双儿女,谁又愿意赖在这高门大户当妾室?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节 这些年,卫氏愈发沉默。 脸上笑意也愈发少了。 她不争宠,不造作。 可饶是如此,主母不想放过她,命运也不想放过她。 卫氏迷迷糊糊抱着女儿,嘴里喃喃,“好孩子,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卫氏昏了过去。 虞姝让人把卫氏抬去院子里,好生伺候着。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自私了。 她若不答应祖母与主母的要求,虞家是不会救二哥的。 父亲远在边陲,又岂会顾得上他们母子三人呢。 虞姝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能试的法子,她都去试过了。 想要给二哥拿到药引子,唯有去宫里。 虞姝去见老太君时,主母虞夫人也在场。 她二人似乎并不惊讶,而是知道虞姝一定会走投无路,选择妥协。 虞姝捏着手中的帕子,缓缓跪了下去,“祖母、母亲,姝儿愿意入宫辅佐二姐。” 她语气平缓,低低的,轻轻的,仿佛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没有情绪波动。 但虞姝知道,一旦入宫,她这辈子都没有回头路了。 老太君与虞夫人对视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中协议。 虞姝随了卫氏,相貌生得极美,而她比卫氏年轻时候还要水灵清媚几分,才将将十五,已经甚是惹眼。 这等容貌,若是用错了地方,会引来灭顶之灾。 可若是派上用场,会给家族带来无尽荣耀。 老太君打量了几眼虞姝,语重心长,“姝儿啊,你二姐姐虽贵为嫔妃,可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上个月才诊断出两个月的身孕,自是要好生保住龙胎。你若是入宫,也能姐妹二人相护照应。” 虞姝内心冷笑。 相护照应是假,帮着二姐固宠才是真的吧。 虞姝垂眸,敛了眸中一切异色。 老太君又道:“你二哥所需的药引子唯有宫里才有,你若是全心全意辅佐你二姐,你二姐自会帮衬你拿到药引,虞家让你入宫,也是无奈之举啊。” 好一个无奈之举! 她才是真正的无奈吧! 虞姝依旧垂着头,从老太君与虞夫人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少女精致的轮廓,以及那不盈一握的细腰。 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还是个顶级的美人,仿佛无一处不是上苍巧夺天工打造而成。 虞贵嫔在宫里的第一胎,必须要保住,但新帝的宠爱也要留住。 为此,老太君与虞夫人才心生一计。 虞姝是最好的选择。 用虞姝替虞贵嫔暂时挡去宫里的一切明刀暗枪。 她既是虞家女子,又是个庶出,将来就算是得宠,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宫里最不缺美人,帝王对任何女子的痴迷都不会持续太久。 虞家想要的,就是让虞姝短暂的勾住新帝的心,固宠一阵子,仅此而已。 * 虞姝不敢跟卫氏辞别。 翌日一早,在卫氏醒来之前,虞姝忍泪走出了虞家大宅。又让将军府的人送去了皇宫。 虞贵嫔那边,是以“想念家中姊妹”以及“需要陪伴”为由,向殿中阁事先告知了一声。 虞姝是顶着“探亲”帽子入宫,身边不能携带任何婢女,也就是说,她是孤身一人来到后宫。 新帝十八岁登基,至今已有三载,但后宫嫔妃统共也就九人。 除却当年东宫的几位老人之外,虞贵嫔的位份最高,品阶在她之上的,就只有皇后、张贵妃,以及淑妃娘娘。 而皇后、张贵妃、淑妃三人,则是当初东宫的太子妃与两名良媛。 新帝登基之后,仅抬了几位权臣之女入宫,在女/色/上面并不热衷。 人人都以为,新帝偏宠淑妃娘娘。说起来,这位淑妃娘娘算是新帝的青梅竹马,是新帝恩师的孙女,两人儿时经常见面。 新帝迟迟不扩后宫,坊间便流传,淑妃是新帝的心头白月光。 新帝是为了淑妃才节制/情/欲。 但这些都只是传言,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虞姝被领到翠碌轩。 她并没有被里面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所吸引,一门心思只想尽快拿到药引。 光是求着二姐,二姐自是不会帮她。 她要提供二姐所需要的价值,二姐才会给她所想得到的。 “三姑娘,还不快给贵嫔娘娘请安。”一宫婢催促道。 这宫婢是将军府的人,自是认得虞姝。 她知道贵嫔娘娘很不喜虞姝,这才语气刁难。 虞姝抬头望去。 就看虞贵嫔坐在上首的金丝楠木圈椅上,她梳着望仙九鬟髻,着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头顶斜插着一支金镶珠石蝴蝶簪,脚踩镶玉缎鞋,整个人华光异彩,甚是矜贵。 但眼神是冷的,轻蔑的。 虞姝跪下行礼,双膝磕在僵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些生疼。她稍稍抬眼,可以看见一只金珐琅九桃小薰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将军府上下都以为二姐在宫里受宠,看来都是真的。 二姐入宫两载,与此前气度截然不同,让虞姝只觉宛如隔世。 果然,无上皇权与富贵当真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虞贵嫔看着跪地的少女,美眸之中掠过一抹鄙夷与厌恶。 她打小就厌恶这个庶妹,还有她那个卖豆腐的姨娘!眼瞅着庶妹这些年愈发花容月貌,她恨不能撕烂了眼前这张脸。 奈何,虞贵嫔深知自己眼下的处境,一切要以皇嗣为主,她在宫里的死对头正紧紧盯着她呢。 皇嗣,她要生。 帝宠,也是她的! 家中也是这个意思,与其让淑妃那个贱人继续往上升,她不如利用自己的庶妹。 皇上已经数日不曾踏足翠碌轩,这让虞贵嫔十分不安,又想到两年前那桩事,虞贵嫔的目光落在了虞姝姣好的脸上,眯了眯眼,忍着厌恶,道:“起来吧,都是自家亲姐妹,你心里能知道尊卑即可,无需这般谨慎小心。” 虞姝捏紧了帕子。 尊卑…… 她自是知道! 都已被“尊卑”二字压了十五年了,她能不知晓么? 虞姝糯糯应下,看不出神色,“是,贵嫔娘娘。” 虞贵嫔挪开视线,不想再细细打量庶妹狐媚一样的脸蛋,吩咐道:“我宫里的人今日都有事要做,你一会去御花园,给皇上送一壶凉茶。” 虞姝心尖猛然一跳,手心冒汗。 她忽然想到两年前,新帝遭人刺杀,他手持长剑,砍杀了扑面而来的黑衣人,然后站在了她面前,而那把长剑不停滴下鲜血,沾染了她的素色裙摆…… 作者有话说: 姑娘们,开新文啦,宫廷文哦。 女主不白莲,不恋爱脑,不花痴。 第二章 连带着皇后在内,璟帝统共有九位嫔妃。 璟帝不热衷后宫,一月仅踏足后宫几回,现下,淑妃与虞贵嫔最是得宠。 璟帝子嗣不丰,除却皇后所生的公主之外,就是陆嫔去年生下的皇长子。 陆嫔是正四品妃嫔,按着宫里的祖制,三品以上品阶的宫嫔才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 现今,皇长子寄养在皇后的景元宫内。 虞贵嫔入宫两载,苦心争宠,总算是盼来一个皇嗣,她把腹中的龙种看得比命还重。 只要她生下龙嗣,母凭子贵,晋升到妃位,指日可待! 淑妃是皇上的心尖宠又如何?还不是生不出孩子! 一想到腹中骨肉,和不久之后可能会晋升妃位的机会,虞贵嫔暂时不把庶妹视作威胁。 生得貌美如花又如何?也只是个庶出!就和她那个姨娘一样,还未等到朱颜逝去,父亲也早就将其抛之九霄云外了。 虞贵嫔慵懒的倚靠着贵妃椅,发髻上步摇簪微微晃动,她红艳的唇勾了勾,看向虞姝,“三妹妹,你可听见了?一会见到皇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虞姝当然心中了然,她抬眼,对上了虞贵嫔的丹凤眼,“那二哥的病呢?贵嫔娘娘几时帮我拿到药引?” 虞贵嫔早已知晓虞家那个庶子重病了,且这世上仅有宫里太医院的血灵芝当做药引,才能救他。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节 若非这一出,虞姝又岂会乖乖入宫? 虞贵嫔眼中露出一抹冷意,“三妹妹,做人呐,要本分知足,你想要的东西,我自会给你争取,但你也得让我满意才行。” 虞姝掐紧了粉嫩的手心,抿唇片刻,点头道:“好。” 她听得出来,二姐是在敷衍她。 也是了,对嫡出子嗣而言,庶出兄弟姊妹又算个什么,大抵是命若草芥罢了。 无论是她,亦或是二哥,在二姐姐的眼睛,皆是一文不值的。 是不是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不像蝼蚁一样活着? 虞姝看着富丽堂皇的翠碌轩内殿,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是个可怕的念头。 而这时,宫女春桃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刻薄,“三姑娘,还愣着做什么?皇上这个时辰正好在御花园的校场习武,过了时辰,可就见不着皇上了。” 语毕,春桃把托盘递到虞姝面前。 托盘上摆放着一盏冰镇凉茶,青花瓷盖上凝了细微的水珠。 虞姝接过托盘,没有任何反驳与排斥。 因她知道,她身后无路可走,唯有往前,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看着虞姝转身走出内殿,虞贵嫔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去,眸光冰冷。 * 翠碌轩的另一名宫女夏荷,也是将军府的人。 较之春桃,夏荷对虞姝的敌意并没有那么明显,将虞姝领到御花园的入口处,夏荷神色如常,“三姑娘,这里就是御花园,你办完事,一会自个儿回去。” 虞姝点头,“多谢。” 春桃愣了一下。 哪有主子对奴才致谢的道理。 不过,这三姑娘在将军府时就一直如此谦卑。彼时,夏荷见惯了三姑娘被两位嫡姐针对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 夏荷神色微变,但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把虞姝一人丢下了。 虞姝站在原地调整呼吸,她害怕极了。仿佛每走一步,都是在踩着尖刀往前走。 没有退路了! 虞姝暗暗告诫自己。 她半敛眸,双手捧着托盘,沿着小径往前,没走多久就被人挡住了去路,“你是何人?谁让你来的?” 说话之人的嗓音,有几分阴柔。 虞姝当即就揣测,此人大概是皇上跟前的宦臣,她驻足未动,还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剑声。 虞姝老老实实作答,不敢有半分造次,“回公公,我是虞将军府的三姑娘,今日入宫特来陪伴贵嫔娘娘,是娘娘让我过来给皇上送凉茶的。” 虞姝虽强装镇定,但细一听,嗓音在轻颤。 王权是御前大太监,从年少起就跟在璟帝身边,尚能揣测一二分的圣意。 这宫里的事情,就没有哪一桩能够瞒得了皇上。 虽说虞三姑娘今日才入宫不久,但皇上已经知晓。 皇上最不喜人打扰,宫里人人皆知。哪怕是皇后与淑妃也不敢触皇上的逆鳞。 虞贵嫔却让自己的妹妹过来送茶,到底是太过天真不知事?还是心思过于深沉歹毒? 王权眯了眯眼,嗓音不变,说道:“原来是贵嫔娘娘的三妹妹,凉茶就搁在这儿吧,咱家会告知皇上的。” 虞姝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二姐的意思,是让她见到皇上,她若是就这样离开,惹了二姐不悦,她还如何讨要药引子? 虞姝急出一头薄汗,三伏天本就日头灼人,她只觉得视野之间开始晃动,整个大地也跟着晃了起来。 忽然,剑声从侧面传来,嗖的一声,虞姝只见一道寒光从眼前飞过,再定睛时,一把镶宝石的长剑已经刺入了她身侧的一株樟木上。 “啪——” 虞姝双手发软,托盘落地,她眼睁睁的看着茶盏碎裂,凉茶溢了一地。 她侧过脸,就看见男人敞开着玄色缎面中衣,款步走来。 虞姝仿佛看清了男人的脸,又仿佛没有看清,因为下一刻她当即跪地,不敢目睹龙颜半分。 虞姝额头触碰青石地面,浑身轻颤,“臣、臣女有罪!” 记忆又回到两年前,还是那把镶了宝石的长剑。 虞姝仿佛还能闻到那把长剑的血腥味。 封衡在女子面前驻足,王权和几个小太监大气不敢喘一下,一应低下头去。 王权心惊肉跳。 皇上竟然没有直接无视虞家三姑娘,这可当真是稀奇了。 封衡单手拔出樟木树干上的长剑,眸光淡淡扫过跪地的女子,但也只是一眼扫过,这便抬步离开。 虞姝感觉到耳畔有微风拂过。 她知道,皇上要走了。 可她凉茶还没送出去,也没在皇上面前留下任何好感。 不能就这般离开! 虞姝抬起头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大抵是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的小命从来都不值钱,她伸手拉住了男人的一抹玄色锦袍下摆,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抬眼望向男人,“皇、皇……” 竟是一时过分紧张,说不出话来了。 封衡的目光落在了女子脸上,随即下移,看着被她抓紧的锦袍衣角,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似在发抖。 封衡眸光微眯,嗓音清冷,如雨打青瓷,听不出多少情绪,“你要作何?” 王权心惊。 莫不是皇上还记得两年前那一幕?也还记得虞三姑娘? 不然,皇上岂会多此一举?换做是以往,谁敢叨扰圣驾,早已被驱逐出宫。 不过,话说回来,这虞三姑娘倒是令人记忆犹新,两年未见,更是容色明艳了。 虞姝抖着手的同时,急到眼眶微红,泪珠子说掉就掉下来了。 她怕的要死,可只能硬着头皮,但又奈何魄力不足,便就导致了眼下的窘迫。 她说不出话来,因着手脚发软,直接瘫软在地,又做出跪趴的姿势,一句话也不说了。 封衡眼中掠过一抹异色,看着女子纤细的后背,还有那弧度惊人的腰。 下一刻,封衡未置一言,直接离开。 王权带着小太监们立刻纷纷跟上去,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跪地的虞姝,心中暗暗纳罕:可惜了,胆子太小。 * 虞姝回到翠碌轩,如实禀报了在御花园的情形,大致就是她送茶失败了,皇上也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虞贵嫔失望的同时,也仿佛松了口气,再度看向虞姝哭过之后的娇颜,虞贵嫔又心生厌恶。 她自己若能生了这样一副好容貌,还需要担心固宠一事么? 虞贵嫔语气轻蔑,“三妹妹,你可知无用之人,会是什么下场?” 虞姝听懂了二姐的威胁,立刻垂首,道:“二姐!下回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她捏紧了手中锦帕,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害怕那把长剑。也不要去畏惧那个肃重阴沉的帝王。 虞贵嫔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随意摆摆手让虞姝退下,眼不见为净。 璟帝是她年少起就一见钟情的男子,她爱慕他的皇权,爱慕他神祇般的容貌与气度。 当年还是太子的璟帝已是风华绝代、气度卓然,拥有着轻易令得天下女子都为之倾心的优势。 不到万不得已,虞贵嫔不会把任何女子推向璟帝。 这后宫的所有女子,她都厌恶至极。 虞贵嫔勾了勾唇。 看来,皇上已经忘记两年前的那桩事了。 甚好。 * 暮色之前,御前小太监林深前来传口谕,“皇上今晚在翠碌轩掌灯。” 虞贵嫔已经打算歇下,得知消息,她自是欢喜,然而下一刻,虞贵嫔脸色骤变,当场砸碎了一只芙蓉白玉杯。 不是说送凉茶失败了么? 皇上今晚为何掌灯翠碌轩,虞贵嫔比谁都清楚。 第三章 掌灯,即要留夜之意。 但虞贵嫔已有身孕两个月,根本不宜侍寝。璟帝本就不重欲,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嫔,也不可能在其有孕期间,与其欢/好。 日理万机的璟帝总不能是单纯来虞贵嫔宫里睡上一觉。 虞贵嫔自然是明白璟帝今晚掌灯翠碌轩的意思。 虞贵嫔当场杂碎了白玉杯之后,情绪依旧不得好转。 她精致的面容出现一刻的狰狞,咬牙切齿,“还真是个狐狸精!这才被皇上看了一眼就惦记上了!狐媚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节 虞贵嫔自幼时懂事以来,就一直听着母亲咒骂卫姨娘是狐媚子。 仇恨并非是与生俱来,而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 看着庶妹一日日长大,生得粉雕玉琢,父亲每次回府带回家中的礼物,都是嫡庶一样的分配。虞贵嫔自是嫉恨。 而更她更恨的是,两年前她入宫的当晚,璟帝眼神之中那股冷意,让她通体生寒。 可璟帝那样的人,无论有多喜欢,亦或是多厌恶一个人,是不会轻易露出情绪的。 何况,她是将军府的嫡次女,她的父亲乃本朝镇国大将军,璟帝还指望着父亲镇守边陲。 故此,即便两年前,璟帝发现虞家送错了姑娘入宫,他也没有勃然大怒。 那夜之后,一切仿佛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虞贵嫔还以为,璟帝把两年前见过的虞家女子给彻彻底底忘记了。 可原来…… 春桃连忙上前服侍,“娘娘,莫要动怒,仔细着身子啊,您眼下身子金贵,万不能受到半点损伤!” 腹中龙嗣提醒了虞贵嫔,她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丹凤眼溢出冷意,“哼,狐媚子就是专门用来勾搭男人的,卫姨娘再怎么美貌,而今还不是被我母亲踩在了脚底下!” 春桃环视四周,见都是自己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贵嫔娘娘啊,咱们眼下不仅要争宠,还得防备淑妃,三姑娘既然答应入宫,对您而言是一桩利大于弊的事。” 春桃的话,又让虞贵嫔的理智瞬间清醒了几分。 淑妃是璟帝的心尖宠、朱砂痣。当初璟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淑妃早已许配他人,但璟帝对她执念甚重,愣是抢过来,纳入东宫做了良媛。璟帝登基之初,就册封其为淑妃,并赐凤藻宫,荣宠不衰。 虞贵嫔拈酸吃醋,一年前与淑妃在游园子时,一同落下了拱桥,而那时淑妃根本不知已经有孕在身。落水之后便就小产了,从此再无身孕。 虞贵嫔担心淑妃会报复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虞贵嫔闭了闭眼,涂着丹寇的指尖,生生掐断了一只修剪得宜的娇艳魏紫。 要她亲手把庶妹送到心仪的男子榻上,她也是做不到! 虞贵嫔眸中泄出一丝冷意,“去给三妹传个话,让她一会过来,不必特意打扮,寻常时候穿什么,今晚就穿什么。” 她也不可能让虞姝一下就能飞上枝头。 那样的话,只会让虞姝觉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她要让那个庶妹知道,只有她肯施舍,庶妹才能得到。 * 夏荷去了翠碌轩偏院的厢房见了虞姝,把虞贵嫔的话传达了一下。 虞姝心尖猛然一跳,神色却不变,在御花园受了一次惊吓之后,这会子反而平静了,皇上并没有直接用长剑杀了她,不是吗? 还有什么事能比御花园那会更可怖? 虞姝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本就没带什么衣裳首饰入宫,仅有两套换洗衣物。她知道自己容貌生得明艳,时常被老太君与主母绵里藏针的针对,她一直以来都是穿着素淡。 虞姝一身素装去虞贵嫔面前请安时,虞贵嫔见她老老实实,并未故作狐媚之态,倒也稍稍满意。 翠碌轩已华灯初上,尚食局送来各色晚膳与补品,因虞贵嫔有孕在身,璟帝特意交代了尚食局,翠碌轩的伙食较之以往提高了一个层次。 楠木圆桌摆满膳食,白芨猪肺汤、百合酥、板栗烧野鸡、拌莴笋、鲍鱼燕窝粥、爆炒河鲜……另配有精致糕点。 虞姝从入宫以来,一直没有进食,她到了此刻,闻到了饭菜香味,才意识到自己饿了。 但,这些美食,不是她能有资格吃的。 在将军府长达十六年身为庶出的日子里,虞姝深刻领悟了何为尊卑。 无疑,她身处卑位。 虞姝半敛眸,安静的站在一旁,静悄悄的掐着袖中的指尖。 若有机会,她定要从卑微之处爬起来! 虞贵嫔扫了虞姝一眼,见她低眉敛目,就连欺压她几句的心思也没了。 一会皇上就要过来了。 皇上会留宿么? 虞贵嫔既盼着美人计成功,可又暗暗期盼皇上不要正眼瞧虞姝一下。 她极其矛盾。 这时,翠碌轩的小太监疾步而来,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跪地道:“贵嫔娘娘,皇上他、他移驾凤藻宫了,淑妃娘娘身子突然不适,皇上原本已经在路上,却被凤藻宫的宫婢叫走了。” 闻言,虞姝松了口气,可又开始担心药引子。 虞贵嫔勃然大怒,又随手抓起一只白玉杯,重重掷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内殿宫婢们俱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虞贵嫔出生武将之户,脾气难免火爆。 春桃立刻上前安抚,“娘娘,仔细着身子啊,您腹中还怀着龙胎呢!” 将军府对虞贵嫔这一胎十分看重,自从虞贵嫔入宫,将军府前前后后安排了不少势力帮衬她。 虞姝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在想,皇上当真想要虞家女子生下龙胎么? 虞家手握三十万兵马,若是虞家女子生了龙嗣,将会是怎样的强大外戚? 虞姝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的思忖着。 虞家荣耀与她无关。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痛恨虞家,以及父亲。 她眼里只有生母卫氏,还有二哥。 虞贵嫔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哼!淑妃!又是淑妃!她处处与我作对!这半路截胡的事,她已经干了不止一两回了!” 没错,淑妃的凤藻宫离着璟帝的御书房最近,最是方便截胡。 谁让淑妃是璟帝的心头白月光呢。 虞贵嫔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虞姝,心一横,道:“三妹!你这一身过于素寡,自今日起,我会让人给你准备衣物首饰,你是我的妹妹,少在外面寒碜!” 虞姝内心掠过一丝冷笑,面上乖顺安静,应下,“二姐,我都听你的。” 淑妃与庶妹,哪个威胁更大? 当然是前者。 虞贵嫔不是傻子,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虞姝刚回到自己暂住的厢房,夏荷便带着两名婢女送来了衣裳首饰。 夏荷打量了虞姝几眼,虽说虞贵嫔也是个美人,但远不及眼前这位三姑娘。两年未见,三姑娘已彻底长开了。 在后宫之中,姐妹共事一夫甚是常见,先帝在位时,便有好几对姊妹,亦或是堂姊妹一同为嫔妃。 夏荷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得罪人,她不像春桃那般势力,道:“三姑娘,衣裳首饰就搁在这里了,若有其他需要,三姑娘可以去贵嫔娘娘前面提及。” 虞姝点头,夏荷一离开,她就翻了翻托盘上的衣裳,还真是明艳/轻/薄,她的好二姐倒是十分了解男人的喜好! * 景元宫,累丝镶红石熏炉里腾起袅袅檀香。 皇后的贴身侍女杏儿笑着禀报过后,道:“虞贵嫔想拿其庶妹争宠,可皇上心头朱砂痣是淑妃娘娘呢,又岂会对一个庶女格外相看。” 那虞贵嫔当真是个没脑子的。 皇后正伏案写字,写完最后一个“戒”字,她果断收笔,美眸流转,语气慵懒,“那可不好说。” 皇上当真有心头白月光么? 那,一年前,淑妃的孩子小产,皇上也只是禁足了虞贵嫔一个月,这种程度的惩罚,当真看不出皇上对淑妃的重视。 皇后唇角笑意更甚,这看似平静的后宫,看来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第四章 翌日,璟帝照常赏赐了淑妃。 璟帝虽不热衷于后宫,但对待后宫嫔妃一向大方,但凡前一晚掌灯的妃嫔皆有丰厚赏赐。 虞贵嫔一大早就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婢替她梳妆打扮。她天生傲骨,又是武将之女,甚是强势,任何方面都不喜欢输给旁人。 她梳了一个惊鹄髻,戴了一只雕镂海东青的金圆,此物是以绿松石串成项链,十分别致夺目。 除却皇后与张贵妃之外,压着她一头的妃嫔,就只有淑妃了。 皇后与张贵妃,不同于淑妃。 淑妃是璟帝心悦之人,也正是由于这一层心悦,让虞贵嫔更是嫉恨她。 虞贵嫔去景元宫之前,把虞姝也叫上了。 至于她是何目的,虞姝没有深究。 直到如今,虞姝深知自己的处境。 卑微、屈辱、无路可走。 虞贵嫔见她今日换上了簇新的衣裳,是束腰低领的粉色裙装,把十六岁少女的青涩与妩媚勾勒得一览无余。大抵是随了豆腐西施卫氏,虞姝到了这个年纪,嫩得能掐出水来。更让人侧目的,是她傲人的身段,还有那把不盈一握的腰肢。 虞贵嫔看了几眼,又挪开视线,忍着心中嫉恨与酸涩,沉声道:“三妹,一会到了景元宫,你不必跟进去,待在宫外候着就行了。” 虞姝表面唯唯诺诺,低垂眼眸,“是,二姐。” 二姐还是老样子,把她当做仆从使唤。 虞姝不争一时之气。 卑微之人,就连守住尊严的资格都没有。 虞姝跟在轿辇后面,一路跟随到了景元宫,她没有东张西望,只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和铺制整齐的青石地面。这青石地面光滑无痕,千百年来亦不知多少人在这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到了景元宫,虞姝和翠碌轩的宫人们一起侯在外面。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节 虞贵嫔由春桃搀扶入殿内。 她仗着有身孕在身,故意姗姗来迟。 皇后、张贵妃,以及淑妃等人都到齐了,后宫统共就九位嫔妃,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谁来了,谁又没来。 虞贵嫔一手扶着小腹,给皇后请安。 “嫔妾昨晚梦魇,身子略有不适,这才来迟了,皇后娘娘莫要怪罪呀。”虞贵嫔福了福身。 皇后与璟帝同岁,是璟帝还是太子时候的发妻,虽算不上得宠,但璟帝这样的男人不会宠妾灭妻,对皇后还算敬重。也正是因为这一层敬重,皇后在后宫颇有威望。璟帝不会轻易插手后宫之事,算是对皇后的信任。 皇后笑容温和,“贵嫔妹妹有孕在身,自是应当好生将养着,快些落座吧,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如今后宫也就咱们姐妹九人,你们每日能来本宫这里小聚,本宫欢喜都不来不及呢。” 不愧是皇后,时时刻刻皆是一副大度温婉之态。 张贵妃无子嗣,容貌算得上是中上等,但身子骨柔弱,是个病美人,她轻抚着玉手上的玛瑙戒指,柔声道:“皇上对贵嫔妹妹当真是宠爱有加,不然昨个儿也不会去淑妃妹妹那里,想来是考虑到贵嫔妹妹有孕在身,担心会累着贵嫔妹妹。” 张贵妃此言一出,虞贵嫔无疑成了笑话。 璟帝昨晚原本是要掌灯翠碌轩,却是被淑妃中途截胡。 可见,璟帝心里,淑妃的分量更甚。 果不其然,虞贵嫔脸色当即变了变。但这里是景元宫,她再怎么火爆的脾气,也不敢轻易造次。 皇后的笑意依旧温和,“咱们都是自家姐妹,皇上宠爱谁,本宫都高兴呢。不过,眼下贵嫔妹妹有孕,身子金贵,的确不宜操劳。这服侍皇上的任务,你们几位妹妹要更加尽心些。” “是,皇后娘娘。”除却虞贵嫔之外,其余妃嫔齐齐应下。 淑妃面若夹桃,本就是容色上佳,这一次狠狠打了虞贵嫔的脸,此刻无疑春风得意,她乐呵呵的笑了笑,嗓音如银铃般悦耳,“贵嫔妹妹,你眼下有孕在身,还是好生歇着吧,本宫会伺候好皇上的。” 虞贵嫔恨到内心咬牙启齿。 璟帝踏足后宫次数不多,谈不上雨露均沾,帝王似是个挑食的,宫里真正得宠之人,也就只有淑妃。 虞贵嫔自诩是运气好,竟是在那么稀少的宠幸之下,也能怀上龙种。 陆嫔几人位份低,不方便插话。 关键是,虞贵嫔正怀着孩子,也才将将两个月,胎相不稳,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下,触她的霉头。 几位嫔妃吃了一会茶,谁也没有提及虞贵嫔的庶妹。 并非是妃嫔们不知情,而是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人人都不想当出头鸟。 皇后心里门儿清。 倘若璟帝没有那个意思,又岂会允许虞家的那个庶女接近御花园的校场? 别说是后宫了,这天下都是璟帝的。 皇后十分清楚,她只要顺着璟帝的心思,她就能稳坐后位。 故此,虞姝在后宫住了一宿了,皇后也没有允许任何人去为难。 皇后笑着说,“一会日头又要烈了,妹妹们都是娇嫩的肌肤,再晚些回去只怕会晒着,本宫会心疼的。不如,今日就散了吧。” 张贵妃、淑妃、虞贵嫔等人,按着位份高低,先后起身行礼告辞。 而同一时间,帝王的轿辇正路过景元宫外。 虞姝几人立刻跪地,头埋的很深。 虞姝所穿衣物与宫廷女子不同,很好识别,尤其是她纤细的后背,和弧度惊人的腰肢。 虞姝的额头触地,青石已经晒烫了,她出了一身薄汗。 直到帝王的轿辇走远,她才松了口气。 抬头朝着轿辇方向望去,虞姝不知是不是产生错觉了,她总觉得方才皇上看了她一眼。 王权跟在娇辇一侧,帝王不说话,他亦不便多言。 但多年经历告诉他,皇上这尊主儿,此刻心情并不好。 那虞家三姑娘是不是傻? 既是入宫求药,她应该求皇上才是啊。 这厢,张贵妃、淑妃几人出来了。 张贵妃素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之态,对虞姝的存在置若罔闻。 淑妃倒是看了一眼虞姝,冷笑一声,由宫婢搀扶着上了轿辇。 似这种小角色,她不屑于多看一眼。 陆嫔几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虞姝仿佛感觉到无数道嘲讽的视线,但她并不在意。 她既入宫,就没想过保住尊严,她是为了二哥与姨娘而来。 虞贵嫔目光阴狠的目送着淑妃离开,这才看向虞姝,像是怒其不争,“抬起头来,唯唯诺诺,像个什么样子?!” 夏荷走上前,在虞贵嫔耳畔低语了几句,“娘娘,皇上不久之前刚刚路过,但……” 闻言,虞贵嫔脸色变了变,但旋即又恢复常色,笑了,“三妹妹,我倒是高估你了。” 皇上既路过,竟然还不主动,倒是个知分寸的狐媚子! 虞姝的脸垂得更低,虞贵嫔看着她慌张无措的可怜模样,倒也没了继续欺压的心思。 生得再美,但也不过如此! 她还以为庶妹有多心机叵测。 回到翠碌轩,夏荷又给虞姝送来了几套衣裳和首饰。 虞姝对着铜镜,忽然笑了。 区区一个将军府,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又何况是皇宫呢? 她不会让帝王以为,是她别有心机,上杆子要勾搭他。 是二姐逼她的,不是么? * 黄昏之前,春桃来到了厢房,虞姝不久之前小憩醒来,面若芙蓉初绽,虽是未施粉黛,但也叫人挪不开眼,而这股子美艳之下,又很容易让人心生歪心思。 饶是春桃这样的女子见了,也有些血脉偾张。当然,她是纯粹被美丽事物所吸引。 春桃走上前,将托盘放在了桌案上,然后掀开了托盘上的一块白布,“三姑娘,这是贵嫔娘娘交给您的,望您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虞姝的目光落在了托盘上,她猛然身子一晃,幸好一手扶住了桌案。 这沾血的帕子,是姨娘之物。 姨娘患有肺病,已好几年了,而今二哥病重,姨娘日夜焦灼,难免她自己的病情加重。 这一刻,那绣了兰花的帕子,刺痛了她的眼。 虞姝知道,她当真无路可走了。 * 日落之后,西边天际仍有残余的橘黄色。 虞姝换好了衣裳,她对着铜镜照了照,低领束腰薄纱裙,将露未露,雪/峰若隐若现,衬出一大片雪腻肌肤,再往下是柔软的柳腰,粉色十分衬她,美则美,但着实过于艳丽,像风尘女子。 虞姝咬着唇,强忍着屈辱,脑子里想着姨娘与二哥,她今晚就得去御花园碰碰运气。 今晚璟帝没有翻牌子,他又是个勤政的帝王,可谓是日理万机。这个时辰大抵还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而从御书房回到帝王寝殿,必然会路经御花园。 因着后宫嫔妃都知道璟帝的禁忌,故此,无人敢去故意等待他。 可虞姝不同。 她没得选择。 到了璟帝回寝宫的必经之路上,虞姝找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 七夕桥。 这座拱桥据说是先帝给最爱的宠妃打造,那位宠妃不是旁人,正是辰王的母妃。 思及辰王,虞姝默了默。 她早就不该抱有幻想的。 如今入宫也好,断了她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在拱桥站了片刻,她遥望远处,终于等到璟帝从御书房方向走来。 虞姝手心冒汗。 她在等待着最佳时机。 同时,她也在赌。 她入宫后,算是与璟帝“接触”了两次。 第一次御花园校场,璟帝没有直接杀了她。 第二次在景元宫外面,她察觉到璟帝看了她一眼。 关键是在两年前,她救过璟帝,只可惜老太君与主母私心作祟,谎称是虞若兰救了帝王,还将虞若兰送入了宫。 璟帝何许人也? 年少为太子,十八岁登基,先帝并不喜欢他,差点用辰王将他取而代之。他又岂会轻易被人蒙骗? 璟帝没有表面上愠怒,无非是给将军府一个面子。 所以,虞姝才敢赌。 赌二哥的命,赌她的前程,赌璟帝还记得她! 就在璟帝愈发靠近时,虞姝深呼吸,纵身一跃,从七夕桥跳了下去。 “噗通——” 落水的声音很快引来注意。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节 王权大吃一惊,就在方才,他还发现皇上瞧见了拱桥上的人,这怎么忽然又跳河? 王权,“皇上,奴才这就命人下水。” 瑾帝眸光微眯,他前一刻只觉得那女子即将羽化而去,而下一刻,她就直接跳桥,动作毫不拖泥,仿佛是豁了出去。 就在王权正喊人时,瑾帝低喝,“站着,不必了。” 言罢,瑾帝大步往前走,行至荷花塘边,直接跳入水中,往拱桥下游去。 璟帝曾是太子时,在外历练数年,水性极好。 王权见状,双腿一抖。 这事也当真稀奇了! 眼看着璟帝抱住了水中人,王权立刻转过身,并吩咐宫人们,“统统转过去,莫要多看!” 璟帝抱住虞姝的刹那间,虞姝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喘着大气,双臂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这个时候仿佛不害怕了。 月色之下,水波之中,美人的身子半遮/半掩,像水中女妖。 她散下三千青丝,美眸灼灼,含羞之余,又顾盼生辉,纤纤玉手攀上了男人的肩,嗫嗫道:“皇上,还请怜惜……” 第五章 月下看美人,独具风情。 封衡一掌握着美人柳/腰,震惊于掌中的柔美弧度。 十六岁的女子,已完全长开,再不是两年前的稚嫩少女。封衡十六岁娶妻,十八岁登基,而今二十有一,正当是男子年富力强之时。 他身子骨强健,亦并没有修道禁/欲,但甚是奇怪,鲜少沉迷后宫。 他眼中只有万里河山,后宫无非只是权衡前朝的工具,以及繁重政务的调剂品。 然而,此刻,封衡的眸光沉了沉,嗓音一度喑哑,两人浮在水面,水波荡漾,在/雪/峦之处浮浮沉沉,这般对视了几个呼吸,封衡没有抱着美人上岸,也没有放开怀中人。 封衡发现,他与怀中女子每次见面,都是在情况甚是危机之下。 他知道虞姝的所有小心思,也明白她的目的。 只要他首肯,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得了帝宠,一切所求,皆是唾手可得。 他今晚难得有雅兴,想要陪着这小女子继续玩下去。 封衡眸光深邃,他能感觉到怀中女子的紧张,他忽然笑了,嗓音磁性低沉,“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想好了?” 在他下手之前,她若要走,他会放开。 虞姝哪还有机会想清楚? 她生来是庶出,翻身的机会本就少之又少。自幼时起便就被姨娘告知,要安安分分做个好人。 可…… 什么又是好人? 姨娘倒是个好人,救了父亲,还以身相许,结果从发妻身份变成了妾。 二哥也是个好人,还不是在战场上重伤,可将军府都不肯入宫给他求药。虞家还借此机会逼迫自己入宫。 虞姝不愿意再继续当老好人! 她壮胆又往男人身上攀附了一些,两年前封衡游街遭遇刺客,是她出言提醒他,也是她拿石头砸了其中一个刺客,让他有喘息机会,更是她给他引路,把他藏入了巷子里。后来刺客绕道而走,他问她是谁,她当初什么都不懂,只懵懂说自己是虞将军府的姑娘。 早知如此,她彼时应该告诉封衡,她是虞家三姑娘。 虞姝眨眨眼,湿润的睫毛轻颤,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她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但竟是壮胆凑到璟帝面前,亲了他的额头。 一触即离。 封衡一愣,温软触感仿佛还在残存在肌肤上。这是第一次有女子亲他,还真是胆大包天。但男人便就是这般奇怪,被美人“轻/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根本不愠怒。 封衡眸色一沉,“这可是你自找的。” 虞姝还没反应过来,肩头传来凉意,她听见水中的布料撕拉一声,但很快就被水声遮掩。 她怕极了,紧张极了。 水中温热,倒是不觉得凉,尤其是男人修韧的体魄,可谓是灼烫。 虞姝很怕,以至于身子轻颤,这反而更加激发了封衡的某种需求。 后宫女子俱是名门闺秀,这事上都是端着,封衡自己也是个冷静自持的,从未失控过。 故此,后宫对他而言,有些了无生趣。 但此刻不知是怎么了,许是这荷花塘的气氛过于旖旎,他眼波迷离,看着眼角生出些许媚意的女子,忽然抱得更紧,咬住了她的耳垂,“今晚此举,是谁让你来的?” 虞姝本想说是二姐。 可她知道,帝王必定也清楚自己的处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当然不能说自己听从二姐的话,也不能直言自己的委屈。 纵使帝王知道她的目的,但也不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哪个皇帝也不会希望有女子蓄意接近他,且只为了权势与利益。 虞姝轻咬唇瓣,在下唇瓣上留下了清晰的齿印,月华之下,美人两行清泪滑落,明明委屈至极,却什么也不说,在璟帝的凝视之下,她才终于启齿,“臣、臣女是自己来的,臣女一时想不开,这便跳了下去……谁知皇上如此宅心仁厚,竟来救臣女。” 救她…… 封衡只是不喜亏欠任何人情。 算是扯平了。 两人衣裳相贴,虞姝猛然愣了一下,她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抵触,可她毕竟甚么都不懂,就试图挪一个位置,谁知瑾帝忽然低喝,“别动!” 虞姝当真一动不敢动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男人。 无疑,璟帝容貌俊美无俦,衬得上是奇俊。 旁边荷花开到靡荼,荷香四溢,还有小荷尖尖。 风拂过,景美,人也美。 封衡的手越过弧度傲人之处,引得女子又是轻颤。 就在这时,凤藻宫的宫婢疾步走来,“皇上!皇上可在?淑妃娘娘她落水了!” 第六章 虞姝是被御前小太监林深送回来的。 林深是王权的干儿子,在宫里有一定的地位。 璟帝让林深护送虞姝回到翠碌轩,可见对她是重视的。 虞姝跪在内殿,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袍,看上去像是临时从旁人身上扒下来的。内殿冰鉴内腾起丝丝凉意,她揪紧了身上的外袍,半垂眸盯着黑色大理石地面。 今晚就差一点了。 她且再等等。 虞贵嫔走到跪地的少女面前,纵使不久之前落水,但少女依旧面颊染霞,再细一看,稍稍露出的脖颈上还有红痕。 虞贵嫔美眸一凛。 皇上几时会碰触女子的脖颈了? 虞贵嫔看着虞姝姣好的面容,和她凝脂般的肌肤,脑子里幻想出一副画面来,她气血翻涌,忽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了虞姝脸上。 “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虞姝被打偏了脸,面上火辣辣的难受。 但她知道,还是得忍。 弱者没有资格给自己讨公道。 不过,虞贵嫔的失态,倒是让她心中畅快。 真是可笑啊。 把她送出去的人是二姐,嫉恨到失控的人还是二姐。 所以,到底是谁输了呢? 虞姝抬起头来,那张清媚中透着几丝灵气的脸蛋,着实寻不出一丝丝瑕疵,还有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她看着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虞贵嫔看着这样一张脸,还有虞姝身上的袍子,以及虞姝脖颈上的红痕,她忽然后退了两步,似是苦涩笑了笑。 人,是她要送出去的。 可她还是嫉恨! 春桃连忙走上前,搀扶住了虞贵嫔,“贵嫔娘娘,仔细着身子啊,万不可动怒。” 春桃吓得心惊肉跳,贵嫔娘娘这一胎才两个月,本就胎相不稳,加之虞贵嫔素来性子刚烈急躁,万一伤了胎相就糟了。 可虞贵嫔心中还没消气,她这样的人在将军府时就骄纵过度,受不住气。愣是找了借口辱骂虞姝,“三妹,你真是徒有好姿色!机会送到你手上了,你竟还能错过。你就跟你那个姨娘一样!命里注定了低/贱!” “低/贱”二字骂出口,虞贵嫔只觉得通体舒畅。 总算是满意的转身回内殿歇息。 夏荷神色微变,走上前,对虞姝道:“三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虞姝站起身,面无他色,甚至于唇角还浮着淡淡笑意。 直到她回到厢房,这才缓缓摊开了手心。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节 白皙细嫩的手心已被她的指尖掐出血来。 注定了低/贱……? 不! 才不是! 她的命数,由她不由天! 她与姨娘不一样,姨娘过于心善懦弱,这么多年一直幻想着父亲的怜惜与良心,可她是看着姨娘的卑微长大,她不会像姨娘一样。 她更是不会相信任何男子的情。 她要争!要抢!要改命! 至少,皇上今晚为了她跳入荷花塘了。 皇上对她是有意的。 虞姝脑中浮现出封衡不久之前低沉的嗓音和他强而有力的臂膀。 她虽不通男女之事,可她隐约知道,皇上他动情了。 虞姝闭了闭眼,整理眼下的思路。 无疑,虞贵嫔与淑妃表面上已经不和,而且,看得出来,虞贵嫔甚是嫉恨淑妃。 淑妃与皇上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故此,淑妃的恩宠不是谁都能抢走的。 淑妃楚悦儿,是楚家嫡女,是京都城的第一才女,才/色/双绝,虞姝从年少时,淑妃就已经名扬京城。 淑妃敢三翻四次故意截胡,皇上不可能不知她的目的。 显然,淑妃敢如此行事,也是皇上的宠爱与纵容之故。 至于后宫其他妃嫔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虞姝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楚家与将军府素来不和,淑妃的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弹劾虞将军。 也就是说,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淑妃与虞贵嫔都是处于对立面的。 就在昨年(去年),楚家更是将淑妃小产一事算在了虞家头上,对虞家记恨不已。 所以,无论是将军,亦或是二姐,眼下都需要她来固宠。 虞姝心中了然。 * 凤藻宫,处处华灯高照,亮若白昼。 除却皇后的景元宫之外,凤藻宫是后宫最为富丽堂皇的宫殿,修葺的美轮美奂,足可彰显帝王的恩宠。 “阿——切——” 淑妃又打了一个喷嚏,嗓音轻柔,她已换上一身薄纱裙,如若无骨般的倚靠在了封衡的胳膊上。 美眸看着男人,温柔道:“皇上,臣妾并非有意的,只是游园子时忽然心神不宁,一心寄挂着皇上,这才失足落水。” 淑妃素来以“柔”示人,无论嗓音、神态、动作,都宛若弱柳扶风的病西施。 封衡眼眸深邃,嗓音如常,“朕记得,爱妃会凫水。你与朕十岁那年,曾在五台山习过凫水。爱妃在水中犹如水蛇,比朕游得还好。” 封衡此言一出,淑妃的脸色倏然就红了,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又是才女,岂能像那些山野妇人一样凫水。 淑妃莞尔,嗓音更柔了,“皇上,儿时的事,妾身都忘记了。” 淑妃神色尴尬之际,须臾又转为羞涩一笑,“皇上,臣妾早就忘了自己会凫水,再者……臣妾想皇上了嘛。” 封衡把玩着一双柔荑,不动声色从他臂弯挪开,然后站起身来,“爱妃,你已染风寒,今日早些歇息,别让朕心疼。” 说着,封衡的手掌放在淑妃头心揉了揉,像对待自己饲养的爱宠猫儿。 淑妃还想挽留,但见封衡已经抬腿走开,她只好作罢。 好歹,皇上今晚并没有碰那个虞三姑娘。 皇上还是更在意她,不是么。 淑妃勾唇笑了笑,后宫的确不缺美人,可她与旁人不同,她是皇上儿时的玩伴,这份情义是旁人不可及的。 封衡迈出凤藻宫,脸色骤变,在一片光与影的交叠之中,显得阴沉如水。 王权心头咯噔一跳,回头望了一眼凤藻宫大门外的奢华琉璃灯。 人人都道淑妃娘娘受宠,可这份帝宠究竟能持续多久? * 当晚,璟帝没有再踏足后宫,亦没有宣见任何嫔妃去帝王寝宫侍寝,倒是特意命人给淑妃送了滋补药材,让她好生静养。 景元宫那边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皇后倚着软塌,由宫人轻捶小腿,听闻禀报,她噗嗤笑出声来。 这后宫里头,谁被告知“静养”,那就是皇上暂时不想看见她的意思。 皇上正当年轻,后宫也没几位嫔妃,难得碰到一个感兴趣的新鲜美人,可不得尝尝鲜。 这个淑妃,是恃宠而骄了。 心腹宫女杏儿问道:“皇后娘娘,那虞三姑娘当真会得宠么?” 皇后缓缓抬了抬眼,“你今日可瞧见虞三姑娘的容貌了?” 杏儿点头,“回娘娘,奴婢偷偷看过了,但隔着老远的距离,看得并不清楚。不过,皇上差点就在荷花塘宠/幸了虞三姑娘。” 皇后脸上笑意逐渐散去,轻叹了一声,“咱们皇上是何许人也,淑妃、陆嫔,哪个不是倾城国色,皇上可曾失控过?可见,虞三姑娘的确让皇上满意了。” 杏儿又问,“亦不知虞贵嫔日后会不会后悔?” 皇后呵笑一声,似是嘲讽,“虞贵嫔是个沉不住气的,这宫里最先死的人,就是沉不住气的。” 用自己家中姊妹争宠的手段,先帝在位时,已经屡见不鲜。 可最终,谁又赢过? 呵呵,人呐,要想活到最后,需要多读读史书。 以史为镜,错不了的。 * 次日,虞贵嫔得知封衡没有在淑妃的凤藻宫留宿,心情还算好。 她的品阶在淑妃之下,但也命人送了补品去凤藻宫。 用意甚是明显—— 膈应淑妃。 用过早膳,虞贵嫔命人把虞姝叫了过来,因着淑妃昨晚没有得宠,虞贵嫔对虞姝的态度也稍有好转。 可一看到虞姝穿着低领束胸裙装,和她那个姨娘一样,是豆腐西施般的身段,真正是婀娜有致,不该长肉的地方丝毫不长,该长的地方又甚是丰腴。 虞贵嫔瞥了一眼,眸中掠过一丝鄙夷。 玩物罢了,再美艳又如何?自古,玩物都没有好下场。 虞贵嫔将虞姝视作自己可以利用的玩物之后,心情便就更好了。 她爱慕皇上,皇上若是当真看上了虞姝,她开始逐渐愿意让皇上畅快一阵子。 果然啊,人只要往好处想,一切烦恼苦闷都消失了。 眼下,虞贵嫔也只能往好处想。 她有孕在身,虞姝是她能拿出手的,对付淑妃的最好利刃。 “三妹妹,一会你去御书房给皇上送凉茶。”虞贵嫔笑着说道。 仿佛昨晚扇耳光,辱骂之人,不是她似的。 虞姝昨夜梦魇了,又是那场大火。 她此刻有些精神恍惚,闻言,便直接应下了,“是,二姐。” 虞姝面若桃花,眼角隐有几分媚意,恍惚的眼神更显迷离。 夏荷端着凉茶递给她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她被惊艳了。 若是三姑娘日后得宠,哪还有虞贵嫔什么事…… 这里是后宫,可不是将军府。 帝王的宠爱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夏荷只庆幸自己不曾当面得罪过虞姝。 虞姝接过托盘,看了一眼上面的凉茶,她到了此刻,已经再没有任何犹豫了。 临走之前,虞姝笑着看向了虞贵嫔,“二姐,三妹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明明是美艳温婉的笑意,可虞贵嫔却感觉到一股凉意。 待虞姝离开,虞贵嫔冷笑。 将军府的资源都在她手里,纵使庶妹得宠,还不得倚仗着她! 虞贵嫔垂眸,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等到皇嗣出生,她必坐妃位! * 虞姝守在御书房外,王权入内禀报,封衡闻言后,手持银狼豪笔的手顿了顿,抬首道:“让她进来。” 王权心中一凛。 看来,这虞三姑娘是当真入了皇上的眼了。 王权来到殿外,态度转变,笑着说,“虞三姑娘,殿内请吧。” 虞姝垂首点头,“多谢公公了。” 王权笑而不语。 这虞三姑娘要感谢的人,应该是皇上。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节 若无皇上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御书房,淑妃也不例外。 后宫之中,起初也有妃嫔隔三差五过来送茶、送参汤,可皇上并不领情,久而久之,再无人敢过来讨没趣儿。 虞姝低垂眼眸,捧着托盘,强忍着惧怕,来到了御前。 封衡眸光淡淡的看着她,不多时,眼神愈发暗沉了下去,“过来。”他喑哑道。 虞姝端着托盘继续往前走,直至行至龙椅旁,她驻足一动不敢动了。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抬起头来。” 而就在这时,一立侍疾步走来,跪地,禀报道:“皇上,辰王殿下已启程回京,再有半个月就会抵达京城。” “辰王”二字传入耳中,本就慌张的虞姝双手一抖,托盘从她手中脱落,一盏凉茶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封衡的小/腹/处,渐湿了他玄色龙袍下摆。 “啊——” 虞姝被自己吓到了,抬首愕然的看向封衡。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比昨晚在水中的模样还要俊朗,可他眼神无论何时都是冷的。 下一刻,虞姝才想起来跪地,“皇上恕罪!” 封衡垂眸,眼中暮色沉沉,目光掠过雪/峦/起伏之处,忽然伸手把少女拉了起来,“随朕去后殿更衣。” 第七章 御书房后方有一个内殿,是专供帝王寻常时候休憩所用,嫔妃鲜少能入内,至少封衡登基之后,还不曾让他的妃嫔来过此处。 王权见此景,不由得暗暗纳罕,连忙给小太监们使了眼色,尤其压低了声音,对林深道:“这位虞三姑娘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成为贵人了,你小子日后得有点眼力劲。” 林深立刻老老实实应下,“干爹,儿子省得了。” 王权挥退小太监,独自守在御书房。 后殿内,虞姝来不及查看四处构造,只看见了成排的博古架,而她刚刚站稳,人就被堵在了博古架上。 她后背吃痛,嘤/咛了一声。 封衡的大/掌扣着美人/细/腰,掌心感受着那惊人的柔韧,他埋首深呼吸,没有呛鼻黏腻的胭脂水粉味,倒是有一股淡淡体香,不似任何花香,像是女儿家的体香,让人着迷,感觉到安稳,仿佛能消除一腔浮/躁。 虞姝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封衡抬首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男人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帝王玄色龙袍的腰/封玉钩上,男人忽然轻笑,唇角斜斜一扬,“你还愣着作甚?嗯?” 她是揣着目的而来,现下,封衡再度给她机会,可她却只会干愣着。 也不知是真的没心机?还是心机太重? 虞姝呼吸不稳,被帝王凝视着,她忍不住颤了颤蝶羽般的睫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封衡原本想让小女子继续主动勾搭,可一垂眸就看见微微起伏的/雪/峦,他眸色更深,嗓音喑哑,道:“你入宫之前,就没人教过你?” 教过她什么……? 虞姝后知后觉。 直到她清晰的感受到男人身上的轮廓和抵触,她才猛然领悟。 白皙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嫣红,而那抹嫣红又随即传到了耳根子、脖颈……一路往下。 封衡接触的女子不多,但或是纯情,或是妩媚,或是故作矫情的,他都见过了。像虞姝这般介于清纯与妩媚之间的女子,倒是头一回碰见。 或许是他还年轻,定力不足,此时此刻此地,封衡不会再轻易放了她离开。 他没有理由亏待自己。 虞姝的确没有被人教授过任何男女之道。 但机会就在眼前了,就差这么一步,她就能逐渐改命。 虞姝心一横,直接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仰面直勾勾的看着男人。 封衡很满意她如此直接热忱,嗓音又深沉了几分,“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想好了?” 他若要报答她两年前的救命之恩,有诸多法子,可偏生她要自己送上门来,那便用最直接的法子。 虞姝吞咽了几下,点点头,像只担心受怕的鹌鹑。 封衡嫌她动作太慢,又生疏得很,索性自己动手。 无论是多么正经的男人,在正当兴头上时,也会狂野的不像话,像旷野猛兽。 又何况是封衡呢。 他天生掠夺,攻击性极强。 虞姝脑子里一团乱,有了片刻的空白,低领束腰薄纱襦裙落在脚下,她只觉得周身俱是火/团,仰望着头顶的奢华浮雕…… 御书房内,王权听见动静,神色不由得讪了讪。 果然,他没有猜错。 难得皇上对一个女子上了心,岂会不了了之呢。 看来后宫又要册封新人了。 王权对林深招招手,把他唤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道:“让人准备浴桶和温水,随时在外面候着。” 外面天色正好,还没到晌午。 皇上破天荒的第一次在白日里开/荤。 一个多时辰后,虞姝眨眨眼,忍受着眼中的酸涩与痛楚。 她看见男人额头的一大滴汗珠子落了下来,恰好砸入了她的眼中。 她有些吃不住,索性撇开脸去。 临墙摆放一座铜镜,虞姝看见了铜镜中起伏规律的精/瘦/后背,她又转过脸去,看向了另外一边。 不是说,璟帝不/重/欲/么?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想了很多事,又似什么都没想。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思绪又很快被男人驱散了去,完全没法聚拢心神。 好半晌,封衡逮住了虞姝的手腕。 终是风止树歇。 虞姝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她回笼心思,想着一会该如何应对璟帝,可她才刚刚要准备起身,却被封衡附耳制止,“别动。” 虞姝一愣。 封衡抬起头来,眼底/情/欲/未散。 两人对视之间,虞姝眼中一半是畏惧,另一半是羞涩。 封衡轻笑,“你还真是对朕一无所知。” “……”她应该了解璟帝什么?依旧一知半解。 下一刻,虞姝便又看见了铜镜中起起伏伏的画面。 后殿有冰鉴,倒也不觉得闷热。 王权守在外面,看着长案上的沙漏,再听了听后殿动静,他挑挑眉,再度吩咐林深,“去御膳房传个话,今日皇上的午膳延后。” * 凤藻宫,淑妃在内殿来回走动,随手砸了皇后与虞贵嫔命人送来的补品。 “虞三姑娘是吧?!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在皇上面前晃悠几时?!虞贵嫔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能分了本宫的宠爱!” 淑妃咬牙切齿,再无优雅才女的仪态。 御书房的后殿,她都不曾进去过。 再者……这都快晌午了! 淑妃内心一阵后怕,她从未见封衡如此宠/幸/任何一个女子。 淑妃发泄一通,又立刻走到铜镜前照了又照,她抚摸着自己精致的面庞,今年二十了,容颜还在,恩宠也会一直都在! 淑妃发疯的同时,虞贵嫔的翠碌轩也是噼里啪啦一通乱砸。 真是好笑啊! 早晨还想通了。 可这一刻,虞贵嫔却又想不通了。 封衡是她自年少时候就心心念念的男子,而此刻,她心悦之人却在宠爱着她最厌恶的庶妹。 虞贵嫔不知道这一步棋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只觉得胸闷难受,心仿佛被人揪住了,又酸又涩,还隐隐生疼。 “皇上素来自持清冷端方,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定是虞姝那个狐狸精勾搭所致!”不然岂会在御书房就白日/宣/淫? 对! 一定是这样! 皇后的景元宫倒是一片安宁和谐。 杏儿不解的问,“皇后娘娘,皇上他这是第一次在御书房就宠/幸女子,会不会是皇上故意为之?” 虞家手握重兵,但无处寻找错处。 封衡绝非是可以任人拿捏的帝王。 他十八岁登基,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理顺了大半个朝堂,心机谋略深不可测。 他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失控的人。 皇后一个眼神扫向杏儿,“大胆!不可妄议皇上!你是活腻了么?” 杏儿立刻跪地,“皇后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皇后眼中神色微变,摆摆手,让杏儿起来。 罢了,左右不过就是一个虞家庶女。 有时候,不合身份的宠爱,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皇上对虞三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并不重要。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节 重要的是,她这个皇后要顺着皇上的心意。 皇后似轻叹一声,吩咐道:“先准备好贺礼,等到皇上册封虞三姑娘之后,就送去翠碌轩。” 此言一出,皇后忽然够勾唇一笑,“不知虞贵嫔此刻作何感想。” 第八章 正午的日头开始逐渐西斜。 御书房外面,蝉鸣啾啾,热风拂面而来,王权与林深父子两,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 二人眼神皆是一致的略微诧异。 王权是此前太子东宫的宦臣,跟在封衡身边十多年了,林深在御前伺候也有五六年,但二人从未见封衡如此纵情温柔乡。 后宫的九位妃嫔也皆是一等一的美人,其中还有封衡的发妻,与白月光。但也无一人能让封衡如此失态。 王权心下了然了。 林深则是默默记下了这位虞三姑娘。 能在御前伺候的宦臣,都不是蠢人,做事看人皆是十分精准。 终于,后殿的铜铃声响了。 王权暗暗吁了口气,以他在后宫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虞三姑娘恐怕还得受宠一阵子,虞将军府这一步棋,倒是成了。 只是这一颗棋子能走到哪一步就不得而知了。 宫人们垂首,抬着浴桶与温水鱼贯而入,安安静静的搁置在了后殿,又垂首纷纷退下,谁也不敢多看一眼,后殿的茜窗开了半边,石楠花的气息浓郁不散。 王权与林深继续守在了后殿外面,静等璟帝的吩咐。 封衡当太子的时候习过武,身型修长健硕,身上都是结实的肌理,虞姝不久之前受不住,试图揪住他,却是什么都揪不住,反而留下了几道红色指甲划痕,看着璟帝起身去浴桶,虞姝看见了男人后背的划痕,她吓得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不适感。 虞姝只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可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看见的画面。 她面颊上再度滚烫,手里揪着薄衾,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还是心思太浅了,不够心机,手段亦是不足。 卫氏教她做了十六年的乖乖女,还真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改变的。 封衡倚靠着浴桶,面对着软塌,餍足的男人眉目尽是风流,他与生俱来的肃重似是消失了一半,轻笑了一句,“你还在等什么?是想要朕抱你过来?” 虞姝赧然。 她虽不懂宫里的规矩,但也知道这世上无人有资格让帝王伺候。 那是不想要脑袋! 她掀开薄衾,尽力忽略男人直接而又灼烫的目光,今日什么都做过了,再矜持就显得矫揉造作。 而虞姝知道,她这样出生的人,是绝不能那般的。 可谁知,她的一双玉足刚落地,试图站起身时,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一头青丝泄下,挡了半边春意。 “啊——” 虞姝略有些嘶哑的嗓音,尖叫了一声,然后茫然无措,且又有些后怕的看向了浴桶中的男人。 她这……算是御前失仪么? 虞姝手心吓出一层薄汗,真真是明白了何为伴君如伴虎,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行差踏错。 两人对视的刹那间,封衡眼底刚刚恢复稍许的清明又被灼烫取而代之。 但他到底不是寻常男子。 今日对他而言,已经是过火了。 此番回过神来,封衡倒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全当是对他这些年苦于政务的补偿吧。 偶有一次,无伤大雅。 封衡从浴桶站起身,跨了出来。 虞姝又吓了一跳,立刻挪开视线。 她又瞧见了! 封衡走了过去,把人拉了起来,然后打横抱起,朗声一笑,“算是朕欠你的。” 男人一语双关。 虞姝埋着头不敢多看,亦是不敢多想。 皇上的意思是,他记得两年前自己救过他? 是么? 若是如此,她开口向皇上要一枚血灵芝,皇上会答应么? 虞姝满脑子盘算着。就怕过于直接会得不偿失,届时就功亏一篑了。 两人一起进了浴桶,温水漫了出来,虞姝始终不敢四处乱看,更是不去看皇上脖颈、胸前的划痕。 都是她干的。 这是失仪。 会掉脑袋的! 封衡心情甚好,看着虞姝有些后怕的模样,往日里那个过于正经肃重的璟帝,忽然附耳,半是威胁半是询问,“告诉朕,你今日又是为何而来?该不会当真只是送凉茶。” 虞姝想哭了。 都已经这样了,为何皇上还要问她因何而来? 虞姝吞咽了几下,艰难的收拢思绪。 她听说过有关封衡还是太子时候的传闻,这位璟帝绝非是一般人物。 当年先帝欲要废太子,而让宠妃之子辰王取而代之,但封衡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格局,先帝也不知为何突然暴毙。他登基之后,皇太后欲要除去情敌,以及辰王,却被封衡制止了。 封衡不喜任何人左右他,还不惜把太后送去了五台山,以“礼佛”为由,一直没有让太后归来。 按理说,封衡应该会以绝后患,直接将辰王铲除。可他非但没有那么做,还在登基之初,保住了辰王。 难道是为了手足情义? 那绝无可能。 皇家不存在所谓的手足真情。 至于封衡为何不杀辰王,无人知晓。 虞姝决不能说是二姐让她来的。 璟帝不喜被任何人控制,亦或是利用。 他这样的人,睥睨一切苍生。 就在虞姝稍作犹豫的期间,封衡已经捏起她的下巴,男人稍用力,就在她下巴处留下了红痕,“说。” 他只一个字,且语气不明。 虞姝吓得心肝一抖,立刻一口气作答,“臣女……想做皇上的人,所以就来了!” 四目相对,空气中氤氲水汽,须臾,封衡忽然勾唇一笑,他放开了虞姝的下巴,指尖刮了刮她小而/翘/挺/的鼻尖,“算你识相。” 这是过关了? 虞姝暗暗吐了口浊气。 总算是没激怒龙颜。 从浴桶出来,宫人已准备好簇新衣裙,虞姝换好衣裳,封衡没有开口让她离开,她便就蹲在御书房龙椅旁睡了过去。 等到封衡察觉到时,美人已经在打轻鼾。 这到底是累到了什么程度…… 封衡搁置手中政务,低头看了一眼,龙靴轻轻碰了碰女子的后背,却见她毫无反应。 封衡唇角无意识的勾起,轻唤,“起来了,你是打算赖在朕这里?” 还真没一个女子敢如此胆大包天。 封衡威胁过后,龙椅旁的女子依旧毫无反应,反而改成了仰面靠着龙椅,粉唇微微张开,睡得正酣,面颊一片酡红。 虞姝已经连续几日不曾睡好觉,这会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醒不来,身子逐渐往下倒去,封衡无意识的抬腿挡住了她的后腰,防止她瘫软在地。 等到王权过来接圣旨时,竟见封衡亲自抱着虞姝,再度送去后殿。 王权内心又起了一阵波澜。 这都快日落了啊。 虞三姑娘今日算是在御书房待了一天。 这…… 也不知此刻的后宫是怎样的风潮涌动。虞三姑娘的身份,如何能承受得了来自整个后宫的威压? 不过,当王权拿过圣旨,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虞姝还没回到翠碌轩之前,王权就带着圣旨过去宣读了。 “虞家三女,虞姝,朕观之,温良舒雅,品行高洁,颇得圣心,特封从四品美人,赐翠碌轩偏殿,钦此。” 王权宣读完圣旨,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地的虞贵嫔,神色复杂,又道:“贵嫔娘娘,虞美人还在御书房歇着,娘娘先帮着接圣旨吧。” 虞贵嫔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竟是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美人! 是个从四品美人! 两年前,她自己入宫时,也才将将是个五品才人。 那个豆腐西施的女儿,凭什么一入宫,就比她那会高出一个品阶?!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节 虞贵嫔虽然现下的位份比虞姝高,但还是觉得被人狠狠打了一把掌,颜面无存。 什么叫做“还在御书房歇着”?! 她虞姝就这么金贵? 无非就是侍寝罢了,用得着装成这般柔弱么?! 可真是好心机! 虞贵嫔接过圣旨,她已经不太清楚王权的表情,以及王权离开之前说了些什么。 她脑子里一片乱麻。 忽然,想起某个可能,虞贵嫔身子微微轻晃。 难道是皇上当真记得两年前的事? 不可能…… 皇上不可能还记得那个贱/婢! 虞姝就是个豆腐西施生出来的低/贱玩意儿!拿什么跟自己比?!她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同胞嫡亲兄长文武双全,母亲是京都城名门贵女,舅舅是京兆尹,可虞姝就只是个荒野村妇所生之女! 虞贵嫔神色恍惚回到内殿,盯着铜镜看了半晌,这才开口问身边的人,“说!本宫与那个贱婢,谁更好看?” 春桃等人跪了一地,“当、当然是贵嫔娘娘更好看!” 景元宫那边得知消息后,皇后拨弄牡丹花的手猛然一顿。 不过,皇后很快就收敛神色。 是个美人啊。 她还真是小瞧了那个虞三姑娘。 皇上要宠谁,她就识趣的优待谁。 皇后涂着丹寇的指尖掐断了一只牡丹花/苞,吩咐道:“再换一份贺礼,给足虞美人面子,明日一早就送去翠碌轩。” 第九章 “姨娘、二哥!” “不会有事的!你们都不会有事!” “爹爹,救、救救我们……” 封衡睡意极浅,虞姝沉睡之后,他索性抱着她小憩了一会,后殿摆了冰鉴,这种时候抱着娇软美人入睡,倒是一种享受。虞姝身上的淡淡幽香对他很是受用。 竟是一眯眼就睡着了。 被怀中美人吵醒,封衡看着她轻蹙的眉头,他对大将军府的一切了如指掌,自是知道这小女子嘴里的姨娘与二哥是谁人。 “爹爹,你好狠!”虞姝不知梦到了什么,以至于梦中情绪激动,忽然伸手抓住了封衡的衣领。 封衡眉目一冷,“大胆。” 虞姝惊梦醒。 这阵子以来,她时常梦魇,不是梦到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便是梦见父亲对他们母子三人视而不见。 虞姝睁开眼的瞬间,看见面前男人的脸,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记忆纷沓而来,她这才想起来今日种种,因着与封衡面对面的距离太近,她一个紧张之下就被吓出了斗鸡眼。 封衡剑眉倏然一挑,被气笑了,“你方才还把朕当做你爹爹了?” 虞姝回过神,立刻爬坐了起来,在软塌上跪着,埋首磕头,“皇上恕罪!臣女该死!” 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亦不知是谁给她穿上的,她不敢多问。 封衡看着小女子像只乌龟一样缩着,恨不能躲进她自己的壳里,语气不明,道:“你的确敢死。” 虞姝心一沉。 莫不是皇上对她不满意? 还为何今日一次次都不肯放过她? 封衡见小女子一动不动,又气笑了,别人被宠幸过后都是千方百计继续固宠,她倒是别具一格,毫不做作。 封衡沉默须臾,忽然淡淡启齿,“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两年前,虞将军府用嫡次女冒充庶女,这自然是欺君。 那知道一切内幕的虞姝呢? 她至今还不坦白,也算是欺君。 封衡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女子,见她小身板抖了抖,如玉葱般的手指捏紧了软塌上的薄衾,他又忽然朗声一笑,“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就过来告诉朕,你究竟是何处欺君了,一月之后若是想不通,朕……定治你的罪。” 璟帝的语气分明包含笑意,但虞姝却听出了杀意。 她还不能死。 姨娘和二哥还指望着她。 畏畏缩缩活了十六载,总觉得不能轻易就死了。 虞姝埋首,“是!皇上!臣女知道了!” 过了片刻,后殿再无动静,等到虞姝抬起头来时,封衡已经没了踪迹。两名身着粉色宫装的婢子捧着衣裙与女子梳妆所用的东西,垂首恭敬道:“美人主子,皇上让奴婢伺候主子洗漱更衣。” 美人主子…… 她、她这是被册封了? 虞姝谈不上欢喜,但无疑这是一个突破,至少一切都按着她所期盼的方向发展了。 她现在也是主子了,是皇上的人了。 * 到了翠碌轩,虞姝才知道,璟帝将翠碌轩的偏殿赐给了她。 也就是说,日后她与二姐还得同住一个宫里,二姐位居主宫。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偏殿用度不久之前皆归置整齐,虞姝打量了一眼偏殿,心下十分明白,二姐还是会一直苛待她。 殿中阁的张德盛送来了两名宫女和两名宦官。 虞姝不懂宫里的规矩,也不知美人的身份,到底应该配置怎样的宫奴,她对这些也并不在意。 张德盛是殿中阁的掌事太监,他今晚亲自过来一趟,足可见对虞姝的重视,又或者说,是璟帝特意吩咐的。 张德胜笑着说,“美人主子,暂时就由这四人伺候您,若是有哪里不妥,可命人知会殿中阁一声,届时再做调整。” 虞姝莞尔一笑。 她受宠本就是仓促,后宫之人想要插手宫奴的安排,恐怕没那么快,她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就算是眼线,也必然是璟帝的人。 这后宫之中,谁也不能轻信。 但她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或许,她可以装作全心全意“信任”皇上。 故此,虞姝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多谢公公,我……”虞姝有些为难,赏赐之物还没送来,她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遂只能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张德胜看出了她的用意,立刻摆摆手,“美人主子客气了,不必如此,替后宫的主子们分忧,是奴才们分内之事。” 后宫的宦臣都是看人下菜。 一得宠就是从四品美人封号,还是个庶女出身,这事少见。张德胜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了,很多事都能看出苗头,故此,对虞姝还算客客气气。 虞姝也不强求,只好笑着说,“那今日实在是劳烦张公公了。” 张德胜被美人如此对待,人也心情好了起来。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没几个主子把他们当人看。 这位虞美人且不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面上给足了他颜面。 张德胜临走之前,也是脸上挂笑的,“美人主子不必相送,奴才告辞了。” 虞姝点头目送。 一入宫门深似海,能结善就千万不能结仇。 她很清楚,自己没什么高贵身份,亦不懂骇人手段,她用不着端着,更是不会孤傲轻蔑他人。 四名宫奴齐齐跪下,“奴才们给美人主子请安。” 虞姝笑了笑,“都起来吧,且告诉我,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四人纷纷起身。 “奴才知书。” “奴才墨画。” “奴才阿贵。” “奴才东生。” 虞姝打量了四人几眼,倒是皆为面善之人,她现在不能确保这四人到底是不是皇上的人,且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门外,夏荷过来传话,她快速扫了一眼偏殿内室,这又当即垂眸。 三姑娘还真是得宠了,一天之内,身份再不可同日而语。 夏荷道:“美人主子,贵嫔娘娘请你过去一趟。”她暗暗松了口气,亏得她从不像春桃那般势力。 这宫里头真正能走长远的人,必然是足够可以隐忍的。 显然,虞贵嫔完全不能隐忍。 虞美人倒是截然相反。 虞姝颔首,美眸望着外面的无边夜色,也是时候向二姐提出要求了。 她缓步走出屋子,往正殿方向走。因着身子不适,她的步子极缓,但也不至于失态,稍一动作就有拉扯的痛感,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御书房后殿的场景,虞姝又红了脸,如此,眉目之间更添媚色。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节 虞贵嫔见到虞姝,她便是这副娇媚纯澈之姿。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虞贵嫔保养得宜的手握紧了圈椅把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发白。她花了一整日来说服自己,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她生下龙嗣,坐稳妃位,这个庶妹就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可此刻,看着瑰姿妖娆的庶妹,虞贵嫔忽然抬手拾起一只瓷杯,直接朝着虞姝砸了过去。 虞姝不会武功,反应自是没有那么快,被堪堪砸中了锁骨处。 她身上被温热的茶水溅湿,锁骨生疼。 但虞姝内心却是笑了。 这就被激怒了? 她的好二姐,还真是沉不住气。 气吧,她越气,自己就越是欢喜。 春桃对虞姝也是嫉恨有加,夏荷却是垂下了头去。贵嫔娘娘这实在是欠考虑了,虞美人刚被皇上宠爱,虞贵嫔如此对待美人,只怕会惹了皇上不悦。 虞姝站直了身子,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她直接问道:“二姐,我都照着你的吩咐去做了,你瞧,皇上不是册封我了吗,那你可以帮我得到血灵芝了么?” 虞贵嫔冷笑一声,“三妹妹,你急什么?且等我安然生下孩子再说。既已册封,你就要记住你是为何有了今日的荣耀!是我给你的!你需得知恩图报!” 虞姝唇角微微扬起,眼中有光在闪烁,“好呀,一切都听二姐安排。” 虞贵嫔怒意未消,当真想撕烂了面前这张脸啊! 皇上是她此生第一个心悦的男人,也是她唯一爱过的男子,她当真好恨现下的一切。 “出去!”虞贵嫔挥手,不想再看到虞姝的脸。 虞姝面不改色,福了福身,转身径直离开。 她就知道,二姐不可能救二哥。 不行! 不能这样等下去! 她要想法子自己去争取血灵芝。 之前在将军府,她与姨娘、二哥,已经备受压迫,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无暇顾及他们母子三人。 而今,她要自己争取一切可以得到的东西。 其实,虞姝很清楚,将军府和二姐,拿姨娘和二哥威胁她,就算是她当真唯命是从,他们也不会让姨娘和二哥好过。 二哥武艺超群,在兵法上造诣甚高,领兵之能远在长兄之上,难保主母他们不忌惮。 姨娘倒是委曲求全的一辈子,到头来,却是心死如灰,一双儿女也保不住。 她决不能步姨娘的后尘,她一定要学会变通。 二姐,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回到偏殿,翠碌轩的宫人送来了晚膳,知书摆好饭菜时,愣了一下,“美人主子,这些……如何能吃?” 都是些残羹冷炙。 墨画几人也露出惊讶之色。 位份再怎么低,但也是从四品的美人,岂能被这般苛待?比奴才的伙食还差。 虞姝只笑笑,她得吃东西,保持体力。 见虞姝闷声不吭吃饭,且毫无怨言,甚至于一丝丝埋怨的神色都没有,知书寻了个机会,走出了翠碌轩,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帝王寝宫。 封衡今日白天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晚上便没有翻牌子。 知书跪地禀报了一切,包括虞姝被茶盏砸了,以及那顿残羹冷炙。 知书话音一落,殿内出现了片刻诡谲的安静,即便没有一丝丝声响,知书也感觉了莫名的冷意。 王权摒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亲眼看着璟帝手中的银狼豪笔被捏成了两段。 虞贵嫔是疯了吧。 怎敢直接针对皇上今日才刚刚宠幸过的女子! 即便有孕在身,也不能这般目中无人。 过于猖狂了。 片刻,封衡的嗓音才响起,“来人,赐虞美人糕点。” 既是帝王亲赐,自是无人敢捣鬼。 知书提着糕点到了翠碌轩,虞姝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四人,她发现知书离开了一阵子,且还提着御赐的糕点回来,这说明了什么…… 虞姝转过身,面对着半开的茜窗,望着外面的浩瀚天际,她笑了。 如此说来,至少知书,是皇上的人。 甚好。 第十章 这一晚,封衡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虞姝亦然。 但后宫连带着皇后在内的九位嫔妃则是心思颇重,辗转反侧,半宿难眠。 虞贵嫔早起时,眸中有些血丝,眼底有明显暗青色,因着有孕之故,她胃口不佳,再者她本就是性情暴躁的脾气,夏荷给她篦发时,被她反手一个巴掌扇在了脸上。 夏荷被打蒙了,虞贵嫔转过身接过她手中的篦子,指着上面的数根发丝,眸中怒意凌然,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梳掉了本宫的头发!” 夏荷立刻噗通一声跪地,膝盖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骨头与硬物碰撞的声音,夏荷疼到额头冒细汗,“贵嫔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虞贵嫔有气没处撒,对着夏荷就是一顿欺凌,连带着春桃几人也没逃得了。 若非早晨要去景云宫给皇后请安,虞贵嫔还会在翠碌轩闹腾好一阵子。 虞贵嫔用了胭脂水粉遮住眼底暗青,她一迈出屋子,守在屋外的宫人就闻到了浓郁的胭脂水粉味,混合着屋内的香料,就显得有些刺鼻了。 但无人敢表露出来。 虞贵嫔性子火辣,脾气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会变。 这些宫人已经深知虞贵嫔的脾气,寻常时候能省事则省事,绝不会没事找事。 虞贵嫔一出来,就看见虞姝亭亭玉立的站在甬道上,笑盈盈对她福了福身子。 晨曦落在她身上,肌肤娇嫩白皙,她就像是晨间绽放在枝头的娇花,娇艳欲滴。 虞贵嫔只觉得眼睛刺痛。 以前在将军府,她可以对庶妹非打即骂,甚至可以用马鞭抽打她。 可眼下在宫廷,打狗也要看主人,庶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她再怎么痛恨,还是得忍。 再者,她的确需要虞姝分摊淑妃的恩宠! 虞贵嫔定了定神,深呼吸,一手捧着自己的小腹,等到她再度看向虞姝时,又换了另外一种神色—— 高傲、狂妄、轻蔑。 仿佛是想告诉虞姝,虞姝之所以得到宠爱,都是她这个嫡姐恩赐。 虞贵嫔倒也保持了几丝理智,到了这个节骨眼下了,她也该认了。只默默在心里安抚自己:区区一个玩物罢了,皇上必然也只是将她视作玩物! 她出生高贵,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等到下一轮选秀开始,又会有诸多红颜入宫,故此,容色并不是最重要的。家世与出生才是! 是以,虞贵嫔总算是说服了她自己。 她由两名宫婢搀扶着,缓缓走上前,姿态傲慢,“妹妹,且随本宫去给皇后请安吧。你从未学过宫里的规矩,卫姨娘又是个乡野之妇,上不了台面,你一会就跟着本宫多学学,莫要给本宫丢脸。” 瞧瞧,多么目中无人的语气! 虞姝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乖顺应下了,“姐姐说得是,嫔妾都听姐姐的。” 她喊“姐姐”,而非是“二姐”。 从这一日起,她们都是后宫的嫔妃,至于姐妹情……本来就从未存在过。 虞贵嫔冷哼了一身,她有孕在身,璟帝赐了轿辇,虞姝是美人位份,尚且没有资格在宫廷乘坐轿辇,她跟在虞贵嫔的轿辇后面,步子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往前走,同时也是腰杆挺直,眼中仿佛有光。 那么坚毅、果决。 * 景元宫这边,淑妃与陆嫔八人都到齐了。 后宫嫔妃人数不多,以至于这两年来,表面上看似只有淑妃与虞贵嫔二人斗来斗去,后宫又多出一个美人,其他嫔妃可不都想见上一见吗。 现下,景元宫内殿在座的几位,都已经知道了虞姝此人。 她是虞贵嫔的庶妹,昨日还在御书房待了一整天,她到底是生得多美,才让皇上那般失控? 淑妃几人今日故意来早了一些。 而虞贵嫔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姗姗来迟。 所以,当虞贵嫔带着虞姝过来时,后宫诸人都已到齐。 皇后自始至终都不曾露出半分不悦之色,笑容温雅至极,无时无刻都在彰显大度仁慈,“瞧瞧,人不是来了嘛,你们这么急着想见到新入宫的妹妹,可也得把贺礼准备好呀。” 皇后打趣道。 张贵妃、陆嫔、萧才人、柳才人、六宝林、周御女六人笑了笑,仿佛当真是急切的想见到新姐妹。 淑妃却是连装都不想装,她慵懒的倚靠着圈椅,九鬟仙髻上插着的硕大五凤金钱玉步摇,雍容华贵,端得是京都城第一美人的绝妙风采。 然而,就在虞姝迈入内殿的刹那间,淑妃的脸色骤变,变得阴沉沉,明显不悦了。 虞贵嫔福身行礼。 虞姝学着她的样子,也朝着皇后行礼,然后就是向张贵妃、淑妃、陆嫔行礼。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节 皇后笑着说,“贵嫔妹妹眼下身子金贵,又都是自家姐妹,无需这般多礼,本宫不在意这些虚礼。” 虞贵嫔接话,“皇后娘娘说笑了,娘娘是后宫之主,嫔妾哪能废了礼数。” 虞姝暗暗纳罕,皇后嘴上虽如此说,但还是等虞贵嫔行礼之后才说了这话,无非只是随口说些好听的话。 这宫里,哪有简单的女子。 虞姝没有见过宫中妃嫔,但她按着诸位嫔妃的座位,以及穿着打扮来辨别品阶。 幸而,如今后宫嫔妃人数不多,不然她可记不住。 如今,在她品阶之上的几位嫔妃分别是,皇后娘娘、张贵嫔、淑妃、虞贵嫔,以及陆嫔,其他两位才人,一位宝林,还有一位御女,都得朝着她行礼。 萧才人、柳才人、六宝林、周御女四人纷纷起身,“给美人姐姐请安。” 虞姝内心慌了慌,表面还算能够勉强稳住,既然她一个都不认识,遂直接道:“妹妹们多礼了。” 这时,一圆润嫔妃噗嗤一笑,她生得丰腴,面若银盘,身段较之其他嫔妃,的确算是丰满。这位便是刘宝林,户部尚书的嫡孙女,三年前新帝登基之初,她就入宫了,但从不积极争宠,倒是对御膳房的伙食颇为热衷。 三年下来,而今已是十八岁,除却年纪增长了,身子也重了。 刘宝林几乎不怎么得宠,后宫无人将她视作威胁,她看着虞姝,笑道:“好一个鲜嫩的美人姐姐呢。” 虞姝赧然,她年少时候见过刘宝林,当初还是刘家嫡女,倒是个性情温吞,不会给人拿乔的千金大小姐。 淑妃翻了个白眼。 她亦是腰细如柳,但身段不如虞姝傲人,单是灵气与鲜嫩,就逊色了。 虞姝明明四肢纤细,却是前凸后翘,容貌更是清媚之中透着空灵之感,艳而不俗,一身素雅穿扮也遮不住她的妩媚之色。 不过就是一身鹅黄色撒花烟罗衫,搭配了白色襦裙,垂云髻长插了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但却叫人眼前一亮。 淑妃的心情更是不好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虞贵嫔,无疑是在挑衅,又似在传递一个讯息:把这么一个妖精弄入宫,最终谁也别想讨到好处! 她虞贵嫔妄图压制自己,可别忘了,她自己的宠爱也被庶妹瓜分了! 淑妃打量了两眼虞姝,这便神色蔫蔫的饮着花茶。 张贵妃但笑不语。接下来,淑妃只怕还要抑郁好一阵子,她静等好戏。若非是因着淑妃,她的孩子也不会小产! 陆嫔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毕竟整个后宫如今只有她一人生育了皇子,眼下皇子养在景元宫内,将来皇长子的造化如何,全看皇后的栽培了。 皇后不指示,她也不会针对后宫任何嫔妃。 其余几位嫔妃的品阶都在虞姝之下,即便心中不甘,可谁让虞姝能有本事让皇上一整日不踏出御书房呢。 如今,统共十位嫔妃了。 众人吃了一会茶,皇后笑着说,“时辰不早了,贵嫔妹妹又身子金贵,美人妹妹昨日侍奉皇上也是辛苦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一会日头就该大了。” 张贵妃起身,随即就是淑妃、陆嫔,众人按着品阶高低,行礼过后,先后离开景元宫。 淑妃今日步子缓了一些,等到虞贵嫔出来,她也不正眼看虞贵嫔,只抬手遮住了头顶的日头,嘲讽一笑,“两位妹妹还真是姐妹情深,不像本宫,楚家也就本宫一个女儿。” 淑妃丢下一句,由宫人搀扶着上了轿辇。 虞贵嫔眸光狠辣,转头怒视了虞姝一眼。 但这里是景元宫外,她到底没有发作。 虞姝又跟着轿辇回到了翠碌轩,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她当真觉得可笑。 二姐姐千方百计把她弄进宫,让她博取皇上宠爱。 却也因此痛恨极了她。 岂不是矛盾? 鱼和熊掌哪能让一个人都得了。 日头烈了起来,虞贵嫔进入正殿,转身看向了正当绽放的紫薇花,忽然勾唇一笑,“妹妹,本宫记得你女红极好,不如就用这些花给本宫做一只香包吧,本宫喜欢你亲手做出来的,包括摘这些花瓣。你是本宫的妹妹,不会让本宫失望吧。” 虞姝头皮一麻。 如此烈的日光,虞贵嫔是故意为难她。 无妨,她要尽快从这座翠碌轩搬出去,还真是少不了虞贵嫔的苛待。 她越是苛待,虞姝知道,自己就能越快离开。 于是,虞姝应下了,乖乖的带着四名宫婢摘花,近大半个时辰,才摘好了一箩筐,主仆五人回到偏殿,皆已是汗流浃背。 墨画心疼虞姝,赶紧拧了冰镇的帕子给她敷脸。 而不多时,皇宫、张贵妃、淑妃,以及各宫的贺礼都陆陆续续送来了。 虞姝看着一桌的贺礼,美眸晃了晃神,但旋即神色更为坚定,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做一桩事。 “把这些都收起来,一应登记入册,莫要搞混淆了。” 阿贵和东生做事还算麻利细心,应下道:“是,美人主子。” * 封衡没有每日翻牌子的习惯,内书阁的太监照常过来请安,大红漆托盘,多了一块梨花木名牌。 封衡抬手指向淑妃的名牌,但转瞬却摁在了“虞美人”三个字上。 王权留了一个心眼,皇上每月踏足后宫的次数不多,也从不会连续宠幸谁,这虞美人倒是让皇上破例了。 落日之前,璟帝掌灯翠碌轩的消息,又在表面看似的后宫掀起了一阵浪花。 虞贵嫔如今不方便侍寝,毫无疑问,璟帝掌灯翠碌轩,是为了虞美人。 这虞美人是后宫之中,除却淑妃以外,第一个连续两日侍寝的女子。 虞姝得知消息,用了半个时辰准备,她沐浴洗发梳妆,看着铜镜中面容姣好的女子,恍恍惚惚有些不太认识了。 因着今日暴晒了,原本就白皙的面颊宛若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虞姝衣裳不多,尚衣坊的宫人今日才过来给她丈量了身段,衣裳还没来得及赶制出来,遂只是穿了一件曳地望仙裙,墨发及腰,仅用了一根红丝带修饰,脸上未施粉黛,露出了女儿家最纯真的模样。 封衡的车辇过来时,隔着老远的距离,他就看见一女子站在廊下翘首以盼。 不知为何,封衡忽然不想挪开眼,就仿佛稍有不慎,那女子就会随风而去,晚风拂起她的裙摆与长发,翩然如仙。 封衡下了车辇,款步而去,虞姝也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行至男人面前,才俯身行礼,她这一弯身,恰好让封衡瞧见了绝妙之处,男人眸色一沉,把虞姝拉了起来,“昨日不是抱怨走不动路么?朕看你今日倒是生龙活虎了。” 虞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男人拉入了内殿。 冰鉴是御前太监林海黄昏十分才送来的,考虑到皇上在虞美人这里留宿,自然是不能热坏了皇上。 虞姝原本还紧张,不知该如何与封衡独处,可封衡根本不给她紧张的机会,直接开始了正题。 虞姝望着头顶的承尘,又有些诧异。 是谁说皇上/禁/欲/来着…… 内殿刚好也摆了一座铜镜,虞姝侧过脸,就恰能看见交叠的画面。 她的注意力都在男人/精/瘦的/腰/肢/上。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到两个字:好腰。 相较之昨日,虞姝今晚的状况好了一些,她知道虞贵嫔此刻根本没睡,她有意发出了声音。 夜色迷离之中,女子娇柔/妩媚的嗓音碎得七零八落。 断断续续、久久不散,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虞姝足够“卖力”,封衡也乐在其中。 封衡在关键之时,忽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 或许,他不该让虞姝学习宫里的规矩,就这般浑然天成,一切随着本能才叫好。 翌日,封衡是被王权唤醒的。 今日有早朝,外面天际才蒙蒙亮,王权壮胆低语,“皇上,该起榻了。” 按着规矩,宫里的妃嫔侍寝过后,要伺候帝王起榻。 可此时,虞姝才将将睡下没多久,正酣睡。封衡看着她酡红的睡眼,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女子毫无反应。 封衡又低低一笑,“你还真是不懂规矩,实在大胆。” 此言一出,却见女子翻了个身,白皙的后背对着他,继续酣睡。 封衡哑口无言。 总不能把人捉起来,再逼着她伺候更衣。 封衡自行下榻穿衣,王权立在屋内,一眼不敢往榻上多看。 帝王的轿辇一离开,正殿的门开了,虞贵嫔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怒视着偏殿的方向。 夏荷连忙跟过来,“贵嫔娘娘息怒啊,皇上这才刚刚走,您不能拿利刃,伤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胎气”二字提醒了虞贵嫔。 她转过身,入了内殿,就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神色恍惚,一动也不动。 虞姝起榻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洗漱穿衣,收拾好自己,这才去给虞贵嫔请安。 虞贵嫔是一宫之主,按照规矩,她每日要先给虞贵嫔请安,再和虞贵嫔一道,前去景元宫。 虞姝来到正殿,还没站稳,忽然一只玉杯砸了过来,这一次,虞姝还是没躲开。 她抬眼,看向了气急败坏的虞贵嫔,唇角似笑非笑。 虞贵嫔愤愤道:“下/贱!” 虞姝一脸不解的看着虞贵嫔,“姐姐在说甚?妹妹一句也听不懂。” 虞贵嫔更怒了,“勾/栏里的姐儿都没你会叫!” 虞姝眨眨眼,全当听不懂。 这就受不住了啊。 还真是容易被激怒。 她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节 虞贵嫔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人与人之间不能对比,相较之昨晚,虞贵嫔猛然惊觉,皇上此前宠幸她反而像是敷衍了事。 虞贵嫔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这一把掌甚重,在虞姝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了五指印痕。 虞姝却没有一丝丝惊慌失措。 打得好啊。 二姐姐再狠一些,她就能离开这座翠碌轩了,皇上也会更加怜惜她。 虞姝一手捂着脸,却对虞贵嫔笑了笑。 虞贵嫔猛然一怔,后退了几步,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十一章 虞贵嫔的手轻颤着,她看着虞姝姣好的面颊上留下的五指红痕,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 对上虞姝含笑的眼,虞贵嫔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她在故意激怒自己! 虞贵嫔并非是愚蠢至极之人,她无非是自幼骄纵,嚣张跋扈惯了,又因难掩嫉妒之心,醋意大发,这才导致接连失态。 虞贵嫔往前走了一步,凑到虞姝耳旁,十分嚣张,低低道:“打了你又如何?你以为本宫会让皇上知晓?若是皇上不知此事,后宫之中谁又能替你做主?” 她是想告诉虞姝,就算是虞姝已被册封美人,但仍旧活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是嫡,虞姝是庶。 她坐镇正殿,虞姝位处偏殿。 她强,虞姝弱。 虞姝始终在她之下! 虞姝神色微变,虞贵嫔一言至此,重新站直了身子,她不愿意碰触虞姝,更是厌恶虞姝身上的体香,“狐媚子!” 虞贵嫔逞口舌之快,不解气的骂出这三个字。 “狐媚子”这个称呼,虞姝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她在将军府生活了十六载,便听了主母骂了姨娘十六年狐媚子。 可主母似乎不愿意承认,当初父亲失忆,被姨娘所救之后,是父亲对姨娘穷追不舍,这才抱得美人归。父亲与姨娘也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 然而,姨娘出生低微,拿什么跟高门贵女相抗衡? 身份不同,结局也不同。 虞姝还是淡淡笑着,美眸之中无波无痕,仿佛根本不受虞贵嫔影响。 虞贵嫔后退了一步,忽然轻笑,“妹妹昨晚侍寝,今日身子不适,想来不能前去给皇后请安了,本宫会代妹妹向皇后言明。” 这是不让虞姝出去见人了。 搞不好还会让虞姝得罪了皇后。 但虞姝没有反抗。 虞贵嫔前去景元宫之前,还命人守住了翠碌轩的宫门,以防虞姝擅自出门。 虞姝身边仅有四名宫奴,她也不做无畏的抵抗。 就那么安静的坐在屋内,虞姝看着铜镜中微微肿起的面颊,她又笑了。 甚好。 她便就这么安安分分的看着二姐闹下去。 二姐胆敢堂而皇之困住后宫嫔妃,二姐是不是忘了,这里可不是将军府,不是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知书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她相貌周正,目光清澈,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女子。 知书站在虞姝身后,恭敬问道:“美人主子,贵嫔娘娘岂不是故意要关着您,这也未免……过分了!若不,还是去告知皇上吧。” 虞姝知道,自己的脸没有养好之前,虞贵嫔不会放了她出去。 虞姝唇角掠过一丝淡笑,十分从容坦荡。 苦肉计,得派上用场啊。 不然这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虞姝,“莫要给皇上惹麻烦,现下江南正当汛期,每年这个时候各地皆有水灾上报,我脸上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左右不过就是姐姐气不过。姐姐腹中怀着皇上的孩子,我应当让着点姐姐。” 她故意说“皇上的孩子”,言下之意,她是替皇上的血脉担心,而不是心甘情愿忍着虞贵嫔。 知书默了默,揪着手中帕子,终是没再说什么。 她看得出来,虞美人是个良善之人,连带着对他们这些奴才也甚是温和,她自是替虞美人气不过。 她虽是皇上的眼线,但今后是跟着美人主子的,美人主子的恩宠也决定了他们这些奴才在宫里的日子是否安稳。 墨画端着剥了壳的鸡蛋过来,“美人主子,赶紧敷敷脸。” 虞姝笑着点头,平静如水。 从前,姨娘从不在父亲面前吐露自己的苦,每回父亲归来,她总说自己在将军府过得甚好,她自己却扛下了一切苦楚。 可父亲领情了么? 并未。 姨娘的忍气吞声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虞姝自是要抱怨,即便不能亲口在皇上面前说,也要让人传到皇上面前去。 虞姝敷了脸,之后又安安静静做起来香包。 虞贵嫔现下有孕,不可随意用香包,至于为何虞贵嫔要让自己做香包,想来,是为了给她下马威,至于有没有深层的用意,虞姝暂且不知。 不过,只要她身边有皇上的眼线,她就不怕被人陷害,这后宫本就是吃人的地方。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本朝三日一早朝,封衡算是勤政的帝王,先帝在位时,是五日一早朝,他继位后,才改了朝制。 封衡刚下朝,一身着深蓝色宦臣服侍的年轻男子疾步上前,“皇上。” 封衡拧眉。 宦臣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了几句,几乎是转瞬间,封衡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泄出一抹冷光。 王权只看了一眼,当即明白,皇上是愠怒了。 千步廊下,风自东面吹来,阵阵热意,但帝王脸上却宛若淬了一层冰渣子。 “来人!虞美人端庄舒雅,甚得心意。传圣旨去将军府,抬其生母为贵妾!” 封衡岂会不知将军府的状况? 虞姝两年前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他一次。 那时,他便已经了解了虞姝的所有情况。 他伸出援手,欲搭救于她。 但将军府却私底下狸猫换太子,把虞若兰送入了宫。 彼时,边陲战事吃紧,他又是刚登基不久,羽翼丰满,需要将军府的兵力稳固边陲,故此,封衡一直隐忍至今。况且,一个小女子而言,他这两年也的确逐渐忘却了。直到几日前,虞姝被将军府送入了宫,封衡才想起两年前那桩事。 而后,封衡也诧异于,虞姝正好合他胃口。 王权闻言,神色赧然,应下道:“是,皇上。” 皇上插手多管将军府的家务事,无非是因着虞贵嫔也越权了。 区区一个嫔妃,哪有资格“囚禁”皇上的女人? 抬卫姨娘为贵妾,是在打虞夫人以及虞贵嫔的脸啊。 皇上这一招,叫做依葫芦画瓢。 要怪,就只能怪虞贵嫔自己不识好歹。 第十二章 景元宫这一边,虞贵嫔暂且不知将军府的变故。 八位妃嫔向皇后请安,又互相见安之后,虞贵嫔便直接向皇后言明,美人妹妹今日不能来请安了。 皇后昨日见过虞姝,又知虞姝是庶女出生,又岂会这么快就恃宠而骄。 皇后猜出了一些事,但并不说穿。 这后宫之中,最不该出现的就是实话。 人人都是戏子,活久了,活着就像是在戏台子上唱戏,每个人都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儿。 皇后温和的笑了笑,“美人妹妹年纪小,又接连两日侍/寝,既是身子不适,是应该好生歇着,若是累着哪儿,本宫也会心疼妹妹的。” 皇后此言一出,下首的八位嫔妃皮笑肉不笑。 好一个大度温柔的皇后娘娘! 虞贵嫔倚靠着圈椅,明明小腹尚未隆起,她却是一手抚着小腹,看向容貌姣好的淑妃,笑着说:“虞美人侍/寝,后半夜才睡下,这才导致身子不适。想来皇上从前对淑妃姐姐定然是倍加怜惜,不然淑妃姐姐怎会侍/寝过后从无不适呢。” 淑妃精致的面容瞬间一冷。 何为不适? 她算是后宫之中得宠最多的人,但从来都没有不适感。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节 那虞美人是朵娇花儿不成? 不过就是侍/寝而已,又不是下地耕作,这就累到不能动弹了? 淑妃捏紧了指尖,听明白了虞贵嫔的冷嘲热讽。 虞贵嫔的言下之意,是嘲笑她从未让皇上真正痴迷过。 虞姝初日/承/宠就在御书房待了一整日,这件事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要知道,迄今为止,后宫妃嫔还没人被封衡留在御书房过! 更何况……是那种近乎痴迷的宠幸! 在座的妃嫔都暗暗心惊。 然而,最尴尬之人,却是淑妃。 毕竟,她才是封衡心头朱砂痣。 虞贵嫔的嘲讽,无疑起到了作用。 淑妃也不甘示弱,轻笑一声,“贵嫔妹妹素来风风火火,这次,也不知会不会是给她人做了嫁衣呢。” 淑妃的话,像一把刀刺在了虞贵嫔的心窝上。 虞贵嫔也爱慕着封衡。 她和淑妃一样,打年少时,第一眼看见还是太子的封衡时,就已经动了芳心。 亲手把别的女人送上心爱男人的榻上,虞贵嫔深知内心痛楚。 她好像是给庶妹做了嫁衣! 恨么? 当然恨! 可她必须这么做! 皇后唇角含笑,抿了口降火茶,始终但笑不语。 张贵妃自诩容貌不如淑妃与虞姝几人,但她是此前东宫的老人,如今又位列贵妃之位,张家乃百年世家,朝中地位根深蒂固,她可以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但必然可以走到最后。 只可惜…… 张贵妃轻抚小腹,黯然失神。 若有个孩子就好了。 思及三年前小产的孩子,张贵妃眸色一凛。 淑妃,你也有今日!当初害了我孩儿,你也不会有孩子! 张贵妃倒是盼着虞姝得宠,这后宫之中也总该有人挫挫淑妃的锐气。 张贵妃也笑了笑,手中捧着一盏茶,一只手拿着杯盖,时不时拂去水面茶叶,“美人妹妹水灵标致,听说才十六岁吧,咱们皇上素来不重欲,如今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美人妹妹,咱们这些姐们都是皇上的女人,都应该替皇上高兴才是。这今后,淑妃妹妹就不必像往常那么操劳了。” 言下之意,虞美人会分摊了淑妃的恩宠。 张贵妃故意让淑妃心里不好过。 这宫里最可悲的,就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人人都怕成为旧人。 可人人都难免成为旧人。 无人可以避免。 淑妃懒得佯装了,秀眉挑了挑,没给张贵妃好脸色,“贵妃姐姐,还是你说得对,皇上的确只喜欢年轻漂亮的。” 张贵妃并不气。 她的确不年轻了。 她原本就没想过以/色/侍人。 陆嫔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几位妖精打架。 反正她有儿子傍身,只要在这后宫之中老老实实,莫要行差踏错便是。 萧才人,柳才人,刘宝林,周御女的品阶都在虞姝之下,自是不能妄议。 看似平静的景元宫,实则一片硝烟弥漫。 饶是仅有九位嫔妃,也能唱出一场大戏。 等到众嫔妃陆陆续续退下,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杏儿这时走了过来,道:“皇后娘娘,皇上不久之前让人传旨去将军府,抬了虞美人的生母为贵妾呢。” 皇后揉着眉心的动作一滞。 封衡从不是一个率性而为之人,他天性谨慎,擅隐忍蛰伏,是天生帝王相。 怎会插手将军府的家务事? 虞大将军手握兵权,皇上暂时不会得罪他。 须臾,皇后回过味来。 大抵是跟虞美人今日被“禁足”翠碌轩有关。 皇后嗤笑一声,笑话虞贵嫔没脑子。 可旋即,她脸色又沉了沉。 皇上为了那个虞美人,还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了。 虞美人,能得宠多久? 罢了,不是还有一个淑妃么。 有个虞美人让淑妃不悦,也是极好的。 皇后支起身子,又喝了几口降火茶,“这日头可真热,虞美人身子不适,把本宫这里尚好的滋补药材,给她送些过去。她能讨皇上欢心,本宫也是喜欢的。” 皇后勾唇笑了笑,可那抹笑意又转瞬消失。 杏儿应下,“是,皇后娘娘。”这种烈日哪能滋补啊。 皇后是在暗示虞美人,凡事过犹不及吧。 * 虞贵嫔沿途回翠碌轩的路上,被一个穿着宫廷服饰的女子请到了一旁说话。 女子的态度甚是敬重,道:“贵嫔娘娘,眼下还不是除去美人的时候,咱们当真需要美人来固宠。至少,有了美人争宠,淑妃暂时还没对您的肚子下手。无论如何,龙嗣才是重中之重。有了美人抵挡宫里的明枪暗箭,您才能好生安胎啊!” 女子好言相劝。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只要虞美人能够抵挡其他妃嫔的针对,贵嫔娘娘安然生下孩子的几率就越大。 可这贵嫔娘娘怎会那么想不通?处处针对虞美人。 虞贵嫔明白一切。 可她做不到!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对女子道:“本宫会尽力而为!” 虞贵嫔性子烈,对她自己的实力也是迷之自信,似乎忘记了当初是顶着虞美人的身份入宫的。 女子还想继续劝说几句,但虞贵嫔已经转身离开。女子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只好暂时作罢。 看着虞贵嫔上了轿辇,逐渐远去,女子摇头轻叹:美人可是一枚极好的棋子,可惜了,贵嫔娘娘并不是一个会下棋之人。 * 将军府,圣旨送达时,虞夫人气煞了,强忍着脾气赏赐了送圣旨的公公。 林深宣读完圣旨,想到了干爹教授他的一些话。 他多此一举,道了一句,“听闻将军府的卫贵妾身子孱弱,这可如何是好?等到来年初,宫里主子们的家属就可以入宫见见主子们了。看来,贵妾得好生将养着。” 此言一出,虞夫人脸色更差。 直到林深离开,虞夫人把堂屋内的瓷器砸了稀巴烂。 下人走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夫人,眼下卫氏被皇上关注上了,咱们还能继续下手么?” 虞夫人面露狠色,抬手做出了制止的手势,“暂停下毒,且再让那个狐媚子多活一阵子,等我儿诞下龙嗣。她们母女两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卫氏是将军的心头疙瘩。 虞夫人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早就移情了。 她不能忍受! 但又不能直接弄死卫氏,只好慢慢下毒,伪造身子孱弱的假象。 虞夫人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庭院中的西府海棠,目光一瞬也不瞬。 “贵妾……那也还只是个妾!拜过堂又如何?我让她是妾,她只能是妾!”虞夫人咬牙切齿。 * 林深回到皇宫,如实回禀了封衡。 “皇上,将军府的贵妾身子孱弱,那虞二公子,自从战场回来后,也一直卧榻不起,着实蹊跷。”林深没有言明。 他当然不会站队。 他是宫里的奴才,是御前的立侍,只能忠于瑾帝。 封衡收笔,并未多言,惊为天人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今晚掌灯翠碌轩。” 还是虞美人。 这可真真是稀奇了。 林深应下,这便准备去翠碌轩传话。 看来干爹没有说错,那虞美人还会得宠一阵子。 这今后见到虞美人,他得更加客客气气。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节 暮色降临,璟帝的轿辇停靠在了翠碌轩大门外。 虞贵嫔透过茜窗往外望去,恨到自己咬破了舌头。 她是真的心悦皇上啊! 她要如何才能让皇上知道,她才是这后宫最为心悦他的女子?! 亲眼目睹庶妹迎接封衡,而封衡又顺势搂住了庶妹的后腰,虞贵嫔身子晃了晃,连连后退,她真想杀过去,捅死那个下/贱/胚子! 春桃见状,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搀扶,“娘娘,仔细着龙胎!” 仿佛只有“龙胎”二字能安抚好虞贵嫔。 偏殿内,冰鉴溢出丝丝凉意,美人身着低领束腰薄纱裙,青丝倾泻,面若夹桃。 可谓是娇娇滴滴、欲拒还迎。 她面颊上还隐有些肿,但对虞贵嫔打的那一巴掌只字不提。 封衡抱着美人,又是一番沉沉浮浮。 虞姝受不住,胆子较之昨日大了一些,在封衡结实的胸膛锤了几下。 美人粉拳哪里能起到任何作用,倒是更加激发了封衡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天性。 百忙之中,封衡捉住了虞姝的手腕,低低威胁,“你好大的胆子。” 其实,封衡的相貌当真奇美,嗓音亦是磁性低沉,甚是好听。 虞姝哭了一会,红着眼眶,面颊粉润,瞧着有些可怜,但无疑又十分招男人喜欢。 “难、难道,嫔妾打错了么?本来都怨皇上,还不都是皇上太过勇、勇猛……” 美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却是让封衡听得清清楚楚。 他素来自律,在男女之事上可谓是节制。 可看着娇软美人娇嗔揶揄,他心思又动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朝堂之上如何肃重,也还是会轻易失控。 虞姝心里翻了个白眼。 争宠当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至少是体力活啊。 她抓住机会,又像昨晚一样,故意发出支离破碎、断断续续、起起伏伏的哭声。 而虞姝越是哭,封衡就像是着迷一样,折腾的越厉害。 偏殿一室/春/意。 此时,正殿。 虞贵嫔双手捂着耳朵,蜷缩在床脚,情绪几度崩溃,嘴里不停的愤愤辱骂着,“卑贱!卑贱!卑贱!” 就是一个卑贱之人! 凭什么跟她争?! 凭什么?! 第十三章 虞姝容貌娇美、身段婀娜、嗓音沁甜。 但令得封衡真正在意的,并非是容貌、身段,亦或是嗓音。 要知道,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但凡封衡勾勾手指头,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他从太子到一国之君,不知经历了多少生生世世。 能成为最终赢家,并非是因着运气,而是他足够警惕、深沉、算计。 虞姝与旁的女子不同,两年前是她的一颗赤子之心救了封衡。 封衡在虞姝面前可以放得开,可以随心所欲,可以随着心意放纵。仿佛在虞姝面前,他可以做回他自己,而不是一国之君。 且恰好,虞姝长在了他的喜好上了。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虞姝是顶级的美人。 他封衡则是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枭雄痴迷美人,可不是一桩佳话么? 于是,沉迷在沉沦之中的璟帝,竟然抽出了一丝丝理智,给自己的放纵找到了合乎情理的借口。 并非是他出了问题,而是眼下一切都符合常理。 他又不是柳下惠,更不是出家人。 他宠爱一个救过自己,且的的确确甚是勾人的女子,实在太说得过去了。 一遭过后,封衡摁着美人白皙纤细的后背,见虞姝面色/潮/红,眼色呆呆的望着靠墙的铜镜,而里面的画面着实叫人血/脉/偾/张。 封衡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 帝王褪去了平日里的肃重阴鸷,此刻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他也望向铜镜,恰与虞姝的视线在铜镜中交织。 封衡第一次在这种事上畅快了,龙心大悦。 二十一岁的男子,尚且保留了对风/月之事的好奇与痴迷。 他附耳,轻笑了两声,“原来你喜欢看着。” 虞姝云里雾里,脑子里还没完全转过弯来,她这还没清醒过来,不久之前只知道故意激怒虞贵嫔,可没过多久,她就失去清醒了。 看着铜镜中男人惊为天人的脸,她愣了一下,回过味来,愕然的转过脸,对上了男人深邃的凤眸,“不、不是的!”吓到忘了规矩。 她才不想看! 明日定要让人把铜镜挪走。 正对着床榻,实在叫人尴尬。 她原本就是对这事一无所知,这几天精神紧绷,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无时无刻都在紧张中度过。 其实,到了这一步,她还在赌。 姨娘就输在太过相信父亲对她的心意了。 虞姝没有直接开口讨要血灵芝,是不想给璟帝留下一个“过于心机”的印象。 她在等璟帝主动救治二哥。 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在璟帝眼中的分量。若是不够得宠,一开口就是死局。 她的那个好二姐,以及将军府,是指望不上了。 封衡把虞姝翻了过来,他双手撑着床榻,定定的看着她。 虞姝瞬间面色涨红,而这抹嫣红很快就蔓延到耳根子、脖颈…… 还真是个容易羞涩的女子。 翠碌轩占地并不大,这夜深人静之时,偏殿的动静必然会传到主殿。且茜窗还稍稍打开着,有风拂入,自然也能传出声音。 封衡知道小女子的用意。 他允许她有小心机。 男人眸色忽然暗了暗,笑道:“想不想更刺/激一些?” 虞姝心尖一颤。 在“懵懂无知”和“后知后觉”之间徘徊。 而片刻过后,虞姝终于明白了封衡的意思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激怒虞贵嫔已经不是关键,她得先活到明日早晨再说…… * 正殿内,虞贵嫔的神色已经开始恍惚。 春桃守在她身侧,寸步不敢离开,生怕她会伤了胎气。 贵嫔娘娘为何这般傻?! 她难道不知道腹中龙嗣才是最重要的么? 虞贵嫔脑子又浮现出她两年前初入宫那晚,皇上看着她的眼神是冷的,她当晚等了一夜,也不见皇上。 她起初入宫,有多么欢喜。当晚就多么焦灼难过。 后来,她只当是璟帝性情冷淡,天生如此。毕竟他是帝王,又岂会是寻常男子。 虞贵嫔双手捂住耳朵,嘴里依旧喃喃骂着,“定是她手段下作之故!她是装出来的!乡野之妇只能生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物!” “没错!她是玩/物!她就是玩/物!” 早知如此,她就该趁着父亲还在边陲,将家中庶妹随意许个不体面的人家,让她一辈子不得翻身才好! 卑微之人,就活该没有好下场! 虞贵嫔眼神狰狞,“卑微的玩/物不该有好下场!” 春桃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夏荷已经动摇了心思。 虞美人眼下争宠,对贵嫔娘娘明明是好事,可她却如此不知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将军府的目的,便是让虞美人入宫做挡箭牌的。 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贵嫔娘娘就不懂呢? 以前欺压庶妹就算了,可如今虞美人是皇上的女人,岂能还任由她欺辱?这不是打皇上的脸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节 宫里就算没有虞美人,也会有其他美人,等到下一轮选秀,又会有无数莺莺燕燕入宫。 帝王一时的宠爱不算什么,有孩子傍身才是王道啊! 夏荷默了默,还是觉得虞贵嫔在宫里的路,走不长远。 * 城门处,守城将士见一队人马从官道疾驰而来,立刻高度戒备。 当队伍之中有人递上一块纯金打造的腰牌后,守门将士这才立刻颔首,道:“原来是辰王爷,来人!打开城门!” 辰王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似是一路风尘仆仆,他没有开腔说话,目光如炬的望着前方,待城门打开,他扬起手中马鞭,朝着城中扬长而去。 守门将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首领道:“立刻送消息去宫里,就说辰王爷提前回来了。” 世人都道,辰王貌胜潘安、温润如玉,今夜怎的像是失态了? 第十四章 “王爷,咱们这次回来的甚是仓促,会不会其中有诈?”心腹随从易天忧心道了一句。 昨年北地告急,辰王主动请缨,这一征战就是近一载,原本辰王会在一月之后返京,但前阵子收到了来自京城的飞鸽传书,信笺中所提及之事,让辰王放下队伍,只身一人带着几名心腹,日夜兼程赶回京。 易天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夜色浓郁,露深雾浓。 进入辰王府大门外的巷子里,马速逐渐放缓,朱红大门此刻紧闭着,守门的两座石麒麟巍峨肃重。 封时跳下马背,俊逸的眉心紧拧。 想到那封书信,他亦是有所怀疑。 他从未见过那种字迹,也有可能是,给他送信笺之人,并非亲手执笔。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回来。 易天走上前扣响朱门,片刻后,守门小厮打开朱红大门,先是没有适应视野,再一定睛时,困意消失大半,“王、王爷!王爷回来了!” 封时的唇微抿,开腔时,嗓音沙哑,直言,“前阵子,虞将军府的三姑娘是不是登门了数次?!” 这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质问。 易天挠挠头,王爷为何就不能等到明日再问? 小厮一惊,不敢忤逆,更是不敢扯谎,遂如实答话了,“王爷,那姑娘委实不知礼数,王爷您又不在府上,王府可不是她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啊——”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小厮话未说完,封时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小厮被踹开两步远,跌倒在地立刻又爬跪了起来,连连磕头。 封时闭了闭眼,似在调整戾气,再度睁开眼时,那双凤眸之中依旧怒意难消,“不必跟着,本王去见太妃!” 封时挥袖,大步往后宅方向而去。 易天几人只能堪堪止步。 可千万莫要出事啊。 辰王因着那位虞三姑娘,昨年就与太妃闹过罅隙,王爷主动请缨去了北地,而今也算是有军功在身,好不容易可以与太妃谈条件了,只可惜…… 王爷总是会错过。 当初错过太子之位,后来是帝位,再后来就是虞三姑娘。 * 萧太妃睡意极浅,听了婢子禀报,便着衣走出了内室。 伺候的婢子已经盏灯,数盏火烛的光线把封时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一年未见,他面容萧索清瘦了不少,身段颀长清瘦。北地战事能历练一个人,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见惯生死萧杀之人,眼睛里的神色会彻底改变。 封时如今才明白,为何封衡当年在北地待了三年归来后,会变得那般冷漠无情。 萧太妃时隔一年见到儿子,并没有露出狂喜之色,而是略有不满,“辰王我儿,你怎的这么晚了来见哀家?” 封时俊美的面容清冷无温,单刀直入,“母妃,是您命人将虞姝驱赶的?” 又是质问。 萧太妃站直了身子,她是先帝宠妃,从一介五品县官之女,一步步攀上妃位,手段绝非常人能及。 面对封时质问,萧太妃一脸理所当然,“我儿与张二姑娘已经定亲,虞家那个庶女委实不知好歹,她自己可以不顾清誉,却也半分不为你考虑,若是让张家知晓你与她之间还是不清不楚,辰王府如何对张相解释?” 封时垂在广袖下的手掌握了握,狭长的凤眸深邃幽深。 他与璟帝一样,生了一双一模一样的凤眼。静时如深潭古井,怒时又如幽幽深海。 封时嗓音更冷了几分,“母妃,当初是虞姝救了儿子,却被张二姑娘冒领功劳,母妃明明知情,却还以婚事还人情。且不说儿子欠了虞姝一条命,你擅自决定儿子的婚事,只是为了张相的权势吧。母妃是不是觉得,儿子的一切都应该由你来决定?” 萧太妃被当面挑明了质问,依旧不动怒,反而思路更加清晰,“哀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今后会明白的。张二姑娘的嫡姐是当今贵妃娘娘,她又是张相的掌上明珠,比虞家庶女好过千百倍。” 封时忽然讽刺一笑,眼中神色凌然,“母妃放弃那个心思吧,儿子不会争的,皇兄是个好皇帝。母妃之所以到了今日还不甘心,是为了那个人吧?哪里又是为了我!” 一提及“那个人”,萧太妃的情绪终于开始波动,“辰王!你休得对他无礼!你可知,他……” 封时又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他怎么了?母妃怎么不敢继续说下去?” 萧太妃眼中涌出太多情绪,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封时胸膛微微起伏,“母妃,今后还请你慎言吧。你应当知道,皇上眼睛里也容不下那人!母妃也该醒醒了,您现在不是十来岁的少女,你已活了半辈子了。那个人若是当真在意您,当年为何不争?您与太后难道至今还没清醒?” 萧太妃不想听到有关太后的任何事。 她痛恨太后。 太后是她半辈子的情敌。 “够了!哀家乏了,辰王千里迢迢从北地回京,也早些歇下吧!”萧太妃甩袖转身离开。 来到内室,萧太妃平静了太久的情绪开始瓦解,她从衣襟领口掏出一块白玉石,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摸着玉石,嗓音轻颤,“这辈子,哀家定会等到他!” 辰王从萧太妃的别苑离开,背影决绝。 回到听音阁,辰王的心腹跪了一地,其中一人道:“虞三姑娘是被将军府送入宫的,她此前的确来过王府,前后共三次,似有什么重要之事相求,属下调查过将军府,大概是与虞二公子的病有关。那虞二公子已到了强弩之末,需要宫里唯一一枚血灵芝治病。” “如今,虞三姑娘已是宫里的从四品美人了。” 辰王负手而立,站在一株水桶粗的玉兰花树下,闻言后一拳头砸在了树干上,许久没有转过身来。 风拂,叶落,夜色苍茫。 * 次日,无早朝。 封衡睡到自然醒。他寻常时候都是卯时起榻,今晨睁开眼,已经能看到幔帐外天光大亮。 男人修长的手撩开些许帷幔,泄了一缕光进来,他看向榻上正沉睡的女子,女子眼角残存媚色,呼吸清浅,封衡唇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真是好大的胆子。 哪有嫔妃无视帝王,在帝王起榻时,还在兀自呼呼大睡? 封衡的女人虽然不多,但也无人这般无礼。 本想抬手推醒虞姝,下一刻他看见虞姝细腻肩头的红痕,再观之其眼睫,还隐有泪痕,男人又难得良心发现。 是他昨晚太过分了么? 此刻想起来,还真是有些禽兽。 封衡收手,深邃无温的丹凤眼罕见的掠过一丝笑意。 王权在外面静等,今日无早朝,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唤醒帝王。毕竟,皇上此前从不贪觉,每日准时起榻。 故此,王权也摸不准。 幸好,这会子皇上自己个儿醒了。 王权往前走了几步,一眼不敢多看床榻,“皇上,可要宣宫婢过来?” 封衡抬手制止,“不必。” 男人嗓音清冷低沉,但听起来似是心情不错。 王权只好自己上前伺候着帝王更衣。他不仅内心暗暗纳罕,这虞美人在皇上心里大抵不仅仅是一个嫔妃那么简单吧。 王权又联想到两年前那桩事…… 封衡踏出偏殿,感觉到一道视线,他侧目望去,就见虞贵嫔站在正殿门口,一副雍容华贵的穿扮,对着他福了福身。 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眼,虞贵嫔心尖猛然一跳,挤出一抹笑意。 皇上看向她了。 皇上果然还是惦记着她的! “皇上……”虞贵嫔喊了一声,还真是声情并茂。 封衡狭长的眸微眯,“来人,虞贵嫔性情温良,甚得朕心,赏!” 王权愣了一下。 性情温良? 谁啊? 虞贵嫔? 下一刻,封衡转过身,大步迈出翠碌轩。王权讪了讪,不明所以。 罢了,帝王心,又岂是他能够揣测的。 没过多久,御前小太监们就将赏赐之物送到了虞贵嫔面前。 虞贵嫔看着满目的御赐之物,一阵狂喜。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她掌掴了庶妹,反而命人送来滋补之物,可见在皇上心里,对她是纵容的。 而虞姝当真只是个玩/物,皇上也只是一时兴起。 自我一番洗脑之后,虞贵嫔缓缓挺直了腰杆,抬首昂胸,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节 因着得了赏赐,虞贵嫔今晨没有再找虞姝麻烦,但依旧禁了她的足,不允许她去向皇后请安。 虞贵嫔的用意十分明显。 她自己不能搞死虞姝,却盼着皇后出手。 可皇后心里门儿清,算是虞姝今日依旧没有过去请安,皇后非但没有出言责骂,还赏赐了一些缎面与首饰。 景元宫请安结束之时,皇后特意笑着交代,“咱们这些姐妹都是伺候皇上的人,难得美人妹妹招皇上喜欢,她这些日子的确是操劳了,年纪又小,日后在宫里,你们可都得多多照拂着些。” 皇后的大度与仁慈,刺得淑妃眼睛发胀。 皇后都不在意,她们这些嫔妃还能说甚么呢?! * 虞姝醒来后,让知书去看看翠碌轩的大门是不是被人堵着。 她今日又错过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 虞姝倒是不慌。 想来,皇后能得皇上的敬重,必然是一个聪慧之人,又岂会看不出虞贵嫔的伎俩。 知书本想试试能否走出翠碌轩,却是被小太监挡住了。 知书没有与其争执。 墨画也过来了,生怕知书被欺负了去。 毕竟,这座翠碌轩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虞贵嫔。 知书与墨画结伴往回走,墨画愤愤然,“这里是后宫,虞贵嫔还想一手遮天了不成,委实不知天高地厚!这天下、后宫,俱是皇上的!岂是她一个虞贵嫔就能为所欲为?!” 知书也气愤,但比墨画沉稳的多,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嘘,贵嫔娘娘的人在盯着咱们呢。” 两人往侧面瞥了一眼,就见有人鬼鬼祟祟,正探头探脑的看向偏殿的方向。 此人是夏荷。 夏荷甚是纳闷。 虞美人被虞贵嫔欺负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虞美人不在皇上面前提及一个字?她就心甘情愿被贵嫔娘娘欺辱? 夏荷隐约怀疑什么,但没有任何证据。 * 今日无早朝,封衡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十八岁登基之后,可谓是日理万机。这座江山交到他手上时,已是满目疮痍,他整整三年未歇过一日,倒不是为了所谓的千秋伟业,而是他那些年在外历练的经历,让他深刻明白,这天下之大,还有太多百姓流离失所,在苦寒北地之处,还有不畏生死的将士守卫着这片王土。 他是帝王,既戴其冠,必受其重。 王权疾步走上前,看了一眼瑾帝,这才道:“皇上,辰王爷求见。” 封衡今晨一踏出翠碌轩,就已得知辰王子夜回京了。 封衡停笔,墨汁滴落,染了奏折。 须臾,帝王清冷的俊脸似是有了一丝丝的变化,道:“宣辰王进来,再去把朕的虞美人叫过来。” 王权一怔。 皇上明明知道虞美人没有入宫之前,与辰王交情匪浅,这…… 作者有话说: ps:“哀家”是指丧夫的女子,太妃亦可以自称为哀家。 第十五章 林深前去翠碌轩传话。但并没有告知虞姝,辰王也入宫了。 王权留在御前伺候着,他亲自领了辰王入殿,不由得侧目打量了几眼。 一年未见,辰王殿下的肤色暗沉了一些,但并不影响其丰神俊朗的容貌,封氏皇朝的男子仿佛都是备受上苍偏宠,俱是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 先帝在世时,也是罕见的美男子。 而先帝的胞弟——如今的楚王爷,据说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倾慕者无数,是个不折不扣万花丛中过的主儿。 辰王在北地历经一年,较之以往,气度凛冽了不少。 先帝的众多皇子之中,封衡序齿老三,辰王排在他下面,但两人的出生仅仅相隔不足一个月。 辰王今年也是二十有一。 他着一身蓝色簇新长袍,腰间挂了貔貅羊脂白玉,背脊挺直瘦削。 辰王行至御前,撩袍跪地,行了君臣之礼,“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无疆!” 封衡唇角溢出一抹笑意,从龙椅上起身,大步流星,行至辰王面前,弯身将他扶起,兄弟二人一应俱是身段颀长高大,许是封衡在帝位上待了三载了,眉目与眉梢之间隐有戾气与王者霸气,“皇弟归来,朕甚是欢喜。” 辰王神色有些憔悴,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他看着封衡的脸,张了张嘴,到了嗓子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再度抱拳,道:“承蒙皇兄惦记,臣……欣慰至极。” 辰王眉心紧蹙,欲语却无词。 这时,王权上前几步通报,“皇上,虞美人来了。” 一言至此,王权后背冷汗涔涔,又往后退了几步。 虞姝还不知辰王就在御书房,而辰王自是知道“虞美人”是谁,他眉心蹙得更深,薄唇紧抿。 封衡眼底似有一抹化不开的浓墨,狭长的眸眯了眯。 御书房出现了一刻诡谲的安静。 虞姝带了凉茶过来,她微微垂首,双手捧着托盘,起初并没有看见辰王,直到跪地行礼时,封衡道了一句,“爱妃起身吧,凉茶倒是送的正是时候,恰逢辰王也在此。” 辰……辰王…… 虞姝听到“辰王”二字,站起身的同时,本能使然,愕然抬头。 与辰王对视上的一瞬间,虞姝不知怎么了,双腿一软,手没有扶稳,托盘倾斜,上面的凉茶当场落地。 “啪”的一声响,茶盅碎裂两半,凉茶溅了一地。 王权心一惊。 这是虞美人第二次在御书房失仪,前几天也是因着听到了辰王的消息,而打碎了茶盏。 虞美人到底是别有心机?还是单纯至厮? 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虞美人与辰王殿下之间定然有故事。 王权暗暗腹诽,这虞美人入宫后能活到今天,全靠着皇上怜香惜玉啊。 整个过程也才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辰王反应比虞姝快,立刻收敛目光,不再多看她一眼,这个时候但凡他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害死虞姝。 虞姝后知后觉,当即跪地。 封衡伸手握住了她的细腕,把她拉起的同时,又往他面前一拽,动作委实强势,封衡轻笑一声,眼梢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打量之色,“美人怎的这般不小心?可吓着了?让朕好好看看。” 虞姝红着一张脸,内心错乱纷杂。 因着从小见惯了姨娘痴情的下场,她对男女之间的真情甚是怀疑,她打心底不会轻易去相信任何真爱,亦或是任何男子。 此前,她的确对辰王抱过幻想,但前阵子,她便十分清楚,辰王对她的承诺只是一场空欢喜。 心头难受么? 当然会有。 但她也同样可以彻底收心,毫不拖泥带水。 她这样出生的庶女,在主母、嫡姐常年的欺压之下,早就硬生生掐断了一切少女情怀。 就连带祖母老太君都不将她当回事。 已故的祖父年轻时痴迷过一梨园戏子,那戏子让老太君深刻痛觉过好一阵子,后来梨园一场大火,红颜玉陨。祖父当年主动请缨去了苦寒之地守边,战死在了关外。 当真应了祖父临走之前所言的“生死不见”。 因着这一段陈年过往,老太君对美貌女子深恶痛绝,纵使姨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妾,可在老太君眼里就是低贱的妾,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女子。 连带着姨娘所生的一对儿女,也让老太君厌恶至极。若非担心虞将军会嫉恨上她,老太君容不下母子三人。 故此,纵使虞姝对辰王有过念头,她也知道,以她卑微出生,高攀不起辰王府的门第,亦高攀不上辰王。 她而今……还是个妾。 只不过是帝王的妾。 虞姝敛眸,掩住了眼中一切神色。 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可谁又生来愿意如此卑微讨活路? 在小命都难保的情况下,真心与否,心悦与否,当真半点不重要。 封衡见面前女子没答话,蝴翅般的睫毛轻颤,面颊染霞,细嫩白皙的耳垂上也窜上一层薄薄的粉,像春日晨间颤颤巍巍绽放的玉簪花,我见犹怜、娇艳欲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羞涩。 但封衡这几次的床/笫/之欢,让他看见虞姝在十分紧张恐怕之时,也会如此。 男人狭长的凤眸轻轻一眯,仿佛轻易看穿世间一切,长臂拦过美人细/腰,就像是把虞姝罩在怀中,是绝对的独占姿势,又像是宣示主权。 “回皇上,嫔妾……无恙。”虞姝嗓音低低的,没甚力气,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指尖,直到传来痛感,她才意识到自己正狠狠掐着自己。 她垂眸,能看见帝王玄色常服上的金线绣龙龙下摆,还有辰王的长筒皂靴。 虞姝暗暗告诫自己, 木已成舟,莫要犹豫。 辰王再好,也救不了自己。 就当是有缘无分吧。 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帝王宠爱来得实在。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节 她要的不是情,是姨娘、二哥,还有她的余生安稳。 虞姝在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皇上,嫔妾留下不便,想先行告退。” 辰王是外男,虞姝如今是后宫女子,不宜与辰王接触。 她嗓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然而,封衡搁在她后腰的手掌,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僵硬。 封衡眼中掠过一抹微光,忽然笑了,“好,朕与辰王有事要议,你且先回去。” 虞姝福了福身,一直保持垂下眼帘的姿势,再没有看辰王一眼,她退了几步,转身离开,明明整个过程才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待她走出御书房,却仿佛历经了尘世沉浮。 虞姝站在廊下,长吁了一口气,头也没回,缓缓往前走,目光直视前方,不给自己任何回头的机会。 辰王的喉结连续滚了滚,他若失态,对虞姝会是灭顶之灾。 辰王不会轻易挑战在位者的良心,他抱拳垂首,道:“皇上,事关北地,臣……有事禀报!” 他垂眸,也敛了眸中一切异色。仿佛今日面圣,只是为了公务。 封衡轻笑,“皇弟这一年来送回的书信,朕皆一一翻阅,对皇弟之提议甚为赞同。北方将士守广袤北境之地,数年来埋骨无数,朕是帝王,铭记所有将士的一腔忠肝。北地防守之城,是要建起来,朕明日早朝,会亲选钦差前往北地,着手此事。” 即便没有辰王提议,封衡也打算在北地建起一座城池,挡外邦铁骑。 辰王依旧垂首,抱拳作揖,“皇兄圣明!” 辰王从御书房出来,目光如炬,不知看向了何处,林深对他行礼,他宛若未见,就那么沿着长廊一直往前走。 直至走出皇宫,辰王摊开手心,指甲嵌入/肉/里,血流不止。 * 景元宫,皇后吃了一盏冰镇燕窝,由宫婢伺候着拭了拭唇,听了杏儿汇报,皇后愣了一下。 “皇上他竟召见了虞美人去御书房?”这可当真少见。 封衡勤政,不喜后宫任何人干扰他理政。 他是实实在在爱江山不爱美人。 此前有后宫嫔妃想发设法去送参汤、送茶。 但后来俱被封衡暗地里惩戒了。 所以,皇上这一出,到底是惩戒虞贵嫔?还是为了做给辰王看? 那么,虞美人又到底起了什么角色? 棋子么? 皇后美眸幽幽,一时间揣测不出。 第十六章 辰王离开御书房不久,殿内安静到针落可闻。 王权摒住呼吸,行至紫铜鎏金香炉旁,换上了几炷薄荷香。 茜窗外,风自紫竹林拂入,卷入一丝丝凉意,袅袅薄荷香被翻卷而上。 林深领着一位身着绛紫色劲装的男子入殿,男子弱冠之年的光景,容貌清隽秀丽,他是封衡的心腹,彼时在东宫当过太子侍读,乃沈家四郎,沈卿言。 沈卿言有玉面沈四郎之称,可想而知京城百姓对他的容貌有多褒赞。 沈卿言行至御前,抱拳道:“皇上,臣已调查清楚了。那个人的确试图暗中与辰王殿下接触,却被辰王拒绝了。目前看来,辰王并无异心,也排斥与那人接触。不过……那人安排在后宫的人还没彻底查清楚。” 封衡斜挑的凤目微露寒芒,“不急,鱼儿到了时候定会上钩,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沈家府邸与虞将军府是比邻而居。 沈卿言和虞二公子算是相识,自然也知道虞姝在将军府的处境。让他没想到的是,将军府还真把虞姝送入宫了,竟在短短今日内就被册封为美人。 但沈卿言并不认为是封衡对美人动了真心思。 他再度抱拳,道:“皇上,臣还查到,辰王爷几年前追踪马贼路上,坠马落崖,是虞……虞美人在前去寺庙吃斋的路上救了他。不过虞美人并不个贪图富贵之人,虽是救了辰王爷,却没有留下姓名,结果被张丞相的嫡次女莫名其妙冒领了功劳。” “萧太妃自作主张,让辰王与张二姑娘定下了婚事,但辰王很快就发现了真正的救命恩人,那张二姑娘的说辞漏洞百出。辰王找到虞美人之后,与她多有接触……” “后来,辰王主动请缨去北地,就是为了赚军功,从而能有段数与萧太妃谈条件,从而……” 一言至此,沈卿言一段话磕磕绊绊,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虞姝对他而言,就是邻家妹妹,那么心善温软的女子,他可不希望虞姝在这深宫之中遭遇任何不测。 皇上也真是的,都已经纳了虞贵嫔,又何必再招惹一个虞家姑娘? 呵,皇上也终究是个男人啊,美人当前,竟也招架不住! 沈卿言心中悄悄的愤然着。 不过,他忠于封衡。这辈子,这条命,都是属于皇上的。 但忠心并不妨碍他暗暗腹诽。 沈卿言内心宛若开了一间茶坊,表面却清冷如玉、无波无澜。 沈卿言没有听见帝王回应,一抬眼就对上了封衡凛冽的目光,沈卿言故作镇定,又说,“皇上,五台山那边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太后想要回宫了。” 封衡终于淡淡启齿,嗓音无温,“母后一心扑在了宫外,既然这次出宫在五台山修行,那不如再多待一阵子。” 沈卿言不敢多言了,后宫那些阴私真真是话本里都写不出来。 太后与皇上不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大理石地面还有碎裂的茶瓯,沈卿言怀疑不久之前御书房发生过什么。 * 封衡宣见虞姝去御书房一事,让虞贵嫔又心中不安。 但不成想,虞姝会这样快就回来了,而且面色苍白如纸,神色恍惚,那双平日里最会勾人的桃花眼此刻耷拉着,像是被人抽走了一缕魂魄。 虞贵嫔由春桃搀扶着,发髻珠翠晃动,在日光下格外奢贵,她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唇瓣嫣红,眼底暗青也用了脂粉遮盖,整个人透着华贵,以及与生俱来的傲慢。 她语气嘲讽道:“呦,妹妹,你怎的这样快就从御书房回来了?皇上今日没有留下你?” 虞姝仿佛没有听见,也不正眼看虞贵嫔一眼,径直往偏殿方向走。 虞贵嫔正好寻到机会,“站住!” 然而,虞姝还是毫不动容。 知书与墨画开始着急了,立刻上前搀扶,“美人主子,这是怎么了?” 虞贵嫔也以为自己见鬼了,平日里素来唯唯诺诺的庶妹,现下莫不是犯糊涂了? 不过,虞贵嫔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她当即低喝,“来人,给本宫掌嘴!妹妹目无尊卑,做姐姐的当然要好好教你规矩!” 虞贵嫔眼神狠厉,扫了一眼春桃。 春桃立刻会意,她是将军府的老人,此前就时常受虞若兰的吩咐,欺压虞姝。 春桃,“贵嫔娘娘,奴婢这才去掌嘴虞美人。” 春桃走上前,挡在了虞姝面前,看着虞姝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的脸,她这个做奴才的也不知哪来的优越感,竟脑中掠过一个念头,认为虞姝比她还低贱卑微。 “啪!” 春桃一巴掌上去,虞姝的脸被打偏了。 春桃不过瘾,目光看向了虞贵嫔,等待下一刻的指示。 夏荷眸色一沉,贵嫔娘娘这是上杆子与美人闹罅隙啊,这后宫之中,冤家宜解不宜结! 夏荷变着口吻劝了一句,“贵嫔娘娘,这天气闷热,莫要动火,易伤身子呢。” 虞贵嫔哪里肯听劝? 她七岁那年,父亲从边陲归来,带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她喜欢极了。可父亲却将白狐给了虞姝当做生辰礼。 彼时,虞贵嫔大闹了一场,却没有让父亲妥协。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叫人把那只白狐偷偷捉来,扔进了火炉里活活烧死了。 她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会让给庶妹。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 低贱者,哪里配得上与她争? 她不能对皇上如何,却是可以折磨虞姝。 虞贵嫔眼神示意春桃继续掌掴。 春桃眸中流光溢彩,仿佛能够掌掴虞姝,可以让她登上人生巅峰,她兴奋的抬起手,欲要再度打下去。 这个时候,知书与墨画已将忍不下去了。 简直欺人太甚! 而就在春桃再度打下来时,虞姝抬眸,美眸之中浮现决绝冷意,她抬手握住了春桃的手腕,反手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啪”一声,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虞姝第一次明面上反抗虞贵嫔,打完一巴掌,虞姝忽然觉得憋了太久的闷气似是大有好转,难怪主母和嫡姐们那么喜欢打人。 不过,她的手掌也打疼了。 春桃懵了。 她仗着自己是虞贵嫔身边的贴身随从,此前在将军府就没少为虎作伥。 不仅春桃懵了,虞贵嫔也愣了一下。 虞姝甩开了春桃的手腕,没有回头看虞贵嫔一眼,对知书与墨画,道:“不要再让这个贱婢挨近我。” 知书与墨画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饶是得罪了虞贵嫔,但总好比被一直欺负强。 “是,美人主子。” 到了这个时候,夏荷担心虞贵嫔又多生事端,届时,对谁都没有好处,忙又劝说:“贵嫔娘娘,美人她好似不对劲,今日还是算了吧。” 春桃看了看偏殿,又看向虞贵嫔,到底是个奴才,再大的气焰也不敢继续造次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9节 虞贵嫔只得作罢。 * 知书和墨画把刚出锅的鸡蛋剥了壳,这便准备给虞姝敷脸。 春桃是个婢子,又是断掌,这一把掌让虞姝的脸火速红肿起来。 虞姝对着铜镜,神色怔然,仿佛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不必敷了,就算敷好了又会被掌掴,周而复始。” 知书与墨画咬唇忍着怒意。 虞姝盯着铜镜看了一会,嗓音轻轻的,仿佛心境十分平和,吩咐道:“去取一件粉色束腰裙过来,日落之后,我要换上。记得要熏香。” 知书和墨画应下,她二人见虞姝,似是神色正常,可又似不正常。 * 御书房,王权眼睁睁看着封衡捏断了一只银狼豪笔。 林深也后背冷汗涔涔。 今日本就气氛诡谲,虞贵嫔倒好,竟又打了虞美人。 说实话,这宫里头,像虞贵嫔那样嚣张跋扈,又无脑的女子,还当真少见。 好片刻,封衡磁性低沉的嗓音才在御书房响起,“今晚掌灯翠碌轩。” 王权和林深对视了一眼,暗暗心惊。 这…… 皇上究竟是庇佑虞美人?还是要把她当做靶子呢? 入夜之前,璟帝要掌灯翠碌轩的消息,又如同石击水面起千波。 毫无疑问,翠碌轩能够侍寝的嫔妃只有虞美人。 这是璟帝接连三日不间断的掌灯翠碌轩。 可想而知,这对一致认为帝王不重/欲/的后宫嫔妃们,究竟意味着多大的震惊。 第十七章 日暮降临,四合余辉苍茫,将退未退的霞光在西边天际隐隐浮动。 帝王轿辇缓缓停靠在了翠碌轩大门外。 封衡睁开眼来,狭长的凤眸映着浮光夜色,显得格外深邃悠远,眼底隐有疲态。 他一眼就往翠碌轩的偏殿望过去,触目所及,是一墨发及腰的女子,她毫无发式,一缕青丝绑上了红丝带,随着晚风拂起一抹温婉的弧度。 虞姝今日挑了一件藕荷色薄纱小衫,下面是银纹绣百蝶度花裙,除却衣裳熏了香之外,今晚脸上还抹粉涂脂了。 隔着数丈之远,在浮光月华之间,虞姝与封衡对视上了。 一下午的调节,虞姝已经从御书房的失态中彻底走了出来。 她可以允许自己短暂动情,但决不能表露出来,亦不可长久深情。 所以,看着封衡朝着她走来,虞姝很自然的露出一抹温柔羞涩的笑意,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帝王。她长得娇媚,却又偏生不落俗尘,像仲夏荷花初绽。干净、妩媚。 封衡一靠近,就闻到淡淡幽香,美人如扇的长睫扑簌簌,含羞带怯。 封衡凤眸微凛,不过,转瞬眸中异色消失,他无视正殿方向正朝着这边看着的虞贵嫔,伸手拉住了虞姝,牵着她的手走入内殿。 月下看美人,别有风情。 灯下观美人,更是人如桃花,芳菲娇妍。 内殿的几扇茜窗皆打开了稍许,南面靠墙的长案上摆着一只青花缠枝香炉,里面正燃着沉水香。 封衡的确不重/欲,在虞姝入宫之前,他踏足后宫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到底是仅二十有一的年轻男子,难得碰到一个合胃口的女子,他天生狼性,自是不会放过入眼的小羔羊。 知书与墨画眼观鼻鼻关心,悄然退到了外间。 封衡第一次见到虞姝脸上有妆,他可没兴趣啃一嘴的脂粉味,遂伸手去揩了揩,而他一动作,虞姝就蹙了眉,露出痛苦之色,与此同时,她面颊上的五指红痕逐渐露了出来。 封衡刚染上情/欲/的凤眸几乎在一瞬间,寒光凌然。 “谁做的?为何不告诉朕?” 男人语气是绝对的质问。 一条臂膀正圈着虞姝的后腰,不允许她回避。 虞姝蝶羽般的睫毛轻颤,看了男人一眼,又颇有些为难的垂下眼帘。 她两日没有踏出翠碌轩,而翠碌轩之中,能对她动手的人,就只有虞贵嫔。 即便虞姝什么都不说,一切也都一目了然。 再者…… 皇上的眼线遍布皇宫,怎可能今晚才知道她被打? 大抵是在观察她吧。 这宫里头,还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人。尤其是帝王。 虞姝不知道自己在封衡眼里到底有多重要。 但她心里很清楚,男人的眼中,钱、权、势才是真正要紧的。 女子?情?无非是他们拿来打发无趣岁月的东西。 虞姝不奢望长久/以色/侍人。 她也从不渴求封衡的恩宠能够长久。 但眼下,她必须得宠。 姨娘从妻变成妾之后,不曾在父亲面前露出不悦之色,姨娘就是过于体贴了,以至于父亲至今还以为姨娘一直以来都是心甘情愿做妾。 她不要像姨娘那样,她不求一丝丝真情,她只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图荣华权势。十六岁了,她早清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那十六年的悲催日子,当真是活够了! 于是,虞姝毫无保留的泫然欲泣。 明明委屈的要命,却又一句怨言不说。 如此,就加倍表露出了她的委屈。 且又让封衡觉得,她是个懂事乖顺的女子。 帝王的宠爱固然重要,但有时候愧疚会起到更大的作用。 虞姝抿唇,泪落如雨,但又摇摇头。 她看着男人时,桃花眼中润了半池的春水,柔到了极致,也媚到了极致。 封衡深邃的丹凤眼泄出冷意,问道:“可是虞贵嫔?” 虞姝睫毛一颤,几滴泪落下,砸在了封衡的手掌虎口上。 封衡的眸光更冷,低喝一声,“来人!” 知书和墨画立刻撩开珠帘,垂首走了过来,跪在了帝王面前。 封衡语气甚冷,“说!虞美人脸上的伤,是谁弄出来的?” 封衡早已知道虞姝被打了。 他暗中敲打了虞贵嫔,可那女子许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懂收手。 知书将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还包括虞姝被禁足一事。 知书是封衡的人,宫里没人可以收买她。 故此,封衡不疑有他。 “好得很!朕的人,岂是旁人能动的?!”封衡低喝一句,“去请御医过来。” 虞姝心思微动。 朕的人? 皇上把自己当做是他的人了。 那旁人呢?难道虞贵嫔是旁人? 虞姝有些不太明白了,在她看来,无论虞贵嫔如何嚣张跋扈,皇上都不会真正将她如何。一来,虞贵嫔正怀有身孕;而来,虞家三十大军就是虞贵嫔最大的底气。 至少,现在而言,皇上还十分需要虞家的兵力。 就如父亲不会针对虞家主母,是因着主母出生名门。 皇族、世家的男女感情,哪有纯粹的?多多少少都会掺和利益关系。 有多爱,就取决于利益关系有多大。 太医没有过来之前,封衡在软塌落座,把虞姝抱在了膝上,一条胳膊圈住了虞姝的细腰。 封衡掐了她一把,似乎埋怨,“怎么这般细?将军府不给你饭吃么?” 虞姝微微窘迫。 将军府再怎么苛待,也不会不给她饭吃。 她的身段随了姨娘,生了一把纤柔的细腰。 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彻底长开,雪峦/颤颤巍巍,束腰裙衬得那把柳腰更是弧度惊人。 美人分很多种,燕瘦环肥,封衡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哪一种女子,但如今却发现,他竟好这一口。 虞姝细嫩的耳垂缓缓泛上一层薄薄的红。 封衡的手指勾起她发丝上的红丝带,颇有兴趣,“这是何物?” 宫里的嫔妃见到他,都恨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一应姹紫嫣红。那股子浓郁的胭脂水粉,更是呛得他屡屡不悦。 倒是虞姝足够简单清爽。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0节 在这样的三伏天,若非是真正想碰一个女子,封衡绝无可能为了巩固朝堂而委屈他自己。 虞姝的面颊涨红,似是更羞涩了,不敢看封衡的眼,低低道:“嫔妾是庶出,嫔妾的姨娘出生乡野,在姨娘的家乡,女子出嫁是要绑上红丝带的。” 她就当自己已经嫁出去了。 一旁的知书心惊了。 美人主子哪里算得上是“嫁”。 知书正担心帝王盛怒。 却不想,下一刻封衡轻笑一声,“嗯,甚是好看,这红丝带适合爱妃。” 虞姝的心跳稍稍加速。 她刚才只是在试探帝王的底线,才故意如此说。 她看向封衡,桃花眼中像淬了三寸星光,“皇上也觉得好看?那嫔妾以后每晚都可以系红丝带么?” 不过就是一根红丝带,何须这般在意? 封衡没有问出来,俊美无俦的脸上,笑意宽容,“爱妃自是可以系它。” 封衡没有提及辰王,虞姝也仿佛今日不曾见过辰王。 也不知谁更会装? 眼下气氛刚刚好。 太医过来给虞姝看诊,又开了消肿的药膏子这才离开。 药膏子里掺了香料,并不难闻,知书给虞姝上好药,这便又悄然退了出去,这下内殿又只剩下虞姝与封衡。 其实,按着宫里的规矩,帝王宠/幸后宫嫔妃时,一旁需要有起居郎登记在册。即便不宣见起居郎,也会有宫婢侍奉在册。 但封衡一贯不喜人亲近。 他与后宫嫔妃独处时,宫奴们已经养成悄然退下的习惯。 封衡一垂眸,就将山峦/沟壑纳入眼底。 虞姝与他对视,见男人只是眸色沉沉,也不动作,她也读不懂究竟是何意,当今晚,她不能让皇上离开。 这几天的布局,能不能成功,就看今晚了。 虞姝心一横,伸出手圈住了封衡的脖颈,随着她的动作,薄纱衣袖下滑,露出两节雪腻的手腕。 虞姝看着清瘦,但也只是骨架小,两条雪臂一瞧就是软乎乎的。 封衡明白了美人心意,眸色更沉,根本无需过多撩/拨,直接欺身而上…… * 正殿那头,虞贵嫔似乎习惯了偏殿的动静,她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这是皇上第一次的赏赐之物,她一直视若珍宝,每日都会佩戴。 虞贵嫔不肯歇息,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沙漏,一双眼睛一瞬也不瞬,眨也不眨,就那么盯着。 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一会笑,一会又哭,一会又变成不甘心。 春桃只会添油加醋,咒骂虞姝。 夏荷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贵嫔娘娘,身子要紧,先歇着吧,至少……淑妃这阵子不曾得宠。” 将军府让虞美人入宫,就是为了暂时抵挡淑妃等人的明刀暗抢。 可贵嫔娘娘她……过于偏执啊! 虞贵嫔的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她看向夏荷,露出歹毒之色,“等到那个贱婢失宠,本宫就设法将她弄出宫去,将她卖去勾栏!” 夏荷怔然了,哑口无言。 纵使嫡庶有别,也用不着歹毒至此。何况……虞美人不是将军府逼着入宫的么? 一个多时辰后,偏殿的动静才逐渐停了下来,虞贵嫔抬手拂开沙漏,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是在抗议。 夏荷心惊肉跳。 偏殿里面的人可是皇上啊! 贵嫔娘娘拈酸吃醋的毫无道理,皇上从不属于任何一个女子,就连皇后都不能这般。 封衡听见了正殿的哐当声,但毫不当回事。 虞姝昏睡了过去,封衡来到外室,身上披着帝王常服外袍,知书独自一人跪在了他面前,把这几天的事又详细道了一遍,还特意强调,“美人主子不愿意给皇上惹麻烦,这才一直忍着虞贵嫔。美人主子还说,皇上近日来定会忧心南方水患,她自己的小伤无关紧要。” 封衡凤眸微怔。 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想争宠。 她倒是独一份的与众不同。 封衡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再度转过头来时,眸光微晃,“传朕口谕下去,虞美人品行温良,甚得圣心,赐朝露阁,明日一早就搬过去。” 虞姝睡意不深,听见了外室的声音,她闭着眼,唇角扬了扬。 第十八章 翌日,正当三伏,晨风也是温热的。 御前太监林深亲自过来帮衬迁居,虞贵嫔饶是心中怨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姝离开。 虞姝走出翠碌轩大门时,她倏的驻足,美人身姿婀娜,婆娑日光落在她身上,她转过身来,脸上笑意映着支离破碎的日光,笑得那么纯粹。 可这股纯粹,却给人无尽的挑衅意味。 二姐没有足够的城府心机,但她足够坏,坏到令人生厌。 虞姝的笑意,仿佛是在向虞贵嫔传达一个讯息—— 从今往后,二姐再也不能欺负她了。 林深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这后宫之中,往往越是沉默内敛之人,越能活到最后。反而,那种骂骂咧咧,凶悍跋扈的女子,大抵是走不长久的。 林深笑道:“美人主子,一会日头就要大了,且速速移步吧。” 虞姝点头,美人一笑,晨光也仿佛暗淡了去,“有劳林公公了。” 林深态度更是恭敬。 虽说璟帝的后宫妃嫔不多,但林深身为御前太监,也难免与嫔妃接触,却无一人像虞美人这般谦和,似是从没有轻蔑他们这些阉人。 虞姝虽搬迁住所,但位份没变,故此,她身边伺候的宫人,还是知书、墨画、阿贵,以及东生。 虞姝一行人一离开,翠碌轩的宫人跪了一地,一个个皆是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虞贵嫔双手捧着头,神色呆滞,“现在可好,本宫就是想打那个贱/人,也够不着她了!” 贱/人…… 贵嫔娘娘慎言吧。 那位可是正得圣宠的虞美人! 夏荷本想劝劝,可眼下着实不敢多言。 虞贵嫔就算是将虞姝当做棋子,但也必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才能放心。 眼下,皇上另赐朝露阁,岂不是打了她脸?! 一个庶出,且品级还在她之下的美人,竟单独坐拥一座宫阁?! 她会被整个后宫笑话的! 虞贵嫔仿佛已经可以幻想到淑妃对她冷嘲热讽了。 “本宫、本宫不能忍!”虞贵嫔咬牙切齿。 夏荷以头磕地,闭了闭眼,像是打算彻底放弃了。 闹到这个境地,难道不是虞贵嫔一手促成的么?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荷总感觉,虞贵嫔腹中的孩子保不了多久。 皇上不会让虞家的两位姑娘都得宠…… * 朝露阁是先帝受宠的妃嫔所居之所。 相较之翠碌轩,朝露阁位处御花园附近,离着璟帝的御书房更近,占地更广,也修葺的更为美轮美奂。 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游廊厢房,还引了清泉过来,清泉池子是太湖石堆砌而成,里面水草清幽。只可惜,暂时没有养鱼儿。 按着虞姝的妃位,居住偏殿还算合理,但帝王却赐了主殿。 这份宠爱来得过快、过猛,也过甚了。 虞姝原本的计划,先是激怒她的好嫡姐,再借用嫡姐的暴脾气与善妒心,让皇上将自己挪出翠碌轩。 她不想一直被二姐压制,亦或是控制。 按着她的身份,充其量能得一座偏殿,今日能够入住主殿,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宠爱与身份不符,迟早会出事。 好在虞姝的脑子足够清醒,绝不会恃宠而骄。 有时候,看似滔天的宠爱,反而是伤人的利器。 她暂时看不懂帝王心,眼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下一个目标就是给二哥讨药引子了。 已不知姨娘与二哥现下如何了…… 思及将军府的至亲,虞姝更加没有迁居朝露阁的欢喜。 今后的路还很长,她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一失足,就是粉身碎骨。 “林公公,今日当真是多谢了。”虞姝再度道谢,又眼神示意知书,给林深拿了一袋银豆子,“一份小心意,林公公莫要推辞,拿去吃茶也是好的。” 一袋银豆子,不重也不轻,正好可以让林深接受的程度。 打赏多了,像是收买。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1节 太寒碜了,又会显得轻视。 林深接过银豆子,放入了袖中,只觉得与虞美人接触,甚是舒坦,没有半分为难。 “那奴才就谢过美人主子了。” 林深回到御前复命,将虞贵嫔的神色态度,以及虞姝打赏的银豆子一事,都如实禀报,还将银豆子交到了御前。 封衡身边,只会留下绝对忠诚之人。 林深能被王权领到御前来重用,忠心是他最大的本钱。 封衡狭长的眸微微一眯,拿起银豆子掂了掂,随手抛给了林深,“既是美人赏赐,你便收下吧。” 后宫嫔妃侍/寝过后,都会受到帝王赏赐,封衡今日没有赏赐任何布料首饰,直言,“来人,给虞美人送两百两银子过去。” 王权微不可见的快速挑了挑眉。 其他妃嫔的赏赐皆很随意,皇上从不会在这些事上费神。 但皇上对虞美人的赏赐,倒是别有用心了。 缺什么,便赏什么。 朝露阁赏了,银子也赏了。 不多时,虞姝就收到了银子,看着大红漆托盘上白花花的银锭子,虞姝虽是将军府的姑娘,但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多的银子。 姨娘与她的用度皆是有限,无人给她事先准备嫁妆,她前几日就当自己嫁出去了,唯一的嫁妆就是那条红丝带。 虞姝拿起一枚银锭子,放在掌中,笑靥如花。 封衡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很想知道虞姝收到银子后的反应。 要知道,他每次赏赐后宫,都是随手一挥,二百两着实算不得什么。 知书到御前禀报时,强调说,“回皇上,美人主子甚是喜欢银子呢。” 封衡正批阅奏折的手微顿,唇角轻轻一扯。 这后宫之中,喜欢钱的嫔妃,大抵只有她一人吧。 * 帝王赏赐朝阳阁的消息,又在后宫掀起一阵浪花。 不过,后宫仅有那么几位妃嫔,虞贵嫔今日又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去景元宫向皇后请安,纵使几位妃嫔心中或是愤恨、或是震惊,也终是没有闹出多少水花儿出来。 顶多就是酸言酸语了几句。 今日算是入伏以来最热的一天,皇后赏赐了妃嫔们一人一碗绿豆汤,便就挥挥手,让几人都散了去。 “妹妹们都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日头就要更烈了,你们晒坏了哪里,本宫和皇上只会心疼。” 皇后依旧是那副母仪天下、仁慈大度之态。 张贵妃与淑妃几人本想提及朝阳阁的事,可皇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们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毕竟,虞美人正得圣宠呢。 搞不好,皇上的新鲜感还会持续好一阵子。 就在后宫嫔妃退下之际,皇后吩咐杏儿,“去本宫库里取几匹蜀锦,给美人妹妹送过去,恭贺她乔迁之喜。” 皇后此言一出,尚未彻底离开的妃嫔们也都听见了。 无法,她们回到自个儿的宫里,也让人准备乔迁贺礼送去朝露阁。 皇后执掌凤印,按理说,封衡赐给虞姝宫阁,理应先知会皇后。 但封衡还是太子时,就一惯雷厉风行,皇后了解帝王的秉性,故此,封衡做甚,皇后至少表面上都是无条件支持。 大概是皇后过于贴心,从不让封衡为难,她的后位至今稳固如山。 杏儿送了贺礼归来,将虞姝赏赐的银锭子交给皇后,皇后眯了眯眼,好奇一问,“杏儿,你猜猜看,咱们的皇上,是当真宠爱虞美人?还是想另外扶持一位宠妃?” 杏儿哪里敢妄议,“皇后娘娘,奴婢不知呢。” 皇后笑了笑,掐着粉嫩的指甲盖,意有所指,“等到来年开春,就要选秀了。” 杏儿纳闷,皇上选秀,皇后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 当日,暮色四合之时,封衡才见了内书阁的太监。 本朝,内书阁掌帝王的后宫诸事。 看着托盘上的十块名牌,封衡的手直接指向虞美人,但仅一个转瞬间,又挪到了淑妃的名牌上。 王权明了了,对小太监宣唱,“皇上今晚掌灯凤藻宫。” 帝王今晚终于没再宠幸虞美人,而是去了淑妃那里,表面看似平静的后宫又在暗地里纷纷揣测—— 看来,皇上的新鲜感差不多要过了,论起帝宠,还是无人能及淑妃娘娘。 淑妃今晚盛装打扮,她着一身大红色低领束腰裙,明知大红色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穿,但淑妃还是故意穿上了。 在淑妃眼中,她应该是独一份的存在。 淑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轻抚娇美面容,可目光落在胸口时,又黯然失神。 老天赐她尊贵出身、姝色容貌、纤细身段,偏生……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一想到虞姝胀/鼓鼓的胸口,淑妃美眸掠过一丝愤恨。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将衣领往上拉了拉。 这低领装,若是穿不好,就成了东施效颦了。 晓云端着棋盘过来,笑着道:“娘娘,皇上就要过来了呢。” 淑妃转过身,看了一眼那碍事的围棋,心中堵闷。 莫不是,皇上每次和虞美人独处那样久,是因着虞美人棋艺太过精湛? 淑妃不喜对弈,可她以为封衡很喜欢,也就装作自己也喜欢了。 “皇上驾到!”凤藻宫外,小太监掐着嗓子通报。 淑妃收敛不悦之色,挤出笑意,迎了出去。 封衡刚站定,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味,随即就是淑妃顶着一头的发油靠近了他。 封衡摒了摒吸,眉头轻锁。 发油虽能捋顺三千青丝,也能让头发油光华亮,但在这样的三伏天,委实不应常用。 “皇上,你可算是来了,让臣妾好等。”淑妃挽着封衡胳膊,一番娇嗔。 封衡的眉心锁得更紧。 第十九章 封衡长了一张过分清冷无温的脸,他素来不苟言笑,然而一双凤眸却是眉梢含情。 他这样的人若是当一个风流纨绔,定能轻易俘获世间一切女子芳心。 此时,浮光流影之中,男人紧缩的眉心之下,是一双幽深的眸,眸中正暮色沉沉。 许多时候,所有人似乎忘了,封衡只是昨年才刚刚弱冠,却给人经历世事沉浮之感。 淑妃一边挽着封衡的胳膊,一边抬头看他,对上男人的幽幽目光,她稍稍一愣。 皇上好似……不太开心。 不过,转瞬淑妃就暗暗劝说自己,定是她想多了。皇上一惯如此。 祖父桃李满天下,门生无数,半壁朝堂皆是祖父的学生,如今文臣之中,也就只有祖父才能与张相抗衡。 皇上需要祖父,需要楚家,自然也需要她。 淑妃含羞一笑,“皇上可是把臣妾给忘了?这都好几天没来看过臣妾了。”淑妃娇滴滴的嗔了一句。 封衡摒吸稍许,随着夜风拂面而来,他微不可见的吸了口气,语气清冽,“爱妃天生丽质,下回无需上妆。” 封衡天生五觉异于常人,嗅觉亦然,旁人能闻到的气味,在他这里会浓郁数倍。 淑妃只当帝王在欣赏她的美,更是娇嗔,“皇上,讨厌~” 封衡,“……” 内殿摆了两尊冰鉴,淑妃凤藻宫的一切用度皆是最上乘的,一踏入内室,凉意就袭身而来。 宫人已经摆好棋盘,淑妃望着封衡萧挺的侧颜,第一次壮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人人都说她是封衡最宠爱的女人,久而久之,淑妃自己也当真了。 她来到封衡面前,仰面望着男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精致漂亮,胭脂水粉遮去了她脸上一切微小的瑕疵,她含情脉脉时,当真是闭月羞花的娇美人。 的确甚美。 封衡狭长的凤眸微眯,他知道淑妃美,但他面对这样一个美人,却无半点风/月心思。 男人的眼像是再度陷入深沉,眼底是淑妃读不懂的幽暗。 淑妃眨眨眼,故作纯真,柔着嗓子道:“皇上呀,臣妾今晚……不想对弈了。” 封衡淡淡启齿,面色如无情无义的神祇,“不想对弈?那你想作甚?” 淑妃一噎。 男女独居一室,还能做什么?! 封衡素来不解风情,此事后宫皆知。 淑妃快速瞥了一眼晓云,晓云轻微的点了点头,这便带着五六名伺候的宫婢悄然退了出去,从外面合上了房门。 淑妃便打算豁出去了。 目光更是含情脉脉锁着男人,“皇上,不如……臣妾与皇上做些更有趣的事。” 封衡眼中掠过一丝不满。 抬手掐了掐眉骨。 又是合/欢/香。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2节 后宫的阴私,封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嫔妃明争暗斗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事。 淑妃宫里的合/欢/香,他早已知晓,就全当是情/趣,并不阻挡。 权衡朝堂、繁衍子嗣,是他身为帝王的分内之事。 但淑妃的红唇凑过来时,封衡骨节分明的手抵在了她的眉心,摁住了她,没有让她继续靠近,茜窗拂入夜风,脂粉香气和头油混杂在一起,让人一阵目眩。 封衡的眉心锁的更紧。 淑妃额头传来痛感,她睁开眼,错愕的看着面前高大颀长的男人。 单单是看着这张脸,淑妃就能撇开一切贵女端雅。 “皇上?” 淑妃不解一问。 因她年少时候所见的封衡,亦是这副清冷无温的表情,故此,她才没有怀疑封衡的宠爱。 封衡幽深的眸,深深地看了几眼淑妃,“正当三伏,今晚太热,爱妃早些睡吧。朕……不想让爱妃操劳。” 一言至此,封衡收手,长腿往一侧迈出,没有再让淑妃靠过来。 淑妃看着封衡迈腿离开,红唇被她咬出牙印出来。 楚家一直在催着她生龙嗣,可她一个人如何能折腾出孩子?! 皇上明明夸赞她美貌,为何又要离开? 当真是因着天太热? 那皇上前几日为何一直宠/幸虞美人?! 淑妃不甘心,立刻扑到妆奁旁,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她一手抚着自己的面颊,确保红颜尤在,这才稍稍心安。 淑妃转过头,看了一眼棋盘,美眸之中恨意决绝,她这辈子最厌恶之事就是下棋。 “来人!”淑妃怒喝。 晓云立刻步入内室,方才瞧见帝王大步流星离开,晓云也是懵的。 淑妃在后宫从来都是独一份的宠爱,皇上今晚是第一次来了又走,后宫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 淑妃恐怕要从荣宠不衰的位置上掉下来。 晓云替自己主子愤愤不平。 晓云,“娘娘,皇上为何又走了?” 淑妃眸中掠过狠/色,她岂会知道? 皇上前一刻还夸赞了她的美貌! 淑妃心中隐有不安,“传个口信去家中,就说……虞家两姐妹联手对本宫不利!虞将军积威甚重,手握重兵,本宫就不信皇上不忌惮!” 楚太傅门下学生遍布朝堂,上奏几封弹劾奏疏还是十分容易办到的事。 晓云立刻应下,“是,娘娘。” 不多时,淑妃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情再付掀起波澜。 凤藻宫的小太监很快就得知了封衡去了何处,虽然后宫嫔妃不得监控帝王去处,但封衡今晚毫无预兆的从凤藻宫离开,淑妃必然会命人一路跟踪过去。 淑妃自诩与其他嫔妃不同,多多少少有些恃宠而骄。 小太监不敢看淑妃的脸,战战兢兢垂首道:“娘娘,皇上他、他去了朝露阁。” 最后几个字落音,小太监恨不能钻入地缝里躲起来。 果不其然,内殿瞬间陷入一片血雨腥风。淑妃的咆哮,瓷器的破碎声交织在一起,许久未散。 * 朝露阁。 虞姝已命宫人熄了廊下灯火,仅留了一盏火烛,内室灯火如豆。 得知帝王今晚掌灯淑妃的凤藻宫,虞姝暗暗松了口气,她虽也盼着得宠,但这不符合身份的宠爱迟早会给她惹来祸端。 就拿姨娘来说,只因出身乡野,父亲再怎么喜欢她,也护不住她。 因着从小看得太多,虞姝对男人的情与宠,看得甚是透彻。 再者…… 她也着实受不住了。 皇上穿衣看着清瘦,可衣裳一脱,浑身都是结实修韧的肌理,猿臂更是强而有力,虞姝一想到在榻上无处可逃的处境,她一边用手拂着清泉水,一边吐了口浊气。 是她身子骨太不中用了么? 还是她不懂床/笫之事?以至于不得要领,才那般难熬? 清泉水是从庭院中舀过来的,搁在内殿倒也解暑,知书见状,纳闷一问,“美人主子,您为何不用冰鉴?”就连廊下的灯也熄了,未免过于节俭。 虞姝笑了笑,她还能说什么呢。 在将军府的十六年就是这般节俭渡过的呀。 不能开源,只能节流。 虞姝说,“眼下南方水患,每年这个时候皇上都要操心国库是否能支撑民间灾祸,我一介嫔妃,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勤俭节制也没甚不好。” 她虽出生将军府,可姨娘是边陲乡野的女子,时常对她说起年少时候的苦日子。 虞姝听得多了,对贫苦百姓多多少有些共情。 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老天当真是公平的么?虞姝亦不知。 此时,封衡已经来到廊下,他没有让宫人禀报,今晚在凤藻宫闻了合欢香,又开始贪恋虞姝身上的淡淡果香,听了方才这一句,男人幽眸微微泛着光,在光影之下,显得深邃迷离。 后宫人人都想得宠,都渴望着滔天权势,与享之不尽的富贵。 倒是他的虞美人,还心系着百姓,还想替他分忧。 封衡胸腔内侧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抚过,他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虞姝抬起头来,正好撞入了男人漆黑的眼眸里。 虞姝已经打算睡下,身上只穿鹅黄色薄纱睡裙,衣襟敞开稍许,能看见里面的天青色兜衣,胸脯更是胀/鼓鼓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 封衡眸光一暗,目光紧锁着女子。 知书领会到了什么,立刻垂首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的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虞姝呆了一下,没想到封衡会突然出现,她站起身福了福身,“皇上万福金安。” 封衡看着美人墨发仅用一根红绸绑好,脱俗温婉,脸上毫无修饰,肌肤细腻到看不见一丝丝毛孔,桃花眼纯澈干净,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但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无声勾引。 更重要的是,看着清爽,毫无油腻之感。 封衡胸腔腾起一丝古怪的灼烫,他往前迈出几步,朝着虞姝伸手,“朕的爱妃,倒是很会替朕勤俭。” 男人递过来的大掌落了个空。 虞姝身子一侧,避让开了。 封衡轻蹙眉,眼中掠过疑惑。 虞姝则嗅了嗅小鼻子,她闻到了封衡身上的脂粉味,不由得想入非非。 皇上今晚明明去了淑妃那里,身上还沾染上了淑妃的味道,为何又来她这里? 难道是……欲/求不满么?淑妃那样的美人,不应该满足不了皇上的。 虞姝错愕。 她虽然不太懂男女之事,但也知晓纵/欲/不是一桩好事呢,对身子不利。 史书上也有写过帝王一夜/御/数名女子的,但那些都是昏庸无道之人,可璟帝明明勤政寡/欲。 虞姝可不想被冠上妖妃的头衔。 于是,封衡再度伸手过来时,虞姝缩着脖子又避让开了。 男人锁眉,不悦之色染上眉梢,“大胆。” 虞姝被这一声斥喝,吓到立刻跪地。她就跪在封衡脚下,低垂眼眸,“皇上!还请……以龙体为重!” 纵/欲会早衰的。 先帝昏庸,战败数次,割城池数座,这满目疮痍的国土总算是被一个明君接手。 虞姝纵使得得宠,但也不能让璟帝过度“消耗”。 再者,皇上今晚明明翻了淑妃的牌子,这又来她这里,若是皇上留宿了,明日一早她无疑会成为后宫靶子。 有时候,完全附和着男子未必是好事。 便像姨娘那般,对父亲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却换来十六载忍气吞声。 虞姝总觉得,适当耍耍小性子也是好的。 另外,帝王不久之前碰过淑妃,她心里绕不过那道坎,总觉得不适。 故此,于情于理,无论是站在哪一个角度,虞姝今晚都要拒宠。 封衡看着跪地的女子,从他的角度,可一览春/色/风光。换做是旁人,他只会以为是欲情故纵,可虞姝言辞恳切,仿佛当真是担心他的“龙体”。 何为“以龙体为重”? 男人眉心掠过疑惑。 真想问个清楚,他的虞美人脑子里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封衡眼中暮色微沉,“爱妃,你可想清楚了?” 虞姝抬起头来,眸光纯澈,像被六月雨水洗过,干净到不染一丝丝尘埃,“皇上,嫔妾仰慕您,可……就是这层仰慕,才让嫔妾更加爱惜皇上的龙体。嫔妾在话本里看到过,男子那事不可过于频繁,会有损身子。” 封衡,“……”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3节 第二十章 纵/欲/伤身…… 她是这个意思? 封衡狭长凤眸中的神色意味不明,也嗅到了自己玄色帝王常服上胭脂水粉味道。 他在淑妃那里仅待了一刻钟,她究竟在怀疑什么? 帝王当然不可能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封衡薄凉的唇微不可见的扯了扯,最后看了一眼跪地的女子,拂袖转身离开,独留一阵掺和着雪松香的清风。 封衡素来给人不好相处之感,性情冷漠无温,他如此做派,虞姝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愠怒。 知书见帝王重新迈出屋子,她立刻垂首,神色赧然。 就方才一眼,她仿佛在皇上眼中看见了滔天怒意。皇上发怒的情形不外乎是两种,要不就是巨浪骇人,要不就是无声无息。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致命的。 知书立刻行至殿内,见虞姝缓缓站起身来,问道:“美人主子,皇上这是怎么了?” 虞姝轻轻摇头,原本已经沁凉下来的身子,竟是起了一层薄汗。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上并非寻常昏庸帝王,有关他的事迹早已传遍五州九郡,纵使封衡从未提及过他的曾经,但虞姝也能想象的出来,封衡在那种处境之下,必是九死一生。 且不论封衡的性情到底如何。 但的确是个好皇帝。 应当……不会怪罪她吧? 虞姝后知后觉,不多时也开始隐隐后怕。还没有替二哥拿到血灵芝,她暂时不能失宠。 但她今晚着实不能再侍寝。 成为后宫的靶子,她会死得更早。 帝王又从朝露阁匆忙离开的消息,再度传遍后宫,看似平静如水的后宫,今晚可谓是揣测不休。 无人知道,帝王今晚究竟是怎么了。 * 封衡回到帝王寝宫。 王权几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见封衡下轿辇时,手指捏紧了扶手,那拇指上的玉扳指发出令人耳朵发酸的声响。 随即,帝王大步往内殿走。 夜风翻拂起他的玄色锦袍下摆,背影似是神色匆匆,隐有一股难以忽视的……怨念。 没错,是怨念。 王权与林深对视了一眼。 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擅长隐藏锋芒,喜怒不会轻易露于色。 王权与林深刚要跟上,就闻帝王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抬冷水进来!” 这一下,似乎破案了。 王权与林深当即就明白了皇上的怨念是从何而来。 怎么?今晚后宫没法满足皇上? 真是怪了,皇上以往不去后宫,也不曾这般。 不多时,封衡泡了冷水澡,直到禁军统领沈卿言过来求见,他才从浴桶出来。 三伏酷暑,夜风仿佛忽然戛然而止,夜色笼罩的宫廷泛着点点灯笼微光,宛若一个硕大的蒸笼。 因着无需再踏出乾坤殿,封衡身上只着一件雪色中衣,衣襟半敞,露出喉结、胸膛,还有几道可疑的指甲划痕,看似是旧伤。 沈卿言只看了一眼,立刻敛眸。 皇上容貌绮丽,他从小就是太子侍读,自是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但他鲜少看见皇上披散墨发,衣裳不整之态,像风流浪荡子,这股浪荡之中却又透着仙气儿。 再细细感知,沈卿言还察觉到,皇上今晚气息甚是不稳。 啧…… 沈卿言不由得一番脑补。 封衡站在冰鉴一侧,淡淡启齿,“说吧。”言简意赅。 沈卿言剑眉微不可见的抖了抖,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可他却听出来了,皇上似有一腔怒意啊。 不愧是皇上,定是为了国事殚精竭虑! 嗯,必然是如此。 不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会让皇上失态? 沈卿言抱拳,道:“皇上,辰王此番入京,的确是提前了近一个月,北地那边的探子并未发现异常,辰王在北地这一年一直兢兢业业,也不曾与那个人接触过。” 封衡凤眸之中掠过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神色,语气依旧极淡,“朕欲从岭南调遣十万大军,前去北地。你认为,朝中哪位武将可以重用?” 沈卿言微愣。 岭南边境是虞大将军的驻扎之地。 皇上想要从岭南调兵十万,是要削弱虞大将军的兵力么?还是说,皇上依旧怀疑辰王在北地做了手脚? 还真是君心难测。 沈卿言突然想到一人,当然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虞美人为何会入宫,他与皇上都心知肚明。 但皇上只是抬了卫姨娘为贵妾,却是没直接让人救治虞铎,这就很奇怪了。 皇上为何会如此? 沈卿言不再继续揣度下去,直言道:“皇上,虞将军府的庶子,虞铎少将,倒是可用之才。他擅兵法,武功卓绝,为人忠良。臣与他算是旧相识,且臣还知晓,虞铎并不受家中器重,他的好几次军功都被虞大将军压下去了。虞大将军似乎是要全力辅佐嫡长公子。故此,才故意压着虞铎的锋芒。” “不过,虞铎被人下毒了,唯有宫中太医院的血灵芝才能当药引子,不然,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沈卿言是个聪明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更不会直言,虞美人是为了血灵芝才入宫。 但,沈卿言心中也清楚,总是他不说,皇上应该也早已知晓。 虞美人是被迫无奈使用了美人计。 而皇上明知是美人计,却还将计就计。 咳咳…… 还真是枭雄难过美人关呐。 沈卿言一言至此,没有听见动静,一抬眼就见帝王狭长的眸微微眯着,“你是说,虞将军府,嫡庶不和?” 沈卿言应了一声,蹙了蹙眉,又将卫氏与虞将军的一切过往都说了一遍。 沈卿言,“那卫氏曾与虞大将军拜过堂,彼时虞大将军重伤失忆,命都是卫氏捡回来的,按理说,卫氏也应是正妻身份。但虞将军后来恢复记忆,将军府又已娶妻,卫氏只能做妾。” “虞铎这次在岭南重伤之后,亦不知是被谁下了毒……” 沈卿言点到为止。 嫡庶之争,自古有之。 庶出的子嗣过于优秀,难免会遮了嫡出光芒。再者,一府不可二爵,虞大将军看来是在嫡庶两位儿子中间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扶持嫡出。 封衡薄凉的唇扯出一丝笑意,“你今晚就带着血灵芝前去将军府,全力救治虞铎,朕是惜才之人,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不可让这位少将军死了。” 沈卿言明了了。 皇上是打算扶持虞铎,再与虞大将军对着干。 然后呢? 再利用嫡庶不和,从而分割虞将军府的势力? 一股绳难以折断,可若是分开两半,就要好应对得多。 虞大将军与那个人是至交故友,不得不防备。 沈卿言应下,“是,皇上,臣领旨。” 不愧是生杀予夺、文韬武略的皇上,明面上宠着虞家姑娘,这背地里又想着削弱虞家势力。 不过,这是帝王权衡之术,沈卿言不会擅自置喙。 换言之,将门势力过大,于国于民于天下,皆不是一桩好事。 虞铎若是能立起来,虞美人在后宫也能有个倚仗。 沈卿言一想到那个眼睛会说话的邻家妹妹,这便再也没有耽搁,从乾坤殿出来之后,就直接带着圣谕去了太医院取药。 第二十一章 残月如钩,更深夜重。 沈卿言不想耽搁,直接敲响了将军府的朱门,向小厮递了腰牌,如此,将军府不得不让他入内。 沈卿言是禁军首领,更是璟帝的心腹之臣,虽是年轻气盛了些,但威严不可撼动。 小厮先是认出腰牌,这才看清了沈卿言的脸,沈家府邸就在隔壁,小厮自然认得,“沈、沈大人?这么晚了,是有何事?” 沈卿言大可以翻墙而入。 但既然皇上打算扶持虞铎,他便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他今晚亲自走这一趟,想来就算是将军府的牛鬼蛇神想要对虞铎下手,也得有所顾虑了。 沈卿言沉着一张俊脸,“本官是来看望你们家二公子的,且在前面领路吧。” 守门小厮对视了一眼,眼中神色古怪。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4节 沈卿言催促,“还愣着作甚?” 其中一小厮摆出恭敬态度,“沈大人,可我家二公子已经睡下了。” 沈卿言哼笑,“本官与虞铎交情甚笃,就是他正在洞房花烛,本官也能闯进去!” 小厮一噎,“……”沈大人长得倒是清俊无俦,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粗鲁。 沈卿言自己也没料到,他会语出惊人,正色道:“咳咳,带路吧。”只要他表情足够沉着冷静,便不会觉得尴尬。 小厮无法,只好给沈卿言放行,还领着他去了二公子的住所。 另有小厮立刻前去禀报老太君与虞夫人。 沈卿言目视前方,但实则一直在留意将军府的动静,这虞铎也是心大,重伤回京医治岂敢直接入住将军府?不怕被人直接弄死? 不多时,来到一座偏僻庭院,沈卿言明显察觉到此处的荒凉与破败。 路上就连一盏灯笼都无,只能靠着月华引路。 沈卿言唇角溢出一抹讥讽。 好一个百年忠烈的虞家,就这么对待立功无数的庶子。 沈卿言自己出生名门,是家中嫡出子嗣,一出生就注定了拥有家族鼎力支持的资源,但自问,他的能力不在虞铎之上。 世家想要长久以往下昌盛下来,没有得力的子嗣根本走不长。 在绝对辗轧式的能力面前,嫡庶之别就没有那么严谨了。 再者,军功明明就是人家虞铎自己挣来的。 见到虞铎时,沈卿言眉头紧拧,只见古朴的简易千工大床上躺着的男子,面色惨白如纸,面容清瘦,显得睫毛格外纤长,他五官立挺秀丽,像一只断翅落水的蜻蜓,将死未死。 “你们都出去。”沈卿言对身后小厮道。 小厮瞄了一眼榻上的人,见二公子还是死气沉沉,不似会醒来的样子,便依言退了出去。 沈卿言侧过脸,见外面的小厮仍盯着屋子,他走过去关了房门,隔绝了小厮的视线。 屋内只有一盏起夜灯,沈卿言瞄了一眼烛火,眸光一凛。 不久之前有人剪了烛心。 他行至榻上,看着虞铎,轻唤了一声,“虞兄,是我。” 榻上人纹丝不动,状若死人。 沈卿言抬手刮了刮剑眉,又说:“虞兄,你妹妹她入宫了,现今是皇上的后宫嫔妃。前几日才册封为了美人。” 沈卿言话音一落,虞铎睁开眼来,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凛冽如鹰,他的喉结滚了滚,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似是有所顾虑。 沈卿言压低了声音,“无需担心,我给你带来了药引子,对了,你的心腹呢?” 虞铎看着沈卿言掏出的血灵芝,眸色一亮,终于开口了,“守在暗处。” 若非有心腹守着,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虞铎哑着嗓子,他看向沈卿言,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沈兄,我妹妹她……”眼中无疑是忧虑之色。 沈卿言耸耸肩,明白虞铎的担心,劝道:“皇上容貌惊为天人,文韬武略,你真要是为了虞美人着想,日后好生替皇上效力。她之所以会入宫,也是为了给你讨药。这些事情的原委,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他其实很想说,皇上虽然有后宫,可的确是个世间罕见的男子,虞姝做皇上的女人,不算委屈。 虞铎一拳头砸在了床柱上,千工床柱立刻裂开,眸色沉沉,“她是被逼的?” 沈卿言还能说什么呢。 只道:“是将军府所逼。皇上则将计就计。” 虞铎闭了闭眼,胸膛微微起伏。 他在战场上拼命,就是为了姨娘与妹妹。 若是护不住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女子,他豁出性命又有何用? 沈卿言继续劝说,“虞兄,你尽快好起来,替皇上效力,皇上不会亏待了虞美人。” 旁人家中的女子,若是能得帝宠,定会敲锣打鼓感谢上苍与祖宗。 到了虞铎这里,怎么总觉得妹妹跟了皇上很是吃亏呢。 这事,可万不能被皇上知道。 不然,以皇上的性子,能生几年的闷气也说不定…… 虞铎知道木已成舟了,他的确要尽快康复起来,他强忍着伤口撕扯之痛,咬了咬牙,“好!替我多谢皇上了!” 沈卿言,“……”怎还咬牙切齿? 沈卿言把血灵芝交给了虞铎的心腹,这才离开了将军府。 他离开之时,发现将军府外另有人盯守,一时间无法辨别究竟是谁的人,于是,并未转头去看,跨上马背,夹紧马腹,驱赶离开。 沈卿言前去御前复命时,封衡还在批阅奏折。 封衡听完禀报,抬首一问,“虞铎是何态度?” 沈卿言一愣。 皇上究竟是想问虞铎收到血灵芝的态度?还是想知道虞铎在得知皇上纳了他亲妹妹之后的态度? 沈卿言头皮发麻,顾左右而言他,“虞兄说,日后会全力辅佐皇上。” * 翌日一早,虞姝早早就起榻了,让知书给她梳妆打扮一番,挑了一件很适合三伏天的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发髻上插了一只珠花簪,面容素雅,却不乏清媚之色。 前几日被虞贵嫔“囚禁”在翠碌轩,她一直不曾去给皇后请安,亦不知今日会不会遭为难。 虞姝在将军府那十六年,每逢京都城的雅集诗会,她都会被人明里暗里排挤,起初并不明白为什么,但随着年纪渐长,她总算是明白,有时候别人的厌恶当真可以毫无来由。 只因她的存在,就是一个令人生厌的错误。 故此,虞姝今晨的打扮没有故作清雅,亦没有浓妆艳抹,就比寻常时候郑重了一些。 讨厌她的人,无论她做什么,他/她还是会厌恶她。 与其讨好谁,不如她自己逐渐强大,她能得到多少的恩赐,完全取决于她的价值。 而今,她的价值就是帝王的恩宠。 在后宫之中,嫔以上的女子才有资格乘坐轿辇,虞姝带着知书与墨画一路沿着宫道上的绿荫来到景元宫。 此时,张贵妃、淑妃、虞贵嫔几人陆陆续续下了轿辇。 虞姝无法避让,只好上前行礼,“给贵妃、淑妃、贵嫔三位姐姐请安。” 女子福了福身,她从未学过宫里的规矩,但在礼数上叫人寻不出错处,而这平平常常的福身礼,被她做出这个动作偏就显得娇柔妩媚。可再一看,就是一个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年轻女子。 真是嫩啊…… 景元宫的几位嫔妃,无一不是这个念头。 淑妃美眸掠过一丝厌恶,一手扶着后腰,语气轻慢慵懒,“本宫还当是谁呢,这不是近日来正得宠的美人妹妹么?妹妹这容色当真极好,竟与御花园的芍药一般娇嫩,本宫瞧着也是喜欢。” 淑妃浓妆艳抹,故作腰酸,她不会让后宫以为,昨晚皇上就直接从她那儿离开了。 虞姝微敛眸,“嫔妾谢淑妃姐姐褒赞。”把她比作芍药了,可芍药再美,哪及牡丹矜贵? 淑妃无疑是故意警告她,生得再美,也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娇花儿。芍药妖无格,牡丹方是真国色。 淑妃见虞姝并不恼怒,一副温顺如猫儿的模样,她轻哼了一声,又揉了揉腰,“本宫先入内殿了。” 淑妃这副作态,无疑是在告诉在场嫔妃—— 她昨晚侍奉帝王,身子乏了。 虞贵嫔眼中厉色毫不遮掩,怒视了一眼虞姝,也迈入景元宫。 张贵妃眯了眯眼。 淑妃与虞贵嫔素来风风火火,虽是嚣张,但这种性子的人最是容易防备。 倒是虞美人…… 是个能隐忍的。 或许,这个虞美人日后还有大造化。 此时,虞姝当然不知道张贵妃如何想她。她满脑子都是淑妃的腰。 淑妃也受不住了么?皇上昨晚从凤藻宫离开,莫不是怜惜淑妃? 这腰酸的滋味,她这几日来可是深有体会。看来,并非是她自身过于柔弱的缘故。 第二十二章 除却皇后之外,九位妃嫔今日都到齐了,按着妃位份高低行礼过后,纷纷落座。 淑妃方才在景元宫外面还没过嘴瘾。她昨夜已经劝说自己,皇上并非是因着虞姝才离开了凤藻宫。毕竟,皇上去了虞姝的朝阳阁没多久也离开了,不是么? 虞姝那副温吞内敛的模样,让淑妃只觉得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她自己费了大劲,对方却毫无反应。 此刻,众人都落座,淑妃的目光又落在了虞姝脸上,还真是越看越是觉得美艳无双,娇而不魅,雅而不俗。更让淑妃嫉恨的,是虞姝的身段,丰/胸/柳/腰,比例匀称,一身不惹眼的裙裳也遮挡不住这副好身段。 淑妃无意识的幻想,皇上在碰过虞姝过后,若再宠幸她时,内心会不会比较? 皇上大抵喜欢极了那副妖精一样的身子吧。 不然,又岂会连续三日翻牌! 这个念头让淑妃内心一阵拔凉,自是怒意更甚,更加觉得虞贵嫔何其愚蠢,为了固宠,将这样一个庶妹弄入宫,可真真是为她人做嫁衣! 淑妃摇着手中御赐的牡丹薄纱菱扇,嗤笑一声,“贵嫔妹妹,本宫怎觉得,美人妹妹容色更佳呢,你这个做嫡姐的,还真是大度。不过,本宫与皇上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最是明白皇上并不喜好妖艳美人。” 淑妃的话,无疑刺激到了虞贵嫔的痛处。 她悔了! 早已悔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5节 但凡时间回到数日之前,她也不会让将军府将虞姝送入宫。 虞姝捏着手中锦帕,面上不露色,半敛的眸中却泄出一丝无奈。 其他嫔妃也神色讪讪,静看好戏。 好一个淑妃娘娘,三言两语,就挑拨离间了虞家姐妹,会让虞贵嫔针对虞美人。同时,又顺势抬高了淑妃自己,言明她在皇上心目中是无人能及的。 青梅竹马就是独一份的存在。 虞贵嫔的脸色都变了。 而虞姝一直娴静淡雅,像盛开在田野的小雏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岁月静好之态。 张贵妃又不免暗暗纳罕—— 这个虞美人,不简单。 虞贵嫔已经气到太阳穴青筋凸起了,但虞美人却还是不显山不露水,淑妃的火力仿佛只能对虞贵嫔一人造成影响。 同一时间,景元宫的内殿,皇后对着铜镜孤芳自赏了片刻,她早已梳妆好,偏没有去正殿。 杏儿一路笑着靠上前,压低了嗓音,道:“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淑妃当真针对了虞家姐妹,看上去怨气不小呢。” 皇后红唇微微一抽。 可不得怨气颇大么。 试问淑妃入宫这三年以来,谁让她如此下头过? 皇上再不怎么踏足后宫,淑妃也是最得宠的一个,而昨晚皇上却是从凤藻宫离开,又去了朝阳阁。 虽说,皇后还没弄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但想必淑妃昨夜一定很不好受。 皇后故意给淑妃为难虞家姐妹的机会。 这后宫嫔妃少了,过于平淡,皇后已太久没有看过好戏。 “噗——”皇后抿唇一笑,随即凤眸忽转,“那虞美人是何作态?” 皇后倒是了解虞贵嫔的性子,即便不去正殿也能想象的出来。但她对虞美人甚是好奇。 杏儿如实答话,“虞美人很能沉住气,无半分失态。” 皇后微微勾起的唇又恢复原状,铜镜中的那双眸子里溢出一抹异色。 这后宫之中,最不必害怕之人,便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女子。往往越不会吠叫的狗,咬人越厉害。 就在这时,一身着粉裳的宫婢疾步而来,神色慌张,“娘娘出事了!虞贵嫔动了胎气,都出血了!” 皇后眸色一凛,第一反应是晦气。 她早就知道虞贵嫔这一胎保不住。 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后宫,如今也还年轻,根本不会保全任何妃嫔的孩子,又何况是虞家姑娘的孩子? 转瞬,皇后定了定神,道:“事已至此,只能将虞贵嫔先安顿在本宫这里,速速去请太医,再派人去通知皇上。” 想到子嗣,皇后轻抚小腹,眸色幽幽。 她如今只有一个公主,皇上唯一的儿子是陆嫔所出,没记错的话,皇上从未抱过大皇子。故此,即便皇后养大了那个孩子,也不会被皇上器重。 无论是自己生,亦或是让妃位以下的嫔妃生,她都需要一个皇子来傍身。 若是妃位以上的宫嫔生下皇子,将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威胁。 皇后从锦杌上起身,她今日只不过想让淑妃给虞家姐妹一点颜色,却不想虞贵嫔这般不争气,这就保不住龙胎了? 啧,真真是无能。 她还指望着虞贵嫔牵制淑妃一阵子呢。 皇后没再做停留,带着几名心腹宫婢走出了内殿。 太医与璟帝来之前,九位嫔妃面色各异,尤其是淑妃脸色大变。不久之前也就只有她多言了几句,而好巧不巧,虞贵嫔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下动了胎气。 皇后一到正殿,便浮现出一脸忧心之色,“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宫今日犯了头疾,晚来了一会怎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皇后微微愠怒,似是对虞贵嫔这一胎甚是在意。 其他妃嫔都时不时看向淑妃。 淑妃不久之前一番夹棍带枪的说辞,任谁都听得出来是针对虞家姐妹。 淑妃美眸扫过众人,自是明白众人心中所想,她倒是不畏惧什么,她的那一胎就拜虞贵嫔所赐才流产的,就算虞贵嫔今日当真出事,也是她罪有应得! 虞姝站起身,与嫔妃们一起给皇后请安。 她半敛眸,自始至终都不曾挨近虞贵嫔半分。 不多时,太医提着药箱急急忙忙赶来,立刻去偏殿给虞贵嫔请脉,而封衡这才姗姗来迟。 “皇上驾到!” 虞姝再度跪地行礼,她算着时辰,从御书房到景元宫仅有半刻钟不到的路程,皇上又是身形健硕之人,怎会拖到此刻才来? 还是说,皇上当真不会让虞贵嫔生下孩子? 又或者……皇上容不下虞家的女子生下龙嗣? 这个念头在虞姝心头悄悄生根发芽。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封衡扫了一眼正殿,淡淡启齿,“都平身吧。” 帝王眉心微蹙,是常人看不懂的深沉。 淑妃抬首,委屈巴巴的看向封衡,却在刹那间发现封衡的目光好像扫向了虞姝,但很快就移开,故此,淑妃也不太笃定,封衡到底有没有特意看虞姝一眼。 虞姝则一直垂着脑袋,尽可能让自己独善其身。 封衡抬腿去了偏殿,皇后也随即跟了过去,其余嫔妃依旧在原地候着。众人眼观鼻鼻关心,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正殿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不是谁人都像淑妃一样得宠,并非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 * 偏殿,虞贵嫔这才真正恐慌了。 若是没有龙嗣,她拿什么晋升妃位?又拿什么去压制淑妃?以及辗轧庶妹?! 虞贵嫔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也分外注意。 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淑妃用心歹毒! “贵嫔娘娘,皇上来了。”春桃终于露出欢喜之色,仿佛帝王的出现,能给她们主仆带来无上荣耀。 虞贵嫔润泪的眼睛忽然发亮了,直勾勾的看向了男人。 封衡眉心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阴沉。 太医给虞贵嫔把了脉,道:“皇上,贵嫔娘娘近日来火气旺盛,伤了肝脾,今日又动了胎气,这一胎需得好生调理。” 闻言,傲慢如虞贵嫔,也忽然泪落如雨,从眼角滑落而下。 皇后忧心忡忡,安抚封衡,“皇上,莫要焦灼,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照料好贵嫔妹妹,接下来臣妾定命人仔仔细细给贵嫔妹妹养胎。” 虞贵嫔为何会动胎气? 封衡岂会不知。 这样的女子岂配生下他的孩子?! 封衡面无他色,“好,那便劳烦皇后了。” 一言至此,封衡下令,“虞贵嫔怀龙嗣有功,朕特许虞贵嫔自今日起好生静养!” 虞贵嫔直勾勾的看着封衡,一心都扑在了她心爱的男人身上,完全没有回过味来。 皇后却是眉梢一挑,掠过一丝喜色。 这后宫之中,但凡被帝王告知需要“静养”的,只怕是要一直“静养”下去了。 这个虞贵嫔着实愚钝,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就等同于不把皇嗣放在眼里。 皇上最痛恨的女子,便是不爱惜自己孩子的人。 否则,皇上也不会让太后一直住在五台山“吃斋”。 皇后表面惋惜,内心暗暗窃笑,美貌固然重要,但要在后宫长盛不衰,还得靠智慧。 第二十三章 封衡好不容易来一次后宫,他一从偏殿过来,在座妃嫔除却虞姝之外,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尤其是淑妃。 她还没搞清楚自己昨晚到底是哪一点没让帝王满意了。 且不论封衡的帝王身份,单单是封衡惊为天人的容貌,以及与生俱来的矜持贵气度,就能让世间无数女子乱了芳心,坠入滚滚红尘不能自拔。 虞姝一直半敛眸,封衡过来时,众人再度起身行礼,她也抬首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正好撞入了男人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虞姝吓了一跳,本能垂下眼眸,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她倒不是做贼心虚,而是方才偷窥皇上,不成想正好被他发现了。 其实,她当真很好奇,皇上对虞家姑娘怀有龙嗣一事究竟是何看法。 当然了,她不可能问出口。 帝王的心思,绝非是她这种小女子可以妄自揣度的。 宠爱在身时,她不可放肆。 何况,帝王的宠爱是这世上最难以掌控的东西。 封衡浓郁的剑眉猛然一抖。 昨晚避让他,今日又是这般作态?她是何意? 这厢,虞姝自是不知封衡心思,封衡亦不知她的小心思。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6节 封衡淡淡启齿,“都起身吧,朕还有政务,你们且随意。” 一言至此,封衡迈出长腿,往殿外走,王权高唱,“皇上起驾——” 来时不疾不徐,走时匆匆。 迈出景元宫,王权回头看了一眼,心道:虞贵嫔是这次把自己给作死了。 虞贵嫔动胎气一事,皇上竟半点不追究下去,似乎无论是谁让虞贵嫔动胎气,都无关紧要。 这后宫里头,嫔妃之间的明刀暗抢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皇上动了杀机。 当今太后就是个爱美男不爱孩子的主儿,彼时,封衡还是太子时,可谓是群狼环伺,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委实不易,不亚于是脱了几层皮。但太后非但没有提供过助力,好几次还险些阴差阳错害了封衡。 帝王一离开,嫔妃们的心也仿佛跟着一道飞了出去,虞贵嫔又伤了胎气,众人留下也无法可说了。 淑妃神色蔫蔫,“皇后娘娘,嫔妾乏了,先行告辞。” 淑妃由晓云搀扶着,对皇后随意福了福身,这便直接转身离开,脸上像淬了一层寒霜,就连最基本的面子也不顾了。 皇后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大家今日也都散了吧,想来方才也都被贵嫔妹妹给吓着了。” 张贵妃与陆嫔几人纷纷起身行礼。 虞姝全程跟在陆嫔身后,毫不显眼。但她越是如此低调内敛,皇后就越是关注。 要知道,后宫之中能得皇上连续三日翻牌的嫔妃,仅此她一人。 此前,嫔妃时隔几月受宠一次都能傲视众人,而虞姝却能如此沉得住气。 不是所有人都能扛的住钱财与权势带来的反噬力。 若能避免恃宠而骄,就绝非寻常人。 虞姝离开之时,感觉到一道明显的视线,但她没有回头。 直到走出景元宫,她这才愣了一下,顿时心一惊。 她大意了…… 太过招惹了,惹人嫉恨。 可太过内敛,或许也遭人忌惮。 她此前……怎就没想到这一点。 虞姝捏紧了手中帕子,在这后宫安然度日还真得小心翼翼、步步算计。 陆嫔并没有离开景元宫,唯一的皇子是她所生,又寄养在皇后名下,她对后宫嫔妃的肚子无疑甚是关切。 正殿再无旁人,陆嫔问道:“皇后娘娘,虞贵嫔的这一胎……到底稳不稳?” 皇后已经收敛一切笑意,胳膊肘抵在桌案上,一手揉着太阳穴,淡淡瞥了一眼陆嫔。 真是个没脑子的。 难怪生的皇长子也不太机灵的样子。 皇后语气冷淡,“本宫又不是太医,又岂会知道那般清楚?!到底能不能保住,还不得看虞贵嫔自己个儿有没有那个福气!” 她身为皇后,已经向皇上允喏照拂好虞贵嫔这一胎。 故此,无论如何,她都得尽可能的保住虞贵嫔的肚子。 但…… 这一胎真的能留下来么? 皇上明显不想要这个孩子,可若是孩子没了,她也会受到牵连。 皇后头疾又犯了。 陆嫔讪了讪,没敢继续多问。她倒是死皮赖脸留了下来,一会儿还能见见皇长子。 * 封衡回到御书房,召见了几名心腹肱骨议事。 直到晌午过后,大臣们才被放了出来,王权早已经命人传膳,皇上自打从景元宫出来之后,心情就不太好。 旁人或许不知,但王权却是一直记着一桩事。 当年太后还是宫妃时,为了争宠,会偶尔逼着封衡吃虾。而封衡每回吃虾,必定高烧不退,浑身起红疹。太后便利用亲儿子来骗取先帝的注意。 这还不算,太后甚至于还为了宫外那个人差点就将封衡推向万劫不复。 虞贵嫔那般不爱惜自己腹中的孩子,想来今后再无得宠的可能。 封衡用膳之时,沈卿言入殿面圣,快速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膳食,沈卿言唇角轻轻一扯。 清炒苦瓜、凉拌素三丝、姜汁白菜、一品豆腐…… 皇上这是出家吃斋呢? 不过,想到当初一起在北地啃树皮的日子,沈卿言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了。 这可是一位励精图治、卧薪尝胆的帝王。 沈卿言抱拳,“皇上,虞铎昨夜已服药,今日便“苏醒”了,臣在将军府布了眼线,确保虞铎休养期间可以安然无恙。虞铎让臣向皇上传达他的忠心。”说着,递上了一枚玉佩。那是虞铎的贴身之物。 那枚血灵芝是封衡主动送出去的,虞铎欠了皇上人情。 另外,虞铎最在意的妹妹如今就在皇上身边。 虞铎只能选择效忠帝王。 封衡抬眸,吃相儒雅,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却仿佛被他吃出了仙气儿,“来人,加一副碗筷。” 这是要邀沈卿言一起用饭的意思。 沈卿言只觉得喉咙干涩,他再也不想尝那些清汤寡水的饭菜,立刻抱拳,“皇上,臣用过饭了。” 林深正要上前,封衡对他使了眼色,他又拿着碗筷退开了几步。 封衡用饭的片刻钟,又与沈卿言商榷了几桩政务,待到沈卿言离开御书房,封衡接过林深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唇角,幽幽道:“去把将军府的消息送给虞美人。” 明明是她寻求庇佑,才借助虞贵嫔的手,一步步接近他,直到得到他的宠幸。 可昨晚,她尽然回避他! 封衡很会记仇。 林深领命,这便立刻前去了朝阳阁。 * 虞姝听了林深的话,露出狂喜之色,眸子里仿佛像缀了星子。 姨娘成贵妾了,二哥也服用了药引子! 当真太好了! 她倒不是盼着母子三人大富大贵,她所求不过就是现世安稳。 只要姨娘身子康健,二哥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她在后宫受多大的委屈都是甘之如饴。 林深把话带到了,他以为虞姝理解了皇上的“良苦用心”,这世间的事,大抵都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想来虞美人这样聪慧的女子,必然能懂皇上的心思。 虞姝笑着吩咐道:“来人,给林公公取些喝茶钱过来。” 林深又得了赏赐,是一枚银锭子。 握着沉甸甸的银锭子,林深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了,卫贵妾和虞二公子这次能在将军府安安稳稳待下去,都是皇上的手笔。 林深临行之前,道:“皇上那里还需伺候着,今日皇上政务繁忙,奴才这就告退了。” 皇上忙于政事,需要温柔小意的时间到了,虞美人能明白的吧? 回到御书房,林深把那锭银子也上交了。 封衡持笔批阅奏折,起初还是唇角挂着微不可见的笑意,但随着时间推移,帝王脸上愈发阴沉。 直到日落黄昏,暮色四合时,皇上眼底的幽暗已经能吞噬一切了。 林深也急得挠首。 虞美人,她为何还没来? 第二十四章 夜幕逐渐降临,一弯银月如钩,晓风拂入,卷入浮香。 小太监快速换好了三足象鼻香炉里的驱蚊香,另外添置了雪松香,内殿一片静怡清冷,饶是正当三伏,但帝王的脸色却给人寒气飒飒之感。 王权不敢轻易开腔,林深心中忐忑,他今日当真尽力了,已经在虞美人面前多方暗示,虞美人明明是个聪慧之人呀。 金丝楠龙案上,雕龙爪的玛瑙镇纸正压着一张白纸,帝王挽袖执笔,下笔稳而强健,如龙凫水。 唰唰唰几笔,一页狂草跃然纸上。 不愧是帝王的字迹,瞧着每一个字都别具匠心。 此时,帝王的面容清冷如玉,立挺的五官自带煞气。 王权对林深使了眼色,没人比他更懂皇上的脾气,皇上嘴上不说,但对一桩事能记上数月,乃至数年之久。 皇上无疑是在对虞美人不满了。 林深冷汗涔涔。 是他高估了虞美人么? 还是说虞美人是在欲情故纵? 要不要再去朝阳阁知会一声? 就在这时,禁军侍卫由宫人领着,一路疾步走来。 “报!皇上!八百里加急!江南道水患告急!” 一腔戾气无处可撒的封衡终于停止了狂草,他稳坐龙椅,年轻的帝王让人忘却了他的年纪,仿佛早已在位数年,是一个历经风霜之人才能拥有的沉稳。 江南道每隔几年就有水患,今年北方干旱,江南道一带却是雨水丰足,封衡接手江山之后,免了赋税,多次开国库赈灾苦寒之地,而今,国库无疑亏空。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7节 江南道的水患已发生,朝廷必然要押运灾银南下。 如何确保灾银能够发放到灾民手里,是一个关键。而不是让某些人利用灾情饱了自己的腰包。 封衡不是久居庙堂,听惯了阿谀奉承的昏庸之君。 世间龌龊,他看得十分清楚。 是以,又是即刻召见户部、工部的几位大臣议事,一时间御书房气氛凝滞,时而发出瓷器摔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王权与林深在殿外焦急等待。 亲耳听着内殿动静更大,龙颜大怒,王权自作主张对林深使了眼色,“速速去一趟朝阳阁。” 林深会意,若是皇上今晚不消气,只怕没人能幸免。 林深这便去了一趟朝阳阁。 虞姝小日子在身,刚要准备睡下,林深三言两语暗示过后,她倒是听懂了,“林公公,可……” 林深额头俱是汗,焦急万分,“美人主子,你就快些跟着奴才走一趟吧。” 皇上一般不会轻易动怒,可一旦动怒,那就是烈火燎原,好几日都平复不下来,宫廷会寸草不生。 虞姝只好稍作修整,依旧是简单的装扮,未施粉黛,清淡雅致。 到了御书房大门外,虞姝掐着帕子候在廊下。 “哐当”一声,殿内传出动静,随即就是帝王的暴怒声,“一群废物!” 虞姝心一抖。 封衡登基之后,素来以稳重示人,虽是不苟言笑,但极少这般动怒。 但虞姝两年前见过封衡杀人后,那仿佛入魔的样子。 故此,封衡在她心里是一尊煞般的存在。 虞姝掐着粉嫩的指尖,林公公今晚让她过来,怕不是要把她推入火坑吧。 可,思及姨娘与二哥现下在将军府的境遇,虞姝还得感激封衡。 她站着没动,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多时,殿牖被人从里打开,户部与工部的几位大臣先后走了出来,俱是如丧考妣、汗流浃背、噤若寒蝉,被帝王骂到身形岣嵝,垂首走在廊下。 最后一个出来之人是沈卿言,他一抬首正好与虞姝对视上了。 许是多日未曾见,此刻看着虞姝,沈卿言心尖一抽,有些隐约的密密麻麻的酸痛。 彼时的邻家妹妹,青葱一样娇嫩的人儿,在他眼里还只是个乖巧孩子。 而今,却是后宫的嫔妃了。 瞧着也似乎高挑了一些。 沈卿言硬生生压下去“皇上是禽兽”的念头,对虞姝微笑示意,这便抬腿离开,他这个外男,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与虞姝多说几句话了。 殿内再无旁人,虞姝吐了口浊气,从林深手里接过托盘,端着凉茶迈入殿内。 遍地狼藉,破碎的瓷器和奏折到处都是。 虞姝顿了顿足,随即又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行至案前,福身行礼,“嫔妾恭请皇上圣安。” 虞姝低垂眼眸,心里打好了腹稿,如何感谢感谢封衡,以及如何劝说封衡莫要伤了肝火。 然而,她并没有听见动静。 遂抬头一看。 只见年轻的帝王正奋笔疾书,他的手骨节分明,十分有型,仿佛生来就是持笔平天下的料。 皇上没听见么? 虞姝保持着福身的姿势,这个动作僵在原地着实令人腿酸,皇上没有让她平身,她又不能自行站直。 虞姝顿了顿,又道:“皇上,嫔妾给您送凉茶来了。” 她半敛眸,纤长的睫毛轻颤,光影之下,在眼睑投下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封衡抬首,深幽的眸微眯,声线恢复清冷,“是你来了啊,朕方才不曾听见,平身吧。” 虞姝站直了身子,双腿发酸,好在尚且能忍。 她把托盘搁置在龙案一角,端起茶盏,递向封衡,“皇上请用凉茶。” 凉茶降火。这大热天的,着实容易令人暴躁。 封衡目光淡淡,落在了女子脸上,最终看着她的微微翘起的朱唇。 封衡不曾碰过任何女子的唇,包括虞姝在内,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忽然目光一沉。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文文到这里有七万多字啦,下一章开始v了哦,感谢姑娘们的支持和鼓励,鞠躬~ 第二十五章 美人红唇不点而朱, 唇珠微微翘起,是典型的美人樱桃唇。 在浮光之下,显得娇艳/欲/滴, 任人采撷。 封衡代表着男人象征的喉结滚了滚,眸光幽幽,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危险情绪, 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虞姝保持着奉茶的姿势,没等来动静, 她抬首看了一眼,正好撞入了帝王漆黑一片的眸子里, “皇、皇上?” 封衡回过神,伸手接茶盏。 不知是不是虞姝的错觉, 就在杯盏在两人的手上交接时,她感觉到封衡的指尖划过了她的手。 轻轻的,酥酥麻麻,甚是古怪。 皇上不至于故意的吧? 又不是市井的风流纨绔。 再者,皇上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 昨日还不是还宠幸了淑妃?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皇上犯不着故意摸一下她的手。 鉴于今日亲眼看见淑妃揉着腰/肢, 虞姝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帝王没有放开美色不碰的道理。 扪心自问, 淑妃当真是清纯至极的美人,有股江南小家碧玉的精致。 又柔又娇, 大抵正好符合皇上的胃口。 毕竟,前几次侍寝, 她总能听见皇上覆在她耳畔低语:真娇。 封衡饮了口茶,昨日一腔邪火未曾彻底消失, 江南道的灾情的确迫在眉睫, 但封衡另有思量, 不会为了政务彻夜难眠。 今日也的确是乏了。 总该犒劳一下自己。 他也不知自己是想去后宫排解一二,还是单纯的想见到虞姝。 总是,是再不想拥抱一怀的脂粉头油。 相较之后宫其他嫔妃,虞姝是独一份的存在,就像是一碟清爽下饭菜。 封衡从前几日开始,仿佛是开启了全新视野,如开了荤的出家人,一看见虞姝就会涌上一个正常年轻男子该有的悸动,再也不能心平气和的当一个红尘之外的人。 滚滚红尘,俱是/欲/望。 封衡搁置下杯盏的同时,那只手顺势握住了虞姝的细腕,稍一拉扯,就把人拽到跟前。 封衡大掌捧着了美人后/腰,稍稍一提就把她抱上了膝。 “啊——”出于本能,虞姝尖叫出声。 门外的王权与林深对视了一眼,看来皇上果然是中意虞美人,如此甚好,今晚看来能消停下来了。 毕竟,美人的尖叫,已说明一切。皇上他已急不可待了。 虞姝生的清媚,奈何勾搭人的手段过于生疏。 但她这般受惊过度的圈住了男人的脖颈,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像是受了惊吓的林中小鹿,湿漉漉、雾蒙蒙的。 如此作态,对封衡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勾/引。 虞姝的惊呼声刚落,封衡的指腹摁在了她的下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摁了摁。 男人常年握剑、握笔,指腹生了茧子。 虞姝唇瓣吃痛,秀眉微微蹙起,眼底光晕更是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 男人的气息呼在面颊,已十分明显。 虞姝推搡了一下。 封衡拧眉,“爱妃这是何意?”还要避让他? 将军府的卫氏与虞铎的困境,他已经替虞姝解决了。 怎么?他这就没有利用价值,不值得她处心积虑讨好么? 男人眸色倏的一沉。 但饶是内心弯弯曲曲十八绕,封衡表面上只是清冷无温。 虞姝的手抵在男人胸膛,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与心跳,她半敛眸,到底还是个刚入宫不久的女子,不像之前那般放得开。 “嫔妾身子有些不适。” 因着虞姝是刚册封不久的后宫妃嫔,内书阁那边尚未来得及记录月事簿子。 女子月事是污秽之物,虞姝也不敢当面言明。 封衡的眸光更沉,“你可想好了?”想好了再拒绝他。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8节 她虽合他胃口,但不代表他会次次包容。 虞姝抬眼,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她想好什么了? 两人对视,显然谁也不懂谁的小心思。 封衡昨日已隐忍了下去,今天没有理由亏待在自己。 虞姝没有说话期间,褥裙就已经褶皱了。 批帛搭在臂弯,摇摇欲坠。 虞姝的推搡毫不起作用。 她这才发现,表面上越是清冷持重的男子,狠起来更是可怖。 她仰面望着雕刻腾龙的梁柱,脑子里一半是清醒,一半是浮浮沉沉。 天青色兜衣已危矣,虞姝摁住了最后的底线。 而这时,封衡也愕然抬首,喑哑困惑一问,“那是……” 他的手抬起,虞姝的脸红得就要滴出血来了,“月、月事。” 封衡从未听说过“月事”,但心思深沉如他,不难发散思维,转瞬就仿佛明白过来了。 还真是身子不适啊。 美人肌肤白若凝脂,香肩红梅缀雪,眸光涣散迷离。 宛若画中人。 天青色兜衣绣荷花的小荷/尖/尖/上,因着沾上了水渍,而显出了里面的夺目光泽。 封衡忽然抱住了虞姝,手掌摁着她的后背,几乎要把她摁入骨血之中。 好片刻才哑着嗓子低语,“陪朕去净房吧。” …… 近大半个时辰后,王权与林深听见了内殿的铜铃声,随即就是帝王的吩咐。 “去朝阳阁取美人的衣物过来,另外,还有月事所用之物。” 帝王的嗓音仿佛从深渊之处传来,低低沉沉。 王权愣了一下,然后又愣了一下,他当然不能窥探皇上私密之事,不过今晚这变故还真是头一回发生。 王权立刻交代了林深前去朝阳阁,他则继续守在殿外,又命小太监抬了几桶温水过来。 虞姝没想到这事还能这般累! 她双足无力,双手亦然。 被稀里糊涂换好衣裳,就蜷缩在御书房后殿的软榻上,半点不能动弹了。 她今日身子不适,为何皇上不去霍霍淑妃?淑妃可比她要积极主动的多。 淑妃也生了一副柔腰呢。 内殿烛火微微晃动,许久不曾剪烛之故,火光显得十分迷离,窗棂半开,微热的风拂入,虞姝逐渐眼神涣散,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封衡沐浴过后,又去龙案前批阅奏折,在净房一番排解之后,心情莫名好转,又恢复了那个清冷无温的帝王之态。 没有怒意,也不觉得胸口堵闷了,甚是舒畅。 直到王权上前换火烛,封衡才掐了掐眉心,“几时了?” 王权看向沙漏,如实回禀,“皇上,这都子时了,还是早些歇下吧,虞美人她……可需要唤醒?” 后宫嫔妃没有在御书房留宿的惯例。 封衡抬手制止,想到一个时辰之前,虞姝一脸哭丧的模样,封衡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王权明了了,不由得又是一阵纳罕。 虞美人今晚灭了皇上的滔天龙怒,但明日大概又惹来全后宫的醋意和情仇。 可皇上要宠着谁,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挡的。 皇上的性子便是如此,不由任何人牵制,我行我素、雷厉风行。 封衡来到内室,榻上女子侧躺着,怀里抱着一只软枕,面颊酡红,像染上了一层胭脂,细一看还像个稚龄女子。 封衡从虞姝身上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欢/畅,故此,男人脾气也变得极好,完全可以允许虞姝霸占一半龙床。 总之,心情甚好的帝王,凡事都好说。 封衡上了榻,平躺阖眸,准备入睡,待到明日,又将是一番案牍劳形、朝乾夕惕。 这时候,身侧女子转过身来,纤细柔弱的臂膀搭在他胸口,衣袖上拂,露出雪腻如脂的肌肤,“爹爹、爹爹啊!你好狠的心。” 封衡蹙眉。 虞大将军在处理卫氏母子三人的事上,的确是足够狠心。 放任了主母苛待母子三人,便是不顾他们死活的意思。 封衡侧眸,看向身侧女子,见她眼睫沾泪,就连睡着了也不安稳,细一看,左边眼角还有一颗微不可见的小痣,封衡只喜欢看见她在鱼/水/之欢时梨花带雨。 她在梦里都能哭出来,这叫封衡很是不喜。 到底是两年前救了自己的女子,封衡多多少少待她有所不同。 又恰逢她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喜好上,封衡不会苛待自己满意的女子。 男人低低道:“虞将军是该死。” 虞姝鼻尖微微抽泣了几下,一条腿也搭在了帝王身上,“哥哥、哥哥……哥哥最好了。” 封衡,“……” * 御书房内殿,虞姝沉沉入睡,封衡鼻端充斥着女儿家的楚楚体香,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但今晚的后宫注定不安稳。 淑妃身披薄纱,三伏天的酷热让她烦闷不堪,手持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在内殿来回走动,“虞美人未曾被召见,就前去御书房送凉茶了,她可真是为了求宠,胆大包天!” 皇上最不喜后宫踏足御书房,这个虞美人亦不知几时能惹了皇上厌弃?! 淑妃一想到虞姝/傲/人的身段,满脑子都是封衡那张冷峻面容之上可能会浮现的神色。 皇上会痴迷于那副傲人身段么?! 内殿的宫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淑妃美眸一顿,又开始骂虞贵嫔,“虞二可真是个蠢货!从年幼时就格外愚笨!” 虞贵嫔在将军序齿老二,淑妃为入宫之前,就瞧不惯虞若兰。 如此一个祸害庶妹,她竟没有提前解决掉,反而把人弄入宫来! 淑妃气到美眸瞪得浑圆,无处可以撒气,索性就踢翻了鎏金异兽纹铜炉,她突然想起一事来,“虞美人每次侍寝过后,可曾服用过皇上御赐的“汤药”?” 淑妃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对后宫受宠的女子格外关注。 受宠女子本就少之又少,很好盯梢。 但她没来得及在虞姝身边安插眼线,因着虞姝是突然被册封,事情发生的太快,始料未及。 晓云神色一凛,“回娘娘,并没有呢。” 淑妃更是坐不住了,万一叫虞姝怀上龙嗣,那可如何是好? 淑妃眸中露出狠毒,“去让翠碌轩的线人找机会在虞贵嫔那个蠢货面前提及几句,让虞贵嫔亲自“管”好她的庶妹!” 试问宫里谁最不愿意让虞姝有孕? 那必然是虞贵嫔。 淑妃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遂想了这么一招,借刀杀人。 晓云立刻应下,“是,娘娘。” 楚家就仅有淑妃这么一个姑娘,淑妃入宫之后,楚家尽可能安排了资源,淑妃想在翠碌轩安排自己的眼线,着实不是一桩难事。 * 翌日,卯时,天才刚刚擦亮。 封衡一如既往按时醒来,他睁开眼,借住内室微弱的晨光,一眼就看见了面前女子散开的兜衣系带,男人眸色顿时幽黑一片。 今日有早朝,王权已经在外面候着,静等伺候皇上洗漱更衣。 今日封衡出来的有些迟,他步履如风,步子十分大,细一看俊脸上还有些不太正常的绯红。 穿上龙袍之前,封衡提着一桶井水冲了个凉水澡,听着哗啦一声响,王权抬眼看了一下,就见帝王后背肌理凸起,似是强忍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但片刻过后,等到封衡再度踏出御书房,已经恢复了清冷无温之态,他大步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晨风拂过,乱了冠冕流珠,在额头微微晃动。 帝王突然驻足,侧过脸看向林深,“赐虞美人轿辇。” 林深一愣。 嫔以下的女子,是没有资格在宫廷乘坐轿辇的。 但帝王赐下了,林深便只能应道,“是,皇上。” 虞姝醒来时,软塌上仅她一人,可一看身侧的薄衾有褶皱,像有人不久之前躺过,她支起身子,随即身上一凉,这才发现兜衣不知几时松散了去,纵使内殿没有旁人,虞姝还是面色一红,她垂眸之际,竟瞧见…… 虞姝咬着红唇,忍受着酸痛的手腕,把兜衣重新系好。 皇上他怎么能够那般?! 实在没法想象那样一个肃重矜贵的男子,会在浴桶内失控的画面。 虞姝想到昨晚,耳根子也火辣辣了起来。 宫婢听见动静,进了内殿伺候虞姝洗漱穿衣,瞧见虞美人身上的点点红梅,宫婢由不得面红耳赤。 皇上……竟是这样的男子么? 无疑,人人都震惊了。 宫婢们的感触,就像是亲眼目睹九重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竟然坠入漫漫红尘,成了世间俗人。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29节 虞姝走出御书房,林深已经备好轿辇,“美人主子,皇上交代,让您今日乘坐轿辇回去。” 虞姝的确走不动路,帝王御赐,她不能回绝。 可坐上了轿辇,她一路上却是高兴不起了。 她昨晚夜宿御书房,今晨又被轿辇送回,怕是后宫已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这后宫之中,招摇过市必然活不长久。 想要内敛低调也非容易事。 总之,就是一个字,难。 * 回到朝阳阁,知书、墨画、阿贵和东生四人已在门口迎接。 四人俱是笑意甚浓。 主子得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能在后宫支起腰杆。 人人皆知,在后宫,没有帝王宠爱,就等用于一无所有。 虞姝由知书搀扶着走下了轿辇,倒不是她过分娇气,是昨晚在浴桶中经受了太久,她眼下很是佩服淑妃,侍寝过后的第二天还有力气对众嫔妃夹棍带枪。 论体力,她当真不及淑妃。 知书笑着说,“美人主子,后厨送了小米粥过来,奴婢做了几样下饭小菜,您尽快吃个早膳吧。” 知书都怀疑虞姝会被一阵风刮了去,柔弱的像一朵颤巍巍的晨花。 虞姝点头,她的确应该尽快补补体力,昨晚消耗委实太大了。 用过早膳,虞姝就去了皇后的景元宫请安,众妃嫔看着她的神色各带考究,出乎虞姝意料的是,淑妃竟然没有当场针对她,反而只是轻蔑笑了几声,“美人妹妹好姿色,难怪皇上昨晚会留宿。本宫倒是盼着美人妹妹能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 为何会突然提及孩子? 虞姝不解,面上只是笑笑,“要论起容貌,妹妹哪及淑妃姐姐,妹妹不过就是蒲柳之姿罢了,淑妃姐姐才是真正的姝色。” 淑妃扇了扇风,额间坠下的嫣红色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恰好衬了淑妃容色,“呵,就你嘴甜。” 虞姝对淑妃今日的态度十分迷惑。 被淑妃打趣几句也无妨,虞姝不会在意。 皇后涂了丹寇的手端起一只雕莲花薄胎茶盏,挑起眼梢的瞬间,扫了一眼淑妃与虞姝。 待皇后搁下杯盏,眸中俱是大度慈爱之色,笑了笑,“美人妹妹自是嘴甜,不然皇上哪会那般喜欢呢。” 虞姝心一惊。 皇后这话一出,淑妃大抵会恨死了自己吧。 虞姝温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倒是娘娘素来大度温和,让嫔妾能心安的待在后宫。” 淑妃的脸色果然沉了。 虞姝的嘴到底甜不甜,怕是只有皇上才知道! 皇上喜洁,从不碰她的唇,这是淑妃的心结。 皇后一招四两拨千斤,轻松就让淑妃把火力往虞姝身上攻击。 虞姝但笑不语,始终不温不火之态,仿佛是个局外人,绝不轻易让自己掺和后宫纷扰。 不仅如此,皇后又当众赏赐了虞姝。 皇后的赏赐,自是不能驳回,不然就是忤逆正宫。 虞姝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朝着皇后行礼谢恩,“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的灿烂温和,“美人妹妹,你无需跟本宫客气,你能博皇上的喜欢,让皇上高兴,本宫也欢喜呢。” 虞姝笑着收下锦盒,景元宫的大宫女杏儿打开了锦盒盖子,锦盒内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红宝石剔透灵动,一看就是上品。 赏赐落入了众妃嫔眼中,几双视线或是嫉恨,或是羡慕、或是复杂的投向了虞姝。 虞姝暗暗心惊。 好一个皇后娘娘啊,借住赏赐的由头,把她直接变成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下可好,不仅仅是二姐想整死她,整个后宫都容不下她了。 按捺住心惊,虞姝莞尔,抱着锦盒重新落座,仿佛根本看不懂皇后的“用心良苦”。 淑妃待不下去了,以她的性子,既然不能直接弄死了虞姝,那便眼不见为净,慵懒的支起身子,道:“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她仗着帝王宠爱,无视后宫嫔妃,直接由晓云搀扶着离开。 皇后面上含笑,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 张贵妃喝了口凉茶,将一切收入眼底,却只是但笑不语。 今日这一场请安就这么结束了。 * 虞姝回到朝阳阁,一头栽到了软榻上,趴着软枕一动也不想动。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后宫里头真正厉害的角色,不是虞贵嫔,亦或是淑妃,而是皇后。 那么,皇后与皇上之间又到底是怎样的牵连呢? 是否夫妻同心? 还是各有算计? 皇后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侄女,又是否与太后是一个阵营? 据说太后与皇上母子不和呢。 张贵妃背后是丞相一党,淑妃身后则是楚太傅的势力,按理说皇上若有心机,定会扶持起虞贵嫔,如此就是三足鼎立的状态,最是稳固。 但虞贵嫔也只是个嫔…… 是皇上另有打算? 还是她那个二姐着实太不争气,再强大的母族也扶不她? 虞姝整张脸埋入软枕,吸着软枕上沉水香,脑子里一团浆糊。她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后宫绝对不简单。 前朝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无疑也直接影响后宫。 且看来年大选,皇上会选哪些世家女子入宫。 虞姝脑子里盘算着后宫与前朝的关系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毕竟只是将军府的深闺庶女,所知所晓的事情皆有限。 沉睡之中,虞姝又梦见了那场大火。 火舌如龙,将她无死角的困在其中,让她无路可去,蚀骨的灼烫袭遍全身,虞姝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响,一开腔喉咙里俱是血腥味。 惧怕、恐慌、痛恨席卷心头。 “昭昭!” 火光破开之处,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仿佛从天而降,喊着她的闺中小名。 “啊——”虞姝惊坐起,身上一层薄汗,她一手捂着胸口,钻心之痛让她呼吸短促,她拧眉出神,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个梦里。 明明在梦里她看见了男人的面孔,可一醒来记忆就变得无比模糊,仿佛被尘封在了久远的记忆之中,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美人主子,可是梦魇了?”知书听见动静,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只一眼就看见虞姝面若夹桃,因着刚才出了一身薄汗,肌肤呈现出诱人的桃花粉,娇艳欲滴,且又脱俗清媚。 知书暗暗心惊。 难怪皇上那样清隽冷漠的人,也会在虞美人身上失控,就连她这个女子也忍不住看了又看呢。 虞姝双足踩在脚踏上,绫袜不知几时褪去了,一双玉足粉白可人,她定了定神,喝了一口知书递过来的凉茶,数息之后方问,“虞贵嫔眼下已经从景元宫回到翠碌轩了么?” 知书如实答话,“回美人主子,虞贵嫔昨个儿下午就被人抬回翠碌轩了。” 知书颇有兴致,美人总算有些积极应对后宫诸事了,按着皇上对美人的宠爱,不久之后定能继续晋升。 虞姝的心思却不在晋升上,她对虞贵嫔腹中的孩子一直很困惑。 皇上在床笫之事上虽是强势蛮横,但以虞姝的感觉,皇上不会让后宫女子随随便便有孕。 她算着虞贵嫔有孕之前的日子,也就是在两个月之前,岭南送了家书入京,说是大军屡战屡胜,还夺了城池。 不久,重伤的二哥就被抬回来了。 父亲的家书写得极其含糊,军功都落在了嫡兄头上,但其实是二哥冒死夺来的。 父亲偏袒正房,这无可厚非。谁让嫡庶有别呢。 可父亲不能夺了二哥用命换来的功劳! 恰好虞将军送入捷报那阵子,就是虞贵嫔有孕的时候。 皇上会让虞贵嫔的孩子安然出生么? 虞姝拿捏不准。 皇后怎不留下虞贵嫔养胎? 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知书问道:“美人主子,您要去探望虞贵嫔么?” 按着规矩,虞姝是应该去探望她的好二姐,但眼下情况特殊,虞贵嫔又动了胎气,虞姝隐隐觉得,虞贵嫔的孩子保不了太久了。 虞姝抬手揉了揉前额,梦魇惊醒,多多少少有些后遗症,她嗓音幽幽,“去皇后那边替我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适,这一阵子不方便踏出朝阳阁。” 知书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了虞姝的意思。 当日,后宫俱知,虞美人闭门不出,俱不见客,也不出门。后宫之中比她位份低的嫔妃倒是想来走动走动,万一碰见了皇上呢,那可说不准。 虞姝这一“称病”,萧才人几人也只能打消念头。 * 翠碌轩。 自从虞姝搬去了朝阳阁,虞贵嫔对她自己的翠碌轩处处不满意。朝阳阁算是琼楼玉宇,而她的翠碌轩充其量就是一座寻常宅子。 日头越是严热,她就越是狂躁。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0节 春桃重新换下沾了血的被褥,抖着双手,颤巍巍道:“娘娘啊,您可真的要保重身子了!” 虞贵嫔平躺在大红漆雕牡丹花的千工大床上,死寂一般的眼神透着无边怨恨。就仿佛她不得帝宠,是因着虞姝之故。她动了胎气也是被虞姝所害,她困在翠碌轩不得晋升,还是被虞姝挡了道。 而她的母亲十多年脾气雷霆,更是因为卫氏的出现。 在虞贵嫔看来,卫氏母子三人都该死,都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去把那个贱人给本宫叫过来!就说……本宫想她了!她若不听话,就拿虞铎的事要挟她!快去!”虞贵嫔的一只手摁着自己的小腹,指尖在打颤。 就算保不住孩子,她要给自己孩子拉一个垫背的! 春桃愁容满面,犹犹豫豫,吱呜道:“娘娘……虞美人那边对外宣称,近日来身子不适,闭门不出呢。另外,二公子他、他……他已服下了血灵芝。” 春桃一言至此,立刻与虞贵嫔共情了,若是没了药引子做要挟,还如何能拿捏虞美人?! 春桃的愤怒,丝毫不输于虞贵嫔,“娘娘啊!定是虞美人在皇上跟前百般求宠,她就与卫姨娘一样,是个魅惑男人的狐媚子!”近乎咬牙切齿。 一旁的夏荷心头一颤。 二公子能得到药引子,必然是皇上所允许的。 看来虞美人在皇上心目中当真有几分地位。 再反观贵嫔娘娘,可真真是把亲手把她自己作死到了这个境地。 虞贵嫔的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下的被褥,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牙齿咬紧了苍白的唇。 那个卑贱的庶出玩意儿! 故意躲着不来见她是么? 虞贵嫔眼中再无清明,像是聚拢了满目疯狂,直接吩咐,“把此前准备好的“汤药”,给本宫的三妹送过去!” 春桃和夏荷俱是一怔。 夏荷想要制止,立刻跪地,“娘娘,三思啊,美人如今是皇上的人,不是咱们可以轻易动的了。” 春桃仗着多年为虎作伥的习惯,不屑一笑,“娘娘的父亲乃镇国大将军,亲兄是虞家大公子,也屡立战功,区区一个美人而已,娘娘不过就是给她一点教训!” 夏荷垂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们主仆几人,是从上到下都没救了么? 虞贵嫔心意已决,还迁怒于夏荷,“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拖出去,仗责三十!” 婆子过来拉着夏荷出去受刑,夏荷没有哭喊,更是没有求饶。 罢了罢了,主子做的越绝,她日后也能心安理得另谋出路。 夏荷承受着一棍接着一棍的仗责时,春桃带着两名婆子从她身侧路过,轻笑了一声,“夏荷,我跟在贵嫔娘娘身边十多年了,自是比你了解娘娘,你长此以往下去,娘娘不会再容下你。” 夏荷抬首,眼睁睁的看着春桃端着汤盅离开翠碌轩。 她咬着牙,忍受剧痛的同时,摇了摇头。 这里是皇宫,是皇上的地盘,没了皇上的宠爱,才是真正可怕之事。 * 虞姝在庭院清泉旁边玩水,这个时辰也就只有靠近了水池子才能纳凉。 今年的三伏天,格外酷热。 知书过来禀报时,虞姝愣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虞姝倒想看看,二姐她还想作甚? 春桃一开始满脸孤傲,可一踏足朝阳阁,就被院内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惊艳了一下,她身上的气势就像是泄了气的羊皮筏子,说蔫就蔫了。 这朝阳阁还当真比翠碌轩奢华不少。 自诩跟在虞贵嫔身边见过世面的春桃顿时就没了底气。 虞姝就坐在清泉池旁边,一双玉足在水里晃来晃去,她一身低领束腰粉色宫装,盘了垂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纯真,不知是不是春桃的错觉,才几日没见,她就觉得虞姝又美了几分。 春桃走上前,这才漫不经心福身行礼,“美人,我家娘娘赏你参汤,你尽快喝了吧。” 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二人走上前,十分戒备春桃。 哪怕是淑妃身边的仆从,也没有这般傲慢啊! 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春桃兀自站直了身子,端着汤盅送到了虞姝面前,这是恨不能直接灌她了。 虞姝明媚的小脸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但转息又叹了口气。 亏得皇上开眼,没有当真宠爱虞贵嫔。 不然以虞贵嫔的性子,迟早会拉了整个将军府跟着她一起陪葬。 父亲虽是擅长打战,但对内宅一窍不通。 主母也是个骄纵性子,因着出生名门,目中无人,狂妄不已。这才养出了这样的女儿。 春桃被虞姝的千转百回的神色弄糊涂了,“美、美人,你这是何意?” 虞姝笑着看向春桃,语气透着一股寻常时候不曾有的愉悦,“搁下吧,替我向二姐传个谢意,二姐的心意,我领了。” 春桃哪里敢直接离开? 春桃:“美人喝下,奴婢再走。” 枝桠上蝉鸣不绝,庭院绿荫匝地,婆娑日光碎了一地,虞姝觉得春桃的声音太过吵嚷,她没再搭理春桃,对阿贵和东生使了眼色,特意强调,“参汤留下,旁人都驱出去。” 既然东西送来了,就别想毁灭证据。 春桃还想继续纠缠,毕竟,在将军府那会子,她算是骑在虞姝头上的,怎料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 参汤被留了下来,春桃与两名婆子则是被轰出去的。 春桃站在朝阳阁外面,叉着腰,想要骂出去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愤愤道:“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虞姝桃花眼掠过一丝微光,但转身又变为平静,她在将军府隐忍十六年,不是天生性子弱,而是唯有那样才能自保。 弱者,就连傲慢的资格都没有。 知书看着参汤,问道:“美人,您可千万不能喝,那这物……该如何处理?” 虞姝浅浅一笑,“我的那个好二姐啊,恨不能弄死我,也不知这参汤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东生这时道:“美人主子,奴才学过一些药理,若是美人主子信得过,不如让奴才瞧瞧。” 虞姝惊了一下。 一个宫廷小太监瞧着不过才十来岁的光景,竟还懂药理。 难道东生也是皇上的人? 到了这一刻,虞姝更加笃定,要想在这后宫安然过日子,一切都要顺着皇上的心思。 虞姝点头示意,“好。” 东生走上前,打开了汤盅小盖,他低头浅尝了一口,舌尖稍稍品尝,这便立刻吐了出来,脸色巨变,道:“美人主子,这、这里面掺了藏红花!” 主仆几人俱是一怔。 藏红花会令女子绝育,就算是偶尔碰触到了,也可能会伤及根本。 虞姝美眸凛然,眼底泄出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冷意。 二姐,你就这般痛恨我?竟要让我绝育! 她嫣红的唇轻轻一扬,又笑了笑。 可最初,是她们非要逼着她入宫的呀。 绑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滋味好受么? 虞姝挥挥手,“拿去倒了吧。” 她从清泉池子里走了出来,人也乏了,就赤着玉足,踩在汉白玉铺制而成的小径上,提着裙摆往内殿走,动作轻快,似甚是欢快。 知书几人面面相觑。 美人主子竟然不愠怒…… * 御花园,知书前去汇报过后,封衡正在练剑的动作滞住,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凸起,男人眸光幽幽。 这么大的事,她竟也不来诉委屈,未免过分懂事听话了些。 封衡此前很是厌烦女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而今难得有个令他身心愉悦的女子在宫里,可对方过于矜持,以及不够主动。 把他钓上钩了,便再也没有一开始那般积极了! 虞姝越是如此做派,封衡内心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又酸又痒。 知书离开后,封衡继续舞剑,不消片刻,王权亲眼看着皇上斩秃了一整个花圃。 不久之前才刚刚培育出来的鲜花,被一番辣手摧花之后,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残花碎叶。 花圃被霍霍完了,帝王这才收剑,剑气凌然,发出锋利刺耳的声响,“闭门不出,倒是很会明哲保身!” 王权一愣,回过味来,这才知道皇上指的是虞美人,立刻附和,“是啊,皇上,虞美人很会明哲保身。” 一想到虞姝这几日都会避让自己,封衡剑眉一挑,唇角划过薄凉笑意,“她是个大胆的!” 王权又附和,“的确,虞美人是个胆大的。”皇上不正是好这一口么? 封衡站在原地,汗珠子自他喉结下滑,顺着结实的肌理一路蜿蜒而下,前襟湿了一片,绫罗中衣贴紧身子,衬得身段修韧挺拔,一脸阴沉闷闷道:“朕近日政务繁忙,也不去后宫。” 王权暗暗纳罕,皇上这是耍小脾气了么?皇上这喜欢记仇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好,皇上不去后宫。”王权继续附和。 * 接下来两天,因着酷暑之故,后宫嫔妃之间都没多少走动,皇后也打着“体恤姐妹们”的由头,免了各宫每日早晨的请安礼。 而到了第二日的当晚,天际炸雷响起,雷雨突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狂风暴雨雷鸣,一时间宫廷之中几乎瞧不见在外行走的活人。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1节 更是听不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直到次日一早,天际放晴,早起打扫宫廷的奴仆在御花园池塘发现了半具尸体。 之所以是说是半具,是因着尸体已被帝王饲养的鳄鱼咬成了两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女尸在水里泡到发福,还是内书阁的掌事大太监认出了春桃。 只因,前几日,春桃为了几块冰,带人去了内书阁大闹了一场。 春桃的惨死,终于在平静无澜的后宫引起了骚动。 要知道,春桃是虞贵嫔从将军府带入宫的,算是虞贵嫔的心腹,好端端的又岂会这样死了? 明眼人也知道,昨夜雷雨交加,春桃不可能从翠碌轩前去御花园,若是活人掉入鳄鱼潭,又岂会只咬去半具身子?只怕是一根骨头也剩不下。 可见,她是死了之后被人抛尸鳄鱼潭。 各宫包括皇后在内,都在揣测是谁对春桃下手。 朝阳阁,虞姝听闻了这骇人消息,早膳都吃不下去,她蹙着秀眉,手中揪着帕子,望向知书,“鳄鱼潭?” 她入宫好一阵子了,竟然一无所知。 亏得她足够低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书点点头,一双眸子睁得老大,解释说,“三年前,咱们皇上登基之初,特意命人将御花园中的池塘分开两半,有一半用来养鳄鱼了。” 虞姝不寒而栗,“可是御花园七夕桥那一片的荷塘?” 知书点头如捣蒜,“正是呢。” 虞姝小脸一白,香汗涔涔。 她那晚跳下七夕桥,竟然是跳入了鳄鱼潭? 皇上明知里面养了鳄鱼,怎也跟着跳了进去?! 虞姝一手捂着胸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心头,仿佛可以想象的出来被鳄鱼撕咬的画面。 “美人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知书忙问道。 虞姝讪讪,一手摸了摸毫无修饰的发髻。果然,这后宫之中,若是皇上要让谁活着,就算是掉入了鳄鱼潭也能保住小命。 她不能再这么消极回避下去,小日子已经完全康复了,她得去皇上跟前“报恩”去。 虞姝定了定神,“准备一份凉茶,我一会给皇上送过去。” 知书笑着应下,“是,美人主子。” 知书转身之际,眸光发亮,林公公说得没错,只要谎称七夕桥下面便是鳄鱼潭,美人主子就一定会积极主动去争宠。 *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明明是三伏天,大臣们却觉得自己正身处凛冬。 年轻的帝王擅谋略,心思深不可测,至今迟迟没有选定南下赈灾的钦差大臣,叫朝中官员摸不准。 虞姝过来时,在廊下安安静静等了片刻,她僵着小身板,听着内殿帝王时不时的低吼声。 “无能之辈!” “一帮蠢货!” “眼睛都瞎了么?!” “朕要尔等何用?!” 虞姝,“……”皇上长得俊美无俦,宛若没有一丝丝人气儿的神仙,但骂起人来,倒也甚是凶悍。 不多时,御书房殿牖打开,几位大臣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仿佛步子也甚是十分沉重,不由得纷纷擦了额头的汗,方才宛若是九死一生。 有几个眼力较好的大臣已经认得虞姝了。 那位娘娘……不是前几日守在御书房外的嫔妃么? 娘娘好肥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往御前凑。 王权笑着走过来,“美人主子,里头请吧。” 虞姝捧着托盘的双手一晃,笑得有些憔悴,道:“王总管,皇上他眼下若是不方便的话,我过些时辰再来。”她有些打退堂鼓。 王权又笑,“美人主子放心,皇上眼下空暇着呢。” 虞姝一点都不放心。 第二十六章 虞姝怀着忐忑又彷徨的心情迈入内殿。 在得知那日自己跳入了鳄鱼潭, 且封衡毫不顾虑也跳了下去,她此刻心情几乎是错综复杂的。 她绝对不会天真的自信到认为自己魅力无限,令得帝王就连命都不顾, 也要主动中她的美人计。 据说皇上的武功可以以一抵百,大抵是皇上对他自己的实力甚是自信,区区鳄鱼潭根本不放在眼里。 至于春桃的死, 虞姝倒是没有怀疑到后宫其他嫔妃头上,却是……觉得皇上甚是可疑。 皇上登基三载, 至今仅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子嗣不丰。想来定会爱惜孩子, 春桃却大胆到要让后宫嫔妃绝育,皇上岂能宽恕? 当然, 皇上要弄死谁,不是她能够置喙的,她更是不觉得春桃死得可惜。 她不是佛光普照的大度圣母,春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可以让她对春桃的死为之一笑。 这大抵就是恶有恶报了吧。 思路千转百回之间, 虞姝已经来到了御前,王权退开了几步, 但并未离开,这光天化日之下, 王权以为皇上必然不会像那日一样失控。 他可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对皇上那可怖的自控力甚是了解。 皇上是一位清冷自持的君主! 谁知, 王权刚站定,封衡便眸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王权一噎。 封衡淡淡启齿, “王权, 你还有何事?” 王权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他终于成了御前多余的人了, 忙垂首,“皇上,老奴告退。” 他连连后退了数步,这才转过身,一路疾步走出了御书房,还很贴心的从外面关上了殿牖。 外面的光线被隔开,气氛陡然不对。 虞姝恍惚了一下。 她是因何而来? 对了! 她是来报恩的。 如今姨娘与二哥的一切都在好转,她便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渴求帝宠。 人一旦没了目标与渴求,果真就容易消极懒惰。 但扪心自问,虞姝感激帝王。她不喜欢亏欠任何人情,总该报之以琼瑶。 封衡看着御前的女子,她半敛眸,穿了一套前几日已经穿过的低领束腰云锦宫装,发髻统统盘起,只余耳旁几丝碎发,脖颈显得纤细雪腻,往下是一大片如雪般白皙的锁骨。 封衡目光落在了那绣了一片荷花瓣的衣襟领口上,眸光一度暗了暗。 殿内安静到针落可闻。 虞姝等了小片刻,没有听见动静,她稍稍一抬眼,正好发现了帝王的目光。 虞姝顺着封衡的视线低头一看,顿时羞到耳根子如被火烧,滚烫了起来。 “皇、皇上?!”她低低质问,到底是不敢放肆。 亏得坐在龙椅上的男子是帝王。 若是换做旁人,早已被虞姝骂做登徒子、浪荡儿。 封衡倒是落落大方,毫不遮掩。他性情就如同豺狼虎豹,攻略性十足,眸光也是如此。 他是帝王,虞姝是他的后宫嫔妃。 他看她,自是天经地义。 封衡唇角掠过一丝薄凉,似笑非笑,让人不敢造次。 “你二哥的病已有好转,他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健,不消几日就能下榻行走。朕爱才惜才,日后会重用他。” 封衡的目光仿佛在传达这么一个讯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虞美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虞姝将凉茶搁置在龙案一角,再度福身行礼,“嫔妾多谢皇上搭救二哥之恩,嫔妾……定会永记皇上恩德。” 封衡凤眸微微一挑,“哦?那爱妃打算如何感谢朕?” 话,已经说得更加明了了。 虞姝抬首,无疑,甚是错愕。 她明明听闻,皇上是个性情寡淡、禁欲自持之人。 封衡对她伸出了手。 虞姝愣了一下,意识到没法后退了,遂只能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封衡一握住就稍一用力,把人直接捞了过来。 虞姝大吃一惊,好在这一次有了经验,没有嚷嚷出声,她双手本能的抵在了帝王的胸膛。 手心随即一烫,诧异于帝王身子骨竟这般/滚/烫。 虞姝已经能感知到对方不寻常的气息。 听说皇上这几日都忙于政务,并没有踏足后宫,她这个时候过来请安,便正好是羊入虎口。 但,虞姝也不矫情,她的确心有余悸,可也知道得宠才是在后宫的唯一出路。 来都来了,还畏畏缩缩作甚?她暗暗告诫自己。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2节 矫情给不了她安身立命的资本。 想通之后,虞姝糯糯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皇上,去、去别处可行?” 这里可是御书房! 她这算不算是间接坐在了龙椅上? 为了坐稳了,她的一只脚还踩在了龙椅的边沿。 后背抵在龙案,阵阵生疼。 封衡却不依。 就仿佛尘封了二十一年的困/兽终于苏醒,他更像是得了一件中意的玩具,若非有意克制,当真可称得上是爱不释手。 再者,他素来疑心重,很难信任任何人。 虞姝则不同,是救过他一命的女子。 因着这一层缘故,又有清媚容色与傲人身段加持,便让虞姝现下成为了封衡唯一渴/望的女子。 人都到手上了,没有再放走的道理。 封衡倒是觉得龙椅上甚好,直接把虞姝提到了龙案上。 龙案左右两侧摆放了冰鉴,视野亦是宽阔,无疑挑起了男人的胃口。 碍事的奏折被一手拂开,封衡低低一笑,那张素来清冷无温的脸上,浮现一抹邪意,“朕觉得,此处甚好。” 虞姝,“……” 她默不作声,感受着龙案上的冰凉与顺滑。 她甚至还想象的到,这个地方,每日都有大臣与帝王商榷国家大事,探讨山河国运。 如此庄严神圣之处。 而她,正与帝王做着荒/唐之事。 不消片刻,虞姝又要吓哭了。 她本不是一个脆弱之人,也万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没出息,哭得急了,鼻孔里冒出一个泡泡,谁知恰被封衡看见了。 他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之事,竟是愈发得意。 如草原之上追逐猎物的野豹,狂放极了。 虞姝的手无处安放,摸到了一块玉质极好的镇纸,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帝王登基之处,先帝党羽之首,曾对新帝不敬,被封衡用御书房龙案上的镇纸砸破了半颗脑袋,那位大臣一月之后不治身亡。 虞姝哭得更厉害了,立刻推开了那块可怖的镇纸。 许久…… 久到虞姝昏昏沉沉的做了许多梦。 她梦见了诸多模模糊糊的场景。 好像其中一个画面,便是她与帝王在桦树林的巨石上,她的/兜/衣又是岌岌可危,还被帝王嘲笑是个哭包,那片桦木林绿荫匝地,飞鸟成群。 虞姝惊梦醒时,人已经躺在了御书房内殿的软塌上。 如蝶羽的睫毛扇了扇,眸中湿漉漉的,像迷途羔羊,她支棱起身子,抬头看向半开的窗棂,只见外面的日头已经往西边移了。 这都到了午后了么? 一朝得帝宠,不知今夕是何夕。 淑妃这三年来独得圣宠,她是如何渡过这漫漫三载的? 虞姝实在太好奇了。 她刚要下榻,双足才落在楠木脚踏上,封衡从外间款步走来,男人已经沐浴,鬓角发丝微湿,五官衬得更是立挺,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宝蓝色绫罗绸缎中衣,这种材质的衣料甚是贴肤,可以毫无保留的衬出男人颀长修韧的身段。 宽肩窄腰长腿,一览无余。 就连胸膛的轮廓也若隐若现。 只看了两眼,虞姝立刻撇开视线。 她以前只觉得隔壁的沈家哥哥生得俊美,却不想皇上更胜一筹,如此俊美的男子,若是生在世家高门,早就被贵女门踏破门槛求结亲了。 有些像辰王…… 大概是亲兄弟,眉目之间有些神似。 思及辰王,虞姝立刻让自己撇开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年少的欢喜,大多都是一场虚无的荒唐。 封衡在软塌边沿落座,一只手撑在了虞姝身侧,迫使她又躺了下去。 眼看着男人的脸逐渐靠近,虞姝从花痴中回过神来,一手抵在了男人胸前,“不、不能的!” 封衡拧眉,“为何?”理直气壮。 他是天下之主,有何不可? 虞姝嗓子哑哑的,被男人逼视着,口无遮拦,道:“皇上勤政爱民、雄才大略、日理万机,乃旷世明君,如定要以龙体为重!” 笼罩在虞姝身上的不仅仅是封衡。 还有他身上的雪松香。 虞姝不说还好,这一提及“龙体为重”四个字,封衡自动的认为自己被内涵了。 他又往下俯了俯,笑意薄凉,“朕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朕年纪轻轻就需要保重龙体?” 虞姝愕然。 她说错了么? 没有入宫之前,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除却辰王和沈卿言之外,几乎不曾接触过其他外男,哪里会懂那样多的弯弯绕绕。 但就在封衡隔着一层薄薄布料,咬了一口时,虞姝豁然明了了。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迟了,已是为时已晚。 以至于到了暮色四合之时,她才被放出了御书房。 封衡又赐了轿辇。 虞姝颤颤巍巍走出御书房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之下,年轻帝王已经捯饬的一丝不苟,恢复了清冷如冰的模样,正伏案批阅奏折,神色专注,眉心紧锁,下笔如神,仿佛将他的魂与血都注入了山河社稷之中。 二十一岁的光景,担起了家国天下。 虞姝愣了一下。 有些分不清,封衡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 林深送了虞姝去朝阳阁,回到御书房复命。 按着寻常的习惯,封衡听过之后便不会再多言,但他忽然停笔,抬首问道:“虞美人回去之后可有不适?” 封衡良心发现了,也知自己今日有些过火。 林深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回禀,“皇上,美人主子一直神色蔫蔫,下了轿辇就走向了朝阳阁庭院中的清泉池子旁,趴在太湖石上不肯回内殿,还叹了一句……” 太湖石晒了一整日,趴在上面热腾腾的,可以缓解腹痛。 封衡眸色一凛,“还叹了一句什么?” 林深为难,又不敢随意更改说辞,按着原话,道:“美人主子感叹,说淑妃娘娘当真好体力。” 与淑妃有何干系? 封衡一愣,下一刻,全明白了,“……” 当晚,仿佛是采/阴/补/阳的帝王,精力甚是旺盛,就在御书房用了晚膳,随后继续处理政务,还宣见了几位大臣。 朝中的肱骨大臣们被累到神色萎靡,离开时拖着沉重的步子,步步艰辛。 直到心腹立侍前来,封衡单独见了此人。 十三,是影子人。 顾名思义,是活在暗处的人,他们之中有男有女,但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按着序号排名。 这批影子人是封衡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暗中培养起来的。 普天之下,仅效忠于他一人。 封衡能在先帝十分不喜的情况下,依旧顺利登基,这批影子人也起到了关键助力。 十三抱拳,像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头人,“皇上,奴才找到了辰王安插在后宫的眼线,那眼线如今在尚书阁当差,就在今晚,他一直在朝阳阁附近徘徊,但虞美人闭门不出,眼线没有寻到机会。” 辰王…… 封衡岂会不知辰王与虞姝之间的曲折过往。 那个小女子还真会救人。 救了他,也救了辰王。 封衡眸色微眯,在苍茫夜色之下,目光凛然,“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但莫要让他传出任何消息去宫外,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辰王只是一条小鱼。 封衡真正在意的,是宫外的那个人! 眼下还不是收网的时候。他只是此前没有想到,会牵扯进来一个虞姝。 十三应下,“是,皇上。”随即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辰王府。 一锦衣男子从甬道走来,只见不远处的一株水桶粗细的海棠树下,白袍男子负手而立,背影挺拔清瘦,月华落在他身上,仿佛将他隔绝在了尘世之外。 锦衣男子在三步远的地方站立,抱拳道:“王爷。” 辰王闻声,先是一顿,随即转过身来,声线低哑,像沉默良久不曾开口说话之故,“如何?”声音有些急迫。 锦衣男子名温年,是辰王心腹,跟在辰王身边数年之久。他对辰王与璟帝的兄弟关系甚是了解,对辰王和虞姝之间的过往也比谁都清楚。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3节 故此,温年比谁都想劝服辰王。 温年苦口婆心,“王爷,虞姑娘她……如今已是皇上的人,王爷您也有婚约在身,张丞相把持超纲,您若退婚,就是与张相为敌了啊,太妃也不会同意的。” 辰王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一般,直问,“她在宫里过得如何?她那个嫡姐可曾欺她?说!” 辰王岂会不知虞姝当初在将军府的遭遇,他甚至于暗中威胁过虞若兰。 他也知道两年前,将军府将虞若兰和虞姝掉包了,送了嫡女入宫。 但辰王私心作祟,没有将此事捅出来。 昨年主动请缨前去北地,本以为可以挣来军功,借此与太妃抗衡,可谁知他还是迟了几日。 也就几日! 他已经尽力了。 他真的尽力了。 辰王没法想象虞姝前阵子来王府三次,却又三次被惨遭驱逐,她那样的人鲜少会有求于人,到底该有多绝望,才会登门求助?! 回想那日在御书房的情形,他看见虞姝低垂眼眸,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她一人孤身在后宫,皇兄又是不苟言笑的男子,她应该会怕极了吧? 辰王垂在广袖下的手掌,死死握紧,手背青筋凸起,再度质问,“说!” 温年无法,只得如实说话,“王爷,咱们安排在皇宫的线人,暂未送出消息,又或者……消息没法传递出来。” 温年的话已经很委婉。 封衡虽年轻,才问鼎帝位三载,但绝非是可以糊弄的君主。 线人到底还在不在,已经难说了。 辰王眉目紧锁,夜色之下,他眼中微光和月华重合,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闪动。 温年退下,辰王命人送了一坛子老花雕过来。 这酒够烈,他正需要。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些事,会让人无能为力…… 第二十七章 “又是一整日……” 张贵妃手持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 靠在竹编摇椅上,身着淡紫绸衫,身型丰腴。两名宫婢跪地, 正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给她捏着腿。 张贵妃身后站在掌事大宫女无盐。 无盐是张贵妃当年嫁入东宫时,从丞相府带出去的陪嫁婢女,尚有一些地位。 无盐手握芭蕉扇, 一边给张贵妃扇风,一边啧了一句, “可不是嘛,虞美人又在御书房待了一整日, 奴婢去打听了消息,还听说, 皇上今日前前后后统共叫了六七次水。” 张贵妃捏着轻罗菱扇扇柄的手一顿,指尖捏紧了几分,骨节发白。 因着一直在养身子,这几年吃了不少补药,身子丰腴了不少, 原本还算精致的面容,逐渐长成了银盘脸, 一双丹凤眼狭长微眯。 助孕的汤药服用多了,食欲也增了不少。 可张家的意思, 张贵妃没法拒绝。 然而,可笑的是, 她不得圣宠,服用再多助孕汤药, 又有何用? 唇齿间还残存着不久之前喝过的汤药味。 张贵妃唇角一抽, “淑妃和虞贵嫔宫里, 今晚应该不好过吧。”眼底掠过嘲讽之色。 跳梁小丑,还真以为皇上偏宠。 都是没脑子的玩意儿! 无盐也轻蔑一笑,道:“娘娘猜得对,淑妃都快气中暑了,连翻叫了三次太医,可动静闹得再大,皇上也没过去。虞贵嫔更是不好受,她的心腹春桃一死,今后就少了左膀右臂。对了,娘娘……” 无盐俯身,凑近了张贵妃一些,附耳压低了声音,“娘娘,虞贵嫔今日又出血了。” 有孕两个月,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 那个没脑子的东西却是仗着肚子四处招摇。 其实,倘若虞贵嫔用好了虞姝这颗棋子,她会事半功倍。 偏生,虞贵嫔脑子里只有妒忌,她过于短视,也过于嚣张了,再好的牌也会被她打得稀烂。 张贵妃丹凤眼一凛,又问,“皇后那边呢?” 提及皇后,她似有些忌惮。 无盐如实说,“春桃惨死鳄鱼潭,皇后这一日在逐一排查后宫呢。” 张贵妃的唇微微一扯,“以皇后的性子,岂会蹚浑水?八成只是做做样子。再者,也该有人给虞贵嫔一点颜色看看了,不过就是区区一个贵嫔,还真把自己当做宠妃了!前几日,遇见本宫竟不行礼!” 这世上鲜少有人会蠢到令人厌恶的境地。 人人都笃定,虞贵嫔这一胎保不住了,且她的孩子一没,这辈子只怕也无法翻身。皇上可不是什么心软念旧的主儿。 就连太后都被皇上“囚”在了五台山! 无盐照常禀报了后宫一切大小诸事之后,又提及了宫外之事。 张相和楚太傅在朝中分庭抗礼,皇上这几年一直在权衡两派势力,并没有特意压制谁,更多程度上,是让张、楚两个派系互相制衡。 无盐,“娘娘,辰王与咱们张府二小姐早有婚约在身,可辰王他……实在太不把张府放在眼里,前几日又提出将婚期后延,二小姐是娘娘您的亲妹妹,为了等辰王,都拖到十八岁了,辰王倒好,念着旁的女子!” 无盐咬咬乐,愤愤道:“那虞美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皇上和辰王都念念不忘?!” 这京都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虞姝再美,但也只是一个庶女。 皇上和辰王可是这天底下身份最为矜贵的男子。 着实叫人想不通。 张贵妃眯了眯眸子,轻笑一声,似是轻蔑,又似叹息,“虞美人倒还真是个狐媚子,封家皇室的男子,她勾走了两个。辰王不想娶二妹也得娶,他总不能跟皇上抢人!” 母亲走得早,临走之前,把妹妹交给了她照拂。她如论如何都会让妹妹得偿所愿! 张贵妃眸露狠色,“无盐,听本宫之令,把虞美人和辰王之间的过往“好好”传出去!记住了,莫要让人知道是你所为。” 无盐了然,她吩咐一个小宫女去浣衣局嚼舌根子,无人会知道是她所为。不出两日,虞美人与辰王的事情就会在后宫传扬开来。 皇上一旦知晓,一来,必定不会轻饶虞美人,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容忍头顶笼罩绿云。虞美人轻则失宠,重则丧命。 二来,皇上保不成会给辰王和二小姐赐婚,以断了流言蜚语。 总之,此计一箭双雕。 * 翌日一早。 虞姝睡了个懒觉,因着皇后免了后宫嫔妃的请安礼,虞姝也能睡得踏实安稳。昨日着实消耗太大,她一夜无梦,酣睡到了次日旭日东升。 知书见她醒来,忙上前伺候着,她仅一眼就愣了一下,只觉得美人主子一觉醒来,又似更是清媚好看了,一双含情眼雾蒙蒙的,还尚存困意。一头青丝披散,如上好的黑色绸缎一般丝滑,她双手撑着床榻,力气似是不能支应起身子,低领衣襟露出来的雪腻锁骨上布着点点红梅。 知书回过神,暗暗吁了一口气,“美人主子,今日无需给皇后娘娘请安,您可需多睡一会?” 虞姝轻轻摇了摇头,三伏天白日太长,她先熬到晌午,再睡一个午觉,不然这日子过的,时辰都错乱了。 知书这便搀扶着虞姝下榻,虞姝抖着双腿,这个时候又在暗暗感叹淑妃好体力。 这才刚用了一碗小米粥,林深就带着赏赐过来了。 后宫之中,侍寝的嫔妃第二日都有赏赐。 林深身后的太监捧着两只托盘,一只托盘上放着纯金打造的浑圆鱼缸,里面养了一只婴儿拳头大的小乌龟;而另一只托盘上则摆放着一碗浓郁的汤药。 林深亲自端着参汤,递到虞姝面前,笑着说,“美人主子,这是皇上钦赐的大补汤,趁热喝了效果更佳。” 美人主子昨日嘀咕着淑妃娘娘体力好,皇上可都记着呢。 这不,今晨特意命太医院熬了十全大补汤。 用料十足啊! 绝对大补! 在林深殷切的眼神之下,虞姝把递到自己面前来的苦涩参汤,认作了避子汤。 父亲每回从边陲归来,若是宿在了姨娘房中,第二日必能收到主母命人送来了“大补汤”。 虞姝直到后来,察觉到姨娘身子体寒,才得知,那所谓的大补汤,竟就是避子汤。 她心下了然。 一切如她所猜忌的如出一辙,皇上不会再让虞家另外一位姑娘怀上龙嗣。 虞家这样的外戚,一旦强大起来,当真不好对付。 皇后深得帝王信任,却也仅生下一位公主。 小公主三岁了,皇后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是圣宠不足么? 虞姝却不那么简单的认为。 还有张贵妃与淑妃,这二人是除却皇后之外,在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也都没有子嗣。 淑妃昨年的流产就十分诡谲。 按着宫里的规矩,太医每隔几日就会给后宫的娘娘们请脉,但奇怪的是,淑妃直到与虞贵嫔一同落水,导致了流产,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孕。 难道是太医医术不精? 这里面太多弯弯绕绕,虞姝凝神思量稍许。 站在帝王的立场,她十分理解。 遂也不做推诿,直接端起瓷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喝到最后一口,打了一个饱嗝,身子骨随即就热了起来,虞姝笑着将瓷碗递给林深,仿佛根本不在意子嗣之事,“多谢林公公特意跑一趟了。” 她现在只是个美人,就算有了孩子,也轮不到自己抚养,虞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4节 林深接过瓷碗,转过身放入托盘,又从另一宫人手中端过纯金打造的鱼缸,再度重新递到虞姝面前,“美人主子,这是皇上特意在御花园挑出来的乌龟,美人主子可要好生养着它。” 虞姝看着鱼缸里小小的一只,心中晃过一个念头:皇上不让她生孩子,却让她养乌龟,当真只将她视作玩/物了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头像是被细微的东西划过,密密麻麻的疼,不甚明显,却又实实在在存在。 不过转瞬,虞姝就释然了。 姨娘嫁给父亲那年正当韶华,两人还拜堂成亲,又生育了一双儿女,结果还不是早就把姨娘遗忘在了深闺内宅之中。 没什么不好释然的。 人之所以苦,是所求太多。 看不清世事。 虞姝知道,她现在对帝王的价值,一来许是容色恰好合帝王心意,二来她救过帝王一命,皇上一时宠她,大抵是为了报两年前的恩情。 她入宫的目的已经达成,不就是为了救二哥么? 如今,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虞姝自己也很震惊,她会在几息之间就安抚好了自己。 倏然,美人笑靥如花,如玉葱般的指尖戳了戳小乌龟,打趣道:“你真是命好,可以住在金窝里,叫我好生艳羡,不如给你取个名,就叫富贵吧。” 林深猛然一噎。 这虞美人长得倾城脱俗,怎给御赐的宠物取了这么一个俗气的名字? 虞姝抬眼,看向林深,“林公公,你觉得“富贵”这个名字吉祥么?” 既是富贵,自是吉祥。 好像不对劲,可又寻不出错处。 林深笑了笑,“美人所言甚是。” 虞姝今日打赏了林深一袋金豆子,她愈发得宠,每次赏赐的东西也愈发贵重了起来。 林深回去向封衡禀报,将金豆子老老实实上交了,“皇上,美人主子把大补汤喝了一干二净呢。太医院的院判亲口说,那味参汤可增强体力,虞美人不出半年调理,体力会逐渐好起来。” 封衡搁置下手中银狼豪笔,剑眉轻轻一挑,虞姝处处合他心意,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体力太弱,她既总艳羡淑妃体力好,封衡便吩咐道:“自今日起,每日给她送上一碗大补汤。对了,对朕的赏赐,她可满意?” 林深心里腹诽,皇上这也询问的太过细致了些,真真是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林深如实答话,“美人主子甚是喜欢呢,还给皇上御赐的宠物取了一个名儿,叫做富贵。” 封衡斜长的眸微微一滞。 不过转瞬,他又笑了笑。 “富贵,是个好名字。” 林深,“……”皇上文武双全,武能持剑平蛮夷,文可与大儒论古今,学识上的造诣亦是高深莫测,当真觉得“富贵”是个好名字? * 朝阳阁,日头逐渐高升,幸而庭院中有好几株百年的参天大树,树下林荫成道,虞姝把小乌龟放入了清泉池子,看着小东西游来游去,时间一长,富贵胆子也大了,会时不时朝着虞姝伸出脑袋。 墨画从外面归来,热出了一头细汗,虞姝对知书招招手,知书会意,立刻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过来,“墨画,这是美人主子特意给你准备的。” 墨画谢恩,一碗冰镇绿豆汤下腹,热意被驱散大半。 知书和墨画十二三岁起便入宫了,在伺候虞姝之前,也服侍过先帝的妃嫔,但无一人能及虞姝的脾气温和。 虞美人不争不抢,亦不恃宠而骄,还处处为了她们这些奴才着想。 单凭这一点,墨画便是一片忠心。 墨画把一大早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虞姝,她此前也在浣衣局待过一阵子,在宫里认识不少人,打听消息并不是难事。 “美人主子,春桃的尸首已经被处理干净了,皇后又让人在鳄鱼潭搜罗了一夜,并没有发现另一半尸体,此事大抵会直接不了了之了。” 闻言,虞姝好看的秀眉微微一蹙。 一条人命,这就不管了么? 还是说,是皇上下令不追究下去? 难道就如她猜测的一样,是皇上命人杀了春桃? 虞姝不再追问春桃的死。 在这深宫之中,跟谁作对,都不能跟皇上作对。 墨画又说,“听说虞贵嫔连续几夜梦魇,又高热不退,屡次出血,只怕是……” 墨画点到为止。 虞姝明了了。 看来接下来几日她更不能出门,万一和她的二姐碰见了,搞不好会磕着碰着哪里。 按着虞若兰的性子,她完全可以做出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事出来。 墨画咬着下唇,一副甚是为难,可又有些气愤的模样,“美人主子,外面都在传……那些人委实胆大包天!美人主子可千万不要当回事。” 虞姝来了兴致,大抵猜出了什么,圣宠之下,必然有幺蛾子。 没有是非,才叫古怪。 虞姝莞尔一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是看透世事的纯澈和泰然,她才十五岁,脸上尚存婴儿肥,面对封衡时,也会有羞涩无措。然而,有时候却又仿佛如千帆过尽,一派老成。 “说吧,可是外面在传有关我的谣言?这里是皇宫,皇上才是真正的主子,只要问心无愧,皇上不会冤枉了谁。我倒是无所畏惧,相信皇上即可。”虞姝语气无波,嗓音清冽,神态坦然。 见此景,墨画倒也不再顾虑,如实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美人主子,您与辰王殿下之间岂会有什么暧昧不清?那些人分明是受人指使,故意嚼舌根子!”墨画愤愤然,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就不是失宠那么简单了,会掉脑袋的! 背后之人,用心何其歹毒! 虞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笑意在她清媚的面颊上绽放,似乎嘲讽,又像是无奈。 是谁要害死她? 二姐么? 不,二姐没有这个脑子。 看来后宫之中有人调查过她,不然又岂会知道她与辰王曾经的确频繁接触过一阵子。 辰王对她表明过心意,她也的的确确对辰王有过少女怀春的心思。 可她这样的人,到底早已散失了对情情爱爱最炽热的感受。 哪怕再怎么喜欢一个人,她也能及时收心。 因为她早就知道,“情”这种东西是没法长久的,不然,为何自古以来,所有戏文诗词里都在褒赞“情”字。 大抵是越不能长久,越是稍纵即逝,便就显得弥足珍贵。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才渴望至极。 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要也罢。 知书拧着细细的眉毛,忧心忡忡,道:“美人主子,这下可如何是好?” 虞姝一手托腮,衣袖下滑,露出的手腕上竟也有朵朵红梅,知书愣了一下…… 皇上莫不是还有另外一副面孔?! 这是清冷寡欲的帝王会赶干出来的事么? 知书震惊之时,虞姝叹了口气,“这日头太烈了,咱们关上院门,没事少出去,先熬过三伏天再说。” 言下之意,便是对外面的谣言置之不理。 任尔东西南北风。 第二十八章 皇后以“避暑”为由, 免了后宫嫔妃的请安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果真,瞧不见那帮花枝招展的妖精之后, 人可延年益寿。 一切大度都是装出来的。 她恨不能后宫那些个女子都不得善终。 听了心腹大宫女杏儿禀报了后宫传言,皇后觉得是时候去见见皇上了。 皇后美眸一扇,对着铜镜扶了扶她发髻上的溜银喜鹊珠花, 这件首饰是当年还在东宫时,封衡赏赐给她的。 每次单独去见封衡, 皇后都会戴上。 试图提醒皇上,记住他们之间的“年少情深”。 如今姑母还在五台山, 她凡事都得仔细着。 等到姑母归来,她就能有靠山了。 皇后嗓音幽幽, “朝阳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杏儿一边给皇后试着其他首饰,一边说道:“虞美人闭门不出,今日萧才人和刘宝林又想去串门,却是吃了闭门羹。皇后娘娘,这个虞美人还真是个聪慧的。” 皇后美眸一眯, 看着自己依旧美貌的红颜,却总觉得缺了灵气儿。好看虽好看, 但也甚是寻常。 她到底没有得到老天的庇佑,不曾拥有倾城国色。 当初是太后这层缘故, 她才被册封为太子妃。 但皇后知道,皇上心目中不可能有情情爱爱, 他所爱的只有万里河山。 既是如此,自己就守好了后宫, 不去奢望所谓的真情。 皇后语气不明, “虞美人, 的确是个聪明之人。” 美人不难对付,难以对付的,是有脑子的美人。 皇后捯饬好自己,见杏儿递了一只双凤纹鎏金银钗过来,皇后制止了,“不必了,皇上近日来都在为赈灾银一事忧心忡忡,本宫岂能奢华无度?那虞美人倒是很会体贴圣心,整日素面朝天!” 皇后语气转为不悦。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5节 仿佛笃定了虞姝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子。 杏儿垂首,“是奴婢愚钝了,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皇后的手递给杏儿,缓缓站起身来,姿态慵懒华贵,“杏儿,你给本宫记住了,唯有隐藏锋芒,才能活到最后。” * 御书房,气氛诡谲,掺了雪松香的香柱已经快燃到尽头,内殿宛若凛冬降临。 王权几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上卯时起榻练剑,随后就去上早朝,罢朝过后便直接来了御书房。 其实,皇上虽然年轻,但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宛若行走在世间备受磨难的苦行僧。 在虞姝没有入宫之前,他对美/色/亦是不感兴趣,像是在世间修行。 小太监垂首过来,压低了声音在王权身侧说了几句。 王权手持拂尘走上御前,“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封衡捏着奏折的手一紧,抬首往殿外看了一眼,狭长的凤眸寒光一闪而过,“让她进来。” 皇后亲手提着参汤来到御前时,封衡唇角挂着一丝不冷不热的笑意。 皇后福身行礼,“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封衡挥了挥手,“皇后不必多礼,今日怎的来朕这里?” 皇后面上含笑,心中掠过一丝苦涩。 后宫不得干政,封衡更是不喜任何嫔妃前来御书房。 可虞姝却是个例外。 怎么? 一个美人可以来御书房,她这个皇后却不行? 气愤,自是免不了的。 不过,皇后深知不可逞一时之气。 短暂的圣宠算不得什么,能一辈子执掌凤印才是真正的本事。 皇后站起身,保持着温婉笑意,将温柔小意发挥到极致,这后宫的女子,有妖艳妩媚的,有温柔似水的,也有古灵精怪的,各有各的特色。 而皇后则始终是大度温婉的。 皇后递上参汤,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操劳政务,臣妾担心皇上的身子,这便过来看望皇上。” 封衡唇角扯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讽。 又来了。 他才二十一,又是习武之人,更是不曾浸/淫/美/色,何需旁人担心他的身子?! 没有男子愿意承认自己弱,帝王更是如此。 封衡淡淡笑过,“皇后有心了。” 一旁的王权心一惊。 皇上这种淡淡轻笑,似是讥讽,且微微眯眼的神色,大抵就是一个意思—— 他记仇了。 皇上处处优质、天资卓绝。唯独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记仇。一旦被皇上记恨上,就当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皇后却毫无所觉,继续温柔道:“皇上,臣妾今日有事禀报。” 封衡示意王权,“来人,给皇后赐座,上茶。” 皇后莞尔一笑,掩了一切锋芒,宛若寻常百姓家中的贤惠妻子。 须臾,皇后落座,手捧一只青瓷茶盏,忧心道:“皇上,大抵是您过于仁慈了,叫这后宫之中有些碎嘴之人肆无忌惮,臣妾听闻了一些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权细长的眸微眯。 皇后要说之事,皇上已经知晓。 只可惜,皇上哪里舍得惩戒虞美人呢。 皇上自己个儿气了一早晨了,也没让人去叨扰了虞美人歇息。 皇后倒好,上杆子找茬。 封衡面无他色,“皇后有话皆可以直言,你与朕相识于年少,又是结发夫妻,有何不可说的。” 有了这句话,皇后身心都舒畅了。 她是封衡的表妹,太后是她嫡亲姑母,真要是算起来,就是淑妃也不及她在封衡心目中的地位。 女子便是如此。 很容易从自己心悦的男子身上得到满足。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甜言蜜语。 封衡本就不会说情话,一句“相识于年少、结发夫妻”就足可让皇后飘飘然。 皇后道:“皇上,宫里都在传言,美人妹妹她……在入宫之前与辰王有过一些交情。”已经说得足够委婉,免得让皇上脸色难看。 一言至此,皇后也不揪着此事不放,她自以为太过了解封衡,看似只是一语带过虞姝的谣言,说多了只会显得自己挑拨且阴毒。 她快速转移话题,又说,“对了,皇上,都怪臣妾无能,恐怕没法保住贵嫔妹妹的孩子了,太医诊断是怒火攻心,亦不知是因何会这般?贵嫔妹妹这般心性,实在不适合生养啊,真真是叫人心酸。” 皇后把一切事情都从自己身上摘了去,全身而退。 就算虞贵嫔的孩子没了,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她非要妒火攻心,又能怪得了谁呢? 封衡淡淡笑过,一手持茶盖,拂了拂飘在水面的茶叶,水汽氤氲,他狭长的幽眸微眯,“皇后辛苦了,朕知你已尽力,皇嗣保不住,是虞贵嫔自己不中用。朕能得皇后这样的贤内助,委实欢喜。” 皇后的心颤了一些。 饶是擅长心机,可一对上封衡幽深若古潭的眸子,她还是忍不住芳心乱跳。 她尤记得第一次看见封衡,还是她年幼时候,她入宫拜见姑母,看着封衡从天光乍现处走来,小小年纪的她就在想,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小郎君?这小郎君不苟言笑,年少时期就是一副老成之态。 后来,她时常寻了机会入宫,在姑母面前百般侍奉,终于逐渐获得了姑母的喜爱。 仗着姑母,以及家族的关系,又恰逢封衡当初被先帝不喜,夺嫡之路需要他的母族,皇后这才费尽心机嫁入了东宫。 哪怕如今时过境迁,她已不早是年少时的小姑娘,可一听见封衡的嗓音,亦或是看见他的脸,皇后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心脏狂跳。 她抿唇一笑,“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 封衡当场赏赐,“来人,从朕的私库里把今年新进贡的翠玉送去景元宫。皇后也该多打几件首饰了。” 皇后立刻起身谢皇恩,面容娇羞不已。 封衡笑了笑,“皇后早些回去歇着吧,今日酷热,朕不忍让你受罪。” 这话像是掺了蜜,皇后看着龙椅上的男子,满心欢喜。 皇后离开之时,胸膛微微挺直了,步子坚毅稳当,仿佛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然而,王权却是心中暗暗腹诽。 皇上赐给虞美人的赏赐,是亲自挑选的小乌龟。 而赏给皇后的美玉,则是随手一指。 那么,小乌龟和美玉,究竟哪个更贵重? 不过,皇后今日果然是高明。既挑拨了皇上与虞美人的关系,又将虞贵嫔那一胎和她自己彻底撇清干系。 王权快速瞄了一眼封衡,只见帝王脸色,阴沉如水,眸色冷幽。 皇后走出御书房,坐上了十二人抬起的奢华轿辇,红唇扬起的弧度愈发明显了起来。 听说今晨,皇上命人给虞美人送了汤药,看来皇上对虞将军府早已忌惮。 那么,虞美人眼下再怎么得宠,都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她要做走到最后那个人。 * 虞姝得了“富贵”之后,倒是多了不少趣味。 不知是不是因着它是皇上挑中的缘故,体力也是极好,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池子里游来游去,还会打转转,是个小机灵鬼。 不是说乌龟动作迟缓么? 为何这一只却格外灵活? 知书走了过来,见虞姝完全沉浸在玩耍之中,倒也觉得稀奇。 这后宫哪个嫔妃不是绞尽脑汁争宠,虞美人明明风头正盛,却没有乘胜追击,还能静下心来养宠物,从侧面细一看,她还是个稚□□子啊,面粉桃腮的,婴儿肥又明显了几分。 知书抿唇一笑,走上前,“美人主子,可别光顾着玩了,咱们的朝阳阁又来人了。” 知书对虞姝眨眨眼,以做暗示。 虞姝回过头望去,就见朝阳阁大门处的青松盆栽旁边正站在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夏荷。 夏荷也是将军府的老人,是虞若兰的左膀右臂之一。 不过,相较之春桃,她稳重老实的多。 对虞姝的伤害也极少,甚至于有几次还特意提醒过虞姝。 虞姝分得清好坏,她对知书道:“让她过来吧。” 虞姝好奇,夏荷过来作甚。 夏荷是二姐的心腹,大抵知道不少有关二姐的秘密。 不多时,夏荷被领了过来,但知书不允许她再靠近虞姝半分,就离着虞姝尚有五步远的地方站定。 这个细节让虞姝留意了一下。 知书不愧是皇上的人,为人处世,处处仔细小心。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6节 夏荷唇色苍白,人也消瘦了一圈。 虞姝听说了夏荷被仗责三十的事了。 二姐打人是家常便饭,她早已习以为常,也就没有当回事。 虞姝问道:“你今日来朝阳阁,是有何事?” 一言至此,虞姝又吩咐,“来人,取金疮药过来。” 夏荷明白了虞姝的好意,立刻跪地,以头点地,哭了出来,“美人主子,奴婢此前有眼无珠,若对美人主子有过不敬之处,还望美人主子海涵,奴婢……奴婢兄长是虞家家生子,前些年跟着将军出征,战死了,而今只有一个体弱母亲在将军府做活计,奴婢得活着出宫啊!” 按着宫里的规矩,宫女过了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嫁人,只要能活着熬到那个时候,便可逃离这深不见底的皇宫。 许是感同身受,虞姝动容了。 她也有兄长和姨娘。 若非世事所迫,谁又愿意远离至亲,活在这后宫的算计之中呢。 知书取了金疮药过来,递给了夏荷。 知书是个聪明人,如今虞贵嫔前途缥缈,若是能收买了夏荷,保不成可以打听一些阴私。 虞姝的玉足在水中晃了晃,小乌龟趴在了她雪腻的脚背上,似是在歇息。 她莞尔一笑。 亦不知为何而笑。 夏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虞姝看向她,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但又出奇的平静,仿佛根本不把对虞贵嫔的恨意转嫁到夏荷身上。 这种大度,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虞姝,“我可以尽量保你出宫,可你也得提供你的价值。不然,我为何要帮你?” 知书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虞姝,虞美人果真聪慧。难怪皇上会中意。 皇上也是个狠人,哪里会喜欢那种活菩萨圣母。 夏荷抬起头来,听了虞姝这话,反而像是看见了希望,怕就怕她对虞姝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遂立刻道:“美人主子,您此前在将军府时,主母给您下过寒毒,您是否月事会有不适感?那便是体寒了,日后恐怕会难以有孕!得事先滋补身子,好生将养,万不得马虎了。” 闻言,知书面色一惊,她看向虞姝。 而虞姝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手中锦帕。 她没有入宫之前,也才是个小丫头啊,都不曾许配人家,更是不会有损正房的利益。 主母,当真心狠手辣! 这是要彻底毁了她。 一个庶女,若是出阁之后不能有所出,被休弃是迟早之事。 姨娘,二哥还有她,从未争过什么,也听了父亲的话,不再计较嫡庶,谁让姨娘出身乡野,无人撑腰呢。 可主母还是不放过他们啊! 虞姝的粉色唇瓣有些干涩,又问,“还有呢?继续说。” 夏荷既然是来“投诚”的,定然会拿出十足诚意,况且她也知道虞姝心善,只要自己足够诚意,想来会得到虞姝的庇佑。 于是,夏荷毫无保留,继续道:“贵嫔娘娘入宫起,并不得宠。直到几个月前才第一次侍寝,且还是贵嫔娘娘用了手段,点了合/欢香。” 虞姝不懂何为合/欢香。 她入宫之前,本就是个懵懂稚龄女子。 虞姝看向知书,知书此刻的脸色可谓是震惊不已,她附耳低语了几句,“合/欢香,就是能让男子动/情的香料。” 虞姝先是一凛。 皇上那样的男子,岂会需要用上合/欢香? 她有些诧异。皇上分明随时随地可以动/情呀! 按理说,虞若兰也是好容色,还是个性情中人,骄纵跋扈,又爱慕皇上,怎会在几个月前才侍寝? 虞姝清了一下嗓门,尽快撇开了脑子里的旖旎画面,皇上生了一副好腰,那副腰可谓是强劲有力…… 他真的需要合欢香么? “还、还有呢?继续说下去。”虞姝道。 夏荷便将虞贵嫔的所有小秘密一应说了出来。 都是些芝麻小事。 但每一桩事若被单独拎出来,又都是掉脑袋的大事,就看皇上如何发落了。 虞姝,“你是说,二姐她暗中扎了小人,是淑妃几人?” 夏荷应答,“回美人主子,此前是淑妃和张贵妃几位娘娘,而今,还……添了美人主子的小人。” 虞姝,“……” 二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辣,与主母一般模样。 就在夏荷等待着虞姝的表态时,她却并不愠怒,也没打算亲自去揭发虞若兰。 她身边有皇上的人,不怕皇上不知道实情。 再者,皇上眼下正内忧外患,后宫之事,皇上似根本不感兴趣,且还有些厌烦。她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呢。 这种上杆子当出头鸟的事,只会吃力不讨好。 虞姝,“夏荷,你先回去吧,后宫的规矩你也知道,一仆不能侍二主,你且保住自身,等到机会成熟,我会想法子让你出宫,日后……尽快少在二姐面前晃悠便是。” 虞若兰会无缘无故找人撒气,离她远些才能自保。 夏荷离开之前,又磕了三个头。 能不能离宫回将军府,就全看美人主子的恩德了。 夏荷一走,知书一脸忧愁,“美人主子,虞家主母着实歹毒,没有孩子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ps:女主会有自己的孩子,大家放心哈~ 第二十九章 自己的孩子…… 虞姝的手缓缓搁置在了小腹处。 寻常百姓家中, 也会因为嫡庶之别,闹得鸡犬不宁。 二哥身为虞家二公子,差点丢了性命。 又何况是天家呢。 她没想过长久以色/侍人, 更不指望盛宠不衰。人活在这世上,得认清一切,不可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出生在皇家的子嗣, 尤其是男子,当真会有好结果么?虞姝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浓密曲长的睫毛扇了扇,在眼睑下面扫下一道漂亮的剪影。 哪怕是皇上那样一出生就是太子的紫微星, 也是九死一生。 倏然,她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似是苦涩一笑,“能得皇上看中,我已是欢喜,不奢求朝朝暮暮,没有孩子的确可惜, 但我已心满意足,不枉此生。”违心话一说, 虞姝自己的舌头僵了僵。不成想,她也会说情话。 知书抿唇, 仿佛深懂虞姝的内心苦涩与不易。 有时候痛哭流涕的诉苦,反而少了那份欲语却无词的怅然若失与无奈。 反倒是这种一笑而过的惆怅, 更是叫人心生无限怜惜。 知书正想劝几句,太医院都是岐黄高手, 名贵药材滋补下去, 再怎么体寒的身子骨也能调养好。 而这时, 知书瞥见了一抹玄色绣金龙纹的衣摆,用的是暗绣,婆娑日光之下可以看见的上面隐隐浮动的绣纹。 这是帝王的玄色常服。 知书立刻跪地,“恭请皇上圣安!” 她暗暗心惊,皇上怎么也不让人通传,如此这般突然出现会吓死人的。 果不其然,虞姝似是大吃一惊,转过身仰面看向男人时,身子往后一倾,朝着清泉池子栽了进去,封衡眼疾手快,长腿往前一迈,拉住了虞姝的手腕,可还是迟了,虞姝的双腿落水,裙摆尽湿,露出一双圆润小巧的玉足,以及纤细匀称的小腿。 富贵围着虞姝的双腿打转儿,小脑袋伸出,似甚是欢愉。 虞姝眸光滞住,和男人对视的刹那间,面颊一红,像初见情郎的娇羞女子,“皇上怎的来了?” 封衡漆黑的幽眸之中,是见不到底的深沉,方才虞姝的话,他听得真切。 好一句不奢求朝朝暮暮,却又不枉此生。 封衡的注意力格外惊人,即便和虞姝对视,但还是留意到富贵的脑袋在虞姝细嫩的小腿上蹭来蹭去…… 帝王眸色一沉,长臂一用力,直接将虞姝从水池子里拉了出来,随后一手捏住了她的后腰。再看池中的小乌龟,还在水波之中荡来荡去。 虞姝吃了一惊,她没穿绣鞋,忙试图福身,却被封衡制止住了。 虞姝觉得男人的手臂过于强硬,每次都勒得她腰疼。 封衡手臂一提,虞姝被迫挺起后腰,身子帖得更近,低领之处的荷花/苞/儿似乎就要呼之而出了。 下一刻,虞姝就明显感觉到了什么。 她一愣。 皇上他岂会需要合/欢香?! 明明时刻都…… 虞姝吞咽了几下,想到前日在御书房的情形,她本能使然,双腿发软,“皇上,嫔妾失仪了。” 此时,王权等人不知进退。 皇上勤政烦闷,遂走出御书房散散心,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朝阳阁,又恰好偷听到了虞美人的话,这便径直挨近了虞美人。 说话,哪怕是从王权几人的角度去看,只见虞美人在皇上怀里也仿佛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一双粉润玉足都被迫垫起脚尖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7节 虞姝有些胆寒。 就怕再度白日/宣/淫。 封衡看在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记忆又回到看两年前,他那日被先帝旧部暗杀,被虞姝引入巷子中,她便是用这么一张浑然天成的呆滞的脸看着他。 目光落在了女子的粉色菱角唇上,唇珠微微翘起,甚是饱满娇艳,男人狭长的眸微微眯起,似是正要狩猎的野兽。 正当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中。 虽说王权和知书几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可谁也料到那个清冷无温,不沾红尘的帝王会抱着虞美人不撒手。 宛如恶犬死死盯上了自己钟爱的骨头。 就在知书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退下时,封衡头一低,触碰到了虞姝的唇。 他从未碰触过女子的唇,两个人都生疏,皆不得要领,虞姝愣了一下,门牙磕在了封衡的唇上。 封衡,“……” 帝王吃痛,抬起头来,眼中神色幽幽。 而虞姝也僵了。 只见帝王薄厚适中的唇瓣上,破了一个小口子,正溢出血丝。伤口不深,但着实醒目。配上他清隽的面容,那破唇显得格外妖。 虞姝愕然,对上了男人审视的眸。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她并非是反抗。 方才当真是……不得要领! 虞姝吓到连连吞咽,不知如何是好,这危机之时,她灵光一闪,结合这阵子与封衡独处时总结的经验,羞涩一笑,又有些难为情,道:“是嫔妾又失仪了,都怪嫔妾跟不上皇上的节奏,嫔妾日后定当注意,多多进、进益。” 此言一出,虞姝自己被自己惊到了。面颊涨红的同时,耳根子也滚烫了起来。 果然,人为了活命,会激发出最大的潜质。 哪怕帝王让她当场练习一下,她也不在话下。 封衡浓郁的剑眉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她说,她会多多进益。 可这种事,若是不“勤加练习”,如何能进益? 封衡眸色沉了沉,头顶洒下斑驳日光,苍天巨木之下,绿荫匝地,倒也是一处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封衡诧异于,以前这就没有发现,软玉温香还能令人心情畅快。 不久之前从御书房带出来的燥郁之气,已消散大半。 难怪自古枭雄都需要美人。 王权清了清嗓门,提醒道:“皇上,一会儿户部和工部几位大臣就要入宫觐见了。” 此前,皇上沉迷政务,日夜案牍劳形,想求着他歇息,都得花点心思。 如今宫里有了虞美人,皇上终于学会了“劳逸结合”。 扪心自问,王权是看着封衡长大的,看在虞姝能让皇上愉悦的份上,王权对虞姝也高看了几分。 虞姝一听大臣要入宫觐见,她再一看封衡唇瓣上的破皮,脸红得更是厉害了,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她在封衡怀里推搡了几下。 若是比体力,她根本不及封衡分毫。 封衡到底不是个昏君,政务要紧…… 一刻钟之前,他不曾预料到这一出。 可以抱上就的确不想撒手。 封衡松开了美人后腰,目光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上,小巧玲珑也就算了,指甲盖还粉润可人,大抵是老天把她送到他面前来的,不然岂会这般合胃口。 封衡抬手,右手拇指轻轻拭过他自己的唇瓣,幽眸却望向虞姝,“爱妃的确应该多多进益,下回见到朕,朕要考考你。” 虞姝看着男人清隽的面容掠过风流,又看着他转身而去,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帝王的意思。 苍天可见,她这该如何是好? 虞姝临时抱佛脚,命人找了几本避火图过来,可还没翻上几页,就红着脸把书册扔进床底了。 虞姝,“……” 以色侍人,也并非易事啊。 在虞姝没有留意到的时候,知书离开了朝阳阁一会,而没过多久,帝王就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众位大臣汗流浃背,一个个噤若寒蝉。 其中,楚太傅一党的弹劾奏疏,被专门挑了出来,帝王随手掷于大理石地面,当众斥责虞大将军,“好一个虞镇!枉顾超纲,好战成性,谎报军功!” 众大臣连连擦汗,不由得纳闷。 虞家两位姑娘都在后宫,据说虞美人正当得宠。 可为何皇上会突然对虞将军百般挑刺? 封衡骂完虞将军之后,又颁发圣旨,加封虞二公子虞铎,为禁军左将军,掌京城四分之一的精兵。 这道圣旨一出,满京城哗然。 一时间,只在边陲崭露头角的前锋将军虞铎,在京都城也开始名声大噪。 圣旨送到将军府后,老太君倒还算镇定。 毕竟,无论是哪个孙子得势,都是她的孙子。 只不过,她素来看不上乡野出身的卫氏罢了。 虞夫人却是脸色煞白,几乎是颤抖着身子,由心腹搀扶了起来。 前来送圣旨之人,是林深,他扫过将军府众人,心中大抵有数了。 林深看向虞铎,“二公子,接旨吧。” 虞铎薄唇微抿,弱冠之年的岁数,却有着比同龄人沉稳数倍的气度与卓然,一看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而是夹缝中长大的子嗣。这样的世家之子,眼神是坚毅不服输的。 虞铎和卫氏对视了一眼,这才郑重道:“臣——谢恩!” 这恩典是妹妹替他得来的。 他并不觉得荣耀,反而心疼至极。 昭昭幼时梦想,就是盼着不要像姨娘一样,将来嫁一知心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即可。 而今,是不可能的了。 虞铎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捧着沉甸甸的圣旨,如同捧着千金之重。 虞夫人拂袖而去。 老太君当面赏赐了虞铎,表示对这个孙子的看重。 但虞铎也只是象征性的谢了一声祖母。 卫氏忧心忡忡,与虞铎回到偏院,才开口说话,“听说皇上性子阴冷,昭昭不喜勾心斗角,如何能在宫里长久待下去啊?” 虞铎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娘,儿子定当尽力强大起来,将来给妹妹当靠山!” 私底下,虞铎喊卫氏为娘。 他幼时生活在乡野,还记得当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小日子,那时候娘是会笑的。而来跟着恢复记忆的父亲来到京都,娘再也不会笑了。 卫氏点点头,“我这就去给昭昭做衣裳,听说到了年底,就能去见宫里的贵人了。” 虞铎心中酸楚,那种仿佛被命运束缚到窒息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娘心里已经没有父亲了。 他和妹妹才是娘的一切。 虞铎叫住了卫氏,年轻人的神色专注且虔诚,“娘,您放心,儿子定干一份大业出来,让昭昭以后有所倚仗。” 指望将军府是行不通的,将军府只会牺牲他们偏房的利益。 单单是将军府把妹妹逼入宫这桩事,虞铎就不会善罢甘休! * 虞大将军府的二公子被封禁军左统领的消息在京都城传开。 张相府的二姑娘,张珺瑶也在当日入宫,去见她的长姐,张贵妃。 眼下朝中局势,是张相和楚太傅分庭抗礼,张相乃三朝元老,膝下仅有两女,虽是权倾朝野、把持超纲,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是个痴情种。 发妻亡故之后,张相一直孑然一身,再未他娶。 纵使多年来有人赠送美人,张相也从未给过名分。 张贵妃入宫之后,次女张珺瑶更是他的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张珺瑶对辰王情根深种,非君不嫁,张相为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女儿,自然是使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让萧太妃与他擅自做主定下了婚事。 饶是辰王反应过来,他当年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虞姝时,也已经为时已晚。 张珺瑶自幼百般娇宠,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她今年十八了,这辈子嫁定了辰王。 前阵子,得知虞姝入了宫,张珺瑶自是欢喜的,甚至于还特意让线人给长姐打了声招呼,让长姐借助贵妃身份,给虞姝一点“好看”。 “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张珺瑶福了福身。 张贵妃笑得慈眉善目,“快些起来,在本宫这里,你又何须多礼。过来让本宫看看,可又消瘦了些。” 本朝女子以瘦为美,但过于清瘦未免显得干瘪,少了丰泽之感。 张珺瑶走上前,姐妹两拉着手说了一些体几话。 张珺瑶这便眸光一转,“长姐,我想见见虞美人。” 张贵妃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你呀,大可不必如此,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记住了,你可是咱们相府的千金小姐。” 纵使虞姝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在张贵妃看来,还不如自己的妹妹一根手指头金贵。 张珺瑶却不依,“长姐,我就想让她明白,辰王爷是我的人。让她日后少耍狐狸精的手段。” 张贵妃拗不过张珺瑶,只好命人去朝阳阁请人。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8节 张贵妃也觉得,的确应该警告一下虞姝,莫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得了帝宠,她就该感恩戴德,辰王不是她能够肖想的人了! * 朝阳阁那边,虞姝听了传话,趴在秋香色大软枕上托腮思忖。 张贵妃…… 她为何要见自己? 自入宫以来,虞姝倒是觉得这张贵妃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虞姝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知书,张贵妃宫里可是来了什么人?” 知书如实答话,“回美人主子,正是呢。张二小姐入宫了。” 虞姝纯澈的桃花眼一滞。 难怪了。 若是自己不去的话,反而显得心虚。 她与辰王的事必然是有人蓄意宣扬开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躲让。 虞姝支起身子,后腰被封衡抱过之后,此刻还隐隐泛酸,“更衣吧,既是贵妃娘娘宣见,我得过去一趟。” 大抵不是贵妃要见她,而是张珺瑶吧—— 那个谎称救了辰王的骗子。 虞姝倒是不嫉恨张珺瑶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婚事,以她的身份,是没法嫁入辰王府做正妻的。 与其做妾,她宁愿选择在宫里争一线希望。 虞姝带着知书和墨画两名宫婢,打着一把玫红色描金梅花的油纸伞在冗长的宫道上缓步往前走。 行至日光炫灿处,迎面走来一人,虞姝起初是垂眸往前走,留意到一道视线时,她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墨色的眸子里。 是辰王。 较之前几日,他清瘦了一大圈,没了少年人的义气与锋芒,他唇角淡淡扬起一点笑意,仿佛是山谷小风掠过百尺深潭,那样的波澜不惊。 可垂在广袖下的手,早已捏的死紧。 第三十章 虞姝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辰王。 可此刻面对面, 四目相对,她心中像是被人泼了一碗凉汤,微酸且凉。 谈不上难受, 却是出乎意料的酸楚。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能得到一个结果。秋日的累累硕果,和广袤大地上的枯草,都不枉此生来这世间一遭。 有些人, 只能陪她走一阵子。 仅此而已。 辰王是她韶华时最初的心动与渴望,即便此生无缘, 他亦如天际星辰,总能泛着淡淡星辉, 在她每次仰望星空时,就能瞧见, 也能为之淡淡一笑。 她记忆中的辰王,永远都是那个白衣锦袍,在日光下灿漫微笑的玉树临风少年人。 虞姝不怨辰王一开始眼拙认错了人,更是不恨他没能帮上自己。 相反,她感谢与他曾相逢。 但, 她与他之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在辰王极力克制隐忍之时, 虞姝以为他也放下了。 如此甚好。 虞姝莞尔一笑,福了福身, “给辰王殿下请安。” 她只是个美人,但按着身份并不需要请安, 但虞姝还是给了辰王敬重之意。 辰王喉结滚了滚,那双封氏皇族男子皆有的狭长凤眸之中, 是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最终, 千言万语, 只化作淡淡的点头。 他很想告诉虞姝,他当真尽力了。 但还是迟了。 虞姝这便站直了身子,径直往前走,与辰王擦肩而过,余光掠过之处,全是回忆。 下一刻,辰王也抬步,头也没回一下,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两人仿佛谁也不惦记着谁。 知书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她暗暗吁了口气。 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亏得美人主子和辰王都是克制的人。 且不论到底有没有撇清曾经的一切,这般坦诚相对,就算是在宫里见面了,皇上也不会怪罪。 皇上可不是吃醋的人。 知书如是的想着。 而同一时间,封衡听了心腹禀报过后,手中的银狼豪笔捏紧,上面的墨汁滴落,染了一大片奏折,神色更是清冷的过分,宛若凛冬降临。 王权吃不准封衡的心思,也不敢妄自多言。 毕竟,他与皇上皆知,虞美人在宫外的确和辰王交过心。 且长达五年之久,从年少时就已相识。 辰王在前,封衡在后。 虞姝一开始是怎样入宫,已经入宫的目的是甚么,封衡皆是一清二楚。 他却将计就计,接受了美人计。 这又算不算是横刀夺爱? 毕竟,他提前就明知虞姝和辰王对彼此皆有好感。 王权内心上演了一出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 下一刻,就见封衡随手弃了手中银狼豪笔,端起茶盏的动作也比平时快了数倍,仅一口又吐了出去,帝王抬眸,怒意腾腾,“这茶委实拙劣,苦涩不堪!” 王权刚想说,这可是今年新进贡的雨前龙井,皇上近日来一直都是喝这一味茶。 这时,林深过来通报,“皇上,辰王殿下来了。” 封衡目光一滞,搁置下了茶盏,淡淡启齿,怒意瞬间收敛,“让他进来吧。” 王权小心翼翼上前,询问,“皇上,可需重新泡上一壶茶?” 毕竟这茶拙劣且又苦涩,总不能用来招待辰王。 谁料封衡却挥手,“不必。” 一言至此,他对王权做了手势,示意王权给辰王也倒上一杯茶。 王权,“……” 他后知后觉,心中掠过一个可怕念头—— 皇上莫不是吃醋了?! 辰王迈入内殿,一袭白袍如雪,衬得公子款款如玉,宛若天上皎月。 其实,先帝的几个皇子之中,封衡与辰王的容貌最是相似,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眸。 但二人在气度上截然不同。 封衡是傲视于天地之间的骁勇,仿佛天下一切生灵皆在他脚下,他每一个不经意间的神色,都像是在睥睨一切。 清冷、卓绝、无情。 但辰王是温润如玉的,气度更是偏向江南翩翩才子。 温和、雅致、多情。 神似的容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度。 辰王行君臣大礼,半点不敷衍,“臣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衡唇角掠过一丝浅笑,“你来的正好,品品朕这里的新茶如何。” 王权,“……”不是说拙劣且苦涩么? 就在封衡与辰王品茶论政的同时,虞姝已经来到了长秋宫。 但她只是站在了长秋宫的大门外,正等待通传。 知书给虞姝撑着油纸伞,还算能够撑得住气,墨画却愤愤然,低语道:“贵妃娘娘既然宣见美人主子,为何又让美人主子在外面候着,这大热天的,蚂蚁都快烤熟了,不是明摆着让美人主子遭罪么?” 即便墨画不说,虞姝也知道,这是张贵妃给她下马威。 不对…… 确切的说,是张二小姐想给她下马威。 虞姝唇角一抽,轻蔑一笑时,清媚的眸子里掠过一点星星之火。 她且忍。 忍旁人所不能忍。 终有一日,等到羽翼丰满,那些欺她之人自会匍匐在她脚下。 虞姝笑了笑,看向墨画,“等回到朝阳阁,赏你吃冰镇的大西瓜,可满意了?且先忍忍。” 墨画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红,羞得慌。 美人主子都没嚷嚷着累,她却先是失仪了。 墨画立刻垂首,“美人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也安静的候着便是。”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39节 虞姝打趣一笑,“听说用珍珠粉敷面,可让肤色增白,咱们回去之后,就多敷敷,也不必担心这个时候晒黑了。” 墨画更是无地自容了。 知书也抿唇一笑。 虞姝几句打趣之后,主仆三人都十分安静的静候着通传。 长秋宫的内殿,张贵妃正被宫人伺候着,用了冰镇凉茶。 张珺瑶一边吃着甜瓜,一边傲慢一笑,“且就让她多晒一会,免得才得宠了几日,就不知自己姓甚么!” 张贵妃本不打算直接与虞姝撕破脸皮。 但妹妹的要求,她从来不会反驳。 等到半刻钟过后,张贵妃道:“时辰差不多了,虞美人到底是皇上的人,事情做得太过,皇上会不高兴。” 张珺瑶这才勉强点头首肯。 张贵妃让人去把虞姝叫进来时,特意问了一句,“那虞美人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外头?一句怨言也不曾有?” 宫人如实回禀,“正是呢,娘娘。虞美人非但没有抱怨,之前还和她的宫婢有说有笑。” 张贵妃目光一凛,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心悸。 这么一个角色儿在后宫,还真是不能让人小觑! 外头这日头,一朵娇花儿不出片刻钟就会晒干了,她虞姝还真是个能忍的狠人! 张珺瑶却轻蔑一笑,“再得宠又如何,就是个小小美人,在长姐面前,她还不得候着!” 张贵妃终于没再继续纵容张珺瑶,罕见的沉着嗓子,道:“二妹,慎言!一会见了虞美人,你莫要多说话!可听见了?” 张珺瑶努努嘴,十八岁的年纪,换做是其他贵女,早已是□□人母了,她却做出稚龄少女的娇憨出来。 一看就是过度骄纵之故。 张贵妃沉沉叹了口气。 心中隐隐不安。 张贵妃是个聪明人,虞姝从入宫开始,到被册封都发生的太快,她也不曾有机会在虞姝身边安插人,但她怀疑虞姝身边有皇上的人。 她当年在东宫,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在自己身边甄别出了皇上的线人,那宫婢至今还在长秋宫,却被她打发去了小厨房。 封衡是一个喜欢掌控一切的帝王。 张贵妃不敢冒险,吩咐道:“让虞美人独自一人进殿即可。” 她对虞姝身边的宫婢甚是提防。 张珺瑶还以为长姐此举,是为了方便自己针对虞姝。 虞姝听到通传,入殿之时,知书叫住了她,一脸忧色,“美人主子,这……您一会定要仔细着。” 虞姝点头示意,皇上给她挑选的人,还真是个细心的。这个知书,或许可以栽培起来。 就在虞姝迈入千秋宫内殿,行礼之后,却没有听见“起身”二字时,她保持着福身的姿势,两条小腿已经开始发颤。 果然,张贵妃还是想给她一点难堪,让她好自为之。 这种明面上的为难,倒是不打紧。 真正可怖的,是背地里的陷害。 虞姝面上神色如常,似并未激怒。 张贵妃捧茶品茗之余,暗暗心悸:好一个虞美人! 张珺瑶打量了虞姝,因着辰王这一层关系,她早就见过虞姝,但每次看见虞姝,都能让她惊艳一番。 这才一阵子未见,只见虞姝身段更是婀娜有致,低领束腰宫装仿佛是专门为了她量身打造,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更是纤细如柳,而傲人的挺立之处更是叫人嫉妒且自卑。容貌清媚至极,不施粉黛却也透着媚态,长时间在外面忍受酷热,她的肌肤热出了淡淡的浅粉色,如庭花绽放在日光之下,灿漫夺目。 听说豆腐西施都是这个模样! 因着卫氏曾是买豆腐出身,张珺瑶在京都贵女圈子里给虞姝取了一个外号,就叫豆腐西施。 贬低意味十足。 而可笑的是,她贬低虞姝的同时,也暗暗嫉恨羡慕不已,可又不能搞死虞姝。 虞姝终归不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女子。 何况,若是被辰王知晓了,辰王不会原谅她! 虞姝的双腿实在熬不住了,福身行礼的姿势需要一直弯曲着双腿,小腿的负重更大,她又语气平缓的道了一句,“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倒是有游刃有余、沉稳持重的! 张贵妃抬眼,看向面前身段前凸后翘,容貌国色的年轻女子。皇上鲜少踏足后宫,一年加起来的次数五根手指头也数得清。却对虞姝百般宠爱,近乎痴迷。 瞧瞧这一身细嫩如脂的肌肤,皇上是不是爱不释手? 张贵妃实在难以想象出封衡那样清冷如冰的男子,会如何痴迷一个美人…… 他会失控么? 还是也像寻常男子那样,为/色/所迷? 醋意一上头,张贵妃原先的内敛也消失大半,取而代之是嫉恨所带来的锋芒。 张贵妃总算是能够明白虞若兰前几日的处境了。后宫谁人不想搞死这个狐媚子! 她慵懒启齿,并没有让虞姝起身,只道:“美人妹妹,你可知罪?” 虞姝平静的抬眼,“嫔妾不知何罪之有,望贵妃娘娘解惑。” 她的确无处可挑错。 于是,张贵妃故意迁怒,“宫里的流言蜚语,你应该也已经听到了一些。你是皇上的人,辰王殿下又是本宫未来的妹夫,本宫若要因为你的不检点而治罪于你,你可认?” 不检点…… 呵呵,好一个不检点。 虞姝内心笑了笑,与张贵妃对视,那双漂亮的含情桃花眼仿佛也会笑,“回贵妃娘娘,嫔妾不认罪,亦与辰王殿下只是旧相识,算不得过深交情,更无不检点一说。若是张二小姐不相信,大可以回去问问辰王爷。嫔妾也恳请将此事交由皇上来处理,皇上明朝秋毫,是旷世明君,定能给嫔妾一个说法。” 张贵妃心一颤。 这个狐狸精! 竟把皇上扯进来了! 若是皇上彻查此事,千秋宫逃不了干系。 正拧眉思量对策,外面小宫女领着王权过来了,王权是御前禀笔大太监,就算是皇后见了也要礼让几分。 张贵妃唯有对虞姝道:“美人妹妹平身吧。” 虞姝知道王权来了,她站起身的同时,双腿一颤,堪堪跌趴在地,身子柔柔的覆在了楠木地板上。 她的确是双腿发酸,难以支撑。 但也不是不能强忍。 不过,虞姝还是选择跌倒。 隐忍归隐忍,可若是自己吞下一切苦水,那就是傻子了。她再度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活成姨娘那样。 张贵妃心一惊,内心对虞姝的做派咬牙切齿,人却是亲自去搀扶她,“美人妹妹这是怎的了?可是外面太热,你晒坏了?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叫你过来吃茶了。” 张珺瑶立刻指着虞姝,“长姐,她是故意的。” 张贵妃低喝,“住嘴!” 王权将一切看在眼底,细长的眸子眯了眯。 他只忠于皇上,当年皇上刚出生,他就被指派到偏殿守着皇上,是看着皇上一天天长大的人,把皇上视作了他的命。 皇上中意的女子,他自然高看几分。 王权皮笑肉不笑,“贵妃娘娘,咱家是奉皇上之命,请虞美人过去奉茶,若是没旁的事,咱家先把人带走了。” 张贵妃又是心尖一颤。 是皇上! 皇上就连这份薄面都不愿意给她么?虞美人就那么重要?! 很显然,皇上是过来救场的,还特意指派了御前大总管过来! 张贵妃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直到虞姝跟着王权离开,张贵妃才一下瘫软在了摇椅上。 她今日此举…… 错了! 张珺瑶不依不饶,“长姐啊,你好歹是贵妃娘娘,虞美人才是个从四品的嫔妃,你何须……” 张贵妃倏然站起身,一巴掌打在了张珺瑶脸上,这也是她第一次掌掴自己的二妹,“你、你住嘴!闯祸了!这次闯祸了!”是她大意了! * 王权还特意带来了轿辇,虞姝当真感激他来救场,上了轿辇之后,她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刚刚结束了一场变故,可她完全放松不下来。 辰王不久之前才入宫,大抵还在皇上那里。 她现在就过去,真的合适么? 着实叫人头疼。 虞姝坐在轿辇上,在前去御书房的路上,尽快恢复了心绪。 事到如今,再回避亦是徒劳。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后宫有关她的那些传闻,之所以还没直接发落了她,大抵是皇上暂时还没厌弃她。 退一步说,皇上既能指派了王权公公前来给她解围,便说明皇上心里还是偏向信任她的。 皇上是个聪慧之人,与聪明人不可耍太多小心机,否则就自取灭亡。 到了御书房大门外,虞姝下轿辇之际,对王权莞尔一笑,“今日实在多谢王公公了,此恩定铭记于心。”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0节 王权瞧着虞姝灵动的小模样,顿时明白为何封衡会突然对一个女子感兴趣,他笑眯了眼,“咱家是替皇上办事,美人若真要谢,就好好谢谢皇上。” 皇上好,他才能好。 这后宫阴私,王权一清二楚,封衡亦然,只不过封衡不在意罢了,今日给虞姝救场是一个例外。 虞姝颔首示意,这便随着王权迈入内殿,她半垂眸,纤长的眉毛在眼角划出一抹羽翅般的弧度,她步子轻缓,细一看,还有一些跛。 封衡和辰王皆是眼力过人,自是看出了什么,又见虞姝脸上一阵/潮/红,香汗/沾湿鬓角,桃花眼更显深邃迷离,衬得慵懒颓然,像开到了靡荼的仲春之花。 辰王只看了两眼,立刻撇开了视线,捏着茶盏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导致指尖发白。 封衡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他微眯眼,看向他的虞美人,轻笑了一声,“到朕身边来。” 虞姝头皮发麻。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皇上这是故意做给辰王看。 当真有必要么? 皇上为何要如此? 她都快差点以为是皇上吃醋了,但她内心十分清楚,帝王家最是无情无义。戏文里经常唱到,后宫女子谁先动情,谁就等同于踏上了漫漫不归路了。 虞姝抖着胆子往前走,许是心绪乱了,以至于迈向挨近龙案的石阶时,双腿一软,身子倾斜了下去。就在她低低惊呼时,一只大掌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扶住了她。 虞姝一抬眼,就对上了辰王神色复杂的墨色眸子。 她一愣,是受惊过度之后的后怕。 而辰王也足够自持,几乎是顷刻间就放开了她,敛眸抱拳道:“小嫂嫂……仔细脚下。” 她是从四品美人,辰王喊她一声小嫂嫂,好像并不过为。 虞姝以最快的速度回过神来,一手提着裙摆,站直了身子的同时,她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男人。 只见,封衡唇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但他狭长的眸却是冷的。 虞姝心头一颤,小巧的鼻头溢出薄薄一层细汗。 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绪又乱了。 但事已至此,任何故作遮掩的举动都会被皇上轻易误解成“定有奸情”。 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就在虞姝担心竭虑之时, 封衡朝着她伸出大掌,虞姝望入了男人深沉如海的眼。 封衡与辰王分明生了一样的丹凤眼。 但封衡的这双眼睛看着人时,却给人不可忽视的沉重威压。 虞姝伸过小手, 搭在了男人的大掌之上,许是有辰王在场,封衡没有用蛮力, 只是牵着她迈上了石阶。 外面的日头逐渐开始西斜,但三伏天的黄昏也是闷热无比的, 御书房的两架冰鉴倒是起了大作用,可饶是如此, 虞姝还是一副汗涔涔的模样,像极了每次承/宠之后的娇态。 刚刚站定, 虞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到封衡扫了一眼她的双腿,以及膝盖往下的部位,但男人很快就转移视线,看向王权, “让御膳房开始准备膳食,辰王留宫用晚膳。” 早已后背尽湿的辰王无可奈何, 只能抱拳谢恩,“臣, 多谢皇上圣恩。” 方才是他大意了,纯粹是本能使然, 见虞姝跌倒,他顾不得多想, 直接伸手去搀扶。 可此刻, 他悔了。 辰王十分清楚, 但凡他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连累了虞姝。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皇上一时半会大抵不会将他如何。 可虞姝就不好说了。 辰王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封衡是那种会对任何女子用情的男子。 虞姝抿了抿唇,无疑,劫后余生。 封衡见她似是口干舌燥,亲手端着自己喝过的茶盏递给她,虞姝哪里敢违背?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烘烤。 于是,虞姝直接接过了封衡喝过的茶盏,小抿了一口,见帝王看着她,她又连喝了几口,直到茶盏见底。 封衡看着被放下的茶盏,杯口有一处水润光泽,他眸光微不可见的暗了暗,笑问,“辰王说此茶甚好,爱妃以为呢?” 虞姝内心的小人又开始无措了。 皇上这是在考验她? 她坚信,自己在对皇上使美人计之初,皇上必然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底细,自是也知道了她与辰王是旧相识。 而今,又这般试探,究竟是想得到了一个什么结果? 在帝王的凝视之中,虞姝根本没有机会去过多思忖,她蹙了蹙秀气的小眉头,道:“嫔妾倒是觉得,这茶有些拙劣,且还苦涩。” 一旁的王权惊了。 虞美人和皇上敢情都是嘴巴刁钻之人。 人家辰王怎就没这么挑剔呢。 虞姝此言一出,封衡倏然之间似是龙颜大悦,罕见的朗声大笑了几声,“哈哈哈!爱妃与朕所见略同。” 虞姝暗暗松了口气,这算是答对了? 这是王权第二次看见封衡这般大笑,上一次朗笑还是在一年前,雁门关大捷,收复失土之时。 看来,虞美人当真入了皇上的眼了,至少的确讨皇上喜欢。 辰王一直神色如常,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但在用晚膳时,细心如王权发现,辰王从头至尾都只尝了面前的一道菜,全程看似没什么不妥,却又像是失魂落魄。 用完晚膳,殿外依旧大亮,落日迟迟不坠,热风送来阵阵浮躁。 辰王行礼离开,走在冗长的汉白玉宫道上,许久才回过神,手心冰寒。 她在后宫真的开心么? 辰王明明看见虞姝加菜时,手中银箸轻颤。 她也怕极了吧。 都怨他! 都是他之过…… * 虞姝不知今晚究竟吃了些什么下腹,唇齿间察觉不到任何味道。 她算是过关了么? 皇上的心思过于高深莫测,她捉摸不透。 在偏殿静等之时,林深过来请人,“美人主子,皇上在浴池,就等着美人主子过去呢。” 浴池啊…… 虞姝内心悠悠一叹,后宫嫔妃都想要的滔天宠爱,她真是愈发害怕,双腿发软的症状还没彻底恢复。今晚怕是逃不掉了。她不太明白,皇上为何这阵子总宠/幸她。 虞姝不敢迟疑,一路半敛眸,跟着林深来到了御用的浴殿,等到她抬起头来时,林深带着几名宫奴已悄然退下。 薄薄的水汽氤氲之处,可见封衡正倚靠着池壁,猿臂看似随意搭在边沿,他的身子没入水中,露出一片修韧结实的胸膛,池水恰好在茱/萸之处浮浮沉沉。 无疑,脱了衣裳的封衡,也褪去了帝王的肃重严正,也显得修韧壮硕,真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虞姝正打量着,这时,男人的幽眸忽然睁开…… 第三十二章 虞姝吓了一跳, 纤细的脖子立刻挺得笔直,隔着数丈之远,她仍旧可以清晰的看见男人眼中的深沉, 和那股子熟悉的攻击性。 水池是由白玉砌成,池水清澈见底,哪怕虞姝不去注意, 也能看见帝王在水中的“龙章凤姿”。 她心一慌,就连带着说话也结结巴巴了起来, “嫔、嫔妾,给、给皇上请安。” 两人虽是坦诚相见过几次, 但此刻,浴殿上方的天窗泄入黄昏的光, 四周的几座仙鹤缠枝灯台上,火烛正烧到靡荼,视野的能见度恰好可以让虞姝看见一切细节,且光与影的重叠又堆造出了旖旎气氛。 明知不可逃,也明知这是一个机会。 让皇上欢/愉, 她才能得到庇佑。 皇上到了此刻还没惩戒她,无非是选择相信她, 而不是后宫的那些流言蜚语。 这一次无论是谁想故意在背后害她,都没有达成目的。 到了这一刻, 虞姝才更加坚信,在这后宫之中, 得了帝王宠爱,方才可以所向披靡。 在后宫, 只要有帝宠在身, 所谓的家世、身份、出身、过往, 似乎都不重了。 虞姝很庆幸,自己这么快就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从前,姨娘只教她明哲保身,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善之人,却是不曾教她耍心机。 此刻,视野如此宽阔之下,她简直无法直视那修韧颀长的“龙体”。 封衡虽然面容清冷无温,肤色也不白,但身上的肌肤却是白皙细滑。 “过来。”男人的声音从浴池传来,淡淡的沙哑,像是历经沧桑世事,带着一点的疲倦与慵懒。 虞姝抬首看向帝王,漂亮的眸子里是不安与不解。 封衡忽然呵笑,上次跳荷花塘,她倒是积极热情得很,如今就不会勾引了? “脱了,走过来。”封衡言简意赅。 他的确乏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1节 连续几日不曾睡好觉,江南道的灾情,朝中的明争暗斗,先帝旧部,边陲之危……一件件一桩桩,都像是无形的巨石压在他肩头。 他要犒劳犒劳自己,秀色可餐的美人就在眼前,见她又羞又怕的小模样,封衡内心那可怖的摧残欲冒了出来,只想狠狠折腾一番。 虞姝脑子一热,嗡嗡作响。 此前封衡宠幸她时,两人挨得极近,她倒还算勉强接受,可此刻,他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虞姝有些放不开。 她半张着粉唇,看似震惊于帝王的命令。 有关封衡这位新帝的传言,大抵可以用这几个词来总结:禁欲清冷、杀伐果决、手段雷霆、不苟言笑。 可此刻,虞姝看着双臂倚靠着池壁,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且他浑身都是一览无余,这画面与坊间描述截然不同。 见虞姝呆滞,封衡又低低轻笑,“怕什么?你身上有哪里是朕不了解的么?朕对你已如此坦诚,你亦当如此。” 仿佛是理所当然。 虞姝今日已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若是能泡一个温泉,那是最好不过。唯一不妙的是,池中正卧有一条巨龙,而这条巨龙不出意外,又会让她明天站不起身来。 封衡嫌虞姝太过磨磨唧唧,他倒是个腹黑心机的,淡淡启齿,“虞铎是可用之才,他的身子已逐渐康复,不出半个月即会上任就职,朕的眼光素来不会出错。爱妃,你说呢?” 虞姝算是听出来了。 皇上是想让自己报答他。 她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解开了腰间系带。 夏裳薄透,褪下了低领束腰裙装之后,就只剩下亵裤与兜衣。 虞姝胳膊纤细,该丰满的地方却是毫不含糊,她的手臂遮了这里又漏了那里,人还没挨近浴池,帝王的眸光已经愈发暗沉。 虞姝颤颤巍巍来到浴池边,封衡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他眼底是虞姝此前在榻上见识过的“凶狠”。 池水不热,是浅温的,正好适合这种三伏天。 虞姝不会凫水,封衡在池中往前走了几步,大掌搁置在了她的一只小巧玉足上,轻轻一握,随即一拉,美人惊吓到失声,噗通一声落水了。 虞姝扑腾了几下,人就被封衡扣住了腰。 他转瞬就把人摁在了池壁上,附耳哑着嗓子轻笑,“此处如何?可是比御书房好些?这里的温泉水冬暖夏凉,一年四季皆可用。” 虞姝还在惊魂未定之中,正大口喘气,她寻思着皇上的意思,是今后都在这里了……? 虞姝呆愣时,封衡抬首捏起她的下巴,“学得如何了?” 虞姝更呆,涨红的脸如彻底绽放开来的荷花瓣,“甚、什么?” 封衡对虞姝一脸的清心寡欲略有不满,狐狸精就该有狐狸精的样子,如此清纯,反而像是自己在胁迫。他长/腿往前一摁,将她彻底禁锢,幽眸锁着她,“朕听说,爱妃命人寻了两本避火图,以爱妃的聪慧,必然有所进益,朕今日便要考考你。” 虞姝,“……” 守在浴殿外面的王权侧耳倾听。 起初,还有虞美人的尖叫声,之后就只是水波涛涛之声了。 王权望着天,西边已经逐渐暗下去,他心中腹诽。 皇上自打得了虞美人,还真是花样百出。 像尘封了千年的困兽终于苏醒,完全放纵他自己。 王权长叹一声。 如此也好。 皇上这些年实在太累了。 * 虞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她只记得水波浮浮沉沉之中,封衡咬住了她的耳垂,问她与辰王的关系。 虞姝自是老老实实作答,半点不敢扯谎。 她总怀疑封衡知道一切。 故此,虞姝皆如实坦白。 破碎的句子断断续续,但好歹把意思阐明清楚了。 封衡亦不知满不满意,捏起她精致细嫩的下巴,把她逼到池壁,男人脸上亦不知水还是汗,目光深幽且迷离。 有那么一瞬,虞姝以为自己看见了妖孽。 无疑,封衡生了一副顶好的皮囊。 “你还真是会救人,除了救过朕,救过辰王,你还救过谁?” 这话让虞姝为难了,姨娘教她与人为善,若是路遇落难之人,必定会出以援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遇善则善,遇恶则恶,这是她自己为人处世的规矩。 虞姝不敢保证以后会出什么幺蛾子,抖着嗓音如实道:“嫔妾……亦不知救过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封衡,“……”男人清冷好看的唇猛然一抽,这小女子还真另外救过旁人。 池面到处都是水渍,又是白玉打造,人躺在上面,后背一片滑腻,却是方便了封衡。 虞姝混混沌沌之时,心里却暗暗腹诽。 皇上好像很不喜欢有人关切他的龙体。 每回她让皇上注意龙体,皇上都会变本加厉。 还是说…… 他喜欢被人夸? 也是了,人皆有虚荣心,男子更是如此,又何况是帝王。 于是,虞姝试探性的哭着说,“皇上真乃天人,骁勇无敌、只手擎天、高大威猛、英姿飒爽!” 封衡一个恍惚间,人一动不动了。 虞姝愣了一下,不成想这一招还真管用,不过,很快她自己也闭上眼睡了过去。 等到虞姝再度醒来时,人已经在软塌上,她正趴在一只玄色韩绸大软枕上,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此刻回过神来,倒是意识到了一些事。 看皇上今日的举动,似是没有因为宫里的流言蜚语而迁怒于她…… 那么她与辰王的事,算是翻篇了么? 细数入宫的日子,还不足一月,却是步步惊魂。 虞姝浑身上下,只有眼皮子动了动,大抵是什么时辰了,她亦是不知。 就在这时,内殿外面传来动静。 是瓷器摔碎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刺耳破碎声。 “她要闹,就随她闹去!几时服软,朕几时接她回宫!” 封衡随手掷了手中茶盏,已是子夜,他身上只披了一件雪色绸缎中衣,衣襟稍稍敞开,能看见胸口的指尖划痕,且都是艳红色,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 王权只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心道:幸亏虞美人还在内殿,不然皇上的怒火指不定要烧到何时。 从宫外赶回来的侍卫略有为难,道:“太后已不止一次试图逃离五台山,若下回再夜间离开,稍有不慎,人就不见了。微臣恳请皇上加派人手。” 到底是太后,她身边也有心腹势力。 封衡眉目阴沉如水,“传朕旨意,但凡有人擅自离开五台山……杀!” 侍卫眸色一惊,顿了顿,方道:“是!皇上!微臣领旨。” 王权不由得一阵唏嘘,皇上还是太子那会儿,一生下来就由宫里的乳娘养到三岁,自三岁就开始独居。 五岁那年,太后为了那个人,把皇上直接从假山推了下去,皇上手中还捧着精心花了一个月为太后准备的生辰礼,那是一串珍珠手链,是封衡亲手所制,手上磨出了一掌心的水泡。 彼时,封衡才五岁,但从假山底爬起来时,纵使胳膊脱臼,也没吱一声。 小小年纪,眼底是一片深沉,还有……怨。 他五岁之后就再也不需要母后了。 后来,封衡七岁去了北地历练,生生死死都是自己咬牙挺过去的。 而今,纵使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起半点作用呀。 人的心一旦彻底冷了,母子血亲也一文不值。 虞姝听到这里,不免有些纳闷。 她一直以为皇太后是在五台山修行吃斋,敢情是被皇上困在了五台山,这是为何? 按理说,太后是皇上生母,如今应该在后宫颐养天年才是。 有脚步声传来,听着既稳健又轻盈,是封衡过来了。 虞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干净闭上了眼,假装熟睡。 皇上甚是热衷高难度的姿势,或是在龙案上,亦或是在浴池,但虞姝遭不住,她可不想再遭受一次。 第三十三章 封衡款步而来, 清隽的脸上宛若淬了一层冰渣子,他本就五官立挺,眼眸深邃, 不苟言笑时会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只一眼就觉得此人早已过尽千帆,深藏功与名。 他身上仿佛有太多的极端, 让人揣度不清。 目光落在榻上趴着的女子身上,她仿佛整个上半身都栽进了软枕里, 不久之前被自己抱回内殿时,还哼哼唧唧一脸不悦。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换做是旁人, 早已被他砍杀了数次。 封衡眼中的神色趋于缓和,如冰雪逢春消融, 怒意无声无息消散。 虞姝墨发披散,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上只有兜衣,直到男人的带着薄茧的手掌在她后腰轻轻摩挲时,那叫人颤栗的触感,让虞姝瞬间脑中一白, 困倦消散大半。 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灯火如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2节 封衡没有叫人进来换烛。 他可不喜旁人看见虞姝这副模样。回想到两年前, 他初次见到这女子那日,虞姝额头有整齐的刘海, 正好露出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她怯弱惶恐, 瘦弱双肩瑟瑟发抖,但又强装镇定将他引入安全小巷。 明明胆小, 却又干着胆大包天的事。 彼时, 他顺利回宫后命人查到了虞姝, 并且了解了她的一切状况,原本只想将她接入宫,免她在后宅受苦受难,并无男子对女主最本能的念想。 可谁知,两年过去,小姑娘完全长开了,又恰逢足够聪明,却也不狡诈,正好合他心意。 指腹抚过精致的蝴蝶骨,往下是清冽的脊椎骨,不一会儿就是弧度惊人的后腰,封衡震惊于女子的腰窝可以如此漂亮,他的手落在了虞姝的后腰上,似是丈量了一下,竟不足他的手掌宽厚。 她究竟是怎么长的? 是当真吃了太多豆腐之故么? “真细。”难怪一点都经不住。 封衡嗓音低醇磁性,在这样的深夜,叫人听着只觉得格外迷离。 虞姝身子僵住。 因为下一刻,兜衣后面的系带危矣。 封衡当然不是好怒弄的人,虞姝身子一僵的刹那间,他就意识到掌中人已经醒了。 男人好看的唇微不可见的猛然一抽,指尖勾起兜衣系带的同时,他大掌从下面掏过去,直接让虞姝翻了个身,让她面对着自己。 这个时候,再装睡就显得矫情了。 虞姝睁开眼,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睡意阑珊,许是一点点摸透了封衡的心性,她双手抱着自己,娇嗔道:“皇上!嫔妾只是一个弱女子,不像皇上乃天龙转世,体力充沛无限,十个嫔妾也不是皇上的“对手”。” 言下之意,便是:皇上,您太厉害了,求放过。 果不其然,封衡闻言朗声一笑,似是十分愉悦,男人笑起来眉梢风流,与平日里穿着龙袍的肃重之态截然不同。 “哈哈哈!爱妃知道怕了?那今后还敢惹朕么?” 封衡掰开了虞姝碍事的两条纤细胳膊。 虞姝撇过脸去,羞燥极了,咬了咬粉色菱角唇,看似埋怨道:“嫔妾喜欢皇上都来不及,哪里会怕了皇上,无非就是……嫔妾能力不足罢了。” 虞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阵潮红。 她微微扬着天鹅颈,吐气如兰,似是隐忍,又似欢愉。 好一会儿,封衡才抬首,眼底神色再度深沉下去,虞姝的话让他觉得中听,他嗓音喑哑,低低笑道:“亏你还有自知之明。”他的姑娘,的确是“能力”不太足。 封衡起身之际,目光又扫遍了身下之人,神色一度晦暗,“妖精,又要招惹朕。” 虞姝,“……” 今日到底是谁招惹了谁? 王权在外面候着,迟迟没听见动静,就轻唤了一声,“皇上,参汤备好了。” 封衡起榻,扯了一条薄衾把虞姝整个人盖上,头也遮住了。 虞姝扒拉了几下,才冒出了脑袋,大喘了几口气。 封衡亲手给她端来了参汤,满满一大碗,看着就让人难以下咽。 但男人的语气不可反驳,“坐起来,喝光。” 虞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得了帝王青睐之后,可谓是圣宠不衰,若非自己体寒,只怕已怀上龙嗣,皇上的态度十分表明,她唯有笑着接受。 这避子汤不喝不行。 虞姝支起身子,用薄衾遮掩住,这才伸出双手接过瓷碗,汤汁是温热的,正好可以饮下。 仰面一饮而尽,中间只换了口气,半点不拖泥带水。 瓷碗见底,她才打了个饱嗝。 也不知这避子汤究竟添加了哪一味药材,一碗汤药下腹,腹中火烧火燎,顷刻间就出了一层细细薄汗,面颊更显粉润,封衡见她时不时打嗝,真怀疑她会吐出来,就没再招惹她。 想来,就她这把小细腰,腹中能灌下一整碗汤药,已经是为难她了。 封衡轻笑,“十全大补汤还真是滋补。”他伸手揉了揉女子的发心,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把虞姝的头顶发丝揉乱了。 虞姝表面憨憨,内心跟明镜儿似的,什么十全大补?无非是个幌子。 皇上若不想让虞家的姑娘怀上龙嗣,就算是侥幸生下孩子,也不会受器重。 而皇家不受器重的子嗣,还不如寻常百姓家中的孩子。 她不生也罢。 虞姝桃花眼明亮,纯净漂亮,像上好的琉璃,天真的问道:“那嫔妾的身子这样养下去,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能和皇上相护抗衡了?可嫔妾怎觉得任重道远呢。” 她打趣娇嗔一笑。 封衡不知被什么取悦了,竟然又朗声大笑,一俯身在美人红唇上啄了一口。 今日在浴殿,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封衡没来得及“考”虞姝的吻技。 可以这么说吧,两人依旧不曾真正接吻。 封衡的唇一触即离,“以朕看,你还需得多多进益。” 虞姝唇瓣吃痛。 她很好奇,封衡宠/幸其他嫔妃时,也不碰对方的唇么? 封衡去博古架取了一本书册,也没让虞姝伺候,他自行重新上榻,躺在了榻上,一手持书,一手枕在身后。 虞姝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去?还很该留? 按理说,御书房后殿不能留妃嫔过夜。 可她此前已经在这里待过一宿。 正要询问帝王时,他却先开口了,幽幽凤眸看了过来,“今日在长秋宫,可曾被为难?” 虞姝拉了拉身上的薄衾,只露出一颗脑袋,红扑扑的小脸看上去清媚可人,枕在一头墨发之中,她轻轻摇了摇头,“皇上无需操心嫔妾的事,嫔妾已经干扰了皇上一晚上了,就不打扰皇上了。嫔妾这便先睡。” 言罢,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封衡,仿佛在担心自己会干扰了帝王。 虞姝很会点到为止。 她绝对不会自信的认为,皇上会为了她而牵动朝堂。 要知道,如今朝中张相与楚太傅把持朝纲,前朝局势若无变化,张贵妃与淑妃在后宫的地位也会稳固如山。 虞姝犯不着为了争一时之气,让皇上为难,从而败坏了皇上的好感。 宠爱只是一时,可若是皇上对她心存愧疚,单凭这这一份愧疚,她日后也能多得一分庇佑。 她或许今晚可以仗着宠爱让皇上护着她,可明日、后日、将来呢…… 等到帝宠不在,她又该拿什么自保? 故此,哪怕正是吹枕边风最合适的时候,她也对今日在长秋宫的遭遇只字不提。 该骄纵时骄纵;该乖顺时乖顺。 张弛有度。 她得让皇上觉得,她与后宫的其他嫔妃不一样。 独一无二的东西,才能被人珍视。 封衡捏着书册的手微微一顿。 顿了几息,目光才从虞姝精美的蝴蝶骨移开,重新看向手中的书册。 他内心深处的荒芜之处,像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正一点点吸收着日月光辉,试图蓬勃生长。 他虽是太后亲生,可自始至终,在太后眼里,他无非只是用来固宠的。 后宫的那些女子,哪一个想得到他的宠幸不是为了权势地位? 身侧女子甚么都不要,反倒让封衡不知该给她什么才好。 位份该升一升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封衡又硬生生掐断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骨。 虞姝的晋升已经过快,盛宠之下必有灾祸。 还是暂且作罢。 等到虞铎建功立业之时,才是晋升最好的时候,眼下毫无理由晋升她。 内殿外面,王权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便挥退了小太监。 皇上已从知书口中得知,虞家主母对虞美人下过寒毒,皇上特意宣见了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又重新配了方子,这味大补汤比上回的更是滋补呢。 皇上是想要让虞美人生龙嗣? 这个念头在王权脑中过了一遍,他不由得心惊。 皇上虽然嫉恨不爱自己孩子的女子,但也不重视子嗣,大抵是还年轻,且登基后三年一心扑在了朝政之上,对后宫与子嗣,皆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王权特意交代了自己的干儿子,“你可得记住了,日后在后宫定要多多侍奉虞美人,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深压低了声音,连连点头,“儿子谨记干爹教诲。” 夜还不深,若是虞美人还醒着,按着规矩,皇上没理由留下虞美人在御书房过夜,可偏生皇上便是这样做了。 想来,今晚的后宫,又会有人彻夜难眠了。 * 长秋宫。 张珺瑶落日之后就出宫回了张家。 张贵妃从初入东宫开始,就一直行事稳当,从不叫旁人抓到错处,但今日为了让二妹欢喜,她还真是一时中了邪,竟做出鲁莽之事。 她可不是淑妃那个没脑子的东西! 张贵妃左思右想,总觉得内心不安。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3节 皇上今晚又让虞美人留宿,不免让张贵妃觉得,皇上是在向她传达一个讯息:他的人,旁人碰不得。 听说,今日下午,皇上还特意让辰王留下用了晚膳,并且虞美人还在场。 这说明什么?! 皇上是在打整个后宫的脸。 让谣言不攻自破了! 张贵妃这一次的盘算全部付诸东流! 心腹无盐劝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赶紧歇下吧,免得伤了身子。”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浮出阵阵凝神香,香气浓郁,香头燃得正旺,然而,张贵妃的心绪却迟迟不能安宁。 她不是一个浮躁之人,做任何事情都会顾及分寸。 今日此举,着实愚笨。 张贵妃幽幽一声长叹,“且不论虞美人究竟能得宠多久,至少皇上眼下的这股劲头还没退下去,本宫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下动了皇上中意的娇花儿啊!”真是懊悔! 撇开身为女子吃醋这一层因素,张贵妃着实不该和虞姝撕破脸皮。 虞大将军与楚太傅不和。 可她们张家,和虞家算是没有过罅隙,亦是谈不上交情。 她与其得罪虞姝,还不如拉拢! 当真是糊涂一时! 都怨她对二妹过于骄纵了! 无盐拧眉沉思,“娘娘,您是不是多虑了,皇上岂会当真中意哪个女子?咱们几年前从入东宫开始,就不曾见过皇上重色,皇上那样的人,娘娘还不了解么?皇权才是至关重要。咱们张家对皇上而言,还有大用处。娘娘大可不必如此焦灼。” 话虽如此,可张贵妃还是心中不安。 许是从未见过封衡如此对待一个女子,让张贵妃一时间判断不出封衡究竟是演戏?还是当真入了眼? 而今,除却皇后之外,她与淑妃都在妃位,她虽身为贵妃,但不如淑妃得宠。她心里很清楚,皇上故意让她与淑妃抗衡。 莫不是皇上当真又想扶持一位宠妃上来? 扪心自问,张贵妃只以为封衡是一时图个新鲜,这才被/色/所迷,绝不会相信封衡是重情之人。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由于夹子缘故,咱们明晚11点之后再更新了呀~感谢大伙们的支持和鼓励,鞠躬~~~ 第三十四章 凤藻宫。 玄月如钩, 夜风微醺,葳蕤宫木之中,时不时闪烁着几只萤火虫。 此时, 凤藻宫内灯火通明,阵阵带着隐忍的低泣从大殿之内传出,又被夜风吹散。 凤藻宫外面的暗影浮动之处, 几名宫人对视了一眼,心想着, 淑妃娘娘今夜恐怕又会闹上一阵子。 但凡皇上宠幸旁的嫔妃,淑妃都会失控。 此前皇上鲜少踏足后宫, 淑妃情绪还算平稳,而今, 皇上中意于虞美人,淑妃这失控的次数是愈发频繁了。 “走吧,回去告知王公公,今夜没必要再守下去吧。” “也好。” 不出意外,凤藻宫的宫奴今夜遭殃了。 皇上的眼线遍布后宫, 看似踏足后宫的次数极少,可后宫的每位嫔妃的性子和习惯, 以及是否与宫外联络,皇上都了如指掌。 这些娘娘们自以为甚是聪明, 可孙猴子再怎么厉害,也逃不了如来的手掌心。 * 淑妃披头散发, 身上只着兜衣与亵裤,狂躁令她郁结烦闷, 今年的三伏天就宛若是把人置身火炉之中, 她一腔怒气无处可撒。 手里的绣花针沾了血渍, 跪在她面前的大大小小宫奴共一二十人,就连小厨房的宫奴也没能幸免。 这十二余人皆被扒了上衣,露出白花花的膀子,淑妃用绣花针一个个刺过去,看着宫奴们惊魂未定,受痛却只能百般隐忍的卑微模样,淑妃心里舒坦多了。 可这种舒坦仿佛也有瘾,就像是吸食了米囊(罂/粟),叫人欲罢不能。 淑妃咬着唇,刺人的动作十分麻利,她虽是不擅女红,但捏着绣花针的姿势倒甚是标准。 “呜呜呜……”几个经受不住的小宫女低低呜鸣,紧缩脖颈,对淑妃畏惧至极。 见此景,淑妃身心愉悦,仿佛终于得到了满足,她将宫奴们当做虞姝,一想到自己心悦的男子沉迷于虞姝,她甚至于可以想象出细节,当真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 可发泄过后,她又不仅仅嫉恨虞姝,更是对虞贵嫔深恶痛绝。 不愧是蠢货! 去年害她小产,而今又害她失宠! 虞若兰是她的克星吧! 绣花针即将刺向晓云时,晓云抬首,双眼赤忱的看着淑妃,“娘娘!您且冷静些!来年开春就要大选,区区一个虞美人不足为惧,您眼下的关键之事,是要怀上龙嗣啊!日后不仅有虞美人,还有赵美人、李美人……这后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皇上只不过暂时在兴头上。过了这阵子,虞美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可娘娘不同,您到底是太傅大人的掌上明珠,还与皇上是同门师兄妹,单单是这一层情分在,您便是独一份的存在啊!” “娘娘切不可因小失大!” 晓云的话让淑妃宛若梦中惊醒。 但稍稍清醒之余,又万般惆怅。 是啊,除了虞美人,还有张美人、李美人、王美人…… 她心悦的男子是帝王!是天下之主! 饶是有了这个认知,淑妃还是难以平复滔天醋意! 淑妃停止了用银针扎人的行径,近乎歇斯底里,爆喝道:“御书房那边停了么?今晚又叫了几次水?!这都什么时辰了?那妖精为何要缠着皇上?!” 淑妃就要快气疯了。 晓云被淑妃的言辞吓到了,忙出言提醒,“娘娘慎言呐!” 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会认为淑妃娘娘粗鲁蛮横。 晓云见淑妃已临近崩溃,忙又说,“娘娘,您快些歇息吧,免得坏了容色,太医亦说,过子时不歇毁容貌矣。” 这话终于说动了淑妃。 她指尖一松,绣花针落地,随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厌恶极了后宫的莺莺燕燕,她除却身份之外,最宝贵之物就是她的容色了。 皇上眼下痴迷虞姝,不正是因为美色么。 不然还能因为甚么?! 淑妃泛红的眸子看了一眼靠墙长案上的沙漏,一看清时辰,当即一怔,立刻就道:“来人!伺候本宫睡下!等等!把雪燕端来,本宫要服用,再点上皇上御赐的安神香!” 接下来,凤藻宫一片混乱,但又在半刻钟之内安静到针落可闻的境地。 安抚好了淑贵妃,晓云长叹了口气,她看着凤藻宫外面的苍茫夜色,只觉得心有余悸,毕竟,淑妃像今夜这般发了疯似的失控还是头一次。 她折返内殿,取了笔墨很快就写了一封手笺,再绑在了信鸽脚下,将信鸽抛向夜空。 淑妃娘娘太傻了,皇上就连自己的亲生母后都能当鱼饵,皇上还会在意谁? 皇上真正所爱,唯有他自己,还有这大翰江山。 淑妃也罢,虞美人也好,无非都是皇上一时消遣的女子。 杏儿得通知楚太傅,早做对策。 * “朕说过,朕不会放你走!你走到哪里,朕都能给你捉过来!” 虞姝胸腔憋闷,一股强大的窒息感袭上心头,将醒未醒之余,她逐渐看清了自己身上男子的脸,他一手掐着她的脖颈,那双凤眸眼角充斥血丝,眸中是滔天怒意。 嘶…… 虞姝惊梦醒。 她竟梦见皇上要掐死她,她不记得梦中具体场景,却隐约知道她在梦里逃离了皇宫。 嗯……当真是个古怪的梦,她岂会逃离皇宫呢?她可不想拿小命开玩笑。 虞姝睁着眼,乌溜溜的桃花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头顶的雕祥云横梁,她眼中惊色未消。 茜窗泄入晨光,照亮了内殿缓慢浮动的颗颗细微尘埃,有鸟鸣声传入,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天明了。 内殿安静如斯,檀香燃尽,软塌上仅她一人,她身侧皱褶的被单预示着封衡昨晚在这里躺过。 虞姝支起身子,这一动作,似乎就唤醒了身上的一切记忆,酸痛顷刻间席卷而来。 身上一凉,她垂眸就见兜衣都不见了踪迹。 虞姝,“……” 皇上好像有独特的偏好。 可淑妃身形纤细,容貌美艳,瑰姿丽色,却是胸脯平平呀,皇上不是照样宠爱她。 虞姝一边揣测帝王喜好,一边寻思着昨日种种。 她、帝王,还有辰王昨日一块用晚膳了。 皇上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打消宫内的流言蜚语么? 虞姝不敢笃定自己猜对了。 但经过昨日的晚膳,想来后宫再不会轻易嚼她与辰王的舌根子。 皇上非但没治她的罪,还帮了她。 三名宫婢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摆着衣裳与首饰,为首宫婢恭态度恭敬道:“美人主子,皇上让奴婢们服侍您洗漱更衣,皇上还交代,美人主子的兜衣不合身了,日后就穿这几件。” 闻言,虞姝的眸光落在了托盘上的几件小衣上,或紫,或粉,或绿……皆是明艳的颜色。 色泽明艳也就罢了,那兜衣上绣着的花/苞着实叫人想入非非,料子更是轻薄,薄薄一层,根本遮不住什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4节 虞姝小脸一红,帝王御赐,她自是不能推辞,唯有硬着头皮穿上。 她没有看见封衡,也没有询问宫婢有关帝王的下落。 打听帝王行踪是后宫的禁忌。 在后宫生存,她至少要保持表面上憨傻的模样。 从御书房离开之前,林深端着一碗参汤侯在殿外,见虞姝过来,立刻走上前,“美人主子,这大补汤已温了,正好可以服用呢。” 虞姝一看见这浓郁的大补汤,胃里就有些不适。 她昨晚已经服用了一碗,皇上到底是有多担心她会怀上孩子,这又命人给她送来。 虞姝眸光一闪,似是震惊不已。 莫不是昨晚趁着她沉睡之际,皇上他又…… 难怪她今晨那般乏力。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当真好体力啊! 虞姝接过参汤,一脸苦涩,有气无力,“有劳林公公了。” 片刻后,一碗“大补汤”下肚,虞姝出了薄薄一层细汗,整个身子都有些热意,按理说避子汤是极寒之物,可她每次服用之后,倒是浑身热流翻涌。 虞姝也没有多想。 眼下,还不是渴求孩子的时候。 * 虞姝回到朝阳阁,萧才人和柳才人仿佛是踩点守在朝阳阁大门外。 这下,就算虞姝还想闭门谢客,也是拒绝不了。 她入宫仓促,本就不在计划之中,对后宫的嫔妃们并不是都了解,但她曾经见过萧才人与柳才人,不过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她被姨娘从小教导循规蹈矩,又被主母和嫡姐们打压数年,每次出府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倒是在上元节花灯会上见过御史台家的萧大小姐,和兵部侍郎柳大人的千金。 想当初,年纪尚且还小的虞姝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萧、柳两位千金大小姐,见她们可以骑马观花,众星捧月,还好生艳羡呢。 她可从未体验过。 姨娘对她的教导过于苛刻,可谓是严格。 以前虞姝只以为是姨娘胆怯,畏惧主母。 而今,她却是幡然大悟。 是姨娘在护着她。 娇花盛开的越早,就越是危险,以她和姨娘在将军府势微的处境,可想而知,张露头角会有什么下场。 弱者在羽翼不丰时,躲在自己的“壳”里才能自救。 她从年少开始就留了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小半边脸,姨娘见她出落的一天比一天水灵,从不允许她穿花哨衣裳,能遮多久是多久。 可她还是被老太君与主母盯上了,硬是被逼着入宫。 她现在甚至怀疑,二哥的伤势究竟是从边陲带回来的?还是回将军府养伤之后,又被别人动了手脚?! 此时此刻,看着自己曾经艳羡的萧、柳二人,虞姝只觉得宛如隔世。 原来,人的身份地位一变,一切都变了。 比方说此刻,萧才人与柳才人见着她,还得上前盈盈屈一礼,“给美人姐姐请安。” 虞姝晃神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落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生根发芽,正如初春逢雨露的茅草,正蓬勃生长。 她体验到了帝宠带来的最真实的感触了。 再不用卑微俯小做低。 萧才人和柳才人都是此前东宫的老人,但封衡鲜少来后宫,也就忘却了给嫔妃们晋升一事,以至于她二人一直在才人的位份上熬着。 虞姝年纪最小,但圣宠加身,再怎么年轻,也让人不敢轻视,她莞尔一笑,如枝头初绽海棠,“两位小姐姐不必多礼。”她年纪小,喊一声小姐姐,也不为过。 萧才人和柳才人站直了身子,皆对虞姝笑了笑。 萧才人道:“今日可真是赶巧,我与柳才人沿着石径赏花,恰好碰见了美人姐姐呢。” 柳才人也附和,“可不是嘛,当真是巧,对了,美人姐姐,你前阵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柳才人这是明知故问。 虞姝都连夜侍寝了,身上哪会带病? 但她的确有些不适,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总之浑身酸胀,没甚精气神儿。但面容娇艳,眼角还有残存的媚态,犹若病弱西子却又胜了几分。 虞姝又笑笑,“我已康复,多谢两位小姐姐牵挂,若是不嫌弃,入内喝杯花茶吧。” 人都堵在了朝阳阁门口了,虞姝实在没法逐客。 屋内闷热,西花厅倒还是有徐徐微风,虞姝就让墨画在花厅下面煮茶。 虞姝落座之际,纤细的身子一僵,差点尖叫出声,知书眼尖反应快,以最快的速度给她在石杌下面垫了一只薄薄的垫子。 萧才人与柳才人见状,不由得狐疑对视一眼。 这虞美人昨夜侍寝,后臀为何会疼……? 虞姝也顾不得体面了,先让自己舒坦下来再说,至于萧才人与柳才人的打量,她也不当回事,好像除却在帝王面前,她都不会娇羞。 刚煮沸的茉莉花,幽香四溢,花厅下很快飘散浮香,四周摆放着葱绿盆景,另有清泉潺潺,这座朝阳阁的确是顶好的住处。 萧才人环视四周,露出艳羡之色,“美人姐姐有所不知,这座朝阳阁是先帝的宠妃所居呢。” 虞姝只是个美人,当然不能把自己比作宠妃,她只是淡淡笑过,“两位小姐姐,我这里的点心糕点一般,你二位可莫要嫌弃。” 柳才人摆摆手,“哪里的话,美人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一言至此,柳才人与萧才人对视了一眼,这才道:“美人可知,虞贵嫔近来如何了?我怎听闻,虞贵嫔已连续数夜梦魇,夜间路过翠碌轩的宫人时常能听到她的吼叫声呢。” 柳才人一副受惊吓的表情。 萧才人知道一些有关将军府的后宅阴私,自是也知道虞家嫡庶姐妹不和,附和了一句,“还是美人姐姐心地善良,这人呐,就是不能做太多恶事,会遭报应的。” 虞姝轻噙了一小口花茶,只是笑了笑。 看来,萧才人和柳才人今日是特意来“投诚”的。 虞贵嫔大抵是爬不起来了。 她们是想拉拢自己,毕竟她正得圣宠,与她走近了,或许还能碰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上。 虞姝打了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眼底湿漉漉的,像靡荼小鹿,疲态之中透着些许娇态,“两位小姐姐,我有些乏了,不如咱们改日再聚吧。” 虞贵嫔那一胎如今正在生死关头,但无论如何都是龙嗣,她可不想掺和一脚。 萧才人与柳才人只能暂时作罢,她二人起身离开时,林深正好过来,他身后带着一众宫奴,宫奴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金丝软烟罗、烟罗紫轻绡、金罗蹙鸾、累珠叠纱,样样都是顶好的料子。 无疑,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 萧才人与柳才人结伴走在路上,她二人在闺中做姑娘时并不和睦,但后来入了东宫,又成了后宫嫔妃,位份一直齐平,也都不受宠,久而久之,不知从哪儿养出来的“姐妹情深”。 柳才人频频回头张望,艳羡之人难遮难掩,“你说,这虞美人还能得宠多久?总不能压过淑妃吧?” 人人都以为,淑妃是独一份的存在,是皇上的心头白月光,是不可取代的朱砂痣。 可淑妃得宠那会儿,也没这股劲头。 萧才人很怕封衡,她虽然想得宠,可同时也惧于帝王的威压,帝王那样的男子,寻常勾引人的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很纳闷,虞姝究竟是如何得宠。 萧才人神色一变,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语气倏然冷了下来,“皇后都得给淑妃面子,她一个虞美人,岂能与淑妃娘娘相比较?” 一言至此,萧才人眸光掠过一丝异色,回过身对自己的贴身宫婢,道:“阿巧,你不是与凤藻宫的晓云有几分交情么?这会子便去寻她唠唠嗑,在她面前提及皇上对虞美人的赏赐。” 这后宫里头,嫉妒足可以杀人。 她不能将虞姝如何,但是淑妃可以啊! 阿巧立刻明了,这便去照做。 柳才人装作没听懂,只是笑了笑,“萧姐姐,今日去我那里打马吊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她反正不会正面与后宫嫔妃对抗。像虞若兰之流,就是个傻子。 * 虞姝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时依旧一片茫然,仿佛睡了几生几世,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缓和了许久才稍见清明。 知书端着兑了花露的清泉水过来,“美人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午膳早已送来。” 虞姝胳膊肘支起身子,随即一股熟悉的暖流从体内流出,她神色一讪,震惊于这无穷尽的龙子龙孙。 又来了! “再取一件干净的亵裤过来。”虞姝嗓音轻柔,像四月仲春的飘絮,有气无力。 知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也红了红脸,“奴婢这就去取。” 待到知书折返床榻,她一双眼睛金亮亮的,像是对未来颇有期许,道:“美人主子,下回侍寝过后,可用枕头垫着腰,如此可方便受孕。” 帝王雨露恩泽于一身,若是不趁机怀上龙嗣,今后是否能够再有机会就难说了。 虞姝微微怔然,她打量的看了一眼知书。 没猜错的话,知书必然是皇上的眼线,她宫里头的香料都是知书从殿中阁拿回来的。可虞姝却在沉水香中闻到了一些异样香气。 但知书要点香,估计是皇上的意思,故此,虞姝从未制止过。她一直以为沉水香有问题。 难道皇上没让知书谨防她有孕? 虞姝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知书见虞姝打量她,问道:“美人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虞姝摇头轻笑,并未多言。 她这才一朝得宠,决不能自以为是,往后的路还得更加小心翼翼。 知书对自己尚且忠心,可她真正效忠之人,却是封衡。 虞姝在知书面前,该说的,不该说的,自是分得清。 洗漱换衣过后,墨画从外间一路莲步走来,还没挨近虞姝,就压低了声音,“美人主子,凤藻宫那边出事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5节 虞姝一凛,示意墨画继续说下去。 墨画眉飞色舞,道:“淑妃娘娘今日惩戒了凤藻宫的所有宫婢,一二十号人都在烈日底下,挨个学着蟾蜍跳呢。” 虞姝,“……”难怪淑妃和虞若兰一直不睦,这二人的性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知书噗嗤笑出声来。 虞姝想到淑妃这惩戒人的手段,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叮嘱道:“你们几个若是碰见虞贵嫔身边的人,立刻躲远些,可若是碰见淑妃娘娘,那就要躲更远。我如今位份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护不了你们。” 知书和墨画点头称是。 * 接下来两日,封衡没有踏足后宫,亦没有宣见任何嫔妃。 三伏酷暑持续燥热,蝉鸣声也似是缠上了愤懑,比往年这个时候叫得欢哨。 内殿若是不放冰鉴,根本没法入睡。 这一日,知书去内书阁取冰块,恰好长秋宫的掌事大宫女无盐也来了。 无盐在宫里的资历,比知书高出了一截。又加上张贵妃的位份在虞美人之上,故此,无盐无视知书,一脸傲然,对内书阁的掌事公公张德胜,道:“张公公,贵妃娘娘身子不虞,昨个儿冰块不够用,害得贵妃半宿没睡,今日我得过来取两份。” 张贵妃常年服用助孕参汤,身子早就丰腴,一入夏就热得受不住,又何况是像今年这般数年难遇的酷暑天? 张德胜面露为难之色,又多看了一眼知书。后宫的娘娘就这么几位,哪位娘娘身边的仆从,他自是记得一清二楚。 新帝登基之后,宵衣旰食、内政修明、明章之治,国库用在后宫的用度少之又少,每位娘娘均下来每月也就那么一点用度。 京都旱灾,皇宫冰窖里的一大半陈冰,都被沈大人运去宫外各大医馆,以缓解京都各处的中暑百姓病况,哪里还有多余的冰块? 除却皇上那里,后宫每位娘娘每日只能领取一块陈冰。 张德胜在宫里服侍了三位帝王,就连他也觉得,新帝……过于抠门了些。 张德胜为难道:“这……怕是不行吧,今日后宫的冰块用度就仅剩两份,虞美人那边的冰还没领走呢。” 眼下之意,张贵妃和虞美人都只能领一份。 又是虞美人! 无盐瞪了一眼知书,就仿佛是虞美人害了她家贵妃娘娘没有足够的冰块降暑。 知书谨记虞姝的话,碰见后宫嫔妃身边的大宫女,就要躲远点。 面对无盐的横眉冷对,她只淡淡一笑,遂敛眸不搭腔。 无盐再度看向张德胜,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子,“张公公,你就行个方便,贵妃娘娘身子矜贵,若是热伤了,张公公可担待不起。” 张德胜头皮发麻。 张贵妃热坏了,他的确担待不起。 可若是得罪了虞美人,他就能担待起了? 这后宫谁人不知,虞美人正得宠呢。 张德胜搬出了帝王口谕,“无盐姑娘有所不知,皇上下令禁止宫廷奢靡风气,就连皇后娘娘的景元宫每日也就只有一份陈冰呀,咱家都是奉皇上旨意办事。” 张德胜搬出了帝王,饶是无盐还想继续争取,却也只能作罢。 她带来了两名长秋宫的太监,用不着内书阁的人送冰块,便自行带上冰块离去。 轮到知书时,她笑着道:“劳烦张公公了。” 张德胜在这座紫禁城待了大半辈子了,又无后,对权势钱财的渴求并不大,难得有人敬重他们这些阉人,遂对知书也有几分好脸色,还特意吩咐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送了知书回去。 张德胜望着外面的晨光,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 似乎这后宫之中,谁能走到最后,都是有定数的。 人若狂,必灭亡。 * 知书回到朝阳阁,虞姝赏赐了内书阁的两名小太监。 内书阁的小太监离开之后,知书将碰见无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美人主子,长秋宫对咱们的敌意已经甚是明显了。” 虞姝折了一颗狗尾巴草,正斗着水池中的小乌龟,闻言,她似是并不吃惊,只是唇角轻扬,“今后咱们面临的敌意会更多,凡事皆要小心谨慎,切记,这皇宫的主人是咱们皇上,无论外界敌意如何,只要咱们忠于皇上,自会得到庇佑。” 知书默默记下了。 不知为何,她瞧着虞美人明明稚嫩娇憨,但有时又清媚深沉。不过,她跟在虞美人身边,觉得甚是踏实。 低调内敛,的确是保命之举。 主仆两人正说着,林深提着一篮梅子在朝阳阁外面求见。 虞姝自是立刻命人将林深请了进来,此刻虽然还是上午,但日头一出来,晨光也灼人。 这个时节梅子正好熟了,若是拿来做酸梅汤,亦或是冰镇,皆是酸甜可口,甚是开胃。 虞姝笑着说,“林公公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做了冰碗,劳烦公公给皇上带过去。” 皇上两日没有召见她,虞姝一直在静等,她从前日就开始每天做冰碗,冰块敲碎,撒上煮烂的红豆和切磋的瓜果,再泼上一层牛乳,一份冰碗就做好了。 林深看着卖相极好的冰碗,愣了一下。 要知道,皇上啃过树皮,挨过饿,却是从未吃过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但虞美人一片心意,他自是要向皇上传达。 以免冰碗融化,林深搁置下酸梅之后,就提着食盒往回走。 知书好奇一问,“美人主子,你每日准备冰碗,是知道皇上一定会过来么?” 虞姝也不会那么高看了自己。 她只是一想到封衡那样清隽冷漠的男子,会在她身上那样失控,便觉得至少目前为止,皇上还没腻了她。 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很难说清,但可以感觉到。 虞姝只是笑笑,“皇上来或不来,我都会给皇上备好冰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皇上待我好,我自要报答。” 这话虽是说给知书听。 但虞姝希望,会通过知书的嘴巴,传达到封衡的耳朵里。 日后等到后宫一批一批的新人进来,她自然不能以美貌宠冠六宫,但可以做最特殊的那一个。 不求一辈子圣宠不衰,但求浮生安稳。 * 御书房。 沈卿言正汇报要事。 林深一路疾步走到御书房,身上蓝色宦臣服饰已被汗水沾湿大半,他半点不拖延,将食盒中的冰碗取出,奉上御前。 林深刚从朝阳阁回来,封衡不用问也知道,冰碗是出自虞姝之手。 封衡从不食这种黏糊糊的玩意儿,他懂事早,七岁离宫之后更是体会人间疾苦,而今登基为帝,伙食方面一向清寡,寝宫更是单调简易,赏赐后宫嫔妃的御赐之物皆是每年的进贡,亦或是从先帝的库房里拿出来的。 旁人可能不知,但王权和沈卿言却了解封衡的习性。 可别看封衡生了一张惊为天人的风流面相,却是个能过小日子的帝王。 一旦苛刻清廉起来,整个皇宫跟着吃斋。 然而,此刻,却见封衡接过了银勺,素来薄凉的唇微微一扬,“朕的虞美人倒是生了一双巧手。” 沈卿言内心呵笑一声,他虽忠于帝王,但封衡在他眼中不亚于是一头豺狼。可怜了虞家妹妹了…… 羊入虎口,哪还能剩下个渣渣? 明知虞家妹妹是被逼无奈入宫,皇上还真能做到将计就计!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好皇上啊! 沈卿言忍不住又是一番腹诽。 封衡吃了几口,愈发满意。 冰碗甜而不腻,红豆入口即化,再配上切成花瓣的鲜果,真正是味蕾享受。 沈卿言,“……” 能让皇上一口一大勺的冰碗,绝对是一碗有故事的冰碗。 他能尝尝么? 沈卿言轻咳了一声,他不久之前才入宫,身上真真燥热。 封衡只淡淡抬眸,“来人,给沈大人续茶。” 沈卿言,“……”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一起在北地啃一根玉米棒的沈郎了? 如今一份冰碗都不能割爱了么? 苟富贵,勿相忘啊! 林深笑着续上凉茶,“沈大人,请用茶。” 沈卿言已被赐座,他是坐着的,但矮了龙椅太多,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封衡微微扬起的唇,还有轻挑的剑眉。 简直没眼瞧! 沈卿言没给封衡安心吃冰碗的机会,神色肃重道:“皇上,京都有那个人的消息了,但不知真假。过几日就是萧太妃的生辰,辰王府会大办酒席,届时不知那人会不会出现。另外,那人派人暗中联络了张相,张相这几年一直不满皇上拢权,不知他会不会与那人联手?” 封衡吃冰碗的动作果然一滞,但并未停止,依旧一口一勺,直到冰碗即将见底。 男人抬眸时,墨色眸底深幽,看似平静,实则一片刀光剑影。 御书房陷入片刻的安静。 沈卿言等待着帝王指示时,封衡下令,“来人,研磨备圣旨,朕要给辰王与张二姑娘赐婚。” 沈卿言一愣,紧锁眉头,“可是皇上!如此一来,辰王就成了张相女婿了,届时张相万一……” 一言至此,沈卿言硬生生卡主了。 不对! 皇上并不担心张相会反。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6节 反而是担心张相一直在暗地里行动,不方便直接铲除。 当初皇上夺嫡之时九死一生,张相将其长女塞入东宫,才没有拉下封衡。但张贵妃一直不得宠,空有位份,更无子嗣。 张贵妃已逐渐成了张相的弃子。 可若是辰王成了张相女婿,那张二姑娘再生个一儿半女,届时难保蛰伏这么多年的张家没有其他心思。 一旦张家露出狐狸尾巴,别说是张相了,就连那人与辰王也逃不了。 皇上真绝啊。 沈卿言豁然明了,“皇上,此举会不会冒险了些?” 封衡眸光幽冷,淡淡启齿,“你怕了?” 沈卿言一噎。 他曾经是封衡侍读,与封衡同去北地,可谓是历经磨难,沈卿言震惊于自己活到了今日。每次冒险,封衡都是一句话,“你怕了?” 沈卿言自诩是个铮铮汉子,幼时怕过,但也咬牙挺过来了。 而今,皇上要铲内贼,他自是没有害怕的道理,起身抱拳,郑重道:“皇上,臣定会肝脑涂地,为保皇上大业,臣必当……” 封衡抬手,制止了沈卿言的激情言辞,语气清冷,“行了,朕已知晓。” 沈卿言,“……” 皇上对他,是愈发没有耐心了。 * 黄昏已至,落日余晖倾洒在碧叶连天的御花园荷塘之上,晚风醺热,吹得人心浮躁。 除却还在“静养”之中的虞贵嫔,后宫八位嫔妃都到齐了。 这可是皇上头一次破天荒的召集了所有人一块赏荷。 皇后坐在上首的位置,倒还算镇定,至少面上看不出任何焦灼之色。 但淑妃、陆嫔几人却是心急如焚。 皇上再不来,脸上的妆都要化了。 封衡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命人知会了各宫,嫔妃们自是不敢怠慢,匆忙上妆过后就来了御花园。 这大热天的,虞姝本就不喜用妆,今日更是没有在脸上涂抹,但饶是如此,依旧觉得甚是黏腻,仿佛即便什么都不做,没一会儿功夫就会汗涔涔。 时下贵圈盛行低领束腰装,在三伏天,没人愿意裹住脖颈,众嫔妃清一色的低领束腰装,如此就很轻易比较出身段了。 虞姝肤色白皙,宛若凝脂,面颊微热,以至于粉面桃腮,嫩得能够掐出水来,纤长脖颈之下是一片雪腻肌肤,胸脯傲然,再往下更是弧度惊人的腰肢。 她端坐在宫人搬来的圈椅上,一手持着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向皇后、张贵妃、淑妃、陆嫔四位比她品阶高的嫔妃行礼过后,她就一直安安静静坐着。 时不时能感觉到有人投过来的目光,虞姝皆没有给予眼神对视。 她对前朝之事了解不多,但总觉得在后宫不可拉帮结派。 淑妃看了一眼虞姝之后,又反反复复打量了几眼,越看越是烦闷不堪。 皇上那般天神一般的男子,岂会中意虞姝这种狐狸精似的女子?! 徒有其表! 不过就是空皮囊! 淑妃的目光太过明显,虞姝想不注意都难。 虞姝,“……” 淑妃娘娘犯不着这般“瞪”着她吧? 虞姝轻叹气。 淑妃的性子,是明显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大抵是想弄死自己吧。 后宫的女子,除却虞贵嫔和自己之外,皆是此前东宫的旧人,后宫一直不曾进新人,此前是封衡以“先帝三年孝期未过”为由,不曾大肆选秀,后宫人数少了,牵扯的前朝世家并不多,明争暗斗并没有那般明显,以至于人人疏于心机。 目前为止,除却皇后让人捉摸不透之外,虞姝暂未察觉还有哪位嫔妃的心机高深莫测。 虞姝终于抬眼,望向淑妃。 本想笑一笑,以示友好,可谁知淑妃一记冷眼给她,又迅速挪开视线,似是眼不见为净,“哼!” 虞姝,“……” 御花园的小径上,一身着玄色帝王常服的男子款步而来,他步履如风,身后跟着王权几人随从,像是刚刚从御书房的方向而来。 宦臣尚未唱礼,嫔妃们就发现帝王过来了,一个个翘首以盼,恨不能伸长脖颈。 皇后先一步站起身,众嫔妃也纷纷起身。 “皇上驾到——” 随着王权唱礼,众嫔妃福身行礼,“恭迎皇上圣安!” 天色已晚,但日头迟迟落不下去,皇上今日邀众嫔妃过来赏荷,晚上会让谁侍寝呢? 淑妃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封衡。 封衡扫了一眼,眸光落在了低眉敛眸的虞姝头上,随即目光又掠开。 人人都看着他,虞美人倒是足够低调! 封衡眸光一沉,似是不悦,随即落座。 皇后笑意缱绻,“皇上,姐妹们今日能陪伴皇上赏荷,都高兴着呢。” 风一吹,是皇后身上的伽南香,封衡摒息,示意众人落座。 为掩身上的汗味,嫔妃们皆是涂脂抹粉,又撒了香露,可不是各种香气混账么。 封衡五觉惊人,嗅觉更是异于常人。 帝王拧着眉,幽深的眸晦暗不明。 萧才人、柳才人,以及刘宝林和周御女四人从未侍寝过,以至于位份一直卡着不动,来年开春就要选秀,她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还不得趁着新人入宫之前得宠?! 故此,这几人难得今日可以见到封衡,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衣领能低则低,眼神有多赤忱便有多赤忱。 封衡浓郁的眉目清冷,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但他素来如此肃重神色,众嫔妃并没有察觉帝王的不悦。 封衡挥手,“来人,赏。” 帝王话不多说,一挥手就是东海明珠。 王权命小太监端上托盘,笑着解释,“诸位娘娘,这些都是今年刚进贡的明珠,皇上体恤娘娘们,让老奴给娘娘们一一分配。” 东海珍珠,大若婴儿拳头般大小,在浮光之下呈现淡淡的姿色,一看就不是凡品。 虞姝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珍贵之物。 王权喊着赏赐名录,“皇后娘娘赏,十颗东珠。淑妃娘娘赏,十颗东珠。张贵妃赏七颗东珠,虞美人七颗……” 听着王权报赏赐,虞姝愣住了,她竟然也得了七颗,与张贵妃是同等赏赐。 陆嫔则是五颗,其余嫔妃俱是仅一颗。 淑妃终于得到安抚,露出欢喜之色。 虞姝观察到了这一点,淑妃再得宠,也只是在妃位,却与皇后得了同样的赏赐,皇上是故意行“安抚”之事么? 如此,淑妃果然像是逐渐收拢爪牙的猫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乖顺了。 好心机的皇上啊。 淑妃被拿捏的死死的。 再看皇后,她神色并未变化,仿佛半点不介意。 但张贵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白。 虞姝揣测,是不是皇上故意让张贵妃难堪。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儿,皇上倒是用的顺溜。 虞姝按捺住内心震惊。 封衡显然对赏荷没甚兴趣,赏赐结束,就站起身,看向虞姝,“你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虞姝又成了靶子,她无奈,只能从圈椅上起身走向封衡,被封衡捉住了小手。 “皇上起驾——” 王权唱礼,众妃嫔一应目光幽冷的盯着帝王握着的那只手。 待到封衡与虞姝走远了些,淑妃一面觉得皇上赐她十颗东珠,是将她视作与皇后一样重要,可亲眼看着封衡牵着虞姝离开,淑妃又觉得双目刺痛。 皇上可从未这样对待过她。 年少时两人在一块习武,她还被封衡打到脸贴地…… 淑妃揪着手中帕子,她不敢当面针对皇后,却是能让张贵妃不堪,淑妃看向张贵妃,冷笑,“贵妃姐姐有所不知,皇上啊,他最是喜欢女子的小蛮腰,贵妃姐姐整日喝着滋补汤药,还不如练练腰呢。瞧瞧虞美人,近日来有多得宠。” 张贵妃神色晃了一下,沉稳老练如她,在后宫之中一直稳如泰山。 此刻却是心慌了。 皇上,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她的父亲可是当朝宰相! 皇上却在为了虞姝报复她! 她堂堂贵妃之位,岂是一个美人可以抗衡的?! 打击了一下张贵妃,淑妃的心情终于愉悦了。 她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可谁知,一惯仿佛不闻窗外事的张贵妃,却接招了,也是一声冷笑,“本宫记得,淑妃妹妹起初嫁入东宫,便以细腰美人自称,而今正得宠的虞美人,也生了一把纤柔柳腰,只是不知,皇上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呢?” 张贵妃直戳淑妃的痛楚。 淑妃以前也得宠,可封衡一年才来后宫几次?!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7节 哪像如今这般?!仿佛是毛头小伙初尝鲜似的! 淑妃一下又没了好心情,气鼓鼓的寻不出话来反驳。 张贵妃沉着脸,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御花园,她手心俱是汗。 她心里很清楚,她这一次算是得罪皇上了。 * 皇后一路上还算神色如常,可一回到景元宫,整张脸立刻拉了下来。 陆嫔跟着皇后一道来了景元宫,她有一个大皇子傍身,却也仅得了五颗东珠! 自是愤愤然。 “皇后娘娘,这后宫不能再多出一位淑妃了啊!”陆嫔是指虞姝。 皇后手中把玩着婴儿拳打大小的明珠,由宫人给她扇风,片刻才看向陆嫔,目光幽幽:“再多一位淑妃……” 她稳居后位,皇上暂无动她的心思,无论是张贵妃,亦或是淑妃,她们都不适合当皇后。 皇上对张、楚两家甚是忌惮。 那虞美人身后可是虞大将军府,虞家大姑娘嫁给了恒庆王,是恒庆王妃。虽是异性王,却在冀州拥兵自重,虞贵嫔基本上是废了,虞美人就算是被扶持起来,也不过是如淑妃一样的玩意儿。 皇上是个聪明人,岂会养出一个强大外戚,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顶多……就是用来制衡张贵妃与淑妃。 皇后没有同陆嫔说太多,这个女子过于愚笨,嘴巴没个把门儿的。 皇后幽幽一叹,“虞美人的确清媚美艳,皇上眼下痴迷了些也实属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陆嫔只能作罢,“还是娘娘明智,是嫔妾浅薄了。” 这时,林深过来求见。 他是御前之人,皇后自是会见他。 林深进入内殿,言简意赅,笑着道:“皇后娘娘,过两日萧太妃生辰,皇上打算带娘娘出宫,给萧太妃贺寿。另外,皇上让娘娘挑选一位嫔妃一道跟随出宫。” 皇后眸光一眯。 让她来选? 皇上好心机! 还能选谁?! 自是皇上眼下最疼的宝贝疙瘩! 皇后收敛神色,笑道:“既是如此,那本宫就选美人妹妹吧,她性子温和,与本宫很能谈得来。” 皇后一言至此,自己都快要吐出来了。 她真是小瞧了虞姝! 帝王拉着虞姝一只手的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林深笑道:“那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皇上,就说是皇后娘娘已经挑好人了。” 皇后内心冷笑。 皇上自个儿不明说,毕竟,虞姝只是个美人,身份够不着,不适合带出宫去。 可若是让皇后带头,以皇后的名义带出去陪伴凤驾,那就合适了。 皇后突然觉得心悸,一手捂着胸口,“快……拿护心丸来!” 陆嫔被挥退了。 好片刻过后,皇后才喘过气来,目光望着殿外,似是出神,“咱们的这位皇上啊,半点敷衍不得,事事顺着他、唯他是从方可。他要宠着虞美人,本宫也只能帮着!” 杏儿给皇后顺着气,正要劝慰,皇后问道:“五台山可有消息了?姑母还是一意孤行么?” 杏儿答话,“回皇后娘娘,五台山的消息封锁了,咱们的人也挨近不了五台山。” 皇后一阵偏头疼,“姑母出身金贵,精明一世,怎就被楚王那个油嘴滑舌的浪荡子给蛊惑了呢!皇上最嫉恨之人莫过于楚王!姑母当真糊涂!亏得皇上是姑母亲生,不然,当真会害死本宫的全族!” 一声哀叹过后,皇后又吩咐,“传书信给家中,让父兄做好一切应对之策,但凡出现楚王党羽,亦或是他本人,立刻抓捕!” “是,娘娘。” 杏儿也暗暗心惊,楚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叔父,年轻时候便已是不羁放荡生性自由,更是生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俊脸,花言巧语更是出口成章,据说,但凡被楚王撩拨过的女子,至今还没有将他忘情的。 不是疯了,就是痴了。 * 虞姝被带到帝王寝宫。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此前都是在御书房的内殿过夜。 寝宫素淡的超乎了虞姝的意料,除却一张黑漆千工床,便是靠墙的书架,墙上挂着一张江山水墨画,另有一把佩剑悬在床柱。 其余,再无修饰。 与皇上的寝殿相比,她的朝阳阁可称得上是奢靡了。 她正打量寝殿,身后一道磁性低醇的嗓音传来,“朕赐的衣物,你可穿上了?” 闻言,虞姝本能的一凛,下一刻,只觉得后脖颈传来丝丝缕缕的酥麻。 是帝王在她脖颈处深呼吸。 虞姝身子微微一僵,她怕痒。 一身汗味,有甚好闻的? 她突然想起封衡两日前赐给她的兜衣,那几乎清透到什么也遮不住的薄薄衣料…… 作者有话说: ps:粗长章节奉上,感谢姑娘们的支持,咱们明天见啦~鞠躬~ 第三十五章 封衡的手指修长有型, 骨节分明。轻挑罗裙的动作明明轻浮,但他做出这个动作,却宛若持笔临摹, 甚是优雅。 衣裙落臂弯,男人的目光深沉、悠远。 虞姝轻咬红唇,撇过脸去, 外面天色还没暗下来,半开茜窗泄入橘色浮光, 虞姝望向外面的一丛被烈日晒到枯败的娇花,试图分散注意力。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娇花儿。 好片刻, 封衡抬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捏过虞姝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羞什么?你与朕之前还不够熟悉么?” 虞姝被堵的哑口无言。 她不应该羞么? 可这也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再者…… 她起初也万没想到封衡是这样的帝王。 十三岁初见那日,封衡才十八岁,脸上仍有几丝少年人的义气, 更多的是杀戮与狂妄,他那日手持长剑, 将几名杀手一剑封喉,他眼尾之处是明显的煞气, 那把滴血的长剑时常出现在虞姝的梦里。 扪心自问,虞姝一开始入宫, 她甚是惧怕封衡。 封衡在她脑子里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不是这短短一阵子就能彻底改观的。 她与皇上之间自是谈不上熟悉。 封衡没有等到回应, 似是不满, 语气一沉, 眸色更加幽深,“爱妃怎的不说话?你难道不爱朕?” 虞姝一噎。 爱……? 皇上为何会这般认为? 她自幼不会扯谎,姨娘都是教她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做人,而今看来,不扯谎是不行了。 后宫女子不多,但,有哪一个不是为了权势攀帝王? 即便虞若兰口口声声说倾慕封衡,可倘若他不是帝王的身份,像虞若兰那样心气儿极高的女子,又岂会上杆子邀宠? 皇上想让自己爱他? 那好,她便“爱”。 这世上真爱难得,可虚情假意倒是信手拈来。 虞姝抬手挠挠头,极力忽视兜衣上的湿意,“嫔妾自是爱慕皇上,皇上容貌惊为天人,嫔妾第一次瞧见皇上那日,还以为皇上是天神降世,是嫔妾高不可攀之人,而今能得皇上垂怜,是嫔妾三生修来的福气。” 情话太假。 糊弄不了封衡这样的人精。 与其继续问下去,倒不如干脆直接一些,封衡的手握住了虞姝的后脑勺,确保她无路可逃,然后一低头吻了上去。 他此前并未尝试过。 但这种事大抵是男人的天性。 至于此前为何不喜好这种事,封衡自以为是没有碰到绝色。 他这样的人,必然是极其挑剔的。 封衡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对虞姝的一双玉足十分感兴趣,期间还给她穿上了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 “好看么?”封衡嗓音喑哑到了极致。 虞姝已是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她朝着自己的脚看去,模棱两可的点头。 明明娇憨的不行,却又透着勾人的媚态。 不知过了多久,虞姝试图转过身,却被封衡的长臂摁住了,男人的嗓音从她头心传来,“朕很累,你别动,让朕抱一会。” 虞姝已稍稍恢复。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48节 这几天的“大补汤”可不是白喝的。 她自己也觉得体力好太多。 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转了转,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皇上今日竟然……一遭就累了! 这可真是稀奇。 是当真是不行了么? 她竟然甚是欢喜。 若是皇上能保持这个劲头,她倒也觉得侍寝并非一桩难事,甚至于不久之前也有了一丝丝愉悦的感受。 封衡感觉到胸膛被美人的睫毛扇了扇,痒痒的,他一垂眸就看见了虞姝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男人拧眉,嗓音低低沉沉,“你在胡思乱想甚么?” 虞姝一愣。 皇上是妖精么? 还能揣度人心不成? “没、没甚……”虞姝低低作答,半点不敢造次。 内殿安静了下来。 封衡深邃的眼暗了暗,忽然一个翻身,他捉住了虞姝的双手,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条腰带,迅速绑好之后,在美人错愕的眼神之中,男人轻笑一声,“你惹朕不悦了。” 虞姝,“……”她什么也没干呀! * 夜色浓郁,微风温热,葳蕤花木之间,萤火盈盈浮动。 沈卿言身份特殊,是帝王跟前的红人,又与帝王是患难之交,且现下任禁军统领一职,整个皇宫的禁卫军皆由他掌控,他在这个时辰前来求见帝王,亦是寻常事。 此前,封衡不会沉迷后宫,更是不会宣见后宫嫔妃前来侍寝,故此,沈卿言没必要避讳什么。 然而,今日,沈卿言站在殿外,喂了好片刻的蚊子。 他这人生的白皙,年少时是个粉嫩小公子,今晚着一身薄绸锦衣,这种料子贴身,根本阻挡不了蚊子。 沈卿言望着寝宫内忽明忽暗的浮光,眼中暮色沉沉。 皇上真抠。 寝宫也没亮几盏灯。 林深走了过来,堆了一脸笑意,帝王身边的人都知道沈卿言十分招惹蚊虫。 当初在北地,一入夏,封衡就会与沈卿言睡在同一个帐篷里。 原因无他,只要有沈卿言在,蚊虫就会只盯着他叮咬。 免了封衡不少麻烦。 可以这么说吧,沈卿言是替封衡挡了十多年蚊虫之灾的男子。 林深,“沈大人,虞美人还在内殿呢,皇上一会就出来见你。” 沈卿言本就不太高兴了,闻言,好看的唇角猛的一抽,眼中神色愈发阴沉。 他不说话了,用沉默抗议。 林深脸上笑意僵住。 这个沈大人,总不能吃虞美人的醋吧……? 又过了片刻,封衡从内殿走出,在光影交叠之下,对沈卿言挥了挥手,而这一刻,沈卿言脸色倏然就变了,唇角扬起,露出白皙整齐的牙。 这便抬步往寝殿走去。 林深看着沈卿言的背影,抹了把脸:好家伙,亏得沈大人是个男子,不然……大抵会成为深宫的心机美人。 封衡坐在龙椅上,俊脸无俦,眉目舒展,眼角还残存着极乐之后的畅快,似是心情不错,他身上只着中衣,衣襟领口微微敞开。 沈卿言走上前,抱拳道:“皇上,辰王府附近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且已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届时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走。但凡楚王露脸,他必然逃脱不了。” 沈卿言一言至此,抬眼笑了笑,一脸“求褒赞”的神色。 但封衡只淡淡启齿,“甚好,那狗贼若不露面,就莫要打草惊蛇。” 沈卿言应下,“是,皇上。” 提及楚王,那便是封衡心中一根刺,不拔不行。 楚王三年前逼宫未遂,封衡险些死在他手里,楚王谋逆失败,后又逃去雍州,在雍州自立为王。 皇上将太后安置在了五台山,方便楚王那个逆贼接近,让萧太妃出宫入住辰王府,也是如此。 楚王的这两个红颜知己,可都在宫外呢! 楚王生得绮丽,生性风流,最喜利用女人的情,当今世上有权有势的女子,无论年纪大小,皆被楚王惦记过。 可楚王却不知,皇上又岂会真的在意太后与萧太妃的死活? 当年先帝不喜封衡,欲要废太子而立辰王,最大的原因就是封衡的容貌随了楚王。 楚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偏生封衡运气十分不好,眉眼与他有些神似之处,这让先帝不得不怀疑后宫/奸/情。 而太后心心念念之人,唯有楚王。 说起来,封衡这二十一年来的不幸,皆是由楚王带来。 因着楚王之故,先帝不喜封衡,太后厌恶封衡(当初因怀着封衡,才致太后错失所爱),而楚王又恨不能将封衡取而代之。 封衡虽贵为天子,这可短暂的二十一年委实过着被人“厌弃”的日子。 沈卿言自诩自己了解封衡的一切,替封衡打抱不平,他抱拳,态度恳切且热忱,道:“皇上,臣当年誓言尤在,无论如何都会忠于皇上!臣这辈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 封衡修长的指尖揉了揉眉骨,抬眸看向沈卿言,目光幽幽,“行了!你怎这般啰嗦?!” 沈卿言微微怔染。 ……啰嗦? 他啰嗦! 不生气,不生气。 他又不是老妈子,他岂会啰嗦呢! 沈卿言一抬首,就看见封衡脖颈上的指甲划痕,像是新鲜出炉的。就算大殿火光微弱,他也能看得清晰。 沈卿言听小道消息说,皇上如今一改禁欲习性,对虞家妹妹甚是宠爱,这大抵是虞家妹妹的杰作,但虞家妹妹与辰王之间…… 沈卿言脑子里一番弯弯绕绕,绕了十万八千里,不知怎的又觉得皇上会沦为被抛弃的一方。 虞家妹妹心中所爱,是辰王呀! 这大抵就是命! 不过,皇上若是稳坐帝位,或许能摆脱被抛弃的宿命。 此时,封衡有种不详的直觉,狭长幽眸微凛,语气清冷,像从遥远冰寒之地传来,“你脑子里又在浮想联翩些甚么?” 沈卿言立刻垂首,一张俊脸紧绷,生了一副秀气,且又不苟言笑的模样,一旦肃重起来,还真有几分像封衡。 两人在一起待的太久了,有些神色已经潜移默化的变得一模一样。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臣当真不曾把皇上视作可怜之人。” “你……滚!” 封衡不打算追问细节了,沈卿言这厮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太行。 沈卿言带着埋怨,麻利的滚出了皇宫。 虞家妹妹还在寝殿,皇上大抵是嫌他叨扰了。 甚么是见色忘友? 莫过于此了吧! * 沈卿言骚扰了封衡之后,又去了一趟将军府,继续骚扰虞铎。 虞铎在将军府的用度甚少,他又是才刚被帝王晋升不久,还未曾领取过俸禄,故此,屋内没有用冰鉴。 他是赤着膀子睡觉的。 不然,这炎炎夏日,着实难以入眠。 沈卿言如鬼魅一般站在床头时,虞铎当真被吓到了,几乎是一个骨碌爬坐起来,手已经从枕头下面掏出了匕首,做出了下一刻就要攻击的姿势。 昏暗光线之下,亏得虞铎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辨别出了敌友。 沈卿言却语气如常,“虞兄,是我,你为何这般慌张?” 虞铎脸都黑了。 任谁床头深更半夜站着一个人,也不能镇定坦荡吧! 虞铎没好气道:“何事?” 沈卿言倒也直接,压根没把自己当做是外人,“虞兄,你伤势未愈,大可不必这般逞强,我听说,你这几日在京都抓了好几个恶霸?倒也是为民除害了。” “对了,虞美人甚好,你不必担心,后日皇上会出宫前去辰王府赴宴,届时,虞美人也会一道出来。” 闻此言,虞铎终于露出喜色,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黑灯瞎火的屋内,两双眼睛格外明亮,仿佛在暗中眨呀眨。 虞铎千言万语,只道:“多谢了。” 沈卿言终于听到了一个“谢”字。 虞兄可比皇上要实在的多。 沈卿言本还想提醒虞铎,他若有心,后日定要找机会护驾。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0节 他伸出长臂,揽过卫氏的肩,一边带着她离开上房,一边安抚,“娘,我今日就去定下一间临街的茶楼雅间,那茶楼就在从皇宫去辰王府的路上。明日你坐在茶楼雅间靠窗的地方就能看见妹妹。” 闻言,卫氏脸上忽然绽放笑意,眼底露出希翼,“当真?那真是太好了!昭昭……亦不知眼下如何?” 她的嗓音轻颤。 虞铎明白卫氏的辛酸,顿时虞铎心痛如绞,“嗯!儿子句句真话!” * 虞姝从帝王寝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小憩。 直至临近晌午,她才悠悠转醒。 她察觉,侍寝过后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能让人彻底沉睡。 知书侍奉她洗漱时,笑着打趣了一句,“美人主子愈发明艳了,难怪后宫的娘娘们都挤破头皮想要得宠,帝王雨露果真滋润人。” 虞姝正吃着冰碗,她噎了一下,嗔道:“好你个知书,瞧着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可是看了太多不正经的话本子?” 知书抿唇窃笑。 夏荷急急忙忙赶来,虞姝大抵知道,夏荷除了自己之外,后宫再没有其他可以倚仗的人了,故此,虞姝至少暂时相信夏荷是忠于自己的。 毕竟,夏荷若想出宫,重新回到将军府,只能倚仗自己。 夏荷跪地,将事情一一禀报,焦灼到一头大汗。 虞姝吃冰碗的动作停住,但算不得震惊,“你的意思是,虞若兰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但并不打算让外人知晓?” 夏荷连连点头,一想到那股冲天血腥味,她阵阵头昏,“回美人主子,孩子当真没有了!贵嫔娘娘已经连续两日大出血,就在不久之前,已确认落胎。但贵嫔娘娘不允许任何人宣太医,也不让皇上知晓。” 虞姝嚼着嘴里的蜜瓜,稍作思忖。 皇嗣没了可是大事,虞若兰为何要隐瞒?她又打算隐瞒到几时? 她到底想要作甚? 虞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好生待着,千万莫要当面反驳贵嫔娘娘。总之,先自保。活下去才有希望出宫。” 夏荷连连点头,她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告诉她,要保住自己的命,要活下去。 夏荷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从不像春桃那般恶毒。 想来,春桃的死,也是自找的。 夏荷又说,“对了,美人主子,贵嫔娘娘又让奴婢们找出了此前使用的合欢香,在衣裳和胭脂水粉里头都掺了些。” 虞姝拧着秀眉。 虞若兰还想勾搭皇上?总不能是想在事情暴露之前再怀上一胎? 虞姝揉了揉太阳穴,总之,她得远离自己的二姐才是。 虞若兰一旦发疯,当真会把人一起拖入地狱。 夏荷临走之前,挨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附耳又道:“另外,还有一事……” 一言至此,夏荷抬袖擦了把额头的汗。 虞姝则暗暗吐了口浊气,“我都已知晓,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叫人起了疑心。” 夏荷一离开,虞姝连挖了两勺冰碗,吃入腹中压压惊。 亏得她运气好,事先把夏荷收为己用。否则,在这深宫之中,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书好奇一问,“美人主子,怎么了?” 虞姝没打算隐瞒知书。 从某种程度而来,她自己势单力薄,她还指望着皇上的庇佑,而知书又是皇上的人,无疑可以帮助自己传达很多讯息。 她自要好好利用。 虞姝脸上惊色未散,“虞贵嫔打算趁着我跟随着皇上与皇后出宫之际,在朝阳阁放入“针扎小人”,妄图以“巫蛊之术”诬陷死我迫害后宫嫔妃。” 她的好二姐,当真歹毒。 可二姐难道不知道,自己若是被判罪行,是会连累虞家的! 一旦皇上有心铲除虞家,这便就找到由头了! 二姐哪里是害她?是想害死所有人啊! 知书面色顿时煞白。 宫廷之中最忌讳巫蛊之术,一旦被查到,当真是万劫不复。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杖毙而亡。 虞贵嫔,好歹毒的用心。 知书,“美人主子,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虞姝,“无妨,咱们将计就计,届时就看虞贵嫔如何发难。好歹,咱们已经事先知道了她的计划,一切都好防备。等到明日,让阿贵和东生不要打草惊蛇。” 虞姝心想着,先熬过明日再说。 辰王府一行,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今日小憩醒来之后,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 夤夜。 案台灯火如豆,王权正要上前换灯,浮动的灯火让封衡从奏折上回过神来,他拧眉问,“几时了?” 王权如实答话,“回皇上,快子时了呢,若不先歇下吧。” 都这个时辰了,想来皇上也不会去后宫,更是不会召见后宫嫔妃。 毕竟,在王权看来,皇上依旧是那个禁欲不重女色之人。 故此,干脆没有提及翻牌一事。 回寝宫的轿辇已经安排上,王权催促了一句,“皇上,该上轿了。” 封衡,“……”这个老东西,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封衡抬手掐了掐眉心,又看了一眼天际银月,还是作罢了。 这个时辰,他的虞美人理应睡下了。 可谁知,到了帝王寝宫之后,却是睡意全无。沐浴完,更是“龙体”精神抖擞。 封衡坚持没去后宫。 他躺在偌大的黑漆大床上,体会了一把孤枕难免。 封衡侧过身,拿过身侧的软枕,放在鼻端嗅了嗅,嗯……很香。 下一刻,封衡一手推开软枕。 动作之快,可谓雷霆。 真是丢死人了。 亏得无人瞧见。 他已沦落到睹物思人的境地了? 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封衡更是硬生生掐断了今晚踏足后宫的念头。 又过了片刻,王权见屋内一直没有熄灯,不免好奇,而这时,门扇被人从里拉开,封衡的脸出现在了王权面前。 “皇上这是怎的了?”可是失眠了? “取剑来。”年轻气盛的帝王嗓音幽幽。 王权,“……” 皇上明明坐拥后宫,这大晚上的,练甚么劳什子的剑呀。 作者有话说: ps:宝子们,更新时间在两天之内一定固定下来,今晚先这样了哈~咱们明天见。 第三十七章 翌日, 虞姝见到封衡时,他已坐在帝王龙辇之上,那是一辆四匹矫健黄彪马拉着的马车, 四周帘子拉上,可以一眼看清马车内的光景。 封衡一只胳膊肘支撑着座沿,帝王玄色常服衬得他神色肃重, 不苟言笑。但姿态又有些慵懒随意。 封衡并没有去看虞姝。 皇后就坐在封衡身侧,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帝王。 见帝王不曾过多关注虞姝, 皇后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了下来。 她可从未见到封衡对任何一个女子这般特殊过。 皇后难免会开始忌惮。 一日没有生下皇太子,她就一日心中不安。 林深上前接应虞姝, “美人主子,您可快些吧, 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等了稍许了。” 虞姝心跳加速,心惊了一下。 她明明已经提前了时辰出发了呀! 她哪来的狗胆子,竟让帝后同时等她?! 虞姝提着裙摆,顾不得礼仪,一路小跑往前。 行至龙辇一侧, 她喘着大气行礼,“嫔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嫔妾来迟了,嫔妾有罪。” 封衡的眉目淡淡瞥向了盈盈曲身的虞姝, 只见美人今日身着一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下面是百花曳地裙, 惊鹄髻插了一只并蒂海棠花步摇,髻上正中垂落的和田玉琢成的水滴玉石在额前晃来晃去, 仿佛能够轻易晃到人的心坎上。 封衡狭长的眸微眯, 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素来如此,喜怒鲜少会露于色。 “免礼吧。”帝王淡淡启齿,那修长的手对虞姝招了招,仿佛是不经意打了个招呼。 虞姝猜不透帝王心思,一抬头就对上了帝王幽深的眸,她愣了一下,总觉得皇上好像哪里不太高兴,眼梢还有零星可见的血丝。 皇上果然勤政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1节 看来,昨夜又是彻夜案牍劳形。 且不论虞姝对封衡是何种情愫,撇开一切男女风月不说,封衡在她心里至少是一个好皇帝。 虞姝站起身来,但又垂下了眼眸,不敢直视龙颜。 皇后将一切纳入眼底。 包括皇上刚才对虞姝招手的小动作。 皇上性情孤冷,几乎对人这般亲密过? 要知道,以皇上的性子,就连多看一眼旁人都是奢侈。 皇后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又见虞姝的穿着打扮十分得体,且半点不招摇,既不喧宾夺主,也没有辱没皇家威严。而且,今日的确是皇上提前等在了此处,虞姝并没有来迟。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个虞美人,瞧着不起眼,平日里温声细语,足够低调内敛,倒是个机灵的,还真是叫人抓不住把柄!不好对付啊。 淑妃虽然得宠,但恃宠而骄,是个有点小聪明,却容易自傲自满之人,适当的刺激之下,就容易失控。 虞贵嫔更是好整治! 陆嫔早已被她拿捏。 张贵妃是个心机深沉的,可近日来还不是犯错了? 至于那几名位份不高的嫔妃,皇上从未宠幸过,更是不足为惧。 皇后一直觉得,后宫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直到……虞姝的获宠打破了这种微妙平衡。 皇后这时笑着说,“美人妹妹,快些上车吧,一会儿啊,日头就该烈了,你年纪还小,又生得粉嫩,这若是晒着哪里,本宫与皇上都会心疼的。” 虞姝面不改色,心跳却加速了。 皇后这话……让她无从接话,她糯糯应下,“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这就上来。” 皇后今日着一身茜素红牡丹晓月宫装,佩戴了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端得是一国之母的雍容华贵,落落大方,又不失华美。 虞姝一上马车,就被皇后拉住了小手,皇后不轻不重的揉了揉,看似对虞姝甚是喜欢,笑着说,“美人妹妹好容色,瞧这肌肤,就是本宫看着也艳羡呢,难怪皇上会喜欢。” 虞姝硬着头皮答话,“皇后娘娘才是真国色,嫔妾不过就是蒲柳之姿。” 皇后的牙一酸,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内心却是阴云密布。 这个虞美人,还当真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会叫的狗从来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种不声不响,处处小心谨慎,叫人寻不出错处之人。 封衡阖眸假寐,唇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但从皇后和虞姝的角度,可以看见帝王清隽的侧脸,他闭着眼时,睫毛浓密曲长,在眼睑下面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皇上年少时候应当生得十分好看。 虞姝还记得三年前,那时候的皇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若是不去看他那双煞气凌然的眼,当真是公子如玉世无双。 皇后见封衡假寐,也就不再多言。 皇上不喜人叨扰,皇后铭记于心,她可以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子,但一定要做最适合的那一个! * 帝王出行并不隆重。 三十名银甲随扈带队,马车后面是十名左右宫人,除此之外,再无随从。 但沿街百姓早已跪在长街两侧,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衡杀伐果决是真的,但爱民如子也是真的。 百姓们对这位才上位三载的年轻帝王甚是敬重、畏惧,以及信任。他们仿佛相信,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帝王,可以像圣/祖/皇帝那样开创出一片盛世。 此时的封衡已经睁开眼,他与生俱来的威压,与仿佛是过尽千帆之后的卓然,让百姓们宛若看见神祇,对他很自然的产生信任之感。 虞姝坐在马车后方,看着帝王漂亮的后脑勺,她在想,其实这世上能救她的人,也只有封衡。 而事实证明,她起初的选择是正确的,至少目前来看,是自己当初唯一且正确的抉择。 同一时间,朱雀街沿街的茶楼二楼雅间内,卫氏站在窗前,双手捂着唇,似笑似哭。 笑的是看见女儿如今好生生的活着。 可却又哭女儿的命运,怎会如她一样呢…… 卫氏最大的心结,就是她与虞大将军之间的孽缘,她一直盼着女儿能嫁得良人,宁为穷□□,不做富人妾。 而今…… 虞铎有些束手无措。 以往都是妹妹安抚娘,他一个铮铮汉子当真不会安慰人。 娘动不动就容易哭,且时常默默无声哭个半天,任谁都哄不好。 虞铎只好道:“娘,我这就去辰王府,你可有什么要交代妹妹?” 卫氏这才仿佛回过神来,看向儿子,哽咽道:“让昭昭……务必活下去!你告诉她,无论用什么法子,活下去就行。” 虞铎薄唇微抿,明白娘的一片苦心,“娘,儿子知道了。” 他本想安抚卫氏,让她莫要再哭了。 可再一想,娘这是心结。 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能救得了她。 * 帝后亲临,辰王府自是事先做好一切应对准备,辰王与萧太妃必然要亲自出门相迎。 帝王龙驾尚未抵达之前,温年一头大汗,前去辰王面前禀报,“王爷,一切都安排好了,属下定当拼命护驾!” 一旦帝后在出宫途中出事,首先倒霉之人,就是辰王了。 辰王其实并不盼着封衡来给萧太妃贺寿。 他隐隐觉得贺寿只是一个由头,但他没有实际证据去证明什么。 温年从昨日忙到了此刻,但仍旧半点不敢懈怠,退下之前,温年忍不住叮嘱了一声,“王爷,虞美人不久之后也会来王府,还请王爷自持!” 辰王闭了闭眼,一声长叹,仿佛叹尽浮生无奈。 再度睁开眼时,凤眸之中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闪烁。 她在宫里当真过的好么? 皇上今日特意带她出宫,到底是对她宠爱有加?还是想要试探什么? 他那个皇兄啊,与他是同年同月出生,但论起心机城府,辰王自诩远不及。 辰王看着院中的梧桐,枝桠密密集集,落了一地阴凉,语气悠长,“温年,本王为何总是遗憾?想抓住的东西,一样都抓不住。” 温年欲语却无词。 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求下而不得。 大抵人世间的事便都是如此了吧。 求而不得,方是常态。 不然,这世上怎会有那样多的执念之人。 无非,就是得不到。 萧太妃这时大步走来,身后的一众仆从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她十九岁那年生下辰王,而今风华尤在,四十的年纪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身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脖颈佩戴一套一套孔雀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浑圆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发髻上的瑞珠赤金寿字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左右摆晃,甚是风风火火。 辰王眉心微拧。 楚氏皇族中的男子,一个个都是风华绝代,风流与矜贵并存,自带一股与众不同的仙气儿。 辰王亦是如此。 可在萧太妃眼里,谁也不能及她的旧识人——楚王。 当着温年的面,萧太妃红艳的唇露出一抹讥讽,“我儿还愣着作甚?既然皇上要给哀家贺寿,哀家只好去迎接,你且随哀家一道过去。” 辰王看着萧太妃,只觉得无比陌生,他从年少时起就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子。 辰王薄唇轻启,“还望母妃以大局为重,今日莫要闹出任何事出来。” 萧太妃呵笑一声,“哀家都被皇上驱出宫了,哀家难道还要感谢他不成?!不过,太后也没得到任何好处,还不是去了五台山吃斋!哈哈哈,太后以为她赢了么?哀家可还没认输呢!” 辰王抬手掐了掐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抵是需要歇息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 “母妃,你……” 辰王终是欲言又止。 太后疯了,萧太妃也疯了。 辰王岂会不知,皇上正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将那个人抓起来。以皇上有仇必报的干硬性子,那个人落入皇上之手,是必死无疑。 届时,太后和萧太妃都没有利用价值,皇上会留着她二人么? 辰王不敢保证。 这时,下人疾步前来,“王爷,龙辇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辰就要到了。” * 辰王、萧太妃,携带辰王府众人侯在王府大门外。 龙辇一到,众人行跪拜大礼。 封衡挥手,让人抬入贺礼的同时,还赠了辰王一份大礼。 辰王和张家二姑娘的婚事已定,但辰王一直在寻借口推辞,封衡将前几次写好的赐婚圣旨亲自带来了,由王权宣读过后,辰王跪在当场,清瘦的身子僵住,置于膝盖的大掌紧了紧,手背青筋凸起。 萧太妃却是面露喜色,谢了帝王赐婚之恩。 虞姝站在帝后身侧,一直保持着半垂敛眸的姿势,她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在她身上掠过,但虞姝没有抬首,并没有给予回应。 辰王起身之际,的确看了几眼虞姝。 不知是抱着什么侥幸心思,他盼着她心里还有他。 至少,他想知道虞姝得知自己被赐婚之后的反应。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2节 可…… 他什么也没看见。 辰王接过圣旨,只觉得身子忽然佝偻了起来,这薄薄一道圣旨似有千金重,令他难以直起身子。 张家今日也登门祝贺,自也要跪拜谢恩,尤其是张珺瑶,已是喜笑颜开,还单独谢了恩,“臣女谢皇上成全!” 虞姝看着自己的绣花鞋,还有帝王的玄色锦袍衣摆,上面是金线所绣的暗纹,在日光下隐隐浮动着金龙威严。 她内心平静,无波无痕,但又好像有些怪异感触,说不清道不明。 当初,张珺瑶冒充她的身份,谎称是辰王的救命恩人,骗了这桩婚事。 而虞若兰也代替了她,两年前入宫成了贵嫔娘娘。 所以…… 这些东西是原本是自己么? 虞姝不敢奢望太多。 她只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但凡是她的东西,再也不能被人抢走! 今日的虞美人,已不再是当初的将军府庶女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封衡。封衡意识到美人视线,也侧过脸,给了她一记眼神,唇角微扬。 沈卿言今日就在随扈的队伍里,他这人表面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铁面禁军统领。 实则,此时此刻,沈卿言又在脑子里上演了弯弯绕绕的爱恨情仇。 瞧瞧,方才辰王快速看了一眼虞家妹妹。 而皇上同样扫过了辰王和虞家妹妹。 皇后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皇上。 张家二小姐则恨不能立刻嫁给辰王。 就在此刻,虞家妹妹又和皇上对视上了…… 啧,短短几息之间,已仿佛上演了好几册情节跌宕起伏的话本子。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时刻走在吃瓜的最前沿,23333~ 第三十八章 “老身恭请皇上圣安。”虞老太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面圣的机会。 如今的帝王过于年轻气盛、孤高冷漠, 太后又在五台山修行,她这样的一品命妇也没机会入宫。 她曾经见过封衡还是太子时候的模样,当初就已是印象深刻, 而今日看来,封衡的气度与神色,更是让她心生胆寒之意, 即便她历经三代帝王,早已是见过世面的老者, 可在年轻的帝王面前,老太君还是不由自主的心生臣服。 封衡狭长凤眸微眯, “老人家不必多礼,朕今日前来给太妃贺寿, 只是私事。” 在场的萧太妃捂唇一笑,四十的年纪,较之年轻时候,更是妖媚,“皇上对哀家可真是一片孝心呐。” 封衡的墨色眸子眯了眯, “那是自然。” 萧太妃但笑不语。 其实,萧太妃当年差一点就成了太后。 彼时, 太后和萧太妃几乎是同时被诊断出有孕,昏庸无道的先帝就下旨, 说是谁先生下龙嗣,谁就能坐上后位。 只不过, 太后的心更狠,提前一个月开始每日踢毽子, 愣是将封衡提前了几日生了出来。 可以这么说吧, 封衡从在娘胎里开始, 就是太后用来争权夺爱的工具。 辰王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因着晚了几日出生,被萧太妃很不待见。为了争宠,萧太妃也对辰王做过难以启齿之事,辰王自幼体弱,萧太妃就罚他在冰天雪地赤着膀子倒立,非要让辰王赶上封衡不可。 不过,老天有眼,封衡越长越像那个人,才致先帝很是不喜。 后来萧太妃隔三差五在先帝耳畔吹枕边风,终于在封衡七岁那年,萧太妃如愿以偿的看到封衡被遣送北地。 可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封衡又能绝地翻盘,在楚王逼宫那日,封衡带兵围剿楚王,以清君侧之名坐上帝位。 迄今,萧太妃都怀疑,先帝是死在了封衡手里。 可恨,她没有证据! 萧太妃今日特意打扮,入府门之前,她往长街另一头看了一眼,似是在期盼着什么。 细心如沈卿言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立刻给其中一名心腹使眼色,让心腹去长街另一头查看。 而这时,众人入辰王府。 虞老太君趁机会提出了一个要求,“皇上,老身年事已高,而今已没甚盼头,只要家国安宁便是万福,老身的两个孙女如今都在宫里侍奉皇上,老身倍感欣慰,不知老身可否与小孙女单独说会话?” 虞老太君一脸慈祥之色,仿佛疼爱极了虞姝。 虞姝一直跟在封衡身侧,她生得乖巧,这副小模样更是乖顺。已经数日不见,虞老太君方才瞧见虞姝的一瞬间,还真是被惊艳了,只觉得她像是枝头初初绽放的春晓之花,已是容色初显。再过几年,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难怪听说,皇上这几日独宠虞美人! 早知如此,老太君觉得自己此前应该对这个孙女儿好一些。 虞姝抬眼,漂亮的含情桃花眼,此刻的神色是冷的。 好一个德高望重,却专会扯谎的祖母! 装什么慈祥呢?! 皇上可不是昏君。 虞姝此刻最大的庆幸是,封衡不仅是一个好皇帝,还是个精明的皇帝,不是一般的魑魅魍魉可以忽悠得了的。 封衡薄凉的唇微微一扬,侧过脸看着身侧的娇软美人。 虞姝也回应封衡,看向了他。 两人对视之时,沈卿言直勾勾看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就想要看什么,只觉得这一幕甚是赏心悦目。 瞧瞧,美人含情脉脉,皇上眼神轻柔,仿佛时光停滞,美人和皇上正沉浸在一副画册之中。 一个,美。 这时,封衡抬手,修长好看的手指在虞姝额头重重弹了一下。 虞姝吃痛,一边蹙着小眉头,一边伸手揉了揉。 帝王这个动作一做出,沈卿言觉得自己悟了。 这是皇上表达“喜爱”的行为,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想当初,皇上年少时每日与他习武,都是把他往死里打,若非皇上当初的“高瞻远瞩”,自己也不会有今日的好身手,以及位居权臣之列。 皇上打谁,就表示爱着谁! 皇后眸色微眯,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但又一闪而逝,笑道:“皇上,你又欺负美人妹妹。” 封衡没有看皇后,而是问虞姝,“爱妃,你要去与虞老太君单独说话么?”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虞姝。 虞姝略有吃惊。 她本不想搭理祖母,但……姨娘和二哥还在将军府呢。 虞姝点点头,“嫔妾这就去与祖母说会话。” 封衡磁性的嗓音轻嗯了一声,“爱妃一会记得回到朕身边来。” 此言一出,封衡的眸光扫过虞老太君。 虞老太君心一慌。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觉得,皇上是在警告她。 * 要单独见虞姝的人,不仅仅是虞老太君,还有虞夫人。 虞夫人面相硬朗,脸长,五官立挺,两腮无肉,单眼皮狭长且冷漠,给人怨气冲天之感。 无疑,虞姝入宫之前最怕的人,便是这位主母。 她以前会怯弱的喊着母亲,畏畏缩缩的垂着脑袋,听从训斥。 可是此刻,她抬首、挺胸,腰杆站的笔直。 数日前,她还绝望到了尘埃里,恨不能对面前的两位妇人磕头求药,豁出性命也无所谓。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份一变,一切都不同了。 虞姝粉色的菱角唇忽然一勾,扬起一抹妩媚的弧度,仿佛再也不藏拙,露出她原本的狐媚子模样,一笑倾人城,还带着些许的坏意。 “祖母、主母,你二位见我有何事呀?”她不再喊母亲,而是直接称作主母。 老太君看着娇娇柔柔的孙女,在她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情绪—— 是野心! 这个孙女也有野心。 她只怕是不甘心做垫脚石。 老太君眼下还不知虞贵嫔已经小产,还一心盼着皇嗣降世呢。 虞夫人按捺住怒意,沉着脸问道:“虞姝,你二姐近来可好?她腹中怀有金疙瘩,身份尊贵,你可得好生侍奉她。” 虞姝忽然噗嗤一笑,笑靥如花,又媚又坏。 好一个强势主母啊。 都这个节骨眼下了,她还让自己去侍奉虞若兰! 虞若兰金贵,那她呢?就天生卑贱?! 不! 虞姝绝不再那般认为了。她太厌恶“人一生下来就要分高低贵贱”这桩事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3节 虞夫人面色阴沉,“你笑甚么?!” 虞姝脸上笑意戛然而止,“放肆!崔氏,你好大的胆子!看清了你眼前站着的人是谁?!” 这是虞姝第一次言辞严肃。 虞夫人是崔家贵女,自幼性情孤冷傲慢,心比天高,谁都瞧不上。 而此刻,她当真被震慑到了。 老太君见状,插了句话,堆了一脸笑意,“三丫头啊。” 她故意这样称呼,是为了拉近距离。 “你可是虞家的姑娘,无论如何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护着你二姐的孩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你的姨娘和二哥也是将军府的人呢。” 不愧是老太君,简简单单一句话,先扬后抑,说出利害关系,让虞姝不得不服从。 虞姝觉得甚是可笑。 是她们逼迫她入宫,替二姐争宠。 可是二姐不领情呀。 二姐的孩子又是谁弄掉的? 难道不是她自己么? 当然了,龙嗣小产的事,眼下还无人知晓,虞姝不可能现在就说出来。 她笑了笑,“祖母,二姐自己控制不住暴戾,偏执成性,上回已经动了胎气了呢。” 此言一出,老太君和虞夫人当即面色大惊。 尤其是虞夫人,走上前就恨不能揪住虞姝的衣襟,问个清楚,“你说甚么?!动胎气?将军府辛辛苦苦把你送入宫,你怎一点作用也起不到?!这些年将军府白养你了么?!” 虞姝被这话给逗笑了。 这些人真的是可笑极了。 二哥十三岁起就跟着父亲屡立奇功,得了不少功劳与赏赐,皆被将军府私吞了,她和姨娘怎是吃闲饭?! 太过贪心,是没好下场的。 皇上可不是以往的历代昏君,岂会受外戚把持超纲?父亲手握兵权一日,虞家的姑娘就不可能生下龙嗣。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们竟然都不懂。 虞姝觉得无趣,打算离开,“二姐已数日不曾踏出翠碌轩,听说胎相十分不稳。至于旁人,我亦不知。” 她说得是实话。 就在这时,虞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虞姝。 她早就看虞姝这张妖媚的脸蛋不爽了。 虞夫人直接威胁,“你若是护不了你二姐周全,小心你姨娘和你二哥!” 棋子就是棋子,还敢越权不成?! 看到虞姝得宠,虞夫人有些隐隐不安了。她绝对不能让虞姝爬到自己女儿的头上去。 虞姝硬生生吃了一巴掌。 疼啊。 真疼。 疼得那般清晰。 从小到大,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她被打过多少次?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虞姝缓缓站直了身子,没有捂着脸,她突然笑了,“崔氏,一会皇上看见我脸上的痕迹,你说,皇上会如何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太君愕然,厌恶的瞪了一眼儿媳。 虞夫人身子一晃,这才意识到,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大意了! 虞夫人故作镇定,“我女儿是贵嫔,我母族乃京都崔氏大家族,你敢威胁我?” 虞姝呵笑,也抬手打了虞夫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 她的手心都打疼了。 真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喜欢掌掴旁人。 当真是吃力不讨好。 打别人之时,自己也会遭到反噬啊。 虞姝甩了甩打疼的小手,笑了笑,“崔氏,你给我听好了,但凡你敢动我姨娘与兄长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二姐死在宫里!你自己也看见了,皇上正宠着我呢。” 虞夫人反过来被威胁了。 而且,虞姝的威胁无疑起到了震慑作用。 虞夫人面色煞白。 老太君暗道事情不妙,忙要打圆场,却在这时,偏房外传来了虞铎的声音,“昭昭!” 他一路寻来,逢人就问,迫切想要见到虞姝。 妹妹起初入宫,是因他而起,虞铎心里头自是愧疚不已。 此时,虞姝一听见二哥的声音,直接无视了老太君和虞夫人,她打开房门,带着一脸巴掌印痕,直奔虞铎。 兄妹二人关系甚好,上回见面,还是虞铎被人从前线抬回将军府,差点就是生死相隔。 此番见面,兄妹相拥,完全是情义使然,忘了规矩。 “二哥!” “昭昭!” 虞铎将妹妹抱了起来。 封衡几人正好走来,在小径上看得真真切切。 封衡幽眸一眯,亲眼看到虞姝像只欢快的鸟儿扑向虞铎。 辰王在一旁,拧着眉心,思虑过重导致他一脸愁郁。 沈卿言瞧了瞧所有人,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竟也觉得虞兄和虞家妹妹相拥的这副画面甚美。 封衡的嗓音微微扬起,足可让虞铎听见,道:“朕的爱妃和虞副统领,还真是兄妹情深。” 沈卿言算是听出来了,皇上这话,还真是酸里酸气儿。 虞铎闻声,果然迅速放开了虞姝。 虞姝也寻声望过来,恰与封衡对视上了,男人狭长的凤眸,幽若深海,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唇角那一抹薄凉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阴霾死寂。 辰王看到虞姝脸上的巴掌红痕,也是眸色一滞,几乎是顷刻间望向了从偏房走出来的虞家婆媳二人,怒意甚浓。 老太君活到这把岁数,头一次心慌无措。 虞夫人也慌了,饶是头顶着崔氏名门头衔,此刻也是心虚的。 虞铎腮帮子鼓动,修养让他暂时忍住了滔天盛怒。 沈卿言眼观鼻、鼻观心,眼珠子四处转了转,立刻将一切纳入眼底。 无疑,又有故事要发生了。 虞家妹妹脸上的这一巴掌绝对会引发一连串故事。 他满心期待看好戏的同时,也默默心疼了一下虞家妹妹。 可怜见的,怎的总是碰见虎狼之徒。 虞家婆媳不是好东西,辰王不是良配,皇上也绝非良善之人呐。 封衡对虞姝招了招手,“过来。” 嗓音清冷无温,可又似乎透着强大的不悦。 虞姝看了一眼自家二哥,对他笑着点点头,以示自己甚好,让他莫要忧心。 虞姝走向了封衡,在离着封衡还有一步远的距离时,封衡的手伸出,那只握笔平天下的手,此时轻轻抚了一下美人面颊,只觉得巴掌印十分刺目。 让他不喜。 “谁做的?”封衡问道。 虞姝轻咬红唇,这个时候并没有诉委屈。 但,她越是如此,封衡就越觉得自己心爱之物被人欺负了。 就在虞夫人以为,封衡不可能不顾全大局时,年轻的帝王低喝一声,“朕的人,谁敢动?!” 男人的嗓音仿佛天生具有爆破性,如惊天巨雷破空而炸,虞夫人身子一颤,立刻跪下了。 虞姝一双含情桃花眼眨了眨,伸手握住了帝王的手,仰面看着他,眼睛里有波光浮动,至纯至艳,处于清纯与妩媚这两个极端之间。 “皇上,这事也怨不得母亲,是母亲爱女心切,让嫔妾定要侍奉好贵嫔姐姐,可贵嫔姐姐……性子孤高,并不喜欢臣妾挨近呀。再者,贵嫔姐姐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嫔妾哪能笃定呢,嫔妾又不是太医。” 虞姝一番看似求情的话,实则句句指责。 沈卿言在内心给虞姝竖起了大拇指,虞家妹妹,以退为进的法子,妙啊。 封衡的目光落在了美人握着的手上,那双小手看似无措至极,紧紧握着他。 这些年,她在将军府到底过了什么日子? 已经是帝王的女人了,却还惨遭掌掴? 封衡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这人偏执、记仇、护短。 他的人,只能他自己欺负哭。 好一个虞夫人,真是大胆! 虞贵嫔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将军府的人,心里没数么?! 都该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4节 封衡没有看虞夫人一眼,直接下令,“来人,崔氏枉顾三纲五常,对后宫嫔妃不敬,亦是对朕不敬,枉为命妇。自今日起,撤领俸禄!” 言下之意,虞夫人不再是命妇了。 要知道,虞大将军可是本朝武将第一人,他的夫人也称得上是贵圈命妇第一人,而今却是撤了头衔,对崔氏而言是奇耻大辱。 虞夫人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抓着草坪,指甲陷入土里,满脸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老太君也跪地,这个时候反驳一句都是徒劳,只做认罪状,“老身教导不周,让皇上见笑了。” 此时,辰王看向虞夫人的目光,带有杀意。 虞铎则既是大快人心,却又心疼妹妹。 封衡反手握住了美人小手,牵着她离开此处。 沈卿言暗暗叹了句:这大概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吧。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就……眼下事情有点复杂,下回见分晓~ 读者:→_→ —————— 宝子们,咱们明天早上见啦~ 第三十九章 封衡高大颀长, 腿长步子大,虞姝被他牵着,走在他身后。虞姝一低头就能看见被封衡牵着的那只手。 他的大掌温厚, 掌心有薄薄的茧子,粗糙但不失雅致。 父亲和二哥常年征战在外,姨娘是个性子温吞软弱之人, 从无人像今日这般,会以绝对的强势给她撑腰。 虞姝也有小性子和小野心, 她只是被压迫太多年,造成了后来卑微乞怜、唯唯诺诺的性子。 而今日, 她当面反驳主母,还打了主母, 无疑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有了这个男人的宠爱,她竟尝到了一丝为所欲为的畅快。 虞姝不知自己对封衡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两年前的初见并不太美好,她惧怕他的皇权与威严,可同时也感激他看中了自己,救她于水火之中。 遇见封衡, 她成了一株攀上高枝的凌霄花,可以肆意绽放。 就像是此刻, 被帝王牵着一路走在小径上,虞姝活了十六载, 第一次觉得,这世上再无人可以随意欺她。瞧瞧今日登门辰王府的权贵们, 哪一个见到她,不是嫉妒艳羡, 且又仰望。 是的, 他们如今只能仰望了。 这便就是帝宠么? 虞姝进一步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帝宠的滋味。 辰王落后一步, 看着封衡和虞姝牵着的手,好看的凤眸之中,仿佛藏着波涛汹涌,但他的面上始终平静如水,紧锁的眉心似乎怎么也抚不平了。 扪心自问,他给不了封衡可以给予虞姝的一切庇佑。 是他自己无能! 又能怪得了谁呢? 沈卿言也跟在帝王身后,他借着“任务”这个由头,在辰王府到处张望,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滴溜溜打转,但时不时又会扫向封衡、辰王,以及虞姝三人。 他似未曾发现可疑之处,但又觉得处处皆可疑。 虞铎一直抿唇沉默着。见帝王对妹妹尚且还算庇佑,他也算是稍稍心安,况且,主母这一次被皇上惩戒过后,理应会收敛一阵子。 * 别苑中,虞夫人崔氏脸上还残存着火辣辣的疼。 她被人掌掴了! 奇耻大辱啊! 她可是崔氏名门贵女,从来只有旁人敬仰她的份,就算是虞大将军也不曾给过她难堪,虞姝仗着帝宠太不把她这个主母当回事了! 老太君站起身子,俯视了一眼虞夫人,满脸厌弃,“还跪着作甚?起来吧,也不嫌丢人!” 武将之户本就容易丧失子嗣,她的五个孩子,而今只剩下一个了。可崔氏不允许她儿子纳妾。此前儿子重伤失忆,才机缘巧合之下娶了卫氏,还生育了一儿一女,这木已成舟之事,崔氏才无能制止。 卫氏倒是备受大将军喜欢,但被崔氏灌了太多避子汤,肚子也再没有过动静。 老太君将虞家子嗣不丰的现状,归罪在了崔氏头上。 崔氏浑身发软,只觉得突然从天上坠落凡间,承受着她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她仰面望着老太君,双眼俱是愤恨,“我的女儿,才是真正的血统高贵。那小狐狸精就是一个乡野妇的女儿!皇上为何会如此?!” 崔氏觉得,必然是皇上不识明珠。 虞姝都配不上给自己的女儿提鞋。 老太君四处看了看,生怕被旁人听见,低喝,“够了!起来!一会速速离开辰王府。皇上明显不待见你,莫要再让皇上瞧见了你,以免影响了二丫头在宫里的地位!” 崔氏想到虞若兰,爬站了起来,“那、那二丫头的孩子呢?动了胎气还能保住么?” 那可是将军府冒着砍头之罪,才让虞若兰怀上的。 老太君像是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闻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崔氏红肿的脸上,“你这张乌鸦嘴,不会说话就闭嘴!免得叫人听见了其他秘密!你自己不想要命,别连累了将军府!两年前,是你起了野心,才把二丫头送入宫,而今一切都是覆水难收,只能往前走一步是一步!” 虞若兰如何有孕的事,还瞒着大将军。 老太君简直不敢想象,一旦此事让大将军知晓了,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她也是一时老糊涂,竟听了崔氏谗言。 而今一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 老太君再度低喝,“三丫头能得宠,对将军府是有利无害的,你且管好自己的嘴巴!”好歹是崔氏贵女,张嘴闭嘴都是污言秽语! 老太君一切都以将军府的利益为重,而今,嫡庶之别,在她看来已不是最主要。 崔氏只能咬牙切齿,一会寻了机会得悄悄离开辰王府,今日的确是丢脸丢大了。 虞姝那个小贱蹄子!还真是小瞧了她! * 宴席处,帝后几人一落座,歌舞就开始了。 萧太妃奢靡成性,出宫这几年更是肆意玩乐,在辰王府养了不少美艳歌舞伎,先帝逝后,她就像是脱了僵的野马,谁也拉不住她不羁自由的步伐。今日萧太妃过生辰,宴席曲目自是她亲自挑选,辰王根本做不了她的主,也懒得做主。 身着清一色薄纱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赤着双足的妖娆歌舞伎在宴席处翩翩起舞时,众宾客神色各异,但无一人不是震惊。 歌舞伎衣裳薄透,姣好身段隐约可见,舞动之中,腰肢露出贴了珍珠的肚脐眼,有一股中原和异域杂糅的风格,火辣妩媚。 显然,萧太妃这几年在吃喝玩乐上没少费功夫。 旋转、扭动、腰臀,搔首弄姿的热舞让在场男子们垂涎三尺、眸光如狼,妇人们则脸色不佳,但又不敢置喙。 虞姝震惊于,世间竟有女子的腰肢可以柔韧到这种程度!那盈盈一握小蛮腰似乎可以折叠成任意的姿势。歌舞伎们以薄纱蒙面,仅露出脉脉含情眼,以及画了花钿的光洁额头,如此就更显得神秘,叫人心痒难耐。 虞姝鬼使神差的瞥了一眼身侧的封衡,皇上似乎十分喜欢细腰女子,譬如曾经甚是得宠的淑妃,以及她自己。 虞姝倒是不了解淑妃侍寝的细节,但她每回和封衡欢/好,男人总喜欢仔仔细细打量了她的腰。 此刻,从虞姝的角度可以看见封衡狭长凤眸微眯,他好像正看着前方,可又具体不知正看着什么。 而虞姝很快又发现,歌舞伎们旋转扭动之时,似是特意朝着封衡抛媚眼,眼神可谓是直勾勾。 嗯…… 辰王府要向皇上献上美人? 这是辰王的主意?还是萧太妃的计划? 虞姝手里捧着一只茶盏,小口轻噙,若有所思。 她倒是不会因为皇上中意哪个歌舞伎而焦灼。 毕竟,从来年开春起,每隔三年就要选秀,她既然选择了入宫,就不会再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做人,定要时刻认清局势。 但虞姝会竭尽所能在得宠期间,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就在虞姝晃神之时,一名舞伎挥动水袖突然朝着封衡栽了过来,虞姝不曾习武,就是个弱质女流,自是反应不过来,在她睁大了桃花眼时,却见封衡手臂一挥,将那柔柔靠过来的女子,一把推向了一侧的沈卿言。 帝王毫不怜香惜玉,仿佛是拂开了一个物体般,无情无义。 沈卿言接住了尖叫出声的美人。 皇上又这般?! 不想要的女子,就往他跟前推,以前在北地便是如此,亏得自己能够把持住,不然如今都不知是多少孩子的爹了! 皇上无情,他却是做不到,还对舞伎挑眉一笑,“这位姑娘,你可能站稳了?我要放手了哦。” 一言至此,舞伎还处于懵然之中,下一刻支撑她身体的力道消失,她还没站稳,人就堪堪跌倒在地。 “啊——” 娇柔舞伎尖叫了一声,嗓音矫揉造作,瞬间便是泫然欲泣,当真是我见犹怜。 虞姝看呆了。 竟是学了一招。 原来,还可以这样么? 舞伎含情脉脉看向封衡,却见年轻的帝王眼底一片幽深,毫无回应,且还从袖中掏出帕子,正漫不经心擦拭方才碰过舞伎身子的那只手掌。 是嫌弃么……? 虞姝纳闷,可皇上明明不喜洁,就连她的脚也不能幸免。 此时,舞伎自是也看出皇上不喜,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萧太妃。 萧太妃沉着脸,“混账!惊扰了圣驾,你该当何罪?!还不快退下!”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5节 美人计不成,萧太妃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仿佛被封衡打了一把掌。 这个臭小子,以前便是一脸阴沉,而今更是不解风情! 萧太妃听闻封衡喜欢细腰美人,这便特意准备了今日这一出,可谁知,舞伎根本献不出去。 辰王一直在默默饮酒,半敛眸,揽了一切视线。 他的手捏着杯盏,手背腾起明显的青筋,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现场发生变故,他亦是不闻不问,不抬头,不去看。 明明身处其中,却又宛若游神在外。 * 帝后一道出宫,自是不能在宫外逗留太久。 午膳过后,帝王起驾回宫。 虞铎找了个短暂的机会,和虞姝说了几句话,兄妹两人分别之时,皆甚是不舍。 虞姝更是眼眶微红,潋滟的桃花眼润了泪渍,更添楚楚可怜的风情,封衡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眸色深沉,薄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虞美人起初是被迫无奈才入宫勾搭他的。 她自始至终都不是自愿来到他身边。 这个事实让封衡一度不爽。 直到上了龙辇,他都不曾正眼看虞姝。 皇后留意到了封衡神色的细微变化。要知道,封衡素来息怒不形于色,他这般表露出来,说明心情已经十分不好。 皇后今日还特意观察了虞姝,并没有发现虞姝和辰王之间有任何牵扯不清之处,甚至于眼神之间的交流也没有。 故此,皇后并不明白帝王这是怎么了。 帝王起驾回宫,辰王、萧太妃,以及今日登门的宾客们俱跪安送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呼喊声响彻大街,封衡闭上了眼,如来时一样,神色慵懒随意,一只胳膊肘撑着座沿,身子朝着虞姝的方向微微倾斜。 虞姝以为皇上需要歇息,半点不敢叨扰,亦不去碰触他。 封衡却觉得他已经给出了十足的诚意,他的虞美人却半点不懂风情,丝毫不给他温柔小意。 饶是封衡此刻是阖眸假寐,虞姝依旧能够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威压。 她看了一眼帝王,又迅速移开视线。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 沈卿言觉得自己的预感一直很灵。 今日来辰王府之后,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故此,他在离开辰王府之时,暗中给虞铎传达了一个护驾的讯息。一会万一当真出事,一来,虞铎可以带人保护皇上;二来,也能帮虞铎在皇上面前争取更多机会。 就在随扈队伍匀速行至朱雀大街时,从长街两侧的二楼屋顶飞下数名黑衣人。 此处最是方便设下埋伏,一切都如封衡所料。 沈卿言也早有准备,啧了一句,“呵,鱼饵上钩了么?” 自言过后,沈卿言抬手,指尖触唇,吹响了口哨,“护驾!” 封衡此时已睁开眼,那双幽若深潭的眸子深邃且冰寒,他稳坐如山,看着持剑飞奔上来的黑衣人,他从容镇定,像是行走在草原的优雅猎豹。 皇后大吃一惊,但到底心机甚深,知道皇上不喜叽叽喳喳的女子,遂将惊吓之声硬生生吞了下去。 而皇后还发现,虞姝比她更是镇定,也如皇上一样,稳居座椅之上。 皇后凤眸微眯,在这种危机关头,又对虞姝有了更深一层的看法。 这个虞美人,不简单。 随着沈卿言的口哨声响起,不多时,虞铎带了几名心腹骑马疾驰而来。 虞姝看见了自家二哥,立刻紧张了起来。 她握着扶手的动作,被封衡眼角的余光瞥见了。 帝王微眯眼。 他遇刺客,虞姝半点不焦灼。 可虞铎一露面,虞姝就慌张成这般! 朕还不如她二哥? 打斗一触即发,黑衣人数量剧增,似是提前埋伏在此,且又经过深思熟虑,还特意从远处调遣了杀手过来,既确保了数量庞大,又让朝廷的人没法一网打尽。 刀光剑影,兵刃相击,一时间朱雀大街乱作一团,百姓们四处逃散,虞姝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二哥身上。 二哥的伤势未愈,她自是担忧。 黑衣人杀手陆陆续续杀来,终于突破重围朝着封衡刺了过来。 封衡幽眸一眯,几乎是瞬间站起身,袖中软剑落下,他一手握住剑柄。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有箭矢从高处射了过来,这等同于是四面夹击。虞姝不知几时突然挡在了封衡面前,伸出双臂,做出誓死护驾之态。 “皇上小心!”虞姝大喊。 几乎是一瞬间,封衡太阳穴突突直跳,平生第一次心中畏惧。他一手握着剑柄刺向四名同时杀过来的黑衣人,另一条长臂圈住了虞姝的腰肢,将她往身后拉去,避让开了箭矢。 然而,虞姝还是被黑衣人的长剑划破了胳膊,薄纱衣料瞬间溢出鲜血。 “啊!”虞姝尖叫了一声。 封衡看了她一眼,几乎是同时,他手中软剑如闪电般将三名杀手当场封喉,另一人则是直接从眉心刺穿,自是暴毙,倒地之时死不瞑目。 虞姝被封衡搂在怀中,她看着前一刻正要索命的杀人已经血溅三尺,愣是小脸吓到苍白,忘了胳膊上的疼痛。 “昭昭!” 虞铎见状,高喝一声,骑马杀了过来,所到之处,手刃数名黑衣杀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还有两人的声音同时传来。 “昭昭!”辰王听闻消息,赶来救驾,谁知会瞧见方才那一幕,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沈卿言喊出“昭昭”二字,纯粹是关心则乱。 虞姝对他而言,始终是邻家妹妹,他就如虞铎一样,彼时喊她闺中小名。 但下一刻,沈卿言就悔了。 “昭昭”二字,是他可以喊出口的么? 大意了啊! 希望皇上根本没听见,沈卿言侥幸的想着。 虞姝听见了虞铎、辰王和沈卿言喊她,这个称呼让她彻底回过神,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她倒是还想着明哲保身,忙转移话题,一脸焦灼道:“皇上,你没事吧?” 封衡的注意力果然不在“昭昭”二字上,他点了虞姝胳膊上的穴道,以免血流不止。 很奇怪的感受。 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来都是有人想让他死,就连太后也不例外。 第一次有人舍命救他。 一个弱女子受伤过后,不知喊疼,反而问他有没有事。 封衡荒芜已久的内心,仿佛突然有了雨幕滋润,毫无生机的心田冒出了一根绿芽儿出来。 “朕无事。”封衡嗓音喑哑,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其实,虞姝方才是在赌。 淑妃、皇后,皆与皇上结识于年少,有青梅竹马之谊。宫里的其他嫔妃皆是身份矜贵,出身不凡。唯独她,到底只是个庶出的。 而她,已经两次救过皇上,单是这份“真心”,应该能让她在后宫免去不少灾祸吧。 原来,所谓深情,也是可以演出来的。 就拿她自己来说,大抵这一剑挡下去,皇上会误以为自己心系于他了。 只要筹码足够丰足,她可以豁出性命。 虞姝想到辰王府舞伎的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也照葫芦画瓢,桃花眼红了红,泫然欲泣,“皇上没事就好。” 下一刻,她就感觉到封衡搂着她的那条结实胳膊又紧了几分。 嗯……美人计果真管用。 封衡无视四周的厮杀,嗓音轻启,“昭昭?除了朕之外,人人都知道你的闺名?” 虞姝一噎,疼到溢出薄汗的小脸勉强一笑。 皇后惊魂未定,她看着封衡和虞姝紧紧相倚的画面,自己则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在无人留意之时,皇后眼中恨意决绝。 片刻后,场面恢复平静。 辰王和虞铎方才经历一场厮杀,还在喘着粗/气,见虞姝并未大碍,他二人都松了口气。 沈卿言默不作声的检查地上的尸首,假装毫不心虚。 他喊出了虞家妹妹的小名儿了,按着皇上的小心眼,会不会寻他麻烦? 沈卿言不能笃定。 要知道,他早就见识过皇上是如何记仇的! 不多时,沈卿言紧绷着一张脸,行至御前,神色肃重,“皇上,杀手已被诛杀,仅余的活口服毒自尽了,他们口中藏了毒,都是死士。” 辰王午膳饮了酒,凤眼眼梢有些微微泛红,他依旧半敛眸,往前走了几步,抱拳道:“皇上,臣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封衡怀中搂着美人,一双凛冽的眸子扫视四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回宫。” 临行之前,封衡给了沈卿言一个眼神,沈卿言先是菊花一紧,意识到皇上是让他彻查,他这才松口气,当场就下令,嗓音吼得格外高昂,“来人!所有京都城大小客栈酒楼,一律严查,宁可错抓一人,绝不放一人漏网!” 楚王那个花花肠子老匹夫,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啊!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6节 沈卿言倒是不怀疑辰王。 毕竟,这次帝后出宫,是奔着给萧太妃贺寿,若是在路上出了任何差池,辰王府必然逃不了干系。 * 朝露阁。 御医才刚疾步而来,后宫的各路嫔妃们就陆陆续续到场了。 皇后坐在外间的圈椅上,妆容精致的脸,看不出一丝血色。 她亲眼看着皇上一路搂着虞姝回宫。 又亲眼看着皇上抱着虞姝迈入朝露阁内殿。 不过就是伤了胳膊,又不会伤及性命! 饶是一惯擅心机的皇后,此时就连喝茶,也觉察不出口中滋味。 皇上,他到底是在演戏给旁人看?还是当真对虞姝动了心? 张贵人、淑妃等人一到场,都在翘首以盼,各个脸上面容精致,还唇角含笑。 美其名是来探望虞美人,实则是巴不得虞美人重伤不治而亡。 再者,她们也正好趁机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淑妃打趣了一句,“幸好本宫没一道出宫,这可真真是惊险呐。”说着,淑妃瞥了一眼皇后。 皇后没甚心情搭理她,只淡淡道:“皇上没事就好。” 张贵妃已经十分懊悔此前的行径,此刻已经完全调整好心绪,她不该争风吃醋。就算是没有虞姝,她也照样不会得宠。 她终于再一次清醒了过来。 要怪就怪当年的封衡过于风华绝代,让她一见倾心,从此一颗芳心总会不经意间被牵动。 眼下,清醒着,并也心痛着。 张贵妃幽幽一叹,“不知美人妹妹眼下如何,美人妹妹一副娇娇弱弱的身子骨,如何经得起受伤?对了,没伤着脸吧?”若是没伤到脸,那可真是可惜。 陆嫔插了话,“听说美人妹妹给为了给皇上挡剑才受伤的?那岂不是立功了?” 陆嫔没什么脑子,这话一出,在场各位嫔妃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虞姝才入宫不久,就已经是从四品美人之位,她又没有怀上龙嗣,没有理由再度晋升。 可若是救驾有功,那就不一定了。 外室突然陷入一片诡谲的安静,嫔妃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皇后揪着帕子,扫视了一周。 发现人人都在焦灼,她也就放心了。 就算是她认为虞姝不能继续留下来,也轮不到她自己动手! * 此时,内殿,女医已经给虞姝上药,并绑好了伤口,脚踏上的铜盆中,血水呈现浓黑色。 封衡面沉如水,眼中仿佛淬了一层冰渣子,“爱妃,下回莫要像今日这般冲动。” 虞姝咬着苍白的下唇,一双小鹿般的眼眨了眨,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皇上,嫔妾本不想添麻烦,只是那一瞬,看着有人要杀皇上,嫔妾来不及思量,便就……早知皇上武功那般高强,嫔妾就不多此一举了。” 来不及思量啊…… 这才是真情流露吧。 不带有任何的掺假,和虚情假意。 封衡喉结微微滚了几下,冷冽的眸子也稍显温和。 女医这时道:“幸好皇上及时封锁了美人主子的穴道,虽然剑伤有毒,但不至于致命,毒血已经清除,调理几日就可逐渐恢复了。” 封衡叮嘱,“自今日起,每天早晚过来请脉,不得有误!” 女医愣了一下,这才应答,“是,皇上。” 皇上素来不关注后宫,以往太医院都是半个月才请一次脉,看来皇上对这位虞美人是当真在意。 王权从御书房的方向疾步走来,他是奉命去取了圣旨,圣旨还没正式宣读,封衡的声音就从内殿传了出来。 “虞氏品行温良,护驾有功,甚得朕心。今,晋升为嫔,赐封号“昭”。” 内殿的话音刚落,知书几人连忙跪地谢恩。 而外室的嫔妃们也都听见了,顿时,俱是脸色更是阴沉。 昭嫔,虽然在虞贵嫔之下,却是后宫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嫔妃,仅凭这一个封号,虞姝日后在宫里遇见虞若兰,也可以和虞若兰平起平坐。 且,单单是这一个“昭”字,就寓意非凡。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今天又要加班,暴君的首席秘书不好当,qaq~ —————— 宝子们,咱们晚上见啦~ 第四十章 昭嫔…… 虞姝失血过多, 又因着伤口残存些许毒素,她倚靠着秋香色大软枕,有些头重脚轻, 脑袋嗡嗡作响,此刻眼前还仿佛可以浮现出朱雀大街上的刀光剑影。 封衡的那把剑在她脑子里的印象更为深刻。 亲耳听着封衡册封,以及知书等人跪地朝封衡谢恩, 虞姝才笃定自己不是做梦。 她入宫即将满一个月。 当日侍寝过后,直接册封美人已经是破例。她没想到皇上今日又册封, 且还赐了封号。 昭昭是她的闺阁小名,皇上是因着这一层关系, 才赐“昭”这个封号么? 说实话,这一刻的虞姝有些盛宠之下的茫然。 若非自己身份卑微, 背后并无太大势力,她都快怀疑皇上是打算把她扶持成为靶子了。 此刻,封衡也看着虞姝,男人狭长的眸,眼底是普通人看不懂的深沉, 这双眼睛无疑可以震慑世间绝大多数人。 有人生来即王者。 虞姝被男人如此盯视着,生怕隔着一层/肉/皮的内心会被窥探的一清二楚, 她无意识的轻咬下唇瓣,又想到了今日在辰王府见到的歌舞伎, 扪心自问,倘若她是男子, 必定没有皇上那般定力,怕是轻易就会为歌舞伎的娇柔而心生怜惜。 虞姝来了灵感, 依葫芦画瓢, 借助胳膊上疼痛, 她双眼泫然欲泣,将哭未哭,“皇上,嫔妾实在欢喜。遇见皇上之后,嫔妾再不是此前的虞家三小姐了。” 她想让封衡知道,封衡在她心里是独一份的存在。 甭管她是否真情,她都要让皇上以为,她是个对他动情的女子。 果不其然,虞姝这双湿润潋滟的含情眼,让封衡内心为之触动。 她救了他两次了。 两年前是不顾生死,今日是奋不顾身。 虞姝不像外殿的那些嫔妃,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话,背地里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粗鄙阴私。 她句句不提心悦,可封衡却觉得,她心悦极了自己。 就连命都能豁出去了,不是么? 封衡在床沿落座,本还有要事在身,册封过后就会离开,但这会子不知怎的又想多逗留片刻,封衡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理了理虞姝鬓角细柔碎发,“那告诉朕,你既已不是当初的虞家三小姐,那眼下你又变成了谁?” 虞姝入宫之前并不会讲情话。 不然,但凡她动点小心思,也能让辰王抬她进门。 但此刻,虞姝无师自通,看着皇上的眼,又羞羞答答撇开视线,嗓音轻柔,似是不敢说出来,“嫔妾如今……是皇上的昭昭了。” 一想到不久之前在朱雀街,辰王、二哥和沈大人都喊了她闺名,虞姝就怕皇上就介意。 此言一出,封衡微锁的眉目在无意识间舒展开来,薄凉的唇扬起,细一看,他笑起来还有淡淡的梨涡,但他寻常时候鲜少会这般笑,旁人从未见过。 虞姝只瞧了一眼,就愣了一下。 皇上当真生得奇俊呀。 据说皇上的九皇叔,楚王,乃天下第一美男子。坊间有传言说,太后和楚王之间不清不楚,曾是旧识人,封衡还一度被造谣成楚王的骨血。然而,三年前,封衡行清君侧之举,差点没杀了楚王,将楚王逼去了雍州,这才打破了坊间的流言蜚语。 虞姝不曾见过楚王,但她可以笃定,她长这么大,皇上是她所见过的男子里面最为俊朗的一个。 可与此同时,饶是心性简单如她,且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也一眼就看出了封衡眼底的狼性。 虞姝知道,这个男人若是狠起来,女子再深的情对他而言,也只是低贱如草芥。 故此,虞姝在想……她可不可以,让皇上心悦上自己呢? 仅仅是自己“爱慕”着皇上是远远不够的。 人只有对自己所爱之人,才会给予更多的偏爱与维护。 虞姝知道自己可能在异想天开,可若不试试,又怎知办不成? 下一刻,虞姝呆呆的看着封衡的笑,也伸手轻抚了男人的俊挺刚毅的脸,花痴道:“皇上,你可真好看。嫔妾一看见皇上,身上的伤口都不怎的疼了。” 封衡一张嫩脸倏然热了起来,亏得他催动内力,表面一如既往的肃重威严、四平八稳。 虞姝并不知道自己的情话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见帝王突然俯身过来,她吓了一跳。下一刻,封衡附耳,低低道:“昭昭可得快些好,不然朕……” 男人一言至此,便坐直了身子。 虞姝眨眨眼,她不需要在封衡面前表现的太过聪慧,亦或是太过迟钝。顺应本能才是最佳的。 “不然……皇上会怎样?”虞姝看似求知/欲/旺盛。 封衡抬手刮了一下她小巧的琼鼻,这个动作一做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竟是没发现他也有打情骂俏的潜质,轻笑一声,“朕岂不是独守空房。” 虞姝,“……”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7节 天下之主,日后必定三宫六院,谈何独守空房一说? 皇上不用去安抚一下淑妃娘娘么? 她只以为像父亲那样的人,是光会用一张嘴巴哄骗女子的渣汉子,可原来皇上也是。 她才不会像姨娘那般痴傻,无论皇上说怎样的甜言蜜语,她只听听就罢了。 虞姝心里虽是嘀咕,表面却是抿唇一笑,羞羞答答,“那……嫔妾这阵子就好生钻研钻研。” 封衡一怔。 钻研什么? 是那事么? 他的虞美人竟也会说虎狼之词! 封衡站起身,看上去面色如常,抬手挠了挠眉骨,有那么一瞬间,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但也只是一瞬,就被一代枭雄帝王与生俱来的肃重威严给取代了。 “朕走了,爱妃好生歇着。” 丢下一句,年轻帝王迈开腿走出了内殿,背影倒是颀长挺拔,尤为肃严。 知书和墨画相视一笑,再度屈身,“奴才恭贺昭嫔娘娘。” 虞姝只笑了笑。 方才为了应对皇上,她可真是费了心神了,“你们几个皆有赏。” * 封衡走到外殿,方才听闻虞姝晋升的嫔妃们还如丧考妣,神色各异。下一刻,几乎是看见封衡的瞬间,立刻如同花苞绽放,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皇上万福金安,昭嫔妹妹无恙就好,嫔妾这就进去恭贺她。” “是啊,皇上,昭嫔妹妹这次是立了大功了,臣妾定命人好生照料她。” “皇上和昭嫔姐姐都是吉人自有天相呢。” “……” 扫视了一圈外殿,封衡看着这些一个个涂脂抹粉的女子,在她们脸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两个字:争宠。 若是今日换成其他嫔妃,会以身相救么? 恐怕不会。 封衡脸上没甚情绪,叫皇后几人捉摸不透,“昭嫔这几日需要修养,任何人不得叨扰,你们都回去吧。” 皇后脸上的笑抽搐了一下,但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常色,拿着帕子的手却是捏得死紧。 册封这么大的事,皇上也不事先和她通通气儿!她到底还是不是后宫之主?! 到底是皇后,足够隐忍屈服,无半句怨言,笑着应下,“皇上说得是,昭嫔妹妹的确应该静养,臣妾这就带着其他妹妹们暂且离开,等到昭嫔妹妹身子康复些,臣妾再给昭嫔妹妹筹办晋升喜宴。” 皇后笑容慈睦,对待虞姝的这次晋升,她宛若比虞姝自己还要欢喜。 张贵妃暗暗嘲讽,后宫嫔妃的位份一直没什么变动,至今无人操办过晋升喜宴。皇后还真是个聪明人,直接把昭嫔变成了众矢之的。 皇后轻而易举,就让昭嫔成了后宫所有人仇视的对象。 要知道,封衡性子清冷,就连小公主和皇长子在他面前也不得脸,太后也难逃被孤立之命,她虞姝到底何德何能?凭什么会让皇上特殊对待? 不患寡而患不均。 谁得了殊宠,就等同于是成了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贵妃一笑而过,心中再怎么酸楚,她也在清醒的权衡利弊,至少……她再不能表面上与皇上抗衡。 淑妃的心思没有那么多千转百折,纵使有点小聪明,此刻也已是被滔天醋意熏昏了头。 晋升喜宴?! 她如此得宠,也不见皇后给她操办过晋升喜宴! 不过,话说回来,新帝登基之时,她就已经是淑妃了,在淑妃的位置上待了三载,她都忘却晋升的快/感。 淑妃毫不遮掩,一双漂亮的眸子含怒似嗔的看着封衡。 封衡原本未给予理会,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凛,看向了淑妃,“爱妃,朕听闻你身子不适,既是如此,就好生歇着。” 淑妃被帝王的目光一盯视,忽然身子一怔,可听了帝王的话,她又愣了一下。 这个男人,曾经让她看不懂,而今亦然。 他给她的无尽富贵和荣华,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此前,淑妃也觉得自己独占圣宠。 而今,有了虞姝一对比,她又开始怀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 淑妃咬着牙,到底不能像年少时那样对待封衡,只埋怨道:“皇上只顾着昭嫔妹妹就好,臣妾的身子是不是不适,皇上何须在意!” 皇后内心翻了个白眼,淑妃也是个蠢的,当了这么多年的靶子,她也该清醒了。 张贵妃不动声色窃喜,男人的爱就像是咳嗽,藏不住的。不爱,也同样明显。原来,淑妃比她更可怜。 封衡幽眸无温,他看着人时,很容易给人一眼望穿的错觉,淑妃被他盯视了几眼,突然就变得没多少底气,“皇、皇上……” 封衡神色依旧,“你们都是朕的爱妃,朕一视同仁,岂会不在意?” 此言一出,众嫔妃只觉得喉咙干涩。 皇上这话,怎听起来像是民间的风月高手哄骗一大群红颜知己的谎话? 但皇上说甚么,就是甚么。 她们谁又能置喙? 那日赏赐的东珠分量,还各有不同呢! 萧才人、柳才人、刘宝林和周御女四人则更是委屈难耐,她们还没侍寝过呢?太后不在宫里,皇后又是个表里不一之人,后宫无人住持大局,谁又给她们“一视同仁”了? 封衡无视数双幽怨且又渴望的眼神。他狭长幽眸掠过一丝寒光,“来人,淑妃身子不适,自今日起,给淑妃好生调理身子。” 丢下一句给女医,封衡迈开长腿,远离了脂粉浓郁之地,一走出朝露阁,他胸膛微微起伏,不再摒息。 林深屈身迎面走来,弓着身子,道:“皇上,十三回来了。” 十三是封衡隐藏在暗处的“影子人”首领,也是封衡亲自调/教,颇受封衡信任。 封衡抬步上了轿辇,阖眸掐着眉心,片刻方道:“让他去御书房见朕。” 今日出门,非但没有抓到那个人,还差点害了自己的小昭嫔,这让封衡有种挫败感,心头不爽。 九皇叔,你可千万别让朕抓住你! 封衡擅记仇,又给楚王多加了一笔。 楚王的人伤他爱妃胳膊,他就要卸了楚王一臂。 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笔仇之后,封衡幽幽睁开眼来,“传话给辰王,朕要让他协助沈卿言,全力抓捕刺客。” 林深一凛,随即掩盖异色,这便应下了,“是,皇上。” 其实,坊间对后宫阴私的传言,远不止封衡可能是楚王的骨肉,甚至于辰王也是。 一旦辰王和楚王联手,封衡就会处于劣势。 皇上这是要试探辰王? 还是让辰王和楚王对立? 林深一时捉摸不透,皇上年少时就能想得比常人远太多。 * 封衡离开朝露阁之后,各路嫔妃也不便久留,毕竟皇上都已下令,让她们莫要叨扰昭嫔。 皇后一直熬到景元宫,入了内殿,才直接瘫软在了贵妃椅上。 她今日也是受了大惊吓之人! 虽是没受伤,可皇上为何就连一句安抚都没有?! 皇后到了此刻才想明白了一桩事,她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让一旁的杏儿吓到了。 “皇后娘娘,这是怎的了?可是今日在宫外吓坏了?奴婢这就去小厨房熬压惊参汤。” 皇后脸上笑意又戛然而止,装作大度贤惠还真是累! 她像是看着庭院,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眼神是放空的,“皇上这次之所以带本宫出宫一趟,并非是体恤本宫,而是想让本宫将他的宝贝疙瘩带出去!” “本宫一直以为,在皇上心里,后宫妃嫔皆是工具,可本宫自己又何尝不是?” 皇后像是对杏儿说出这番话,可又像是对她自己说。 杏儿沉默,不知该说些甚。 皇上心思深沉,心狠手辣,到底是在北地饮胆尝血一路杀过来的,谁又能想象一个七岁失宠储君是如何在北地活下来的? 不死,也会成了魔! 可魔鬼,怎会有心呢? 他为何又对虞姝不同? 单单是美色和傲人身段? 可今日在辰王府,那些身着薄纱的歌舞伎,哪一个不是令天下男子把持不住的美貌? 最终,皇后想到了虞家的兵权。 可倘若皇上是为了虞家兵权,最应该宠爱之人,应该是虞若兰。 虞若兰才是嫡出,并且其母族还是崔氏一族。 皇后缓缓闭上了眼,“取本宫的护心丸过来。” * 御书房。 十三站立笔直,一身绛紫色窄袖劲装,未免埋伏时被发现,他们这些影子人所穿的衣料上没有任何花纹与刺绣。要知道,就算是微不可见的暗绣,也可能会在日光下暴露出行踪。 十三面无表情,多年杀戮让他们这样的人,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8节 他们亦如自己的主人一样,仿佛早已挣脱了俗尘世事。 封衡在龙椅上落座,十三意识到主人的气息不稳,稍稍一怔,但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惊色。 十三抱拳行礼,“皇上,微臣回来了。” 封衡只淡淡应了一声,他端起凉茶,饮了几口,“说。” 十三如实回禀,“微臣在辰王府潜伏的这几日,未曾察觉到辰王与可疑之人接触,相反,辰王也在寻找楚王的下落,并且暗中发布了悬赏令,谁能取了楚王项上人头,赏黄金万两,眼下各路江湖人士、杀手、镖局、山贼都开始主动了。” 封衡幽眸微眯。 忽的,唇角又是猛的轻轻一扯。 这个皇弟啊,倒是比他更狠。 但饶是十三在辰王府潜伏了几日,封衡还是不可能彻底信任辰王。 十三离开时,沈卿言风尘仆仆赶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沈卿言很想单独找十三叙叙旧,喝杯小酒,但十三却径直走开了。 沈卿言只能兀自讪了讪。 仿佛天下人都绝情,唯有他一人重情尔。 沈卿言走上御前,“皇上,臣又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京都城有可疑之人,定能被抓获。” 封衡忽然冷不丁开口,“你上次也是这般说,可今日为何会有刺客?” 帝王的嗓音不温不火,甚至于听不出情绪。 然而,下一刻,沈卿言直接噗通跪地,膝盖撞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骨节碰撞僵硬之物的声音,光是听着声音就觉得疼。 “皇上,一切都怨臣,是臣能力不足、思虑不周、行动迟缓,竟是轻视了楚王那个贼人,臣今后打算这样做……” “够了!” 封衡出言制止,免得沈卿言一直滔滔不绝。 沈卿言又闭了嘴。 封衡深邃的眸,目光幽幽,“朕的沈大人,你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会长了嘴巴? 沈卿言抬首,“皇上,臣好端端的怎么了?” 封衡欲言又止,以免沈卿言会错漏了任何细节,年轻的帝王不免费心叮嘱了几句,“杀手尸体细细查看,朱雀街两侧的商贩也有嫌疑,另外,现场一切散落的武器、衣料,皆要收入大理寺,让陆少卿协助你。” “今日虞铎立了功,但暂时不宜再晋升,你亦可让他协助。” 沈卿言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臣知道了!还是皇上考虑周祥,想当初臣和皇上在北地……” 封衡见状不对,立刻再度出言制止,“若无旁的事,你先出宫吧。” 沈卿言张了张嘴,告退之前,他关切一问,“皇上,臣听说,皇上又晋了一位昭嫔娘娘,可是……虞氏?” 封衡手中杯盏一滞,顿了一个呼吸,重重掷在龙案上,冷冷启齿,“退下!” 沈卿言,“……”他难道就不能问问么? 他在皇上眼里,应该是个特殊的存在才是,他又不是“闲他人等”。 虞家妹妹的事情,他得打听清楚了,才能去告知虞铎呀! * 辰王府。 帝后虽是离开了,但萧太妃还没尽兴,一直沉浸在生辰带来的欢愉之中。 前院的嘈杂阵阵传来。 辰王手中的马鞭一次比一次更狠的抽打在几名被绑着的小厮身上。 温年看得心惊肉跳。 何必呢。 小厮何错之有? 当日虞家三姑娘登门,是太妃下令驱逐,王爷揪着几个小厮不放,无非只是撒气。 好片刻过后,辰王收手,又断了一根鞭子。 下人递上棉巾给他擦拭,辰王厌恶的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小厮们,嗓音低哑到了极致,“盯紧了,别让他们轻易死了。” 这人间的苦楚,岂能让他一人承受呢,都好好受着吧!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又是被嫌弃的一天,qaq~ —————— 姑娘们,咱们下午见啦~ 第四十一章 那几个绑在水桶粗梧桐树干上的小厮, 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低低呜呜的声音。 算是离死不远了。 但辰王不让他们死,便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拖着。 布满血丝的眼中, 是无尽绝望。 温年亲眼看着辰王用干净棉巾擦拭手掌,不一会儿,那棉巾上就沾染斑驳血渍, 被辰王随手掷地。 温年这才开口,道:“王爷, 今日皇上亲自送来了赐婚圣旨,您与张二小姐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属下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促成这桩婚事?皇上难道就不担心王府与张相一党勾结?” 张相是三朝元老, 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以皇上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秉性,不管是张相一党,又或是楚太傅的势力,都迟早会被皇上收拾。 之所以眼下还没动静,大抵是因着皇上觉得还不到时候。 当今这位新帝不喜欢打无准备的战, 每一次出击,必定会直击要害。 辰王生了一双一样一样的狭长凤眸, 但他的眼底没有狼性,此刻日光稀薄, 落在了他清瘦的侧脸上,眼中是光与影的重叠。 辰王薄唇微抿, “温年,你说皇上会是何目的?” 原本, 辰王和张二小姐的婚事, 是萧太妃和张相二人一意孤行之事, 辰王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但赐婚圣旨一下,就当真无路可走,除非……抗旨么? 抗旨的代价,又是否是他可以承受的? 辰王见识过封衡心狠手辣的画面,他绝对不会相信,皇上只想盼着他这个皇弟成家立业。 温年眉头紧锁,“这……属下暂不敢妄议。” 辰王双手朝后,站立笔直,望向西边天际,眼中仿佛淬了无尽落寞。 他表现的太过隐忍,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在意虞姝。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往后余生,好像……没甚意思了。 虞姝,她为了皇上,拿命相护。 她心悦上皇上了么? 辰王胸脯左边的地方,阵阵抽痛。 他用心牵挂了几年的姑娘,此前还太过稚嫩,他喜欢到舍不得吓着她,从未提及过他的心意。 生平第一次想要呵护一个姑娘,想与她共度此生。 他甚至于,幻想过二人从结发大婚,携手走向白首暮年。 他就连以后生养几个孩儿,又给孩儿取怎样的名字都想好了。 幻想破灭,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但人再难以恢复到从前的状况。 他唯有隐忍,唯有压制。这样,大抵才是对虞姝最好的保护。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对她好的方式。 也不知今日朱雀街,他在情况紧急之下喊出“昭昭”二字,有没有被皇上听见?可曾对她造成影响? 她那样怕疼的一个小女子,那一剑划在胳膊上,应该很疼吧…… 辰王失神期间,一男子疾步而来,行至辰王身侧,压低声音道了一句,“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虞三姑娘被晋升昭嫔了。” 辰王眸中神色一晃。 身后的大掌握紧成了拳头,随即又松开,但下一刻,又握紧了。 昭嫔,明月昭昭的那个“昭”字么? 她成了皇上的昭嫔,不是他的昭昭了…… 片刻,辰王的嗓音悠远低沉,沙哑喃喃道:“温年,京都估计要发生大事了。” 温年张了张嘴,又没说话。 王爷哪里都好,就是少了野心。 的确要出大事了,可王爷不愿意站任何一队呀。 * 朝露阁。 虽然虞姝受伤,人还很虚弱,但事关重大,东生和阿贵二人并没有拖延,而是直接抱着一只木匣子来了内殿。 知书和墨画也在场。 虞姝今日才被册封,尚书阁那边还没安排其他奴才过来,眼下仅这四名宫奴。 虞姝性子温和,待人亦是亲近,从未摆过贵人的架子,吃穿用度也是有些“宠”着这四人,故此,他们甚是忠心,人也勤勉顺从。 “昭嫔娘娘,今日您虽随着皇上、皇后娘娘出宫,可御膳房那边还是有人送了膳食过来,奴才们听从您之前的叮嘱,故意制造了机会,让人在您的卧床下面藏入了这只木盒。” “等到送膳食的宫人离开,奴才们拿出木盒一看,里面竟是这等毒物!” 说着,阿贵打来了木盒,里面的针扎小人出现在了虞姝的视野之内,几只小人都是白布做成,胸口用朱丹描了名字,浑身都扎了针,看上去甚是瘆人。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59节 虞姝看着皇后、张贵妃、淑妃、陆嫔,以及虞贵嫔这五只针扎小人,不由得的心生一阵冰寒。 看来,御膳房那边,有将军府安排的线人。 将军府的人,就连她都不放过啊! 宫里的规矩,只有妃位才可以在自己的宫里安置小厨房。其他嫔妃的膳食,都是由御膳房的宫奴专门送过来。 虞姝暗暗庆幸,亏得知书是个细心谨慎的,每一顿饭都会验毒。 不然,她真不知哪天会死的不明不白。 知书这时道:“娘娘,看来夏荷说得都是真的,虞贵嫔当真会用这巫蛊之术害您,眼下该如何是好?可要去告知皇上?” 虞姝出神的看着木盒里的针扎小人。 真是委屈二姐了,为了陷害她,竟然就连自己的小人也做了出来。 虞姝忽的释然一笑。 别人做得越绝,自己也就再也不必顾及血脉之情。 “不必叨扰皇上,再者,咱们也没有确凿证据。单凭你们几个口说无凭。把东西毁了吧。过几日,宫里必然会大肆搜宫,这几天你们定要 万分警惕,不可再让旁人踏足朝露阁半步。” “另外,若是在宫里碰见了虞贵嫔,也定要避让开。” 虞贵嫔那已经不存在的龙胎,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也不知道会陷害了谁。 总之,虞姝绝对不会让自己蹚浑水。 她猜测,皇上一直留着虞贵嫔肯定也是有另有目的,她若是直接去皇上面前告状,怕是会让皇上为难。 她就安安静静的,做一朵解语花。 * 日暮才将将降临,虞姝喝了药就昏昏沉沉睡下了。 今晚墨画当值,知书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走出朝露阁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苍茫夜幕之中。 这个时辰,年轻的帝王自然是在御书房。 封衡甚是勤勉,擅韬光养晦,又很会帝王之术,他似天生适合当皇帝,寻不出弱点出来。 知书被林深领入御书房,垂首一五一十回禀。 知书话音一落,御书房内出现了片刻的诡谲安静,王权几人都明白,皇上这是盛怒了。 “啪”的一声,从龙案上飞了一块琥珀镇纸下来,直接砸向大理石地面。 知书身子一抖。 封衡的嗓音低醇到了极致,“回去好生侍奉昭嫔,有任何异样,立刻来报。” 知书应下,正退了一步,就闻帝王的声音再度传来,“若遇意外,无论用任何方式,先救昭嫔,旁人……一概不论。” 知书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她听明白了。 皇上的意思是,若是昭嫔娘娘在宫里遇到危机,哪怕是要她去杀人,只要是保护昭嫔娘娘,无论是杀谁都可以。 “是,皇上,奴婢知道了。” 知书不能在御书房逗留太久,以免被人察觉到。 而知书一离开,王权酝酿了说辞,觉得是时候提及一桩事了,压低了声音,“皇上,虞贵嫔今晚召见了那名假太监,怕是又起了那个心思。” 就连王权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奴才,也觉得虞若兰着实胆大。 借种生子这种灭九族的事,亏她能做得出来。 要知道,两年前,将军府就已经是欺君了,用了二姑娘冒充皇上点名想要的三姑娘。虞夫人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封衡闻言,情绪却不像方才那般波动。 似是不屑一顾。 上一次,虞若兰借种生子过后,就过来“灌醉”封衡。 封衡将计就计,让虞若兰以为皇上上当了。 虞家和虞若兰以为正下着一手好棋。 殊不知,一切都在皇上的监视之中。 而今,皇上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将虞家彻底连根拔起。 但皇上不会那么做。 皇上真正想要的,不仅仅是两年前救他的虞三姑娘,还有虞大将军的兵力,以及虞家的忠诚。 就看下回,皇上如何和虞将军“谈判”了。 但有一点可以笃定,虞若兰不久之后的结局,不是死,就是彻底出宫。 王权有时候觉得可笑,人人都以为可以算计皇上一笔,可到头来呢?被皇上坑了,还得帮着数银子。 封衡打开奏折,一目十行,批阅了几本之后,忽然没来由的道了一句,“朕的昭嫔,倒是个机灵的,像朕。” 是个表面娇憨的小狐狸。 虞姝虽心机,但封衡很受用。 只要虞姝的心在他身上,封衡可以允许她耍耍小心机,全当是情调了。 王权,“……”昭嫔娘娘的确聪明,不然也不会在短短一月之内就就从虞美人晋升成昭嫔娘娘。 亏得皇太后不在宫中,不然,皇上此举只怕会被皇太后数落为不成规矩。 * 虞姝有伤在身,封衡又对其他嫔妃没有兴趣,回到帝王寝宫只能继续独守空房。 故此,年轻的帝王又打算彻夜案牍劳形。 处理了大部分奏折,封衡下令,“把沈卿言给朕叫过来。” 王权年纪大了,连着熬夜,身子受不住,前几日有虞美人作陪,皇上倒是歇得早。 想来,沈大人一表人才、家境出众,已是弱冠之年却还未成婚,定是被皇上给耽误了。 这个时辰还要随叫随到,也就沈大人能做到。 话说回来,沈大人对皇上当真是独一份的忠诚呐! 不多时,沈卿言果然风尘仆仆而来,他一路沿着宫廷千步廊,碰见他的宫人们还能闻到沈大人身上的汗馊味。 显然,兰芝玉树、年纪轻轻、貌若潘安的沈大人,他今晚还没有沐浴更衣。 沈卿言一如既往的积极,行至御前,抱拳朗声道:“皇上,臣来了!” 标志性的嗓音,清越如雨打青瓷,在内殿响起,竟还引起了回声。 封衡耳膜有些异样,高挺的鼻梁微微动了动,拧眉看向龙案下面的男子,“卿言,下回……沐浴了再来见朕。” 封衡喜洁,他虽能吃苦,但嗅觉过于灵敏,对各种异味甚是反感。 沈卿言听明白了封衡的言下之意,他抬袖闻了闻,自己尚且可以接受,然后理所当然道:“皇上,您从前和臣一起在北地,时常同住一只帐篷,皇上可从不嫌弃臣,而今……” 他言辞忽闪,眸光闪烁。看着帝王的眼神,不亚于是在控诉一个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渣汉子! 封衡掐了掐眉心,再度抬眼时,已经恢复清明,不多废话,直接下令,“这次萧太妃生辰,那人竟然没有露面,但朕坚信,他必然就在京都城!你传言出去,就说……辰王并非先帝骨血,而是楚王的儿子。这件事传得越快越好。” 就算楚王不在京都,封衡也要让他听到这则传言。 楚王风流成性,大抵是造了太多孽,至今膝下无子嗣。 他那般野心勃勃,岂会不想要一个儿子继承血统? 辰王就在京都,已被封衡的人暗中监督,一旦楚王试图接近辰王,必定能让封衡抓到。 闻言,沈卿言眸光一亮,“皇上是让臣去造谣辰王?会不会有欠妥当?”不!这差事妙啊! 封衡,“……” 沈卿言抱拳,展颜一笑,方才的不愉快已经抛之脑后,改了措辞,“皇上放心,臣甚是擅长此事。” 封衡浓郁的剑眉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卿言,这些年有你在侧……朕,甚是欣慰。” 沈卿言仿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离开皇宫时,更是步履如风,他就是如一阵风一般的男子。 沈卿言一离开,封衡自言自语,“皇弟年纪不小了,应该提前大婚。” 辰王大婚之日,楚王会露面么? 封衡是个狠人,从不认输,唯一让他吃瘪的人,就是楚王。 不抓住这个乱臣贼子,封衡势必不会罢手。 再者,楚王在朝中的势力牵扯过广,又敛了雍州军政,是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必除不可! 雍州的前朝宝藏,封衡已惦记已久。 无论是守卫领土,还是福泽天下百姓,他都需要那笔宝藏。 封衡,“王权,明日一早去辰王府传旨,辰王婚事就订到下月初。” 王权明白了封衡的意思,“老奴领旨。” 辰王爷这一次,是被皇上算计的明明白白了。 * 一天之内“辰王并非先帝骨血,且是萧太妃与楚王暗度陈仓的产物”的消息,在京都城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于,沈卿言还临时找了数名话本先生,杜撰出了萧太妃与楚王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时间,京都城的茶楼酒肆都在探讨这桩事,更有甚者替萧太妃与楚王觉得可惜。 才子佳人,终是有缘无分。 虞铎如今已在京都城的禁卫军任职,对这一波突如其来的谣言,他自是敏觉性极强,一番暗中顺藤摸瓜,竟是查到了沈卿言头上。 虞铎,“……”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0节 他是受皇上庇佑,这才活了过来,又任了四品武官之职。 原本,“辰王乃楚王之子”一事非同小可。 他正打算抓到造谣者,并且上御前禀报。 但沈卿言是皇上的宠信之臣,他为何要造谣? 日落西斜,虞铎骑在黄彪马背上,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长,这条梧桐巷是沈卿言回府的必经之路,虞铎逗留在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卿言正准备回府沐浴,再入宫面圣,免得又嫌他臭。 见虞铎过来,便招呼他入沈府喝茶。 沈卿言是个话痨,但平时能说得上话的人,寥寥无几。 虞铎送上门了,他自是不会放过。 石案上摆了凉茶,虞铎品到了降火茶的涩味,又看了看沈卿言年富力强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卿言开门见山,“虞兄,你今日见我,可是查出了什么?” 虞铎沉默,便是承认的意思。 沈卿言笑了笑,“虞兄,你妹妹如今是皇上的昭嫔,咱们好好替皇上办事,皇上定然不会亏待了你我。有些事,你就莫要管了。” 看来,是皇上吩咐沈卿言四处造谣啊。 虞铎自是不便再多问,但有关妹妹的事,他很想知道。 “昭昭的伤势如何了?不知沈大人可否透露?” 沈卿言咧嘴一笑,“虞兄,你放心,昭嫔娘娘无事,你别看皇上平日里不苟言笑,其实是个良善之人。当初我和皇上一同前往北地,幼时被人追杀,和随从走散了。皇上为了救下我,被一家黑店抓去了。” 一言至此,沈卿言眼角微红。 虞铎拧眉,“抓去作甚?做杂役?” 沈卿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带着人找到皇上时,皇上被人绑在长凳上,那木凳旁边蹲着的厨子,正在磨刀。” 虞铎,“……” 沈卿言又笑了笑,“当时皇上才七岁,见我又折返,朝着我大喊:快走!” 说到这里,沈卿言抬手抹了把眼,“皇上当真是个心善之人,无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昭嫔娘娘在宫里,你大可放宽了心。” 两人品茗片刻,虞铎离开之时,多问了一句,“那家黑店后来如何了?” 沈卿言咧嘴一笑,“还能如何?被皇上杀尽了。” 虞铎,“……”他就不该多问。 * 夤夜,辰王府。 辰王被人领入萧太妃所居之处,还没踏足内室,就听见一阵起起伏伏的/淫/迷之音传了出来。 隔着一层薄薄纱帘,辰王只一眼就瞥见了两名歌舞伎近乎如水蛇般纠/缠着在一起。 辰王的眉心拧的更紧,眼底掠过浓郁的厌恶之色。 他移开视线,对内殿/淫/靡/场面视而不见。 萧太妃却是正看得津津有味,还随手扔了两锭银子过去,算是给两位美人打赏。 见儿子过来,萧太妃才挪开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啧了一声,“我儿,瞧你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哀家薨了。” 辰王眉目清冷,他与封衡一样,自幼不怎么会笑。 萧太妃饮了酒,颤颤巍巍站起身,仰面仔仔细细打量着儿子,外面的传言她已经听说了,此刻盯得更是仔细,指着辰王的脸,哼笑一声,“哼,哪里像了?哀家看你一点都不像,倒是封衡那个臭小子像他。” 辰王低喝,“母妃,慎言!”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辰王,都是皇上让我造谣生事的,你要报仇就去找皇上吧~ 辰王:你们主仆都不是好人! 封衡:→_→污蔑!朕明明是个善良的男子~ —————— 姑娘们,咱们明天早上见啦~ ps:女主目前住的地方是朝露阁,宝子们可能会看到“朝阳阁”,那是作者忽视了,感謝大伙捉虫~~鞠躬~~ 第四十二章 “母妃, 甚言!” 随着辰王一声低喝,萧太妃先是身子一抖,但随即又像是越挫越勇的斗鸡, 仰着白皙的脖颈,瞪着辰王。 “我儿,你怕甚?外面不是都在说, 楚王是你亲爹么?咱们可以去投奔楚王!不如,今晚你和哀家就动身吧!” 萧太妃醉意阑珊, 越说越是起劲,“哀家都被赶出宫了, 我儿难道不想替哀家讨回公道?!封衡那个臭小子,他凭什么如此对待哀家!他那是大不孝!” 辰王闭了闭眼, 侧过脸,对绒毯上两名受惊过度的歌舞伎爆喝,“滚出去!” 两名歌舞伎闻声,连忙爬在木地板上拾起破损的衣裳,以及那两锭银子,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离出了内室。 萧太妃不满意了,恶狠狠的哼了两声, “我儿,你不允许哀家养男宠, 哀家如今是个寡妇,日日夜夜寂寞如厮, 养几个舞伎总不足为过吧。你们楚家皇室的男子,怎的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先帝是见一个爱一个。楚王惯会甜言蜜语, 赠哀家的簪子, 太后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 他就算是骗哀家,也该用点心思骗!还有封衡和你……都是狼崽子!” 辰王垂眸,敛了眼底一切异色,他静静的看着太后发酒疯,等到太后说累了,一屁股坐在了绣凳上。辰王俯身,伸出手掐住了太后的脖颈,语气突然变的阴沉,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凤眸,此刻透着无边冷意。 “母妃,从今日起来,你若乖乖听我的话,一切皆听从我的安排,用不了多久,儿子就把楚王给您抓来,把他赠给您,让楚王仅属于您一个人,您看可好?” 这个诱惑太大了。 楚王若是落入自己的手中,受自己任意搓圆捏扁,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甚是带劲。 萧太妃是萧氏嫡女,背后是整个萧氏世家,她自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富贵。纵使贵为宠妃,亦或是如今的萧太妃,但内心沟壑难平。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能让给旁人。 萧太妃虽然醉了,但听懂了辰王的话,她眯了眯眼,笑了,“我儿,你尽管放手去做,哀家会尽力辅佐你,你的外祖和几位舅舅们也会全力辅佐。” 临了,萧太妃又叮嘱了一句,“楚王……哀家要活的。” 死了,可就没趣儿了。 * 翌日。 皇后依旧继续免了后宫嫔妃的请安之礼。 就算后宫嫔妃之间欲要寻事找麻烦,也寻不到见面的机会。 倒不是皇后当真体恤嫔妃们,而是她自己也有乏的时候。 昨日出宫一行,杀戮历历在目。 还有帝王紧紧搂着虞姝的画面,一直在皇后脑子里挥之不去。她见过帝王或是愠怒、或是温情、或是心平气和的眼神,可昨日帝王看着虞姝的焦灼神色,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像是生怕自己的心肝疙瘩受损似的。 杏儿又端着安神汤过来,见皇后面色煞白,不免忧心,“娘娘可要宣见太医?” 皇后倚靠着软椅,轻轻摇头。 她并未受伤,若是宣见太医,只会让皇上以为,她想哗众取宠。 若是昨日……她站起来替皇上挡一剑该多好! 只可惜,皇后那时的确被厮杀的场面吓到了,“哼,昭嫔真是好胆量,若非亲眼瞧见,本宫当真不知昭嫔有那样的胆色!” 昭嫔就不怕死么? 到了这一刻,皇后都不得不佩服虞姝。 还真是富贵险中求! 敢拿性命去赌。 扪心自问,若是再给皇后一次机会,她都不一定敢挡在帝王面前。 杏儿伺候着皇后喝了半盅安神汤。 皇后抬眼,眸中掠过一抹异色,“昭嫔虽然在修养之中,可她晋升到了嫔位,也是一桩喜事,从本宫的私库取几件贺礼,一会隆重送过去。” 杏儿应下。 皇后送了贺礼,其他嫔妃也只能派人去送。 情敌最是嫉恨情敌。 可眼下,嫔妃们不仅要承受醋意,还得给送贺礼、补品去朝露阁,出手还不能太寒酸,真是挖人心啊! 无疑,皇后率先命人送去贺礼,会让其他嫔妃更加嫉恨虞姝。 这些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谁也见不得谁好过。 皇后深知这一点,遂安静的待在景元宫,静等好戏。她不主动出手,只是推了一把。 皇后望着外面的骄阳烈日,幽幽一叹,“本宫倒要看看,昭嫔如何能承受得起这一份独宠!” * 各宫听闻皇后派人送了贺礼去朝露阁,不出半个时辰,各宫也陆陆续续让宫婢送去了贺礼。 妃嫔们饶是内心再怎么酸楚,表面功夫还得做出来。 虞姝正在内殿服用清毒花茶,沉睡了数个时辰之后,她的身子骨好多了,看着其他嫔妃送来的贺礼,她交代知书,“将这些都登记入册,仔细着些,一桩桩一件件莫要弄混淆了。” 知书应下,却在清理贺礼之时,发现多出了一份,又看清了上面贴着的手笺,她看向虞姝,“娘娘,虞贵嫔那边竟然也着人送来了贺礼。” 虞姝也愣了一下。 要知道,她的好二姐从不将她当回事,就连最基本的面子也不会顾及。 今日却送来了贺礼?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1节 二姐是打算开始对她出手了么? 正思忖着,墨画撩开珠帘走了进来,同样一脸诧异,“娘娘,虞贵嫔就在外头,说是来探望您。” 虞姝突然苦笑。 二姐果然是对她格外“重视”。 她此番来见自己,是要把她腹中“龙嗣”嫁祸到自己头上吧?然后再找借口搜宫,用巫蛊之术彻底害死自己。 还真是一环套着一环! 虞姝唇角扯了扯,笑意薄凉,“不见。对她说,我身子不适,需得静养。” 墨画应下,这便出去禀报。 虞姝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墨画再度折返,“娘娘,虞贵嫔离开了,奴婢瞧着她虽然脸色尚好,但脸上却涂了浓厚的胭脂水粉,人也清瘦了一圈。” 龙嗣没了,又想瞒天过海,她能不憔悴么? 二姐,你又要害我!不过这一次,只怕你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卫氏是虞姝的生母,虞姝也十分敬重她,但时至今日,虞姝却觉得姨娘这些年的苦楚,至少有一部分是她自己造成的。 纯良,用错了地方,就不是美德。 而是愚蠢! 虞姝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看着虞若兰一步步走向深渊。 她不去拉一把,也不帮。 因为她知道,虞若兰就像是一条攻击性极强的毒蛇,搞不好就会反咬自己一口。 冷血之人,无论如何都没法感化的。 * 这厢,虞若兰倚靠着轿辇,神色阴郁到了极致,她回头看了一眼朝露阁的方向,眼中戾气丛生。 不见她?! 一个卑贱的庶妹,她岂敢?! 如今的一切恩宠和富贵,还不都是她给的! 虞若兰坚定的认为,庶妹能有今日,都是自己的功劳! 若非是因为她,虞姝什么都不是! 正幽怨不已,恨不能对庶妹食其肉饮其血时,在御花园的小径上迎面撞见了另一座轿辇。 虞若兰眸光一凛。 是淑妃! 她位份低于淑妃,自然要下来请安行礼。龙胎的事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拖得越久,就越是难以收场。 虞若兰在虞姝那边吃了闭门羹,这一刻,一看到一脸嚣张自傲,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淑妃,她突然心生一计。 总之,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人给她的孩子陪葬! 能拉一个下水也是好的。 “停下。”虞若兰吩咐抬轿的小太监。 此时,夏荷有种预感,她觉得虞若兰要搞事了。 轿辇缓缓落在了小径的青石地面上,虞若兰伸出手,夏荷和另一名宫婢忙搀扶住了她。 淑妃的轿辇也停了,虞姝得宠,她心中不爽,此刻看见虞若兰,自然也是十分厌恶,尤其是看着虞若兰捧着小腹的姿势,真真还是叫人痛恨至极。 淑妃倚靠着圈椅,阴阳怪气,“呦,本宫当是谁呢?这不是昭嫔的嫡姐么?怎么?你刚刚给昭嫔道喜去了?” 昭嫔、昭嫔!又是昭嫔!她是贵嫔娘娘!就算是昭嫔,也低她一等! 虞若兰捏着夏荷的手一紧,指尖掐入了夏荷手背的肉里,疼得夏荷身子轻颤。 虞若兰面上含笑,厚重的胭脂水粉挡去了她脸上的憔悴之色,但一双眸子仿佛没了光,一片死寂。 行至淑妃的轿辇面前,她先是站着没动,这才勾唇一笑,“淑妃姐姐,你也要去给嫔妾的庶妹道喜么?嫔妾庶妹如今可是有封号的人呢。” 这话刺激到了淑妃。 淑妃虽表面上得宠,帝王的赏赐从来都是第一份的丰厚,可她贵为妃位,也没有封号。 要知道,封号才是真正彰显身份的象征。 也是帝王对一个女子给予的偏爱。 淑妃面色一沉,果真被激怒了,虞姝那个妖精为何会入宫?!还不都是因为面前这个蠢货! 淑妃低喝,“虞若兰,你好大的胆子!看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淑妃没法对虞姝撒气,而虞若兰又正好往枪头上撞。 虞若兰见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窃笑,随即她就老老实实屈身,“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啊!” 虞若兰话音未落,身子忽然一晃,就在淑妃面前跌倒在地。 下一刻,随着虞若兰的一声惨叫,她推开了夏荷的手,双手捧着小腹,做痛苦之状,“疼、疼啊!我的孩子……” 淑妃僵住了。 她再怎么嚣张,但也知道龙嗣为大,脸色也骤然变了,“你、你……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宫不曾碰到你!” 淑妃开始慌了。 虞若兰只顾着惨叫,她今日特意穿一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鲜血溢出,尽染红裙。 淑妃惊到呆若木鸡。 盛宠三年以来,淑妃头一次无话可说。 一旁的夏荷也看得目瞪口呆,甚至于内心苦涩一笑,二小姐的性子这是有多随意,陷害不成三小姐,就索性拉着淑妃下水? 可楚家势力庞大,就算皇上不知道真相,真以为孩子没了,也不会当真将淑妃如何。 夏荷眉心紧拧,她回想了有关虞若兰的种种。其实,按虞若兰的出身,大可以嫁一个世家子弟做主母,只要虞家不倒,她定能荣华一身,却偏要贪慕这皇城的滔天富贵。 哪怕是夏荷,她也可以幻想出虞若兰的下场了,不禁一阵心惊胆寒。 她想劝说几句,但她知道,虞若兰的性子,谁也劝不住。 不撞南墙不会回头。 夏荷跪下来抱住了虞若兰的身子,当真哭了。不是挤出眼泪演戏给淑妃看,而是真的哭了,到底主仆一场,她已向三小姐投诚,可心底终究还是顾及一些情义。 “二小姐……” 她喊虞若兰二小姐,而不是贵嫔娘娘。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入宫,那该有多好。 抢了别人的机会和富贵,终归是要还的。 最初时,皇上点名要的人,就是三小姐啊! * 小半个时辰后,翠碌轩挤满了人。 除却虞姝之外,各路嫔妃都来了。 帝王不踏足后宫,嫔妃们自是寂寞。平日里无事可做,百般无聊。一旦后宫发生了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众人都会拥挤一堂。 虞贵嫔的孩子没了……?! 嫔妃们表面上哀伤惋惜,内心却是一个个笑若娇花。 皇后象征性的安抚了几句,“贵嫔妹妹,你还年轻,孩子还是会有的,且想开些。” 一言至此,皇后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淑妃,内心觉得十分好笑。 淑妃,你也有今日? 淑妃和虞若兰二人,在皇后眼中,是一个比一个蠢。 这一对蠢人,倒是可以相互制衡。 淑妃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榻上的虞若兰,有苦难言。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御医过来把过脉,虞若兰的确小产了。 淑妃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上驾到!”林深高唱一声。 嫔妃们纷纷出门接驾,皇后走在最前头,一看见帝王款步而来,步履如风,清隽俊美的面容在一片光影之下,显得深邃幽怨,她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加速跳了起来。 封衡是她的表哥。 这么多年来,皇后一直有独占欲,可她也一直在装大度慈善。 但皇后心里很清楚,皇上是她一个人的夫! 众嫔妃请安,封衡挥袖一扫,“都起来吧。” 皇后走上前,一只圆润玉手故意搭在了封衡手臂上,但实则是虚虚的搭在了上面,以免被帝王拂开,“皇上,贵嫔妹妹的孩子没了,臣妾知道皇上心中难受,皇上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皇后柔声细语的宽慰,宛若最贴心的解语花。 封衡扫视了一圈,淑妃精致的面容已低沉到了极致。 委屈、不甘、怨恨,诸多情绪交杂。 她隐约明白,自己被虞若兰下套了。 可她没有任何证据。 淑妃紧紧抿着唇,可怜巴巴的望着封衡。 此刻即便在外殿,封衡也能闻到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帝王幽眸之中,神色不明。 就在众人都以为淑妃这次栽了时,封衡淡淡启齿,“虞贵嫔小产,淑妃有责,罚自今日起,抄写经书半个月。至于虞贵嫔,朕会让太医院每日过来定时复诊。”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2节 帝王话音一落,淑妃愕然,众人皆愕然。 竟然……只是这般轻的惩戒么? 淑妃娘娘果然还是独一份的存在,不愧是皇上的心头白月光。 淑妃立刻展颜一笑,福身谢恩,“臣妾谢皇上。” 皇后微微愣住,一时间寻思不明白了。皇上这又是何意? 内殿,虞贵嫔听到了封衡的话,咬着唇的同时,双手揪紧了被褥。 只是惩淑妃抄半月的经书?! 她今日闹这一场,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不过,唯一的好事是,落胎的秘密可以揭过去了。 虞贵嫔眼下只能隐忍。 夏荷站在一旁,眉心紧拧,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笃定。 封衡离开之后,众嫔妃也讪讪离去。 原本都是过来看好戏的,可谁知,这场戏才刚刚开幕,就结束了。 * 朝露阁。 虞姝听到不久之前的变故,又喝了杯花茶压压惊。 原来,虞若兰今日登门来见她,还真是来陷害的。 结果,陷害她不成,却盯上了淑妃。 不过,按她的猜测,皇上理应知道后宫的一切阴私,可为何还是没有对虞若兰如何? 难道是为了安抚将军府? 父亲眼下在岭南驻扎,且不论父亲此人如何,三十万虞家军若是忠于皇上,皇上定能尽快铲平他一统大业的所有阻碍。 可三十万虞家军,必须有一个虞家人来统领。 皇上会扶持二哥么? 说实话,虞姝并不盼着二哥兵权过重。 功高过主,迟早会反噬。 幸好,还有父亲和大兄压着二哥一头。 罢了,皇上必然有他自己的布局,她不便揣测圣意,就算是揣测,也只能猜出一些细枝末节。 与皇上相比,她的脑子终归是浅薄的。 正托腮思忖间,脖颈处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痒痒的。 虞姝一侧过脸,就被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吓了一跳。亏得封衡搂住了她的细腰,不然她又要跌入池子里。 虞姝尖叫了一声,娇嗔帝王,“皇上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吓坏嫔妾了。” 虞姝一只手拍了拍胸脯。 封衡在美人脖颈处深吸了一口体香,目光往下,掠过一抹雪峰山峦,眸中神色忽然暗了暗。 清泉池旁边种了一株水桶粗细的紫玉兰,葱郁枝叶遮了烈日,树下一片清凉,是极好的纳凉之处。 封衡原有些疲乏,此刻圈住美人细腰,静坐池边,竟突然觉得水中那只小乌龟也变得眉目清秀了起来。 总之,他挨近了虞姝,心情也美了。 封衡在池边白玉石上落座,扣着美人柳腰,将她抱在身上,附耳说,“吓成这样?朕给你拍拍。” 封衡的手掌,代替了虞姝的手,在她胸口轻拍了几下。 虞姝,“……” 就在她僵住,以为帝王实则骨子里是个浪荡子时,封衡却又不动声色的收手了,仿佛还是那个不重情/欲/的帝王。 封衡萧挺的下巴就落在虞姝的肩头,他看着虞姝轻轻扇动的睫毛,轻笑问道:“方才在想什么?” 虞姝回过神来,尽可能的表现出一个女子对心悦男子的痴慕,“嫔妾在想、想皇上!” 虞姝随口扯谎。 封衡却是被逗笑了,他的胸腔微微轻颤,虞姝能够感受的十分清晰。 封衡又问:“哦?是么?那有多想?想朕做甚?昭昭所想,可是与朕所想的一样?” 虞姝,“……”这是要打哑谜么? 她怎会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 这样的皇上,着实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起来,封衡在虞姝心中的印象,依旧是两年前那个手持长剑,轻易就能将杀手一剑封喉的狠厉帝王。 女医过来复诊,被宫人领入朝露阁,见年轻的帝王正抱着美人,也不知帝王究竟附耳说了些什么,美人被羞到面红耳赤,万般无措。 女医愣住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缠绵悱恻的画面,她只在话本子里才见过。 听太医院那边说,虞贵嫔娘娘才刚刚落了胎,皇上怎还有心情在这里打情骂俏? 这后宫,果然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女医心中暗暗腹诽。 这便垂下眼帘,走上前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封衡见来人是女医,也不耽搁时辰,直接抱着虞姝起身,将她抱入了内殿。 女医又是心惊。 昭嫔娘娘是伤了胳膊,又没伤及腿。 皇上的偏宠,未免过于明显了。 女医给虞姝换药期间,封衡没有避让,见虞姝蹙眉,封衡突然低喝,“放肆!轻些!” 女医身子一抖,立刻跪地,“皇上恕罪,微臣并非有意。” 虞姝神色微讪,她抬首看了一眼帝王,“皇上,嫔妾无事的。” 皇上当真在意她么? 虞姝只以为,是因她冒死相救之故。倒是没有把“情”看得太重。 女医重新给虞姝上药,因着外裳褪了一半,里面的兜衣若隐若现。这个时候,封衡本该关切虞姝的身子,可他还是忍不住起了旖旎心思。 就连封衡自己也震惊,哪怕虞姝受伤,他却还依旧肖想她。 虞姝的兜衣都是他亲手挑选,他对这种薄纱料子甚是满意,尤其是尚衣坊绣娘的做工,兜衣配上虞姝的身段,真正是绝妙画面。 女医刚包扎好,封衡便问,“昭嫔眼下可否行房中之事?”神色理所当然。 虞姝面色一红,随即,耳根子和脖颈也红了。 她粉唇微张,几乎错愕。 女医已许配给太医院的世家御医,但尚未成婚,闻言也是面色涨红,敛着眸,迅速如实回道:“回皇上,莫要过于激烈即可。” 有女医在场,封衡毫不避讳,“昭昭,那朕今晚过来。” 虞姝,“……” 女医离开朝露阁后,频频回头望去,脸上一直火辣辣的。 虽然淑妃明面上最受宠,可皇上对昭嫔娘娘似乎更是热衷啊。 * 辰王府。 宫里的人送来旨意,王府上下都已知晓,辰王和张家二小姐的婚期就定在了下月初。 也就是说,辰王府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忙碌大婚一事。 辰王舞了一会剑,最后一招时,长剑挥出,直接刺穿一株百年梧桐。 种树梧桐下,自有凤凰来。 他想要的人,怕是一辈子不会来了。 辰王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面,指尖狠狠掐入土中。 总算是明白了他那个好皇兄的意图! 温年站在一旁,打稿了腹稿,方才问道:“王爷,咱们是顺着皇上的意?还是将计就计……不如,就让楚王认为,你是他的儿子?” 楚王无子无女,又已四十出头,身后大业自是要留给子嗣的。 辰王只要认父,就能平白的多出小半壁江山。 届时,得了雍州,就能与封衡抗衡一二了。 再过几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辰王仰面,汗珠自额头滑落,“温年,你是想让我认贼作父?!” 几个皇子之中,他是最受先帝器重疼爱的一个儿子,是楚王领兵造反,杀入皇宫,谋害先帝。 他不替父报仇就罢了,还要认贼作父? 温年愣住。 辰王忽然仰面大笑了几声,这人世间究竟是怎么了?既人人都可以不在意血脉亲缘,那又何必要生生不息的繁衍?! 温年,“王爷?你莫要吓唬属下。” 风拂过,辰王的笑声在风里消散,晨光炫目,却叫人尽是绝望。 好片刻,温年又问,“王爷,那婚礼之事,可要安排起来?” 辰王站起身,“不安排?那我难不成抗旨?!安、排!”最后两个字,近乎咬牙切齿。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3节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没有戏份的一天,寂寞呦~ —————— ps:宝子们,晚上给大伙一起发红包哈~ 第四十三章 三伏天, 落日迟迟。 御书房的屋顶有一片天窗,这是封衡登基之后特意命人修葺的,可以省去不少烛火。 天光依旧大亮, 尚未掌烛。 但靠墙沙漏已显示时辰不早了。 封衡明知故问,“王权,几时了?”他手中还握着银狼豪笔。 王权的眉梢猛的一挑。 皇上午后就明显心思不在御书房, 既是如此,何不顺应心意?偶尔放纵也是无伤大雅。 和历代帝王比起来, 封衡不亚于是苦行僧、柳下惠。京都城的世家子弟,随便挑一个出来, 也比他这个皇帝过得滋润。 王权知道封衡要去朝露阁了。 但这个时辰又不是翻牌的时候,王权好心提醒, “皇上,今个儿落日迟,是时候用晚膳了,若是这个点儿去后宫,说不定刚巧与哪位娘娘共用晚膳呢。” 其实, 王权很想再提醒一句,整个后宫都是皇上的, 皇上想几时过去,便就几时过去。 封衡搁下手中的银狼豪笔, “摆驾朝露阁,朕要去看看昭嫔的伤势。” 王权应下, 心想着,后宫还有一位今日才“小产”的虞贵嫔呢, 另外淑妃今日在凤藻宫也足够闹腾, 皇后也许安抚……皇上却只记得他的昭嫔娘娘。 王权是个阉人, 但他觉得自己一眼就看穿了男人的心思。 男子对不喜欢的女子,有时候就连敷衍都显得多余。 封衡起身之际,又突然改变主意,“朕先去沐浴更衣。” 王权,“……”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 朝露阁这一边,虞姝提前准备了许久。 几日不曾与封衡亲近,她竟然觉得有些生疏,又因着有伤在身,多少会有些不便,于是她就命人找来了一副围棋。 她棋艺还算好。在将军府时,她是个深闺女子,寻常时候也没什么手帕交,姨娘整日拘着她,除却女红之外,她就养成了自己跟自己对弈的习惯。 听闻淑妃擅长棋艺,每次侍寝都会和皇上厮杀数局。 虞姝也想借助围棋,打发一些时辰,免得皇上太过凶猛了,让她招架不住。 其实,光是凶猛也就罢了,时辰太长也是令人遭罪的,虞姝一心想让封衡“削弱实力”。 她已沐浴换衣,里面的兜衣皆是御赐,不穿都不行。外面则披了一件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是低领束腰的款式,薄薄一层霞影纱甚是清透,十分适合这个时节穿,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遮体。 虞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颊瞬间就涨红了。 她入宫之时,本来就是奔着“以色侍人”的名头来的。 可如今,她得宠了,也晋升了,却没法拿出十足的诚意继续/色/诱。 而她不知道的是,偏生就是这种娇羞无措,天然去雕饰的少女羞涩更加令得封衡痴迷。 封衡又禁止了宫婢通报。 他过来时,恰好可以灯下观美人,而美人自己则正低头赏她自己。 见虞姝拉了拉衣襟,试图将兜衣也朝上面拉一些,封衡低笑一声,大步走来,“昭昭,你这是作甚?” 男人嗓音愉悦轻快,还有不可忽视的喑哑。 虞姝一怔,愕然抬头,一只小手无措的摁着领口。 这大热天的,不宜施妆,虞姝的墨发将干未干,封衡一靠近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他对吃一嘴的胭脂水粉可不感兴趣,但不施粉黛的美人无疑秀色可餐。 虞姝呆了一下,这才起身行礼。 封衡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另一条长臂顺势圈住了美人的纤柔细腰,软玉温香在怀,顿觉得今日疲倦尽数消散。 难怪古人钟爱花前月下。 若得一中意的美人,风月也是极好的滋补。 封衡眸光沉沉。 虞姝一抬眼就读懂了他的神色。 现在时辰还早,外面天还没黑下来,漫漫长夜可如何消磨?虞姝立刻道:“皇上,嫔妾特意准备了棋盘,今晚嫔妾陪皇上玩个尽兴。” 封衡扫了一眼桌案上的棋盘。 他并不喜欢对弈。 男子的棋艺和女子的棋艺截然不同。 封衡擅杀伐果决,一步步将对手逼到无路可走。 他可不忍心那样对待他的小昭嫔。 封衡的手落在了美人腰带上,指尖灵活,轻轻一挑,薄纱滑落,将美人的曼妙身段展露无余。 封衡将人打横抱起,往内殿方向大步走去,轻笑着说,“你胳膊上的伤势还没好,御医已经交代不可过于激烈,等到你伤势好了,朕再与你试试如何在棋盘上……尽兴。” 虞姝,“……” 美人被摁在了榻上,受伤的胳膊被封衡捉了过来,又绑上腰带挂在了床柱上。 封衡还不忘交代,“围棋那般枯燥之物,日后莫要拿出来,你一个弱女子,对弈久了会伤及心智,对身子不利。” 虞姝又不懂了。 皇上不是最爱对弈么? 淑妃深得帝宠,一来是因着美貌,二来便是棋艺了。 她宁愿多费点脑子,也不想在有伤在身的情况下费力气。 封衡仿佛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啄了她的唇,道:“昭昭,你在担心什么?哪一次不是朕费力?你躺着就是。” 虞姝小脸一怔,随即红的都快要滴出血来了。皇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近日来愈发不正经。 这一次,封衡的确谨遵医嘱。 虞姝倒是觉得受益了,呈现出以往截然不同的情态。 她咬着唇,不敢再发出那类似的声音。 封衡却笑着附耳,“朕的好姑娘,叫出来。” …… 夜漫漫,孤月如钩。 知书和墨画守在外殿,已抬了好几次水进去。 皇上是个不喜近身伺候的,又喜洁,也不知怎的脏了衣裳,阿贵和东生连夜去了帝王寝宫取衣物。 王权也甚是忙碌。 忙着让太医院那边熬参汤。 他寻思着不能只给昭嫔娘娘一人滋补,皇上的身子骨也得补起来。 *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才初初上瘾,很难餍足。 子夜之时,封衡将虞姝的那条胳膊放了下来,仔仔细细查看伤口,确保没有崩裂开,这才放心。 内殿虽然搁置了冰鉴,但依旧有些热。 封衡赤着膀子,索性将虞姝刚穿上的衣裳又褪了。 如此这般,才更方便搂着睡觉。 封衡以前不喜人挨近他,幼时沈卿言胆小,倒是时常蹭到他身侧睡,每回都是被封衡踢开稍许。 而今,封衡却是发现,抱着美人睡觉,别是一番滋味。 虞姝早已沉睡过去。 许是鼻子不通,还微微打着轻鼾,微弱浮光之下,封衡盯着虞姝的眉目看了片刻,这才阖眸睡去。 封衡做了一个梦。 大抵是因为他过于强大,以至于在梦境之中还试图改变结局。 他梦见一场滔天大火,他挥剑命令所有人进入火海救人,他自己也奋不顾身想扑进去。 那种绝望、无助,还有无孔不入的窒息感席卷全身,让他在愤怒之中突然醒来。 这一天无早朝,王权知道昨夜帝王“辛劳”,并没有叫醒他。 窗棂泄入天光,天已经亮了。 有那么一瞬间,封衡何其庆幸那只是一个梦。 他的确对虞姝有好感,但谈不上至死不渝的情爱,可梦魇醒来,他看着怀中人熟睡的脸,抱着实实在在的温软身子,竟有种失而复得之感。 封衡又盯着虞姝看了一会,眸色沉沉。 王权以为帝王今日一定心情甚好。 可当王权看见封衡穿好衣裳走出内殿时,封衡却是一脸阴郁,眼底宛若布满冰渣子。 王权不明所以。 直到上了轿辇,封衡低沉的嗓音才响起,“朕记得,后宫有一座重华宫,是萧太妃当年所居。今日起,命内书阁重新修葺一遍,下月让昭嫔搬过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4节 在他的梦里,朝露阁消失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封衡不能允许那种事发生。 王权愣了一下。 重华宫是妃位才有资格居住。 皇上已经晋升了昭嫔,这又赐宫殿,是不是太过了? 但帝王已经下令,王权只能照做。 * 封衡一个上午都是沉着一张俊脸。 沈卿言入宫禀报事情,就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十三来御书房低语了几句,封衡当场下令,“来人,奉朕旨意,去接太后回宫!” 沈卿言向王权讨了杯凉茶喝,闻言,他好奇心使然,诧异问道:“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这个时候要接太后回宫?” 封衡很会识人,也会用人。 不同的人,用在不同的地方。 他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即便是对沈卿言也不例外。 封衡也懒得解释什么。 他喜欢掌控一切,监视全局。 见沈卿言额头冒出了一颗红疹子,大抵是火气过旺之故,封衡良心发现,提议道:“卿言,你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在京都城可有中意的女子?若是有,朕可给你赐婚。” 闻言,沈卿言捧着茶盏的动作一滞,一张俊脸倏然就红了,像个害臊的小娘子,差点急跺脚,“皇上!休要胡说!臣没有那个心思!” 封衡,“……” 沈卿言曾是东宫的太子侍读,与封衡同岁。 如今也是二十有一,封衡从前不理解何为“年轻气盛”,近日来倒是体会了。 若是让他隔几日不碰虞姝,他只会无比煎熬。 沈卿言为何不想娶妻? 封衡心中有惑,但并未直言问出口,免得伤了沈卿言的自尊。 他的这位沈大人,能力倒是有,亦是忠心耿耿,但自尊心甚重。 “卿言,你会明白娶妻的好处。你是沈家嫡子,朕只是想沈家尽快有个后。” 沈卿言立刻反驳,“皇上,臣还年轻,臣暂无娶妻打算!” 封衡今日不过就是随口一提,不成想沈卿言反应这般大,竟是让封衡更是怀疑心中猜测了,“你……罢了,当朕没说!”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娶妻?妻子有甚么好的?反正我不想要。 未来的沈家少奶奶:???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一会红包奉上。如果有遗漏的宝子,作者菌下回给大伙补上哈~~~ ps:有时候系统会出bug。 第四十四章 沈卿言一口回绝赐婚一事, 似是将婚姻大事视作了洪水猛兽。 沈卿言一离开,十三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方才皇上和沈大人之间的谈话, 十三听得一清二楚。 十三抬头,只一眼就看见帝王阴郁的眼,已经微蹙的眉头。 可见, 皇上对沈大人的终身大事甚是操心。 要知道,本朝女子十五及笄之后即可嫁人, 而男子十六岁则是小成人礼,便可娶妻生子。如今沈大人已经二十有一, 这个岁数搁在京都贵圈,算是大龄未婚男子。何况, 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儿。 沈卿言每次都是干着出生入死的任务,也难怪皇上会急着让沈家早日有后。 十三行至御前,面色无温,像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死士,“皇上, 查清楚了。” 此次,恒庆王夫妇二人, 携带其妹入宫,名义上是打着进贡的名头, 实则探子已经送来消息,是恒庆王打算将其妹献给皇上。 恒庆王在冀州辅政, 恒庆王妃又是虞家大姑娘,是虞若兰和虞姝的长姐。 这对夫妇, 无论是在政治, 亦或是姻亲方面, 都对朝廷十分重要。 封衡示意,“说。” 十三继续如实道:“皇上,那恒庆王之妹,是个性情中人,性格泼辣活跃,武艺甚好。她为人耿直,刀子嘴豆腐心,喜欢俊朗男子,此前在冀州倒是调戏过好看的儿郎,但她很快又觉得索然无味,就弃了。” 封衡,“……”是个花心女子? 封衡对这一点甚是不满,他拧眉,宛若是给晚辈挑选儿媳妇,十分慎重,“你说,卿言和那女子合适么?” 他要拉拢冀州,他自己不会纳恒庆王之妹,更是不会让恒庆王府的女子生下龙嗣,那么联姻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自己的人去娶。 封衡身边的适婚男子当中,沈卿言最是合适。 十三倒也弱冠了,但没有任何贵族身份,不宜与恒庆王府联姻。 十三有些为难,“属下觉得……沈大人未必会同意。” 封衡薄凉的唇微微一扬,那就由不得他了。 思及一事,封衡又问,“对了,楚家那女子长得如何?” 恒庆王是异性王,祖上被赐了楚姓。 既要给沈卿言拉姻缘,总得找个让他自己中意的。 十三的嗓音顿了顿,方才道:“据说是个美人。” 封衡这才放心,“那便好。” 直接让沈卿言娶楚氏,他必然不会同意,可若是使计呢…… 封衡交代,“恒庆王估计很快就要入京,在那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好。” 十三明白封衡的意思,“是,皇上。” * 这一天,帝王没有踏足后宫,亦没有宣见任何嫔妃。 他连续在御书房召见了几名心腹大臣,今日虽无早朝,但也从辰时忙到子夜。 王权中途歇息了好几次,让义子林深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亏得林深年轻,手脚又麻利,没有耽搁皇上的正事。不然王权都快要担心自己御前大太监的地位不保了。 年轻的帝王,过于身强体壮,精力甚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半点不能马虎,需得时刻警惕。 子夜,忽的起了一阵狂风,随即电闪雷鸣,枝桠疯狂舞动。 上一次遇到这样的狂风暴雨天,还是春桃暴死鳄鱼潭那日。今年的三伏格外酷暑,雷雨也较之晚年更为猛烈。 虞姝被惊醒,忙命人关好门扇,又交代了知书四人今晚莫要守夜,待在屋子里才安全。 然而就在主仆五人就要歇下时,屋顶一声炸雷响起,如同山崩地裂,轰隆巨响仿佛就在头顶炸响,随即又是一阵轰隆隆。 下一刻,便是一道天光乍现,通过茜窗望向外面,宛若一条游龙在朝露阁上方飞过。 整个朝露阁仿佛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虞姝长这么大,头一次碰见这种雷雨天。 阿贵急急忙忙跑来,“昭嫔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咱们朝露阁的主殿被雷击中,炸开了!” 虞姝已是困意全无,闻言,直接惊坐起。 外面依旧狂风大作,一道道雷电时不时劈下来,且皆是劈在了朝露阁附近的上空。 饶是虞姝再怎么镇定,见此景,也被吓到了。 她只是万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辰赶来。 “昭昭!” 未及通报,封衡直奔寝房,见虞姝缩在床脚,他走上前一把将人拉了过来,抱在怀中。 感觉到怀中人在轻颤,但一双眼睛在微光之下纯澈坚毅,“不怕,朕来了。” 虞姝吞咽了几下,不知该说甚。 雷公老爷今夜是打算劈死她么? 朝露阁是没法继续待下去了,封衡抱着人直接离开,方才封衡赶来时,便在路上看见了雷电攻击朝露阁的画面,他由不得想起昨夜的梦魇。 一切都太过诡谲。 林深撑着一把大黄伞跟在帝王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能够跟得上。 虞姝被风雨迷了眼,很难睁开。她双手扣紧了帝王的脖颈,其实很想问问,皇上怎会这个时候来? 但眼下没有机会问出口。 就在封衡抱着虞姝走出数丈开外时,身后轰得一声炸雷,封衡抱着虞姝转身一看,眼睁睁的看着朝露阁被劈开两半。 虞姝和封衡俱是一怔,“……” 虞姝觉得自己活见鬼了,倘若皇上没出现,她是不是今夜就要被雷劈死了? 这事若是搁在民间,她大抵会当做妖物抓起来烧死吧…… 虞姝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把封衡抱得更紧,就好像依仗着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她就能和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抗衡。 封衡没有逗留,抱着虞姝继续往前走。 但他素来思量颇深,并没有将虞姝带去帝王寝殿,而是抱去了景元宫。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5节 虞姝愣了一下,在宫灯的琉璃光线下,封衡垂眸看了她一眼,嗓音清冷,仿佛带着雨中湿意,“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就待在景元宫,莫要出来。” 虞姝对朝阳阁被雷劈的事情,毫无头绪,自然是言听计从。 她点头如捣蒜。 帝王一到,景元宫立刻亮若白昼,皇后披着薄纱出来迎接,见状也是吃了一惊,“皇上,昭嫔妹妹,你们这是……” 封衡放下了虞姝,交代道:“朕有事在身,昭嫔就交给皇后照料了。” 丢下一句,封衡看了一眼虞姝,这便直接转身离开。 地面是帝王留下的大滩水渍,虞姝浑身湿透,封衡亦然。 虞姝站在原地目送封衡离开,这才想起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一把拉住了她,表面上甚是关切,“昭嫔妹妹,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来人!速速去取衣物,莫要让昭嫔受凉了。” 虞姝暗暗叹息。 天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虞姝去偏殿换衣期间,皇后已经命人打听清楚了一切。 皇后的脸色一时间颇为复杂。 但喝茶之时,唇角扬了扬。 朝露阁被天雷攻击,还劈开了整座宫阁? 这事若不是有人蓄意为之,皇后是不会信的。 果然,只要她推波助澜一把,便有人会对付虞姝,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可恨的是,皇上把虞姝送到了她这里来,眼下,皇后只能好生照料着。 皇后还特意命人给虞姝请脉。 这位御医是皇后心腹,从偏殿出来后,便直接过来禀报,“皇后娘娘,昭嫔娘娘她只是受惊过度,身子暂无大碍。只不过……房事过勤,身子有些虚。” 闻言,皇后脸色一沉,“还有呢?” 御医听懂了皇后的暗示,如实道:“昭嫔娘娘体寒,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怀上龙嗣。” 皇后的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变,忽然笑了。 甚好。 真是天助我也! 一个不能生育龙嗣的女子,就算眼下再怎么得宠,就如那绚丽的晚霞,迟早会消失在西边天际,再也无迹可寻。甚至于失宠后,下场会更为凄楚。 因着虞姝体寒之故,皇后对虞姝的态度也改观了。 另外,既然皇上把人交到她手上,她定是好生照料的。 皇后,“来人,给昭嫔熬姜汤送过去,都给本宫仔细伺候着。” * 因着早已入夜,虞姝去了偏殿之后,不再方便叨扰皇后。于是,翌日一早,她就过来给皇后请安。 半宿没睡,虞姝神色蔫然,清媚的眉目之间有几分忧色,瞧上去没什么精神,如雨打过的玉簪花,处处透着凄楚之美。反而更加容易引起男子的怜惜。 皇后只看了一眼,内心暗骂:妖精! 表面上,皇后却笑容亲和温柔,还对虞姝伸出手,“昭嫔妹妹,昨夜让你受委屈了,朝露阁眼下已不能居住,你暂时安心住在本宫这里。” 虞姝屈身谢恩。 她有些乏力,昨夜的确是受惊吓了。 宫人已经摆好早膳,这时,嬷嬷领着一对粉嫩的孩子过来,一男一女。虞姝虽然没见过他二人,却是能猜出来,这二人定是小公主与皇长子。 皇上似乎不太重视子嗣,虞姝入宫这样久,还不曾见过两位小贵人。 两个小人儿有模有样的给皇后请安,“儿臣拜见母后,母后福泽万康。” 皇后笑着摆摆手,“都起来吧,过来认认这位昭嫔娘娘。” 小公主和皇长子看着虞姝眨眨眼,便也老老实实行礼。 虞姝忙抱住了他二人,只受了半礼,看着这两只粉团子,虞姝很想抱抱亲亲,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她是后宫嫔妃,与其他嫔妃所生的孩子,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才好。 两只小团子粉嫩娇憨,甚是可人。 不过,可惜的是,没有遗承受皇上的好容貌。一点不像皇上。 虞姝暗自腹诽着。 皇上幼时必然是可人的。 皇后挥手,吩咐掌事嬷嬷,“时辰差不多了,带小公主和皇长子去跟着先生习字。” 两只小团子不吵不闹,神色有些呆滞,就那么跟着老嬷嬷离开了。 虞姝吃了一惊。 这般大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走路也是颤颤巍巍,这就要开始启蒙读书了?! 她瞧着孩子,只觉得有些可怜,生在天家当真好么? 虞姝收敛惊色,对生育孩子一事更是没了太大的兴趣。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老实顺从,没了孩子气儿。 皇后留了虞姝一块用早膳,“昭嫔妹妹,本宫也不知你喜欢吃些什么,这些都是本宫寻常时候吃惯的早膳,你且随意吧。” 虞姝不挑食,“多谢皇后娘娘。” 见虞姝多吃了一碗羊乳,皇后鬼使神差的瞥了几眼她丰满的胸脯,也多用了一碗羊乳。 * 勤政殿。 今日早朝,气氛异常凝肃,时辰也持续了许久,从江南道的灾情,再到雍州叛乱,最终又由楚太傅提及妖妃转世一事。 楚太傅话音一落,钦天监就出列上谏。 “皇上,臣夜观天象,昨夜天降惊雷,正是冲着妖妃而来!臣连夜占卜,更是笃定了此事!” 昨夜电闪雷鸣、狂风骤雨,此事,满京都皆知。 而后宫的朝露阁被天雷生生炸开两半,也已不是什么秘密。 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虞姝。 无疑,最终的结论是,昭嫔娘娘是妖妃转世。 再结合虞姝入宫之后,一路晋升,备受帝宠,也正好落实了她乃妖妃转世的嫌疑。 一切皆铺垫好了,楚太傅手持象牙笏,就差直接死谏了,言辞凿凿,逼着封衡做出抉择,“皇上,老臣乃三朝元老,是看着皇上长大,决不能让妖物祸害皇上!为了江山社稷,老臣恳请皇上彻查妖妃一事!” 钦天监是楚太傅的门生,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索性跪在大殿,久跪不起。 太傅一党也纷纷上谏,“恳请皇上彻查!” 龙椅上,冠冕琉璃微晃,挡住了帝王眼中的凛冽目光。 王权却看得清楚,年轻的帝王,一手握着剑柄,藏在袖中的软剑已经露出一小截。 倘若这里不是朝堂,只怕已是血溅数丈。 王权轻咳了两声。 显然,这一次楚太傅一党是冲着昭嫔娘娘而来。 偏生,昨夜朝露阁的确被天雷所劈,再加上帝王也当真在独宠昭嫔。 一桩桩、一件件皆正好对上了。 似乎,妖妃一说,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时人信奉神明,越是碰见诡谲之事,越是会求助于神明。 而昨夜,神明已经天降惊雷,差一点就劈死了昭嫔。 可见,昭嫔就是妖妃转世,是来祸害朝堂的! 片刻过后,年轻的帝王终于淡淡启齿,嗓音仿佛具有穿透力,声线虽稳,但威慑力甚重,“太傅所言甚是,朕定会查清此事,绝不会放过任何魑魅魍魉,有损社稷者……杀!” 楚太傅露出一脸欣慰笑意,他以为封衡要杀妖妃,遂埋首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权唱礼,百官退朝。 封衡步履如风,身后随扈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封衡到了御书房,一掌拍在了龙案上,那张龙案在王权和林深的眼前裂开了,发出“啪”的一声响。 王权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龙案乃金丝楠木所制,雕工精湛,龙案底下是八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雕有盘龙,就算是由二三十号匠人连夜打造,没有个十日功夫也雕琢不出来呀。 皇上可得悠着点! 封衡抬首,帝王冠冕琉璃珠晃动,他眸中寒光乍现,“楚太傅那个老匹夫!他是仗着身份给朕难堪!” 王权立刻附和,“对,楚太傅就是老匹夫!” 封衡又道:“朕岂会容任何人压制?!” 王权还能说什么?继续附和,“无人可以压制皇上!” 封衡双手置于龙案,手背青筋凸起,“朕定要治治那个老匹夫!” 王权,“好,治他!” 一旁的林深,“……”义父的当真“惯着”皇上啊。 封衡摘下了头上繁重的帝王冠冕,琉璃珠砸在龙案上,发出清脆响声,他摩挲着一颗琉璃珠,下一刻就在指尖捏了个粉碎。 王权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皇上呐,下回早朝还得戴上这顶冠冕,莫要再搞破坏了,否则修都来不及! 封衡似是有了主意,低喝,“来人!把工部几位大臣都叫过来!尤其是那个魏安明。” 魏安明是工部侍郎,且还是封衡三年前亲自扶持上去的,对建筑构造甚是擅长,算是青年才俊。在众多大臣里面,皇上看魏安明还算顺眼。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6节 林深正要下去照办,封衡又叫住了他,“顺便,把卿言也喊来。” 林深,“是,皇上。” 沈大人又能派上用场了。 * 不到一个时辰,魏安明领着工部几位同僚匆匆赶来,沈卿言自是第一时间到了后宫。 今日已是雨过天霁,宫廷各处皆已打扫干净,看不到狂风骤雨过后的狼藉,但朝露阁这里却是满目疮痍。 宫阁并没有倒下,只是从正中央的位置裂开了足有半丈的距离。 换做是任何人看见这种场景,都会联想到神明的警醒。 然而,封衡不信那个邪。 他比谁都清楚,何为“我命由己不由天”这句话。 他不信神明,只信他自己! 封衡站在朝露阁院内,林深带着十数个太监搬来了梯子,以及绳索。 为了查清昨夜雷雨真相,魏安明打算上屋顶查看。 梯子摆好,魏安明不做拖延,可就在他爬到一半时,忽然脚下不稳,而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沈卿言纵身一跃,飞了过去,抱住了魏安明,将他抱上了屋顶。 魏安明颇有才华与能力,但不会武功,他站稳后,抱拳道:“多谢沈大人了。” 沈卿言右手拇指随意撇了一下高挺的鼻梁,“呵,小事一桩。” 屋檐下,封衡狭长的凤眸微眯。 又过了片刻,魏安明似是查出了什么,看向屋檐下的封衡,“皇上,确实有可疑之处。” 封衡眸色再眯,眼底溢出杀意! 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宫里做手脚,还想弄死他的昭昭! 封衡低喝,“卿言,把魏大人给朕好好抱下来。” 沈卿言没觉得不妥,“是,皇上。” 魏安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到他再度落地时,他理了理腰间的衣裳,又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下还是先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才是要紧。 “有何发现?”封衡问道。 魏安明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他抱拳,道:“皇上,臣方才仔仔细细观察了屋顶的螭吻与脊兽。皇上有所不知,这两种物件虽是辟邪,但也容易遭受雷击,故此,建筑宫殿之时,匠人会用铁链连接屋顶和地下,从而将天雷引入地底,起到避雷的作用。” “但,倘若铁链没有引入地底,则很容易招制雷祸。臣发现,接连螭吻与脊兽的铁链被人切断了,这才导致了昨夜天雷骤降。” 闻言,沈卿言这个机灵鬼,立刻带人去屋檐下方查看,不多时,果然就提着一小截铁链过来,递给了封衡,“皇上快看,这断痕,像是被利刃砍断。” 封衡眸光乍寒。 距上一次雷雨天,已经接近一个月了。 但上次雷雨,朝露阁安然无恙。 也就是说,是有人在不久之前对朝露阁的避雷锁链做了手脚,再借助了螭吻与脊兽引雷。 好毒的招! 暴雨冲刷干净了一切脚印和痕迹,朝露阁仅有四名宫奴,昨夜又是那样的狂风暴雨,无人坚守在外也是寻常事。再者,虞姝甚是庇佑四个奴仆,昨夜雷雨之时,就让四人入内歇息。 想要找到线索,并不是易事,封衡下令,“所有后宫中人,全部彻查,一个不能放过!” * 一时间,朝露阁被雷劈,是被人做手脚的消息传遍后宫。 嫔妃们难免失落。 好不容易可以搬到虞姝,甚至可以让她万劫不复,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皇上查出了端倪。 楚太傅今日早朝弹劾了虞姝,后宫中人皆把淑妃当做了头号嫌疑人。 但暂时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皇后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虞姝,还不忘变相的挑拨离间,拉着虞姝小手,宽慰道:“昭嫔妹妹,你眼下可以放心了,可恨的是,楚太傅一党却死咬着不放!也不知是何居心!” 楚太傅是淑妃的父亲,皇后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那便是淑妃要害死虞姝。 虞姝莞尔一笑,并不上当,只道:“还是皇上圣明。” 皇后笑意微凝。 这个昭嫔有点心机! * 沈卿言去御书房时,看见了裂开的龙案,不由得吃了一惊。 怎么? 皇上已经节俭到了这个份上了? 是国库又没银子了么? 沈卿言心中酸楚,“皇上,你这桌案坏了,臣知皇上忧心江南道的水患,但也不能如此委屈了自己,等到打下雍州,得来前朝宝藏,皇上定能解燃眉之急,臣定当竭尽所能去……” 未及沈卿言说完,封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朝露阁的事还在调查之中,虞姝眼下安置在景元宫,封衡倒也放心。 他原本就打算命人修葺重华宫,如今,正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赐宫殿。 故此,朝露阁的事情暂时放一放,眼下还有一桩要事。 封衡道:“卿言,你即刻启程去一趟城外,将恒庆王一家子接入京都。” 被委派了任务,沈卿言自然不耽搁,这便立刻启程出发。 十三从暗处走了出来,垂首道:“皇上,路上刺客已安排好,定会给沈大人制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封衡幽幽一叹,“好。” * 日落之时,十三风尘仆仆赶回宫,见到封衡时,十三脸色略有不适。 为了可以确保撮合沈卿言与恒庆王之妹,十三今日也在“刺杀”的队伍之中。 可谁知…… 竟是事与愿违。 封衡停了手中银狼豪笔,拧眉问:“如何了?” 十三如实回禀,“皇上,微臣按着您的计划行事,可……沈大人他不按常理出牌,非但没有出手救楚香,反而笑话她的花拳绣腿。最终是虞铎把人给救了。” 一言至此,十三顿了顿,求生欲极强,道:“皇上,微臣已经尽力了,沈大人他可能不喜欢美人。” 封衡,“……”活该那个臭小子至今还是个孤家寡人! 给他制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他却把美人给得罪了。 不过,虞铎救了楚香? 封衡眯了眯眼。 虞铎…… 倒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封衡:沈大人,朕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错过了。 沈卿言:(⊙o⊙) 虞铎:???发生了什么? 王权:所有人都被皇上安排的明明白白~~~ —————— 宝子们,咱们晚上见啦~红包晚上一起掉落哈~ 第四十五章 楚太傅不依不饶, 在封衡暂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直接搬出了古籍。 楚太傅言辞凿凿,看似一片忠肝义胆, “皇上呐,老臣可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皇上年轻,容易被妖孽蛊惑也是寻常事, 但老臣决不能见事不管!这里面古籍早就记载,天降神雷, 必是上天警示,是上苍保佑我朝!古籍还有记载, 妖妃当火刑处死!方能彻底铲除邪祟!” 御书房,楚太傅一人慷慨激昂的陈词。 封衡坐在龙椅上, 一只手正摩挲着簇新的黄玉雕龙纹的镇纸,另一只手掌摁在不久之前刚搬进来的崭新龙案上,帝王狭长的眸,目光深沉。 楚太傅话音刚落,御书房就出现了片刻诡谲的安静。 长案上沙漏沙沙作响, 楚太傅抬首,年轻的帝王眼眸深邃, 仿佛只一眼就能看透他。 楚太傅莫名吞咽了两下。竟被年轻的帝王威慑到了。 封衡这才淡淡启齿,嗓音宛若从遥远的远古传来, “太傅之意,是要杀死朕的昭嫔?” 这话听不出息怒, 平稳且又深沉。 楚太傅自诩是三朝元老,又是桃李满天下, 仗着门生众多, 有恃无恐。新帝也才登基三载, 内忧外患,他就不信新帝敢动他。 遂又添油加醋,“皇上,唯有火刑才能彻底消灭邪祟!还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啊!” 楚太傅步步紧逼。 搞出妖妃转世一说就罢了,还妄想让封衡烧死自己的爱妃。 倘若封衡是个无能昏君,或许会让一代佳人含恨而终,可他封衡岂会允许任何人来控制自己? 当真是岂有此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7节 他自己都舍不得弄哭的昭嫔,楚太傅胆敢想出这种歹毒法子! 安静之中,封衡再度启齿,“很好。朕,会尽快给太傅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日到此为止,太傅且先离去吧。” 年轻的帝王,足够隐忍沉稳。 老谋深算如楚太傅,也只以为封衡是妥协了,只不过暂时还舍不得弄死他的爱妃。 楚太傅怀抱着一本古籍,带着胜利的笑意,抱拳道:“皇上英明,老臣暂且告退,且静等皇上佳音。” 楚太傅一转身,封衡眼中杀戮明显,待楚太傅彻底迈出御书房,王权和林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要知道,上一个试图威胁皇上的人,眼下坟头草已经几丈高了。 封衡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王权觉得不太妙,他正要上前劝慰几句,下一刻就见帝王双掌拍在了龙案上。 毫无悬念,咔嚓一声,龙案又裂开了。 王权惊了一下,支支吾吾,“皇上,这、这是内书阁唯一一张备用的龙案了!” 上一张龙案还是封衡的皇爷爷用过的呢。 谁能想到新帝会如此费桌子?! 封衡宛若没听见,只嗓音低沉道:“把魏安明喊来。” 魏安明算是封衡一手扶持起来的新起之秀,之所以魏安明能入封衡的眼,无疑是他的能力过于强硬。 魏安明不多时就匆匆赶来。 在他来御书房之前,封衡已经饮了几杯降火茶,还提剑砍秃了御书房外面的竹林,如此才勉强压制住了暴怒。 魏安明入殿觐见,封衡没有坐上龙椅,就站在内殿正中央,问道:“朕要知道,近日来几时会有雷雨。” 魏安明愣了一下。 他又不是算卦的…… 封衡凤眸忽然凛冽的扫了过来,“魏大人,你到底行不行?” 魏安明手心冒汗,皇上都说出这话了,他就是不行也得行啊。 魏安明勉强稳住了心性,抱拳道:“皇上,臣回去立刻勘测,有了结果就告知皇上!” 他不能预测到数日之后,但临近两三天是否有雷雨,还是可以判定出来的。 封衡这才放了魏安明离开。 王权继续劝慰,“皇上消消气儿,莫要气坏了身子,皇上是打算……以牙还牙?” 以王权对封衡的了解,楚太傅逼着他弄死昭嫔娘娘的这个仇,封衡必定会报。并且,手段一定会让楚太傅吃个大亏。 封衡眸色幽幽,汗珠自额头滑落,索性褪下了外袍,“朕,会让太傅后悔。” 王权站一旁添油加醋,“对!让太傅后悔!” 林深愣了一下,也学着义父的模样,附和帝王,“让太傅后悔!” * 在封衡静等下一次雷雨天来临之时,恒庆王一家子入了京都城。 这个消息,无疑让虞夫人欢喜至极。 将军府提前了几日开始打扫布置,虞夫人崔氏自诩高人一等,身份矜贵。她自己出身名门,长女是恒庆王妃,次女是宫里的娘娘,儿子又在岭南守边,她并不认为京都城还有谁比她的身份更加金贵。 但,皇上还是驳了她的命妇头衔。 虞夫人崔氏自萧太妃生辰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 直至听闻长女回京都,她这才来了精神。 虞夫人亲自吩咐家奴们忙前忙后,老太君见状,不由得多提醒了一句,“崔氏,二丫头的龙胎没了,皇上并未降罪楚家,可想而知,皇上对二丫头并非很在意,大丫头虽贵为恒庆王妃,但你莫要让大丫头替你办见不得光的差事!” 老太君始终以将军府的利益为重。 二丫头这颗棋子不行了,还有其他子嗣,她绝对不允许崔氏坏事。 崔氏表面上应下,“婆母,儿媳知道!”几乎是咬牙切齿。 * 恒庆王来京都,首要之事,自是面圣。 沈卿言是个欠揍的家伙,在楚香“遇刺”之时,非但没有出手相救,还站在一旁观战,更是挑出了楚香招数的毛病。 楚香长这么大,就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男子! 两人一路拌嘴。 楚香梳着高高马头,一袭红色劲装,手持佩剑,和沈卿言来回对骂。 老恒庆王走得早,楚良与楚香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楚良对自己的这个妹妹甚是骄纵,就连王妃虞艳都不能说自己妹妹半句不是。 故此,难免养成了楚香骄纵的性子。 楚香指着沈卿言,“你这人怎会长了这么一张嘴?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沈卿言不甘示弱,“你这女子怎的只会打打杀杀,不曾读过《女德》么?!我看你八成嫁不出去了!” 不久之前,虞铎听闻官道有人打起来,遂前往一探究竟,正好随手救了恒庆王一家子。 算起来,王妃虞艳是他的长姐,但他幼时便不受待见,纵使至亲见面,虞铎也是寻常模样。 虞铎听着沈卿言和楚香对骂,他夹在中间着实煎熬,索性踢了马腹往前走,可谁知,他才刚离开,楚香和沈卿言又打了起来。 两人手中长剑相击,站在马背上,互相不服输。 楚香,“我若嫁不出去,你这辈子就别想娶!” 沈卿言,“你是何意?你难道想嫁给我?你做梦!想都不要想!” 楚香,“你这人浑说些甚么?!我就是当个孤寡老姑娘,也不会嫁给你!” 沈卿言,“你这般激动作甚?是被我说中了?你果然恨嫁。” 楚香,“你闭嘴!我要杀了你!” 沈卿言,“你才应该闭嘴!” 虞铎,“……” * 终于到了宫门外,虞铎被吵得脑瓜子疼。 楚良下了马车,朗笑了几声,“哈哈哈,让这位大人见笑了,本王这位妹妹的确性子刚烈了一些,对了,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虞铎没有穿官袍,身边只带了两名随从,故此,楚良一开始就没有多问,还以为是哪个小卒,却见宫门外的立侍对虞铎毕恭毕敬,还喊了一声统领,楚良便意识到,这位不是普通人。 虞铎不卑不亢,抱拳,“在下禁军副统领,虞铎。” 他此言一出,楚良和刚刚下马车的虞艳俱是一怔。 虞铎,不是虞家二公子么?! 虞艳吃了一惊,不曾想当年的瘦弱卑微少年郎,如今已是这般颀长高大,眉目之间透着一股飒气,细一看还有些像父亲。 楚良先回过味,再度朗笑,“哈哈哈!原来是二弟啊,都是自家人呢!” 虞艳也挤出笑意,“二弟,你长高了。” 虞铎依旧面容浅淡,“嗯。”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本宝宝的cp在哪儿呢? 楚香:反正不是我!叉腰.jpg —————— 宝子们,晚安啦,咱们明天见了哦。 第四十六章 虞艳身为恒庆王妃, 自是不像虞若兰那般短目。 她虽也看不上庶出的弟弟妹妹,但今时非同往日,虞铎能坐上禁军副统领之职, 虞艳也有些惊讶。 像禁军统领之类的职务,若非是帝王亲信之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 也就是说, 皇上不仅认可虞铎的能力,还将他视作了亲信。 加之, 虞姝又正当得宠,这对兄妹的前程大抵会一片光明。 虞艳暗暗心惊的同时, 面上保持着得体温雅的笑意,但她的容貌随了虞夫人崔氏, 脸长,两腮无肉,一双眼睛看着人时,给人不善之感。 虞铎自始至终都不曾给虞艳好脸色,更别提热情了。 楚良将一切纳入眼底, 他是个人精,面不改色, 朗声了几声,“可惜了, 本王不曾见过二弟,不然今日定能认出来。” 虞艳仿佛被打脸了, 她倒是看着二弟长大,今日还是不曾认出。 林深已经前来迎接, 他看了几眼虞铎, 又看了看沈卿言, 心中大抵有数了。 皇上这次想撮合的一桩婚事,无论是虞铎,亦或是沈卿言,都是极好的人选。 御花园的凉台设了宴,封衡从御书房过来时,楚香和沈卿言还在拌嘴。 “都是京都城的公子哥,差距怎就那般大呢!”楚香意有所指。 一言至此,楚香快速瞥了一眼虞铎,面颊飞红,这便又避开视线。 沈卿言回嘴,“都是姑娘家,某些人怎就那般不讨喜!” 封衡款步而来,走在千步廊下,就听见了沈卿言的嚷嚷声,帝王眉心微拧,眸色沉沉。王权疾步行走在帝王身后,笑着说,“皇上莫要太过忧心,沈大人还年轻呢。”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 皇上为了沈大人的婚事当真是操碎了心。 封衡嗓音清冷,“卿言与朕同岁。”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8节 王权讪了讪,他还能说什么呢? 皇上自幼备受苦难,几岁时就显得过于老成,与寻常的小孩子截然不同。可沈大人也是跟在皇上身后,一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却偏生还是这副少年性情。 大抵是……因为皇上操心太多?沈大人一惯只服从皇上安排,至今不曾自立呢。 每一个操心劳力的长辈身后,都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王权又劝了一句,“许是姻缘未到,一旦缘分来了,沈大人必定会娶妻的。” 沈家满门忠良,数代以来勤勤恳恳,因着是武将出身,战死沙场的沈家儿郎太多了,沈父早已不在人世,沈母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住持家中中馈,封衡对沈卿言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费心了些。 封衡唇角忽的一扬,眉梢风流尽显。 是他想岔了。 谁又会和自己厌恶之人多费唇舌?倘若当真不喜欢,就连一个眼神都是多余的,沈卿言和楚香能一路吵到皇宫,看来至少没那么厌恶。 若得了恒庆王府的助力,沈家定能重新光耀门楣。 再者,封衡自己也需要拉拢冀州势力。 这桩婚事,是一石二鸟。 等到封衡来到御花园凉亭,他便将一切纳入眼底,虞铎虽出手救了楚香,但全程都不看她一眼,可见是当真不感兴趣。 沈卿言就不一样了,已与楚香吵到面红耳赤。 封衡心中有底了。 但如何促成这桩婚事,还得继续布局。 封衡擅心计,喜欢不知不觉掌控全局,等到局中人察觉到时,他已经布局完了。 恒庆王几人见帝王到来,立刻行跪拜大礼。 封衡登基之初,楚良曾入宫面圣,自是认得这位手段雷霆的新帝。 众人跪拜之时,封衡居高临下的睥睨众人,看向沈卿言时,低喝了一句,“卿言,退下!” 得不到的,才会叫人心痒难耐。 封衡太了解沈卿言,这厮需要刺激一下,才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封衡一言至此,对楚良几人道:“都平身吧。” 沈卿言堆了一脸的不悦,半点不掩饰情绪,“皇上,臣……”臣不能留下来么?他又不是外人?皇上此举让他很没面子啊。 封衡只给了沈卿言一个冷冰冰的表情。 沈卿言只能讪讪,挠挠头,可怜兮兮的离开了御花园,他转身时,正好对上了楚香的眼,这女子还对他做了鬼脸,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沈卿言,“……”好气呀! 京都城可是他的地盘! 那女子岂敢嚣张! 他还是皇上跟前的红臣呢! 沈卿言走出御花园之时,随手扯了一朵正当绽放的芍药,辣手摧花一番这才稍稍平复心绪。 他抬手捂着额,又开始自我反省。 他可不是一个浮躁之人! 下回要深沉内敛一些。 守在御花园的宫人眼睁睁的看着沈大人一路叹气离去。亦不知沈大人独自在脑补些甚么。 * 御花园凉亭这一边,封衡已命人布膳。他不喜欢奢靡破费,便没有设宴,只在凉亭摆了一桌。 见虞铎不苟言笑,封衡神色不明,看似无意间问了一句,“虞铎,你长姐归来,朕怎么没见你问安?” 将军府的嫡庶之别甚重,加之崔氏的强势,导致虞艳此前在闺中时,也不怎么看见庶弟庶妹。 今日一见多年不曾谋面的庶弟,已生得颀长高大,眉目之间有几分父亲的影子,容貌俊朗,武艺高强,眼神透着坚毅和果决。 无疑,是个可用之才。 虞艳不像虞若兰那般愚蠢,既是自家弟弟,且还是个颇有大器之人,虞艳自是要拉拢,看向虞铎,笑道:“长姐出阁之时,你还是个少年郎呢。” 虞艳走上前,试图抓住虞铎的手,当着虞铎的面红了眼眶。 虞铎眉心微微蹙起,半敛眸,避让开了,不轻不重唤了一声,“长姐。” 虞艳微微僵住。 楚良笑了笑,故意道:“都是自家人,纵使多年不见,今日一见也就能熟落了。” 楚良的心思,封衡能猜出几分。 雍州那边被楚王那只老狐狸占据了,他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吞并冀州势力。 这也是冀州为何打算与封衡联姻的缘故。 换言之,无论是楚良,亦或是封衡,今日这一场碰面,皆是各有所需。 封衡吩咐,“来人,去把昭嫔宣过来,让她也来见见恒庆王妃。” 封衡给了王权一个眼神。 王权立刻会意,“王妃,原本贵嫔娘娘也想过来见见你,但虞贵嫔眼下正当养身子,不便出门吹风。” 虞艳在路上时已经收到家书,自是知道二妹妹小产一事。 帝王在场,虞艳不方便多问什么。 她已是楚家妇,凡事还得以恒庆王府的利益为重。 不多时,虞姝就被宫婢领过来了。 在景元宫住了两日,虞姝气色已经彻底恢复,面颊染红,如四月桃花绽放,发髻正中央垂下的石榴石水滴珠在眉心微晃,她从甬道走来,仿佛有道天光一路跟随,将她整个人衬得珠光华贵。 可再一细看,虞姝的装扮甚是普通,也仅佩戴了一件头饰,偏生就是这样的极简,更是考验真正的美色。 论皮相,虞姝无疑是肤若凝脂,无处可挑出瑕疵。 骨相亦是独一份的清丽脱俗。 身段轮廓更是婀娜有致。 最最关键之处,是她的一双脉脉含情眼。 她抬眼看向谁时,会给人倾慕深情之感。 虞艳只看了几眼,心头猛然一惊。 这个曾经低微自卑的庶女,而今仿佛自带光束一般,端得是贵人的华美气度,可又毫无锋芒,她温润又静怡。 虞姝还没走到凉亭,封衡就朝着她伸出了手,“昭昭。” 虞姝看了眼自己的二哥,这才乖乖递出了手。 虞铎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喊出口,而今妹妹身份不同了,他不可给妹妹添麻烦。 虞艳看着封衡和虞姝的相处模式,又是一阵心惊。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妹都在宫里,她一直以为二妹得宠,今日却发现,皇上对三妹的态度倒是更为亲密,甚至于有些殷勤。 楚良给虞艳使了眼色。 虞艳这才猛然清醒。 曾经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嫡姐,如今见了庶妹,也要行礼了。 虞艳屈身,盈盈一福,“妾身给昭嫔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虞姝站在封衡身侧,看着对自己行礼的长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上回见到长姐,她正被二姐欺负,人也跌倒在地,长姐从她面前走路,俯视着她的眼神,不亚于是看着一只可怜卑微的流浪猫儿。 长姐曾是那般孤高傲慢之人,可此刻,还不是对她卑躬屈膝了。 虞姝倒是不喜欢睥睨所有人,只是这种身份地位悬殊变化,又给她带来了微妙的感触。 “长姐客气了。”淡淡一言,虞姝侧过脸,仰面望着身侧的帝王。 虞姝忽的莞尔一笑。 封衡牵着美人小手,以为虞姝冲他笑,是想讨好他。 这时,一旁的楚香插了句话,“这位娘娘真好看,是我嫂嫂的庶妹么?” 楚香倒是听起嫂嫂提及过虞若兰,却是从未提过虞姝。 虞姝只笑了笑,情绪没有半分波动。 楚良低喝,“阿香,慎言。” 楚香吐吐舌头,又抬眼快速瞥了一眼封衡,随即就挪开视线。 这位就是兄长所说的新帝呀。 如此这般清冷孤傲的脸,岂会是良配? 她才不喜欢! 封衡示意楚良几人落座,“恒庆王虽是异性王,但祖上和太/祖/皇帝是结拜兄弟,朕便以家宴款待。” 楚良忙抱拳致谢,一脸感激涕零之态。 要想和楚王那头豺狼抗衡,他很需要新帝的庇佑! 众人落座,虞姝就坐在封衡身侧,酒菜已经上齐,皆是银制餐具,无需特意验毒。 封衡给虞姝夹了一只水晶虾,放在了她手里的小瓷勺里,“昭昭多吃些。” 虞姝暂住景元宫的偏殿,封衡便是有那个风月心思,也得憋着。 他让虞姝入住景元宫,自是有他的目的。 把人交代了皇后手里,皇后定尽力护她周全。 看着粉面桃腮的美人,见她一双潋滟桃花眼时不时的眨呀眨,封衡难免起了心思。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69节 虞姝正要谢恩,封衡在桌洞下面轻轻踢了她一下。 虞姝一愣,她自是不会认为是皇上所为,毕竟,皇上是一位肃重严谨的帝王。 皇上岂会做出这种小动作? 虞姝误以为是二哥所为,桌案上在座的各位,除却二哥之外,再无旁人会做出此举,她就垂首也默默踢了一下二哥,算是给予回应。 虞铎也僵了一下。 他一抬首,就看见楚香也正好抬头,两人对视的瞬间,楚香冲着他咧嘴一笑,那般热烈的态度,毫不遮掩。 虞铎拧眉,收敛目光,不再多看楚香一眼。 封衡与楚良谈笑间,已将虞铎的神色收入眼底,并很快得出评断—— 虞铎,不喜楚香。 看来,想拉拢冀州,还得指望他的沈大人。 用膳间,帝王又将沈卿言的婚事重新安排了一下。 * 恒庆王夫妇离宫之后,一上马车就开始商榷。 虞艳一心想让楚香入宫。 楚良已经脸色不太好看了,“你的两个妹妹皆已是后宫嫔妃,你为何非要让阿香也入宫?” 虞艳抓着丈夫的手,“王爷,妾身还不都是为了咱们楚家?试问,普天之下,还有哪里的富贵能比得上皇宫?再者,皇上年轻俊美,光是皇上那样的儿郎,世间也是少见的。阿香入宫并不吃亏呀。” 面对虞艳一番胡搅难缠,楚良将她的手挥开,“够了!此事日后再做定夺。况且,阿香的性子不适合在后宫过日子。” 整日在后宫闹得人仰马翻,迟早会出事。 楚良拧眉,“阿香该不会看上你二弟了吧?” 要知道,楚香看着虞铎的神色,不可谓不热切。 虞艳一脸忧色,她与母亲时常书信来往,自是知道家中一切变故,“二弟是愈发进益了。” 楚良叹道:“你二弟是可用之才,你那个大弟之所以有了今日的功勋,还不都是抢了虞铎的军功,岳丈大人也是个糊涂的。” “王爷!”虞艳出言制止。 她明白父亲与母亲的不堪,可谁让二弟是庶子,是卫氏那个乡野之妇生出来的。 尊卑有序、嫡庶有别,这本就是恒古不变的规矩! 夫妇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就闭嘴不言了。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将军府。 老太君和虞夫人早就携带家奴恭候。 马车一停下,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彻巷子,楚良一掀开车帘,就看见了铺在地上的红毯,一直延续到了将军府。 楚良当即就愣了一下。 等到他入了将军府,更是被府中摆设惊到了。 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玻璃风灯、雕红漆海棠花茶盘、和田白玉茶盏、黑漆彭牙四方桌、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摆设样样精致华美。 桌案上摆着的点心瓜果,比皇宫还要奢侈。 楚良眉心再度拧起,但未置一言。 难怪皇上会逐渐扶持庶出一房。 难道老太君不知道他们的这位新帝,可是个勤俭爱民的主儿。 眼下内忧外患,皇上仍旧坚持年年减免百姓赋税,将军府虽是劳苦功劳,但也不能忘本。 一番拜见之后,虞夫人当场落泪,提及了自己如何如何被庶出欺压,被帝王压制。 总而言之,她是想要女儿女婿给她撑腰。 楚良明知虞夫人的意图,却岔开了话题,“老太君,岳母,我今日与昔日故友约好了小聚,今日就暂且别过了。” 楚良暂且离去,让虞艳留了下来。 但楚良离开之前,特意私底下交代了虞艳,“夫人,你母亲这人,你应当了解,有些话听听就算了,莫要当真。” 虞艳点头,但思及母亲现状,难免伤怀。 楚良不在场,虞夫人就更是变本加厉,将卫氏,虞铎兄妹一通臭骂。 虞艳待她骂完,这才叹了口气,“母亲,卫姨娘那般软弱性子,怎可能骑到你头上?” 虞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女,“怎么?就连你也不帮衬我?” 这话真是愈发胡扯了。 纵使是至亲,也不能毫无底线。 虞艳,“母亲!您怎的这般糊涂?三妹妹眼下正得宠,无论如何,您都是将军府的主母,等到他日三妹妹有大造化,也还得喊您一声母亲呀。您非要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就算不为旁人着想,您也得想想大弟!” “日后,大弟恐怕还得指望着二弟呢。” 虞家大公子天生蛮力,但谋略不足,甚是鲁莽,很容易出大错。 虞将军担心儿子前程,这才数次抢了二儿子的功劳,是为了给长子先铺好路,日后若是犯了事,也能将功抵过。 可虞夫人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不如那个庶子! “你大弟会有出息的!岂会靠那个庶出的东西?!” 虞艳见母亲油盐不进,唯有长叹一声,“女儿今日瞧见了三妹妹,皇上待她当真极为宠爱,母亲日后做事……若再莽撞,就算三妹妹不出手,皇上也不会放过您的。” 虞夫人顿时浑身冰寒。 上回她打了虞姝一巴掌,代价便是失去命妇头衔。 可她是崔家贵女,丈夫又是大将军,长女乃恒庆王妃,次女也在宫中贵为嫔妃,难道这些身份加起来,还不抵一个庶出的低贱女子?! 虞夫人只觉得不可置信。 一个偏执了半辈子的人,是很难清醒过来的。 最终,虞艳又警醒道:“母亲,您好生思量清楚,您当初将二妹送入宫就是错误之举,而今已经覆水难收,不能再一错再错了。咱们的这位皇上,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就连王爷也畏手畏脚,不敢在皇上面前有半分放肆之处。” 虞夫人呆滞了一下,这便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虞艳当真是头疼极了。 * 同一时间,楚香正在将军府附近瞎逛,她是个坐不住的人,正巧在将军府的大门外瞧见了一人。 而沈卿言也没想到一出家门,就碰见了冤家。 楚香指向沈卿言,“怎会是你?你跟踪我?好一个不要脸的!” 沈卿言唇角一抽,呵笑一声,“阿香姑娘,你可看清楚,这里是我家!” 他指向鎏金门楣,“沈府”二字格外醒目。 楚香只能收手,转身就迈入将军府。 沈卿言叫住了她,“站住!” 楚香侧着身子,“何事?” 沈卿言款步走了过来,“你方才骂我不要脸。” 楚香挺胸,十分坦荡,“你、你又当如何?” 沈卿言不觉得自己小心眼,谁说好男不跟女斗? 他行至楚香面前,藐视了她几眼,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楚香的头心,“我觉得,你说的对。” 这一把掌发出一声闷响。 等到沈卿言走到巷子里,跨上了马背,楚香才回过神来,脑袋都被快打晕了,她跑上前几步,却又逮不住沈卿言,只能叉腰跺脚,气到狂叫,“啊——” 沈家守门小厮,“……” 唉,公子他至今未娶妻,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般性子,如何能讨小娘子们的欢心? * 皇宫,御书房。 恒庆王妃夫妇离开之后,封衡交代了虞铎几桩要事,这便把虞姝领来了御书房。 虞姝也不询问几时能搬回朝露阁。 她猜测,皇上定有计划。她只要表现出对皇上满心满眼的信任即可。 御书房那张破损的簇新龙案,暂时还没撤下去。 虞姝对这个地方有种本能的排斥。 封衡坐在龙椅上,正翻阅奏折,见虞姝似是无措,他轻笑一声,对她招招手,“过来。” 虞姝对龙椅也有本能的排斥,封衡从她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相较之虞姝,封衡却是对这张龙椅情有独钟,因着视野宽阔,他能将美人一切情态收入眼底。 虞姝还没靠近龙椅,就被封衡伸过来的手一把搂住细腰,直接把她抱上了双膝。 帝王丈量了一下美人身段,似是不满,“为何还是这般清瘦?皇后那边的伙食不好么?” 虞姝窘迫了,她当然不能说景元宫的伙食清苦,“是嫔妾自身之故,与伙食无关。” 虞姝不久之前吃了梅子酒,脸蛋绯红,她的一双桃花眼四处乱看,明明心慌却强装镇定。 封衡喜欢极了这种情态,就像是到手的猎物,正绞尽脑汁存活下去。 王权见势不对,立刻悄然退出了御书房,还贴心的合上了殿牖。 他站在殿外,看了一眼日头,大抵猜出御书房不到日落十分,是不会再打开了。 封衡把虞姝换了个位置,两人面对着面,这样的坐姿很快就让虞姝意识到了不对劲。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0节 封衡一直以为虞姝不喜欢风月之事,直到上一次那晚,封衡也在虞姝脸上看到了渴望和情/欲。 “别躲,朕慢些便是。” 帝王的嗓音又低又哑,宫装挂在臂弯,系带颤颤巍巍。 封衡埋首许久才抬起头来,眼底已还是一片痴迷,虞姝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绣鞋不见了,脚丫子抵在龙椅的雕纹上。天还大亮着,屋顶天窗泄入的光,让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 封衡难得这般有耐心。 取/悦了虞姝之后,他再也不打算继续苦了自己。 却就在这时,殿牖外面传来林深为难的声音,“皇上,淑妃娘娘病了,凤藻宫那边派人过来,说请皇上速速过去一趟。” 年轻的帝王这个时候被打扰,无疑等同于有人拿着一把剑悬在他头顶。 当真叫人气愤不已。 封衡的嗓音从胸腔发出,虞姝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颤动。 “朕又不会治病!有病找御医!”帝王一声爆喝。 殿牖外面的众人僵了僵。 皇上的确不是御医。 但淑妃的“病”,唯有皇上可以治呀。 虞姝收拢心神,立刻拘谨了起来,拉了拉兜衣,曲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低低道:“皇上……还是去看看淑妃姐姐吧。” 她不久之前才动情,此刻眉目染媚,嗓音柔柔的,香肩外露。 封衡只一眼,眼底更加深沉,眸光落在了兜衣湿润之处,封衡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昭昭当真想让朕去看淑妃?可淑妃,又有哪里可看的?” 他盯着那处。 虞姝,“……” 殿牖外,又传来声响,“皇上,淑妃娘娘病况加重了,请皇上救救淑妃!”是凤藻宫的宫婢在嚷嚷。 淑妃一惯喜欢这一套。 封衡一年到头难得踏足几次后宫,每回都是她截胡。 封衡见虞姝又在拉扯衣裳,他眸光一沉,掐了虞姝的后腰,忽然附耳,“那朕带昭昭一块过去看看淑妃。” 虞姝实在困惑,“……”为甚要带上她? 淑妃见了她,只怕病况会更加严重吧?! 不知是不是虞姝的错觉,她在帝王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威胁与阴谋。似乎即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片刻过后,殿牖重新被人从里面打开。 众人只见帝王面色阴沉,衣冠整齐,而他身侧站着的昭嫔娘娘则宛若吃醉了酒,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就在凤藻宫的宫婢欢喜时,却见帝王牵着昭嫔的手,一块乘上了轿辇。 凤藻宫的宫婢只能呆滞了一下,再面面相觑。 * 凤藻宫。 淑妃一听到宦官禀报,立刻做出搔首弄姿的动作。 她必须得宠。 也必须趁热打铁,彻底搬倒虞姝。 更重要的是,怀上龙嗣。 可一切准备就绪时,却见帝王牵着一名美人来到了榻前。 封衡唇角荡过一抹薄凉笑意,他看着人时,眼神深邃迷离,宛如被他多看一眼,灵魂就会被他给吸噬了去。 “爱妃,朕带昭昭来看你了。” 封衡的话,让淑妃如被雷击,彻底僵住。 而虞姝自踏足内殿开始,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使得她脑袋昏昏沉沉,身子逐渐发热,她忍不住就扯了扯领口。 再看榻上的淑妃,分明是浓妆艳抹、衣裳/裸/露,哪里是有病之态? 虞姝仿佛明白了什么,可又不能笃定。 封衡挥手,“来人,都给朕过来,好生给淑妃看诊!不得有误!” 封衡特意带来了三名御医。 这三人很快就意识到内殿气味不对。 这不是……合欢香?! 淑妃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可封衡并没有当场揭穿她,“探病”过后,便又牵着虞姝离开。 迎面吹着外面的风,虞姝的燥热感没有半点缓解。 坐上轿辇之时,情况更为严重。她眼神朦胧迷离,如林中迷路小鹿,口干舌燥。 她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不如封衡的意志力强大,呆呆的看向帝王,目光锁定在了帝王好看的唇瓣上,不由自主的连连吞咽。 封衡明知故问,“昭昭这是怎么了?” 虞姝只盯着帝王看,她是第一次闻到合欢香,几乎没有抵抗力。此时,美人眼神呆滞,并且挨近了帝王一些,贪恋他身上的了冷松香。 封衡呵呵一声低笑,嗓音从胸膛发出,磁性低醇,“在看什么?朕很好看?” 虞姝如是的点了点头,无意识的轻咬唇瓣。 她已跃跃欲试,想要试探什么。 封衡倒是很会合理安排时间,附耳道:“朕一会可以腾出两个时辰,昭昭想作甚?朕都可以陪你,可好?” 作者有话说: 虞姝:宝宝被腹黑帝算计了,qaq~ 王权:昭嫔娘娘看开一点,习惯就好~ —————— 宝子们,咱们晚上见啦~红包晚上一起掉落,漏掉的宝宝第二天补上。 第四十七章 皇上说, 他可以空出两个时辰…… 虞姝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了帝王不久之前那眼底的一抹阴损是何意。 她更是彻底想明白了为何皇上要带她一道去一趟凤藻宫! 他明知淑妃使诈,却故意让自己吸了一些不正经的香箸气息。 哪怕封衡不当面告知她真相,虞姝也猜出了几分。 她实在难受, 浑身闷热不说,还口渴难耐,愈发靠近封衡, 才能稍稍缓解,可闻着男人身上的冷松香, 她又渴望更多。 轿辇晃晃荡荡,虞姝身子发软, 虚靠着封衡的一侧胳膊,她眼巴巴的望着他。 初闻/合/欢香滋味的弱女子, 哪里有半点意志力? 她尚存三分理智,可远不及七分/欲/望来得强烈。 封衡看着她,狭长幽眸掠过一丝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仿佛甚是得意于自己的“杰作”。 但他到底也是个记仇之人,任何事情都被他记上一笔, 封衡垂眸看着美人,低低问道:“昭昭不久之前不是劝说朕来看望淑妃么?下次, 可还继续这么说?” 虞姝,“……” 她难道不该劝说皇上探望一下“重病”的后妃? 可怜的昭嫔娘娘到底是涉事太浅, 饶是如何小心翼翼,也不是帝王的对手。 到了这一刻, 虞姝明白了。 皇上是在“报复”她,所以将计就计, 把她带来了凤藻宫, 名义上是领着她看望淑妃, 实则是给她下套。 眼下可好,她不仅又得罪了淑妃,还中招了。 可即便明白了过来,也已为时已晚,虞姝是第一次闻到合欢香,根本受不住刺激,眼看着俊美男子就在眼前,他的唇薄厚适中,十分适合轻咬。 虞姝顾不得太多了,就像是沙漠里徒行了千里的旅人,瞧见了一汪清泉,哪里还会管合不合适?且先饮了再说。 毫无章法,且又急又乱的碰触,让封衡险些没绷住。 正当三伏天,龙辇没有挂上帘子,封衡摁住了虞姝的后腰,把她困在臂弯里,不允许她继续乱动。 封衡眸色沉沉,看着怀中人时,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他对合欢香已有抵抗力,但虞姝不行。 可这才被虞姝一撩拨,封衡明显招架不住。 “妖精。”他低低斥责了一声,实则口吻宠溺。 王权见状,立刻对抬着轿辇的太监挥了挥手。 这光天化日之下,昭嫔娘娘竟这般主动直接? 皇上不是个纵欲的人,王权见他能对一个女子上了心,终于做了一个正常的男子,王权也甚是欢喜的。 即将抵达御书房,封衡临时改了主意。 他不是一个浪费时间的帝王,真真是日日夜夜操劳政务,时间都是用在点子上,既然可以腾出两个时辰,那这两个时辰必定好生利用。 封衡吩咐,“去浴殿。” 他喜欢在水中浮浮沉沉,水中看美人更是滋味独特。 虞姝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柔柔弱弱,却又坚持不懈的往封衡怀里钻。 封衡起初没有料到她会对合欢香这般敏感。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1节 封衡困住虞姝的同时,附耳宽慰,“朕的好姑娘,不急,一会……朕整个人都是你的。” 虞姝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但人却是稍稍安分了下来。 到了浴殿,轿辇一停,王权还没来得及上前侍奉,就见帝王抱着昭嫔娘娘,大步流星往浴殿走去,只匆匆丢下一句,“莫要跟上!” 王权只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 沈卿言入宫求见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他是掐着点过来的,与皇上约好了这个时辰商谈要事。 在御书房等了片刻,他不甘寂寞,又寻到了浴殿。 见沈卿言要径直迈入浴殿,王权的脸都快黑了,连忙上前制止,“沈大人且留步,皇上……正忙着呢。” 沈卿言看了一眼日头,诧异极了,“皇上在忙甚?在浴殿待了多久了?” 这让王权如何作答? 他只说,“近两个时辰。” 沈卿言挠挠头,思路仿佛陷入某种走出不来的阻碍,“皇上在里头作甚?” 王权一怔,看着沈卿言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一个失了智的大傻子,但他又什么都不能说。毕竟,那可是皇上的床/笫之事,岂能容旁人妄议?皇上就连侍寝官都不需要,哪里会允许任何人胡乱插嘴他的风/月事? 沈卿言,“王公公,你怎的不说话?我可是要与皇上商榷重要之事,耽搁不得!” 王权,“……皇上也在办重要之事,叨扰不得呢。”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咳咳,略显短小,勿揍,顶乌龟壳爬走~~~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晚安~祝安~ 第四十八章 凤藻宫, 又是一片噤若寒蝉。 三名御医留下方子就匆匆离开了,淑妃在内殿一通撒气。 合欢香这种助兴之物,初次使用会招架不住, 但闻久了也就逐渐不会那般受制于香。 可淑妃今日点了浓郁的合欢香,本想借此困住皇上,可谁知皇上竟将虞姝领过来了, 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啊、啊——” 淑妃一阵狂躁大喊,近乎歇斯底里。 她究竟要怎样做, 才能被封衡宠爱? 听闻宫人过来禀报,说封衡带着虞姝去了浴殿, 淑妃忍不住幻想浴殿内的场景,无论是御书房、寝宫, 亦或是浴殿,她都不曾踏足过。 帝王对她的宠爱似乎只是浮于表面,迷了她的眼,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帝王眼中是与众不同的。 但如今有了虞姝做对比,淑妃只觉得自己和后宫的其他嫔妃没甚区别。 可笑的是, 她还得维持着表面的恩宠,演戏给整个后宫看。 淑妃垂云髻上的珍珠玲珑八宝簪摇摇欲坠, 鬓角发丝凌乱,父亲答应她, 定然会彻底搬倒虞姝,可为何那个狐狸精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帝王身侧? 淑妃咆哮, “又去浴殿?狐狸精在浴殿缠着皇上多久了?说!” 跪地的一众宫奴们身子轻颤,谁也不敢吱声, 生怕会被殃及池鱼。 皇上的房中事岂是旁人可以肆意打听的? 淑妃娘娘有时聪慧, 可有时又会犯大糊涂。 此刻, 淑妃虽不想承认,可她知道,她今日此举是给她人做嫁衣了! “狐狸精!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淑妃自诩出生高贵,父亲是两朝太傅,试问虞姝哪里比得上她?! 除却一副皮囊! 众宫人不敢吱声的同时,也在暗暗腹诽: 天底下的男子,哪一个不贪恋美人的好皮囊? 昭嫔娘娘还是将军府的姑娘呢。 * 两个时辰眨眼而过,可谓稍纵即逝。 浴殿的里侧有一处供歇息的偏殿。偏殿占地不大,除却摆放了书册的博古架之外,便就只有一张软塌。 空气里氤氲着水汽和花露,还有似有若无的石楠花的味道。 茜窗支开稍许,虚掩了一半。 有风拂入,男人发丝微微浮动。 此刻,封衡正侧着身子躺着,他一头浓密的墨发散开,衣襟半敞着,露出一小块结实修韧的胸膛,那双勾人的凤眸抬了抬,姿态慵懒,像餍足之后还不忘细细欣赏猎物的野兽,似乎已经在盘算着下一餐该如何饱腹。 虞姝就躺在他身侧,服用了几日的大补汤之后,虽然还是看着娇弱,但体力可以持续甚久,眼角染着酣畅之后的媚色。 但没甚精神气。 封衡见她曲长浓密的睫毛缓了缓扇了扇,轻笑道:“昭昭,今日,朕可都是依了你,对朕的表现,你可满意?” 虞姝没有给予回应,依旧只是轻轻扇了一下睫毛。 封衡又喊她,却还是不见动静,就随手捉来她的一只玉足,修长的指尖挠了挠美人脚底心。 虞姝无力的动了一下,“……”快气哭了!奈何毫无力气。 她抬眸娇嗔了一眼帝王,就连眼神也显得疲倦萎靡。 皇上怎能如此?! 好歹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九州的君主,逮着弱女子的脚踝使坏算个什么事! 虞姝怕痒,挠脚底心无疑是酷刑。 封衡倒也良心发现,嗓音低迷,质问道:“下回淑妃患病,朕再带昭昭一块过去,可好?” 闻言,虞姝似是后怕了。 “不去了!嫔妾……再也不去了!”一管小嗓子已经是濒临败坏,低低哑哑,带着哭腔。 虞姝很好奇,是否皇上每次被淑妃截胡,凤藻宫都会点了合欢香?皇上明明知晓,为何又不揭穿? 那……皇上可曾直接如了淑妃的意? 与淑妃共寝时,皇上也是如此么? 虞姝想入非非,浑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脑子可以继续动一动了。 封衡忽然眯眼,那双狭长幽眸总能轻易透视一切,男人忽然沉了脸,目光一冷,抬手在虞姝光洁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威胁说,“不准胡乱瞎想。” 封衡越是如此,虞姝就越是止不住脑中画面。 封衡见势,就打算再惩戒她一番。 但这时,殿外传来了沈卿言的嗓音。 封衡眼中掠过一丝不满,低喝,“聒噪。” 他斥了一句,便俯身过来,捏着虞姝的小下巴,轻轻晃了晃,“好好在这里歇息,朕被你耽搁了两个时辰,得去办正事了。” 虞姝,“……”谁被谁耽搁了两个时辰了?! 皇上怎的还有些蛮不讲理? 看着男人款步往外走,一袭玄色锦缎袍服,衬得背影修长挺拔,墨发及腰,如上好的黑色丝绸般散开,虞姝也懒得继续想入非非了,眼皮沉沉耷拉下去。 她决定入宫那一刻,本来就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上与淑妃如何恩爱逾常,和她毫无关系。 她只想守住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安然活在这世上就好。 虞姝很快陷入沉睡,无半点闲事挂心头,仿佛当真不在意封衡和后宫嫔妃的一切。 * 见封衡款步走出浴殿,墨发披在身后,随风拂起,他身后的玄色衣袂掀起一抹潇洒弧度。 绸缎料子甚是贴身,封衡一路走来,身段体格被衬得一览无遗。而最关键之处,是他半开的衣襟领口,如此这般出现在视野之中,让人一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印象—— 惊为天人。 沈卿言先是看了几眼封衡,又仰长了脖颈,朝着浴殿里面探过去,总觉得浴殿之内必有蹊跷。 皇上沐浴了一场,怎还仿佛如沐春风,像是得了天地精华滋润过呢。 封衡那双阴鸷的眸深深剐了一眼沈卿言,挡住了他的视线,“你看够了么?” 沈卿言耸肩,讪了讪,跟着封衡一边往御书房方向走,一边询问,“皇上,你今日为何心情甚好?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都是自己人,有好事也该分享一二。 封衡侧眸,斜睨了沈卿言一眼,看着沈卿言求知欲颇为浓郁的脸,只笑了笑,“卿言成婚之后自会明白。” 沈卿言一噎,“……” 皇上就和他母亲一样,整日就知道叨叨他的婚姻大事。 沈卿言难得主动闭上了嘴。 在通往御书房的路上,他全程紧闭双唇,一个字也不多讲,就生怕皇上又会绕到他的婚事上。 到了御书房,沈卿言瞄了几眼封衡胸膛的红痕,这便立刻又避开视线,从袖中掏出一张手笺出来,递给封衡,“皇上,这上面是恒庆王在京都城所见的故人,是这上面的几位官员。” 封衡幽眸扫过,当即就记住了,皆是无实权的文官,并且的确是恒庆王的故交。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2节 能光明正大约见的故人,多半不会有鬼。 封衡虽不会全权信任恒庆王,但并没有将恒庆王以及冀州,视作威胁。 他淡淡启齿,“无妨。这两日辰王府动静如何?” 沈卿言再度快速扫过封衡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胸膛,僵着脖颈,道:“自从京都城都在传辰王乃楚王的儿子,辰王府这几日格外低调,不曾有任何事情发生。就连萧太妃也消停了。” “臣按着皇上的吩咐,将辰王府的每日用度,以及每日从庄子里运过去的蔬果都列了出来,和往日没甚不同。” 那说明辰王府没来特殊“客人”。 封衡广袖一挥,一股香气外溢,“不急,鱼儿迟早会上钩。” 眼下,以朝廷实力,若是直接攻打雍州,无疑是劳民伤财,不是明智之举。封衡是靠着杀戮才绝地翻盘,可无人知晓,他最是厌恶血腥味。 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楚王,取了他项上人头,雍州就是囊中之物。 为钓大鱼,封衡可以抛出足够的诱饵,也有足够的耐心。 沈卿言告退之前,又反反复复瞄了封衡的胸膛,最终宛若鬼鬼祟祟的模样离开。 封衡薄凉的唇狠狠一抽,“十三,出来!” 须臾,十三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皇上怎知他此刻就在御书房? 十三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彻底。 十三垂首,抱拳道:“皇上有何吩咐?” 封衡,“恒庆王之妹,都有哪些嗜好?喜欢怎样的男子?皆一一罗列出来。” 十三此前奉命调查了楚香,此刻还是记忆犹新,虽逐一禀报。 片刻过后,封衡凤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阴损。 “派人送几身簇新衣袍去沈府,让卿言每日捯饬好看了再出门,另外,你从暗部调几人出来,随时跟着卿言,寻到机会就对他下手,制造他与楚香相处的机会。” 十三算是明白了。 皇上还没打消牵红线的念头。 直接赐婚,岂不是更稳妥? 不过,话说回来,沈大人那样的性子,若是皇上强行赐婚,他只怕会缠着皇上闹上好一阵子。 * 虞姝回到景元宫已经是傍晚十分。 帝王赐了轿辇。 她去给皇后请安时,人依旧恹恹欲睡。 皇后的脸色,却在她迈入内殿的一瞬间,从阴沉转为笑容满面,又见虞姝眼梢带着媚色,身段纤柔,就仿佛是不久之前才被帝王雨露滋润过,真真是如初绽娇花,便是女子瞧见了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皇后不难想象出帝王对虞姝的宠爱程度。 明明恨到骨子里,却还要强颜欢笑,装得比谁都大度! 皇后绣云纹的袖中,一双手捏的死紧,见虞姝屈身时在微微颤抖,皇后差点没稳住脸上笑意。 真真是个狐媚子! 听说在浴殿整整缠了皇上两个时辰! 这都歇息一整日了,还站不稳么?! 皇后并没有让虞姝起身,而是对身侧的杏儿使了眼色。 杏儿笑道:“昭嫔娘娘回来的正是时候呢,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准备了参汤,您趁热喝了吧。” 又是参汤…… 虞姝在离开浴殿之前,林深已经送了一碗参汤过去。 皇后这才轻笑着道:“哎呦,瞧本宫这记性,怎忘了让昭嫔妹妹起身?速速过来坐吧,你侍奉皇上也是辛苦了。” 虞姝总算是站起身来,不是她太无能,而是皇上体力过人,她是没法和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比体力的。 再者,今日她也……失态了。 虞姝接过参汤,却打了个饱嗝,尴尬抬首道:“娘娘恕罪,嫔妾已喝过一碗参汤,这才致……有些撑了。” 皇后眸光一闪。 看来,皇上也赐了避子汤。 难怪昭嫔会体寒。 也就是说,皇上也不想让昭嫔怀上龙嗣。 皇后一旦产生了这个认知,心情转瞬就大好了,笑容宽厚,“既是如此,那便不喝吧。皇上倒是比本宫还会疼人呢。” 说着,皇后捂唇一笑。 虞姝附和着莞尔。 她以为自己在浴殿所喝的就是避子汤。 皇后的为人当真叫人寻不出错处,但实则又句句带刺儿。 虞姝依旧体乏,皇后也不愿意看见她侍寝过后娇弱明媚的模样,两人浅说了几句,皇后就让虞姝去偏殿歇着了。 看着虞姝缓步离开,背影纤柔,虽是清瘦,可胜在身段弧度曼妙玲珑。皇后在虞姝看不见的地方,眸露凶色。 哼! 最好是永远都生不出孩子! 皇上不喜陆嫔所生的皇长子,不然也不会迟迟不晋升陆嫔的位份,也几乎从未抱过皇长子,可见皇上根本不会器重皇长子。 那孩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别说是皇上了,就是皇后也懒得多瞧几眼。 故此,谁能生下一个让皇上满意的儿子,谁就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虞姝眼下正当得宠,一旦怀上龙嗣,母凭子贵,身为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妃位可以自己抚养孩子,届时,虞姝就会成为皇后的心头大患。 杏儿看出了皇后的焦灼,劝说,“皇后娘娘,过几日,太后就要回宫了,届时后宫便有人给您撑腰了。再者,奴婢瞧着虞昭嫔那身段,就不太像可以生养的女子。” 那把小细腰,啧啧,能承受得住龙嗣么? 皇后心情再度好转,“是啊,姑母就要回来了!” * 翌日有早朝。 封衡勤政,改了先帝在位时五天一早朝的惯例。 太傅继续借助早朝,在朝堂上面对文武百官,直接逼着封衡尽快处理妖妃一事,并将火刑提上了日程,还说京都护河城水位降低,是大灾之兆。 甚至于,就连京都郊外有耕种的黄牛突然暴毙之事,也算在了虞姝头上。 总得来说,便是,妖妃不除,天下难太平。 封衡自幼备受人间冷暖,七岁就开始目睹生生死死,他是一个帝王,也是一个男子,对时人而言,这世间女子就是男子的附属之物,男尊女卑。可封衡却觉得,世人对女子太过苛刻。 尤其是美人。 盛世需要美人点缀繁华。 乱世又将一切过错算在美人头上。 江山社稷出了问题,是他这个帝王的过错,和虞姝有何干系?! 他既是帝王,就会担起天下黎民的一切。 是他的责任,他自己担起来! 帝王端坐龙椅,额头冠冕流珠微微晃动,映着大殿之内的浮光,仿佛透着淡淡寒气。 文武百官皆是心中纳罕。 太傅明知皇上近日来独宠昭嫔娘娘,却仗着三朝元老的身份,又借助雷劫,非要逼着皇上烧死心爱的嫔妃,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明白人都知道,妖妃转世不过就是个幌子。 太傅是在向皇上施压。 就在所有人摒息观望之时,年轻的帝王并未当场愠怒,他开腔时,嗓音清越如雨打青瓷,透着决绝的冷意,但又四平八稳,仿佛根本不在意太傅要逼死自己宠爱的女人。 “太傅为了江山社稷操心劳力,朕甚是欣慰。朕也定会给太傅一个满意的答案!” 帝王都已经这般承诺了,太傅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继续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 帝王既已答应,便是做出了退步。 太傅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静等妖妃上火刑架。 * 退朝过后,王权和林深二人一路跟在封衡身后,小跑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龙案还是上次裂开的那一张。 王权已经吩咐尚书阁连夜赶制新龙案,并且为了以防万一,是两架龙案一同赶工。 若有必要,后续还会继续让尚书阁不停地打造龙案。 谁让皇上掌力过人呢。 一掌下去,必定会报废一张桌子。 封衡高有八尺多,寻常身段的男子根本就挨不到他的头颅,他只能亲自摘下头上冠冕。 以免冠冕被破坏,王权眼疾手快,走上前端着冠冕,毕恭毕敬搁置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 总算是护好了冠冕,王权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年轻的帝王突然爆喝,到底年轻气盛,不像那些老谋深算的佞臣,滔天怒意最终还是撒了出来。 “放肆!”封衡拍案,龙案一脚忽然断了,桌案倾泻,奏折笔墨瞬间落下,满地狼藉。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3节 王权,“……”眼看着那价值连城的墨砚摔碎,还有那枚有价无市的黄玉镇纸碎成两半,他的心在滴血。 好一个太傅! 着实放肆! 御书房的一切损失,都应该算在太傅头上! 封衡勤勉,以至于他身边仆从也尽数勤勉。节俭惯的人,是见不得任何破费的! “宣魏安明!”封衡低喝。 不多时,下朝后还没彻底离开皇宫的魏安明,又被叫了回来。 见御书房一片狼藉,魏安明暗暗心惊,他也在早朝上见识到了太傅的强势,大抵猜出帝王宣见他的目的,遂道:“皇上,臣已能笃定,近两日,京都城必有雷雨!” 闻言,封衡那张清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平时里的肃重清冷,只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甚好!” 魏安明被留下收拾御书房的残局。 沈卿言过来时,帝王直接下令,“你今夜就去太傅府上,把引雷石都安安稳稳的藏入太傅屋顶的瓦砾里,可听清楚了?” 大抵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以至于封衡将细节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卿言眸光发亮,甚是亢奋。 太傅那个老匹夫啊! 他也早就看不顺眼了呢。 沈卿言抱歉,在御书房朗声应下,“是,皇上!臣定将此事办好。” 正勤勤恳恳趴在地上收拾奏折的魏安明浑身一僵,“……” 他以后要以皇上为马首是瞻,不然几时被雷劈了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 夤夜。 白日里烈日当空,即便入夜之后,依旧阵阵余热。 沈卿言从沈府悄然潜出来时,他未曾察觉到身后不远处跟上了一只“小尾巴”。 封衡的影子人一直都在沈卿言身边潜伏,以确保他的安全。 十三原本要对跟踪沈卿言的人下手,发现此人是楚香之后,十三陷入了困境。 皇上让他找机会促成沈大人和楚香的姻缘,那么眼下,他到底是制止呢?还是不制止? 楚香是皇上用来拉拢恒庆王和冀州的关键人物。 故此,十三不可能直接伤害到她。 于是乎,楚香一路尾随沈卿言的同时,十三也在尾随楚香。 沈卿言办事迅速利落,关键时候倒是毫不含糊,他带着两名心腹,在太傅宅院的各处屋顶都埋下了引雷石之后,这便又火速悄然离去。 就在沈卿言行至半路时,忽然从不远处的黑暗处飞过来一块石子,亏得他反应迅速,不然按着石子的锋利程度,一定会划伤他俊美的脸蛋。 沈卿言一手接住了石子,一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 对着黑暗处,低喝,“出来!” 楚香是个性情中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会一直躲在暗处,她也同样一身黑色夜行衣,高高马尾十分凸显,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楚香行至沈卿言跟前,双臂抱着胸,十分嚣张,“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言下之意,你以后得听我的。 楚香打了一手好算盘,她日后在京都行走,必然需要权贵庇佑,她才不要讨好任何人,但如果拿捏了别人软肋,就可以肆意要挟对方了。 沈卿言看清来人的脸,嗤笑了一声。 今夜这件事,他不能办砸了。 至少要等到雷雨天过后,再让眼前这女子四处嚷嚷。 沈卿言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楚香后退,“你、你要作甚?” 沈卿言也不隐瞒,如实说,“阿香姑娘,今夜之事,我是不会允许你说漏出去半个字的。” 楚香斜睨他,“你到底何意?” 沈卿言掳了袖子,“小爷我,打算把你抓起来,再囚禁你,等到事情结束,便再放你出来。” 沈府随从,““……”公子,你是不是忒虎了?! 楚香,“……”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十三在暗处看了一会,一直到亲眼目睹沈卿言捉住了人家小姑娘,并且堵住了小姑娘的嘴,还将其扛在肩头,直接带走。 十三拧眉沉思片刻。 这算不算是间接促进了沈大人和楚香的姻缘? * 十三回到皇宫,就将一切细节都如实禀报了。 “皇上,沈大人似是要将楚香绑去沈府。” 封衡眉梢一挑,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儿。 那厮倒是学会藏姑娘了。 不失为一个大进步。 封衡,“甚好。” 十三,“……”皇上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 当晚,封衡打算就在御书房将就一夜。 * 沈府。 沈卿言扛了一个姑娘回来的消息,很快就惊动了沈母。 如今的沈家嫡出这一房,就仅剩下这对母子相依为命。 得知儿子终于开窍,还会抢女人了,沈母老泪纵横,十分欣慰。 管事刚刚禀报完,沈母立刻拍手叫好,“真是太好了!”一言至此,她双手合十,朝着西边天际拜了拜,“老爷啊,你可听见了?咱们沈家就要有后了!” 管事,“……”夫人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管事生怕公子会误入歧途,难免多说了一句,“夫人呐,公子如今都能干出绑架良家女子的事出来了,您还不管管?!” 沈母立刻怒视管事,“莫要多管闲事!言儿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 管事哑口无言。 沈母又交代,“去查查是哪家的姑娘,把聘礼先准备起来,对了,宅子也该修葺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年底的婚事。” 管事,“……”人家姑娘还没同意,夫人直接把婚期也订好了? 沈卿言的院落也是简洁大方,没有多余摆设,他和封衡在北地吃了不少苦,即便如今受器重,也不曾奢靡。 沈卿言点了楚香的穴道,推开房门,直接将她抛在了自己的榻上,一脸埋怨,“你这女子,怎能随随便便打人呢?!我不过只是绑了你,又不会将你如何!” 楚香被点了哑穴,人又不能动弹,只能瞪大了眼躺在男子的榻上,听着沈卿言冠冕堂皇的话,她又要被这厮气晕过去了。 沈卿言看了几眼楚香,闷闷道:“小爷的床都让你霸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小爷可告诉你,想爬小爷床的女子比比皆是,小爷都给你上/床了,你还计较个什么劲?!” 楚香两眼一翻,气血翻涌,因着不能说话,又无法动弹,竟是硬生生气晕过去了。 沈卿言蹙起了秀气的眉毛,不解的看着这一幕。 女子啊,如斯脆弱。 他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左脸,转身走出屋子,把整间房都让了出来。 * 翌日一早,沈卿言急着入宫复命,就没有特意去看望楚香。 他生得白皙,男生女相,封衡见到他时,白皙俊美的脸上有一只巴掌印痕。 封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全当不知昨夜一切变故。 沈卿言直接复命,“皇上,臣已在太傅府上各处宅子的屋顶藏了引雷石,屋顶连接地底的铁链也被臣尽数砍断了。只要来一场雷雨,太傅府必定会被劈得七零八落。” 光是想想那画面,沈卿言就不自觉的亢奋,着实期待雷雨快些到来。 封衡眸光幽幽,那张如神祇般清冷无温的面容,浮现出的一抹淡淡笑意,“如此,朕,就能送太傅一份大礼了。” 君臣二人皆是目光期待。 一旁的王权也挺直了腰杆,静等着雷雨将至。 皇上素来喜欢以牙还牙,太傅大人这次是撞刀口上了。 * 沈卿言从宫里回来,第一桩事就是去看楚香。 当他推开房门时,不仅沈母在场,还有四名婢女在伺候着楚香吃饭喝水。 她虽被点了穴,不能吱声,也没有被松绑,但也不妨碍她好吃好喝。 楚香绝对不会委屈了她自己,贞洁烈女什么的,得想填饱肚子再说。 见沈卿言归来,楚香给了他一个示威的眼神。 沈卿言倒也不恼,在楚香身侧落座,嗤笑一声,“过两日,小爷我就放了你。” 楚香瞪向了沈卿言,脸蛋因为咀嚼而显得一鼓一鼓的。 沈卿言的手放在耳边,做成一个喇叭状,脸凑到了楚香面前,“什么?你是说,小爷英明神武,你甘拜下风?还对小爷崇拜不已?” 楚香差点呛到,“……”遇到这种不要脸之人,还真是活久见! 沈母看着儿子和楚香的相处模式,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笑眯了眼,“言儿,你与这位姑娘好生说话,母亲就不叨扰你们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4节 沈卿言摆摆手,让沈母出去,现在楚香落入他手里,他可不得趁机会挫挫她的锐气。 沈母走出屋子,立刻去见了管事。 而管事也正好回府了。 沈母急不可待,“可查清楚了?” 管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夫人,那姑娘是……是恒庆王的妹妹!” 恒庆王……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 他的妹妹自然也是金枝玉叶的贵人,难怪生得那么娇俏。 沈母双手一拍,欢喜至极,“那臭小子,不声不响倒是干了一票大的!” “那姑娘相貌好看,我瞅着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俊。来人,吩咐下去,让婆子们着手开始缝制婴儿的老虎鞋和小衣裳。” 管事,“……”夫人呐,八字还没一撇呢! * 一天转瞬而逝。 帝王照常守在御书房,并未踏足后宫。 整个后宫都在静等虞姝被火刑烧死。 一方面太傅一党的确在汲汲营营,紧盯着妖妃转世一说,绝不松口。 可帝王看似明面上做出了退步,却又在前日宠幸了昭嫔。 如此一来,后宫嫔妃就看不明白帝王的心思了。 这一天黄昏降临之时,天际终于铅云翻滚。三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几乎是在顷刻间,便狂风暴雨,天际轰鸣声不绝。 封衡站在御书房的屋檐下,抬首望着乌压压一片的天际,任由狂风呼啸,吹起的水汽朦胧了他的眼。他衣袂飞扬,眼神是极冷的。 沈卿言就站在封衡身侧,魏安明也被宣见了过来,他站在封衡另一侧。 君臣三人,安静的欣赏着这一场雷雨。 雷声轰鸣之中,封衡看着太傅府的方向,只觉得那一片天际的闪电格外激烈,他哂笑一声,“谁说京都干旱了?这不是下雨了么?” 沈卿言附和,“就是!妖妃转世一说,就是太傅胡诌出来的!”虞家妹妹就是个无辜的娇软美人呀。 魏安明是个老实人,但皇上和沈大人都表态了,他也得掺和一句,“这场雷雨预计会持续到半夜。” 受君禄,听君令。 无论皇上让他做什么,皆是合理之事。 * 翌日无早朝,但封衡还是召见了近一半五品以上的官员入宫觐见。 昨夜京都城发生了一桩大事,虞铎身为禁军副统领,自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此前,太傅一直在弹劾他的妹妹。 虞铎是个能沉住气的人,一直在隐忍。 在暗中得知了帝王的计划之后,他就默默的等待着时机。 昨夜可谓是大快人心。 虞铎昨晚就站在太傅府附近的巷子里,他撑着伞,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太傅府的屋檐时不时引来巨雷,府上众人更是各处逃散。 到了雷雨停歇之时,太傅府已经是残垣断壁、满目狼藉。 时人鲜少能瞧见那般可怖的炸雷画面。 但凡昨夜目睹了惊雷的百姓们,今日还在心惊胆战、诚惶诚恐。 越是解释不清楚的可怖画面,百姓们就会往鬼神之说上面去想。 封衡今晨心情甚好,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众人,薄厚适中的唇一旦笑起来,便有几分邪性,“听说昨夜太傅府被雷炸了。可是太傅府上出了妖孽?朕前几日听太傅所言,需得火刑方才能彻底清除邪祟。不知太傅府上藏了哪些邪祟?” “若是不将邪祟找出来,只怕会误了朕的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封衡看向了那日指出虞姝是妖妃转世的钦天监。 这钦天监是太傅的得意门生,对太傅言听计从,早就令得封衡很是不爽。 封衡此言一出,钦天监身子一抖,双膝跪地,“皇上,此事蹊跷得很,只怕其中有诈,臣以为……还需进一步彻查。” 封衡淡淡勾唇,三分邪,七分恶,“还需彻查甚么?既是上苍惊雷警示,那必然是太傅府有妖邪作祟。” 钦天监连连擦汗,无言以对。 要知道,前几日,太傅便是用了同样的说辞逼迫皇上! 虞铎微微抬眼,多看了一眼封衡。 对这位新帝,有了一丝丝好感。 此时,封衡浓郁修长的剑眉轻轻往上一挑,阴鸷邪魅,“太傅乃三朝元老,对朕忠心耿耿,更是为了江山社稷,操劳至今。朕顾念他年事已高,特命虞副统领前去彻查此事,定将太傅府的邪祟捉出来。” 太傅一党的官员已经是殚精竭虑了。 虞副统领是昭嫔娘娘的兄长,他当然会报复太傅啊! 那他们呢? 能幸免么? 作者有话说: 太傅:这一届年轻人,太不讲武德! 封衡:朕很大度,从来不记仇,狗头.jpg~ 沈卿言:宝宝也是个大善人,真的→_→ —————— 宝子们,超长章节奉上,今天合在一起发出来了哦,咱们明天见啦,晚上红包一起掉落~ 第四十九章 相府, 堂屋。 “太傅已带着几房妾室入住了康悦客栈,昨夜城西的所有天雷似是集中在了太傅府上空,直劈太傅府, 按着目前太傅府的损坏来看,没有三两个月是修葺不好的。昨夜太傅府的人逃离及时,倒是没什么伤亡, 但太傅等人必然受惊了,今晨还请了郎中开药呢。” 探子禀报过后, 张相和他的一众幕僚们哄堂大笑。 张相和太傅斗了大半辈子,两人都是年纪发迹, 又都是政客奇才,这些年一直在分庭抗礼, 谁也不甘心输给谁。 万没想到,老冤家会沦落被雷劈的下场! 怎叫人不痛快! 张相从昨夜开始就一直亢奋着,今日天才蒙蒙亮就命人外出打探太傅一家子的消息。 太傅越惨,张相就越是愉悦。 建立在宿敌痛苦之上的欢喜,无疑是极佳的滋补品, 此刻的张相精神矍铄,面色红润。 已经迫不及待去见到那个老匹夫了。 此前, 淑妃得宠,张贵妃一直被帝王冷落, 太傅曾以此多次打压张相。 无疑,太傅此番遭遇, 让张相大快人心。 这时,一心腹幕僚开腔, 似乎疑惑, “相爷, 皇上登基三载以来,从未动过太傅一党,淑妃更是圣宠在身,这一次为何会对太傅发难?总不能仅仅是为了宫里新得宠的昭嫔。这次只怕就是一个掩人耳目之策呀。” 以“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借口,实则是故意针对太傅。 张相脸上笑意逐渐散去,瞬间化为阴狠。 他们的这位年轻帝王,绝对不会是意气用事的主儿,别说是为了一个女子了,就连太后也是该利用就利用。 总之,张相与幕僚们都无人相信,封衡是爱美人的帝王。 封衡之所以动太傅,因为是到时候了。 此时,张相一双眼皮早已褶皱的眼眯了眯,吐出两个字:“兵权。” 一言至此,张相又道:“虞家两个女儿都在宫里,而今恒庆王夫妇也来了京都,皇上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无非是拉拢岭南的三十万虞家军,以及北方的冀州兵马。若是南北夹击,雍州的楚王还有活路么?” 张相如此一分析,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年轻的帝王一开始之所以对朝中权臣的狂妄视而不见,只因羽翼未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帝王不会去做。 封衡啊,太会权衡利弊了。 每一步棋都比别人看得远。 心腹幕僚豁然明了,“相爷英明呐!那……咱们呢?下一步该如何做?” 张相的长女在宫里并不得宠,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不打算给贵妃娘娘一个孩子,张家只有两个女儿,长女那边行不通,还有次女。 次女原本也要入宫的,但皇上以孝期为由拒绝了,可后来还不是让虞家的姑娘入了宫! 先帝三年孝期只是借口,帝王的偏见才是事实。 亏得他的次女看上了辰王! 张相双手朝后,望着庭院中的富贵花开海棠,细长的眼中野心勃勃。 “且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暂时按兵不动。” 太傅一党若是被封衡打压,那么朝中局势就会失衡,帝王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对付张相了。 封衡,帝王之术,倒是玩得很溜! * 凤藻宫。 太傅府被天雷炸毁的消息,让淑妃一度失控。 这不是与朝露阁是如出一辙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6节 虞若兰比淑妃更加直接。 言下之意,便是朝露阁里面有脏东西。 虞姝哪里不明白她的目的。 是想让皇后派人去搜宫吧。 可惜,那些针扎小人皆被她处理干净了。 虞姝一直坦坦荡荡,皇后却看似一脸忧心,“昭嫔,贵嫔妹妹也是担心你,她所言非虚,你这阵子的确不安稳。若不……本宫还是让人去搜一下吧,免得夜长梦多。” 皇后表面庇护虞姝,实则是在推波助澜。 皇后也盼着能在朝露阁搜出个所以然出来。 而且,见淑妃和虞若兰像是联手了,皇后就更是笃定了朝露阁里面藏了东西。 既如此,皇后倒是乐见其成。 她还是最初的想法,她想让虞姝倒台,可不能是她亲自去做这桩事,她只推波助澜,如此皇上也查不到她身上来。 今日,淑妃和虞贵嫔倒是帮了她大忙了。 皇后又说,“昭嫔,总该没意见吧?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虞姝无话可说,她若是反对搜宫,那就是心虚了,遂点了点头,“有劳皇后娘娘了。” * 女尸已经被抬走,皇后亲自带人去搜朝露阁,嫔妃们也都过来看个热闹。 虞姝站在朝露阁对面,看着已经破败的宫阁,不免心生悲鸣。 几天之前,朝露阁还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可今日却成了众人口中藏污纳垢之处了。 淑妃昂首,像一只孤高的雀儿,藐视着虞姝。 虞若兰更是静等宫人搜出针扎小人,她给了庶妹荣华富贵,也要亲手夺去! 张贵妃、陆嫔几人则站在一旁看好戏。 圣宠能带来无边繁华,但也如一把刀刃,招架不住就会伤及自己。 帝王不重/欲,从不雨露均沾。 帝宠在谁身上,谁就会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 皇后指派了八名宫奴搜索朝露阁。 这架势,甚是隆重。 虞姝算是看出来了,大抵所有嫔妃都盼着能搜出个脏物出来。 然而,好片刻过后,也没任何收获。 直到日头愈发烈了起来,帝王的轿辇罕见的出现在了后宫。 “皇上驾到——”林深高唱一声。 众嫔妃纷纷望向轿辇上的帝王,纵使入宫几载了,可每次见到帝王,还是会因着这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而惊艳到目光痴痴。 年轻的帝王一袭玄色锦缎长袍,广绣是暗绣刺工,可以看见日光下盈盈浮动的金色龙纹。 他清俊的眉目微凉,总给人生人勿近之感。 帝王一到,周遭日光也仿佛暗淡了下去。 万众瞩目是他,灼灼生辉亦是他。 “恭迎皇上圣安。”嫔妃们行礼,一个个恨不能摆出婀娜身段,但又碍于时间短暂以及场合不合适,不便她们展示。 轿辇停下,封衡站起身,高大颀长的身段挡住了东边的晨光,他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眼神深邃又迷离。 “平身。” 封衡淡淡起初,目光扫在了虞姝头心。 虞姝一抬眼,正好对上了帝王的目光,随即她又敛眸,断开了二人的视线。 上次在浴殿,她因着合欢香之故,稍有失态。但记忆却甚是清晰。 此刻想起来,难免有些难堪。 那日……她实在太过直接奔放了些。 封衡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随即看向皇后。 皇后立刻展颜一笑,笑容温润柔和,“皇上,贵嫔妹妹担心昭嫔这里有什么脏东西,这才害她屡次遭罪,臣妾这便带人过来搜查一番。” 皇后把自己完全处于一个安全的位置上。 如果真搜到了东西,那就是虞姝咎由自取。 可若是没有搜到,那便是虞若兰之过。 总之,皇后总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虞姝再度抬首,看见皇后一手虚挽着封衡的手臂,两人站在一块,一个高大挺拔,另一个温柔似水,好一对璧人。 虞姝倏然一愣。 她这才意识皇后和皇上是夫妻呀。 就像是主母和父亲一样,姨娘无论如何都融入不了那个家。 这一刻,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在虞姝心头重重敲了几下,闷闷的疼。 封衡察觉到了视线,侧过脸来,但下一刻,虞姝又立刻敛眸。 她手中捏着帕子,尽可能忽略心头的古怪异样。 她又在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么? 皇上本来就不属于她呀! 才得宠几天,竟开始吃醋了。 这可要不得! 虞姝暗暗告诫自己。 她不会独占帝王,也深知不该独占,更是没那个实力。 后宫最不缺美人,一茬娇花谢了,又会新开一茬,周而复始,帝王的宠爱也会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正暗暗说服自己时,搜宫的太监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太监们各个满头是汗,着实在尽力搜查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皇后心中失落,面上却笑道:“看来朝露阁的风水没甚大问题,那就好。” 淑妃脸色沉了沉,往封衡身侧挪了几步,娇嗔道:“哼,那就怪了,为何偏生是朝露阁这边屡屡出事?” 淑妃也想虚揽帝王胳膊。 封衡转过身,不动声色避让开了皇后和淑妃的手。 封衡看向虞若兰,那一刹那间,虞若兰浑身一紧,她明明自以为爱惨了这个男人,可此刻被他盯视着,虞若兰却只觉得头破发麻,浑身生寒,仿佛有把刀正悬在她的头顶。 虞若兰艰难笑了笑,“皇上,嫔妾一心……寄挂妹妹安危,还以为是朝露阁内藏有鬼祟之物呢。” 虞若兰身后的夏荷,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小姐苦苦经营,实则皇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封衡忽然勾唇一笑,“既是如此,这座朝露阁的确不适合继续住下去,这样吧,朕的昭嫔择日搬入重华宫,免得爱妃们操心竭虑。” 他本就要赐虞姝重华宫,今日此事一出,正好有合理的借口。 他的昭昭真是个小机灵鬼,提前就替她自己解决了麻烦。 重华宫……?! 帝王低醇的嗓音刚落,连带着皇后在内,众嫔妃俱是怔然。 虞若兰更是目瞪口呆,“不、不是……”她不是那个意思! 淑妃狠狠剐了一眼虞若兰! 说好的合作,一起联手搞死昭嫔,可眼下看来,为何昭嫔还占便宜了?! 重华宫啊,那可是萧太妃曾经的住所,是除却景元宫之外,整个后宫最奢靡的宫殿,若非妃位,哪有资格搬进去! 皇后的手轻颤,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昭嫔决不能继续晋升了! 封衡薄厚适中的唇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是那般风轻云淡,“皇后,今晨女尸一事,就交由你来彻查。” 皇后保持着温柔笑意,“是,皇上。”她内心却是七上八下。 帝王起驾离开,众嫔妃齐齐恭送。 嫔妃们起身时,淑妃怒视了一眼虞若兰,“哼。”随即,甩了帕子离开。 虞若兰则是一头雾水。 怎会没找出针扎小人呢?! 她明明让心腹提前数日就将东西藏入了朝露阁。 她不怀疑心腹的忠心。 难道是庶妹提前就察觉到了? 思及此,虞若兰看向虞姝,恨不能用眼神剐了她。 虞姝抬眼,冲着她一笑,“多亏了二姐如此关切我,不然,皇上也不会赐重华宫。” 这话无疑就像是一把利刃,刺得虞若兰好生难受。 皇后等人的心情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纷纷暗骂,虞若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沈府和将军府大门外的巷子里。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8节 不可! 她既不会变成姨娘,也不会像淑妃和虞若兰。 她是她自己。 得宠时,她可以像寻常女子一样,沉浸在帝王给她带来的一切欢喜和繁华。 可一旦宠爱不在,她也要释然转身,这世上的缘分总是稍纵即逝的。 再度劝慰了自己之后,虞姝吩咐下去,“来人,今晚去御膳房多要一份乌鸡汤。”她得补补身子。 * 封衡从重华宫回到御书房后,情绪一直不太高。 众位大臣离开后,他更是面色沉沉。 王权和林深皆有些诧异。 谁也想不到,日理万机的皇上正在思量男女之事。 他就连批阅奏折,也是闷闷不乐,御书房的气氛一度阴沉凝滞。 桌案是临时搭建,新打造的龙案还没完成,王权实在担心帝王又一个不顺眼一掌下去。 近日来,就连镇纸都换了两块了。 到底是一国之君,总不能用缺了口的镇纸,故此,王权已经开始打起了先帝私库的主意,从里面特意翻了一块玛瑙镇纸,此刻正压着几张沾染帝王墨宝的宣纸。 就在王权担心时,封衡抬首,幽幽道:“昭昭今日兴致不高,朕看出来了。” 王权,“……” 昭嫔娘娘具体是哪一方面兴致不高? 皇上阴郁了大半天,就是为了这事?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的昭昭,好像不热情了,这是为甚? 王权:(⊙o⊙)… —————— 宝子们,红包晚上一起掉落~咱们明天见啦~ 第五十章 夜色渐浓, 月挂柳梢头。 偌大的重华宫竟是一片黑灯瞎火,这个时辰说早不早,但说晚也不晚。 别说封衡了, 就是王权也觉得昭嫔娘娘的态度有些不可思议。 按理说,昭嫔娘娘今日才刚刚入住重华宫,以她眼下的位份, 能搬迁重华宫已经是帝王的恩赐与偏宠。 可昭嫔娘娘倒好,非但不主动报答皇恩, 反而不声不响就熄了灯。 这是直接拒绝侍寝的意思。 她甚至于根本不期待帝王的到来。 重华宫是离着帝王寝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封衡这几日都是宿在御书房, 他今晚虽嘴上说回寝殿,其实王权心里很明白, 皇上是想来重华宫。 但又不知为何缘由,皇上今晚格外要面子,似是担心会被昭嫔娘娘拒了似的。 回寝宫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路过重华宫。 奈何,襄王有意, 神女却无情了。 轿辇停在了重华宫外的宫道上,两侧拂柳随着晚风扬起, 荡荡悠悠。月华之下,帝王一双细长的凤眸微眯, 他的脸隐在一片光影之下,晦暗不明。 沉寂许久, 王权不忍心看着帝王继续这般深沉,他是看着封衡从小团子一点点长大, 亲眼目睹了封衡这些年所有的苦, 自是心疼封衡。 遂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皇上,昭嫔娘娘许是乏了,或又是担心会叨扰了皇上,这才早早歇下了。” 毕竟,皇上这阵子日理万机。 封衡一手搭在轿辇圈椅扶手上,修长有型的手指捏紧了扶手,许久才闷闷吐出一个字,“走。” 轿辇继续缓缓往前,王权总觉得帝王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憔悴,封衡虽给人强势孤冷之感,但王权知道,他自幼就喜欢强撑一切,绝不会轻易暴露弱点和软肋。 平静的外表之下,或许早已波涛汹涌。 一想到皇上的一片热忱,被昭嫔娘娘给辜负了去,王权更加于心不忍,又劝说道:“皇上鲜少踏足后宫,或许昭嫔娘娘一心以为皇上不会来呢。” 轿辇一路往前,王权紧跟轿辇一侧,小片刻过后,封衡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听上去四平八稳、无波无痕,“多嘴。” 王权只能讪讪闭上了嘴。 * 寝殿空旷,龙榻宽敞,难免叫人孤枕难眠。 封衡沐浴过后,身上只披着一件雪色绸缎中衣,衣襟敞开,露出结实修韧的胸膛,往下是肌理十分清晰的块状腹肌,身段颀长,窄腰长腿。 他喜洁,这种三伏天,几乎每日洗发。 此刻,在夜风之中,男人的三千青丝随风拂起。墨发、白衣,月华如练之下,给人强烈的视觉对比。 沈卿言身为御前红臣,且还是宫中禁军统领,宫门下钥,也阻挡不了他入宫的步伐。 沈卿言一过来,便看见帝王立于一株女贞树下,负手而立,头顶一弯银月,说不出的凄美,似是画中人。 “皇上,沈大人来了。”王权上前提醒了一句,他一把年纪了,见不得皇上如此失落。 封衡侧过身,沈卿言直直盯着他的胸膛,然后就是小腹,随即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沈卿言纳闷。 他与皇上一同长大,经历也甚是相同,一路相持走来,可为何他的身段不如皇上好看? 老天还真是格外偏心眼。 封衡凤眸一眯,一手随意揽过腰带,将中衣系好。 但绸缎料子太过贴身,风一吹,身上一切轮廓还是若隐若现。 沈卿言又往下瞄了一眼,那双炯亮的眼仿佛发出了一声感叹:哇哦。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难道,这就是天子和寻常人的区别? 就连那处也是差距甚大。 封衡俊脸阴沉,不动声色在石案边落座,一手持起杯盏,“何事?” 沈卿言挠挠头走上前,咧出一嘴白牙,“皇上,臣今日特意沐浴了才入宫面圣。”似是在邀功。 封衡一记冷眼扫向他,“说。” 沈卿言张了张嘴,总觉得皇上格外冷漠,他难免失落。 皇上对他而言,可是最重要之人呐! 他忠于帝王,是帝王此生奴仆,一生为帝王效犬马之劳,此生不悔。 封衡的眼神更冷,像是从黑暗之中迸发出的目光,沈卿言立刻言归正传,“皇上,辰王府已在按部就班准备大婚,聘礼也已送去张相府。另外,太后要回宫的消息眼下是满京都皆知了,江南道的灾银今日傍晚十分暗中押运上了运河,由魏大人的同窗师弟亲自护送。” 将几桩要事禀报完,沈卿言止不住话匣子。 当初在北地,两人都还是个孩子,沈卿言惧黑,每每入夜都会缠着封衡说上好一会儿话。 彼时,封衡虽不善言辞,也不苟言笑,但耐心十足,会一直听着他絮絮叨叨个不停。 沈卿言如今也没改掉对封衡倾诉的毛病。 于是,接下来,沈卿言向封衡抱怨了楚香好一会。 “皇上有所不知,那位阿香姑娘,就是徒有其名,以臣看,她是半点不香。非但人不香,还是个爆脾气的女子,口无遮拦。以后真不知会祸害了哪位公子哥?!” 沈卿言说到这里,突然噗嗤一笑,“阿香姑娘的未来夫君,真真是可怜了。” 封衡噙了一口凉茶,剑眉微不可见的猛地一挑,未置一言。 他眼下最担心之事,莫过于江南道的灾情。 但他又无法亲自去一趟江南道。 朝中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先帝在位时,朝堂已经溃败到不堪目睹,贪赃枉法的魑魅魍魉比比皆是,又盘根错节、官官相护! 封衡一番大刀阔斧之后,朝堂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在处处暗藏杀机。 他没有直接拨下灾银,而是暗地里先将灾银运送过去,先解了灾民的燃眉之急再说。 否则,又不知灾银会饱了哪些人的口袋! 解决贪墨之徒不急于一时,万一耽搁了赈灾,那就是帝王之过! 封衡见过人是如何一步步被饿死的。 他心狠手辣,天生刽子手,可偏生见不得那些苦难百姓遭罪。 他是魔,也是佛。 心中揣着黎民苍生走到今日,御极帝位早已不单纯是他自己的野心了。反而成了他的宿命,他的职责。 至于先帝和大臣们所支持的辰王,封衡并不看好他。 一个好人,注定了不可能成为好帝王。 仁者不可为君。 封衡坚信,这江山唯有他才能重新匡扶起来。 可原本一门心思匡扶社稷的年轻帝王,却忍不住动了凡心。 此刻,封衡的情绪并不太好,幽眸之中隐藏淡淡忧愁。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79节 沈卿言又数落了楚香一番,这便伸了个懒腰,腆着脸提议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又有早朝,不如臣就在皇上这里借宿一晚吧。” 这种事已经不知发生一两回了,沈卿言若是遇到刮风下雨天,会偶尔留宿帝王寝宫。 此前,封衡从未召见嫔妃来寝宫,沈卿言也没觉得哪里不合适。 但,出乎沈卿言的意料,却闻帝王淡淡启齿,嗓音甚冷,“滚出宫去。” 沈卿言诧异,“皇上,你……”变了! 封衡有些鄙视沈卿言。 他想撮合沈卿言和楚香,可这厮倒好,将一个女子贬低的一无是处。 沈卿言一离开,十三就悄然无息冒了出来,一五一十禀报,“皇上,沈大人今日将阿香姑娘给打了。阿香姑娘去恒庆王跟前告了状,恒庆王并未寻沈大人的麻烦,或许恒庆王已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 恒庆王没有替自己的妹妹报复沈卿言,那说明恒庆王也赞同这桩婚事。 其实,不仅仅是封衡想拉拢恒庆王与冀州。 对方也想投靠封衡。 眼下的状况是,局外人已开始安排的明明白白,两位当事人却是稀里糊涂,还大打出手。 封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朕知道了,继续盯着,有必要就设法设计卿言,他那个榆木脑袋,不易开窍。” 十三应下,“是,皇上。” 安排好了沈卿言的事情之后,封衡猛然惊觉一事,他眸光一滞。 朕,这到底是怎么了? * 翌日,太后的凤辇抵达皇宫。 封衡携后宫众人迎太后回宫。 太后是两年前以“祭天吃斋”为由,被封衡遣送去了五台山,这一去就是两载,无论太后如何闹腾,封衡迟迟不将她接回宫,而这一次封衡又突然下旨迎回太后,对于帝王此举,太后本人是疑惑的。 但只要可以回宫,才有机会重掌大权。 故此,太后得到口信,这便就立刻准备好了启程。 后宫嫔妃皆到场了。 无疑,帝后二人走在最前头。 无论后宫谁最得宠,在重大场合,能有资格站在帝王身侧之人,唯有皇后。 因着后宫统共只有不到十位嫔妃,虞姝一抬眼就能看见帝后二人的背影。 帝王着一身玄色绣暗金龙纹的广袖袍服,兽首玉带钩束腰,衬得宽肩腰窄,背影看上去格外颀长挺拔。而皇后则是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半翻髻上插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甚是华贵。 虞姝只看了一眼,便就垂眸敛了眸中异色,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脸色如常。 她暗暗怪罪自己。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岂能将浓情时候的感情看得太重呢。 饶是她再得宠,她也不是皇后,不是皇上的发妻,不是可以与皇上并肩之人。 虞姝看着自己的绣花鞋,踩着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一步步往前走。清媚的脸蛋施了淡妆,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静得像一幅画。 封衡微微侧脸,但并没有转过身去看。 他隐约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视线。 他知道虞姝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从一开始,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她。 宫门口,太后由数十宫人簇拥着,仪仗队甚是隆重,排场十分盛大。 帝后等人驻足之时,封衡侧过身朝后看了一眼,准确无误的瞄到了虞姝。 帝王如同鹰隼般,一眼就能将人看个彻彻底底。 只见他这个欲情故纵的小昭嫔,一身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下面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垂云髻上仅插了只金崐点珠桃花簪,淡扫娥眉,美则美,但在一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嫔妃之中,虞姝的穿扮着实寡淡了些。 更重要的是,虞姝的衣领再不像之前那么低。 几乎已经遮到锁骨的位置了。 这般严守作甚? 封衡只看了一眼,眸色沉了沉,男人清隽年轻的面庞隐露几分不太明显的不悦之色。 现在已经将他得手了,她就这般敷衍了事了? 想起最初入宫,她那股妖媚之态,还知道故意跳下荷花塘诱惑他,封衡眼眸深沉,宛若被渣汉子得手后,又不被好好珍惜的痴女。 就在太后接受众人行礼的短短片刻之内,封衡脑中已是九曲十八弯。 太后与萧太妃同龄,而今四十出头的光景,保养得宜,脸上肌肤依旧白皙细滑,她扫了一眼后宫嫔妃,一眼就认出了生面孔。 太后昂首,像高傲的白天鹅,悠悠开口,“那个就是皇帝近日最宠的昭嫔了吧?短短不到两月之内,就晋升到了嫔位,哀家还以为有多姝色,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太后是在敲打虞姝。 虞姝低垂脑袋,再度屈身福礼,“太后娘娘说得是,嫔妾不过蒲柳之姿,幸得皇上看中,是嫔妾之福。” 太后哼了一声,不再多看虞姝一眼,仿佛这种的女子根本不了她的眼。 但目光刚移开,太后内心腹诽:好一个狐媚子!还真有几分姿色!难怪皇帝会一月之内连升她两次! 太后是赵氏女,她是姑母当年也是皇后,轮到她时,拼尽全力坐上后位,甚至于不惜错过此生最爱的男子,而今她的侄女也在后位上。 封氏皇帝的妻子,必须只能是赵家女! 太后一回宫就敲打虞姝,这无疑让后宫其他妃嫔欢喜了。 太后能熬到今日,在先帝在位时,就熬走了无数美人,而今一瞧见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就会本能心生厌恶。 然而,下一刻,就在所有人暗暗幸灾乐祸之时,封衡低醇清冷的嗓音响起,“母后,你吃斋这样久,看来并未修身养性,朕在后宫另外给你修建一座佛堂如何?” 言下之意,太后再咄咄逼人,封衡依旧会让她继续“吃斋念佛”。 太后一噎,皇帝是在怪罪她为难他的小妖精?! 太后看向高出了自己太多的儿子。 不知从几时起,在她完全始料未及时,这个儿子已经长成了狼一样人物! 太后好不容易回宫,当然不能再吃斋念佛。 她唯有给封衡几分薄面,没有继续盯着虞姝。 但她骨子里便厌恶狐媚子! 像虞姝这种清媚相貌的女子,最是讨男子痴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勾搭人的狐狸精。 封衡虚手一请,暗示太后不要再墨迹,尽快去长寿宫待着,“母后,日头很烈,早些回去歇着吧。” 太后张了张,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已贵为太后,先帝不在了,再无人能够压制她,可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比先帝还要霸道蛮横。 太后只好往前走。 虞姝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太后回宫了,她以后的小日子得更加谨慎小心了呀。 封衡的身子越过虞姝时,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皇后跟在封衡身侧,就在即将虚手搭上他的手臂时,被封衡避开了。 这个动作虽是不起眼,但皇后却是内心一颤。 她袖中的手死死捏紧。 皇上一定知道是自己给姑母通风报信,不然姑母又岂会知晓昭嫔的事。 是她大意了! 皇上不喜任何人僭越的! 说实话,皇后有些害怕。哪怕姑母回宫了,她也怕。但表面必须装作镇定温和。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只有她才是皇后最合适的人选。 * 太后回宫,老冤家萧太妃自然会来见见她。 萧太妃背后是百年世家,萧氏家族根基颇深,故此,即便是太后,也不能直接将萧太妃如何。 萧太妃领着辰王入宫给太后请安。 还特意带了一个戏班子,说是给太后接风洗尘。 萧太妃一惯很会来事,年轻时候容貌娇若牡丹,明艳妩媚。如今也是半老徐娘,她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打扮得华丽贵气,一入长寿宫的大门,还没拜见帝王,就直接如同一只花蝴蝶般奔向太后。 “姐姐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哀家好生念叨你呢!” 此时的长寿宫内,帝后和嫔妃们俱在。 太后坐在上首的圈椅上,人还没坐定,回宫后的第一盏茶还没饮到嘴,就听见了这狐媚的嗓音,真真是败坏她的好心情! 太后与萧太妃斗了半辈子,论家世、容貌、手段,太后都不及萧太妃。 唯一胜利的地方,是太后生了一个狠辣的儿子。 辰王虽被先帝器重,可最后还是输给了封衡。 未及宦臣通报,萧太妃已经来到了正殿,一看见上座的太后,那双漂亮的水眸立刻就来戏了,“姐姐……你、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姐姐这两年在外受苦了呀!” 萧太妃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的脸色更差了。 萧太妃这意思……莫不是说她老了?! 五台山的日子算不得清苦,她二人又是同岁,凭什么萧太妃美艳如初,她就会老? 太后皮笑肉不笑,先帝已经驾崩三年了,可她一看见萧太妃,还是会心肝肺俱伤!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0节 封衡坐在另一侧的上首位置。 按着规矩,萧太妃是先帝妃嫔,又是妃位,无需给新帝行跪拜之礼。 但萧太妃这态度,仿佛眼中只能看见太后,而对封衡视而不见了。 此时的封衡,注意力并不在萧太妃身上,他对这个疯女子不甚感兴趣,倒是察觉到辰王踏足内殿的那一瞬间,快速看了一眼他的小昭昭。 虞姝倒是始终没有抬头。 封衡幽眸微眯,看似持盏品茗,但眼底神色高深莫测。 越是心虚,才会如此遮遮掩掩。 倘若当真忘记旧情了,理应会落落大方吧。 片刻间,帝王脑中又是一阵弯弯绕绕。 太后笑得勉强,“妹妹,亏得你还惦记着哀家。” 萧太妃捂唇一笑,一把年纪了,还娇气的很,“姐姐说哪里话,你我数年来姐妹情深,哀家又岂会忘了姐姐呢。对了姐姐,哀家今日特意带了戏班子入宫,给你接风洗尘。这个戏班子呀,里面的角儿各个相貌标致好看,保准姐姐喜欢。” 太后唇角迅速一抽,“……有劳你了。” 辰王找个机会给太后、帝王、皇后请安。随后就一直不动声色。 不多时,长寿宫就搭好了戏台子,萧太妃拉着太后的一只手不放,非要与太后坐在一块看戏。 新帝和他的嫔妃们也俱纷纷落座。 辰王不便和后宫嫔妃过多接触,他的座椅就摆在了萧太妃一侧。 从辰王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下首位置上的妃嫔们。 旁人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但细心如封衡,总能抓住细枝末节。 此时的虞姝已经完全不再悲春伤秋。 她是皇上的昭嫔,是嫔妃之一,哪能吃皇后的醋呢。 她很会开导自己,被戏台上的戏子们吸引了。 萧太妃所言非虚,这些戏子当真各个容貌标致,而且身段柔软纤长,唇红齿白,宛若魏晋风流男子。 虞姝看呆了去。 这也……太好看了吧。 男生女相,竟比沈大人还要俊俏呢。 难怪男子都爱看美人,她今日多看了几眼美男子,竟也心情转为大好,面前的糕点也变得更为可口香美了。 戏子开腔,唱得是悲欢离合折子戏。 虞姝听得痴迷,甚至于开始幻想帝王以后驾崩,她能不能也如萧太妃一样,过上这般潇洒肆意的小日子…… 刘宝林凑了过来,也兴致勃勃,“昭嫔姐姐,我听说,萧太妃最是喜欢搜罗美人,今日一瞧,还当真是眼光极好。” “是呀、是呀。”虞姝连忙应下,一双桃花眼就没离开过戏台子。 封衡这一边,他的目光更加幽深,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昭嫔盯着戏台子上的角儿。 不过就是一些阴柔男子,有甚可好? 还能比他俊美不成? 封衡抬手,指尖轻轻一挥,王权立刻凑上前,“皇上有何吩咐?” 封衡指了指面前的一碟子醋溜虾,“赐给昭嫔。” 作者有话说: 虞姝:多谢萧太妃给了我灵感,从此,人生有了新的指望~ 封衡:???? —————— 宝子们,咱们晚上见啦~ ps:太妃也是自称哀家。 第五十一章 虞姝正看得出神, 台上美男子翘着兰花指,细长的手指如葱,男子眉目含情, 仿佛正唱着自己的故事,声情并茂。 她不懂曲儿,却是听出了爱恨情仇, 一时间失神了,仿佛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共情。 王权命林深端着醋虾过来。 林深得了王权的提点, 特意在虞姝耳畔提醒,“昭嫔娘娘, 这是皇上所赐。” 虞姝看了一眼递到自己案前的醋虾,并不太感兴趣。 长寿宫处处绿荫匝地, 附近荷花塘送来阵阵徐风,但依旧有些热意。醋虾从御膳房端到长寿宫时,便已经不是原汁原味了。此刻,更是不招人嘴馋。 但既然是御赐之物,虞姝自是要道谢。 可当她看向封衡时, 却见封衡的目光在别处,她又不能堂而皇之站起来谢恩, 会扰了太后与萧太妃看戏。 虞姝只好作罢。 这个时候,戏台子上正好唱到了关键之处, 当真是跌宕起伏,延绵不绝。 虞姝很快又陷入其中。遂就忘了谢恩一事。 封衡这才看向虞姝, 方才也不知是怎的,他故意挪开视线, 大有“赌气”的嫌疑。 但堂堂帝王, 又素来稳重, 幼时便就老练至极,岂会干出这种幼稚之事? 此刻,却见他的昭嫔根本没有碰醋虾,还将醋虾推到一旁,反而是她面前的描金小碟里的糕点却是消失了一小半。 封衡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但他素来如此作态,无人意识到异常。 平静无波的外表之下,是一腔跌宕起伏的心绪。 封衡,“……”好得很,御赐之物,她也敢拒绝了! 林深回来复命,却见王权示意他退到一侧。 直觉告诉王权,皇上不悦了。 王权看不明白,皇上和昭嫔娘娘之间明明关系甚是融洽,可怎的又像是闹了罅隙? 而且,这种罅隙似乎是悄无声息发生的。 无迹可寻。 封衡自是不可能一直盯着自己的嫔妃看,又挪开了视线,仿佛是在看着戏台子,可又仿佛看向了别处。依旧是那般的深不可测。 皇后时不时观察帝王,正好有一次瞥见帝王在偷看虞姝。 皇后无意识的捏紧手帕。 虞若兰和淑妃二人也是面色各异。 张贵妃像是变了一个人,表现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陆嫔几人几乎不得宠,也就没那么患得患失亦或是心思缜密。 而另一边,萧太妃的身子柔柔的靠着太后,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二人是姐妹情深。 太后早已忍无可忍。 尤其是萧太妃这三年保养得极好,身上一股子奇香,她拉着太后的手不松开,时不时在太后耳侧娇笑一声。 这一幕,无疑唤醒了太后诸多不愉快的记忆。 彼时,萧太妃便就是这般勾搭先帝。 太后自是容貌不及萧太妃。 她如今都贵为皇太后,却还要忍受着昔日情敌! 先帝虽然驾崩,不在人世了。 可楚王还活着啊! 楚王是皇太后此生的痛,是她的求人不得,是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人。亦是她年少时候就喜欢的男子。 可以往,楚王却似乎总是喜欢看向萧太妃。 近日来,到处都在传言,辰王是楚王的孩子,这让太后嫉恨不已。 萧太妃就像是太后的克星。 以前克她,如今还是让她不痛快。 这时,萧太妃又打开了话匣子,“姐姐,哀家今日算是见到了皇上的所有嫔妃了,这场景又让哀家想到了先帝在世时那会。还真是时光如梭呀。” 太后淡淡笑过,“妹妹说得是呢。” 萧太妃一直得宠,哪里又会懂得后宫其他妃嫔的苦楚?! 不愧是狐狸精!这把年纪还是这般搔首弄姿! 萧太妃又细着嗓子,抬起玉手,指向了虞姝的方向,“姐姐,你瞧,那位小娘娘生得当真清媚,像极了哀家当年的模样呢,哀家瞧着有些眼熟,她……好似去过辰王府。” 此时,辰王脸色骤变,手掌至于膝上,没有动作,当做没有听见萧太妃的妄言,他的任何一点过激举动,都可能会害了虞姝。 封衡耳力过人,自是也听见了萧太妃的话。 皇后也在静静等着好戏。 是啊,虞姝入宫之前,与辰王之间可是不清不楚着呢! 太后眉目一沉,难怪她越看虞姝越是觉得不顺眼! 原来,虞姝和萧太妃是一路货色! 妖媚惑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1节 还脚踏两条船! 皇太后熬了半辈子,她总算是斗赢了萧太妃,岂能再允许这么一个狐媚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皇太后冷笑一声,看向了封衡,目光不可谓不直接。 就只差越过封衡,而对虞姝下旨处罚了。 萧太妃的目的达到,她就喜欢唯恐天下不乱。 若是能挑起辰王和封衡之间的关系,那就最好不过。她的好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够野心。 自古成王败寇,皇位自是要抢来的! 就在在场众人静等好戏时,封衡的嗓音低低沉沉响起,“趁着母后今日回宫,朕要当着母后的面,给朕新册封的昭嫔赐一份大礼。” 帝王的嗓音如同巨石掷地,分量十足。 众人都纷纷望了帝王。 就连虞姝的注意力也从戏台子上移开了。 她和刘宝林的位置离着帝王颇远,并没有听见太后和萧太妃的谈话。 虞姝茫然了一下,刘宝林快速推搡了她,“昭嫔姐姐,还不快起身谢恩。” 虞姝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 封衡看向她。 两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上了。 封衡凤眸清冷,眼底像是拘了一捧冷泉,目光直直,仿佛锁住了虞姝,嗓音低醇到了极致,“来人,把今年新进贡的镶玉珠琵琶拿来,除却昭嫔之外,朕实在想不到那把琵琶适合谁。” 虞姝被帝王盯视着,仿佛没法挪开视线。 她愣了一下。 她自幼不受重视,只是会些女红,习过字,从未学过乐器,哪里会弹琵琶。 刘宝林又在桌洞下面踢了她一下,虞姝这才回过神,“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封衡一惯冷峻的脸,忽然荡出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坐下吧,好好……听戏。” 虞姝茫然落座,她原本的确是沉浸在戏文之中的。 虞姝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太后、辰王、萧太妃,以及皇后几人却是心知肚明了。 一时间又是各怀心思。 萧太妃噗嗤一笑,“姐姐,皇上可真会疼人呢。” 太后笑不出来了,“……”皇帝这意思,是警告她不准对小狐狸精下手么?! 护得可真紧呐! 这时,皇后坐不住了,起身去了一趟长寿宫的偏殿净房。 她一阵头晕,幸儿被杏儿搀扶住了,“娘娘!这是怎么了?!可需传太医?” 皇后闭了闭眼,摆手,“不必!” 又晕了稍许,皇后才睁开眼来,“杏儿,本宫为何心头十分忐忑?” 是她的错觉么? 哪怕姑母回宫了,她这个皇后好像还是没法在皇上面前独占一份目光。 那个虞姝! 决不能让她怀上龙嗣! 皇后发现自己已阻止不了虞姝得宠,这天底下的男子真是奇怪,有人花心肠子见一个爱一个,可有些人却又独独喜好那一口! 杏儿立刻宽慰,“皇后娘娘莫要多虑了,皇上心思高深莫测,或许当众宠爱昭嫔,也是有缘由的。” 皇后顺了一会气,这才勉强保持着镇定。 但愿如此吧! 起初,皇后也是这般认为的,而今,皇后却是愈发看不明白了。 * 虞姝得了琵琶,并不能高兴起来,因着帝王交代了一句,“昭嫔日后好生学习乐理,朕会定时考你。” 虞姝,“……”想在后宫安稳过日子当真不易,她还得多多进益。 太后回宫,恒庆王又正好在京都,自是要携家眷入宫请安。 长寿宫备了午宴,恒庆王还特意送来了两匹战马。 封衡是在北地长大,算是在马背上绝地翻盘。 恒庆王所奉上的战马,是稀罕的纯血品种,烈性十足,单单是马背就高于寻常的成年战马。 骏马身上的肌理结实僵硬,眼神锐利,鼻孔里时不时冒出气儿来,似是不服从任何人的管束。 因着恒庆王入宫,封衡命人将沈卿言和虞铎也宣见入宫作陪。 萧太妃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散心”的好机会,怂恿太后也一道来了马场,后宫嫔妃自是也到场了。 已是午后,马场种了大片桦木林,风吹过,哗哗作响。 虞姝和刘宝林走得挺近,刘宝林身段丰腴,没多少争宠的心思,她是东宫的老人,当初也是莫名其妙被家中塞入了东宫。 刘宝林很是惧怕封衡,幸好封衡也从未宠幸她。 而今,她算是个闲散富贵人,好吃好喝,还拿着嫔妃的月银,后宫人数不多,不得宠的嫔妃倒也没多少大风大浪。 封衡偶尔扫向虞姝,这才注意到了刘宝林,又见虞姝和刘宝林挽着彼此的臂弯,有说有笑,还直勾勾的看着马场上御马的侍卫。 封衡长身玉立,胸膛微微起伏,年轻的面庞冷峻无温,仿佛阵阵热风吹在他身边也突然就变凉了。 虞姝的确没有在意封衡。 她这是第一次来皇宫马场。 以往在将军府,她早已渴望持剑走马的场景,但总不得机会。 姨娘从前总是眼巴巴的等着父亲,可等来的只有主母的苛待。 虞姝不会欲情故纵,可她隐约明白,不能完全将心交给一个男子。 她可以暂时付出真心,但决不能弄丢了自己。 故此,她很轻易就让自己从繁杂思绪中走了出来。 尤其是看到沈卿言跨上黄彪马,在马场上变着花样疾驰时,她近乎看呆了去,惊讶到粉唇微张。 沈大人竟这般厉害! 十六岁的小女子,又不曾见过世面,此前在将军府被打压的太狠了,而今瞧着什么都觉得稀奇。 况且,女子都有英雄情节。 虞姝两眼发光,“沈大人好生厉害呀!” 美人的话随着风,刮入了帝王的耳朵里。 刘宝林附和,“不愧是沈大人呢!” 封衡,“……” 这时,就在恒庆王以冀州战马为傲时,就见帝王突然纵身一跃,飞上了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他一手握着缰绳的同时,策马朝着虞姝的方向而去,虞姝尚未反应过来,人就被帝王捞住了细腰,直接被提上了马背…… 作者有话说: 封衡:想骑马?朕带你骑个够!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 ps:男主是醋王,以后更醋。 第五十二章 烈马太急, 美人的惊呼声随即荡开,扬长在风里。 封衡的动作惊呆了虞姝,也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虞铎是武将, 为了让姨娘和妹妹能早些过上好日子,又为了能讨父亲欢心,他自幼练习骑射, 看马匹的眼光十分精准。 无疑,帝王所骑的那匹烈马是尚未彻底被驯服的马匹。 可这烈马似乎也会识人, 被封衡直接跨/上去之后,竟也不敢嚣张, 只顾着往前猛奔。 虞铎担心妹妹会伤着,但前一刻他已做出驱马追上去的动作, 下一刻,他又止了动作。 有皇上在妹妹身侧,他此时跟上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虞铎硬生生压制住了。 他时刻告诫自己,妹妹已经是皇上的人,他要想保护妹妹, 最好的法子就是强大自身。 而今,他已意识到到皇上在一步步提拔他。 见封衡突然跳上马背, 且还抱走了虞姝,除却虞铎之外, 在场所有人俱是震惊。 恒庆王看着封衡似是已降服烈马,他不由得吐了口浊气。 要知道, 为了彰显冀州实力,他费了好大劲才让人将这匹纯种汗血宝马捉来, 不成想, 他的御马师花费数月也束手无措的烈马, 竟一下就成了帝王的坐下骑。 难道这就是天子的威严?! 恒庆王暗暗心惊。 太后的脸又沉了沉,她此前管不住先帝,而今就连自己的儿子也管不住,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小妖精骑马,成何体统?! 皇后极力保持端庄,她是帝王的表妹,又是发妻,看别说是骑马了,牵手都是奢望!哪有什么生性孤冷?!无非只是没碰见喜欢的女子罢了! 淑妃和虞贵嫔却是再笑不出来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2节 此刻,后宫妃嫔们皆不想再自欺欺人。 皇上在意谁,以及不在意谁,已是十分明显。 什么帝王性情冷淡、不苟言笑、不近女色……俱是她们给自己找到借口。 瞧瞧,皇上恨不能将虞姝搂在怀里了,两人同乘一骑,好生亲密,皇上的唇还凑近了美人耳垂,似是轻咬了一下,吓得美人缩起了脖颈。 众人,“……” 萧太妃看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当年她正当年少风华,美艳动人,才色双绝,她在朱雀街初遇楚王。那人骑一匹白马自长街路过,引来多少女儿家的侧目。 萧太妃一直记得,楚王抬头那一瞬,朝着她展颜一笑。 那一年仲春,满城花开。楚王的发心落了花瓣,一笑倾城。 后来,他想方设法和萧家走近,偷偷带着她出去骑马,仗着春风肆意,做尽了人间荒唐事。 封衡,无疑像极了楚王。 萧太妃一个晃神间,封衡已经带着虞姝消失在了马场,她回过神,美丽的眸子里尽是回忆。 她是萧家嫡长女,入宫为妃是她的宿命。 可若是时光能重来一回,她会大胆的和那个人私奔,无论结局如何,只求不愧于心。 萧太妃幽幽一叹,“姐姐呀,年轻真好,瞧皇上和那位新晋的小娘娘,让人好生艳羡。” 太后已经不想再搭理萧太妃。 萧太妃却还柔弱无骨似的倚靠着太后的臂膀,身上的浓郁花香熏得太后一阵头昏目眩。 这个老妖精!疯女子! 太后已没甚心情继续留在马场,遂借故回长寿宫。 萧太妃,以及皇后诸人也讪讪离去。 留下来只能徒增不悦。 沈卿言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后宫女子之间的暗潮涌动,他也喜欢马,正要挑一匹性子烈一些的骏马驯服一下。 太容易掌控的马匹,让人没有任何挑战欲。 而就在这时,楚香骑马横冲了过来,显然,烈马不服她,试图将她甩下。 楚香已经惦记上这匹烈马数日,此前在冀州就尝试过,但未曾成功。 不久之前看见封衡直接驾驭了烈马,她又跃跃欲试。 “停下!你快停下!”楚香大喊。 恒庆王心一惊,“阿香!” 沈卿言眼疾手快,在恒庆王没有出手之前,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坐在了楚香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沈卿言觉得,他不仅想要驯服身下的烈马,还有坐在他前面的女子。 烈马疾驰。 恒庆王眼睁睁的看着沈卿言和妹妹也冲入了桦木林中,他愣了一下,最终以最快的速度决定不追上去。 恒庆王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 阿香啊,为了咱们冀州的百年基业,兄长只能如此做了! * 桦木林深处,有一条溪流,溪水清澈,可见水底河卵石,和悠悠游玩的鱼虾。 虞姝是被封衡掐着腰提下马背的。 从被捉上马背,直到此刻,她还惊魂未定。 这匹马实在高大,虞姝下来时双腿没站稳,仿佛是刚从高处落下。 封衡动作野/蛮又粗/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摁在了溪边的巨石上,虞姝愕然抬头,清媚的小脸俱是惊恐和无措,她娇弱的就像一朵随风而逝的花儿,让人平白无故心生一股摧残之心。 封衡喉结滚了滚,方才软玉温香在怀,激起了独属于男子内心深处最/野/性的渴望。 强者都喜欢征服。 虞姝越是这般抵触排斥,封衡就越是想要证明什么。 他这样的人不会谈情说爱,靠着刀尖饮血走到今日,不懂柔情为何物。 征服、肆虐、压制、掠夺,才是他的本性。 虞姝呆愣间,封衡俯身过来,捏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罗裙被掀,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朕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他在马背上,咬着她的耳垂,问她刺不刺激。 虞姝还在大口喘气。 自是刺激的。 她这是第一次骑马,而且还是在毫无意料之下,被人突然拽上马背。 吞咽了一下,虞姝才开腔,“皇、皇上,今日是怎的了?” 虞姝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太后回宫,皇上不喜欢被人揽权,所以这才愠怒么?但也不能拿着她撒气呀! 封衡忽的一声冷哼,男人狭长的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他不笑时,冷漠无情,笑起来却又总得带着几分邪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像话本子里的头号反派。 两人四目相对,封衡的手指勾住了虞姝腰间丝绦,轻轻一扯,扯开了。 还好意思问他今日怎么了! 他的昭嫔当真半点不自觉! 刚入宫时的那股狐媚子劲头呢? 封衡不喜欢谄媚之人,可虞姝的勾搭手段让他很是受用,甚至觉得很不过瘾。 如今也才区区嫔位,她就不想再往上升一升? 如此消极怠工,可见对他是半点不上心! 是权势不够吸引人?还是他的这张脸不够好看? 今日出席的嫔妃,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都恨不能将衣裳拉到兜衣了。 可虞姝倒好,越裹越是严谨。 在虞姝一片茫然时,男人已经粗/鲁的扯开了她的衣领。 看见自己之前赏赐的兜衣,他眸色一沉,垂首下去。 虞姝一怔,无可奈何,在帝王的蛮横带领之下,很快又陷入那巨大的浪涛之中。 她仰面,望着桦木林上空的日光。 这一幕有些熟悉,但虞姝一时间无法分心去细细思忖,她有些受不住,推了推封衡的脑袋,却被男人反手握住。 枝头飞鸟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扑腾翅膀飞开了。 好半晌,封衡才抬首,幽眸之中是愠怒,却见虞姝已迷迷糊糊,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他又顿时消气了,怒意就像是被戳破的羊皮筏子,一下就没了。 他轻笑一声,又问,“昭昭,此处风景宜人,又无人叨扰,朕甚是喜欢,你呢?” 虞姝愣了一下,就见帝王那修长好看的手放在了他的腰封处。 虞姝吃了一惊,她以为皇上只是想稍作惩戒,不成想是要来真的! 她要起身时,已经为时已晚,帝王的意图昭然若揭,虞姝自知不是对手,这个时候唯有尽量将不适感降到最低,“那、那皇上你快些!” 封衡原本还唇角含笑,闻言,脸色骤然一僵,眸光幽幽,“你想要朕有多快?” 虞姝一门心思只关注“野/合”这桩事,没有意识到帝王眼底的危险,“越快越好!” 封衡,“……” 美人雪肌盈盈,兜衣完全呈现在帝王眼前,但帝王自己却依旧是衣冠整齐,他附耳,嗓音喑哑,怒意腾腾,“这事,快不了!” 虞姝睁大水眸时,男人的脸凑了过来。 “唔……” * 此时,小溪另一侧,从沈卿言和楚香的角度去看,封衡高大颀长的身段将昭嫔娘娘完全遮挡住了。 只能看见昭嫔娘娘的一只玉足无助的搭在巨石边沿。 沈卿言几乎是立刻捂住了楚香的双眼,然后将她拉出了林子。 沈卿言一手拉着楚香,另一只手拽着烈马脖颈上的缰绳,他也不能让皇上知道自己与楚香刚才瞧见了一切。 走了片刻,直到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两人才在一块巨石上落座,皆是涨红了脸,双手无处安放,都老老实实的搭在了膝盖上。 烈马垂头吃草,也变得老老实实。 沈卿言侧过脸,看着楚香,“你方才可看见了什么?” 楚香立刻答话,“没有!” 沈卿言挠挠头,“巧了,我也没瞧见。” 接下来又是片刻沉默。 沈卿言先没忍住,又问,“你说,为何男子与女子会那样……那样,你懂的?” 楚香像是炸了毛一般,她可不像沈卿言那般纯情,到底是个博览话本子的女子,很容易就想明白一切。 “你这个浪荡子!我一个不曾婚配的姑娘家,我岂会懂?!” 沈卿言,“……”阿香姑娘所言甚是啊。 两人就守在那里,望着蓝天白云发呆,脸色一个比一个涨红。 虽然都不说话,但隐约知道不能让旁人寻过去,故此,就在自发守着。 又过了好片刻,楚香先急了,“你说,皇上和昭嫔娘娘几时会好?”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3节 沈卿言犯难了,但很快就想起一桩事,他有一日入宫,似是被告知皇上在浴殿待了两个时辰。此刻,“两个时辰”在他脑子里又有了更加具体的意思。 “这……皇上乃天人,是人中之龙,那必然……你懂的。” 楚香瞳孔一怔,但随即又恼羞成怒,“无耻!我怎又懂了?!” 沈卿言耸肩,“阿香姑娘说得是,你必然不懂,我也不懂的。” 暗处的十三,“……”由他守在此处即可,你二位速速离去吧!太添乱了! * 从封衡的角度,可以将美人的一切情态纳入眼底。 除却最初入宫那会,虞姝已经鲜少会哭出来,她多半只会蹙蹙小眉头表示不适。 可此刻,美人眼角有泪滑过,她撇过脸,闭着眼,根本不看封衡。 帝王的动作突然滞住。 有什么诡谲的异样感在心头荡开。 他俯身,双臂穿过去,捞起美人后腰,将她从巨石上抱了起来,虞姝也诧异的睁开眼,她没想到皇上会收手。 “哭什么?”封衡嗓音清冷,仿佛片刻之前,差点失控之人不是他。 虞姝没答话,林风拂在她身上,细腻肌肤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此刻,天光大亮,她衣裳不整,帝王却是衣冠楚楚,两人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封衡没等到恢复情绪,看着美人水润的眼,突然心急,“说。” 虞姝亦不知委屈从何而来。 按理说,后宫嫔妃都巴望着得宠。 谁又不想被天下之主庇佑着呢。 可她就是内心酸楚。 似是无数心事挤压已久。 她聪慧,但不够城府。 有野心,但野心不足。 明明镇定内敛,却又过于年轻,十六岁的年纪,还心怀着小女子独有的矫情。 不过,也就是在一瞬间,虞姝又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太不争气! 哭什么哭呢?! 到了这一刻,也没法直接掀过去,皇上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欺骗之人。 虞姝用最快的速度思忖片刻,带着哭腔,道:“皇上是不是觉得,嫔妾就像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妾,无关轻重,可随意……随意对待?” 她先言明自己的委屈。 将过错推给帝王。 如此,皇上就不会怪罪她不配合了。 果不其然,封衡眸色一怔,神色柔和了下来。 是在怪他不分场合? 方才,的确是他没有控制住。 小女子家家的,的确要哄一哄,不像沈卿言那般大大咧咧,如何对待他都无妨。 封衡很想解释一下,他从不是这般急/色/之人。 更是从未对其他女子也这般。 可刚要解释,他又改了主意。 他是帝王,如何能像民间儿郎,仿佛生怕会得罪了心上人似的。 封衡眸色又是一沉。 他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变化。 不过,饶是内心再度掀起弯弯绕绕,帝王表面依旧一派清冷,“朕以为,昭昭国色天香,朕才会如此,昭昭若是不喜,朕下回不这样便是。” 见美人雪肌上红痕明显,封衡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他亲手给虞姝重新穿好衣裳,眸光落在兜衣湿润之处,生生顿了一下,但考虑到虞姝不高兴了,他没有做出任何孟浪举动。 两人皆整理好衣裳,封衡又问,“怎么不会笑了?” 虞姝无法,只能冲着男人挤出一个笑容。 封衡却眸色沉沉,闷闷道:“算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这是恃宠而骄。” 男人嗓音天生清冷低沉,哪怕是男女之间埋怨的话,也叫人听出一股威严。 虞姝,“……”她哪里骄了? 罢了罢了,千万莫要像姨娘那般,一旦失宠,就当真如冷宫女子一般被弃若蔽犀,她又无人可以倚仗,唯有老老实实争宠。 其实,虞姝心里很清楚,她必须争宠。 可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二哥和姨娘安然无恙之后,她在争宠这事上就开始消极怠工,野心不足了。 大抵是看着姨娘悲春伤秋的模样长大,让虞姝对男子的情从不抱有太大期待。 因着不期待,所以也就导致了她如今的局面。 虞姝半敛眸,轻咬红唇,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对待封衡。 看来,她此前争宠的潜力,也是被逼出来的。 封衡看着面前小女子呆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昭昭在后宫倒是很会自保! 她的一腔小心机,半点都没用在他身上! 封衡眸光暗了暗,一低头,在虞姝唇瓣上轻咬了一口。 虞姝吃痛,但也无话可说,“……”皇上岂能这般?! 她一手挡在微湿的衣襟上,唇瓣也留下了牙印,这下是没法直接去马场了,她得回重华宫换衣裳。 封衡看出了她的窘迫,又气,但又觉得心疼。矛盾的情绪,也让封衡面色不佳。 “朕近日来有要事要处理,你莫要让朕分神!” 虞姝,“……”她哪里让皇上分神了? 今日可不是她招惹了皇上! 封衡牵着烈马缰绳,方才硬生生掐断了风月事,男人的走路姿势略有些古怪,对待虞姝态度也有些冷,似有怨气,“你是要自己上马?还是让朕抱你?” 虞姝一僵,乖乖的走上前,试图攀上骏马。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封衡的手掌推着她的/后/臀,将她提了上去。 她明明感觉到了一股愤怒。 可下一刻,帝王自己也上马了,再未多言。 烈马已经被驯服,一步步稳稳当当往前走,马背上的两人皆保持沉默。 沈卿言和楚香就在不远处,见帝王和昭嫔娘娘从林子里出来,他二人没有吱声,但眼神出乎一致,四目对视间,似在传达:竟是这样快么?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皇上,你竟??? 楚香:(⊙o⊙)… 封衡:!!! —————— 宝子们,咱们傍晚见啦~ 第五十三章 封衡带着虞姝往另一边骑去。 他双臂圈着怀中人, 一腔错综复杂的心思,没有察觉到林子另一侧有两双眼睛正滴溜溜的打转。 封衡原本要亲自送虞姝回重华宫。 他总觉得,得哄哄虞姝才行。 他很不喜两人眼下的相处方式。 还是最初入宫时的虞姝招人喜欢, 那时,她是满眼皆是他。 即便封衡知道她是带着目的入宫,但也不妨碍他身心畅快。 至少, 虞姝当时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但如今,有些东西像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了变化。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茯苓走上前, 先是快速看了一眼虞姝,似是对帝王与昭嫔娘娘之间的事甚是好奇, 但很快又移开视线。 茯苓垂首,目不斜视, 内心却是稍稍震惊。昭嫔娘娘的唇,是被皇上所咬? 光是看着虞姝面颊染霞的模样,茯苓也能想象的出,不久之前,皇上和昭嫔娘娘在林子里做了什么。 不过…… 皇上倒也没有耽搁多久。 不然, 茯苓还在守在这里等上一阵子。 茯苓按捺住内心诧异,表面平静道:“皇上, 太后让您过去一趟长寿宫。”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4节 到底是太后跟前的大宫女,如今已经三十多岁, 沉稳持重。 今日是太后回宫之日,若是封衡执意去重华宫陪伴虞姝, 只怕会给虞姝带来更大的麻烦。 封衡幽眸微眯,狭长的眼中溢出一抹阴霾, 他跳下马背, 长臂圈住虞姝细腰, 将她提了下来,两人之间的罅隙还没解决,封衡心头略有不爽,看着曲长睫毛扑闪的女子,他叮嘱了一句,“回去好生练琵琶,朕会去看你。” 虞姝没有抬眼,只盯着帝王的玄色衣摆,那上面还有她弄褶皱的痕迹。 亏得没在林子里呆太久。 不然,所有人皆会以为她与皇上光天化日之下在林子里/野/合! 虞姝脸皮子薄,白皙面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封衡恰好目睹了这一幕,男人幽眸一眯—— 想什么呢? 竟是又脸红了? 封衡到底没有追问美人,他与虞姝私底下的确偶尔孟浪,但在外人面前还是那个手腕雷霆的年轻帝王。 封衡迈开腿,大步往长寿宫的方向而去。 茯苓跟上去之前,又瞥了虞姝一眼。 昭嫔这副样子,分明是不久之前和皇上白日宣/淫了啊! 茯苓暗暗心惊。 她还以为皇后寄给太后的书信皆是夸张了,今日一瞧,皇上对这位新晋昭嫔还真是有些痴迷。 要知道,恒庆王等人还在马场候着呢! 皇上却与后宫嫔妃在林子里卿卿我我。 这到底是痴迷到了什么份上了? 怕是只有昏君才能干出这种荒唐事吧! 而帝王分明不是昏庸之人。 虞姝见封衡走远,自己也再无心思看马,直接折返重华宫。 可就在虞姝往前走时,她眼前景象忽然晃动,脑子里浮现出诸多画面,好些熟悉的场景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盛暑、微风、桦木林、巨石、她与帝王在浮光之下…… 虞姝身子一晃,被知书搀扶住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 虞姝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何不久之前发生的事让她那么熟悉。 她曾梦见过! 是巧合?还是自己记错了? 虞姝被知书搀扶着往前走,大抵是不久之前被帝王突然掳上马背,她受惊过度了,迟迟无法回过神,恹恹欲睡,“无、无事。” * 长寿宫。 虽然归来了,但太后对长寿宫的布置甚是不满,一切还是两年之前的模样,甚至于很多摆设器具皆已陈旧,庭院中草木葳蕤,一看就不曾被好生打理过。 “太不将哀家当回事了!”太后手中的茶盏重重掷于桌案上,对封衡一肚子怨气。 总算是送走了萧太妃那个瘟神,可她脑子里此刻却全是萧太妃矫揉造作的声音,鼻端俱是她身上的浓郁香气。 阴魂不散啊! 先帝都不在人世三载了,为何她与萧太妃之间还不能有个了结?! 太后怀疑,萧太妃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皇上驾到——” 宫人阴柔的嗓音传来。 太后稍稍收敛神色,封衡虽是她亲生,但这个儿子从七岁起就不在身边,十八岁那年又以强势手段杀回京城,母子之间没多少温情可言。 两年前,封衡更是强行将太后送去五台山修行。 太后爱权,也贪图权贵。 可她也深知封衡的狠辣。 故此,太后只能暂时敛住一切戾气。 次子能不能安然回京,就全看她在皇宫经营了! 封衡这个狼崽子,当真是六亲不认。弑父、杀弟、囚母,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太后感激生了这么一个狠辣的儿子,可有时候也会怕他。 敛神之间,封衡已经大步迈入内殿,他逆着光走来,眉目清冷无温,宛若修了无情道的天神降世,眼神孤冷,高大如斯。 封氏皇族的男子,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像封衡这般高大挺拔的,确实不多见。 萧太妃那个冤家有一点说得很对,封衡才是最像楚王的人。 太后看着这样的儿子,也稍稍一怔。 仿佛看见了年少时候喜欢的男子。 可那个男子也彻彻底底伤透了她。 她有多爱,就有多恨。 “母后,你见朕是有何事?”封衡没有行礼,一言至此,直接在圈椅上落座,许是在北地历经杀戮,让他举手投足的气场透着一股威严与煞气。 哪怕贵为太后,她也被封衡无形中压制着。 太后面色微沉,“怎么?哀家想见见自己的儿子,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她想敲打帝王,无论如何,都是她生下了帝王。 封衡唇瓣有一处轻微的破皮之处,再细一看,他耳垂与脖颈相交之处,还有两道红痕。 太后脸色更冷了,“皇上,你乃一国之君,可莫要学那些个昏庸无道的君主,沉迷温柔乡不可自拔!狐媚惑主的玩意儿,还是少沾染些!按着规矩,那虞氏入宫才多久?岂能爬上嫔位?!哀家听说还是个庶出,皇帝啊,你太让哀家失望!” 太后一番数落。 封衡只静静饮茶。 待太后止了话,封衡抬眼,眸底神色晦暗不明,“母后有所不知,昭嫔她救了朕两回,凭单这一点,别说是区区一个嫔位,就是妃位她也有资格坐上去。” “朕自是知道自己是一国之君,朕宠爱自己的女人,难道还需要母后的同意?” 封衡三言两语,字字珠玑。 完全反驳了太后的话。 今日是太后时隔两年回宫的第一天,但封衡非但不给她面子,还让她屡次难堪! “皇帝!你……” 封衡搁置下手中杯盏,眸色幽幽,再不是当初几岁的稚嫩孩童了,比三年前十八岁时更具攻击性。像野性难驯的狼崽子成年了,已是一头名副其实的恶狼。 太后忍了又忍,语气改为语重心长,“皇帝,赵家是你的母族,你身上流淌着一半赵家的血,你不能对赵家的败落视若无睹啊,皇后与你同岁,迟早会朱颜老去,你得趁早给她一个皇太子。” 封衡唇角掠过一抹微不可见的讥讽。 太后的缓和态度,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封衡冷冷哂笑一声,“母后,朕的皇后本是你留给五弟的,怎么?你就那么希望五弟的心上人,做朕的枕边人?” 封衡此言一出,太后立刻面色煞白。 两年未见,这个儿子比之前更加难以应对。 提及流落在外的五皇子,太后似乎突然陷入恐慌,生怕会激怒了帝王似的,不敢再继续多说一个字。 封衡从圈椅上起身,修长指尖弹了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神色漫不经心,却又无时无刻都透着狠厉,“朕给五弟养了三年的女儿,母后可欠着朕一份大人情呢。” 封衡此言一出,转过身往外走,背影决绝。 太后身子一软,如坠冰库,就那么看着封衡款步离开。 直到茯苓在太后耳畔低唤了一句,“太后啊,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 太后回过神,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去、去把哀家的孙女带过来!哀家亲自养!” 那个孩子不能继续放在皇后身边了,谁知道哪天封衡会不会痛下杀手! * 辰王府。 萧太妃今日顺利让太后内心梗塞了,故此,她心情甚好。 贵为太后又如何? 哼,还不是处处不及自己! 萧太妃安抚自己,下了华盖马车之际,望着辰王府的朱漆大门,叹道:“皇宫哪里能比得上哀家这里逍遥自在?” 萧太妃今日故意浓妆艳抹,穿上了最华贵的衣裙,戴上了先帝在世时御赐的首饰,还熏了太后最厌恶的浓郁花香。 太后痛苦了,她便也就欢喜了。 萧太妃正伸出纤纤玉手,让婢子搀扶着她回去歇着,下一刻,一股大力袭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不顾青红皂白就将人往府内拉。 辰王一惯温润如玉,他突然做出这个举动,无疑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萧太妃娇气的嚷嚷,“哎呀,我儿,你这是作甚?” 婢女们一应跟上,辰王回过头爆喝一声,“都不准跟过来!” 辰王虽与张二姑娘定下了婚事,但此前是孑然一身,王府不少女子对他一片倾心。 此刻,见心心念念的辰王破天荒的暴怒,婢女们怔然了,俱是不敢上前。 萧太妃被辰王拉着,几乎一路拖到了内宅后院,她是被辰王甩在软塌上的。 萧太妃趴在软塌上,尖叫了一声,“啊——” 她能活到今日,也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下一刻便抬头怒视着辰王,“我儿!你放肆!你可别忘了,你以辰王的身份活到今日,都是因着萧氏家族!不然,你以为封衡为何还会留着你?!哀家可告诉你,封衡那个狼崽子,只要给他寻到了机会,他定会杀了你!”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5节 辰王平日里温润的眉目,此刻宛若淬了一层冰渣子,“母妃,你是故意借虞姝来挑拨离间?你以为,用此法,就能让我与皇上抗衡?你又可知,你会害死她!” 大抵是从一开始就太在意了,故此,辰王对虞姝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克制的。 以前克制,是因着担心吓坏了她,又不想委屈了她,想尽办法欲要明媒正娶。 而如今克制,是为了保护她。 可今日,虞姝还是被自己牵连到了。 辰王又哪会不知萧太妃的意图呢?! 萧太妃想利用帝王的醋意,从而嫉恨他,逼着他走投无路去造反。 这种伎俩,他当真为之不齿! 萧太妃支起身子,但又没有端坐好,就那么慵懒的倚靠着软塌,明艳的唇勾了勾,眼底溢出嘲讽,“我儿,你可真傻。封衡如今不动你,并非是他不想,而是他忌惮萧氏一族。可一旦让他找到了权衡的法子,你我母子都没有活路!” “我儿,太子之位差一点就是你的,皇位也险些就是你的,你难道当真甘心?就连虞姝,也是与你先结识。封衡抢走了你的一切。” 萧太妃继续刺激辰王。 辰王却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萧太妃,顿了顿,转过身吩咐下人,“伺候好太妃,无本王允许,不得擅自放她出门!” 萧太妃哼哼了两声,扬着手中帕子,“哀家点名要的小倌,你几时给哀家送过来?!不孝子!” 辰王大步流星迈出后宅,一刻都不想再看见萧太妃。 已近黄昏,他的背影在小径上拉得老长,孤独落寞。 辰王府的人,谁也猜不出,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夜幕之前,封衡宣见了几位新起之秀。 登基三载,他在逐渐培养自己的势力,但凡被他挑中的人,皆有过人之处。 沈卿言、虞铎、魏安明,以及礼部两位左右侍郎大人今日都在场。 御书房的龙案依旧是破损的,但也这不影响帝王案牍劳形。 沈卿言时不时垂下眸子,帝王方才说了什么,他似是听不进去,亦是不能再继续正视皇上了。满脑子都是皇上乃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的印象。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沈卿言立刻暗暗打住。 不不! 无论皇上变成怎样,都是他心目中的天子! 他与皇上是生死之交啊! 他能看不起皇上么?当然不能! 沈卿言眼神躲闪,神色怪异,封衡捏着银狼豪笔的手一顿,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厮又在悄悄腹诽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o(╥﹏╥)o 虞姝:??? 封衡:!!! 众人:。。。此处略去一万字~ —————— 宝子们,今天的第二更奉上啦!今天终于提前了!红包晚上一起掉落哦~漏掉的第二天补哈~ 第五十四章 封衡自是不知, 他在心腹宠臣心目中,已经成了无用花瓶。 沈卿言躲闪的眼神着实叫人恼怒。 他单单躲闪也就罢了,还时不时抬眸偷瞄一眼帝王, 就差大声嚷嚷出来:皇上,你不对劲。 封衡终是忍不住,抬臂, 右手食指指向沈卿言,“出去!” 沈卿言身子一僵, 心想着今日在马场,皇上理应不知道他和阿香姑娘也在场。 沈卿言咧嘴一笑, “是,皇上!臣遵旨!” 他毕恭毕敬, 半点不怠慢了帝王,给予帝王该有的一切敬重。 无论如何,皇上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还是一如既往的伟岸高大。 嗯,足有八丈高! 他也一定会盯紧了阿香姑娘, 绝对不允许阿香姑娘对外泄露半个字! 沈卿言担心会伤了封衡的自尊心,一切行径是小心翼翼。 可看在封衡眼里, 他不亚于是一个大傻子。 沈卿言离开了御书房,虞铎几人也清了清嗓门, 这个沈大人办事倒是利落果断,可又时常性格乖张、举止古怪。 林深这时走上前, 禀报道:“皇上,萧太妃将戏班子赠送给了太后娘娘, 可戏班子里都是男子, 不宜留在宫里, 那该如何处置?” 皇宫自是不宜留外男。 尤其是那些个粉面柳眉的柔媚男子们。 封衡一想到戏班子就来气儿,男儿大丈夫理应自立于天地间,那些个戏子却是靠着一张嘴和一张脸,糊弄女子! 可恨的是,某些小女子还偏就喜欢看。 真真是折辱了天下男子的颜面! 封衡幽深的凤眸微微吊起,冷言低斥,“退回辰王府!” 林深这便不敢继续多言了,讪讪退了下去。萧太妃此举的确不妥,她与太后好歹是先帝的嫔妃,如今却这般生活奢靡,传出去就是皇家丑事。 本朝数百年以来,世家俱是盘根错节,萧氏一族从祖上开始就占据了北方势力,萧太妃一直我行我素,也是仗着母族之力。 先帝在世上,甚是宠爱萧太妃,但这份圣宠之中,有几分是男子对女子的爱慕?又有多少是为了拉拢萧氏一族的势力? 林深一退下,负责彻查太傅府的虞铎,抱拳道:“皇上,臣这几日带人搜罗太傅府,因着那日巨雷来得太急,太傅没有机会着手准备,叫臣发现了几处暗室,但臣只是命人看守,并未将暗室打开。” 虞铎足够沉稳。 他不将暗室打开,是有所顾虑。 到底要不要彻底铲除太傅一党,关键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万一让他查出了杀头的大罪,帝王若暂时不打算将太傅一党连根拔起,他岂不是多此一举? 虞铎的谨慎,让封衡很是满意。 封衡之所以让虞铎明面上调查太傅府,实则是给他机会逐渐掌实权,不过话说回来,太傅一党这几天当真安静如斯,早朝上也不喋喋不休了,就连两位御史也是安静如鸡。 那次雷击太傅府,当真是一箭双雕。 封衡挥手,让魏安明几人也退了出去。 他与虞铎单独待在了御书房。 虞铎知道,皇上是有事交代给他了。 他的机会来了…… 仙鹤缠枝纹的烛台上,灯火摇曳。帝王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冷松香中掺和了些许薄荷,叫人不由自主的镇定下来。 虞铎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也是自幼就去了边陲,但论起谋略与心智,他远不及帝王。 他们的年岁相仿,但虞铎只觉得帝王仿佛早已历尽千帆,气场强大。这种气度是久经沙场生死才能历练出来的。 封衡看向虞铎,嗓音沉稳坚毅,“虞铎。” 虞铎再度抱拳,“臣在。” 封衡直言不讳,“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虞铎抬眸,愕然了一下,随即就撩袍跪地,“臣愚钝,还请皇上明鉴。” 封衡看着跪在龙案不远处的虞铎,也觉得不是很顺眼。在他的昭嫔心目中,他大抵根本不及兄长吧。 但虞铎是昭嫔的二哥,封衡找不到理由厌恶他。看不顺眼也只能忍着。 封衡从龙椅上站起身,绣暗金龙纹的广绣一挥,语气清冷,隐隐带着怒意,“你父亲多次隐瞒你的军功,他与虞大公子俱是欺君,而你虽是吃亏的一方,但也同样是欺君!虞家从上到下,男男女女都喜欢欺君!朕就是灭了虞家满门也不为过!” 封衡十八岁杀回京城之前,就已经提前两载派人潜伏京都,埋下了暗桩。 他登基之后,对朝中各大势力的动静了如指掌。 并非不知道虞家人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他这人很喜欢放长线钓大鱼,直接揭穿了多没意思。 所谓欺君之罪,他若是直接揭穿,顶多可以杀几个人。 可若是好好利用这份罪名,或许……三十万虞将军也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封衡擅算计,任何事,亦或者是人,但凡对他有利,他都能算计的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虞铎这下是当真不敢欺瞒了,额头触地,“皇上!臣有罪!但臣是庶出之子,生母身份卑微,父亲与大哥才是虞家之主,臣并非有意欺君呐!恳请皇上恕罪!” 虞铎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又在寻思着帝王的话,何为虞家的男男女女都喜欢欺君? 虞家的女子欺君了? 总不会是妹妹把? 今日在马场,皇上还抱过妹妹,虞铎看得真切,皇上看着妹妹的眼神已经近乎痴缠了。 不过,虞铎并没有问个明白。 这个节骨眼下,让皇上免了他的欺君之罪,才是重中之重。 封衡目光俯视,他调查过虞铎,是个可用之才。都说慈不掌兵,可若是一个统领兵马的将军没有保护百姓的赤子之心,又算什么大将军? 没有血性的统兵之人,只能是刽子手!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6节 赤子之心,才是一个掌兵之人策马平天下的根本。 故此,撇开虞姝这一层关系不说,封衡欣赏虞铎的为人。 “虞铎,朕且问你,你可想保家卫国?” 虞铎身子一僵,顿了顿,嗓音在内殿荡开,铿锵有力,“臣,想!” 封衡又说,“好!那朕再问你,你可想保我朝千秋太平?同朕一起开创一片盛世?” 虞铎一直怀才不遇,有父兄压制着他,再怎么卖命也换不来出人头地,没有机会又谈何竭尽所能?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晶莹在闪烁,这是一个铁尺男儿郁郁不得志的痛苦,他颤着唇瓣,一字一句道:“皇上!臣想让边陲再无战事!让蛮夷铁骑臣服!臣也欲拿性命保家卫国!自是渴望辅佐皇上,成就一片霸业!” 在弱者位置待久的人,都会明白,只有强大起来才能自保。 而一个曾经领兵作战的将士,他更是明白,只有他这样的人强了,国才能强,百姓才能安生。 封衡对虞铎的回答很满意,轻笑一声,“甚好,入冬后,你父兄会班师回朝,朕会设计让你父亲杯酒释兵权,届时你可不要让朕失望。虞家军的统领大将军,也该换人了。” 虞铎又愕然了。 震惊程度不亚于是被雷击中。 皇上的意思,是要扶持他,从而代替虞家家主?! 天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一步步爬过来的,从来没想过得到虞家的一点好处,只盼着姨娘、妹妹,还有他能有一个安生之所。 虞铎也不奢望抢走别人的东西。 他过于耿直、正直。 否则也不会被抢走那么多次军功后,还从未揭发父兄。 显然,虞铎对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尚且有些犹豫。父亲才是家主,大哥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封衡算是看出来了,这对兄妹啊…… 一样的消极怠工! 太不主动! 封衡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虞铎,朕用人从来都不看身份,皆是能者居之。实话与你说,朕打算重用你,也与昭昭无关。朕正当用人之际,而你也正好有抱负,难道你就不想此生做一个真真正正的铁尺男儿,为国效力,为君效忠?你大哥是什么状况,你比谁都清楚。若是你大哥将来执掌兵权,不仅会败了虞家,还会拖累我朝百姓,毁朕江山社稷!” “再者,昭昭身后无人可以倚仗,她不久定会生下龙嗣,你这个舅舅总得有点出息和能耐。” 虞铎,“……”他竟无话可说。 不是说皇上不苟言笑、不善言辞么? 可皇上这张嘴分明忒能说了。 虞铎隐隐有了野心,没错啊,昭昭以后是要生孩子的,他就是孩子的舅舅,他也的确心有抱负。 男儿大丈夫,志在四方。若是不能保家卫国,他学了这一身武艺又作甚? 不过…… 皇上一口一声昭昭,喊得真亲密。 皇上又怎知昭昭不久就会生孩子? 虞铎按捺住内心纳罕,再度磕头行礼,“臣,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 重华宫。 虞姝一心以为封衡是个勤俭的帝王,毕竟,她亲眼目睹了帝王寝殿的简朴,以及御书房破损的龙案,和缺了角的镇纸。 故此,虞姝即便搬入了重华宫,但用度也一直如常,无半分奢靡破费。 她看得出来,皇上很是厌恶萧太妃那样的女子。 她虽不敢保证自己能得宠多久,但至少得让皇上不那么讨厌她。 入夜之后,重华宫外面仅挂着一盏灯笼,在夜风之中,灯火微微摇曳,忽明忽灭,眼看着就要熄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昭嫔娘娘半点不欢迎皇上,就连掌灯这桩小事也省去了。 内殿,幔帐轻垂,虚掩的茜窗拂入夜风,卷入悠悠花香。 这个时节依旧很热,入夜之后也不见有多凉爽,虞姝身上的中衣被她自己在睡梦中褪去了,身上只堪堪裹着一件薄纱兜衣,她秀眉轻蹙,眼眸紧闭,似正处于梦魇之中。 因着没有闹出动静,正浅睡的知书和墨画并不知晓。 此时的虞姝,正在梦里低泣。 她身子孱弱,柔弱无力的看着床榻前的高大男子,她仰面问他,“在皇上眼里,嫔妾是不是……也只是棋子?” “棋子”二字一出,她的嗓音在轻颤。 帝王眉目清冷,亦如往常,像一个毫无感情的上位者。一眼望入他的眼,就像是望入无尽深渊。 虞姝只觉得,他看着自己时,也在百般算计着什么,“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想要的一切? 她想要什么?! 虞姝好像恍然大悟。 她从头至尾,都不是奔着“情”而来! 可她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却因为看透了皇上,而如此伤怀? 没有必要!完全没有必要! 画面一转,又是曾经熟悉的火海,她无处可去,被火焰吞噬,一切都消失在漫天火舌之中。 这个梦断断续续,画面时不时变动。 她还看见日月变换,沧海桑田,已至中年的封衡一举称霸天下,终是实现了他的一腔抱负,五湖九州皆成了他的脚下疆土,他握着剑,立于巍峨城墙之上,突然侧过脸,灿然一笑,眸光温润的令人目眩,“昭昭,这天下,朕与你共享。” 虞姝猛然睁开眼。 入目是昏暗的视野,月华泄入茜窗,她借着浮光可以看清内殿的事物。 从马场归来之后,便一直在昏睡。 醒来的那一瞬,她仿佛经历了万千世事沉浮。 桦木林的白日宣/淫/当真梦见过。 朝露阁的火海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若是被烧死了,为何后来又见证了封衡成为天下霸主? 虞姝脑袋昏昏沉沉,一手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梦中那种怅然若失,亦或是通透畅快的感受交织,让她缓和了好半天也没能彻底醒过神来。 她现在已经在重华宫了,和梦境中场景已经是不同了,那梦里的那场大火还会发生么? 虞姝一手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 她会怀上孩子? 梦里,她不仅怀上了,还小产了。可帝王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怜惜与可惜,反而只是清冷。 她是庶出,自幼尝够了嫡庶之别带来的苦楚,她若是当真要生孩子,也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将军府那样的门第,庶出子嗣已是如履薄冰,又何况是皇家? 先帝留下的几个皇子当中,除却辰王还在京中之外,其余皇子死的死,病的病,流放的流放。无论此前有多荣华富贵,也依旧会泯然于世。 听说,皇上就连他自己的同胞亲弟弟都没有放过呢。 在梦里,她与其他嫔妃一样,也皆是棋子。 而今,她算是看出来了,淑妃和虞若兰根本不得宠。至少眼下看不出任何圣宠的痕迹。 是她们本来就不受宠? 还是帝王之宠,本就来去无痕? 来时猛烈,消失时也悄然无息。 虞姝思忖了半天,复而又躺下,连续翻了几次身,再无睡意。 * “皇上,该歇下了。” 几位年轻大臣离开后,又过了半个时辰,王权走上前劝说了一句。 封衡抬眼,扫向沙漏,随即拧了拧眉,幽眸看了一眼王权,目光深深。 王权怔了一下。 皇上这眼神怎么好像是在控诉? 到底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自从皇上出生第一天,王权就伺候在左右了,他终于明白了帝王的意思,试探性问道:“皇上,今晚可需翻牌子?” 封衡没有翻牌的习惯,以至于王权时常会忽略这桩事。 封衡今日在桦木林没有真正得逞,又将美人给欺负哭了,他总觉得得弥补一下。那桩事没完成,他心中难以安生。 “摆驾重华宫吧。”封衡似乎不经意随口一说。 一言至此,就见帝王已经起身,大步流星往御书房外走去。 王权内心呐喊。 皇上大抵是,早就想去重华宫了吧。 整个后宫都是皇上的,皇上大可不必这般端着。 不多时,轿辇停靠在了重华宫外面,只见一盏灯笼左右晃荡,里面尚存微弱的烛火。 封衡的脸隐在月华之下,也是半明半暗,乍一眼看似是透着冷意。 王权也不由得心惊—— 昭嫔娘娘究竟是心思过于单纯?还是当真和皇上闹了罅隙? 她难道不明白,入夜后不掌灯,就是不欲侍寝的意思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7节 不亚于是直接拒绝帝王。 王权小心翼翼看向封衡,然而,封衡今晚没有闹性子,他下了轿辇,往重华宫径直走去。 虞姝眼下还是嫔位,身边伺候的人并没有增加。 阿贵今晚守夜,他早已在打盹儿,听见动静,一睁开眼就看清了来人,当即吓了一跳,却被封衡低喝,“别出声。” 王权和林深也止步于殿外。 封衡轻车熟路,在黑灯瞎胡之中,很快就来到了床沿。 虞姝此时是醒着的。 她听见了微弱的动静,睁开眼就看见了映在了里侧幔帐上的人影。 还有冷松香和薄荷掺和在一起的气味,很是好闻。 皇上怎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 倘若她不是惊梦醒,还不知道皇上会来呢! 虞姝背对着封衡,一动也没动。 可就在她的背后肌肤上感觉到指腹轻抚的触感时,她才猛然惊觉,身上只有兜衣。 虞姝方才嫌热,掀开了薄衾,裸/露在外的整个后背都落入了男人眼底。 封衡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夜,何况,月华倾泻而入,平添了几分旖旎气氛。 封衡凤眸微眯,昏暗中喉结滚了滚。 果然,头等的美色,是消除疲劳的一剂良药。此刻,他一整日的疲倦消失殆尽,还甚是亢奋了起来,觉得自己又可以多活五百年。 修长指尖轻挑,轻易就解开了兜衣系带。 虞姝捏紧了指尖,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这几日的情绪失常。 大抵是对皇上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若只是奢求荣华富贵,又哪里会在意他身边的其他女子? 就如姨娘,倘若只是想在将军府好吃好喝,便再无烦心事。可姨娘偏生爱惨了父亲,哪怕得知父亲失忆之前有过发妻,她宁愿为妾,还是跟着父亲一块来了京都。 整日抹泪过了半辈子了,也不见她得到父亲的真情。 姨娘为何总是想不明白,父亲起初看中她,无非只是她年轻时候韶华正好,生得美貌,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仅此而已。 千工床轻晃。 虞姝看着映在幔帐上的人影覆了过来。 她立刻闭上了眼,明知自己最应该没心没肺的争宠,可她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 尤其是这个关键时刻! 封衡倒是毫不客气,美味当前,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一日操劳下来,此刻只想在榻上好生享乐。 就算是他的昭昭不醒,封衡自诩也能凭借本能玩出诸多花样出来。 他像是得了一件中意的宝贝,只要得了空,就会爱不释手。 带着热气的呼吸洒在耳畔,虞姝心跳如鼓。 许是想要查看她的心跳,帝王的龙爪伸了过去,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探查。 虞姝脑子里一片混乱之际,帝王附耳轻笑,“昭昭,你醒了么?为何心跳这样急?” 虞姝,“……” 作者有话说: 封衡:原来,昭昭亦未寝,甚好~ 虞姝:(⊙o⊙)… ———— 宝子们,咱们傍晚见啦~ 第五十五章 这下, 虞姝想继续装睡都不行了。 今夜起了风,重华宫的寝殿甚是宽敞,东西两面墙壁皆有两扇茜窗, 穿堂风而过,薄纱帷幔拂起,仿佛引了月华进来, 榻上的光景一清二楚。 封衡没有听见动静,就更是肆意妄为,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贪图美色,定然是怀中妖精过于妖娆, 枭雄爱美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又不是柳下惠, 更不是无能男子。 再者,虞姝与别的女子不同,纵使她起初也是带着目的接近他,却并非为了荣华富贵。 单凭两次的救驾,封衡就能在榻上完全信任她。 他不喜人近身伺候, 从来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也不喜与人坦诚相待, 可在虞姝面前,他恨不能一整日都彻彻底底“坦诚”着。 这烦热盛暑, 最好是能□□才叫舒坦。 封衡知道怀中人醒了,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还有混乱的心跳。 胆子不小,竟学会装睡了。 罢了, 不气。 得了些许满足的霸道帝王, 自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包容。也变得甚是大度宽厚。 “今晚用了什么花露沐浴?甚香, 朕很喜欢。”封衡附耳,故意低低道,还不忘耍小心机,临了还故意呵了口气。 引得虞姝又是身子一僵。 虞姝睁开眼来,试图推开帝王压人的结实臂膀。 虞姝就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 皇上也该腻味了。 后宫嫔妃哪一个不是标致的美人?若说细腰,淑妃的腰也是纤细如柳。 今日白天在桦木林,两人闹得很是不愉快,封衡更是身心俱不好受,他捉住了虞姝的一只纤手,一腔埋怨,“昭昭,你真是好狠的心。” 虞姝哑然。 论起狠毒,她可不及皇上呢。 再者,她哪里狠心了? 皇上近日来的言辞举止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虞姝被迫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在月华之下看清了彼此的脸,而封衡更是动作麻利,已经彻底褪了个干净,那繁琐的龙袍暗扣也不知是被他如何轻易解开的。 虞姝总觉得,皇上他无所不能,有些细枝末节的小技能也叫人惊叹不已。 “说话。”没有得到回复,封衡再度催促,嗓音喑哑,低低沉沉,磁性极了。 虞姝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承认自己狠心? 封衡提醒她,又问:“用了哪种花露?嗯?” 原来是询问沐浴之物。 虞姝很是诧异,日理万机的皇上为何会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 她被掐着后腰,被迫贴近了帝王,都快被他灼烫到了,如实交代,“就是寻常的栀子花露,没甚特别的。” 封衡今天白日里有多郁结,此刻温香软玉就有多么心情愉悦,“朕倒是觉得甚是特别,等一会朕就用栀子花露沐浴一番。” 喷香的美人在怀,喜洁的年轻帝王觉得,他可以迟一会再沐浴。 然而,就在察觉到虞姝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对他一身汗味颇有些排斥时,封衡止了动作,他随手拉过外袍,下榻之际裹在了身上,高喝一声,“来人!备水沐浴!” 知书和墨画都在瞌睡,闻声立刻去照办。 皇上是几时过来的?她二人竟然毫无所觉。 洗澡水没有抬进来之前,封衡没有再挨近虞姝,他想留下一个好印象,总不能美人喷香,他自己却是一身汗臭吧。 虞姝拉了薄衾把自己盖上,一双水眸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封衡轻笑,“昭昭别急,且等朕沐浴。” 虞姝,“……”谁急了? 她隐隐紧张,但已经不是一开始入宫时的后怕和恐惧,更多的是悸动。 想到在今日白天在桦木林的情形,她就不由得面红耳赤,扪心自问,她入宫之后似是没见过皇上宠幸旁人,她内心逐渐有了虚荣心。 甚至于是独占欲。 可她也知道这种念头很可怕。 不多时,温水送过来,封衡囵吞冲了个澡,知书快速掌灯,又退了出去。 虞姝才看见封衡进了净房,片刻就见他大步迈了出来,若非衣料已经沾粘在身上,虞姝都会怀疑他身上都不曾打湿。 封衡还没走上脚踏,就随手扯下了身上的外袍,里面空无一物,内殿虽只燃了一盏灯,虞姝还得看得真真切切,她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一双桃花眼滞住了,瞪得老大,一时失语。 封衡顺着虞姝的眸光,垂眸一看,他唇角扬起一抹炫灿的弧度,是那般自信洋溢,竟就这般毫不遮掩,炫耀式的走到榻前。 虞姝回过神,立刻回避视线,轻咬着下唇瓣,整个恍恍惚惚,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封衡欺身过来,得意一笑,“如何?昭昭是不是被朕惊艳了?能遇到朕这样的男子,你是三生有幸,需得珍之惜之。” 虞姝茫茫然,这话让她如何接呢? 换做是旁人,她估计会大骂不要脸。 为何皇上每次与她独处时,都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封衡掀开碍事的薄衾,直接抛在了脚踏上,还不忘提醒虞姝,“昭昭,时辰不早了,朕卯时就要起榻,莫要再耽搁时辰。”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8节 “唔……” 果不其然,帝王是个惜时之人,半点也不曾空暇出来,一直勤勤恳恳操劳到了子夜时分。 虞姝今日睡多了,被封衡抱去净房一起泡花露藻时,竟还是醒着的。 她对自己的体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重华宫的浴桶足可容纳两个成年男女。栀子花露弥漫整间净房,一盏琉璃灯火微亮,静怡的夜让所有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虞姝被自己的嗓音惊呆了,忙捂住了唇。 封衡抬首,眼梢染上一层绮丽之色,他笑了笑,“昭昭怕什么?你与朕是光明正大,又不是偷/情,就算是在外面也无妨。” 虞姝的面颊涨红,桃花眼中似是水汽,又似是迷离,墨发盘在头心,垂了几丝下来,封衡修长的指尖随意圈了几丝,打了几个圈儿,又笑:“昭昭,说句好听的夸夸朕。” 虞姝嗓音有些哑。 但这个时候,弱者和强者之间的力量悬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虞姝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下闹脾气,绞尽脑汁想好话,“皇上容貌惊为天人,惊才绝艳,龙武神威!” 封衡笑了,唇角有隐约可见的小梨涡,他五官立挺深邃,笑起来眉目炫灿,无疑生了一张十分标致的脸。 虞姝看呆了一下。 封衡却还不算满意,又逼近了一下,问,“那朕厉害么?” 虞姝当然明白帝王的言下之意,她立刻答话,“皇上自是厉害的!” 封衡在人前过于清冷淡漠、不近人情。但此刻若是长了尾巴,他的尾巴必然翘上天了。 “朕无意间见过先帝的起居录,先帝不及朕的一半时长。”男人磁性低醇的嗓音,怎么听都像是在炫耀。 虞姝这一刻仿佛是成了小哑巴,对帝王的言辞已是哑口无言,再也不知如何接话。 虞姝打算糊弄过去,她虽没什么困意,但早已想躺着歇息了。 但封衡却正在兴头上,非要逮着她询问今日桦木林的事,浴桶正好容纳两人,虞姝被压着一双玉足,没法挣脱。 帝王眸光忽然转为阴沉,压迫性极强,“昭昭,你还没告诉朕,今日白天为何会不悦?朕总觉得,你并非是被朕吓到了,你有心事瞒着朕。跟朕说说,你到底有何想法?” 虞姝粉唇微张。 她记得一开始入宫,皇上鲜少废话,而今怎还想与她彻夜长谈? 她与帝王的关系,谈不上交心。 无非是各取所需。 被帝王逼视着,下一刻下巴也被抬起,虞姝无法反抗,满脑子飞快的想着对策。 脑子里时刻提醒自己—— 她还是得继续争宠。 可如何让自己在帝王心目中有着独一份的位置呢? 交心么? 虞姝在封衡的影响之下,突然就来了灵感,脱口而出,“嫔妾今日得见皇上与皇后娘娘并肩走在宫道上,才意识到,皇上不是嫔妾一人的,这才黯然伤神,所以,对皇上的靠近有些排斥。是嫔妾之过,不该善妒!更是没有资格善妒……嫔妾已经知错了,再不会闹小性子。” 她先认个错,再适当服软,并且变相的向帝王表明了自己的“私心”。 美人此言一出,封衡稍稍一愣,年轻的帝王褪下了一身玄色龙袍,少了平日里的肃杀之气,他其实生得极好看,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一双凤眸尽是风流。 消化了美人的话之后,封衡勾了勾唇,指腹在美人细嫩的下巴处摩挲了几下,“所以,昭昭是想独占朕?” 虞姝暗暗心惊。 皇上竟然解读出了这么个意思。 而她还不能反驳。 试问,天底下哪一个女子,不想独占自己的心悦之人呢?就拿主母来说,若非想独占父亲,又何必针对姨娘?若是姨娘不介意为妾,又岂会整日悲春伤秋? 虞姝故意表现出对帝王情根深种。 奈何她从不相信情爱之说,实在装得很是为难。 遂只能忽闪着大眼,又轻咬红唇,做出羞涩又无可奈何的悲伤之态。 所谓无声胜有声,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呈现在封衡面前的,则是一副美人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封衡内心深处的荒芜仿佛再度被四月春风拂过,几乎是刹那间,草长莺飞,一片春意盎然。 水汽氤氲之中,男人的耳根子逐渐热了起来,像是掩饰什么,低喝道:“胡闹!朕是一国之君,岂能独属于你一人?” 虞姝闻言,垂下了脑袋,咬唇的动作更是明显,还轻轻蹙了眉。 封衡顿时后悔方才的言辞。 她失落了? 也是了。 小小年纪,难得他动了真心,却是得知此生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自然是失落了。 封衡暗暗的想着。 帝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是不会轻易对任何人承诺事情的,封衡心中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出口时却仅呈现出了一小部分,“你乖乖的,朕自会疼你。” 虞姝脑子里一片乱,她只是想熬过今晚罢了。 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还是不做声。 却被帝王读解成了:忧郁。 封衡倒是变得温柔了,将虞姝抱回榻上后,还亲力亲为给二人穿衣。 后半夜一切相安无事,虞姝也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封衡起榻穿衣,离开之时,俯身啄了一下虞姝的唇角。 待他走出内殿,还特意交代:“莫要扰了昭嫔歇息。” 知书和墨画顶着一双微肿的眼,连连应下。 昨个儿晚上闹得可真凶。 可皇上一大清早却是如沐春风,好生精神。 侯在重华宫的王权和林深也意识到了帝王仿佛神清气爽,他步履如风踏上轿辇,唇角还噙着笑意。 旁人看不出来帝王的异常,但王权和林深一直伺候在封衡身边,自是瞧出来了。 王权挑眉一笑,皇上呐,也才二十一呢,昨年弱冠,任他如何经历世事沉浮,也还是个不曾谈情说爱过的小年轻呢。 作者有话说: 封衡:昭昭真是爱惨了朕~ 虞姝:(⊙o⊙)…您说得都对!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提前祝大伙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第五十六章 封衡并没有直接去勤政殿上朝。 而是先回了帝王寝殿。 重华宫离着寝殿颇近, 来回甚是方便,不会耽搁太久的时辰。 封衡那日梦见朝露阁被火烧之后,就立刻想到了空置的重华宫。 他的后宫人数寥寥无几, 空置的宫殿自然颇多。 但封衡偏就挑中了重华宫。 原因无他,就因着重华宫离着他的寝宫近。 起初,他也没有故意如此, 甚至于想到将重华宫赐给虞姝,也只是本能使然。第一反应便想到了重华宫。 对着铜镜照了照, 帝王修长的指尖稍稍掀开了一些衣襟,露出雪色中衣里面的脖颈。 脖颈上有几道新鲜出炉的红痕, 一看就是女子用指甲划上去的。 这天虽热,但皇上马上就要去早朝, 绝不至于热到不顾仪态的露出脖颈。 这分明是故意的啊。 皇上是想向谁展露脖颈上美人留下的痕迹? 是给情敌看吧…… 无疑,是在炫耀呢! 王权看透一切,他的眉毛一抖,没有揭穿封衡,担心封衡会觉得失了面子。 封衡性子早熟, 幼时就是一副老气横秋之态,素来不轻易坦露心事, 亦不喜与人交流。 王权都快差点忘了,皇上其实也曾年少风华。 初次动心难免会略有失控。 亏得昭嫔娘娘并不是什么心机叵测的狐媚子, 皇上也不至于因为一时的痴迷而荒废了朝政。 封衡将自己脖颈上的红痕露出来之后,又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 一双狭长凤眸十分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脸。 能孤芳自赏到这个程度,也是因着有绝对的自信心。 看来, 皇上昨个儿夜里与昭嫔娘娘甚是“相处融洽”, 不然这一大早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要知道, 封衡此前就连命都不在意,又何况是一张脸? 当一个人开始在意自己的脸时,那仅说明了一桩事—— 他/她有了悦己者。 亦不知道昨个儿夜里,昭嫔娘娘如何伺候了皇上,竟叫皇上这般欢喜?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89节 王权看向了靠墙长案上的沙漏,提醒了一句,“皇上,到时辰上朝了。” 封衡站直了身子,亲手从林深端着的托盘上取了帝王冠冕,又亲自戴到了头上,他本就高大颀长,戴上了冠冕之后就显得更是威严持重,叫人不敢直视。 东边天际逐渐露出鱼肚白,天光尚未破晓,帝王大步行走在汉白玉铺制的宫道上,整个巍峨皇宫都仿佛成了他的衬托。 身后一众宦臣一路小跑才能上他。 昨日并未怎么休息,但帝王风姿卓绝、步履如风,风拂过,他身后一阵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细一闻,除却冷松香和薄荷之外,还有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林深鼻子灵,甚是纳闷。 皇上几时用过栀子花露? 他愣了一下又反应了过来。 皇上一定是用了昭嫔娘娘的香了! * 同一时间,东华门。 红色宫墙、黄色琉璃瓦、白玉须弥座……处处彰显帝宫巍峨。入宫上朝的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行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自从封衡将五日一次早朝的规制,改成了三日一次,不少年纪大的老臣子们已经逐渐吃不消了。倒是年轻的新起之秀尚且可以跟上帝王的节奏。 一位勤政的帝王,是万民之福。 但并非所有大臣都能受得住。 帝王一声雷霆,满朝噤若寒蝉。 新帝是当真心狠手辣,且算计颇深,攻于心计,不是什么人都能猜出他的心思。 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员皆不敢太过冒进,纵使此前皆是有各自的势力,也不敢直接与新帝抗衡了。 此时,本朝两大权臣正并肩行走在宫道上。 张相近日来算是在修身养性,心情不错,一只布满褶子的手拍在了太傅的肩头,笑道:“哈哈哈!太傅,你的府邸开始重新修缮了?我听说,虞副统领还在贵府四处寻找鬼祟?我倒是认识几个高人,需不需要引荐给你,做几场法事?” 张相看到太傅吃瘪,就宛若是服用了上好的补药,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个太傅也真是糊涂! 新帝都登基三载了,竟还摸不透新帝的性子。 新帝他几时被人威胁过? 太傅竟设计要烧死新帝的宠妃。这不是找死么?! 眼下,新帝正沉迷那女子,太傅的举动无疑是触了帝王逆鳞。 这不,新帝依葫芦画瓢,给了太傅一次重创。 亏得新帝没有赶尽杀绝,不然,太傅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了。 太傅沉着脸,被宿敌如此嘲笑,他没有直接被气厥过去已经是万幸。 太傅,“哼!相爷近日不是在操持次女大婚么?等到大婚之日,我必然登门祝贺相爷嫁女。相爷位高权重,只是可惜了,竟是断送了张家香火,再无后继之人!” 太傅此言一出,张相的脸色也沉了。 没有儿子,是张相此生最大的败笔。 饶是官拜丞相之职,权柄煊赫,但对时人而言,无子便是无后。 张相明面上再无纳娶,民间皆以为是相爷对亡妻感情甚笃。 可实际上,是张相年轻时候坠马受过伤,再无生养之能。 一辈子只娶一妻,只是遮掩他身子有损的弥天大谎。 太傅如今沦落这种惨状,嘴巴上自然毫不留情。 张相气到腮帮子鼓动,绣云纹广绣用力甩开,拂袖而去。 太傅也冷哼了两声。 二人斗了大半辈子,早已不顾及彼此颜面,如今这把年纪了,虚与委蛇都显得多余。 沿途的文武官员们亦不敢靠近他二人,更是不敢看热闹。 权臣打架,搞不好就会殃及池鱼。 * 御前大太监唱礼,文武百官分开两列入朝。 帝王端坐龙椅,额前流珠微晃,破晓天光从天窗泄入,映入帝王深邃的眼,他扫向整个大殿,所有人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高呼声停下,帝王磁性低醇的嗓音在大殿之内响起,“众爱卿,平身。” 帝王嗓音掷地有声,仿佛在大殿之内产生了回音。 他一人之声,可抵数百人高呼。 封衡的目光在辰王身上扫过,不知在想什么,凤眸微眯。 接下来,便是轮到百官觐见。然而,除却太傅一党格外安静之外,张相的势力也没有发言。 封衡唇角含笑,安静之中,笑了几声,“呵呵,爱卿们,难道无本可奏?” 轰! 群臣震惊。 皇上竟然在大殿之上笑了。 大臣们不由自主的后背冷汗涔涔。要知道,帝王素来不苟言笑,上一次大笑出声时,还是昨年命辰王挥兵北上,踏平了蛮夷之地。 无人应答,大臣们垂眸看着自己的皂靴脚尖。 封衡又是一声呵笑,这笑声仿佛带有穿透力,“当真无本可奏?” 仍旧无人应答。 大臣们都在揣测,皇上为何发笑。 仿佛帝王之笑,必然寓意着什么深沉意味。 封衡从龙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所有人。 这一刻,无疑,他爽快了。 看来,上次雷击太傅府,给了群臣不小的震慑。 多亏了他的小昭昭,给了他依葫芦画瓢的灵感。 若非太傅先对付虞姝,封衡也想不到那般精妙的报复手段。 “既是无人上奏,那便退朝吧。”封衡淡淡启齿,嗓音却故意掺杂了内力,有股威压之感席卷整个朝堂。 他所想要的,便是面前这副绝对服从的画面。 三载了,那些老家伙们终于学会了闭上嘴! 退朝之际,辰王抬眸看了一眼,目光恰好落在了封衡的脖颈上,虽只有一瞬,但他还是看清了封衡脖颈上的红痕。 辰王垂于广袖下的大掌颤了颤,他转过身,跟着百官退出大殿,耳畔是文武官员的窃窃私语,但他什么都没听见,晨风拂面而来,他只觉得此生宛若丢失了一样最在意的东西。 * 下朝后,沈卿言去了御书房。 他宛若是封衡的眼睛,会将暗中查来的一切如实禀报。 魏安明也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子红鸡蛋。他是帝王亲手提拔上来的,当初大婚之事,封衡还赐了贺礼。故此,喜得爱子之后,魏安明觉得很有必要给皇上送红鸡蛋。 尚书阁那边的新龙案还没赶制出来,封衡今日暂时就在御书房外面的石案上批阅奏折,正好也能吹吹晨风。 看着魏安明送来的红鸡蛋,封衡微微拧眉。 沈卿言是个大嘴巴,生怕皇上不知道魏家添了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道:“皇上,魏大人的双生儿子甚是可爱,臣瞧了都觉得心痒痒呢!那对双生子一般大小,长得一模一样,臣昨日还登门了魏府,亲手抱过呢。” “魏大人实在是厉害,昨年刚结婚,今年就有了两个儿子。不像礼部左侍郎,为了生儿子纳了足足九房小妾,但可笑的是,那九房小妾就连一只鸡蛋都没下出来。哈哈哈哈,皇上,你说,好不好笑?” “可惜,臣尚未娶妻,无法生养孩儿。可是皇上,你……” 沈卿言自顾自说到这里,顿时僵住了。 啊呸!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此时,封衡眉目清冷,本就寡欲的脸上,更像是淬上了一层冰渣子。 九房小妾…… 这个数量有些耳熟。 他的后宫是不是也有九位嫔妃?他已经记不清了。 封衡眸光直直看着沈卿言,从编花篮子里拿出一只红鸡蛋,随手砸向沈卿言,“滚!” 沈卿言徒手接住了红鸡蛋,但还是被这股大力击退了好几步,他挠挠头,立刻解释,“皇上!臣什么都没暗示!臣当真没别的意思!” 真是越描越黑! 一旁的王权脸都黑了。 子嗣是皇上的心头大忌讳。 亏得今日冒犯皇上的人是沈大人,若是换做旁人,已经身首异地了。 沈卿言当真滚了。 他一边走,一边暗暗侥幸的想着—— 以他和皇上的交情,按理说,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吧?! 他又没直说皇上不能生孩子! 其实嘛,太医院岐黄高手比比皆是,皇上若是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还得早些治疗啊。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0节 沈卿言那厮终于离开了。 封衡凤眸扫过红鸡蛋,从石杌上起身,甩袖朝后,长身玉立,内心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王权和林深也不敢插话,更是不敢提及子嗣的事。 任哪一个男子都不想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可偏生,皇上非但顶了,还不仅一顶。 封衡垂眸,又看了红鸡蛋一眼,“魏大人倒是很能干,一次喜得两个儿子。” 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王权暗暗深呼吸,心想着,皇上若是不挑剔,十个儿子也有了啊。 封衡突然吩咐,“来人,开朕的私库,将今年新进贡的蜀锦送去重华宫。昭嫔过于素淡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苛待后宫嫔妃。” 王权,“……是,皇上。” 虞姝昨日侍寝了,按着规矩,今日的确应该赏赐。 但先帝在位时,每年进贡之物,都是交给后宫执掌封印的娘娘,再统一分配的。 皇上却只赏赐了重华宫,这难道不是苛待了其他娘娘? 罢了,王权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下多言一个字。 以他的经验来看,皇上的心情又不好了。 林深去开帝王私库,王权特意交代了一句,“你小子要记住,昭嫔娘娘深得皇上心意,日后仔细伺候着。” 林深立刻应下,“义父,儿子省得了。” 在王权眼里,封衡比他的命都重要。 他见过封衡出生第一天的模样,看着封衡一天天长大,以及封衡年幼时所受的每一处伤,他都记得。 封衡如今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上了心,王权自也瞧出来了。 倘若昭嫔娘娘敢背叛皇上,王权第一个不答应! 辰王算个什么东西?! 谁被精心呵护时,不是温润如玉? 倘若辰王经历过皇上所经历的一切,他未必能有皇上如今的心性。 * 重华宫这一边,虞姝昨夜过于劳累,起榻时有些迟了。如今太后已经回宫,只要太后没有特殊交代,嫔妃们则需要每日前去晨昏定省。 她洗漱匆忙,林深过来送赏赐时,虞姝来不及细细清点,赏了一袋银豆子给林深,这便带着知书和墨画前去长寿宫。 直觉告诉虞姝,太后也不是好应对的主儿。 她不能叫太后寻到错处。 虞姝目前还在嫔位,是没有资格在后宫乘坐轿辇的,除非是在帝王御赐的情况之下,否则她只能徒步走到长寿宫。 昨晚封衡折腾的厉害,还换了新花样,虞姝生得娇弱,很难跟上封衡的节奏,今日早晨难免有些身子不适。 长寿宫大门外,张贵妃、淑妃几人已经陆陆续续乘坐轿辇过来了。 虞姝走得匆忙,身上出了薄汗,本就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宛若晨间初绽的芙蓉花,嫩得能掐出水来。 瑰姿丽色的容貌也就罢了,婀娜有致、纤秾玲珑的身段更是叫人遐想连篇。 细腰、丰/胸,如天鹅颈般的脖颈,简单的盘云髻上插了一根流苏玉簪子,天然去雕饰,愣是将旁人衬托成了胭脂俗粉。 淑妃一看到这副画面,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封衡如何宠爱虞姝,她撇开眼,不想看到虞姝,冷言冷语,“贵妃姐姐,你与本宫都是老人了,可比不得某些嫩生生的妹妹。也难怪,皇上就独宠那一朵娇花。” 张贵妃不受挑拨,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并不在意,笑道:“淑妃妹妹说哪里话,在本宫看来,淑妃妹妹也是一朵娇花呢,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雨露均沾。” 提到“雨露均沾”四个字,淑妃就来气。 帝王的偏宠,已经过于明显了! 皇后管不得,太后总得管管! 淑妃不再搭理张贵妃,气呼呼的迈入长寿宫。 虞贵嫔缓缓走来,脸上涂了浓郁的脂粉,遮去了一切疲倦之色,明媚如初。她勾了勾红唇,走到虞姝面前,眸光极冷,嘲讽一笑,“妹妹呀,不是姐姐打压你。你如今虽然得宠,可这后宫之中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盛宠不衰。” “淑妃当初就是独宠一身,可如今呢?你自己也看见了,皇上几乎不再召见她了。” “咱们姐妹一场,姐姐好心劝告你,可千万莫要高兴的太早。” 丢下最后一句,虞贵嫔也甩着帕子往前走。 浓郁的香气扑入鼻端,虞姝蹙了蹙秀眉,还没彻底喘过气来。 她的好二姐哪里是劝告她,分明是警告吧。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个道理她自是明白,用不着旁人提醒她。 刘宝林凑了过来,“给昭嫔姐姐请安,才一日不见,姐姐又好看了呢,姐姐这里是……”刘宝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指着虞姝衣领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这里可是皇上弄上去的?” 虞姝低头一看,就见低领宫装遮住的胸脯之处,一朵红梅清晰可见。 倏然,她脸色更红了。 今日早晨过于匆忙,她选错了衣裳,应该穿高领衣裳,眼下只好伸手拉了拉衣襟。 刘宝林有些好奇,又凑近了些,“昭嫔姐姐,皇上每回宠幸,都会如此么?” 虞姝愣了一下,与后宫嫔妃探讨帝王的床/笫之事似乎有些古怪。 她也好奇了,因着与刘宝林还算关系融洽,遂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侍/寝时,皇上不这样么?” 刘宝林一讪,她性子开朗,也没觉得难为情,就如实说,“昭嫔姐姐,我从未侍过寝。” 虞姝,“……”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也想给群臣发红鸡蛋,一人一篮子……哦不,一人两篮子! 沈卿言:有病得治啊。 虞姝:(⊙o⊙)… —————— 宝子们,今天迟了一些,晚上还有一更,会给大伙发中秋红包哦~ ps:没有侍寝的嫔妃,以后会放出宫另嫁。 第五十七章 虞姝的震惊不可言表。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 皇上又岂会放着后宫的美人们不碰? 皇上明明是从不知餍足的呀! 刘宝林没有理由诓骗自己,并且这种谎言也毫无意义。但虞姝还是难以置信。 周御女和柳才人结伴而来,虞姝不能再继续和刘宝林“深聊”有关帝王的床笫之事。 但无疑, 她被深深惊讶到了,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虽告诫自己不可动真心,可皇上当真生得好看呀!而且自从自己入宫之后, 皇上替她解决了好几桩棘手之事,扪心自问, 虞姝是感激封衡的。 女子都有英雄情节。 她不受控制的对封衡产生了好感,也是人之常情。 饶是明知不可动心, 可听见刘宝林亲口说不曾侍寝,虞姝竟然心跳加速。 她内心深处很明白, 她与寻常的女子一样,也是自私且有独占心的。 试问后宫嫔妃,谁又敢说自己是真正的大度? 刘宝林倒也没有多想,只催促,“昭嫔姐姐, 快些入殿吧,莫要惹太后娘娘不悦。” 虞姝暗揣着小心思, 敛了脸上诧异之色,与刘宝林结伴来到内殿。 皇后早已到场。 太后亲自抱着小公主, 正用拨浪鼓哄着小公主吃早膳,太后身侧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小碟子剥了壳的毛栗, 小公主的手时不时伸过去抓一颗再塞进自己的嘴里。 众嫔妃挨次请安,太后昨日才回宫, 如今凤印就在皇后手里, 后宫嫔妃除却淑妃、虞若兰, 以及虞姝之外,便没有冒进之人。故此,还算很好整治。 太后没有正眼瞧嫔妃们,只淡淡道:“都坐下吧。” 先帝在位时,她最是厌恶后宫的莺莺燕燕们,而今成了太后,对新帝的嫔妃们也着实喜欢不起来。 这种厌恶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淑妃素来目中无人,太后不待见她,她也懒得奉承,只摇着手中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一边饮着长寿宫的花茶,她偶尔会看一下小公主,但很快就挪开视线。 一想到孩子,她就恨不能弄死虞若兰。 好在,虞若兰的孩子不久之前也没了,真真是大快人心! 虞姝端坐圈椅上,只静等着太后交代几句,然后早些回重华宫睡个回笼觉,昨夜的损耗……可真真是太大了。 就在这时,小公主忽然哗一声叫了出来,随即就开始闷咳,待众人意识到异常,小公主已在皇后怀里翻白眼了。 皇后大惊,“快!传太医!” 虞姝望了过去,就见皇太后一把抱住了小公主,试图从她嘴里掏出什么,而小公主脸色逐渐煞白。 是噎住了。 宫人听令立刻往外跑。 虞姝愣了一下。 从这里去太医院足有片刻钟的路,等到御医赶来,小公主只怕是要噎死了。 此刻,她无心思量那样多,天生的性子不允许她见死不救,就在众人束手无措之时,虞姝从圈椅上起身,直奔太后跟前。情况紧急,她来不及解释,记得幼时被一颗栗子糖噎过,差点小命就没了,是姨娘从背后抱住她,用力拍打后背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1节 性命攸关之际,虞姝哪里顾得了旁的? 她从太后手里抱过小公主,扣着小公主的小肚子,双臂用力摁了几下,就在太后高喝“放肆”之时,小公主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颗浑圆的栗子从小公主嘴里吐了出来。 终于危机解除,虞姝松了口气。 皇后一把抱住了小公主,护在怀中安抚,“好了好了!囡囡不怕,没事了。” 虞姝看着小公主大哭,也想安抚一下,毕竟小公主只是个孩子,虽没有继承帝王的好容貌,但也生得甚是可人,瞧着像皇后。 虞姝还没开口,太后的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倏然引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太后不知是怎么了,怒视着虞姝,仿佛在通过虞姝而看向别人,“好大的胆子!在哀家面前还敢对小公主无礼!跪下!” 太后此言一出,皇后稍稍一愣,但并未开腔说话,而是抱着小公主继续安抚。 张贵妃、淑妃,以及虞若兰几人神色各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是虞姝救了小公主。 太后却非但不赏赐,反而斥责她,这可真是……不讲理。 太后的脾气给人不好相处之感,明显是太后看虞姝不顺眼,在场无人敢站出来替虞姝说项。 虞姝只能跪了下去,她也没替自己辩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只是,她很诧异,太后为何厌恶她? 虞家和赵家,并没有任何罅隙。 她也没有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刘宝林咬着唇,替虞姝打抱不平,可她身份卑微,哪里可以与太后置喙。 虞姝就那么跪在当场。 御医过来时,小公主已经快被安抚好了,经看诊确保无恙,太后才让人所有人离开。 但虞姝却被单独留下来,继续罚跪。 皇后拧眉,有些担心太后此举会惹怒了封衡。 因为知道,太后是故意敲打虞姝,也是在给帝王敲警钟。 此刻的皇后,内心罕见的矛盾了起来。 说实话,看见虞姝救了女儿的那一瞬间,皇后对待虞姝的敌对心思稍有动摇。 可一想到稳固后位,她又顺应心意,附和太后一起针对虞姝。 * 张贵妃、淑妃等人眉眼含笑着离开了长寿宫。 有太后压制虞姝,她们也懒得自己动手。 就静静的等待着虞姝遭殃。 刘宝林从长寿宫出来,在御花园徘徊片刻,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从未争过宠,以前倒是听说周御女她们去御书房,却是吃了瘪的传闻。还听说帝王最是厌恶女子凑到他跟前谄媚。 但今日情况特殊,刘宝林一来是真心喜欢虞姝,二来她总觉得日后在宫里的日子能否过得舒坦就指望着虞姝了。 试问,入宫不到两个月就晋升到了嫔位,舍她其谁? 这是刘宝林第一次到御书房,她一说自己是为了昭嫔而来,就被领入了殿内。 刘宝林低垂眼眸,不敢直视龙颜,噗通跪地,“皇、皇上,快去救救昭嫔姐姐!” 她的嗓音轻颤。 封衡几乎是瞬间站起身,他大抵知道虞姝就在长寿宫。 放眼整个后宫,又有谁敢正大光明的针对他的宠妃? 只能是太后了! 封衡的一双皂靴刚要越过刘宝林,他突然驻足,问了一句,“朕很可怕?” 帝王拧眉。 他可不想在昭昭心里留下可怕的坏印象,会对胎儿不利,万一昭昭日后怀上了他的龙嗣,势必要好生养胎。 魏安明的儿子,岂能比得上他的儿子?! 他定会让卿言知道,怎样的孩子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可人。 刘宝林噎住,不知作何回答,她跪趴在大理石地面上,身子在发抖。 封衡不再拖延,径直越过刘宝林,往殿外走去。 好片刻,刘宝林才直起身子,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御书房。 昭嫔姐姐当真好胆识!她是如何每日与皇上独处的?换做是自己,只怕是要吓傻了。 刘宝林一手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有种“幸好不得宠”的万幸之感。 她入宫之前就听闻过帝王的狠辣,当初带兵逼宫,一剑一颗头颅。帝王一人一剑,所到之处,血染一路。 * 长寿宫。 封衡不请自来,未及宫人禀报,他人已经大步来到内殿。 小公主已然被哄好了,正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跪地的虞姝。 方才,是这位娘娘救了她,应该是个好的。 可为何皇祖母与母后还要让她罚跪? 小公主不太懂,可她心里已经会盘算了。 封衡一出现,小公主立刻缩了脖子,躲在了皇后的怀里。她最是害怕父皇,每次被父皇盯视,她总觉得像是瞧见了大恶狼。父皇不喜欢她,她也能感觉到。 封衡这么快就赶来了,这令太后更是不满。 太后今日之所以故意为难虞姝,是想让封衡莫要太过嚣张,不可动她在意之人! 否则,她也会动封衡的人。 封衡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走上前直接拉着虞姝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男人力臂惊人,一下就将虞姝拉到自己身侧,随即长臂扣住了美人细腰,让她站稳了身子。 封衡没有向太后行礼,直接问责,“母后,朕听说是昭昭救了您的孙女呢?为何还要罚跪?” 太后的脸没地方搁,封衡毫不给她面子,她只能僵住。 封衡一言至此,垂眸看着怀中人,虞姝也仰面望着他,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封衡的目光落在了美人微红的面颊上,倏然蹙眉。这个小傻子,受了如此大的滔天委屈,却是不向他哭诉,反而想安抚他。 她必然是爱惨了自己。 否则,又岂会如此懂事? 也必然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亦或是担心会离间了自己与母后的关系。 就在短短几息之内,封衡已经笃定了虞姝对他的一片真情。 帝王眸光深邃,虞姝被帝王看得头皮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帝王盯着她的小腹看了几眼。 封衡的臂膀很长,圈着虞姝的同时,手掌已经悄悄覆在了她的小腹上,虞姝本就怕痒,摁住了封衡的手背,生怕他会胡来。 她可不能再在太后面前失仪了。 美人摁着帝王的手背,却叫帝王又读解出了另外一层意味—— 她这是在安抚自己! 昭昭处处替他着想! 他不能让一个一心爱慕自己的女子受到半分委屈。 太后刚回宫,原本封衡打算让太后歇几日再动真格,既然太后如此按捺不住,非要动他最中意的女子,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封衡目光抬起,扫向面色沉沉的太后,忽然勾唇。 他每次唇角斜斜上扬,必然是要搞事情了。 皇后的心一惊。 下一刻,封衡直接下令,“母后刚回后宫,朕不忍母后操心劳力,皇后亦执掌凤印无暇顾及小公主,不如就让昭修仪代为照料。” 封衡此言一出,内殿所有人皆噤声了。 哪来的昭修仪? 皇后如被雷劈,几乎是顷刻间浑身发寒。 昭…… 这个封号是虞姝的! 皇上这是又晋升她到了正三品修仪的位置上! 虞姝自己也愣住了。 皇后的女儿,让她这个妃位以下的嫔妃来照料? 当真合规矩么? 昭修仪是指她自己? 太后回过神来,立刻阻止,“皇帝!哀家不允许你带走哀家的孙女!你要宠爱谁,哀家不管便是!” 太后终于知道退一步了。 然而,事情已经为时已晚。 封衡惯是记仇,已经惹到了他,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2节 皇后跪下了,“皇上,臣妾定能照料好公主,恳请皇上莫要将臣妾的女儿带走啊!” 封衡俯视了一眼皇后,但也仅此一眼,下令道:“来人!把小公主给朕抱走!” 太后要敲打他是么? 那行! 他也反过来敲打太后。 这依葫芦画瓢的手段,还真是屡试不爽。 小公主是被强行抱走的,哭声延绵不绝。 虞姝稀里糊涂被帝王牵了出来,直到坐上了帝王的轿辇,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皇上大可不必为了她,而与太后起争执。 除非…… 是皇上故意为之。 虞姝不敢揣测太深,她自是明白帝王不可能真正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他所做的每一桩事,甚至于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用意。 虞姝低垂眼眸,又时不时看封衡一眼,小模样青涩无奈,当真叫人心生怜爱。 封衡以为虞姝是在自责,他抬手在虞姝头心揉一下,“放心,朕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虞姝,“……”可今日一事出来,太后与皇后必然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呀。 况且,抚养小公主的事,当真兹事体大、不合规矩。 虞姝正要开口,封衡却忽的一笑,眉目映着日光,温润到令人目眩。虞姝看呆了,怔然间,男人修长的手指已经抵在了她的唇瓣上,指尖还有残存的墨香。 只闻平日里清冷绝情的帝王,柔声说,“昭昭想说的话,朕都明白。” 虞姝,“……”嗯?皇上当真能明白么? * 皇后欲要起身追上去,却被太后一把拉住,太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囡囡的身世,皇帝他……都知道了!” 这句话像是一阵狂风暴雨,让皇后彻底淹没其中,差点溺死。 皇后起初是要许给五皇子,太后也一直以为先帝厌恶封衡,不会将皇位传给他,太后当初已联络朝臣和赵家势力,立挺五皇子上位。 可谁又能知道封衡竟以清君侧的名义杀了回来。 太后为了家族利益,又将皇后嫁入东宫为太子妃,可那时皇后已与五皇子偷吃的禁果。孩子虽不是封衡亲生,却是太后的嫡亲孙女儿! 皇后一手捂着胸口,痛苦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素来听话,对姑母和家族言听计从,她对五皇子是有情的,可她也爱慕如神祇般的封衡。 一个是青梅竹马,另一个是她仰望之人。 她都爱。 皇后跌倒在地,久久失神,难怪……难怪皇上从不碰她。 她还以为,她设计让皇上以为两人圆房了,皇上从未怀疑过小公主的身世。 “呜呜呜……”皇后趴在大理石地面上,哭到不能自抑。 太后在她耳畔不停劝说: “皇后,你给哀家振作起来!皇帝带走了囡囡,怕是为了要挟你与哀家呀!眼下,自能盼着慎儿早日回来了。再怎么说,囡囡也是皇帝的亲侄女!囡囡暂时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说: 封衡:昭昭心意,朕都明白。 虞姝:……那个,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 宝子们,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啦,明天见哦~晚安~祝好梦~红包一起掉落~ 第五十八章 王权办事甚是高效, 封衡亲自送了虞姝回到重华宫,尚书阁那边就已经领着四名宫奴过来了,两名宫女, 两名太监。 正三品修仪,身边伺候的宫人也自然会增加。 同时,王权还送来了册封的圣旨。 “虞氏有姝色, 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三品修仪,钦此。” 直到王权在重华宫院中宣读完圣旨, 虞姝还没回过神来。 她领着众宫人跪地接旨,封衡亲自搀扶她起身。 男人的目光温润和煦, 他背着光,头顶的银质鹰爪发冠泛着银链般的光泽, 低醇嗓音从虞姝的头顶传了下来,“昭昭,你可欢喜?” 虞姝抬首,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俊的天子,他手握权柄, 容貌亦是足可以让天下女子为之倾心,俱恨不能臣服在他的锦袍之下。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目光热切又灼烫,另一个则是茫茫然。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虞姝有些恍惚,甚至于完全没有机会思量帝王此举的用意, 要知道,不久之前虞姝还在长寿宫罚跪, 担心着太后会苛责她。 而此刻, 她又被晋升了。 跌宕起伏太大。 修仪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她自是清楚的。从今日起,虞若兰瞧见她也得屈身行礼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二姐任意掌掴的庶妹了。 难道如梦里一样,皇上大力扶持她,就是为了将她立做靶子,从而让她明面上抗衡太后与皇后? 封衡是怎样的帝王,虞姝已经有些稍许的了解。 他不喜任何人给他拿乔,更是不会让旁人左右他的决策,就算是太后也不例外。 太后一回宫就想掌权,这是封衡必然不会同意的。 那么,一切当真如她所想么? 虞姝百般思量,心绪错综复杂,想了太多的弯弯绕绕。可她终究是见识太少了,论心智与谋略,远不及皇上。 故此,她暂时又看不懂皇上了。 封衡没有得到回应,看着美人一脸呆滞的娇俏模样,一阵风拂过,花瓣落在了她的头心,她的眸中映着晨光,还有封衡清隽的脸。 封衡抬手弹了一下虞姝的额头,“怎么看呆了?朕就那么好看?” 虞姝吃痛,彻底回过神。 她被晋升了,当然要谢恩。 无论她梦见过什么,又无论帝王究竟是何心思,她至少要在表面上做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虞姝莞尔一笑,目光灿若星辰,既然皇上喜欢被人夸赞长得好看,那么虞姝就毫不吝啬的夸赞,毕竟,嘴皮子上费点劲,又不会损失什么。 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好腹稿,“皇上俊朗伟岸,乃天人之姿,是嫔妾所见过的男子当中最为俊美之人,嫔妾怎么都看不够呢。” 封衡被情话哄得通心舒畅、服服帖帖。 美人的嘴,果真是甜的。就算不亲自尝尝,也能感觉到沁甜滋味。 虞姝既然真心心悦他,他自是会给予她适当的回应。 今日晋升,便是为了让她知道,他是宠她的。 当然,这晋升背后,也有故意让太后与皇后难堪的成分。 不过,封衡素来喜欢一石二鸟。真心也好,使计也罢,只要他认为这桩事对他有利,他便会去做。 权衡利弊,是他二十一年来养成的习性。 让虞姝来养小公主,至少可以让太后与皇后有所收敛,不敢再在后宫肆意妄为。 封衡最是厌恶被人威胁。 谁威胁了他,就等着被他加倍报复回去。 今日的一切举动,都是他在捍卫自己的皇权,以及不容反抗的绝对强势。 他要宠谁,谁就能在后宫横行! 就在封衡牵着虞姝的手入内殿,打算好一番耳鬓厮磨之时,小公主的哭声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旖旎气氛。 “呜呜呜呜……”小公主才三周岁,突然换了新环境,自是十分不适应。 况且,她又瞧见了可怖的父皇了! 虞姝瞧见小公主哭到喘气,着实不忍心,走上前从宫人怀中抱过了小公主,试图安抚。 封衡凤眸微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虞姝松开了他,直奔向小公主…… 年轻的帝王一旦不笑时,着实威严肃重,一双幽眸盯着人时,如鹰隼一般骇人。 小公主自打开始有意识以来,就很害怕父皇。 小小的人儿,还记得有一次她在宫道上跌了一跤,可父皇非但不抱起她,还从她头上直接跨了过去,那时的小公主以为父皇要一脚踩死她。 小公主缩在虞姝怀里,这位娘娘浑身香香软软,声音也轻柔好听,让她觉得十分安全。 虞姝看着小公主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一下,“囡囡乖,不用害怕。” 这一幕恰好落入封衡眼里,男人眸光骤然一沉。 他的昭昭,竟还会亲别人! 他突然又不爽快了。 封衡走上前,那只握笔平天下的手,竟然抓住了小公主的衣襟,将她从虞姝怀中提了出来,又直接扔到了一旁的软榻上,低喝,“不准哭!” 虞姝惊呆了。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见小包子当真不哭了,憋着嘴,两眼汪汪,既想哭出来,可又惧怕帝王的淫/威。 虞姝立刻走到软塌边,查看小公主有没有被伤到,皇上岂能像扔沙包一样扔孩子?! 小公主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但又不敢哭出来,她挪着小身板,往虞姝身后躲了躲,试图避让帝王的目光。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3节 她知道这位娘娘是个好的,而且这般美丽温柔。 虞姝伸出一臂,也护着小公主,两人一大一小,都眼巴巴的看着封衡。 封衡嗤笑一声,倒是没有针对虞姝,而是对小公主道:“躲朕?小心朕将你发卖了。” 小公主虽才三岁,但也听过书,知道何为发卖,她总算是忍不住,又哇一声哭了出来。 虞姝无可奈何,只好将小公主重新抱起来,远离了帝王好几步,“皇上,你吓坏孩子了。” 封衡看这个孩子就觉得不顺眼。 然而,这一刻,他又突然改观了。 见虞姝抱着孩子的画面,竟然毫无违和。 是啊,他的昭昭也是个大姑娘了,可以生养孩子了,封衡酸里酸气,冷哼了一声,“若是昭昭给朕生了孩子,朕必然不吓唬他/她。” 虞姝,“……”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公主也是亲生的,皇上岂能这般偏心眼? 虞姝觉得,小公主待在她这里着实不安全,她倒是不担心别的,就单单是皇上,就差点吓坏了小公主。 虞姝索性直言,“皇上,嫔妾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小公主,这万一伤了小公主,嫔妾就担待不起了。” 相交之虞姝的焦灼,封衡却是风轻云淡,“昭昭不必担心,就当做是先练手。” 虞姝已是不能正常言辞,完全不知如何接话了。 拿、拿小公主练手?! 小公主可是皇后的女儿啊! 虞姝抱着小公主,被帝王的话震惊到哑口无言。 这时,林深走到帝王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 帝王眸色一沉,抬手刮了一下虞姝的小琼鼻,“昭昭,你先好生练练如何养孩子,朕一会有政务要处理,就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封衡的话无微不至,离开还要特意强调一句,并且告诉虞姝,他还会过来。 虞姝不蠢,她听得出来,皇上对她的态度有些过于细致周全了。 若非是真情流露,那便就是处心积虑。民间的渣汉子都很擅长这一手。 虞姝在闺中时也看过不少话本子,话本里的风流多情男子也都会这般体贴入微。 她抱着小公主,恭送帝王离开。 小公主这才放松了下来,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抱着虞姝的脖颈,眨了眨泪眼,小心翼翼的询问,“这位娘娘,以后我都要住在你这里了么?” 小东西很是聪慧,心里门儿清。 虞姝揣摩不透帝王的心思,也不能笃定她需要将小公主养到哪一日,就笑着说,“囡囡,你暂时住在我这里,不过,你若是想你母后,我可以领你过去。” 小公主的眼睛突然亮了,她就知道眼前这位娘娘是个好的。 见小公主破涕为笑,虞姝也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见帝王对小公主这般狠心的态度,她就想到了她自己年幼时候的光景。 不被父亲爱护的孩子,终究是可怜的。 “来人,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新鲜点心,多拿几份过来。”虞姝一言至此,又多交代了一句,“今日开始加餐。” 她一个人对吃食倒是无所谓,眼下要多养一个孩子,膳食总得丰富一些。 搞不好,皇上是在考验她,也说不定。 安抚好了小公主,虞姝又见了一下新来的四位宫奴。 “奴才们叩见修仪娘娘。” 虞姝看着这四人,稍作思忖。 她这一次的册封,也同样是事发突然。内书阁这么快就送来了宫人,旁人没有机会下手安插人进来,但为了以防万一,虞姝还是仅让知书和墨画贴身伺候。 “都起来吧,你们四个以后听从阿贵的安排,就留在外殿,平日里打扫庭院,呵护花木。”如今圣宠在身,虞姝还是觉得要小心为妙,她身边的人必须确保万分的忠诚才行。 * 御书房。 沈卿言呈上了几份匿名检举书信,“皇上,太傅一党已经有人开始倒戈了,大概是看出了皇上的强硬,逐渐开始弃暗投明。只不过,他们之中有些人与太傅的势力牵扯过深,暂时不敢彻底与太傅撕破脸皮。” 封衡打开检举信看了一眼,一目十行,薄凉的唇角荡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甚好!” 此刻,他又觉得虞姝是他的福星。 雷击太傅府带来了诸多一连串的后续影响。 而这些影响无疑加速了封衡原先的计划。 封衡合上检举信,狭长凤眸之中,是睥睨天下的霸气,朗声道:“来人,把大理寺的两位少卿给朕叫过来,也是时候开始逐渐收网了。” 封衡心情甚好,不过还是让沈卿言尽快离宫了,免得这厮的一张嘴巴又七嘴八舌,坏了他的好心情。 望着御书房东面挂着的万里河山图,封衡负手而立,沉默片刻,倏的一笑,自言自语道:“朕还需得更加进益才行。” 王权,“……”哪一方面进益?皇上还不够完美么? 皇上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大可不必过于勉强了自己。 * 晌午之前,周御女、柳才人、刘宝林,以及萧才人结伴过来送贺礼。 虞姝再度晋升,这一次后宫已经见怪不怪了,而让人更加捉摸不透的,则是帝王会下旨让虞姝抚养小公主。 这在本朝从无惯例。 虞姝命人备了茶点,招待这四位嫔妃,尤其与刘宝林多说了几句话。 刘宝林今日虽然救了虞姝,是她前去给帝王通风报信的,但她并没有邀功,反而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今后跟着虞姝混日子,准能愈发安稳。 张贵妃、淑妃只是派人送来了贺礼,人并没有到场。 陆嫔的位份如今已经在虞姝之下,但今日也没有亲自露面,只是命宫人送了贺礼。 虞若兰那边暂时毫无动静,仿佛已经彻底豁出去,纵使虞姝如今位份比她高出了不少,她也不甘心过来奉承。 太后和皇后的贺礼,十分名贵。 看着知书递过来的贺礼单子,虞姝有些心惊—— 羊脂玉五蝠如意簪一对、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芙蓉白玉杯一套、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一架、红釉花觚六只……贺礼样样精细,毫无敷衍之意。 虞姝有些哑然。 太后和皇后这是“巴结”她么? 生怕她会苛待了小公主? 她如今养着小公主,仿佛是拿捏住了太后与皇后…… 几位妃嫔之中,除却虞若兰那边毫无动静之外,淑妃的贺礼最是敷衍,张贵妃和陆嫔是按着规矩而来。 至于,今日亲自登门的几位嫔妃,看得出来是带着十足诚意。 不过,虞姝也只是留着几人用了午膳,并没有打算更深一层结交。 等到一切归置好,虞姝特意交代了知书,“送一份回礼去刘宝林那里,我猜测,今日皇上能及时到长寿宫搭救于我,大抵是刘宝林去告知了皇上。除却刘宝林之外,这后宫之中再无人盼着我好了。” 皇家无情,后宫女子之间都是明争暗斗。刘宝林看着她的眼神是纯澈的,虞姝觉得很有眼缘。 知书应下,“是,修仪娘娘。” 她心想着,娘娘还真有眼力劲,很会看人。 知书是封衡在宫里的眼线,自然也对后宫嫔妃有大致的了解,那位刘宝林的确是个没甚心机的。 * 这一日,除却后宫有事发生之外,宫外的太傅也如同铁锅上的蚂蚁,已彻底坐不住了。 帝王连续颁下两道圣旨,撤去了西南两位镇守统兵之职。 太傅消息灵通,西南那边尚未传来动静,他就已经知道了。 太傅气得在客栈厢房来回走动。 “皇上!他是翅膀硬了啊!他动老夫的人,是想将老夫踢出朝堂么?!” 新帝才登基三载,凭什么撼动他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根基! 西南两位统兵一撤,太傅在京都就不敢肆意妄为,至少已经没有退路,若是在京都出了什么事,出逃的机会都没了! 几名心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他们?! 新帝一天一个主意,完全不让人有做出应对之策的机会。 变故就在瞬息之间。 太傅一番发泄之后,逐渐开始确定了自己心意,花白续髯轻颤,一想到府邸皆要大刀阔斧修缮,而他如今宛若已成了全朝堂的笑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哼!皇上这是要逼老夫么?!张相那个老匹夫可以拉拢楚王,老夫为何不可?!” 众心腹立刻神色紧张。 “太傅,慎言呐!” 楚王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冠上了叛党的头衔,拉拢楚王,岂不是要造反?! 太傅此言一出,憋闷的心胸倒是稍稍舒坦了些,但也没有继续发出狂妄之言,只哼哼了几声。 * 被晋升为修仪的第一天还没结束,就在虞姝以为,今日暂不会再有任何波折时,林深急急忙忙过来请人,他跑了一头大汗,神色焦灼,“修仪娘娘,您倒是快些去劝劝皇上吧。” 虞姝昨夜没怎么歇息,今晨又在太后那边受了些许惊吓。 晌午送走了前来道贺的嫔妃之后,就一直在照料小公主,眼看着已至黄昏,她正打算拖着疲倦的身子睡下,闻言后,稍稍一怔,“皇上怎么了?” 谁能将皇上如何? 如今在虞姝看来,皇上在她心中,已是刀枪不入、神魔不侵了。 她将小公主交给了知书,一切还是要以皇上为主,虽已是疲倦不堪了,虞姝还是跟着林深去了一趟御书房。 在半路上,她就问了个来龙去脉。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4节 林深也如实作答,“今年江南道的灾情比起往年甚是严重,皇上派去的钦差失踪了,灾银虽是送达了江南府那边的衙门,但远不够弥补这次灾情带来的窟窿,坊间有传言说,皇上是……是昏君,这才致天降灾祸。” 虞姝大致听明白了。 先帝在位时,也有灾情发生。 哪怕虞姝不懂朝政,她也知道新帝登基三载之后,京都民风好转了不少。 就连外邦侵占之国土,也逐渐收复。 虞姝总结了一下,问道:“皇上眼下,是在为银子的事操心?” 先帝昏庸无道,封衡接手时,江山已是满目疮痍,这三年都在减免赋税,多余的银钱也都运去边陲支应将士们了。 林深默了默。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不成想,帝王也有缺钱的烦恼。 虞姝也沉默了。 她曾经在闺中时,偶有机会见识过京城世家的滔天富贵,就连盆栽外面裹皮也是鎏金打造。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来到御书房月门处时,虞姝就见封衡正持剑,在院中辣手摧花,好端端的盆栽与花圃,被他砍得七零八落。 林深忙上前,“皇上,修仪娘娘来了!” 封衡果然收了剑,帝王清俊的额头正流下大滴汗珠,顺着他萧挺的面容,没入他的衣襟之中,他双眸幽深清冷,明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罗刹,可又一心寄挂黎民苍生,是一个极具矛盾之人。 善与恶,冷与热,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虞姝顿了一下,她对封衡手中的那把长剑印象深刻,至今还记得剑鞘滴血的画面。 封衡衣襟微微敞开,衣裳松了,广袖随风拂起,他立于一片残花之中,背后的晚霞余辉也成了衬托,整个人透着一种凄凉的破碎感。 有一刹那间,虞姝又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帝王了。 坊间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弟,大多沉浸在家族富贵带来的奢靡之中,或是偷香窃玉,又或是走马观花。 但封衡的肩头却扛着凡夫俗子难以承受的江山社稷。 此时的虞姝,并没有将封衡联想成残酷暴君。他那般高大伟岸,像极了拯救苍生的英雄。 两人四目相对,封衡在美人的眼神之中看见了痴迷。 他的一腔戾气忽然就消失大半,动作亲昵的朝着美人招了招手,“过来。” 虞姝听话,朝着帝王走了几步。 一旁的王权总是放宽心了。方才皇上恨不能杀人,一瞧见修仪娘娘,整个人的气场都变柔和了。 虞姝在封衡面前站立。 男人身段颀长高大,迫使她仰面看着他,“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嫔妾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皇上解燃眉之急。” 封衡突然来了兴致,“是么?那昭昭说说看,朕听着。” 帝王变得十分有耐心。 虞姝并不了解前朝,亦不知国库状况,但有一点可以笃定,那就是京都世家们富可敌国。 她垫起脚尖,附耳低语。 封衡担心她累着,就伸手圈住了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跟前提了提。 待虞姝三言两语说完对策,封衡凤眸一眯,眼底流光溢彩,再度看向虞姝时,他眼中浮现惊艳之色。 “昭昭,你为了给朕分忧,当真是费心了。此法甚妙,朕明日就着手操办。” 皇上能认可她的法子,虞姝也很是欢喜。 但下一刻,帝王却突然凑过来,唇贴近了她的耳垂,“你放心,朕今晚会好生报答你。” 虞姝身子一僵。 不不,她不求回报的! 这个法子也只是随口一提,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一旁的王权与林深甚是诧异,修仪娘娘到底提出了什么策略,竟让皇上转瞬就笑出来了?!还扬言要报答? 能让皇上“以身相许”的法子,到底该有多么精湛? 林深不由得敬佩昭修仪。 难怪昭修仪会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内,连续晋升三次,必然有过人之处的!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是个有恩必报的男子~ 虞姝:(⊙o⊙)…大可不必! ——————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咱们晚上见啦~ 第五十九章 虞姝又哪里会知道, 封衡一开始选择中了她的美人计,其实也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 否则,就是绝色美人, 也挨近不了封衡的身。 可谁知,又恰好虞姝正好符合封衡的口味。 他不介意对自己中意的女子偏宠一些。 成为后宫独树一帜的宠妃的确危险,但封衡自诩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至少,他对后宫一切都了如指掌, 有绝对的自信能保护自己中意之人。 更何况,虞姝如今已经彻底忘了辰王, 而对他一片痴心,他自是不能伤了小女子的心。 这世间最难得之物, 并非是权势、地位,而是一片赤诚之心。 无疑,虞姝的到来,抚平了封衡的烦闷燥郁,也敛了他大半癫狂。 封衡一身大汗, 美人在怀,他一手圈住纤柔细腰, 总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美妙,应该干点什么才不辜负这一片良辰美景。 于是, 封衡当着王权和林深的面,头一低, 吻住了美人红唇。 虞姝,“唔……” 王权和林深一愣, 立刻转过身去。 皇上, 他变了啊! 以前就连母/马都甚是嫌弃, 就算是挑选良驹,也是挑公的,更别提挨近女子了,而今却是随时随地都能对昭修仪娘娘动手动脚。 啧,这男子一旦开窍,哪里还有什么正人君子呦。 虞姝的身子几乎被男人的铁臂提上去了,她双手无意间抵在了封衡的胸膛,恰巧推开了他胸前的衣襟,丝绸料子本就丝滑,这一推就将男人衣袍推开了大半。 封衡甚是敏感,他意识到了胸膛的不对劲,放开虞姝的同时,低头一看,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突然就绽放出异样光彩,“急了?可朕一会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静等着,朕需得安排好时辰。” 他总觉得,这种事需得尽兴才好。 被中间打断,亦或是时辰不够,那可就是遭罪了。 虞姝被放开了,后腰有些酸,她半张粉唇,唇瓣上隐隐作痛,十分不解的看着帝王,她不明白帝王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甚么。 她当然明白帝王口中所谓的“安排好时辰”是甚么个意思。 其实,她今晚只想睡个好觉…… 封衡担心他的小昭昭累着,还特意下令,“来人,赐朕的轿辇给修仪。” 这不是封衡第一次赐轿辇,但今日却是在没有侍寝的情况之下。 虞姝没有拒绝,帝王已经开口,她若是回绝,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况且,她如今的状况,再内敛低调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了。 眼下,除却刘宝林之外,大概整个后宫都恨极了她吧。 * 虞姝离开后,封衡并没有沐浴更衣,而是宣见了宫廷掌管酒水事宜的尚仪局总管。 封衡不喜酗酒,曾经在军中更是禁酒,他登基之后,尚仪局鲜少有机会在帝王面前露脸。 “明日一早之前备好最烈的酒,能拿出多少是多少。” 闻言,尚仪局总管愣了一下。 新帝登基之后,宫廷几乎没有办过大型酒馈,酒水倒是丰足,烈酒也存了数百坛。 尚仪局总管连连应下,不敢直视帝王龙威,“是,皇上!” 为了确保明日宴席万无一失,封衡又将太医院的院判叫了过来,直接让院判准备一些容易醉酒的迷香出来。 新帝登基之后,后宫不丰,亦没有什么龙嗣,整个太医院这三年几乎是百般聊赖,无事可做。 今日突然被帝王委以重任,院判自是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不负皇命。 办完一切,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最后一丝晚霞也彻底消散在西边天际。 * 重华宫这一边,既然提前知道帝王会过来,虞姝当然得命人在院中盏了灯。 封衡乘坐轿辇过来时,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了晚风中缓缓摇曳的灯笼,鹅黄色光线仿佛驱散了苍茫夜色,让孤独之人有了归处。 封衡幼时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性,但此刻不知是怎的了,竟有些心急。 他已迫不及待看见虞姝。 他很想问问看,她的脑袋究竟是如何长的? 为何就连她的计策,也甚是符合他的心意。 说实话,虞姝的提议让封衡眼前一亮,目前为止,他再也寻不出比这个计策更好的法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5节 他的小昭昭,还真是处处令他惊艳。 惊喜无处不在。 “皇上!仔细着!”王权见封衡直接下了轿辇,这个时候轿辇还没放下呢。 封衡却无视王权,他腿长步子大,须臾就迈入了重华宫大院,四名新来的宫人跪地迎接,封衡一边往内殿走,一边挥袖,“退下。” 阿贵正要通报,封衡已经进了内殿。 虞姝自是已经准备好了。 封衡说过会过来,她总不可能怠慢了皇上。 再者,今天是她被晋升为修仪的日子,皇上晚上要过来,她无话反驳。逶迤白梅蝉翼纱长裙堪堪遮住了兜衣,却能瞧见里面若隐若现的曲线。 虞姝有些懊恼。 她身上所穿的睡裙,是封衡命人送来的。 他要求她穿特定的兜衣也就算了,就连睡裙也要插一手。 “嫔妾给皇上请安。”虞姝一手拢着衣裙,屈身行礼。 封衡二话没说,走上前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目光凝视着美人因为娇羞而微微泛红的脸,帝王轻笑一声,步子愈发快了起来。 虞姝实在乏了,她困得慌,从今日早起开始,直至此刻就没好生歇息。 她甚是纳闷,帝王哪里这般旺盛的精力。 没有入宫之前,她听说新帝一门心思扑在了大业之上,对后宫一直不怎的热衷,以至于子嗣不丰。 可如今正当多事之秋,皇上不应该积攒精力处理朝政? 这个时候的封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像虞姝的心思,如此曲折延绵。 封衡自诩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凭借本能,拿出了十八般武艺,虞姝身子骨娇软,很容易配合,封衡更是想留下最好的印象,以至于一开始就有些过猛。 “啊——” 虞姝的尖叫声响彻内殿。 这是封衡第一次听见她如此惊叫,他原本一直觉得虞姝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很难放得开,便轻笑一声,哑声夸赞,道:“朕的好姑娘,还不到时候,你留着力气,一会再嚷嚷。” 虞姝面颊涨红,推了推封衡,指向封衡身后,甚是为难道:“皇上!快起开!” 一言至此,她又推了一把封衡。 封衡的外裳刚退下,闻言转过身一看,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瞪着大眼,十分不解的看着封衡和虞姝。 下一刻,小包子就哭得了出来,壮胆捶打封衡的后背,“父、父皇莫要欺负昭娘娘!” 父皇太坏了,怎么就连这么香软的昭娘娘都不放过呢?! 还咬昭娘娘! 瞧把昭娘娘欺负的多么痛苦。 封衡面色骤然一沉。 这个时候,虞姝哪里还顾得了欺君之罪?又用力去推封衡,“皇上,你起开!” 封衡被自己的爱妃推到在一侧,当然了,是他让了虞姝,不然任虞姝怎么推也推不动。 虞姝拢了衣裳,来到脚踏上,一把抱住了小公主。 而小公主以为昭娘娘暂时得救了,短短的双臂搂紧了虞姝的脖颈,小脸贴紧了虞姝的脸,然后一双大眼瞪向封衡。 父皇,是当真讨厌! 虞姝没有意识到一脸寒霜的封衡,只顾着哄小公主,“囡囡不哭,没事了。” 当然不能在孩子面前亲热! 虞姝抱着小公主往外殿走。 封衡侧躺在榻上,支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虞姝转过头看他一眼。 封衡,“……” 他与孩子,孰更重要? 封衡将小公主安置在虞姝身边,如此一来,太后与皇后再不敢将虞姝如何,但封衡没想到,这个女娃儿着实碍事! 等了片刻,虞姝还没折返,封衡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他下了榻,步子十分古怪的迈出内殿。 虞姝正哄着小公主喝羊乳,她自己也饮用。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一看见封衡,皆停止了噙羊乳的动作。 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看向封衡,十分戒备。封衡呵呵一声冷笑。 虞姝担心封衡又会吓到孩子,壮胆劝道:“皇上,你……其实是一位好父皇,但小公主还小,受不得皇上的龙威,皇上能否对她温柔一些?” 好父亲? 谁? 天知道他是谁的好父亲?他的崽儿在哪儿呢? 封衡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此事不可提。 他不要颜面么?!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不要面子么?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晚安~祝好梦~ 预收《首辅夫人六岁半》、《宠妃是高危职业》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瞅两眼哈~^_^ 第六十章 小公主今日早晨在长寿宫受了惊吓, 来到重华宫之后,晌午过后就一直在睡,这个时辰自然精神着。 她初次来重华宫, 除却虞姝之外,对谁都觉得陌生,这才趁着宫人不注意, 前来寻找虞姝,谁知正好看见父皇压着昭娘娘, 正在欺负她。 此刻,小公主得到了安抚, 喝了半碗羊乳之后,就更是心定了。 昭娘娘就在她身边, 她警惕的望着几步开外的父皇,一双葡萄大的眼眨呀眨,忘却起身行礼了。 封衡看着这一幕,侧目一扫,一记刀子似的目光扫向了一旁的知书几人, “谁照料这孩子的?!” 知书立刻惊觉,跪地垂首, 道:“皇上,今日从长寿宫出来匆忙, 小公主的奶娘在长寿宫那边,今晚是奴婢们疏忽了, 皇上恕罪!” 皇上今日在长寿宫突然下旨,将小公主带到重华宫, 也没允许长寿宫的人跟过来呀。 知书也没照料过这般大的孩子, 哪里会懂孩子的心性? 再者, 长寿宫的人,也不能轻易踏足重华宫。 谁知道,会不会是太后与皇后的眼线? 也就是说,原先伺候小公主的人,眼下一个都不在这里。 封衡幽眸微眯,眼底的冷意已着实明显,就只差告知所有人:朕不悦! 他看向虞姝,见美人嫣红的唇上沾染上的些许乳白色的羊乳,真想亲自上前帮她吃个干净,他闷闷问了一句,“她几时才能睡下?” 这话还在问虞姝。 只要虞姝愿意,他立刻命人将这碍眼的小东西送走。 时辰尚早,今日封衡特意赶了时辰,天黑后没多久就来了重华宫,不成想会被一个小东西给耽搁要事。 虞姝哑口无言,小公主乃皇后所出,是嫡出大公主,皇上怎这般厌嫌? 她自己是庶出,所以才不得将军府看重。 她这辈子做梦都渴望成为嫡出的女儿呢! 虞姝望入男人深邃的眼,“皇上,小孩子正当长身子,先让囡囡将羊乳喝了吧。” 封衡没答话,只是眉目沉沉,对小女娃低低斥责,“喝。” 小公主不敢违抗父皇的意思,连喝了几口,因着喝得太急,她打了个饱嗝。 男人的眸色更冷,“喝饱了么?”言下之意,若是喝饱就可以滚了。 小公主甚是畏惧封衡,可她又念及虞姝的好,她是个有良心的人,昭娘娘今晨救了她,又对她十分温柔关怀,她心里知道昭娘娘是个好人。 听说父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总喜欢杀人。 她可不能让昭娘娘被父皇给害死了。 于是,小公主壮起胆子,支支吾吾,“父、父皇莫要咬昭娘娘了,呜呜呜……” 总算是壮着胆子说出来,可单是被父皇盯视,她就吓哭了。 封衡已经烦不胜烦,小封衡正叫嚣,他厌恶眼前这个小女娃,自是没有好脾气,“不准哭!” 帝王一声低喝,小公主只能强行憋着嘴,不发出声音来,眼泪却是更加凶猛了。 虞姝无奈到了极致,她抱起小公主安抚,又见小女娃着实可怜,一张小脸布满泪痕,虽没有继承封衡的好容貌,但也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人。 小公主一心护着自己,这让虞姝心头微暖,她也壮胆,向帝王提议道:“皇上,不如今晚……一块睡吧。” 虞姝话音刚落,封衡眸光骤寒,低喝,“荒谬!” 虞姝和小公主俱是被帝王的低喝声惊了一下。 虞姝,“……”哪里荒谬了?小公主是皇上的骨肉,还是个小奶娃娃,如何不能一块睡了?民间不少孩童都是与父母同睡一张炕上的。 是以,三个人僵持了下来。 小公主一门心思护着虞姝,担心父皇还会压着昭娘娘,狠狠咬。 她抱紧了虞姝的脖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戒备的看着封衡。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6节 而虞姝自是不可能放任小公主不管。 封衡不明白,他为何会将这个孩子留到现在?! 起初就不该让她生出来! 最终,封衡妥协了。他这是第一次在虞姝眼中看见坚持、果决。 就好像,倘若今日他不接受这个孩子,虞姝就会与他闹出罅隙。 封衡一辈子都不可能让虞姝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在想,虞姝这般在意小女娃,是不是因着虞姝一心以为,孩子是他的? 她爱他,所以也爱他的孩子。 必然是如此。 不然,世间女子有谁会爱自己情敌的孩子? 封衡一番自我安抚之后,终于松了口,“那好,就依了昭昭,但待她睡下,就让人拿走。” 虞姝,“……”拿、拿走? 皇上将小公主视作什么了? 她此刻庆幸自己宫寒不能生孩子,不然,将来自己的孩子被皇上这般心狠对待,她只怕会心如刀绞。若是不能让孩子享有父母该给的一切恩慈,那不如不要将他/她带来这世上。 虞姝嗔了封衡一眼,但到底不敢正面和封衡对抗。 封衡这已经算是退了一大步了,她总不能再继续得寸进尺。 于是,三人终于安安稳稳的躺在了榻上。 封衡睡在最外沿,小公主则睡在中间,她是背对着封衡的,小小的人儿也甚是会享受,窝在了虞姝的怀里,闻着喷香的昭娘娘,她没一会就开始打哈欠。 封衡斜睨了一眼小东西。 虞姝愣是察觉到了一股威压与冷意。她闭着眼,不说话,全当不知道帝王在怒视小公主。 都说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可他此刻对小公主的厌恶之色,着实明显啊! 不多时,小公主熟睡了过去。小孩子就是这一点好,很容易陷入沉睡,毫无心思。 虞姝也乏了,不一会就搂着小公主陷入睡意。 封衡将小公主抱走时,虞姝一无所知,还保持着袒露了一小片胸脯的状态。 封衡将小公主交到了知书手上,一脸嫌恶,“拿远些!别让她再过来。” “是、是,皇上。” 亏得知书反应快,不然差点就没接住小公主。 可怜见的小公主啊,生在皇家,却也甚是坎坷。 这厢,封衡终于抱住他的喷香美人,埋首片刻过后,他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却见虞姝双眸紧闭,没有一丝丝动情的征兆。 封衡拧眉,“昭昭,你醒醒。”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美人的睡颜,还有微不可闻的轻鼾。 封衡知道虞姝骨子里甚是羞涩,扯了她的兜衣,又耳鬓厮磨一番,但怀中人还是无所动容。 封衡,“……” 他对/奸/尸可没一丝兴趣! 最终,封衡停止了独角戏,附耳愤愤然,“算你狠!” 虽是没有得到满足,但退一步来说,他总算是抱着美人了,也阖眸开始睡觉。 不然,还能如何? * 翌日一早。 因着虞姝睡了一个好觉,人也醒得早。 她睁开眼时,封衡已站在脚踏穿衣,人背对着虞姝,他高大颀长,挡去了外面的光线。 单从后背去看,当真是肩宽腰窄腿长。 虞姝虽然见过的男子不多,但封衡的身段完全符合话本子里的描述,是一等一的好身段。 虞姝记忆有些断片,这才想起来,昨晚她好像搂着小公主睡着了,那…… 她担心帝王不悦,支起身子欲要伺候皇上更衣,可下一刻身上随即一凉,虞姝低头一看,猛然一僵。 封衡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虞姝几乎是顷刻间拉了薄衾遮盖。 虞姝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不敢保证皇上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做。 封衡则是酸里酸气,“昭昭醒了?今日怎么不继续睡?” 男人的脸背着光,他狭长幽眸深邃迷离,不笑时则阴戾可怖,可一旦笑起来又是风流无度,细一看,眉目之间还有一颗不起眼的小黑痣。 帝王虽是唇角含笑,但虞姝总觉得怪怪的。 她困意尽消,在薄衾里面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兜衣。 封衡哂笑一声,“在找什么呢?” 虞姝头皮发麻,总感觉皇上是故意为之。 封衡的确记仇。 昨夜他被怠慢了,这是事实。 虞姝还在继续摸索,封衡已经系好了腰封,他衣冠楚楚,立于脚踏,俯视着虞姝,见她雪腻圆润的肩头露在外面,男人眸光暗了暗,但并未做什么,只嗓音清冷,道:“朕先走了。” 一道阴影挪开,虞姝目送着帝王走出内殿,他一离开,整个内殿的威压感就消失了。 虞姝纳闷,自言自语,“好生古怪。” 须臾,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兜衣,竟在帝王昨晚用过的枕头边…… * 封衡款步迈出外殿,步入长廊时,正好看见小公主提着裙摆一路跑来。 小公主已经梳洗穿戴好,头上的两只小花苞上绑着红石榴石,一晃一晃的,甚是可人。 可封衡却只觉得刺目,直接甩袖离开,对小公主视而不见。 小公主肉乎乎的小手轻拍了胸口,眨眨水汪汪的大眼,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仿佛是躲过了一劫。 她回头看了一眼父皇远去的高大背影,这便连忙跑去内殿看看昭娘娘。 小公主可担心坏了,生怕昨天夜里父皇又欺负了昭娘娘。 小公主见到虞姝时,虞姝正在穿衣,小家伙趴在床沿,葡萄大的眼睛亮晶晶的,越看昭娘娘,越是觉得好看。 如此美貌,又温柔,且还浑身喷香的昭娘娘,怎就落入了父皇的魔爪之中呢? 小公主一腔担心,“昭娘娘,父皇那般可怖,你和他一起睡觉觉,不害怕么?” 虞姝正系着腰带的手一滞,“……”谁说她不怕了?若一开始有的选择,她也断然不会入宫。 虞姝看着小公主,仿佛瞧见了年幼时整日担惊受怕的自己,她揉了揉小公主肉乎乎的脸蛋,“你父皇他……只是看上去凶凶的,其实是个大好人,囡囡以后不怕他好不好?” 虞姝试图让小公主免于对自己父皇的恐惧。 毕竟,没有哪一个孩子愿意在恐吓中长大。 小公主歪着脑袋,“可是,我有一次瞧见父皇要踩死皇弟,父皇还想踩死我。不仅我还害怕父皇,皇弟更怕呢。” 虞姝,“……” 若说帝王重男轻女也就罢了,怎么就连大皇子也不放过? 虎毒不食子呀! 如此一来,虞姝就不期盼怀上龙嗣了。 看来,皇上与谁都合不来。 大概,有些人天生便是如此,是七煞之命,亲情缘薄。 * 虞姝捯饬妥当,就牵着小公主一道去给太后请安。 无论帝王如何做,她至少不能在明面上与太后撕破脸皮。 况且小公主如此可人,她是最无辜的。 见到太后与皇后,小公主亦是欢喜。 “皇祖母、母后!”小公主扑了过去,一脸笑吟吟的,昨晚喝过羊乳之后,一夜酣睡,今晨起来脸上红润饱满,看上去没有受到半分委屈。 太后和皇后几乎一宿没合眼,见小公主全须全尾,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她二人并非不想打探小公主的消息,但她们的人无法挨近重华宫附近。表面上看上去,重华宫没几个宫奴,可实则重华宫附近都是皇上的眼线。 这个皇帝,做得太绝啊! 太后有苦难言,她与皇帝的母子情分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彻底崩裂,如今想要重归于好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皇后面色有些苍白,脂粉也遮不住眼底的暗青,憔悴如斯。 她大抵是彻底失去封衡了。 又或者说,她从未真正得到过。 封衡将她放在后位之上,无非只是权衡利弊,当初无论是张贵妃,亦或是淑妃,都不适合当皇后。而将她放在后位上,正好可以牵制住张贵妃与淑妃。 到了这一刻,皇后才恍然大悟。 她啊,从头至尾,都是皇上用来权衡后宫的棋子,亏得她还苦苦期盼了三载,以为就算是捂着一块石头在怀里,也终有一日会被她捂热了。 可是她错了,皇上他不是石头。而是薄情寡义,没有凡心的神祇! 此刻,众嫔妃都陆陆续续到齐。昨日在长寿宫的一场闹剧过后,人人都在揣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7节 原本以为,虞姝必然会被太后与皇后针对,可谁知,太后今日并未对虞姝发难,还命宫人赏赐了上好的绫罗。 虞姝也有些诧异。 直觉告诉她,太后和皇后对她的态度都变了,就连她手中捧着的茶盏,里面的君山银针也是一刀一枪的上品茶。 虞姝半敛眸,嫔妃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她也不插一句。 虞姝在想,皇上让她养育小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她虽然暂时无法笃定,但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太后和皇后对待她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皇上这一招,还真能拿捏人啊! 养了小公主在身边,等同于是多了一份护身护。 只是……拿孩子做筹码,她总觉得有失公允。 不过,无论如何,她不会苛待这个孩子的。 今日请安还算太平,离开时,小公主开心的对太后、皇后挥挥小手,“皇祖母、母后,囡囡跟昭娘娘回去了。” 和昭娘娘在一起,她就不用一直习字。 母后虽好,但对她太过严苛,每日读书写字,她着实累怕了。昭娘娘不会逼着她写太多字,还会给她说故事呢。 皇后强忍着心酸,小公主离开后,她眼眶顿时红了,再也忍不住,捂唇呜呜低泣。 她不敢强留女儿,生怕封衡又会突然做出任何不利于女儿的决定出来。 虽然小公主是封衡的嫡亲侄女,可封衡这样的人,又怎会在意亲情呢? 皇家是没有亲情的! 太后安抚道:“别哭了,往后的麻烦更大!慎儿亦不知几时才能回京,日后若是皇帝要对付慎儿,囡囡的处境就更危险了。昭修仪还算识大体,没有对囡囡如何,否则哀家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闻言,皇后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安抚。 她方才瞧见小公主主动拉了虞姝的手,还欢欢喜喜的跟着虞姝离开了。 相比她这个母后,女儿好似更喜欢虞姝。 * 虞姝正牵着小公主往御花园走,她答应了小公主一起过来扑蝶,说话得算数。 虞若兰在背后叫住了她,“妹妹,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虞姝止了步,回过头来,就看见虞若兰一身明艳华贵的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发髻上插着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妆容浓郁,但眼神无光,透着决绝恨意,仿佛在短短两个月之内苍老了好几岁。 但她浑身上下皆透着奢靡富贵。 虞姝不知道这个好二姐又想作甚。 但虞若兰如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自己了。 虞姝思忖了一下,将小公主交给知书,走向了虞若兰。 知书暗暗腹诽,这个贵嫔,如今身份已经不及昭修仪,凭什么还对修仪娘娘指手画脚?! 虞若兰看着虞姝走近,见她脸上的肌肤雪腻如脂,吹弹可破,一双桃花眼更是潋滟波光,好一朵娇嫩的花儿。 两人的年纪明明相差不到两岁,可为何差距竟是这般大?! 虞若兰眸光一冷,真想直接骂出来:不愧是狐狸精的女儿! 虞若兰对卫氏,有着天生的恨意。 故此,她对虞姝也是痛恨。 纵使虞姝什么也没做过,只要虞姝存在,这股恨意也会一直存在。 虞姝无视虞若兰的打量,问道:“二姐,何事?” 虞若兰没有对虞姝行礼,只阴阳怪气,道:“妹妹倒是很会带孩子,可小公主终归不是你亲生的。没有孩子的后宫女子,以后年老色衰,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着实讽刺。 竟还仿佛笃定了虞姝生不出孩子。 虞姝心里有底了。主母给她下过寒毒的事,怕是虞若兰也已经知晓。 她忽然笑了两声,“呵呵……” 到底是多歹毒的心,对一个尚在闺中的幼女下手,还是这般残忍的手段?! 一个庶出的女子,出阁之后若是不能生育,可想而知,下场就是被夫家休弃。 原来,早在许多年前,主母就想把她弄死了。 “你笑什么?”虞若兰拧眉。 虞姝本想赏虞若兰一巴掌,让她也尝尝随意被人掌掴的滋味,但思及打了别人,自己的手也会疼,虞姝就作罢了。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她可不干。 虞姝改了称呼,“贵嫔,你还是管好自己吧,今日见到本宫不行礼,你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要让本宫去皇上跟前告状么?” 这后宫的嫔妃,能有资格去皇上跟前告状之人,也就只有虞姝了。 虞若兰万没想到,这个庶妹会利用身份来压着她! 虞若兰气到鼻翼微动,“你!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给你带来的!若非是因着我,你岂会入宫?!” 虞姝莞尔一笑,半点不恼怒,她突然觉得,与其掌掴虞若兰,还不如诛她的心。 皮肉上的痛算不得什么,可心病是会死人的。 虞姝笑道:“是啊,本宫如今的一切都多亏了贵嫔。若非贵嫔一开始让本宫入宫,又让本宫接近皇上,本宫哪能有今日的矜贵身份呢?” 美人一双明亮的水眸含笑,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挑衅。 仿佛在说:本宫就是喜欢看到你恨不能杀了本宫,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虞若兰被戳中了心中的要害。 是啊! 是她自找的! 一想到是自己亲手一步步将虞姝逼到如今的位份上,虞若兰恨不能咬碎牙齿! 可她无能为力! 皇上偏宠虞姝。 虞姝的身份又比她金贵。 她好像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还将自己推到了绝路! 虞姝淡淡一笑,凑到虞若兰耳旁,道:“下回见到本宫,记得行礼,莫要忘了尊卑。” “尊卑”二字,是主母和二姐用来打压了她数年的说辞了。 而今,尊卑的位置互换了,虞姝竟有种大快人心之感。 虞若兰僵在原地,目光呆滞,眼中是无能为力的愤恨。 虞姝噗嗤一笑,笑靥如花,“贵嫔,你才二十不到,可得仔细着保养脸蛋,瞧瞧,这都快要长出褶子了。” 丢下一句,虞姝转身离开。 她可算是明白,为何二姐以前总喜欢仗势欺人了。 果真,这仗势欺人,还真是叫人爽快。 虞姝走向小公主,重新牵起了她肉乎乎的小手,小公主纳闷的问了一句,“昭娘娘,那位娘娘为何瞪着你呀?她好生严肃,像父皇一样。” 虞姝另一只手揉揉小公主的脑袋,“囡囡,咱们只管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甭管旁人了,她之所以瞪着我,大概是……再也没有办法欺负我了。” 小公主一边走一边寻思,又说,“那有什么法子能让父皇不再欺负你呢?” 虞姝一噎。 等到皇上不再“欺负”她,她大概就要彻底失宠了吧。 虞若兰愤然而去。 不远处的宫道上,张贵妃目睹了一切。她站在一株女贞树下,站了好片刻。大宫女无盐问道,“娘娘在看什么?” 张贵妃悠悠一叹,有感而发,“男人靠着拳头称霸,从而得到权力。而女子只要征服了男子,就能得到一切,不是么?” 一言至此,她呵笑一声,转身离开。 可封衡这位帝王,不是谁都能征服他的。 虞姝,你又有何德何能?当真能走到最后么? 拭目以待吧! * 封衡宴请了京都各大世家。 既然是新帝宴请,世家们自是欢欢喜喜入宫,还以为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呢。 要知道,新帝登基之后,鲜少看得起他们这些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世家子弟若非十分出众,根本没有机会入仕。 而今日,帝王突然下旨,邀请全京都城的世家,让众人皆以为新帝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重新重用世家。 除却这些世家之外,辰王也在邀请之列。 封衡今日一改常态,不再冷峻无温,他换上了帝王玄色绣金龙暗纹的袍服,在上首的龙椅上捧着一只三足酒樽,“众卿,且饮。” 新帝敬酒,众人自是要接受。 并且,新帝是一饮而尽,在场诸人只能往多了喝,决不能比帝王喝的少。 辰王一杯下腹之后,微微拧眉,腹中顷刻间火烧火燎,但奇怪的是,他喝完一杯,又想馋第二杯。 今日御膳房忙到火爆,宫人们端着膳食来往于御膳房与宴席处。 酒菜香气随着微风,吹到了御花园。 虞姝正带着小公主扑蝶,闻到香气,大概知道皇上已经在按着她的计策行事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8节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 小公主看见虞姝眉目含笑,问道:“昭娘娘,你在笑什么?” 虞姝弯下腰,给小公主擦了擦汗,“我在笑啊,你父皇马上就要发财了。” 小公主拧着小眉头,一副琢磨不清的样子。 发财是何意?宫里的先生可没有教过她呢。 * 一个多时辰之后,宴席处的世家们躺倒了一地。 封衡的酒水早就被换过,但从表面上去看,他依旧是以一己之力干翻了全场。 沈卿言奉命而来时,愣了一下,被冲天的酒气熏到头晕,“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封衡从龙椅上站起身,饶是他的酒水里面没有掺和其他东西,但也饮得太多了,已是醉意阑珊。此时,帝王狭长凤眸微微吊起,用了睥睨天下的姿态俯瞰众人,抬起广绣,手指向在场所有世家们,“卿言,你听令。” 沈卿言走上前,抱拳道:“臣在。” 封衡挥手,“众卿欲要替朕分忧,每户捐献十万两白银,以供朝廷赈灾,朕甚是欣慰。来人!给众卿画押!” 王权捧着一堆昨夜就备好的手笺,递到了沈卿言手中,“沈大人,你去让诸位世家家主画押吧。” 沈卿言垂眸一目十行,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愕然抬头,随即就笑出一抹阴损。 皇上的馊主意!他甚是喜欢! 于是,沈卿言亲自动手,抓着已经沉睡世家们的手,挨次摁了印泥,又在信笺上摁下了手指印。 封衡又朗声一笑,“卿言,你明日就带着这些画了押的信笺,去挨门挨户要银子。” 沈卿言窃笑一声,“臣领旨!” 封衡很是体贴的下令,命人将世家们护送回了各自的家中。 只等到明日,世家们醒来时,再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酒后断片,世家们什么都不会记得,但也不能直接反驳自己画过押的契据啊。 * 已经是午后,封衡本不打算去重华宫。 他还在生闷气。 昨日,虞姝将那个小女娃视作比他还重要,这无疑让封衡心中不爽快了。 如今,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以后等到虞姝生下龙嗣,他在虞姝心里还有分量么? 但,孩子是迟早要有的。 一想到魏安明已经先一步有了双生子,封衡就忍不住嫉妒羡慕恨。 他步履阑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重华宫大门外,广袖一挥,对身后的王权等人低喝,“别跟着!”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六十一章 虞姝正给小公主讲故事, 就见封衡款步而来,阿贵尚未来得及禀报,帝王已经站在了虞姝和小公主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道阴影。 小公主无疑还是害怕她父皇,往虞姝身侧挪了挪。 虞姝见帝王眼梢似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还闻到了酒气, 幸好他身上用了冷松香和薄荷,在这两种味道的遮掩之下, 不至于难闻。 虞姝和小公主同时抬头看向封衡。 封衡眸光幽幽,却在下一刻突然咧出一嘴的白牙, 哼笑了两声,“朕没醉。” 一言至此, 他挥袖,“来人,把这碍事的玩意儿拿走!”他是指小公主。 知书与墨画连忙赶来,两人一个抱起小公主,另一个抓起话本子, 立刻跑开。 小公主自是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不仅担心她自己,也担心昭娘娘。 父皇, 他又要对昭娘娘下手了! 虞姝站起身,朝着小公主望去, 封衡一个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稍一弯腰, 他抱住了虞姝的后腰,直接往上一提, 将虞姝扛在了肩上。 突然而至的天地颠倒, 让虞姝出于本能惊呼出声。 她与封衡相处, 好像总容易尖叫出来。 真真是万事跌宕! 男人步子很大,虞姝被倒着扛在肩上,一阵晃荡之后,又是一个天翻地转,她被帝王抛在了榻上。 一系列变化太快,虞姝还没反应过来,封衡已经欺身过来,他身上很沉,失了往日的稳重,捉住了虞姝的一只脚踝,咧嘴一笑,“想逃?你又能往哪儿逃?” 虞姝,“……” 她一愣,只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再一细想,似在话本子里瞧见过诸如此类的话。 这一刻,虞姝已经做好了和封衡折腾一场的打算了,可就在虞姝认怂时,封衡附耳,唇几乎贴在了她耳畔,低低哑哑道:“朕,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朕……” 话音未落,封衡趴在虞姝肩头,一动也不动了。 其实什么?到底多大的秘密? 她什么也没听见呀! 皇上醒来后会不会还记得他说过什么?他不会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吧? 虞姝费了大力,才将身上的男人推开,她看向封衡,见他双眸紧闭,呼吸匀称,还可以看清他浓密曲长的睫毛。 不得不说,帝王便这样躺着一动不动时,还挺叫人喜欢。 今晚大抵可以逃过去了吧……? 虞姝不敢碰触封衡,生怕将他弄醒了,索性也不给他洗漱更衣,就那么任由他横躺在自己的榻上。 是以,虞姝轻手轻脚下榻,她得去哄一哄小公主。 那可怜的孩子估计又被皇上给吓坏了。 当晚,虞姝带着小公主宿在了偏殿,她只吩咐了阿贵守在内殿外面,一旦听见帝王吩咐,阿贵也能及时进去伺候。 *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沈卿言就迫不及待带着画过押的手笺,挨家挨户收银子去了。 为了营造气势,沈卿言还叫上了穿着银甲的虞铎。 沈卿言所到之处,每一户世家都赠了一枚功勋旗帜,小小一枚旗帜上绣了象征着本朝威严的鹰爪,还顺道褒赞了世家勋贵的忠国爱民之心。 已经醒来的世家家主们一脸茫然。 可看着捐赠银两的手笺,上面的确摁了自己的手指印,他们无话反驳。 昨日在宫廷大醉,都喝断片了,哪里还记得允诺过帝王什么话? 总不能去宫里和皇上对峙吧? 罢了罢了,认栽了! 御赐的酒,代价可真大! * 辰王府。 此时的辰王也已经醒了,他一手看着沈卿言递过来的手笺,一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拇指,终于明白了一切。 昨日宫廷的酒馈上,他失去记忆之前,分明没有画过押。 呵呵…… 皇兄,好奸诈的计策! 一场酒,换十万两白银,这么好的买卖,只怕仅有天子敢办吧! 辰王面色憔悴,也不知昨日的酒水中究竟添加了何物,他直到此刻还是头疼欲裂。 沈卿言挑了挑剑眉,催促道:“王爷,皇上念及你一片忠心,让你今日好生歇着,不必入宫复命。那十万两捐银,我搬走即可。” 辰王抬首,凝视着沈卿言俊美白皙的脸,忽然苦笑一声,“十万两啊……” 他倒是可以拿得出来。 可皇兄这次,着实下手太狠。 他又不是那些世家,哪有多么丰厚的家底! * 虞铎看着沈卿言命人搬着一箱箱的白银入宫,他当真被惊到了。 他以为昨日计策是皇上想出来的,不由得暗暗腹诽:皇上这一出,够狠。 每户十万两白银,统共五十三户,一下就积攒了五百多万两。 这下,江南道的灾区重建可以尽快着手开始了。 还真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大麻烦。 另外,恐怕各位世家们一时半会不敢过分放肆了,谁知道下一回,皇上又会出什么馊主意? 本是收获满满的一天,然而,封衡在重华宫醒来后,却是一脸阴沉。 他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纹丝未动。 甚至于皂靴也还在脚上。 好得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99节 他的昭昭,是不再把他当回事了么? 竟是如此敷衍?! 这个时辰,虞姝已经领着小公主去长寿宫请安去了。封衡自是没有见到。 帝王大步来到御书房,没有洗漱换衣,下巴处冒出了暗青色胡渣,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深沉与憔悴。 看着堆积如山的白银,封衡却是目光沉沉,“那些个老家伙,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十万两白银,可见家底厚实着呢!” 沈卿言附和,“是啊,皇上,早知道让他们每户拿二十万两了。” 虞铎,“……”不如直接去抢算了。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主:父皇是暴君! 世家:残暴啊! 嫔妃:暴君! 反派们:暴君! 封衡:???你们对朕误解太深~~~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了哦~祝安~ 第六十二章 银子倒是凑齐了。 封衡还需要一个信得过, 且的确有实力的人,押运这批银子去江南道。 江南道一带占地极广,包罗万象, 人情风土各异。 赈灾之事本就棘手,此前封衡派过去的钦差已经失踪,可见江南道的情形有多错综复杂。 赈灾本就是可以捞油水的差使, 可一旦发生任何意外,也会被戴上贪赃枉法的帽子。 没有实力与定力, 都办不好这桩事。 整个江南道对江山社稷而言都是十分重要之地。 封衡的第一人选就是虞铎。 这也是给虞铎一次立功的机会。 依旧是一石二鸟。 既方便了封衡自己,也可以让虞铎尽快立起来, 届时才能让虞铎真正掌控虞家,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封衡在打算重用虞铎的那一刻开始, 就将虞铎的一切也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帝王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袍,昨夜和今晨皆没有净面,但也不妨碍他展露帝王威严,他立于日光之下,二十一岁的年纪已经被时光彻底雕琢成了成熟男子的老练与沉稳。 他朗声道:“虞铎, 朕若派你前去江南道,你可敢胜任?” 虞铎愣了一下。 他太清楚江南道一行意味着什么, 若是事情办成了,他在御前的地位又能高升一大截, 或许有朝一日,他当真可以撇开庶出的身份, 去实现忠君安天下的抱负! 男儿志在四方,与嫡庶身份有何干系?! 父辈犯下的错, 不是他的问题。 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他要靠着自己立起来, 不贪图虞家的资源, 仅以虞铎的身份存活于世,而不是虞家庶子这个身份。 虞铎抱拳,颔首朗声道:“皇上,臣,在所不辞!” 封衡很满意虞铎这个态度,又问,“你可知道,此去江南道,会面临着什么?” 虞铎再度朗声道:“臣知!” 他心意一决,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江南道,山高皇帝远,乡绅氏族勾结,一环套一环,就如同渔网,想要理清楚着实不易,搞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甚至于会丢了性命。 而且,一旦虞铎此去江南道的路上发生任何意外,就有可能背上贪墨灾银的罪名,毕竟,死无对证。 单是冲着这笔巨额灾银,想要他的性命人也比比皆是。 但,他愿意冒着险! 只有自己彻底立起来,他才能彻彻底底摆脱虞家。 封衡负手而立,迎面吹着风,幽眸发光,“好!”他就喜欢虞铎这样的年轻人,让封衡觉得,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将整个朝堂彻底改头换面。 * 林深将虞铎即将前去江南道的消息告知了虞姝。 虞姝闻言,自是要趁着机会去见一面二哥。 其实,是封衡特意指使林深过来传达消息。 封衡心机深沉,总会用各自法子让虞姝主动。 她对他那般敷衍,大抵是他手上已经没有她想要的筹码。 不过,封衡吹了一会晨风,就很快想通了一桩事——虞姝的软肋,是她的姨娘,以及她二哥。 掌控了对方的软肋,就能彻底征服对方。 这男女相处之道,或许就与行军打战是一个道理。 果不其然,一切都如封衡所料,林深前去重华宫传了消息没多久,虞姝就提着降火茶来了御书房。 男人垂首,一门心思批阅奏折,仿佛对入殿的女子毫无察觉。 虞姝屈身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封衡握着银狼豪笔,下笔如游龙,但纵使在百忙之余,他还特地留意了虞姝的语速。 比寻常时候快些。 也就是说,她此刻很心急。 是迫切的想要见到她二哥。 抓住了这一个关键点,封衡保持着“孤冷”,没有抬眼,仿佛正忙于政务,只淡淡启齿,“爱妃何事?” 虞姝手里端着托盘,她保持屈身的姿势,有些乏力,道:“皇上,嫔妾给皇上送降火茶来了。” 皇上那般纵/欲/可不好。 虞姝总觉得,封衡火气过旺,似是没完没了。 封衡终于停笔,抬首望向美人,“为何是降火茶?不是参汤?” 后宫的那些女子们,都恨不能整日给他送参汤,就仿佛他的龙体已经亏空到了需要大补的境地。 虞姝愣了一下。 她急着来见二哥,哪里顾得上送降火茶?亦或是参汤? 只不过,重华宫正好备了降火茶,并非是特意给帝王准备,她只是随手拿来了。 关键之时,虞姝脑子闪过灵光,似是开窍了,立刻拍起了龙屁,认真道:“皇上身强体壮、年富力强、生机勃勃,自是用不上参汤。嫔妾寻思着,近日来酷暑难耐,便给皇上送来了降火茶。” 生机勃勃…… 这是个什么词?怎么听了不太正经? 封衡不喜谄媚奉承之人,可不知为何,每次虞姝拍他龙屁,他都通体舒畅,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阵飘飘然。 无疑,他对虞姝的一番褒赞甚是满意。 这一刻,封衡决定原谅虞姝昨晚的敷衍与怠慢,心情一好,人也变得大度了。 封衡对虞姝招了招手,“过来。” 虞姝站起身,走向龙案,将托盘搁置在了龙案上,下一刻就被封衡很自然的揽入怀。 虞姝一门心思想着怎样开口,恳请皇上让她去见一眼二哥。而下一刻,封衡主动示好,“昭昭,你来得正是时候,虞铎即将启程赶赴江南道,你去与他见一面吧。他此刻正在外面清点灾银。” 他此言一出,就看见美人的眼逐渐有了光。 虞姝展颜一笑,如芙蓉花绽放的瞬间,仿佛世间所有美好都集聚在了这一刻。 封衡眸光微滞,这是虞姝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笑意。 封衡又有了灵感,大度道:“昭昭快去见你二哥吧,朕不耽搁你了。” 虞姝当真欢喜至极,从帝王膝上起身之前,为了报答帝王,她飞快的在封衡清隽的面颊上啄了一口,这便起身谢恩,“多谢皇上,嫔妾这就去见二哥。” 虞姝退了几步,就提着裙摆往外跑。她没有留意到,封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耳根子逐渐红了,随即唇角扬了扬。 原来,亲别人,和被亲的滋味,截然不同。 呵呵,女子啊,原来这般好控制。 封衡天生擅长学习,领悟力极强,仿佛在这一刻感悟到了什么。 果真,在男女之事上,也需要动用心机。 封衡端起案桌上的降火凉茶喝了半杯,这才稍稍平息了小封衡的嚣张。 过了片刻,封衡没有等来美人,他已无心处理政务,起身也前去了御花园。 亲眼看见虞家兄妹两人拉着手时,封衡眸色一沉。 混账! 都这般年纪了,如何还能拉手?! 男女七岁不同席,虞家难道就没教过这对兄妹规矩?! 封衡的一腔好心情又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不悦,以及隐隐的愠怒。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0节 他款步走了过去,脸上神色却是如常,“事不宜迟,虞铎,你即刻出宫准备,今日就启程。” 听上去,仿佛是帝王忧心赈灾之事,而并不是在驱赶虞铎。 虞铎抱拳,“是,皇上。” 离开之时,虞铎回头对妹妹笑了一下。 虞姝舍不得二哥,目送了二哥许久。 眼神不可谓不关切。 封衡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其实,起初封衡当然知道,虞姝一开始入宫就是为了给虞铎求药。 封衡小心眼,将虞家的欺君之罪,也怪在了虞姝头上,她明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何沉默了两年都不知声? 又恰逢初见时,就对虞姝中意了,便就将计就计,将她纳入后宫,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孰料,他对虞姝愈发喜欢,逐渐有些痴迷上瘾。 虞姝唤醒了他独属于年轻男子的所有情/欲,以及征服欲。 见虞姝还对她二哥恋恋不舍,封衡垂下头,附耳故意呵了口气,“昭昭,你这次帮朕挣了数百万两银子,想让朕如何报答你?” 倏的,虞姝脖颈一僵。 又来了! 恳求皇上莫要报答!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帝王,言辞恳切又敬重,“能替皇上分忧,是嫔妾份内之事,无需皇上回报。” 此时,沈卿言就在几步远处,他竖起耳朵偷听,愣是听得一清二楚。 沈卿言白皙俊美的面庞顿时一滞。 好一个衣冠禽兽的皇上! 当初报答虞家妹妹的救命之恩,就把她纳入后宫。 而今,又要以“报答”为理由,想要调/戏虞家妹妹! 沈卿言顿时觉得,皇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再也不像以前那般高大了,至少……没有九尺高了! 这时,封衡一记冷眼扫过来,准确无误的锁住了沈卿言。 沈卿言浑身一僵,挠挠头,很自觉的退下,“臣也告退。” 沈卿言倒是很识相,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御花园。再无人叨扰,封衡又离虞姝近了一些,虞姝却没有表现出不久之前的主动,反而蹙了蹙眉,一手抵着鼻端,“皇上,你……” 封衡缓缓站直了身子。 呵呵,方才在御书房不嫌他臭,此刻,已经见到了自己的二哥,又嫌他臭了。 女子啊,怎这般势力呢。 封衡昨日醉酒,又不曾沐浴换衣,此刻,他身上的气味难免有些一言难尽。 他抬手敲了一下虞姝的脑袋,发出“哒”的一声,语气不满,“嫌朕臭?那好,等朕忙完手头的事,你伺候朕沐浴。” 虞姝,“……” 看来今日是逃不了了。 其实,虞姝很喜欢封衡的这张脸,他的身段亦是极好,若是能控制一些,莫要那般频繁,她也会很受用。 * 封衡当然不会让自己看上去那般/急/色。 会有损他这个帝王的颜面。 时辰尚早,他将虞姝牵去了御书房,他批阅奏折,虞姝就站在一旁给他研墨。 虞姝本想回避,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可一瞧见破损的龙案,她心思微动,撇开后宫嫔妃的身份不说,站在一个寻常百姓的角度去看,封衡无疑是一个好帝王。 此刻,御书房屋顶的天窗泄入天光,打在男人的头顶,他发髻上的银质鹰爪发冠熠熠生辉。无疑,封衡也写了一首好字,他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可以持剑平天下,亦可握笔阅万书。 虞姝看着帝王清隽的侧颜,又瞧见了他眉目与鼻梁骨中央的那一颗小黑痣,封衡的五官十分立挺,侧颜寻不出一丝丝瑕疵。 她的一只纤手一边研墨,一边盯着封衡看。 封衡何许人也? 自是早就察觉到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倘若封衡有尾巴,这个时候又要翘上天了。 呵,他的昭昭当真是颇有心机,一方便欲情故纵,装作满不在乎,可另一方便又暗暗搓搓偷窥他。 也难怪昭昭这般难以自持,谁让他长得如斯俊美呢! 罢了,且随了她的小性子。 偶尔闹个小情绪,也不是不可,他就当做是情调了。 年轻的帝王,对自己的能力与容貌皆是十分的自信。 * 虞铎准备出发之际,沈卿言和楚香不约而同的前来送他。 可这二人一路上就没消停过,一直在拌嘴,吵得虞铎脑袋嗡嗡作响。 直到来到京城城门处,即将分道扬镳之时,虞铎调转马头,看向沈卿言和楚香,摇头失笑,“你二人,还真是……” 虞铎是个聪明人,看出了皇上要拉拢恒庆王。而沈卿言无疑会成为帝王的棋子,会由他来娶楚香。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唯有两位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沈卿言纳闷,“我与阿香姑娘怎么了?” 楚香也好奇,“虞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虞铎又是一笑,“很配。” 一言至此,虞铎勒紧缰绳,踢了马腹,当着一众押运赈灾银的队伍朝着官道扬长而去。 而沈卿言和楚香俱是一愣,顿了几息,两人才对视了一眼。 沈卿言顿时炸了毛,“虞兄,他浑说!” 楚香急出一头汗,“就是,你我才不配!” 两人的意见出奇一致。 沈卿言耳根子一红,不知该往那里看,他与帝王同岁,可至今还是个纯情之人呐! 楚香没法继续留下来,直接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暗处,十三今日出宫的目的是暗中护送虞铎出京,却又不成想会目睹了沈卿言和楚香二人之间的别扭。 他这个二十多年的单身汉都快看不下去了。 看来,若不设计,沈大人这颗榆木脑袋是一辈子都不会开窍啊! * 虞铎顺利出了京都城,而皇宫这一边,封衡终于熬到了午后。 帝王坚持“知恩图报”,将虞姝领到了浴殿。 他并没有直接对虞姝如何,毕竟,他自持端方清冷,是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岂能过于/急/色? 封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很想在虞姝心目中重新树立起一个高大威严的形象。 虞姝在浴殿不知所措时,封衡已经换好一身袍服走了过来,他一袭白衣胜雪,衣襟敞开,随着他的走动,衣袂翩然。绸缎的料子很是贴身,将他身体的轮廓衬托的一清二楚。 虞姝甚至还瞧见了小封衡的傲然姿态,亏得她立刻回避了视线。 但饶是如此,脑子里还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刻的封衡,给她一种蛊惑人心的纯欲感。 白衣、墨发、红唇,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 虞姝心跳如鹿。 天哪,她这是……开始沉迷帝王美色了么? 虞姝手心冒汗,明知一会即将发生什么,但由于两日不曾亲密,她竟有些不适应了,就在封衡走来时,她鼻头一热,就瞧见一串鲜红鼻血落了下来。 虞姝出于本能,抬手拭去,突然就被指尖的鲜红血液怔住了。 封衡也没想到美人会流鼻血。 要知道,年轻男子容易火气大,但女子因着每月都有月事,身子骨一般都是偏寒,极少有女子会因为瞧见美色而流鼻血的。 而且,更要命的是,虞姝此刻血流不止。 两人对视,虞姝眼中愕然。 封衡原本想打趣她,却见这鼻血下涌的有些猛,遂将她打横抱起,往一旁的软塌边走,封衡语气暧昧,“昭昭,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明知故问。 虞姝一手抵着鼻孔,满脑子浆糊。 天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封衡将虞姝放在软塌上,到底不敢大意,对着外面高喝一声,“来人,传女医!” 虞姝虽然平躺着,可鼻孔的鲜血止不住的外流,封衡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试图帮她止血。 男人眉目沉沉,眼底俱是思量。 虞姝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一会,可万不能让女医诊断出,她是肝火过旺,亦或是上火…… 真真是丢煞人了。 虞姝躺着不敢动弹,封衡亦是不敢造次,直到女医匆忙赶来,才打破了诡谲的气氛。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1节 女医一到,封衡立刻下令,“速速给昭修仪诊脉!” 女医不敢直视龙颜,却瞧见了帝王衣袖一角上的血渍,如今人人皆知,皇上独宠昭修仪,今日一瞧,还真是如此。 女医当即就给虞姝把脉,须臾,就得出了结果。 “皇上,修仪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肝火过盛,平日里吃清淡些即可,亦或是……” 封衡挑眉,故意道:“或是什么?”他给虞姝喝的那些大补汤无疑是凑效了。 女医如实道:“修仪娘娘若是可以多行些床笫之事,也能缓解症状。” 虞姝此刻一脸空白。 还真是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莫不是她方才多看了帝王几眼,这就如此……把持不住了? 她甚是震惊。 封衡挥挥手,看似有些迫不及待驱赶女医。 待到浴殿再无旁人,封衡俯身,盯着美人眉目,轻笑一声,“昭昭,你方才也听见了,如今你只能指望着朕,给你降火纾解。你要谨遵医嘱,好生配合。” 虞姝,“……”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的洪荒之力~可治百病~ 虞姝:(⊙o⊙)… 读者:→_→ —————— 宝子们,咱们晚上见啦~ ps:有宝子提及了这两天剧情有些水的问题,作者菌回头看了一下,前面有几章的确是在故意铺垫男女主的感情。今天开始紧凑一些,不需要的剧情都删除。(过渡章节结束后,剧情会加速)感谢大伙提出的宝贵意见,以及感谢宝子们的支持~鞠躬~ 第六十三章 封衡躬行实践, 将“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发挥到了极致。 他又是个力学笃行的主儿,任何事情都想做到最好,更是孜孜不倦的精益求精, 只图尽善尽美。 太医都已经诊断了虞姝的鼻血症状,他就更是不再藏拙。 身为帝王,岂能让给自己的爱妃饱受肝火过旺之苦?! 自是不能的! 封衡难得碰到一个女子, 可以在她面前完全放得开,他在床笫之事上就像是脱了僵的野马, 自是一番畅意妄为。 看着怀中桃腮杏脸的人儿,封衡柔声轻笑, 附耳喑哑道:“瞧,这不就不流鼻血了?朕说过, 不会让你受委屈,定会给你治好。” 虞姝,“……”我谢谢你啊。 虞姝尚且还有些体力,但也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浮浮沉沉之中她专注的看着封衡眉目与鼻梁骨正中央的小红痣, 分明是一颗极具风流,且又浪荡的痣, 可长在封衡脸上却又是独一份的魅惑。 没错,是魅惑。 虞姝入宫之前不懂男子, 虽与辰王结识,但也仅仅是止于礼, 倒是在话本里看过诸如此类的画面,但远不如自己亲身经历来得刺激。 若说是跌宕起伏也不为过。 虞姝眼前晃动, 那颗小黑痣仿佛要荡入她的眼里。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那颗小黑痣滑落, 滴入了虞姝的眼角, 随即下滑,宛若她眼角的一颗泪。 封衡突然俯身,含去了那颗本就属于他自己的汗珠。 他附耳时,突起的喉结滚了滚,似是满足的轻笑,又似是从胸腔发出的叹喂声,“好姑娘,别那么快投降,朕还有许多事与你一起做,给朕生个孩子,可好?” 虞姝在沉浮之中,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听清。 * 十三入宫时,被王权挡在了浴殿门外。 王权笑了笑,笑意饱含太多意味,“十三,你且先去歇息,皇上这里还早着呢。” 十三看了一眼日头,这个时辰也还没天黑呀…… 他不禁暗暗感叹,倘若沈卿言有皇上这股劲头,那该多省事! 封衡从浴殿出来时,已是黄昏日落十分,他特意叮嘱了守在浴殿外的宫婢,“莫要扰了昭修仪歇息。” 年轻的帝王终于良心发现,他收手时,虞姝已是恹恹欲睡,他也意识到自己今日过火了,可谁让他天赋异禀呢,无需特意施展实力,便就可以达到极致。 不过,这阵子给虞姝喝的大补汤起效了。看来,配方甚好。定要大赏太医院。 封衡又吩咐林深,“继续每日给昭修仪送大补汤。” 待虞姝彻底养好了身子,他才能更好的施展。 林深忙应下,就见帝王一袭白袍,大步迈下石阶,单是从背影也能看出他神清气爽。 林深纳罕:皇上莫不是采阴补阳的妖精…… * 十三已等了一个多时辰,见到帝王时,他立刻垂首。不知为何,今日更是不敢直视龙颜。 一股栀子花香扑鼻而来,十三觉得甚是好闻,皇上从几时开始用这些女子专用的香料了? 封衡心情甚好,语气也轻快,“说,何事?” 十三老老实实禀报了几句,封衡眸光微眯,忽然哂笑一声。 只要心机足,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他会让沈卿言主动过来求娶楚香。 封衡立刻有了灵感,又是一声哂笑,风流之中透着一股疲态,像是神祇终于落入了凡间,染上了凡尘气息, “户部曹尚书的长孙不是有那种癖好么?让卿言去见识一下。再设法让曹家长孙看上恒庆王之妹。以朕对卿言的了解,他并非没有心,他只是迟钝了些,等到即将失去,他自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帝王三言两语过后,十三当即就明白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是妙。 曹尚书的长孙是京都城出了名的恶霸毒瘤,在风月之事上独有癖好,一旦他看上了楚香,必然会设法得到,届时沈大人也必然会冒出来英雄救美。 十三领命,“皇上,微臣这就去办。” 十三是影子人,没有官职,却有帝王赋予的权力,专门替帝王办一些官员不方便插手之事。 是帝王所养的暗部。 十三一直都是干着杀人的任务,不成想,如今还得拉郎配。 * 是以,十三先去找了沈卿言,告知他,皇上交代给他新任务,让他去调查户部曹尚书的长孙。 沈卿言倒也办事利索,很快就查到了曹家长孙——曹赫的行踪。 为了盯着沈卿言,十三一直跟在沈卿言身边。 夜幕降临之后,京都城最大的烟花柳巷——万花坊,此时正琴瑟笙箫、浮光霓虹、粉脂香溢。 这万花坊在前朝时就已经存在,哪怕是王朝的更迭也没法掩没它。 京都城最大的销金窟、温柔乡,莫过于此。 沈卿言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曹赫所在之处,十三轻功了得,但也不由得好奇一问,“沈大人,你为何会对万花坊的构造如此了解?” 沈大人在他心目中,可一直都是冰清玉洁呀! 沈卿言直言不讳,没甚好隐瞒的,“十三,你有所不知,朝中好几个奸佞时常光顾此地,我奉皇上之命,跟踪他们好几回了。不然,你以为,为何张相一党那帮人为何突然安静了?” 沈卿言颇为洋洋得意,自问自答,“因着我手上有他们的把柄。” 十三,“……”原来如此。 不多时,两人摸到了二楼的一座雅间,虽然隔着一扇雕花木门,但也能依稀听见里面的动静。 沈卿言毫不顾及,直接伸出手指在窗户上抠了一个洞,目光探了进去。 十三也照做。 随即,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浑身僵硬。 只见昏黄的旖旎光线之中,一女子衣裳不整,正手持马鞭抽打曹赫。 而那曹赫似是很享受,还催促女子快些。 沈卿言和十三皆是尚未婚配的纯情男子,就连话本子就不曾看过,如何能经受得住这种画面?! 两人收回视线,目光复杂的对视了一眼。 十三尴尬极了,若是他自己一人瞧见这副画面就罢了,可他是与沈大人一起目睹,这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十三,“咳咳,那个,曹尚书家中还圈养了诸多女子,皇上的意思,是让你这一次彻查清楚,用曹赫来威胁曹尚书。” 沈卿言挠挠头,插了一句,“这厮比皇上还会享受!” 享受? 十三,“……”沈大人,这是重点么? 罢了,这种事不宜细究。 十三试图继续言归正传,“沈大人,皇上让你搜集足够的证据,曹尚书是张相的人,皇上不喜欢曹尚书继续在朝堂久留,你应该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沈卿言愤愤然,“咱们皇上都没这等艳福,他曹赫凭什么如此。” 十三,“……”沈大人的关注点,总与旁人不太一样。 不过,皇上可不仅仅是要除掉曹尚书,还想利用曹赫撮合沈大人与阿香姑娘的姻缘呢。 又是一石二鸟。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2节 十三和沈卿言在万花坊办事时,皇宫这边,封衡也没歇着。 虞姝醒来时,人已经被抱到帝王寝宫。 忽明忽暗的光线在眼前摇曳,茜窗是开着的,有风拂入。 她趴在一只秋香色大软枕上,身后滚烫,耳畔是男子喑哑的声音,“昭昭,你醒了?” 虞姝恍惚了片刻,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记忆纷沓而来,这才想起今日的一切。 抬眼望去,靠墙的长案上沙漏已经预示着时辰不早了。 她试图转过脸,一抬眼又看见了帝王脸上的那颗小黑痣,而帝王本人就如妖孽般冲着她风流一笑,“朕这才明白昭昭所说的‘生机勃勃’是何意。昭昭果真好眼力,竟事先瞧出朕的潜质。” 虞姝,“……”不!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处于极致感受之中的虞姝,竟还想到了小公主。 小公主性子好,对她也好,她一看到小公主,就仿佛瞧见了自幼不被父亲待见的自己,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皇、皇上,囡囡她、她……亦不知今晚如何了?” 真想回重华宫看看呀。 封衡不知怎么了,一听到虞姝提及小公主,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刺激,愈发凶猛,引得虞姝又是一番哭哭啼啼。 等到半睡半醒之时,她似是又听见帝王说道:“昭昭,给朕生个孩子吧。” 虞姝,“……”皇上那般厌恶孩子,她岂能生一个孩子出来? * 翌日一早。 在曹赫从万花坊回去的那条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红衣,骑着白驹的女子。 一切皆如十三安排。 他知道曹赫会在这个时候从万花坊回曹家,就事先命人传遍消息,就说城东今日有早市,会售卖各种兵刃。 不爱红妆,独爱武装的楚香,必然会前去城东。 楚香自是不会留意曹赫之流。 可曹赫一眼就看中了白马上的红衣女子,只见女主身后马尾高高束起,一手勒缰绳,一手持剑,好一副英气飒爽的模样,正好符合曹赫的口味。 曹赫算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还是头一次瞧见楚香这样的女子,立刻骑马上前,挡在了楚香面前。 曹赫一脸痴相,淫/笑道:“哪来的小娘子?可是初到京都城?不然小爷此前怎没见过?” 楚香一看曹赫的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 她岂会是好惹的人?! 楚香踢了马腹,试图从另一侧离开,但曹赫根本不给她机会,死死堵住了她的路。 楚香一记冷眼,“滚开!” 曹赫怔然,下一刻又笑了,露出一副兴趣十足的垂涎神色,“够泼辣,小爷喜欢!开了个价吧,小爷可……” 曹赫还没说完,楚香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谁知,这一把掌非但没有激怒曹赫,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致,他舔了舔唇角,又凑了右脸过来,“打得好!来,再打!” 楚香以为他是示威,她也是个爆脾气,容不得任何男子如此对待她,当即又是一巴掌。 啪啪两巴掌之后,楚香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曹赫。 然而,曹赫却像是遇到了命中注定之人,宛若信奉神明般看着楚香,“小娘子,你快告诉小爷,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楚香,“……”这人是有什么隐疾?!如此一对比,她突然发现,沈卿言竟也没那么不堪了。 京都风水果真不好。 公子哥一个比一个龌龊。 兄长说,京都不少世家已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就他们还敢抵抗新帝?! 难怪兄长要与新帝联盟! 楚香从腰间取下鞭子,朝着曹赫的马匹狠狠抽了一下,逼开了曹赫的马,这便驾马扬长而去,对这种世家的蛆虫视而不见。哪里冒出来的浪荡子,竟还骑着战马,真真是可惜了一匹好马。楚香惋惜的想着。 可她万没想到,曹赫却对她害了“相思病”。 而这一切都是十三一手安排。 当然,十三是听从了皇上的吩咐。 皇上对京都城大大小小的世家皆是了如指掌,就连谁家的小妾红杏出墙这种丑事,皇上也知晓。 * 才至晌午,曹赫就查到了楚香的身份,这便缠着曹尚书,恳求道:“祖父,孙儿当真想娶妻了,您不是一直想拉拢恒庆王么?眼下恒庆王就在京都,而他的妹妹又正好待嫁闺中,孙儿娶了恒庆王之妹,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得知楚香身份之后,曹赫便知道自己不能强行掳人了,那便只能娶回来。 一想到每晚都能被那样泼辣的美人抽打,曹赫浑身兴奋不已。 曹尚书眯了眯眼,且不说长孙的确到了娶妻的年纪,单单是恒庆王之妹这个身份,就让他不得不满足长孙。 若能与恒庆王府结亲,曹家还能继续光耀好些年。 * 一切如封衡所料,曹尚书果然入宫了。 并且,比封衡预料的还要快。 年轻的帝王广袖轻甩,立于玉兰花树下,负手而立,“哼,这些个老匹夫,一个个心比天高,就那么想与恒庆王成为亲家!来人,把卿言叫来!” 等到沈卿言来到御前时,封衡才命人将曹尚书领了过来。 沈卿言根本不把曹尚书看在眼里,眼睛望着天,知道曹尚书提出要给长孙求娶楚香时,沈卿言炸毛了。 “什么?!曹家要求娶阿香姑娘?!”他第一个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是全剧最机智的崽,不接受任何反驳~ 十三:→_→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 第六十四章 沈卿言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何况, 他早就知道曹尚书已在皇上的“清理名单”之中,昨晚又亲眼目睹曹赫的荒唐行径,他如何能忍受曹家求娶楚香?! 曹赫与楚香, 不正是牛粪和鲜花么?! 楚香再怎么令人厌烦,但也是他的小冤家,还轮不到旁人迫害。 曹家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来的脸求娶恒庆王之妹?! 沈卿言在几息之内彻底被激怒,就仿佛曹尚书亲自到御前来求赐婚圣旨这桩事, 是对楚香的亵渎。 他不允许! 沈卿言颔首,毒舌道:“曹尚书, 下官听闻你那长孙这些年屡试不第,怕不是脑子有什么大问题吧?此前靠着曹家荫萌, 在衙门里混了个差使,却错手打死了人,后来怎又不了了之了?可否是曹家包庇?” “如果下官没记错,曹尚书那孙子可是劣迹斑斑呐!他凭什么求娶阿香姑娘?!” “曹尚书家中就没有镜子么?” 被沈卿言一番怒怼,曹尚书的花白续髯颤了颤, 压着脾气问道:“沈大人,你这是何意?老夫家中自是有镜子。” 他岔开话题, 不想让皇上知道长孙杀过人。 沈卿言嗤笑一声,“若是家中有镜子, 为何不多照照?照清楚了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你!”曹尚书血液翻涌。 朝中人人皆知沈卿言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性子活络, 嘴巴甚毒。 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曹尚书看向封衡, 抱拳道:“皇上啊, 请给老臣做主!曹家世代为官, 忠君爱国,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呐!老臣恳请皇上给曹家做主!老臣的长孙至今未娶,一门心思扑在科举之上,虽是愚钝了些,但也足够勤勉。只盼有朝一日可以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忠!” 曹尚书朝着封衡深深屈身。 封衡端坐在石杌上,修长指尖捏着杯盏,浓郁有型的剑眉微不可见的挑了挑,抬眼看向沈卿言,见这厮正在气头上,故意火上浇油,道:“卿言,你不得无礼。曹公子与楚姑娘都已到了婚配的年纪,朕倒也想成人之美。再者,你亦无权干涉此事。” 封衡的话,给了沈卿言一个重创。 他无权干涉?! 阿香姑娘的婚事……好像的确轮不到他插手。 可他为何心中如此不爽? 尤其是见识过曹赫那个肮脏蛆虫之后,就更是见不得楚香嫁入曹家。他简直没法想象楚香被曹赫那个莽夫欺负的画面!此刻,沈卿言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 封衡深邃的眼眸,目光幽幽,每一个眼神都仿佛是在给沈卿言敲警钟。 而沈卿言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刻脱口而出,“皇上!阿香她、她……她与臣已经私定终生!臣会娶她!” 沈卿言话音一落,耳根子瞬间涨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封衡抿了口凉茶,剑眉又是轻轻一挑。 终于啊…… 这小子总算是松口了。 心机帝王目的达成,接下来就是尽快操办婚事。 封衡顺着沈卿言的话,语气淡淡,问道:“卿言,此事事关人家姑娘清誉,你可莫要妄言。你与楚姑娘当真情投意合?” 这个节骨眼下,沈卿言只能一口咬定,他与楚香已经是两情相悦。不然,既是欺君,又会让曹家得逞。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4节 小公主这时抱着一只布偶跑了进来,直扑床榻,一双大眼,眼巴巴的望着虞姝,“昭娘娘,你可算是醒了。父皇昨晚又欺负你了么?囡囡担心了许久,可是今晨父皇将昭娘娘送回来时,囡囡不敢过来叨扰,生怕父皇会不高兴。” 虞姝看着粉润的小丫头,心头快化了。 皇上到底是多么铁石心肠,才会对如此可人的女儿视而不见,甚至是厌恶…… 虞姝着实想不通,为何天底下会有那般心狠的父亲?仿佛小公主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虞姝莞尔一笑,“囡囡放心,我没事的,囡囡今日可乖乖听了早饭?” 小公主点头如捣蒜,歪着脑袋,道:“昭娘娘,今日是囡囡生辰,可是皇祖母和母后好像都忘记了,昭娘娘能不能陪囡囡去湖上划船?” 虞姝愣了一下。 小公主的生辰竟是今日? 她第一反应是怀胎九月才能生下孩子,再联想到皇后当初嫁入东宫的日子,怎么好像提前了几个月就怀上了? 不过,转瞬间,虞姝就不好奇了。 皇上那般热衷于房/事,搞不好在皇后入东宫之前,他就已经将皇后给…… 虞姝讪了讪,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往那方面去想。 封衡是帝王,怎可能是她一个人的呢。哪怕是坊间男子,娶妻纳妾也不再少数。 虞姝抬手拍了一下脑袋。 她怎么又开始悲春伤秋?! 要不得呀! “娘娘这是怎么了?”知书问道。 虞姝淡笑而过,“没什么。” 世人痛苦的根源,大多数都是渴求太多,亦或是奢望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倒是很会安抚自己,片刻就收拾好了情绪。 起榻时,虞姝却又是一怔,无奈的看向知书,“再去取一条干净亵裤过来。” 她昨日昏昏沉沉,到了最后仿佛置身梦境之中,实在不知道帝王究竟折腾了多久,但看眼下这情况,定然比她想象的要多。 * 小公主生辰,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反应,而让虞姝诧异的是,太后与皇后二人也毫无表示。 这也太过反常。 她洗漱更衣,又用了一碗豆腐脑和半杯羊乳,这才牵了小公主来到了重华宫附近的荷塘边。 皇宫的水池都是活水,四处相通,这个时节荷花开得正艳,有些莲子已经结出来了,放眼望去,一片碧叶连天。 无疑是纳凉避暑的好地方。 唯一要注意的是,不可靠近鳄鱼潭。 鳄鱼潭在另一边的池塘之中,当初用了太湖石隔断了整条宫廷内的荷花塘。 小舟不大,仅可容纳三人。 知书和墨画上了船,一人撑船,一人给虞姝和小公主打遮阳伞。 虞姝活了快十七年了,也不曾过生辰。 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姨娘是个困于情的女子,祖母与主母更是不可能想起她的生辰。 虞姝拉着小公主的手,又轻易共情了,“囡囡,你若不嫌弃,今日昭娘娘给你过生辰。” 唯一的公主今日生辰,整个皇宫无一人表示…… 着实叫虞姝愣了。 小公主连连点头,“嗯!昭娘娘真好!” 小公主也会委屈,但她不敢表露出来,以前她待在母后身边,经常会看见母后偷偷哭泣,母后对她过于严厉苛刻,不允许她撒娇抱怨。久而久之,小公主就不敢再在母后跟前倾诉了。 小舟在湖面随风荡悠悠,荷叶的清香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因着后宫嫔妃不多,以至于后宫的花园也没什么人走动,十分静怡。 却在这时,小舟猛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以至于小舟突然在水中快速划了半圈,吓得舟上女子阵阵尖叫。 小公主身子矮小,没有稳住,直接被抛了出去。 虞姝的手没有抓稳她,但下一刻,她并未考虑太多,出于本能直接跳入荷花塘救人。 她对小公主颇有好感,也打心底喜欢这个孩子。 况且,小公主是皇后所生,把她养在身边的确可以当做护身符,一旦小公主出事,她可逃不了干系。 诸多因素都让虞姝不得不救小公主。 这一系列变化都太快,仅在两三个呼吸之间,知书见势,立刻大喊,“来人呐!救命啊!” 墨画双手操控着船桨,试图划向虞姝。 知书和墨画都不会凫水。 时下女子,会凫水的极少。 虞姝倒是会凫水,她幼时经常缠着二哥教她,入夏的晚上就会偷偷潜入后园子的池塘游几圈。 突然,知书的尖叫声仿佛因为受惊过度又卡了一下,“有、有鳄鱼!” “来人啊,快来人呐!救命!”知书就要急疯了。 这一片水域哪来的鳄鱼?! 知书是封衡的眼线,思虑比一般的宫女周全,此处的荷花塘挨近重华宫,即便在这个紧急关头,她也想到了太多阴私。 小公主在水里扑腾,虞姝奔着她游了过去,正好抱住她时,一侧过脸就看见两丈开外的地方,一头足有成年男子体长的巨鳄游了过来。 “呜呜呜,昭娘娘……”小公主搂着虞姝的脖颈,大哭不已。 小公主既受了惊吓,也呛到了水,这个时候又看着鳄鱼游来,自是吓坏了。 虞姝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般大的勇气和力量,竟是抱着小公主,转头就往岸边游。 若是这个时候放下小公主当诱饵,她自己游走,倒是还有生还的机会。 可带着一个小女娃,她如何能与一头巨鳄抗衡? 耳畔是小公主的哭声,身后是知书和墨画歇斯底里的尖叫,虞姝的体力已经熬到了强弩之末,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能放下怀中的这个孩子。 大概是她天性的本能,不允许她做出用孩子换命的事。 若是今日就死了……她还有什么遗憾么? 此时此刻,虞姝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二哥已经逐渐立起来,她可以放心将姨娘交给二哥。 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人在将死之时,心中所想的一切,皆是最真实的。 若真要说遗憾,那便是还没亲口告诉过皇上,她其实已经逐渐喜欢他了。可又不敢彻底交付真心。 她对封衡的喜欢,带着不纯的目的,还有忐忑不安的怀疑。 是对自己的怀疑,也是对世间男女之情的怀疑。 可倘若人总归是要死去,大胆一次又何妨呢? 就在虞姝一边拼命往岸上游,一边想着临终遗言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岸边飞了过来,在她还没看清时,身后水声巨响,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虞姝还听见了王权阴柔的嗓音,“皇上,小心呐!” 皇上来了? 刹那间,虞姝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抚,就好像有封衡在,她可以不去畏惧世间一切。 她转过头去,就看见男人穿着一袭玄色帝王袍服,暗金绣纹在日光下泛着隐隐龙纹,他站在巨鳄身上,手中长剑从巨鳄头顶直接刺穿了过去。 那巨鳄试图挣扎,却不成想,帝王的这一剑太致命。 虞姝看着这样的封衡,他眉目阴戾,脸上隐有杀戮,仿佛经历血雨腥风,所到之处,是血腥漫天。 可饶是如此,虞姝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如斯俊美,在他冷酷绝情的外表之下,虞姝看见了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帝王挥袖,长剑拔出,鲜血喷涌。 下一刻,封衡借助巨鳄之身,双足垫起,飞到了虞姝这边来,伸手握住了她的肩,把她带出了荷花塘。 小公主受惊过度,已经哭不出来了,虞姝也呆呆的看着男人。 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子,在男人的威严之下,鸦雀无声。 知书和墨画几乎瘫软在了小舟上,再看那条巨鳄,已经逐渐下沉,看来是毙命了。 虞姝一上岸,双腿就软了下去,被封衡顺势扣住了后腰。 封衡搂着美人,美人怀里抱着小公主,封衡薄唇紧抿,仿佛也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索性将虞姝和小公主一起抱了起来,帝王微微侧过脸,目光掠过鲜血翻涌的荷花塘,眼中戾气丛生,“彻查!” 王权和林深立刻领命。 要知道,此处,着实不应该出现鳄鱼。 必然有人故意为之。 这处荷塘对面就是重华宫,让人不得不多想!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咱们晚上见啦~~ 第六十五章 虞姝惊魂未定, 直到被封衡抱入了重华宫内殿,她鼻端仿佛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5节 倘若封衡没有及时出现,又或是晚一些到来, 虞姝已经可以想象的出来自己此刻的惨状。 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未必可知。 小公主终于回过神,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虞姝抱紧了她,感觉到她小小的身板在轻颤, 心疼不已。 她还太小,便就经历这样一场变故, 虞姝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后怕。 就连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这份惊吓,又何况是孩子? 虞姝正要哄小公主, 帝王的低喝声,掺和着杀戮, 从头顶传来,“住嘴!” 封衡的嗓音本就磁性低醇,这一声低喝,带着十足的暴戾,吓得小公主浑身一抖, 一双葡萄大的眼睛六神无主,仿佛突然之间被遗弃, 她无所依靠,只能紧紧的搂着虞姝的脖颈。 无助又可怜。 封衡放下了虞姝的同时, 一手握住了小公主的后脖颈,仿佛提着一只鸭子一样, 试图将她从虞姝的怀里提走。 即便封衡不问也知道,自己的爱妃必然是因为这个小东西而落水。 他虽是帝王, 是一国之君, 可他没有扭转时光之能, 若是今日虞姝当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想象…… 封衡提着小公主,像遗弃一个杂物一般,将她随手甩在一边。 “哇哇——” 小公主嚎啕大哭,已是完全乱了章法,小小一只浑身湿透,就那么趴在地上。 虞姝看不下去了,内心的惊吓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扑倒在地,一把抱住了小公主,仰面质问帝王,“皇上!囡囡她可是你的女儿呀!” 这杀千刀的! 虞姝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足够狠心,今日一对比,竟发现还有更狠的。 虞姝抱起了小公主,立刻查看她可有伤着。 原本,虞姝对封衡十分感激,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类似于患难与共的真情,可这一刻,那脑子一热产生的真情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万般不解。 而封衡则是关心则乱,恨不能杀了碍眼的小东西。 甚至于在某一瞬间,封衡还在想,亏得虞姝不曾出事,不然,屠了赵氏满门也在所不惜! 可面对虞姝质疑的目光,封衡胸口猛然一颤,“她……”她不是朕的女儿! 最终,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小东西的身世,是他难以启齿之事。 他原本根本不在意,但突然很不想让虞姝知道真相。仿佛这桩事会大大折损了自己在虞姝心目中的高大英伟。 封衡握了握拳,高喝一声,“来人!伺候昭修仪沐浴更衣!把后宫诸人都叫过来,朕要一一盘问!” 这是封衡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处理后宫之事。 小公主还在嚎啕大哭,这一次当真是吓得不轻,虞姝抱起她,两人一块去内殿洗澡换衣。 封衡没有阻止。 知书和墨画几人赶来后,立刻跪了一地。 “皇上恕罪!皇上饶命!” 封衡扫了一眼,语气萧寒如凛冬之冰,“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五一十告诉朕!”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知书很快就说了个清楚。 知书强调了几句,“皇上,小公主并未与旁人接触过,亦没有心机,她自己今日也险些遇害,理应与小公主无关。大抵……是有人事先引了鳄鱼到重华宫外的荷花塘,然后静等娘娘中招。或许,那条鳄鱼早就在荷花塘了。” 无非是恰好今日小公主要让虞姝带她去划船。 倘若不是划船,而只是单纯的戏水,也有可能会遇害。 封衡负手而立,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一双狭长凤眸之中目光凛然。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能活着今日,他的手段与心性皆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今日的事,无疑,触及了他的底线。 因着抱了虞姝归来,他身上衣料微湿,玄色布料颜色变得更深。 那个碍眼小东西是皇后的命根子,皇后不至于让小公主当做诱饵,而迫害虞姝。 可倘若皇后早就将鳄鱼放过来了呢? 毕竟,皇后也没料到小公主如今会入住重华宫。 也就是说,后宫人人皆有嫌疑。 不多时,后宫几位嫔妃皆陆陆续续到齐了,但封衡单独把皇后宣到了殿内,其余嫔妃皆在外面候着。 殿内没有旁人,皇后也不再戴着一副仁厚的面具,她跪在了封衡面前,看着他的玄色龙袍下摆和皂靴,恨不能匍匐在他足下。 她爱慕他呀。 在封衡回京之前,她与五表哥有了首尾,倘若时光可以倒流,皇后定会等待封衡归来。 “皇上,囡囡她……她是无辜的。”皇后泪流满面,仰面望着高大如神祇般的男子。 封衡垂眸,眸光极冷,不带一丝丝温情,“赵氏,查不出幕后黑手,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与五弟的女儿。” 赵氏…… 皇后愣了愣,没想到皇上会这般称呼她! 她一腔不甘与委屈,可又无言替自己辩解。 孩子的确是她与五表哥的,当初明明有孕,还与姑母联手欺骗封衡,不惜一切代价嫁入东宫。 起初,皇后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她甚至于还幻想着,囡囡虽然不是封衡亲女儿,可到底是他的亲侄女。 而今,所谓的帝后相敬如宾,无非是封衡不愿意挨近她。 这三年以来,在封衡眼里,她大抵就是一个笑话吧。 皇后一手捂着唇,哭着点头,“臣妾……遵旨!” 封衡厌恶太后与皇后姑侄二人,但对皇后的实力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小公主如今就在重华宫,她是掌控皇后最好的一把利刃,封衡语气清冷,“赵氏,能不能把你与五弟的女儿活着接走,就看你如何表现。” 封衡这是在威胁。 皇后心中了然,但也同时心痛万分。 她深爱的男子,为了别的女子,拿她的孩子做要挟!而她半句不敢置喙。 帝后二人从殿内出来时,皇后已经恢复仪态,但眼眶是红的。 众人并没有起疑,想来小公主险些葬身巨鳄口中,皇后受了惊吓也是正常事。 众嫔妃福身行礼。 封衡扫视了一眼,目光在虞若兰身上停留了一个呼吸,又挪开了,对皇后道:“皇后,后宫之事,朕一向信任于你,这一次昭修仪也是为了救公主而险些遇害,你有职责查明一切。” 皇后低眉敛目,喏喏应下,“是,皇上。” 作者有话说: 虞姝:皇上,虎毒不食子! 封衡:(⊙o⊙)不可说。 虞姝:皇上,你太狠了! 封衡:o(╥﹏╥)o有苦难言~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 第六十六章 封衡虽将查清巨鳄的事交给了皇后, 但并不代表他信任皇后。 但这后宫之中,最想让虞姝死的人,并非是皇后。 皇后是赵氏女, 把家族利益看得最重,为了家族荣耀,就连此生最爱之人, 皇后也照样能够放弃。 当初皇后可以弃了老五,而嫁入东宫, 足可见,她只是家族任意使唤的棋子。 让皇后彻查此事, 一来符合后宫规矩,二来也方便封衡暗中调查。 此时, 重华宫的大殿之中,众人请过安,就纷纷朝着帝王望了过来。 说不想争宠是假的,可这位清冷无情的帝王鲜少踏足后宫,纵使后宫嫔妃使出浑身解数, 也寻不到投怀送抱的机会。 此时,封衡并没有落座, 他的玄色帝王常服上沾了水渍,细一闻, 还有血腥味,是不久之前沾上的鳄鱼血。 软剑已收入袖中。 他的这把软剑, 可收放自如,不会沾血, 一旦动了杀戮, 鲜血会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剑鞘往下滑。 这一身玄色常服是劲装, 广袖、窄腰,衬得身段格外高大颀长,他足有八尺多,一众嫔妃自是只能仰望他,帝王威压无处不在。 封衡一记冷眼扫过,负手而立,黑色绣暗金龙纹皂靴也湿了,他单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足可令得全天下女子为之侧目倾心。 淑妃含情脉脉看向封衡。 这个男人啊,年少时,尚且不显山不露水,可如今时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将他雕磨成了令人仰慕之态。 淑妃上次试图截胡,却给虞姝做了嫁衣,她现在怀疑,皇上知道她宫里藏了合欢香。 她以为皇上不揭穿,便是包庇她的意思。 要知道,后宫出现类似于合欢香之类的迷惑君主的药物,是欺君大罪。 父亲近日在朝中诸事不顺,让她尽力争宠,早日诞下龙嗣。 淑妃自然也是着急的。 她做梦都想和封衡生一个孩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6节 可皇上也并非喜欢孩子的人呀。 小公主与皇长子,哪个在帝王面前得过脸? 陆嫔有个儿子傍身,至亲还在嫔位上。 在场的嫔妃之中,淑妃最为大胆,仗着自己是帝王最宠爱的白月光,她往前走了几步,虚揽着帝王的胳膊,做出倚靠着帝王的姿态,柔声说,“皇上呀,那片荷花塘竟有巨鳄么?臣妾的凤藻宫外面也有池塘呢,这事一出,臣妾都不敢回去了。” 淑妃矫揉造作。 封衡没有阻止她,强忍着扑鼻而来的浓郁脂粉气味,封衡眼神探究,“不敢回去?” 他很好奇,为何淑妃也同样是个绝色美人,如此投怀送抱了,他却依然不为所动,甚至隐隐厌烦。 封衡站着没动,淑妃的胆子就更大了,当着诸位嫔妃的面,淑妃想赚足颜面,“皇上若是陪臣妾,臣妾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这是又想截胡。才不甘心让帝王留下来安抚虞姝。 封衡那双狭长凤眸微眯,似是若有所思,“是么?” 他的昭昭哪天也能像这般积极主动争宠,该有多好。 淑妃盯着封衡的眉目、鼻梁、唇,再往下就是突起的喉结,真想伸手摸上去啊。 帝王身上每一处,都让淑妃为之渴望。 “皇上,臣妾胆小,需要皇上的陪伴呢。”淑妃的嗓音愈发娇柔。 其他嫔妃都快看不下去了。 见帝王尚未动容,虞若兰往前走了几步。 她急着怀上第二胎。 倘若能怀上皇上的种,她这辈子死而无憾。 年轻的帝王容貌矜贵清冷,必然可以给她一个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 虞若兰捏着手中帕子,给自己壮胆。 她十分诧异,她明明爱慕皇上,可为何每次看到皇上,她又发自内心胆寒? 其实,虞若兰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她爱慕的并非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无上皇权,以及圣宠能够带来的傲视一切的资本。 倘若坐在帝位上的人是辰王,那么,她所爱慕之人又会变成辰王。 虞若兰挨近了封衡的另一侧臂膀,也是虚虚的靠近,不敢真的碰触到他,“皇上,嫔妾也害怕。” 这下,张贵妃、陆嫔几人也跃跃欲试了。 试问,环绕后宫花园的荷塘里有巨鳄出没,任谁不害怕?后宫哪个女子不需要帝王的安抚? 可封衡那一张宛若沉寂了上万年的冰山脸,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也就只有淑妃和虞若兰这两个要宠不要命的嫔妃,敢在帝王面前卖弄矫情。 * 此时,虞姝和小公主已经换好衣裳,重新梳了发髻。 小公主还算早熟,大抵是被封衡冷漠对待惯了,皇后平日里也甚是严苛,她很是坚强,揉着小鼻子,哽咽道:“昭娘娘,父皇不喜欢我,呜呜呜……” 虞姝心中一涩,抱住了她,“不哭了,囡囡。” 封衡越是如此心狠对待小公主,虞姝就愈发心疼,她起初对小公主并没有这般强烈的共情,可几日相处下来,尤其是亲眼目睹方才那一幕,她对小公主油然而生一种感同身受。 她记得很清楚,幼时也被主母这样摔过数次。 主母很是厌恶她,因着不方便伤她的脸,免得被人瞧见了诟病,就踢她的身子,她当初也是小小一只,主母就像踢一只阿猫阿狗一样,将她踢开老远。 虞姝打小就知道,父亲不重视她,主母也厌恶她。在祖母眼中,她亦是可有可无。 主母看着她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那般厌恶。 等等! 眼神…… 虞姝愣了一下。 她脑子里,主母当初看着她的眼神,与封衡不久之前看着小公主的眼神重叠了,竟是无比相似。 就像是厌弃情敌的孩子。 虞姝又是一愣,脑子里冒出某个荒唐念头,她再看向小公主,细细打量她,的确没有一丝随了皇上。 她一直以为小公主像皇后。 难道…… 不至于吧?! 皇上那样的人,又岂会允许后宫女子与旁人暗度陈仓,何况还是皇后娘娘! 虞姝粉唇微张,又被转移了注意力,以至于不久之前所受惊吓变得没那般严重了。 小公主眨眨眼,“昭娘娘,你怎么了?” 虞姝被自己的浮想联翩吓到了,“……我无事的。”定然是自己想多了,皇上哪会绿云罩顶。 眼下,帝后还在重华宫,虞姝不能不露面,就抱着小公主去了外殿。 可怜的小女娃,身子还在轻颤,虞姝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舍不得将她放下来,她自己都吓坏了,又何况是个孩子呢。 * 这厢,虞姝一来到外殿,就看见封衡被淑妃与虞若兰近乎“左右夹击”。 帝王面目清冷,双手并没有触碰两位嫔妃,不然定会是一副左拥右抱的画面。 除却帝王之位,满屋子就都是帝王的女人们了。 虞姝与封衡对视上的刹那间,她愣了一下,不知是怎么了,像是受了刺激,立刻本能的移开视线,隔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虞姝的细微神色变化,被封衡纳入眼底。 她是吃醋了? 封衡依旧站着没动。 他本可以避让开淑妃与虞若兰,但此刻,却有种微妙的好胜心在蔓延。 毫无疑问,吃醋是因着在意,否则就算是对方与旁人生育孩子,也是无动于衷。 这一点,皇上比谁都清楚。 虞姝和辰王若有一丝丝眼神拉扯,他都会心生不悦 再反观皇后几人,封衡倘若在意,又岂会允许奸情发生? 帝王眉目沉沉。 虞姝垂眸请安,“皇上万福,今日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虞姝全程抱着孩子,屈身请安却仿佛毫不费力。 封衡又不悦了。 他的昭昭,每回刚碰一会,就嚷嚷着累。 可此刻,她怎一点不知累?! 封衡淡淡应了一声,“嗯。”语气清高孤冷的不行。 虞姝站直了身子,小公主缩在虞姝怀里,不敢探头去看父皇。 皇后伸手过来,想抱抱孩子,小公主却趴在虞姝肩头,对皇后轻轻晃了晃脑袋。 似是更加信赖虞姝。 皇后心如刀绞,傻孩子啊,昭修仪将来不会保你的! 皇后私心太重,也以为旁人都与她一样,更是以为虞姝对小公主好,只是为了在帝王面前呈现出人美心善之态。 虞若兰这时阴阳怪气,“三妹妹,你还真是大忙人,三天两头就出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借故争宠呢。” 虞若兰撇开了位份,直呼虞姝为三妹妹。 她在位份上输给虞姝了,便又拿家族序齿来压虞姝一头。 虞姝快被气笑了。 谁又会拿自己的性命去争宠? 这下,众人都在看好戏。 然而,未及虞姝开口反驳,帝王清冷的嗓音在大殿回荡,“虞贵嫔亦可去主动跳荷塘,朕不会挡着你。” 帝王此言一出,虞若兰被堵得哑口无言、面色如霜。 荷花塘有巨鳄,她跳下去岂不是找死?! 再者,她若跳,皇上会救她么? 刘宝林是个心大之人,噗嗤笑出声来,“贵嫔姐姐,你若觉得修仪姐姐是靠着跳河争宠,你大可也去试试。” 虞若兰狠狠剐了一眼刘宝林。 一屋子的女人,俱是浑身胭脂水粉气味,封衡被熏得头晕,沉声道:“你们皆要协助皇后调查此事,若是让朕发现有人居心不良,朕不杀她,朕灭她全族!” 帝王寥寥几语,大殿纷纷跪了一地。 皇上的话可谓是掷地有声,君无戏言,说灭全族就会灭了全族。 众人俱是瑟瑟发抖,“是,皇上,嫔妾领旨。” 封衡挥袖,让嫔妃们各自离去。 皇后频频回头,可女儿只是躲在虞姝怀里偷看她几眼,根本不要她。最终,皇后只能忍痛离开。如今皇上已知道一切,她唯有对帝王唯命是从,才能保全自己和女儿。 如今,她是万不能再针对虞姝了! 淑妃上了轿辇,一肚子火气,让人立刻抬着她离开重华宫,眼不见为净。 陆嫔是个没脑子的,竟还取笑虞若兰,“贵嫔姐姐,你倒是不必担心灭全族,毕竟,昭修仪可是你亲妹妹呢。” 虞若兰仗着自己比陆嫔高出一个品级,根本不搭理她。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7节 直到走远了一段路,虞若兰才愤然,“陆嫔那个蠢货,当初到底是如何怀上龙嗣的?本宫瞧着她,也是一副干巴巴的身子,容貌亦是清寡。” 一旁的夏荷捏了把汗。 事到如今,贵嫔娘娘怎还想着争宠?保命才是最要紧了! 皇上对贵嫔娘娘的事了如指掌。 至今还不曾发难,必然是留着哪一天彻底捅破窗户纸。 夏荷总觉得,皇上届时真正会对付的人,不是虞贵嫔,而是整个将军府! 听说二公子开始被器重了,莫不是皇上想让将军府换家主? 夏荷越想越是心惊。 * 重华宫这一边,众嫔妃虽离开,但封衡却留下来了。 穿堂风吹过,帝王衣袂翩然,虞姝打量了他几眼,对帝王身上藏着的那把剑甚是好奇,但更好奇的是……小公主的身世。 不过,帝王暂时没有意识到虞姝的想入非非,男人走上前,见虞姝抱着小公主不撒手,他忍着没有动粗,一把将虞姝抱住,“今日可是吓坏了?” 封衡觉得,倘若虞姝当真出事,他可能也会灭了鳄鱼全族。 此时,小公主探出了一颗小脑袋,正好在封衡和虞姝之间。 封衡目光骤冷,虞姝连忙把孩子抱得更紧,生怕封衡一个不高兴,又会直接把孩子扔了。 封衡,“……” 看着虞姝一幅护崽的模样,封衡剑眉拧得更深,他的双臂圈着美人身子,清晰的感觉到她清瘦纤细的身段。 不久之前在荷花塘,她究竟是哪来的勇气? 他的昭昭,今日又让他刮目相看了。 小公主眨眨眼,她极其渴望父皇的宠爱,见父皇没有对她撒气,小嗓子细细的,小心翼翼喊了一声,“父、父皇。” 封衡深邃的眸,目光幽幽。 此时,大殿之内呈现一片诡谲的安静。 虞姝心中的那个疑惑更加强烈,但她不敢问,亦是不敢提出任何质疑。 皇上分明是一脸不想给小公主当爹的样子啊。 虞姝的视线在小公主和封衡之间来回扫了几眼。 封衡眉梢一挑,忽然开口,“昭昭,你在想什么?” 虞姝立刻就道:“没!没什么!嫔妾什么都没想!” 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封衡那双深邃凤眸,目光更深。 他越是在意什么,就越是怕被虞姝知晓。 此时,小公主又默默抹了把泪,小小年纪,着实承受太多。 虞姝嗔了封衡一眼。暗示封衡莫要当着小公主的面太过肃重。 封衡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仿佛经历了错综复杂的心绪斗争,好片刻,这才抬手抚了一下小公主的脑袋,闷闷道:“不哭了。” 哪里是在安抚?! 无半分慈父的模样。 可小公主却是欢喜至极,一双葡萄大的眼睛更亮了,“父、父皇!”她立刻展颜一笑。 这一幕,又让虞姝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候,父亲归来,随意给她带一把栗子糖,也能让她欢喜许久。 可姨娘、二哥,和她在将军府的遭遇,父亲当真一无所知么? 他可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又不是不问世事的莽夫。 虞姝抱着小公主,在她粉嫩的面颊上蹭了蹭,看向封衡,故意使了小心机, “皇上今日出现的及时,嫔妾一看见皇上,便什么都不怕了,皇上在嫔妾心目中乃天上的人,是神祇降世。所以,嫔妾没受太大的惊吓,可是小公主吓得不轻,嫔妾想给小公主宣太医,给小公主看脉。” 封衡,“……” 听了一堆龙屁,他再怎么不想看到这个女娃,也得依了虞姝。 * 不多时,太医过来给小公主诊脉,又开了药方子,小公主很快就被哄睡下了。 虞姝坐在床头看了片刻,直到知书过来传话,“娘娘,皇上让你过去一趟。” 皇上竟然还没离开? 虞姝只好暂时离开小公主,去了外殿。 封衡已经落座,正品着重华宫的降火茶。 虞姝近日来肝火过旺,已经到了需要饮用降火茶的境地,她自己也甚是懊恼。 刚走向封衡,男人就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虞姝往前走了几步,封衡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一下就把人拽入怀中,下一刻,帝王头一低,逮住了那张粉唇。 知书和墨画几人立刻转过身去。 皇上真是愈发不知回避了。 这厢,一番攻城略地、肆虐横扫,封衡放开虞姝时,两人皆有些呼吸不稳。封衡便就是贪恋这种小兰花似的气息。 他霸道起来,蛮不讲理,捏着虞姝下巴,“下回你还敢随意拿小命犯险么?你瞧瞧淑妃和你那个二姐,有多惜命!” 虞姝脑子微懵。 淑妃与虞若兰如何惜命了? 生怕帝王又咬她,她忙道:“嫔妾不敢了!”她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巨鳄。还真是流年不利。的确如虞若兰所言,她隔三差五便出事。 封衡又突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嗓音也柔和了下去,“告诉朕,今日吓到了么?” 其实,一开始虞姝的确是受惊了,可到了此刻,她并不觉得有多么可怖。 “回皇上,嫔妾没有被吓到。”虞姝摇摇头,被帝王抱着,她浑身开始发热,那熟悉的肝火过旺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真真是要命。 虞姝猜测,大概是因着皇上过于俊美的缘故。 她也只是个俗尘女子,不能免俗。 被美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封衡突起的喉结连续滚动了三下,美人菱角唇明艳娇滴,一双含情眼专注的看人时,让男子们恨不能对她掏心挖肺。 封衡嗓音喑哑,手摁在了虞姝的前襟,“是么?那朕摸摸看,到底有没有被吓到。” 虞姝,“……” 封衡当真亲手探了探,动作轻柔,十分认真。 “朕瞧你心跳加速、气息不稳,看来是吓着了,朕是天子,可压百邪,不如今日留下来给你压压惊。爱妃真是好命,能遇到朕这样的大善人。不过,日后,你是要回报朕的。” 虞姝,“……” 她第一次听见如此冠冕堂皇的话。 原来,皇上还可以用来压惊的么? 虞姝撇开脸,再这么盯着皇上看,她担心又会流鼻血,“皇上,时辰尚早。” 这还没到晌午呢。 再者,昨日都那般折腾了…… 她总觉得,无论是她,亦或是皇上,都应该歇歇,得仔细着身子。 但此刻,封衡一派正经的外表之下,内心却是隐隐后怕。 倘若他今日再迟到小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怀中人今日香消玉殒了,他身为帝王又如何呢? 封衡拧眉,看着虞姝的眼神带着太多的探究。他自诩不是什么善人,自然更不是善男信女,可他此刻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所想。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时,王权急急忙忙悄然靠近,语气带着些许匆忙,“皇上,有八百里加急!”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的用途可广了,相当实用~ 虞姝:(⊙o⊙) ——————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咱们晚上见啦~今晚红包雨降落~ 第六十七章 王权阴柔的嗓音打破了殿内的一切旖旎气氛。 今日, 封衡本已经处理好了一切政务,这才前来重华宫打算与美人更加“深入了解”彼此,谁知他刚朝着重华宫这边走来, 就在官道上听见了惊呼求救声,是以,便就有了持剑杀巨鳄, 帝王救美人的一幕。 封衡此前鲜少踏足后宫,而今身边多了一朵他中意的解语花, 他的确有些痴迷,但还没有沦落到荒废政务的境地。故此, 他来重华宫之前,就料理完了一切棘手政务。 与美人耳鬓厮磨的时刻, 自是不能被人打扰。 若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王权不会这般火急火燎赶过来通报。 虞姝从封衡身上起来,理了理衣襟,有些羞涩无措。 封衡凤眸扫向她,见她耳根子涨红, 眉梢似有几丝媚态,他心下也是欢喜。 方才他撩拨的恰到好处, 昭昭已开始招架不住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8节 封衡薄凉的唇荡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这笑意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得意与邪念。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相信用不了多久,昭昭也会像后宫其他女子一样痴迷于他。 封衡静等那日的到来。 简直有些迫不及待。若是虞姝能够像妖精一样, 整日想着如何扑倒他,他自是会很受用。 王权走上前时, 封衡已经恢复清冷无温的常态, 仿佛方才的孟浪子根本不存在一般, “说,何事惊慌?” 王权躬身,似是有些担心的多看了封衡几眼,这才道:“北狄长公主慕容毓,不日即将入京朝拜。” 王权话音一落,封衡正端起梨花木茶几上的瓷盏的手一滞,亏得他眼疾手快,不然那只瓷盏定会掉落在地。 虞姝一怔。 她虽偶尔犯迷糊,但并不蠢。 她察觉到了封衡的异常。 第一反应是,皇上好生古怪啊。 怎么?这世上还有令得皇上也吃惊的事? 北狄长公主慕容毓又是何许人也? 虞姝虽然不认识慕容毓,却是听说书先生提及过北狄的长公主。 北狄是游牧为生,称得上是马背上的部落,人人骁勇。而唯一的公主,更是英气飒飒。若是没记错,那位北狄长公主应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了,还是个喜欢男/色/的女巾帼。 她尤其喜欢本朝的男子,常在北地边陲掳走面容周正的少年郎君们。 此时,虞姝打量的目光被封衡留意到了,男人清隽的面容骤冷。 封衡站起身,茶盏置于案几,似无心思再用茶。 他本该离开,但思及虞姝不久之前才从鳄鱼口逃生,封衡不太舍得离开她。 封衡看了一眼满脑子小心思的美人,捉住了她的手腕,“跟朕去御书房,伺候朕笔墨。” 虞姝被帝王拉着往外走,这才意识到自己腿软。 直到这一刻,仿佛才后知后觉,在荷花塘受惊的后劲缓缓提了上来。 封衡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昭昭就这点出息。” 光天化日之下,虞姝多有不适应,脸迈入帝王脖颈间,未置一言。她是没出息呀…… 王权和林深几人一路快速跟上。 皇上的老冤家来了,竟还这般顾及昭修仪,可想而知,这昭修仪大抵会得宠好一阵子了。 * 虞姝刚被封衡抱入御书房,沈卿言也风尘仆仆赶来了。 不知是不是虞姝的错觉,她总觉得沈卿言白皙的俊脸上似乎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唇也有些红肿。 是因着入宫匆忙么? 虞姝心生纳闷。 她是后宫嫔妃,自然是不能一直盯着沈卿言看。 封衡在龙椅上落座,虞姝就站在他身侧,垂眸给帝王倒了凉茶,这便开始老老实实研墨。 沈卿言站在内殿,抱拳道:“皇上,听闻那慕容毓要来京都了?她来京都作甚?她岂敢来京都?!” 沈卿言一连三问。 封衡抬眼,一记幽冷目光射了过去。 倘若视线可以杀人,沈卿言已经被封衡当场封喉了。很明显,封衡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慕容毓。 封衡嗓音清冷如冰,似是带着些许愠怒,“闭嘴!” 沈卿言当真闭上了嘴,可一双炯亮的眼睛却包含太多意思。 虞姝一愣,她好像又有错觉了,研墨的手仿佛感觉到了一丝丝震动。皇上一声低喝,周遭都要抖三抖呢。 她继续保持垂眸乖巧的姿态,但心里已经对这位北狄长公主慕容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沈卿言退到一边,王权给他搬来了不少卷宗。 御书房陷入了片刻的安静,长案沙漏沙沙作响,封衡手中银狼豪笔比寻常时候更是挥洒自如,虞姝仿佛感觉到一股怨念,但她不能笃定。 毕竟,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又过了片刻,许是封衡喝多了凉茶,起身离开了一趟御书房,王权和林深紧跟上去伺候着。 这下,内殿除却几个叫不出名的宦臣之外,就只剩下虞姝和沈卿言了。 按着规矩,外男不宜与后宫嫔妃过多接触。 但沈、虞两家比邻而居,虞姝对沈卿言而言,就是隔壁的邻家妹妹,他这人憋不住话,尤其此事还是有关封衡。 沈卿言反复抬头看向虞姝,趁着封衡还没过来,终于没忍住,开腔道:“修仪娘娘,你可知北狄的慕容毓和皇上之间有何渊源?” 虞姝本不敢过问皇上的事。 可对上沈卿言一双亮晶晶的眼,她突然来了强烈的兴致。 这感觉,就像是听见路上的卖菜大妈,讨论谁家的媳妇有姘头,谁家的公子又招惹了小嫂子……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叫人心痒难耐。 迫切想要继续听下去。 虞姝水眸眨了眨,望了一眼殿外的方向,皇上这个时候还没过来,她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莞尔一笑,看似很平静的问道:“沈大人,那你说说看,皇上和北狄长公主之间有何干系?” 虞姝的追问,让沈卿言更加忍不住,立刻就把封衡出卖的一干二净,贼兮兮道: “那北狄长公主,今年三十有一,整整年长了皇上十岁,却为了咱们皇上至今未嫁呢!”一言至此,沈卿言快速挑了挑两条有型的剑眉。 震惊!竟有此事! 这下,虞姝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来了。 一双水眸更是水盈盈,催促道:“沈大人且继续说下去。” 皇上那般美貌,自然是个香馍馍。能让蛮夷长公主三十一岁都不嫁人,可见皇上当真魅力无限。 虞姝好奇的同时,心头也有一些微不可查的酸楚。 同时,她也莫名欢喜。 北狄长公主得不到的男人,她如今却能唾手可得呢! 沈卿言继续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皇上才十四岁,却是高大颀长,俊美如斯。修仪娘娘也知道,咱们皇上早熟得很,十四岁的少年郎就已经有成年男子的体格,一身结实肌理。偏生还长了一张魅惑人心的脸。” “那位北狄长公主最是喜欢小白脸。可自从碰见咱们皇上,就对皇上一见倾心,把皇上视作了白月光、朱砂痣,她向皇上求爱不成,就设计强行掳走皇上。” 强行掳走…… 虞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仿佛是听说书时,正好听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她吞咽了两下,又催促道:“还请沈大人继续。” 沈卿言说得绘声绘色,“那一年正当盛暑,慕容毓带着数百高手潜伏北地的我军阵营时,皇上刚好在小溪洗澡。” 虞姝,“……”她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出来那副画面了。 皇上在洗澡,被掳走之后呢? 沈卿言清了一下嗓门,关键之时,避重就轻,憨笑两声,道:“幸好咱们皇上急中生智,被掳走之后,与慕容毓达成了协议,帮衬慕容毓的同胞亲弟弟夺位了。那之后,慕容毓也知恩图报,给了皇上不少助力。” 虞姝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仿佛并没有听到重点。 慕容毓如何将皇上掳走? 掳走皇上之后又做过什么么? 虞姝一双含情水眸眨了眨,渴望沈卿言可以描述的更加具体些。 奈何,沈卿言这家伙求生/欲/也强。 竟是点到为止了。 沈卿言挠挠头,憨笑道:“修仪娘娘,咱们皇上那些年可太不容易了,你可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及慕容毓。” 这时,虞姝察觉到了一股威压,她抬起头来,眸色一滞,立刻对沈卿言挤眉弄眼。 沈卿言闻到了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他缓缓回过头,就看见封衡不知几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帝王眸色幽幽,格外深沉。 沈卿言亦不知方才的话有没有被皇上听见,他做贼心虚,从圈椅上起身行礼,道:“皇上……臣、臣突然想起来,还有几桩事需要料理,臣就暂且退下了。” 沈卿言一言至此,猫着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便转身大步离开御书房,背影如风。大有逃之夭夭的嫌疑。 虞姝研墨的动作顿住了。 她也不敢保证皇上究竟听到了多少。 她此刻脑子里的画面十分丰富。当初,一个十四岁的秀气少年郎,落入了手握权柄的野蛮北狄公主手里…… 虞姝看着封衡朝着她走来,她闻到了男人身上的皂角香,可见他不久之前特意洗了手。 直到封衡在龙椅上落座,虞姝才恢复呼吸,胸膛微微起伏。 敌不动,我不动。 虞姝缓缓研墨,假装自己方才什么也没听说。 须臾,封衡终于受不住了,仿佛很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有事就说!” 虞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嫔妾,无、无事。” 封衡捏着奏折,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看向虞姝,“朕……” 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强者从不解释。 可被这小女子误解,他怎就觉得心中十分不爽快呢?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09节 在她心里,他就那么……不堪? 不如辰王干净是么? 封衡自己也喜洁,所以才会在意。 顿了顿,封衡无奈一笑,甚是苦涩,“朕不曾……” 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虞姝茫然的看向他,“皇上不曾什么?” 封衡欲语却无词,最终只愤愤然,“没什么!” “哦。”虞姝垂着脑袋,闷闷应了一声。 帝王不解释,她便不多问。 虞姝觉得,她入宫之后已经是隔三差五出事,她绝对不能再给自己找麻烦,故此,就做鸵鸟状。 封衡却是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龙案是今日才从尚书阁搬过来的,刚刚打磨好的簇新龙案,表面是白玉般的大理石,丝滑冰凉。 封衡的手掌置于龙案上,突然不想再处理朝政,他伸出长臂,在美人始料未及时,搂住了她的细腰,随即广袖一挥,拂开了龙案上的所有奏折,顺势将美人摁在了龙案上。 奏折如花瓣般纷落一地。 美人的惊叫声,让他内心的堵闷稍有缓解,他舔了舔唇角,有些泄愤道:“看来昭昭精力甚好,还有心思听沈卿言那厮胡说八道!这张龙案是刚打造出来的,昭昭与朕正好可以在这上面试试!”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是个脆弱的宝宝,qaq~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 第六十八章 几度沉沦之后, 虞姝哑着嗓子再也哭不出来了。 后背是冰凉平滑的簇新龙案,面前是灼烫到令人昏眩的龙体,虞姝每每这个时候都能将封衡眉目与鼻梁骨之间那颗小黑痣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帝王清俊的脸, 耳畔是他独有的低醇嗓音。 一番浮浮沉沉之后,虞姝总有种宛如隔世之感,如梦如幻。 待她稍稍清醒时, 封衡已经恢复衣冠楚楚、仪态从容,若非方才他附耳时, 那仿佛从远古传来的餍足长叹声,虞姝都会怀疑, 全程唯有自己参与。 两人实力不匹配,她总是慢了他一拍。 封衡看着眼前美景, 雪腻如脂的美人,和棕色龙案形成醒目的鲜明对比。 他眸光再度深沉。 若非是看见了虞姝眼角微微泛红,封衡不会这样快就收手。 他仿佛能够明白自古以来那些昏君的处境了。 他也是全靠着惊人自制力才没有踏上先帝的后尘。 虞姝纤细的双臂试图抱着她自己,却是哪儿也遮不住,她眼眶微红, 面颊也染上情/潮/之后的媚意,可眼神着实委屈, 像被人欺负过后的小奶狗,很想反扑, 却又没有足够实力。 封衡良心发现,堂堂帝王亲自服侍美人更衣。 但虞姝并未言谢, 也没正眼看封衡。 封衡试图唤了一声,“昭昭?” 回应他的, 只有美人半敛眸的模样。 呵, 胆子愈发大了, 现在还学会不搭理他了…… 封衡大抵能猜出虞姝心中的小别扭。 他长臂圈住了虞姝。 虞姝也顾不得龙椅是否是她可以坐上去的了。 反正,此刻怎么舒适怎么来。 封衡餍足之后,心情甚好,人也大度了,轻笑一声,“生气了?朕并非怠慢之意,也就唯有昭昭方能与朕在此处肆意畅快。御书房是神圣之地,足可见朕对你的重视。” 虞姝眼皮子猛的快速颤了一下。 皇上的言下之意是,旁人想得宠还没机会,所以,她就该知足么? 虞姝真想翻个白眼,但她到底不敢在帝王面前放肆。 方才生了闷气,她得点到为止。 过犹不及,可就不好了。 她一步步走到今日,可当真不易。 自从入宫以来,小命一直在生死边缘来回试探。 虞姝顺着帝王的意思,违心哑声道:“皇上说得是,皇上说甚么都对。” 如此,皇上总不能还与她继续废话。 封衡一噎,“……”昭昭虽是顺从他,可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对劲? 封衡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他与慕容毓的关系。 他虽然才二十一,但已走到了皇权之巅,世事沉淀也没能消磨他一身傲骨,他不允许任何人将他贬低了去。 年少时,他的确受制于人,但也从未为了强权出卖过他自己。 女子贞/操真是重要,男儿亦然。 难道,他就不重视贞/操么?! 封衡清了一下嗓门,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情/事过后的舒畅,“朕与北狄长公主,毫无干系。” 虞姝脑子一热,可能方才与皇上亲密过,便也没把自己当做外人,立刻就将沈卿言出卖的干干净净,反驳道:“可沈大人明明说,北狄长公主爱慕皇上。” 她没有直言,皇上被人掳走过。 多多少少给帝王留了几分面子。 封衡狭长凤眸掠过一丝冷意。那个沈卿言……他就不该一直包容那厮! 封衡淡淡启齿,仿佛风轻云淡,似乎根本没有当回事,“爱慕朕的人多的去了,难道朕都要给予回应?朕可不是寻常男子。昭昭,你得好生珍惜。” 虞姝,“……” 皇上是在自荐他自己么? 她自是珍惜皇上的。帝王恩宠直接决定了她在宫里的日子,以及她的小命呢。 可就怕红颜易老,等到哪一天皇上厌弃了她,就对她恨不能避而远之了。 虞姝不会将封衡的话放在心上。 情话虽好听,可也是最骗人的话。 若是情话可以当真,世上就不会有那样多的痴男怨女了。 虞姝觉得,她才不会因为皇上的三言两语而感动。 但今日皇上救了她,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恩情。 虞姝点点头,又违心说,“嫔妾定对皇上珍之惜之。”情话,她也会说。 封衡好看的唇随即就荡出一抹灿烂笑意。 他不笑时,宛若人间罗刹。 可一旦笑起来,竟然还带着几丝少年气,露出雪白整齐的牙,唇角小梨涡若隐若现。 啧,不愧是皇上! 真真是好容貌啊! 虞姝暗暗心惊。 倘若皇上是坊间的花心风流男子,真不知会祸害了多少好姑娘?! 也难怪那位北狄长公主会爱慕一个小了自己整整十岁的男子。 封衡发现虞姝时不时抬眼凝视他。 他太清楚一个女子爱慕一个男子时的眼神。 恰如此刻,虞姝看着他的目光。 封衡唇角笑意更甚,长臂圈着虞姝的同时,一只手掌摁住了虞姝的小腹,已经在隐隐期盼他的种子可以早日生根发芽。 封衡,“现在可还害怕?朕给压惊这样久,总该有效了吧。” 虞姝错愕的看着男人。 她万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帝王,竟能说出这种话。 这“受压”的手段,的确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回到重华宫之后,她大概是倒头就睡下了。 虞姝只能持续性昧着良心说话,“嫔妾多谢皇上了。” 封衡似是自傲一笑,那骨子里释放出来的“朕乃天下第一”的气度,真真是满满少年气。有那么一瞬,虞姝又愣了一下。她总觉得封衡体内藏着两个人。一个是君临天下,不得不早熟的帝王;另一个则是从未真正展露出来的少年郎。 其实,虞姝也知道,封衡这些年不容易。 但凡他稍有不慎,就活不到今日了。 当初少年人的秉性,大概早已被他深深掩藏了起来吧。 亦如她自己,从儿时便就早熟,无人骄纵宠溺她,她只能选择早早明白人情世故。 封衡,“你又耽搁了朕的政务,亏得朕并非贪图美色之徒,不然迟早会被你害成周幽王。”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0节 虞姝,“……”行吧,只要皇上高兴就成。 虞姝曲长的睫毛扇了扇,“那、那都怨嫔妾不好,嫔妾就先告辞吧。”她当真想回去睡个好觉。 封衡却又不依了,“朕就说你几句,你还来真的?昭昭真是蛮不讲理。” 虞姝,“……”那皇上究竟想要她作甚?到底是谁不讲理了? 虞姝又发现,想要和皇上和睦相处,不仅要时常拍龙屁,还需得说着违心话,更得时常哄着点。 伴君如伴虎啊。 * 虞姝乘坐着御赐的轿辇回重华宫。 路过荷花塘时,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说实话,此刻回想到当时情况,还真叫人捏一把汗。 那一片荷花塘已经恢复平静,巨鳄的血腥味也消散了,还有宫人洒上了花露,看来那具巨鳄尸体也已被打捞上来。 看似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可虞姝内心却没法平静。 会是谁呢? 她搬来重华宫也没几日,这后宫必然有人想害死她。 皇后、张贵妃、淑妃、虞若兰,这四人嫌疑最大,但也不排除太后,毕竟太后也是赵氏女,必然会为了皇后铺路而铲除自己。 眼下,整个后宫就虞姝得宠,她一旦怀上龙嗣,皇上还会继续晋升她,假以时日她的存在可能会威胁到皇后。 虞姝思忖期间,轿辇已经停靠在了重华宫大门外。 知书搀扶着她下来,虞姝命人给轿辇的宦臣各赏赐了一袋金豆子。 这些都是皇上的人,怠慢不得。 给自己广铺路,以后或许会派上用场。 刚要迈入重华宫,墨画急急忙忙走了出来,迎上虞姝,便就道:“娘娘,小公主她梦魇了,还起了热!奴婢这就去煎药。” 虞姝忙加快了步子,往内殿走去。 今日的变故,就连她都惊魂未定,又何况小公主才三岁。 光是想想就叫人心疼。 名义上顶着小公主的身份,还不如寻常百姓家中的女儿。 封衡对待小公主的态度,让虞姝满脑子雾水。 一踏足内殿,虞姝就听见小公主嘴里念念有词,“不、不要!” 虞姝走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已是高热了。 “母后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掐死囡囡,呜呜呜呜……” 虞姝碰触小公主额头的那只手突然滞住。 人不会无缘无故梦魇,梦中的场景大多是已经发生过,或是害怕会发生的事。 小公主内心深处到底有多恐慌,才会梦见皇后试图掐死她?! 虞姝顿时通体生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公主的身世到底是怎样的曲折迷离?为何就连皇后也对她下过毒手?! 她把孩子抱了起来,轻拍她的后背,“囡囡不怕,不怕的。昭娘娘这里很安全。” 哄了片刻,小公主才沉沉睡去,但虞姝的心绪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她来到外殿,将重华宫的八名宫奴都叫到了跟前。 她入宫时,是孑然一身,身边并没有心腹。 能活到今日,一半是靠着皇上的庇佑。 而虞姝很清楚,她要尽快立起来,待到他日圣宠不在了,她至少可以指望着自己活下去。 “知书、墨画、东生、阿贵,你们四人,主要负责重华宫庭院以内的大小事务。其他四人,轮流看守院外,任何可疑之人,不得靠近重华宫。” 从尚书阁新调过来的四人还有待观察,虞姝暂时不会信任他们,就安排在了外院。 思及小公主的梦魇,虞姝又着重强调了一句,“照料好小公主,就算是太后与皇后身边的人,也不允许擅自挨近小公主。皇上既然将小公主交给本宫照料,旁人便无权过问!” 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这是修仪娘娘入宫以来第一次发狠,竟是为了小公主。 不过,话说回来,修仪娘娘能拿出这种气势,也是好的。 毕竟,眼下,她可不是刚入宫的美人了,而是后宫唯一一个有封号的昭修仪。 交代好事情,虞姝才回内殿歇息,但林深不多时就送来了参汤。 既是御赐之物,她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一碗参汤下腹,身子骨就开始发热,虞姝忍不住问了一句,“林公公,可否将这参汤的配方给我?日后我命人在重华宫熬制便是,就不劳烦公公每日送过来。” 林深脸上笑意颇深。 他哪能让修仪娘娘知道配方呢! 这参汤除却大补之外,皇上又命太医院添加了一味药材,据说这味药材不仅对身子无害,还会让女子开始想男人…… 林深恭敬道:“娘娘,这事奴才可做不了主,娘娘得去问皇上。” 林深不想得罪人,直接把矛头指向皇上。 虞姝只得作罢。 可她隐约觉得,这参汤有问题。 * 接下来几日,后宫平静的宛若深秋的湖水,无波无澜。 皇后一直在调查后宫的几桩案子。上次朝露阁外面的女尸,以及这一次的巨鳄,皆是针对虞姝,也俱是十分棘手。 封衡也没有踏足后宫半步。 至于其他妃嫔,表面上每日去给太后请安,内地里想斗也斗不起来。 转眼到了月底,眼看着终于要立秋了。 在北狄长公主慕容毓入京之前,辰王的大婚之日,即将到来。 * 按着楚氏皇家的规矩,辰王在大婚之前的当日,要入宫给太后、帝王请安,以及叩拜祖宗牌位。 封衡命人在长寿宫设宴。 太后与萧太妃素来不和,当初恨不能弄死辰王。 而今辰王要娶张相的次女,太后又岂会打心底欢喜? 太后最爱的,是她的幺儿——五殿下,楚慎。 这一日宫宴,除却皇后之外,封衡命人将虞姝也叫来了。 虞姝已好几日不曾见到封衡,她从长廊走来,迎面正好看见封衡也刚来长寿宫,男人长身玉立,今日一改常态,没有再穿颜色肃重的玄色帝王常服,而是改穿了一件月白色锦缎竹叶纹锦袍,玉钩束腰,羊脂玉玉佩随着他的走动在腰间左右晃动,给人初印象,便是公子如玉,绝绝无双。 虞姝愣了一下。 她第一次看见这般穿扮的帝王。 不知是不是因着几日不曾见面的缘故,虞姝心跳猛然加速,目光落在封衡身上,无法移去。 而此刻,封衡自然也看见了他的爱妃。 男人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最是薄凉的唇,荡出最是风流的笑意。 虞姝心跳如鹿,脸上也逐渐发热。 封衡止步于长寿宫大门外,对她招了招手,态度亲昵。 虞姝走了过去时,还没挨近帝王,就闻到了淡淡的雅致香气。 皇上,可真香啊。 “嫔妾恭请皇上圣安。”虞姝屈身行礼。 封衡抬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的同时,长臂圈住了美人后腰,将美人往自己面前轻轻一带一提,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进。 如此近距离,虞姝被封衡一脸的温润,晃得眼花心悸。 她出于本能,双手抵在男人胸膛。 这锦袍衣料甚是轻透,虞姝的掌心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又浅浅握起了拳头,垂下眼眸,断开了两人的对视,小声嘀咕,“皇上,放开嫔妾。” 封衡剑眉微拧。 按理说,虞姝每日服用参汤,理应会控制不住来找他。 但显然,她没有。 封衡垂眸,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胸膛的两只粉拳,他好像突然又明白了什么,轻笑了一声,以仅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朕明白了,昭昭是在矜持。” 虞姝,“……” 皇上还是喜欢胡说八道! 今日长寿宫设宴招待辰王,她与皇上在此处“卿卿我我”,自是不合适的。 封衡没有纠缠,长臂松开,给了美人自由,他的眉目甚是清冷,眼底宛若深邃无底的海,但纵使波浪不惊时,也仿佛深藏奥秘。 虞姝敛眸,隔绝了两人的目光对视,但她能感觉到帝王的视线。 封衡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几日不见,与朕生疏了?” 虞姝哪里敢如实答话,扯谎道:“皇上在嫔妾心中,是最熟悉之人。” 这还差不多。 封衡对虞姝的答复还算满意。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1节 帝王先一步迈开腿,踏足长寿宫,虞姝随后垂眸跟上。 后宫嫔妃之中,皇后之下还有张贵妃、淑妃,封衡却让虞姝过来入席,天知道会不会又是一场考验?! 虽然即将入秋,但还是酷热,宴席就设在了长寿宫的后花园里。 虞姝一到,太后与皇后都特意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瞧见小公主,难免有些失落。 酒席开始,虞姝只垂眸吃酒,帝王不问话,她就不搭腔。 而辰王也全程不曾多看虞姝一眼,只对太后、皇后、封衡三人敬了酒。 太后故意问道:“今日萧妹妹怎的没一起入宫?哀家好一阵子没瞧见她了,倒是有些寄挂。” 辰王作揖,回道:“回母后,母妃她身子不适,儿臣就让她在王府歇着了。” 太后面上应了一声,内心却是笑了。 萧氏这三年玩得甚是奔放,生龙活虎,哪会身子不适? 大概也是母子不和吧! 思及此,太后找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只要萧氏没她过得好,她就觉得痛快。 此刻,太后再看虞姝,这女子也并没有特意打扮,可往那儿一坐,就仿佛周遭景致也暗淡了,皇后也是好容色,但与虞姝一对比,立刻就显得过于寻常了。 妖精! 太后只看了虞姝一眼,心头就不太痛快。 可恨的是,如今小公主在虞姝手里。并且,太后、皇后,以及整个赵家都有把柄在帝王手中。太后一时半会还真不能将虞姝如何。 太后心里很清楚,帝王是故意掐住了她的七寸! 让她在后宫寸步难行! 可为何偏偏挑中了虞姝?! 后宫那些嫔妃,哪一个身份不比区区一个庶女矜贵?! 这一点是太后想不通的。 倘若是为了虞家兵权,帝王大可以扶持虞若兰。 太后和皇后都不敢有所造次,生怕封衡会对小公主,亦或是赵家不利。单单是皇后与五皇子/私/通这桩事,就足可将赵家满门覆灭。 故此,宴席进行的十分顺利且平淡。 期间,虞姝被封衡灌了好几杯酒,等到辰王告辞离宫时,虞姝已经醉意阑珊。 人一醉,胆子就大了,她看向了辰王,笑着由衷道:“恭贺王爷明日大婚。” 辰王看着虞姝酡红的脸蛋,微微怔然。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他暗暗发誓,会明媒正娶虞姝,将她从将军府的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而今,再回头去看,辰王甚是自责。 他当真无能啊! 否则,又岂会沦落到今日境地。 是他负了虞姝,没能给虞姝任何庇佑。虞姝入宫,也是她被逼无奈。 他不能怨她,也没资格怨她。 辰王只看了虞姝一眼,便垂眸,道:“多谢修仪娘娘。” 皇后静等着看好戏,盼着虞姝和辰王之间会闹出什么事来,可谁知,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克制。 辰王离宫,宴席散,已是夜幕降临之时。 太后提出要见一见小公主,封衡却哂笑一声,“母后,你素来喜静,那孩子聒噪得很,留在母后身边不合适。” 太后被堵得哑口无言。 帝王这是记仇啊! 她年轻时候总以喜静为由,嫌年幼的封衡聒噪,不欲搭理他。 目送着封衡带着虞姝离开,皇后眼眶赤红,她跪在了太后跟前,“姑母,这下可如何是好?!” 太后也无能为力,“皇帝太狠了!把哀家和赵家拿捏的死死的!” 小公主是老五的骨肉,太后岂能允许她受到伤害?唯有继续隐忍帝王。不过,明日辰王大婚,那个人会出现么?太后倒是很乐意看到鹬蚌相争的一幕! 皇后闻言,趴在太后膝上,一番哭泣。 她甚至开始后悔了。 若一开始没有听从姑母与家族的安排该多好。 而今,她是里外不是人。 旧情郎远在天边,爱慕之人眼里无她。就连自己的女儿,她都护不住了! * 轿辇微晃,算不得颠簸,可虞姝醉了,只觉得天地间微微晃动。 她侧过脸,看着隐在一片余晖之下的男人的面容,她痴痴憨笑,“皇上可俊俏,嫔妾忽然明白,为何北狄长公主会惦记上皇上。” 封衡,“……” 帝王原本心情尚好,可虞姝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是被诸多美人惦记,倒也是男子的艳福。 可被一个年长十岁,且还大权在握的强势女子惦记上,怎叫人觉得难以启齿呢。仿佛这其中藏了什么不体面的裙带关系。 封衡眸光微沉。 虞姝发现轿辇是通往重华宫的方向,她担心一会皇上又要伤了小公主,劝道:“皇上,有些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你要看开些。” 全当多一个女儿吧。 她都不介意呢。 囡囡听话可人,多好的女儿啊。 封衡,“……” 作者有话说: 虞姝:皇上,凡事要看开一点~你看,我都不介意多一个女儿,233333~ 封衡:!! —————— 宝子们,咱们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六十九章 “……你要看开些。” 还未抵达重华宫, 封衡垂眸,看着虚虚倚靠着自己臂膀的美人,她面若夹桃, 因着醉酒之故,比寻常时候放得开,一双含情桃花眼此刻凝视着自己, 朱唇含笑,不用问也知道, 她正满脑子的小心思。 封衡凤眸微眯,缓缓抬臂, 大掌握住了虞姝的后脖颈,长了薄茧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美人纤细的脖颈, 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将她直接提起来。 封衡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冷漠,他嗓音幽幽,问道:“昭昭,你想让朕看开什么?” 虞姝虽是醉了, 但还知道给帝王留面子,她觉得自己虽身为女子, 但也可以理解帝王。 毕竟,这世上没人愿意当冤大头, 何况将皇上置于窘迫境地之人,不是旁人, 正是他的妻子,皇后娘娘。 换做是其他嫔妃也就罢了, 可皇后是入了皇家玉蝶的人, 将来死后, 是要与皇上合葬的呢。 短短几个呼吸之内,虞姝将封衡与皇后的身后事也理清了。 虞姝抿唇一笑,继续安抚帝王,“皇上,其实,这世上许多事当真算不得什么。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意思是,只要皇上人在,迟早会有嫔妃给皇上生育孩子的。 封衡剑眉愈发紧拧。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封衡握着虞姝的后脖颈,将她往上提了提,虞姝被迫坐直了身子,被如此对待着,她很是不适,拧着秀眉耍酒疯,“皇上,你快放开嫔妾!” 封衡发了狠,低喝威胁,“昭昭不把话说清楚,朕就把你扔下去!” 龙辇很高,男子摔下去倒是无所谓,可虞姝目测了一下,她若是被扔下去,至少得在榻上躺一个月之余。 虞姝被这般一恐吓,人就认怂了。 “皇上!嫔妾说清楚!这便说清楚!” 封衡并没有放开她,继续抓着她的后脖颈,就像是提着一只捣乱的猫儿,“好,朕听着,你且说,何事要让朕想开些?” 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下,封衡觉得自己得问个清楚。 他不能再忍受虞姝时不时偷窥他的小眼神。 虞姝醉酒之后,很是怕死,一五一十老老实实交代了清楚。 “嫔妾怀疑,小公主不是皇上的血脉。” 轰! 虞姝此言一出,封衡表面上去看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抬着轿辇的四名太监分明抖了一下。 这话……是他们能听见的么? 会不会今晚就被灭口? 修仪娘娘,您忒虎了! 一旁跟着轿辇一路往前走的王权捏紧了手中的拂尘,面上瞧不出端倪,内心却是直打鼓:昭修仪前程一片光明,她这是犯糊涂啊!岂能揭皇上疮疤?!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2节 换做旁人,已被皇上扔去鳄鱼潭了。 不多时,轿辇停靠在了重华宫大门外,虞姝察觉到男人的脸几乎阴沉的像结了一层冰渣子。 她是被封衡提下轿辇的,男人伟岸高大,力气又大,迫使虞姝无法反抗。 知书和墨画几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修仪娘娘被皇上“捉”回了内殿。 小公主被知书抱了起来,顺便捂住了她的双眼,“公主,皇上和娘娘要歇下了,公主听话,莫要去叨扰可好?” 知书柔声提醒。 小公主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她是不敢叨扰父皇的。 只要父皇不欺负昭娘娘,她才不要去父皇面前露脸呢。 这厢,封衡在内殿驻足,他瞥见了桌案上摆放着内书阁送来的红丝带,一条条艳红色绸缎丝带,着实醒目。 大红寓意着端重、矜贵,后宫之中除却皇后之外,再无人有资格用大红。 但封衡破例让尚书阁赶制了这么多条红丝带出来,只因为虞姝刚入宫那会提及过,她姨娘家乡的娶妻习俗。 他一片心意,却换不来美人的感动。 这个小东西,是不是早就怀疑他不是公主的生父? 封衡不敢想象,在虞姝脑子里,已经将他贬低到什么地步。 内殿无人,虞姝转了转脖子,试图挣脱封衡的束缚,“皇上……嫔妾难受……” 封衡眸光幽幽的看着她,终于松开了手,瓮声瓮气道:“那些红丝带,都是朕赏你的。” 他试图转移话题。 但愿明日一早,虞姝醒酒时就完全断片了。 虞姝看向桌案上大漆托盘上的红绸缎,她当初能被迫入宫,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嫁”人。 醉酒让人大胆又直接,所谓酒后吐真言,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她仰望看着封衡,右手食指放在了唇边,有些呆憨,“可是……嫔妾不能用大红,皇后才是皇上的妻,才有资格用大红。” 封衡眉梢一挑,冷笑一声,“呵,亏你还懂规矩,皇后她不是……”不是他的妻。 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虞姝又垂下脸去,曲长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道漂亮的剪影,手指头放在唇瓣上,呆呆道:“看来,皇后当真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了。” 不然,皇上怎会否认皇后是他的妻呢。 封衡,“……” 男人腮帮子微微动了动,有些话不可言说,一旦解释,亦或是阐明,帝王龙颜就会像是决堤之水,再也不可挽回。 再纠结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封衡往前迈了一步,扛起虞姝,大步往床榻边走。 但两人上了榻之后,封衡没有做什么,而是附耳威胁,“明日辰王大婚,朕会带你出宫一趟,你老实些,别招惹朕。” 虞姝躺在床榻里侧,她原先有些惧怕房中事,可已经数日不见帝王,此刻帝王就在她身侧,她心里暗暗搓搓渴望着什么,就转过身盯着封衡看。 封衡闭着眼,片刻后,索性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闷闷下令,“睡!” 虞姝似是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唉——” 封衡,“……” 平时也没见她这般主动,今晚唉声叹气的作甚?! * 夤夜。 辰王立于庭院中的一株梧桐树下,今晚银月当空,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 温年悄然靠近,“王爷,一切都布置好了。明日一旦楚王出现,必然会被捉住。不过,皇上明日也会出宫喝喜酒,属下在王府附近发现了不少皇上的探子,可需要……处理掉?” 辰王抬手一挥,示意温年不需多事。 其实,他比封衡更想抓住楚王。 这时,女子的声音絮絮叨叨传来,是萧太妃一路嚷嚷了过来。 温年神色微变,退到了一侧。 辰王转过身,语气清冷,“母妃何事?” 萧太妃一脸不悦,“我儿,你岂能节缩了哀家的用度?” 辰王今日从宫中归来后,胸口一直堵得慌,被萧太妃这般质问,心情自是不好,“有何不可?这里是辰王府,是本王的府邸,母妃若是不满意,大可以回你们萧家去!” 萧太妃一听这话,岂能坐以待毙,“你放肆!别说是辰王府了,就是皇宫,亦或是雍州,哀家都能常住!” 雍州……? 辰王忽然冷笑,“母妃以为,皇上为何会给本王赐婚?又为何让本王的婚事提前?另外,母妃猜猜看,为何外界突然都在传言,说本王是那个人的骨血?这一切都是皇上在布局,为得就是将那个人引出来。” “雍州,迟早会是皇上的囊中之物,母妃还是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萧太妃不喜欢听这种话,愤愤然,“他是你们的皇叔!” 辰王又笑了,“母妃再猜猜看,那个人若是落入皇上之手,下场会有多惨?不过,本王会先一步抓住那人,本王要让他求死都难。是他杀了父皇,他该偿命!” 萧太妃情绪激动了,“不是的!是封衡杀了你父皇!不是他!” 老情人杀了自己丈夫? 萧太妃可不愿意听见这个事实。 辰王挥袖,“母妃,你真傻,和那些争宠的女子一样痴傻。来人,把太妃带回去!大晚上少出来蹦跶!” 萧太妃被人拖走时,半路上还在嚷嚷不休,“你这个逆子!你如今最好的出路,就是与奕哥哥联盟!” 楚王,封奕奕,据说是大师专门为了克他的桃花而取的名字。 辰王眯了眯眼,凤眸之中溢出一抹熟悉的冷冽,那是杀意。 “哼!什么奕哥哥?!就是个光会哄骗女子的浪荡子!” 温年走了过来,“是啊,楚王当初若非是靠着裙带关系,也没法在雍州站稳脚跟,可得了雍州势力之后,楚王就杀了此前在雍州辅政的张家阖族,也包括楚王妃张氏。” 楚王好色是真的,可他真正爱的,从来都不是美人,而是利用美人得来的权。 * 沈卿言那一边,进展突如其来的快。 自打他求婚之后,几乎每晚都会潜入将军府,专门来到楚香的闺院。 楚香是性情中人,她起初介意沈卿言三更半夜过来看她,可若是直接说出来,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小心眼。 楚香便没有反对过。 是以,沈卿言愈发放肆,今晚就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人家姑娘的房里。 屋内灯火如豆,楚香刚沐浴不久,沈卿言手里端着茶盏,可不知为何,怎么喝都不解渴。 作者有话说: 十三:这是一个老光棍能看到的么?皇上啊,沈大人他开窍了! 沈母:婚事可以操办起来了~ —————— 宝子们,明天见啦,晚安~好梦~ 第七十章 疏光细微, 浮香沁甜,灯火之下,纨绔美人也独呈一股风味。 沈卿言自诩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虽不说一言九鼎吧,但至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既已与楚香结识,也知道曹赫那人的阴损之处, 就绝对不会允许楚香被曹赫祸害。 保护老弱病孺是他分内之事! 指尖捏着青瓷杯盏,这是沈卿言倒的第三杯凉茶, 今日晚膳也没吃甚么,但就是口渴难耐, 胸腔一股燥郁。 墨发及腰的阿香姑娘就在眼前,沈卿言抬了抬眼皮, 与楚香对视上的瞬间,只觉得宛若突见四月鲜花纷落,佳人惊艳了桃李芬芳。 甚美! 阿香姑娘如此美貌,还是个性情中人,更是武艺高超, 这般好的女子,打着灯笼也寻不着, 决不能便宜了曹赫! 皇上说得没错,阿香姑娘这样的好女子, 日后生出来的孩子必然出类拔萃。 而他沈卿言乃沈家独子,为沈家开枝散叶是他的职责所在。 短短片刻之内, 沈卿言将日后生几个孩子,几个女孩儿, 几个男孩儿, 都想得清清楚楚了。 男人白皙的面容不知不觉得涨红, 眼梢如若染霞。 他眨眨眼,哑声道:“阿香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楚香有些无措,墨发上的水珠沾湿了银纹蝉纱丝衣,将里面的秋香色小衣也映了出来,她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但也无人敢夜闯她的闺房,偏生这个沈卿言不知疲倦,每日过来“催婚”。 仿佛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 可细一品,似是非嫁不可了。 楚香张了张嘴,离着沈卿言三步远的地方,她能看见男人突起的喉结时不时翻滚。 她虽不懂男女之事,却是在话本子里看见过诸如此列的画面。 无疑,沈卿言甚是俊美,就连喉结也长得格外好看。 可楚香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难得耐着性子,问道:“你我当真只是假成婚?” 沈卿言一噎。 起初,他用假成婚做由头,无非是担心楚香会拒绝。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3节 想把人娶了,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生米煮成熟饭,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当然,沈卿言不会这个时候就露出狐狸尾巴。 男子没有动念头之前就如少年人一般无邪,可一旦动了某个念头,为了吃上肉,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沈卿言端坐笔直,双腿合拢,褪去了御前权臣的狂傲,神色虔诚,“阿香姑娘,我的人品,你还能不了解么?我娶了你,只是为了救你,我见不得你被曹赫那厮祸害,又因在皇上面前谎称你我是两情相悦,这下是非成亲不可了。” 非成亲不可…… 听听,这叫什么话?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过来特意询问她的意见。 其实,楚香知道,一开始兄长是打算送她入宫的,帝王虽生得俊朗,可她并不想与一堆女子争宠。 皇宫当真是世间最繁华之处么? 楚香并不认为。 繁华作茧的日子,就像是断了翅膀的蝴蝶,饶是繁花万千,若不能展翅飞翔,又有何用? 见楚香略走神,沈卿言抓准时机,接着说,“阿香姑娘,你如今正好是婚嫁的年纪,就算能躲得过曹赫那个流/氓,也会有其他人想要求娶你。阿香姑娘,还不如直接嫁给我。” “你我之间知根知底,又皆喜好习武,我已弱冠,身边从未有过女子侍奉,至今还是……干干净净呢。” 一言至此,沈卿言浑身紧绷。 为了娶妻,他当真是豁出去了。 楚香一呆。 世家子弟,十四五岁就开始启蒙,就连她的兄长也有好几房侍妾,她还不曾见过不纳妾,没有通房的世家子弟。 楚香动容了。 谁会不喜欢干干净净,又年轻有为的俊美儿郎呢? 何况,两人又是假成婚,若是婚后不满意,还是可以和离的。 如此一想,楚香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沈卿言这时站了起来,朝着楚香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沈卿言一闻到女子身上的楚楚幽香,突然伸手握住了楚香的肩。 换做是寻常,楚香已经一掌打过去了,但她此刻昏昏然、熏熏然,愕然抬头,“你……” 被楚香灵动的眸子凝视着,沈卿言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扫过,让他一阵施施然,他后退了一步,更加虔诚,“阿香姑娘,方才我是情难自控,要怪就怪阿香姑娘太过迷人了。” 此言一出,沈卿言又后退一步,一双清澈的眸子,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御前宠臣,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换做是旁人说这句话,定会显得油腻不堪,可偏生沈卿言生了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他就如同文人书生,雅致极了。 “阿香姑娘,那我今晚就先走了,明晚再过来继续等你的答复。” 丢下一句,沈卿言当真转身离开,毫不僭越。 楚香只能反复张了张嘴,呆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 其实……大可不必每晚过来等答复…… 起初是来她院子里,今日倒好,直接登堂入室了!下回该不会直接上榻了吧…… “哎呀!”楚香跺了跺脚,面红耳赤,睡意全无。 * 翌日卯时未至,封衡习惯性的睁开眼。 他自幼时起,便每日勤勉,登基之后从未松懈过朝政。 他从未被岁月温柔以待,却一心扑在了治国平天下之上。 明明是个十分记仇的人,在经历浮沉世事之后,也并没有彻底癫狂。反而有了匡扶社稷,庇佑黎民苍生的决心。 而今,封衡更是对以后的日子有了期许。 昨夜他与虞姝虽然是相安无事的睡觉,但夜间难免碰触到,怀中美人身上仅剩一件薄透的兜衣,封衡眸光往下,落在了她平坦白皙的小腹上,视线逐渐凝滞。 虞姝是被热醒的。 她睁开眼,茜窗外的光线微明,尚未彻底天亮。她不由自主的仰着脖颈,一手触碰到男人的头颅,想让他莫要如此。 可不知为何,虞姝又似乎有些痴迷这样的亲密,晨时初醒后的嗓子低低哑哑,迷离又魅惑。 “皇上……” 封衡没有停止,一路往下。 最终停在了小腹处,他眼神近乎痴迷,不明白为何小腹也能生得这般好看,若是里面能有他的骨血,那就更好了。 女孩儿像虞姝,儿子就像自己。 最好能多生几个。 封衡低头,吻了上去。 有些泄愤一般,渴望孩子的心情化作了粗鲁举止。 虞姝,“皇上,别……” 哪怕是这个节骨眼下,封衡也记得今日辰王大婚,他点到为止,抬首时,眸中是化不开的炽热情/欲。 虞姝也好不到哪里去,多日来服用滋阴润颜的参汤,她的身子脆弱不堪,经受不住半点撩拨。 封衡也后悔方才此举了,真真是两个人都煎熬着。 “子炎。”封衡嗓音喑哑。 虞姝以为自己误听了,“皇上在说什么?” 封衡撑在虞姝上面,又道:“朕的字,子言。”一言至此,他突然附耳,“以后在榻上,就唤朕的字,不允许喊皇上。” 人人都喊他皇上,小妖精就可以免了,尤其是在她动/情的时候,一声声“子炎”才更加叫人心生旖旎。 虞姝小脸一红,总觉得皇上还在撩她。 封衡却倏然快速起身,背对着虞姝,自行开始穿衣,“今日要出宫,朕还有事需要处理,昭昭就莫要缠着朕了,朕以后得了机会定会满足你。” 虞姝听得一愣一愣的。 皇上太不讲理啊。 到底是谁在缠着谁? 她才没有……不满足! 两个各自穿衣,沐浴更衣这种事,封衡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手,虞姝亦然。 穿戴洗漱好,林深就端着参汤侯内殿外了。 虞姝才刚起榻,看着一碗浓郁参汤,着实有些胆怯。 她看向封衡,一双水眸像是被雨水洗过的万里晴空,纯澈到了极致,可她不久之前在榻上还是万种风情的。 还真是多变,一会一个样子。 封衡看懂了她的神色,一口回绝,“昭昭,喝了,不可懈怠。” 大补汤里面的配方十足,治宫寒是一方面,还掺了些许让女子不再房事冷淡的药物,通俗地来说,这种参汤滋补时间长了之后,虞姝会主动缠着封衡。 林深递上参汤,不由得暗暗感叹帝王的腹黑。 虞姝无法,只能当真封衡的面,灌下了一碗参汤。 参汤下腹,她雪腻的肌肤上浮现出淡淡的一层薄粉,仿佛身上的毛孔也逐渐打开了,身子隐隐发热。 虞姝对这个症状已经熟悉,倒也没有在意。 可她一抬眼,就对上了帝王的幽幽目光。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她。 虞姝,“皇上怎么了?” 封衡只是笑了笑,下令道:“来人,传女医,给朕的修仪看诊。” 太医院仅有一名女医,眼下几乎已经成为虞姝的专用御医了。 封衡小心眼,不仅喜欢记仇,还很会吃醋,就连男御医也不能挨近虞姝。 大抵是从小就拥有的少,导致他成年之后,占有欲愈发变本加厉。 他自己的东西,不允许任何人碰触。 女医过来时,封衡已在用早膳,虞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桌子的精致早点,翠玉豆糕、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吉祥如意卷、玫瑰莲蓉糕、奶油松瓤卷酥,还有蟹黄小饺,都是她爱吃的。可此刻一肚子的参汤,她着实再也吃不下旁的了。 女医给虞姝把脉,刚收手,封衡一记目光扫了过来,“如何?” 女医此前就被封衡单独叫过去“审话”,自是知道如何回复,“皇上,修仪娘娘的身子无碍,依旧是肝火过旺,需得……时常与皇上燕好,方才能平复体内燥气,另外,修仪娘娘宫寒的老毛病已经大有好转,不会影响生育。” 听闻这番话,虞姝如坐针毡。 亏得她眼下还算受宠,不然找谁燕好去? 她也没吃什么大补之物,不知怎的就肝火过旺了?! 至于自己宫寒的毛病,是在将军府被主母迫害所致,若是能怀上龙嗣,她也有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是……皇上他会允许她怀上龙嗣么? 虞姝不敢保证。 她不太懂前朝与后宫的关系,更是不知父亲与三十万虞家军,对封衡而言,究竟是利?还是弊? 但若是没猜错的话,皇上目前很需要实权,而且是绝对忠诚的实权。 此时,虞姝脑子灵光一闪,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开始重用二哥,会不会是……将二哥培养成他自己的势力,再取代父亲与大哥? 虞姝是个聪明的,很多事情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女医一退下,封衡修长的指尖拿起锦帕,好整以暇的拭了拭唇,他吃相儒雅,擦拭唇的动作亦是如此,让人很难将他与弑杀成性的新帝联系到一块去。 虞姝眼神躲闪,封衡却对孩子有些渴望,甚至于心急了。 “昭昭,今日从宫外归来后,朕就给你解燃眉之急,你且先忍忍。”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4节 男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天底下最不正经的话。 虞姝瞠目结舌。 她真想昭告全天下,瞧瞧,这就是那个不近女色的新帝! 奈何,他容貌过于清冷秀丽,如同高岭之上的一朵洁白雪莲花,超脱凡尘。纵使是这荤言荤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显得孟浪。 虞姝暗暗叹气。 她不是皇上的对手! * 封衡出宫之前,单独去见了自己的暗部。 影子人原先统共有百来余人,在不断历练与筛选之后,如今仅剩下几十号人。 十三是他们的首领。 影子人之中也有女子,十五和十七二人便就是。 帝王负手而立,脸上再无任何戏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决绝冷意与肃重,他一记目光扫过来,仿佛顷刻间天地震动,气场足可震慑在场所有高手。 “十五、十七听令!”帝王一声令下。 两名梳着高马尾,身着劲装的女子往前迈出一步,抱拳道:“主人,属下在!” 十五、十七,亦同样是面无表情,他们这些影子人不可以有欲望,亦是不怕疼痛,使命就是护着主子,他们的终点是死亡。 从主子捡到他们,给他们一饭之恩那日起,他们的命就是主子的了。 封衡,“今日出宫,你二人做宫婢打扮,全程护在昭修仪身侧,不得让她有任何闪失,伤她者,无论是谁,杀。” 十五、十七,“是,主人!” 既是皇上这般吩咐,十五和十七就明白了,哪怕是太后亦或是萧太妃对昭修仪不利,他们也会下杀手。 十五和十七退下去改变装束,十三走上前,“皇上,辰王也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来,辰王也想抓住叛贼。只是不知,辰王抓住叛贼是为了联盟?还是为了杀他?” 十三对辰王是不信任的。 没有任何一个不想称帝的皇子。 其实,辰王才是当初离着皇位最近之人。 封衡那双凤眸微微眯了眯,眼底溢出一抹极寒的冷意。 他的好皇叔必须得死。 雍州,他也志在必得! 但…… 封衡并不想这般直截了当。 他要趁这次机会,一次性铲除所有异心之人。 三年布局,也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封衡话锋一转,问道:“虞将军那边可有消息?” 十三答话,“回皇上,虞将军听了京都的传闻之后,已开始坐不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京都了。对了,北狄长公主还有三日就要抵达京都。” 封衡薄凉的唇猛的一抽,明显变得闷闷不乐,“知道了!” 十三稍有犹豫,问道:“皇上这次当真是走险路?” 封衡接下来的计划,无人知晓。但影子人是他仅听令于一人的暗部,十三作为影子人首领,是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封衡计划的人。 扪心自问,十三觉得太过冒险。 封衡负手而立,眸光望向宫宇深处,心意决绝。 他当初杀入京都时,就发过誓,他必将在五年之内开创一片盛世,而今还剩下两年光景! * 相府。 张相嫁女,自是满门喧闹。 其实,张相并非是爱女如命,他年轻时候伤了根本,再不能生育。两个女儿成了他仅有的血脉。 他已无数次懊悔,没有在年轻时候多多纳妾繁衍子嗣。 长女是宫里的张贵妃,身份矜贵逾常,但亦无子嗣。 张相本想留着次女招亲,可他又贪图权势,看中了辰王的身份,加之,次女爱慕辰王,萧太妃又极力撮合,这桩婚事便就成了。 闺房中,张珺瑶已着大妆,她看着铜镜中妆容精致华贵的自己,甚是满意。 王爷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才是真正的高门贵女。那虞姝如今是后宫的娘娘又如何?!也改不了低贱的出身。 张珺瑶对着铜镜,傲慢道:“王爷迟早会明白,我才是人间富贵花,那虞姝充其量就是路边不起眼的小兰花!” 身边婆子立刻提醒,“二小姐,慎言呐,如今那虞家二姑娘,已经是修仪娘娘了呢。” 张珺瑶冷笑一声,“修仪又如何,我长姐还是贵妃娘娘呢!” 婆子拧眉,不敢继续搭腔。 二小姐素来目中无人,幸亏这些话不会传到宫里去。 这时,婢女过来禀报,“二小姐,相爷在院中,要见你呢。” 闻言,张珺瑶立刻站起身,长姐与父亲都是她的倚仗。 只要父亲官位不倒,她嫁去辰王府,也无人会给她拿乔。 张珺瑶一心以为,父亲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却丝毫猜不出,张相不过是将她视作棋子。 新帝不好控制,屡次削弱他的势力,虽然太傅一党也不好过,可张相野心勃勃,他察觉到辰王才更加好掌控。 早知如此,三年前就该立挺辰王了! “父亲,您见女儿,可是舍不得女儿?”张珺瑶走到张相面前。 张相眉心掠过一丝厌烦。 老二过于浮躁跋扈,不如长女稳重心机。 好在辰王府后宅简单,仅有一个萧太妃。 张相敛住心中不满,慈爱一笑,“瑶儿啊,今日起,你就是辰王妃了,父亲此前交代给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张珺瑶抿唇一笑,沉浸在即将心愿得逞的喜悦之中。 她对辰王一见倾心,等到了十七岁才能嫁给他,自是欢喜至极。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盯紧了辰王,父亲给我的那些人,女儿会安插在辰王府各处。” 自己喜欢的男子,她当然会盯紧了。 绝对不会让任何狐狸精有可乘之机。 张相满意一笑,一双老眼,眸光晦暗不明,“瑶儿真是爹的好女儿!” * 这是虞姝第二次跟随封衡出宫。 说实话,她有些本能的担惊受怕,总觉得跟在帝王身侧出行,危机随时都会发生。 帝王的随扈依旧简单,并没有千人开道的场景,封衡似是根本不在意外界会给他带来的气势,单是他自己往龙辇上一坐,便是君临天下的冷峻强势气度。 封衡一直在阖眸假寐,却在即将抵达辰王府时,突然睁开眼握住了虞姝的一只手腕。 虞姝错愕的看向他,“皇上?” 封衡似笑非笑,“辰王今日大婚,昭昭心中是否酸楚?” 这是个会丧命的问题,虞姝在几个呼吸之内就组织好了措辞,“若非错过辰王,嫔妾也不会遇到皇上,想来这天底下,有些错过也是成全,是为了遇到更好的人。” 美人一番话,合情合理,也毫不遮掩,直接坦白是她错过了辰王。 她这般坦诚,反而让封衡无处寻错处。 男人的手指十分修长,骨节分明,宛若白玉雕刻而成,可谁又能想到这只手掌控着无数人的生死。 封衡的指尖搭在了虞姝的脉搏上,低低一笑,“脉象还算平稳,看来昭昭没有扯谎,朕姑且信你一回。” 虞姝,“……”这是测谎? 皇上到底被多少女子辜负过?就这般难以信任旁人? 不多时,辰王携王府众人出来迎驾。 今日登门的宾客们皆是朝中权臣,皆发现皇上这次又带了昭修仪出宫。 众人都是人精,纷纷留了个心眼。 看来,这位昭修仪还真有点本事,或许将来还有大造化。 辰王今日一袭大红色吉袍,面若冠玉,可能长得好看的人十分适合大红色,辰王今日更是貌若谪仙,让人一眼看上去就难以挪开眼。 虞姝只看了一眼,这便愣了一下。 不过,她已是心中无波澜。 纯粹是女子瞧见了美男子后,本能的反应。 她没有避开视线,坦坦荡荡对辰王莞尔一笑。 这笑意十分好看,像绽放在晨间旭日里娇花。 明明那么美,可辰王却是心头猛然一痛,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不强烈,却又是那般明显。 哪怕虞姝表现出一丝丝的不开心,他心头也能稍微好受一些。 封衡朗声一笑,“朕今日特意携昭昭出宫,喝你的喜酒。” 辰王忍住心中酸涩,抱拳再度谢恩,“皇上能莅临,臣弟自是欢喜。”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5节 这厢,沈卿言早已潜入辰王府。 他虽偶尔不成体统,办正事时却毫不含糊。 沈卿言很快就发现了一张生面孔。 京都城的大小权贵,他都认得。 就在他看见一个异常高大的男子时,他愣了一下。 虽然此人不是楚王,但气度雍容。 楚氏皇家男子各个俱是身段颀长高大,再者,京都城几时出现过这么一个男子,他从未见过。 沈卿言觉得不对劲,一路尾随了过去。 人的脸、嗓音都可以改变,但气度与身段却是难以造假的。 沈卿言一路鬼鬼祟祟时,楚香也跟了上去。 这家伙每晚都去求娶她,此刻悄然潜入辰王府后宅是作甚? 作者有话说: 小包子:小姐姐们,小阿姨们,我来了!我真的来了! ——————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咱们晚上见啦~ 第七十一章 封衡在明, 沈卿言在暗,十三等人也在暗处。 这是封衡第二次登门辰王府,从表面去看, 新帝对这位皇弟可谓是十分重视。 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已经几乎都到齐了。 也有部分宾客是从张相府匆匆赶来,赶两头酒席。 封衡携虞姝入王府大门,入席之后, 魏安明就携爱妻过来请安。 魏安明的妻子,是国子监监酒之女, 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样,因着不久之前生育了双生子, 这才出月子不久,整个人雍容白皙, 但并不影响她原本的容貌。 魏家夫妇身后跟着两位乳娘,各自抱着一个大胖小子。 才满月不久,小东西已经养得肥嘟嘟的。 魏安明本是一个内敛之人,不喜炫耀。大抵是为了沾点龙气,他坚持让两个儿子“拜见”帝王。先讨个好印象, 将来也能给儿子铺路。 封衡面色微沉,最是见不得魏安明这副四处炫耀双生子的模样。 他本不想多看一眼别人家的儿子, 可虞姝已经凑了过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打量双生子, “魏大人,这对奶娃娃已能瞧出像谁了, 是随了魏大人呢。好生俊俏呀。” 封衡,“……”昭昭究竟是夸孩子俊俏?还是说魏安明生得俊? 面沉如水的帝王, 内心一片暗潮翻涌。 虞姝当场赏赐了随身携带的玉佩, 正好一对如意玉, 双生子一人一块。 封衡也随手赏了两个臭小子。 他虽是不愿意看别人的儿子,还是不经意瞥了一眼。 嗯……确实有些可人。 但必然不及他的儿子。 乾坤未定,谁是黑马还未必可知呢。 待他的儿子一出生,京都城所有奶娃娃都会黯然失色。 成熟肃重的帝王,自信的想着。 魏安明夫妇再度谢恩,虞姝笑道:“这对小郎君越瞧,越是好看的紧,日后若是本宫生了公主,可以考虑招为驸马呢。” 虞姝纯粹是打趣。她觉得第一胎是公主才稳妥些,或许还能有资格自己抚养。 魏安明夫妇笑了笑,觉得此法可行。 然而,封衡内心的小涛小浪,几乎是顷刻间变成了巨浪滚滚。 他猛然意识到一桩事。 他以后也有可能有女儿的! 顿时对魏家的两个臭小子更是不喜。 帝王素来有危机感,此刻,那莫名的危机感没来由的猛增。 吉时到,辰王要出发去张府接亲了。 其实,今日,封衡提前了一些时辰出宫。他自己今天也算是诱饵,就看封奕奕那个老东西几时上钩。 梨花木四方桌端上了点心,魏安明夫妇,以及大理寺两位少卿,陪同帝王吃席。 虞姝和封衡是坐在一块的,封衡眼角的余光轻易就瞥见虞姝,正时不时逗魏家两个小东西玩。 封衡没有阻止她,但想当父皇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谁不想要一对双生子呢。 一胎二子,是对男子能力的证明! 魏安明这厮,看着斯斯文文,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个厉害的。 王权验毒过后,封衡才开始吃茶。 不知怎的,只觉得辰王府婚宴上的茶,甚是苦涩,让他的舌苔发苦。 虞姝早起喝过参汤,就没有食用宫里的点心,这会子,她有些饿了,就夹了一块糕点,先由知书验毒,银针确认无误这才开始食用。 刚出锅不久的玫瑰糕,玫瑰花香浓,再洒上油炸锅的香芝麻,一看就甚是有胃口。 然而,就在虞姝递到唇边时,原本喷香的玫瑰糕,却突然让她有种想要吐出来的油腻感。 “呕——” 虞姝忍不住干呕。 封衡单手持盏,但也没当回事,只抬手轻拍她的后背。 毕竟,今晨女医给虞姝看过诊,脉象并无异样。 他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倒是魏少夫人诧异的观察了一眼虞姝,却见帝王在耐心的给虞姝拍后背,她被这一幕转移了注意力,惊讶于年轻的帝王会如此疼爱一个女子。 愣了一下,魏家少夫人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事不可直言,后宫子嗣绝非小事。 她只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可是不合胃口?” 虞姝明明饿了,她也喜欢这玫瑰糕的味道,莞尔一笑,继续张嘴去咬,可下一刻,还是差点干呕出来。 这下,封衡也侧目看向她。 知书拧眉,她是虞姝的贴身婢女,当然记得虞姝的月事,若是没有记错,月事已经延迟五日没来了,难道……! 知书眉目一怔,脸上露出欢喜之色,不过她也足够谨慎,并未直言。万一不是喜脉,可能会让修仪娘娘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魏安明和大理寺的两位少卿,皆是沉稳的性子,又是帝王不久才提拔上来的新起之秀,自是不可能多话。 于是,这一方酒席上就出现了一刻诡谲的安静。 人人皆有疑心和揣测,但谁也没有直说。 封衡的左手手掌置于虞姝的后背,轻拍的动作停住了,但手掌一直没有挪开,他侧过脸,看向虞姝,那双幽深凤眸仿佛一派风平浪静,可唯有这双凤眸的主人自己知道,他此刻是有多心惊肉跳。 若是在皇宫,他定然立刻命人给虞姝看诊。 他突然后悔今日带她出宫了。 今日此举,无疑是想让封奕奕那个老家伙掉以轻心。 可封衡猛然意识到,他好像承受不起虞姝受到任何损伤。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女子在他心里竟有这等分量了? 封衡按兵不动,一切还是按着原计划,他往后看了一眼,眼神示意宫婢打扮的十五和十七。 十五和十七更是明了了,此番定拿性命护着修仪娘娘。 当场所有人,唯有虞姝不明所以。 她此前被主母下过寒毒,今晨女医也给她号过脉,她更是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皇上,怎么了?”虞姝纳闷一问。 封衡内心一片兵荒马乱,表面淡定如斯,稳如泰山的俊脸毫无异色,只淡淡启齿,“爱妃近日来都胖了,少吃些。” 虞姝,“……” 她哪里胖了? 本朝以瘦为美,虞姝虽是丰腴,但生了一副细腰,四肢亦是纤细。 魏家少夫人顿时觉得手里的糕点不香了,修仪娘娘若是胖,那她岂不是胖成球了? 魏安明是个心细的,心疼妻子给他生双生子时受了大罪,十分照拂她,亲手给她夹了一块奶油松瓤卷酥,笑道:“夫人,你不胖,多吃些无妨的。” 魏家少夫人白皙面颊倏然就红了,对魏安明含羞一笑。 虞姝瞧得真真切切,心头莫名酸涩。 瞧瞧! 这就是区别! 她本不该在意,可女子最是在乎这种小细节,罕见的壮胆嗔了封衡一眼。 封衡,“……”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6节 帝王还是面无表情,仿佛是任尔东西南北风。而在他冷漠无温的外表之下,就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日后让沈卿言教儿子武功,让魏安明教他识字。 魏家两个臭小子可以当伴读。 虞姝自己也没了胃口,被皇上说胖之后,她多看了几眼魏安明,虽说魏安明容貌不及帝王,可真真是好丈夫啊。 魏少夫人的待遇,让虞姝好一番艳羡。 * 同一时间,沈卿言已经来到了辰王府的后宅。 今日,辰王府的仆从们几乎都在前院帮衬,后宅没什么人。 沈卿言亲眼目睹高大面生的男子潜入了一座主宅院。 若是没猜错,那应当是萧太妃的住所。 萧太妃…… 沈卿言顿时悟了。 他没有直接冲过去抓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按着计划行事。 身后有细微动静传来,沈卿言第一反应是转身去攻击,可在看清楚香的脸后,他及时收了招式,改成一把抱住了对方,同时用嘴堵住了楚香的嘴。 作者有话说: 封衡:心情滂湃! 沈卿言:+1 虞姝:想换老公,qaq~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二章 清香软糯的滋味从两片唇瓣之间逐渐蔓延开来, 如闪电般,传达四肢百骸。 沈卿言自诩不是个莽夫,也曾跟着封衡在无数个夜里, 秉烛夜读。然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再也寻不出任何合适的措辞来形容眼下的感受。 他自己甚至都不明白, 为何会突然抱住了楚香的同时,又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本能使然。 “唔……”楚香闷哼一声。 两人来到了后院子的一处墨竹林里, 小风拂面而来,卷着不知名的花香, 两人清浅的眸色之中映着彼此的脸,俱是惊慌失措, 像是素来稳重自持的之人,顷刻间,方寸大乱。 沈卿言本该放开楚香,然而,他又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关键之处, 这万一他放开了阿香姑娘,她若是叫出声来, 那自己的行踪岂不是暴露了? 不行的呀! 为了皇上的大计,沈卿言觉得自己短暂的牺牲算不得什么, 他继续堵着楚香的唇,抱着她的双臂更紧了一些。 嗯…… 如此一来, 便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两人互瞪着, 沈卿言原本想着就这么继续下去, 可他万没想到, 自己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浑身一僵,为了不让楚香察觉到端倪,沈卿言放开楚香的同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沈卿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腹,墨色的眸子是满眼的不可置信,瓷白的肌肤染上寸寸红霞,他再度抬眸,神色已是愕然,在楚香的瞪视之下,沈卿言反应极快,突然附耳,唇几乎贴近了楚香的耳垂。 他这可不是孟浪! 他还是为了皇上! 如此近距离才能不叫旁人察觉,以免打草惊蛇。 附耳时,沈卿言感觉到楚香的身子一颤,女子的耳垂与男子的不同,上面还有细细的小绒毛,在林子里的斑驳日光之下,显得十分可人。 真想咬一口啊! 难怪皇上总爱与昭修仪耳鬓厮磨。 沈卿言觉得自己悟了! 不过,眼下还是大事要紧,他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恢复了理智,在楚香耳畔,低低道:“阿香姑娘,你别乱动,也别叫。我在奉旨办事,万不可惊扰了逆贼。你若是能保证不发出任何动静,就对我眨眨眼。” 楚香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说实话,换做是旁人这般孟浪,她已经持刀劈了对方。 听了沈卿言的话,她慢了半拍才迅速眨眨眼。 沈卿言不太想直接放开,又问,“你当真不会叫出来?”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楚香脖颈也缩了缩,再度眨眨眼。 睫羽纤长浓密,扑闪起来像是一把小扇子,可真好看呀。 沈卿言忽然咧嘴一笑,他笑起来有一股十足的少年意气,他才二十一,也是跟着封衡一起出生入死,那些年被迫尘封起来的少年气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他生得白皙,虽然高大颀长,却是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很难叫人觉得油腻。 故此,无论他说什么孟浪话,仿佛都是天经地义。 “阿香姑娘,那我先把话说清楚,再放开你。免得有所误会。方才我以为你是旁人,所以情急之下就对你出手了,在看清是你的瞬间,我及时收手,可又担心你武功太高,我没法控制你,遂只好抱住你的同时,又堵住了你的嘴。” “方才当真是情况紧急,并非是我蓄意为之。再者,我并不是不负责之人,我方才亲了你,这张嘴一辈子都属于你了。” 楚香瓷白的脸,顿时涨红! 贼老天,这厮是你故意派过来克她的吧! 听听! 这是一个正人君子能说出来的话么?! 可楚香打不过沈卿言,而且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她从兄长嘴里听说过一些细枝末节,知道近日来京都城会不太平了。 楚香又眨眨眼。 沈卿言这才松开了手,这时,他却腼腆一笑,毫无嚣张孟浪之态,让人想到邻家的俊美小弟弟。 楚香刚要骂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仿佛对这样一个腼腆公子暴怒,是一桩十分不雅致的事。 楚香张了张嘴,急得脸红脖子粗,“我、我不要你的嘴!” 她不敢嚷嚷,只压低了声音。 可声音一低,气势就没了。 沈卿言抬手,修长的指尖挠了挠他漂亮高挺的鼻梁,为了和楚香平视,他低着头,一双眸子灿若星子,“阿香姑娘,你不要的话……那我暂时留着,反正不会给别人了。” 楚香,“……” 她就要疯了! 亏得博览无数话本,不然早就被这几句骚里骚气的话,撩到魂不守舍。 楚香抬手推了一下沈卿言。 按着沈卿言的力气和身段,根本不会被她推开,可沈卿言还是很配合的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前太过小家子气了,何必与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呢。 女孩子嘛,让着她一点又无伤大雅,不会破坏了他大男子的颜面。 沈卿言吹了一下垂在鬓角的一撇碎发,呵笑一声,“呵,阿香姑娘,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就离着你远些,只要你高兴就行。” 沈卿言以退为进。 楚香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了? 这时,一道疾风过来,打破了林中的古怪气氛,十三已强忍许久,以免坏了皇上的计划,他只好闹出一点动静,但人并没有露脸,只传了轻微的声音过来,“沈大人,皇上让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十三也没想到,沈卿言不开窍时像个榆木疙瘩,可一旦开窍,还真是情场高手啊!比皇上行! * 辰王府前院这边,炮竹声连天,锣鼓笙箫不绝,宾客骚动。 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吉时将至,到了行大礼的时辰了。 今日帝王登门,长兄为父,由封衡坐在上首的位置接受新人跪拜也是正常事,但封衡却拉住了虞姝,让她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虞姝并非是皇后,封衡此举略有不妥,在场年纪大些的官员隐露出诧异和不满之色,但也无人敢提出置喙。 萧太妃乃辰王生母,自然也要在上首上落座。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帝王,亦或是一对新人身上,无人察觉到,萧太妃身侧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高大男子。 封衡只一眼望过去,恰与男子对视上,刹那间,他仿佛透过那一层皮囊看见了男子原本的面目,男子倒是很快敛眸,主动断开了对视。 封衡长臂揽过虞姝的后腰,遂对隐在人群中的暗部使了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禁止出手的意思。 大鱼就在眼前了,但今日不行! 年轻的帝王眉目紧锁,那宛若敛了万里山川星河的眸子里,此刻一片深沉如海,无人知道,表面平静如水的帝王,此刻有多么谨慎小心。 他可以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即便再将一切布局推翻也无妨。 总之,今日,虞姝在场之时,不可发生任何意外。 封衡记忆甚好,决然不会忘记梦见过虞姝小产。那可是他的孩子,他身为父亲,若是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护住,他还算什么天下之主?! 礼官高唱,新人行大礼。 萧太妃今日浓妆艳抹、富丽华贵,一身明艳的大红色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头戴海水玉缀珠明凰步摇,熏了浓郁花香,还是不改艳压群芳的习惯,大有喧宾夺主之意,新入门的辰王妃与她一对比,立刻就衬托成了小气家子的女子。 虞姝的装扮也不隆重,好在她容貌明艳,又一直在帝王身侧,这才没被萧太妃揽去了风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7节 辰王朝着封衡与萧太妃拜过去时,目光凝滞在了虞姝的绣花鞋上,这个视线虽只是一个瞬间,可他总仿佛如同隔世。 他与她,此生的缘分大抵是彻底尽了吧。 “送入洞房!礼毕!” 辰王半敛眸,一袭大红色吉服衬得他面容清隽儒雅,如浮世翩翩佳公子,他敛眸之际,也敛去了眼底的一切情绪,手中牵着大红绸缎,跟着全福人,一步步往内宅走去。 他曾经幻想过不止一次迎娶虞姝的画面。 他这样的人,生在皇家,得先帝器重,世间一切珍宝唾手可得,可无人知晓,他又多么渴望娶到那年梨花树下,救了他一命的小姑娘。 他至今还记得,琼花落地之处,那女子的背影纤细温暖。却透着意想不到的坚毅,将他拖到安全之地。 * 此时,沈卿言也来到了前厅,他都要急煞了,为何还不下令? 萧太妃身边的高大男子,明明很可疑啊! 已经观礼结束,封衡站起身,长臂一直圈着虞姝的后腰,不曾放开,这个举动已经让虞姝有些起疑了。 见封衡这便要回宫,虞姝愣了一下,轻喃了一句,“皇上,嫔妾还没吃席呢。” 她从小到大最喜欢吃席,可惜的是,她是庶女身份,姨娘在将军府又没地位,没什么机会外出吃席。 封衡侧眸看她,那波澜不惊的凤眼,微微上吊,竟闪烁着流光溢彩,“吃什么吃?整日就知道吃,都吃成小胖子了。” 虞姝,“……” 又说她胖? 虞姝哑口无言,白皙的面容一阵红一阵白,若非是瞧见封衡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她差点当真怀疑帝王嫌弃她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腰,分明半点也不丰腴。 虞姝是个细心的人,她发现,封衡带着她榻上龙撵时,几乎提着她的后腰,刚一坐下,男人的一条长臂就搭在了她身后的圈椅靠背上,仿佛是虚搂着。 而封衡则是一手摩挲着玉扳指,眼眸深幽如海,眉心微拧,似在焦灼。 虞姝察觉到了一丝丝诡谲,但她没有证据,也没有开口多问。 龙撵平稳,但封衡对王权交代了一句,“加速。” 这二字听着平淡无波,可王权的耳膜却是一震,传来丝丝痛感。 王权是真真看着封衡长大之人,封衡此举,他立刻明白了何意,当即就对林深示意,林深又火速告知帝王的扈从。 队伍的确加速了,可依旧稳稳当当。 行至朱雀长街,因着今日帝王出行,长街上早已清空,无一人四处乱走。 这时,有风拂过,几片柳叶从高处飘零而落。 可这附近根本没有柳树。 封衡狭长的眼微微抬了抬,深不可见的眼底迸发出一抹杀机,他的指腹已经抵住了广袖之中落下的剑柄上,面上杀气浮现。 但封衡没有直接动手。 全程保持着将虞姝虚揽在怀的状态。 龙撵持续往前,一行人的步子稳如磐石,行走在青石铺制的地面上,根本不发出任何声音,十分轻便。 足可见,帝王带出来的扈从俱是高手。 同一时间,朱雀街的茶楼里,十三与暗部的影子人突然出现,飞镖射出,在窗户口的黑衣人即将飞下去之时,飞镖直中黑衣人的脖颈,影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剩余黑衣人打了起来。 虽然临街商铺之中已是大打出手,可朱雀街从表面去看,却还是毫无动静。 血腥味拂面而来,旁人可能闻不到,但像封衡这样见惯生死杀戮之人,对这股死亡的气息早已再熟悉不过。 封衡一手摁着拇指玉扳指,另一只手握住了虞姝的肩头,男人浑身紧绷,若是褪去衣裳,此刻定然可以瞧见了他结成块状的腹部。 虞姝看了看身侧的男人,却见他侧过脸,冲着她似笑非笑,“看什么?是没见过朕这般俊美的男子?” 虞姝,“……”她就不该起疑。 罢了,若真有什么事要发生,她也无能为力,一切皆有皇上挡在前头。 虞姝还惦记着没吃上嘴的酒席呢。 直到龙撵进入高耸巍峨的东华门,封衡僵硬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他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鲜少有什么能够震慑到他,可今日他却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叫他这般畏首畏尾。 虞姝被帝王牵着走下龙撵,她察觉到了男人掌心的薄汗,难免纳闷,“皇上,你热么?”为何会这么多汗? 封衡像是如释重负,一把捏住了虞姝的后腰,薄凉的唇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 一切的一切,他一人承担即可,不需要她操一丝一毫的心思。 封衡牵着虞姝往前走了几步,男人突然笑了,咧出一嘴整齐的白牙,冷漠如他,笑起来却有一股阳刚气息,侧过脸垂眸道:“昭昭,朕恭喜你,即将为人母了。” 虞姝,“……” * 帝王带着修仪娘娘安全抵达皇宫的下一刻,王权发出了信号,而接受信号的十三立刻命人送消息去辰王府。 他自己也奔往辰王府。 这下,可以动手了! 若非皇上突然阻止了计划,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抓住那逆贼了。 十三赶到辰王府,就与沈卿言汇合。 沈卿言的一张严肃的俊脸红扑扑的,直到此刻还没彻底消散,十三只看了一眼,只觉得没眼瞧,可眼下又是关键之时,唯有忍着别扭,道:“沈大人,皇上的意思是,现在可以动手了。” 沈卿言有些懊恼。 为了今日,他可是整整布局了小半年,为何皇上不久之前突然就改了主意? 他这个人好奇心太盛,绝对不允许有什么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揪住了十三的衣袖,问道:“皇上今日为何那般反常?” 十三沉着脸,都这个时候了,他哪有心思闲聊,“我又岂会知?!不过……听十五说,修仪娘娘可能有孕了。” 沈卿言突然挺直了脖颈。 嘶…… 这是个大事!放开了十三之后,沈卿言吩咐了下属开始行动,与此同时,他寻到了楚香,又对她做出了附耳的动作,“阿香姑娘,告诉你一个秘密,修仪娘娘有孕了!” 楚香闻言,立刻展颜会心一笑,仿佛是碰见了什么大好的事情。 可转念一想,修仪娘娘有孕了,与她有何干系?她为何要跟着一起欢喜? 楚香挠挠头,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对了! 她的嫂嫂,是修仪娘娘的嫡长姐,她的确应该跟着高兴。 就在这时,宴席处传来了打斗声。 萧太妃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妇人,今日一身华贵衣裳,打扮的雍容华贵,她当然不可能待在后宅不出来,又逢今日登门吃酒席的不少官员都是“故人”,萧太妃亲自周旋在官员们中间。 打斗一触即发,萧太妃一开始是懵的。 直到辰王从后宅赶过来,吩咐温年,指向了前院一名身段颀长高大的男子,“若是不能活捉,就直接杀了!” 辰王也认出了逆臣。 萧太妃这时才认真的打量了高大男子几眼,这男子是她新得来的男宠,但她还没得手呢。 就在萧太妃愣住时,高大男子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风流纨绔的脸,饶是已至中年,可封奕奕的容貌和气度,依旧可以让无数女子乱了芳心。 萧太妃呼吸一滞,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旧情人,“你、你……!” 她美眸凝望,一手捏着天青色杯盏,那张曾经惊艳了岁月的脸上染上了情愁,没有说一句话,却又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 太傅一党、张相诸人都在场。 酒席上,认得楚王封奕奕的官员,大有人在。 封衡的人、辰王的人,以及封奕奕的人,三波人马的打斗,让酒馈处一片凌乱,有人躲在暗处静观其变,有人等着好好戏。 封奕奕眼看着自己就要失势,他也没想到会这样快被认出了。 封衡和封时,这两个臭小子,当真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男童了,他二人都长大了。 封奕奕今日算是出师未捷,他一个箭步上前,来到萧太妃面前,风流一笑的同时,一手握住了萧太妃的脖颈,随即转到了萧太妃身后,将萧太妃当做了人质。 久别逢故人,竟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饶是心大如萧太妃,也在一片喧哗之中听见了自己脆弱的嗓音,“奕哥哥……” 封奕奕的楚王封号,是/太/祖皇帝册封,就算是新帝也不能直接摘除他的头衔。 这个男人啊,半辈子都过去了,他却还是能够轻易把人伤透。 萧太妃想要侧过脸去看看他,却被封奕奕的手掐紧了脖颈,这个俊美中年男子凑过来,附耳轻笑,“别来无恙啊,本王今日不过就是登门吃个喜酒,你那儿子何故这般兴师动众?” 说着,封奕奕看向了辰王,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眸,像极了所有封氏皇族的男子,他打量了辰王几眼,像是在确定辰王到底是不是他儿子。 不过,他与先帝有几分神似,侄儿像叔叔,也实属正常。 封奕奕冲着辰王挑眉一笑。 这无疑是挑衅。 辰王一身明艳的大红色,宛若站在狂野之上的正腾腾燃烧的火凤凰,他缓缓抬起手,眼里是无情无义的决绝。 谁又能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温润如玉,心地善良的王爷,会挥手让/弓/箭/手指向自己的母妃。 毫无犹豫。 那么坚决。 萧太妃这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望向辰王,“我儿!你这是作甚?哀家还在你皇叔手里!” 辰王看似并没有听见她的话,那双一模一样的凤眸盯视着封奕奕,时光在这一刻仿佛突然回到了三年前,封奕奕领兵逼宫,当着他的面,砍了先帝的头颅。 那个从小就最疼爱他的父皇,死在了他眼前,尊贵的头颅滚到了他脚边,死不瞑目,他在父皇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可他在场,也无能为力。 三年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8节 他可总算是等到了今日。 无论生父是谁,在他心中,先帝就是他唯一的父皇。 封奕奕……他不配! 辰王的指尖微动,低喝一声,“放箭!” 顿时,全场哗然。 要知道,酒馈处除却封奕奕这个逆贼之外,还有太后与诸位大臣。 如骤雨般的箭/矢射过来,难免会殃及池鱼。 太傅与张相这两位老臣抬袖擦了擦汗,躲在了桌洞底下,不敢轻易出来拉架。 封氏皇族的男子,当真是个个疯狂,宛若入魔一般。 封奕奕脸色顿时一沉,“臭小子!还真是不顾情面!” 封奕奕原本还打算多玩片刻,却见辰王来真的,他一手推开萧太妃的同时,纵身一跃,踩着几名随从的头颅,直接垫脚飞往王府外面。 他一离开,那些手下们也自然不再恋战,纷纷窜逃。 辰王握着拳头,下令道:“给本王追!” 辰王的人动作迅速,立刻前去追踪。 十三也带着影子人离开。 沈卿言扫视一周,见酒馈处一片狼藉,也无心思继续留下来吃席,他离开之前,顺便拉走了楚香。 萧太妃缓缓从地面爬了起来,跪在地上痛哭。 那个人啊,好狠的心,又弃了哀家! 辰王走了过来,皂靴差点就踩上萧太妃玉葱般的手指,他垂眸,像是怜悯着卑微的苍生,“母妃,你可看清楚那个男子的真面目了?被再傻了,若有下回,儿子还是不会手软。” 萧太妃仰面,看着辰王冷漠的脸,一阵通体生寒。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儿子在关键时候真的会不惜要她的命! 此时,张相眸光微眯,一双老眼之下俱是算计。 * 长寿宫。 太后听了探子来报,竟是不顾仪态,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大快人心!萧氏还真傻啊!她大抵会心碎的吧。” 儿子和老情人都不顾及她的生死了。 萧太妃还真是挫败! 皇太后心中爽快的同时,楚王潜入京都的消息在后宫也传了开来。 刘宝林来探望虞姝,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虞姝。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修仪姐姐,我听说,封氏皇族的男子们皆是无情无义之人呢。” 虞姝一直颇为好奇的听着,对刘宝林的话不能再赞同了。 皇上把她送来重华宫之后,也没让御医过来给她把脉,搞得她此刻还是心神恍惚,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怀上孩子。 “妹妹有所不知,我也深以为然。或许,这天底下的男子,皆是薄情人。” 虞姝话音刚落,刘宝林宛若见到煞神一般,噗通跪地,垂首道:“皇上!” 虞姝僵了一下,这才缓缓转过身。 作者有话说: 虞姝:皇上,你听我解释。 封衡:(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朕什么都不听! —————— ps:大家先看,作者菌一会捉虫。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七十三章 按着往常的时候, 封衡很乐意吓虞姝一大跳,他就喜欢看见她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但眼下不同了,他的龙崽子可万不能被吓着。 今日出宫已是万般惊险, 好在虞姝从出宫到回宫,并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虞姝转过身的同时,封衡双手握住了她的肩, 免得她被自己吓着。 男人薄凉的唇淡淡启齿,“男子皆是薄情人?嗯?” 虞姝不过就是与刘宝林闲聊几句, 女子之间闲着无事聊天,不就是聊男子、聊首饰、聊脂粉嘛。 她也只是附和一下刘宝林罢了。 再者……男子皆薄情, 这难道不是大实话? 刘宝林已经状若鹌鹑。下回她来重华宫,可定要仔细着, 皇上说不定突然就会冒出来! 虞姝现下神色赧然,笑着拍龙屁,“皇上乃天人,自是与凡间男子不同。皇上胸怀广大,是个博爱之人。” 博爱与滥情有何区别? 封衡两条浓郁的墨色剑眉猛地一挑, 虽是知道虞姝是随口胡诌,但谁不喜欢听奉承话呢?他就当虞姝在夸他吧。 “朕带了太医过来, 马上给你诊脉。”封衡刚才去了御书房,与几位心腹交代了要事之后, 便又匆匆忙忙赶来了。 虽是听见虞姝抱怨男子薄情,可也冲散不了他即将为人父的狂喜。 这个孩子意义重大。 除却骨血的延承之外, 这个孩子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冲刷后宫的一切污垢与耻辱。 虞姝糯糯应了一声,其实, 她并不盼着这个时候就怀上孩子。 她能有足够的实力将孩子生出来么? 虞姝不敢保证。 至少, 她目前为止是不可能彻底信任帝王圣宠的。 这圣宠还能持续多久, 她亦不敢笃定。 眼下的身份可以自己养孩子么? 虞姝已有了算计,她甚至在想,倘若当真怀上了,她还得卖力争宠,争取坐上妃位,届时就能养自己的孩子了。 不到片刻,整个太医院几乎都到齐了。 刘宝林被这阵势吓到了,一直呆若木鸡的待在一旁。 前面几位太医看诊过后,并没有给出确定答复,直到一位擅长治疗妇孺之疾的御医诊脉时,他才若有所思,收回了诊脉的手,对封衡行礼,道:“皇上,修仪娘娘有喜了!恭喜皇上啊!” 他此言一出,其他方才探过脉的御医面面相觑。 若是喜脉,他们为何诊不出来? 封衡眉梢一挑,幽深如古潭的眸子,竟生生溢出一抹华光,“说来听听。” 御医接着道:“修仪娘娘的脉象极浅,想来月份也浅,之所以会出现干呕症状,可能与修仪娘娘的身子骨有些干系,据老臣来看,娘娘身子无恙,胎相也稳当,好生调养下去,定能诞下康健的龙嗣。” 封衡负手而立,垂眸看了一眼坐在圈椅上一脸茫然的虞姝,唇角微扬,“昭昭,你可听见了?你怀有朕的骨肉了。” 他字字郑重,仿佛这是一桩十分了不起,且庄重的大事。 虞姝的双手摁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处,这一刻,有孕已经是笃定之事,可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刘宝林反应过来,立刻道喜,“恭喜皇上,恭喜修仪姐姐呀!” 封衡心情大悦,当即赏赐,刘宝林和御医们皆有赏,就连重华宫的八名宫奴也都得了赏赐。 等到刘宝林和御医们退下,虞姝仰面望着封衡,欲语却无词。 她很想养育自己的孩子。 可妃位以下的嫔妃是没有资格教养孩子的。 她能索要晋升么? 当然不能。 眼下有孕在身,她又不能吹枕边风。 封衡一眼看穿小女子的万般纠结情绪,又见她双手护着小腹,足可见她也是渴望这个孩子的。 他和她的精血,已经融汇到一处,八个月之后即将是全新的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成为他和她生命的延续。 封衡的心情很难不滂湃。 但他也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担子更重了。 他要让自己的孩子生在盛世,长在盛世。 在孩子出生之前,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见小女子有些慌张,封衡故意打趣,“昭昭,若是你给朕生个儿子,朕就册封你为妃,可若是个公主,朕就不会那么大方了。” 虞姝,“……” 刚对皇上产生的一点好感,这就又消减大半。 对她而言,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她的心肝宝贝疙瘩。 封衡还沉浸在狂喜之中,见美人一双含情眼凝视着自己,他心思一动,俯身捏住了虞姝的下巴,头一低重重吻住了她。 好像除却狠狠亲吻之外,他已经寻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彰显自己的愉悦。 林深过来时,又立刻转过了身。 他不由得心中暗暗惊叹:修仪娘娘有孕了,皇上是否应该开始节制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19节 好歹得等到胎相彻底稳当之后呀。 好一会,虞姝双手揪着帝王的玄色常服,葱白指尖和玄色衣料形成醒目对比,显得娇弱无依,她气喘不匀,封衡也好不到哪里去,附耳愤愤轻咬了一口,喑哑道:“朕还有事要处理,你自己乖些,荷花塘没有彻底情理干净之前,莫要挨近水边,可听见了?” 虞姝身子发软。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被封衡亲,就会变得甚是无力。 她点了点头,封衡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口,这才站起身,迈开大长腿,径直离开,步履如风。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急着处理要事,方才是特意抽出了一些时辰过来看她。 虞姝唇瓣吃痛,嘶了一声。 * 御书房这边,沈卿言风尘仆仆入宫,一腔埋怨统统吐了出来。 到底是花了半年布局,他实在心有不甘。 “皇上,若非今日错失了最佳时机,那贼人必当已经成为阶下囚了!现在可好,让他给跑了!” 沈卿言恼怒之时,封衡却唇角含笑,半点不恼。 帝王的嗓音也变得格外柔和,甚至于他那常年冷峻的一张脸,此刻,就像是冰雪消融的初春湖面,正荡漾着春波。 “无妨,朕还有其他计划,今日计划失败,也不妨碍下一个计划。”他会赢的,他一直都能赢。 沈卿言愣了一下,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也笑了笑,“臣还没恭喜皇上呢,皇上即将成为父皇了,臣也能沾沾光。”好歹,他也算是个叔叔辈吧。 今日,皇上为了让修仪娘娘安然回宫,特意延迟了对楚王的抓捕,这才导致错过良机。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修仪娘娘安然无恙,一切都值得。 封衡眉心微拧,有些不悦,“朕有孩子,与你何干?”这厮想沾什么光? 封衡已经开始担忧,万一虞姝当真给他生了一个娇娇软软的漂亮小公主,这些个世家子弟是不是都会盯上来?! 魏安明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沈卿言成婚后,保不成还是生儿子。 危机感真是说来就来。 此时,沈卿言脸上的笑意逐渐凝滞。 他有些受伤了。 怎么?皇上不把他当做兄弟了?皇上要当爹,他难道不是要当叔父了么?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苟富贵,勿相忘啊! 封衡:所有人都想觊觎我的女儿! 小包子:???爹,你醒醒!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四章 沈卿言沉着一张白玉般俊俏的脸, 没有直接言明自己的不满。 他从五岁起就跟着还是太子的封衡一起读书,这漫长的十六年,两人算是同甘共苦, 经历诸多生死。 他与封衡虽是同岁,但封衡无论是武学还是学识,以及是为人处世方面, 都比他悟性高。 封衡对他而言,是君主, 是兄长,更是挚友。 看上去是他追随了封衡十六年, 这些年为了封衡流血割肉,但实则, 沈卿言心里很清楚,若是没有封衡,他早就死了。 封衡即将荣升为父亲,他比谁都高兴。 可…… 封衡的态度让他心中略有酸涩。 难道他们之间的情义,就只能共苦难?不能同富裕么? 封衡瞥了沈卿言一眼, 即便不去深究,他也仿佛能够清楚的知道这厮脑子里的弯弯绕绕。 比女子还细致! 封衡侧过身子, 不想再直视沈卿言,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 骨子里的倨傲冷漠让他的侧脸看上去有一种不近人情的肃重,还有上位者独有的无情无义。 帝王清冷的嗓音响起, “卿言,朕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要准备, 朕需要恒庆王的绝对忠诚, 他仅有一个妹妹, 惜若性命,若是你能……”若是你能娶了恒庆王的妹妹,成了冀州的女婿,那朕就能高枕无忧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一惯是榆木脑袋的沈卿言,却突然开窍,挺直了腰杆,“皇上!臣可以牺牲自己!” 封衡一愣,缓缓侧过脸,但还是用斜睨的眼神看着沈卿言,“……”罢了,脸皮厚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缺点。 若非是封衡自己不想纳了楚香,大可不用让沈卿言出手。 楚香论起容貌、家世、品性,也算是女子当中的翘楚,沈卿言大可不必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 以防万一,封衡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与楚香走到哪一步了?打算几时成婚?”没办法,不得不多问一句,谁让他一直操心沈卿言呢。 沈卿言知道,封衡要打雍州。 若是能联合冀州兵力,封衡的计划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封衡绝对不会让冀州与雍州联手,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恒庆王拉入自己的阵营。 沈卿言和楚香的婚事,就相当于是联姻。 闻言,沈卿言耳根子一红,紧接着,面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他一双墨色的眼眨了眨,被通红的面颊衬得格外明亮,像民间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封衡,“……”这厮可是手握皇宫御林军的调遣之权啊!如此这般纯情么? 此时,封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朕是不是心太大了,竟将整个御林军交给了卿言掌控?! 沈卿言咧嘴一笑,“皇上放心,臣会尽快把事情办成,今晚继续去阿香屋里。” 封衡又是一僵,面无表情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激动的心。 都已经进了人家姑娘的闺房了? 看来是自己小觑了卿言。 朕器重的人,岂会是无能之辈呢。 “甚好。”封衡淡淡启齿,挥挥手,让沈卿言退下。 沈卿言离开时,步履如风,单从背影去看,也能瞧出他十分欢喜雀跃。 封衡拧眉,紧锁的眉心,隐隐不安。 沈卿言这些年一直是听从他的安排,日后娶了楚香,该不会是个惧内的吧…… 封衡掐了掐眉心,沈父早年战死,沈母只是个闺中妇道人家,沈家这一脉就只剩下沈卿言一人,其余沈家人都成了祠堂的牌位了。封衡对沈卿言的终身大事难免操心了些。 其实,从幼时开始,封衡就有种既当爹又当娘的错觉。 “出来。”封衡再度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一片无波无澜。 十三从暗处走来,垂眸抱拳,“皇上,属下在。” 封衡似是料到了宫外的情形,“又让那个逆贼跑了?” 十三的头垂得更低,“是属下无能!恳请皇上责罚!” 封衡狭长的凤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不远处的落日余晖。 十三找不到人,辰王自然也没找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封奕奕,在京都城,早已暗中布置好了老巢。 帝王突然唇角斜斜一扬,独属于年轻人的义气和凌然,让他看上去野心勃勃,“看来,朕得尽快将朝堂大换血。十三,传朕口谕下去,一切还是照着原计划进行。” 十三抱拳的动作一滞,拳头也紧了紧,“是,皇上!”虽然此举着实冒险,不过,一旦成功,不仅仅是楚王,朝中但凡有异心的旧臣,也会一并铲除。 不过,十三知道,皇上要出宫,肯定也与雍州的宝藏有关系。 * 夜幕降临,庭院琼花纷落,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原本是一派喜庆,此时,婚房内却是戾气丛生。 张珺瑶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辰王,就自行掀了盖头。 今日是她期盼已久的大喜之日,可笑的是,婚礼当场就见了血,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到了现在还没露面。 前院的酒席更是早早就停了。 张珺瑶原本以为,她能嫁给辰王,成为尊贵的宸王妃,今后在京都城都是扬眉吐气,会成为所有京都贵女艳羡之人。可万没想到,大婚当日就是不吉之兆!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陪嫁婆子知道二小姐脾气暴躁,又是骄纵惯了的,岂能容忍这样的怠慢?! 可若是大婚头一天就在夫家大闹,今后还如何能在萧太妃面前得脸? 萧太妃可并非一般的女子。 她是先帝宠妃,又是萧氏家族的嫡女。 萧氏是百年望族,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不可小觑。 就连太后都不能直接将萧太妃如何,张珺瑶这个刚进门的新妇,可不得内敛一些吗? 张珺瑶在婚房来回踱步,再度质问王府的婢女,“王爷究竟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王府的大小事宜皆是回事处安排。 回事处专门挑了几个相貌周正的婢女伺候新进门的王妃,可张珺瑶并不领情,她打量着面前四名容貌标致,正当韶华年纪的女子,几乎嫩得能掐出水来,无疑都是上等美人。 虽然辰王没有妾室,可难保没有通房与侍婢。 张珺瑶一腔怒意无法可撒,一想到她今后没脸在京都城那些贵女命妇面前招摇,她很快就迁怒到了四名婢女头上。 “你们四个,给本王妃跪下!”张珺瑶低喝。 四名婢女并非是辰王的女人,但都是辰王府的大丫鬟,论起容貌、气度,皆是绝佳,也十分懂规矩,可识文断字。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0节 她们四人盈盈跪下,皆垂首,无半句怨言。 看得出来,新王妃并非是好性子的女子,并且,也未免过于肤浅愚笨了。 大婚头一天就这般寻事,岂会给王爷留下好印象? 其实,王妃最好的做法的是以德报怨,如此,说不定还能让王爷心存愧疚。 男子一旦对一个女子有了愧疚心,也算并非是真心心悦,也多多少少会有怜惜之情。 可惜了,王妃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是个跋扈嚣张的女子。 可这一套,在王爷面前是行不通的。 果不其然,四名婢女刚跪下没多久,张珺瑶就砸了手里的杯盏,碎片溅落一地,四处狼藉,锋利碎片划破其中一个婢女的手背,鲜血溢了出来。 “啊——”婢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到底是学过规矩的婢女,纵使受了惊吓,也能很快控制住自己。 这时,一身红衣的高大男子出现在婚房门口,人还没迈入门廊,掺和着隐忍的低喝声传来,“发生了何事?!” 辰王在外人眼中,素来儒雅,他乃天潢贵胄,身份矜贵,可偏生又像民间如玉公子一般,温润的令人昏眩。 他若是动了脾气,那便真的愠怒了。 四名婢女暗暗惊醒,抬眼望向了这位兰芝玉树般的男子,是她们的王爷。 虽然王爷从未表示过会收了她们,可像她们这样的下人,如今正当年华正好,自是人人抱有飞上枝头的渴望。 若是无缘成为王爷的人,她们迟早会被许给王府的下人,便再无翻身可能。 四名婢女可谓是含情脉脉,一腔爱慕之心就要迸发而出了。 这一幕落入了张珺瑶的眼里,不亚于是看见狐狸精当着她的面勾搭自己的夫君。 可辰王在场,张珺瑶不敢继续发飙,可委屈还是有的,她走上前,伸出双手要去握住辰王的手,下一刻,却被辰王避让开了。 张珺瑶愣了一下。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疼,可隐隐难受。 满屋子的大喜色,突然就显得苍白了起来。 “王爷?你、你去哪儿了?为何现在才回来?你我还没真正礼成呢。”除却拜堂之外,尚有掀盖头、撒帐、合卺酒、持手剪烛这几桩最重要的仪程。 缺了一样,都是不完美的。 而张珺瑶不允许大婚这一日有任何瑕疵。 今日的酒席已经彻底毁了,还见了血,让张珺瑶心中如何会痛快? 辰王没有看张珺瑶,而是扫了一眼跪地的四名婢女,“你们四个站起来,既然王妃不需要你们,自今日起,你们四人去太妃院里伺候。” 他大抵能够想象的出来,用不了多久,辰王府内宅就会被张珺瑶弄得鸡飞狗跳。 四名婢女如释重负,可又不免觉得可惜,去了太妃那边,能见到王爷的机会就少了。 辰王拂袖,欲要离开。 若非是管事前来通报,他根本不会走这一趟。 辰王过来时,就发现这座院子里多了十数个生面孔。 张家嫁女,陪嫁的仆从倒是不少! 辰王岂会不知,是张相想在辰王府安插眼线。 四名婢女垂首退下时,张珺瑶从愣神中过回神,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辰王的手腕。 她仰面看着他,在喜庆光线之下,她的夫君却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的悲鸣者,那双凤眸之中映着昏黄光线,那般苍凉与失落,像是行走在黄泉路上丢了魂魄的人。 确切的说,像一个没了芯子的人。 是一具空壳。 张珺瑶的心又是猛然一颤。 辰王冷冷的看着她,若非是这个女子起初假冒是他的救命恩人,萧太妃与张相又岂会擅自定亲! 没有眼前这个女子,辰王或许还有机会明媒正娶自己心悦之人。 辰王的视线像一把沾了盐水的刀子,伤人于无形。 辰王只看了一眼,撇开视线,拂袖转身离开。 他拂袖的动作,撇开了张珺瑶,让张珺瑶几个步子踉跄,痴痴望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好半晌还没回过神。 张珺瑶不想承认,夫君不爱她。 半点不爱。 甚至就连恨都没有。 是漠然与无视。 人只有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才会漠然和无视。 那一刹那间,张珺瑶仿佛听见了美梦破碎的声音,可她不承认啊。 张府的嬷嬷走上前搀扶她,“王妃呀,你可得压制些脾气了,王府可不是张家。” 张珺瑶笑了笑,“王爷必然是有事在身,本王妃的确不应该让他分心,本王妃一定会做一个贤内助。” 说着,张珺瑶摇摇晃晃往内室走,一个人上了榻,平躺在了喜榻上。 陪嫁婆子与丫鬟面面相觑,不明白二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 萧太妃那边,管事婆子将张珺瑶的失控一一禀报,可萧太妃这个婆母似乎根本不欲操心新妇的事。 哪怕张珺瑶今日把王府捅一个窟窿,她也不会插手。 萧太妃纠集了自己的势力,将听令于她的王府护院叫到了跟前,又命人给护院们分发了画师不久之前才临摹出来的男子画像。 “你们给哀家,把画像中的男子找来!谁能抓到他,哀家赏赐万两!” 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单单是这个数额,就足可以让无数人为之付出性命。 护院们立刻如同打了鸡血,这便带着画像出发。 萧太妃身上还穿着今日白天的华贵衣裳,头上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她立于廊下,浮光打在她身上,华贵异常。 萧太妃盯着夜色苍茫之处,眼神狠辣。 奕哥哥!你真以为哀家还是当初的纯情少女? 哀家一定会让你后悔! 封奕奕是她此生的心头刺,拔了会疼,不拔也会难受。 这一刻,萧太妃甚至在想,她就是死,也要拉着封奕奕一起,哪怕去了黄泉路,她也要让他不得安生!缠他,闹他! * 夤夜。 一衣襟半敞的男子正倚栏观夜色,俯瞰着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京都城。从背影去看,男子一头墨发倾泻,直披腰间,他身段颀长,半倚栏杆的姿势,透着超乎年纪的风流与不羁。 身后婢女,跪在地上,双手给他细细擦拭发梢。 要论封奕奕此生挚爱,无疑是无上皇权,以及他的脸,和一头墨发。 此时,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悄然靠近,站在了封奕奕身侧,抱拳道:“王爷,别来无恙。” 封奕奕嗤笑一笑,“也才三载而已,何况本王从未真正离开过。” 黑色斗篷男子噎了一下,但很快无视封奕奕身上睥睨天下的倨傲与清冷,笑道:“王爷还是不改当年风范啊!” 封奕奕却不接受这份奉承,叹道:“本王老了,晚辈们倒是愈发冒进。本王的两个好侄儿,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言至此,封奕奕唇角斜斜一扬,仿佛遇到了强劲的对手,让他兴奋了。 黑色斗篷男子顿时无话可说。 他发现,无论是三年前,亦或是如今,他与封奕奕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眼下,他需要封奕奕的这股势力,来搅乱时局。 总之,新帝的势头,需要压一压了,不然他们这些世家迟早没有好日子过。 斗篷男子顿了顿,道:“王爷,本官已按着你的要求,办好了一切,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做?” 封奕奕望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风流凤眸之中掠过一抹玩味,“本王三年前逼宫没能成功,那桩事是本王的心头大忌,本王一定会让封衡那个臭小子吃点教训。” 那个侄儿啊,獠牙太过锋利。 可封奕奕偏生不是一个认输的主儿。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若不能肆意畅快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斗篷男子了然,“王爷,本官可以全力辅佐王爷!但,还请王爷也要履行当初的承诺。” 封奕奕突然朗声大笑,嗓音磁性低醇,极具辨识度,“笑话!本王岂会在意那些小恩小利,你们想要的东西,本王自然会给。” 本朝一直以来都是九品中正制选拔官员,可就在先帝登基之后,改成了考核入选,到了封衡御极,平庸的世家子弟更是没有机会入仕。 长此以往下去,不出两代,各大世家的存在感会逐渐消失。 世家是绝对不会允许被削弱根基的。 * 次日,虞姝带着小公主去长寿宫请安。 虞姝有孕的消息,已经在后宫传开,毕竟,昨日整个太医院都去了重华宫,这样的阵势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后宫嫔妃们,自然是一番酸言酸语。 要知道,虽然如今宫里有了小公主和皇长子,可后宫的嫔妃们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在意一个嫔妃的肚子。 足可见,皇上对虞姝这一胎的重视。 太后与皇后是知情者,当然明白为何封衡独独对虞姝的这一胎格外在意。 但旁人却一无所知。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1节 张贵妃是个能隐忍的,自从上次针对虞姝,而被封衡敲打之后,她就安分守己的多。 淑妃却没忍住,柔柔的捏着自己的后脖颈,倚靠着圈椅,慵懒的睨了虞姝一眼,尤其多看了一眼她的小腹,“修仪妹妹好大的福气,想当初,皇后和陆嫔有孕,可不见皇上如此重视呢。” 淑妃嘴巴不饶人,这话轻易得罪了皇后与陆嫔,顺便也挑起了皇后、陆嫔,和虞姝的仇恨。 虞若兰从昨日到此刻,都不曾平静,一直在盛怒之中,饶是浓郁的脂粉也遮盖不住眼底的暗青。哪怕事到如今,她也认为,虞姝之所以能入了帝王的眼,皆是她的功劳。 可这个庶妹,就是个不会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凭什么是庶妹怀上龙嗣?! 一个庶出的低贱玩意儿,有什么资格给皇上生孩子?! 虞若兰坐在圈椅上,一双布着血丝的眼,盯了虞姝好片刻,双手捏紧了手中锦帕。 皇后自诩有亏,如今就连吃醋的份儿都没了。 陆嫔是个没脑子的,还当真怒视了虞姝一眼。 当万千宠爱在一个人身上时,她就无疑成为了后宫公敌。 太后随意赏赐了一些物件,皇后也赏了东西。 虞姝离开长寿宫时,刘宝林特意搀扶着她,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修仪姐姐,我听说,胎儿月份不足三月时,是最容易出事的,你可得仔细着身子,莫要走不该走的路,也莫要吃不该吃的东西。” 刘宝林丰腴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虞姝的手背,又对淑妃和虞若兰远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虞姝明了了。 太后、皇后,如今因为小公主在自己手里,她二人已经有所收敛。 张贵妃此人是个看不透的。 陆嫔没有脑子使坏。 最容易坏事的,是没有保住龙胎的淑妃与虞若兰。 自己失去了,当然会痛恨别人拥有着。 这是人之常态。 虞姝点了点头,心想着,皇上昨日让整个太医院给她看诊,也着实是……过于隆重了。 按着她的内敛性子,不到三个月的胎象,她是不会外传的。 可事已至此,只能处处小心。 * 淑妃今日特意没有乘坐轿辇,她与虞若兰一起走在宫道上,顺手掐了一朵正当绽放的芍药,递给了虞若兰,笑着道:“贵嫔妹妹,这花很适合你。” 不知为何,看到虞若兰如今的处境,淑妃就没那么痛恨她了。 原来,一个人卑微的时候,就连仇家也会少。 淑妃无疑是极美的,一颦一笑间皆风情,虞若兰的容貌不及她。 看着淑妃扭着腰肢走远,虞若兰将手中的芍药掷地,用脚踩了上去,又狠狠辗轧。 “哼!淑妃是在嘲讽本宫不过就是芍药,不像她,是华贵牡丹!” 身后宫婢大气不敢喘一下。 修仪娘娘得宠之后,虞若兰的脾气愈发暴躁。 虞若兰踩烂了那朵芍药之后,转过身,看向了随从之中的一名秀气太监。 这太监明显感觉到了虞若兰的目光,抬眼走上前,温柔劝道:“娘娘消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虞若兰抬手,太监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两人继续往前走。 夏荷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在翠碌轩也就罢了,可这里是长寿宫外面呀,若是叫旁人察觉出端倪,可如何是好? * 如夏荷所料,这才刚回到翠碌轩,虞若兰就屏退了所有人,将太监牵入了内室,不多时里面就传出隐隐约约的靡靡之音。 夏荷在院中来回踱步,等了许久还不见消停,她过于焦灼,深知皇上可能知道一切。 而二小姐此举,不仅是自取灭亡,还可能会连累了整个将军府! 她那年迈的母亲还在将军府做针线婆子呢! 夏荷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去一趟重华宫。 或许,三小姐才是拯救将军府的关键。 * 重华宫。 虞姝坐在西花厅下吃酒酿丸子,她胃口不太好,已经改成少吃多餐。 夏荷暗示虞姝屏退旁人。 虞姝知道夏荷的心思,就让知书和墨画退开了些。 她听完夏荷一五一十交代之后,整个人呆了呆。 她素来知道二姐惯会胡闹,可也不会想到,二姐胆敢又接种生子! 这可是灭门之罪! 虞姝震惊的同时,莫名其妙同情起了皇上。 不过,夏荷又说,“修仪娘娘有所不知,其实皇上从未真正宠幸过二小姐。一直以来都是二小姐在设计皇上。” 虞姝嘴里的丸子停在了唇齿间,神色一滞。 男主一直在被虞若兰设计……!是故意的么? 为何? 该不会是皇上知道当初,虞若兰故意代替自己入宫,所以,一直心怀不满吧? 可送上门的美人,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皇上还真是个记仇的性子。 可,以皇上的谋略,他岂会不知道虞若兰私底下的秘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虞姝眼中的震惊之色又恢复了平静。 她看向夏荷,“皇上有皇上的打算,若是没猜错,皇上不会将虞若兰的事捅出去,大抵……也不会将虞家如何。” 闻言,夏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夏荷离开后,虞姝思忖了半晌,猜出了七八分来。 虞若兰的私底下的丑事,可是要挟父亲放弃兵权最好的把柄! 要知道,虞若兰的行径,是欺君大罪,会祸及阖府。 是保女儿和家族?还是手握三十万兵马? 父亲会选前者还是后者? 要是虞姝没猜错,皇上为了安抚虞家,不会将虞家彻底扳倒,而是会扶持二哥上去。 如此,父亲就算是有意见,也只能隐忍。 皇上,他……当真奸诈又歹毒! 想明白之后,虞姝一阵心惊后怕,亏得她与皇上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否则,她就是花十辈子的精力,也斗不过皇上。 知书走上前,“娘娘,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虞姝只是笑了笑。 虞若兰和皇后都背叛了皇上,那么陆嫔呢?听囡囡说,皇上还想踩死皇长子,难道陆嫔也…… 虞姝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龟裂。 她到底是该幸灾乐祸?还是应该同情一下皇上? 正在为后宫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时,虞姝看见一道阴影投在了石案上,哪怕只是影子,她也认出了封衡。 虞姝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男人深幽的凤眸。 这人是帝王,是天下之主,可他的后宫已有数只红杏出墙,虞姝看着此刻的封衡,不再是仰视一个无所不能的上位者,而是看着一个寻常男子。 可强者是不需要同情的。 封衡立刻拧眉,察觉到了虞姝眼神中的异样,“昭昭,你为何这般看着朕?” 虞姝美眸忽闪,“没、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虞姝:看来,皇上真的需要看开一点~ 封衡:(⊙o⊙)… ————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 ps:接下来会走走剧情,女主也会在接下来的种种事件之中爱上帝王,算是相互救赎~ 第七十五章 封衡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看着面前娇娇弱弱的纤细女子,他眉心骤然拧紧。 在他的计划之中,原先根本就不包括虞姝。 她闯入他的视野, 让他动了当爹的心思。昨日也是欢喜冲昏了头,今日回想当真觉得自己大意了。不该这样早就透露出她有孕的消息,此刻唯有自责与担心。 封衡哪里会知道虞姝脑子里的小心思? 他握住了虞姝的肩, 此前倒是没觉得虞姝有多么柔弱,可自从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封衡就觉得她简直弱不禁风。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2节 能安稳生下他的骨血么?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保全她们母子? 男人眉目沉沉, 虞姝诧异问道:“皇上,怎么了?” 封衡没说话, 这个年纪的男子,还尚存几丝少年人的赤忱,对喜欢的人便就拉到自己面前来,恨不能时时刻刻惦记着,因着真的在意, 所以才恨不能把虞姝摁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一番耳鬓厮磨,王权等人纷纷转过身去。 虞姝现在有了孩子, 精力几乎都在肚子上,时刻注意着小腹的安危。故此, 即便美男子当前,又即便服用了太多大补汤, 她也照样可以把持住。 但封衡的情况就不太妙了。 他一把将人抱住,断了自己继续下去的行径, 附耳沉吟好片刻之后, 才喑哑道:“你真是让朕费心!”有些愤愤然。 虞姝云里雾里, 她又不曾主动招惹他。 她也不曾让他费心。 皇上近日来真是愈发不讲理了。 封衡逮住了五指姑娘,本想继续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一想到他那脆弱的骨血,又生生止住了。 “明日,北狄长公主就要入宫了,朕与她除却合作之外,再无任何干系,你不可胡思乱想。”封衡抱着美人,手掌放在她后腰的位置丈量一下,越量越是心惊。 就这副小蛮腰,当真可以承载自己的孩子?封衡总觉得他过于强大,孩子也会健硕。 虞姝愣了一下。 皇上这是特意向她解释? 其实,皇上是天子,倘若他要纳了北狄长公主,自己也不能置喙的。 虞姝心底有诸多疑惑,可她没有问出口,且暂时继续保持着这层朦胧的窗户纸,她并不认为自己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吐露心声了。 她始终保持着一份戒备和清醒。 * 翌日,北狄长公主的扈从队伍,从京城城门口浩浩荡荡迈入京都城。 慕容毓脸上戴着一方丝巾遮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给人平添一股神秘感。她虽三十有一,但因着常年骑马习武,又不曾生育过孩子,身段甚是窈窕,从外人的角度去看,只觉得她依旧是个年轻的倩丽女子。 “公主,咱们入城了。”侍女附耳低语了一句。 慕容毓目光横扫长街,虽是见多识广,但依旧被京城城的繁华惊艳到了。 她悠悠一叹,“难怪子炎当初不愿意给我当驸马,无论如何也要回京都。”见识了中原的繁华,哪个枭雄又愿意委身在广袤粗犷的北地? 封衡派了沈卿言过来迎接。 沈卿言与慕容毓也算是旧相识,这一见面,沈卿言就踢了马腹上前,懒散一笑,“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我?” 慕容毓眉目含笑,但这笑意分明没有温度,管腔十足,甚是客气,“有劳沈大人了。” 沈卿言脸上笑意收敛,逐渐消散。 这个慕容毓,目中无人。 除了皇上之外,就没人能让这位铁面公主动容了! 沈卿言调转马头,“公主请吧,皇上在宫里给你备宴了。” 慕容毓目视前方,天青色的眸底是希翼与野心勃勃。她这一次来京都,也不是为了玩…… * 御花园设宴,太后、皇后,以及后宫嫔妃皆出席。 对即将入宫的北狄长公主的来意,众人各怀心思。唯有虞姝闷声不吭的坐在席位上,她有自己的思量。封衡昨日离开重华宫时,对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到了此刻还在她脑子里回旋。 他说,“朕该如何保全你?” 这话是何意? 虞姝正揣测期间,也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的帝王,他眉目清冷,根本不像榻上的浪荡子,此刻的封衡便像民传言那般,宛若没有任何情绪的威严雕塑。 “北狄长公主到!”宦官高喝。 众人齐齐望去。 就见宫道上,一身着宝蓝色紧身束腰大摆长裙的女子,一路逶迤而来。 瞧着半点不显老。 她行走的姿态,甚至有种少女般的风度。 淑妃几人顿时有了危机感。 本朝与北狄开战已久,百年来时常征战,但封衡却和北狄达成了短暂的和平,而和平背后,这位北狄长公主功不可没。 北狄长公主会入后宫么? 这是众人皆在担心之事。 慕容毓直视前方,眼中仿佛只能看见封衡,她看见封衡的那一瞬,眼底就开始浮现笑意,行至御前,她一手置于胸口,屈身行礼,“拜见皇帝陛下。” 封衡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虞姝的方向,但并没有直接看她,这便抬手,“公主免礼。来人赐座。” 恰在这时,封衡墨色的眸,倏然眸光一凛,因着虞姝如今是三品修仪,位置离着帝王很近,电光火石之际,一根箭矢从暗处飞射而来。 封衡眼疾手快,袖中长剑出鞘,如游龙飞出,在寻常人肉眼不可看清的情况下,挡去了那根箭矢。 顿时,青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利声响,而那根箭矢已经斜斜射入青石砖块之中,箭镞上的黑色羽翔轻颤,发出低鸣声,足可见方封衡挥臂的力道之甚。 黑尾羽灵箭,是皇家御用箭矢。 方才所射的方向是对准备了虞姝。 封衡面色骤然一片阴霾。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好气! 沈卿言:我也好气! 包子:哼哼! 虞姝:(⊙o⊙)…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晚安~ 第七十六章 黑尾羽灵箭是皇家御前箭矢, 在这皇宫之中,若无帝王的允许,谁敢如此造次?!除却帝王之外, 也无人有资格用黑尾羽灵箭! 方才,封衡持剑挡去那只箭矢时,人也从龙椅上倏然起身, 动作过于快速,他的绣暗金纹络的广袖拂开一抹凛冽的弧度, 帝王眉心紧拧,目光扫向不远处, 眼底是明显的杀意。 从箭矢出现,到封衡挡去箭矢, 全程不过才两个呼吸的时间,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胆小的柳才人当场尖叫出声,“啊——” 十五和十七如今做宫婢穿扮,方才没能意识到修仪娘娘有危险, 是她二人之过,立刻跪下, “皇上恕罪!” 封衡薄唇微抿,手中握着的那把寒光森林的长剑, 因着过于用力,手背骨节发白, 剑身似有感应,发出低低的锐利刺耳声。 “来人!给朕搜宫!” 宫里也有那个逆贼的眼线! 这一刻的封衡, 既想直接弄死封奕奕, 又痛恨自己的大意。 三年了, 他还没将宫廷清理干净,是他之过! 不过…… 封衡再度看向虞姝,深邃的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欲言又止。 的确是大意了。 昭昭有孕之事,不该这么快就宣扬出来。 他独宠昭昭的事,根本瞒不过那个狗贼! 封奕奕是在向他宣战! 好得很! 十五和十七站起身,护在了虞姝左右两侧,高度戒备。与此同时,暗处的影子人也如鬼魅一般闪现出来,众人只闻嗖嗖嗖的几声,随即便有数道身型矫健之人,跪在了封衡面前,“主人!属下在!” 封衡素来不太干涉后宫之事,但他自己的身边没有可疑之人,若有封奕奕的细作,必然潜伏在后宫。 封衡下令,“给朕把歹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卿言已发出信号,让宫中所有禁卫军进入全力防备状态。他见虞姝毫发无损,又看了看那根斜射入青石砖块的箭矢,不由得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换做是他,顶多还是将方才那根箭矢挡掉,但绝对做不到这般程度。 封衡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握,眼底是誓要报复的意决绝。 封奕奕既然敢如此挑衅! 还直接拿虞姝当做了要挟! 封衡挥袖,看向慕容毓,“公主,朕今日原本要给你洗尘,可惜不巧,宫中混入了不该存在的脏东西,朕需要清理门户,还望公主海涵。” 慕容毓已经看痴了。 方才封衡一系列的举动,又让她惊艳住了,当初年仅十四岁的封衡,帮衬着她夺了叔父之权,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就彻底协助她情理了朝堂。彼时,慕容毓就在想,倘若能将封衡留在身边,成为自己人,纵使她是一介女流,也迟早有一日能够驰骋天下。 但,她终究留不住他。 慕容毓眉目含笑,“皇帝陛下不必客气,且忙你的便是。” 言罢,慕容毓看向了虞姝,方才子炎就是为了这个女子挡去了箭矢,慕容毓原本是目中无人的女子,她看不上近乎天底下的所有女子,那些个没有脑子只能依附男子存活的女子,在她看来,就如同物品一样。 可此刻,慕容毓在虞姝脸上看见了超脱年纪的平静,她好像根本不怕,哪怕方才差点被射杀。 慕容毓那双天青色的眸子微眯,带着些许的打量和探究。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3节 女子对自己的情敌,都会格外关注,细细观摩,好奇心甚重。 倒是个美人。 虞姝也看向慕容毓,她并非不害怕,她只是纳闷,为何有人要射杀她。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么? 又见皇上这般劳师动众,可见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下一刻,虞姝对慕容毓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无半分警惕和排斥,不像是女子对情敌该有的态度。 虞姝笑起来,眉目微弯,有种晨光笼照的错觉,温暖柔和,不带有一点攻击性,却又让人觉得她并非只长了一副好皮囊,那双潋滟水眸之中仿佛蕴含着故事。 慕容毓愣了一下。 子炎喜欢这样的美人? 唇红齿白、肤若琼脂、纤腰丰胸、美眸含情,倒是个很容易勾起男子欲念的模样。 慕容毓在男人堆里长大,淫/浸权势数年,她深懂男人的心思。 此时,封衡察觉到了慕容毓看着他的昭昭,男人眉目明显掠过一丝不悦之色,低喝一声,“来人,护送昭修仪回宫,另外,让太医院的人前去看诊!” 封衡一声令下,虞姝讪了讪,但也只能屈身告退。 慕容毓这才收回了视线,又看向封衡,她轻易就能想象出封衡在榻上宠爱方才那娇美人的画面,不由得心生醋意。 子炎啊子炎,本公主心心念念你七年,难道就不如一个区区娇软美人? 她虽不及美人鲜嫩,可她有谋略、有智慧、有权势,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甚至于只要子炎愿意,她可以让北狄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 宫宴突发变故,所有人屈身行礼退下,接下来,整个后宫免不了一场大清洗了。 太后、皇后,以及众嫔妃们皆是面色各异。 藏着秘密的人,自然开始着急了。 可这后宫里头,谁又没有秘密呢。 太后离开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根斜插入青石砖块的黑尾羽灵箭。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尚在闺中,与闺中手帕交们出门踏青,却突然遭遇一群流匪袭击,关键之时,黑尾羽灵箭射了过来。 这可是代表着皇家天威的箭矢,流匪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是四散而去。 那黑尾羽灵箭的主人,骑着一匹雪色汗血宝马而来,面容清俊秀丽,宛若上古遗留下来的上等美玉,让人挪不开眼。 少女情窦初开,对少年郎一见倾心。 可惜了,这天下哪有什么天定良缘? 后来的后来,太后才知晓,那天的一切都只是个局。 是封奕奕安排他自己的人假扮流匪,他再出手英雄救美,骗了十五岁懵懂少女的她,也骗了她半辈子。 大梦初醒时,太后明知一切都只是假象,可她还是时常沉浸在谎言编织的美梦里。 她在后宫,贵为先帝的皇后,却还牵挂着小叔子,替小叔子一步步在后宫布局,等到棋局散去,她也成了棋子。 “姑母,怎么了?”皇后轻唤了一声。 太后回过神来,浑身一寒,然后看向皇后,同为赵家女子,太后猛然惊觉,这个侄女的命数竟和自己一般无二。 太后吞咽了两下,漠然回过神,神色无光的往前走,走出好几步远,才道了一句,“皇后啊,你我姑侄二人,遇到封氏皇族的男子,就是一道劫。” 皇后一愣,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是福还是劫? 她也说不清了。 这一身的滔天富贵,如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过吸引人了。 * 封衡和慕容毓在御书房单独见面。 沈卿言在御书房外的廊下来回踱步。 才将将入秋,盛暑残热尤在,沈卿言额头溢出薄汗,上回皇上不允许旁人踏足御书房时,是和虞家妹妹耳鬓厮磨,可眼下…… 北狄长公主是不是太老了些? 沈卿言有些焦灼,他知道皇上眼下内忧外患,但绝对不可为了大业而出卖了自己啊! 北狄长公主生性风流,身边幕僚无数,难保没有蓝颜知己。 沈卿言担心极了封衡。 生怕蛮夷的老白菜会祸害了自家的猪。 沈卿言挠挠头,踱步的幅度更大了起来,“王总管,皇上为何还不出来?他与慕容毓究竟在谈些什么?本官为何不能进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旁的王权,“……” 沈大人,你到底在忧心些甚么? 以皇上的身手,哪个女子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大可不必如此啊! 沈卿言扬长了脖子,探头往御书房里面望去,焦心竭虑,“王总管,你是皇上跟前的人,可千万不能让皇上误入歧途。” 王权,“……沈大人,还请慎言。” 北狄长公主虽是年长了些,但也是个美人,皇上要睡谁,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沈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沈卿言欲言又止,继续在殿外候着,禁卫军和影子人还在宫中搜罗,暂无消息。沈卿言一时半会不能出宫,只能干等着。 * 同一时间,御书房内,慕容毓再度表明心意,“子炎,我说过,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情,我都会替你办成。今日有人在宫里胆敢对你的爱妃动手,足可见是对方故意激怒你。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四下无人,慕容毓就喜欢喊封衡的字。 慕容毓打算来京都之前,封衡之所以没有制止,他是看中了北狄的兵力。 封衡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凡可以谋划到的一切资源,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就如封奕奕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然了,封衡不会使出美男计。 也不会出卖自己的色相。 这是他与封奕奕的区别。 虽说封氏皇族男子的容貌足可骗尽天下女子,但封衡自幼痛恨封奕奕,故此,男子以色侍人这种事,是他最为不齿的。 封衡面色冷凝,到了此刻,他端起杯盏的手,还有微微的轻颤,但被他完美掩盖住了。 不敢想象,不久之前他稍稍慢一拍,昭昭会不会已经…… 思及此,封衡眸光更加凛然,一片深沉如海的眸子,如有刀光剑影闪过,“朕的确需要公主办一桩事,事成之后,朕可以许诺北狄一年所需的丝绸绫罗,当然,若是不够,你亦可以开个价。” 慕容毓闻言,有些暗然失神,她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英气又不失妩媚的脸。三十一岁的年纪,是成熟女子独有的大气温婉,也有政客的杀伐果决,无疑是个强大的女子。 慕容毓单刀直入,问道:“子炎,你……喜欢今日那名稚龄女子?除却美貌之外,她可有其他过人之处?” 慕容毓不像一般的吃醋女子,倘若封衡真心心悦之人,她也不会故意去伤害。 稚龄女子…… 封衡的唇角微不可见的猛地一抽。 那稚龄女子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了。 封衡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禽兽,强调了一句,“昭昭快十七了。” 北狄女子更是早熟,十三四岁就有为人母的,故此,听到虞姝已经十七岁,慕容毓稍稍一愣。 封衡又说,“她曾两次救过朕的性命,她的确与旁人不同。”他每次望入虞姝的眼,就像是看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他和她之间就宛若是历经千年时光之后,又在这个时空有缘重逢了。 一见如故,大抵就是如此。 又或者,就是因着见色起意。 可又有什么紧要的呢? 他在意虞姝,想让虞姝给他生儿育女,想与她执手,共赏繁华三千。 旁的,一概不重要。 慕容毓眼底掠过一丝艳羡,忍住三年以来对封衡的相思,言归正传,道:“子炎想让我如何做?我定会竭力相助。” 封衡唇角微微扬了扬,“好。” …… 又过了好片刻,慕容毓才从御书房出来,她这次入京都,暂住宫廷,由宫婢领着她去歇息的宫殿。 沈卿言站在廊下瞥了她一眼。 慕容毓眼神更是肤浅的回望了一眼,冲着他眨眨眼。 沈卿言,“……”北狄长公主这是挑衅! 沈卿言大步迈入御书房,见封衡全须全尾的坐在龙椅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封衡哪能看不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帝王长长叹了口气,“何事?” 沈卿言抱拳,愤愤然,“皇上,臣不能忍了!不如直接全城搜捕吧!” 封衡抬眸,眼底是看尽一切的深沉,“朕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他封奕奕。” 沈卿言撇撇嘴,“可是臣气不过。” 封衡,“那便忍着。” 沈卿言张了张嘴,又道:“那修仪娘娘呢?狗贼明显知道皇上宠爱修仪娘娘,也知道修仪娘娘怀上了皇上的骨血。” 封衡持笔的动作突然滞住,天窗落下的光线笼罩在他脸上,但眼底神色依旧晦暗不明。 “朕已有打算。”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4节 虞姝回到重华宫,服用过御医开的汤药之后就开始恹恹欲睡。 她亦不知所服用的究竟是什么药方子。 但御医盯着她喝下去之后这才离开。 足可见御医的重视。 正当白日,虞姝的睡意原本很浅,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她仿佛是昏睡了过去,沉沉入梦,且梦境幽深,似是梦见了太多,可又似一团迷雾,什么都瞧不真切。 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虞姝小腹隐隐作痛,下面的湿润让她猛然一凛,瞬间瞌睡全无。 虞姝火速支起身子,掀开薄衾,被映入眼帘的刺目鲜红色吓到了,她怔住,那一瞬间,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知书赶来一看,也是眼前一黑,差点没绷住,“娘娘,这……!” 须臾,重华宫乱作一团,知书是个谨慎的,立刻命人去请了太医,还派人送了消息去御书房。 太医轮流给虞姝看诊时,封衡大步而来,帝王身上还穿着今日在宴席上的玄色锦缎长袍,他面容清冷,如从腊月凛冬走来,即便不言一词,一个眼神也仿佛言尽一切。 “如何?”帝王嗓音清冷。 虞姝躺在榻上,不敢轻易动作,闻言,她愣了一下,只觉得皇上此刻的眼神与语气有些生疏。 女医看了一眼帝王,立刻垂下头去,她的手轻颤,但接下来的话,就像是照着手笺念一样流利,“皇上,微臣方才仔仔细细探查了修仪娘娘的脉象,竟察觉并非是喜脉,修仪娘娘之所以出血,是因着月事来了。” 虞姝在一片茫然中愣神了。 天大的欢喜仿佛顷刻间消失,就好像美梦醒来,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御医跪了一地,“皇上,修仪娘娘的确不曾有孕。” 此前给虞姝看着的老太医也愣在了当场,打算再上前重新给虞姝把脉时,却被封衡制止住了。 帝王挥袖,飒气凛然,如同所有的上位者一样,是那般冷酷无情,“且罢,既是如此,诸位爱卿退下吧。” 老太医一脸困惑,只能跪下,“皇上,老臣……有罪!” 众人皆跪地垂首,唯有虞姝这个时候凝视着帝王,她看见封衡突起的喉结滚了滚。 封衡明明察觉到了虞姝的视线,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对老御医,道:“周大人,朕念及你年事已高,侍奉了三代帝王,特给予致仕,不追究罪责,今日起离宫吧。” 周老太医双手触地,“老臣……多谢皇上恩典!” 直到众人都退下,周老太医一路走在宫道上,还在一边走一边叹气,“当真奇怪啊!” 明明就是喜脉。 他是不可能诊错的。 怪哉,怪哉。 * 女医被单独留了下来,封衡在外面的西花厅见她。 女医跪地,垂着脑袋,汗流浃背,颤抖嗓音,道:“皇上,微臣给修仪娘娘开的药,大抵会出血两日,造成月事来的假象,幸好修仪娘娘此前服用过大量补汤,身子骨尚且能接受,但从大后日开始,就必须要止血了,以免伤了龙胎。” 她可真是吓惨了! 第一次对有孕女子下这种药。 这万一龙胎有任何闪失,她就是阖族也不够砍头的。 封衡面上不显声色,捏着茶盏的手捏紧,指甲发白,好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嗓音喑哑,“好。” 临了,他起身刚要走,突然又止步,“若有任何意外,保修仪。” 女医明白了,倘若修仪娘娘和龙嗣之间需要做一个抉择,就选娘娘。 女医突然觉得,皇上并非是外界所传言的那般心狠无情,站在女子的角度,谁不希望碰到一个将自己视作比子嗣还要重要的良人呢? 皇上也是个柔情之人。 就在虞姝轻抚着小腹,感怀自己那个不曾真正到来的孩子时,一道圣旨下达,又给了她一记重创。 可知书却捏紧了她的手,“娘娘,这假孕争宠不过只是说辞,你可别往心里去。” 知书担心虞姝情绪波动太大,忍不住暗暗提醒。 虞姝又愣了一下。 从今日早晨开始,一切都变得十分诡谲,她好像正身处棋局之中,旁人都清醒,唯有她一人糊涂。 接下来,整个重华宫被困成了水桶,里一层外一层,与其说是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更像是不想往外面人的进去。 虞姝一直躺在榻上静养,倒也不焦灼。 她只是心中存了太多的困惑。 皇上没有过来对她解释一个字,她也不去叨扰皇上,半点不纠缠。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安静的不像是即将失宠的妃嫔。 * 长寿宫那边,太后一心以为虞姝当真没有怀上孩子。 毕竟,虞姝“大出血”了。众多太医也都没有诊出喜脉,唯一一个诊出喜脉的周老太医还当场致仕了,种种迹象表明,虞姝的胎是假的。 要知道,假孕争宠是后宫的大忌讳。 太后年轻时候,就曾有过后宫嫔妃假孕争宠,结局便是打入冷宫,永不复宠。 这是一个机会! 太后想趁机将小公主要到自己身边来。 太后知道她这个亲生母亲在封衡眼里,算不得多么重要。 故此,太后也没有不识趣,她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而不是将封衡召见到长寿宫。 封衡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太后过来时,他没有给出一丝丝好脸色。 内殿已经掌灯,仙鹤缠枝纹的烛台上,烛火摇曳,浮光笼在男人脸上,显得葳蕤孤冷。 太后站在殿中,面对着这样的帝王,她竟然硬生生愣了一下。 这……当真是她的亲儿子?! 也是了,她从不关注他。 七岁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去北地,那日凛冬寒风瑟瑟,七岁的孩童一双眼眸倔强到了极致,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向马车,那一眼仿佛是在诀别。 封衡抬眸,眼神清冷,“母后,何事?” 寥寥四个字,语气无半分波澜。 太后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对这个儿子,她都开始有些畏惧了。 她知道,封衡一旦狠起来,那是真的会六亲不认。 太后为了小公主,硬着头皮,颔首道:“皇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哀家如今既已回宫,就不能让后宫再无章法。祖宗规制摆在眼前,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就对规矩视而不见!” 为了给自己壮胆,太后提高了嗓门,“皇帝包庇昭修仪,但是哀家不能!假孕偏宠这种事,必须杜绝!哀家提议,将昭修仪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太后的嗓音在内殿回荡。 烛火摇曳的更加厉害了,倒影在墙壁上的火光,犹如诡魅。 一旁的王权心中暗暗腹诽:太后要惩戒昭修仪是假,想借此与皇上拿乔才是真的吧。 一旦皇上有把柄在太后手里,太后就能要回小公主了。 可皇上又岂会允许任何人威胁? 太后,终究还是白白宫斗了这么些年! 果不其然,一直冷漠无温的封衡开口了,“呵呵……” 他轻笑了两声,嗓音低低的,哑哑的,透着无尽冷意。 他就仿佛是在黑暗中而生。 封衡看着的太后,视线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是么?朕真没想到,母后这般为了朕考虑,既是如此,那赵家诓骗子嗣,试图蒙混过关,是不是也该满门屠尽?” 轰! 太后如被雷击。 封衡轻松一招,就直接虐杀太后。 是啊,要说假孕争宠是个过错,那么太后和赵家就是欺君大罪了! 封衡又给了皇后一击,“母后今日此行的目的,是想要回那个小/野/种,不是么?朕现在就可以直接告诉母后,朕的修仪若有任何闪失,母后的孙女便陪葬吧。正好,昭修仪很喜欢那孩子。” 太后身子一软,竟直接瘫跌在地,一双眸子惊恐不已。 王权又暗暗腹诽:太后这又是何必呢?以皇上有仇必报的性子,没人能在得罪了皇上之后还能高枕无忧。 可偏生太后非要硬碰硬。 太后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封衡眼不见为净,他已经足够烦闷,太后却在这个节骨眼下过来给他添堵,岂不是寻死么? 封衡低喝一声,下令道:“来人!太后身子不适,这阵子就在长寿宫静养,后宫嫔妃不得前去叨扰!” 太后是被强行拉起身来的。 好一个不得前去叨扰!这是直接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让人无人寻虞姝的把柄! 看似是让太后静养,实则还是在护着虞姝! 皇帝把他的心肝疙瘩,护得可真紧! * 太后回到长寿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偏头疼却犯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遂把心腹叫到跟前来,“哀家要见楚王,与他谈一笔交易。” 心腹愣了一下,“可……太后娘娘,楚王爷的行踪不定,未必能寻到人。” 寻不到人?! 封奕奕,他欠了她的!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5节 他必须帮她! 太后,“混账!寻不到,也要给哀家寻!” 心腹只能应下,“是,太后。” 太后靠在软椅上,许久没有彻底晃过神来,封衡太可怕了。他有朝一日真的会灭了赵家满门的。他是个地府里的罗刹,他没有心! 她的慎儿,也该是时候回来了。有封衡一直压着,太后明白,她的次子永无翻身之地,甚至于这辈子回京的机会也无了。 * 重华宫被围困的当天晚上,封衡召见了魏安明、沈卿言,以及六部的几位年轻官员入宫议事。 因着时辰太迟了,索性留了几人在值房过夜。 官员们有苦难言。 除却沈卿言之外,其余都是有家室的人,或许娶了娇妻,又或是新添了丁,总之,不能回府,当真是折磨人。 魏安明一心记挂着一对双生子,晚上见不到儿子,委实想念的很。 夤夜之时,大臣们才到了值房歇息。 魏安明实在忍不住,就问沈卿言,“沈大人,皇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沈卿言仰面,望着屋顶的横梁,悠悠一叹,仿佛千言万语也不够他说的,于是,他就娓娓道来,“魏大人,咱们皇上其实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世人对皇上的误解太大了,你且细细听我说……” 好半晌过去,魏安明仿佛听了许多,可又似乎没有一句是重点。 他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沈卿言,阖眸开始睡觉。明日卯时还要起榻上朝呢。 沈卿言还想继续说时,几位大人都不约而同背对着他,纷纷闭上了眼。 说来也是奇怪,沈大人好端端的一个如玉公子,怎就这般聒噪?! 接下来两日,魏安明、沈卿言和几位年轻官员一直被封衡困在了宫里。 夜夜长谈政务,帝王孜孜不倦,官员有苦难言。 魏安明本想借口回府换衣,封衡却直接命人去魏府送了口信,让魏府小厮送了换洗衣物入宫。 总之,封衡不松口,谁也别想离开皇宫。 直到第三日,影子人和禁卫军联手抓住了几个可疑之人,帝王终于放了几位大臣回家,他自己亲自前去皇宫地牢严刑逼供。 离宫之前,魏安明松了口气,但也不免忧心帝王,拉着沈卿言,特意交代,“沈大人,你无家室,皇上就交给你了。” 沈卿言原本是打算继续留在宫里,一日不抓住封奕奕,他一日不安生。 可听了魏安明这话,他为何会感觉到自己被内涵到了? 没有家室怎么了? 不过就是早晚的事,他迟早会有家室,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沈卿言不耐烦的摆摆手,“魏大人要走便走,我可不像你,我会一直陪着皇上。” 魏安明,“……” * 皇宫地牢,建成已有数百年之久。 纵使秋老虎甚烈,一旦迈入地牢,就宛若置身寒冬。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掺和了血腥味的冷意。 这个地方纵使不关押任何人,也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常年经久不散。 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随着封衡的靠近,被绑在绞刑架上几名宦官睁开眼来,看着封衡逆光而来,犹如看见罗刹来临。 十三迎上前,“皇上,这些人恐怕是先帝在世时的旧部,已经找到证据,但他们暂未开口承认。” 封衡眸光隐在一片昏暗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他伸出一只手。 十三了然,将沾了盐水的藤鞭递到了封衡手上。 不多时,鞭子抽打血肉之躯的声音,一声声传荡开来。 “啪、啪、啪——” 以免宦臣们咬舌自尽,十三提前堵住了他们的嘴。 血肉裂开的声音,鞭子声,血液滴落在地之声,杂糅在一起,让地地牢仿佛成了人间炼狱。 沈卿言看了几眼,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眸,他捏紧了锦袍下摆,有些无措。 该不该劝一劝呢? 罢了罢了,这些人该死! 谁让他们背叛皇上? 皇上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封衡没有让人揭开宦臣口中塞着的布团,一顿抽打之后,手中鞭子断开,他的手一松,那断裂的鞭子落地,他自己则接过湿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动作儒雅泰然,像刚刚饱餐一顿的草原猎豹。 “不要让他们死了。等苏醒过来,就接着打。一直到他们肯点头招供为止。”封衡淡淡启齿的吩咐。 十三吞咽了一下,这才道:“是,皇上。” 这些宦臣的嘴是堵住的,皇上根本不想听他们解释,今日一顿毒打,大概也不会问出个所以然来,唯有让宦臣们绝望到极致,他们才会坦白从宽。 封衡从地牢走出来,沈卿言走在他身后。 君臣二人,默契的保持缄默。 彻底迈出地牢,沈卿言似乎闻到迎面吹来的血腥味,大抵是皇上身上的味道,他猜。 王权和林深一行人默默跟在后面,谁也不敢吱声。 众人皆知,皇上这几天都在隐忍。 逆贼赶在宫中对皇上有孕的爱妃下手,这无疑就是当面挑衅。 皇上能忍到现在,也是他足够阴鸷深沉。 不知不觉,来到了重华宫外,封衡止步往重华宫望了一眼,王权为了让皇上开心些,提议道:“皇上,要不要歇在重华宫?” 封衡却抬步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一句,“朕要回去换衣。” 他身上的污秽之气,岂能带到昭昭面前去?!自是不能的。 * 虞姝是被痒醒的。 她不知道几时了,但内殿的烛火已经燃到只剩下一小半。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碰触她的额头,她一睁开眼,就望入了封衡幽深的眸子里,还闻到了男人指腹的皂胰香气,他是特意洗过手的。 三日不见了,君颜如旧,可总有些憔悴之色。 虞姝眨了眨眼,睡意全无,喃喃了一句,“皇上,可是累了?” 累了么…… 封衡眸色一滞。 人人都看着他御极,权势滔天、无边富贵的外表,却无人问他这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究竟累不累。 封衡没说话,埋首在虞姝脖颈间,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嗓音轻柔,褪去了一切戾气,温柔的不行,“朕无事,朕会给咱们的孩儿一个太平盛世。昭昭,你要相信朕。朕定会做到。” 孩儿…… 虞姝愣神时,封衡握住了她的手,一起缓缓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它还在。” 下一刻,虞姝一手捂唇,喜极而泣…… 孩儿还在啊,可真好! 作者有话说: 魏安明:想回家看儿子们~ 沈卿言:拒绝997!谈恋爱的时间都没了,qaq~ 其他官员:打工人的忧桑~ 王权:没有过节假日,我说什么了么?→_→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晚安~祝好梦~(作者菌一会仔细捉虫) ps:“葳蕤”一般形容草木旺盛,但是作者菌也在一些书里看见这个词形容容貌华美。 第七十七章 虞姝看着平躺着的封衡。 内殿微弱光线泄入半开的幔帐, 男人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阖眸的样子, 从侧面去看,鼻梁山根挺拔,再往下是微抿的唇。他身上外袍褪去了, 一袭白色中衣褪去了素日里的凛冽和戾气。 如此一看,还是个清隽的年轻郎君。 他每次脱了衣裳之后, 都是衣襟大敞,风流又疲态, 可今日前胸和脖颈都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春色。 三日未见, 虞姝想他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男人脸上的轮廓,可真别说,虽然封衡平日里表面肃重威严,可脸上肌肤却是白皙细滑。 虞姝自打有幼时有记忆以来, 她就从没有期盼过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深知姨娘跟随父亲来到京都之后的苦楚。 甚至于觉得,若是姨娘留在乡野之地, 挑一个农夫嫁了,也远好比过在将军府饱受委屈。 可此时此刻, 她静静的看着封衡,想着腹中的孩儿, 竟然破天荒的冒出要独占这个男人的荒谬想法。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野心震惊到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6节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会做出诸多见不得光的事。也就有了弱点。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这天底下最愚蠢, 也是最累的事。 虞姝的手指微滞, 从男人脸上移开,她就那么看着封衡,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冷松香,又安抚自己:莫要多想了,先过了眼下的难关再说。 无论如何,她要让孩子安然出生。 虞姝睡着时,封衡睁开了眼,他侧过头来,因背着光,一双漆黑的眼眸更加深邃凝滞。 两人面对面躺着。 这还是第一次躺在一块却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静静的互不干扰。 可饶是如此,封衡也觉得,这几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 他的昭昭,大抵是上苍派过来拯救他的。 不然,她又岂会一次次将他从无尽深渊拉上来。 这一刻,封衡比任何时候都想渴求一个太平盛世。 接下来的路,他只能赢,不能输! * 虞姝醒夜时,封衡已经不在榻上,只有褶皱的床铺预示着男人不久之前躺过这里。 今晚是墨画值夜,听见动静立刻走了过来,“娘娘可是醒了?时辰尚早,外面还没天明呢。” 虞姝借着微弱的光,看了一眼沙漏—— 才将将酉时。 封衡是子夜过来的,也就是说,他都不曾睡够一个时辰。 其实,虞姝很清楚,封衡之所以夤夜才来重华宫,是明显不让旁人知晓。 他这个节骨眼下,大抵背负了太多吧。 虞姝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她一介妇道人家,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帮衬。 墨画见虞姝黯然伤神,问道:“娘娘怎的了?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虞姝望向棂窗外的苍茫天际,喃喃说,“从明日开始,每日准备汤盅,以便皇上过来服用,切记莫要太过油腻,皇上喜欢清爽的口味。” 虞姝应了一声,总觉得修仪娘娘对皇上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 开始牵挂了呢。 * 这是今夜楚香忍受沈卿言的第二个时辰了。 这厮……话竟然这样多! 不过,也亏得沈卿言,让楚香在一夜之内得知了整个京城贵圈的私密。 比方说,萧太妃和逆贼封奕奕的缠绵过往;礼部侍郎的心头白月光竟然是安阳侯府的少夫人;御史台张大人的小妾早已红杏出墙,还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定远侯为了心爱的表妹,宠妾灭妻…… 闺房的火烛已经燃了大半,案桌上茶壶见底,瓜子、花生等零嘴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满桌狼藉。 楚香打了哈欠,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听沈卿言说话,就像是听故事似的。 眼下,楚香觉得自己对整个京都城的达官贵人都已了如指掌。 不过,纵使,她再怎么喜欢听故事,可时辰已经不早了。 楚香客气的笑了笑,开始驱客,“沈大人、沈公子,你看要不……要不,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屋内已是灯火如豆,再过一会就要熄灯了。 沈卿言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时光流逝之快,他猛然惊觉一事,和厌恶的人待在一起度日如年,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却是觉察不到时光流逝。 沈卿言挠挠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香。 他今晚过来是有要事,却是被耽搁了。 他的话,怎就这样多呢……? 他自己以前却是不曾意识到。 沈卿言觉得自己应该为皇上分忧,应当早日娶了楚香,与冀州达成真正意义上的联盟。 从今晚踏足这间屋子开始,他总算是言归正传了,他从锦杌上站起身,神色肃重,看着楚香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玉戒指,递给了楚香,“阿香姑娘,这枚戒指是我祖父当年赠于我祖母的。唯有我们沈家明媒正娶的新妇才有资格拥有。我父亲战死之后,母亲就将这枚戒指给了我。” “阿香姑娘,我今日就把它赠给你。你我的婚事,你考虑的如何了?过阵子到了深秋,京都城会凉快下来,很适合操办婚礼。” 楚香目瞪口呆。 她还没说答应,沈卿言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准备大婚了? 京都城的贵圈不是很在意三礼六聘嘛? 楚香脑子里一团乱。 扪心自问,她对沈卿言并不反感,甚至于两人很能聊得来,还可以时常切磋武艺。 她再也找不到比沈卿言还要合适的男子了。 楚香正犹豫,沈卿言循序渐进,又说,“阿香姑娘,反正你这次来京都,是一定会嫁人的,既是选别人,还不如选我。不是我自夸,整个京都城适婚的男子,就无一人能比得上我,就连皇上在某些方面也不及我。” 对不住了皇上,为了早日娶上新媳妇,只能把你拉出来踩踏了。 楚香并非是什么纯情女子,闻言,耳根子一红,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浮想联翩。 楚香,“你……”哪有这么自满的人?! 沈卿言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戏文里说得没错,男子的嘴骗人的鬼,他胡扯了一大箩筐的话,还有些止不住,催促道:“阿香姑娘,新上任的钦天监与我是好友,我已让他夜观天象,算出明日就是好日子,那我明日就入宫请求皇上赐婚!” 一言至此,沈卿言往前迈出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在楚香面颊上啄了一口,顺势将戒指戴在了她手上。以免被拒绝,他索性不给楚香反驳的机会,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女子闺房。 楚香愣了好半天,面颊上火辣辣的灼烫。 再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楚香试图拔下那枚戒指,却发现,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楚香,“……” 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此时,从将军府翻墙回到沈家宅院的沈卿言,在内心默默夸赞了自己。 他可真机智! 亏他观察了好几日,瞄准了阿香姑娘哪根手指头最粗。他得让她拔不下那枚戒指! 如此,事情定会是事半功倍! * 翌日,沈卿言就入宫,单方面告诉封衡,他已经求婚成婚了,一脸炫耀道:“皇上可以下赐婚圣旨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封衡端坐在龙椅上,望向沈卿言春意阑珊的一张脸,大抵知道,事情是成了。 这个榆木脑袋,不成想,婚事上倒是没让自己太过操心。 封衡当场下旨,“来人,宣恒庆王夫妇入宫,朕既打算赐婚,卿言又是朕的手足,朕自然要与恒庆王夫妇当面商榷大婚之事。” 封衡的这一步棋,算是稳了。 沈卿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联姻”成功这桩事上。 而是专注着“朕的手足”这几个字上。 他一阵飘飘然,顿时后悔近日来对封衡的埋怨。 皇上还是记着他的! 他和皇上的确亲如手足! 沈卿言离开御书房之前,还想询问一下虞姝的情况,可他还没开口,封衡似一眼看穿,帝王眸光凛冽,一记刀子眼射了过来,“不该问的别问,你可以走了,晌午宫廷设宴,你再过来见恒庆王夫妇。” 沈卿言,“……哦。” 他就不能关心一下虞家妹妹?孩子当真没了么?他要不要留下来安抚一下皇上? 沈卿言再度张嘴时,封衡已经垂眸,只冷冷道:“王权,送沈大人出去。” 王权两撇花白的眉毛轻挑,走向沈卿言,“沈大人,请吧。” 沈卿言,“……”皇上岂能这样对待手足? * 恒庆王夫妇被召入宫。 楚良、封衡、沈卿言三人,在御书房谈事。 恒庆王妃虞艳得了入宫的机会,这便去了翠碌轩,见她的胞妹。 虞艳虽然拎得清,可对虞若兰才是真正的怜惜和疼爱,虞姝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她充其量就是不去得罪。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见到虞若兰时,虞艳愣了一下。她出阁那年,二妹还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落别几年未见,却见二妹眼底一片混沌,仿佛凝聚了无尽怨恨和阴霾,虽然脸上用了脂粉,可还是可以看见眼角的细微褶子。 “二妹妹,你……”虞艳当场就红了眼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虞若兰。 虞若兰却十分镇定,并没有姐妹二人久别重逢的欢喜,“长姐,你哭甚么?我虽是没了孩子,可迟早还会得宠的,这后宫没几人能入皇上的眼,而我不同,我的父亲可是威远大将军。” 虞若兰自以为聪明,她也知道皇上眼下处境不妙。 皇上需要兵马,离不开虞家的助力,自然也就不可能摒弃自己。 虞艳一怔,缓缓放开了虞若兰,看着一脸冷漠的虞若兰,她只觉得十分陌生,“二妹,你可万不能再惹皇上不悦了,对了,听闻三妹妹假孕争宠,此事可是真的?” 闻言,虞若兰唇角溢出一抹讽刺。 旁人小产,皇上都是命人送些补品就罢了。 可虞姝是假孕,重华宫外面却围了个水泄不通。她的线人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这无疑让虞若兰很是不安。 “长姐,你会帮衬我的对么?那个庶出的玩意儿,凭什么跟我争呢?!”虞若兰除了不服气,还是不服气。 曾经不如自己的卑微庶妹,如今摇身一变,位份却在自己之上了,怎叫她不气愤呢?!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7节 虞艳被虞若兰的神色吓到了,“二妹呀!你可不要执迷不悟了!我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你与母亲合计好,顶替了三妹妹入宫,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的!这可是欺君呐!” 封衡一开始点名索要的,就是虞姝。 可虞夫人崔氏鬼迷心窍,诓骗了帝王。 虞艳一阵心惊胆战。 真不知自己的母亲和二妹哪来的勇气?! 这是要权,不要命么? 虞若兰突然推开了虞艳,神色激动,“长姐,你难道不想帮我?你总不会也想去巴结那个庶出玩意儿吧?” 虞艳发现无法与二妹沟通。 她心中一阵心疼不已,一手捂着胸口,好片刻才长叹一声,“父亲用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至于皇上为何这个时候让父亲归来,只怕还有其他打算,你在后宫好生将养着身子,莫要再生事了。” 虞若兰一听到父亲即将回京,又开始利欲膨胀。 突然就变了脸色,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长姐,眼下形势一片大好,你不要再杞人忧天。我会得宠,皇上也迟早会摒弃虞姝!” 一个庶出的玩意儿,卫氏是乡野之妇,哪来的靠山? 不像她,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崔氏贵女,皇上是个傻子才会偏宠虞姝! 虞艳还想劝说一句,宫人便过来请人,说是午膳要开席了。 虞艳只得暂时离去,临行之前红着眼眶,拉着虞若兰的手,“二妹妹,长姐见你这般光景,当真心疼。你可要切记,莫要听从母亲的任何安排,也不要与三妹妹闹出任何罅隙了,保命才是要紧。” 虞若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突然甩开了虞艳的手,冷冷道:“长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虞艳,“……” 虞艳走出翠碌轩,一脸愁容的回头频频张望,心痛如绞。 二妹妹,能有个善终么? 她不能笃定了。 偏执的人,迟早会毁了自己。 * 虞若兰坐不住,再度走出了翠碌轩。 夏荷担心她会去贸然去御花园的宴席处。 夏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皇上可不愿意见到贵嫔娘娘。 夏荷,“娘娘,晌午日头烈,你可莫要晒坏了,这是要去哪儿?” 虞若兰美眸一凛,直直望向花木葳蕤的宫道。 此前,那条巨鳄是她命人放出来的。 她想让虞姝也尝尝被巨鳄咬成尸首两地的惨状。 可惜啊,那样都弄不死虞姝! 老天当真不长眼。 虞若兰幽幽道:“本宫当然是去探望三妹妹,到底是姐妹一场,如今三妹妹落难,本宫才不会漠然处之。” 夏荷顿时神色慌张,身怕虞若兰会失控。 到了重华宫大门外,当即就有禁卫军挡在了外面,肃重道:“这位娘娘且留步,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踏足重华宫半步!” 禁卫军根本不认得虞若兰。 换言之,就算是皇后,亦或是淑妃来了,也照样是这样的待遇。 兵刃在日光下泛着寒光,禁卫军半点没有让步的意思,虞若兰无法硬闯,只好作罢。 果然没猜错啊。 虞姝,根本不是失宠! 哪有失宠的妃嫔,被帝王这般重视?! 还特意调遣了禁卫军看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重华宫藏了什么宝物! 虞若兰折返,如若失神般的走在宫道上,竟迎面撞见了老冤家。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淑妃。 封衡的后宫没几位嫔妃,这几年明争暗斗最厉害的两人,也就只有虞若兰和淑妃。两人同样的刁蛮性子,谁也不让着谁。 狭路相逢,宿敌两看互相厌。 淑妃一如既往的穿扮华贵,上身是锦绣双蝶钿花衫,搭配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发髻上戴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她从日光处走来,整个人宛若会闪闪发光。 扑面而来一股艳俗之气。 说实话,虞若兰此前艳羡过淑妃的容色。 可如今,自从虞姝入宫之后,虞若兰却又觉得淑妃的容色虽艳,可过于俗气了些。 虞若兰直到淑妃靠近,这才缓缓屈身,“嫔妾,给淑妃姐姐请安。” 淑妃身段娇小,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虞若兰是将门之女,自是高挑不少。 淑妃过了片刻,才摆摆手,轻蔑一笑,“贵嫔妹妹,平身吧。本宫瞧着你也是可怜,一副好棋却是替她人做了嫁衣,你可悔了?” 淑妃虽是面上含笑,实则痛恨极了虞若兰。 蠢东西,引狼入室! 这下可好,有了虞姝,她们谁也不会好过! 这几日,不仅仅是虞若兰再打听虞姝的消息,淑妃也在到处打探。 如今,淑妃已是彻底撕破脸皮。 虞若兰站直了身子,往淑妃面前迈了一步,试图已高挑身段压制淑妃,她也疯了,不想忍了。淑妃轻蔑,她则更加轻蔑,“淑妃姐姐,你是不是想骂我愚蠢?” 淑妃噗嗤一笑,“妹妹,你怎突然认清你自己了?” 虞若兰死死盯着淑妃,若非当初是为了防备淑妃,她也不会将庶妹弄入后宫! 虞若兰突然冷笑,“淑妃,你才是真正的蠢货!你难道就不好奇么?当初太医每半月就要给后宫嫔妃请脉,可为何就没查出你有孕?又为何那日你我游园子,恰好拱桥就断了?你小产之后,皇上只是罚我禁足一月,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闻言,淑妃愣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起疑过。 可真相太伤人。 她也不想听见,也不愿意听见。 虞若兰看到淑妃眼中的恐慌,她很满意,继续说,“那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的皇上不允许你生下龙嗣!” “哈哈哈!你与我,谁也没有赢过谁!” 虞若兰的话,就像是魔咒,一阵阵,一遍遍,让淑妃头昏目眩。 梦醒时分,是最痛苦的时候。 可,既然是梦,迟早要醒。 淑妃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纵使自己不愿意承认,可又能如何呢? 虞若兰轻笑着,扬长而去。 * 不远处,周御女目睹了一切,她笑了笑,转身对身侧心腹道:“给那人寄书信,就说他交代的事,很快就会一一办成。” 真不枉她这几日天天在虞若兰面前煽风点火。 终于,淑妃就要熬不住了! 这后宫马上就要变天。 * 御花园宴席处,封衡、楚良,和沈卿言三人,甚是愉快了定下了婚期。 原本,沈卿言打算越快越好。 他已经习惯了每晚去楚香的闺房中,若是能早日娶了楚香,就省得他每天晚上翻墙。 但楚良舍不得妹妹,强调说,“皇上,臣想多花些时日筹备吾妹的嫁妆,婚期在年底倒正好合适。” 封衡不关心沈卿言究竟几时能抱得美人归。 他要的是,契约与忠诚。 婚事一定,冀州与恒庆王就是他的一股势力了。 婚期一定下,宴席散去,沈卿言就迫不及待出宫,去找楚香。 如今,还真是半日不见,思之深切。 恒庆王夫妇前脚刚离宫,林深手持拂尘,疾步而来,“皇上,淑妃娘娘一定要见您。” 封衡已经回到御书房,闻言,剑眉倏然一凛。 他看向林深,眼神晦暗不明。 林深立刻明了,道:“不久之前,贵嫔娘娘与淑妃见面了,是贵嫔娘娘挑唆了淑妃。奴才猜测,淑妃是过来向皇上讨说法的。” 一言至此,林深立刻垂首。 皇上虽不是渣汉子,也不像封奕奕那个逆贼一样桃花无数,但也是个心肠狠辣的,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封衡眸色冷沉,宛若一个毫无感情的尘世之外的人,又像是修了无情道的修行者,谁的真心也不会当回事。 “让她进来。” 封衡一声令下,王权对一旁的立侍们使了眼色,皆退开了稍许。 林深立刻走出殿外。 不多时,淑妃就迈入御书房,她依旧一派华贵,锋芒毕露,走路的动作让鎏金步摇微微晃动,华美的就像一只七彩的孔雀。 淑妃看着龙椅上的男人,眼神之中透着诸多情绪。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8节 有浓浓痴慕,也有绵绵恨意。 站定时,淑妃直言,“皇上,臣妾来了,皇上可欢喜?” 封衡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他不是什么情圣,也不像封奕奕那般,惯会利用女子的情。 封衡语气清冷,“说吧,见朕有何事?” 淑妃没有行礼,她心中一阵阵钝痛,今日若是不问个清楚,她大抵余生都不会安稳。 动了动唇瓣,她心意已决,“皇上,你究竟……有没有心悦过臣妾?臣妾当初的孩子是不是皇上……所害?” 淑妃一阵哽咽。 美人落泪,明明如雨打栀子,那般楚楚动人,可封衡毫无动容。 到了这一日,也没什么好隐藏。 封衡就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无,“心悦?淑妃,朕几时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淑妃身子突然一晃,她不信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淑妃摇着头,“不!臣妾不信!皇上是心悦臣妾的,不然又岂会册封臣妾为淑妃?臣妾难道不是皇上的青梅么?” 淑妃是四妃之首,仅次于张贵妃之下。 坊间都在传言,淑妃与新帝是青梅竹马,二人两小无猜。 可封衡七岁就去了北地,他与淑妃之间又哪来的青梅竹马之情。 封衡不欲多言,每一个眼神都是极冷的,像凛冬夜空的银月微光,冷到骨子里,“淑妃,你本有未婚夫,是你自己当初亲手杀了你的未婚夫,却又设计朕,让全天下都以为朕做出夺/人/妻/之事,朕便依了你。你的孩子,不是朕动手,至于是后宫谁人所为,朕并没有彻查。” 他不在意的事,自是不会去查。 淑妃怔在当场。 封衡的话,字字如刀,将她刀刀凌迟。 原来啊,皇上他什么都知道! 淑妃不可置信的看着龙椅上的男人,她眼底是一片绝望,不住的摇头,“不是的……皇上,你明明心悦臣妾,你难道忘了,你幼时与臣妾一块习字读书,那个时候你对臣妾可是言听计从的!” 好一个言听计从! 封衡眸光乍寒。 他当初不受宠,随时会被推下太子之位,就连区区一个贵女也敢欺辱他! 淑妃大抵是忘了,她当初是如何仗势欺人! 封衡已无奈心继续与淑妃周旋,索性就让她彻底死心,“淑妃,你爱慕之人,并非是朕。当初你爱慕余家长公子,是因他惊才绝艳,他亦对你百般呵护。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朕夺权之后,就杀了你的未婚夫。你真正所爱的,只有你自己。” “至于朕为何将计就计,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朕可不是什么善人,朕需要你父亲来权衡朝堂,便将计就计。但朕从未主动过,一切皆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就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可以随手杀了,让朕如何高看你一眼?” 这些女子当真是虚伪至极。 果然,嘴上的爱,都是轻若鸿毛的。 不像他的昭昭,句句不提爱,却能拿命相护。 他此生负谁,都不会负昭昭。 原本,封衡没打算这么快就处理了淑妃,可她自己找上门来了,封衡也觉得是时机了,当场一声令下,“来人,淑妃曾试图用迷香魅惑于朕,朕不该再继续袒护,给朕搜凤藻宫!” 淑妃突然觉得魂魄被人抽走几丝,她缓缓瘫软在地,双手撑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仰面望向龙椅上那个冷漠如神祇般的男人,绝望至厮。 倘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她怎么好像活成了一个笑话?! 一场算计,到头来,摊开双手,空空如也。 * 当日下午,禁卫军从淑妃的凤藻宫搜罗出了大量合欢香,还有迷情香。 淑妃最喜用香料,所有胭脂水粉里面都掺了合欢香,别说是皇上了,就是一头公牛也招架不住,亏得皇上素来寡欲。 一时间,后宫再度掀起一阵波澜。 人人都在揣测淑妃的下场。 不过,眼下,淑妃只是被关押。封衡那边暂时没有任何旨意下达。 * 虞姝虽然被困重华宫,但消息还算灵通。 听闻淑妃一下子就被贬为庶人,她实在是太过震惊。 要知道,淑妃一直以来,都算是在后宫最为得宠的嫔妃,就算她素来嚣张跋扈,皇上也从未将她如何。 就算她犯了大错,充其量是禁足,亦或是吃斋念佛,突然贬为庶人,便再也不是嫔妃了,就宛若是民间的女子被夫君休弃了,她再不是皇上的女人。 虞姝愣了好半晌,一手轻拍着胸口,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步了淑妃的后尘。 皇上啊,还真是心狠。 她昨晚竟然对皇上改观了。 要不得,要不得…… 作者有话说: 虞姝:皇上可真无情。 封衡:??? 沈卿言:宝宝终于脱单了,求撒花,求表扬,233333~ ———————— 宝子们,今天的第一章奉上,晚上还有一更,咱们晚上见了哦~ 第七十八章 沈卿言与恒庆王之妹的婚事定下来之后, 魏安明也为沈卿言而高兴。 今晚,帝王又留了几位心腹大臣在宫中理政,沈卿言没有露面, 魏安明几人倒也没甚意见。毕竟,沈大人都是二十一的大龄单身汉了,终于定下婚事, 难免要抽时间去筹备。 他们都是年轻人,自是理解沈大人。 等到快忙完时, 魏安明几人已经是身心俱疲。 帝王效率极高,又勤政, 短短三载之内,赶上了先帝在位时近十五载的政绩。 几位大臣也不敢掉以轻心, 辅佐帝王理政时,皆是高度集中精力,不敢有半分懈怠。但饶是如此,也经常会跟不上皇上的节奏。 相较之几位大臣的疲倦,封衡却是如沐春风, 又让人重新上了茶,笑道:“几位爱卿, 朕听闻魏大人擅作画,陶卿和陆卿乃文举出身, 想必,应当十分擅长取名。” 几位年轻官员微愣, 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接下来,又是继续当值。 魏安明给封衡画画像, 陶、陆两位大人则在宣纸上接连取了数十个名字, 按着封衡的吩咐, 皆是男孩的名字。 后宫哪位娘娘有喜了么? 帝王不说,三位大臣也不敢随意揣测。 直到子夜时分,魏安明三人才被帝王放走,这才得了机会去值房睡觉。 三人站在廊下,望着帝王步履如风行走在千步廊下,如劲风一般的男子,不免暗暗感叹—— 他们与皇上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这体力与精力,当真不可比拟。 天子,不愧是天子! * 重华宫。 虞姝白日里睡得多,入夜之后也小憩了一会,此刻正醒着。 她看了一眼沙漏,又看了看托盘上的补汤,既有些期盼封衡,可又不想让他过来。 十分矛盾着。 她猜测,封衡突然处理了淑妃,必然是前朝有什么变动。 知书撩开珠帘,引入一阵夜风,今年的桂花开得格外早,风里已经掺着令人舒心的桂花香了。 重华宫内种了一大片桂花,品种繁多,每年入秋,桂花盛放,如同一片璀璨的金色绸缎。据说,那些桂花树,是先帝在位时,为了取悦萧太妃,特意从江南道运过来的百年桂花。 “娘娘,皇上来了。”知书笑着说。 虞姝站起身子,就见封衡一路大步而来,身后锦袍掀起一道飒气的弧度,他这人腿长步子大,走路姿态宛若带着风,一般人跟不上他的步伐。 “昭昭,不必多礼。”封衡人未至,声先到。 虞姝站着没动,封衡三步并成两步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叮嘱道:“日后私底下,不可向朕行礼。你可不准伤了朕的儿子。” 虞姝无言以对。 皇上怎知道一定是儿子呢? 倘若不是儿子,皇上难道就不喜欢了么? 虞姝小心思泛滥,封衡却一门心思盯着虞姝的眉眼,都说灯下看美人,独具风情,这话当真没错。许是虞姝有孕的缘故,目光十分柔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让人不禁会想到夏日里灿漫的向阳花。 他的昭昭太过招惹人了。若是生一个小公主,日后保不成被那些狼崽子盯上。 封衡想到了一个防患于未然的法子,索性,只生儿子。 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儿子祸害别人家的花儿。 但不能允许自家的娇花被人惦记。 “来人,把东西呈上来。”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29节 封衡一声令下,王权立刻将帝王画像,以及两份男孩子名字的纸张递了过来,仔仔细细、工工整整的搁置在了案桌上。 虞姝又不解了。 她目光落在那张帝王画像上,画中之人眉目俊挺,手持一把宝剑,姿态端方伟岸。 无疑,真人甚俊,画中人亦然。 虞姝又看了一眼洋洋洒洒的数十个男孩名字。 她仰面看向封衡,在男人狭长深邃的凤眸之中看见了点点星光。 虞姝,“皇上这是……”这是闹那般? 封衡唇角含笑,“昭昭,朕想过了,趁早开始胎教,或许可以心想事成。你每日观摩朕的画像,心中念着朕,定能生一个像朕这样俊朗高大的儿子。另外,这些名字是朕让两位学识颇丰的臣子所写,你好生挑几个最满意的出来,届时再与朕商讨究竟选哪一个名字。” 虞姝听着帝王的凿凿言辞,在一片茫然之中彻底无话可说。 嗯…… 给孩儿提前取名,她倒是可以理解。 可每日看着皇上的画像……真的好么? 封衡又说,“朕今日抽空翻阅了古籍,查看到,若是父母恩爱逾常,孩儿出生后也能加倍聪慧。昭昭,从今日起,你要时时刻刻念着朕。” 一言至此,封衡再度下令,“来人,将朕的画像挂入昭昭寝房,方便昭昭晨起、睡前,细细观摩。” 作者有话说: 虞姝:我jio得,事情不能这么办→_→ 小包子:嗯……??? 众人:嗯……咱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皇上高兴就成~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呀~ 第七十九章 封衡的画像就挂在了虞姝床榻对面的墙壁上, 她只要入睡、起榻,轻而易举就能看见。 真真是无处不在。 其实,封衡当真是极好的容貌, 虞姝也并非不喜欢看他,哪个女子不喜欢俊美无俦的男子呢,她就是俗世小女子, 也不能免俗。 但这种方式叫她好不适应。 哪有好好的大活人的画像挂墙上的…… 封衡是天子,紫微星降世, 虞姝有些话亦不敢多言。 为缓解一下气氛,虞姝岔开了话题, “皇上,这丹青可是出自魏大人之手?嫔妾入宫之前就听闻过魏大人是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呢。” 魏大人可真是个良人。对待魏少夫人温柔体贴, 还会作画。平日里定然没有少给少夫人画画像。 封衡幽眸微微眯了一下,眼底有什么异色一闪而逝,“魏卿是朕一手栽培,昭昭若是觉得他画的好,日后就让他给你画。” 虞姝, “……”那倒也不必。 她暂时可不想被人挂在墙上。 虞姝无视案几上补汤,帝王握着她的肩头时, 隔着薄薄衣料就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热度,足可见皇上根本不需要滋补。 淑妃已变为庶人, 此事在后宫掀起一阵大浪,虞姝虽是好奇, 但也没有开口多问一个字。 “皇上,时辰不早了, 可要小憩片刻?”虞姝问道。 以虞姝现下的状况, 封衡不宜挨她太近, 灯下美人,绵柔的像一汪千年古酿,让人一口则醉,封衡又是正当男子初初动情时,难免有些热切。 一个无情之人,若是哪一天突然有了情。他的这份情,会比一般人更加浓郁热烈,像休眠数载的火山,迎来了喷发,威力与后劲都是可怕的。 “昭昭,朕……甚是想你。”封衡长臂揽过美人,一条臂膀就几乎将虞姝整个人抱在怀中。 虞姝今日一直在揣测淑妃被废之事,倒是没多少精力去想封衡,但被封衡抱着,她有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倒也甚是喜欢。 窗棂拂入夜风,花香缱绻,灯火摇曳,交叠的人影映在白色墙面上。 知书只抬眼瞄了一眼墙面,又立刻垂下头去。 她曾经是御前之人,从未见过皇上这般“黏人”。 修仪娘娘眼下可不宜侍寝呀! 不多时,封衡稍作洗漱就上了榻,他与虞姝面对面躺着,封衡将沈卿言与楚香的婚事,告知了虞姝。 “你在意的沈家哥哥,要成婚了。”男人这话甚有歧义。 亏得虞姝知道,沈卿言在皇上心目中有一定分量,不然一定担心皇上会想岔了。 她稍作寻思,说:“皇上看中的人,嫔妾也看中。沈大人陪同皇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嫔妾感激他都来不及呢,他即将成婚,嫔妾也是欢喜的。” 瞧瞧,美人嘴,就像抹上了蜜糖一样。 难怪古人言,美人关,英雄冢。 封衡心中一下就舒坦爽快了,虞姝的字字句句都是透露出对自己的爱慕,就因着对他爱慕,这才对沈卿言另眼相看。 封衡心思一动,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他是个天生的学习高手,任何事情都是天赋异禀,行军打仗、朝堂谋略,事事皆是愈发进益,在这风月之事上,封衡也有独到见地,每一次都能比上一回领悟更多。技巧、力道、方式,都会大大提升。 虞姝鼻端充斥着男人身上的冷松香,她半睁着眼,看见男人微皱的眉心,整个人混混沌沌,像风浪四起的海面上,一叶起起伏伏的小舟。可怜又无助。 好半晌,封衡放开了虞姝,埋首深呼吸许久。 虞姝与他相处有些时日了,知道他这已经是足够隐忍。 虞姝不明白,后宫的嫔妃,哪一个不是好容色,皇上没有必要在她这里当苦行僧的。 封衡的一只手掌一直搁在虞姝小腹上,仿佛时时刻刻观察着孩儿的动静。其实,他也知道,眼下孩子还没成形,但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 他一边丈量小腹,一边缓缓上移,总觉得到处都需得丈量清楚,才能满意。 只有母体康健,他的孩儿才能康健。 虞姝气急,摁住了封衡的手,“皇上!” 封衡的力气,是虞姝远不及的。 他唇角似笑非笑,眼梢风流尽显,片刻才说,“兜衣又不合身了。朕明日命尚衣局重新赶制。” 已是夤夜,虞姝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眼下整日就是吃吃睡睡,可封衡不同,明日等待他的,又将是堆积如山的政务,淑妃被废,太傅一党岂会善罢甘休? 虞姝催促,“皇上,睡吧。” 封衡不紧不慢的平躺了过去,捉住了虞姝的一只手,握在掌中捏了捏,像是在泄愤,他闭上了眼,幽幽一声长叹,“昭昭也睡吧,莫要招惹朕。” 虞姝,“……”又来了!每回都说是她先招惹。 内室灯火忽明忽暗,虞姝是侧着身子躺着的,她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不知是方才被封衡亲久了?还是夜已太深?虞姝看着画像陡然生出一种宛若隔世的熟悉感出来。 这画中景象,好生眼熟。 * 楚香打了哈欠,又听了半宿的故事。 她这几日明显精神不振,她知道是因着沈卿言扰了她好觉的缘故。 再这么下去,她会精神萎靡的。 可又忍不住继续听沈卿言说下去。 此时,半开的茜窗突然吹入一阵夜风,如豆的灯火灭了,屋内光线全无,好在外面月华如练,泄入丝丝微光,坐在桌案上的两人四只眼在昏暗之中格外炯亮。 原本气氛甚好,可灯一熄,就陡然诡谲了起来。 楚香知道自己应该逐客了,可她还没开口,沈卿言就先一步道:“阿香姑娘,你怕么?可需要我留下来陪你?” 楚香,“……” 这叫什么话?! 换做是以往,楚香定会骂回去。可眼下不同了,仿佛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显得暧昧不清。 “不了,你走吧!我要歇息了。”楚香直接拒绝。 昏暗中,沈卿言一双手摁住了膝盖,突起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心有不甘。 但楚香既然开口了,他好像找不到理由留下,反正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要成婚了,沈卿言闷闷道:“那好,我这便就离开。你若是害怕,可以去隔壁寻我。” 沈家宅院就在隔壁,楚香可直接翻墙而过,的确很是方便,可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 沈卿言离开之后,楚香恍恍惚惚。 她一个姑娘家,为何要半夜去隔壁找他?! 老天啊,她到底找了一个甚么古古怪怪的未婚夫?! 沈卿言,是斯文败类么?! 楚香的面颊火烧火燎,上榻之后连滚了几圈,睡意全无。 另一边,沈卿言轻车熟路就翻墙回到自己的别苑。 贴身小厮备好了宵夜,沈卿言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整日政务繁忙,食量有些大。以前跟着封衡在北地饿怕了,回京都之后,每晚都会吃上一份夜宵。 但今夜,沈卿言却对撒了香葱的阳春面毫无胃口,“拿下去吧,本公子今夜不吃。” 贴身小厮诧异极了,就闻沈卿言背对着他,道:“抬两桶冷水进来。” 小厮,“……” 都入秋了,再用凉水沐浴怕是对身子不利吧。 * 翌日,无早朝。 这是曾经的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庶人楚悦儿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0节 封衡问鼎帝位之后,后宫一直不丰,楚悦儿是第一个入住冷宫的女子。 她在后宫嚣张横行了三载,目中无人,对皇后和张贵妃也甚是不敬,突然落了这么个下场,后宫诸人却没有幸灾乐祸,反而人人自危。 尤其是有秘密的嫔妃。 总觉得,下一刻遭殃之人,就会是她们自己。 太后被困在长寿宫“静养”,嫔妃们无需去请安。 皇后和陆嫔结伴来了长寿宫。 重华宫那边被禁卫军围困,皇后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自己的女儿,她心急如焚,昨日淑妃又突然被废,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叫人不安。 皇后一脸愁容,“姑母,皇上究竟是何意?就连太傅一党,皇上他也不顾及了么?” 按理说,逆贼如今已经潜入京都城,皇上最应该做的,是稳住朝堂才是。 可封衡的举动,却恰好相反。 这可不符合帝王的权衡之术。 皇后想不通明白。 太后的鬓角又白了一缕,忍受着偏头疼,倚着软塌,神色恹恹,“皇帝又会将谁放在眼里?!他早就翅膀硬了!” 一旁的陆嫔一直揪紧了帕子,失魂落魄,“那、那淑妃……嫔妾是指楚悦儿,会被治罪么?”私藏狐媚惑主的香料,那可是要杀头的。 太后突然抬了抬眼,看向状若胆小仓鼠的陆嫔,一脸嫌恶,“你在怕什么?给哀家打起精神来!近日少去皇上跟前晃悠!” 陆嫔被太后一顿怒吼,浑身紧绷,脸色更是苍白,垂首应下,“是、是……太后!” 太后索性又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她原本以为皇后是个聪慧的,毕竟是她亲手教养长大,可谁知皇后和老五的事,会被封衡知晓。 而今,皇后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太后原先之所以挑中了陆嫔来辅佐皇后,是因着她老实、无脑、顺从。 而今看来,陆嫔也是个无用的窝囊废! 太后自以为精心布局的一切,眼下却发现,只是一潭死水。 这时,长寿宫的掌事大太监急急忙忙走来,因着动作过急,被掀开的珠帘来回大幅度晃动。 “太后娘娘,出事了!太傅大人被皇上囚禁在了皇宫地牢!” 闻言,太后几乎是顷刻间惊坐起。 “什么?!太傅被囚了?以何罪名?!”一国太傅,更是权柄在握的权臣,麾下幕僚无数,掌控半边朝堂。 太傅若是被囚,皇上这是要大换血么? 还是说,帝王他试图打破眼下的朝中平衡? 目的又是什么? 平衡一破,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呐!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于此。 掌事大太监一听闻消息就过来禀报了,哪里会知道太傅所犯何事? “奴才亦是不知。不久之前太傅入宫给废妃求情,可不知怎的,就激怒了皇上,皇上立刻命禁卫军押了太傅去地牢。眼下,皇上也在地牢内,正亲自审问呢。” 闻言,陆嫔已吓到不能吱声。 皇后缄默着,只盼着能早日接回女儿,至于帝王的爱,她已不敢奢望了。 而太后却是眸色沉沉,似是正寻思着什么。 “当真是古怪!皇帝登基才三载,就算是已经理清了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可也是羽翼没有彻底丰满,皇帝为何这个时候拿太傅下刀?!” 封衡越是如此行径异常,皇太后就捉摸不透,总觉得封衡是在设圈套。 想不通! 捉摸不透啊! 太后问道:“重华宫那边可有任何动静?” 掌事太监如实回复,“回太后娘娘,重华宫依旧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御膳房的人也挨近不了,重华宫已单独开了小厨房。” 太后突然一阵冷笑。 按着规矩,只有妃位才有资格开小厨房! 太后咬着牙,愤愤然,“皇帝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现在都快怀疑,虞姝并非是假有孕。 皇帝是打算做什么大事么?近日来这一系列的动作,着实叫人看不明白了! * 皇宫地牢。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地牢,还掺着湿意,黏腻又令人作恶。死亡与绝望的气息无处不在。 太傅并没有被苛待。 他所在的牢房干净整洁,陈设了一床一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粗瓷杯盏里盛了半盏温茶,可这温茶也似是浸透了鲜血,毫无茶气。 对面的牢房挂着那几个被毒打的宦臣,眼下生死不明,唯有嘀嗒、嘀嗒、嘀嗒……宛若某种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死一般的寂寥之中,帝王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朕需要一份名单。太傅比谁都清楚,名单上都是哪些人,太傅若想平安出宫,就不要让朕失望。” 太傅一双老眼微眯。 到底是老姜狠辣,纵使被押入地牢,也毫不动容,仿佛胜券在握。 可他不知道的是,封衡已从他紊乱的心跳中察觉到了他的慌张。 就像是落入猎人手中的猎物,明知接下来的绝路命运,却还佯装镇定。 而猎人,早已看穿一切。 太傅与年轻的高大帝王对视,纵使他浸/淫/朝堂数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是明显缺了气势。 太傅明明见过封衡幼时的样子,可此刻,他无法将面前的年轻帝王与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联想到一块去了。 才短短十几年,封衡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太傅让自己沉住气,试图以三朝元老的气势,和帝王对抗,“皇上,老臣今日入宫,是为了给悦儿求情,纵使皇上不念及竹马情谊,可看在老臣是皇上恩师的份上,老臣恳请皇上放过小女。” 太傅对名单一事只字不提,试图翻过这一篇。 封衡却笑了,“恩师?太傅倒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朕的哪一处学识是太傅所授?” 当初,太傅知道封衡不受宠,顺应先帝之意,对他处处打压,更是寻了机会制造出一场“封衡乃克星”的流言,导致封衡被直接流放北地。 太傅面色一僵。 封衡素来不喜欢废话,下令,“来人,呈上证据!” 此前,太傅府被雷击中,虞铎奉旨在太傅府搜罗邪物,实则是在暗中寻找太傅不忠的证据。 但,太傅看似半点不畏惧。 禁卫军抬上了几只防水的木箱子,打开时,里面俱是叠放整齐的张张白纸。 太傅挑衅意味十足,“哈哈哈哈!这些该不会就是你找来的证据吧?老臣为何什么也没瞧见?若是无凭无据,纵使是皇上,亦不可治老臣的罪。若是让外界知道,皇上对自己的恩师下毒手,只怕会对皇上的名誉不利。” 封衡狭长的眸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他面庞年轻俊朗,可幽眸扫射之处,宛若疾风过境,寸草不生。 封衡很快就将太傅的嚣张彻底辗轧,唇角轻轻一扬,是上位者对蝼蚁的蔑视,“是么?太傅难道忘了,朕在北地待了十多年,中毒数次,也曾数次亲自爬上山崖摘草药,太傅不会以为,朕活到今日全靠着祖宗庇佑吧?” 封衡的三分笑意,饱含着十足的冷意,让太傅心头咯噔了一下。 下一刻,封衡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响彻牢房。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甩出响指的动作,多多少少带着些许痞意。 林深立刻呈上一只大漆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碗不知名的墨色汁液。 随即,林深又从木箱子里拿过一张白纸,递给了封衡。 此时,太傅的脸色已经煞白如纸。 封衡看着他,目光如同一把利刃,能够刺穿太傅。 封衡一边用白纸沾染上墨色琼花汁液,一边淡淡启齿,似笑非笑,“朕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可朕就喜欢看到人在临死之前的恐惧之色。” 随着封衡的动作,那原本白色无暇的纸张上,逐渐出现了字迹。 太傅身子轻颤,摇摇欲坠。 他原以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 纵使,太傅府密室里的东西皆被抬走,封衡也奈何不了他! 此时此刻,太傅看着封衡的眼神,不亚于是看着一个心狠手辣的罗刹,“皇上,你、你……是不是早就知晓?” 封衡做每一件,都喜欢提前好几步想好步骤。 旁人计划好的一切,他就已经提前想到了。 如此,就能处于不败之地。 封衡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轻挑眉目,他的神色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又介于肃重上位者与痞态疯子之间,轻笑,“朕方才说过,朕可不喜欢杀人,更是不会为了通敌卖国之罪,而处死区区一个太傅。” 一言至此,太傅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 却见封衡倏然转了脸色,那嗓音宛若从九重地府传来,“但是!因太傅之过,害朕之百万子民,边陲数万将士的生死于不顾,朕不能饶恕!” 这千疮百孔的王朝,落入他手上时,他便暗暗发誓,会让黎民苍生有衣可穿,有栗可食,有屋可住! 守卫着王朝的,并非他一人。 还要那些千千万万的边陲英杰们。 多少人背井离乡,直到死都不能归家,白骨埋入黄沙之中,无人祭奠! 若不能杀尽天下佞臣,封衡觉得,他无颜面坐在龙椅上,无资格被称之天子! 他来这人间一趟,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1节 封衡的嗓音掺和着内力,太傅当场鼻血不止。 封衡步步紧逼,再度道:“太傅,你若将名单交给朕,朕就只杀你一人。可若是你不交,朕就灭你九族!” 所谓九族,只是一个称呼。 真正的灭族,起码牵连整个族人,少则十几族,多则全灭。 太傅跌跌撞撞,鼻血像决堤江河往外溢。 太可怕了! 他一直知道新帝阴鸷城府,但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玩转权术大半辈子,却是输给了他当年差点杀死的孩童!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该下手! 这时,地牢传来脚步声,是宫奴押着废妃走了过来。 楚悦儿一看见封衡,就站在原地,眼神痴痴,到了这一刻还渴望着这个男人能爱她。 谁得了帝宠,谁就能得到一切!不是么?! 封衡甩袖,目不斜视往前走,他步履甚疾,似是根本没有看见楚悦儿。 直到封衡走远,楚悦儿被押入太傅隔壁的一间干净牢房,她双手握着栏柱,歇斯底里,“父亲,您当初就不该给女儿灌输这滔天皇权究竟有多好!皇上他……一早就什么都知道!给我的圣宠一直以来都是假的!假的!” 太傅嫌聒噪,索性闭上了眼。 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 不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全盘托出的。 那份名单,是他保命的关键! 楚悦儿哭着嚷嚷,“父亲!你说话!你倒是说话呀!呜呜呜……我知道了,就连父亲也是利用我,父亲与继母所生的二妹妹,倒是嫁给了良婿!” 她当初要是没有被父亲说服,该有多好。 她若不曾鬼迷心窍,已经是余家少夫人了。余公子待她极好,对她言听计从,还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悦儿低低呜鸣。 人大彻大悟之后,原来真的会哭到抽搐。 * 入夜,秋雾弥漫半城。 灯火之下,整个京都城仿佛笼罩在一片烟雾水墨画之中。 封奕奕刚从浴桶出来,他衣裳半开,露出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结实胸膛,靠着这副好身段,他可是迷倒了数位权贵女子。 侍女已经备好棉巾、香炉。 封奕奕一落座,便有侍女上前给他擦拭长发,他仰着面,由侍女在他脸上涂抹了一种珍珠粉、鸡蛋清、花蜜混合在一块的粘稠物。 除却长发、脸之外,他的一双手也是保养的十分精致。 婢女正跪地给他修剪指甲。 黑色斗篷男子忍了又忍,他已经静等一个时辰,却不想这花花美男子还有使不完的“花招”。 一个大男人,成日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也难怪三年前逼宫失败了! 但眼下除却封奕奕之外,黑色斗篷男子也寻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封奕奕有野心,又掌雍州军政,更是先帝胞弟,日后成事,可以事半功倍,亦容易说服朝中大臣倒戈。 可让黑色斗篷男子看不惯的,是封奕奕这过分爱美的习性! “王爷,太傅无故被抓,还被关押在皇宫地牢,外界任何人无法接近,皇上亦没有给出任何理由,这事着实蹊跷啊。” 黑衣斗篷男子明显就要坐不住了。 封奕奕却扬唇轻笑一声,可又担心会弄坏了脸上的东西,又憋住了唇角的弧度,“怕什么?大不了本王再逼宫一次。有了三年前的经验,这一次必定可以成功。” 黑衣斗篷男子总觉得封奕奕不太靠谱,催促道:“那恳请王爷尽快联络旧部!” 旧部是封奕奕安插在京都的人。 他岂会轻易联络? 只会等到最佳时机,再一举攻入皇宫。 封奕奕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黑色斗篷男子离开。 他这脸上的东西,也不能弄乱了,此刻,不宜多言。 黑色斗篷男子,“……” * 这一天夜里,封衡又来了重华宫。 虞姝等他过来,人是醒着的。 封衡先是询问了虞姝的起居和膳食,细致到今日吃了多少东西,都要问上一问。 虞姝身子有些重,已经上了榻。 封衡身上有花香的气息,不久之前沐浴时特意用了花露。 封衡抓住了五指姑娘,暗暗戳戳想表达那个意思,可虞姝不久之前睡了一觉,四肢无力,着实没有力气。他又太能持久,没一个多时辰根本不会消停,虞姝有些害怕。 封衡看出了她躲闪的神色,男人倒也不是不能忍,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这个父亲可以继续“修行”。 “昭昭,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虞姝来了精神,她一整日都闷在重华宫,人都快发霉了,双眼一亮,“什么好消息?” 封衡可不是什么好人,把自己的一张俊脸递到了虞姝唇边。 这意思昭然若揭。 虞姝暗暗叹气,只好亲了一口。 是以,封衡才算满意。 他道:“你兄长在江南道的一切都很是顺利,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下月,你父亲就要归来了,朕会送你一份大礼。” 虞姝隐隐猜出了几分,但她表现出懵懂无知,宛若根本不关心前朝之事。 后宫不涉政,她时刻谨记。 “好呀,那嫔妾就静等那日了。” 两人都是侧躺着,面对着面,可以看见彼此眼中的隐隐烛火。 此情此景,封衡只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捏着虞姝的手,放在自己下巴处,摩挲着已冒出来的暗青色胡渣,“昭昭,你就没话想对朕说?不想朕么?朕听说,外甥多像舅,以免朕的儿子会随了你的兄长,你还是多看看朕为妙。” 虞姝哑口无言。 她有时觉得皇上像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 可有时皇上又仿佛成了幼稚的少年郎君。 处于两个极端。 虞姝反驳,“嫔妾的二哥难道不好么?” 她二哥可是一个美男子呢。 封衡却道:“那你长兄却是个五大三粗的野蛮汉子。朕的儿子,万不能像那般。” 虞姝,“……” 她就没见过比封氏皇族男子还要重视美貌的人! 封衡的目光落在了美人朱唇上,突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不知在想什么,索性就闭上了眼,阖眸道:“朕乏了,你若是睡不着,就多看看朕的脸,朕先睡了。” 虞姝,“……” * 十月深秋,虞姝的小腹微微隆起了,也终于可以诊出喜脉。 女医甚是诧异,“娘娘,您这脉象来看,已有三月的身孕,可竟然才将将能诊断出来,该不会是双生子吧?” 虞姝一愣,一手抚着小腹,错愕的看向女医,“何出此言?为何会是双生子?” 女医也不能笃定,遂只道:“娘娘有所不知,微臣的母亲也是双生胎,可当初也同样诊断不出任何喜脉,直到三四个月之后,开始显怀了才有喜脉。微臣也只是揣测,娘娘莫要当真,听听就罢了。” 虞姝怎可能不当真呢。 若是双生就好了。 她喜欢孩子。 不过,这事没有定论之前,还是莫要让旁人知道的好,“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皇上。” 万一让皇上知道了,他又拿来画像让她时时刻刻加倍观摩,可如何是好? 虞姝对美男子已经开始产生视觉上的疲倦了…… 知书撩了帘子过来,入秋之后,珠帘换成了绒布帘子,桂花香气愈发浓郁,整个重华宫到处荡着幽香。 知书,“娘娘,虞将军和大公子入宫了呢。” 闻言,虞姝脸上没多少喜色。 父亲和大兄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存在。 正好,她眼下还在“禁足”之中,也免得去见上一面了。 知书又道:“皇上在御花园设宴,将贵嫔娘娘也宣过去了。” 虞姝端起温热的羊乳,小嘬了一口。 如果没猜错,皇上这次一定会设计夺兵权,皇上让虞若兰入席,是作甚呢? 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以虞姝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必然会干出一桩叫人瞠目结舌的事出来。 看来,她一开始的路子就是对的,绝不拉帮结派,而是仅仅忠于皇上。 这宫里,手段最厉害之人,便是皇上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2节 * 御花园,秋风萧瑟,日光倒是和煦,满园望去,一大片如火的枫叶,灿灿灼灼,竟比春日百花盛放还要壮观。 这是虞将军第一次面见登基之后的封衡。 虞将军年轻时候,容貌俊朗,有股豪杰风度,是闺中女儿家都会中意倾心的男子。不然,当年卫氏也不会迷了心窍,一颗真心枉付。 虞大公子,虞威却没有遗承好容色,而是随了崔家的娘舅,生得粗矿,国字脸,浓眉大眼衬得整个人更是一副凶悍模样。 宴席处,虞将军自是要拜见新帝。 在边陲久闻新帝传言,今日一见,还真是气度不凡,但这张脸未免太过好看,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实力。 在虞将军看来,封氏皇族的男子,除却一张脸之外,好似也没甚过人之处。 先帝昏庸,楚王风流,其他几位亲王不是玩物丧志,就是一心扑在了修仙悟道之上。 故此,虞将军起初并不畏惧封衡。 甚至于,很想给封衡一个下马威。 他直来直去,不绕弯子,道:“皇上,老臣数年不在京都,不成想,老臣的两个女儿都被拐入后宫了。” 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从虞将军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质问。 虞威附和,“是啊,皇上,末将的两位妹妹既然都入宫了,那今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了。” 王权心里一番嘀咕:这虞家的男子都虎的很呐! 不愧是先帝的旧臣! 太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了! 何为自己人? 难道虞家还想分享江山不成? 王权以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封衡,却见年轻的帝王,唇角挂着淡淡笑意。 这…… 王权明了了。 皇上每次露出这种神色,便是要下手的意思了。 这时,虞若兰从宫道上一路逶迤而来。 之所以来迟了些,是因着她听闻消息,立刻梳妆打扮。 父兄归来了,她就有靠山了,她一心以为,这是她重新得宠的机会! 虞若兰一脸笑意,走到酒馈处,给封衡屈身行礼,美人浓妆艳抹,透着一股子风尘气息,是寻常男子最爱的调儿。可封衡不好这一口,他独爱那一抹清雅沁甜的小兰花气息。 “嫔妾给皇上请安。” 封衡挥手,示意虞若兰平身。 虞若兰又给父兄见礼,这才入座。 此时,虞将军发现,案桌上只摆了酒坛子和杯盏,并无下酒菜,已无任何糕点。他已经露出不悦之色,认为是新帝怠慢了他。 桀骜不驯的将军,总是很难服从新主的。 任何烈性十足的骏马,在认新主之前,都会被狠狠抽打一顿。 封衡亦不恼,“啪嗒”一声,甩出一个震耳的响指,姿态潇洒风流,“来人,把那厮押上来。” 虞家三人不明所以。 直到翠碌轩的那名秀气太监被人押过来时,虞若兰先认出了此人,立刻面上煞白,差点瘫软在席位上。 但虞将军父子依旧一脸茫然。 虞将军,“皇上,这是何意?” 封衡低低一笑,“呵呵,朕想着,虞将军在边陲屡次受伤,而今虽然还不算年衰,可朕念及虞将军劳苦功高,想让虞将军早些歇息了,这京都城在朕的治理之下,如今很适合养老。” 虞将军,“……” 他先愣了一下,下一刻,手中捏着的杯盏立刻碎裂,“皇上,这是何意?!” 封衡指向林深,“去,把那人扒光,给虞将军好好看看,虞家二小姐在朕的后宫都做了些什么事。” 林深吞咽了几下,他入宫这样久,还是第一次扒人家衣裳,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是,皇上。”皇上为何不提前吱一声呢? 作者有话说: 太傅:皇上,真坏啊! 虞将军:新帝,太坏了! 虞姝:是呢~是呢~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咱们明天见啦~祝安~ 第八十章 林深应下之际, 虞若兰已彻底失态,瘫软在了席位上,她看向那个被宦臣死死摁住的秀气假太监, 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贪生怕死的焦灼。可他半点挣扎不得,像砧板上的鱼肉。可与此同时,看着这一幕, 虞若兰也仿佛能预见自己的死期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低呜声, “呜、呜……” 不! 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父兄归京,她又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 皇上定会看在父兄与家族的份上给她无上帝宠。 她身边藏着个男子,也是为了争宠啊! 她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皇上?! 不会认输的!绝对不会! 虞若兰脑子转不过来了, 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不远处的假太监。 她应该早一步弄死他! 将他推入鳄鱼潭毁尸灭迹,如此,世上就无人知道她做过什么! 虞若兰的失态,被虞家父子看在眼里,纵使武将再怎么不细心, 此时也瞧出了端倪。 再看向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却见他在唇齿含笑间, 似有挥兵起杀戮的阴鸷,这世上竟有人能在淡淡轻笑之间就释放出瘆人的威压。 虞将军两条浓郁剑眉紧拧,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新帝的狠辣。 这小子, 还真是不能小觑! 虞将军征战数年,又曾与先帝数次把酒言欢, 是先帝的左膀右臂, 就连先帝都敬重他几分, 虞家的侯位世袭罔替,他自诩已经是世家之中的头等权贵,又手握实权,封衡在他眼里,算是个晚辈。 但嚣张不过片刻,虞将军逐渐没了气势。 不知是新帝释放出来的威压过盛?还是宫廷的酒水熏烈,他无意识的数次吞咽。 虞威的处境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说二妹得宠么? 这又是哪一出?! 虞威天生大力,但谋略上欠缺,只适合打战,却不适合领兵,他头上的军功绝大多数都是从虞铎身上抢来的。他简单的脑子,又哪会揣度出眼下的状况? 在场诸人各怀心思之时,林深已经来到了假太监面前。 讲道理…… 他这个真太监还真有些嫉恨、仇视呢! 林深没有手下留情,甭管这厮是谁人,又是否有苦衷,他胆敢霍乱后宫,就已经是死罪! 林深双手抓住假太监的裤/腰,用力一拉,将外面的长裤与里面的亵/裤一并拉了下来。 顿时震惊全场。 那丑陋/之物露出的瞬间,在场众人俱是惊愕。 但封衡已经用他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扶住了额,挡住了视线,半点没看,免得污了他的龙目。 虞若兰面若死灰。 虞将军到了这一刻,还不肯相信自己的揣测,看向封衡,“皇上,这、这究竟是何意?” 虞威已是目瞪口呆,一双铜铃般的瞪得老大,竟还反反复复打量了假太监正颤抖的丑陋之物,脱口而出,“难道是二妹妹她……” 话说一半,虞威才猛然回过神,立刻止了话。这情况,他从未遇到过,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封衡轻笑一声,“虞爱卿,这男子是虞二姑娘在后宫的姘/头。朕今日就将人交给你,你自家的家务事,自己料理即可。对了,朕三年前出宫遇刺,恰逢被昭昭所救,朕念及其有救驾之恩,遂宣见她入宫。” “可谁知,虞夫人却是狸猫换太子,把二姑娘给朕送来了。朕念及虞爱卿忠军报国,守边多年,不计较这桩欺君之罪。” “但虞夫人此举,却是堪堪耽误了朕与昭昭三载,害得有情人不能朝夕相伴。如今,朕与昭昭这对鸳鸯算是终成眷属了。朕从未碰过虞二姑娘,今日,就见二姑娘交还给虞爱卿。” 封衡此言一出,虞家父子二人双双如坠冰窟。 他二人在边陲历经艰辛,只为守住虞家这份恩荣,可虞夫人母女两人倒好,胆大包天,把欺君罔上、偷梁换柱、淫/乱后宫之事都做了个遍! 虞将军深知,这次虞家是难逃一劫了。 他也终于看出了新帝的心思。 在无边愤恨、恼怒,和怒其不争之下,虞将军从席位上起身,酒意上来了,让他眼眶微红,所有感触被放大了数倍,行至御前,撩袍跪下,“臣……恳请皇上恕罪!臣愿意上交兵权!” 新帝算计来算计去,哪里是为了什么“有情鸳鸯终成眷属”?! 无非是杯酒释兵权呐! 虞将军的嗓音中气十足,但透着明显的轻颤。 他活到这把岁数,从未在战场上胆怯过,可这一刻,却是在新帝面前,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了。 短短片刻钟之内,虞将军这匹烈马,只能选择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从新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3节 他原本是风光无限的班师回朝,还打算明日在府上大办三日流水宴,现在可好,一回京,他就成了丢盔卸甲的丧家之犬! 封衡朗声一笑,修长的指尖稍稍做出一个动作,王权立刻会意,道:“虞将军,皇上当初册封的女子是贵府的三姑娘,并非是二姑娘,故此,二姑娘至今还是个庶人,并非后宫嫔妃,还请虞将军今日就将二姑娘领回去吧。” 封衡的一只胳膊抵在案桌上,身子稍稍前倾,有股少年人的年轻气盛,轻笑了一声,“虞爱卿,朕心疼昭昭,不能再让昭昭忧心你这个老父亲,又正好虞二公子在此次江南道赈灾立了大功,想来虎父无犬子,朕打算重用虞铎。虞爱卿可放心将虞家兵马交到他手上。”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反正,掌兵之权还在虞家人手里。 封衡这是给了虞将军一个下台的机会。 要知道,虞夫人和虞若兰所犯之罪,若是往大了说,足可以灭门了。 事到如今,虞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无话可说! 仿佛是哑巴吃了一口的黄连,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这一刻的虞将军几乎要憋出内伤了。 他甚至怀疑,一切都是新帝的计谋!可他无计可施。 封衡指尖一挥,王权立刻端着一只空托盘,行至虞将军面前,笑着道:“将军,交出虎符吧。” 虞家父子,“……” 能不交么?! 自是不能! 虞将军终于明白,难怪京都城不少旧友会寄书信去边陲,向他诉苦,说新帝残暴阴鸷,是个阴晴不定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虞将军完全没有考虑的机会,更是无暇应对,眼下这个状况,唯有上交虎符。 不然,将军府、发妻、次女,都是死路一条! “好、好!臣,遵旨——” 虞将军颤抖着嗓音,从怀中掏出一枚纯金打造的虎头纹的腰牌。 这正是调动三十万虞家军的虎符! 虎符离手的刹那间,虞将军有种命不由己的错觉,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便是,次子会继续执掌虞家兵权,这虎符最终还是会落入虞家人手里! 虞将军也只能如此不断的自我安抚。 封衡拿到虎符,并没有留虞家人吃饭,而是将虞若兰和那名假太监一并交给了虞将军。 他即将荣升为父亲了,自是不能随意杀生啊。 * 乌衣巷,将军府。 一声惨烈的男子叫声从将军府传了出来,这嗓音却又在两个呼吸之后戛然而止,就像是叫声的主人突然离开了人世一般。 大院内,众仆从皆被屏退左右,守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无人敢靠近。 老太君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 虞夫人跪地,紧紧搂着同样跪地的虞若兰。 母女二人皆是如丧考妣。 亏得虞艳和恒庆王暂住府上,这才免了虞青山一剑砍了这对母女。 恒庆王虽是面上在劝说,但也没想到小姨子会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且还是掉脑袋的事出来!岳母也是个糊涂人! 若非封衡不是寻常人物,不会在意一个女子的贞洁,只怕整个将军府也要遭殃。 恒庆王将虞艳拉到一侧,对她使了一个狠厉的眼色,不允许她继续替虞夫人说话。 虞艳担心母亲与妹妹,可也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她不能跟着一起胡闹。 那假太监的尸体上还有残温,一剑封喉,血液直涌而出,不消片刻,就染红了一大片青石地面,风卷着血腥味,吹到各个角落。 虞青山握着长剑的手死死握紧。 他算是虞家这一代子嗣之中出类拔萃的一个,战功赫赫,英明神武,可一世英名却毁在了妻女手里! “说!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虞青山爆喝出声,眼眶赤红,想当年在战场上红了眼才会这般,而此刻却是活活被气的。 就因为跪在他面前的这对母女,他丢了一个武将四十年的荣耀和光芒,更是丢了虎符!他这辈子都没法再在新帝面前抬起头来了! 虞若兰已经宛若失了魂,眼中毫无焦距,半日之内苍老了十岁。 虞夫人崔氏抱紧了女儿,心如刀绞。她明明处处替女儿考虑,有任何好事都会替女儿谋划,可为何结局会如此?! 她不甘心呐! 眼看着数年未见的夫君当真会砍杀女儿,虞夫人连忙哭着道:“侯爷,再无其他事瞒着你了!若兰还小,是我没教好她,你莫要吓坏了孩子!” 虞青山眼底布满血丝,只觉得无比讽刺。 还小么?这么大的世家女子都已经为人母了! 他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老太君早就知道虞夫人的所作所为,当初也是鬼迷心窍,贪图富贵,的确纵容了些。 事到如今,只能及时止损了。 “二丫头再也不能以虞家二姑娘的名义存活于世了,皇上不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自今日起搬去城外庄子里住吧。”老太君说了一句中肯话,“皇上只是对外宣称,说虞贵嫔暴毙了,已经是给咱们虞家留颜面。” “皇上虽然给了虞家退路,但不代表他会无条件纵容。若是虞家不把事情处理干净了,只怕皇上会怪罪。” 虞青山也恢复了些许理智,睁开眼时,没有看跪地的母女二人一眼,“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虞夫人突然抬起头来,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去乡郊庄子里孤苦一生,她就要失控一般,大喊:“侯爷,这一定是卫氏和虞姝那个小蹄子在被背后捣鬼!若非虞姝在皇上身侧吹枕边风,皇上又岂会查得那么清楚?!” 虞青山错愕的看着发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反省?! 虞青山可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上前就是一脚踹过去,“你这个贱妇!自己干了欺君之罪,还怪上旁人了?!起初,你若不李代桃僵,又岂会有后面的事?!” 到了此刻,虞青山不再顾及恒庆王夫妇在场,直接怒喝下令,“来人,把崔氏给本侯押去庵堂!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本侯休妻!” 虞夫人吐了一口血,瘫软在地,虞若兰被婆子直接拖走,她则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一场做局,到头来,败得惨不忍睹啊! 虞艳被恒庆王半搂着,不允许她往前走一步,更是不准她劝架。 扪心自问,换做他是岳丈,必然会休妻! 岳母这种的女子,真正是祸害满门而不自知! * 下雨了,秋雨延绵,疏疏淅淅。 落在人身上,像春蚕吐出来的丝一般稠密细柔,空气里弥漫湿气。 将军府的前院已经乱成一锅粥,卫氏这边却是一无所知。 天凉了,卫氏正给一双儿女缝制冬衣。 虽是没机会见到女儿,可听说到了年底就能有机会入宫一趟,她得事先将披风、披帛,还有护膝等物做好。儿子眼下在江南道,亦不知几时能归来。 如今,卫氏已经鲜少会想到虞青山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寻常时候都是做女红,或是晒香包,仿佛与外界格格不入。 若是虞夫人崔氏不找茬,她几乎安静到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这些年,她与主母崔氏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崔氏寻她麻烦,她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字的性子,也让崔氏一度气急败坏。 真要是个厉害的妾室,崔氏指不定还能斗上一斗。 可遇到卫氏这样的偏房,崔氏只能自个儿气到跳脚,对方通常时候都是低垂眼眸,亦或是一脸哀伤的看着她。 无论打骂,卫氏亦是不还手,不吭声。 气到崔氏毫无法子,又不能直接弄死她。 虞青山大步走来时,透过半开的茜窗,就看见卫氏正手持针线,仔仔细细的绣着花儿。因着天阴了,她盏了灯,那一豆灯火轻轻摇曳,将女子衬得像是画中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虞青山还是能被这个女子惊艳。 卫氏,无疑是个美娇娘。 岁月让她比曾经更为温和绵柔,侧脸俏丽白皙。 虞青山虽是铮铮铁汉,但再硬的心肠也需要柔情来安抚,他大步迈入廊下,直接推开了门扇。 卫氏抬首,两人四目相对,男子见色起意,女子却一阵茫然与生疏。 原本,卫氏是爱慕虞青山的。 可这一次,儿子差点被害死,女儿又被逼入宫,让她对虞青山的爱慕消减大半。 她痛恨走投无路之时,这个男人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倚仗。 此刻,男人归来,她并没无想象中的欢喜。 陌生和茫然,让她开始重新考量了这一份情的价值。 卫氏脸上没有就别重逢功的欢喜,她看着虞青山一步步走来,镇定冷淡的不像是她了。 虞青山却是喉结滚了滚,目光如炬。 男人需要情感的依托,在崔氏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他便想着从卫氏身上索取。 虽是中年男子,但也是血气方刚,又旷了这样许久,虞青山走上前,拉起了卫氏,将她一把抱入了怀中,温软幽香的美人,让他立刻领悟到了温柔乡的美妙滋味,“阿琴,我回来了。” 卫氏喜洁,虽日子拮据清贫,但屋子和院子都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她闻到虞青山身上的味道,蹙了蹙秀眉,在这气氛旖旎之际,很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侯爷,你多少日不曾洗澡了?” 虞青山,“……” 他本想扑入温柔乡,先解一下相思之情。他这辈子有过的女人,就只有崔氏与卫氏,自诩还算是个痴情郎君,前一刻还有些把持不住,闻言后,好面子如他,猛然一怔。 他放开了卫氏,低头看着卫氏依旧姣好的面容,继续煽情,“阿琴,我让你受苦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4节 卫氏是个极容易悲春伤秋的主儿,寻常时候又无人说知心话。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要的,是最爽快的风/月事。 可女子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润情感。 故此,当卫氏哭哭啼啼诉说着一双儿女的遭遇时,虞青山有些不耐烦。 他低头过来,正要一亲芳泽,却是被卫氏推开了,风韵犹存的卫氏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梨花带雨的怒嗔虞青山。 “倘若因着妾身之故,而害了铎儿和昭昭,那妾身还不如自请离去!” 这是卫氏与虞青山相识以来,说过的最重的话。 她以为,是主母针对她,才百般害她的儿女。 虞青山沉了沉脸色,“休得胡说!如今铎儿被器重,昭昭又是后宫的嫔妃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抬你为平妻,阿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真心……? 卫氏以前还真以为,她与虞青山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而今,她却是怀疑了。 卫氏看着虞青山,一字一句问道:“你将铎儿的军功,都算在了大公子头上,又是何意?嗯?” 她微微歪着头,第一次质问虞青山。 虞青山顿时哑口无言。 长子无能,他只能想方设法先把长子扶持起来。 至于次子,他必然不会亏待。 他做错了么? 虞青山脸上的迟疑,让卫氏很不喜欢,她伸手指向了微雨连绵的院外,“侯爷,你……你出去!妾身暂时不想见到你!” 虞青山,“……” 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卫氏,好像也不太好哄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才几年没有回家,一切都超脱了他的掌控。 虞青山是个很要面子的男子,自是不会做出强迫之事,只好讪讪离去。 眼下,卫氏母子三人,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还真不能得罪了。 虞青山一离开,卫氏就趴在桌案一通大哭,可哭了稍许,她又猛然抬起头来,好像……也没甚么可伤悲的。她茫然望向窗外的秋雨,过了片刻,这便又开始给她的铎儿和昭昭缝制衣裳。 * 将军府隔壁的沈府上院。 梧桐叶茂,遮挡了绵绵细雨,这个时节,廊下烹茶,别有一番雅意。 听了楚香栩栩如生的说了一通,沈卿言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后宫的娘娘私藏了/姘/头在后宫。 皇上他,又一次绿云罩顶。 这…… 沈卿言一边心疼封衡,一边以拳抵唇,因着强忍着笑意,他肩膀轻颤。 母亲时常夸赞皇上,而把他贬低到了尘埃了。 可皇上也有不如他的地方啊! “噗嗤——哈哈哈!”沈卿言终是没有忍住,捧腹大笑。 楚香噙了口刚刚煮好的老君眉,斜睨了沈卿言一眼。 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吧? 不过,真的很好笑啊。 楚香一口香茶下腹,也跟着朗声大笑。 两人俱是欢快的不行。 *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无声无息,疏雨延绵之下,皇宫宛若笼罩在一笼笼薄烟之下。 淑妃变为庶人,虞贵嫔“暴毙”,这两桩事,让本就安静如斯的后宫,变得更为寂寥。表面上去看,人人都窝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实则都在暗暗搓搓揣度帝王的下一步计划。 重华宫,廊下斜风微雨,微寒的空气里掺杂着桂花芬芳,芭蕉尚存几分翠绿,在天青色的雨幕之下,显得格外葱翠。 时辰尚早,但阿贵和东生已经陆陆续续掌灯。 浮光之下,放眼望去,一片烟雨朦胧。 帝王便就出现在了这朦胧之中,他嫌王权不够高,步子也不够大,索性自行撑起一把山水画墨色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光之下,泛着玉的光色。 “恭迎皇上圣安。”阿贵和东生上前行礼。 封衡直接广袖一挥,拂来一些水气,“不必通传。” 待阿贵和东生站起身,只见帝王已经迈入大殿,从背影去看,皇上当真生了一副好腰,修韧匀长,单是看上去就十分有力道。 虞姝正要歇下,她没想到封衡今日会这么早就过来。 是因着下雨天,后宫无人走动么?所以,皇上也就不用避讳了? 虞姝披了一件月白雪纱霓裳,看不出有孕之态,可封衡的手掌搁置在她小腹上,已经能够感受到隆起的小腹。 封衡身上有湿气,还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崽儿,这才捏住虞姝下巴,问道:“今日可乖乖观摩朕的画像了?” 此事很重要。 封衡今日见了虞家大公子,着实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随了那副容貌。 虽然男子有才即可,但容貌亦是重要。 虞姝违心应答,“嫔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她可不得听话嘛! 虞若兰说暴毙就暴毙了,没有一丝丝征兆。 天知道,下一个暴毙的人会是谁。 一豆烛火之下,美人的脸温润细腻,墨发没有梳成发髻,仅用了一根灵芝竹节纹玉簪固定在身后,腰间系着的掺金珠线穗子宫绦,衬的腰肢依旧纤细。 封衡的指尖从虞姝的下巴,移到她的耳垂上,指尖轻轻弹了弹她耳垂上的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 仿佛对虞姝身上的一切细节,都甚是感兴趣。 虞姝正想着虞若兰暴毙的事,封衡却没来由的道了一句,“昭昭,你说,朕与你是不是许久之前就见过?” 这一点,虞姝可以笃定,并没有。 除却三年前那日,她再未见过封衡。 其实,封衡也明白,他七岁就去了北地,而七岁之前,虞姝还是个奶娃娃,他与她怎可能是旧相识呢。 虞姝摇摇头,“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封衡是专门过来陪美人用饭,当然还不曾吃过。 虞姝便让小厨房着手准备。 晚膳之前,封衡捏住了虞姝的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是炽热又强烈的情/欲,“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虞姝将信半疑。 真有什么好消息么? 未及美人询问,封衡附耳,低醇的嗓音独具暧昧,“朕听太医说,你如今已有三月多的身孕,胎相已稳,不妨碍床/笫之事,只要朕不过火就行。” 虞姝的耳蜗一阵痒痒,温热的湿气,洒在她耳边,换做以往,她定会被封衡蛊惑。 可今日才刚听闻虞若兰暴毙,再者,为人母之后,她对封衡就不像之前那般迷恋了。 于她而言,还是腹中的孩子最重要。 再者,她可见识过封衡的可怖,决然不会相信,那事不会伤及孩子。 虞姝双手抚着小腹,浑身戒备,被男人盯视着,她讪讪笑了笑,“皇上近日来忙于政务,还得仔细着身子才好。” 封衡,“……” 男人狭长凤眸细细眯了眯,在美人脸上看出了不情愿之意。 怎么? 他在她眼里,已经没甚吸引力了么? 封衡可是记得真真切切,但凡是能见到他的女子,都恨不能往他身上扑过来,他自诩是天子,能力出众,对自己的一身皮囊也很有自信。 封衡暂时按捺住教训一番虞姝的冲动。 他的昭昭,真该多亏了如今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然…… 封衡收起獠牙,面上笑了笑,“朕先陪昭昭用晚膳。” 虞姝,“……”皇上这笑意怎么看都不善良啊。 不多时,知书和墨画端上晚膳,用了银针试毒,这才开始给帝王与修仪娘娘布菜。 板栗烧鸡、鲍鱼燕窝羹、赤枣乌鸡汤、桂花鱼条,四样菜虽看着简单,但做法十分讲究,皆是滋补菜肴。 虞姝这几天食欲尚可,干呕迹象逐渐消失了,可封衡却阻止了她继续添饭,还一副颇懂的样子,说教道:“昭昭要少食多餐,不然会不利于生产。等到月份大了,朕再每日领着你四处走走,更是要隔三差五行燕好之事,为了朕的孩儿,昭昭要尽量配合。” 一言至此,帝王清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风流笑意,眼神直直望着虞姝,“朕询问过太医,也翻看了古籍,昭昭要相信朕。” 虞姝,“……” 是么? 她为何觉得皇上都是谬言呢。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5节 民间富贵人家,一旦主母有了身孕,家主就不能近身了,通常都会纳妾,亦或是收通房。 她虽不懂宫里的规矩,可也知道有孕的嫔妃是不能侍寝的。 虞姝看着封衡的目光,充满了怀疑,总觉得皇上居心不良。 她懵懂又可人的模样,逗笑了封衡,令得他食欲大增,“来人,给朕再添一碗。” 于是,还没吃饱饭的虞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衡慢条斯理的用晚膳,他吃相儒雅,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用晚膳,可美男子就连吃饭也呈现出格外不同的雅致韵味。 虞姝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她真想再尝尝烧鸡里面的板栗,熟透的板栗子软糯香甜,一口一个。 宫廷用碗,小巧精致,描金花边,宛若价值连城的稀品。一碗饭根本没有几口,虞姝方才也才吃了两颗栗子。 她原本不是嘴馋之人,可看着封衡吃饭,就不由垂涎三尺。 “皇上,嫔妾晌午没有食多少,还能再吃一点。”虞姝怎么都想不到,身为帝王宠爱的嫔妃,还需要讨饭吃。 封衡一口拒绝,“不可。” 见虞姝失落,封衡继续道:“昭昭有所不知,女子生产要像走一趟鬼门关,万不可贪嘴。若是长胖了,会容易难产。朕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虞姝,“……” 她本就清瘦,有孕也不太显怀,这样都不能多吃些么? 封衡搁下竹箸,用了沾了花露的帕子擦拭唇角,眉眼之中宛若坠入了一条银河的万千星子,“过一会,朕再陪你吃。” 古籍上说少食多餐。 必然是没错的。 封衡又神色认真说,“昭昭,朕还学了一些妇人生产吐纳之术,一会在榻上教你。” 虞姝,“……”不、不必了吧。皇上,还真是博学多闻呢。 外面天色渐黑,秋意渐浓,封衡命人在内殿多燃了几盏火烛,他看向虞姝,只觉得眼前一切宛若让人身处四月仲春。 从此,夜幕之后,他的心,便有了归处。 虞姝捧着一册话本,坐在圈椅上,不肯上榻,生怕会被封衡拉着去做甚么劳什子生产吐纳之术。 封衡也不逼她,命人将奏折也搬来了。他自己每日沐浴,喜洁的毛病改不了,去净房之前,还特意交代,“昭昭,朕去好好洗个澡,你莫要心急。” 虞姝捏着话本的手一紧。 洗澡就洗澡吧,何为强调“好好”洗个澡? 她又为何要心急? 虞姝表面上镇定的点了点头,直到封衡迈入净房,她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话本上,可好巧不巧的,正好翻到了/淫/诗意词,白纸黑字都在描写一个活色生香的美男子…… 虞姝立刻合上书册。 可不知为何,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让她重新将书册翻开,到底不再是未尝人事的懵懂女子了,话本的精妙之处,着实让她流连忘返,不多时就被彻底吸引了进去。 一旁的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皇上让她们给修仪娘娘找来这些话本,还真是心机颇深呐! 修仪娘娘是个机灵的主儿,可哪里是皇上的对手?又被皇上算计了,却还不知呢。 封衡从净房出来时,知书和墨画很识趣离开了内室。 虞姝做贼心虚一般合上了话本,搁置在了一册,又用了一本兰谱盖上。 她的小动作,被封衡尽收眼底。 但封衡没有揭穿。 他衣襟半敞,今晚穿着一件宝蓝色绸缎中衣,衣料半黏在身上,衬出修韧结实的肌理,真真是肩宽腰窄腿长。 虞姝原本没什么兴致的,可看了片刻话本之后,此刻再面对封衡,她猛然惊觉何为“秀色可餐”。 板栗烧鸡,哪有帝王可口? 美人眸光躲闪,两人好一阵子没有亲热,虞姝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封衡喜欢步步布局,就连这事也不例外,来到美人身侧的圈椅上落座,胳膊肘支撑着桌案,身子前倾,露出一大片惊为天人的胸膛,哂笑一声,“昭昭,你的脸怎么红了?朕瞧着你媚眼如丝的模样,还以为你对朕也有心思呢。” 虞姝立刻紧张,瞪了帝王一眼。 请皇上注意言辞! 但她到底没有说出来,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虞姝端起一瓯杯盏,里面是温热的羊乳,她小口小口嘬着,心跳加速。 封衡感觉到了她紊乱的气息。 男人一双炯亮的眸子眯了眯,挑了挑剑眉,“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昭昭该是先去榻上吧,莫要扰朕。” 行行行! 她这就走。 虞姝哦了一声,起身后头也没回的往榻上走,上了榻,她往里侧躺了躺,背对着封衡,面对里侧。 内殿浮香缭绕,是从净房的方向飘出来的。 无疑,皇上是个精致的男子。 虞姝的一只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在想,等到自己生产之后,她与皇上在容貌上会不会差距变大?来年开春就要选秀了吧,届时,便有不少鲜活年轻的姑娘要入宫了。 她知道,皇上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都会喜欢的。 她将来会面对太多太多的情敌。 思及此,虞姝的旖旎心思就消减大半。 过了片刻,正要迷迷糊糊睡下时,她耳畔传来温热,听见了男人的低低附耳声,“昭昭,你不用动,一切交给朕就好。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与孩儿。” 虞姝的睡意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叫人酥酥/麻麻的悸/动。 她沉沦之时,还默默的想着,这事于她与孩子究竟有何好处?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什么都会,包括妇女疑难杂症,23333~ 虞姝:(⊙o⊙)… 沈卿言:那个,实不相瞒,当初我的衣裳也是皇上给缝缝补补的,→_→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啦,咱们明天见哦~祝安~好梦~ 第八十一章 虞姝出了一身薄汗, 外面秋雨不绝,茜窗稍稍支开了一些,内殿还算凉爽。 封衡足够克制, 慢成了乌龟,他自是不畅快,可对虞姝而言却是恰好合适, 今晚竟然十分的受用。 美人面若夹桃,眼梢染上了一场风/月过后的清媚之色, 香肩隐在碧色薄衾之中,从封衡的角度去看, 宛若亲眼目睹晨花绽放到靡荼,美得惊人。 男人突起的喉结滚了滚, 还得一面顾及着孩儿,只能无奈罢手,埋首深呼吸了许久。 封衡无论是体力亦或是精力,都是惊人的。大抵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有过人之处。 半晌,他附耳, 唇在虞姝细腻的耳垂上轻轻摩挲,不知为何, 挨近了她,仿佛能够安抚他灵魂深处的孤寂。 虞姝与旁人不同。 要论起美色, 这世上的倾城美人,身为帝王可以唾手可得。 但万千娇花, 他只择这一朵。 男人情浓时,若不能尽情燕好, 那便只能化作绵绵情话, 他附耳低语, “昭昭,朕今晚是不是很令你满意?” 虞姝的反应,他是也能辨别出来的。 封衡想邀功,却没听见回应,他抬首看向身下美人,却见虞姝已经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上面还仿佛沾染了水汽,她呼吸清浅,面若四月桃花芬芳。 封衡还没彻底收敛情/欲/,他的情/欲/就像是每年汛期的潮水,汹涌滂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退下去的。 封衡,“……” 他以前不喜欢女子,幼时三岁起就开始见惯了后宫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令他对女子厌恶至极。尤其是美艳的世家贵女。 但他在虞姝身上却是屡次失控。 起初,不过只是念及救命之恩,给予虞姝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他也承认自己一开始只是好奇心使然,被色所迷。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对风月之事难免有所好奇。 谁知,自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今,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单单是搂着虞姝睡觉,也是对自己内心躁郁极好的安抚。 一豆灯火熹微,封衡搂着他的昭昭,一只手掌搁置在了孩儿所在的位置,这头未曾餍足的猎豹也满足的睡去了。 人间总有一束光,敛他半生癫狂。 内殿一静,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反倒成了别致悦耳之音,像催眠曲调儿。 不知过了多久,封衡面颊传来痛感,他这人本就睡意极浅,立刻惊醒。 幼时他与沈卿言相依为命,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他不仅得自保,还得带着沈卿言那只拖油瓶,早就养成了警觉的习性。 封衡狭长凤眸睁开,看见一段雪白的手腕,他目光幽幽。缓缓侧过脸,正好对上了虞姝惊魂未定的脸。 虞姝摒住呼吸,她噩梦惊醒的刹那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一巴掌拍在了封衡的面颊上。 而此时此刻,无疑,她悔了。 两人四目相对,睡着之前的旖旎暧昧都不见了。 虞姝的手缓缓从帝王的脸上移开,下一刻却被帝王捏住了小手,换做是旁人掌掴了帝王,只怕此刻已经是断臂之人了。 虞姝很想解释一下。 但封衡似乎更加关心另外一桩事,“昭昭,到底梦见了什么?” 虞姝不敢说实话。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6节 她已经摸透了男人的一些习性,跟皇上来硬的,必然是以卵击石,只会得不偿失。故此,只能以柔克刚。 虞姝微敛眸,仗着自己腹中有龙嗣,她笃定封衡不敢拿她怎么样,嘀咕道:“还能梦见什么,无非就是嫔妾失宠了,皇上的心飘去其他姐妹身上去了。” 封衡不介意被美人掌掴,虞姝的这点力道,着实算不得什么。 听了虞姝这话,他自行理解成虞姝吃醋了。 封衡轻笑一声,“原来昭昭是担心朕会被其他妖精迷惑了去?既是如此,昭昭就应该更加进取。” 进取……? 虞姝淡淡羞涩一笑,打算揭过这一篇,移开话题,“皇上,嫔妾还需要在重华宫待到几时?” 这话让封衡顿时面色微凝。 男人清隽的眉目之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雾霾,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转瞬,他却温和一笑,“昭昭且安心养胎,不必着急出去。还是说,昭昭一门心思担心朕会扩充后宫?又招惹其他女子?” 虞姝,“……” 皇上想多了。 她可从不担心皇上会被其他美人勾走,她自入宫起就做好了娇花开败的打算,这世上就没有不败的花儿,她之所以有意一问,是想知道这一次的危机会持续多久。 若非是遇有危机,或是棘手之事,封衡不会将她困在重华宫。 此前,封衡瞧上去根本不像是喜欢孩子的男子,可近日来种种迹象看来,他又似乎是个护犊子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 他只喜欢他自己的骨血。 皇后、陆嫔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后宫看似没几人,但还真是叫人意外极了。 虞姝寻思了片刻,一只手无意识的从封衡面颊缓缓落在了他的胸膛。 她没有意识到什么,封衡却有敏感之处,他低头看向被虞姝的手掌盖住的红色茱/萸果,眉梢泄出一抹风流,“昭昭,你摸朕这里,究竟是何意?” 虞姝一愣,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如被雷击,立刻收手,可目光却总是能轻易瞥见,面颊倏然就涨红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对。 皇上故意说荤话,是在为了转移话题,看来前朝当真出事了,不然后宫不会突然发生大变故。 虞姝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天地良心,她此刻对帝王的美色当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三分违心,七分糊弄说,“皇上乃天人之姿,嫔妾多看看,也能沾点龙气,对孩儿也有好处。” 两人都在故意避重就轻。 可龙屁听了就是令人身心舒畅,封衡把人搂紧了些,“好,那朕就成全你,让你多沾些龙气。” 虞姝默不作声了,心想着:究竟即将发生多大的事?皇上才不允许她踏出重华宫半步?而且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两人各怀心思,内殿再度陷入安静之中。 不多时,虞姝又睡着了,封衡听着清浅的呼吸,睁开眼时,眼底深沉如海。 封衡轻手轻脚下榻,自行穿衣。 来到外殿时,特意叮嘱了知书和墨画,“侍奉好修仪,从今日起,戒备警惕,任何人不得踏足重华宫半步,修仪有任何闪失,你们通通陪葬!” 年轻帝王丢下一句,从王权手里接过水墨画油纸伞,大步往外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雨幕之中。 * 皇宫,地牢。 外面秋雨潇潇,地牢内的墙壁上湿气冲天,火油燃烧产生的气味和血腥味杂糅在一块,令人恶心作呕。 火光微晃,仿佛在墙上倒映出了牛鬼神蛇。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会有种身处地府的错觉。 十三迎上前,面无他色,抱拳道:“皇上,那几个细作都招供了,皆是太傅指使,妄图射杀修仪娘娘,从而迁怒于皇上,让皇上怀疑到楚王头上去。” 其实,不管宦臣细作是否招供,封衡早已知道真相。 封奕奕那厮虽是奸诈可恶,但不会暗地里行事。 封衡此时就站在太傅所在的牢房外面。 十三的话,太傅也听得一清二楚。 封氏皇权愈发聚拢,世家的利益就会趋于削减。尤其是封衡,他登基之后大有扶持寒门崛起的意思。 世家士族想要搅乱皇室,让皇室内斗,以延续他们自己手握权贵与资源的最长期限。 一旦九品中正制改成了考核入仕,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根本考不过寒门。 若是寒门能崛起,那世家士族的百年积攒岂不是一个笑话?! 凭什么千百年的家族传承,要输给一朝科举考核?! 世家士族,自是不能忍! 权,就是他们的命脉! 太傅镇定如初,似乎根本不把方才听到的话当回事。 他似是笃定了封衡不会将他如何。 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是说推倒就能推倒的。 封衡侧过身,看向盘腿而坐的太傅,灯火半明半昧,他的脸也从高挺的鼻梁开始一分为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衬得眼底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这时,封衡清冷磁性的嗓音在死寂般的地牢娓娓道来。 “朕当初在北地,见过一种炊饼。据说那种炊饼口味极好,一旦尝过,就再也吃不下旁的炊饼。还据说,那炊饼是用二十岁以下的人/的/肉/做成的。北地黑店诸多,朕年少时也差点也成为那种炊饼的馅料。” “这下太傅有口福了,既然细作都是太傅的人,那朕还是将他们还给太傅。” 帝王的嗓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诉说这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而此时,太傅的神色明显骤变,眼底有惊骇。 封衡抬手,轻轻甩出了一个响指,动作雅致,“来人,当着太傅的面,将太傅的人统统做出炊饼馅料,再烤成炊饼以供太傅细细品尝。” 人/血/馒头,乱世遍地都是。 既然他们这么想吃,那就吃个够吧。 一直在观望的楚悦儿听到这里,当场吓晕了过去。 而太傅已经明显开始觉得恶心。 封衡转身,迈开腿离开,就连背影也是从容优雅的,像一头巡视草原的雄狮。 刚走出几步,封衡又侧眸,眼眸幽深不见底,“太傅几时给朕想要的名单,朕几时送太傅上路。”否则,就这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下去吧。 一个人真正绝望的处境,不是面临死亡。 而是就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封衡走出地牢,身后是刀斧砍碎骨头的声音。 外面疏风稀雨,夜色苍茫。 封衡站在地牢口,迎面吹着风,似是想冲刷掉这一身的血腥与杀戮。 时代的每一次革新都会是血流成河,无一例外。 可总要有人开头的,他便做那个开拓之人! 但封衡知道,终有一日,在这一片尸骸之上,可以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盛世,届时,寒门亦可考核入仕,世家士族不再是掌控皇权富贵的舵手,真正的正义才会来临,而不是嘴上喊着的仁义道德。 他自幼孤苦,人间赠他万千苦难,他却想以太平盛世回报。 要说他是个善人么? 封衡自己都不信。 善人,是成不了事的! * 封衡站了许久,直到地牢内又传出/剁/肉/的声音,他才迈腿往前走。 宫灯已快熄了。 今夜的风微凉,雨也凉。 王权跟在他身后,道了一句,“皇上,时辰尚早,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天明,可要回重华宫?” 封衡没回头,只道:“不了。”他这一身煞气,会扰了他的昭昭和孩儿。 回到帝王寝殿,封衡第一桩事便是泡澡,“来人,备水,朕要沐浴。” 林深会意,如今已经大致了解了皇上的喜好,还特意提了一篮子花瓣过来,里面是各色花卉。为了添加香气,还专门准备了晒干的桂花 。 这一下,皇上比后宫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香喷喷了。 林深如是的想着。 * 这后宫之中,雨夜不眠之人,不仅仅是封衡一人。 张贵妃捏着一张信笺,指尖发白,久久没有回过神。 灯火之下,她的眼底布满暗青,分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像是历经了世事沧桑。 她身为贵妃,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渴望而不及的地位,享受着所有女子都奢求的荣华富贵,可她不开心! 她从不开心。 无盐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轻唤了一声,“娘娘,到底怎么了?可是相爷又有新的任务?” 张贵妃却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肆意放大,眼睛里一片晶莹,“呵呵呵……” 随即又是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我终究是成了棋子。” 她不再自称是本宫。 仿佛贵妃的头衔,就是一副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7节 内殿没有旁人,只是心腹大宫女。 无盐有些怕了,“娘娘?娘娘!” 张贵妃没有对无盐隐瞒,她年少就没了母亲,父亲也并非爱女如命,更不是为了亡妻而一生不娶,只是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罢了。 她曾经还期望父亲会重视二妹。 毕竟,父亲就只有她和二妹两个女儿。 张贵妃无力的苦笑,“父亲让我找机会刺杀皇上。” 无盐顿时僵住了。 若是刺杀成功,张贵妃会被皇上身边的禁卫军杀了。若是失败,她也是死路一条。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去送死啊! 无盐噗通跪地,泪落如雨,“娘娘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贵妃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似是做好了打算,“明日把二妹叫入宫,我要见见她。” * 翌日尚未放晴。 这场秋雨像是无穷无尽。 就连巍峨富丽的皇宫也仿佛褪成了暗灰色。 张珺瑶一早就被接入了宫。 姐妹两人上次不欢而散,此次一见面,张贵妃愣住了,只见张珺瑶神色恍惚,身形消瘦了一圈,眼神躲躲闪闪,时而傻笑两声。 但她又看不出哪里不太对劲。 张珺瑶羞羞答答一笑,“长姐见我是有何事?我还得回去伺候王爷呢,我与王爷大婚不久,婚房不能空着的。” 张珺瑶身后的王妈妈红了眼眶,对张贵妃轻轻摇了摇头。 张贵妃抓住了张珺瑶的手臂,掀开她的衣袖,一颗朱红守宫砂赫然醒目。 张贵妃的手一抖,可旋即明白了一切。 还真是命运相似的姐妹二人呐! 张贵妃闭了闭眼,到底没有哭出来,她早就知道辰王心中没有二妹,辰王与二妹的婚事也来得不光彩。 张贵妃拉住了张珺瑶的手,一度哽咽,“你我姐们二人算是都栽在了封氏皇家男子的手里,你放心,长姐不会让你成为父亲的棋子。” 其实,真正害了她们的,不是封家的男子们,而是她们的好父亲! 这一点,张贵妃心里很清楚。 张珺瑶只顾着傻笑。张贵妃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单独与王妈妈说话。 王妈妈抹了泪,一五一十,说道:“娘娘放心,王爷不曾对二姑娘不利,反而命人照料好二姑娘,萧太妃亦是不干涉二姑娘。可自从大婚那日起,二姑娘受了刺激,这便一直活在梦里一般,整日幻想她与王爷恩爱逾常。” 王妈妈又说了实在话,“娘娘,辰王爷不是个恶人,可他的心不在二小姐身上,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张贵妃已经后悔莫及了! 她要是能够早一点清醒,那该多好啊! 她不仅自己需要清醒,也应让二妹及时醒悟。 而今…… 终是迟了! 张贵妃见了张珺瑶,确保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又交代了王妈妈一些事,这才将张珺瑶送回辰王府。 张贵妃没有拖延,直接去见了封衡。 她此前就深知封衡不是儿女情长的男子,更是不喜她。 她也鲜少在封衡面前露脸。 今日,算是张贵妃第一次踏足御书房。 见到封衡时,张贵妃大大方方的看着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无情帝王,她也曾经爱慕过的。 可她硬生生压制下去了这份爱慕。 因为她知道,爱而不得,终会疯魔。 封衡昨夜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此刻,神色清冷,“贵妃有何事?” 张贵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既然来了,那自是是有事。 张贵妃跪了下去,“皇上,臣女……要与皇上谈一桩交易。” 她以“臣女”自称,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拿自己当做后宫嫔妃了,不再自称“臣妾”。 封衡凤眸微眯,“继续说。” 张贵妃当然不会全盘托出的,她是个聪明谨慎之人,而今更是清醒。 坦露了一半之后,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皇上,臣女想用情报,换取臣女与二妹以后的生路。” 封衡一直都知道,张贵妃是张相的眼线。 他只是没料到,张贵妃会背叛家族。 甚好。 封衡,“好。” 张贵妃磕了三个响头,“臣女,谢皇上隆恩!” 她不能指望父亲与家族了。 她要自救! 只希望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错。 离开御书房时,张贵妃回头望了一眼,倏的就释然了。 人为何总是到了最后关头才能醒悟? 幸好,她醒了。 不然,下场必然会比淑妃、虞贵嫔,还要惨。 张贵妃笑了笑,上了轿辇,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 张贵妃一离开,沈卿言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走了出来,挠挠头道:“皇上,张贵妃的话,可以信任么?” 封衡薄凉的唇噙着一丝丝笑意,“丞相,迟早会众叛亲离。” 沈卿言是个嘴巴没把门的,将隔壁将军府的事,说了一通。 当然了,他特意避开了皇上遭虞若兰“背叛”那一段。 他可不忍心伤害他的皇上。 封衡突然抬手,就在沈卿言表达欲最强之时,封衡下令,“林深,你去传朕旨意去将军府,抬卫氏为平妻。” 抬高了卫氏,就等于让虞姝和虞铎摆脱了庶出身份。 更有利于虞姝的名誉,以及虞铎日后的仕途之路。 林深应下,这便拿着已经写好的圣旨,退出御书房,亲自去一趟将军府。 这厢,沈卿言看似还想继续唠嗑,封衡垂眸看奏折,对他摆摆手,冷冷道,“出去。” 沈卿言,“……”皇上为何总这般?半点不如阿香姑娘体贴! * 虞将军府。 虞夫人崔氏眼下正在禁足之中,林深送达圣旨时,便由老太君、虞青山,以及卫氏接旨。 听着林深宣读完,卫氏跪趴在青石铺制的地面,双手触地,额头贴着她的手背,仿佛听清楚了圣旨内容,可又似根本没有听清楚。 她……被抬为平妻了? 竟是新帝赐了她这等荣耀,而不是自己的男人。 卫氏一阵恍恍惚惚,她本就是不太聪慧的女子,反应总是会慢了半拍。 她原本就与虞青山拜堂成过亲,至少在梨花村那会,她与虞青山就是结发夫妻。 她之所以不在意名分,是不想让虞青山难做,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也知道主母崔氏会是虞青山的助力。所以,她一直只图虞青山的人,旁的一概不在意。 而今,让她重新变成虞青山妻子的人,竟然不是虞青山。 却是一道圣旨!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这一刻,卫氏猛然惊觉,是否是平妻,又是否是妾,已经不重要了。 正妻名分,她在情浓时就不在意。 而今,好像更不在意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卫氏抬起头来,笑着站起身接旨。 老太君命人打赏了林深。 林深笑了笑,“咱家还得回宫复命,这便就此别告辞。” 老太君命管事将林深送到了府门外。 这厢,卫氏捧着圣旨,看向面前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她的脊背不知不觉的挺直了。 瞧瞧,她不是妾了! 这可是皇上的圣旨。 虞青山神色复杂,卫氏发现他并没有多高兴。 这个人呐,看来并不是很期盼自己成为他的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8节 是她自己长久以来执念了。 卫氏突然又笑了,尚有几分少女的纯真,她长达十多年不怎么踏出屋子,肤色白皙细嫩,看上去比同龄的女子年轻许多,又不喜欢施粉黛,还带着最初时候的娇憨。 卫氏,“侯爷,夫人更需要你,妾身还是喜欢一个人过日子。” 她今日高兴,是因着再不是卑微之人,并非是因为面前这个男子。 虞青山拧眉,“阿琴,你在胡说些什么?今日这等好事,你难道不欢喜么?” 虞青山的手伸了过来,试图握住了她的双肩,卫氏身子一斜,避让开了,“侯爷……罢了,与你也说不通。说了,你也不会懂。” 虞青山,“……”她不说,他又岂会懂? 卫氏向老太君屈身行礼,这便抱着圣旨离开了前院。 老太君见卫氏走远,这才对自己的儿子使了眼色,母子两行走在廊下,一边走一边说话。 老太君倒也直接,“侯爷啊,今日非同往日了,那个卫氏还真是好命!年轻时候上山采药,见到了身负重伤的你,还与你成了婚。她的一双儿女皆是庶出,却还能攀上新帝!” 这人啊,一旦走好运,老天也挡不住。 虞青山丢了虎符,心情尚未好转。 老太君眸色一凛,又道:“侯爷正当中年,算不得年老。大郎,扶不起来。可二郎他的心不在家中,日后若是另立门户,那可如何是好?” 虞青山一僵。 老太君出谋划策,“你得尽快再生育几个孩子。总不能日后就指望着二郎支应门庭。” 孩子越多,出息的可能就越大。 虞青山眉心更蹙。 他不想再要孩子么? 可崔氏那性子,他还没挨近她,崔氏就先变成扎人的刺猬了。 卫氏也不喜他近身。 他跟谁生去? * 四个月的身孕已经开始真正显怀了。 虞姝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她穿着的翡翠烟罗绮云裙,正好可以松松的束着腰,而今,总算是可以看出一些孕态。 虞姝对自己这副模样并不嫌弃,就是有些陌生。 她从未想过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此前所不敢奢望的。 封衡过来时,正好看见虞姝在对着铜镜孤芳自赏。 倒不是封衡看不上虞姝的容色,这万一看多了美人,生出女儿来可如何是好? 女儿迟早要嫁人的。可凭什么呢?他的女儿,他来养大,为何要嫁去旁人家中去? 以免造成任何令人郁结之事,索性就不要生女儿。 儿子就不同了,又很好养活,长到七岁就能随手丢到校场去。打骂几顿也无所谓。 封衡走上前,挡在了铜镜面前,直接下令,“来人,把这铜镜搬走。” 虞姝对帝王的突然出现,以及这突如其来的行径是茫然的,“为何?”皇上又要闹那般? 人人都说有孕的女子情绪波动大。 可她怎觉得,皇上的情绪波动更大?! 阿贵和东生很快就照办。 封衡这才算满意。 外面细雨如绵,他身上沾染湿气,语气里掺杂了冷松与薄荷的气味,再一定神细闻,他身上还有悠悠花香。 虞姝又一次感慨,皇上的确是个精致又喷香的男子。 可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却又是骨节分明,带着丝丝深秋凉意。 封衡垂眸看着面前的弱女子,他即将做的事,太过危险,成败就在年末了,原本他无所畏惧,可眼下……他当真有些害怕,男人喉结滚了滚,“昭昭,朕……” “罢了,无事,朕只是近日来有些情绪不宁。” “你就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生产之前少照镜子,多看看朕的画像。” 作者有话说: 封衡:孕期情绪大,请体谅一下~ 虞姝:??? ——————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哦,咱们晚上见啦~ 第八十二章 虞姝时常觉得封衡还尚存几丝孩子气。 可有时, 她又觉得男人高深莫测到无人能及。 封衡的寥寥几语,又让虞姝无话可说了。 封衡的一只手很自然的落在了虞姝的小腹上,他似乎很在意这个孩子, 每日过来,总是第一时间查看孩子,仿佛隔着一层肚皮也能与孩子互动。 而就在这时, 腹中的小家伙可能感应到了封衡的存在,竟然踢了虞姝的肚子。 顿时, 有种微妙的感受在虞姝和封衡心上同时冒了上来。 大抵生命的延续便就是这般神奇。 两人四目相对,错愕之后便是不约而同露出欢喜之色, 未及虞姝说话,封衡抢言, 笑道:“昭昭,你感觉到没有,孩儿都赞同朕所言呢。不愧是朕的儿子。” 年轻的帝王一脸与有荣焉。 恨不能孩子即刻出生,他会亲手养大自己的孩子,教他识字、涉猎。 他幼时欠缺了太多, 所有人都盼着他去死,在不被关爱的阴霾之下长大, 他比谁都渴望一个温馨暖意的家。 这个家不需要太多人,有昭昭, 有他,有孩儿即可。 旁人便是多余。 虞姝还是哑口无言。 她眼下已经开始隐隐担心腹中的孩儿。 可千万不要在封衡的影响下, 也成了第二个封衡,她可没有手段制伏两个这样的男子! 封衡又感受了好一会胎动, 就差点贴着肚皮与孩儿说话了。 今日无早朝, 封衡命人将奏折都搬了过来, 此前封衡赏赐的乌龟,龟壳已经被养得油光华亮,愈发应验了“富贵”这个名字。 封衡批阅奏折,虞姝便就坐在他对面看话本。小乌龟在桌案上的瓷盆中爬来爬去。 晌午过后,天际放晴,秋日暖阳洋洋洒洒从茜窗斜射入内,封衡处理完手中的奏折,将银狼豪笔搁置在翠玉笔山上,见美人神色专注,亦不知是被什么样的故事吸引了。封衡昨夜没怎么睡觉,这便一手握成拳,抵着太阳穴,阖眸假寐。 他原本可以榻上睡。 但眼下这般光景也是极好的。 一睁眼就能看见虞姝,就像是小孩子始终都能留住自己最在意的玩具。 虞姝一时间沉迷话本,并没有意识到封衡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封衡突然一声低喝,“昭昭!” 虞姝吓了一跳,愕然抬头看向男人,而封衡也是猛然握住了她的细腕,力道之大足可以弄疼了虞姝。 虞姝吃痛拧眉,封衡惊魂未定,同时眼底怒意腾腾。 虞姝,“皇、皇上怎么了?” 封衡的理智回笼,方才梦中景象是那般真实,他看见辰王抱着一只襁褓,奔赴向了虞姝,而虞姝也跑向了辰王。 在梦里,辰王和虞姝一同护着一只襁褓,封衡还看清了那只襁褓上绣着并蒂花。 封衡自是不会说出他梦见了什么。 只嗓音沉沉道:“昭昭,你若是胆敢离开朕,朕就灭了你全族。” 虞姝,“……”她今日心情甚好,还打算过一会就给孩儿缝制兜衣,皇上委实扫兴,她的全族,难道不包括他们的孩子么? 虞姝呆了一下,封衡突然支起身子,隔着一张桌案,凑到虞姝面前,捉住她的唇,吻得发狠发狂。 虞姝呼吸艰难,鼻端和口中俱是封衡的气息,他的味道仿佛无处不在。 终于被放开时,虞姝大口喘气,不明白这暴戾的帝王又是怎的了。 虞姝浑身发软,呼吸不稳。 封衡眼中却还是怒意腾腾,“你这个坏东西,胆敢负了朕,朕定不会放过你!” 虞姝这便又哑口无言了。 天知道,皇上到底梦见了甚么?! 莫不是被后宫的嫔妃伤透了心?故此,封衡就疑神疑鬼,以为她也会背叛? 封衡指腹摁着美人朱唇,发恨似的摁了摁,却突然神色一滞。 这个梦倒是给了他灵感,或许,眼下的困局有解了…… 就在虞姝试图给自己解围时,封衡却突然放开了她,站起身的同时,就对着外面高喝一声,“来人,宣辰王入宫,朕有事与他协商!” 虞姝看着帝王风尘仆仆离开,不明白为何又牵扯到了辰王? 不过,她与辰王已经毫无干系了,她并不避讳什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39节 唇瓣酥酥麻麻,虞姝还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既是舌头被咬破皮了…… 嘶—— 皇上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 * 另一头,帝王大步流星回到御书房,辰王奉旨入宫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辰王今日一袭宝蓝色锦缎长袍,束玉带,戴玉冠,端得是公子人如玉,举世无双矣。 封衡挥退宫人,就连王权也没有留下。 大殿之内就仅有封衡与辰王,仿佛空气也凝滞了。 辰王抱拳行礼,“皇上见臣,是有何事?” 封衡坐在龙椅上,幽眸微眯,“朕有一桩事要交代给你。” 作者有话说: 封衡:谁还不是个害怕被抛弃的宝宝,qaq~ 沈卿言:就这点出息! 反派:我觉得我能赢,可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_→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了哦,晚安~祝福~好梦~ 第八十三章 辰王入宫之后, 就一直在御书房不曾出来。 王权等人在廊下静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除却虞姝之外,眼下还无人与封衡单独相处过这样久。 辰王的身份一直备受争议。 当初先帝在世时, 还是贵妃的萧太妃最是得宠,贵为皇后的太后反而不被先帝待见。 封衡一出生就是太子,但能在太子之位上从始到终的人, 历朝历代以来又有几个?大多数一开始就被奉为太子的储君,大抵都成了靶子, 保命都成问题。 先帝临死之前还打算召集心腹臣子们,欲改储君为辰王。 按理说, 封衡杀回京都后的第一桩事,就是杀了辰王, 以绝后患。 但封衡一直不曾那么做。 旁人或许不知,但王权对这一对皇家兄弟二人的幼时经历却是一清二楚。 辰王天性善良,处处护着封衡,还曾经将自己最喜欢的雪色长耳兔赠给了封衡,更有一次, 替封衡挡了毒酒,差点死于年幼时。 儿时的封衡亦是在意辰王的。 彼时, 还是皇后的赵氏,她记恨萧太妃母子二人, 借故惩戒辰王,是封衡替辰王挡了十鞭子。 那个年纪的孩子, 皮肉细嫩,鞭刑过后的封衡, 后背/皮/肉/裂开, 高热了半个月未退, 勉强捡回一条命,趴在榻上躺了近两个月才能下榻。封衡也因此彻底得罪了赵氏。 至少,在那个时候,兄弟二人感情甚笃。 可时光能改变一切。十几年的光景能彻彻底底让一个人改变,儿时情谊又还能剩几分呢。 如今十多年过去,两人又喜欢同一个女子,无论是在皇位之前,还是在美人身上,封衡与辰王都是处于对立面。 这一次,王权也想不明白封衡召见辰王的目的了。 沈卿言过来时,又探头探脑往御书房里面去望,秋意甚浓,内殿光线不明,他什么也瞧不见。 沈卿言一脸怨气,皇上现在是愈发器重旁人了,自打回京都之后,他再不是皇上唯一信任的近臣了。 “王公公,我听宫门外的守卫说,辰王入宫了。眼下,辰王可是在御书房?他几时来的?皇上为何召见他?” 沈卿言一连三问。 王权的一双已经起了褶子的眼,愣是呆了呆。 沈大人,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太后都没资格插手皇上的事,皇上要见谁便就见谁。 王权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皇上宣见辰王似是当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可不能坏了皇上的事,遂岔开了话题,“沈大人,你与恒庆王之妹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提及此事,沈卿言清隽的脸上倏然之间就绽放出半是得意,半是羞涩的笑意,挠挠后脑勺,道:“正在筹备之中,届时还望王公公能抽空出宫吃个喜酒。” 王权笑笑,“那是自然的,咱家也算是看着沈大人长大呢。” 这个沈卿言呐,几乎是皇上一手“拉扯”大…… 如今,总算是要成家了。 虽说沈卿言的婚事也是皇上的算计,但恒庆王之妹也的确是适合沈卿言的女子。 王权不禁感叹时光如梭,也难怪他近日来体力跟不上,原是已经年老了。 王权思及一事,提醒了一句,“沈大人若是有心,可尽快娶了楚香姑娘。”只怕京都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沈卿言自然是想早日抱得美人归,可若是催急了,未免显得他过于急/色了。 反正,他每日都能翻墙过去见到阿香姑娘,倒是不急于一时。 辰王走出御书房,眉心微拧,封氏皇族男子皆长了一双深邃凤眸,但同样的一双凤眸却是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封奕奕的凤眸是风流邪魅的。 封衡则是狠辣阴沉。 而,辰王的凤眸看向人时,宛若四月仲春暖阳笼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温润如玉”四个字。 沈卿言深深睨了辰王一眼,大步迈上石阶,他一步跨三个台阶,两步之后就站在了辰王面前,呵笑了一声,“王爷怎的好像心事重重?前阵子才大婚,难道王爷不欢喜?” 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那才会令人欢喜。 沈卿言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仿佛辰王不痛快了,他就能爽快。 辰王薄唇微抿,“沈大人,皇上让你进去。” 一言至此,辰王径直走下石阶,根本不把沈卿言的挑衅放在眼里。也无暇顾及他。皇上交代他的事,他就是豁出性命也得办成! 沈卿言哼了一声,转头迈入御书房。 封衡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也是深沉清冷,沈卿言刚要抱拳行礼,封衡低醇的嗓音淡淡启齿,“卿言,你自今日起开始着手准备,朕会离开京都一阵子,你随朕一道离开,将你母亲事先安顿去城外。” 沈卿言,“……” 沈大人的第一反应是,皇上要作甚?会不会影响了他的大婚? 沈卿言正要开口,封衡挥袖,“无旁的事,你即刻下去准备吧。记住,做事要不动声色,莫要叫外界看出端倪。让你母亲以“出城上香”为由即可。” 沈卿言张了张嘴。 封衡轻轻抬眼看向他,仿佛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声,“卿言,你若不懂,就少说,少问。听朕安排即可。” 沈卿言一惯听从封衡的安排,是封衡的鹰爪。 可以这么说吧,沈卿言这些年所立的功劳,都是封衡出谋划策,他只负责执行。 “欸,臣领旨!” * 封衡心意已决。 眼下已安排好了虞姝的去处,他自是不舍得,但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当下的情况,只能如此行事。 从一开始布局,封衡就没料到虞姝的出现,更是没有想过她会怀上自己的孩子。 无论是虞姝,亦或是他们的孩子,都不在他原先的计划之中。 可偏生,这两者都成了他最在意之人。 始料未及的情,迫不及防的心动。 一想到虞姝和孩子可能会出事,封衡胸口就无意识的滕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明明事情还没发生,可他一旦思及此,心口便有阵阵窒息,舌尖苦涩。 当日下午,封衡就命人宣了卫氏与虞青山入宫。 这是虞姝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姨娘。 卫氏出生乡野,还以为将军府的门第已经足够煊赫富庶,今日一见重华宫,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奢靡的宫宇。一踏足重华宫,就可见琼楼玉宇、朱檐耸峙,如近蓬莱矣。 虞姝早已在庭中等候,听封衡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虞姝得知今日能见到姨娘,提前两个时辰就开始准备。 她身着一件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下面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发髻盘在了头心,戴了一只金凤垂珠步摇,虽是有孕在身,可单单是站在那里,犹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 卫氏惊艳了一下,忘了几步开外的贵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了。 只觉得才半年不见虞姝,她已如京都城的其他世家高门的女子一样矜贵。 卫氏眼眶倏然就红了。 她痛恨自己当初的决定,起初只盼着女儿能嫁一个寻常良人即可,而今世事造化,女儿也踏上了一条凶吉未知的路。 卫氏起初是痛恨新帝的。 可此刻,看着虞姝身侧站着的高大男子,只见他身量颀秀,虽然斜挑的凤目微露寒芒,但,当真是丰神俊朗好姿仪啊! 卫氏年轻时候看上了虞青山的脸,而今一对比,却发现,虞青山年轻时候比新帝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岳母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满意。 卫氏此前在朱雀街,只匆匆瞥过一眼封衡,今日如此近距离目睹龙颜,她愣是没法继续讨厌封衡了。 虞青山倒是镇定,拉了拉身侧的卫氏,给封衡请安。 “臣携贱内,给皇上、修仪娘娘请安。皇上万福,修仪娘娘金安。” 卫氏已是平妻,称作“贱内”并无不妥。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0节 封衡抬手,“平身吧,今日既在重华宫设席,那便算是家宴,虞爱卿和夫人,不必多礼。” 卫氏红着眼眶,笑着看向女儿。又时不时打量几眼封衡。不是她对封衡太过好奇,而是封衡的容貌着实叫她觉得新奇。 如斯俊美,到底是怎么长的? 虞姝在重华宫养尊处优,倒也没受到太多的委屈,如今已为人母,她不再动不动就悲鸣,一脸笑意,半点不忧伤,脆生生的唤了一声,“娘。” 以后,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喊娘了。 卫氏又是喜极而泣,都说女子是水做的,她可真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如水般的女子,“欸!”卫氏应下。 虞青山逐渐挺直了腰杆,静等女儿喊他,可下一刻,女儿却转过身,去入席了。 封衡护得紧,一把搂住了她,一手还护着她的小腹。 卫氏也跟了上去,她是个心细的,瞧见封衡对女儿这般小心谨慎,更是感慨万千。她当初怀两个孩子时,虞青山在边陲打战,别说这般关切了,就连一封安抚的家书都无。 如此一对比,卫氏更加觉得虞青山就是个渣汉子! 她怎么到了如今才看明白呢?! 被落在后面的虞青山拧眉,他有种被冷落的错觉,但又不能笃定。 按理说,就算是所谓的“家宴”,也应该是帝王最先落座,但封衡先扶着虞姝坐着,这才落座。 这一幕,又被卫氏纳入眼底。 她原本是要在虞青山后面落座,但今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不想顾及虞青山的颜面,自行落座。 虞青山是最后一个在席位上坐下的。 他抬手在鼻梁骨上刮了一下,试图化解难堪。这里是后宫,他又不能当场对卫氏发难。 封衡甩出一个响指,“来人,把见面礼呈上来。” 封衡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细竹竿一般,甩出的响指又响又脆。 卫氏看呆了,不成想,这种民间混混时常会做出的动作,在皇上身上却不显半分违和,反而衬得潇洒肆意。 虞青山自然是意识到了卫氏打量新帝的目光,他在桌洞底下踢了卫氏一脚,提醒她要注意规矩,莫要直视龙颜。 卫氏被平白踢了一脚,自是不太高兴。 她本就对虞青山没了曾经的痴慕和依恋,索性不给与任何回应。 人当真是奇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在他身上看见一层光。 可一旦没了那份痴嗔爱慕,在看着同样的一个人时,只觉得黯然失色。 林深递上大漆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枚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在秋日微光之下,璀璨生辉。 封衡亲自拿过手镯,“夫人,朕多谢你生下昭昭,这是朕的一片心意,夫人且收好。” 卫氏起身,双手接过了手镯,沉甸甸的一只镶宝石镯子,上面的朱红与墨绿珠宝相互映衬,又有碧珠连缀,一看就不是凡品。 卫氏也没客气,免得拂了帝王的面子,笑着谢道:“妾身多谢皇上,这镯子还是妾身头一次收到首饰呢,昭昭能得皇上一心呵护,妾身已是心满意足。” 封衡低醇的嗓音笑了笑,侧眸看了一眼虞姝,这又看向虞青山,未置一言,却又宛若给予了十足的讽刺。 虞青山,“……” 又是他错觉了?为何会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他曾是个执掌三十万兵马的大将军,日夜奔于军务,哪有铮铮汉子,整日沉迷风花雪月的? 他的确不曾赠送过卫氏任何首饰…… 可他把心给了卫氏,难道不是么?! 他的心,难道不比一只手镯值钱? 几年未见卫氏,不成想她也变得这般肤浅,竟也开始喜欢俗气的身外之物! 虞青山不明白,为何卫氏会变成这般。 小厨房宫婢陆陆续续上了菜,虞青山强颜欢笑,自诩是个大将军,又是本朝武将之中头一份的恩宠,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位战神般的存在。 将来,必然会永垂史册。 在虞青山始料未及时,封衡很不合时宜的开口,语气寻常,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虞爱卿回京都这几日,可曾将过朕的皇叔?封奕奕。” 但凡京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会忘记封奕奕那厮。 虞青山也不例外。 他品着一瓯老花雕,闻言,硬生生呛住了。又因着强忍着闷咳,只能憋出了一脸珊瑚色。 这可是送命的问题! 这小子! 手腕比先帝狠辣的多! 虞青山驰骋战场半辈子,好歹还有一些残威,以拳抵唇闷咳了两声,老老实实道:“回皇上,并无。” 封奕奕是逆臣贼子,他若是与封奕奕有来往,那岂不是也成了反贼?! 虞青山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秋风拂来,他后脊背一阵寒意席卷四肢百骸。 封衡只是淡淡一笑,一个抬眸的眼神,却是给予了足够的威压。 虞青山,“……” 新帝上次宴请他,是杯酒释兵权。 今日则又是正面敲打。 到了这一刻,虞青山开始庆幸自己把卫氏带入了京都,养了一双好儿女。 不然,若无虞姝和虞铎兄妹二人,只怕虞家与他,皆危矣。 * 酒馈结束之后,卫氏拉着虞姝的手说了好一番话,还给她带来了好几件入冬的衣裳、袍子。 卫氏十分关心虞姝腹中的孩子,更是夸赞了封衡,“昭昭,皇上生得好生俊美啊,我瞧着,皇上脾气也极好,笑起来像个读书郎。可见坊间对皇上误解太大。今日得见皇上,我也就放心了。皇上这样的温柔好男子,便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 看着卫氏一脸欣慰的笑意,虞姝当真不忍心揭穿封衡的真面目。 罢了,她娘看男子的眼光从来都不准。 娘好像只会看男子的脸。 封衡倒是生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也难怪娘会这般褒赞他。 恨不能把封衡夸到“此人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了。 虞姝是没法说出违心话的,只能敷衍着点点头。 卫氏与虞青山离开重华宫时,封衡亲自送到了重华宫门外,卫氏连连回头,可谓是笑靥如花。 封衡太会做人,在卫氏面前,一直唇角含笑,他本就生得风流俊朗,这一笑起来着实收买人心。 虞姝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卫氏和虞青山走远,封衡这才揽住了虞姝的肩,低下头看她,挑了挑浓郁的剑眉,“昭昭,你娘对朕甚是满意,听说民间的岳母看着女婿,都是愈发喜欢的。” 虞姝差点翻白眼。 封衡寻常时候都是面色无温、喜怒无常,让人很难琢磨透。故此,即便虞姝偶尔察觉到封衡过于自恋,可她也没往心里去。 她随口一说,“嫔妾只是修仪,嫔妾的娘哪有资格给皇上当岳母。皇家是赵家的女婿。” 她此言一出,就见帝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宛若突然之间就从六月艳阳天,一下就跨到了凛冬风雪夜。 说变就变了。 虞姝一僵。 她这阵子仗着自己的肚子,偶尔说话没有事先思忖,此言一出,她就悔了。 皇后背叛过皇上呀! 她这话,是不是勾起了皇上不好的回忆?让皇上尊严尽失了? 就在虞姝以为,她今晚逃不过时,封衡却一改往日强势姿态,只怕她逮住吻了一会。 这一次的吻格外温柔,她能感觉到封衡在细细描绘她的唇,他那只作恶的龙爪也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 总之,今日要收敛的多。 可饶是如此,还是逮着五指姑娘,满足了他自己的私欲。 虞姝净手时,面颊涨红,眉心微微蹙着,足可见她很不喜欢,可敢怒不敢言。 封衡似是从这事之中得到了一些趣味,心情也有好转,忽略了虞姝此前的大不敬,他搂着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指腹在美人红唇上摁了摁,眸光幽幽,男人的指尖又突然撬开唇瓣,摁在了虞姝的一颗牙上,“昭昭,日后,朕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教给你。” 等到这一波风险结束,他们的孩子应该也出生了,封衡喜欢提前规划算计,将他与虞姝日后的床笫之事也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虞姝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的牙又没碍着帝王的事,干嘛总摁着她的牙不放。 她转移话题,免得封衡现在就教她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污/秽之事。 她半点不想学。 虞姝问道:“还没到年底,皇上为何要召嫔妾的娘与父亲入宫?” 只是为了让她见一面么? 封衡狭长凤眸里映着一豆灯火,半明半昧,“昭昭今日话太多了,看来还有精力,那朕继续教你一些好玩的事。” 说着,虞姝又被逮着亲。 虞姝,“唔……” 不对! 皇上越是如此敷衍,就越说明有事瞒着自己。 * 虞家的马车所到之处,路人都会让行。 手握实权的武将,在本朝有着独一份令人敬重的地位。 卫氏透过半开的绒布车窗,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京都城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就连骏马这种稀有的牲口,不少寻常人家也能用得起,她看着沿街骑马持剑的男子,眼神痴痴。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1节 仿佛心智还停留在十多年前。 虞青山沉着一张脸,甚是不满,“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瞧着什么都有兴趣。”他就差点说出,卫氏俨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卫氏倒也不恼。 她的确没见过世面。 从边陲来到京都之后,整日困在内宅之中,那些年浑浑噩噩,错失了太多。而今才发现,世间还有太多的好东西,她都不曾经历过。 卫氏望着外面,美丽的水眸映着阑珊灯火,笑起来有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纯真,“侯爷难道忘了么?我在内宅困了十多年,都不曾出来过,自然瞧见什么都觉得有趣。今日我还入宫了呢,昭昭遇到了皇上那样的男子,我也放心了,反正,昭昭比我好太多。” 她开始自称“我”,而不是“妾身”了。 虞青山一噎。 他下巴处俊俏的小胡子颤了一下,无疑,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虞青山是个实打实的武将,说话不像文人那般绕来绕去,气闷闷道:“阿琴,你的意思是……跟了我,你悔了?” 他把她带出了穷山恶水之地,给她遮风挡雨之处,让她衣食无忧。 她理应更加痴慕他才对。 卫氏没看他,只观赏着朱雀街上的小兔子灯笼。 她年少时候,可想要一只那样的兔子灯了。 少时的念想,总是纯真稚嫩的。 而今,她便绝口不提自己想要兔子灯了。 没有等到回应,虞青山更加气闷,“阿琴,你已是我的平妻,将来百年之后已有资格与我合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卫氏愣了一下,顿了顿,她这才转头看向虞青山,这个她痴慕了十多年的男子。 可此刻,她竟觉得无比陌生。 她应该满意么? 就为了能合葬? 卫氏没读过什么书,到了将军府之后才识得几个字,她只会做豆腐、做衣裳,并不怎么擅言辞。 这一刻,她有些不高兴,甚至愠怒,但不会说话。 想了想,遂道:“侯爷,日后夫人与你合葬,我便不凑热闹了,我若死了,会让铎儿安葬到家乡去。” 三个人一起合葬……那该多挤。 她才不要。 “你……”虞青山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了。这下,自尊心不仅被伤了,还被人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就是如此美貌~ 虞姝:-_-|| —————— 来了来了,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哈~ 第八十四章 在虞青山以为, 卫氏成为平妻之后会欢喜至极时,卫氏却早已真正不在意名分了。 其实,有一桩事, 她心里一直堵得慌,堵了整整十多年。 今日在宫廷吃了酒,加之被外面的苍茫夜色所感染, 卫氏突然觉得,她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不擅言辞,亦上不了台面, 可有些事心里却是门儿清。 人清醒过来,诸多此前想不通的事, 一下就通了。 而通透过后,原本在意之事,就变得不再在意了。 卫氏看着气到脸红脖子粗的虞青山,她第一次神色认真的说道:“侯爷,我自知是粗鄙乡野之妇, 是卖豆腐出身,配不上虞家的高门大户。倘若起初知道你已娶妻, 我必然不会嫁你。又倘若你恢复记忆之初,我尚未生下铎儿, 无力一人养大他,我亦不会跟你来京都。” “这十六年啊……” 她顿了顿, 水眸里清冷微光闪烁,“我半点不开心。” 我半点不开心…… 她不欢喜! 竟然不欢喜! 虞青山呆住了。原先痴痴爱慕他, 甚至不惜放弃正妻身份, 而选择做妾室的女子, 竟然对他说,在将军府这些年她半点不开心。 虞青山愣了一下,在一片怔然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喑哑的音色,有些心虚的吞咽着,说道:“阿琴,你是不是在怨恨我几年没回京都,冷落了你?可我乃大将军,自是以大事为重。” 瞧瞧,依然这般言辞凿凿,叫她这个本就不擅言辞的人,更是不会反驳。 卫氏眨眨眼,索性不与虞青山继续叨叨下去。 卫氏如今发现,虞青山和崔氏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都喜欢叨叨个不停。 卫氏又望向车窗外,不再看着虞青山,十分敷衍的语气,道:“行行行,侯爷日理万机,保家卫国,我这个小妇人狭隘了。” 虞青山下巴的小胡子又是一抖,“……” 马车刚抵达将军府,宫里送来的赏赐也到了。 宣读赏赐圣旨的宦臣是林深手底下的人,办事还算周到,将赏赐单子交到了卫氏手里,这位可是昭修仪娘娘的母亲,他自是要客客气气。 “夫人且拿好单子,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卫氏不太懂规矩,就学着此前老太君的行径,赏赐了宦臣一锭银子。 她看着仆从将赏赐之物搬去她的庭院,盯得可紧了。 虞青山被夺了虎符,眼下一直闲着,索性就跟在卫氏身侧,见卫氏仿佛是鬼迷心窍的模样,冷声哼哼,“阿琴,这些都是咱们虞家的东西,你也不能吃独食。” 卫氏听了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皇上之所以赏赐我,是因着昭昭在宫里得宠,铎儿在江南道立了大功,我怎么就吃独食了?以往将军府的赏赐也没用在我头上呀。” 她愣一下,看着虞青山一心偏向将军府的样子,她猛然惊觉,她这些年都做了些甚么?! 她好像迷了路,遗失了自己,此刻,梦醒时分,她豁然开明。 能困住她的,从来都不是这座院子,和这四方天地,而是她自己啊。 她若不在意,虞青山又算个甚么东西呢? 虞青山企图再度“以理服人”,道:“阿琴,你如今是我的平妻,也算是虞家半个主母,任何事都要顾及全家。” 顾及全家……? 此前,谁又顾及了他们母子三人? 卫氏不懂大道理,她就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很不痛快,她半点不想以德报怨,沉沉道:“不管侯爷说甚,我都不会听的。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侯爷不能拿走。” 虞青山一噎,“你……!” 来来回回的下人时不时侧过脸看热闹。 虞青山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忍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致,沉声下令,“都退下,无本侯吩咐,不得入内!” 他此言一出,下人们垂首退出了月洞门,卫氏刚要怒嗔虞青山,却被他握着手腕,一股大力,不容分说的将人往屋内拉。 卫氏就是个娇滴滴的娘子,哪里能抵抗一个常年舞刀弄枪的武将? 人被摁在榻上时,卫氏才知道虞青山是来真的。 旷了几年的男子,又是一腔怒意,不亚于是饿极了的雄狮逮住了羊羔,岂有罢手的道理? 卫氏倒是识趣,知道逃不过去了,便就懒得反抗,免得受大罪。 虞青山一开始几乎失控,过了好片刻,他在极乐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阿琴,你……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语气有些不敢笃定了。 可他又十分想知道。 卫氏侧着脸,没去看虞青山,面颊酡红,一头乌发倾泻玉枕,尚有几分年轻时候的光景,她愤愤说,“侯爷,你能不能快些?!” 虞青山被这么一次刺激,原本还想“睡服”卫氏,他常年久居军营,听惯了荤段子,不成想,自己却是如此禁不住撩。 下一刻竟是丢盔卸甲了。 蓦的,虞青山有种大势已去的挫败感,内心一片萧索、苍凉。 卫氏也没想到,她随口一说让他快些,他还当真这样快就…… 卫氏不会甜言蜜语,就直接说,“侯爷,原来你也会老,几年未见,倒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卫氏试图起身,虞青山一下摁住了她,看架势是要一雪前耻的意思,“阿琴,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可好?” 有了孩子,他们定能重归于好。 他太渴望卫氏曾经那样灼灼炽热的痴慕眼神了。 就在虞青山要卷土重来时,卫氏突然笑了,“侯爷别费心思了,夫人给我喝了这么多年的药,我这辈子是不会再生出孩子了。至于下辈子……你我还是别见了。” 虞青山眸色一滞,惊讶与愧疚感,很快就充斥着胸膛,引起丝丝缕缕的酸涩。 他突然,怎么都不行了…… * 皇宫,御书房。 外面冷风萧瑟,内殿烛火微微摇曳,冷松香的气味让人有股悠远之感。 张贵妃看着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宛若看着一个远古而来的坠神。她缓缓下跪,一如既往的臣服于他,“皇上,家父让臣女找机会杀了你,但臣女寻了借口拒绝了。他们下一步会在下月皇家猎场的秋狝上动手,届时楚王会带兵逼宫,楚王带来的兵马都在城外黄河坡聚集了,另外,支持楚王的世家士族们,届时恐怕都会倒戈楚王。” 看样子,封衡即将面临一场劫难。 但不知为何,张贵妃却觉得,最后的赢家还会是封衡。 她早已厌倦透了腐朽萎靡的世家们,至于那个风流成性的楚王,又哪能比得上封衡的手段?! “好。朕知道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2节 封衡话音一落,张贵妃抬起头来,望向她曾经痴慕的男子,“皇上此前答应臣女之事……” 封衡淡淡启齿,“朕一言九鼎,等朕杀回京都,你与张二小姐,定安然无恙。” 张贵妃磕头,“臣女多谢皇上!” 十三过来时,张贵妃正离开。 十三垂首,宛若没有看见张贵妃此人。 当初若非张相谋害,他的家族也不会尽数被诛,仅余下他一人。是皇上救了他,带着他习武学谋略,眼下,就要大仇得报了,还差一点点了! 十三走上前,封衡的嗓音有些冷,“十三,你气息乱了。” 十三一怔,“皇上,是属下之过!属下定能调整过来。” 封衡从龙椅上站起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快了,你终会大仇得报,眼下且按捺住。” 十三的头垂得更低,掩了眸中一切神色,将一份染了血的名单交给了封衡,“皇上请过目,太傅招供了。” 封衡一目十行,很快就将先帝留下来的旧部名单记入脑中,随即就将名单搁在了烛火上方,片刻后,大理石地面落了一层灰烬。 十三已开始恢复气息,犹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暗部,道:“皇上,太傅请求被赐死。” 封衡挥手,“依了他。” 走到求死的境地了,留着也毫无用处了。 十三又说,“皇上,废妃她疯了。” 封衡似乎半点不在意,“无妨。她杀了余家长公子,让余家绝后,又设计入宫时,便就注定了她今日的命数。且随她自生自灭。” 他不是活菩萨,不会对谁皆有怜悯之心。 有些人就是该死,不是么? * 转瞬,秋狝将近,意味着离别的日子也来了。 封衡这阵子一直在暗中部署,日夜忙碌,无暇来重华宫。但偶尔会在半夜过来看几眼,这便又走了。 这一天,帝王过来时,穿着一件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外面披着银色缎面披风,有股战神归来的飒气,一过来就感受了一下胎动。 小东西也是机灵,封衡不在时,虞姝倒也落了个安静,可封衡一到,腹中的小家伙就开始不消停。 封衡给了虞姝一封信笺。 虞姝正狐疑,他解释说,“朕给你写了一封情书,你放在身上,想朕时就拿出来看看。” 虞姝,“……” 皇上总能让她哑口无言,这一次是当真觉得有事要发生了,“皇上,到底怎么了?” 虞姝的肚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她若是留下来,封奕奕的目标便会是她。 封衡说了实话,“京都即将巨变,朕也需要这次机会布局,朕打算将你先护送出京都,等到了雍州安顿好,你再与朕汇合。” 封奕奕的人不会轻易动辰王,满城皆以为,辰王是封奕奕与萧太妃暗度陈仓所生下的孩子。 若是让旁人以为,虞姝是辰王的人,那就更加安全了。 让辰王护送,先一步离开京都,危险少了至少一半。 至于,封衡为何会相信辰王,是因着他知道,辰王不会伤害虞姝。也因他知道辰王的心思不在皇位之上。 虞姝被惊吓到了,“……” 她这是去逃难,还得顾及腹中孩儿,哪有什么心思想他? 她茫然的拿着信笺,封衡又道:“你也写一封给朕,朕明日就来取。” 虞姝粉唇微张,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她近日看了不少话本,誊抄一些情话下来还是不难的。 只是皇上这行径,着实让她不适应,眼下,她和皇上不是应该先保命么? 她不敢多问,皇上弃京都而去雍州,必然有他的算计。 封衡,“昭昭,离开京都的事宜已备好,明晚朕就命人送你出宫,辰王……会护送你离开京都。” 虞姝又是一愣。 为何会是辰王? 眼看着虞姝还有三四个月便要临盆,封衡眼底掠过愧疚之色。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文文到了中后期了,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八十五章 虞姝睡意不深, 但今晚不知怎的,很快就恹恹欲睡,按理说, 即将出宫离开京都,这本是一桩不小的事,可虞姝躺下没多久, 就在封衡怀里睡了过去。 薄纱凌纹幔帐轻锤,一豆熹微烛火之中, 封衡睁开眼来,幽眸深沉如海, 凝视着怀中人。 封衡没什么舍不下的东西,哪怕是他的性命也不例外。 幼时倒是喜欢极了一只雪色长耳兔, 那只兔子被先帝射杀之后,他也亲手捅死了先帝的座椅,报仇之后,他一边净手,洗去手上血渍, 一边笑了笑,谈不上舍不得那只兔子, 甚至还有些畅快。 而今,封衡自知已有了牵挂, 他和虞姝三年前就见过,但也不算结识太久, 可这股割舍不下的心思却是如此强烈。 若非封奕奕那个狗贼即将动手,封衡会等到虞姝生产之后, 再做其他决定。 虞姝必须送出去。 封衡不能冒险让她留在京都。 她腹中是自己的骨肉, 若是落入封奕奕手里, 后果不堪设想。 封衡不喜任何人拿捏他的软肋。 人一旦有了软肋,要不就藏得严严实实,要不就自己足够强大,否则,软肋迟早会成为自己天大的弱点。 封衡看了一会,又在虞姝眉目之间落下轻轻一吻,这便放开了她,自行下榻。 知书听见动静,去案台前,掐灭了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里的安神香。 封衡来到外间,知书和墨画本就是封衡的人,已跪地准备听从圣谕。十五和十七也在场。 封衡扫了一眼,嗓音清冷低沉,像从遥远深夜传来,“知书、墨画,你二人不会武功,明日不必跟从修仪出宫。十五、十七,届时跟在修仪身边仔细伺候着。若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朕!” 知书和墨画当即红了眼眶,人都是有感情的,这阵子与虞姝相处,已经处出主仆情谊了。只盼着修仪娘娘能够安然归来。 十五和十七立刻磕头应下,“是,皇上!奴婢定誓死保护修仪娘娘!” 封衡走出重华宫,外面月影横斜,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明了。 封衡周身俱是深秋寒气,他眼底是欲要吞噬一切的深沉,在重华宫外站了好片刻,这才离开。 回到帝王寝宫,他浓密曲长的睫毛上沾了浓露,光线下,显得眼底一片湿润,王权只一眼就愣了一下,还以为皇上哭了。 这…… 必然不可能的! 他从皇上一出生就伺候在皇上身侧,皇上自从一岁过后就几乎不曾哭过。哪怕是疼到极致,伤心到极致,也是握紧拳头,咬紧牙挺过去。 封衡一记冷凝目光扫过来,王权立刻垂下头去。 王权劝了一句,“皇上,时辰尚早,要不要再歇息一会?” 封衡挥袖,“不了。” 他在龙椅上落座,抬手掐着眉心,只阖眸假寐,在脑子里又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过了一遍。 任何细节、关键、转折点,都没有放过。 他好像输不起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封衡绝对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封奕奕在他眼里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不! 是比死人的下场还要惨! 其实,封奕奕起初在封衡心里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封衡知道,世家士族会利用封奕奕卷土重来,而封衡又何尝不是呢? 暗疮只有腐烂到了根本,才能彻底清楚。 可封奕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扰了他妻儿的安宁! 封衡再度睁开眼来,“宣北狄长公主觐见。” 慕容毓这个人,也该派上用场了。 * 翌日,虞姝早早就将“情书”写好了。 她昨日就想了诸多事。 封衡将她送出京都,大概是因着她腹中的孩子,对方不是冲着她而来,而是腹中龙嗣。 想来,娘在将军府应该无碍。 至于父亲和虞家诸人,她压根不在意。 和封衡待在一起久了,她也逐渐开始变得冷血无情了起来。 虞若兰“暴毙”之后,她只字未提,也不询问封衡,就仿佛虞若兰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封衡过来时,已经是午后。 秋日日光和煦,比盛暑烈阳温润了不少,男人下了轿辇,迈开腿大步而来,光芒打在他身上,衬得身量颀秀,他足蹬石青靴,腰束紫玉带,随着他的靠近,虞姝还闻到了一股清雅冷松香。 “昭昭,今日怎么出来了?也不怕外面风凉。”封衡语气之间尽是责备,可口吻又格外溺宠。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3节 虞姝仰面望着男人,反驳说,“可御医说,有孕的妇人需得偶尔晒晒太阳,对孩儿有好处。” 封衡微拧眉,“朕自是知晓,你靠着窗户晒即可。” 说着,又把虞姝拉入了殿内,仿佛很害怕她抛头露面。 虞姝回头望了一眼秋意甚浓的后宫,她有些狐疑:难道当真这般危险了么? 也是了。 那日北地长公主入宫,便有人在宫廷对她射出暗箭,若非是封衡,她只怕已经是一尸两命了。 虞姝将情书交给了封衡。 封衡也没打开看,就揣入了袖中。 今日即将别离,他也没甚交代,虞姝更是没有询问为何要让辰王护送。 想来,皇上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昭昭,陪朕看会书。”封衡拉着美人,两人坐在靠窗的小几旁。 清茶沁香,秋阳斜射入内,日光打在美人脸上,照亮了她面颊上细小的小绒毛,像熟了七分的蜜桃,封衡抬眼看向虞姝,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虞姝察觉到了封衡的视线,可气氛有些怪异,她佯装没发现,索性就不抬头。 两人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时间转瞬而逝,日暮降临之后,封衡亲手给虞姝穿上了斗篷,把她送上了从皇宫北门出去的马车上。 离别之际,他突然附耳,在虞姝耳畔低语了一句。 虞姝面色一怔,随即又涨红了脸,愤愤道:“皇上!” 封衡轻笑一声,嗓音格外低醇磁性,将虞姝抱上马车时,薄凉的唇在她额头一擦而过。 幔帐落下,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以避开宫中眼线,封衡并未亲自护送,而是直接转身回御书房。王权跟在帝王身后,一路小跑,也没跟上。 到了御书房,封衡一直在批阅奏折,任谁都不见,半晌都没喝茶,王权亦不敢吱声。 皇上越是不动声色,只怕就越是在意啊。 * 十三与沈卿言护送马车到了城门口。 辰王已经静等多时,看见一辆极为寻常,且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辰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那双温润的凤眸映着月华冷光,似有千言万语。 沈卿言对辰王抱了抱拳,“王爷,尽快出城吧,今日虽是我的人值守,但以防夜长梦多。” 沈卿言其实很纳闷,为何辰王不留下来夺位? 皇上是如何说服了辰王? 沈卿言当然不会怀疑封衡的眼光和决策。 要知道,迄今为止,封衡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曾出过岔子。 辰王颔首示意,“好。”一言至此,他看了一眼马车,这才调转马头,带着一行人,以及青帷马车,驶出京都城城门。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辰王眼中重新坠入了星子,那是一片希翼。 沈卿言坐在马背上,愣在原地,十三也在目送马车走远。 此时,银月当空,秋风瑟瑟,月华如练,此情此景,不免让人诗兴大起。 沈卿言不会作诗,倒是废话一箩筐,“十三,你说,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万一辰王倒戈了封奕奕,那皇上岂不是将自己的软肋交到了敌人手里?那位可是辰王呀,曾经还爱慕过修仪娘娘呢。我着实想不通,十三,你能寻思明白么?” 十三面无表情,他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朝着沈卿言递了一个“我不听我不听”的眼神。 皇上的私事,哪里是他能随便置喙的? 这个沈大人,话真的多啊! 十三又望向夜色苍茫处,确定马车走远,他调转马车,踢了马腹直接离开,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回宫复命。 沈卿言顿时觉得好生无趣。 皇上和十三,都嫌弃他了。 还是他家阿香姑娘好! 只可惜,阿香姑娘已经跟着恒庆王夫妇回冀州去了。 沈卿言心中略有埋怨和委屈。 他的大婚之日即将到来,可为了皇上的大计,他可以延缓婚事,恒庆王夫妇回冀州也是皇上的安排。 就在沈卿言黯然失神,正暗暗感慨人生寂寞如斯时,马蹄声从不远处的长街“哒、哒、哒”传来。 沈卿言浑身一紧。 不多时,就看见梳着高高马尾的红衣女子逐渐靠近,在月色之中,冲着他灿然一笑。 沈卿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顿时觉得,人生处处是惊喜,“阿香姑娘!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楚香生怕他多想,立刻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我是为了兄长交代给我的任务才留在京都。” 楚香知道,即将有一场巨大变故要发生。 她总觉得,她得陪在沈卿言身侧,不能让这个呆子一人去承担。 他和她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不是么? 沈卿言挠挠头,咧出一嘴整齐的白牙,“你能留下来就好。” 阿香姑娘在身侧,他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对未来颇有期许。 * 皇宫,御书房。 十三禀报过后,封衡握笔的动作一滞,墨汁滴落,染了半边奏折。 安静了许久,封衡的嗓音才淡淡响起,“朕知道了。” 王权和林深几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上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不苟言笑、阴沉无温。 整个皇宫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沉寂之中。 小公主原先养在重华宫,虞姝临走之前不太放心,反复交代了封衡,让他善待小公主。 封衡掐了掐眉心,不知怎的,良心发现,下令道:“重华宫的那个小不点,送到太后身边去吧。” 王权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皇上指的是谁。 “是,皇上,老奴这就去办。” 真是造孽啊。 可怜见的孩子,她又有什么过错呢。 要怪就怪太后几人。 贪心不足蛇吞象。 * 城外,马车十分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 虽是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但里面铺了上好的绒毯,温好的羊乳,制成了丸子的补药,各种金疮药,干粮果脯……应有尽有。 羊角宫灯发出熹微的光束,虞姝自是毫无睡意,但也谈不上心情忐忑,她对封衡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总觉得一切都能顺遂。 十五和十七骑马跟在马车后面。 虞姝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除却十五十七之外,还有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她又往队伍前面看去,正好撞见了辰王回过头来的视线。 隔着数丈之远,两人也恰能四目相对,辰王欲言又止,虞姝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辰王也笑了笑。 还得继续赶路,没有彻底远离京都之前,辰王不敢停下脚步。 他望向前方,捏着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他欠虞姝一条命,总算得了机会回报她了。 当然,那日在御书房和封衡商榷了近一个时辰,封衡也答应了他一些事。 只不过…… 辰王眸色忽然一凛。 既是能彻底远离朝堂,摆脱皇氏,他又为何要回去?!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辰王眸中略过一抹异色,当即踢了马腹,稍微加快了速度。 * 五日后,是本朝每年一度的皇家秋狝之日。 这一日,帝王会携器重之臣,前去东城的皇家猎场,进行长达三日的涉猎活动。 本朝文武兼崇,开/国/皇帝便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 秋狝被本朝而言,意义非凡。 若是一任帝王不能参加秋狝,那便意味着,他离着退位不远了。 这一天,帝王的扈从队伍从皇宫中华门出发,浩浩荡荡上千人,帝王车撵后面跟着年轻一辈的新任官员、禁卫军,以及世家士族的年轻才俊们。 帝王着一身玄色长袍,玉带束腰,墨发用了玉簪固定,如此穿扮倒是显得年轻气盛、锋芒毕露。 他全程不苟言笑,一张冷峻无温的脸,完美到宛若是用刀斧雕刻而成,气度清冷卓然。 若问九天之上的神仙是何姿态?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沿街的百姓纷纷跪地,大胆些的女子偷偷抬头望向帝王,顿时又是一腔芳心澎湃。 此时,茶楼雅间内,一披着狐裘斗篷的男子哂笑一声,透过临街的窗户往下望去,问道:“本王与皇上,孰更美?” 正跪地给他捶膝的婢女,立刻答话,“自是王爷更美。” 封奕奕捏着一只茶瓯,浅噙了一口,看着封衡飒气凌然之态,又不免想到三年前他被封衡逼退雍州之事。 封奕奕凤眸之中,目光一沉。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4节 “哼!这个臭小子!本王此前倒是小瞧了他!但姜还是老的辣。先帝都不是本王的对手,又何况是他!” 封奕奕忿忿不平。 三年前,他从皇宫逃离的姿态,着实不雅致。 等到他再度夺下皇宫,定要将那处的狗洞彻底封死了! 知情人已全部被他处死,世上再无人记住三年前那日的奇耻大辱! 封奕奕搁置下茶瓯,将双足抬起,递给了婢女。 婢女了解他的习性,立刻给他喷了花露,这又穿上了一双描金边的乌皮靴。 婢女做好这一切,封奕奕这才站起身,朝着临街的窗户伸了个懒腰,一心认为,这一次封衡输定了。 先帝不在了,他这个当叔叔的,自是要好生“调/教”晚辈! “本王,也该出发了。” * 猎场,秋风萧瑟,皂靴踩在林中,发出枯枝败叶被碾碎的声响。 号角声响彻天际,狩猎开始了。 封衡的劲/腰/上挂着一张/弓,手持一把三尺长剑,这把剑在杀人时,仿佛会发出低低呜鸣,当初封衡为了盗取墓地钱财购置兵马粮草时,无意中得来的一把宝剑,名叫“赤霄”。 这赤霄剑重达数十斤,寻常男子根本拿不动,但落入封衡手里却是意外的合适。 仿佛是为了他量身打造而成。 沈卿言、十三等人早已高度戒备,楚香一直被沈卿言圈在身侧,他二人近日来倒是无比亲密,十三时不时故意远离他二人,免得瞧见什么令人耳红的画面。 涉猎已经开始了片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必然会有意外发生。 就在这时,数根箭/镞从暗处齐齐射了过来,就像是有人发出了信号,弓/弩/手早已在暗处准备就绪。 十三大喊,“不好!护驾!” 封衡狭长的凤眸顿时一凛,手中赤霄挥出,足有三尺多长的长剑如在半空挥舞,肉眼看不见剑身,只能看见刀光剑影,以及刺耳的锐利声响。 那些箭矢被弹开,飞射入林中的树木枝干,被射中的树木瑟瑟作响,枯叶纷纷落地,足可见箭矢反弹的力道有多大。 十三、沈卿言、楚香,以及影子人俱持剑挡去箭矢。 这一波飞射过来的箭镞被挡去之后,当即就有上百名黑压压的持剑黑衣人飞奔而来。 几乎是顷刻间,林中疾风萧瑟,枯叶腾起半空,凛凛杀气。 封衡跳下马背,薄凉的唇扬起一抹极致的冷意,那双幽眸映着赤霄射出的寒光,灵魂深处的嗜好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吐出一个字,“杀——” 打斗一触即发。 楚香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人也是兴奋的。 可就在她亲眼目睹封衡一剑两尸时,她错愕住了,不由得吞咽了几下,冒出胆寒之意。 鲜血四渐,秋风之中,血腥味扑面而来。 楚香站在原地,看花了眼。手中宝剑还没出鞘,她一惯自诩是个高手,也以为沈卿言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了,但见封衡使剑,她有种见到了罗刹的错觉。 十三和影子人们一直护在封衡左右。 但封衡没有给他们提供保护的机会。 一通厮杀过后,时空仿佛错移,封衡杀红了眼,手中赤霄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这把剑像是可以通灵,甚有灵性。 就在这一波黑衣人尽数倒下时,十三大吃一惊,“皇上!” 只见封衡双目赤红,额头汗滴溢出,手中赤霄像是觉醒了某种可怕的本能,在他掌中轻颤,试图制造更多的杀戮。 十三望向沈卿言。 沈卿言无意识的吞咽了两下,“糟了,皇上又发作了!” 这都多久不曾这般失控了?! 他就知道皇上这几日来很不对劲! 十三试图控制封衡,却被封衡挥袖甩开,十三连连后退了两步远这才勉强站立住。 封衡每次发病,力大无穷,七八个影子人高手才能制伏。 而今日情况特殊,逆贼绝无可能仅派出了这一波杀手,沈卿言在关键之时脑子不够用,索性直接扑了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封衡精瘦的窄腰,在封衡背后大喊,“皇上!冷静!咱们先暂时撤离!” 沈卿言抱得很紧,俨然是一个担心情郎离去的小娘子。 楚香愣了一下,立刻捂住了双眼。她的未婚夫……竟瞧着有几分娘里娘气。 十三见封衡暂且没有发狂,他垂眸轻咳了几声。 封衡被抱得死紧,几度试图甩开,都未遂。 片刻过后,封衡逐渐恢复清明,眼底血红也不再那般明显。 他闭了闭眼,顿了两个呼吸,大抵是这几日内心一直寄挂昭昭,这才导致方才失控。以免昭昭被人寻到,封衡暂未与她联络,亦是没有联络辰王。 一切都是他能想到的最保险的法子。 可这法子,也着实磋磨人。 封衡再度睁开眼时,眼底已恢复清明,闷闷道:“放开!” 沈卿言依旧抱得死紧,就差一双大长/腿也缠上封衡了,嚷嚷道:“皇上,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十三,“……”沈大人呐,大可不必如此! 楚香眨眨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封衡一只手掐了眉心,再度低喝,“放开!” 这一次,掺和了内力,威压十足。 楚香感觉到了明显的震慑,当真害怕未婚夫会被皇上给砍了,立刻上前将沈卿言扒拉了下来,又冲着他怒嗔几眼。 沈卿言直直凝视着封衡,“皇上,你没事了?” 封衡面色无温,萧挺的俊脸上沾了一丝血迹,“废话。” 沈卿言,“……”他关心一下难道都不行么? 十三这时正色道:“皇上,离开猎场的一切通道都安排好了,即刻启程吧。” 封衡抬袖,随手擦拭了唇角,仿佛是想拭去血腥味。 “好。”帝王嗓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一行人离开时,封衡手中的赤霄还在轻颤。 * 封奕奕一袭白袍,骑着一匹雪色彪骑,这骏马也如它的主人一般无二,打扮的像个斯文败类,马头上还戴着一只镶碧玉的抹额。 原本,封奕奕被张相的人一路迎了过来,可谓是的威风凛凛。 逆臣又如何? 他还不是光明正大的来到了皇家猎场。 想当初,他在这一片皇家猎场驰骋猎杀时,封衡还是个奶娃娃呢! 可就在封奕奕看见地上一大片横尸时,他脸上的得意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滞在了脸上。 林子的土质松散,再加上秋高气爽,很容易渗入血液。然而,饶是如此,还有大滩血渍来不及渗入地底下,像山泉一般涌出了一条细细长长的道。 尸体身上尚有余温。 第一波杀手足有百余人,个个皆是死士,封衡到底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全灭了他们?! 封奕奕好看的喉结吞咽了几下,开腔时,嗓音干涩,“来、来人!下去查看可有活口!猎场四周皆被围困,本王倒要看看,本王的好侄儿又能走到哪里去?!” 三年前,他被封衡逼成丧家之犬。 而今,他太想活捉了封衡。 哪有叔叔败给侄儿的道理?! 很快就有心腹上前查看,林子里风起,叶卷,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不多时,那心腹上前禀报,脸色已然煞白,“王爷……无活口!这些人俱是被一剑刺穿心脏,死之前尚未闭眼。” 封奕奕陡然捏紧了手里的镶玉石的宝剑,脸色有些难看,“……” 他已幻想了三载,要将封衡如何如何。 可今日出师未捷啊! 封奕奕沉声下令,“给本王继续追踪!本王要活口!” 他的人已全部倾巢而出,可帝王的禁卫军为何好像一时之间销声匿迹了? 封奕奕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俊美的眉目微拧。 另一头,张相听闻消息,老脸微沉,眼中是绝杀与狠厉,对手底下人道:“追踪皇上!杀无赦!” 封衡若是活着回到皇宫,无论是张家,亦或是他这一派系的世家士族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会被屠尽的! “是!相爷!” * 离开已经五日了,虞姝亦不知京都那边的状况。 她看似不着急,实则已经有些想封衡了。 两日官道,三日水路,到了今天刚下马头,虞姝就被辰王带入了一座别苑之中。 她一路沿途发现树木枯败的越慢,大抵一直在往南走。 虞姝在房中小憩,闲暇就从袖中取出封衡写给她的情书,她已经看了好几遍了,帝王的字迹苍劲有力,字字精湛。虞姝透过纸上的字,仿佛可以想象得到封衡写情书时的光景。 他那样的人……竟还会这般煽情: 昭昭,见字如晤。 此番离别,朕自是不舍,可念及孩儿与昭昭之安危,朕不得已为之。 昭昭切记珍重,可念朕,但不可忧心朕。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5节 待朕安稳,定接昭昭来身侧。 …… 洋洋洒洒百来字,无一个字是废话。 虞姝看了两边,心境莫名安稳了下来。 皇上说等到他安稳之后,会来接她。 她自是相信的。 皇上他好像无所不能。 不是么? 思及此,虞姝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垂眸笑了笑。 她站在茜窗旁,日光洒在她脸上,仿佛打了一笼薄薄光晕,整个人温和详宁,周身一切都成了她的衬托。 辰王站在庭中,便看见这样一副光景。 五日来一直赶路,无半分懈怠,辰王没有机会找虞姝说说话,十五和十七也看得紧,他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目光落在虞姝的小腹上,辰王既是艳羡又是心疼。 他艳羡封衡,得到了他求而不得的人。 他心疼虞姝,在他眼里,虞姝还是个小姑娘,而今用不了几个月就要为人母了。 辰王刚要往前迈出几步,十五持剑挡在了他面前,“王爷,娘娘一路奔波,眼下就要小憩一会,还请王爷止步于此。” 辰王只能止步,他面上毫无异样之色,垂在广袖下的大掌握了又握,他面上含笑,儒雅又温润,像冬日里的暖阳,可转身之际,笑意顷刻消散……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晚上还有一更哈,咱们晚上见啦~ 第八十六章 封奕奕站在百丈高的皇宫观天台上, 俯视着这天下最为奢华之处,亦是皇权的集中之地。 他又回来了! 明明是作为胜利者的姿态,可封奕奕胸口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就连喘气就变得没有之前顺畅了。 身侧谋士琅琊笑着道了一句,“王爷,您已获不世之功, 只要得了世家士族的支持,择良日登基即可, 眼下也是民心所向,一切顺遂啊!” 封奕奕迎面吹着瑟瑟秋风, 试图让自己从这滔天富贵之中清醒过来。 “本王什么都没做,谈何民心所向?为何一夜之间, 全城都在宣扬,本王会犒赏全京都?仿佛有人在故意彰显本王的贤德。就是因为一切过于顺遂,本王才心有不安呐。” “对了,已经一天过去了,封衡那个臭小子可捉到了?” 他还没逼着封衡钻狗洞呢。 这有仇必报的习性, 可不仅仅是封衡独有的特性。 琅琊止了话,若有所思。 他曾是封奕奕的书童, 与封奕奕年纪相差无几,算是封奕奕身边的老人。此番经封奕奕一提点, 他亦觉得事情顺利的有些过分。 琅琊抱拳,“王爷, 那犒赏全城一事……?” 此事必然有诈,空穴来风。 可既然谣言已盛, 封奕奕只能顺着这阵东风行事。 封奕奕抬手弹了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脸上笑意风流自负, “本王的确是个大善人,哪像封衡那般□□,去打开国库,本王要犒赏全城。” 民心所向,加之世家士族的倒戈,就算是其他几州辅政领主尚未彻底臣服于他,也不妨碍他登基。 琅琊应下,“是,王爷。” 封奕奕是在皇宫长大,人总是念旧的,封衡已离开,他总觉得自己才是皇宫的主人。只可惜,没几个旧相识了。 封奕奕攻入了皇宫,太后、萧太妃这两位当初的老相好自是成了瓮中之鳖。 封奕奕谈不上是怀念美色,无非只是将太后与萧太妃视作故人,遂将她二人捉来了象征着帝王皇权的大殿。 可一看见裂开一道口子的龙案,封奕奕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他伸手摸了一下龙案上的裂缝,不难看出来这龙案是金丝楠木镶大理石雕刻而成,僵硬无比。 封衡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再一定睛,龙案上摆放着的黄玉雕蛟龙的镇纸也破损了一角。 “呵……” 封奕奕冷笑一声。 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封衡有多么勤俭。 封奕奕自幼生于宫廷,长于宫廷,见惯了宫廷繁华奢靡,哪里会相信帝王会穷到就连龙案和镇纸都用破烂玩意儿了。 封奕奕大剌剌的坐在了龙椅上,来回感受了一下。 说实话,并不舒适。 是白玉雕琢而成,又无铺垫,硌得慌。还不如他王府的陈设舒坦。 太后和萧太妃被人领过来时,封奕奕露出一抹风流玩味的笑意,“两位嫂嫂,可还记得本王?” “嫂嫂”二字故意咬重了几分,缱绻风流。 太后得知封奕奕逼宫,而封衡早已不知所踪之后,第一反应并非是忧心封衡安危,而是担心老五的孩子。 萧太后更是不惧封奕奕,她是萧氏嫡女,背后是整个萧氏百年望族,封奕奕想要坐稳皇位,还得巴结着点她。 再者,坊间都传言,她的儿子是封奕奕的,她便是一口咬定就是他的种,他也不会怀疑。 太后惯是端方自持,只恨当初自己被封奕奕骗了一腔真情,便不搭腔。 萧太妃甩了甩手中帕子,瞬间泫然欲泣,轻轻擦了擦泪,埋怨道:“奕哥哥,你可是好狠的心呐。上次时儿大婚,你岂能那样弃我而去?!” 辰王封时大婚那日,封奕奕的确差点害死了萧太妃。 封奕奕正要与两位故人叙旧,琅琊带着人急急忙忙赶来,“王爷!出、出大事了!” 封奕奕眼皮子一挑。 他还没登基,总不能又像三年前一样,到嘴的皇位又飞了! 封奕奕起身,大步走向琅琊。 琅琊这才附耳低语了几句。 闻言,封奕奕脸上的表情变化甚是精彩,但并未当场说什么,而是大步往殿外走,留下太后和萧太妃不明所以。 太后素来看不惯萧太妃矫揉造作的贱人模样,但这一次,她倒是期望萧太妃能迷惑封奕奕。 这厢,封奕奕大步来到国库,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别说是金山银山了,就是一块碎银子都没了! 封奕奕在震惊错愕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哂笑声,“本王的好侄儿,该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该带走的,统统留下了!” 其实,此前江南道灾情一发生,封衡就命虞铎趁机会暗暗运空了国库,眼下,正藏在一个仅封衡和虞铎才知晓的地方。玉玺和重要卷宗已不知所踪。 封衡留下来的,只是一座空荡荡的皇宫。 还有封奕奕的两位旧情人。 作者有话说: 封奕奕:本王不生气,会影响颜值! 萧太妃:→_→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八十七章 “那, 官仓呢?”封奕奕直觉不太妙,就随口一问。 设在都城的官仓又称作皇家粮仓,是独立于各州的粮饷储存之地, 一方面供应皇室、王公;另一方面亦可在必要之时救济京都以及附近的灾民,可谓是京都城的命脉所在。 琅琊已经不止一次抬袖擦汗,饶是深谋远虑如他, 此刻也有些明显的心惊胆战。 国库和官仓皆危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纵使封奕奕侵占了皇宫,也等同于一个无用武之地的废人! 封奕奕如今最大的价值, 一来就是他的皇族身份,二来便是雍州的军政与财力。 封奕奕一双风流的桃花眼, 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琅琊,眼底逐渐溢出冷色,“说!” 琅琊只能如实说,“京都的官仓还剩下不到十仓的粮了,王爷, 这……” 十仓粮意味着什么,封奕奕再怎么十指不沾阳春水, 也心中一清二楚。 过不了半个月,他就要向世家士族讨饭吃了! 封奕奕被气到忘了顾及仪态, 愤愤然啧骂,“好一个封衡!那个臭小子!” 不愧是先帝最厌恶的一个儿子, 他也甚是厌恶! 不孝后辈啊! 是想饿死他这个皇叔么?! 琅琊立刻提议,道:“王爷, 京都富庶, 可从民间粮仓调粮入宫, 再不济,就从京都外面运进来。” 封奕奕胸膛微微起伏,“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他愤然不已。 可外界都在传言他是个慷慨之辈,犒劳全城的钱是拿不出来了,还得指望着那般世家士族吐出点钱财出来,以供他在京都的花销。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6节 他从雍州过来,虽带了银两,但也不够塞牙缝。 另有一批军队要养,每时每刻都是流水的银子要花出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到了这一刻,封奕奕心中那股古怪的异样感又冒了上来,凤眸一沉,“继续追踪封衡!定要将他给本王捉回来!” 封奕奕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琅琊追上几步,“那,王爷打算几时登基?” 封奕奕挥了广袖,浑身都是戾气,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了他似的,“玉玺都不见了,要本王如何登基?!” 琅琊只能闭嘴,他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不敢直言。 昨日猎场的一切都发生的过于诡谲,封衡像是故意离开,而非是被逼着走的。 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在,后宫还在呢。 也算是拿捏了封衡的把柄。 封奕奕也是这般想的。 他同样睚眦必报,暂时抓不到封衡,当然要从其他人身上下手! * 封奕奕一声令下,后宫诸人都被叫到了他跟前,萧太妃也在一旁看戏,她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除却太后、皇后之外,就只有张贵妃、陆嫔在场,另外就是小公主与皇长子。 萧太妃噗嗤一笑,手中香帕甩了甩,媚眼如丝,“哎呦,皇上的后宫怎就这几人呢?此前不是还有一个正得宠的昭修仪么?她人呢?哀家听闻昭修仪假孕争宠?到底是假有孕?还是真有孕?” 萧太妃故意挑事。 封奕奕看似风流无度,长得人模狗样,可一旦让他寻了机会,定会斩草除根,不会留下封衡的种。 太后护着两个孙儿,快速怒嗔了一眼萧太妃,这便对封奕奕道:“王爷!这两个孩子不是封衡的!” 封奕奕手中正把玩着匕首,闻言猛然一怔。 他坐在圈椅上,胳膊肘支撑着圈椅扶手,身子前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孩子不是封衡的?” 他打量着小公主和皇长子,瞧着这两个孩子的确不像封家子嗣。 但封奕奕岂会轻易相信?修长白皙的手一挥,让自己人上前抓住两个孩子。 小公主和皇长子顿时嗷嗷大哭了起来。 尤其是小公主,她大抵猜出了什么,也知道昭娘娘自身难保才没带她一块离开,如今看来哪儿都不安全了。她本就没有安全感,稚嫩的年纪早已懵懂的知道很多事情了。 “哇哇——” 太后急了,一把推开封奕奕的人,挡在了两个孩子面前,怒视道:“他们是老五的骨血!王爷当真要动他们?那你可别后悔!” 老五,封慎,在这一辈封氏皇族中序齿第五。 封奕奕面色一僵。 他多年前就调查过封慎,算着封慎的生辰八字,再推算太后怀上他的日子,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封奕奕心情复杂。 一来,他如今子嗣遍地走,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可另外一方面,他又没了拿捏封衡的把柄。 这时,一身着劲装的男子急急忙忙赶来,“王爷,重华宫那边只余几名奴才,昭修仪不见了!” 男子话音一落,萧太妃想到了什么,添了一句,“哀家的时儿也不见呢,你们说,奇不奇怪?哀家还打听到,时儿是连夜出城的,还带上了生产的婆子和女医。” 萧太妃此言一出,封奕奕、太后、皇后几人皆是面色异色。 倘若封衡要将虞姝护送出京,也绝无可能交给辰王去办这桩事! 要知道,人人皆知,封衡和辰王是站在对立面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虞姝腹中的孩子,是辰王的! 封奕奕刚要下令追杀昭修仪,这便又打断了命令。 他摇头失笑,笑意风流缱绻,始料未及之中又带着稍许得意。 罢了,且不追杀那个什么昭修仪,她腹中孩子到底是谁的,还未必可知呢。 太后拧眉,一时间捉摸不清楚。 皇后亦然。 虞姝入宫之后才有孕,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辰王,按理说,以封衡的警觉,绝无可能让虞姝和辰王有任何首尾! 可为何虞姝和辰王同时失踪了? 在场诸人,无人会相信封衡和辰王之间的兄弟情谊。 此事,一时间只能是个模棱两可的谜,叫人猜不透。 封奕奕对小公主和皇长子招了招手,“过来,到皇爷爷跟前来。” 此言一出,封奕奕又觉得不妥。 他还没老到当祖父的地步,他本想着登基之后,大肆扩充后宫,繁衍子嗣,以破除不能生育的谣言。为何他自己的那些女人一个没怀上?偷来的杏儿却都结果了? 小公主和皇长子刚要往前走,封奕奕又挥手制止。 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骨血还未必可知呢。 无非只是有可能罢了。 他也懒得与孩子斤斤计较。 再者,既然是封衡丢下来的人,必是封衡不在意之人,就算他拿来要挟封衡,也不会管用。 这时,又一男子大步走过来,附耳说,“王爷有所不知,皇上大前日就将从未侍寝的嫔妃遣送出宫了,还赐了圣旨让她们各自另嫁,特意对外宣传,这些女子从未侍寝,如今皆回到各自家中,还是待嫁之身。” 封奕奕刚站起身,闻言后,双腿陡然一软。 大前日……? 封衡为何突然有此举? 他是事先算到了会出事? 还提前放走了无辜嫔妃! 封奕奕心中那种不详之感又涌了上来,像是涨潮的浪涛,几乎将他吞灭。 封奕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由琅琊搀扶着走出了大殿,他得吹会风,清醒一下。 此时,张贵妃一双眼神炯亮的望向了殿外。 这位就是反贼楚王啊! 也不过尔尔。 看来,她的选择是对的。 只盼着封衡能早日归来! * 封奕奕站在观月台吹风时,慕容毓被押了过来。 她是故意留在皇宫的。 这也是封衡的意思。 她乃北狄长公主,北狄虽有新王上位了,可真正的掌舵者是她。即便她留在皇宫,封奕奕也不敢直接将她如何。 届时,等到封衡杀回京都,她也能提供助力。 能帮上封衡一点小忙,慕容毓已是万般荣幸、欢喜。 真正爱慕着一个人时,不会奢望从他身上索取得到,而是会想方设法的奉献。 慕容毓很清楚,她有如今的权势,皆是封衡当初提供的助力,而今,她是报恩。 封奕奕看着异域公主款款走来,眼中流露出极大的兴趣,他已打听到,这位异域公主是封衡的红颜知己。 封奕奕的恶趣味冒了上来,若能征服了封衡的红颜知己?是不是意味着间接征服了封衡? 就像他当初勾/引了自己的几位嫂嫂,将先帝的颜面狠狠踩在了脚底下践踏。 皇位原本就应该是他的! 彼时,既是得不到皇位,他就要得到美人! 江山与美人,总得拥有一样吧。 慕容毓没有行礼,她一身宝蓝色修身衣裙,腰部的料子薄似轻纱,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肌肤与腰肢。发髻上丝带飘散,在半空拂出一抹妖冶弧度,脚踝佩戴银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叮铃作响。 慕容毓的眼神是孤高清冷的,有美人的旖旎风情,也有上位者的强势飒气。 三十岁的女子,与妙龄少女,是截然不同的。有种独一份的成熟与妩媚。 到了封奕奕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再对韶华女子动真情,无非只是风月事上的调剂品。 但此刻,看着慕容毓,封奕奕内心有股莫名其妙的悸动,宛若棋逢对手时的兴奋。 他笑了笑,自诩风流倜傥,世间无二。 越难征服的猎物,让他越有占有欲。 封奕奕伸出他引以为傲的一双漂亮的手,“公主殿下,本王可以邀你一起看秋景么?” 慕容毓早已对封衡情根深种,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饶是封奕奕的确保养得宜,这个年纪了还能辗轧无数年轻儿郎,甚至于气度更甚,可在慕容毓眼中,他不过就是哗众取宠。 慕容毓只笑笑,她脸上戴着面纱,一双眸子深邃勾人,外勾里翘,曲长的睫毛扑簌簌,她避开了封奕奕的手,“你就是楚王爷?” 封奕奕的手僵在半空,尴尬的收了起来,“正是本王。” 他不会与美人置气。 慕容毓又笑了笑,“我是子炎的贵客,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7节 倒是个直接的性子。 封奕奕对这位异域公主愈发感兴趣,“怎会呢,本王从不会伤女子。” 慕容毓内心冷笑。 好一个从不会伤女子?! 勾引了自己的嫂嫂们,伤了多少女子的心,怎还有脸说这话。 慕容毓不动声色轻笑,“那就多谢王爷了,不知王爷可打算放我出宫?” 到手的鲜美羔羊,岂又放走的道理? 封奕奕自是要稳住慕容毓,不管是为了美色,亦或是北狄兵力,他都要卖力使出美男计。 “公主不妨多待一阵子,等到本王登基,会择日亲自命人送你回去。” 慕容毓的但笑不语。 登基? 笑话! 但凡属于封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旁人也别想觊觎! 她就是拼了一条命,以及整个北狄,也要替封衡守住江山! 慕容毓暂时按兵不动,一切皆静等封衡那边的消息。 “好,那就多谢王爷了。” * 封奕奕自诩自己已经安抚好了慕容毓。 毕竟,他这般的美貌男子,世间哪个女子不爱? 将慕容毓纳入他的后宫是早晚的事。 他半生流连花丛,万花丛中花,能摘一朵是一朵,但异域之花,还不曾真正体验过。封奕奕隐隐有些心急,可为了吃上热豆腐,只能暂时隐忍。 他虽风流,但从不强迫。 但凡是他得手的美人,都是对他痴慕不已。就算哪日分道扬镳,对方也不会怨恨他,而只会对他恋恋不忘,思念成疾。 慕容毓离开后,封奕奕忍痛命人送去了一些赏赐,他从雍州带来的财物虽丰厚,但也熬不住流水般的花销。 早知道这次这般顺利,就该将雍州的宝藏一并带来。 思及雍州的宝藏,封奕奕又开始不安。 但愿…… 封衡那个小臭小子不知道雍州的秘密。 一旦让封衡掌控雍州,他此次大费周章攻入皇城当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封奕奕将张相叫入了宫,让张相出谋划策。 张相听闻国库与官仓都空了的刹那间,整个人如坠冰窟,他仿佛已经揣测出了封衡的计划。 但…… 事已至此! 再无后路可退,唯独硬着头皮往前! 张相心一横,“王爷放心,钱财与粮草,老臣会命人尽快筹备妥当,还请王爷尽快登基。” 封奕奕斜睨了他一眼,“相爷,你可知,玉玺不见了。” 张相,“……!!” 若无玉玺,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直接登基不亚于是造反。 玉玺象征着正统,寓意着皇权,是用一整块和氏璧雕刻而成,至今仅此一块,是绝世之物,无法仿制。 张相破口而出,“玉玺为何会不见?” 若非是封衡事先就有所准备,玉玺会搁置在勤政殿内,由禁卫军日夜坚守。玉玺不见了,封衡也不见了。 更大的可能是,封衡带着玉玺一起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封奕奕不愿意再继续自我欺骗,凑到张相面前,语气怪异,“相爷,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封衡那个臭小子早就料到了一切,又故意允许咱们的计划实施,他再借故离开了京都。” “那么,问题来了,他会去哪里?” 张相浑身一冷,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冷意。 张相离开皇宫之后,第一桩事就立刻调集了自己的暗中势力,全力追踪封衡。 命令犹是杀无赦! 封衡若是归来,别说是他了,世家士族们会一个个被收拾! * 夜幕浓郁,护城河面上氤氲着森森冷气。 再游过一段水域就能彻底离开京都城。 封衡不仅仅是自己在逃离,还携带了禁卫军与暗部,上百人马很容易暴露行踪,唯有从水下潜过去。 护城河上覆盖着整个朱雀大街,众人从水中潜过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封衡为了今日,早就挑选好了擅水性的禁卫军与暗部,总之,事事周祥,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倒不是他打不过追兵,而是不可轻易暴露行踪。 否则,会让他原先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需赶在封奕奕觉察之前,先一步赶去雍州。 雍州一带的势力盘根错节,地头蛇当道,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占领雍州,届时还得看情况。 按着封衡的计划,他是打算在虞姝临盆之前掌控时局,再接虞姝过去生产。 女子生产要经历生死关,他务必要在虞姝身侧守着她。 每每思及此,封衡就快加速步子,身后的禁卫军与影子人们要奋力才能赶上来。 总算是淌过了护城河,眼看着就要彻底出城,却在这时,一犯瞌睡的守城叛军突然一个激灵醒了,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数双眼睛,在夜里之中格外炯亮,宛若猎豹之瞳。 “啊——有、有……” 反贼被当场封喉,封衡没有拔剑,楚香看得真切,就只见那守城叛贼的脖颈上/插/入了一片枯叶。 叛贼倒地之时,双眼还睁着的。 楚香吞咽了两下,她会武功,已经催动内力烘干了衣裳,可还是惊到一身冷汗,不自觉的往沈卿言身侧挪一挪。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守城叛军们的注意。 “快!人在那边!一个不要放过!杀无赦!” 与此同时,正满城搜罗封衡的兵马也赶了过来,这下是免不了一场厮杀了。 封衡心情不悦,他淌水之前,他特意将怀中情书用了油纸包裹好,尚未打开检查是否损坏,没人在水里泡了这样久还能有什么好心情。 十三和沈卿言看向封衡,正要询问下一步,就见赤霄出鞘,低鸣划破长空,这声音十分瘆人,仿佛这把剑之上凝聚了无数亡魂。 将帝王拔剑,众人也纷纷进入备战状态。 封衡胸口窝着一团火,愈烧愈旺,正愁无处可发泄,赤霄所到之处,低鸣声不绝。 火把光摇曳错乱,光线十分不明,众人却可见赤霄寒光凌凌。 一番杀戮过后,突然而至的安静,让四周顿时陷入一种地狱般的死寂。 封衡背对着所有人,他半垂首,一动也不动,从背影去看,如山脊一般的身段,有股说不出来的孤寂。 十三对沈卿言使了个眼色。 其实,封衡的确是个疯子,他十三岁那年,北地遭受蛮夷铁骑重创,那场惨烈败仗过后,封衡从山上采药归来,看见挂在一排桦木上的妇孺老幼,那些人身上不着寸缕,处处是伤,血一直往下滴,染红了桦木根。 彼时的封衡还未掌权,带着几个心腹,半夜潜入敌营,那夜杀红了眼,他提着敌军将领的头颅,浑身是血的回到了我军阵营,眼底赤红如血。 沈卿言至今还记得,封衡下河清洗身子时,那一片的水域皆染红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镇守北地的镇北侯对他刮目相看。 可自那次,封衡一旦见血,就很容易走火入魔。 沈卿言是除却虞姝之外,与封衡关系最为亲近之人。 他走上前,本想从背后再度抱住封衡,探头一瞧,就发现封衡正死死盯着手里的纸张,而那纸张分明破损,上面墨渍晕染,瞧不出几个清晰的字了。 “皇、皇上?咱们该离开了,不然一会又会有追兵上来。”沈卿言小心翼翼提醒。 封衡愣着不动,只盯着手上的破损纸张,“他们毁了朕的情书。” 帝王闷闷道,嗓音格外阴沉低哑。 沈卿言一愣,原以为是多么重要的情报信息,竟只是情书呀? 沈卿言立刻道:“我再给皇上写几封便是!” 不就是情书嘛。 他信手拈来呀! 多大点的事! 封衡回过神,薄凉的唇猛的一抽,破损书信也当做宝贝疙瘩似的,重新放入了怀中。 “走,出城。”封衡淡淡启齿。 众人劫了战马,城门大开,朝着夜色苍茫之中疾驰而去。 * 当夜,封奕奕惊梦醒。 他惊坐起,浑身冷汗涔涔,又梦见了三年前,他带兵杀入皇宫大殿,亲手砍下了先帝的头颅。 就在他以为自己赢定了,万般风华之时,封衡手持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逼着他一步步退出皇宫,靠爬狗洞才逃离了出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8节 三年前令他觉得乃是奇耻大辱的狗洞,竟成了梦中的救赎。 大殿昏暗,灯火已灭,茜窗泄入的银月冷光,给人森森冷冷之感。夜风萧瑟,疏影落在墙上,宛若魑魅魍魉。 “来人!快来人!” 封奕奕高声喝道。 他的墨发乌黑油亮,晚上入睡之前会解开发髻,免得伤了发。 这个时候,他下了榻,长发及腰,身上的袍子也随着他的走动掀开一抹涌动的弧度。 不多时,一行人跟着封奕奕来到了皇宫西面的宫墙处,灯笼光线熹微,封奕奕指着那处不久之前才封起来的狗洞,当场下令,“给本王砸开!” 还是敞开着,才叫人心安。 封氏皇族的男子就没一个是正常人。 先帝如此,封衡如此,所以,无论封奕奕发什么疯,也无人会质疑。 亲眼目睹着狗洞再一次打开,封奕奕这才心安的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不久之前,宫外有人送了急报入宫,就在封奕奕刚躺下时,心腹立侍疾步而来,“王爷!出大事了!” 封奕奕一手捂着胸口,差一点就暴跳如雷。 他最烦有人扰了他的清梦! 夜间睡不好,会影响脸色的! 封奕奕坐在榻上,双足踩着脚踏,一双含情桃花眼此时怒意腾腾,“说!究竟何事?!若非十万火急的大事,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那立侍噗通跪地,冷汗泠泠,双肩轻颤,“王爷,皇上他出城了!咱们守在城门的兵马……全军覆没了!” 安静,无比的安静。 火烛燃烧发出的哧啦声格外明显。 守在城门处的那批兵马是封奕奕从雍州带过来的,是他亲自挑选的精英将士。 封衡既然可以全歼了那批兵马,那么为何要大费周章逃离京都? 他分明不用如此! 唯一的解释便是,封衡是故意离开! 为何?! 封奕奕挠了挠头,担心乱了长发,又堪堪忍住了,只能一拳头砸在了床榻边沿。 静默许久之后,封奕奕又试图安抚好他自己。 罢了罢了,人生得意须尽欢。 既来之则安之吧。 谁知道明日会如何? 如此一想,封奕奕倒头就睡,任何事情且留在明日再说。 * 封奕奕比封衡更需要世家士族的支持和拥护。 故此,他入住皇宫之后,对京都城的世家与百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世家们是他的底气。 毕竟,若非是世家士族想要搬倒封衡,也轮不到他这一次顺利入京都。 至于百姓们,则是有人故意在之前散播了谣言,说他封奕奕乃仁德之人。 封奕奕怀疑,这又是封衡的计策,可他没有任何证据。 再者,杀几个平民百姓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翌日一早,封奕奕就命人在皇宫设宴,宴请了京都城几乎所有的世家官员们。 封奕奕的意图很明确,是为了赢得世家们的鼎力支持。 他厌恶寒门,也瞧不起寒门。 在宴席上,封奕奕明确表示,若是他登基为帝,绝无可能给予寒门崛起的机会。 这世间的人,本就是三六九等,贵族就该占据食物链的最顶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封奕奕观察着席位上的生面孔。 旧相识倒是没甚可提及的,他才离开京都三载,世家士族还是这帮人,没甚变化。 可就在目光落在了虞青山身侧的卫氏身上时,封奕奕神色一滞。 何为美人? 大抵分为骨相美人,与皮相美人。 可眼前这美人,却有一股超脱了时空的灵动。 封奕奕脑子里冒出一句:这位小妇人,本王可曾在哪里见过你? 他倒是认得虞青山,又见美妇梳了妇人发髻,还坐在虞青山身侧,足可见是虞青山的内人。 这个虞青山,换/妻了? 封奕奕脸色微沉。 此时,卫氏也望向封奕奕。 她美眸之中一股怨气,一心以为是封奕奕害了女儿与女婿奔波逃命。 卫氏的怒意腾腾,更是让封奕奕来了兴致。 他何曾被美人这般怒视过? 有意思啊! 瞪他作甚? 封奕奕忽然勾唇一笑。 虞青山留意到了封奕奕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卫氏,他顿时了然,下巴的小胡子动了动,压低了声音,“阿琴,莫要直视那厮!” 虞青山这样耿直性子的人,自是将封奕奕视作了乱臣贼子。 奈何,眼下全京都都在监视之中,他收到了今日宫宴邀请,只能硬着头皮来一趟。 他更是早就见识过封奕奕的风流脾性。 这个混账东西,盯着他家阿琴做甚么?! 卫氏断开了视线,重新垂首吃酒,心中实在焦灼。 亦不知昭昭和皇上眼下如何了。 封奕奕唇角含笑,对立侍招招手,压低了声音,“去查查看,虞将军身侧的女子,究竟是谁人?” 宴席结束之后,封奕奕就得知了有关卫氏的一切。 “竟是乡野之妇……还是个卖豆腐的!” 难不成,这就是豆腐西施了?! 封奕奕见识过无数女子,也经历过无数女子,从世家贵女,到勾栏风尘女子,但还从未尝过乡野美妇。 封奕奕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仿佛昨夜的所有烦郁之事俱影响不了他了。 “呵呵,有意思了。” * 一日后,彻底远离了京都城,封衡一落脚就派了几名影子人寻虞姝的下落。 已经八天过去了,辰王那边竟毫无消息送来。 这已经有些不寻常。 封衡表面看上去面色无温,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但唯一让人心安的便是,虞姝在宸王身边是安全的。 封衡身边的影子人俱是经过多年训练出来,他们之间可相互传递消息,哪怕是暂时失联,也能通过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很快寻到对方的下落。 故此,影子人派出去的当日,封衡就在焦灼的等待消息,与此同时,队伍也继续雍州方向而去。 十三收到了虞铎从江南道寄来的信鸽,道:“皇上,虞大人询问,他几时启程与咱们汇合?江南道的事,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 封衡原本的打算也是让虞铎直接从江南道前去雍州。 他再将虎符交给虞铎,让他去岭南调兵,届时再联合冀州恒庆王的兵力,几股势力一起攻入京都。 但封衡临时改了主意,“让他静等安排,昭昭的下落一明确,就让虞铎去接应昭昭。” 十三立刻了然了。 在皇上心里,修仪娘娘的分量,已经不输给皇权了。 * 秋意甚浓,庭院红柿子宛若一个个红彤彤小灯笼。 辰王站在茜窗前,身量颀秀,他手里捏着的信笺逐渐捏入掌中,用力一握,随即,等他再度张开手掌时,无数碎片掉落。 温年站在他身侧,不敢轻易揣度他的意思,但还是提醒了一句,“王爷定要三思啊!若是今后被封衡抓住,那、那王爷就难逃一劫了。” 辰王冷冷勾唇。 那双温润的凤眸之中,略出一丝凉意。 “本王从小就不喜欢争什么,封衡是太子,本王就绝不崭露头角,一直藏拙。封衡喜欢本王的长耳兔,本王就赠给他了,封衡要称帝,本王就老老实实出宫当一个闲散王爷。这么多年来,本王一直在退让。” “可是温年……本王也是个人,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封衡是本王的皇兄,本王念及他自幼孤苦,也无心皇位,可是本王……舍不下一个人。” 温年不知说甚么才好。 虞姝可是皇上的女人呐! 肚里还揣着皇上的孩子呢!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49节 皇上岂会轻易放手?! 辰王从袖中取出一张雪色锦帕,擦了擦手掌,眸色忽然转暗,“清理干净后路,下午准备再度启程,继续往南走。” 辰王猜出了封衡的计划。 他要把虞姝带走,越往南越好。 宫廷是个吃人的地方,他从小到大就见惯了,封衡眼下的确专情,可一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 他不能将虞姝交给封衡。 辰王坚信,只有他自己才是虞姝最好的选择和归宿。 温年只能应下,“是,王爷,属下定毁去一切蛛丝马迹。” 这厢,辰王又来到了宅院的后宅,手里提着不久之前才出锅的糕点,他笑起来温润如玉,褒衣博带,青衫隽秀,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无半分攻击性。 十五和十七已经不像此前那般戒备他。 辰王倒也很会说话,笑道:“我来看看嫂嫂,听女医说,本王的侄儿今日又乱动了?” 他一口一声嫂嫂,又是一口一声侄儿,让十五和十七很难将他视作居心叵测之人。 十五伸出手,“王爷,糕点交给我即可,我这就送去给娘娘。” 辰王落落大方递出了糕点,随即,清隽的脸上露出一抹愁色,“亦不知皇兄那边如何了,本王着实不放心,可皇兄交代了本王,无论发生什么事,定要护好嫂嫂。咱们今日就启程继续南下吧,以免被逆贼追踪上。” 十五和十七也觉得在理。 倘若皇上那边安稳了,定会派人过来送信。 可到了今日,她们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十五,“好,王爷。” 辰王笑了笑,突然以拳抵唇闷咳了两声,“咳咳,对了,近日来愈发寒冷,你二位也要仔细着身子,免得过了病气给嫂嫂。嫂嫂还有三个月不到就要临盆,本王不得不警惕些。” 十五和十七连连点头,“说王爷说得是,我二人定当仔细。” 辰王笑着转身,无半分僭越之处。 可就在转身之时,脸上笑意骤冷,比这深秋寒气还要冷几分。 作者有话说: 封奕奕:本王总觉得,这狗洞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qaq~ 封时:我走了,挥一挥衣袖,只带走我嫂子~ 封慎:我什么时候可以造个反?露个脸? 封衡:!!!朕要灭了一切! 封氏祖宗:一群不肖子孙!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晚安~好梦~ 下一篇:《宠妃是高危职业》借尸还魂的开国皇帝 vs 穿成宠妃的前世白月光 (广告打完了,爬走~~) 第八十八章 寒风萧瑟, 银月如钩,月华清清冷冷,仿佛天地间在一夕之内进入另外一副光景。 封衡的队伍在营地扎寨, 夜色四合,年轻的男子立在一株百年梧桐下,负手而立, 一袭宝蓝色绸缎劲装衬得后背颀长笔直,乍一看还有些清瘦。 十三和沈卿言对视了一眼, 不敢上前叨扰。 离着雍州尚有几日的路程,但暂不可贸然闯入雍州境地。 一旦开始行动, 必将是一场硬仗。 楚香凑了过来,怀中抱着一把镶红宝石的宝剑, 三人成虎,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从京都城一路奔波逃亡,楚香已与十三熟络,她站在十三与沈卿言中间,三人齐齐望向封衡的孤寂背影, 若非是亲眼所见,楚香是绝对不会相信, 像封衡这种十八岁就杀出一条血路,从而御极皇位的帝王, 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茶饭不思, 夜不能寐。 楚香轻叹一声,难免有些感怀, 又逢这深秋总寓意着生死离别, 叫人无端想起那些文人雅士的牙酸之词。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 皇上的暗部还没寻到消息么?十三公子,我听卿言说,你们暗部最擅追踪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香对辰王并不太了解,但辰王一开始能被封衡委以重任,可想而知,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况且,辰王能过了这样久都不曾被封衡找到,可见,他的确有些手段。 那么眼下问题来了。 难道是辰王背叛了皇上? 带走了修仪娘娘,以及龙嗣? 有一点可以笃定,京都城的叛贼也不知道辰王与修仪娘娘的下落,不然留在京都城的探子早就会送消息过来。 楚香阅话本无数,想入非非的脑子很快就得出结论,“皇上这次不是被政敌所伤,而是被情敌给气伤了。” 沈卿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楚香,不置可否。 十三拧眉,亦是赞同这句话。 辰王也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之人! 为何不勾结楚王篡位? 反而惦记上了皇上的女人! 智者哪有用情至深的? 沈卿言不免焦灼,眼看着就要抵达雍州,而要顺利进入雍州境地,要需得拿下雍州城外二十里的虎头山。 早在京都时,虎头山的底细已经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虎头山地势奇峻,原是雍州境地的地头蛇,封奕奕夺下雍州之后,与虎头山的势力达成了交易,雍州军政不会干涉虎头山在附近为非作歹,而虎头山也不会插手封奕奕在雍州的权柄。 实则,就是封奕奕养出来的恶蛊! 专门祸害四处百姓,扰得民不聊生。 不过,封奕奕与虎头山达成协议,只怕不仅仅还是为了图安稳那么简单。 有虎头山在雍州城外,旁的势力很难攻入雍州。 这世上不仅仅是封奕奕知道雍州城的秘密,想夺雍州的势力不在少数。 这时,十三忧心忡忡望向沈卿言,“沈大人,眼下正是关键之时,你去劝劝皇上,先以大局为重,等到时局稳定,再寻修仪娘娘也不迟。” 沈卿言张了张嘴,他虽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同样身为男子,他是没法弃楚香于不顾的。 “十三,可再过一阵子,修仪娘娘是不是皇上的,就不一定了。” 十三噎住,哑口无言。 封衡转过身,他耳力过人,苍茫夜色之下,一双幽眸仿佛可以穿透错乱时空,男人的头顶是一弯银钩,他立于月下,宛若一匹孤狼。 不知是不是沈卿言三人的错觉,这个时候的封衡,有种欲要淹没一切的吞噬力。 沈卿言、十三,和楚香三人纷纷闭嘴。 至今还没寻到虞姝和辰王的下落,无疑只有一个可能了,有人故意在掩藏行踪! 封衡往前走了几步,沉声低喝,“十三、沈卿言,你二人立刻去挑选十名精锐,天一亮就随朕出发,剩下的人暂时在此地安营扎寨,等候命令!” 他这是要暂时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寻人。 沈卿言对他言听计从,“是,皇上。” 十三却眉心更拧,“可是皇上,眼下攻入雍州才是最佳的时机,若是错过了……” “闭嘴!”封衡一声低喝。 十三脑中突然嗡嗡作响,下一刻,鼻孔涌出暖流,十三抬袖一拭,是鲜红鼻血。 沈卿言甚是了解封衡,已经提前一步伸出手堵住了楚香的双耳,他自己没有避免被封衡释放出来的内力震慑到,也流了鼻血。 楚香暗暗吐了口浊气,难得温柔,取了帕子给沈卿言擦了擦。 沈卿言咧嘴一笑,仿佛为了眼前女子,无论流多少血都心甘情愿,“阿香,你真好。” 楚香莞尔,“你也很好。” 十三,“……”当他不存在了么?能否稍作收敛?! 时人崇尚风流,不少名儒大家在辞赋之中美化了情情爱爱。 可对世家士族而言,还是握在手中的权贵最为重要。 眼睁睁的看着封衡和沈卿言,一日日“堕落”,十三只能干着急。 成败就在眼前了,何故因小失大?! 当然了,十三没有资格去阻止封衡。 眼下,还是尽快寻到修仪娘娘才是关键。 天还没亮,十三就在队伍里跳出了最精悍的十人,人数少有一个极大的优势,便是不易被追踪,行动迅速雷霆。 东边天际才露出鱼肚白,封衡就带人出发了,不消片刻,十来个人就消失在了黄土道上。 * 广陵,初冬,寒露微凝。 客栈内灯火半明半昧,眼看着就要天明了。 广陵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风调雨顺。虞姝的月份愈发大了,纵使辰王还想继续带她往南走,但也不忍心看着她路途奔波。 且先生下孩子再说。 这两个月以来,辰王每晚都睡得十分安稳。 他心之所向,便是带着心悦之人,远离皇权是非,从此过上再无喧嚣的日子。京都的繁华,不亚于是一座牢笼,人人都想进去,却不知迟早会繁华作茧,届时想逃都难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0节 辰王的穿扮愈发儒雅,今日一大早更是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外面披着一件狐裘斗篷,用了白玉冠束发,容貌清隽儒雅,那双凤眸之中宛若坠入了万千星子,熠熠生辉。 他往那儿一站,就如林下之风,亦如皎皎之月,是多少诗词歌赋都描述不出来的俊美与雅致。 这样一个男子,很难让人往坏处想。 就连十五和十七,也对辰王逐渐改观。 温年悄然靠近,附耳低语,“王爷,按着您的吩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是一会……还请王爷仔细着身子,这苦肉计虽好,但也不能伤及性命。” 温年对辰王已无任何要求,不再奢望他去争权夺位,那毕竟是九死一生之事。 而今,只盼着辰王莫要行事过火,伤及了自身。 辰王唇角荡出一抹浅笑,眼中星光璀璨。 天光破晓,晨间寒风飒飒。 虞姝起榻后,十五、十七几人伺候着她洗漱穿衣。随着月份越大,肚子也大了,胎动也十分频繁,导致她近日来体弱的紧。 客栈的一楼大厅已经备好了早膳,虞姝正喝着小米粥,配着几道爽口小菜,辰王这时从外面大步走来,他面带笑意,披风里面似乎裹藏着什么东西,待一走近,才掀开了披风,从里面掏出了油纸包裹好的酥饼。 辰王笑道:“我刚从集市买来,嫂嫂趁热吃吧。对了,十五十七两位姑娘,你们也坐下一块吃吧,反正都是自己人。” 辰王一路护着酥饼,手掌烫红了,月白色锦袍上还沾上了些许油渍,甚是明显。 虞姝很难不动容,莞尔一笑,“这一路,辛苦你了,坐下一块吃吧。” 辰王笑着应下。 十五和十七亦不再防备辰王。 四人用完早膳,辰王眉心微拧,“嫂嫂,我本想带着你继续南下,以免被叛贼追上,可你临盆在即,眼下还是以孩儿为重。我已命人在广陵暗中购置了宅院,若是嫂嫂和两位姑娘不介意,咱们就暂时歇脚。” 辰王这一路上,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商有量,完全没有一个天潢贵胄的架子,且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虞姝考虑。 十五和十七一开始略有疑心,到了今日,则是完全掉以轻心了。 虞姝刚要拭唇,忽然秀眉微微一蹙,她一动也不动,感受着腹中的动静,手搁在肚子上,能感受到不小的动静。 辰王立刻关切询问,“怎么了?可是孩子又不安分了?待他出来,我这个叔叔定好生教训他。” 辰王语气谴责,实则一脸溺宠。 仿佛对虞姝腹中的孩子视若己出。 辰王的话挑不出任何错处,逗得虞姝展颜一笑。 她这一笑,辰王眸中的星子更加璀璨,像是一片真心得到了回应。 他不像封衡,心怀天下,野心勃勃,志在九州四方。 他想要的,仅仅就是一个她。 十五这时道了一句,“娘娘腹中龙嗣,必然是随了皇上。皇上武艺高深莫测呢,想来小皇子出生之后也是个奇才。” 十五和其他影子人一样,都是封衡收养的孤儿,自是将封衡视作此生唯一的主人。 她此言一出,虞姝莞尔,她倒是不盼着孩子打打杀杀。 辰王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之色,仍旧唇角含笑,“皇兄是顶厉害的,我儿时最是钦佩皇兄。” 无人看见的地方,辰王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手背骨节发白,足可见他力道惊人。 一行人从客栈出发,辰王这两个月以来一直都是客客气气,毫无僭越之处,他骑马走在前头,腰间挂着一把佩剑,队伍中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全心全意护着虞姝。 冬日暖阳熹微,照在人身,仿佛可以柔和一切戾气。 虞姝倚靠着马车侧壁,马车内铺了绒毯,她的双手感受着腹中的胎动,又想起在重华宫哪会,女医提过的一句话。 会是双生胎么? 她怎么觉得腹中有两个小家伙在干架呢? 不然,小家伙定然是个调皮顽劣的,真真是时刻不消停。 虞姝的四肢犹是纤细,如此就衬得小腹更加隆起,她身上披着一件桃粉色滚兔毛边的披风,面容掩映着车窗泄入的晨光之中,温暖娴静。 外面骑马的温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好像明白为何王爷会执迷不悟了。 世间的人,大抵皆有执念吧。 或为权,或为名,或为人,无一例外。 就在队伍平缓前行时,忽然有人低喝一声,“主子,小心!” 话音刚落,虞姝就听见了箭矢被弹开的刺耳声,旋即就是兵刃相击的声响。 她没有往外去看,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倚靠着马车侧壁,尽量远离车窗的位置。 大抵是为母则刚,越是到了即将临盆的时候,她内心就油然而生一股异常的安宁。 这时,兵刃相击的刺耳声中,又有声音传来,“主子,小心!” 为避免暴露身份,他们一行人在外面,不会当众直呼出辰王的身份。 “主子,您受伤了!” “无妨,保护马车要紧!你们不必管我!” 听到这里,虞姝抿着唇,无意识的要紧了下唇瓣。 辰王这一路护送她,当真辛劳了。 是受伤了么? 他那样矜贵之人,岂能受伤。 又过了好片刻,外面终于恢复平静。等到十五掀开帘子时,打打杀杀已经彻底消停,“夫人,杀手退下了,只不过王爷受了伤,咱们这就立刻启程,先去别苑再说。” 虞姝点了点头,很想出去查看辰王的状态,但又担心会帮了倒忙。 她眼下这个样子,自己都照料不了自己。 虞姝怀揣着感激与忧心,终于抵达别苑时,她被人搀扶了下来,就看见辰王月白色锦袍上都是血,在两人对视的瞬间,他却还是灿然一笑,“我无事,嫂嫂莫要担心。” 虞姝眼眶一红。 到底是自己曾经心悦过的男子,并非是陌生人,辰王在她心里始终与旁人不一样的。无关乎男女情。 她点了点头。 辰王看着虞姝逐渐发红的眼,凤眸之中,笑意更甚。 * 吴郡。 封衡日夜兼程,下巴处冒出了暗青色胡渣,面容日渐清瘦,显得更是萧挺凛冽。 因着连夜赶路,来不及住店歇脚,一行人皆已是面容萧索。 楚香原本倩丽的脸盘,已经长出了丝丝龟裂,可心疼坏了沈卿言。 这一日,趁着马匹吃草之际,十三问出了内心困惑,“皇上为何坚信,辰王将娘娘带去了南方?” 虞姝惧寒,以辰王对她的在意程度,不会将她带去北面。 而辰王一直都很喜欢江南水乡的情调。 另外,越往南就离着雍州越远。 辰王若是要带走虞姝,最大的可能就是往南。 封衡开腔时,嗓音沙哑不成词,宛若常年不曾开口说话的孤独者,“影子人的线索可找到了?” 十三眼中掠过一丝惭愧,垂下头去,“暂、暂无。” 封衡一记冷眼斜扫了过来,十三几乎是顷刻间双腿发软,跪在了封衡面前,膝盖磕在黄土路上发出了闷响。 十三垂首,“皇上恕罪!属下定竭力而为!” 就在封衡险些红了眼眶,欲要对十三下手时,一只乌色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这信鸽是做了标识的,专供暗部所用。 封衡长臂一挥,一掌逮住了信鸽,那双凛冽凤眸几乎是在瞬间有了一丝丝的生机。 暗部的信鸽,是影子人专门训练,也只听令于影子人。 信鸽脚下没有任何信物,但它出现在吴郡附近,足可说明一个问题。 辰王等人曾经在此处停留。 亦或者,他们就在南边! 封衡对虞姝临盆的日子记得一清二楚,之前在皇宫,就命人整个太医院算过日子,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他已心急如焚。 男人放开信鸽,微微挑起的凤眸之中,寒光乍现,突起的喉结滚了滚,因着身形清瘦,他的衣裳已经不太合身了,衬得腰肢更是颀长精瘦。 “走,继续往南!”男人嗓音清冷沙哑,像咳血的杜鹃低鸣。 * 转眼五日过去,宜邑。 宜邑临江,江边狂风大作,卷起阵阵浪花,衣袍在身后翻滚,发出簌簌声响。 马上就要渡江了。 长江另一头就是广陵。 这五日以来,虽还是没有虞姝和辰王的消息,却是陆陆续续能碰见几只信鸽。 十三和沈卿言,半句不敢多问。 封衡亦不开口说话。 只是,原本俊美无俦的帝王,如今胡子邋遢,身上衣袍已经数日不曾更换,有种霸王即将诀别于世的错觉。好生萧条矣。 随行弄了一只羊皮筏子过来,封衡先一步跳了上去,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上了羊皮筏子。 楚香戳了戳沈卿言的胳膊肘,纳闷一问,“皇上为何会笃定,辰王将娘娘带去了广陵?” 沈卿言哪里会懂?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1节 他耸了耸肩。 十三站在封衡身后,隔江遥望着广陵那一边。 宜邑与广陵之间,仅有一江之隔,但上了渡口之后,却是另外一副光景。难怪,自古文人雅士最爱游广陵,也著有不少旷世名作。 已入冬,广陵的主街道却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封衡一行人入了一间客栈歇脚,封衡第一桩事就吩咐道:“立刻去查查,近日来广陵城售卖,亦或是租赁出去的房舍庭院,一一筛选出来,定有朕要找的人!” 此言一出,封衡指间捏着的一瓯茶盏顷刻碎裂。 滚烫的热茶溢出,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沈卿言吞咽了几下,殷勤的给封衡擦了擦手腕的茶渍,重新给他换了一只茶瓯,再度续上热茶。 茶气氤氲,帝王的凤眸半敛,敛住了一切戾气与轻狂。 沈卿言劝道:“眼下唯有静等了。” 其实,沈卿言已经收到了京都那边的消息,封奕奕那厮已经着手准备登基事宜,纵使玉玺被带出了宫,封奕奕那狗贼还是妄图抢夺侄儿的江山。 好生不知廉耻! 不过,这个节骨眼下,沈卿言没有告知封衡此事。 他一门心思担心封衡会走火入魔,这一路走来,谁都能看得出来,封衡的情绪已经撑到了强弩之末,一旦爆发就会如同喷涌而出的岩浆,必定殃及池鱼,一发不可收拾。 再者,封奕奕那狗贼造反登基,本就是封衡计划的一部分。 是以,一群人暂时安顿了下来。 封衡独自一人关在屋内,无人知道,他倒塌的刹那间,人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熬了太久了。 此前并非不困,而是怎么都睡不着。 今日抵达了广陵,又笃定了虞姝就在此处,这才算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 * 别苑,院中红柿缀满枝头,冬枣颗颗艳红,一看就叫人心生欢喜。 虞姝在广陵歇了五日,气色转好,人也精神了。 果然,一路奔波,着实伤人。 养了五天,她才恢复双足走在平地的踏实感。 辰王身上的伤势也开始康复,见他从长廊走来,虞姝冲着他展颜一笑,如今这般相处,如同至亲,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辰王一路上给她解围,告知她京都城一切顺利,还说皇上用不了多久就会送消息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虞姝十分心安。 辰王款步而来,人还没挨近虞姝,就抬手解开了披风上的系带,他脱下披风,行至虞姝面前,给她披上了,还在虞姝脖颈间系了一个蝴蝶结。 十五和十七就在一旁,她二人对视了一眼,正觉得有些不妥,而辰王这个时候已经后退了一步,十分有礼,道:“外面有风,你得仔细着身子,万一伤了我的侄儿,那可就不好了。” 虞姝莞尔,披风上是辰王的气息,淡淡的兰花香,像极了他本人,君子儒雅,浊世无双。 虞姝看向辰王,“你的伤如何了?” 辰王还是那句话,“不必担心我,我无妨的。” 他总是表现出一种,只要虞姝好,他自己便无关紧要,仿佛毫无所图。 辰王这两个多月以来皆是这般君子坦荡荡,就连和虞姝说话,都是隔开几步,无半分唐突。 纵使警觉如十五和十七,也已经再不怀疑他什么。 辰王又温和一笑,“我虽带了女医和稳婆,但以防万一,还是再寻几名稳婆和奶娘过来,才算稳妥。” 虞姝点了点头,“你办事周全,我听你的。” 她已经是自顾不暇,还在寄挂着封衡那边的状况,哪有心思操虑生产之事? 辰王很满意虞姝现下对他的信任,眸光更加温和。 又问,“对了,孩儿的名字可取好了?” 虞姝讪了讪。 封衡给了她数十个名字,以供选择,可就因着选择太多,才无法选出最满意的那一个。 虞姝想着,辰王是孩子的亲叔叔,又一路护着她,便也没将辰王视作外人,遂道:“我这里有一些供选的名字,若不,你帮我看看,可有合适的。” 封衡给她的名单和情书一直都搁在身上。 她眼下倒也认同封衡此前所言,她每日看一次情书,当真可以减消相思之苦。 原先,虞姝以为,她对封衡的情,是始于各取所需,始于无奈。 可这段时日分别,倒是让她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下何为“牵挂于心”。 她不仅牵挂他,还十分信任他,坚信封衡定可以所向披靡,做成他想做的一切事。 就在虞姝递出手中纸张时,别苑的门几乎是顷刻间被人从外面踹开。 轰得一声,响声巨大。 虞姝寻声望去,第一反应是瞧见一个半边脸都续了髯的高大鲁莽汉子,下一刻才从汉子的那双凛冽凤眸之中认出了来人。 她一愣,因着过于震惊,忘却了反应,半张着粉唇,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来人。 而辰王方才还笑意温和的脸,几乎是瞬间冷了下去。 从封衡的角度去看,一对男女正站在柿子树下,女子清媚,男子儒雅,两人相视而笑,手中正传递着一张手笺。 好一对璧人! 此时此刻此地,封衡的情绪处于几个极端。 终于得见这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念想之人,他理应是狂喜的。 可他的昭昭就在眼前,他又有种想要杀人的暴戾。 狂喜与暴怒交织,令得他那双深邃的凤眸瞬间发红,他大步而来,明明已入冬,身上却只着单薄的玄色绸缎锦衣,衬得身型格外寡薄。 封衡无视身后打斗,直奔而来,手中赤霄出鞘,寒光泠泠。 这下,虞姝终于回过神来了,“皇上,不要!” 她眼睁睁的看着封衡砍向辰王。 辰王第一反应是避让,然后下一刻,就在他步子后移三丈后,一手捂着胸口,催动内力震开了此前的伤口,未及封衡手中的赤霄刺向他,辰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 虞姝大吃一惊,立刻提着裙摆疾步走上前。 十五和十七见状,焦灼万分,一个是她们的主人,另一个是温润如玉的辰王殿下,她们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受伤。 辰王吐出鲜血的同时,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青石地面,见虞姝脸色忧灼,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也朝着她温柔一笑,“我、我无事的……” 他有气无力。 显然是被伤得不轻。 封衡刺出第二剑的动作立刻止住,剑风拂过,他受到了反噬,但虞姝半点不关切他,反而一心扑在了辰王身上。 封衡心脏的位置隐隐刺痛。 就在封衡的一记冷凝眸子射向辰王时,辰王又吐了一口血。 “噗——”辰王抬首,看向封衡,“皇兄,你……你伤我可以,莫要伤及了嫂嫂和孩儿。” 封衡浓郁的剑眉紧拧。 他手中赤霄根本就没有碰到辰王! 这时,虞姝瞪向封衡,那双漂亮的含情眼中,并无久别重逢的欢喜,反而是愠怒和抱怨,“皇上,你这是做什么?辰王于我有恩,于孩儿有恩,你若要伤辰王,你就先伤我吧!” 虞姝万没想到,封衡一出现,就要打打杀杀。 千万相思在这场短暂的变故之中,消失大半,至少她是表现不出相思了。 辰王连吐了几口血,加之五日前受过重伤,怎叫虞姝不担心? 封衡凝望着虞姝,发干的唇瓣动了动,终是未置一言。 他再看向辰王,这个好皇弟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呵呵,好得很! 封衡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眼下再怎么暴怒,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还真是着了辰王的道了! 封衡握着赤霄的那只手,骨节发白,因着强忍,腮帮子动了动。 片刻后,庭院恢复安静。 既是自己人,便不需要动手了。 辰王站起身之际,身子一晃,虞姝立刻扶住了他,十分关切,“王爷,你可还好?” 这一幕就发生在封衡面前,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姝搀扶着辰王入屋。 封衡握紧了拳头,立在原地,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孤鹰。 楚香站在不远处,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沈卿言。 沈卿言虽然虎得很,可这个节骨眼下亦是不敢去招惹封衡。 十三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走上前劝慰。 封衡甚至于没有进屋,就好像见到虞姝之后,并没有多么欢喜。 他一人站在廊下,如同一座石雕,那双幽若古潭的眸子里,死寂一般的沉静。 直到十五从房间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站在封衡面前,垂首道:“主人,王爷旧伤复发,内脏裂开,这才导致吐血,属下去给王爷煎药。” 封衡终于缓缓抬起眼皮,慵懒又冷然,像是一头受了委屈的傲慢猎豹,冷冷道:“好,朕也去。” 十五,“……” 她去煎药,皇上跟过去作甚?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2节 十五心中惴惴不安,生怕皇上会给王爷下毒。 封衡走在后面,十五为了给他引路,一路小跑带路。 此时的封衡,眸色格外凛冽。 好一个旧伤复发,内脏裂开! 他以前怎就不知,辰王这般会装模作样?! 昭昭是个心善的傻女子,年轻不懂事容易被诓骗。他却是火眼金睛! 这一次,辰王一行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各种草药一直都备着的。 到了后厨,十五熟练的抓好了药,封衡年少时也学过药理,看了一眼药罐子里的几味中药,他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随手抓了一把黄连在药罐里。 十五,“……” 封衡语气冷然,是绝对不允许反抗的语调,“拿去煎。” 十五哪里敢置喙? 别说是黄连了,就是皇上要给王爷下鹤顶红,她也只能照做。 真不知皇上这次的醋火,要烧到几时。 * 封衡站在辰王的卧房外,门扇是开着的,他望向榻前站着的女子,深邃的眼宛若结了一层冰碎子,可目光落在了女子隆起的肚子上,他眼底的冰碎子又如同初春冰雪消融,刹那间就化了。 虞姝双手扶着肚子,侧面看上去宛若镀上了一层薄薄微光,她瞧着还很稚嫩,巴掌大的小脸几乎没甚变化,足可见这一路养得并不太滋润。 封衡的一腔怒意,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羊皮筏子。 他到了此刻才意识到,他的怒意是针对这阵子失联之后,怨恨自己的无能。 至于辰王,那点小伎俩,他一眼识破。 是他失态了。 不该坏了在昭昭心目中的久别重逢的印象。 失策! 此刻的封衡,看见辰王,不亚于是瞧见了一株成精的山茶树,真真是恨不能砍了他才解恨! 辰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外的人影,他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异色,这便神色专注的看着虞姝,仿佛正在隐忍着巨大的疼痛,“莫要怪皇兄,皇兄他……也是关心则乱,大抵是这阵子见不到你,这才导致一看见我,就以为是我故意将你拐走。” 一言至此,他苦涩一笑,仿佛藏着诸多心事。 虞姝方才看得真切,倘若她再阻止的稍慢一些,辰王已经成了封衡的剑下魂了。 她知道封衡的狠辣。 这一点毋庸置疑。 纵使她腹中怀着封衡的孩子,她也要凭着良心说话。 门外,封衡待不下去,决不能让辰王继续败坏他的名声。 封衡抬步迈入屋内。 辰王露出惊讶之色,仿佛才刚刚看到他,还试图支起身子,“皇兄,你怎的亲自来了?这可使不得。” 封衡似笑非笑。 苦肉计? 呵呵,亏他想得出来! 封衡大步上前,一掌摁住了辰王的肩膀,又将他摁在了榻上。 一旁的虞姝担心封衡又会伤及辰王,正要张嘴,却发现自己误会了。 她愣了愣,对上了封衡狭长的幽眸。 两人许久未见了,虞姝有些认生,方才又发生了不愉快,而且眼前的封衡有些江湖游侠儿的痞态,下巴俱是胡渣,她有种陌生之感。 虞姝垂眸,如羽翅的睫毛扑簌簌。 封衡亦不明白他的昭昭为何会这般。 不过,他很快就开始了“战斗”,笑对辰王,“三弟,你与朕兄弟一场,有何使不得?在朕心里,你也甚是重要。不久之前是朕误会你了,希望莫要伤了兄弟和气。” 辰王放在被褥中的手一紧,“皇兄说哪里话。” 封衡这便又看向虞姝,“昭昭,朕留在这里照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先出去吧。” 虞姝这才猛然惊觉一事。 她的确不宜留在屋内。 这便点头离开了屋子。 而这时,封衡的脸瞬间阴沉。 辰王则笑了笑,“皇兄,我这一身的伤,也不知哪日能好。” 封衡握成拳的手又松开了。 辰王若是一直不好,昭昭会一直惦记。 封衡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朕会治好你,就算是灌药,也会将你灌好。” 辰王但笑不语。 封衡与他神色一致阴沉。 直到十五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封衡亲自接过瓷瓯,“三弟,良药苦口,朕亲自喂你,你不可拒绝。” 辰王,“……好。” 作者有话说: 【各角色品种鉴定如下:】 封衡:食人花 虞姝:玫瑰花 辰王:绿茶 封奕奕:喇叭花 楚香:蔷薇花 沈卿言:狗尾巴草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九章 黄莲气微, 味苦,适用湿热痞满,虽是一味用处甚广的药材, 但味道着实不是常人能忍受。 封衡随手抓进药罐的黄莲,足有数两,熬成浓汤, 与药材混入味,自是对味蕾的一种摧残。 封衡亲手给辰王喂药, 如刀锋般的眉毛轻轻一挑,挑衅十足, 似笑非笑,“三弟, 你怎么不继续喝?这可是朕亲自喂你。” 眼下之意,你不要不知好歹。 辰王虽是天潢贵胄,自幼出生在滔天富贵窝里,萧太妃深得帝宠,他亦备受先帝器重, 母族又是一等一的望族萧氏,在多年前, 他才是京都城最为金贵之人。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吃苦。 两年前为了挣来军功,与萧太妃抗衡, 他主动请缨去了北地。 区区一碗苦药,自是不能将他如何。 辰王回以一笑, 对封衡的挑衅视若惘闻,“皇兄对臣弟可真好, 臣弟定会尽快好起来。” 他开始喝药, 下一刻, 封衡喂得有些猛。 分明是故意为之。 辰王接连吞咽,亏得他是个男子,换做是女子只怕已经被呛死了。 浓缩的苦涩从舌尖一路蔓延而下,顺着喉咙进入腹中,大抵是灌得太猛,几乎是瞬间,苦意又往上翻涌,等同于是苦涩在舌苔与腹部之间来回了两趟。 封衡见碗底尚存药汁,手腕倾斜,将残存药汁继续灌入辰王口中。 辰王唇齿吃痛,但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不过,他岂会就这般彻底服输? 被封衡压制这样许久,他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暂时失意就心灰意冷。 他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么? 辰王没有吞下最后一口苦药,而是突然一阵干咳,将苦药朝着封衡喷了过去,若非封衡反应快,已经被他喷了一脸。 封衡垂眸,看着满是灰尘的衣襟上的药渍,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猛咳不止的辰王。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各不相让,同样的狭长凤眸,一个柔,一个锐。 从门扇处的角度去看,封衡坐在床沿,挡住了辰王的脸。 虞姝听见剧烈的猛咳声,自是焦灼,她站在门廊处,手里捏着帕子,问道:“如何了?怎的又咳了起来?” 辰王起初是为自己才受伤。 今日又是被封衡所伤。 故此,虞姝盼着辰王尽快好。 不然,她与封衡始终是欠了他的。 虞姝不喜欢亏欠任何人,她打小就得到的极少,匮乏久了的人,只要稍有良心,就很怕亏欠旁人。 她又深知封衡的性子,着实不太相信封衡会真心实意对待辰王。 封衡就是一匹狼,哪有恶狼会好心对昔日情敌嘘寒问暖的道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3节 此时,封衡和辰王都听得出来,虞姝的声音甚是担忧焦灼。 辰王咳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封衡算是彻底看出他的别有心机,男人清冷的眉目再度挑衅的挑了挑。 封衡回过头,看向他的昭昭,脸上几乎是瞬间浮现出温和笑意,“昭昭放心,三弟无碍的,朕这就给他疗伤。” 说着,封衡握住了辰王的肩膀,将他拉扯坐起,随即也上了榻,坐在了辰王后背,催动内力给他调理体内紊乱的气息。 辰王的确好受了不少。 可他不需要康复。 眼下封衡找来了,他若是再一康复,便再无机会留在虞姝身边。 辰王神色赧然,奈何一时间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 皇兄啊皇兄,他倒是又小瞧了! 封衡额头很快溢出薄汗,唇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虞姝几时见过这种场景?她倒是在话本中读到过,大抵这个时候,疗伤之人也会受伤。 此刻,虞姝才真正察觉到数日不见,封衡清瘦了不少,下巴的胡渣倒也不显得邋遢,反而有种经历世事沧桑的卓然。 三年多之前,封衡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杀伐狠绝、高高在上,是无情无义的神祇。 入宫相处的日子,让她偶尔又觉得封衡骨子里尚存着一些少年人的意气与轻狂。 而多数时候,虞姝几乎忘了,其实,封衡也才是个弱冠不久的年轻男子。 他头上戴着冠冕,肩上是黎民江山,可谁又替他分担过稍许? 虞姝鼻头猛然一酸。 数日不见,甚是想念。 可这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她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义的人,更是不敢表达。卫氏便是一个坠入情网的血淋淋的教训。 故此,虞姝在男女情感之上,始终是克制且清醒的。只因害怕会黄粱梦一场,内心深处的不安早已根深蒂固。 从前,她对辰王是克制。 而今,她对封衡亦是如此。 虞姝重新迈入门廊,担心封衡会像话本子里所写的那般,会耗尽功力,竭力而衰。这万一,封衡也吐血,她可就当真是祸水了。 儿时的情感匮乏,让她很难承受旁人给予的超乎寻常的对待。 虞姝站在床榻旁,不知所措,又不敢吱声,生怕会扰了封衡心神,她抬臂,给封衡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拂面而来的兰花清香,让封衡睁开眼来,他冷峻的眉目含笑,一看见虞姝,就仿佛在黑暗阴冷之处看见了一道光。 见虞姝眼眶微红,封衡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得到了治愈,比服用灵丹妙药还要管用,辰王就在榻上,封衡故意露出一抹苦涩笑意。 装可怜博同情这种事,他也是手到擒来。 装模作样,并非难事。 封衡嗓音有些干涩沙哑,像强者暂时沦落低谷,“朕无妨的。昭昭,朕……甚是想你。你放心,朕定不会让三弟有事。” 定是他的好皇弟故意掩盖了行踪,但眼下已经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哪怕证据确凿摆在眼前,以虞姝的心性也不会让他对辰王下手。 再者,辰王一旦死了,虞姝会一直怀念。 他无法与一个死人争。 封衡很快就确定好了应对之策。 兵法有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乃上策。 果不其然,封衡此言一出,虞姝眼眶更红,她轻轻抿唇,琼鼻也微微泛红,衬得芙蓉般的面颊,清媚至纯。 是时候了。 封衡置于辰王身后的双掌缓缓落下,“昭昭,朕……朕有些体虚了。” 辰王这时睁开眼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倘若封衡全力给他输入内力疗伤,他的内脏伤势的确会大有好转,甚至当下就能减少大半痛苦,可就在大功告成之时,封衡却收了手。 封衡的确救了他,但又故意不让他好活。 还在虞姝面前做足了戏份。 方才封衡和虞姝之间的谈话,辰王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辰王自幼也学谋略,读兵法。虽在历练和狠辣上不及封衡,但要论起手段,孰赢孰输还未必可知呢。 此时,封衡朝着虞姝伸出了手,虞姝立刻搀扶住了他。 虞姝不知封衡这一路经历了什么,亦是不知他方才为了给辰王疗伤消耗了多少精力,几乎是搀扶着他下了榻。 封衡也顺势虚揽着虞姝的肩。 从辰王的角度去看,仿佛是封衡将虞姝整个人罩住了。 好生亲密。 辰王眸色沉沉,可抬眼的瞬间,又变了脸色,亦是虚弱的温和一笑,“皇兄,就今日多谢你了。” 说着,辰王又闷咳了几声,却又仿佛在极力隐忍,纵使痛苦万分,却还是挤出一丝笑意,似乎不想让旁人操心。 装得天衣无缝。 封衡眸色微眯,也笑了笑,“三弟何须言谢?你照顾朕的妻儿,又是朕的亲兄弟,朕替你疗伤,不是天经地义么?朕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封衡一言至此,催促虞姝,“昭昭,三弟需要静养,你扶朕出去吧,莫要扰了三弟的清静。” 虞姝自是立刻听从封衡的话。 她对辰王莞尔一笑,这便扶着封衡往外走。 封衡不敢轻易压着她,一条长臂几乎是虚虚抱着她的。 就在封衡迈出屋子,行至长廊侧过脸时,他对辰王幽幽一笑,笑意诡谲缱绻。 这又是在挑衅。 仿佛是在释放一个胜利的信号。 等到封衡和虞姝皆消失在了视野之内,辰王复而重新平躺在了榻上,望着头顶的雕祥云横梁发呆。 唇齿间的奇苦,并不是让他难以承受。 嘴里苦一些也好,免得心中太苦。 他倏的哂笑一声,带着些许的自嘲。 终是又失去了么? 这短短两个多月,当真是他这二十一年来最为舒坦轻松的日子。 他舔了舔唇角残存的血渍,像是回味,又兀自笑了笑。 * 这座宅子是广陵最常见的宅院,风雅韵美。 飞檐翘角的大屋顶,扇形漏花窗,六角宫灯,青灰色瓦片掩映在丛林翠竹之中。 虽是不及皇宫奢靡辉煌,但胜在曲径通幽处。 后宅与前院之间仅隔着一座拱桥,入冬之后,拱桥下面的池水干涸,但并不败美感。 虞姝担心封衡的伤势,忽略了封衡一路上灼烫又黏腻的眼神。 到了虞姝的小院,封衡才收拢视线,假装大度的不去多问这两个多月以来,虞姝和辰王之间的点点滴滴。 十五和十七端上热茶,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叶叶甄选,碧翠清晰,一看就是上品。 虽说辰王是带着虞姝逃亡,但用度上皆是极好的。 意识到昭昭一路上没受什么苦,封衡心中郁结稍稍缓解。 虞姝挺着肚子颠沛流离,是他给带来的灾难,封衡自诩是个大男子,不会和小女子斤斤计较。再者,也是他将虞姝交到辰王手里。 想来,虞姝根本不知辰王的阴损之心。 尤其是在虞姝即将临盆的关键时候,封衡更是不能与她置气。 于是,任由醋火焚烧了自己,封衡也保持笑意缱绻,他捉住了虞姝的一只手,放在掌中握了握,男人掌心生了茧子,在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引得美人频频蹙眉。封衡垂眸问道:“近日可好?” 他本有太多话想说。 但此刻见到面了,又不知说甚。 封衡一言至此,一记冷眼看向十五和十七,她二人倒也识相,很快就退出了屋子。 外面冬日暖阳和煦,疏影从窗棂斜射入内,美人垂耳上淡淡的小绒毛清晰可见,像熟透鲜桃上的细毛,十分可人。 封衡问出此言,是想听听虞姝近日来是否想他,有多想,可有什么事想与他分享。 而虞姝却还在认生,见封衡好似没甚么大碍,就絮絮叨叨说起了从京都一路走过来的困境。 “嫔妾被追杀过好几次,都是辰王护着嫔妾。五日之前,还有杀手追踪到了广陵,辰王便是五日前受了伤。皇上,嫔妾与孩儿这次能安然无恙,当真多亏了辰王。” 虞姝言辞恳请。 她自己无权无势,无法偿还辰王。 但封衡可以。 虞姝是想让封衡记住这份恩情。 可封衡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昭昭短短一句话,提及了三次辰王! 换做是寻常时候,虞姝落在封衡手中,是不可能轻易跳脱的。 她胆敢在他面前提及三次辰王,他就要让她哭上三个时辰! 但眼下不行。 封衡无计可施。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4节 只能来软的,不可用硬的。 他另一只手覆在了虞姝隆起的肚子上,两个月多不见,令他甚是想念的还有他的孩子。 封衡原本想与孩子隔着肚皮相互感应一下,可谁知,小东西闹出的动静还真不小,像是感应到了他们的父皇,对着肚皮一连踹了几脚。 虞姝微微蹙眉,谈不上十分难受,却也不舒坦。 虞姝原先只以为,孩子过于调皮了,加之月份大了,难免会如此。 可封衡警觉性极高,掌心仿佛感受到了三只小手。 封衡那双狭长的凤眸陡然一滞,似有异色溢出,是惊讶,又是狂喜,但他在没有笃定之前,没有对虞姝言明一个字,免得叫她分神。 封衡没有收回手掌,感受着孩儿的胎动,竟是这般美妙之事。 大抵就是小臭小子。 错不了的。 小姑娘哪有这般大的力气。 封衡的眉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温和了下去,褪去了一切戾气,“昭昭说得是,三弟这一次的确是帮了大忙,朕不会亏待了他。朕不久之前才给他喂过药,又催动内力给他疗伤,三弟眼下需要静养。等晚些,朕陪你一同过去探望他。” 虞姝点了点头。 封衡在辰王那里得到了启发,突然猛咳了一声,虽是吐不出血来,但脸色苍白。 虞姝一惊,握住了封衡的大掌,“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可还受得住?嫔妾这就去喊郎中!” 看着美人如此焦灼,封衡只觉得浑身心畅快,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一把抓住虞姝双肩的同时,唇在她光洁的额头蹭过,“昭昭,你别乱动,仔细着身子。朕这一路生死悬危,今日能见到你,已是心满意足,受点伤算不得什么。朕不能让你担心。” 言下之意,辰王吐血,是让虞姝担心了。 封衡每一个字都试图打压辰王。 可虞姝这个节骨眼下哪能想到那样多的弯弯绕绕,更是忽略了咬文嚼字。 虞姝眼眶再度泛红,水润润的眼,像泄入了朦胧月光。封衡心思微动,“傻姑娘,别哭,眼下,你与朕不是重逢了么?你乖些,好生安胎,朕付出多少都是心甘情愿的。” 虞姝被安置在了榻上小憩。 封衡离开之前,自知眼下脸上污垢,又不体面,他只是捉了虞姝的手亲了一下。 看得出来,虞姝并没有移情别恋,是以,封衡才算是勉强可以忍住不直接弄死辰王。 * 安抚好了虞姝,封衡离开屋子时,脸上神色骤变。 那个温润柔和的帝王立刻变成了眉目凛冽之人。 封衡叫来了暗部影子人中的一员。 他虽仅携带了十来人,但十三起初就考虑到修仪娘娘怀有身孕,恐会用上郎中,就特意带了一名擅岐黄之术的影子人过来。 此人祖上曾是岐黄世家,因着其祖父于先帝在位时,犯过大错,阖族被充军。他是在被押往岭南的路上被封衡所救。他在暗部排序末尾,被唤作老幺。 封衡直接问及了有光双生子的事。 老幺便老老实实作答。 封衡越听,眉心拧得越紧。 片刻过后,他萧索痞态的脸上俱是冷意,“你的意思是,双生子生产,会有危险?” 也是了,单单是一个孩子出生,也是一桩难事。 何况是两个。 虞姝又是细胳膊细腿细腰,与寻常有孕的妇人不同。 封衡脸上愁容十分明显,“可有什么办法化解危险?” 老幺面上毫无他色,心里却想着,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法保证妇人生产顺利呀。 老幺只能如实说,“临盆之前的一阵子,皇上可以带着娘娘四处走动,莫要多食。届时生产之日,再服用催产药物,可促使提前发作,免得消耗产妇太多精力。” 怕就怕届时,产妇身子太弱,导致难以蓄力生产。 封衡面色沉沉,他自是不会说出晦气之话。 昭昭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亦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至于双生子,眼下也只是他的猜测。 暂不能笃定。 郎中都诊断不出来,他又岂会判定。 封衡虽希望虞姝多给他生几个孩子,但这一次还是单胎的好。 * 老幺退下,封衡便沐浴更衣。 数日不曾沐浴,一踏入浴桶,浑身的肌肤竟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他不像旁人那般,缓缓适应水温,而是一下就没入浴桶之中,让刺痛感席卷全身,等到冒出头来时,便闭着眼靠着浴桶歇息。 水汽氤氲之中,男人打湿的睫毛浓密曲长,他一动也不动,眉心紧拧,似是正梦魇。 此刻,封衡的脑子里冒出了两个小人。 一个头戴冠冕,身着玄色帝王长袍,眉目凛然,杀气腾腾,手中握着一把赤霄宝剑,恨不能随时一剑平天下。 另一个小人则是一袭白色长袍,眉目温和,墨玉冠束发。 两个小人长得一模一样,正面对面对峙。 眉目凛冽的小人,“朕定要弄死辰王!他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胆敢拐走了朕的妻儿!罪无可赦!” 儒雅小人立刻挥袖阻挡,“封衡,你是不是疯了?!这个节骨眼下,应当先稳住昭昭的情绪,万不可影响了她生产。辰王虽是可恶,但也罪不至死,且先留着他。” 暴君挥了挥赤霄,“子炎,你太弱了!唯有朕才能保护得了昭昭和孩子,你难道还没看清辰王的居心叵测?他要骗走我们的昭昭!还想拐走我们的孩子!” 白袍男子轻叹了一声,“可这一次若不是辰王,昭昭也不会安然离开京都城。是杀了辰王要紧?还是昭昭生产重要?孰轻孰重,你难道不清楚么?你若再胡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暴君沉着一张脸,“子炎,你不应该出现,朕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而你,总有弱点!” 白袍男子不想再继续啰嗦了,他手里也有一把赤霄,两人随即打了起来,最终,白袍男子将暴君一剑封喉,他看着暴君的尸首,冷冷道:“我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影响昭昭生产,你也不例外。” 这时,水汽浮光之中,封衡睁开眼来,眼眸微眯,像是终于打定了某个主意,似笑非笑,兀自道:“辰王,朕便先留下你,你且好自为之。” 那双深邃的凤眸,半是清冷,半是温情。 封衡洗了发,从浴桶出来时,双手捧了一把浴桶中的水,只见水色已然浑浊。 他拧眉,对着外面低喝一声,“来人!换水。” 十三一直守在外面,他与帝王一样,这一路都不曾沐浴,虽说已入冬,那皇上素来精致,的确应该好好洗上一洗了。 十三命人去抬热水的同时,还吩咐,“皇上喜欢熏香,速速去找来。” * 封衡再度出现在虞姝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他下巴的胡渣刮干净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了墨玉冠固定,面容较之在京都那时,更是立挺萧索。 这下,虞姝看得更是真切。 他真的瘦了一圈。 即便虞姝不问,她也知道封衡着实不易。 接下来,他与她都有一段十分艰难的路要走。 虞姝正在吃羊乳,粉色菱角唇上沾上了乳白色,看上去有几分娇憨,封衡眸光沉了沉,略微挪开视线,道:“昭昭,朕打算等你生产之后,再带你离开。” 雍州不安全,他不能带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一路奔波了。 他也不可能再继续将虞姝交给辰王那个狗东西。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静等虞姝生产。 虞姝犹豫了一下,“可……皇上,万一耽搁了你的正事可如何是好?” 她没那么矫情,亦不娇气。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断然不会因为封衡没有陪伴在侧就怪他。 只盼着一切变故能早日结束,将来孩儿也能安然长大。 颠沛流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虞姝如此懂事,封衡反而心中酸涩,他难得允许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肆意妄为,虞姝完全可以娇柔造作的撒娇。 可她并没有。 全然不是一个弱女子想要倚仗她男人的模样。 封衡的大男子心理没有得到满足,继续循序渐诱,学了辰王装模作样的精髓部分,抬起手来,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帮虞姝拭唇,“正事又算得了什么?你与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虞姝,“……” 男人的指腹长了茧子,磨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有些生疼,不一会唇瓣就染上了嫣红色。 封衡眸光再度暗了暗。 他已经太久没有一尝芳泽,自是颇为怀念。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恰好旖旎时,虞姝避开了封衡的视线,稍稍歪过脸去。 封衡面色一沉,以为是虞姝故意拒绝。 可下一刻,他又看见美人脸上逐渐漾出了胭脂色,又见她如蝶羽般的睫毛不停的扇了扇,封衡一下就顿悟了。 昭昭,这是羞涩。 封衡甚是理解。 毕竟,昭昭不是寻常女子,也与任何女子不同。 他和她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帝王与嫔妃之间的关系。 封衡坚信,他们之间已经有情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5节 虞姝这般矜持腼腆,不正是动情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点点滴滴么? 封衡自诩无所不知,总能轻易看穿一切。 他轻笑一声,“昭昭,你先用饭,朕去看看三弟。”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也是好的,再者,这个节骨眼下,封衡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引火自焚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封衡大步离开,背影颀秀伟岸,虞姝深呼吸,一手轻拍胸口,胸腔内的心脏狂跳不止,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与封衡对视上,就忍不住心悸。 十五走上前给她续羊乳,笑道:“娘娘怎的还脸红了?皇上说娘娘和龙嗣才是最为重要的呢。” 虞姝也只是笑笑。 她打小就知道男子的嘴,能编织出世间最荒唐的谎言,可女子们却还是前仆后继的交付真心。 她虽是心里门儿清,可皇上方才说出那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思。 不知不觉,虞姝的脸上愈发滚烫。 真是臊死人了! 都是快要当娘的人,怎还会因为男子的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心跳如鹿? 要不得呀。 * 封衡很关切辰王的身子,以至于晚上的汤药,还是他亲自抓药,自是少不了一大把黄莲。 等到药煎好,封衡履行对虞姝的承诺,去接她过来,一起探望辰王。 暮色四合,廊下灯笼摇曳,光线迷离。 这种庭院比不得京都的世家高门,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是温馨。 虞姝步子很缓,封衡为了她,特意放慢脚步。 虞姝的头顶只能挨到封衡的肩,其实,她在女子当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封衡身上的银狐皮的鹤氅敞开,将她纳入氅下,他十分喜欢这种将对方笼在臂弯的姿态。 “昭昭,这阵子流落在宫外,你辛苦了。” 虞姝清了清嗓门,不知为何,又开始觉得面红耳赤,身上还发烫,“皇上,嫔妾无事的。” 封衡看着两人交织在一块的人影,心情模样好转,就像是年少时,每次抱着他最喜欢的长耳兔,一日阴郁便能消失殆尽。 原来,人真的要有心爱之物,方能纾解世间大半阴霾与痛楚。 虞姝没有看见的地方,封衡眸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昭昭,在宫外,你与朕就是寻常夫妻,喊朕子炎即可。” 虞姝当然知道,封衡的字,是子炎。 后宫皆知。 但无人敢喊出来。 她猛然抬头望去,男人的脸背着光,瞧不出眼底的具体神色,只能看清他面上的轮廓俊美立挺,像大儒笔下水墨画里的人物。 明明是浑身暴戾的罗刹,此刻,却是温润得令人晕眩。 “夫妻……”虞姝茫然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只是个修仪,哪里敢与帝王称作夫妻。 宫里头还有一位赵氏的皇后娘娘呢。 封衡却强调,“是夫妻。” 两人正在廊下走着,辰王很不合时宜的从屋中走了出来。他墨发披散,仅用了一根玉扣固定在身后,披着一件狐裘斗篷,他双手拢着衣襟,脸上毫无血色,白皙的面容有股子读书人的羸弱之感。 看见封衡和虞姝相拥走来的画面,辰王瞳孔一缩,随即就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封衡眉目一冷,未及虞姝关切出声,封衡先一步抢言,“三弟,你怎么出来了?速速进屋,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辰王正等着虞姝关切,不成想,被封衡抢了先。 封衡此言一出,虞姝就不便继续画蛇添足。 辰王转身入屋,随后,封衡和虞姝也进了屋子。 屋内还有两名侍奉辰王的随从。 接收到辰王的目光暗示,两位侍从垂首退下。 十五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屋内瞬间就开始弥漫着一股苦涩之味,单是闻到这股气味,也能知晓汤药甚苦。 封衡笑着劝说,“三弟,你先趁热把药喝了。可需要朕喂你?” 言下之意,不喝也得喝。 辰王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对于封衡的恶趣味,他可以忍下去。 无非只是苦了些,像他这样的人看似从小锦衣玉食,可心中烦闷苦涩又何曾少过? 虞姝更是眼神殷切的看着他。 辰王不喝都不行了。 他端起汤碗,看向封衡,儒雅一笑,“皇兄,你待臣弟当真极好,臣弟突然想起幼时一桩事,当年萧美人有孕,皇兄无意冲撞了她,那萧美人仗着得宠,嚣张跋扈,竟敢对皇兄下手,亏得皇兄先一步将她推入荷花塘,淹死了她。那桩事,还是臣弟给皇上打掩护了呢。” 虞姝,“……” 她顿时觉得不太心安。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封衡,又看了看依旧儒雅淡然的辰王。 明明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安宁,可虞姝却察觉到了一丝刀光剑影。 封衡淡笑而过,“朕记得,那日三弟之所以替朕打掩护,是因着萧美人与你母妃是宿敌。” 辰王拧眉,狐疑了一下,“是么?可臣弟只记得,是皇兄威胁了臣弟,倘若臣弟泄露出去半个字,就杀光了臣弟身边的侍从。” 封衡的一手捏紧了身上的大氅衣角,面上不显他色,朗声一笑,“哈哈哈,三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朕待你如同胞兄弟,又岂会伤害你。莫要多言了,快些将药喝下去,免得让朕牵挂。” 辰王唇角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仰面,憋着一口气,将掺和了黄莲的汤药一饮而尽。 待顺气时,那股奇苦,当真是从舌尖蔓延到腹中,此生喝过最苦的汤药,莫过于此了。 见辰王太阳穴突突直跳,却还在强忍苦涩,封衡心中畅快了,又提及了正事,“三弟,朕打算等待昭昭生产过后再离开此地,这阵子还需你加紧防守。三弟十分擅长抹去痕迹,就劳烦三弟继续掩人耳目。” 这话既是夸赞,也是讽刺。 当然,也就只有辰王和封衡可以听懂。 虞姝脑子里模棱两可。 不过,她有一个优点,就是不该多问的事,她绝对不会多问,饶是心中有疑惑,也是只字不提。 辰王笑着应下,“一切都听皇兄的安排。皇兄有所不知,我对这个孩子亦甚是期待。” 封衡淡淡笑过,却是皮笑肉不笑。 他的孩子,老三期待个什么劲?! 封衡和辰王之间,你来我往,谁也没有轻易让谁。 二人都在为了虞姝的安稳,而忍住没有弄死对方。 封衡这次身边没带多少人,说实话,若是辰王有贼心,大可以壮胆一次,杀了封衡,夺江山夺美人。 但辰王没有那么做。 他好像没法在虞姝面前做绝。 不想破坏在她心目中的半分印象。 其实,辰王知道,虞姝没有入宫之前,对他也有几分真心的。 只可惜,是他自己无能,终归是没能护着她。 不多时,辰王又开始咳嗽,他其实可以抑制住,但他就想看见虞姝担心的神色。 哪怕,她只是关切多问一句,他心中也是舒坦的。 封衡却搂住虞姝,将她拉了起来,笑道:“昭昭,天色已不早,你跟朕离开吧,莫要扰了三弟歇息。” 虞姝当然赞同。 她是真心盼着辰王早日康复的。 辰王只能再度眼睁睁的看着封衡将人带走。 屋内的昏黄光线之下,辰王自嘲一笑,“呵……” 要论起装,他还不及封衡! 作者有话说: 封衡:不是朕自夸,朕无所不能,23333~ 辰王:(⊙o⊙)… 虞姝:翻白眼.jpg~ 小包子们:迫不及待想出来加入战斗~ 反派:男主,你忘了大明湖畔的逆贼了么???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章 从辰王的卧房出来, 封衡就带着虞姝回到后院。 广陵的凛冬虽不酷寒,但入夜之后有一种刺骨的湿冷。 进了卧房,如豆的烛火之中, 两人对视上的瞬间,有什么旖旎的气氛陡然而生。 白日里尚且没有觉得不妥,可一旦独处, 又是夜深人静,就总有一些诡异。 虞姝睡下后, 封衡小心翼翼,行径上无半分僭越之处, 他侧躺着,指腹摩挲着虞姝的下巴, 只觉得这小下巴又细了一些,不免拧眉,嗓音清冷,“三弟没给你吃些好的滋补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6节 真是越瞧越是清瘦。 虞姝也狐疑了。 她自诩对封衡已经算是了解,但今日的封衡, 仿佛是戴了一张面具,可虞姝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尤其是封衡提及“三弟”二字时, 言辞之间总有几分冷意。 倒不是虞姝替辰王说话,这一路, 辰王当真是尽心尽力照料她。 她下巴有些吃痛,伸手握住了封衡的小指, 两人的手掌截然不同的大小,虞姝抓着封衡的小指, 正好合适。 “皇上, 王爷不曾苛待于我。对了, 京都那边……” 她很想问问,可转念一想,问了又如何,她现在临盆在即,走路都有些吃力,只能是瞎操心。 封衡知道她问什么,不想让她分了心神。 眼下,一切都以生产为重。 一想到虞姝腹中可能有两个孩儿,封衡初为人父的欢喜竟然莫名其妙消减大半。 他在京都明明嫉妒魏安明有了一对双生子。 可轮到他自己可能一胎得俩了,并无想象中的欢喜。 甚至于隐隐盼着,只有一个孩子即可。 虞姝的肚子看着并不大,但她本身就清瘦,故此,无法凭肚子大小来判定是否是双生。 封衡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又放在了虞姝的小腹上。 他这一碰触,里面的小东西又开始生龙活虎。 封衡拧眉。 只觉得掌心像是被小东西拳打脚踢。 封衡本就是五觉敏感之人,这一感受,更是忧心忡忡,无需等到生产那一日,他又觉得自己几乎能够笃定了。 就是两个小东西! 封衡突起的喉结滚了滚,看着虞姝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盘,竟有些愧疚感。 是当初他太禽兽了么? 不然为何一次来两个? 虞姝愣了一下,“皇上,怎么了?” 封衡到底还是没说。 吓唬自己就罢了,万不能吓着虞姝。临盆前的休养也甚是重要。 封衡冷峻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淡淡微光,像寒冰逢暖阳,一瞬间,冰雪消融,寒意消散,温润至极,“无事,朕只是想你了。” 封衡一煽情,虞姝面颊倏然爬上一层薄薄的粉,眼梢带媚,目光躲闪。 封衡喜欢极了她这副小模样。 他突然闭上了眼,一条臂膀搭在虞姝肩头,“昭昭,睡吧,朕太累了,别引/诱朕。” 虞姝一僵。 见男人当真闭上了眼,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 多日未见,怎还胆怯了? 再者,她哪里引/诱他了?! 虞姝打量了几眼封衡,越看越是觉得,他面容清瘦了不少,五官更是立挺了,他此刻身上只穿着雪色中衣,干净清爽,薄荷与冷松香的气息,似有若无。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男人,虞姝心跳加速。 不得不承认,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无比心安。 这两个多月以来虽是不曾受苦,可每每入夜,总难免觉得孤寂清冷。 可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有种心之所归的感受。 封衡虽然闭着眼,但依旧能够察觉到虞姝的目光,男人的喉结又滚了滚。 虞姝恰好看见了,柔嫩的指尖凑过去,摸了摸封衡的喉结。 可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睁开眼,握住虞姝捣乱的小手的同时,挥袖灭了火烛,以免叫虞姝目睹他眼中的无边/情/欲。 黑暗中,虞姝仿佛听见了男人的喘气声,低低沉沉的,染上了雄/性独有的音色。 片刻,封衡才仿佛恢复如常,“昭昭,男子的喉结不可乱碰,否则……” 他止了话。 虞姝哪里会懂这些。 卫氏此前从未教过她男女之道。 她也不曾经历过其他男子。 但她此刻隐约可以从封衡的嗓音和语气中,感觉到他的异常。 大抵猜出了什么。 脸上再度涨红。 而封衡正握着她的细腕,自是察觉到了美人紊乱的脉搏。 昏暗之中封衡的薄唇微微扬了扬。 他知道,昭昭也是馋他的。 “睡吧,朕乏了。” 还是安生睡一觉吧,谁也不要轻易招惹谁了。 小别胜新欢,古人诚不欺他。 许久,耳边荡来清浅的呼吸,封衡再度幽幽睁开眼来。 眼下事态紧急,虞姝又即将临盆,他却还在肖想风月之事。 封衡啊封衡,你可真是愈发出息了! 外面孤影摇晃,投映在墙上,宛若魑魅魍魉。 封衡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他盯着虞姝的眉心看了几眼,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他素来不怎么休息。 小憩一会已经恢复了大半精力。 眼下,妻儿可以安生睡觉,但他不行。 离开之前,封衡给虞姝掖了掖被角。 其实,虞姝已经十七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为人母是极为寻常之事,可封衡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过于禽兽,才导致虞姝这般年纪就要受尽怀胎生产之苦。 换做是别的女子,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封衡却像是亏欠了虞姝似的,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给她。 来到门外,封衡合上了门扇,他往前迈出几步,这才在庭院中甩出了响指。封衡立于庭院,双手朝后,不多时,嗖嗖嗖的几道人影出现在了他身后,抱拳道:“皇上。” 封衡没有回过头,只望着天际的银月,嗓音又轻又冷,衬得他背影如同即将羽化而去的神仙,“如何了?” 他问的是京都,与雍州那边的消息。 这阵子以来,京都与雍州陆陆续续会有信鸽,封衡权衡利弊过后,认为一切依然在他掌控之中,虽有小的变故,但不至于影响大局。 身后影子人抱拳,一一如实禀报: “皇上,张相一党果真与封奕奕那个逆贼勾结上了,至于其他世家士族,但凡主动倒戈逆贼的名单和证据,皆已搜罗整齐。不过,眼下玉玺不在京都,封奕奕暂未登基。宫里的线人说,太后与萧太妃俱被封奕奕软禁了。” 无论是太后,亦或是萧太妃,都是封衡和辰王不在意的人。 不然,也不会将她二人留在京都。 她二人不是心心念念着封奕奕么? 喏,给她们机会了。 封衡唇角溢出一抹讽刺,随即就听见了自己清冷寡淡的嗓音,“雍州境地呢?可有什么反应?” 影子人抱拳,“回皇上,咱们的人一直在安营扎寨,不曾挨近虎头山,亦未惊动雍州,眼下暂时风平浪静。不过,京都一直在派人出来寻找皇上下落。” 一切皆如封衡所料一样。 他微微颔首,眼眸眯了眯,道:“传书信给虞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见朕。” 影子人应下,“是,皇上。” 又是嗖嗖嗖几声,几名影子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之中。 随即,十五和十七被押了过来。 她二人立刻跪地,垂首不敢直视帝王背影。 到了这一刻,十五和十七才明白,皇上今日没有杀了辰王,绝非是他大度,而完全是看在修仪娘娘的份上。一切兄弟情深,亲缘和睦皆是假的。 十三担心皇上会下杀手,低斥道:“你二人也是糊涂!若非是皇上看在修仪娘娘眼下正需要照料的份上,你二人的小命都没了!还不快向皇上谢罪!” 十五和十七无法替自己辩解,立刻以头点地,“皇上恕罪!属下该死!”可她们当真没有察觉到辰王有半分不对劲啊。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十五和十七又是武艺高强的女子,留在虞姝身边最是合适。 封衡自是不会直接弄死她二人。 封衡挥袖,“退下!” 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十五和十七,是与他一块长大,他当真不忍心看着她二人遭遇横祸。 要怪就怪,辰王太过心机阴沉了,伪装的过于细致,叫人真假难辨。 * 这厢,沈卿言和楚香二人正躲在别苑的安静角落里揣测纷纷。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7节 楚香一双眼睛炯亮,“皇上和辰王竟然没有打起来,啧啧,都是狡猾的狐狸啊!” 她算是瞧出来了,皇上和辰王皆不是什么善人。一个比一个阴。 瞧瞧,今日白天装得好似一对手足情深的兄弟呢。 沈卿言用拇指撇了一下鼻梁,对皇上、辰王、虞姝是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甚是感兴趣,恨不能连夜奋笔疾书,撰出一部旷世话本出来。 “阿香,你可真好,没给我惹来那样多的情敌。不然,我可不像皇上那般能忍。”他若是有情敌,那就见一个宰一个。 楚香眼睛一眯,贼笑了两声,“你怎知,我在冀州没有爱慕者呢?” 沈卿言猛然一凛,“那你就莫要回冀州!等这一次变故结束,你我就立刻大婚,你便是我沈家的少夫人了。你也得给我生儿育女。人家魏大人都生了两个了。” 楚香望着天,翻了个白眼,抱着长剑转身就要走,背对着沈卿言,脑后马尾左右摇晃,“且等到安然回京再说吧。” 她可不要乱世怀孩子。 瞧瞧修仪娘娘,一个弱女子,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即将临盆,从背影去看,却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走似的。 沈卿言莫名心急了。 魏安明当爹了,皇上也即将为人父,同龄的他,就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沈卿言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不能在时间上占据先机,等到日后,他可以在数量上胜一筹,届时多生几个便是…… * 封衡再度折返内室。 却在上榻之前突然止了步,他催动内力,驱散了身上的凉意之后才躺在了虞姝身侧。 此前一路追踪辰王和虞姝的下落,他夜不能寐。 而今,人已经在自己身侧,且安然无恙,他还是毫无睡意。 盯着虞姝尚有一些稚嫩的眉目看了好一会,封衡才逐渐来了困意。 总归是要养精蓄锐的。 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 封衡睡意极浅,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凛冬寒风萧瑟,他正带着虞姝摘柿子,还特意摘了一只黏在一块的双生柿,“昭昭,你看。” 封衡正将柿子递给虞姝,可下一刻,却见虞姝的雪青撒花百褶裙上溢出了血渍,她绝望的看着封衡,一个劲的喊着疼。 “昭昭!” 封衡惊坐起。 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身侧的虞姝,时辰尚早,外面天际还未大亮,虞姝这个时候还在睡熟,并没有醒来。 她近日身子很容易疲倦,每日都要睡上七八个时辰才能解乏。 封衡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虞姝的睡颜,见她面颊粉润,虽是闭着眼,可好歹是鲜活的,不像梦中那般面色煞白如纸,也没喊着疼。 封衡吞咽了几下,等待临盆的日子,竟比行军打仗还要令人煎熬至厮。 旁的事,他可以竭力而为。 可生孩子,他着实有心无力,帮衬不上任何忙。 封衡复而再度侧躺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虞姝中衣衣角,表面风平浪静、凝重清冷,内心却是一片焦灼,如同正燃烧的汪洋岩浆。好生折磨人。 * 京都城,大清早。 晨时,冷气氤氲,乌衣巷两侧的歪脖子枣树,已经落尽了枯叶,上面残存的冬枣,颗颗嫣红。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靠了下来,车帘子从里被人掀开,卫氏抱着一只包裹走了下来。 她脖子僵硬,一宿未睡,这个时辰反而不困了,就是有些乏力。 太后和萧太妃还真能折腾,愣是拉着她打了一宿的叶子牌。 卫氏亦不知,为何太后和萧太妃会突然拉拢她。 是因着昭昭么? 卫氏近日来一直在忧心封衡和虞姝,但封奕奕派人过来请她入宫,她不得不去。 眼下,全京都城禁严,到处皆是封奕奕那个逆贼的眼线,卫氏毫无他法。 好在,昨夜也只是打叶子牌。 不过,卫氏依旧心有余悸。 她昨日出门之前,甚至还特意佩戴了一枚锋利的堑金玫瑰簪子,一旦有任何意外,她就自刎。 总之,当然不能给儿女,还有女婿,蒙羞。 若是封奕奕妄图从她身上得到女儿女婿的下落,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她已经置生死不顾,可想而知,眼下又能回到将军府,她自是劫后余生的。必然是疲倦不堪,身心疲乏。 本想回院泡个澡,再好生睡一觉,她需要压压惊。 可谁知,这才刚踏足府门,便有一股煞气迎面而来。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虞青山。 卫氏屈身,淡淡道:“侯爷。” 这便直接往前走。 虞青山见她浑身无力,低喝道:“站住!” 中年男子的嗓音,浓厚十足,中气甚强。 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怒意。 卫氏吃了一惊,她本就胆子小,又担惊受怕了一夜,得不到安抚就罢了,还被这般吼叫,自是拿不出好脸色了。 “侯爷有何事?” 虞青山眼底有暗青色,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他眸中布着血丝,肝火过旺。 “你就没什么要坦白的么?!”虞青山继续低喝。 卫氏白了他一眼,自是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 她是被封奕奕的人宣见入宫的,昨日也不见虞青山阻挡,更是没有护着她。 她被困在皇宫过了一夜,太后和萧太妃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拉着她打叶子牌。她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会记牌,还赢了好些银钱。 至于封奕奕今晨为何又放了她归来,卫氏自己也捉摸不透。 此刻,她只想回房沐浴睡觉。 天知道,昨日被带上马车,眼前目睹虞青山不作为之后,她有多么绝望和后怕。 哪怕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也知道,京都城眼下乱了。 卫氏唇瓣干涩,笑了笑,“侯爷想让我坦白什么?可曾是被楚王觊觎上了么?既然侯爷还在意我,为何昨日不阻止?眼下昭昭生死不明,侯爷为何半点不作为?” 一言至此,卫氏突然冷笑,“也是了,侯爷又不止昭昭一个女儿。” 虞青山被寥寥几语,就堵得哑口无言。 眼下,全京都都在监视之中,他如何能直接反抗封奕奕? 难道以阖府安危为重,以大局为重不对么?! 卫氏继续往前走,虞青山本能的伸出手,试图挡住她,却不想正好拦下了卫氏怀中的包裹。 哗啦一声,金银珠宝首饰落了一地。 这些都是卫氏昨夜从太后和萧太妃手里赢来的。 卫氏坦荡荡。 虞青山却是浮想联翩出一副活/色/生/香的苟且交易。 他语气顿时更加严厉,捏住了卫氏的手腕,指着一地的财物,“说!这些都是哪里来的?!你果然还是贪财啊!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是么?你昨天晚上究竟在宫里做了甚么?!” 卫氏天生是个美人,没甚力气,哪怕出生乡野,也是小姐的身子,奈何只是丫鬟的命。 她哪里能够抵抗虞青山? 既然抵抗不了,索性就不抵抗了。 卫氏无力笑了笑,“侯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下,你可满意了?” 虞青山太阳穴直跳。 他需要一句话来安抚。 可卫氏偏就不说。 如此,虞青山更是狂躁羞愤,眼中血丝更加明显,近乎咆哮,武将不愧是武将,就像是炸了毛的刺猬,每一个字都甚是扎人, “阿琴,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之所以答应降妻为妾,是不是因着贪图京都的富贵?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如今我失权了,你又想攀高枝?!” 竟还是封奕奕那个风流鬼! 卫氏手腕吃痛。 然而,她只是一动也不动的怔在原地。 她这些年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汤,竟一直以为,她与虞青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她突然又笑了笑,十分无力又无奈,嗓音又轻又稳,“嗯,侯爷说得是,我的确是贪图权贵,才看上了侯爷。我对侯爷从未有过真心,我只是爱慕京都的繁华。如今,侯爷不过如此,我已不再奢望从你身上得到太多的富贵了,那……眼下可以和离了么?” 她一直盼着成为他的妻。 而今,抬成平妻没多久,她就想着和离了。 “你……”虞青山要被气煞了。 卫氏手腕用力,趁着虞青山失神之际,就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不顾落了一地的金银珠宝,转身就径直走开。 虞青山要面子,都快“被和离”了,他岂会上前哄人? 遂也甩袖而去。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8节 春桃是卫氏的贴身婢女,她一直以为卫氏对虞青山情根深种,而今两个人闹成这般,她也捉摸不清,一路劝说道:“夫人,侯爷是大将军,火气难免大了些,您让让他就好了。” 卫氏一边往后院走,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昨夜一开始她也是心惊肉跳,生怕会出事,一回府就被虞青山这般质问,也是蓄了一腔愠怒。 她已好一阵不曾睡好,一心记挂着一双儿女,心思不再放在虞青山身上了。 不过,方才说出和离的话,她竟然莫名爽快。 他虞青山既然认为是她贪上了权贵,她便认了吧。 左右……是当真没有情了。 来到自己的偏僻小院,卫氏诧异的发现,她院中长了十几年的海棠树竟然枯死了。 这棵海棠,是当初虞青山亲手所植。 那时,树下的年轻郎君,满目含情,对她说,“阿琴,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你。” 而今…… 徒剩唏嘘。 卫氏看着枯败的海棠树,呆了呆,自言自语,“我以前看见侯爷,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可如今,为何看他却是那般寻常无奇。” 一言至此,卫氏回过头,问道:“春桃,你说,这是为何?” 春桃缄默。 大抵,情,真的会消失吧。 * 得知封奕奕为了一个妇人,竟然故意设计挑拨人家夫妻之间的关系,张相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王爷他,到底想作甚?!风流成性就罢了,还看上了一个乡野之妇!” 张相气不打一处来,怒其不争! 心腹道:“相爷,眼下皇上毫无行踪,这难道不奇怪么?为何皇上不去雍州?辰王亦不知所踪。” 原本,封衡就没打算去广陵,故此,张相等人也绝对想不到,封衡等人会在广陵落脚。 越是找不到人,张相心中就越是不安,他长叹一声,“皇上这一次,当真不按常理出牌啊。” 心腹又说,“相爷,咱们为何非要让楚王登基?辰王和五皇子难道不是很好的人选么?那楚王就是一个老纨绔。” 只要是封氏皇族的人,就算是谋反,亦可以名正言顺。 张相哼笑一声,“老纨绔将来才好掌控!封衡迟早会吞了树百年来建立的庞大世家士族们,你且看看,尚存的望族还有几个?!封衡就是一头独狼,岂容旁人分享江山?封奕奕自是最好掌控。 ” 辰王已让张相失望至极,他自己都不奢望皇权,还指望着别人将江山抢来再塞进他手里么? 若是封奕奕扶不起来…… 那就迎五皇子回京都! 张相眼下最担心的,是封衡会突然使出什么阴招。 然而就在这时,陆陆续续几名仆从送来了消息。 “报!相爷,有皇上的下落了,眼下正在姑苏一带!” “报!八百里加急!皇上他已抵达雍州!” “不好了相爷,皇上去了冀州!” “相爷!皇上近日在北地出没!” “……” 一天之内,前前后后送来十几道消息。 所以……皇上他究竟在何处?! 张相原本还狂喜,但到了这一刻,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如此,他更是怀疑封衡在暗中部署什么。 奈何,他眼下就是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张相眸色沉了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来人,把独眼龙叫来!让他亲自出马,去寻皇上下落!” 张相也有自己的暗部,独眼龙因着缺了一只眼,才因此得名。他是张相的暗部首领,手段阴损骇人。 但凡被他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活口。 * 半月后,广陵。 被封衡连续喂了半月的黄莲,辰王的舌尖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伤势恢复大半,至少外表看不出负伤了。 如此,虞姝也放了心。 辰王可以感觉到虞姝逐渐不再关心他,他敏感又细腻,虞姝一个眼神亦或是一句话,都可能在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这一日,风和日丽,封衡又带着虞姝四处转悠,不为旁的,就为临盆那日,可以发作的快一些。寻常时候多多走动,生产也能顺利。 广陵人杰地灵,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虞铎已经抵达广陵好几天,他带了一些人马过来,又听从封衡的吩咐,派了人前往了四面八方,到处造谣皇上就在那处。 眼下,估计京都那边要忙疯了,必然正在四处派人寻找封衡。 谁又能想到,皇上眼下正在悠闲的陪同虞姝待产。 就算事实被张相和封奕奕知晓,他们也决然不会相信。 众人从别苑启程,一起行走在长街上,感受着江南风情。 大抵是个好日子,竟然当街碰见了吴员外家的千金抛绣球征姻。 长街人来人往,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封衡瞥见虞姝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很感兴趣。他也是心生一计,对几步开外的沈卿言使了眼色。 鬼使神差的,沈卿言竟然一下就明白了帝王的意思。 就在绣球抛下来时,沈卿言纵身一跃,长腿抬起,将绣球提向了辰王。 辰王俊脸瞬间就黑了。 又将绣球提向封衡。 封衡长臂一挡,却给挡了回去。 辰王经历半个月的“洗礼”,已明智的选择不再与封衡正面抗衡,他又将绣球提向沈卿言。 楚香脸色一冷,也纵身一跃,那只可怜的绣球再度落入辰王胸口。 辰王,“……”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封衡不是个好的,他身边也没一个好东西! 站在秀楼上的女子,是吴员外的千金,生得浑圆目痴,已克死数名未婚夫。 封衡故意让他接绣球,这分明是寒碜他! 到了这个时候,虞姝也瞧出端倪来了。 她藏在滚兔毛披风之下的手伸出,悄悄捏了一把封衡的腰肢。 因着在外面,也改了称呼,凑到封衡身侧,道:“夫君,小叔一表人才、惊才绝艳,你何故如此?” 封衡这半月来的无数小手段,虞姝起初毫无所觉,但不知不觉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好歹,封衡和辰王没有动真格,暗暗搓搓使坏,总好比过真刀真枪的厮杀。 可这姻缘之事,当真不能马虎。 辰王在京都已经娶了张珺瑶,哪能再娶妻? 虞姝很是嫉恨像她父亲那样的男子,娶了一个又一个,看似深情,其实负了两个女子。 封衡不过就是给辰王一点难堪。 也没真的让辰王留下来当上门女婿。 一场闹剧结束,辰王一直绷着脸,也懒得再做戏,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在一家茶楼歇脚。 辰王兀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仿佛喝得不是茶,而是怨气。 “二哥,你待我可真好!” 封衡似笑非笑,“三弟,我是担心你身边没个知心人,迟早会变成孤独老者。” 辰王被气笑了,“那有何妨?不是还有二哥么?待我老去,便缠着二哥就是!” 沈卿言正喝茶,闻言,愣是咳了出来。 辰王真是被气伤了,不然,怎会这般口无遮拦。 虞铎挑挑眉,他见虞姝面色红润,眉眼含笑,倒也放了心。 但愿一切都能顺遂。 虽然他听从封衡之言,命人去了各处散播消息,可虞姝一日不生产,他就得担心一日。再者,他今晚就要启程去北地了,封衡将虎符交到了他手上,他便是虞家军的正统首领。 从此,肩头重担再不能忽略。 思及此,虞铎郑重道:“我今晚就要启程了,望诸位好生照料吾妹。” 封衡和辰王的脸色倏然肃重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不再玩笑了。 仿佛,虞姝即将临盆,成了所有人忧心之事。 * 当晚,虞铎就与众人辞别。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59节 他看着虞姝如今依旧是娇小一只,难免心疼不已。 在他眼中,妹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待我归来,就能抱上外甥了。昭昭,为兄走了。”虞铎对封衡、辰王几人点头示意,这便调转马头离开。 他要尽快赶去北地,彻底征服虞家军。 封衡接下来的计划之中,少不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办成封衡交代之事。 只有封衡安然回京都,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也才能无恙。 月垂柳稍,巷子里起了白雾,琉璃灯火下,水汽氤氲。众人回到庭院,正打算各回各屋,却在这时,虞姝的步子一顿。 封衡立刻警觉,因着一直以来他都十分谨慎,故此,虞姝的动作,他一下就察觉到了。 “昭昭,你怎么了?” 辰王也是立刻走了过来,“哪里不舒服?” 沈卿言和楚香二人也眨眨眼,一动也不动的怔在原地。 虞姝吁了口气,“我、我亦不知……” 她从未生产过,哪里会懂呢。 封衡倒是反应极快,“昭昭,你可是腹中一阵阵疼痛,后腰发酸?” 虞姝握紧了他的手背,连连点头。 封衡仿佛立刻了然,“来人,端催产汤药去屋内!快!” 因着临盆的日子将近,催产的汤药一直都备着。 封衡将虞姝打横抱起,大步往内院走。 辰王愣了一下,也立刻跟过去。 楚香拉了拉沈卿言的胳膊,“皇上懂得可真多。” 沈卿言一脸与有荣焉,“那是。皇上当初还给母马接生过。” 楚香一噎,斜睨了一眼沈卿言,立刻又觉得封衡没那么高大伟岸了。 * 不消片刻,女医、稳婆、老幺,皆来到了虞姝的卧房。 因着老幺是男子,就隔着一方屏风,静等被召唤,以防修仪娘娘有任何意外。 辰王在廊下来回踱步,沈卿言被他晃得眼花。 楚香听着屋内的跌宕起伏的尖叫声,小脸有些发白,对生孩子这种事隐隐产生了抵触。 封衡一直守在虞姝床榻边,他握着虞姝的手,这个时候纵使他有浑身本事,也是帮不上半点忙,“昭昭,朕……” 封衡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慌了。 同一时间,影子人皆守在别苑暗处。 他们都知道,修仪娘娘腹中的孩子对皇上而言太过重要。 极有可能是下一位储君,是他们的少主。 众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摒息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风起,树枝摇晃,习武之人立刻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不好!有杀手!” 十三一声惊呼,不由得捏了汗。 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众人立刻警觉。 两个呼吸之后,极致的死寂之中,突然出现数百只箭矢,如骤雨般飞射而来。 “保护主子!立刻防守!” 辰王的人,以及影子人们顷刻间进入战斗状态。 巷子外,一独眼的清瘦男子勾了勾唇,仅有的一只眼中溢出一抹冷意,对身侧心腹道:“立刻调人过来!全部都过来!” 就在此处了! 还真是让人好找啊! 别苑中,女子因为生产而发出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独眼男子又笑了,“看来,来得正是时候!” * 别苑被围攻的消息传到了辰王耳朵里。 辰王拔剑的动作一滞,随即眼神锐利如鹰。 他就是豁出性命,也定保昭昭和孩子! 沈卿言和楚香也当即拔剑,所有人进入高度戒备之中。 产房内,封衡那双狭长凤眸猛然一挑,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一切。 这一刻,他发誓,但凡昭昭和孩子有任何损伤,他会让所有始作俑者阖族尽灭!寸草不生!谁也别想活! 作者有话说: 封衡:不要逼朕黑化,朕黑化起来,自己都害怕! 辰王:已黑化,了解一下~ 楚香:太可怕了,不生孩子! 沈卿言:(⊙o⊙)…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一章 封衡手背青筋凸起, 虞姝的阵痛,一阵强过一阵,尤其是催产汤药下腹之后, 她能够感觉到小家伙即将到来,可到了这个关键时候,外面危机四伏, 她望入了帝王深邃焦灼的眼,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了慌乱。 没错, 是慌乱。 虞姝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个矫情的女子,自幼长大的经历更是让她在男女之上甚是理智。她很清楚, 为了她和腹中孩儿,封衡正冒着丢失江山的危机。 阵痛刚熬过去, 虞姝急喘了两口气,脸上薄汗涔涔,她的一只手正与封衡十指相握,感觉到掌心有一股微妙的暖流缓缓渗入掌心,再从手臂蔓延全身。 她浑身有了力气。 眼下这个关键节点, 封衡无计可施,唯有催动内力给虞姝取暖。 两人四目相对, 外面厮杀重重,这一刻, 好像一切嘈杂与危机,皆被隔绝在了尘世之外。 封衡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虞姝知道, 他这样的人,能放下一切来守着她生产, 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许是生死攸关之时, 人的胆子也大了, 至少在这一刻,虞姝的真心,已经敢大大方方的袒露出来。她发丝微湿,沾粘在了唇瓣上,她笑了,如晨曦薄雾中的娇花初绽,看着羸弱,却是迎着光绽放,眼底是无尽希翼。 “子炎,认识你,昭昭甚是欢喜。” 哪怕今日,一条小命交代在这里了,至少她也知道,此生有人拿命护她,更是不惜丢了江山来陪她。 换做是寻常,封衡听了这话,必定龙尾巴翘上天。 可此刻,他不想诀别。半句不想听诀别的话。情话还是留着日后再说吧。 此生很长,他需要一人伴他左右,与他共赏朝花落日。不然,他要那万千繁华,又有何用? 封衡俯身,唇落在虞姝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很轻很柔,仿佛将他所有的柔情都拿了出来。他闷闷道:“昭昭,你若有事,朕会疯的,朕会杀光所有人,莫要让朕沦为疯子,可好?” 他是魔也是佛。 嗜杀成性,也妄图拯救天下苍生。 善恶仅在他的一念之间。 全凭他如何抉择。 若是这人间值得,他会将创建太平盛世,可若是不值得,那不如毁了吧。 虞姝一噎。 要所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 她还有二哥与娘亲活在这世上呢。她可不想让封衡杀了所有人。 看来,她务必要搏一搏。 封衡对生产之事早就钻研透彻,知道孩子临盆之前的阵痛会一阵疼过一阵。但阵痛之间会有间隙,只不过,会随着临盆的到来,间隙愈发短暂。 在虞姝尚未进入下一轮阵痛之前,封衡给她喂了几口参汤蓄力,他的指腹在虞姝的唇角轻轻拭过,给她擦拭残存的参汤汁。 帝王的嗓音轻哑极了,“好姑娘,这一次熬过去,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他的声音极轻极缓,可字字分量十足。 这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对一个女子最重的承诺。 虞姝点了点头,她看着封衡滚动的喉结,看着他紧蹙的眉心,看着他眼底的焦灼与忧虑,忽然就笑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昭昭定能熬过去。” 身后若有封衡这样的男子支撑,她有什么不能熬的呢? 虞姝咬着唇,按着封衡教她的法子蓄了力,下一波阵痛袭来时,那一股大力使出去,虞姝感觉到浑身顿时放空,阵痛消失殆尽,后腰肢的酸胀也消失了,她感觉听见了春日里白鸟争鸣之声。 而下一刻,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将她拉回神来。 她与封衡对视上了,相视一笑,像是一同完成了某个神圣而艰巨的任务。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0节 一名稳婆立刻用了黄莲水给孩子擦拭重要部位,又迅速给孩子包好。 外面兵刃相击胜、厮杀声、骤风声,无半分消停,似是愈演愈烈。 卧房内,人人自危。 好在,女医和稳婆们皆是辰王此前精挑细选出来的,做事麻利稳妥。 稳婆正抱着襁褓递给封衡,“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一位小公主呢。” 稳婆话音刚落,女医的惊诧声传来,“还、还有一个!” 而虞姝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小家伙,强烈的阵痛再度袭来。 与此同时,辰王迫于无奈,推门而入,手上长剑滴血,望向了封衡。这个时候,再无个人恩怨,亦无爱恨情仇,辰王一门心思只想护着虞姝与孩子。 隔着一方屏风,他看不见虞姝,却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辰王眼眶微红,“二哥!被围困了!你带孩子先走!这里交给我!” 辰王喊出二哥,这个时候是完全站在了血亲的位置上。 封衡从稳婆手中接过小襁褓,巴掌大的小东西,正紧闭着双眼,哭得正欢。她太小了,让封衡很难相信,这个小东西竟哭得这般响亮。 虞姝还在咬牙坚持。 封衡和她对视,虞姝好像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点了点头,眼角泪珠滑落。 此刻,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封衡喉结不住的滚动,取了一件狐裘斗篷,麻利的将襁褓包好,递给虞姝看了一眼。 虞姝又连连点头,一边忍受痛楚,一边是舍不得自己的心头肉,可眼下只能如此。 若是不走,则一个走不了! 封衡将襁褓递给辰王时,手在轻颤,他一字一句交代,“带上她,立刻先逃出去,往南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回头。届时会有人暗中联络你。” 辰王原本打算留下来断后,可襁褓落入他手中的那一刻,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使命。 “走!”封衡低喝。 稍有拖延,恐怕会全军覆没。 辰王点头,“我定将她视作比性命更重要!” 孩子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取。 封衡看着辰王将孩子抱走,他一个铁齿男儿,垂在广袖下的手一直在轻颤。 但面上毫无他色。 封衡再度折返床榻,握住了虞姝的手,“昭昭,别担心,辰王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孩子是他的亲侄女,他定能将孩子带出去。” 虞姝听了这话,用力一挺,随即又是一阵嘹亮的哭声。 女医这时道:“双生子虽小,但哭声俱是嘹亮,想来孩子都是康健的。” 闻言,虞姝在最后清醒之际,唇角微微扬了扬,下一刻就昏死在了封衡的怀里。 “昭昭!” 封衡大喊,手忙脚乱给她整理,也已最快的速度将她包好,打横抱起,对着外面高喝,“沈卿言,你给老子滚进来!” 沈卿言闻声,不再恋战,立刻入屋,冲天的血腥味让他一阵目眩,“皇、皇上!” 婴儿的啼哭声不绝,修仪娘娘在皇上怀中,所以……到底是顺利生产?还是出事了? 封衡来不及解释,“你与楚香,带着朕的孩子,立刻离开此处,一直往北走,不要回头,直到有人带着信物去寻你们!快!” 封衡打算带着虞姝逃离。 兵分三路才是最安全的法子。 沈卿言愣了一下,还是楚香反应快,立刻灰鼠皮的斗篷将孩子包裹的结结实实,又踢了沈卿言一脚,“快走啊!呆子!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沈卿言这才反应过来。 他还来得及问,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三波人马,兵分三路,逃离了宅院。 独眼龙眼看着久攻不下,就命人浇了桐油点火,寒风如毒蛇信子,在别苑肆虐。 辰王抱着小襁褓,调转马头看了一眼,他心急如焚,扪心自问,到了这个节骨眼下,他竟盼着封衡好生活着。 “哇哇哇——” 小东西像是感应到了与父母分离,哭得痛彻心扉。 辰王心疼之极,把小襁褓塞入了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衣裳包裹着她,生怕她会被冻着。 又因着小东西还没名字,辰王临时给她娶了一个,“娇娇别哭,叔父这就带你离开,不久之后会与你父母重逢的。” 辰王仅带出了一小波人马,众人踢了马腹,朝着南边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楚香也是第一次抱着孩子,沈卿言骑马跟在她身后,两人两马,一路向北。 沈卿言抹了把泪。 楚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煽情的动作,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团子,突然对沈卿言暴怒,“你哭甚么哭?不是逃出来了么?皇上和娘娘也不会有事!眼下,咱们先护着孩子要紧!” 沈卿言觉得在理,又抹了把泪,“阿香,皇上从来就没离开过我身边。” 楚香,“……” 这叫什么话?! 若非怀中还抱着龙嗣,她定一脚揣向沈卿言。 楚香不耐烦哼哼,“放心好了,没有你在身边,皇上也不会有事。” 两人一路说着,一边极力往北赶路。 直到东边天际逐渐露出鱼肚白,马匹也乏了,身后暂无杀手追来,沈卿言和楚香才敢松了口气。 至于他二人眼下在何处,他们自己也不知晓,昨晚只顾着赶路了,忽略了沿途的路界。 因着担心被杀手追踪上,沈卿言和楚香没有走官道,更是没有在客栈歇脚,而是找了一处乡郊的山洞。 沈卿言和封衡曾经在野外生存了几年,还算有经验,他抹去了行踪之后,很快生了火,又找来破旧的罐子,准备烧些热水。 楚香双手捧着襁褓,一直坐在石块上,不敢轻易动作。 沈卿言见她姿势怪异,问道:“阿香,你在作甚?” 楚香抬眼,一脸茫然的看向沈卿言,“我、我担心将孩子弄醒了,又哭了怎么办?” 沈卿言,“……” 阿香此言在理啊。 小团子似乎听见了,蹙了蹙小眉头。 沈卿言又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楚香更是茫然摇头。 此时,火堆已经生了起来,窄小的山洞也逐渐升温,沈卿言和楚香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主意,两人对视着,又互相点了点头。 楚香依旧双手捧着襁褓,沈卿言轻手轻脚解开襁褓上的大氅,这又开始解襁褓,因着昨夜匆忙,孩子尚未穿上衣裳,故此很容易就瞧见小家伙粉嫩嫩、皱巴巴的身体。 两人齐齐望过去,沈卿言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伸手给小团子挡住了某个部位,“阿香,他可是将来的太子,你莫要乱看!” 楚香翻了个白眼。 罢了罢了,她与一个呆子计较什么。 “哇——” 这时,小团子被惊醒,只睁了一下眼,这便又紧闭上,哭声不休。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一下没了衣裳,仿佛没有倚靠之物,自是没有安全感。 沈卿言和楚香束手无措。 沈卿言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少主受罪,眼下山洞内温热,如同暖春,显然不是冻着了,难道…… 沈卿言灵光一闪,“阿香,他是不是饿了?你、你……你喂喂他呀!” 楚香如被雷击,“我、我哪里会喂他?!” 沈卿言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女子喂养婴孩,总不能我喂吧,我又没有……” 两人皆僵住,楚香真想揪着沈卿言暴打一顿,可眼下孩子要紧,听着小团子哭到撕心裂肺,楚香的心都快要碎了。 这大概是女子的天性,她见不得婴孩大哭,灵机一动,“你去山里转转,逮一只刚生育幼崽不久的牲口过来,只要能产奶就行。” 沈卿言恍然大悟。 难怪阿香不肯喂养孩子,是因为她当真没有啊。 沈卿言将烧好的开水搁置好,这便立刻持剑走出了山洞。 他办事效率极高,又一心寄挂少主,担心少主饿着哪里,几乎像一阵风一般,在山里寻找可以产奶的牲口。 楚香焦灼的哄着孩子,好在她体力好,就一直抱着襁褓在山洞来回走动,小家伙饿坏了之前又睡着了。 等到沈卿言牵着一头野山羊,怀里也抱着一只小羊羔出现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回来的动静,一下就吵醒了小家伙。 楚香立刻抱着小家伙上前,沈卿言困住了母山羊,又将小羊羔搁在了母山羊身侧,母山羊才没乱动。 沈卿言脸上大汗涔涔,“阿香,快抱孩子过来。” 两人都是新手,又不是什么精致细心之人,母羊是逮来了,那下一步呢? 此时,母羊躺着,小羊羔凑到它腹下,正嘬着。 沈卿言和楚香再度对视,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直接将襁褓也放在了母羊腹部,小家伙像是闻到了诱人的香气,完全凭借本能,闭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口粮。 顿时,沈卿言和楚香纷纷松了口气。 两人蹲着身子,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小家伙喝奶,这动作,仿佛是在抢似的。 楚香不由得感叹,“不愧是龙子,才出生一天,怎这般大的力气?” 沈卿言与有荣焉,“皇上幼时就能杀虎了,天子的孩子,自然也不是寻常人。” 楚香又是一叹,“是呢,你瞧,这孩子多聪慧,吃得多香。” 皱巴巴的一个小团子,此时在沈卿言和楚香的眼里,仿佛会发光似的。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1节 眼看着小团子吃上饭,暂时饿不死了,沈卿言和楚香也松懈下来,两人一边看着孩子,一边靠在山洞石壁上,暂做歇息。 皇上说让他二人一直往北走,那么接下来,他们自是要次听从圣意。 * 昨日匆忙,女医和稳婆们皆已四处逃散。 封衡抱着虞姝离开那座宅院之后,身边只带着几名影子人。 十五和十七是一行人中,唯二的两名女子。 妇人生产过后,会排出恶露,需要用上月事带,但昨晚连夜赶路,哪能记着带上那些女子所用之物。 十五和十七只好临时剪裁了衣裳,用碎布缝制。 封衡见状,捏起勉强完工的月事带,甚是不满。 这荒郊野外的,亦是没有地方购置女子所用之物。 封衡沉沉道:“把针线拿过来。” 他解开身上大氅,掌心抚摸在上面,感受着材质带来的温软,只觉得这件棉质滚银狐皮边的鹤氅十分合适。 封衡挥剑,很快就将那件价值不菲的大氅切成块状。 十三递上针线时,着实不敢直视。 眼角的余光瞥见帝王手捏针线,动作利落的一针跟着一针,不多时,一条形状周正的月事带就缝制好了。 十三暗暗心惊,面无他色的转过身去,直接走向十五和十七。 十三立刻沉下脸来,亲眼目睹帝王做起针线活,十三眼眶发红,怒斥十五和十七,“你二人还是女子,怎好意思不会针线活?!” 十五和十七沉默着垂着头。 她们从小就跟着师父学武,也无人教过她们拿针线呐。 再者,她们从小被教授的东西就是杀人。 针线如何能杀人? 好在修仪娘娘虽然昏迷,可人是好好的。 龙嗣也被辰王和沈大人带走了。 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虞姝还在昏睡之中,昨夜生产消耗过大,又是连夜奔波,她能保住一命,封衡早已对天发誓,此生必定积攒功德,回赠上苍的好生之德。 缝制好一摞月事带,封衡就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看着虞姝的睡颜,一盯就是半晌。 良久,年轻的帝王,眸中俱是坚毅,哑声说,“昭昭,朕定给你和孩子一个太平盛世,朕发誓。” 日后,再无奔波和危机。 这一次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 广陵,客栈。 辰王不忍心带着刚出生的侄女四处奔波。 他心生一计,昨晚索性就留在了广陵。 最危险的地方,通常最安全。 再者,皇上他们一行人彻底逃离广陵之后,杀手又岂会在广陵逗留? 眼下,普天之下,就没有比广陵还要安全之地。 辰王这一次又自作主张,绝非是因着违抗封衡的命令,而是一门心思替小公主考虑。 辰王从封衡手里接住襁褓的那一刹那间,有什么微妙的情绪在他脑中荡漾开来,难以说清。 他给小公主雇了两名奶娘,刚刚吃饱的小东西,唇角还似乎微微扬了扬,她便一直闭着眼睡觉,辰王也能盯着看好半晌。 这大概就是生命传承的神奇之处。 他嫉恨封衡夺他毕生所爱,可对孩子毫无怨恨,反而一颗心都快要化了。 昭昭幼时,大抵也是这副模样吧。 辰王外出打听消息,归来时,就听见小公主在哭,一惯温润如玉的他差点当场拔剑,“放肆!是活腻了么?!娇娇为何会突然哭?” 随从们纷纷跪地,不敢吱声,心道:哪有孩子不哭的? 辰王亲手抱起襁褓,十分有耐心的哄着,“叔父在呢,我们娇娇不哭,叔父给娇娇摘月亮,可好?” 小东西像是极有灵气,竟然睁开了眼,可她实在太小,眨眨眼后,又睡着了。明明是小小一只,可辰王总觉得,她认得自己了。 辰王怔住,一直抱着襁褓不撒手,眉目愈发温润。 “娇娇啊,叔父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 虞姝是在颠簸之中醒来的。 她浑身无力,但周身充斥着一股暖意,睁开眼之前,还闻到了令人舒心的淡淡冷松香。 是封衡。 她闻到这股气味的第一反应,便是安稳。 昨夜的记忆纷沓而来,虞姝生产过后虽然昏迷了,可她心里对封衡的计划十分清楚。 扪心自问,那个节骨眼下,换做是她,也只能将孩子一个个送走。 那是最保险的法子。 虞姝睁开眼来,封衡立刻意识到了她的目光,垂头问道:“昭昭,可有哪里不舒服?”嗓音急切。 虞姝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孩子总算是安然降生。 虽然眼下见不着,可虞姝已经谢天谢地。做人呐,不能太过贪心,母子俱是平安,已经是她最大的期盼。 只要还活着,总有重逢之时。 虞姝的嗓音并不干涩,封衡每过一阵子都会给她喂水。 感觉到马车在徐徐往前,虞姝嗓音轻柔,“皇上,咱们是要去雍州么?” 她大抵什么都知道。 封衡应了一声,“嗯。”男人眸子里是血丝和焦灼。 虞姝知道,骨肉分离,封衡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就是有些好奇,问道:“第二个孩儿,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封衡看着这样温软的虞姝,内心十分触动。 她毫不怪自己,仿佛很能理解他的难处。 封衡更是愧疚,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是男孩。昭昭,你给朕生了一对龙凤胎。” 虞姝心中一喜。 男孩好啊。 将来可以保护他的同胞姐姐。 两个小东西亦不知眼下如何了,虞姝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她揪着男人的衣襟,将心中酸涩掩藏,她不能软弱,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康复起来,给孩子一个康健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主:还是跟着皇叔好啊,美滋滋~ 太子:孤完全是靠着运气活下来的,qaq~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一路陪伴的大伙们,国庆快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美貌无敌~事业学业家业都丰收~红包雨掉落哦~~~(遗漏的第二天补上) 第九十二章 京都城, 乌衣巷。 卫氏从将军府的小佛堂出来,因着一宿未眠,脸色不甚好看, 一袭素色裙装,外面裹着一件米白镶边翻毛斗篷,过道寒风吹拂她鬓角碎发, 眉心微蹙,给人一种雨后栀子的羸弱感。 卫氏葱白的手指拢了拢衣襟。 大抵是自幼豆腐脑吃多了, 她浑身白皙,纵使这个年纪也不逊色于小姑娘家。 虞青山迎面走来, 恰好看见这样一副光景,顿时怒意消失大半。 其实, 只要卫氏肯服软,还像以往那般敬他、爱他,虞青山定会与她好生过日子,将她视作妻子。 可卫氏也不知是怎么了,这阵子宛若是吃了烈酒, 性子烈的很,从温柔小兔变成了恶狠狠的刺猬。 虞青山需要卫氏的温柔。 就仿佛卫氏痴慕的眼神, 可以满足他内心的大英雄情节。 习惯了卫氏的痴慕之后,一旦这种痴慕消失了, 虞青山只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像是遭卫氏背叛了。 卫氏心焦过度, 加之这一宿都在佛前祈祷,没甚心思和虞青山周旋, 遂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拐入另一条甬道离开。 虞青山见状, 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他看来,卫氏已经嫌弃他至厮,都不肯看见他了。 是被封奕奕那个花花蝴蝶勾引了么? 虞青山握着拳头,“站住!” 卫氏当真不想搭理。 她对虞姝的临盆日子记得很清楚。按理说,就是这一阵子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2节 亦不知她的昭昭眼下如何?! 她昨日就眼皮直跳,这才来到小佛堂,苦苦哀求了佛祖一夜。 真想替昭昭挡去一切厄运。 她都快急疯了,可虞青山却还是胡搅难缠。 到了如今,卫氏发觉,虞青山非但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也同样不是好父亲。 卫氏继续往前走,不给予任何回应。 虞青山三步并成两步追上前,一把握住了卫氏的手腕。 武将有种不死不休的偏执。 越是得不到回应,他就越是狂躁,不像封奕奕那般懂得女子心思。 卫氏吃痛,她一宿没睡,没甚精力,对女儿牵肠挂肚,才没心思应对眼前的男子,“你要作甚?” 她语气清冷,很不耐烦。 虞青山很不喜欢她这副态度,令他陌生又焦灼。 就像是一直追随自己的人,突然有一天转身要走,他自是适应不了。 虞青山大掌用力,把卫氏的手腕一提,人在处于崩溃边缘时,总喜欢用武力和强势去办事。 将卫氏往自己面前一拉,虞青山垂眸质问,“阿琴,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封奕奕迷了心智?!” 这可不是虞青山多想,而是封奕奕近日来隔三差五命人送东西来将军府。 况且,封奕奕的风流韵事,虞青山从年少就见怪不怪。 卫氏神色一滞,也同样觉得虞青山甚是陌生。 她哪里会明白,为何那个逆贼会来示好? 她与逆贼都不曾说过三句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卫氏没有力气和心思解释什么。 换言之,倘若虞青山已经怀疑了她,她又何须解释呢? 当一个人怀疑一只西瓜是否熟了,再打开查看时,瓜到底熟没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卫氏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虞青山俊脸微微偏了偏。 卫氏掌心吃痛。 但,她的心更痛。 昭昭流落在外,恐怕还被逆贼追杀着,又怀有身孕,眼下已经到了临盆的时候了,光是想想,就知道她有多艰难。 卫氏看着神色错愕的虞青山,语气冷冷,不掺任何情谊了,“侯爷,我生育铎儿时,你不在身边。昭昭长到了一岁,你才回京都。两个孩子具体是哪一日几时出生,你皆不知。你可知道,一个女子生产有多么危险?!” “眼下昭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迟迟不派人外出寻找,是在担心什么?你在害怕封奕奕那个狗东西?” 虞青山的确畏首畏尾。 他已没了虎符,一旦封奕奕下了杀令,虞家满门都保不住。 卫氏倒是胆大,直呼封奕奕是狗东西。 虞青山愣了一下,出言制止,“阿琴,你慎言!” 卫氏轻笑,“侯爷要护全族,可我只想护着我的一双儿女。你我目的不同。你害怕封奕奕,可我恨不能弄死他!他若是真的看上了我,倒是一桩好事!” 她就能趁机会入宫刺杀。 虞青山面色一怔,“你……你疯了?!” 卫氏又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的儿女若是出事,她的确会疯。 届时,她就算是豁出去勾引封奕奕,她也定会去做,然后再拼命拉着那个狗东西一起死。 卫氏神色平静。 异常平静。 她甚至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主母和老太君不是常说她是狐狸精么? 眼下,她倒是庆幸自己是个狐狸精。 至少还有美貌这个武器。 卫氏,“侯爷,我的一双儿女皆不在身边,眼下生死未卜,恕我无暇与你纠缠下去,你这个当爹的不想护着孩子,可我是他们的娘,我没法与你一样,当做无事发生。” 虞青山怔然了。 他掌下的力道不由得松懈。 卫氏趁机挣脱开了束缚,转身就走。 虞青山僵在原地,脑中一片嗡鸣作响。 阿琴厌恶他。 他看出来了。 他们的一双儿女,如今的确生死不明。 他也的的确确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几乎不敢派人外出寻找。 他畏畏缩缩,总是以家族为重,对阿琴和两个孩子多有苛待。若非他将虞铎的军功给了虞威,虞铎早就是名震一方的大将军了。 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虞青山身子轻晃,摇摇欲坠。 昭昭吃了那么多苦,也是因着崔氏母女啊! 这一刻,虞青山猛然惊觉,不是因为他的存在,给了阿琴母子三人荣华富贵,而是因着他,害了他们三人。 怎会这样?! 虞青山后退了几步,神色慌了。 “侯爷?侯爷这是怎么了?”身边随从忙上前询问。 虞青山挥袖,定了定神,望着卫氏离开的背影,他这才猛然惊觉—— 他一直沾沾自喜的以为,卫氏母子三人,是因为他才过上了好日子。 可卫氏也是他的妻啊! 她并非是妾。 这一点,虞青山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不愿意让旁人以为,他娶了一个乡野之妇为正妻。所以,当初才一步步逼着卫氏降妻为妾。 他对待虞铎和虞姝,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而且,这份不公平,他自己心知肚明。却总是装作一碗水端平了。 虞青山也有自己的势力,哪怕交了兵权,身边可用之人亦不少。 “来人!把护院首领叫来,本侯有事吩咐。” 他得去找两个孩子。 不然,阿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虞青山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他这些年亏欠了阿琴母子三人。 * 卫氏回房小憩了片刻,便又睡不着,这便出门,想探探京都外面的风声。 可她一走出将军府大门,明显就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虞家。 来回走动的行脚商,却是穿着锦衣劲装。 卖炊饼的老汉瞧上去精神矍铄,脸上并没有褶子。 …… 如此拙劣的伪装,便是她这个妇人也瞧出来了。 难道虞青山一无所知? 他定是知晓。 但太懦弱了! 卫氏眸色沉了沉,吩咐身边的春桃,“去后厨,把烂菜叶子都提过来,还有鸡蛋。” 春桃立刻去办。 卫氏近日来情绪十分不好,尤其是今天,都敢掌掴侯爷了。 卫氏胸腔窝着一团火,急需要发泄。 不然,她真的要急疯了! 马上就是凛冬腊月,她的昭昭啊,如今究竟在哪里?! 烂菜叶子和鸡蛋提了过来,卫氏倒也麻利,终究不是京都贵女,不会端着。她提着烂菜叶子和鸡蛋,就往那些探子身上一通乱砸。 探子们不敢暴露身份,半句不敢出言制止,被砸了也只能镇定的离开。 “让你们盯着!”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3节 “砸死你们!” “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他不会得逞的!” “……” 这厢,卫氏撒泼的消息传到了宫里,封奕奕当场捧腹大笑,那双风流桃花眼潋滟波光,仿佛是终于觅到了感兴趣的猎物。 “哈哈哈,有意思了,还是个泼辣的。” 他话锋一转,凤眸眯了眯,“本王迟早会得逞。” 此时,一个宦臣打扮的男子走上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待宦臣说完,封奕奕那双风流的凤眸,溢出一抹极寒之色,“呵,封慎要回京都了?张相那个老匹夫还真是会做两手打算啊!” 封慎到底是谁的种? 封奕奕暗暗吐了口浊气。 封氏子嗣,任谁都像是他的。 搞得他很不方便斩草除根。 这就是当初桃花债太多带来的报应么?! 封奕奕突然又闷闷不乐。 * 因着虞姝还在月子中,封衡命了一些人悄然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劫杀追踪过来的杀手。 如此,虞姝一路上便能稍稍安稳些。 马车内铺了绒毯,换上了绒布车帘。此前,封衡对生产一事稍有涉猎,顺带着也了解了妇人做月子。他知道,虞姝眼下见不得风,不可受寒。 那日从别苑出来,他将虞姝包裹的严严实实,但饶是如此,也难免颇受颠簸。 封衡每日给虞姝按摩小腹,催使恶露排出的同时,给她输送足够的暖意。 才生产过后不到两日,虞姝就感觉不到太大的痛楚了,反而是小腹温热,这股温热传遍四肢百骸,让她不用承受凛冬寒意。 虞姝醒来时,封衡的手正搁在她小腹上,她神色微窘,难为情的看了一眼封衡。 “我……” 封衡自是不懂女子的小心思,“昭昭可是哪里不舒服?”他几乎是立刻上前探了探虞姝的额头。 “产褥热”这种病,要了不少妇人的病。 很多妇人熬过了生产,却是没能熬过“产褥热”。 封衡对这种病,也已有所涉猎。 两个孩子眼下不在身边,不然,他对如何喂养孩子,也十分有心得。 虞姝身上一切正常,却见她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封衡拧眉,“怎么了?” 虞姝无意识的咬了咬唇。 以前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可如今反而在意了起来,尤其是在封衡面前,她不想露出丑态,犹犹豫豫之后,虞姝壮胆问道:“皇上,你可嫌弃……” 她刚生育过孩子,小腹还没彻底恢复,虽然她腰肢纤细,可本朝以瘦为美,小腹上肉乎乎的,哪里谈得上美? 封衡万没想到她会在担心这个。 可他如今疼她都来不及,岂会嫌弃? 封衡是个心细之人,甚是擅长学习,对任何事情都不例外。 “傻姑娘,朕会让你恢复如初。”就算不恢复,他此生亦不会嫌弃。有虞姝在,就仿佛这漫漫人生不是他一人苦熬。 从今往后,他身后有了一盏灯,和煦温柔,暖了他的四季与浮生。 免得虞姝心伤,封衡附耳,故意哈气,说了一句荤话。 禁欲清冷如他,而今,荤话已手到擒来。 虞姝面色更是涨红,“皇上……!” 她还在月子里,他岂能这般说话?! 都已为人父母了,也不怕羞! 虞姝撇开脸去,马车徐徐往前,马车内熏了香,是淡淡的檀香,和令人心平气和的安神香。 虞姝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她也不敢直接问出口,是不是封衡给换的。 她甚至怀疑月事带…… 罢了罢了,千万不能问出口。 不然,整日面对着封衡,她该多看窘迫。 虞姝肤白,是那种毫无瑕疵的瓷白,一旦紧张,或是羞涩,脸上会呈现的一清二楚。 年轻的帝王看着这副模样的虞姝,龙尾巴在半空摆来摆去,好不肆意畅快。 此前在宫里,虽然风月之事上还算得到满意,但总觉得是隔靴搔痒,怎么都不足够。 原来是尚未触及昭昭内心。 而今,昭昭总算是打开了心扉,将她紧锁的内心撕开了一条口子,封衡自是要趁机钻进去。 封衡又附耳,另一只手很不老实的缓缓上一移,搂在了隆起山丘之上,像医者一样,细细查看。 虞姝本就身子羸弱,无力反抗,她僵住了。 许久不曾这般亲密,男人突然这样,她浑身仿佛被点了一把火,哪里还能感觉到外面的严寒。 “昭昭,如果朕没推算错,你这里应该要开始胀痛了,孩儿不在身边,你需得疏通脉络,过几日才能恢复如常。朕已命人给你熬回奶的汤药,服用几日就不会有异样感受了。你放心,朕会亲自帮疏通。” 虞姝耳蜗温热,痒痒的,酥酥麻麻。 她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也都听懂了,可这些话连在一块,却是叫她一脸茫然。 但须臾,她就完全理解了帝王的话中之意。 她撇开脸,不去看封衡的黑色头颅,有些不适,就推了推他。 封衡顿了顿才抬首,凤眸迷离,一本正经喑哑道:“昭昭,若不及时疏通,会有炎症,对身体不利。你要相信朕,朕早就翻阅了医书,绝不会出错。” 虞姝,“……” 是以,虞姝只能放弃一切反抗。 她也反抗不了。 如封衡所言,她的确有不适的感受。 她只是纳闷,为何封衡会无所不知。 她一个女子,竟然还不如封衡懂得多。 看来,等到日后安稳下来,她也要多多看书进益才行。 等到封衡抬起头来时,他面色微红,神情却还是一如既然的肃重持稳。无人看到的是,巨龙逐渐泛红,成了一头赤红的龙,正慢慢吞吞飞上苍穹。 封衡又埋首,低低说了几句话,虞姝云里雾里,在他的靡靡之音中睡了过去。 马车轻晃,光线又隔绝在外,她身上一阵暖意,自是容易困乏。 等到虞姝再度从昏昏欲睡中醒来时,马车侧壁已经点了一盏灯。 昏黄光线之下,虞姝的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封衡在灯下,一手持针线,另一只手捏着布料,正在缝制。 见她醒来,封衡立刻就察觉到,他温柔一笑,“昭昭醒了?一会把参汤喝了。对了,朕给你缝制了新兜衣,这料子吸水,正适合眼下用。” 虞姝看着封衡手中已经完工一般的兜衣,面色顿时涨红,千言万语也难以言明她此刻心境。 皇上,当真……心灵手巧。 她自愧不如。 天色已黑,马车暂停,众人扎寨歇脚。 虞姝在车内消息,听见封衡与几名心腹在外面谈论些什么。 她虽然听不太清楚,但大抵能判断出一些消息。 一来,杀手没有追踪到孩子们,孩儿们是安全的。 二来,雍州那边已准备接应。 听上去,目前而言,一切都还算顺利。 虞姝一边小口噙参汤,一边暗暗叹了口气。 这一遭,可真是惊险啊。 但愿,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她就能看到孩子们了。 她一直忍着,没有向封衡倾诉心中苦闷,她知道,着急担忧的,不仅仅是她一人。 * 半月后,广陵。 眼看着就要落雪,广陵虽是地处偏南,但冬日湿寒,甚是伤人。 辰王心疼小公主一出生就离开了她母亲,恨不能把整个广陵的好东西都搜罗过来。 他是萧太妃的独子,萧氏乃望族,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辰王哪怕从此弃了天潢贵胄的身份,再不回京都,也能保全一生荣华享之不尽。 线人已四处查勘,确保广陵再无危机之后,他前几日又重新购置了宅子,后宅最大的卧房烧了地龙,腊梅被熏开,饶是外面寒风凛凛,屋内也是繁花似锦、温暖如春。 小公主由两名乳奶喂养,奶水充足,整日睡了吃,吃了睡,几乎是见风长。 还未满月,就已经五官分明了,秀丽圆润,她时常眯着眼笑,像在梦里美美的笑了。 辰王对小公主的重视,让所有随从不敢置喙一个字。 小公主偶尔会醒来,一双大眼明亮灵动,小脸粉润可人,会张着嘴巴啊几声,每当这个时候,辰王就会认真的与她说话。 “娇娇,我是皇叔,你可记住了?有皇叔在,娇娇就是这世上最矜贵的孩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4节 天潢贵胄该有的待遇,娇娇半分不能少。 就连婴孩床上挂着的铃铛,也是纯金打造,处处精致。 娇娇不多时又在辰王怀里睡下了,奶娃娃就是嗜睡,虽然每日醒来数次,可每次吃完奶又会很快睡下。 辰王走出屋子,清隽的脸上挂着笑意。 不知是不是温年的错觉,辰王这阵子以来,脸色都养好了。 温年是辰王的心腹,有些话还忍不住提醒,“王爷……” 未及温年说完,辰王脸上笑意骤然消失殆尽,一记冷眼扫向他,指向了别处。 温年心一惊。 他明白了辰王的意思。 主仆二人行至月门处,确保不会惊吵了小公主,这才驻足。 温年心里已经没底了,“王爷,眼下……或许是个机会,小公主在王爷手里,何必借此机会回京都……” “噗——” 下一刻,温年话音未落,就被辰王一脚踹在了胸口,当场吐血。 封氏皇族的男子都太会装了。 辰王有多么温润如玉,狠起来就有多毒辣。 温年单膝跪地,一手支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下一刻,在抬首看清辰王眼中的厉色时,他又改成了双膝跪地,磕了两个头,“王爷恕罪!是属下僭越了!” 辰王不担心旁人会背叛他,但温年在他身边太久了,有时候难免胆大包天。 辰王甩袖,眸色凌然,若说抱着小公主时的他,是个温润上仙,那么此刻就是地狱恶煞。 辰王一字一句警告,“你胆敢打起娇娇的主意,休怪本王不念数年主仆情谊!本王早已对你言明,本王绝对不会成为世家傀儡!而今,能彻底搬倒世家之人,唯有封衡。你莫要再多管闲事!” 温年方才也只是提醒一句,不成想,辰王的反应会这般大。 看来,日后他再不能随便出谋划策。 当下,温年立刻应下,“是,王爷。” * 另一边,小团子的处境就远不如小公主了。 小团子没有取名,沈卿言暂以“少主”称之。 沈卿言与楚香是同样性子的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他二人能让小团子不饿死,已经是大幸了。 为了给小团子在野外取暖,二人白日里就抱着它在太阳底下晒,好在楚香还算细心,给小团子蒙上了眼睛,免得扰了他睡觉。 半个多月大的小团子,仍旧只有巴掌点大,浑身皱巴巴的,每日醒来数次,每次都是啼哭不止,如今羊乳也不足了,沈卿言还得想其他法子。 小团子饿极了,就嘬楚香的手指头,小眉头紧蹙,小脸拧巴,一副吃不饱穿不暖的模样。 因着一直在给小团子找食,三人这半月几乎都在林子里转圈,亦不曾往北。不过,林子里有一个好处,就是隐蔽,不易被人察觉。 楚香已经熟练了抱孩子的姿势,他与沈卿言在林中盯上了一头刚产仔不久的母老虎。 山羊乳根本管不了多大的用处,小团子每夜都会饿醒数次。 这半个月以来,沈卿言和楚香别说是继续往北前行了,每天花心思在喂饱小团子上,已经是耗尽体力与脑力。 为了围攻一头猛虎,沈卿言和楚香联手进攻,小团子时不时被抛向上方。 一开始,小团子会啼哭,但习惯之后,已经安静如斯,仿佛知道沈卿言和楚香是为了给他抢吃食。 一头母虎尚且可以应对,可就在这时,林中疾风大作,公虎归来,许是看穿一切,就在小团子被再一次抛起时,公虎纵身一跃,用獠牙叼住了襁褓。 刹那间,沈卿言和楚香的魂儿都差点掉了。 嘶…… 少主被送入虎口了! 而此时此刻,沈卿言的长剑正抵着母虎,那只刚出生不久的虎崽子就在楚香手中。 一时间,三方对视,谁也没有让着谁,并且,谁也没有先一步进攻。 就这么僵持着。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主:每天香喷喷、美滋滋~ 太子:孤暂时还活着,甚好 →_→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三章 沈卿言和楚香一动不敢动。 那头公虎也只是鼻孔出了几声粗气, 时不时看向被压制的母虎,以及小虎崽子。 三方僵持着,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头顶日光直射,冬日晌午的暖阳照得人眼眸发晕。 风止,树歇, 万物静止。 沈卿言和楚香俱出了一层薄汗,浑身肌肉紧绷。 何为度日如年, 这大抵就是了吧。 公虎的獠牙紧紧叼着襁褓,但它似是极有灵性, 明白不能伤及了襁褓中的孩子,否则它自己的虎崽子也不安全了, 獠牙特意避开了小婴孩的身子,只是叼着襁褓上的布料。 公虎微微龇牙,这意思像是在商榷。 沈卿言和楚香四只眼睛,僵硬的转了转,飞快交换了眼神。 这一刻, 任何一点错误的行径,都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尤其是沈卿言, 倘若少主发生意外,他就唯有以死谢罪了。 不…… 死一次难以谢罪。 他要反反复复死个无数次, 才能在皇上面前谢罪。 下一刻,沈卿言的眼泪夺眶而出, 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沈卿言无法自抑, 他与封衡一块长大, 这些年的一切磨难皆是历历在目, 皇上登基三载,后宫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皇上的。而今,皇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却被他给丢人了虎口。 皇上是对他信任,才会将少主交到他手里。 皇上交给他的,不仅仅是少主,还是大殷的未来君主。 沈卿言真想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他明明尽力了,可为何还会如此这般狼狈? 难道是他不行么? 楚香被沈卿言一派热泪涌动的模样惊呆了。女子哭的是梨花带雨,可沈卿言这可谓是倾盆大雨。 她已经足够惊吓,这又见沈卿言泪流不止,就更是心慌失措了。 楚香也想哭了。 可她自幼顽劣,是女子中的英豪,鲜少会哭,宁可流血,不能落泪。 此时,就在三方持续僵持时,小团子的手不知怎的从襁褓里伸了出来,在公虎鼻子上摸了摸。 沈卿言和楚香顿时摒息,心脏就差一点要从胸腔蹦出来。 时间仿佛过了沧海桑田那么漫长,沈卿言的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外涌,他手中的长剑一直抵在母虎脖颈上,楚香手中正捧着小虎崽子。 那小虎崽子刚出生不久,俨然就是一只小奶猫儿的模样,柔柔的小爪子挠了挠楚香的手腕。 “喵——” 竟然发出一声类似于猫儿叫声,但细细一听,又不是猫叫。 瞧瞧,纵使是虎崽,幼时也是个可人的小东西。 三方还在持续僵持着。 母虎这时低低吼了一声,那公虎的神色略有变化,健硕的前肢往前迈了一步。 下一刻,沈卿言和楚香立刻防备。 公虎又龇了獠牙,那只迈出的前蹄,微微屈了屈,脖子前倾,动作十分缓慢,一双铜铃铛大的虎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前方。 他的动作十分的缓慢,且小心翼翼。 楚香愣了一下,仿佛看明白了,也抱着小老虎往前走了一步,试着将小老虎放下。 但楚香并没有提前做出放开小老虎的动作。 那头公虎也仿佛是在试探楚香,见楚香迈出了一步,但并没有将虎崽子放下,它再度垂首,将小襁褓搁置在了铺满枯黄落叶的地面,但一直保持着进攻姿态。 仿佛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它就会立刻行动。 不愧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野兽,步步算计着、提防着。 楚香看懂了公虎的意图。 她高度戒备的同时,斜睨了沈卿言一眼,沈卿言也有些悟了,对楚香点了点头。 楚香这才缓缓蹲下身子,将小虎崽子搁置在了自己脚下,她也做出随时进攻的姿态,为的就是给足公虎威压感,让公虎知道,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那头公虎似是明白了一切。 它看了一眼地上的小虎崽,见它毫无损伤,就低低嗷了一声,健硕的虎蹄往后连续退了两步,算是给出了诚意。 楚香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心提到了嗓子眼,公虎每后退一步,她就往前一步,直到挨近了小团子,她缓缓伸出手,做出猫着腰的动作,将他给拾了起来。 将襁褓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楚香觉得自己升华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5节 她大概此生都不会再冒冒失失。 此刻,后背已是湿汗一层。 因着浑身紧绷了太长时间,身上的肌理在放松那一瞬,有些酸胀疼痛。 汗滴顺着她的额头下滑,没入眼角,引来阵阵刺痛。 楚香回过头,看向沈卿言,只见对方也同样是一头大汗,这都已是严冬了,可想而知,方才他二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楚香退到沈卿言身侧,公虎也叼起了它自己的虎崽子。 此时,母虎依旧在沈卿言的剑下。 公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没有再龇牙,它似乎也明白了沈卿言和楚香的意思。 而此时,沈卿言更是泪落不休,“我差点就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大殷,对不起天下,对不起沈家祖宗。” 楚香,“……”这事与沈家祖宗有何干系? 不过…… 她倒是差点就要连累整个恒庆王府给少主陪葬啊,可算是吓坏她了。 楚香放松下来了这一刻,情绪也没绷住,“呜呜呜,今后再也不想养孩子。” 真真是提心吊胆,每时每刻都在承担风险。 “哇哇哇——” 小团子也开始嚎啕大哭,哭声甚是响亮。 这阵子以来,沈卿言和楚香已经逐渐明白小团子不同哭声的意思。 这般撕心裂肺,定是饿了。 可怜见的小团子,自出生就没真正吃饱过。 沈卿言回过神,一边盯着公虎,以免它突然扑过来,一边缓缓蹲下身子,擒制母虎的同时,眼神暗示了楚香。 楚香立刻了然,抱着小团子挨近了母虎的腹部。 这么大的小团子已经会睁开眼了,他闻到了气味,准确的张嘴就噙了上去,随即就见他的脸巴子鼓鼓的,再也不哭了,喉咙不停吞咽,像是大快朵颐,甚是还发出了吞咽声,咕咚、咕咚…… 总算是是吃上了一口。 楚香松了口气。 这可是在拿命讨/奶/喝啊。 沈卿言并没有伤害母虎,公虎瞧出了什么,小虎崽子又喵喵哼了两声,它叼着虎崽子往前走了几步,将它放在了地上,又用爪子将虎崽子往前推了推。 楚香看明白了,遂壮胆,小心翼翼,将小虎崽子也拉到了母虎腹部。 这个小东西也很是聪慧,一凑近母虎腹部,就准备开吃,完全是本能与天性,根本不需要教。 是以,两人一公虎,俱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日,两人一公虎很默契的达成了协议,沈卿言猎野物过来,由公虎撕碎,抛给母虎,母虎则只负责喂养小团子和虎崽子。楚香则是一刻不离的盯着小团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小团子就会葬身虎口。 小团子总算是能吃饱了,每次睡得时辰也就稍微长了一些。 公虎就在外面守着,沈卿言和楚香半点不敢掉以轻心,一直轮流值守。 *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虞姝出月子了,身子恢复的极好。加之封衡每晚给她运动按摩腹部,恶露不到一个月就排尽了,柔软的小腹也紧实了不少。 队伍已经抵达雍州城外,与原先安顿在此处的人马汇合了。 虞姝下了马车,十五和十七在帐篷内准备好了浴桶和洗澡水,娘娘这一路都是在月子里,一直不曾踏出马车半步,今日一瞧,就见娘娘的桃粉色披风里面的腰肢格外纤细,完全看不出一月多之前生育过孩子。 十五不由得暗暗纳罕,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再看看修仪娘娘的腰。 娘娘不愧是娘娘啊。 十七也唏嘘,“十五,你就别盯着娘娘的腰肢看了,咱们是用刀剑杀人,娘娘是用腰杀人。” 十五斜睨了一眼十七,她怀疑十七在开荤段子,可她没有证据,或许只是她自己想入非非了。 封衡正在与几名心腹谈话,朝着这边走来时,十五和十七立刻闭上了嘴,半个字不敢多言。 封衡行至帐篷外面,问了一句,“热水可备好了?衣裳用物也准备齐全了?” 虽然一行人在赶路,但派个人去买些女子所用之物,并非是难事。 十五颔首,面无表情,宛若一座听话的石雕,“回皇上,娘娘所用一切皆已备好。” 封衡应了一声,撩开绒布帘子,迈入了营帐。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娘娘沐浴,皇上是要亲自“侍奉”呢。 十五和十七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过后,又恢复默不作声。 原先她们总觉得辰王可惜了,终是与娘娘错过了。 可如今看来,皇上也是良配呀。 也不知娘娘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苍生,竟是被皇上和辰王,这两位天底下最矜贵的男子精心呵护着。 * 帐篷内点了火烛,三足象鼻香炉里早就焚了香,是沉水香。 虞姝此前在后宫便经常熏这一味香。 必然是封衡事先就命人备好的。 她面颊一红,虽然一路上两人每晚相拥而眠,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 当真是奇怪。 孩子都是生了。 怎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她还没开始解衣,就有亮光从背后射来,一转身就看见封衡入了营帐。 随着幔帐重新落下,帐篷内就仅剩下了虞姝和封衡两个人,气氛陡然暧昧。 帐篷内无屏风,浴桶就摆在面前,水汽氤氲,花香盈盈。 虞姝看着男人朝着自己走来,她目光躲闪,可不知怎的就是挪不开视线,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与封衡明明每日都是朝夕相对,可为何此刻看见他,自己还是心慌意乱。 封衡何许人也? 一眼看穿美人小情绪。 傲慢的青龙又晃了晃尾巴,恨不能仰天嗷叫几声。 这一次出宫,虽劫难重重,但如今看来,一切都值得。 封衡来到美人面前,垂眸看她,喜欢极了她眼神躲闪,如羽蝶的睫毛扑簌簌的模样。 “可需朕帮你?”封衡淡淡开腔,嗓音染上漫漫红尘味儿,还问得理直气壮。 虞姝愕然,但不知为何,她却努力的稳住了神色,“皇上,嫔妾可以自行沐浴。” 封衡被拒绝,却没有不悦之色,又坚持道:“昭昭,朕略懂岐黄,可帮你彻彻底底查看身子,若有任何不适之处,朕都可以帮你提前治愈。你也知道,女子生产是惊险万分之事,万一伤了腰,或是腿,会留下病根子。” 虞姝粉唇微张,竟然无言以对。 但她决不能让封衡留下来。 大抵是女为悦己者容,虞姝对自己眼下的状况不甚自信,她此前月子里总是昏昏沉沉,无法阻止封衡对她做什么,可眼下不同了,她想规避一下。 虞姝被男人的幽眸紧紧锁着,威压无处不在,她敛眸,强装镇定,“嫔妾没甚大碍,皇上还是先去料理正事吧。” 再度被拒绝,封衡只好作罢。 他总不能赖着不走。 鸳鸯浴甚么的,也不急于一时,等回到皇宫,偌大的浴殿可以为所欲为。 封衡闷闷道:“昭昭说得是,是朕狭隘了。” 虞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语气,有些委屈巴巴的。 离开之前,封衡担心虞姝会思虑过多,双手握住她的肩,神色郑重,年轻的面庞上是经历世事之后的卓然与稳重,光是低醇磁性的嗓音就让人心安。 就仿佛,只要有他在,便能撑起一片天。 “昭昭,辰王和卿言定能护好咱们的孩子。等到朕攻下雍州,就立刻将孩子接过来。朕知道你甚是牵挂孩子,朕又何尝不是。你且放心,朕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安排。” 虞姝虽然想念孩子们,可她自己也很清楚,封衡的安排才是最妥当的。 “嗯。”她点了点头,模样乖巧。一月多不见日光,肤色瓷白无暇,细碎的刘海之下,一双含情桃花眼潋滟波光,还带着少女的模样。 封衡离开时,交代说,“有任何需要就喊十五和十七,若是她二人解决不了,立刻通知朕。” 虞姝,“……” 她哪会遇到解决不了,还非要皇上亲自过来解决的问题? 看着男人大步离开,走出了营帐,虞姝这才安心试了试水温。 是该沐浴了。 幸好眼下是凛冬,换做盛暑一个月不能沐浴,当真会熬死人。 虞姝褪下身上最后一件兜衣,红着脸观察了几下兜衣边角的针眼。 还真是细致…… * “皇上,虎头山已确定有两万人马,咱们只有不到千人。” 也就是说,不可直攻。 封衡负手而立,望了一眼虞姝所在的营帐的方向。 他表面清隽沉冷,实则内心一月多以来,一直都是密密麻麻的焦灼和心酸。 他对两个孩子的在意程度,完全不在虞姝之下。 两个小东西,只有他的巴掌大小,是他亲手递出去的。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6节 都怪他这个父皇无能,才导致一家四口颠沛流离。 封衡表面上一直没有流露出愧疚之色,但他很清楚,此番若不能大获全胜,他无颜面对昭昭和孩子们。 寒风从峡谷的方向席卷而来,呼呼作响。 眼看着一场大雪将至。 辰王、沈卿言,你们若是将没养好朕的孩子,朕饶不了你们! 封衡收敛心神,开腔时,嗓音喑哑,“那就智取。既然山寨人马这样庞大,那必定也是势力错综复杂。只要涉及权势,就必然纯在矛盾。” 有矛盾的地方,就必然存在破绽。 只要能找到破绽所在,就很容易攻入腹地,甚至于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达成目的。 十三立刻了然,“皇上,属下这就潜入虎头山调查清楚。” 封衡颔首,“嗯,去吧。” 天际乌泱泱的沉了下来,鹅毛般的雪花纷落,洋洋洒洒,如四月柳絮纷飞。 封衡抬起手,在掌中接入几朵雪花,年轻的帝王,眉目萧索。 再有几个月便是春暖花开之日。 届时,他要让昭昭与孩子们重逢。 这大抵是他眼下能给她的,最好的呵护。 * 虞姝沐浴好后,就在营帐内歇息,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已铺好兽皮绒毯,生了火炉,封衡不知命人从哪里剪来了梅花,帐篷虽是简陋,但暖和温馨,四处沁香。 外面天阴了下去,封衡没有过来,虞姝也不去叨扰。 她面上虽是不露出焦灼之色,但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孩子们,她还是不想给封衡平添负担,这才在他面前佯装如若无事。 手搁在小腹上,上面已不再隆起,仿佛已然恢复了,可她还能感觉到孩儿在腹中捣乱的触感。 真怀念啊。 两个小家伙离开了她的肚子,眼下也不知在哪里飘零。 思及此,虞姝忍不住鼻头酸涩。外面落雪了,这样严冬之日,孩儿可曾吃饱穿暖? 虞姝倒是对辰王颇为放心,可沈大人与阿香姑娘……一想到他二人带走了儿子,虞姝眼皮突突直跳。 她坐在火炉旁,一手撑着额头,垂下眸去,强忍着骨肉分离之苦。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虞姝愕然抬首,十五和十七撩开帘子疾步走来,“娘娘,杀手追过来了,不过,咱们的人不在少数,必将对方歼灭。” 虞姝愣了一下,问道:“可是广陵那帮杀手?” 十五如实答话,“应当是,为首之人,还是那个独眼男子。” 虞姝温柔如水的眸子,忽然溢出一抹冷色。 都怨那伙人。 她站起身来,又问,“皇上胜算可大?” 十五,“回娘娘,皇上正打算亲自杀了那个狗东西呢。” 虞姝扫向一旁的长案,“将那件大氅取来,我要亲自看皇上砍了那人狗头。” 十五和十七愣了一下,娘娘素来温柔,此刻突然怒起来,倒也有几分气势,“是,娘娘。” 虞姝不喜杀戮,可那人害了她骨肉分离,但凡孩儿们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会杀人的。 谁也不能动她的孩子。 虞姝出现在打斗现场时,不少人纷纷侧目,只见一身量还算修长的倩丽女子缓缓走来,金红羽缎斗篷衬得本就明艳的面庞更是清丽夺目,她踏着地面的薄薄一层白雪,如逐渐绽放的艳红色牡丹,在一片苍茫天际之下,如此夺目。 美人的眸光是冷的,她怀中抱着一只紫金浮雕手炉,发髻上毫无修饰,面颊不施粉黛,可她出现的那一刻,周遭一切都黯淡了下去,仿佛浩瀚天际只能成为她的衬托。 封衡手中赤霄低低鸣响,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虞姝,一个纵身飞了过来,长袍在雪中划出一抹飒气凛然的弧度。 “昭昭,你怎么出来了?”男人温柔一问。 他手中的长剑正在滴血。 厮杀声不绝于耳。 对方的人数也不少。 看来是有备而来。 就像一月多之前在广陵时那样。 虞姝犹记初见封衡那日,她被他手中的滴血的剑吓坏了,心想着,这到底是多么弑杀成性的人,才能一口气杀这样多的人。 而此刻,还是面对封衡,还是那把杀人无数的赤霄,也仍旧是一路滴着血,可虞姝却再也不怕了。 她明白了杀戮未必一定是坏事。 有时候,只有通过杀戮,才能寻求到最终的安稳。 盛世也是杀出来的。 虞姝望着她的男人,一双含情眼盛满了千言万语,最终漂亮的粉唇扬了扬,垫起脚,附耳,“皇上,杀光他们,一个不要留。” 从众人的角度去看,美人唇角挂着笑意,在年轻的帝王耳畔说了身边,随即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某个共识。 虞姝也不回避,就站在那里看着。 看着她的英雄将一个个魑魅魍魉统统诛杀。 一个旧时代的过去,总是要起无数杀戮的。 话本上,便是这么写的。 虞姝并不了解朝堂,可对这浮世诸事,她心里门儿清。 那些人总想弄死封衡,无非是封衡的存在,让他们无法继续享受滔天权势了。 十三看得触目惊心。 要知道,封衡一旦杀红了眼,是会走火入魔的。 今日,娘娘竟然还站在这里观战。 沈大人不在此处,若是皇上入魔癫狂,谁从背后抱住皇上? 娘娘的小身板必然是办不到的。 十三焦灼的想着。 * 像独眼龙这样的杀手,但凡接到他手上的任务,从从未有过漏网之鱼。 张相是他的主子,纵使对方是皇上又如何?照杀不误。 换做是百年前,世家士族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掌舵者。 可封氏皇族的男子愈发让人不省心。 在皇位上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好么? 非要搞什么寒门考核入仕。 真真是笑话。 寒门就是下品,有什么资格居于庙堂之上? 当然了,独眼龙不干涉朝政,他是张相的爪牙,杀了封衡,他此生的荣华富贵都会享之不尽了。 而这时,封衡手持赤霄,直逼独眼龙。 赤霄所到之处,雪花凝结成霜,煞气凛然。下一刻,就在独眼龙还在妄想着万千荣华时,一道剑光闪过,他听见了自己颈脉被刺破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太子:孤终于吃了顿饱饭,qaq~ 沈卿言:我太难了-_-|| 楚香:对养娃产生了恐慌→_→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晚上红包雨掉落哦~ 第九十四章 夜幕尚未彻底降临, 鹅毛般的大雪纷落,仿佛天光驱散了苍茫阴霾。 虞姝立于一片雪色天地之间,十五和十七护在她身侧, 她一袭嫣红披风,成了这一片雪域最夺目之景。 厮杀之中,肉眼可见血溅数尺, 残/臂/断/肢,虞姝却不曾眨眼, 仿佛一夕之间,曾经令她胆怯的一幕, 而今却起不到一丝一毫的惊吓。 她望向封衡,亲眼看着他持剑砍了那名独眼刺客的头颅, 男人提着头颅,也望向虞姝,隔着数丈之远,视线在纷落白雪之中交织。 封衡像是在邀功,提起手中头颅, 朝着虞姝笑了笑。 男人一袭月白色锦袍,雪花落在他的乌发上, 他眉目灿若星辰,干净剔透。 谁说封衡是罗刹煞神? 虞姝偏要讲, 封衡是救世主。 是她的救世主,亦是这昏暗世道的救世主。 虞姝也笑了笑。 真好啊。 报仇了。 这害他们骨肉分离的狗东西, 尸首两地了。痛快呢。 十三靠近了封衡,以免他会走火入魔, 却见皇上今日的幽眸格外清明、纯澈。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7节 十三又顺着封衡的目光望向了远处, 一眼就看见了雪色之中的一抹嫣红, 十三顿时了然。 还是娘娘管用啊。 一个眼神就阻止了皇上发狂。 比沈大人还管用呢。 封衡将手中独眼龙的头颅递给了十三,沉声下令,“今晚就命人启程,将这颗头颅送去京都张相府上,就说是给相爷五十大寿的贺礼。” 眼看着就要年关,他得给相爷一份大礼。 十三应下,“是,皇上。” 张相敢刺杀皇上,便是已经摆明了谋逆,待到皇上归京,便是张相人头落地之时。 接下来,封衡没有收手,许多日子不曾练手,他正好趁机会活络筋骨,待到黑衣人尽数被诛杀,地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十五给虞姝撑着油纸伞,雪光之下,整个广袤大地仿佛被微光笼罩,虞姝立于伞下,遗世而独立,仿佛隔绝在了一场厮杀之外。 看见她的英雄归来,虞姝怀里抱着的暖炉掉落,提着披风衣摆,直奔封衡,一把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肢。 虞姝仰面的同时,封衡垂眸,眉心微微拧了拧,“昭昭,朕……身上脏。” 虞姝摇头,“不脏,子炎是昭昭见过最干净的男子。” 干净…… 封衡的确喜洁,但此前在后宫,虞姝分明嫌他“不干净”,起初他未动情,只是被色所迷,自是不会解释什么。 而此刻,高傲的青龙忍不住摇晃着尾巴,恨不能在美人面前腾空翻飞,全方位展示他最好的姿态。 他很想告诉虞姝,他的优点可不止是干净,真真是多少话本都描写不完他的优势。 自然,强者是要内敛的。 于是,封衡按捺住了欲要表现的急切心情,仰面大笑,“朕这一次出宫,甚是欢喜。”仿佛圆满了。 十三等人,“……” 皇上在欢喜甚么?雍州尚未攻入,京都已被逆贼攻占,皇嗣流落在外,眼下不是正当艰难之时么? 其实,虞姝也挺欢喜。 虽说,一路上惊险不断,但好歹都好好活下来了。 杀手被引到了雍州一带,想来孩儿们那边应该已然安全。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欢喜什么,但好像,只要是和封衡待在一块,便是满心欢喜,骨肉分离之痛亦是可以稍稍缓解。 杀手尸体被拖走,大雪很快遮掩了一切血腥杀戮,就仿佛不久之前的厮杀不曾出现过。 * 营帐内,火炉熏开数朵腊梅,幽香四溢,暖光之下,男人哗啦一声从浴桶中出来,虞姝半垂眼眸,耳根子滚烫。 封衡沐浴,她本该回避,可外面大雪纷飞,两人的孩子都出生了,大可不必再矫情。 可她此刻悔了。 她就该外出避上一避。 封衡在浴桶中时,虞姝扫了一眼落地的衣裳—— 他都褪光了。 即使此刻不太抬眼去看他,也大抵能猜出是一副怎样的光景,甚至于,她都能描绘出细节。 虞姝难以自控的吞咽了几下。 怀孩子时,她好像精力被分散,对封衡的美色无动于衷。 可孩子一出生,且又出月子了,封衡对她的吸引力又冒了上来。 虞姝不是个小傻子,很清楚自己浑身火烧火燎是因为什么。 她手里捏着一册话本,半倚靠着小榻,一动不动。 眼下正当多事之秋,她不能如此魂不守舍呀。 虞姝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反应。 她试图把注意力都转移到话本上,可明明认得每一个字,却仍旧什么也看不进去。 另一边,封衡引以为傲的身段就袒露在外面,他垂眸一看,孤芳自赏了一下,随即耳根子就红了。他要如何对虞姝言明,除却虞姝之外,无人见到过他的绝美龙体? 封氏皇族的男子的确俊美无俦,得到了上苍的格外厚待,无疑都是好皮囊。 但也几乎都有一个自傲的特性。 无一不是自诩有过人之处。 封衡对自己的皮囊甚是满意,他并不认为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子能与他媲美。 那个封奕奕虽是天下第一美男,但也早已是老丝瓜一条了,封衡对那人最是不齿。 昭昭为何不看过来? 昭昭哪里都好,就是不识货。 像他这样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又倾心于她,昭昭应当牢牢抓住他才是。 他家昭昭上辈子必然是活菩萨,不然,又怎会得到他这样完美的男人呢? 封衡脑子里一番弯弯绕绕,眼下外面大雪,他派去虎头山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归来,眼下已是无事可做,眼下便是静等消息即可。 这个节骨眼下,自是莫要浪费了良辰美景,与昭昭好生“叙叙旧”也是正事。 封衡光是想着,小青龙就已经跃跃欲试。 封衡再度垂眸看了一眼,对小青龙亦是十分满意。 不是他自满,他不愧是天子。 就连自己都惊叹于自己的完美。 催动内力烘干了身上水渍,封衡随手抓了一件干净的雪色中衣,披在身上便大步走了过来。 方才浴桶里泡了花瓣,他一路走来,香风习习。 高大的身影一下就挡去了虞姝面前的光线,这下,她不抬头都不行了。 一对上男人清隽的脸,就见男人的唇角微微扬起,笑起来有几分风流韵味,“昭昭,你手中的书一直不曾翻过页,你早就分神了,却还在强装镇定。” 一定是他魅力太大。 昭昭这样矜持的女子,也快把持不住了。 封衡太想她了,哪怕寻到她之后已经相处了数日,可还是会想念。 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受。 哪怕心上人,就近在咫尺,可思念之心无半分削减。 虞姝被揭穿,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像逐渐绽放的娇艳牡丹花。 封衡被逗笑了,“呵呵,昭昭无需羞涩,这也怨不得你,要怪都怪朕太有魅力。” 虞姝惊成了小哑巴,“……” 她竟还无言反驳。 行吧,皇上说甚么都对。 封衡身上的中衣故意大剌剌的敞开着,他深知自己身段修韧,若不能把虞姝迷得神魂颠倒,就是他的失败。 封衡冁然一笑,“昭昭,你冷么?朕可以帮你驱寒。” 男人所言非虚。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在帮她驱寒。 都说女子月子不好受,她却是没怎么觉得不适。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陡然就旖旎了起来,封衡突起的喉结在虞姝眼前滚了滚,她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喉结上。 封衡意识到了,他抓起虞姝的手,也放在了他的喉结上。 这个位置对男子而言十分敏感且特殊。 对一个帝王而言,更是他的命脉所在。 虞姝细嫩的指尖在男人的喉结上轻轻划了划,下一刻,封衡突然一个翻身,把人摁在了榻上。 话本落地,随即一件雪色中衣也被人急急甩了下来。 虞姝没有矜持,封衡甚是受用。 顷刻间,气氛就如茅草突逢春日雨露,一发不可收拾。 虞姝思绪被抽空,她无意识的轻咬唇瓣,双腕被封衡摁在头顶,她完完全全展露在男人面前。 封衡愣住了。 美人墨发倾泻,陶瓷般的肌肤逐渐泛上了桃花粉,菱角唇娇艳欲滴。 黑的黑,红的红,白的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封衡吞咽了几下,抬手一挥,灭了几盏火烛。 倒不是他矜持。 他只是很不想帐篷外面的人,瞧见里面的影子。 谁看见,就挖了谁的眼珠子。 视野暗了下来,他这才埋首…… 许久,封衡突然下榻,虞姝后知后觉,愣了一下,“怎、怎么了?”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是男人独有的磁性与低醇的长叹声。 虞姝,“……” 等到封衡再度覆过来,他附耳低低道:“朕不能再让你怀孩子。” 至少,在宫外不行。时局未曾安稳之前亦是不行。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8节 两人额头相抵,皆缄默了。他们都想念孩儿,但谁也没说。 *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亦不知哪天可以天霁。 沈卿言和楚香只能暂时带着小团子继续待在林子里的山洞之中。 沈卿言生了火,找了枯枝挡住了山洞口。 数日下来,沈卿言和楚香皆有些狼狈,从广陵逃走之时,身上未带分文,为了掩盖行踪,更是不曾去过集市,两人皆是灰头土脸,衣裳也数日不曾换洗,每日只是随意用手整理发髻,乍一眼宛若街头乞儿。 好在,这两个“乞儿”长得还算周正体面。 冬日里身上不容易发臭,可小团子还在吃奶之中,每日需要清洗屁屁。 起初,沈卿言和楚香都是束手无措,到了今日,已经是十分上手。 这一日,见大雪迟迟不停,沈卿言便没有外出取水,索性扒拉了几个雪球进山洞,丢进了破损瓷罐里,烧热了就能给小团子洗屁屁。总之,怎么随意就怎么来。仿佛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到底是否体面的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楚香盯着小团子进食,纳闷道:“你瞧少主,他一日比一日喝得时长多,小老虎都不及他。我今日晌午还瞧见少主怒视小老虎,似是要抢食。” 母虎这阵子一直在食肉,奶水丰足,小团子大可不必争抢。 可大概是饿怕了,这才一个多月大的小团子已经有了强烈的竞争意识,每次都是喝到往外吐才会停。 也正因着这份争强好胜,自从喝上虎奶之后,小团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不少,眼神格外深邃犀利。 小团子每次睁开眼,楚香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一双大眼恶狠狠的,透着狼性。 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不该有心思才对。 沈卿言凑了过来,两人四只眼齐齐盯着小团子。 小团子方才吃了一顿虎奶,打了个饱嗝,唇角还溢了些许出来,又是吃到胀腹为止。 小团子一双大眼眨也不眨,睫毛浓密曲长,与封氏皇子的男子一样,都生了一双漂亮的凤眸。 沈卿言看着小团子,总能将对封衡的情谊,转嫁到小团子身上,咧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少主,你可吃饱了?一会与你虎弟弟一块玩耍可好?” 小团子总算是不再每日闭着眼,沈卿言一直幻想着等到小团子再大一些,就亲自教授他武艺,带着他骑马狩猎。 谁知,沈卿言刚将虎崽子捧过来,就被小团子露出的一双脚丫子踹了下去。 “喵——” 虎崽子委屈巴巴的嗷叫了一声。 母虎已经习惯了小团子的存在,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见自己的两个小东西打架,母虎只是在一旁看着。 楚香神色讪了讪,“少主好凶啊。” 沈卿言也赧然,“皇上幼时也是这般目中无人,看人的眼神是冷的。这回错不了了,定然是皇上的种。” 楚香,“……” 何意? 难不成宫里的两个皇嗣不是皇上的种? 楚香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她斜睨了沈卿言一眼,贼笑道:“与我透露一些呗,皇上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卿言一惊,立刻抿着唇。 他如何能出卖封衡? 可细一想,阿香又不是外人。 不消片刻,沈卿言将封衡出卖的彻彻底底。 “噗嗤——哈哈哈哈!”楚香仰面大笑,这数日来的憋闷心情,总算是得到了好转。 沈卿言挠挠头。 但楚香也没笑多久,不多时就发现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二人。 楚香和沈卿言看向襁褓里的小团子,只见他巴掌大的小脸,一脸肃重,一双眼睛透露出来的神色,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十分的深沉。 他看着沈卿言和楚香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两个大傻子,透着无尽鄙夷。 沈卿言,“……” 楚香,“……” * 广陵这一边,小公主被养得愈发圆润。 才这般大,笑起来,嘴里已经会吐泡泡了。 辰王最是喜欢哄得她咯咯大笑。 小家伙很嗜睡,时常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辰王舍不得放下,总会抱上好一会才将她放入摇篮里。 辰王近日来也是脸色红润,眉目含笑,许是和小家伙经常“唠嗑”,他对属下的话也多了起来。 “娇娇是本王见过最可人乖巧的婴孩。” 属下,“……” 王爷,您也没见过几个孩子呀。除却娇娇小公主,您还养过谁? 一心腹疾步而来,凑到辰王耳侧,又用手掌挡住,这才低语道:“王爷,五皇子已抵达京都。” 辰王唇角笑意几乎是瞬间消失,那双温润的眸,像结了一层薄冰一般阴冷。 “老五回去了……” 他兀自轻叹。 随即又冷笑一声。 看来,封奕奕那个狗贼,并不能让张相一党满意。 辰王回头看了一眼小公主的卧房。 只有他的娇娇,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封衡必须坐稳皇位。 辰王表面有多随和,偏执便就越深。 只是这世上鲜少有什么事,亦或是什么人,会勾起他的偏执。 他遇到了两个。 一个是当年仅凭一己之力,将他从山崖拖上去的虞姝。 另一个就是他的掌中娇。 人对自己养大的孩子,都有一种天生的护犊情,偏执之人更是如此。 辰王脸色沉了沉,“给雍州那边寄书信,就说,老五入京了,让皇上早做准备,另外……” 辰王话锋一转,稍作思忖,最终还是道:“告诉皇上,孩子一切都好。” 他当初可以带走虞姝,因着封衡难过与否,他毫不在意。 可如今,他不能带走娇娇。只因,他既不能负了虞姝,也不能负了娇娇。 随从立刻应下。 辰王想起另外一个孩子,问道:“可有沈大人的消息?” 负责跟踪沈卿言与楚香的男子,垂首摇了摇头,“属下无能,王爷恕罪!” 辰王眉心微拧。 沈卿言那厮……会带孩子么? 辰王当真忧心,又问,“怎会一直没有消息?” 就算是沈卿言一路往北,他的人也应该能够追踪到。 男子也百思不得其解,“王爷,沈大人和楚姑娘这一个多月以来,仿佛是人间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 辰王,“……” 他掐了掐眉心,难免有些焦灼。 只盼着一切能尽快尘埃落定,他虽能照料好娇娇,但不能让她无法回到自己母亲身边去。 虞姝眼下,也必然是牵挂孩子的。 沈卿言究竟带着另外一个孩子去了哪里? 辰王下令,“继续找沈大人的下落。” “是,王爷。” * 几日后,雪后天霁,京都。 相府堂屋,刚泡好的君山银针,一刀一枪,一看就是上品。封慎的脸氤氲在一片茶气之中,张相时不时会观察他几眼,以便尽快确定,他是否是合适的人选。 张相想要一个傀儡皇帝,但这个傀儡也决不能如封奕奕那般胡作非为。 封奕奕是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近日来又迷恋上虞青山的平妻,简直就是荒谬之极。 封慎弱冠之年,眉目秀丽,与封氏皇族的男子一般无二,也生了一张让小娘子们红鸾心动的脸。 封慎唇角似笑非笑,饮茶时自是察觉到了张相的视线。 他但笑不语,亦不揭穿。 许久不成回京都,这些个老匹夫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这时,一男子疾步迈入堂屋,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箱子,“相爷,门外有人送来一只木箱子,说是给相爷五十大寿的贺礼,可那人送了箱子就不见了。” 张相拧眉。 他的确即将办寿宴。 可也无人会匿名送礼。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69节 他当即警觉,浸/淫/官场数年的资历,让他练就了敏锐的嗅觉,“打开!” 张相沉声低喝。 男子立刻照办,可就在木箱子打开的那一瞬,连同封慎在内,所有人俱是脸色一白。 只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摆放在木盒内,许是长途跋涉,头颅已撞得面目不清,但头颅上戴着的眼罩却直接表明了此人身份。 是独眼龙。 张相的得力爪牙。 张相身子一晃,单手扶住了圈椅扶手,不愧是一国相爷,几个呼吸之内就调整好了脸色。 封慎往木盒内看了几眼,随即用手抵着鼻尖,哂笑一声,“相爷在怕什么?京都已在掌控之中,何须在意旁人的威胁?” 旁人的威胁? 那人可是封衡!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北地,可谁知年仅十八岁就领兵杀了京都,将逼宫的封奕奕赶去了雍州。 封衡可不是一般人。 不然,张相也不会如此着急的将他铲除。 此时此刻,张相,替自己捏了把汗。 他此次谋反,当真是对的? 眼前的五皇子又是否能扶得起来? * 封慎从相府离开,毫无疑问,他要入宫看看。 太后和皇后早已等候多时。 她二人虽被禁足,但封奕奕并未伤害她二人。 封慎入宫时,身边还带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女子容貌年轻,肤白貌美,一直跟在封慎身侧,一看便知关系匪浅。 皇后留意了一眼,捏紧手中帕子,吞下一切辛酸与委屈。 当初,是她听从姑母和赵氏族人的人,嫁给了封衡。 而今,旧情人归来,她饶是委屈,也无颜开口。 封慎的目光在皇后脸上一扫而过,没什么情绪,倒是喊了一声太后,“母后,儿臣回来了。” 太后走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老五是她亲自养大,花了她太多心血,她将封衡当做靶子推出去的时候,就将所有母爱都给予了封慎一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太后寒暄许久,这才松开了封慎,又拉着囡囡,推到了封慎的面前,“慎儿,你个孩子……” 太后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本以为是一家团聚之时,谁知,封慎突然轻笑一声,“是皇兄的孩子?来,喊一声五皇叔听听。” 囡囡自幼没有安全感,对如今宫里的状况门儿清,她想保住小命,立刻就脆脆的喊了一声,“五皇叔。” 封慎朗声一笑,捏了捏囡囡的脸巴子,“你倒是讨人喜欢,不像你的爹娘。” 一旁的皇后心如刀绞,如坠冰窟,她僵住了,耳中嗡嗡作响,浑身冰寒。 这时,封奕奕着一身醒目的大红色锦袍,大剌剌的走了过来,人未至声先到,“老五,见到皇叔,你还不快行礼。” 封慎舔了舔槽牙,转过身来。 而此时,封奕奕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两人差不多身段,一样的气焰嚣张,俱是像极了欲要开屏的雄孔雀。 作者有话说: 封奕奕:都来给叔叔请安~ 辰王:滚 封慎:不要脸 封衡:你死了 太子:又是荒野求生的一天,qaq~ 小虎崽:可怜又无助 o(╥﹏╥)o 娇娇:→_→ —————— 宝子们,今天的更新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五章 “皇叔啊……” 封慎和封奕奕上一次见面之时, 他还只是个少年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嘲讽他不如封衡的手段,亦不如辰王得宠。 他就是先帝面前最不起眼的皇子。 而今,封慎已与封奕奕身段相齐, 甚至于,仗着年轻气盛, 封慎在气势上还略胜一筹。年轻人锋芒毕露,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挑衅。 封奕奕到底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 不如曾经那般张牙舞爪,他舔了舔槽牙, 面对挑衅只是冁笑了一声,“好侄儿,多年未见,皇叔差点认不出了。” 封慎也哂笑,“岂会认不出?我与皇叔难道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言一出, 封慎回过头,看了一眼太后, 封家标致性的凤眸清冷无温。 太后的心脏猛然一颤。 她一直以为这个儿子会不一样,可此刻, 被封慎凝视了一眼,太后仿佛看见了封衡。 封家男子, 总有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本事。 从封慎入宫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正眼看皇后和囡囡, 太后大抵明白了, 他心中有恨。 封慎收回目光, 再度看向了封奕奕,忽然伸手一把将人抱住,朗声大笑,“哈哈哈,皇叔啊,侄儿甚是想你。” 封奕奕牙齿一酸,他觉得自己足够不要脸,可今日一见,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封奕奕也配合着大笑两声,“皇叔也甚是想你。” 叔侄二人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脸色皆是骤变。笑意全无,取而代之,是阴沉晦暗。 太后看得心惊胆战。 她太高估了封氏男子的良心了。 封家谁又会当真在意血缘亲情? 老五根本不正眼看囡囡,他是个精明人,又岂会不知囡囡是他的骨血? 封奕奕亦是不在意老五。 封奕奕之所以没有大肆虐杀后宫,是因着她们这些人的存在与否,对他而言,根本无关轻重。 他不会去杀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太后此刻浑身发寒,只觉得今年的凛冬格外冰寒刺骨。 她错了。 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封氏皇族的男子抱有任何期待? 先帝多情薄义,封奕奕骗人骗情,封衡心狠手辣,眼看着封慎亦是不愿意顾她们赵家女的死活了。 太后身子轻晃,无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恍然半生已过,机关算计,却猛然惊觉,她不过只是这座皇城的囚雀,也是封氏皇族男子的囚徒…… * 枯败的西府海棠之下,皇后心急如焚的等着,直到看见封慎从夹道款步走来,她这才极力恢复端庄。 她很想问问,封慎带入宫的女子是谁?这几年他在外过得可好?可曾想起她?又是否恨着她? 皇后亦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衡也好,封慎也罢,她都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她眷恋与封慎的青梅竹马情义。 可又仰慕封衡的高不可攀。 封慎于她而言,是少女怀春,情窦初开。 而封衡,则满足了她作为一个女子所痴慕的一切特质。 她都心悦。 她也没有办法自控。 她此前不懂,为何一个男子可以同时对两以上的女子疼爱有加。后来,她明白了。她也想两个都拥有,只可惜,这是个男权的天下,她也只是个弱女子。 如今,她算是彻底失去了封衡,她知道封衡那样的人,是绝无可能回头的。 她可以将封衡埋在内心深处,当做求而不得之人。 可封慎,她还想牢牢抓住。 待封慎走来,皇后眼眶已然红了,她当然不会歇斯底里的质问封慎。 在后宫待了这么些年,皇后自是有些心机。 “你来了。”皇后开腔,唇瓣轻颤,嚅嚅道。眼看着就要泫然欲泣。 封慎吃软不吃硬。 皇后如此做派,他还真是没法决绝,“嗯,我回来了,表姐,你为何要哭?”他明知故问。 封慎不是什么痴情种,他自问,就算皇后一开始选择了他,与他一块离开京都,他也无法只守着她一个人。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0节 如今,倒是逍遥自在,不必因为某一个女子而备受束缚。 皇后错愕的看着他,“我……” 他喊她表姐,而不是皇嫂,是不是意味着,她和他之间还有可能? 谁知,封慎下一刻就哂笑一声,给了她一记重创,“表姐,眼下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当初所选,你要见我是为何事?总不能就是为了哭给我看吧。” 一言至此,封慎唇角的似笑非笑愈发明显。 皇后怔然,看着曾经心悦过的男子,她只觉得无比陌生,唇瓣干涩,喃喃的问,“你不愿意承认我,那……囡囡呢?你总不能也不要了吧?” 这个孩子是她手里唯一的王牌了。 她看着封慎的眉目,紧张到无以复加。 历练了三四载的心智,差一点就彻底瓦解。 封慎却依旧谈笑自如,“我又岂能确保,那个孩子一定是我的?” 他故意这般说。 是不愿意给自己背上太多的枷锁。 让自己的皇嫂生下自己的孩子? 这种事,不是只有封奕奕才能干得出来么? 封慎不欲成为第二个封奕奕,哪怕有些事他心知肚明。 这便是要全身而退,完全不负责任。 皇后缓缓后退了一步,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男人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的眉目。 “你……” 你们封家的男子当真可怖! 为了护着最后的尊严,皇后没有骂出口,她又后退了一步,转身时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所以,她为了家族,为了旧情人,又到底得到了什么? 姑母说得没错,她们姑侄二人这一生便是毁在了封家男子手里。 皇后继续往前走,从背影去看端庄如斯。 而此时,一直躲在花圃中的总角小丫头,两只小小的手早已捂紧了嘴巴,一双大眼眨呀眨。 她年纪虽小,可她却都听懂了。 难怪父皇之前一直不喜欢她…… 等到皇后和封慎都离开,囡囡从花圃爬了出来,突然不知该往何处走,茫然又无措。 她好想昭娘娘啊。 不知昭娘娘几时能回来,只有昭娘娘对她才是真正的好。 眼泪嗒嗒往下掉,囡囡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往皇宫佛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皇祖母经常去佛前祈求,所以,五皇叔回来了。 她也去求求佛祖,让昭娘娘早些回宫。 * 今年凛冬第一场大雪放晴之后,接连数日艳阳天,将原本泥泞的黄土路晒得干硬平坦。 送信之人策马而来时,十三接过信笺,确定是辰王之人,立刻送去帐篷内。 帐篷内花香四溢,一桌一灯,封衡和虞姝正在翻阅雍州的地理志。 十三面露喜色,“皇上,娘娘,辰王爷送来了书信。” 封衡还算能够隐忍,虞姝几乎是顷刻站起身。 十三望向封衡,封衡给予了眼神示意,他没有同虞姝争抢,他知道,虞姝早就对两个孩子思念不已,能有消息送来,想来她也是欢喜的。 是以,十三将信笺递给了虞姝。 虞姝迫不及待拆开了梅花封蜡,一张信笺,洋洋洒洒满是字,字迹娟秀端正,她喜极而泣,“一看就是辰王的字迹。” 封衡眉梢一挑。 昭昭认得辰王的字? 信笺上,是辰王报了平安,已经提及了五皇子封慎已入京一事,另外便是有关娇娇的一切。 娇娇每日睡几个时辰,吃几次奶,有多重了……细枝末节皆在纸上。 虞姝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泪落不止。 她的宝贝,都不曾来得及抱上一次,而今亦不知孩子长成什么样子了,看着信笺上描述,她脑子里浮现出诸多孩子的画面。 封衡起身,脸上浮上愧疚之色,走上前,长臂揽住了虞姝的肩,把她搂入怀。 眼下不是吃醋的时候,可他还是不由得蹙了蹙眉—— 虞姝认得辰王的字迹? 辰王竟然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了。 僭越了啊。 不行。 “娇娇”只能是小名。 公主的正式名讳,必须由他这个父皇好生斟酌之后再做决定。 等回到京都,他会召见文官中的翘楚,将世间最好的名字取出来。 封衡按捺住内心诡谲的好胜心,柔声安抚,“昭昭,莫要担忧了,朕说过,孩子们都会很好的。他们是朕的骨肉,定得天庇佑。” 想来,沈卿言那边也必然一切顺利。 虞姝一边落泪,一边点了点头。 得知女儿安好,也不能彻底安抚她的心。她要抱着孩子,亲亲他们才好。 * 这一日,除却辰王送来了消息,派去虎头山的影子人,也带着打探到的情报归来了。 虞姝盼子心切,她虽然不明面催促封衡,但封衡也察觉到了她的焦灼,夜间几乎到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地步了。 封衡立刻见了影子人,心腹也俱被召见到了一块。 前去打探消息的影子人,将得来的线索总结了一下,这便如实说,“如皇上所料,虎头山果然分成了两派势力。” 封衡狭长的凤眸随即一亮,溢出一抹狠色,“说。” 影子人,“回皇上,这虎头山共有三位当家的。大当家白虎仗着年事最高,当初便以大当家自居,为人狂傲,是个十足的小人。二当家黑豹,正当壮年,十分骁勇善战,这几年风头更盛。三当家原先是个读书人,因着犯事,这才被逼上了虎头山,他倒是不喜欢争抢,一直中立。” “大当家正试图夺权,便在几日前大雪那日,对二当家的同胞弟弟下手了。幸好,那小郎君被咱们的人救了回来。对了,二当家将其胞弟视作比命还重要。兄弟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呢。” 影子人都是封衡亲自调/教,不仅武艺高强,也擅谋略。 救下二当家的胞弟,这无疑会让二当家欠了封衡一个天大的人情。 内讧好啊,正好可以让渔翁得利。 封衡唇角溢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意,修长白皙的五指极有规律的敲击着桌案,哒、哒、哒……片刻后,那双幽深狭长的眸往上一挑,“甚好。且先不要让二当家知道,他的胞弟在朕手里,等到他着急上火,再将他“请来”也不迟。” 锦上添花算不得什么。 雪中送炭才能叫人记住。 这便是人性。 若是一开始就将人给二当家送过去,充其量就是卖个人情。 可等到二当家走投无路,那个时候再将他叫来,与其胞弟见上一面,就算是要他的命,他都未必不会舍得。 封衡挥手,“那小郎君人呢?” 十三道:“娘娘正在亲自照料呢。” 封衡陡然蹙了蹙眉。 罢了,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他又暗暗提醒自己。 * 虞姝自是心急。 她得知封衡的计划,亦知道正当昏迷的小郎君的身份,故此,几乎亲力亲为的照料。 只有早日拿下虎头山,才能攻入雍州,届时她就能见到自己的两个心肝宝儿了。 封衡过来时,就见虞姝坐在矮榻旁边,给榻上的小郎君时不时擦拭着额头,甚是专注。 封衡凤眸中的神色倏的一冷。 昭昭都不曾这般仔细的照料过他。 当然了,他也不会给昭昭如此细心照料的机会。 如今有了妻儿,他自是不会倒下。 封衡安抚好了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一看榻上的小郎君,竟还是个容貌漂亮的,五官十分立挺端正,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光景,额头此次受了伤,但并未破相。 封衡眸色沉了沉,面上不显,嗓音柔和,像四月里的和煦春风,“昭昭,你去歇着吧,让十五留下照料便是。” 虞姝哪有心思歇息? 前几日安顿下来之后,她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每时每刻都念想着她的两个孩子。 虞姝看向封衡,眼睛里有光,像是明珠拂尘,露出了她原本的光辉,“皇上,你可是想到了离间计?让虎头山的两股势力抗争?那咱们可要对这位小郎君好一些,以免届时二当家不帮衬咱们。” 封衡面上笑意不减,“好。” 虞姝守在榻前不欲离开。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1节 封衡亦不能强行将她带走。 换言之,他何须忌惮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少年人? 还是个山贼。 封衡试图让自己心胸宽大一些,免得让虞姝误以为,他是小家子气的男子。 封衡还有要事与心腹商榷,离开之前,特意交代了十五和十七,此刻的男人已是面目阴沉,“守着娘娘,若那小子醒来,你二人照料,不得让娘娘插手。” 十五和十七应下,“是,皇上。” 她二人总觉得皇上心情不悦。 说出“那小子”三个字时,像是咬重了音调。 想来,必然是她们想多了。 那位小郎君是破局的关键,皇上又岂会嫉恨呢。 * 两日后,小郎君终于苏醒了。 他并未受严重的内伤,只是与人厮杀时,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之失血过多,这才导致昏迷许久。 帐篷内点了火炉,小郎君睁开眼,他十分警觉,身处陌生环境,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武器,以备随时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看见几步开外的美人侧脸时,小郎君只是保持着睁开眼的动作,被褥下的那双刚刚握紧的手,逐渐放松了下去。 只见,幔帐顶端泄下天光,笼在美人身上,她侧面静怡,身上嫣红色滚兔毛边的披风,衬得肤色白皙无暇,墨发盘起,仅插了一根玉簪子。 这……是仙女么? 小郎君长这么大,第一次瞧见如此美貌的女子。 他还以为山寨的秋香姑娘已经是顶好看的女子,今日一瞧,他竟是彻底断了追求秋香的决心。 小郎君刚要开口,嗓子有些干涩。 虞姝听见了动静,朝着他看了过来,见人终于苏醒,她面上一喜,顿时如满墙的蔷薇花绽放开来,灿烂夺目,“你醒了?” 嗓音亦是沁甜如山泉水。 小郎君顿时浑身僵住,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虞姝。 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完全康复了。 他无需任何参汤滋补,亦无需任何药材治疗。 虞姝走了过来,随即也带来了淡淡花香,白皙柔软的手伸出,在少年郎额头探了探,俯身时脸上笑意缱绻,“你眼下感觉如何?” 担心小郎君误会,虞姝解释说,“你此前被人所伤,我只是想救你,你莫要害怕。” 美人嗓音温柔。 小郎君一阵施施然、飘飘然。 他自幼没有娘,时常会幻想娘的模样。 可眼前美人十分年轻,正当韶华,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少郎君面颊涨红,片刻才憋出几个字,“你是仙女么?” 虞姝,“……” 她愣了一下,噗嗤一笑。 这少年人还真有趣。 接下来,虞姝对少年十分关照,问了他的名字、年纪,还答应会将他送回山寨。 虞姝亲自下厨,给少年熬了一盅乳鸽汤。 熬到发白的乳鸽汤,再洒上些许细盐,葱翠的葱花浮在乳白汤面,淡淡油花浮散,一看就让人有食欲。 虞姝端着托盘从临时搭建的厨房出来,正好封衡也恰好议完事,还以为是虞姝特意给他熬了大补汤,他款步走上前,男人笑起来清隽儒雅,“昭昭,你何须亲自动手?” 虞姝见男人伸手过来,身子侧了侧,明显是要避开他。 虞姝嗔了一眼,“皇上,这不是给你的。” 封衡置于半空的手一僵。 他这人多疑、擅妒、小心眼,有仇必报。 换做是从前,谁这般对待他,必然会此生不再复宠。 可虞姝是他无法割舍之人,眼下唯有保住面子与尊严,他笑了笑,掩了一切异色,“朕自是知道,朕帮你端。” 虞姝这才放心。 封衡接过托盘,垂眸看了一眼。 是乳鸽汤。 他这辈子都不会喝这玩意儿! 二人一同来到红月面前。 少年人之所以取名为红月,是因着他出生那日,天际月亮泛红,其父母生前目不识丁,能取上这么一个名字,而没直接唤作阿猫阿狗,已经是幸运。 红月喜欢看虞姝,少年人的喜欢都是热烈又直接。 “多谢仙女姐姐。” 他还不知道封衡和虞姝的身份。 虞姝又笑了笑,大抵是为人母了,也愈发的温和。 封衡目光微冷,红月饮汤之时,他的长臂故意揽住了虞姝,以示主权。 红月见状,眸色微敛,将一碗乳鸽汤喝了个精光,还不忘撒娇,“仙女姐姐,你可真好,若是一直能喝上仙女姐姐熬的汤,那月儿可就死而无憾了。” 他出身贫苦,跟着兄长一路苟活于世,嘴巴岂能不甜? 红月故意为之。名花有主又怎样?山贼的天性就是抢夺。 虞姝又被逗笑,“月儿喜欢就好,那今晚再给你炖鲤鱼汤。” 红月咧嘴一笑,看上去憨憨的,毫无心机似的,“仙女姐姐,月儿太喜欢你了。” 封衡一手朝后,已经紧握成拳。 若非是看上了这臭小子兄长手中的人马,他现在已经被自己剁碎喂狼了。 驱走了一个辰王,又来了一个红月。 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 * 山中无岁月,这话半点不假,沈卿言和楚香皆不知究竟过去多久了。 这阵子以来,三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但面容早已灰不溜秋。 其实,沈卿言已经多番盘算过。 原本,他与楚香准备继续往北,可又不能带上母老虎,为了小团子的口粮,只能暂时留下来。 况且,若是直接离开,小团子的奶水供应不能确定充足,万一遇到杀手,又将是一场变故,再者路上容易留下踪迹,平添了被追踪的风险,少主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眼下又是凛冬之际,最终决定哪儿也不走。 沈卿言一身武艺,倒也不至于饿死了楚香和小团子。 这一日,沈卿言从外面打猎归来,他身上裹了兽皮,倒也不觉得冷,他蹲在火堆旁,搓了搓手,这便从怀中给楚香掏出两只野果,咧嘴一笑,“阿香,你知道么?我今日在外面,听见有山民在传,说是山里有野人出没。我与皇上在北地历练数年,还从未见过野人。” 楚香捧着野果就啃了一口。 闻言,她神色复杂的打量了几眼沈卿言,又垂首看了看自己。 嗯…… 那些山民确定自己看见的是野人,而不是她与沈卿言? 楚香掐断了这个念头。 她好歹是恒庆王之妹,在冀州也算是一等一的贵女,身份矜贵,而今沦落至此,可都是为了少主。 两人正说着,小团子这时醒了。 自从满月之后,小团子就鲜少会哭了,一双眼睛格外炯亮,就那么看向了沈卿言。 沈卿言吓了一跳,那种被封衡支配的恐惧又冒了上来。 他清了清嗓门,“咳咳,少主,眼下您的口粮充足,少主放心,我定将您养得白白胖胖。”态度甚是敬重。 小团子眨了眨眼,这便又四处看了看,仿佛十分嫌弃当下的处境。 每每这个时候,沈卿言都是十分心虚。 * 当晚,虞姝惊梦醒。 她在封衡面前一直很稳重,但这天夜里,愣是揪住了封衡的衣襟,嚎啕大哭,“呜呜呜,皇上,我梦见咱们的儿子在啃食生肉,他见我靠近,抬头看向我,哭着说他饿了。” 虞姝心焦极了。 初为人母,哪能梦见这种场景。 恨不能插上翅膀去寻回自己的孩子。 封衡抱着她哄着。 这是虞姝第一次在封衡面前表露出对孩子们的想念。 封衡自是明白她的心情,“昭昭,一旦攻下虎头山,拿下雍州就指日可待,届时就能将孩子找回来了。” 虞姝满脑子都是儿子挨饿的画面,“可孩儿说,他都快饿坏了。” 封衡拧眉,继续劝说,“倒也不至于,卿言不会让他饿着。” 沈卿言是御前红臣,他的实力,封衡还是极有自信的。 封衡安抚了好半晌,吹捧了沈卿言如何如何厉害,虞姝才勉强得到了些许安慰。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对卿言甚是自信。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2节 沈卿言:一切稳妥,皇上放心! 太子:???? 村民:有野人出没!奔走相告.jpg 辰王:崽崽们都应该跟着皇叔混,骄傲脸.jpg~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ps:明天攻入山寨,一家团聚就在眼前了,宝子们不急哈~ 第九十六章 虞姝脑子里全是儿子饥寒交迫的惨状, 虽然醒来后不记得小团子的脸了,但梦中的细节却是无比清晰,她甚至还记得小家伙赤着身子, 衣不遮体,后背有几处青色的痕迹,像是胎里带出来的。 被封衡圈在怀中安抚了片刻, 虞姝好不容易有所缓解,可一想到外面寒风凛凛, 年关将近,儿子或许就连一件新衣也穿不上, 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安眠?她还没给孩子亲手缝制过衣裳呢? 静怡之中,虞姝嗓音哽咽, 她入宫之前遇到再大的难事,也不会这般哭出来,但为人母之后,便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受到半分损伤。 “皇上,孩儿在梦中吃不饱穿不暖,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怨恨的,你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是一开始就带上孩儿们, 那该多好?” 当初为了安全考虑,只能将孩子送走。 而今的确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但不代表往后没有危机。 虞姝也只是情绪上头,这才随口一说。 若是再重来一次, 她还是会让辰王和沈卿言将孩子带走。 稀薄光线之中,封衡微微拧眉, 不知为何, 他脑子里也浮现出自己的崽子苦雨凄风的惨状。 可旋即, 封衡就掐断了这个念头。 他的孩子,必得天佑。 再者,辰王那边自是不必担心,他对辰王的老底还是了如指掌的。那厮别说是养一个孩子,就是养一百个也不成问题。 至于沈卿言,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历练了数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饿死的境地。 封衡嗓音轻柔,继续安抚,“昭昭,沈卿言与楚香虽是带着孩子逃难,但也不至于会像你梦中那般。”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再者,沈卿言带走的是儿子。 男儿大丈夫,自幼吃点苦楚,也没甚么可心疼的。 思及此,封衡逐渐放宽了心,如是的想着。 虞姝揪着帝王衣襟,帝王的大掌一下又一下的给她轻拍后背,她这才稍稍平复情绪。 沈卿言就住在将军府隔壁,虽说此人是御前红人,且又大权在握,可虞姝总觉得,他不太靠谱。 但愿,梦境与现实皆是反着的。 * 夤夜。 林间,山风呼啸。 山洞被枯枝挡住,隔绝了外面严寒,火堆中星火熹微,正好可以保证燃到天明,外面虽是严寒,山洞里面倒是温热。 加之,已经住了好一阵子,狭窄的山洞已经有了烟火气息。 沈卿言和楚香轮流守夜,毕竟山洞内还有一头母虎。 沈卿言正打盹儿,就被一阵声响闹醒了,楚香也睁开眼,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就见原本还在襁褓里的小团子,不知几时挣脱了襁褓,他今夜是第一次翻身,结结实实的压住了小虎崽子。 小虎崽子就如猫儿一样,这般大小,完全没有虎样。 小团子就那么压着它,小虎崽子只能发出类似于“喵喵喵”的叫声。 谁又能想到,猛虎幼时就如一只猫儿一样呢。 沈卿言第一反应是与有荣焉,笑着道:“阿香,你快看少主,这么大就会翻身了,不愧是少主啊。” 一般的婴孩能办到呢? 能么?! 除却少主天生的龙嗣血统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少主是他亲手养到这么大的! 沈卿言总算是欣慰了,他没有辜负皇上和娘娘的信任。 瞧瞧,少主被他养得多么结实。 楚香也咧嘴一笑,但随即就觉得不对劲,“你说,少主是不是没喝孟婆汤,你瞧他的眼神,像对咱们十分不满。” 小团子今晚是第一次翻身,竟然还会抬头了。 要知道,寻常人家的婴孩,三个月才能抬头,四个月方可以翻身。 而小团子显然在体格上,已经甩了同龄的婴孩一大截。 而更与众不同的,是小团子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且十分深邃。他看着人时,仿佛能够通过一层皮囊看见人的心底深处。 沈卿言吞咽了几下。 那种被帝王威压支配的恐惧再度冒了上来。 沈卿言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婴孩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叹了一句,“会不会是因着少主所喝的奶水是产自老虎之故?” 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人是吃老虎的奶水长大? 眼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楚香暗暗唏嘘,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是再也不想养第二个孩子了。 她好端端一个倩丽的少女,自从开始带孩子,早已蓬头垢面,身心俱疲,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喵喵——” 可怜见的小虎崽又叫了几声。 母虎已将小团子视作亲生骨肉,对“兄弟俩”的打闹,不会当回事。 小团子很会抢食,自从喝上了虎乳,小身板结实了不少,抱在怀里已经像个大墩墩了。 虎崽子被压得不轻。 楚香凑过去,将小团子抱了过来,因着没有小衣裳可穿,依旧只能用一开始出生时的襁褓将他包裹。 这是绸缎料子,十分丝滑,山洞内又温热,小团子的动作一日比一日剧烈,没几下就踢开了襁褓。 楚香试图将他包起来时,他还有些不乐意,一双腿蹬个不停,沈卿言过来帮忙,两个人四双手才勉强将襁褓捆绑好。 可这下,小团子不乐意了,一双眼睛格外幽深清冷。 沈卿言、楚香,“?”莫名心虚。 小团子,“!”直勾勾的瞪着眼。 * 广陵,三进院落。 辰王嫌之前的别苑太小,不足以娇养孩子,遂又换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飞檐斗拱、小桥流水、亭台水榭,无一处不精致。 因着外面严寒,不宜抱着娇娇外出,就在室内熏开了腊梅,挂了数盏兔子灯。 小家伙每次醒来,看着满屋子的花花绿绿,都会发出咯咯的笑声。 每当这个时候,辰王亦是欢喜不能自抑。 眼看着年关将近,辰王命人购置了一箱子小衣裳,绫罗绸缎,花团锦簇。就连娇娇喝水所用的小勺也是和田玉雕刻而成。 碍于眼下危机尚未彻底解除,辰王不能给娇娇操办满月酒席,但他已在尽其所能,给予娇娇应有的一切。 娇娇还小,辰王就连首饰也筹备好了。 并蒂海棠花步摇、鳊鲲点金滚珠步摇、紫金飞凤玉翅宝冠、金丝圈垂珠耳环…… 随从都差点以为,辰王是在给小公主准备嫁妆。 这一日早晨,风和日丽。 小公主醒来后,嘴里一直发出些旁人听不懂的声音,辰王却极有耐心的陪她“唠嗑”。 “我们娇娇也喜欢这些首饰,是吧?等回到京都,皇叔赠你一个金铺子。” “自是皇叔最好,你父皇眼里只有江山。” “你呀,随了你母亲,讨人喜欢。” “……” 一番絮絮叨叨,引得小公主又是一阵咯咯发笑。 可没过多久,小公主又开始拧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辰王立刻将孩子从摇篮抱了出来,焦灼万分,“来人,传女医!” 辰王一边哄,一边查看小公主,小东西是个开心果,几乎不成哭过。 她若是泫然欲泣,那必然是哪里不舒服。 待女医察觉到小公主身上起了红疹子,辰王比女医快一步意识到问题所在,“把两位乳娘叫过来,今日究竟吃了些什么,事无巨细,统统禀报。” 不多时,其中一名乳娘坦白了,辰王给得报酬丰厚,她自是很想留下来继续喂养孩子,可她没料到不能食用韭菜。 女医这时道:“或许,就是这韭菜出了问题,不过,待乳娘禁几日韭菜过后,理应不会再对孩子有任何影响。” 这本不是一桩大事,辰王却是面色阴沉,仿佛下一刻就要雷霆大怒,“来人,取银两过来,既是不能胜任,就换人!” 当日,这位乳娘就被驱赶,辰王命人又寻了两位乳娘过来,这一次更加小心谨慎,乳娘的日常用物、吃食俱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可有任何差池。 就仿佛这些乳娘在辰王眼里不是人,而是给小公主产乳的工具。 翌日,小公主身上的红疹子果然消失了。 以免小公主会有黄疸,辰王亲自抱着她在外面晒太阳,一会飞上屋顶,一会又飞下来,引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不过,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她闭着眼时,眉目也微微弯着,似是做着美梦。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3节 夜黑风高,广袤的荒原之上,看似平静,但总给人一种野兽正在暗处蛰伏的错觉。 黑豹在虎头山住了数年,对这附近颇为了解,但竟然对山脚下的一波人马毫无所知。 到了此刻,他心中已经是惊骇万分。 弟弟失踪三日,他心急如焚,直到有人暗中给他送来弟弟身上的信物,再约他下山见面,他这才见到了山脚下隐藏的人马。 十三亲自迎接黑豹。 黑豹大约是二十五六岁的光景,因着一门心思养大弟弟,这几年山寨内斗严重,他也就耽搁了娶妻生子。 人倒是长得挺俊朗,身段挺拔颀长,五官立挺,虽是俊美,但有股子浑然天生的匪气,他穿着一身貂皮兽氅,额头绑着一根大红色眉勒,打量了十三几眼。 见十三一身锦缎劲装,手持长剑,发髻用了竹簪子固定,虽是习武之人,却有股大户人家少东家的气度。 黑豹手里捏着信物,十分防备,“我弟弟究竟在哪里?” 十三已经打探清楚了黑豹的一切底细,知道他是条汉子,但同时也是个狠人。 实力雄厚、手段雷霆、忠肝铁胆,不正是皇上所需要的栋梁之才么? 十三知道皇上想招安,故此,他对黑豹态度尚好,抱拳作揖,道:“二当家莫急,且见我家主人再说。你弟弟一切安好,伤势也恢复大半,眼下估计正熟睡呢,我这就命人去唤醒他。” 说着,两人来到一处营帐。 十三虚手一请,“二当家请进,我家主人已静等许久。” 黑豹虽然是匪,但重义。 既然对方敢单独见他,他自是没有必要畏手畏脚。 再者,对方救了他的弟弟,这份大恩,是要报的。 帷帘掀开,黑豹第一眼就看见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墨玉冠束发,火烛之下,纵使他没有回过身,也能让人感觉到通天的贵气。 黑豹放下帷帘,站直了身子,尽可能的调整气息。 他明明是虎头山二当家,也算是手握权柄之人,十年来都是一呼百应,可为何竟然突然胆怯了? 黑豹不明所以。 封衡这时转过身来,他的脸映着光,精致的唇似笑非笑,那双狭长凤眸中溢出的神色让人一下就被征服了。 黑豹的身子骨不由自主的更加直了直,试图寻回几丝气场。 他抱拳,说着蹩脚的客道话,“敢问,阁下是哪位?在下的兄弟又在何处?” 封衡又是淡淡一笑,指向一旁的桌案,上面摆着一壶刚泡好不久的雨前龙井,茶香沁人。 封衡,“二当家请坐,且慢慢说。” 黑豹没有小家子气,径直落座,他尝了一口热茶,顿时只觉得面前的男子许是哪里来的达官贵人,不然岂有这般好的品味? 他是个粗人,不会品茗。 但方才这茶,当真是上品。 他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好,一口下腹,当真沁人心扉。 封衡往那儿一坐,气氛陡然逼仄。 黑豹还是头一次碰见,能在不说话的情况下,就让人感觉到威压的男子。 定是个高人。 封衡没有绕弯子,一手持盏品茗,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案,微挑眉之间,眼神晦暗深邃,身披银狐皮的鹤氅,有股难以言说的矜贵气韵。 封衡轻笑,看向黑豹,仿佛能够望入他的灵魂深处,“二当家,不知你可想出人头地,从此光明磊落、流芳百世、登台拜将、厚禄高位?只要你愿意合作,你的气运必定会比眼下好太多。” 光明磊落、流芳百世、登台拜将、厚禄高位…… 这几个字,像是重锤,在黑豹胸腔反反复复锤击,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事发突然,他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封衡却风轻云淡,“机会就在眼前,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碰见,你可要想清楚了。” 到了这一刻,黑豹更加笃定,面前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底气不足。 封衡幽幽一笑,“你说呢?” 光线之下,黑豹只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眼熟,他见过封奕奕,猛然之间,黑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你、你、你……是从京都而来?” 封奕奕带兵离开雍州之事,他是知晓的。 京都城出事了,听说帝王不知所踪。 难道……?! 黑豹从木凳上起身,浑身绷直,抱拳朗声道:“在下黑豹愿效犬马之劳!” 若能光明磊落,谁又愿意一世为匪? * 从营帐出来,黑豹汗流浃背,与此同时,心脏也噗通直跳。 红月和虞姝迎面走了过来。 看见虞姝的瞬间,黑豹眼前一亮,这是男子看见顶级美人的正常反应,却见虞姝梳着妇人发髻,他又了垂下眼眸,一眼不敢多看,这种天仙可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可以多看的。 红月跑了过来,“哥!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接我的?我这几日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白虎那个狗东西,可曾欺负你?哥,是他要杀我!” 白虎早就看不惯黑豹,担心自己大当家的地位岌岌可危,恨不能将这对兄弟二人除之而后快。 虞姝打量了几眼黑豹,还没开口说话,封衡就走了出来,男人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挨近了虞姝,就将她裹了起来,语气看似斥责,实则溺宠,“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黑豹再度抱拳,拉着红月就离开。 十三送了他二人离开了营地。 这一边,红月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在夸赞虞姝,还不忘提醒自己的哥哥,“哥,那位仙女姐姐当真美貌,你也瞧见了,到时候咱们把她抢回寨子,给你当压寨夫人。” 红月此言一出,一向疼爱弟弟的黑豹,一巴掌拍在了红月的脑门上,“混账东西!你不想活了?你可知道那美人是谁的人?以后休要再提!” 和帝王抢美人,他是对这个人间不再眷恋了么? * 黑豹带着红月回到山寨,一开始并没有打草惊蛇。 他已与封衡商榷好了,打算里应外合,直接灭了大当家白虎。 说实话,黑豹料到是白虎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他只是尚存最后一丝奢望,以为白虎会念及大家结拜一场。 可眼下看来,是没必要继续给白虎机会。 大年三十这一天,山寨众人聚集一堂,杀猪宰羊,好不热闹,酒气在空气里飘散,处处酒肉香气。 黑豹正要从房中走出来,心腹疾步走来,喘气道:“二当家,山下那位贵人所言非虚,大当家当真打算今日就对咱们下手。大当家命人在厨房做了手脚,今日兄弟们若是吃了年夜饭,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黑豹暗暗捏了把汗。 贵人不愧是贵人。 分明没有踏足山寨,却是将山寨的一切都摸得一清二楚。 既是如此,那便打吧。 黑豹沉吟一声,“吩咐下去,让兄弟们莫要食用今日大年夜上的东西,等到我发出信号,立刻攻打大当家。” 老三是个中立的,还是有学问之人,想来他应该会权衡利弊,届时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是,二当家。” * 另一边,封衡的人已准备就绪。 十五、十七,和影子人留下来保护虞姝,封衡打算亲自带人杀上去。今日就拿下山寨。待修整几天,就能直接攻入雍州。 山寨发出信号,虞姝站在封衡身侧,叮嘱了一句,“皇上,你最是厉害,既然这次计划已经定下来,就莫要拖延,速战速决。” 她是心急呀。 封衡明白她的意思,“好。昭昭静等朕的捷报即可。” 他曾经打过无数次胜仗,还从无一人静等他归来。 如今不一样了,封衡有了归处,他更是想表现优异,想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实力。 号角声响,天际震动,云翻风逝。 封衡带人以最快的速度杀上了山寨。 当黑豹亲眼看着封衡的人一路斩荆劈棘,而封衡本人所到之处,无人可以挨近他一丈,他像罗刹,又宛若天降神祇,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黑豹给自己捏了把汗,有种幸好归顺了帝王的错觉,不然下回等到虎头山被围剿时,掉脑袋的人就该是他了吧。 等到一切归为平静,白虎的人马死的死,降的降。 事情顺利到令人的意想不到。 黑豹面对封衡,更是没了底气,“那、那下一步该如何做?” 封衡站在虎头山三位当家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广袖轻挥,磁性的嗓音仿佛从久远之处传来,“攻入雍州,朕要拿回自己的江山。” 有些人天生王者,与生俱来的强者气度。 十三带头跪下,随即黑豹也跪下。 乌泱泱的大一片人头,齐声高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红月怔然,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封衡的身份,也才终于知道那位仙女姐姐的身份。 他吐了吐舌头,嘶了一声,也立刻跪地,他此前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想跟皇上抢女人。 山脚下,虞姝听见高呼的万岁声,大抵知道封衡赢了。 她总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快了,孩儿们,娘亲和父皇定以最快的速度将你们接过来。 饶是知道母子重逢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可虞姝还是难免心中酸涩,一想到梦中的儿子吃不饱的模样,便就忍不住心如刀绞,才多大点的孩子,饿坏了可如何是好? *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4节 山寨大办庆功宴。 虞姝被接上山寨时,正好看见山寨的几名女子对封衡抛媚眼,就差投怀送抱了。 黑豹以为贵人们都喜欢歌舞,就命此前上山寨的几名风尘女子给封衡献舞。 封衡原本面不改色,尚且能忍,但见虞姝过来,莫名其妙就立刻警觉了起来,他甚至直接站起身,亲自走上前迎接虞姝,半搂着她走向席位。 那几名女子见状,便不敢继续勾引。 贵人身侧的女子,当真是天仙一般的容貌,让她们这些庸脂俗粉顿时黯然失色,只想寻个地方暗暗自卑去。 封衡甚是殷勤,亲自给虞姝倒了杯梅子酒,“昭昭,朕已命人验过毒,可以饮。” 虞姝嗔了他一眼,许是近日来太过焦灼,以至于心情不太好,“哼,倘若我不过来,皇上是不是都快被莺莺燕燕环绕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来,免得扫了皇上的雅兴。” 封衡,“……” 是黑豹一意孤行,与他何干? 他不也是在忍着那几名舞伎? 封衡轻笑一声,以仅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朕又不是封奕奕那个狗贼,朕应对你一个就足够,哪有心思再应对别人?” 当初在后宫应对废妃几人,一想到那扑面而来的头油味和胭脂水粉味,他就太阳穴突突直跳。 封衡想要解释一下,“其实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虞姝狐疑,“嗯?” 封衡闭了嘴。 罢了,面子不要么? 他若说实话,会不会有损自己在昭昭心目中的英明神武的形象? “昭昭,朕……” “皇上究竟想说什么?” “朕很挑食,不是一般的女子就能入朕的眼,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虞姝不服气,“后宫嫔妃可都是大美人。” 一言至此,虞姝撇过脸,不想搭理封衡。她看向了红月,莞尔一笑,红月立刻面颊涨红,少年人的羞涩和欢喜皆实在太过明显了。 封衡,“……”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在昭昭心里到底是一米九?还是两米一? 昭昭: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太子:???打扰一下,二位还记得有个儿子流落在外么? 小公主:美滋滋~ —————— 宝子们,今天的更新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祝安~好梦~ 第九十七章 拿下虎头山的当晚, 虞姝就亲手给辰王写信,希望他早日准备妥当,一旦雍州太平, 就带着孩子一道过来。 精致的桃花笺上,是娟秀清丽的数行小楷。 封衡今日饮了酒,虎头山的风气, 让他追忆起当初在北地的荒芜日子,难免多饮了几杯。 推门而入时, 见美人于灯下提笔写字,侧颜温和娴静, 昳丽清媚的容貌之下还有一股女鸿儒的气度。不知从几时开始,曾经那个畏畏缩缩的虞家庶女已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内心十分强大的女子。 封衡走了过去,站在虞姝身后,垂眸一看,他一目十行, 见“辰王亲启”四个字,他眉心倏然一蹙。 分明是十分寻常的书信开头, 可封衡脑子里却是浮现出一大串弯弯绕绕。 愣是瞧出了奸情。 醉酒微醺,所有情绪皆被放大。 那该死的自负和骄傲又冒了上来, 若是封衡身后的尾巴可以看见,那此刻必然已经在半空晃来晃去。 他从背后一把圈住了虞姝, 下巴抵在了美人肩头,深吸了一口楚楚幽香, 此刻的封衡, 他一双儿女已被他抛之脑后, 低低轻笑,“昭昭,朕今日不得已才饮了酒,那些个女子总是偷窥朕,而后又慌乱失措。” 一言至此,他又长叹一声。 虞姝已经写好了书信,正装入信封,又滴上了封蜡。 男人的呼吸扑在她的颈侧,痒痒的,她很是怕痒,遂缩着脖颈,斜睨了他一眼。就见男人俊脸微红,那双漂亮的狭长凤眸里俱是戏谑。 被美人嗔了一眼,封衡不怒反笑,嗓音从胸腔发出来,微微轻颤,“呵呵,昭昭,你能得到朕,便就是这全天下女子都艳羡之人。” 虞姝终于将信封捣鼓好了,只等着命人送出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两个小宝宝了。 她每日都在脑子里幻想着两个孩子的模样,算算日子,都快要两个月大了呢。 虞姝没心思和封衡风花雪月。 封衡这般自傲,叫她愣了一下。 行吧,皇上是全天下女子皆爱慕之人,这总可以了吧。 嗯,得到皇上,可真是她的福气呢。 虞姝站起身,试图推开男人。 封衡却是不依,接过她手中的信笺,态度十分强势,“已经入夜了,反正书信明早才能寄出去,你不必急于一时。” 封衡似乎很想证明什么,弃了信笺的同时,将美人摁在了桌案旁,双臂撑在虞姝身侧,以绝对的姿势困住了她,轻笑时,眉目风流无度,“昭昭,不是朕自吹,放眼天下,你就再也寻不出比朕还要好看的男子。辰王亦是不及朕,封奕奕那个狗东西更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封衡吃醉了酒,又对虞姝十分信任,于是,附耳低语,“朕告诉你一个秘密,封奕奕那个狗东西根本就不能生育。” 虞姝,“……” 她对外面的传言有所耳闻,还以为封衡、辰王,和五皇子都有可能是逆贼的骨肉。 看来,都不是呀。 虞姝水眸睁大,因为震惊,粉色菱角唇也微微张开。 人都是喜欢听故事的。 虞姝正想听封衡多说一些,封衡却没给她机会,下一刻,强吻如劲风一般袭来,所到之处,横扫一切。 “唔……” 虞姝毫无反抗之力,后脖颈被封衡的大掌握住,仿佛是不允许她逃脱一般。 山寨将他二人视作座上宾,房舍收拾的十分干净,也稍作布置,更是烧了火龙。封衡肝火旺盛,不一会就和虞姝“坦诚相待”,他还不怀好意的拉着虞姝的手往下,想让虞姝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伟岸。 封衡再度附耳,骄傲到狂妄的地步,“昭昭,朕是举世无双的男子,你定要好好珍惜,不可辜负了朕。不然,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遇不到朕这样的好男儿。” 虞姝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人也迷迷糊糊,她大口喘着气,原本白皙的面颊早已涨红。 察觉到封衡的意图之后,虞姝哑口无言。 “……”这一刻,虞姝也暂时忘了一双儿女还流落在外。 * 广陵。 辰王收到虞姝书信之后,喜忧掺半。 他的娇娇能早一日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自然欢喜。 可…… 届时,他这个皇叔在娇娇心目中还有分量么? 这一日,辰王一直抱着小团子没有撒手,小家伙被养得极好,辰王抱着襁褓外出逛集市,会被人误以为是已过百日的孩子。 小家伙穿着一件大红色小披风,小脸掩映在大红滚兔毛边的兜帽里,一双大眼乌溜溜打转,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 但凡小家伙多看了一眼的东西,辰王命人全部买下。 辰王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钱财,但凡是花在小家伙身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正当过大年,集市自是热闹,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数名随从的手中已经是大包小包一大堆。 回到宅院,小家伙睡着了,乳娘走过来,小心翼翼询问,“家主,可需将小姐抱入房中睡?” 乳娘们并不知道辰王的身份。 都以为辰王是小姐的父亲,亦不知小姐的母亲去了何处,倒是可怜了这位年轻的家主,独自养孩子也就罢了,还是个视女如命的。 辰王侧过身,避免乳娘吵到了小家伙,低声说,“不必。” 他抱着襁褓,在房中来回缓慢走动,一直看着小家伙的睡颜。 辰王在这一刻想了诸多事。 封衡那个薄情狠辣之人,万一有朝一日不再宠爱虞姝,娇娇的地位也难免会受到威胁。 将来,娇娇的驸马对她不好,那该如何是好? 辰王突然觉得,他又不想从此纵情山水了。 他得手握实权。 有朝一日,但凡有人对娇娇不好,他就杀过去,灭了那些个狗东西。 辰王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仅要去雍州,还会跟着封衡一起杀回京都,他是娇娇的皇叔,要护着她长大。 * 一月后,京都。 封奕奕收到雍州送来的书信后,偏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他反反复复深呼吸,在大殿内来回走动,又多次看了几眼破损的龙案。 雍州败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5节 他当初究竟是如何想的?弃了雍州的金窟窿,攻入京都,守着这座空空如也的皇宫? 封奕奕懊悔不已,就差点捶胸顿足了。 此刻,封奕奕终于意识到了得不偿失。 他一开始就不该听张相那厮的馋言! 封衡那小子一心拿下雍州,该不会早就知道宝藏一事吧?! 封奕奕快被气哭了。 他怎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局呢? 会不会是封衡一早就安排好的? 昨年在皇家猎场失踪,也是封衡的计划之一吧? 封奕奕无力苦笑,到了这一刻,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皇宫暗处的狗洞。他封奕奕,风流了半世,总不能最后还得爬一次狗洞…… 这时,心腹疾步而来,“王爷,今日五皇子又出宫了,去了张相府。” 闻言,封奕奕冷笑两声。 呵呵。 他不像张相那么偏执,沉迷权势,这大半辈子,该享受都享受了,他封奕奕快乐似神仙,倘若封衡真能再度杀回来,他也认命了。 他已经想好了,并将往后的日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夺什么江山?抢个美人回雍州,从此逍遥快活不好么? 搞不好封衡也是他的种呢。 一旦往好处想,便一丝丝烦恼也没了。 封奕奕很快就安抚好了他自己,依旧是个风流王爷,“张相此人绝无好下场。哼,本王继续静静等着看好戏。” 下一刻,封奕奕又恢复了愉悦好心情,问道:“对了,将军府的卫氏,眼下正式和离了么?” 他只觉得,自己与卫氏相见恨晚。 卫氏越鄙夷他,他就越是喜欢,心痒难耐。 可又不能对卫氏来强硬的。 他这人风流归风流,可但凡到手的女子,都是主动追求他,皆是情出自愿。 这个卫氏已经勾了他好一阵子,封奕奕早就囊中羞涩,但还是会隔三差五派人去将军府送礼物。 他虽是渣汉子,可对待每一个中意的女子皆十分上心。 只不过…… 他中意的女子,数目上比较多而已。 * 二月倒春寒,乍暖还寒。 封衡以破竹之势,彻底收复了雍州。当日雍州城墙上就挂起了象征着帝王皇权的黑色绣金龙纹的旌旗。 雍州乡绅再怎么不服气,可真刀实抢架在脖子上时,他们也都怕了,纷纷服软。 可封衡想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臣服。 由黑豹带头,上缴了自己的财物,乡绅们得了启发,也纷纷拿财换命。 封衡不想杀人,可他缺钱却是真的。 他曾经亲眼见过人吃人的惨状,登基近四载了,一直在减免赋税,可修葺河道、边陲防卫、兵刃建造……处处都是要花银子。 能从这些乡绅手里榨点钱财出来,封衡自是不会手软。 不过,他此次出宫,真正在意的,是封奕奕藏在雍州的宝藏。 封奕奕那个狗东西,从来只顾自己享乐,藏着宝藏是打算当一辈子土皇帝么? 其实,早在两年前,张相就开始唆使封奕奕造反,封衡早已知晓,不仅不阻挡,还故意将计就计,这次长达几年的布局,眼看着就要走到尾声了。 封衡根本不惧京都被占。 四年前,他能带兵杀回京都,便就能再来一次。 至于留在皇宫的那些人,他又岂会在意? 真正在意的人,都带出宫了。 庆功宴尚未开始之前,虞姝就亲自命了十五快马加鞭赶赴广陵,“让王爷带着孩儿立刻启程。” 十五应下,“是,娘娘。” 虞姝焦灼万分,等待的日子着实煎熬。 只可惜,她暂且不知沈卿言和楚香的下落。 虞姝另外指派了一行人外出寻找儿子的行踪。 这都过去三个多月了,孩儿们都百日大了呢。眼下可会翻身抬头了?再过一阵子就能坐起身了吧? * 山中幽静,春暖花开。 偶有风寒来袭,但也能够承受。 沈卿言和楚香逐渐习惯了这种“与世无争”、“休闲自在”的日子。 最主要的是,母虎奶水充足,只要待在山洞,他们就能确保少主能吃饱肚子。 外面亦不知是什么光景了?沈卿言懒得去打探。 二人皆不知今夕是何夕。 倒是小团子见风长,已然能坐起身了。他的坐姿也与旁的婴儿不同。他后背笔直,双手握成小拳头搁置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双眼睛沉静却幽冷。 虎崽子也长大了一些,时常会像猫儿一样窝在小团子身侧,似乎很怕小团子,没有一丝丝老虎的气概。 这一日,外面日头高升,楚香伸了个懒腰,又吃了一些干果,听见小老虎嗷嗷的低叫,楚香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卿言,我好像许久不曾听见少主哭过,你听见过么?” 沈卿言一怔,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两人对视,脸上溢出愁容。 沈卿言脱口而出,“不会是个哑巴吧?”他每次叫少主,少主也不搭理他。 难道是聋哑? 楚香一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万一少主当真出了任何问题,她和沈卿言会被皇上砍了么? 小团子拧眉,一副凶巴巴恶狠狠的样子,看似轻飘飘的扫了一眼沈卿言和楚香,随即又望向了山洞外面,目光悠远,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沈卿言担心急了,他的少主啊,万不能有事。 沈卿言试图喊了一声,“少主?少主你可听见了?” 小团子未做理会,看了一会外面之后,这才转过头给了沈卿言一个冷眼,随即就趴在了小老虎身上,开始睡午觉。 他十分乖巧,不哭不闹,还知道在小老虎身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小团子平躺着,双手搁置在胸口,躺得十分“安详”。 根本用不着楚香和沈卿言哄他。 沈卿言和楚香又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事重重。 这孩子……长大后不会报复他二人吧?不然为何每次看着他二人的眼神,都是那般的不屑和不满呢。 * 在虞姝的焦灼等待之中,半月后,她终于收到了消息,遂一大清早就稍作捯饬,这便带着随从来到了雍州城门外等候。 直到看见一辆四马拉着的华盖马车缓缓驶来,虞姝悬着的一颗心才轻轻落了下去。 看起来,女儿过得甚好。 封衡也来了。 他站在虞姝身侧,一手握着她的肩,将她虚揽在怀中,“昭昭,朕早就说过,孩子们皆不会有事。” 辰王和沈卿言都是他挑中的人,自是不会苛待了他的孩子。 虞姝喜极而泣,一手无意识的捂着胸口,双眼巴巴的望向华盖珠翠的马车。 这架势和排场……的确是富庶之人才能有的。 辰王担心娇娇一路上会受到委屈,特意命人购置了这一辆华盖马车,用得是彪骑大马,路上的速度并不快,十分稳当。 马车缓缓停下,随从拉开马车上的门扇,辰王抱着一个身着粉色绫罗绣金线小披风的奶娃娃出来。 小东西被养得很结实,这般大已经可以竖着抱起,她不久之前睡了一个饱觉,这个时候正精神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四处打转,小脸圆润粉嫩,白里透红,漂亮到令人频频侧目。 “咯咯——” 小家伙拍着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笑了几声。 辰王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白玉冠束发,他抱着小家伙的模样,竟是半点不违和。 封衡拧了眉,按捺住一把将小家伙抢过来的冲动。他才是孩子的父皇,但不能吓着孩子。 虞姝提着裙摆跑了过来,站在辰王面前,对他展颜一笑,以示感激,这便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小家伙。 小家伙头上戴着红色兜帽,如此就衬得一双眼睛更是炯亮,像成熟的黑葡萄。 她歪着小脑袋,打量了虞姝,可就在虞姝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时,小家伙突然转过身,圈住了辰王的脖颈,小脸贴着辰王,似乎不愿意让旁人抱她。 辰王笑了笑,心都快化了。 “哈哈哈……娇娇,这是你娘亲,莫要害怕。”辰王柔声说道。 小家伙聪明机智,辰王这阵子几乎日日提及“娘亲”二字,她早就听习惯了,故此,她又看向了虞姝,大概人都喜欢漂亮的皮囊,就连小婴孩也不例外。 这一次,小家伙胆子大了,见虞姝对她笑,她没有再躲让,而是被虞姝抱了过去。 将孩子抱在怀里的瞬间,虞姝眼中仿佛坠入了万里银河的星子,她眼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眉眼笑弯了,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粉嫩嫩的脸蛋。 虞姝从不知道,原来这般大的孩子,已经如此敦实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6节 她没抱过孩子,都有些抱不动。 “娇娇。”虞姝也喊了一声。 小家伙立刻咯咯笑起来,这下,虞姝和辰王都笑了。 气氛十分和谐,仿佛是一家三口。 不远处的封衡已经神色微凝。 垂在广绣下的大掌握了握,强忍着压制住小心眼和善妒心,他大步往前走,也喊了一声,“娇娇,父皇来了。” 封衡伸出双臂。 可下一刻,小家伙就像是出于本能反应一般,小身板立刻前倾,试图再度回到辰王的怀里。 她一脸戒备,一双大眼眨呀眨。 封衡的手扑了个空。他看着女儿精致漂亮的模样,自是与有荣焉,可又见她十分排斥自己,反而与辰王亲近,封衡的心脏像是被人捶了一拳。 疼得无声无息。 他是帝王,是男子,自是不能与孩子计较。 封衡脸上皮笑肉不笑。 辰王抱住了小家伙,放在怀里哄了哄,这才道:“皇兄,娇娇还小,又未见过你,与你不熟悉,认生也是难免的事。” 封衡,“……!” 娇娇一出生,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他! 虞姝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封衡是否生气?她站在辰王面前,拉住了小家伙的小手,柔声笑道:“娇娇,让娘亲抱你好不好?” 小家伙还是喜欢虞姝的,被哄了几句,又落入了虞姝的怀里,但始终不怎么喜欢挨近封衡。 对此,辰王暗中窃喜。 虞姝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女儿身上。 封衡也只能忍了又忍。 反正是他的女儿,迟早会跟他熟络。 * 一行人在封奕奕此前的宅子下榻。 封奕奕此人奢靡惯了,他的宅子,自然奢华偌大。 小家伙长途跋涉而来,虞姝亲自给小家伙洗澡,见她养得甚是滋润,小肚肚上长了一圈圈的嫩肉,遂也终于不再担心儿子了。 想来,儿子那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此前,是她杞人忧天了。 小家伙很顽皮,在木桶里很不老实,溅了虞姝一身的水,她却还哈哈大笑。 等到终于给小家伙洗好澡,将她穿得严严实实后,虞姝几人已经满身狼狈,就连会武功的十五和十七也不例外。 小公主这样顽皮,辰王殿下究竟是如何将她养了这么大? 虞姝更是记住了辰王的这份恩情。 小公主的衣裳都是成套的,单单是披风,就有十几件。 刚刚出浴的小团子,外面裹着一件大红色孔雀氅,真真是福娃儿一样标致,虞姝光是看着她就觉得满足。 十五提醒了一句,“娘娘,自打见到小公主,您都不曾吃喝了,晌午已过,娘娘快些用饭吧。” 虞姝这才想起来还没吃饭,不过,她半点不饿,一步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女儿,就算只是看着她玩闹,也是极好的。 封衡过来时,母女两人正在院中荡秋千。 虞姝抱着小家伙,小家伙人来疯一般,笑得咯咯不停,声音十分响亮。 封衡往哪儿一站,小家伙却缩入了虞姝怀里,肉嘟嘟的双手揪着虞姝的衣裳,防备的瞪着封衡。 封衡,“……!”朕是你爹! 到底孩子还太小,又是个小姑娘,封衡不便愠怒。 他从未与孩子接触过,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就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虞姝这时噗嗤一笑,故意揶揄,“皇上不是说,天底下的女子都爱慕你么?看来娇娇不是一般的女子,对皇上爱答不理呢。” 封衡,“……” 帝王在女儿这里受了挫,心情不甚好。攻下雍州之后,封衡已经命人前去给恒庆王,以及虞铎送信,让他二人准备好粮草兵马,随时准备攻入皇城。 封衡一旦拿到宝藏,他就会立刻离开雍州。 心情不好的帝王,更是雷厉风行。 辰王倒也积极的帮衬他。 封衡能早日归京,娇娇就可以成为最尊贵的公主。 众人都扑在了寻找宝藏的大业上,以至于影子人送消息归来,说是寻不到沈卿言和太子的下落时,封衡几人并不着急。 一时找不到人,也无妨。 迟早会找到的。 再者,娇娇一个姑娘家都被养得如此结实,太子是个小男孩,又岂会受到委屈呢。 就连虞姝也不再担心儿子的处境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还有人记得孤么? —————— 宝子们,今天的更新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八章 女儿归来后, 封衡还没抱上过一次。 他表面虽是可以冷酷到底,但内心早已按捺不住。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又是一个甚是可人的小姑娘,眉目有些像虞姝,封衡一看见小团子, 就想抱起她举过头顶。 但因着女儿的排斥,封衡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他也是要面子的, 不可能不顾女儿的意愿,强行将人抱过来。 万一让所有人都知晓, 女儿不要他,还在他怀中哇哇大哭, 他今后还如何立威信? 故此,封衡就一直强忍着泛滥的父爱。 辰王是个细心之人,自是察觉到了封衡那股深邃焦灼的眼神。 辰王起了“坏心思”,故意戴上了一只铃铛手钏,随着他的走动, 叮铃作响,铃声清脆悦耳。 辰王每次去看小团子, 小家伙都会伸出短小的臂膀,试图让辰王抱着她, 辰王一路抱着她,手钏一路叮铃作响, 十分惹人注意。 难道是因为那只手钏的缘故? 封衡自诩容貌不在辰王之下,且他面对女儿时, 也从未露出过凶悍之色, 女儿没有理由排斥他。 封衡以为小孩子都会喜欢叮当作响的东西, 于是,他命人寻了一只铃铛手钏过来。 帝王第一次佩戴首饰,还是挂着小铃铛的手钏,十三几人不忍直视。 辰王和封衡的手钏,皆是纯银打造,上面都挂着几个小铃铛,雕花相仿,看上去宛若是一对。 封衡一戴上手钏,虞姝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也不没有细问,她素来不会太过关注细枝末节。本朝民风还算开化,不少世家子弟都有奇奇怪怪的癖好,别说是戴手钏了,还有人在鼻翼上穿孔的。 封氏皇族的男子本就是奇奇怪怪,想来兄弟二人戴一对手镯,也没甚不妥。 封衡戴着手钏去见女儿时,小东西果然直直盯着他看,封衡笑起来唇角还有隐约的小梨涡,不愧是封家的男子,饶是平时再怎么阴狠,可一笑起来就足有迷惑天下女子的本事。 大抵是父皇过于俊美,小家伙当场流了哈喇子,随即就咯咯笑了笑。 见状,封衡趁热打铁,朝着小团子伸出了双臂。 这下,小团子再也没有拒绝,被封衡抱起的同时,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就圈住了封衡的脖颈。 封衡此前没抱过这么大的孩子,可此刻,却是轻车熟路。 “娇娇,叫父皇。” 虞姝唇角一抽,这般大的孩子哪里会喊人。 可这时,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父皇。” 虞姝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封衡也诧异了一下,“娇娇再喊一次。” 小团子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仿佛刚才的那一声只是口误。 不过,饶是如此,封衡内心也乐开了花,表面上倒是保持着稳重自持,愣是抱着小团子在宅院中绕了一大圈,直到小团子在他怀中睡着,他才舍得送回来。 封衡嘴上虽不说,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已经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小团子被放下时,唇角还微微上扬,封衡垂首亲了她的额头,这感觉很是微妙。 有了这次经验之后,封衡就有意学着辰王的穿扮。 已入春,时下男子好美,自是不会穿臃肿宽大的衣裳,尤其是京都世家子弟们。 一到春日,宁愿冻着,也会穿上勾勒修长身段的锦袍华服。 辰王偏好白月色锦袍,封衡也开始穿月白色,腰佩白玉貔貅坠,蹀躞玉钩,身段衬得颀长笔直,如孤原上的沁沁雪松。 因着辰王和封衡是兄弟手足,眉目自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如今又是同样的穿扮,二人一同走在长廊,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双生子。 辰王目的达成。 他没想到,狡诈清冷如封衡,当真会为了娇娇而做出这等幼稚之事。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7节 辰王故意笑话,“皇兄,你为何总是学我?是不够自信么?” 说封氏男子不自信,不亚于是正面打脸。 封奕奕当年爬狗洞时,也是十分自信的。 封家就没有不自信的男子。 封衡的狭长凤眸就如黑曜石一般,闪过清冷目光,“三弟,此话怎样?你能穿月白锦袍,朕就不可以?这手钏难道只有你能佩戴?” 辰王内心呵呵冷笑。 皇上学他,却还不承认。 罢了,他这也算是胜了一筹吧。 * 雍州那边,辰王和封衡“争宠”的同时,也派人去了广陵一带粘贴告示。 因着时局尚未彻底稳定,不可直接暴露出小太子的行踪。 故此,告示上只贴上了沈卿言的画像,避重就轻的备注上,若是寻到此人,赏银千两。 告示上自是不可能透露出任何有关沈卿言身份的信息。 那个孩子必然是太子,封衡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小团子的存在意义非凡,一旦被别有心机之人先一步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日头逐渐热起来,沈卿言大抵也能知道是什么日子了。 从昨年凛冬挨到了今年开春,半年都要过去了,他算着日子,皇上他们也该要占领雍州了。 沈卿言独自一人外出打探消息。 他如今的模样,已是胡子邋遢,一身陈旧衣裳,发髻凌乱,除却身段还算挺拔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贵族气息了。 不过,沈卿言倒是对他这副模样甚是习惯,当初跟着封衡在北地历练,每次都是封衡将他拉下河洗澡,否则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清洗自己。 一看见四处的告示,沈卿言立刻掉头回到山林。 他一心以为,是有人在通缉他。 沈卿言一直心跳不稳,见到了楚香,就将自己幻想出来的严重局势夸大了数倍。 即便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下,他爱讲故事的毛病还是没戒掉。 “阿香,为了少主的安全起见,咱们暂时还得继续留在林子里。若是皇上那边成功了,必然会派人过来寻咱们。影子人无所不能,更是擅长追踪,若是他们不找来,那便说明时局尚未稳定。” 沈卿言自以为是的说道。 楚香拧眉,她当然相信沈卿言,可总觉得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自己的安危倒是无关紧要,但皇上将少主交到了她与沈卿言手上,他二人就是豁出了性命也定然会将少主全须全尾的送到皇上身边。 楚香的神色尤为复杂,最终也只能按捺住诸多想法,茫然的点了点头,“卿言,你说的都对,你我是应该以少主的安危为重。” 她此言一出,端坐在小老虎身侧的小团子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清冷无温,宛若千年古潭,沉稳得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楚香和沈卿言双双望向小团子。 要知道,小团子鲜少会这般正眼瞧他们。 小团子身上裹着的简易衣裳,是楚香用襁褓上面料随意缝制的,他一头乌黑的头发,五官已经长开了,无疑,长大之后又是一个祸水般的存在。 山洞内温热,小团子的手腕露露出肉乎乎的一小截,上面的枫叶胎记也比之前明显多了。 他坐姿颇有气势,一只小手搭在小老虎的脑袋上,肉乎乎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小老虎的耳朵。 这气度,就像是一个上位者,正把玩着手中的核桃。 总之,老练的不行。 这小半年下来,那对老虎夫妇已经适应了三人的存在,不再剑拔弩张。母虎偶尔外出,但每晚都会归来喂奶。 近日来,母虎的奶水愈发不足,小团子的眼神就从未和善过。 小团子一看过来,曾经在冀州无法无天的楚香,竟然莫名其妙顺从乖巧,她眨眨眼,笑道:“少主,可是又饿了?再有一个多时辰,母虎就要回来了。” 沈卿言也客客气气,饶是半年相处,他也没与小团子熟稔半分,“是啊,少主,先别急,不会让你饿着的。” 小团子眸光微眯,随即轻飘飘的移开视线,似乎就没对沈卿言和楚香抱有太大的期望。 他又望向山洞外面,如今月份大了点,每天睡得时辰就短了,望着外面出神的次数愈发频繁。 “嗷~”虎崽子长大了不少,但依旧趴在小团子身侧,给他当做靠垫。乖巧的不行,没有半分虎样。 然而,这一日,小团子和虎崽子终是没能等来他们的口粮。 那对老虎夫妇不见了踪迹。 气得沈卿言连连跺脚。 “牲口就是牲口,无半分情义!” “都相处半年了,岂能说走就走?!” “它俩倒是结伴离开,逍遥快活去了,这两个娃娃该怎么办?!” “岂有此理!别让我抓到!不然一定扒了它们的皮做大氅!” “……” 沈卿言一番絮絮叨叨,恼怒不已。痛恨老虎夫妇毫不讲义气,没有道义可言。 楚香平静了一会,安慰道:“野兽终究是野兽,总不能像人一样长情。少主能被喂养到这般大,已实属不易,若是日后有缘相遇,你我还得感激那头母虎。” 沈卿言气归气,但他的愠怒很多程度上是怨恨自己的无能。 他不能让少主挨饿呀! 若是饿坏了可如何是好? 瞧瞧少主,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未笑过。 沈卿言是个性情中人,思及过往云云,又不由得红了眼眶,“阿香,当初我跟着皇上走南闯北,皇上可从未让我挨过饿。皇上宁可饿了他自己,也不会饿着我。如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少主挨饿。” 又来了…… 楚香翻了个白眼,她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沈卿言的“肺腑之言”。 亏得她知道皇上和沈卿言之间毫无私情,不然定当会误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奸情。 小团子的目光又望了过来,此刻,他巴掌大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神色变化,似是唇角抽了抽。 还是不屑一顾的神色。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鄙夷。 像是绝世高手面对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就连动动手指头的兴趣都没有。 楚香,“……” 沈卿言,“……” 当晚,沈卿言好不容易才捉来一头刚下过养崽不久的母山羊。 小老虎已经不需要吃奶了,寻常时候吃些烤熟的肉即可。 但人与老虎是不同的,生长周期长短不一样。 小团子还没长牙,仍旧需要喝奶。 可无论楚香和沈卿言如何哄,小团子就是不肯吃羊乳,似是十分嫌弃。 楚香和沈卿言累到一头大汗。 楚香欲哭无泪,“少主莫不是挑食?吃惯了虎奶,哪还会瞧得上山羊乳?” 沈卿言蹲跪在小团子面前,“祖宗啊,你总不能还让我去打虎吧?!” 老虎本就不容易碰见,且有奶水的母虎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面对沈卿言和楚香的焦灼神情,小团子则表现出异常的平静,他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在沈卿言面颊上拍了一下。 不轻不重,却是啪的一声。 沈卿言一愣。 换做是旁人,绝对不会将一个婴孩的动作当回事。 可此刻,沈卿言顿时生出一种被教训的错觉,立刻凑到小团子面前,“少主,你打得对,是我无能。” 小团子又抬手,拍了他的脑袋,小家伙眼神更冷,似是怒其不争。 沈卿言讪讪闭了嘴。 山洞内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小团子像是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朝着沈卿言咧出了两颗门牙。 这下,沈卿言和楚香欢喜了。 楚香,“少主都长牙了!” 沈卿言,“不愧是我家少主!” 两人一合计,便带着一娃一虎,一道外出,开始在林子里寻找吃食。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小团子并未出现任何水土不服的症状,沈卿言就更是大胆的给他喂食,或是鱼汤,或是坚果辗磨成粉熬成的粥,又或是烤肉,小团子都能适应。 转眼到了仲春,日头愈发热了。 沈卿言和楚香都会武功,二人去林间小溪洗澡倒是很方便,但小团子还是个不能走路的娃娃,自是不能直接扔进水里洗澡。 沈卿言做了个木桶,楚香烧好了水,还在林子里采摘了些野花,打算给小团子好好洗个澡。 可就在她试图褪下小团子身上那点可怜兮兮的布料时,小家伙的一双小手死死揪着不放。 楚香哄道:“少主乖,姨姨给你洗澡澡。” 按着辈分,楚香的确可以当小团子的姨母。 可小团子双手摁着身上布料的同时,一双眼睛也直直瞪着楚香。 楚香不敢用力,还是唤来了沈卿言,“卿言,此前少主都是你给洗屁屁,他都不让我碰呢。” 就没见过如此“贞洁”的孩子。 沈卿言挠挠头,心想着,他起初给少主洗屁屁,少主也是一脸不情愿的。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8节 待小团子被扒光了放入了木桶中,他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不是端坐着,而是靠着木桶,两条圆润的小臂搭在木桶边沿,这架势啊……像极了某个人。 姿态是如此狂妄,似是睥睨天下众生。 沈卿言讪了讪,心里感叹着封氏血统的强大。 沈卿言见小团子终于洗干净,面色白里透红,是个十分精致漂亮的孩子,他突然心思一动,凑过去,想亲一口。 可小团子却撇过脸,很自然的避让开了。 沈卿言,“……” 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团子的眼神更是阴恻恻的。 分明是不允许沈卿言亲他。 “……”少主怎这般嫌弃? * 雍州,辅政别苑。 派出去寻找太子下落的人马,又一次无功而返,但始终未曾放弃。 对此,虞姝也不太着急了。 有女儿在身边,她每日欢喜,见女儿养得一日比一日结实、好看,她对儿子的担忧也已日渐减少。 这一天,封衡过来见母女二人,虞姝还特意褒赞了沈卿言,“皇上,沈大人藏得可真隐蔽。亦不知还留在广陵?还是当真去了北地?当初我幼时就时常被沈大人接济,他还非让我喊他言哥哥呢。” 虞姝抱着小娇娇,说话时,笑靥如花。 可就在虞姝察觉到封衡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时,她适时闭了嘴。 虞姝差点就忘了,皇上可是个小心眼呢。 辰王戴着手钏,皇上也戴上了。 辰王穿月白锦缎衣袍,皇上也依葫芦画瓢。 这阵子以来,皇上的穿着打扮愈发像辰王。 虞姝心里没底,总觉得皇上有什么难言的隐疾和大病。 封衡似笑非笑,握住了女儿肉肉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昭昭,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朕听着呢。” 虞姝,“……”不、不敢说了,行么? 封衡近日来,都在寻找宝藏下落。 他和辰王从表面看上去也十分和睦。 封衡又是一阵轻笑,“昭昭,你应该庆幸,这辈子你得到了朕,不然又岂会生出这般可人聪慧的漂亮孩子。沈卿言那厮……脑子不太好。” 虞姝,“……”嗯,她好生荣幸呀,这话好像没毛病,可又似乎字字不对劲。 * 四月仲春,半城柳絮纷飞,万物复苏。 封衡终于寻到了宝藏所在之地,若是此前的消息没错,这一批宝藏将是稳定时局的关键。 封奕奕那个狗东西,当初不惜彻底逃离京都,也要守着雍州,便是想一世坐拥繁华富贵。 只可惜,他被张相的说辞冲昏了头。 不然,封衡也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宝藏开启之时,辰王自是不会错过。 辰王虽是厌恶封衡此人,但对封衡的行径和性子,倒是极为赏识。 他这次跟着封衡寻找宝藏,也算是见识到了。 “皇上,宝藏地宫的大门马上就要炸开了,还望皇上与王爷退开些许。”十三持剑走上前,抱拳道。 封衡和辰王对视了一眼,纷纷后退了几步。 说实话,据说这批宝藏足可颠覆皇朝,他二人即便是天潢贵胄,也对地宫的宝藏甚是好奇。 想来也是这批宝藏给了封奕奕底气,让他敢接二连三造反。 “轰隆”一声巨响,随着地动山摇,尘烟四起,地底的宝藏大门被打开,随即扑面而来一阵来自深处的冷风。 辰王眸色一眯,“皇兄,跟着你,我倒也能涨涨见识。” 这话纯粹是违心之言。 封衡轻笑,“三弟,你是嫉妒朕么?这批宝藏,都是朕的,你只能看看。”就像他的女儿,辰王也只能看看。 辰王唇角猛地一抽。 皇上何故如此幼稚?! 这批宝藏虽是滔天财富,但也是烫手的山芋,他并不想要。 此刻,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封衡和辰王皆是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也俱是身段颀长修韧,他二人站在一块,又一同迈腿往地宫方向走,甚是惹眼。 地宫内已燃起了火把,狭道两侧的火把看上去并不像从未使用过。 足可见,封奕奕此前就来过地宫,见识过宝藏。 地宫内的狭道曲长,挖空了半座山,越往里越能感觉到阵阵阴风。 辰王不合时宜的道了一句,“皇兄,你可有什么不适之感?” 任谁来到了地底下,也不会感觉如初。 封衡哂笑,“你怕了?” 辰王呵呵一声,“有皇兄在,我又岂会害怕?” 十三走在最前面,听着皇上和辰王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和睦,实则句句夹棍带枪。 终于走到了地宫的尽头。 火把光之下,成堆的金银珠宝被照亮,泛着致命的诱惑光泽。 十三暗暗抽气。坐拥富可敌国的宝藏,也难怪封奕奕那厮胆大包天。但这一次,封奕奕是栽了。 封衡骂了一句,“狗东西。” 辰王附和,“是啊,封奕奕当真是个狗东西。” 一行人在地宫四处看了看,封衡看见墙壁上挂着封画像时,他微微一愣。 只见墙壁画像中的男子,剑眉星目,五官立挺华美,身段修韧,手持一把开了血槽的宝剑,面容有些眼熟,再看他露出的手腕处,竟有一块枫叶形胎记。 封衡眸光顿时凛然。 他过目不忘,但凡是他见过的东西,都会记得。 当初在广陵产房中,孩儿一出生,手臂上似也有一块类似形状的胎记,莫不是自己记错了? 双生子出生时都十分弱小,才巴掌点大,身子起了褶子也是正常,封衡掐断了某个荒谬的念头。 不过,下一刻,辰王却对着画像笑道:“这位该不会是咱们的祖宗吧?我似在祠堂见过他,不是/开/国/太/祖/么?也就是说,这里的宝藏并非是前朝之物,而是咱们封家自己的东西。” 封衡侧过脸,阴恻恻的瞥了辰王一眼,“三弟,你再说一遍,这画中人是谁?” 封衡自幼不受宠,七岁流落在外,对封氏皇族那是相当不屑,杀回京都之后更是不曾拜见过祖/宗们,哪会见过祖宗的画像。 辰王反复看了一眼画像,十分笃定说,“皇兄,他是你我的/太/祖。” 封衡,“……” 辰王察觉到封衡的不对劲,“皇兄,你怎么了?” 封衡立刻又转移话题,绝对不信什么转世鬼神之说,“三弟,你这阵子一直跟在朕身边,你的意图,朕了如指掌,你当真幼稚。” 辰王唇角又是一抽。到底是谁幼稚? 封衡继续说,“朕如今儿女双全,你可是嫉妒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某些人当真是,人狠,嘴更毒。 辰王也毫不留情,“皇兄,我并没有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时机。但凡当初我不顾一切,昭昭所嫁之人便会是我。” 封衡一口反驳,“但你并没有不顾一切,可朕做到了不顾一切。” 此前赶赴广陵寻人,的确是抛出了性命与江山不顾。 这下,辰王吃了瘪。 或许吧,大抵是他不够魄力。 不过,转念一想,辰王又道:“皇兄,昭昭是我皇嫂嫂,你的一双儿女也会喊我皇叔,我与他们三人,亦然有着剪不断的关系。” 封衡,“……”随你如何说吧。 他再度看向墙壁上的画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封衡:不愧是朕的御前红人,藏得真隐蔽~ 辰王:本王只在乎娇娇,男孩子嘛,流落在外没什么打紧的。 虞姝:这下,我彻底放心了。 太子:?????放肆! 沈卿言:→_→ 楚香:翻白眼.jpg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79节 第九十九章 一切都甚是顺利, 封衡命人将地宫宝藏搬运了出来,他自己则收起了挂在墙壁上的画像,卷成画卷, 亲手握在手中。 辰王一直在暗中关注他,情敌之间的明争暗斗总是无休止的,一边和封衡一起走出地宫, 他一边好奇一问,“皇兄为何要单独收起那张画像?” 封氏皇族的男子, 可不是什么崇奉/祖/宗的主儿,一个个心比天高, 皆是自命不凡。封衡更是如此,辰王绝对不会相信封衡收起画像, 是为了敬重/祖/宗。 封衡细长的凤眸微挑,直视前方。 男人都喜欢繁衍子嗣,这是天性,但不代表他一定会爱孩子。 娇娇是个姑娘家,又随了虞姝的相貌, 模样实在可人,加上封衡的好胜心作祟, 这才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亲近他这个父皇。 而儿子…… 就是他延绵血脉的工具罢了。 封衡收敛眸中一切异色,仿佛无论不久之前脑子里浮现出了多么荒谬的无稽之谈, 他此刻也能风轻云淡。 他淡淡一笑,薄唇扬起一抹高深莫测, 只斜睨了辰王一眼,“三弟不是很能么?你猜吧。” 辰王一噎, “……” 他和封衡大概是八字不合, 也就只有佯装和睦才能不大打出手。 封衡腿长步子大, 领先了辰王几步,辰王唯有加快步子才能赶上,他哂笑一声,又问,“皇兄,你为何不杀我?” 他的存在,对皇上而言,可谓是一个大威胁。 辰王一直不明白,封衡登基之后有太多机会可以彻底铲除他,但封衡并未那么做。 封衡也輾笑一声,“为何杀你?朕没把你视作对手。昭昭一心爱慕朕,孩儿们懂事后自会明白他们的父皇才是最可靠之人。” 只有将对方视作真正的对手,才会想方设法弄死他呀。 可若是瞧不上呢? 何必花那个心思? 辰王薄唇紧抿,锦袍广袖下的大掌握了握,再好的脾气也要被气煞了。 这是鄙夷! 好一个嚣张狂妄的封衡! 辰王的凤眸之中也溢出同样的狠厉之色,但终是没有发作。他好像只能靠着佯装成温润如玉的模样,才能在虞姝和娇娇身边继续待下去。 辰王走出地宫时,封衡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一笑,但笑意又不达眼底,是毫不保留的轻蔑态度,“三弟,你是不是恨死朕了?” “你……” 辰王快被气出内伤了。 从幼时起便是如此,他每回都是被封衡欺压,可每回又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受虐而不自知。 * 宝藏已找到,封衡的计划几乎完成大半,心中了却一桩心事,心情自是极好。 回到别苑,他寻着妻女的嬉笑声而去,在庭院中看见了虞姝和孩子。 日光和煦,徐风阵阵,院中琼花纷落,几朵琼花落在了虞姝的乌发间,她朝着封衡望了过去,脸上笑意缱绻春意,像初初绽放的娇艳牡丹,她怀中抱着小家伙因着春装轻/薄,露出了婴孩原本的肥嘟嘟的模样,此刻也正咧嘴笑。 母女两人的眉目十分相似,小团子正流着哈喇子,一只小手还塞在嘴里,恨不能整只手都塞进去,又傻又可人。 封衡看着这一幕,心中仿佛逐渐绽放出了十里花卉,到处暖阳拂照。 比在地宫看到富可敌国的宝藏,还要令他欢喜。 他抬步往前走,手钏铃铛叮铃作响,广袖窄腰的袍服下摆随风微微扬起,笑起来有股子魏晋风流的韵味。 虞姝也愣了一下。 她一直知道封衡奇美,但日日朝夕相处,再好看的皮囊,也不会觉太稀奇。可这一刻,她还是心头猛然一跳。 “皇、皇上,怎么来了?要事可办妥了?”虞姝随口一问,她对封衡的能力倒是从不质疑。 封衡已经走到母女两人面前,他抬手,修长白皙的指尖给虞姝拨弄掉发心的琼花,轻笑一声,“昭昭放心,朕自是办妥了,三日后就启程回京,夺回京都。届时,朕封你为后。” “封、封后?”虞姝怔然。 赵氏是封衡的母族,无论是赵氏,亦或是太后,都不会允许封衡废弃赵氏女。 再者,后宫并无三品嫔妃直接封后的先例。 封衡没有在虞姝脸上见到欢喜之色,眉心倏然拧了拧,“怎么?昭昭不愿意当朕的皇后?” 皇后即是帝王之妻的意思。 虞姝从小就见惯了卫氏的卑微,她在虞家被多年欺压,从未想过嫁入高门为正妻。起初,只是想寻一个寻常人家的男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妇人。 她是被迫入宫,争宠的野心一直不太大。 如今,一下就要变成帝王妻,扪心自问,这滔天宠爱来得有些猛烈,不是她不信任封衡,而是她对这世间的情爱不信任。 情深几许,能持续多久?只有话本子才存在吧。 见虞姝这般消极怠工,毫无一开始入宫的积极主动,封衡的眸色更沉,当着小团子的面,捏了捏虞姝的脸蛋,捏住了红痕。 封衡威胁,“昭昭,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只有成为皇后,两个孩子才能得到最好的庇佑。” 虞姝心头一颤。 是啊。 唯有皇后的孩子,才能被好生庇佑。 未及虞姝做出该有的反应,封衡又质问,“昭昭,你难道……”就不心悦朕? 罢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堂堂帝王,对一个女子索爱,着实有损颜面。 这时,小团子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也不知是被什么取悦了,又一阵咯咯笑。 哈喇子都快留到下巴了。 虞姝用帕子给小团子擦了擦,笑道:“皇上,娇娇许是要长牙呢。” 封衡见虞姝笑靥如花,一门心思扑在了孩子身上,他略有不满,“朕半岁就长牙了,娇娇即将长牙,不是很正常么?朕的孩子,自然随了朕。” 虞姝,“……” 她不过就是随口一提,皇上为何很不高兴? 当日,影子人继续外出寻找小太子的下落。若是三日内还没有消息,大军会先一步离开雍州。 此次,封衡拿下了雍州和虎头山,可凑足十万兵马,再加上冀州的恒庆王,以及虞铎那边的兵力,想要攻入京都,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其他藩王毫无动静,亦是不敢有什么动静,都在暗暗搓搓的观望着。 封衡心知肚明,他一直没有动其他藩王,这一次的变故也是一个考验,谁若想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 三日后,前去追踪沈卿言与小太子的影子人归来了,结果还是毫无所获。 “不过……这半年倒是有野人的传言,除此之外,广陵附近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亦或是出现什么可疑之人。”影子人如实汇报。 野人…… 封衡、辰王,以及虞姝三人面面相觑。 辰王沉吟,“沈大人容貌俊美,楚姑娘也是冀州贵女,和野人毫无干系。看来,广陵这条线索只能断了。” 虞姝轻叹了口气,说不想儿子是假的,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岂会不想。只不过,眼下没那么忧心了。 封衡拧了眉,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金丝楠木的翘尾桌案上敲了起来。 “哒哒哒”,声音十分规律。 野人? 封衡突然想到了沈卿言年少时候的模样…… 他眉心陡然一挑。 虞姝已经熟悉了封衡的习惯,他一般做出这个动作,便是在思忖什么事。 虞姝,“皇上,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若是能立刻找到儿子,再带着儿子一起回京,那该多好。 眼下都半岁多了,再拖下去,要等到几时才能见到儿子? 封衡眉目微沉,并没有言明什么,只唤了一声“十三。” 闻言,十三立刻走上前,抱拳道:“皇上,属下在。” 十三是影子人的头领,只受封衡吩咐,他的能力自然也是影子人中的翘楚,等同于是封衡的贴身暗卫。 封衡,“你亲自去寻太子。” 十三应下,“是,皇上。” 此刻,堂屋内众人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是一片哗然。 皇上竟然亲口说那个孩子就是太子。 也就是说,纵使眼下还没正式册封,太子的身份也已经笃定了。 虞姝看着封衡萧挺的侧颜,欲言又止,心情甚是古怪。 有欢喜,但也有忐忑。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不安之感,是乐极生悲。 虞姝骨子里残存的庶出卑贱意识,一直都还在。 加上卫氏这半辈子的遭遇,让虞姝根本不敢彻底打开心扉。可若说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封衡理解她。 但也被她气到了。 这个小傻子,还是将他与寻常男子归为一类人了。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0节 回到寝房,封衡兀自沐浴上了榻,他躺在床榻外沿,天气热了,他的衣襟是敞开着的,露出一大片心结实修韧的肌理。 虞姝抱着孩子进屋时,就看见封衡已经阖眸,眉心是蹙着的,看似心事重重。 小团子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虞姝知道封衡并没有睡着,明日就要启程回京都了,必然有诸多要事需要封衡操心。她将小团子放在了床榻里侧,自己则去净房沐浴。 “咿呀、啊咦——” 小团子牙牙学语。 封衡睁开眼来,看着小团子朝着自己爬了过来,他伸出一只手,就见小家伙凑够来咬他的手指,啃了一手指的哈喇子。 封衡喜洁,但对女儿却是半点不嫌弃。 他揉揉小家伙的发心,惹得她咯咯直笑。 “娇娇……” 封衡唤了一声,幽幽道:“你那个皇弟,若是与你一般无二,那该多好。” 他可不想要一个“深不可测”的儿子。一山难容二虎啊! 小团子继续往前爬,直到爬到封衡身上,这下,封衡的一脸愁色才稍稍缓解。 定是他想多了。 他的孩子皆是天真无暇,岂会有什么问题呢。 若是早慧,也必然是随了他。 毕竟,他太过出众,乃神人降世,又非凡夫俗子。 这一刻,封衡那自傲的心态又冒了上来。 虞姝从净房出来,就见封衡一只胳膊抱着小团子将她送去屋外。 虞姝刚要出声制止,封衡给了她眼神暗示。 倏然,虞姝面色一红,心跳也乱了起来。封衡的意思昭然若揭,她也不想拒绝。 门外的十五和十七接过小公主,她二人身为女子,也很喜欢孩子,这段时间熟悉下来,小公主已不再认生。 封衡再度折返,虞姝坐在妆奁前拭发,封衡站在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棉巾,亲手给她擦拭。 两人皆望向铜镜,视线交织。 虞姝眼神明显躲闪。 封衡一边给她拭发,一边催动内力,很快就烘干了虞姝的三千青丝。 虞姝总觉得封衡有话要说。 下一刻,帝王磁性低醇的嗓音就从头顶传来,十分平静,像沉静了千年的湖面,四平八稳,“昭昭,朕知道你幼时经历,让你难以袒露心扉,那朕便等着。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朕与旁人不同,朕可不是寻常男子。” 虞姝愣了一下,她其实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当初被逼入宫并非是坏事,至少封衡一直在护着她。 换做是其他男子,又岂能做到封衡的份上。 虞姝被打横抱起,面颊涨红,娇若新妇,引得封衡朗声一笑,“你与朕的孩子都会快说话了,你还羞什么?” 虞姝嗔了他一眼。 她也没有办法呀,面对这样的封衡,她总是难以控制的脸红。 幔帐轻落,光影交叠。 帐中不一会就传出类似女子娇/吟/之声,但因着过于克制,这嗓音断断续续、起起伏伏,反而叫人听见了更加耳红。 即将入京了,封衡这次有十足的把握,故此,今晚就没有再克制他自己。 好半晌,一条纤细雪白的手腕滑入帐外,但很快又被一只大掌捉了进去。 …… * 翌日,帝王带兵启程回京都,十万兵马的队伍,自是浩浩荡荡,无法遮遮掩掩。 对此,封衡索性就壮大了气势,代表着皇权的黑色绣金龙旌旗在风中飒飒作响,所到之处,是王者归来的气势。 另一头,沈卿言和楚香开始考虑即将入夏后的日子。 小团子已经彻底断奶了,比之前好养活太多,那对老虎离开后,小老虎就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像老虎这种猛兽,似乎天生就比弱一些的动物聪慧,小老虎在沈卿言三人身边呆久了,也能听得懂人话,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被彻底驯服了。 这一日,沈卿言和楚香听见了不得了的消息。 他二人背着小团子在林子里打猎,正巧碰见了上山采药的农户,便藏在暗处窥听。 “皇上此次带十万大军杀回京都,恐怕又会像四年前那次一样,将楚王驱赶出京。” “是啊,四年又一次轮回,不过,这一次楚王能不能活着离开就难说了。” “你们听说了么?皇上挖到了雍州的宝藏,我怎觉得楚王昨年弃雍州,是不智之举呢。” “可不是嘛,留在雍州还能富贵逍遥一辈子,这下可好,命都保不住了。” “……” 山民们哪怕天高皇帝远,但依旧很看好封衡。虽说封衡凶名在外,但连年减免苛捐杂税却是实实在在的利民之举。 沈卿言和楚香听到这里,二人已经僵若石雕。 皇上成功了; 大军已经班师回京; 但迟迟无人过来寻找他们! 这…… 是不是将他们给忘了? 沈卿言和楚香不再继续逗留山林,既然雍州已平复,外面就没多大的风险了,他二人立刻带着小团子启程,打算追赶上队伍。 不过,离开山林之前,二人特意将自己清洗了一下,稍作捯饬,这才带着一虎一娃走出了山林。 一直在寻人的十三,直接忽略了野人出没的山林,往北方寻人去了。 封衡的速度超乎了沈卿言的预料,三人始终是没能赶上,直到一个月后,尚未抵达京都之前,沈卿言和楚香碰到了冀州恒庆王的兵马。 楚香喜极而泣。 天知道,她多久没有穿新衣,多久不曾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又有多久不曾睡过软榻了! 在山林待了大半年,仿佛是熬过了大半世,人都变迟钝了。 楚香和沈卿言试图见到恒庆王,却被阻挡。 恒庆王的兵马正安营扎寨,昏黄日落,士兵只见面前的两人着实狼狈,一看就是乡野之人,瞧不清五官具体是何样了,再一定睛,士兵吓一跳,“这、这、这……老虎?!你们就是何人?!” 士兵当场拔剑,随即就惊动了守卫兵马。 楚香欲哭无泪,亦不想解释,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沈卿言过去大半年的日子,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玉碟,近乎低吼,“擦亮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是谁?再不领我去见王兄,我砍了你的狗头!” 一看见白玉碟,士兵立刻就认出来了,可再看楚香,又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郡主这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郡、郡主?!” 士兵大惊失色,震惊又茫然。 他们的郡主,这是一路逃荒而来么? 是以,楚香和沈卿言总算是得到了安置。 恒庆王和虞艳站在帐篷外来回走动,焦灼等待。 听说沈卿言和楚香还带着一个孩子与一头老虎,恒庆王暂时还没将孩子联想到太子身上,还以为是自己妹妹的孩子。 妹妹性子大大咧咧,大婚之前有了孩子,他并不觉得奇怪。 反正,楚香和沈卿言昨年就该大婚的。 直到沈卿言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怀中抱着一个小团子出来时,恒庆王一眼就认出了封家的血脉。 无疑,封氏皇族的男子,都太有辨识度。 恒庆王的心情起起伏伏,一开始是气愤,痛恨沈卿言让妹妹未婚先育。之后又是心疼自己妹妹。可一想到那孩子可能是大外甥,他又欢喜。此刻,确定小团子是封家的骨血,他竟莫名失落。 短短一刻钟之内,恒庆王胸腔的一颗心脏已经经历了大起大落。 但,恒庆王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沈卿言已经刮干净了胡须,依旧是个清俊的男子,只不过消瘦了不少。 恒庆王刚要问什么,就见士兵从营帐内抬了几桶浑浊的洗澡水出来。 恒庆王,“……”谁能告诉他,这大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团子没有合适的衣裳穿,身上还是裹着一条绸缎,他眉目沉沉,仿佛生来自带清冷气度。 恒庆王张了张嘴,“这位是……” 沈卿言挺了挺胸膛,“这位是少主。劳烦王爷尽快派人购置一些孩子的衣裳过来,少主他……已经不悦了。” 楚香此时也从另外一个营帐出来,终于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衣裳,长发直接披在身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轻松了数倍。 听了沈卿言这话,楚香无力苦笑,“少主几时开心过?少主跟在你我身边,一直都不悦。” 楚香实话实话。 沈卿言面色一僵。 恒庆王和虞艳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们为何会沦落至此?” 沈卿言和楚香对视了一样,二人很默契的保持缄默。 反正少主就是个小团子,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也不会记得。 他们沦落在山林当野人的事,唯有天知地知,还有他二人知。 沈卿言直接道:“我与阿香是乔装打扮,以免被人认出来。” 楚香连连点头,“就是!” 小团子的一只小手,这个时候往前抬起,搁在了沈卿言的头顶,拍了两下。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1节 * 封衡的兵马在城门外准备进攻时,收到了恒庆王快马加鞭寄过来的书信。 看见书信上的内容,封衡倒是没有太大的欢喜,他命人将书信送去马车。 虞姝倒是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沈大人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孩子。” 娇娇见娘亲又哭又笑,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揪过那张信笺揉做纸团玩耍。 同一时间,京都城内,有人欢喜,有人愁。 投奔张相的世家士族们,早已瑟瑟发抖,更有甚者已在清点财物,打算连夜逃离京都。 不曾倒戈的官员世家们,此刻则是另外一副光景。 幸亏他们足够坚定,不然呐,等到皇上的铁骑踏过时,阖族不保啊。 卫氏在将军府听闻消息,朝着西边连连跪拜了数次,“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真是太好了,她的昭昭和女婿就要回来了。 到了这一刻,卫氏更是真正明白,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虞青山,亦不是那份虚无缥缈的陈年旧爱,而是她的一双儿女。 虞青山大步走来,“阿琴!你可听说了么?皇上又回来了!” 卫氏一听见虞青山的声音就觉得聒噪。 她斜睨着一路疾步而来的男人,呵笑了一声,“侯爷,你现在知道欢喜了?可之前呢?你不是一直畏畏缩缩,生怕昭昭会连累了侯府么?” 虞青山脸上笑意僵凝,卫氏字字珠玑,他无从反驳。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大局为重之人,在两个儿子的前途上,亦或是在卫氏的名份上,都是只顾着家族荣誉。 巨大的愧疚席卷而来,可卫氏根本不听他废话,转头就走,只留给他一个毫无情义的背影。 虞青山站在原地,那种仿佛永远失去的失落感又冒了上来。 * 皇宫,灯火如豆。 偌大的宫殿已无宫婢,原本还殷勤侍奉的奴才们似乎一夜之间都逃窜了。 封奕奕倚靠着龙椅,目光落在了破损的龙案上,忽然笑了一声,是鼻音出气,纯粹是被气笑的。 他舔了舔槽牙,自言自语,“呵呵,封衡,你这个臭小子,着实不孝!” 他若是被封衡驱赶两次,岂不是会成为史书上的大笑话? 封奕奕素来风流潇洒,并不贪生怕死,可他眼下很是担心,自己死后会落了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悔啊! 他当初就不该听从张相的谗言! 封衡的三股大军尚未攻入皇宫之前,封奕奕先一步去了皇宫西面的狗洞处,趁着夜色再度打量了狗洞几眼,真到了逼不得已的那一刻,他得确保自己逃离得快速利落。 * 三日后,沈卿言奉命带着小团子快马加鞭赶来京都城门下。 与此同时,从北地而来的虞铎也前来与封衡会合。 沈卿言抱着小团子到来时,封衡和虞姝已经走出营帐相迎。 虞姝一手捂着唇,还是忍不住哭了,见儿子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虽然模样没有娇娇圆润,但身子骨看上去十分结实,被沈卿言抱在怀里,也像个小敦敦。 虞姝走上前,一把抱过了小团子,“孩儿,娘亲的孩儿……” 虞姝抱着孩子低泣的同时,封衡也走了过来,帝王眸光幽幽,打量了几眼儿子,父子两人对视之时,眼中映着彼此的脸,有股十分熟悉的东西在二人视线中蔓延。 最终,封衡伸出手,刚要轻抚小团子的发心,却又顿在了半空,堪堪收了回来,只道:“回来就好。” 虞姝这时发现小团子格外清冷,不像女儿那么黏人,她以为是孩子认生,又或者是个男孩儿,难免高冷了一些,便没当回事。 只要孩子好端端的待在自己身边,她便就满足了。 沈卿言的眼神甚是躲闪,生怕封衡会问他什么,但封衡未置一言。 虞铎怀里抱着娇娇,小家伙咯咯大笑,可能是瞧见了小团子,她身子前倾,想去抓住小团子,可小团子没有给予她任何热情的回应,反而扭过身去。 娇娇扑了个空,立刻就不满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虞姝笑着哄她,“娇娇乖,弟弟才回来,与你不熟悉。” 所有人都深以为然。 孩子嘛,哪有不认生的。 又是经历了这样多的波折,肯定不苟言笑。 此刻,唯独封衡的眉心愈发紧拧。 当晚,一家四口团聚,封衡为了庆贺,当场发号施令,攻入皇城。 “不得伤及百姓。活捉封奕奕那个狗贼,还有张相一党!” 终于,时隔许久,彻底收网了。 作者有话说: 张相:老夫竟然输了?!封衡,你太毒! 封奕奕:史官,你记下本王的风流韵事就行了,狗洞那一段划掉,谢谢! 沈卿言:心虚.jpg 楚香: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今天红包雨掉落哈~ 第一百章 浓郁夜色之中, 是四处逃窜的凌乱躁动。 封奕奕这个傀儡,依旧坐在龙椅上纹丝不动。 张相带着一批兵马入宫,试图拿后宫女子做人质, 来威胁封衡。 封奕奕看着张相命人将太后、萧太妃、囡囡,和陆嫔母子等人绑来大殿时,他嘲讽的笑出声来, “哈哈哈,张相, 你不会以为,封衡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吧?倘若他真的在意, 当初又岂会轻易丢下他们?” 一言至此,封奕奕还在慵懒的笑着, 却见张相已是一张老脸惨白如纸。 张贵妃蹲坐在皇后身侧,双手揪着裙摆,她垂下了眼帘,当做不曾看见自己父亲的窘迫。 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是父亲贪心不足蛇吞象,而今的一切, 都是咎由自取。 封衡果然又杀回来了,她没有看错人。 这一刻的张贵妃热血沸腾, 可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此生都不会叫人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皇上, 但喜欢一个人,未必一定要长长久久的厮守。 张贵妃按捺住满心辛酸, 继续隐忍着。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就能带着妹妹彻底远离这是非之地。 慕容毓也被押了过来, 她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大殿, 面巾下面的唇微微扬起。 看来, 子炎就要杀回来了。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子,已不止一次绝地翻盘。 慕容毓冷笑,“我乃北狄长公主,相爷,你岂敢动我?” 张相已经走投无路,兵败如山倒,这一次输了,便是灭顶之灾。 他这辈子机关算尽,一步步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往上爬,布局精湛,爪牙遍布朝堂,他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就输了呢?!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皇宫,隐有厮杀声传来,京都虽有大批兵马,可封衡此次早有预谋,将北地和冀州的兵马都调来了。 不出半日,整个皇城将被围困,皇宫必然失守。 加之,封衡下令不可伤害百姓,又因他是名正言顺,手握玉玺的皇帝,就连张相的那些兵马见着他的旗帜,都有些发憷,光是气势上就输了。 张相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指向了封奕奕,终于撕破脸皮,“楚王,你当真是个孬种!扶不起的阿斗!” 封奕奕呼啦站起身,他是习武之人,随手端起早已空置的茶盏就砸了过去,正中张相额头,当即就让张相破了相,“你这个老匹夫,若非是因为你屡次谗言,老子还在雍州快活享乐!老子就是死,也会拖着你一起!” 萧太妃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封奕奕老了,远不如从前洒脱肆意。 原来啊,心里的光会灭。 那束光一旦灭了,便就什么也不是了。 萧太妃看着此刻一脸狼狈的封奕奕,她红艳的唇轻轻扬了扬,再无执念。 她一声不吭,免得引人注意。 若是这次能活着出宫,她下半辈子定要潇洒自在的过日子。 一旁的太后面沉如水。 老五从前日开始就不见了,是逃了么? 他倒是消息灵通,逃得利索! 太后闭了闭眼。 她从不看好的封衡,可封衡如今已无人能敌人,可她从一开始就倍加呵护的老五,却让她失望至极。 为何会如此? 太后想不通,想多了只会头疼欲裂。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2节 “报!相爷!不好了!恒庆王与虞二公子联手攻入皇城了!咱们的人已超一半人数投降!” “报!皇宫大门已被攻破!” “报!皇、皇上来了!” 哐当一声,张相手中宝剑掉落地,撞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张相嘴里喃喃有词,“完了,这下全完了……全完了……” 他神色放空,仿佛是万念俱灰。 张贵妃抬眼望向她的父亲。 这个生死关头,父亲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 也是了,若是父亲在意她,一开始又岂会送她入宫呢。 张贵妃兀自自嘲一笑,这时,她听见了喧天的锣鼓声,抬眼望去,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大殿款步走来。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封衡。 他手中并没有握着兵刃,而是右手拖着玉玺,一袭玄色帝王锦缎龙袍,身段颀长挺拔,所到之处,宫人纷纷跪地叩首。哪怕这位帝王已经离开了大半年之久,可他的威严犹在。 无人察觉到,封奕奕早已风一般的溜走了。 封衡如破竹之势重返皇宫,真真是王者归来。 蛰伏大半年的林深抹了把泪,直到帝王重新来到大殿,于龙椅上落座,林深上前道:“皇上,封奕奕那个狗贼又如四年前一样,去爬狗洞了。” 封衡搁置下玉玺。 眼前的龙案,依旧是他当初一掌拍出裂缝的那一张,可见封奕奕在皇宫的日子并不潇洒。 封衡凤眸微抬,眼中寒光凛冽,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张相,“把叛贼抓起来,关入皇宫地牢,朕容后亲自审问。” 一言至此,封衡低喝,“拿/弓/弩来。” 封奕奕已经抵达宫墙处,他眼下不知外面状况,但他知道若是落入封衡之手,他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就在趴在地面准备爬过去时,头顶传来嗖得一声响,下一刻,箭/矢/射入墙壁石转的刺耳声,让他愕然抬头,只见,一根黑尾羽灵箭正在轻颤。 哪怕是这个关头了,封奕奕不得不暗暗佩服:好箭法! 他僵硬着身子,回过头,就看见封衡手持/弓/弩,站在远处的长廊下,宛若睥睨蝼蚁一样淡漠的看着他。 封奕奕,“……!” 他终是逃不了这一劫了么? 好一个狠毒的皇侄! * 虞姝带着孩子来到了将军府,暂时歇脚。 虞铎命人把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眼下十分安全,皇宫那边没有彻底安稳下来之前,虞姝和孩子们可以确保高枕无忧。 卫氏看着一对小团子,笑得合不拢嘴。 “娇娇真可人,瞧着小模样,笑得跟花儿一样呢。小太子倒是……有些稳重。”卫氏如实说。 眼下快入夏了,小团子们穿得很是单薄,十分方便活动。娇娇最近喜欢上了啃脚指头,她啃得欢哨,像是品尝顶好的美味,可不知怎的好像觉得自己一个人啃过于寂寞了,又伸出一只粉嘟嘟的脚丫子,直接递到了小太子的唇边,用意很明显,是邀请他一起啃。 小团子抿着唇,坐在软塌上,肉乎乎的小拳头搁在自己的膝上,蹙了蹙小眉头,眉目沉沉。 显然,是拒绝啃脚丫子。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一章 “咿呀、咿呀……” 娇娇嘴里一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递出的脚丫子被拒绝了,仿佛是不明白为何弟弟不愿意啃她的脚丫子,她朝着小团子爬了过去, 歪着圆润的小脸,凑近小团子,继续咿咿呀呀, 像是在用婴孩之间的语言交流。 但对方没有给她半点回应,只是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 娇娇一双葡萄大的眼睛眨了眨, 又兀自咿咿呀呀了几声,下一刻一把将小团子抱住, 发出咯咯大笑声。 她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 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小米牙,甚是可人。 小团子再怎么严肃,但也只是个团子,他是个弟弟,出生后没有娇娇养得好, 被娇娇如此一抱,身子一倒, 下一刻就彻底被娇娇压在了榻上。 娇娇这下更是欢哨了。 顽劣又聪慧,想着法子欺负弟弟玩。 她自然不明白什么是弟弟, 也不知小团子身份,但总算是瞧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团子, 大抵也能明白她和小团子是同类。 同类瞧见同类,自是分外兴奋。 卫氏见状, 笑得合不拢嘴。 虞姝却发现儿子的小脸更加拧巴了, 他握着小拳头, 也不反抗,但也不曾真正被降服,纵使被娇娇压着瞎闹腾,他也是一副“老子很不高兴,但老子不屑动手”的冷漠样子。 虞姝听说封衡幼时也是这副生人勿近的冷漠之态,遂就不曾多想。 她拉开了娇娇,嗔了她一眼,“不可欺负弟弟呦。” 娇娇落入了卫氏怀中,粉嘟嘟的双手拍了拍,又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可反观小太子,他虽然也开始长牙了,但一直薄唇微抿,唇角干干净净,不流口水。 小太子至今还没个名字,体格虽然结实,可远不如娇娇养得滋润,比娇娇矮小。 虞姝将儿子抱了起来,怜爱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可谁知,小太子却是浑身一僵,仿佛很不喜欢被人亲。 虞姝更是心疼了。 这孩子大抵是在外面受刺激了。 与老虎共同生活了大半年,如何能像正常孩子一般无二呢? 虞姝心疼到落泪,又亲了亲儿子漂亮却清瘦的脸巴子。 这下,小团子已是面无表情。 卫氏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两个孩子,笑道:“昭昭,小公主与你幼时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子倒是像皇上,将来又是个美男子呢。” 虞姝抱着儿子,不舍得撒手了。 想到封衡幼时苦雨凄风的遭遇,她就不由自主的折射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一个母亲总是轻易能够胡思乱想,“无论孩子将来长成什么样都好,只要他好好地的就行。” 卫氏如今虽然看清了虞青山的真面目,人也从情情爱爱中清醒了,可她看男子依旧只会看脸。 卫氏看着小太子肃重的漂亮脸蛋,又道:“昭昭,你难道还不知么?昨年你离宫之后,皇上就遣散了从未宠幸过的妃嫔。不久之前还昭告天下,皇后赵氏与陆嫔霍乱宫廷,宫里的两位皇嗣都是五皇子的种。就连张贵妃也不曾侍寝。” 卫氏说得起劲,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封衡的容貌上,“昭昭啊,皇上那样美貌的男子,甩你父亲几条街了,当真是世间少见的,你们所生的儿女也个个漂亮。” 总之,卫氏语重心长,反反复复强调了封衡长了一副好皮囊。 卫氏,“昭昭,皇上此次为了护着你,可谓是费了大心思了。皇上就连太后都不曾带出宫呢。况且,皇上还是个明君,又手段过人,真真是寻不出一丝丝毛病。” 虞姝的手心已经溢出细细一层薄汗,细腻面颊微微泛红,像初怀春心的少女,慌张而不自知。 皇上他……竟然都不曾宠幸过旁人么? 卫氏又添了一句,“不成想,皇上文武双全、才色双绝也就罢了,还是个洁身自好的呢。昭昭啊,你可真是走了大运了,比娘亲幸运多了。” 洁身自好…… 虞姝对封衡又一次改观,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内心,眼看着就要彻底瓦解。她紧锁心门,只是为了自我保护,可这一日,就要锁不住了,真心似乎马上破门而出。 卫氏一提到女婿,眼神都格外亮了起来,但说来说去又会绕到封衡的容貌上去。 虞姝算是发现了,她的娘亲始终最在意男子的脸。 卫氏,“昭昭,听娘亲一言,皇上这么好的血脉,你定要与皇上多生几个孩子,不然真是暴殄天物。” 虞姝,“……” * 虞艳也在将军府,二妹如今还在郊外庄子里养着,听说神志一直不太清晰。 虞艳只能暗暗惋惜。 二妹虽是骄纵跋扈,性子刚烈,可若是一开始就不曾起了入宫的心思,就算是随便找一个京都世家子弟嫁了,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可又能怪谁呢? 还不是怨她自己。 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 有因必有果。 见到崔氏时,她已苍老了数年,鬓角斑白,清瘦的面容轮廓,衬得她更是刻薄冷漠。 虞艳鼻头一酸,“母亲,您怎的……老成这样了?” 虞艳泣不成声。 崔氏却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十分浑浊,语气不满,“艳儿,你怎还有脸问出口?你不管母亲,亦不管你妹妹死活,你如今又回来作甚?我生你养你,半点用处也无!” 崔氏对长女的袖手旁观,有些气愤。 好歹是恒庆王王妃,难道就不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虞艳忍着心酸的同时,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崔氏,“母亲,我是什么处境,你难道能不清楚?皇上决定之事,旁人如何能置喙?再者……二妹和您,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皇上没有治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为何母亲还是执迷不悟? 崔氏却冷笑,“卫琴那个乡野之妇都能上得了台面,我和若兰为何就不能?你难道忘了,你二妹的惨状是谁造成的?都是卫氏那对母女。” 虞艳原本还想尽尽孝道,可见此景,她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看着崔氏,仿佛看着一个着了心魔之人。 “母亲!您醒醒吧!莫要再做虚妄的梦了。您就算不为了将军府,也得为了你们崔家考虑。” 崔氏忽然冷笑,“崔家?崔家已被打压到了无法喘气的境地了,还有什么绝地翻盘的本事?!” 她眼下什么都不想。只盼着能玉石俱焚。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3节 她过不好,也不能让卫氏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 虞姝不就是生了一对双生子么? 若是没有这两个孩子,皇上又岂会在意虞姝那个贱人! 崔氏一双蜡黄的眼缓缓合上了,打定了某个主意。 她沦落至此,可都是他们逼的。 虞艳一手捂着唇,只能选择离开。王爷说得对,她的母亲早就疯了。 * 隔壁的沈家。 沈卿言和楚香了无生趣。 封衡有虞铎、恒庆王,两大帮手,沈卿言暂时闲散着,便拉来楚香一起商榷婚房的改造。 两人带了大半年的孩子,眼下突然与小团子分别,竟然甚是想念,心里空落落的。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很默契的望向了隔壁的虞家。 就在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抱抱小团子时,一阵风裹挟着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吹了过来,下一刻,便见虞家的上空腾起了浓烟。 两人纷纷站起。 “糟了,走水了!” “快!去救咱们的孩子!” 楚香脱口而出,俨然将小团子视作亲生的了。 眼下也顾不得口误,两人立刻直接翻墙而入,直奔小团子所在之处。 * 同一时间,封衡刚从皇宫地牢出来,封奕奕、张相,以及刚被捉回来的五皇子封慎等人皆被关押。 至于那些此前倒戈的世家们,则会一一被收拾。 封衡掐了掐眉心,本该用晚膳之际,却是异常想念妻儿们。 眼下,宫里乱七八糟,横尸遍地,等到都规整好了,再接回妻儿们,免得冲撞了他们。 他是帝王,也是夫,是父。 他本能的有义务给妻儿们归置好一切,将他们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林深命人传膳,“皇上,该用膳了。” 封衡抬眉,眉峰挑了挑,心头十分不安,下令道:“备马,朕要出宫一趟。” 皇城皆是兵马,但反贼还未抓尽。 封衡的黄彪马疾驰在路上时,行人纷纷避让,很自觉地跪地叩首,对这位年轻的帝王更加敬重。 经此一遭,封衡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天下之主的地位更加稳固。 骏马疾驰,沿途跪了一地的百姓,无人敢正视龙颜。 封衡眉心越发紧拧,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就在离着虞大将军府尚有一段距离时,封衡看见了上空的烟雾,顿时,他手背青筋凸起,狠狠挥起手中缰绳,抽打了马腹。 “驾!” * 将军府这一边,沈卿言和楚香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大人皆是惊魂未定,两个孩子却截然不同。 娇娇仿佛是刚刚经历了天大的有趣之事,一双小手不停的拍着巴掌,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仿佛在说些什么。 而小太子则还是一脸严肃,小眉头蹙着,脸上还有污渍,但并不影响他好看的模样。 楚香深吸一口气,“太险了,幸好咱们行动够快。” 沈卿言也暗暗心惊,“是啊。” 这下,他也不管小太子是否愿意,直接在小太子面颊上重重啜了一口,仿佛是失而复得了大宝贝。 小太子眉心蹙得更紧了,仿佛在忍受着面颊上的疼痛和一脸口水。 楚香也亲了亲娇娇。 两个大人抱着两个团子,仿佛是一家四口。 而隔壁的将军府已乱成了一锅粥,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走水,而是有人蓄意放火,火油浇遍了将军府各个角落,想彻底灭火并非那么容易之事。火势一起,几乎是瞬间蔓延。 * 虞姝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双目不能视,好像听见了孩儿的啼哭声,可好像又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她分明前一刻还将孩子们交托到了沈卿言和楚香手上。 火势来得太猛太快,一切在瞬息之间就淹没在火海之中。 将卫氏推出火海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呼喊声,哭嚷声,断断续续传来。 虞姝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刺痛,火油和烧焦的气味充斥着她的双目和鼻口。 当真要死了么? 她这一辈子何其短暂,可又好像经历了诸多起起伏伏。若说是遗憾,大概是没能当着封衡的面,郑重的告诉他—— 她啊,心里早就有他了。 遗憾么? 当真遗憾。 若是不能亲口告诉他,难道还要等到下一辈子? 虞姝不甘心。 “昭昭!” 就在虞姝失去一切知觉之前,她听见有人呼喊她的名字,是那样急切,也是她极为熟悉嗓音。 虞姝试图给出回应,可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直到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那一瞬间,虞姝泪落如雨,她伸出手摸到了男人萧挺的脸,当真很想告诉他,她爱他,早已心悦于他。 “昭昭!” 封衡大喊,将人打横抱起,立刻往外走。 卫氏已趴在地面歇斯底里,看着封衡抱着虞姝冲出火海,她站起身来,转身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拉着她的虞青山脸上,“你这个父亲,当真无能!” 卫氏是个柔弱女子,不会骂人,但这一巴掌,这一句“无能”,是她对虞青山最大的鄙夷。 虞青山愣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 卫氏扑上前,见女儿女婿全须全尾,她喜极而泣,“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啊!” 封衡拧眉看着怀中人,那双凤眸之中,戾气丛生,“彻查清楚!朕要问责到底!” 封衡直接抱着人离开,将军府是不能继续待了。 封衡离开之时,没有给虞青山一个眼神。 虞青山僵站着半晌,管事急忙赶来,“侯爷,不好了!夫人她自焚了!” 虞青山猛然惊醒过来,一双虎眸一瞬也不瞬的看向了后宅佛堂的方向。 自焚? 是畏罪自杀么? 好一个崔氏! 她是要拖着所有人下水不成?! * 皇宫。 时隔大半年,整个太医院再度被惊动。这一次,又是因为虞姝。 幸好娘娘无恙,不然,太医院的众太医们当真忧心会脑袋搬家。 虞姝醒来时,鼻端是清冽好闻的冷松香,浑身的灼烫感也消失了,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皇上,娘娘并没有外伤,只是被浓烟呛伤了嗓子与气管,修养一阵子便能痊愈。” 虞姝侧过脸望去,封衡也正好朝着她看过来,男人一袭玄色锦缎袍服,面若冠玉,但发髻有一丝丝乱了,想来是从火海出来之后,便不曾打理过。 他面容奇美,俊朗无俦,如神祇般高高在上,本不会插手凡尘俗世之人,却又一次救了她。 虞姝眼眶红了,封衡走了过来,她伸出手去触碰封衡的脸,喃喃的哑声说,“还好,脸没有损伤。” 封衡,“……” 作者有话说: 封衡:所以,你终究只是看上了朕的脸? 虞姝:啊这……不可言说。 娇娇:找到同伴玩耍啦,来弟弟,一起啃脚丫子~ 小太子:孤还没有名字,孤又被遗忘了,qaq~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最后几章,每天都有红包掉落哦~ 第一百零二章 反贼封奕奕和张相被抓之后, 不少世家高门开始纷纷倒戈,皆上缴财物试图保命。 再加上从雍州运入京都的宝藏,一直清贫的国库总算是充盈了起来。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4节 这一日, 慕容毓找封衡辞行。 她此行来京都,其实还是带着妄念,试图争取她此生最爱的男子, 哪怕是成为封衡的后宫之一,她也是愿意的。 但眼下, 事已至此,慕容毓已不再抱有期盼。 二人在御花园见面, 日光和煦,但落在男人身上, 也仿佛只是衬托。饶是万里河山,也宛若只能沦为封衡的衬托之物。 慕容毓今日精心打扮,试图给封衡留下一个好印象,她眉目含笑,没有戴面纱, 坦坦荡荡,道:“子炎, 我舍不得你,今日一别, 只怕此生再无机会见面,可否……让我抱你一次。就当做是故人辞别。” 封衡不喜人亲近。尤其是女子。 可慕容毓若是站在故人的位置上, 也没甚不妥。 封衡没有拒绝,慕容毓走了过来, 正要扑入封衡怀中, 而此时, 封衡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御花园夹道上正走来一群人,为首之人身形窈窕倩丽,不是昭昭,还能是谁? 鬼使神差的,封衡伸出手,摁住了慕容毓的肩膀,制止了她“投怀送抱”。 慕容毓脸色一滞,可当她侧过脸,看见来人时,便恍然大悟。 她无力苦笑,仰望着封衡,这个男人啊,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清隽无双,如今却为了一个弱女子动了凡心。 慕容毓算是女中豪杰,不曾想却是被一个小自己一轮的男子给迷了心窍。 她认了。 往后余生,不仅只有权柄与奢靡,还有一些独属于她自己的纯情念想。 慕容毓笑了笑,“子炎,你可是堂堂帝王,何至于此?” 别说是当众抱着一个女子了,就是扩充后宫,也无人敢置喙呀。 封衡却不苟言笑,“长公主,还请自重。” 这里是皇权男尊的世道,唯有“夫纲”,没有“男德”。 但封衡一发现虞姝走来,不由自主的与慕容毓保持距离,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作甚。 闻言,慕容毓先是一怔,觉得不可思议,可下一刻,她又释然一笑。 若非子炎如此性情,她也不会对他用情至深。 虞姝领着几名宫婢走来,也带来了两个孩子,她原本是想起来了儿子还没名字,打算与封衡商榷一下给儿子取名。 谁家的孩子也不会养到了七八个月还无名字。 真真是为人父母之过了。 虞姝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慕容毓,她走了过去,打量了几眼慕容毓,对这位北狄大美人倒是已十分熟悉。 虞姝和慕容毓互相见礼。 慕容毓今日就要离开京都,她给小公主与小太子准备了礼物。 小公主得了一块稀世美玉,虞姝替女儿收了下来。 而慕容毓给小太子的礼物,则是一份北狄与大殷一百年免战契约。 虞姝心中暗暗纳罕:北狄长公主这般做派,是看在了皇上的份上。足可见她对皇上动了真情。 虞姝又瞄了一眼封衡,男人侧脸萧挺清隽,五官完美到无处可挑剔,论起气度、容貌、身份,世间大抵再也无第二人如他了吧。 慕容毓转身离开,面上含笑,可下一刻,眼眶就红了。 此前,但凡是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会占为己有,但碰见封衡,她是无能为力了。与其撕破脸皮,不如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或许,眼下,是她与封衡最好的结局。 虞姝目送着慕容毓离开。 然而,此时此刻,封衡的注意力却都在小太子手里攥着的一百年免战契约上。 小家伙被宫人抱在怀中,他腰杆挺直,眼下还不会走路,但也不像小公主一样四处乱滚,他眉心微微蹙着,肉乎乎的小手有模有样的抓着契约书。 封衡看着小家伙时,小家伙也望了过来。 父子两人第一次两两相望,二人互相在打量,又仿佛都在审视着什么,最终两人皆平静的挪开视线,就连那双凤眸挑起的弧度也一般无二。 封氏皇族的男子,在幼时都长得差不多。 此刻的小太子,俨然就是缩小版的封衡。 一样的冷漠孤高,一样的睥睨一切,也是一样的高深莫测。 若是换做寻常人如此冷漠,会被人当做摆着一张臭脸。 可帝王与太子,就算是脸色再臭,也无人敢置喙。 虞姝哪里会明白父子两人之间方才的视线交流,见慕容毓已经走远,她酸里酸气,道:“皇上当真有魅力,就连北狄长公主都败在了皇上手里。” 封衡剑眉轻轻一跳,明知故问,“昭昭,你究竟想说甚?” 虞姝嗔了一眼,“臣妾还能说甚么呢?无非就是皇上过于有魅力了,人人都爱慕皇上。” 封衡斜睨,“你这是吃醋了?”他等这一天,可真是等了太久。 心悦之人吃醋,他只会觉得欢喜。 被偏爱之人,再怎么胡搅难缠也是无妨的。 封衡全当是情趣。 他伸出手捉住了虞姝的手腕,将她往身侧一拉,随即就扣住了她的细腰,朗声一笑,“哈哈,昭昭所言甚是,所以你可得看紧了朕,莫要让狐媚子将朕勾了去。” 虞姝,“……” 在宫人怀里的娇娇见状,拍手小手咯咯大笑,还以为父母在玩闹。 小太子则似是微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声,随即就转过脸望向别处,眼神幽深,还透着几丝愁绪一般。 * 辰王已几日不曾见到娇娇了,甚是想念。 他给两个孩子准备了诸多好玩的玩具,正准备入宫,萧太妃一袭华服珠翠走了过来,精致姣好的面容一脸讽刺,“我儿,你再怎么喜欢皇上的孩子,那也不是你的孩子。你与皇上同岁,如今,皇上拥有一切,你却是一无所有,还是个闲散王爷。” 辰王并不恼怒,闲散王爷没甚不好,权势虽耀眼,可带来的反噬也是致命的。 他了解封衡。 自己越是冒进,反而会被封衡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辰王反讽道:“母妃,你那老情人如今可还健在?我怎么听说,他被皇上刺穿了肩胛骨,眼下正关在皇宫地牢?怕是已经废了吧。不知母妃日后作何打算?” 提及封奕奕,萧太妃面色倏然就沉了下去,方才还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雀儿,立刻就没了气焰,“提他作甚?真扫兴。” 无论封奕奕有多么俊美风流,可他连败了两次,还是败给了同一个人,且最后关头竟去爬了狗洞,萧太妃只觉得这些年的痴情皆是白白浪费了。 辰王想起一事来,他表面风光霁月,实则骨子里也流着封氏皇族的血脉,阴起来也是个狠人。 “我听说,皇上要送太后去五台山修行,不如母妃也跟着一道过去吧,你们姐妹情深多年,老了也好做个伴。” 辰王的话给了萧太妃当头一棒,“我儿,你这是何意?!” 辰王冷笑,“父王在天有灵,岂能容你在人间败坏他的名声?你的那些男宠都被我发卖了。” 闻言,萧太妃痛心疾首,她的男宠们都是她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这几年没少给她乐子,就是养宠物也会养出感情,又何况是人呢。 “你、你这个不孝子!” 辰王挥袖,不想再继续费唇舌,他还得入宫去看娇娇,立刻下令,“来人,先一步送太妃去五台山,既是修行,亦无需带上贵重之物了,过些日子太后也会跟去,想来你二人也不会寂寞了。” 萧太妃和太后斗了半辈子,都恨不能搞死对方。若是后半生还被绑在一块,那岂不是气煞人矣?! 辰王出门时,还能听见萧太妃歇斯底里的叫嚷声。 温年很想劝说几句,但又闭了嘴。 封家的男子,一旦发了狠,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 辰王入宫,给娇娇和小太子带了不少小玩意。 他很想哄好两个孩子。 大抵是,他对虞姝的执念,转移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看皇叔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辰王笑意儒雅,十分和煦。 可谁知,除却娇娇乐呵呵之外,小太子无动于衷。 封衡见状,冷笑一声,“朕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太子不喜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 辰王倒也没有太在意,他虽表面温润如玉,可他自己很清楚,内心有多毒辣阴狠。 小太子还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也是情理之中。等到太子再大一些,自是也会虚与委蛇。 可下一刻,辰王想起一事,“皇兄,太子过几日就要行加封大礼,可取好了名讳,以及字?” 寻常的世家子弟,一般都会在十六岁小成人礼上取字。 但太子身份不同,一出生就可以取字。 封衡和虞姝纷纷一僵。 尤其是虞姝,竟又将儿子的名字给忘了。 几人当场哑然。 小太子好像还没取名…… 当下,封衡立刻下令,召见十来名文官入宫,一道给太子取名。 一旁的小家伙似是幽幽一叹,一双凤眸望向御花园的繁花似锦,眼神十分落寞。 * 最终,在御书房协商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封衡挑中了“承博”这个名讳。至于字,则选了“云瀚”。 名与字,皆有广阔而神秘的大疆王土之意。 封衡觉得十分合适。 魏安明拧眉,他是封衡一手提拔上来的,十分忠心,抱拳道:“皇上,这两个名讳与字会不会太过冒进了?” 取名需得甚重,过于冒进的名字,若是命格降不住,反而会适得其反。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5节 民间为了养活孩子,便会取类似于阿猫阿狗的贱名。 所谓贱名好养活,就是此意。 封衡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那张依旧破损的龙案,哒哒哒几声之后,立刻决定,“就是这个名讳与字,太子配得上。” 小太子终于有了名讳与字,但被告知时,他并没有多大的欢喜。 虞姝对两个孩子的照料,一直亲力亲为,孩子们如今年纪都还小,尚不到周岁,故此,寻常时候两个孩子都是待在一块的。 太医每日给会两个孩子诊脉,院判提议,“娘娘,两位小殿下眼下正好是学爬的时候,这般大的孩子,若是爬的好,日后对骨骼生长有益。” 皇上已经遣散后宫。 此前的两个皇嗣都是五皇子的血脉,皇上虽并未赶尽杀绝,但真正能够继承大统的皇子,就只有封衡自己的儿子。 后宫不丰,子嗣不足。 故此,两位小殿下的地位尤为重要,太医们自然在两位小殿下身上投放了万分心力。 虞姝听从太医所言,将两个孩子放在光滑平整的木制地板上,因着入夏了,地板并无凉意。 小公主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她几乎无师自通,或是匍匐强行,或是四肢并用,亦或者倒着爬,皆是十分顺溜,爬上瘾之后还不允许旁人抱她。 爬的姿势千奇百怪。 封衡过来目睹此景,也会稍稍一怔。 嗯,不愧是他的女儿。 可小太子却是稳坐如山,如论虞姝如何哄他,他都是纹丝不动。如今仿佛是看开了,也不再紧握着小拳头,小手搭在膝盖上,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姐姐爬来爬去。 小公主爬的欢哨,还会偶尔从小太子面前“路过”一下,看架势是要邀请小太子一起爬。 但被小太子无视之后,小公主也不介意,她自己反正是停不下来,时时刻刻都要玩耍,也很是“大度”,才不与冷漠的弟弟一般计较。 虞姝见封衡过来,就朝着他走了几步,两人立于一株苍天玉兰花树下,虞姝难得主动,葱白玉手拉住了帝王的大掌,还轻轻晃了晃。 封衡挑眉,垂眸看着树下美人,“昭昭,你是何意?” 若非有求于他,美人又何故如此。 虞姝的含情眼眨了眨,眼底仿佛盛满浓情蜜意,“皇上,囡囡她……是无辜的,臣妾想将她养在身边。” 男孩与女孩不同,老五的儿子是不能留在宫里,但女孩不会危及江山社稷,一想到囡囡那么可怜,与自己幼时的经历很像,虞姝就心疼不已。 何况,她听宫人说,找到囡囡时,小丫头还跪在佛堂,都饿了好几天了。 昏迷之时,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念叨着保佑昭娘娘平安归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虞姝动了恻隐之心。 封衡凤眸微眯。 多养一个孩子倒是无所谓,可那个孩子的存在暗示着他的前皇后的“背叛”。 罢了,也算不得背叛。 封衡对一切早就知晓,他只是放任了赵氏几人。 见虞姝风情万种的故意勾搭自己,封衡心一软,应下了,“好。” 不过,下一刻,封衡搂住美人细腰的同时,把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低下头,以仅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笑道:“你得给朕多生几个孩子,堵住那帮朝臣的悠悠之口。朕为了你,拒绝扩充后宫,你可得好好报答朕。” 虞姝,“……” 她总觉得,封衡是只老狐狸。 她若想从他身上占点便宜,就要付出更多。 * 封后大典与太子册封,是在同一日。 时值盛暑,天气酷热。 封衡见到皇后大妆那一刻,就决定把大典的时辰提前,不然那厚厚一层大妆,定会将人给热死。 两场大典一块举行,晌午之前就完成了所有仪式。 虞姝虽出身不高,但给皇上生育了一儿一女,其兄如今又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朝臣们纵使有意见也只能堪堪憋住。 皇上要宠着谁,谁就能横着走。 宴席上,太子自己有专门的婴孩座椅,那是尚书阁连夜打造出来的,十分适合小孩子。 可小公主却在自己的座椅上歪来歪去,随时需要左右两边的宫人扶着。 但小太子就截然不同,他坐在那里,一双凤眸扫过大殿,饶是这酷暑天,他巴掌大的小脸也能让人感觉到肃重之意。 大臣们极力褒赞太子。 说太子稳重自持,有少主之风。 太子不愧是太子。 虞姝坐在封衡身侧,金丝楠木的翘首桌案旁摆了冰鉴,并不觉得热。她见太子即便在这样隆重的日子里,还是不苟言笑,难免忧心,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孩儿虽是稳重,可到底只是个孩子,臣妾瞧着心疼,不如提前给孩儿挑选几个侍读吧,臣妾瞧着魏家的那对双生子就不错。” 有个玩伴,或许就不一样了。 娇娇是个姑娘家,又太过胡闹,还总喜欢欺负儿子,也难怪儿子不屑于和娇娇一块玩耍。 此时,封衡看向了小太子,隔着帝王冠冕上的琉璃珠,封衡的眸光锐利,带着无尽探究。 而此时,太子也看了过来。 两人仿佛是隔着万里星河与千年时空,视线悠远深沉。 不过,下一刻,小太子就挪开了视线,宦臣正给他喂南瓜小米粥,他一口接一口吃着,根本不需要哄。 另一旁,小公主吃饭的动静,便闹得一片狼藉了,还没吃几口就糊了一脸,脑门上都沾了米粒。宫人们每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喂小公主吃完饭。 * 宫宴还在继续,虞姝先一步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后宫歇息。 娇娇玩累了,一闭上眼就能睡着,小太子扫了一眼虞姝,见她揉着发酸的腰肢,他也乖乖闭上了眼。 虞姝今日天没亮就起来梳妆,这个时候早就乏了,见两个孩子开始午休,她也准备睡一觉。 谁知,封衡也从大殿归来。 他饮了酒,眼神迷离,撩开珠帘看了一眼妻儿三人,这一刻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挠了挠他的心脏,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境。 他一边走一边褪去了外袍,来到榻前时,身上只余雪色中单。 虞姝正酣睡,面颊酡红,曲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看上去还有几丝婴儿肥,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却已经给自己生育了两个孩子了,封衡心思一动,俯首亲了上去。 虞姝被闹醒了,推了推封衡,“别……孩子们还在呢。” 床榻宽敞,足可容纳五六个成年人,故此,即便封衡上了榻,一家四口也并不拥挤。 封衡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半醉之态,卸下了一代帝王的肃重,只剩下年轻男子独有的冲动,他嗓音低低哑哑,吐词不清,“无妨,孩儿们都睡着了。” 虞姝不敢闹出动静,只能被封衡“折磨”到紧咬着唇。 此时,他二人并未察觉到,小太子幽幽睁开了眼,小家伙还不能走路,他翻了个身,朝着床榻边沿爬过去,又顺着床榻落地,再慢慢趴在了地板上,无声无息的往外爬,小眉头微微蹙着。 守在殿外的宫人听见里面的动静,本打算去备水,谁知竟瞧见小殿下十分迅速的爬了出来。 这大抵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小殿下有些失措的模样。 “太子殿下,竟会爬了。” 宫人们大喜。 不愧是太子,不声不响便一下就学会了。 作者有话说: 宫人们:哇哦,太子突然就会爬了呢! 太子:天知道,孤为什么会爬出去,qaq~ 娇娇:每天都是个开心的小宝宝。 封衡:嗯……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晚上12点红包雨掉落哈~(ps:若有遗漏,应该是系统出现bug~) 第一百零三章 虞姝听见外面的动静, 从迷迷糊糊的悸动中清醒过来,用力推了一把埋在她胸前的黑色头颅,又迅速将衣襟往上拉了拉。 封衡抬首, 清隽葳蕤的面容微微泛红,那双狭长凤眸之中映着美人惊慌失措的脸,还有无尽/情/欲, 他本是个不贪红/尘的冷/欲/之人,可挨近虞姝, 独属于男子骨子里的/欲/望就会冒了上来。 两人对视,突然有一颗小脑袋凑了过来, 娇娇歪着小脸,瞅了瞅自己的母后, 又看了看封衡,随即咯咯大笑,还特意对封衡眨眨眼,仿佛是在传递“自己都懂”的意思。 封衡酒醒了一半,大掌捉住小家伙的后脖颈, 将她往一旁提了提。 虞姝坐起身来,连忙整理衣裳, 面颊比方才还要涨红,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她嗔了一眼封衡, 皇上平日里肃重严谨,可不久之前实在是过火。 虞姝窘迫极了, 虽说娇娇还小,但被娇娇抓个正着, 她还是有种做了坏事被人窥视的错觉。 封衡看出了她的窘迫, 换做寻常时候, 封衡绝不会管外面有何动静,可此刻女儿就在身边,方才爬出去的那位…… 封衡唇角一抽,下了榻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虞姝,笑着宽慰,“无妨的,娇娇是个婴孩,她什么都不知道。” 封衡此言一出,小家伙嘎嘎笑了起来,比方才笑得更是狂放。 虞姝,“……” 封衡,“……” 为人父母之后,好像当真不能像从那般肆意妄为。 封衡拢了中衣,俯身过去,一条臂膀圈起了粉嘟嘟的娇娇,她长得敦实,眼下既吃奶水,也可以进食其他食物,被养得极好,看上去比同龄的婴孩大了几个月。被封衡一条臂膀圈着,小家伙只能在父皇的胳肢窝里胡乱动作。 虞姝看着这一幕,只能叹气。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6节 拉开门扇,封衡将小家伙递给了守在门外的女侍,眸光扫向正端坐在廊下的小太子身上,眸光微沉。 封衡下令,“来人,把公主和太子都抱起来。” 此时,虞姝也理好衣裳走了出来,她首先看了一眼儿子,问道:“太子方才当真会爬了?” 宫人欢喜说,“回娘娘,殿下是自个儿爬出来的呢。” 虞姝又尴尬了。 是不是儿子瞧见了什么,这才被迫学会爬行?但儿子还太小,岂会有什么心思? 倒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两个孩子的眼神都格外明亮,尤其是儿子,他眸中总仿佛蕴藏了诸多心事。 虞姝走了过去,也不管小太子是否愿意,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亲。 小太子微微蹙着眉,倒也没有反抗。 封衡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神色不明,顿了顿,吩咐道:“自今日起,给公主与太子就在隔壁另辟院落。等到周岁,再另居他宫。” 对封衡这个决定,虞姝也没意见,毕竟眼下仅隔着一墙之遥,她想孩子可以随时过去看几眼。可孩子们一过周岁就要入住自己的宫殿去么? 虞姝难免失落。 封衡一眼看穿她,轻笑一声,“昭昭,孩儿们迟早会长大,届时他们自己也会另觅良人,你与朕才是要真正长相厮守一生的人。” 虞姝愣了一下,封衡字字在理,也字字敲击了她的心扉。 长相厮守么? 她曾经绝无这个妄想。 哪怕是嫁给了寻常人家的男子,她亦是不敢奢望长情。 可原来,帝王也能长情? 虞姝一双脉脉含情眼瞬间就红了,被封衡揽入怀,两人对视着,仿佛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了一般。 宫人们眼观鼻鼻关心,小公主只顾着一边憨笑一边啃手指头,小太子则撇过脸,望向别处,目光幽幽,一脸无奈的模样。 * 乌衣巷,将军府虞家。 望着一片残垣断壁,老太君都快被气哭了,手中拐杖重重掷地,“崔氏那个杀千刀的!她自己寻死,也不能拖着虞家所有人下水!幸亏皇后与皇嗣毫无损伤,不然咱们虞家十族也不够砍脑袋的。” “既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就是崔氏想玉石俱焚,那你不如将一切都推到崔氏身上,不然卫氏与你一旦和离,你便什么也没了,总不能指望大郎吧?!” 眼下,虞铎已经入住新的府邸,卫氏自然跟着搬了过去。 老太君、虞青山,以及虞威,就没那么幸运了。 虞铎掌虎符,也另居他府,用不了多久,他就是真正的虞家家主了。 虞青山只能带着老太君和长子,暂住了郊外的庄子里。 今日特意来看一看被烧毁的府邸,却发现根本无法修葺,只能全部重建。 崔氏的一把火,烧得够狠。 虞青山握着拳头,看着虞家传承下来的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他内心愧疚不已,只觉得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高大的身影被巷子里的风一吹,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吹倒了似的。 再无手握雄师的那股魄力了。 难道,他当真错了么? 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也自以为平衡了卫氏和崔氏之间的关系。甚至于为了稳住崔氏和崔家,他打压了卫氏母子十多年。 虞青山一直以为,他是公正不阿的。 可为何,结局竟是如此? 老太君见虞青山不答话,又道:“眼下,你要去讨好二郎和皇后,卫氏那边决不能和离。总之,莫要再管大郎了,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榆木脑袋,和崔氏一样愚钝不堪!” 虞青山回过神。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当初,母亲也是这样劝说他远离卫氏,说崔氏和崔家才能帮衬上他。 虞青山浓郁的剑眉紧拧,“母亲! 大郎他亦是我儿子,还望母亲慎言!” 老太君张了张嘴,眼下只能干着急。 一旦卫氏和虞青山和离,那么,无论是兵权、家徽、新宅子,就都与虞青山和老太君无缘了。 * 当日,虞青山入宫,负荆请罪。 他倒是终于当了一次男儿大丈夫,将纵火的一切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推,说是自己管家无方所致。 封衡见状,这才稍稍给了他几分眼色。 倘若虞青山这一次一口咬定是崔氏所为,封衡反而会看不起他。 虞青山是虞姝的父亲,但也正因为虞青山的不作为,才导致虞姝十多年委屈清苦的日子,封衡并不将他视作岳丈。 最终,封衡只是免了他的职,让他提前致仕。 崔氏已死,无始作俑者,但封衡没有放过崔氏一族。 崔氏始于清河,曾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一。 而今崔氏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腐朽祖规,纨绔子嗣,再无一人清廉。 清查崔氏一族的罪名时,辰王也在场,封衡给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职务,两人时不时能在宫里碰见。 辰王扫了一眼崔氏卷宗,哂笑一声,“皇兄,你对崔氏下手可真狠,如此一来,崔氏没个百年是爬不起来了。皇兄平日里在皇嫂面前是装出来的好人吧。” 辰王最近有些放飞自我,与封衡单独相处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封衡低笑,“三弟,朕只是在朕的皇后面前装。哪像你,装了二十余年了。” 封氏的男子,才更了解彼此。 辰王噎住,许久,一语不发。 * 皇宫地牢,冲着张相破口大骂了几日的封奕奕,依旧有力气污言秽语,仿佛满腹脏水。张相起初还生气,可几日过后,他逐渐适应,懒得搭理封奕奕。 见张相一副无所谓之态,封奕奕拿出了杀手锏,“本王知道一个秘密,张相你……不能生育,哈哈哈哈!” 他此言一出,果然就见张相错愕的望向他,“你……” 死到临头了,封奕奕不介意说出真相,成为阶下囚也掩盖不了他一脸风流相,“当年你夫人爱慕于本王,多次在本王怀中哭诉,说你不懂爱恨嗔痴,但又碍于无法和离,她想与本王长相厮守,就让本王使计让你再不能骚扰她。当日你从长安街坠马,从此伤了根本,便是本王所为。” 此话且不说真假,但关在地牢的还有其他反贼与世家。 张相愣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双眸睁到浑圆,当场断了气。 守在地牢的禁卫军立刻去禀报封衡。 “皇上,相爷他、他……他被逆贼给活活气死了。”禁卫军寥寥几语将一切阐明,“那逆贼还在辱骂其他入狱的世家与反贼。” 封衡握着银狼豪笔的手一滞,剑眉轻挑,玩味一笑,“随他去吧。”不过就是狗咬狗,他懒得踏足地牢,免得污了他的龙耳。 又多了几日,禁卫军再度前来封衡面前禀报,“皇上,逆贼问几时送他上路。” 好一个封奕奕,倒是来求死了? 呵呵,想死?哪有这么好的事。 封衡情绪无半分波澜,“让他自己熬着,几时熬死了,朕几时送他葬入皇陵。”让封奕奕死后归祖,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是,皇上。” *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瑞雪纷飞。 封衡一番大刀阔斧之后,来年就要正式开始试行考核入仕,是寒门真正有机会崛起的开端。 朝堂刚刚稳当,便有朝臣上书帝王扩充后宫。 对此,封衡暂时并未表态,直到边陲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捷报。 “报!虞将军以千钧之势,于上月底再夺北羌两城!” 捷报一达,满朝噤声了。 封衡这才悠悠启齿,“皇后刚怀上龙嗣,谁敢惹了皇后不悦,伤了朕的龙嗣,以误国之罪处置。” 是以,朝中再无人叫嚣扩充后宫一事。 * 皇后所居的未央宫内种了一片梅林,这个时节正当寒梅绽放,冷香扑鼻。 虞姝怀这一胎有三个月了,整日被大补汤滋养,她有些肝火过旺,便出来吹吹冷风。 封衡下朝后便寻了过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见美人立于一把玫红色油纸伞下,身上裹着滚白狐毛的嫣红披风,面颊贤静,眸光映着雪色,温柔如水。 她看向封衡,朝着他笑了笑。 封衡步子大,索性直接从林深手中接过油纸伞,款步而来。 虞姝看着男人走近,看见他捏着伞柄的手上沾了墨渍,她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封衡就那么垂眸看她动作。 这时,梅林中小丫头的嬉笑声传来。 小公主和小太子都周岁了,比同龄的孩子提前会走路。 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公主,就像是脱了缰的麻雀儿,穿得像个红色的团子,在雪地跑来跑去,身后跟着一众宫人,一旦差点被追赶上,她索性开始在雪地打滚,才走路不到半月,就已经抽条了不少。 小太子被迫参与其中。 但他只是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 他今晨起来也被宫人里一层外一层的穿了数件衣裳,虽可以行走了,但还不如雪地里的那个“圈球”灵活。 小太子看了看在自己身边滚来滚去的小东西,又侧过脸看向了伞下正腻味的夫妇二人,他长叹一声,小小的人儿垂下脑袋,任由宫人给他戴上了一只毛茸茸的虎头帽,大有放弃一切反抗的意思。 * 来年入夏,皇后又诞下一名皇子。 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187节 因着皇后养尊处优,加上是单胎,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十分康健,肤色白皙,并不像其他刚出生的婴儿那般皱巴巴,即便刚出生也能瞧出出众的容貌。 无疑,还是随了封氏皇族的桃花血统。 关于二皇子如何漂亮的传言,不出三日,便满城皆知。京都大街小巷都在探讨不休。 毕竟,封氏历代出美男,此前的反贼封奕奕还是个被写入话本的美男子。 “二皇子出生那日,御花园百花绽放,还引来成群的蝴蝶呢。” “我怎么听说,二皇子出生时,产房出现一阵奇香。” “看来,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头衔要易主了。” “……” 封衡还是那个耳目通达的帝王,对京都一切事宜皆了如指掌。 他的儿子被冠上了“美貌”的头衔,这并不是值得荣耀之事。 但次子的确好看,这无可厚非。 虞姝还在月子里,二皇子的摇篮就摆在她床边,平时由奶娘喂饱后,又会将二皇子搁到虞姝面前。 虞姝和前面两个孩子分别了大半年才相聚,到了这个孩子,她是时时刻刻都不想分开。 小公主还不满两周岁,但小心眼甚多。 自从母后生了弟弟,她意识到自己被冷落了,已经不止一次去皇后的卧房捣乱,这一日,她又暗暗搓搓捉了一只虫儿,想吓唬新弟弟。 小公主说话都不利索,可行动十分迅速。 但今日,小公主还没迈入未央宫,就被小太子挡住了。 眼下,小太子已比小公主高出了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在旁人看来就是两个稚嫩的小团子大眼瞪小眼。 可实际上,小公主气鼓鼓的,但无法用磕磕碰碰的语言表达清楚,只能攥紧小拳头来表示不满。 小太子则是一副很不屑,却又无奈之态,他抬起小手,放在唇边吹响口哨。 口哨声刚落,从月门处缓缓走来一头体格健硕的老虎,当初的虎崽子如今已有少年老虎的模样,他咧出獠牙,吓得宫人们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吱声。 老虎在小太子身后站立。 这下,小公主立刻不敢嚣张了,紧握的拳头松开,泪眼汪汪的一路泪奔,扑入了一旁乳娘的怀中。 乳娘忙抱起小公主,一众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宫里的人都很怕小太子。 毕竟,太子殿下是和老虎为伍的孩子。 这头老虎甚是奇怪,无论宫人喂它什么,它都不会吃。反而,每日太子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它却低头吃得欢哨。 老虎一年等同于人类五到八年光景左右。 这头老虎一出生就只能吃小太子剩下的,曾经大半年养成了“吃太子剩食”的习惯,早已改不掉。 作者有话说: ps:宝子们,晚上12点,红包雨掉落哈~咱们明天见啦~ 第一百零四章 时光如梭, 转瞬十二年后。 这一年的太子,十四岁了。他九岁前去北地、岭南历练,先后跟着虞铎和辰王南征北战。 才五年光景, 大殷边陲列国就对这位储君的大名闻风丧胆,年纪轻轻即可荡扫列国,实在不敢想象, 再过几年,又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太子不苟言笑, 沉稳肃重,对军事和政务皆是独有见地。 又有虞铎和辰王倾囊相授, 他尚未弱冠就有了上位者的王者气度。 然而,还未及太子横扫天下, 一封圣旨将他召回了京都。 皇上带着皇后远洋去了,说是去周游列国,以便将大殷周遭的广袤地域与国家地图画出来,对今后扩充版图有很大益处。 当然,这也是一桩浩大工程, 没个五年十载,帝后二人不会归来。 帝后仅有两子一女。公主自幼被骄纵, 性子泼辣,风风火火, 是个狂妄女子。二皇子则很不幸的遗承了封氏皇族的风流秉性,仗着一张俊美的脸, 小小年纪就在京都四处欠下桃花债。 朝政倒是已被封衡打理的有条不紊。 太子身为储君,替皇上接下江山社稷的担子, 是他分内之事。 故此, 太子接到圣旨后, 只能选择回京。 这一日,城门大开,太子的扈从队伍并不多,但胜在了战无不胜的气势上。扈从个个身着银甲,骑着彪汗宝马,手持宝剑。而更让人侧目的是,太子身侧还跟随着一头巨虎。 十四岁的老虎已至暮年,眉目之间仿佛透着灵气,似乎通人性。有威严,但也有一股从容。 太子骑马走在最前头,老虎与他并排往前,长安街两侧的百姓纷纷跪拜,对这位年轻的储君有种崇高的敬意。 太子自幼习武,这五年又在南征北战,五年光景褪去了他一身的稚气,而今面容硬朗,不笑时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但眉目之间倒是尚存几分少年人的飒气。 太子本人给人稳妥持重之感,百姓们一看见他就会心安,就仿佛这江山落在他手中,定会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公主和二殿下并未出宫相迎。 太子一回到皇宫,这二人就一路奔来告状。 因着太子每年都会回宫过年,小住几日。故此,公主和二殿下与他并不陌生。 太子入宫后还没喝上一口茶,娇娇就气呼呼的走来,少女眉目清媚,她抽条了不少,腰肢纤细,身段纤秾有度,长了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少女未施粉黛,但足可倾人国。 太子拧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与娇娇是同胞所出,可两人的性子截然相反。 娇娇很会装,眼泪说来就来,她可强可弱,可攻可受。如今已经很清楚太子的手段,自是不会以卵击石,娇里娇气道:“皇弟呀,二弟欺负我,分明是我看中的海东青,他非要与我抢,呜呜呜……” 二皇子不示弱,一下就直接扑倒在了太子的脚下,抱住了太子精壮的小腿,“皇兄!你要给我做主啊!皇姐她,不讲武德!那只海东青是三皇叔送给我的!” 太子面无表情,看着这二人死不相让。 林深笑着捧上了玉玺,“太子殿下,皇上交代了,等到殿下一回宫,就让殿下暂时接管朝政。” 太子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眉目之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父皇交给他的,岂止是政务。 还有这对聒噪的姐弟吧。 太子抬手掐了掐眉心,看了一旁的虎兄。 无论公主和二皇子生得如何好看,太子还是觉得虎兄更加面目可亲,至少虎兄从不给他寻麻烦。 太子嗓音清冷,介于少年人与成年男子之间的音色,十分有特色,如雨打青瓷,又若冰玉相击,听不出喜怒,“不是要打架么?来,孤看着,你二人慢慢打,若需要武器,孤这就立刻命人送来。” 娇娇的眼泪戛然而止。她这矫揉造作的一套,在皇弟面前竟然不好使! 二皇子也爬了起来,白皙修长的漂亮手指弹了弹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两人皆不装了。 太子淡淡一声哂笑,看了一眼二皇子,好一张白皙秀美的脸。 太子觉得,封家的血统还有待进益,“二弟,不如这样吧,你去北地,找舅舅历练几年再回来。” 闻言,二皇子立刻慌了,他好端端一个美男子,为何要去北地吃沙子?他若是走了,那些贵女门会心碎的。 二皇子,“皇兄!皇兄你不能这么对我!” 太子剑眉一挑,戏谑道:“孤为什么不能?孤当然可以。来人,今日立刻启程把二殿下送去北地。” 貌美如花的二皇子,是被宫人拖下去的,他一路嚷嚷,毫无美男子的气度。 见状,娇娇欢喜了,她眨眨眼,笑着说,“皇弟,还是咱俩关系好。”不愧是同胞所生,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呢。 太子斜睨了娇娇一眼,他太清楚娇娇的美貌与身份,将来会是怎样的祸水。听说,京都已有贵公子为了她大打出手了。 太子,“今日不抄够三千字,不准用饭。皇姐是公主,还望你以皇家颜面为重。” 抄字……? 娇娇气煞了。 她叉着小蛮腰,“我会告诉皇叔的!” 这样的威胁,太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呵,告诉他又如何?孤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是你三皇叔,就是父皇母后归来,也无济于事。” 娇娇,“……!” 太子归来不到一日,皇宫就恢复了安静,再不像此前那般聒噪。 * 处理好了公主与二皇子,太子领着老虎去御花园赏景。 正当深秋,满目枫叶如火。 老虎的日子不多了。 十四岁对人而言,才将将是少年光景,可与老虎来说,已是垂垂老矣。 一人一虎坐在巨石上,望着西边天际逐渐淡去的晚霞,太子手里提着一只细颈酒壶,他仰面灌了一口,又将酒壶递到了老虎嘴边。 老虎早已习惯吃剩下的,但凡是太子吃过的东西,它都会尝一尝。 细长的水柱落入它口中,老虎咧了咧獠牙。 五年在外,生死相伴,老虎替太子挡了数次灾难,也因此受了几次重伤,对它的寿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太子的手搭在它头颅上,轻轻抚摸,“虎兄,你陪了孤一辈子,孤给送你西去,你莫要独自走完最后一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太子比谁都懂。 这大抵就是人世,人人不可避免,任谁都要都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