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节 四弟妹李氏是在最后头的,她虽是嫡女,父亲却只是小小知县,总觉得在这家里抬不起头,因此少言寡语,最怕说错话惹婆母不喜。 宋嘉然起身见礼。 “在外头便想着是谁能讨祖母开心,一进来见是五弟妹,我就有着果然如此的感觉。”二嫂钱氏笑着请了安,又看了一眼宋嘉然道:“三弟妹来得可真早。都怪少康赖着不肯起,这才迟了。祖母可别怪孙媳妇。” 她都把孩子搬出来了,老太太哪有说她的。 只笑着道,“少康少荣都还小,赖觉也是正常的。”少康是二嫂的儿子 ,少荣是四弟妹的儿子。 老太太又瞥了一眼宋嘉然,“这女人哪,有了孩子就没了自己的时间。可老太太我,就盼着子孙满堂。” “……”宋嘉然岿然不动。大嫂洛氏同情地看了这个三弟妹一眼,将儿子少新往前一推,“快拜见你祖母,还得去上学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国公府的每个早晨,都像是场战争。 她作为这场战争里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兵,除了看主将们唇枪舌战,就只能祈祷,战火别烧到自己这边了。 许是今日黄历不错,今天的请安倒还算平静。国公夫人吴氏这两天不在,家里的一切都由洛氏管着,所以向老太太说府里情况的人就成了她。 等她说完,这场请安就差不多可以散了。 宋嘉然刚踏出松鹤院,五娘子就追了上来,“嫂嫂!” 她有五个嫂子,但只对宋嘉然这样称呼。 “皎皎,你慢点走。”有了几个月的相处,她对这个小姑子也熟悉了。皎皎,是小姑子的小名。 “嫂嫂,祖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自然说的是老太太嫌弃她不生孩子的事。 “你放心,我心里不难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哥哥暂时都不想要孩子。” 也是多亏俩原主的性子。 原郑立晏在外人面前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闷性子,原宋嘉然也是,俗称木头似的,就是其他人对原宋嘉然的评价。 可两人私底下相处却全然不是这般,原郑立晏也会逗趣,原宋嘉然更是温柔小意。两人感情可谓是如胶似漆,原主虽然一直没有孩子,可原郑立晏从不曾嫌弃,更是多次表示他暂时还不想要孩子。 这些旁人不知道,皎皎这个亲妹妹却是知道的。 听她这么说,皎皎也放下心,兄嫂感情好,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事让两人产生什么间隙。 两人身体都没问题,孩子这事,只能说缘分未到。 作者有话说: 开新开新!走过路过的宝子点个收藏点个作收呀! 本章评论会掉落红包哟! 第二章 郑立晏直到未时才回来。皇林卫是三班倒,他每日寅时出门,得到未时才能和人换班。 他一进屋,宋嘉然便迎了上去,吩咐候着的侍女道:“快去将灶上热好的水抬进浴室里,让厨房下碗鸡丝凉面端过来!” 侍女一出去,板着脸的郑立晏立刻送了一口气,“老婆,我好累。” 看着他被汗浸透的衣裳,宋嘉然心疼地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皇林卫的活,说起来就是巡查皇宫,但这活干起来一点也不轻松。顶着大日头一刻歇不得不说,遇上了这个宫要搬点东西,那个署要抬点什么,都得去帮忙。 外人都道进了皇林卫就是皇帝近臣,可实际上,能有幸跟随帝侧的,就那么一两个。 郑立晏也是好不容易才让便宜爹将他塞进去,只想着不让人看轻了就行,要说有什么建树,短时间内实在难以完成。再说了,他只是进个皇林卫就让他那位世子大哥连着阴阳怪气好几日,若是真得了皇上青睐,指不定这府上得闹成什么样子。 “你快去泡个澡,松乏松乏身子。”看他咕噜咕噜地喝完一壶水,宋嘉然催他。 郑立晏调笑她,“你陪我一起?” “得了吧,一身汗,臭死了!”宋嘉然拿帕子甩他脸,却被他一把将帕子抓住。 郑立晏大笑着走进浴室,等再出来时,就见宋嘉然嫌弃地一手捏鼻子一手提着他的靴子。 “你拿那靴子做什么?”他见桌上已经放了一碗面,空空地肚子顿时咕咕作响。 “我想着,这么热的天,能不能想办法给你改良一下这靴子。”正值暑日,郑立晏的靴子穿上一天,脱下来时里头的汗都能滴出来。 脚上长了一圈痱子。 郑立晏大口吃着凉面,“这还能怎么改?放个冰袋?还是算了吧,顶多凉快一个时辰,过后反而烫脚。”他安慰妻子,“忍忍就好了。” 宋嘉然还是心疼,想着晚上给他买瓶痱子粉,那满脚的痱子多难受啊。 “你今日怎么样?在府里可还好?她们可有难为你?”吃完了面,那股子心慌终于散去,郑立晏便有些放松。 宋嘉然给他倒茶,“还能怎么样,这府里能做的事不就是那么些吗?” 她幽怨地看着郑立晏,虽然皇林卫的差事累,但至少他能出门。可自己却是不能的,自己若是想出门,先得禀报婆母,婆母同意了才能和外院管事预约车马,便是出了门,也轻易不能露面得带好帷帽——谁让她是高门大户国公府里的夫人呢。 而禀报婆母这个事吧,对她来说也是尴尬,吴氏虽是现如今名义上的国公夫人,但本质是贵妾抬上的,而郑立晏的亲娘虽是继室,可也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也是因此,她和吴氏之间天然有屏幕,没什么要紧事是不会去找她的。 找老太太吧也行,可作为一个嫁进郑家五年都有过身孕的孙媳妇,老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还指望她放行。宋嘉然只怕自己一提,老太太就借机让她给郑立晏找个妾室。 因为以上这些原因,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宋嘉然就出过一次门——忠勇伯府的老太太五十大寿,他们全家去祝贺。但她和几位妯娌坐一个马车,全程连窗帘都没撩起来过。 她这副样子,郑立晏哪能不懂她的心思,连忙哄她,“这个月休沐,我带你去玩。”她不好自己出门,郑立晏是爷们家的,他主动带她出去,是不需要禀报的。 此前不带她出去,一是因为他们初来乍到,还在熟悉环境,不好贸然行事,二则原主当时身上也无半个职位,没什么底气。但现在不同了,他们差不多站稳了脚跟,他又在皇林卫当差,也不用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真的?”宋嘉然眼睛一亮,疑惑道:“你准备用什么理由?” “咳,既然老太太那么想要抱孙子,那我们去拜拜菩萨如她老人家的愿嘛。”郑立晏一本正经。 “噗!”宋嘉然握拳锤他胸口,差点没笑倒在他怀里,“若是拜菩萨就能怀上孩子,要你们男人有什么用!”两人都信奉唯物主义,自然不信那些仙道神佛。 “夫人,松鹤院那边传晚膳了。”门外的侍女敲了敲门。 还在笑的宋嘉然一僵,和郑立晏无奈对视一眼。 今儿个十五,全家都得去老太太院子里用晚膳。这是国公府里定下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节假日,都得去老太太院子里欢聚一堂,以示国公府枝繁叶茂、繁荣昌盛。 但这种晚膳对两人而言,就像是那些不得不去的应酬一般,不仅要对领导嘘寒问暖,还要防范同事的突然插刀,累身又累心。 抓紧时间擦干了头发,又整理了下衣物,两人携手往松鹤院走去。 半路上,遇见了大房一家子。 世子爷郑立昀玉树临风,身旁的世子妃洛氏温婉大方,两人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头的妈妈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就是大房的正经主子了。 “大哥、大嫂。”两人行礼。 “三叔、三婶好。”两个孩子也给他们见礼。 自然而然的,郑立昀和郑立晏带着少新走在了前面,她和大嫂还有薇薇跟在后头。 听见前面的低声交谈,宋嘉然不为所动,她也不主动和洛氏攀谈,反正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就是不善言辞的嘛。但她可以如此,洛氏自觉身为大嫂又是世子妃,是不能让气氛冷场的。 便听她浅笑道:“听说前几日宫中慧妃突发顽疾,多亏了宋太医医术高超,才险险将人救了回来。宋太医也得太后皇上嘉奖呢!我也在此恭贺三弟妹了。” 宋嘉然闻言道谢,“家父身为医官,治病扶伤本是职责,幸得天家赞誉。”原身的父亲正是太医署的副医令,大夏最重文官,医官最高不过五品的太医令,副医令,不过从五品罢了。 洛氏也就是找个话头,话里的赞誉并无几分真心,她出身大族,家中曾祖曾任过国相,自是看不上小小五品官的。 倒是宋嘉然,经她提起,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娘家,却是许久未回去过了。 作者有话说: 郑立晏:老婆,亲亲! 宋嘉然:臭死了,滚! 第三章 宋嘉然心里存了事,便随意找了个话题,“薇薇平日不是在松鹤院吗?今儿个怎么和大嫂一起过来了?” 薇薇便是洛氏的女儿,也是她们这一代年纪最大的姑娘,今年八岁,大名郑薇,小名唤薇薇的。她和皎皎一样,都住在老太太院子里。 洛氏看了一眼女儿,面上闪过一丝喜意,“是我想着有些话与她说,就多留了会。” 宋嘉然了然,看来大房是有什么喜事了。 她们说着话,没一会就到了松鹤院。 屋里已经很热闹了,五房离得近,夫妻俩来得也最早,二房四房也早早地过来了。吴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坐在老太太身边说着话。 他们竟是最后到的了。不过还好,有大房陪着,老太太不会说什么。 果然,看见少新,老太太便笑着叫他过去说话。郑少新作为嫡长孙,最得老太太。 等国公爷来了,男人们便去了偏厅一处吃饭,她们则围着老太太坐下。 每当这种时候,宋嘉然只能自我安慰,至少这松鹤院的厨子是府里的厨子中手艺最好的,做出来的饭美味可口,能让她连干两碗米饭。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她已经能完美做到夹菜速度与动作雅观之间的平衡。 她吃着就不禁看了眼大嫂,目光可怜又同情,不像她们可以坐着吃饭,洛氏需得站着给老太太布菜,等老太太点头,才能坐下和她们一起吃饭。 谁让她是长孙媳呢。 食不言,这顿饭吃得很安静。老太太筷子一停,众人便放下了筷子,简单漱口后,回了正厅。 老太太和国公爷并坐上首,又让五娘子带着几个小的去后头暖阁里玩。这就是有话要说了。 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就见国公爷郑鹏环视一周,绷着脸道:“今日上朝皇上下令都城禁严,如今满朝风声鹤唳,你们各自都警醒点。尤其是昆儿,每日戌时便得回来,不得在外逗留!”他直接点了郑立昆的名。 郑立昆就有些不高兴,“父亲单说我一人做甚么?” 郑鹏虎眼瞪他,“不说你说谁?如今你几个哥哥身上都有差事,就只有你整天游手好闲!” 郑立昀在任了著作郎,虽然不是什么实权官,官阶也不高,但说出去也是个清流。 郑立勤管着国公府外面的商铺、庄子。 郑立全则是负责宗族人情往来。 只有郑立昆,已经成了婚,还每日里和那些纨绔满都城晃悠,吊儿郎当。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节 儿子被说,吴氏的表情自然不好,但她素来注重脸面,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只得道:“老爷说得是!昆儿也这么大了,没个差事也不是事,不过他又不像他几个哥哥能干,又是当著作郎,又是进皇林卫的,只怕还得老爷多操心了。” 妙啊,这吴氏不愧是在两任夫人亡后凭借一己之力坐上国公夫人位置的女人,这番话既是讽刺了郑立昀郑立晏的差事都是靠着国公爷帮忙才得的,又诉了委屈,自己儿子却没人帮衬。 郑立昆听亲娘这么说了,眼睛一亮,“就是,父亲,三哥都进皇林卫了,你也给我找个差事呗?省得您总嫌弃我!” 郑鹏都气笑了,指着郑立晏道:“你若是有你三哥的本事,老子就把你也塞进皇林卫!” 郑立昆不说话了,心里诽腹,三哥人高马大的,那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强壮身体,他哪里比得过。 郑立晏只笑着不说话。 他凭什么能进皇林卫?就是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原身身子骨好,从小就长得比其他兄弟壮实,他一来,又带来了一身大力气。这才是他敢让便宜爹帮他谋划的原因。 如果是个人都能塞进皇林卫,那便宜爹干嘛不把郑立昀塞进去,皇林卫的前途不比个七品著作郎大?还不是因为郑立昀身子骨弱呗。 “好了,”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了,她看了眼郑立晏,“老三能进皇林卫是好事,你们几个兄弟发展的越好,日后也能更加照应。”她不喜老三媳妇,但对这个孙子却还好。 “不过,你是老五他爹,若是有机会,也别把孩子耽误了。”她又对郑鹏道。 郑鹏只得同意,“儿子知道。” 老太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佳节了,听你这意思,都城禁严,这中秋怕是得节俭些?” “这个倒是不曾提起。” 老太太回忆往昔,“往些年的中秋,都是在宫里过的。” 郑鹏劝慰,“许是今年,宫里又赏旨赴宴呢。” 几个年轻点的媳妇都撇嘴,以前怎么过的她们不知道,反正自她们嫁进来,中秋节这府里是从没有收到宫里的旨意,去宫中赴宴的。 老太太也只是感叹几句,又抬眼问洛氏,“你派人说今儿个有喜事,到底是何事?”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洛氏。 洛氏看了眼丈夫,郑立昀端坐着朝她点头。她便笑道:“想着是件好事,索性大家伙齐了再说。孙媳今日收到消息,宫里的二公主要选伴读,那意思,是看上薇薇了。” “哎呀,那这可是大好事!”老太太听了果然高兴,哪家的姑娘能被选上公主伴读,那就说明在皇上心中,这家人的家风好!薇薇被选上,不就表明皇上还记着他们家吗?国公府好些年没出这等风头了! 郑鹏也笑着颔首,“的确是个好事。老大媳妇,这事做得不错。” 吴氏心里虽不得意,也笑着道:“咱们家的大姑娘成了公主伴读,其他姑娘也跟着沾光了,还是母亲厉害,薇薇有今天,也是多亏母亲教导了。”她直接把功劳揽到老太太身上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更高兴。 洛氏笑容微僵。她自觉女儿虽然优秀,可是能入选也有她娘家出力的缘故,怎么到吴氏嘴里,全成了老太太的功劳? 宋嘉然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好笑,但仍旧与其他妯娌一起,恭贺洛氏。 郑立昀那边,也在接受弟弟们的恭贺,各种赞誉扑面而来让他有些飘飘然,不由骄傲地看了眼郑立晏,你进了皇林卫又怎么样,我女儿要成为公主伴读了! “……”没错过他神色的郑立晏颇有些无语,他这位大哥,看着风光霁月的,实则小肚鸡肠得很。 作者有话说: 郑立晏身强体壮力气还大,我为男女主的□□操碎了心。 第四章 晚宴过后,众人各自回了房。 洗漱过后,宋嘉然催促郑立晏上床。 急切的模样惹得他直笑,“这么急的吗?那今晚你可得主动点。” “主动你个头啊!”宋嘉然锤他,坐上床扯了他的衣裳,手里出现一个木质盒子,盒子一打开,里面是白色细腻的粉末,味道清爽。 “你又买东西了?”郑立晏见到此物挑眉。 “嗯哼?”宋嘉然拿起盖子那一面绑着的粉扑,蘸取了一些粉末,扑在他背上,“你这背上脚上总是痱子也不是事。” 痱子粉洒在背上,那股子痛痒也消散了许多,郑立晏舒服地直哼哼,但仍心疼,“我们可没多少积分了,得囤着点,万一有什么要急用的时候呢?” 两人作为穿越大军的一员,自然也是有金手指护身的,郑立晏是获得了一身强壮身体和大力气,宋嘉然则是获得了一个签到系统。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可以签到获得一个积分。而积分,则可以在系统商城里购物。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非常多,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商品的价格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来到这个世界三个多月,直到前几天,他们终于攒够了一百个积分,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个十立方米的空间仓库。 之所以买这个,一个是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份,物资上并没有什么短缺的地方,很多东西都用不上,另一个原因,还是处于自身的不安心理。他们总觉得,既然有系统,之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有个随身空间在,会安稳很多,毕竟,小说里主角不都有这玩意么。 “我知道。”给郑立晏涂完,她将盒子放回了空间,“这痱子粉也就一积分,够你用这一个夏天了。” 这样一想也挺划算,郑立晏笑着去抱她。 “别闹,先和我说说,都城禁严是个什么情况?”她每日里在这府宅里关着,对外界事物除了各府八卦一切不知,只能靠郑立晏同她说。 郑立晏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捏她的手玩,“前几日流传出消息,明王派细作潜入都城,企图打探都城防卫图。那位心里不稳,一心想把细作找出来。” 宋嘉然恍然点头,原身未出阁时在家里也是读过书的,对本朝历史也算清楚。听郑立晏这么说,就知道这又是一桩涉及前尘的事。 他们所在的大夏,朝堂并非绝对安稳。大夏信奉皇位嫡长子继承制,但建朝八十多年,至今传了五代,这第五代皇帝也就是当今圣上,却并非最初的那一脉。 在三十年前,第三代帝王临终时,按照规矩应该传位于自己的嫡子,可不知为何,却变成了长子即位。这位长子登基后,设年号为清徽,因此也被称为清徽帝。清徽帝当了皇上,将自己那位嫡弟封为明王,幽禁于娄山。 多年后,清徽帝驾崩,传位于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宣文帝。宣文帝即位的第二天,明王反了。 他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训练有成的军队,直接占领了大夏源安城,自立为王。 民间对这位明王的感情很复杂,毕竟他曾经是公认的正统继承人,这就使如今的天子很尴尬了,所以宣文帝对明王深恶痛绝,在登基执掌朝政后,便派兵攻打源安,但偏偏,派军多次,征兵几十万人,就是攻打不下来一个源安城。 时间久了,民间都有谣言明王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了。 这种谣言,直到五年前,明王去世才停止。 但明王去世了,明王的儿子还在,那些跟着明王的军队也还在,他们固守源安城,宣文帝又打不进去,最后,为了表示天子气度,宣文帝赐旨明王儿子接替他爹的封号,成为新的明王,并将源安城作为他的封地,以此全了脸面。 表面一片安好但暗里双方僵持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如今,明王细作在都城出现了。 “怕是又要掀起什么风浪啊!”宋嘉然感叹。 “管它东南西北风,反正吹不到我们身上。夫人,春宵一刻,我们还是专注自身吧。”郑立晏不让她想七想八,翻身压了上去。 “那个还有吧?” 宋嘉然被亲得喘不过气,“有、有吧?”一积分十个呢,前儿个才买的,倒是挺划算,就是有点不经用。 “都拿出来。”郑立晏扯下帘子,遮住满室春光。 接连几天,郑立晏都是寅时便得去值班,到未时才能回来。 他不在的这些天,宋嘉然在府中也算安生。许是因为薇薇被选上公主伴读之事将各房的精力都牵扯了过去,也没人找上她——她又没孩子。 在这事上反应最大的是二房,二房是有两个姑娘的,且都是二嫂钱氏的亲生女,虽说钱氏当时一心想生儿子对这两个女儿不大喜欢,但到底是嫡亲闺女,如今大房的薇薇成了公主伴读,可自己女儿毫无着落,她岂能不急? 这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门好亲事,那能当公主伴读就证明这个人是宫里认定的好姑娘,等到了可以订婚的年纪,何愁一门好亲事?怕是大房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也是为此,这几日钱氏天天为这事闹,争吵的声音有时候他们院子里都能听见。 “你找我闹有什么用?这事是我能决定的吗?”这是二哥郑立勤在烦躁。 “薇薇能去宫里,我们蓉儿英儿怎么就不行了?”钱氏哭哭啼啼。 郑立勤甩袖子,“薇薇的年纪和二公主差不多,蓉儿和英儿才多大?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宫里也不要啊!” 钱氏嘀咕,“薇薇也就大上蓉儿两岁。再说了,那宫里不还有三公主吗?三公主今年也才六岁,那我们蓉儿是不是也有机会?” “你端想着让你姑娘去做公主伴读,就没想过满都城这么多人家偏偏就选了薇薇?” 他冷笑着,“我今日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薇薇能被选上,一是因为人家爹是国公府嫡出,她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血脉,二是因为人家有个好外家能出力。你若是怨蓉儿英儿选不上,不如怨你姑娘没个好爹好娘!”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 只剩钱氏傻眼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着郑立勤的背影哭嚎,“那只是我姑娘吗?就不是你嫡亲姑娘了!”又是抹泪又是顺气的,可也知道丈夫说的是实话,但话越实,心里那股气就越是顺不下,望向大房的眼光也越发不甘。 “这人活着啊,就跟这线团似的,各种道理剪不断、理还乱。”宋嘉然低着头整理不小心翻乱了的线团。 她身边,小姑子皎皎闻言娇笑,“嫂嫂的话极有道理。”她心有遗憾,哥哥嫂嫂都是极为通透明理之人,可在外从不显露。 祖母常叹哥嫂一个呆子一个木头,她时常想反驳,但又考虑府中情形,哥哥嫂嫂的难处,只得将话埋在心里。 宋嘉然理好了线,就去看她手里的绣面,不由赞叹,“皎皎这绣艺越发好了,我自愧不如!”原身也会些女红,补补衣裳绣个荷包没什么问题,但像小姑子这样如此精湛却是不能的。 这要是搁现代,妥妥刺绣大家啊!想着这姑娘也不过十五岁,她的目光更加怜爱了。 想想,她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每天和小伙伴快快乐乐的玩耍,最大的烦恼就是考不好要被爸妈念叨。虽然周末也要去上特长课,可课余生活还是很丰富的。 哪像皎皎,她的女红能这么好,仅仅是因为喜欢吗?还是因为可以做的事不多吧。 皎皎有点不适应嫂嫂的目光,连忙收拾东西,“我过来也许久了,再不回去祖母就要问了,嫂嫂,我先回去了。” 还未走到门口,就见郑立晏迈进了院子。 “皎皎啊,这是要走了?”对这个妹妹,郑立晏还是挺友好的,许是他们继承了原身身体的同时,也继承了原身的感情,所以郑立晏也把皎皎当自己亲妹子。 “嗯。” “正好,我给你和你嫂嫂带了点小玩意,喏,这是给你的。”郑立晏拿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糖人,他递了一个给皎皎。 看见这糖人,皎皎无奈,哥哥也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喜欢这种东西,但又想到这是哥哥特意给她和嫂嫂带的,心里又高兴。 “谢谢哥哥。”她拿起一个糖人,轻咬了一口,甜滋滋的。 郑立晏揉了揉她的脑袋,“跟哥有什么谢的。”还是个小姑娘啊。 进了屋,他将糖人递给宋嘉然。 “刚刚皎皎才出去,你给她了没?”宋嘉然拿过糖人就舔了起来,真甜! “给了。”他坐着不动,就看着她。 宋嘉然瞥他,“干嘛,一个糖人的钱你也让我给你啊!”她瞪大双眼。 郑立晏失笑,“说什么呢你,爷我是那样的人吗?” 还爷?宋嘉然翻了个白眼,这人当少爷当惯了,还真嘚瑟起来了。想到这她就去揪郑立晏的耳朵,“爷?你是谁的爷?” 他立刻求饶,“我是爷,你就是我姑奶奶,好吧!” “哼。郑立晏我告诉你,你可别到了古代就觉得自己作为男人了不起了,我宋嘉然可不是非得依着你过活的。你可别学那些臭男人搞什么三妻四妾的东西。”什么传宗接代三妻四妾,郑立晏只要敢有这心思,她就敢和他说拜拜! 郑立晏连忙保证,“老婆,我亲爱的老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长大的,怎么会有那些糟粕思想啊。再说了,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娶回家的,我才舍不得让你伤心难过呢。” “最好是。”宋嘉然也没追着不放,夫妻之间嘛,小作一下是怡情,大作就不对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节 郑立晏心里也松了口气,又想到什么,“瞧我,本来是想和你说,我明天休沐,带你出去逛逛的。” “真的?” “嗯!正想和你说这件事,你就冤枉我。”说着他还委屈起来了。 宋嘉然笑着扑进他怀里,“嘿嘿,老公,相公,夫君~你对我最好了!” 郑立晏勾起傲娇的嘴角,低头,“那让我亲一口。” “不亲不亲,你一身臭汗,臭死了!” “就要亲!” 两人的欢笑声浅浅传出屋子。屋外候着的侍女相视一笑,三爷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作者有话说: 那啥,大家应该都懂吧?哈哈哈哈宝宝嗝屁袋! 这几章会顺便介绍下背景,节奏会相对慢一点哦! 第五章 (修) 因着休沐,第二天请安的时候,郑立晏就跟着宋嘉然一起去了松鹤院。 老太太还是比较关心这个孙子的,“这些日子在皇林卫当差可还适应?” “多谢祖母关心,皇林卫的差事轻省,孙儿还算适应。”他说这话自是不想让老太太担心,但也留了被教导的话口。 就听老太太摆出训话的样子,“皇林卫那是天子近臣,做的事都是要紧事,你千万不可忘形自得,误了差事!” 郑立晏只得道:“祖母放心,孙儿一定谨遵教诲。” 老太太这才笑了。 他们这厢和睦,自然是有人看不过的,就见吴氏笑着道:“立晏是个好孩子,如今事业有成也不忘关心小家,这不,我适才还收到消息他要带老三媳妇出去呢。”她掌管中馈,知道外院的车马调度不难。 “两孩子成婚多年,依旧这么和睦,老五媳妇,你可得好好向你三嫂请教一下为妻之道。” 小吴氏立刻站出来附和婆母,“媳妇一定好好和三嫂学,争取早日为夫君诞下麟儿。” 她提起孩子,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了,狠狠瞪了宋嘉然一眼。要不是她自持身份,她都要往老三房里塞人了。也就是吴氏不是郑立晏亲娘,操心继子房里的事说出去不好听,否则吴氏也想着往三房送给人,哪怕不能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恶心恶心他们也好。 “……”咋滴,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我的问题了?怎么就不会是男人的问题? 收到妻子的怨念眼神,郑立晏立刻开口,“祖母,今日出门,我正是想着带着宋氏去一趟法源寺,听说那边的菩萨最是灵验。” “哦?我好像也在谁那听过,说哪家的媳妇,十多年都不曾有过身孕,去拜了拜法源寺的菩萨,回来没几天就有了喜讯。你们去一趟也好。”老太太道。 “既要出门,就早去早回。”老太太摆手。 “那孙儿(孙媳)先走了。” 一出松鹤院,宋嘉然就笑了,“拜了菩萨没几天就有喜讯,那不是本来就怀上了么,菩萨还能直接跨月份造胚胎啊?” 郑立晏也忍俊不禁,“你可小声点。”他们还没走远呢。 既是陪她,郑立晏也没骑马,也坐上了马车。 等离国公府远了,她立刻掀开了马车帘子。 郑立晏抬手拉着帘子,好让她自在看外面的街道。 “这就是大夏都城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全貌。 “不过怎么没多少人?”都城不应该很繁华吗? “这是东街。”郑立晏给她解释,“这都城也是分了区的,东街多是王公贵府,南街则住着许多官宦之家。西街多是闹市、商街,北街则多为平民。” “这出入东街的,指不定就是哪个王府侯府出来的人,万一冲撞了说不定就是攸关性命的事,谁无事敢上这边来呢?”他语气里有一丝唏嘘。 “还真是要命的封建制度啊,阶级分明。”宋嘉然感叹。 郑立晏却严肃对她道:“的确要命,但我们如今置身其中,甚至成为特权阶级的一员,你千万收起你的同情心。这样的制度,不是你我能推翻的。”他老婆哪都好,就是太善良。 宋嘉然嗔他,“我又不傻!”她同情心再泛滥,也不可能因为别人丢了自己的性命吧?她又不是圣母。 他们这几个月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丝毫端倪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吗? 推翻政权建立新制度弘扬新思想的事,他们可从没想过。 只求不被这里的人同化思想并且能平安度过这辈子就行了。 说到底,穿越到国公府,是他们运气好。要是穿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苦百姓家里,那才是遭罪。 马车越走越远,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街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沿街叫卖的,摆摊吆喝的,各式都有,宋嘉然这才觉得有点像都城的模样了。 她还看见,这大街上出来摆摊的有不少是女性,她们出门也不用戴帷帽,便问郑立晏,“我瞧着这风气挺开放的呀?” 郑立晏斜睨她,“她们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这话倒没有什么歧视的含义,单纯是分辩,“这些普通百姓都得养家糊口,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谁还管你出不出门遮不遮面?只有那些达官贵族,吃饱了没事干,读了些什么圣贤书,才会定下一堆规矩。” 他是真庆幸,自己是靠着身体走上仕途,而不是去考科举。读点经史是好事,但为了科举读那些束缚人性的名家名言,他真受不了。是接受过二十多年的应试教育的考验也受不了的程度。 为了回去好回话,郑立晏真的带她去了一趟法源寺,两人就当是去观赏名胜古迹了,在寺里逛了一圈出来,郑立晏又带她去名下的庄子。 “我怎么不知道你名下还有这么个地方?”原身记忆里没有啊。 “这是原身亲娘名下的,她当初去世,名下的嫁妆都留给了原身和皎皎。”他也奇怪为何这些原郑立晏为何没告诉过原宋嘉然。 “还能是为什么,想着给自己留点私产呗。”宋嘉然吐槽,原身夫妇感情再好,原郑立晏也是个普通古代男人,不将手中的手里的资产交给妻子再正常不过。就像大房里,大哥生母留下的遗产估计也是大哥自己攥着的。 “我之前没说也是在整理,现在整理完了可是第一时间告诉你了啊!”郑立晏立刻表明态度,“其实……娘她留下的嫁妆不少。”毕竟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又主持家中中馈多年,手里的资产还是挺可观的。 郑立晏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 “你可以看看。” 宋嘉然打开,郑立晏说得没错,她婆婆留下来的资产果然不少。当然,这个不少也只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放在皇家贵族眼里也就是一般程度。 “等回了府,我再将之前攒下来的银子给你收起来。” “有了这些,再加上我的嫁妆,你又有了差事,若是以后分府另过,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这国公府以后是大房继承,他们肯定会被分出去,不过,按照国公爷的身体情况,想分出去怕是还得二十年。 “我是盼着能分出去,但只孝字一道,就能压死我二人。”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古训,他们俩根本无力抗衡。除非国公爷主动将他们分出去。 “对了,我娘留下来的嫁妆也不全是留给我的,还有给皎皎的。她如今年纪尚小,才在我们这存着,等她出嫁时,还得把她那一份给她。” “这是自然,我还贪图她的钱财不成?”宋嘉然蹲了下来,手放进边上的河流里沾了水,故意挥在他脸上。 郑立晏笑着抹去脸上的水,道,“我这不是心虚,想着还得你多费心思经营这些嘛。”他妻子他最了解了,就是嘴硬。 “是啊,我可辛苦了,你怎么补偿我?”她一身浅粉纱裙蹲在河边,阳光照在她娇俏的面庞上,闪耀又动人。 “待会去给你买支金簪子吧?”他觉得还不够闪耀。 作者有话说: 第六章 回了城之后,郑立晏果真带着宋嘉然去了一间首饰铺,买了两支簪子一只镯子,又被她拉着去了隔壁的成衣铺订做了两套秋装,成功被掏空了小金库。 马车里,看见他肉痛的表情,宋嘉然偷笑,就知道这家伙即便上交了私产,肯定还藏着私房钱。这下被掏空了吧? 她还打趣,“你给我买了这么多,要不要给皎皎也买点?我刚刚看有款新出的口脂挺适合她的。” “咳咳。”郑立晏连忙拉住她 ,“下次,下次再给她买。她年纪还小,用不着那些。” 那模样看得宋嘉然发笑,最后她还是打发水芹去将那口脂买了回来。“到时候就说是你买的就是了。” 郑立晏把头靠在她颈侧,“夫人你最好了!” 回到家里,就见家中奴仆皆是行事匆匆,郑立晏便招了个人问话。 “是何人来家里了?” “回三爷话,是大姑奶奶回来了。也不知怎得,怒气冲冲的,老太太吩咐,让人打扫大姑奶奶之前住的淑雨院。” “大姐回来了?”郑立晏挑眉,示意小厮自行忙去。 “大姐嫁的永昌伯府家的嫡长子,永昌伯夫人最重规矩,今日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大姐怎么会回来?”因着生母是郡主的缘故,即便郑丽淑及笄时平国公府已大不如前,但还是有许多人家求娶,最后,郑丽淑也定下了永昌伯府家的嫡长子。 这永昌伯府在都城也颇有名气,虽是勋贵家族,却最爱标榜自己是清贵人家,不过他家也的确上进,家中子弟皆是走了科举之路。他们的大姐夫,当年就曾获得了不错的名次,如今也是在朝为官。 但他家最让后宅妇人诟病的一点,便是如今的永昌伯夫人恪守古训,对家中女儿媳妇要求甚严。凡是家里娇养女儿的,都不忍心闺女嫁过去又是立规矩又是背女德。 “许是有什么事吧。”郑立晏也不知晓这事,大姐和大哥是亲兄妹,她是他们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就受宠爱,也养得性子骄傲,对他们这些弟妹都看不上眼。所以,他们之间关系实在一般。 两人让侍从将买回来的东西先拿回去,携手往松鹤院走去。 还在院子里呢,就听见屋里的争吵声了,“就是回去,也不是今天!他万则成敢做出这事,我还不能有点脾气吗?真当我没娘家不成?” 老太太还在劝,“纵是如此,你这般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娘家,终归不好。你那婆母又素来是个重规矩的,你这不是正将话柄落她手里吗?” “那我也不回去!她磋磨我这些年还不够吗……”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宋嘉然他们就进了屋。 郑丽淑的话也打住了。 “老三、老三媳妇你们回来了。”洛氏笑着迎他们,她听大姑姐哭闹听得脑仁疼,总算可以打断了。 吴氏也跟着问,“法源寺的菩萨可好?” 宋嘉然抿唇笑道,“法源寺香火旺盛,想必里面的菩萨也都法力高深。” 郑丽淑听到法源寺,眼神一动,“三弟妹,你们今日是去了法源寺?”她眼里有着好奇,也有些隐秘的期待。 宋嘉然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位大姐,嫁到永昌伯府多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 她便笑着道,“也是听旁人说法源寺的菩萨于姻缘子嗣一道上颇为灵验,便想着去求个心安。” 郑丽淑摸了摸腹部,她有心再问,但又不想放下身段问这个她一向看不上眼的三弟妹,就看向洛氏。 洛氏心里叫苦,看她做什么,她又能问出什么?若是也想求菩萨,你也去一次法源寺不就行了?她一直内心不喜这位大姑姐,只是这么多年面上一直敬着她,但一想到,薇薇即将要成为公主伴读了,作为母亲脸上也有光,倒也不必一直忍让,便当作没有看见她的眼神。 郑丽淑冷了脸。 见其他人围在一处说话,全然忘了自己刚刚的哭诉,一时心里凄凉。什么娘家,身为女儿家,嫁了人,再没有娘家了。什么娘家人,亲娘亡故,再没有娘家人了。 她的心思众人全然不知,出了松鹤院,宋嘉然几个妯娌走在后头,她就听见二嫂钱氏一脸幸灾乐祸,还问她,“三弟妹,你可知道,大姐今日为何回来?”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节 宋嘉然摇头。 钱氏用帕子捂住嘴,“听说啊,是大姐夫房里纳了个人。” “哎,要我说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有个妾室再正常不过了,这妾室不过是奴才,大姐又何必放在心上。”她故作叹气道。 小吴氏也附和,“大姐夫纳的这个可不一样。大姐生了云姐儿后,就没再有过喜讯了,大姐夫到底是伯府嫡长子,肯定也是急的,总不能一直等着大姐吧?” “说的也是,所以说啊,还是得有个儿子心里才安稳。五弟妹,你和五弟可得抓紧啊!” 小吴氏红了脸,“我和夫君才成亲不久,还早着呢!”她看向宋嘉然,“还是三嫂心急些吧?” 听见明显不怀好意的话,宋嘉然不为所动。 一直沉默的四弟妹李氏突然道:“三嫂和三哥夫妻恩爱,许是不急要孩子的。”她这话也有意思,看似在帮宋嘉然说话,可结合之前众人的交谈,钱氏小吴氏脸色都不好了。 他们的夫君,可都有小妾通房,钱氏之前说得大方,可哪个女人不介意丈夫心里有其他女子呢? 两人看宋嘉然的眼神都不好了起来。李氏说得没错,宋嘉然虽然一直没有身孕,但架不住三弟(哥)专情啊!谁不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嘉然这会儿真真感觉什么叫如芒在背了。 她只得苦笑,“你们羡慕我,又何曾知道我也羡慕你们。夫君对我虽好,可也希望膝下有个孩子,也曾数次为此伤身,我这日子到底好不好,你们还不清楚吗?” 她这样一番自艾,几人脸色又好了起来。也是,在这府中,只得夫君喜爱有什么用,那些飘渺的情爱终不长久,只有如她们一般,既得夫君敬重,又有子嗣傍身,才是最稳妥的。 “弟妹也不要着急,孩子总会来的。”钱氏装模作样地安慰了几句。 小吴氏问她,“三嫂家里几代都是医官,难道家中没有什么生子秘方吗?”另两人也都好奇地看向她,虽然她们都有了儿子,但谁也不介意多知道点秘方啊。 却见宋嘉然摇头,“这医道也分数科,我祖父、父亲、兄弟都不善此道。”这当然是骗她们的,宋家世代行医,家中子弟各有所长,家里的祖母、母亲更是收藏了多种于妇女有益的秘方,原身手里就有许多。 但这些,自然不能告诉她们。 听她这样说,几人顿时觉得无味,互相见礼后就各自回房了。 宋嘉然进了屋不由和郑立晏说起这事,“这催生大军,到哪都有啊!” 郑立晏就笑,抱着她不松手,“那要不,我们就生一个?”说着就往床那边走。 宋嘉然还想说话,却也只能咽呜几声。 作者有话说: 郑立晏:老婆这是想生娃了?好嘞,这就造去! 暂时还不会生孩子的哈 第七章 许是无法接受丈夫的变心,郑丽淑誓要抗争到底,就此在国公府住了下来。姑奶奶回娘家是客,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再加上她的遭遇也叫同为女人的她们同情,所以也都好声好气地陪着。 可偏偏,郑丽淑并非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她被娇养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一向以自我为中心,虽说在嫁到永昌伯府多年,也被婆母磋磨了多年,但回了娘家,反而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着的本性都释放出来一样,脾气越发暴躁。 整日里,就听见淑雨院里又砸了什么东西,姑奶奶又要添置什么东西。整个后宅里的人都被她使唤得团团转。 小吴氏作为国公夫人,又是后母,有心说几句,可郑丽淑自来看不上她,竟在众人请安时直接说出“你当初不过是个妾,现今成了国公夫人倒真是威风了,却不知到了下面,还是要给我母亲敬茶喊声姐姐的!”这样张狂的话。气得小吴氏脸色涨紫当场昏了过去。 小吴氏卧了床,府中的一切就交给大嫂洛氏来管,她能干又有经验,管起事来也不曾出差错,但郑丽淑偏偏鸡蛋里挑骨头说她这不对那不够好不配当一府宗妇丢了她弟弟的脸。 至于钱氏李氏这些庶弟媳妇,她是根本不愿与之交谈的。 一时之间,这府里的女主子听到郑丽淑的名字就头疼。 “我也是不懂了,她这是打算将全家人得罪干净?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宋嘉然手指在算盘上飞舞。 郑立晏今日值晚班,现在还在府里,半躺在书房的踏上,吃着切着块的桃子。 “她已经嫁了人,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永昌伯府也不会休了她。府里众人对她而言,有用的只有大哥,只要大哥不对她心上嫌隙,她做什么都行。” “但她对大嫂也不尊敬,大哥心里不会有想法?”她在账本上记下了一笔。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感情深厚着呢。再说了,大姐夫仕途光明,大哥还需要这个助力呢。你且瞧着吧,要不了几天,大哥就会劝大姐回永昌伯府了。”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他这位大哥,唯利是图,对于可能会威胁他地位的人,恨不得斩草除根;对于能给他提供助益的人,即使牺牲一些东西,他也愿意。 听了郑立晏的话,一时之间,宋嘉然也不知道该继续气恼郑丽淑目中无人,还是该同情她的亲弟弟也不愿站在她这一边了。 “你的账可算完了?”郑立晏坐起身。 “算完了。”想着今日无事,宋嘉然索性盘点一下两人的资产,也可以做一下理财规划。 “目前你我名下的资产主要就是我的嫁妆和你母亲留下的嫁妆。不刨去将来要给皎皎的,你我名下一共三个庄子、一个酒楼、七间铺子,白银五千零四十二两,金银首饰、字画、古董若干。” 她眼睛亮亮的,“其实我们的资产还是挺多的,就算是日后搬出去过,小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郑立晏接过账本翻了几页,“若是这些钱给平民百姓,怕是一辈子都花不完,可是夫人,您知道想要在西街买一间二进的宅子,要多少银子吗?”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不低于三千两!” 宋嘉然哑然,这国家中心城市的房价,不管哪个朝代,都贵得离谱! “再加上日常生活、日后孩子的教育支出、你平日里的美容、购物,给孩子存彩礼嫁妆、咱们俩的养老金,这些可都是大开销!”他直接用现代化的词语残酷地告诉她,即使他们穿越了,也逃不过这些。 甚至,他们在现代都是普通人,不需要和旁人攀比什么,只要自己日子过得舒服就行。但如今穿越了,穿得还是个贵族阶级,若是日后过得和普通百姓一样,等着瞧吧,不知得受多少冷言冷语呢! 宋嘉然咬牙,“急什么,这分府还有些年呢,这些铺子庄子好好经营,一年也有几百两的进项呢!咱们住在府里,一应的吃食住行,都是公中管着,你每月有俸银,我每月有月例银子,还怕存不上钱?皎皎如今都存了二百多两呢!”这还是上次两人说悄悄话,皎皎告诉她的。 他们的开局已经很不错了,除了自己额外想吃什么买什么,一切东西公中都有,虽然有点像在啃老,但啃老怎么了,这是他们的身份赋予他们的权利。 “你说的也有道理。”郑立晏表示认同她的观点。 想了想,宋嘉然只留了些日常用的银角子、铜钱,将所有的银票、整银还有各个铺子庄子的凭证,都收到了空间里。这些东西太重要,还是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安心一些。 才将东西收好,就听见外面水芹通报,大姑奶奶来了。 宋嘉然郑立晏对视一眼,“你就在里面吧,我出去就好了。”宋嘉然让他待在书房里。 郑丽淑亲自来这,肯定不是为了找他,想必是有什么话同她说。这天气又热,郑立晏出去外面又得出一身汗。 “行。”反正书房和正厅隔着一道门呢。 “大晌午的,大姐怎么来了?”宋嘉然出去迎她。 郑丽淑打量了一圈屋里的布置,素雅清淡,倒的确是这个三弟妹的性子,“怎么,我不能到你这来看看?” “……”不过是问一句,你这么呛,让人怎么接? 她这样的态度,宋嘉然心里也不爽,索性也不说话,反正她在外头一向也是不善言辞的。 她这样木着一张脸,倒让郑丽淑尴尬起来。想着来的目的,态度软和了几分。 “我也是想着,回来几天了,也不曾到弟妹房里坐坐。这不,今日就过来了。” 宋嘉然只道,“大姐请喝茶。” 郑丽淑顺着她的话,抿了一口茶,惊讶道,“三弟妹这茶味道极好,却不曾喝过,这是哪儿的茶?” “不是什么名贵茶,是我娘家婶婶研制出来的药茶,里面加了几味药,有利于清火降热,适合这毒热天气喝,尤其是对女子,有几分调养身体的作用。” 郑丽淑心里一动,嗔道,“三弟妹也真是,有这样的好茶也不给我们分上一点。” 你可好大的脸!宋嘉然无语,早知道就让水芹上那些寻常茶了。 “早就听闻宋家世代行医,便是家中女性也尤善此道,尤其是宋家老太太,更是妇科妙手,可是当真?”她语气里有一丝急切,想着宋家便连平日里喝的茶都是有益于女子的,想必对于怀孕生子一道也有什么绝招? 却听宋嘉然淡声道:“这行医也需要看天赋,就像我,对于医道就一窍不通,我家中女性长辈,也就是我祖母和二婶婶会一点。我二婶婶也只精一些药膳这类辅助的,祖母年轻时,在妇女科上的确有名,但如今年岁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大好使,许多年未曾收病人了。家里人心疼长辈,也不教祖母忧心这些的。” 她当然知道郑丽淑的心思,可宋家最敬老太太,多少年了,为了老太太的身体,推拒了多少达官显赫,便是当初皇后一直没有身孕,想让祖母进宫随伺月余,她父亲都乞求皇帝拒了,又岂会为郑丽淑破例。 郑丽淑脸上一僵,她今日就是为此事前来,可求人的话还没出呢,就被宋嘉然给堵回去了。她心有不甘,心思一转,眼眶红了几分,“三弟妹,我也是没了办法。你不知,我在那府中有多煎熬。”她竟一改常态,示弱起来。 “我生了云姐儿后,就再无所出,永昌伯府又是最注重子嗣的,你姐夫身为长子,又是嫡出,这么多年没有儿子,不知遭了多少耻笑。我那二弟三弟,膝下都有儿子,我这心里,每日都像在火上烤啊!三弟妹,你最能知我的感受了,你不能不帮我啊!” 我们又不一样!原身一直不怀孕那是故意避着呢! 宋嘉然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无言,她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实在不喜她这种无事谁都看不起,有时亲热如一家的态度。 答应她吧,她心里不舒服,不答应吧,不知道她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思虑间,宋嘉然灵光一闪,“大姐,我想着,你能生下云姐儿,可见并非是你不能有孕,这些年,你一直想着生子,想必也找了不少大夫,若是你身体有恙,今日也不会来找我了,可知问题不出在你身上。” “大姐,我在家中时,曾听祖母说过,这孕育子嗣之事,需得夫妻二人共同努力,若是一方有恙,都可能怀不了孕,你的身体若是没事,那问题,是不是出在姐夫身上啊?” 郑丽淑闻言,恍若一声惊雷炸响在脑袋里。夫君在房事上并无不妥,所以一直以来未曾再有身孕,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从未想过可能有问题的不是她! “姐夫这么多年想必也有收用其他女子,可从未听你说过有谁有过身孕……” 郑丽淑越想越是,她找了那么多大夫,可每个人都说她身体康健,许是与孩子缘分未到,她也一直这么想,但万则成,他可没看过大夫! 结婚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有过通房,可哪个通房传出过喜讯? 她脑袋一下子清明了,该不会,真的是她的夫君生不出来吧? 想到这,她再也坐不住了,“三弟妹,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宋嘉然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刚刚虽是胡言乱语,可她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云姐今年也才九岁,是郑丽淑嫁给万则成四年后才出生的。四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而后再无孩子出生,宋嘉然怀疑,她这个姐夫可能真有点问题。 她正欲回书房呢,就见水芹又进来了,“夫人,太太来了。” 吴氏?她怎么来了?宋嘉然挑眉,今日真是奇了,一个个地都往她这跑。 作者有话说: 宋嘉然:其实我们还是很有钱的! 郑立晏:你算算买房、安家、生娃、养娃、养老要用的钱! 宋嘉然:到了古代也是穷哈哈…… 第八章 “我远远瞧着刚才走的是丽淑吧?她来你这做什么?”吴氏一进门便道,她身旁,小吴氏也跟着。 宋嘉然吩咐水芹去换壶茶。 “大姐说一直也没机会来过我这院子,今日便来瞧瞧。”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节 皎皎立刻上前见礼。 宋大太太笑着道,“上次见你的时候还觉着是个孩子,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说着就褪下了手中的镯子给皎皎带上。 皎皎红着脸并未推拒,她第一次上宋家来,宋家长辈会给小辈见面礼,这是规矩。 其他几位太太也跟着夸赞,顺手将见面礼给她。 皎皎一边道谢一边趁机记住宋家长辈的脸,心里也有些奇怪。以前在各种宴会上也曾远远见过宋家的长辈,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这么齐全的见,这一见就发现了不寻常,她瞧着,宋家这几位太太的年纪,和其他府里的太太们比起来,似乎大了一些? 她心里的疑惑,在走到宋家老太太面前时更深了。 国公府的老太太今年不过六十出头,但宋家老太太,她瞧着她满头白发,这得七十不止了吧。 宋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但老态龙钟,精神颇好,拍着她的手笑着道:“是个好孩子,去和雅娴、文丹玩,啊!” 知道这是她们有话要说,雅娴立刻走出来抱着皎皎的胳膊,“祖母,你放心吧,皎皎表妹交给我就是了。二姐姐,那我带皎皎去我房里玩?” 宋嘉然用眼神鼓励皎皎,“你们去吧。” 这下,屋子里就只剩宋家老太太,宋嘉然母亲和几位婶婶还有两个嫂嫂了。 老太太叫宋嘉然坐到她身边,低声道,“那丫头没什么大问题,待会叫你二婶给你个方子,吃上几个月,就好了。” 宋嘉然先前就递了话给家里,说带着皎皎一起回来,顺道给她看看月事不调之症。老太太刚刚抱着皎皎,正是借机给她把脉呢。 “行。那就麻烦二婶婶了。”宋嘉然向二婶道谢。 宋二太太笑骂她,“跟我有什么好谢的。” 宋老太太也顺手给宋嘉然把了个脉,“你那药没吃了?” 宋嘉然心里一顿,“嗯……” 老太太眯着眼,“停了也好,你现在年纪也差不多了,你嫁进郑家几年都不曾有孕,再不怀上,你那祖母怕是得来真的了。” “老大家的,你去收拾几副利孕养胎的方子,给嘉然带回去。” 宋大太太答应了。 宋嘉然红了脸,“也不急的,我和夫君,就是顺其自然。”她和郑立晏觉着是药三分毒,所有就没喝那药了,反正他们可以用积分买那玩意,也不用担心怀孕。她哪知道宋家老太太医术这么了得,只把个脉就知道她停了药。 “顺其自然也好。你和立晏身子都没问题,怀上孩子不难。” 祖孙几代人又坐着说了好半天话,直到老太太有些累了,才散了。 宋嘉然跟着母亲回了大房的院子。 宋大太太从内室抱着一个锦盒出来,边找方子边和宋嘉然说话,“要我说,你再等两年也来得及,你如今也才二十一,还是早了些。” 宋嘉然吐了吐舌头。 宋大太太苦口婆心,“这女儿家,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自己都是个孩子呢,怎么能生呢?你瞧瞧那些十五六岁就生了孩子的,不是自己身体垮了,就是孩子先天体弱。你那前头两位婆婆,早亡难产未免不是生孩子太早的缘故。” 不得不说,宋家不愧是医学世家,要不这觉悟高呢! 原身夫妇不是因为身体有恙所以一直怀不上孕,那是两人一直故意避孕着呢,怎么避呢,就是喝的宋家专门配的药。 宋家一向认为女子年纪太小是不适合有孕的,过早怀孕对母体对孩子都不好,所以宋家的女性,一般都是过了二十才开始备孕。 像宋嘉然母亲,二十四岁才生了他大哥,三年后生下二哥,然后是她,生了她之后,又过了七年,三十七岁的时候生下的她弟弟宋时楼,为此,宋嘉然他爹还被祖母给揍了一顿。 因为宋家还认为,高龄生子对女子也不好——这是她祖母用亲身经历得到的一条结论。所以,她祖母就责怪儿子没做好防护,让儿媳妇三十多了还怀上身孕。 因此,宋家人口虽多,可各个康健,从没有孩子早夭,几位姑姑婶婶也都挺好,连妇科疾病都很少有。 老太太今年快八十了,身子还硬朗得很。 宋嘉然知道母亲是担忧她,连忙保证,“女儿知晓的,我和夫君也不是急着要孩子,只是想着顺其自然罢了。” 知道女儿不是心急,宋大太太勉强放下了心,“立晏是个好的,我知道你们在国公府也不好过,罢了。”她还是很满意这个女婿的,当初和女儿成了亲回门时,就和他说了两人年纪还小不必急着有孕的事,若是那些只顾自己的男人,哪管生孩子是不是对女子不好,只想着快点有儿子传宗接代就是。但女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主动帮着瞒着。 这几年,两人在国公府,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喏,这几道方子你收好,都是家里世代传下来的,我都做了标记 。”宋大太太将盒子递给她,“有药房子,也有药膳方子,有你吃的,也有女婿吃的,都是没坏处的。”她郑而重之。 宋嘉然鼻子一酸,这些都是家人对她的爱啊。 作者有话说: 保养身体药方子:get?! 哈哈哈铺垫的差不多了,大概下下、或者下下下章就准备开始流放啦!(希望可以) 第十章 (修) 在宋家吃过了午饭,宋嘉然正在大嫂房里逗她的小侄儿玩时,水芹来报说郑立晏来了。 他是来接她们的。 知道他们还有事,宋家人也没多留,郑立晏向宋家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道别后,就带着宋嘉然和皎皎上了马车。 “我们先去福来酒楼。”郑立晏道。 “你确定那李浦泽今日会去福来酒楼?”宋嘉然问他,李浦泽就是那康定伯府的那位二公子。 “嗯,我已经打听好了,福来酒楼最近新出了一个说书班子,那李浦泽平日里最喜听书,每日都去。” 宋嘉然闻言就皱眉,怎么听着感觉这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做正事的样子。 郑立晏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叹气道:“听书只是人家的一个爱好,他家世好,又不需要他考科举入仕途,没沾染上那些纨绔的坏习气,只是偶尔听听书,在多少人眼里已是良婿了。” 宋嘉然不由沉默了,她看向皎皎,皎皎虽然脸色羞红一片,但神色之间明显是不介意的 。 没办法,这时候对夫婿的要求就这么低。 郑立晏拍拍她的手,“我们先去福来酒楼,看看他,回去的时候往国子监那条路走,适逢他们下学,应该能看到另外两人。” 这便是他们的计划。 到了福来酒楼,要了个包间,郑立晏刚放衙也没吃饭,就顺便点了几个菜。饭刚吃完,门口守着的小厮就说那位李公子到了。 宋嘉然连忙拉着皎皎走到门前,拉开一条小缝,“快瞧瞧,他模样如何?” 皎皎心里觉得此举有些大胆,但也知道是兄嫂好意,便忍着羞意,向外看去,那李公子正在上楼,似乎正在与旁边的人说话,只能看到个侧脸,也是棱角分明,转过头来,双眼亮如星辰,眉宇间自信从容。 “怎么样怎么样?”宋嘉然问她。 皎皎耳朵也红了,“嗯。” “‘嗯’是什么意思?好看还是不好看?” 皎皎却抿嘴不说了,嫂嫂这话问的,让她怎么回答嘛。 给宋嘉然急得,恨不得出去亲自看一眼。 还是郑立晏拉住了他,“又不是你相看,你急什么。”他示意她看皎皎,小姑娘不自在呢。 宋嘉然只得作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又往国子监那边去。 到的时机刚好,恰逢国子监放衙,他们便装作和其他车辆一样,等在一旁让他们先过。 郑立晏撩起帘子一角,指给皎皎看,“那个穿着一身青衣骑马的,就是安国公家的那位,那边三五成群里,左数第二个,就是万太傅家的那位。” 皎皎看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过了。马车才慢慢往家里走过去。 等回了国公府他们要分开了,皎皎才对宋嘉然道:“嫂嫂,你等我想想。” 这一想,就想了三天,三天后,她来到宋嘉然房里,低着头道:“就李公子吧。”她也不傻,细细琢磨就知道父亲为何想在这三家里定,对于亲事会是家里的助益这一点,她一点都不介意。 她反倒感谢,哥哥嫂嫂疼她,让她去见见那三位公子,选个心仪的人。 她权衡再三,无论是家中环境,还是长相,还是那位李公子最得她心。 “好吧。”宋嘉然幽幽叹气,“你既然选择了,我就和你哥哥说。” 这边的话传出去了,没两日两边府里就通了气,康定伯府那边求了皎皎的生辰八字,等两人的生辰八字算过,没什么问题,就要明面上求媒人来下定了。 而在等这事结果出来之前,中秋的前一天,宫里突然来了圣旨,邀请平国公府去宫里参加中秋宴。 这可是大喜事,什么事都得往后让了。 老太太立刻召集了全家人商量进宫之事。 “前几日封了薇薇为公主伴读,今日又赏赐中秋赴宴,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着平国公府的!”老太太精神烁烁让人准备,这进宫是大事,不过消息来得突然,也来不及做新衣裳了,只得捡最好的用。 “是啊,说不定后面还有好差事等着国公爷呢!”吴氏也喜气洋洋,她还没进过宫呢! “母亲,圣上开恩,我们却不能不知足,府里这么多人,不可能都跟着去。”这话一出,满屋子就静下来了。 参加宫中宴会,拜见皇上皇后,那是顶顶荣耀的事,可这宴会,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平国公府光主子不算小一辈的就有十三人,不能都去吧? 于是谁去谁留,就得有个决断。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去不了了? 吴氏急了,连忙道:“国公爷这话说得有道理,这谁家去宫中也没有全家一齐出动的呀。母亲肯定是要去的,再加上国公爷和我,这就三个人了。再去四个就差不多了。”她先把自己算上了。 “可是,谁去呢?” “老大家的肯定要去的。”郑鹏一锤定音,“老大是世子,薇薇又刚被选中了公主伴读,他们去最合适。” 这就只剩两个人了。 钱氏不顾身后丈夫拉扯,站出来笑道:“儿媳还没去过宫里呢,祖母,这次您就带着儿媳去见见世面吧!” 小吴氏连忙道:“二嫂,这中秋佳节的,宫里人多,少康年纪又小肯定不能带去的,你若是去了宫里,谁照顾他呀。祖母,还是带上我去吧!” “就是,祖母,您可落下孙儿!”郑立昆紧跟着道。 李氏拉了拉郑立全的衣袖,可郑立全低着头愣是不动,气得她红着眼眶咬牙。 得了准信的郑立昀和洛氏就施施然站着,也不帮谁说话,反正他们是一定能去的。 郑立晏和宋嘉然对视一眼,宋嘉然努努嘴,她可不想去受罪。虽然对皇宫的宴会会是什么样有些好奇,但一想到去了就得给这个下跪给那个下跪的,她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郑立晏见她不想去,便主动退出,“我们就不去了,就留在家里吧。” 他这反应倒是让郑鹏点头了,不争不抢,这才对嘛。 老太太最终还是选了五房,若是郑立晏想去,她说不得还得好好考虑,但老二老四,庶孙罢了,自然比不得老五的。 于是确定去中秋宴的人,就是老太太、国公爷、吴氏、大房夫妇和少新薇薇,以及五房二人。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节 钱氏气得差点把牙龈咬碎了,也不管规不规矩了,扭头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郑立晏问宋嘉然,“真不想去皇宫里看看?”他以为她会对皇宫好奇的,在现代,老去故宫游玩呢。 宋嘉然摇头,“我才不想去呢,去了跪这个跪那个的,站一天等好不容易开席了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多难受啊。” 不过对于皇宫本身,她还是有一点好奇的,“皇宫,大吗?比咱们那儿的,哪个更大?” 郑立晏想了想,“大倒是大上不少。而且要新一些。” 这不废话,一个是刚正用着的,一个是文物了,能不新吗? 见她又要翻白眼,郑立晏握住她的手。 “干嘛呢!”后面还有人跟着呢! “没事,看不见。衣袖挡着呢。”郑立晏道,“嘉然,明晚我陪着你街上看灯会吧?” 宋嘉然抬头看他,“是我想的那个灯会?” “嗯,听说,都城的中秋灯会一向很好看。明晚都城不禁严,肯定很热闹。” 宋嘉然高兴地挽住他的胳膊,“正好,之前买的新衣裳可以穿了!” 第二日一早,国公府里要进宫的人早早就起了床,宋嘉然忍着瞌睡把他们送出了门,就要回房间睡回笼觉,却被钱氏拉住了,“三弟妹,你还睡得着呢?” “?”她为什么睡不着? 钱氏拉着她不放,“你刚瞧见五弟妹那副样子没?她穿的是什么呀?又是金又是银的,就跟乞儿暴富似的,什么都得扒拉在身上,没得惹人笑话。” 原来是想拉着她吐槽啊。可宋嘉然实在是不想听,她还想养好精神晚上出去玩呢。 钱氏还在那说,“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见识都没有。” 宋嘉然看了一眼李氏,她刚刚还想附和钱氏的话呢,听了这句脸也白了。 真是麻烦啊,宋嘉然挤出一丝笑,“呵呵二嫂,我身上不舒坦,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甩开了她的手,往三房走去。 钱氏空了手,“身上不舒坦?”她突然笑了,“不会是来了那个吧?这不是前些日子才去了一趟法源寺吗?看来是菩萨不保佑啊!” 李氏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闪过了一丝赞同。 宋嘉然一觉睡醒,美美地换上新衣裳,上好妆等郑立晏放衙回来。她问了皎皎要不要一起去。 皎皎虽然心动,却不想破坏哥哥嫂嫂二人的世界,就婉拒了。 宋嘉然也没多想,这次不去,以后也有机会嘛。 等郑立晏回来了,她立刻催他洗澡换衣服去。 “还有你的胡子,也刮一刮!” 郑立晏洗完澡出来,笑着道,“怎么这么正式?” “这叫仪式感!”她转圈给他看,“怎么样?我的新衣裳好看吗?” 郑立晏呆呆点头,看惯了她穿着各种漂亮小裙子的模样,一开始特别不适应她穿这些古代长裙。但时间久了,又觉得这些裙子她穿着也很漂亮,有种特别的温婉气质。 “今日你比嫦娥还美。”郑立晏夸她,忍不住亲她。 他说的也是真心话,宋嘉然今日一身浅蓝色秀月映荷纱裙,再配上精心设计的妆容,清冷似仙,好看得不得了。 宋嘉然很受用,但还是将人推开,“你胡子可扎了,快去刮一刮。” “你给我买个剃须刀吧要不?”他现在能用的是一种半月形的剃刀,特别不好打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在脸上留道小血口。 “行啊,我看看还剩多少积分,二十二个,剃须刀,12个积分……”她两眼望着郑立晏。 郑立晏苦笑,“我还是将就着用用吧。”买个剃须刀就去了一半积分,万一有个急事要买东西结果积分不够怎么办? 等收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就出了门。 隔壁院子里,钱氏正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玩呢,这边一出门她就看见了,撇着嘴道:“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宫的是她呢!” “整日里就知道黏着男人,等着日后人老色衰了,就等着哭吧!”她紧紧地抱着少康,她就不一样了,她有了儿子,就有了一辈子的依靠。 “我们去哪看灯会?”马车里,宋嘉然问道。 “先去北街逛逛,然后一路往西街走去?”北街多是寻常百姓住处,街巷中有许多小吃店;西街则是商铺酒楼的聚集地,晚上的灯会也是在西街上举办。 “好呀好呀!”除了郑立晏偶尔放衙时给她带点糖人啊糖炒栗子之类的,她好久都没吃过那些街头小吃了。国公府里的厨子手艺虽然也很好,但人呐,总是拒绝不了那些小吃。 “对了,说起这个,我空间仓库里还有一些食物呢。”因着郑立晏在皇林卫当差三班倒的缘故,他有时候放衙回来都不是饭点,但值了一天班,又饿得不行,所以宋嘉然每次吃饭都会单独留下他的那一份,放进空间仓库里。偶尔做的一些点心之类的,也会放进空间仓库里。 “没事,反正空间仓库能够保鲜,什么时候吃都行。” “还是得赶快吃了,空间仓库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没多少地方能放吃的。”不过十立方米的空间,她这些日子放了不少东西进去。 “可惜只限购一个,否则咱们再攒攒积分再买一个就是。”宋嘉然的那个系统商城,里面的东西虽然多,但价格设置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有的东西还限购。 “有一个就不错了。”两人说着话,外面的小厮敲了敲窗檐,“三爷,三夫人,到了。” 下了车,果然如郑立晏所说,这边都是低矮的民居,来往的百姓都穿着普通。许是今日是中秋的缘故,街上的人也挺多的。见此地突然来了一辆豪华马车,都忍不住打量。待郑立晏和宋嘉然下了车后,更是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他们倒没有什么恶意,只看马车就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不一般,他们哪敢妄加议论,只是纯粹好奇这样身份的人来北街做什么。 许多高门大户的少爷小姐,都不屑来这边的。 “你们就在这候着就是,不用跟着我们。”这么多人,也太瞩目了些,都跟着哪还有约会的气氛 。郑立晏牵了宋嘉然的手就走。 两人这逛逛那逛逛,遇到了好吃的就停下,没一会,郑立晏手里挂满了东西。有胡麻子家的灌汤包、张拐子家的小馄饨、王胡子家的炸豆腐…… 宋嘉然沉浸在这种逛小吃街的乐趣里,致力于找到各种美味,好不快乐! 作者有话说: 郑立晏:带老婆去约会嘿嘿嘿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先给点甜枣吧毕竟马上就要惨兮兮了。 第十一章 (修) 两人在北街逛到天快黑了,才找了个暗巷将没吃完的小吃收进了空间仓库。 又往西街走去。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郑立晏紧紧牵着宋嘉然的手,将她护在怀中。 西街各处街道两旁都挂满了各色灯笼,这些灯笼有商家自己做的,也有名家出手,光彩绮炫、夺目迷人,引得游人驻足惊叹。 宋嘉然走到一个卖面具的铺子前,买了两个面具,一个画着“吴刚伐桂”,一个画着“玉兔捣月”,着实很符合今日节日气氛。 她将“吴刚伐桂”的那个递给郑立晏,自己带上“玉兔捣月”的。 “有参加假面舞会的感觉了!”她笑着道。 边上行人匆匆走过,“快快快,去锦楼那边!锦楼的灯要开了!” “真的吗?那咱们得赶快去,去晚了可没有好位置了!” “锦楼?”宋嘉然觉着这名字有点熟悉,看向郑立晏。 郑立晏提醒她,“你忘了?我前两天才和你提起过的,今次主灯所在的酒楼。” “啊!我想起来了!” 每年中秋,宫中都会命珍司坊制出最精美的子母灯。其中母灯,会留在宫内,子灯则会送出宫外。而中秋节前夕,都城里的各个酒楼就会争相比斗,最终胜者,就能得到这盏子灯,挂在酒楼最高处。 这盏子灯,也被称之为都城中秋灯会的主灯,当皇宫城墙上母灯亮起时,子灯也将点燃,子母遥遥呼应,以示天家与百姓一体,天下和谐之意。 也因着这番缘故,各灯笼名家都会乐意将自己所制作的灯笼或赠或卖与获得主灯的酒楼,一般来说,每年获得子灯的酒楼所展示的灯笼,都是那一年最精美的灯笼,所以人人向往趋之。 “我们也去看!”宋嘉然兴致昂扬,拉着他就跟着人群走。 郑立晏人高马大的,护着她一路往前,但人实在是太多,两人根本挤不进去。 前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宋嘉然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远处的灯光,她不由撅起了嘴。 “要不,我把你抱起来?”郑立晏提议。 她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万一有谁认出了她们,传了出去,她又不知得受多少唠叨。这样的行为,在这时候还是太张扬大胆了。 “那可怎么办啊?待会锦楼的灯亮了,你根本就看不见啊!”郑立晏一副为她苦恼的样子,“早知道,我就定个锦楼的包间,咱们直接上锦楼里看去就好了。” 他嘴角勾起,说着丧气的话脸色却一点不丧气。 宋嘉然狐疑,掐住他腰间的软肉,“郑立晏,老实交代,你到底干嘛了!” “嘶,嘶!”他吃痛,连忙求饶,“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吗?嘿嘿,我是那种考虑不周到的人吗?”他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我早就在锦楼订好位置了。” 他带着她往锦楼大门处走去,表明了身份,就有小二带着往包间走。 “这位爷,夫人,这间可是今晚观赏灯会最好的房间之一,两位好好欣赏!”他拱着手说着吉祥话。 郑立晏也如愿丢给他赏银。 转头一看,宋嘉然已经扑到栏杆那儿,半边身子探出去了。 “你小心点!”他过去搂着她的腰。 宋嘉然语笑嫣嫣,“这儿太美了!”她长袖一展,“看,郑立晏,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所指之处,灯火如画。 郑立晏配合她,“有此江山如画,美人在侧,死而无憾。” 宋嘉然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大好的日子,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俩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辈子要好好活才行。” 她眺望远方,今晚整个都城都灯火通明,百姓们都踏出了家门,天上圆圆的月亮清亮又朦胧。 有才子微醺大笑着吟出绝佳诗句,有妙音坊的姑娘们在运河桥上翩翩起舞。有游子垂眸落泪思念家乡,有女郎低声祈祷向嫦娥诉说心肠。 “亮了!亮了!”人们惊呼。 锦楼的最高处,一盏画着“嫦娥奔月、海阔天平”的大灯笼亮起,而远处皇城楼上,画着“万里江山、歌舞升平”的母灯也遥相呼应。 随着两盏灯亮起,漫天的烟花炸开,照亮了这人间都城。 “郑立晏,虽然现在说这话很煽情很老土。但是,我爱你。”在这陌生孤独的世界,有你陪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宋嘉然双手挽住郑立晏的脖子,背后是浪漫绽放的烟花,她双目灵动泛着流光,此时只有他一人。 “嘉然,我向你求婚的时候说过,我郑立晏会一辈子爱你呵护你。这句话,无论到了哪,无论我们成为谁,永远都不会变。”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他们是这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永远都是。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1节 也不知道郑立晏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快一天了也不知道吃没吃过东西。 不过眼下,她有更要操心的事。人生五大事:吃喝拉撒睡,在这天牢里,吃喝睡也就这样了,宋嘉然心态乐观尚且能接受,但关于“拉撒”,她也有点忍不了。 其实她已经憋了快一天一夜了,自昨晚被带到天牢里,就没有释放过。但她看了,这天牢里只在角落有个马桶…… 之前在国公府时,各房都有自己的盥洗室,就如他们三房,盥洗室在内室后头,大约十几平的模样,放置马桶的地方周围还专门用屏风挡住,还会撒有香料以保持空气的清新。那马桶也是有人日日清洗,只要她用过,就会有侍女将马桶清理干净。 可现在,那个马桶静静地待在角落,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新的,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真的拉不出来…… 可是现在不用,等待会男人们回来,她更不好用了! 而且,做第一个使用的,总比在别人后头用,心理上要舒服点吧? 思及此,她走到门前,呼唤正在打盹的差役。 “官爷,我有桩事想麻烦你。”她抚了抚头发,不经意间,一个银豆子掉了出去,刚好滚到差役脚边。 “能不能给我们一块布,大概这么大的……”她用力比划。 她的请求并不算什么,差役一听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那些被关到这儿的,不少都是出身大家族的,各种毛病一堆,这儿吃不下那儿睡不了,便是放个水都恨不得有人把着。若是那种整家下狱的,有女眷在,就更麻烦了。 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请求。而这样的小事,给个方便也无伤大雅。 差役神态自然地捡起了那颗银豆子,“布是没有的,只有几件不要的破衣裳,你要不要?” 能不要吗? 宋嘉然只得道谢。 “嫂嫂?”皎皎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她一直看着宋嘉然,却不明白她的做法。 “皎皎,帮我个忙。”她想把地上的茅草编成绳。 皎皎立刻答应,“好。” 两个人一起,速度很快,草绳编好后,宋嘉然走到马桶那,往两边墙上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两根凸出来的木头。她身高不太够,只能勉强踮起脚,将绳子甩上去,打好结。 然后接过了差役递给她的几件破衣裳,衣服的味道有点大。她屏住气,将衣服搭在草绳上。 一个简陋的马桶间做好了。 皎皎也立刻明白了宋嘉然的想法,眼睛一亮。 嫂嫂太聪明了! 宋嘉然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待会男人们回来了就更不方便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皎皎,你帮我看着,我先进去,待会换你。” 皎皎面子更薄,但她也快忍不住了,便红着脸点头。 宋嘉然“钻”进了这个马桶间,她又翻出来一条帕子,垫在马桶边缘,再出来时,已是神清气爽。 “你快进去吧。”她催促皎皎。 其他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一开始她们还无比嫌弃宋嘉然的做法,心里抱定主意打死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出恭。但也不知道是看见宋嘉然两人轻松的神色被感染了,还是真的憋不住了,最后还是用了。 就是这用的人多了吧,味道就有些不好闻。好在女人家嘛,出门身上少有不带香包香丸的,几人凑了一堆香丸碾碎了撒在周围,味道好了不少。 等差役送来晚饭时,几人还是不肯吃,宋嘉然便如法炮制将馒头收好,这回却是用的皎皎的帕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立晏他们终于被放了回来,一水的精神萎靡,脸色青白。 宋嘉然连忙过去搀扶,“怎么样?可还好?” 郑立晏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那边几个小的却哭了。 少康在钱氏怀里大嚎,“娘!我怕!他们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出去!我怕!娘,你把他们赶走!赶走!” 少荣也趴在李氏怀里抽噎不已。 少新倒是没哭,但明显也受到了惊吓,跟在郑立昀后头一句话也不说,老太太心疼得不行,把少新抱在自己怀里,问郑鹏,“这是对你们做了什么?” 郑鹏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有吃的没?” 小吴氏忙道:“有有,老三媳妇,把收着的馒头拿出来!” 宋嘉然抿着唇,将馒头分给几人,郑鹏看着被挤变形的粗面馒头皱了下眉,但还是拿了两个。 少康少荣却不肯要,跑过去抱着老太太,“曾祖母,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奶酪酥!”他们平日在府里,虽然没有少新得老太太喜欢,却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若是想要什么爹娘不肯给,找老太太撒个娇,老太太也乐意宠着他们。 被两个曾孙扯着袖子,老太太也遭不住,不禁开口,“鹏儿,你跟娘说实话,咱们家,究竟会如何?” 郑鹏想说他哪里知道? 中秋宴上莫名其妙地被刺客指认,皇上连他的辩解都不听就将全家下狱。 他今日更是被屈辱地带到审讯室里,虽然没用刑罚,但那审讯官话里话外都是叫他认罪。他认什么罪?他什么都不知道! 郑鹏阴鸷的目光环视了一圈,他差点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这几个儿子背着他做了些什么了。 被他的目光一扫,各人反应各不相同。 郑立昀冷脸坐着,任由洛氏试探问话也不为所动。 郑立勤僵硬地吃着馒头,看也不看正在撒泼的钱氏。 郑立晏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小声和宋嘉然说话。 郑立全则低着头不停颤抖,李氏给他端水,他还吓了一跳差点没把碗摔了。 郑立昆不满地冲着小吴氏吼,让她快点给他把馒头掰开。 哪个也不像能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的人。 郑鹏闭了闭眼,摇头道:“儿子也不知道,圣上令侯玉泽彻查,只希望能还我平国公府清白。” 老太太张了张嘴,“会的,一定会的。外面还有丽淑他们,万家、张家都会定会我们说情的。还有桂王,桂王肯定不会不顾的!” 说到桂王,一直冷着脸的郑立昀眼睛也亮了点,没错,外祖父不会不管他的! “但愿吧。”郑鹏无力道,如果他真的被定死了谋反的罪名,便是桂王也救不了郑家! 角落里,宋嘉然贴着郑立晏坐着。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宋嘉然递给他水碗。 见他吃完了一个,她又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他。郑立晏大口吃了一口,动作顿住,用眼神问她。 “?”这个的口感和刚刚的明显不一样。 宋嘉然微不可见的点头,这馒头是她从系统商城里买的,就是普通的白面馒头,一积分二十个。她原本没打算买的,但刚刚小吴氏将她收好的那些馒头都拿了去,给其他人一分,就只给郑立晏留了两个。 两个馒头,饿了一天的郑立晏哪里吃得饱? 宋嘉然也不想和她争论,就想着在系统商城里买点,却没想到,系统商城里的白面馒头这么便宜,她直接就下单了。 好在天牢里本就昏暗,刚刚送他们回来的差役提着油灯走了,牢里更是一片漆黑,宋嘉然悄悄塞给他馒头,别人也看不见,听见咀嚼声,也只以为是郑立晏吃得慢。 这粗面馒头实在太难下咽了!他们也吃得慢。 郑立晏边吃边小声和宋嘉然说话,告诉她今日的事。听到他说他一进那审讯室就晕血了,她差点没笑出声。估计那审讯官也没想到长得这么高壮的平国公府郑三爷居然晕血吧? 作者有话说: 宋嘉然:只要大家一起社死,就不算社死! 第十五章 一晃三天过去了。 天牢里,平国公府的主子们不再光鲜亮丽了,而是个个灰头土脸,油光满面、颓废无神。 众人之间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紧张。 一开始,大家还能保持平静,可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点大的牢里,各种糟心事纷至而来,大家也开始剑跋扈张起来,一点点小事就能吵起来。 今日一早,少贤又哇哇地哭了起来,小吴氏再也忍不住了,顶着杂乱的头发冲着洛氏吼,“大嫂,能不能让少贤别哭了,这样子谁能睡得着啊?” 其他人都没说话,但显然也是认同她的话的。大家在这地方本来就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少贤一哭,又被惊醒了。 洛氏涨红了脸,无助地看向郑立昀。 郑立昀冷着脸对小吴氏道:“少贤才这么大点,什么也不懂,希望大家多担待点。”他的话挺和善,可配上他阴冷的脸,却让小吴氏一惊。 她还没见过平日里风光霁月的大哥这般模样,不由揪了下郑立昆。 郑立昆还以为妻子求他帮忙说话。他自来是个混不吝的,之前受伤昏迷就是因为中秋宴上那刺客指认郑鹏,皇上要捉拿他们一家,他跳出来说不可能,还激烈反抗侍卫的押制,结果被下令打了一顿板子。 这几天无法动弹,正憋着气呢。 “大哥,这也不是我们不担待,但少贤这日哭夜哭的,谁受得了啊?本来大家心里就不舒服,这听着他哭,火气都往上冒了!” 洛氏没好气道:“五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小的孩子,哭起来谁也止不住,难不成还能捂上他的嘴么?” “那就捂上啊!”郑立昆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洛氏眼泪霎时间就上来了。 郑立昀冷笑,“五弟心思竟是如此险恶!” “我怎么了?”郑立昆还没反应过来,小吴氏已经想捂住他的口了,这男人,怎么话都不过脑子的,便是真的这么想,也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啊! 他不满地挥开小吴氏的手,这女人做什么?正要问,余光就瞥见一道残影。 “夫君!” “昆儿!” 郑立昆只觉胸口一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不容易能呼吸了,便瞪着眼看向刚才踢自己的人,下一刻却傻了眼,嘴里的脏话也迟疑了,“你他……爹,爹你踢我做什么?” 他不怕其他兄弟,却最怕郑鹏。 郑鹏阴沉着脸,“踢得就是你这个不仁不义的不孝子!你一个做叔叔的,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他最疼大儿子,连带着对大儿子的几个孩子也疼爱。 可刚刚郑立昆说什么?“捂住就是了”?这不是要闷死少贤吗? 郑立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氏上前挽住郑鹏,“老爷,昆儿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他一向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心里是没半点城府的,也就是嘴快罢了。” 她又想洛氏道歉,“老大媳妇,你千万别和你五弟计较,他是做叔叔的,疼少贤还来不及呢,你忘了,之前少贤周岁,他还特意去求了长命锁呢!” 她是长辈,主动道歉给了台阶下,洛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2节 “哼。”郑鹏见郑立昀神色好了些,也不再骂了。 正巧,外头刘石强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人,来的正是郑丽淑及其夫君万则成。 “丽淑!则成!”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老太太激动的手都在颤抖,高兴问道:“是不是外面有消息了?” 钱氏也道:“大姐,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却见万则成对刘石强拱了拱手,“还请让我们说说话。” 刘石强态度恭敬,“您放心,上面已经交待过了。”他将牢房的锁打开后就退了出去。 “贤婿!如今情况如何?”见人走了,郑鹏立刻上前问道。 郑立昀他们也围了过去。 而这边,郑丽淑也被女眷们围住。 “祖母,我给你们准备了吃食,你们先用一点!”她招了招手,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便提着食盒上前。 将自带来的桌子抬进来放好,从食盒里端出来了一道道精美的吃食。 少康少荣最急,也顾不得手脏不脏了,抬手就抓了块红豆糕送进嘴里。 薇薇少新稍微好一些,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手,才拿起碗筷用膳。 宋嘉然看着这满桌好菜,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种这是“断头饭”的错觉。有这种感觉的不只她一个,老太太和洛氏都没动。 “丽淑啊,你老实和祖母说,外面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太太沉着脸。 郑丽淑咬着下唇,她今日虽然依旧是往常打扮,但青黑肿胀的双眼也不难看出她这几日过得并不舒心。 “祖母……”她话未说出口,那边的郑鹏却突然大吼。 “不可能!圣上怎么会如此对我平国公府?!” 他情绪激动,状若疯癫,就要往牢外冲,周围的郑立昀他们也仿佛被定住了身形,没一个拦住他的。 但门口守着差役,他又如何出得去,郑鹏挣脱不过,慢慢跪了下来,似哭似笑,“陛下!老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啊!臣一心为国,怎会和明王勾结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恳请您还臣清白啊!” 老太太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睛一翻,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后倒,吴氏眼疾手快地扶住。 下一刻,老太太大哭了起来,“皇上,平国公府世代忠良,先祖更是有从龙之功,我儿断不可能这种这种事啊!” 正在吃饭的孩子们都顿住了,他们再小,见家中权利最大的两个人都在哭,也知道出大事了,也不敢吃了,都跟着哭了起来。 洛氏涩着嗓子,“大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怎么会,不过短短数日,偌大的平国公府就要倒台了呢? 郑丽淑别开眼,这几日她也不好过。这姻亲之间,少有不被连累的。圣上虽然下了旨,不波及出嫁女,可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她在永昌伯府又岂会有好日子过? 她也不是不忧心娘家,这几日,她求着丈夫为郑家游走,又去外祖家哭求,可不论是万则成还是桂王,都告诉他,这事已成定局。 见她这样,洛氏也明白了,但她还是不肯放弃,“皇上连一丝活路都不给我们吗?” 圣上就如此无情么? 作者有话说: 不要纠结古代正常的查案流程哦,本文纯属架空,问就是私设如此。(主要不是剧情重点,不想拖拉。) 第十六章 郑丽淑闭了眼,“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褫夺爵位,举家流放。好歹能活下来。”这已经是郑家的关系在朝堂上尽力游说的结果了。 “流放……可是,可是少贤他们还这么小,怎么受得起流放之苦?”洛氏得知不用以死谢罪,刚松一口气,脸色又难看起来。自古流放之地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且自都城出发,路途遥远,没有三五个月都到达不了。他们大人尚且不能保证安全到达,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所以我今日来了,你把少贤给我……外祖父在外头候着。”她的外祖父,正是桂王。 洛氏一愣,把少贤给她?她自然明白此举是为了救少贤,可是她怎么舍得?若真的被判流放,她与少贤说不得此生都见不到了。 作为母亲,洛氏根本不舍得母子分离。少新和薇薇也站在她身边抓着少贤的衣袖。 郑立昀却走过来了,不容置疑道:“洛氏,把少贤给大姐!” “夫君……”洛氏红着眼眶。 “爹爹,不要送走弟弟。”少新黝黑的眼睛盯着郑立昀。 郑立昀心里一虚,他不舍得责骂长子,只得低声道,“送走他是为他好。”刚刚姐夫万则成已经和他说了,少贤送出去后会养在桂王府里,他们会想办法瞒住此事。将少贤送出去,既是为了少贤的性命,也是为了给平国公府……留后。 他看向洛氏,软了声音,“洛氏,你最明事理,把孩子给大姐。” 他眼里的寒意一览无余,洛氏只得松了手。 突然,钱氏推开抱着她哭的蓉儿英儿,跪在郑丽淑面前,“大姐,你把少康也带走吧!弟妹求你,把少康也带走吧!”她把少康推到身前,“少康还这么小,根本受不了流放之苦啊!” 对她,郑丽淑就没什么感情了。扯出了被抓住的裙摆,她又对老太太道,“祖母,我还备了些衣裳,你们可以换上。” 她受不住满屋哀怨的眼神,擦干了眼泪,抱着少贤走了出去。她自觉,只能做这么多了。 万则成也向郑鹏拱手,“……约莫就在这几日,旨意就会下来了。”说罢也离去了。 满室寂然。 郑立晏突然大步走过来,拿了两副碗筷,舀好饭,递给宋嘉然,“先吃饭。”总归是有活路的,无论怎么样,在那之前,先把肚子填饱。 宋嘉然本来也有着丝迷惘,听他这么说也回过神来,没错,先把肚子填饱,不就是流放吗?就当是徒步旅游了。 能活着就行。 她接过饭碗,大口的吃着饭,还招呼皎皎,“别愣着,吃饭。” 皎皎听话地捧着碗,几乎是边吃边哭。 还跪在地上的钱氏一抹脸,站了起来,抓起筷子赶了半盘子菜,“少康,吃饭!多吃点,再不吃,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被他们这么一带动,其余人也都围了过来。 他们也都饿着呢。 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这样好的饭菜了,几乎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肚子填的浑圆。 都没等到第二天,晚上,侯玉泽携圣旨而来,宣布了对平国公府的处罚。 “……平国公郑鹏,勾结明王细作,意图谋害天子,证据确凿,罪不容诛,但念其祖于国有功,现夺其平国公爵位、罢其子嗣功名、没其家产、奴役,责令其下三代不许科举,于明日寅时前往北疆戍边抵罪。” 侯玉泽合上圣旨,叹息道:“郑国公,刑部已于你的书房里找到了你与明王部下陈榘来往的书信。证据确凿。” 郑鹏却不像之前一般激动,而是面色平静道:“臣领罪。谢皇上隆恩。” 他也不是傻子,再不明白,也白当这么多年的平国公了。 当平国公多年,他别的没学会,只一个道理深深记在心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侯玉泽再次叹气,“圣上宽容,许郑家姻亲明日在折柳亭相送。” 郑鹏再次叩谢,“谢圣上隆恩。” 第二日一早,众人分批换上了郑丽淑带来的衣服鞋袜。 原来的衣服都丢下了,宋嘉然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衣物,心里就有了数。 谁都不是傻子,她能想到让皎皎贴身藏点东西,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只之前进宫赴宴的那些人,他们进宫去时可是穿金戴银的,来到天牢里也没让他们摘了首饰。可现在,个个一身朴素,头发衣服上一个首饰也没有的。 那些首饰能去哪,只能藏在身上了。 横竖没人搜身。 换衣服时,宋嘉然拿出两副鞋垫,塞给了郑立晏,让他垫在脚下。鞋垫自然是用积分买的,一积分五双。这不知要走多远的路,就穿着这布鞋,脚底不知得磨出多少燎泡。 他们换完衣服,就被人推着出了天牢。 天还是一片漆黑,来押送他们去往北疆的差役们已经候着了。 “老许,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刘石强和为首的那个人打着招呼。 老许脸色有道划过半张脸的疤,看上去阴深恐怖,他眼神划过郑家的人,语气里满是嫌弃,“又有老又有小的,最麻烦了。” 刘石强闻言就笑,“所以路上还得靠你了。”他简单提了下郑家人的身份,隐约提点了几句这家人还有王府亲戚,让老许在路上别太过分。 老许面上答应了,心里却不以为意。 这都成阶下囚被流放了,亲戚是王爷又怎么样?他老许押送的人多了去了,就没见过去了北疆还能回来的人。 “行了,走了!”他拍了拍刘石强的肩膀,走到郑家人身边,抽出缠在腰上的鞭子,往地下一抽,“咻”的声音惊得众人一抖,少康咧嘴就要哭,钱氏连忙捂住他的嘴。 老许狞笑道,“各位,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公还是什么侯,老子就是负责押送罪犯的!你们来到老子手里,你们就是罪犯!都给老子收起那些娇贵毛病!否则,你们能不能安全走到北疆,我可不保证!” 见郑家人脸色青白一片,他心里顿时满意。 “都走快点,卯时一刻,要赶到城郊,那里还有你们未来的伴儿等着你们呢!”这要一起流放北疆的,也不止郑家人,还有其他罪犯。 他这么说着,自己却上了一辆马车,就坐在车辕上,不时抽着鞭子催促他们快点走,也不怕他们逃跑,押送的有数十人呢,而且他们的身份凭证都在老许那,只要跑了,就是流民,在哪也活不下去的。 郑家人就这么跟在马车后头,往未知的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说: 正经流放肯定也不是这样的,本文架空私设如山啦。 终于要踏上流放路了,小郑小宋要吃苦头了。 第十七章 折柳亭位于都城郊外,本是间供人歇脚的官方茶驿,周围种着几棵柳树,后因无数人给即将远去的亲友在此折柳送别而得名。 此时的折柳亭,站了不少人。不过这些人神色之间都多少有些尴尬,也不互相交谈。不交谈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都是来这送郑家人的。 严谨点说,这些人都有着姻亲关系,但这关系的源头郑家,如今犯了大罪将被流放到北疆,实在不是一件能作为话头的事。 如今的郑家,可谓是泥垢里的臭鱼,谁也不想碰,免得惹得一身腥。这些人能来此地相送,也足以可见其人品了。 远远的,宋嘉然就看见前面折柳亭前站着的宋家父母还有她的弟弟宋时楼。 她眼眶一热,知道宋家人好是一回事,可在此时此景看到宋家人,心里的暖意怎么也止不住。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3节 她看见宋父和许解差说了几句话,老许便和其他差役驾驶着马车去了一旁,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宋嘉然疾步走了过去,“爹,娘!” 郑立晏也跟着喊道。 宋母红着眼睛,伸出手摸宋嘉然的鬓边,“怎就如此,怎就如此……”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突然间女儿就要随着夫家流放。 她看向郑立晏的眼神都有些埋怨,早知今日,若是不将女儿嫁给郑家,也不会遭此苦难了。 “娘,只是流放,又不是生离死别,您别太担心。”宋嘉然安慰道。 宋母闻言却泪流不止,“你去的可是边疆,这一去,也不知还能否再见上,与生离死别又有何不同?”此去经年,她和丈夫年纪也大了,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再见女儿了。 宋嘉然沉默不语。北疆距离大夏都城太过遥远,他们又是戴罪之身,很难回来。 “好了。就像嘉然所说,能活着就是好事,就有盼头。”宋父终究是沉稳一些,心里虽不舍,也知道这事已成定局,没有更改的余地,不如让女儿女婿在那头过得好一些。 “立晏,”他唤道,“老夫打听过了,你们此去北疆戍边,投的是驻北军陆山营下属的黔山部,那黔山部的副将吕四酒与我宋家有几分渊源,等你们到了那,便拿着老夫的手信找他,他会安排你们的。” 这自古以来,做事办事少不了人情,流放北疆戍边,虽是以劳抵罪,若是有人看顾几分,便是罪犯之身,也能过得好上一些。 而宋家几代行医,最不缺人脉。 这份恩情不可谓不重,郑立晏郑重躬身道谢,“多谢岳父!让岳父岳母操劳,是小婿不孝。” 宋父再次叹气,事已至此,责怪郑家人已经无用,他现在唯一欣慰的便是他这女婿还是个好的,至少这一路上会护着女儿。而宋家做的这一切,也未尝不是希望郑立晏能看在这些的份上护着嘉然。 宋母将宋时楼背着的包袱拿下来递给郑立晏,“别的给不了,要查看的,里面就装了些衣服鞋袜,和几瓶药丸子,用途我都写上了。”她握着宋嘉然的手,两人袖子相合,一个东西就滑落了宋嘉然手中。 宋嘉然面不改色,将东西收进了空间仓库。 “二姐!”宋时楼突然出声道,“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你和姐夫!” 宋嘉然笑着答应,“好。” 另一边,洛氏的娘家人也来了,正在与大房几人说话。 钱氏李氏小吴氏家里皆没有来,只得都围在郑丽淑派来的人身边。郑丽淑本人并没有到来,而是派了身边的侍女,她也给众人准备了包袱。 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位康定伯府的李二公子李浦泽也来了。他有些不安的站在人群里,似要找皎皎说话,却又不敢。 可郑家人都在与人说话,也没人管他。皎皎自然也看见他了,可明面上她应该是不认识他的,所以只得装作不知情,站在一旁等候正在与宋家父母说话的哥哥嫂嫂。 宋嘉然瞧见了,便向宋父宋母说了一声,带着皎皎走了过去。 “李公子为何而来?”她心里隐隐有猜测。 李浦泽仔细辨认,认出她是谁后,握了握拳头,嘴唇颤抖着,“郑三夫人,我是为我和郑姑娘的亲事而来。郑姑娘,我不能与你成亲了!虽然我们还未正式下定,亲事也算不得数,但我还是觉得,我应与你当面说上一声。郑姑娘,我不是嫌弃你如今的身份,只是……是我懦弱。” 他不敢抵抗家中长辈的决定,也不敢豪言能耐住寂寞等郑家姑娘回都城,更不敢放下一生荣华与郑家姑娘一同去北疆。 “郑姑娘,是李浦泽,对不住你。”他双手拱礼,弯腰道歉。 皎皎却突然笑了,她眼角有泪,嘴角的笑意却不作假,“李公子,我们亲事本就未定,不过长辈戏言,你有何对不住我?” “李公子,你心地善良,日后定会有好姻缘的,切莫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粲然一笑,向李浦泽福身做了一礼后,挽着宋嘉然转身离去。 李浦泽却被这一笑晃了神,他心蓦然一痛。今日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差点与他定亲的郑姑娘,他背着父母只身而来,只不过是出于自身道义愧疚罢了。可此时,却不免叹息,时也命也,他与这位郑姑娘有缘无分。 宋嘉然悄悄侧头,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浦泽,轻声问皎皎道,“可惜吗?”原是一桩好姻缘,却奈何命运弄人,终要错过。 皎皎却摇头,“不可惜。我只庆幸,我与他还未真正下定。既不耽误他,也不叫我真正伤心。”她此刻心里,只有丝丝酸涩罢了。 若是两人早已许配终身,她又钟情于李浦泽,康定伯府再来退婚,那她怕是也不用活了。这世道,对被退婚过的女子是不大友好的。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她现在都是罪臣之后,还要去到那荒无人烟的北疆了,退没退过婚又怎么样呢? “不可惜就好。”看出她没有为情所困,宋嘉然也放下了心,“不过这位李公子,倒真是一片赤诚之心。” “是啊,”皎皎笑道,“我眼光好!” 作者有话说: 就,世事总有无奈事,只道命运无情人。 我皎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十八章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许解差就来赶人了。 “几位大人、夫人,也别让下官难做。这圣旨吩咐了,不能逗留太久,您几位还是请回吧!” 宋母无奈,“嘉然,好好保重自己!”说完抹着眼泪上了马车。 宋嘉然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也是悲从中来,“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等他们走了,许解差又恢复了之前的态度,“把你们的包袱打开!” 钱氏抱紧包袱,“这是给我们的,你想做什么?” 许解差“嗤”了一声,“你们是去流放的,又不是去享福的,别忘了你们的身份!凡是金银之物,都不能带!去,打开他们的包袱看一看!”他抬起下巴,立刻有差役上前拿他们的包袱。 “哎!哎!”钱氏躲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包袱被打开,里面果然有些碎银子。 许解差拿起银子把玩,心情大好,从这些罪犯手里缴获的东西,都不必上交,就当是他们这次押送的辛劳费了。 眼见着包袱里的衣裳被打翻在地沾了不少灰尘,钱氏她们急得直跺脚,郑立晏当机立断,在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差役翻包袱之前,主动将包袱打开。 “您瞧,我这包袱里就几件衣物,一个水囊,还有几瓶药丸子,这药丸子也不是稀罕物,我夫人身体不好,自来有些不足之症,这药是我岳父专门为她配的,别人也用不上。这位大哥,还望行个方便!”这些药瓶上也没有个标签,差役一一打开,倒出来的药丸别无二致。 他回头看向许解差。 想到之前收到的银子,许解差点了点头。 那差役便将包袱丢还给了郑立晏。 宋嘉然松了口气。 “行了!时候不早了,都给我快点上路!走慢了,今天就别想着吃饭了!”不顾钱氏等人的哀嚎,许解差又一甩鞭子,催促众人快走。 走了半个时辰,就看到了在路边等候的“大部队”,也是此次被流放北疆戍边的主力,大约四五十人,也是有男有女,其中有几个看着更是凶神恶煞的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甚至被戴上了脚铐脚链。 他们周围守着的差役也更多。 而与这群人会和后,行走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郑立晏就慢慢地带着宋嘉然落到了后边。 他小声地和她说着话,“刚刚岳父和我说了些消息。他让我不必着急,等到了北疆也要稳住,郑家不是没有洗刷冤屈的可能。” 宋嘉然扬眉,“这是什么意思?那位真是被冤枉的?” 郑立晏无语看她,“你怎么会觉得他有胆子敢勾结明王?”郑鹏若是个胆子大的,郑家也不会在朝中日益薄弱了。 宋嘉然撇嘴,她这不是想着万一吗?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郑家真是被冤枉的,那他们这一遭罪,岂不是要白受? “这几天,我也想了许久,想着之前一段时间都城发生的事,再结合那日万则成说的话和刚刚岳父之言,我也大概明白了。”他之前在皇林卫,听了不少密辛朝事。穿越前也是读了不少史书的,各种信息一串连,就知道郑家突如其来的灾祸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之前大封明王,现在却想反悔,要收拾明王,需要出师有名。郑家,不过是为了让这个‘名’更正式点罢了。” 月余前都城里就传出有明王细作出现,可一直没有抓到,可偏偏,中秋宴上这细作出现了,刺客刺杀皇上不成不说,还指认郑鹏是接应。 接着皇上大怒,下令抄查郑家,短短几日,就结案并判郑家人流刑。 其中种种,漏洞太多。 可是偏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郑立晏感叹,这就是封建王朝,一个家族的生死存亡,不过上位者一句话罢了。 “但这其中,未免没有郑家不自立的缘故。朝中这么多家族,为何偏偏选中郑家?门第高,却无能干的掌权者,更无长进的下辈,若是郑家有方太傅那样的人,又或是有安国公家那样的青壮,皇上想动,也得再三思量。何至于,我们如今像案板上的蚂蚱,根本反抗不了。”宋嘉然直言道。 “若是我们来得早一点便好了,我在皇林卫有了建树,升官发财,你现在也不必跟着受苦了。”若是只有他自己要受这跋涉之苦,他倒不觉得什么。可一想到,宋嘉然也得走上这么远的路,便心疼得不得了。 宋嘉然摇头,“来得早了,咱们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呢!” 郑立晏神色一凛,“咱们到现在也不知那人是谁。”他看向前方走着的郑家人,眼里冷意闪过。 “日子还长,总会知道的。”宋嘉然低声道。 他们一路往前走着,太阳也越来越刺眼,现在虽然已经入秋,天气不算热,但走了这么久,还是出了一身汗。 而且,离城门越远,这路也越来越难走了,要不是有许解差的马车在前头开道,他们还得自己拔草。 宋嘉然已经走累了,这具身体也是娇养长大的,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这会也受不住了。 “都原地停下,就在这儿吃午饭!”有差役拿出个锣敲了一下。 有人就问,“官爷,午饭吃什么啊?” 那差役啐道:“给什么吃什么!” 郑立昆眼尖,瞅到一块大石头,连忙跑过去占位,“祖母,父亲,快过来!” 他们连忙走了过去。 皎皎扶着老太太坐下,自己却被小吴氏挤到了一边,她也没说话,安静地走到宋嘉然身边。 “皎皎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呢。”自从上了路,老太太就把皎皎叫了过去,她老人家走路不稳,需要人扶着。 “嫂嫂,怎么了?” 郑立晏将包袱放在一片平地上,宋嘉然拉着皎皎坐下,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瞬间舒服了许多。 “你喝吗?”她问皎皎。 皎皎摇头,“我有呢。”郑丽淑给他们准备的包袱里,都放了水囊,也都装了水,她这一早上,都没怎么喝。 行吧,宋嘉然觑了她的包袱一眼。 说起郑丽淑送来的包袱,这之前还发生了件事,一想到宋嘉然就气。 郑丽淑让侍女送来的包袱不少,各房都有,但是分发时,吴氏偏说他们三房有了宋家送来的包袱,就没必要再拿一个了。钱氏就积极道,他们二房,孩子多,总不能一家五口共用一个水囊吧?意思就是想拿了三房的这个。 宋嘉然当然不同意,若只是水囊也就罢了,给二房也不要紧,可那包袱里又不是只有水囊,当时还没发生差役检查包袱的事,谁都知道里面会有一些其他东西。 她便道大嫂娘家也来了,也送了东西,大房不也拿着? 但郑鹏却一味帮着大房说话。 郑立晏拦住了她准备据理力争的话,而是道:“那我们这个就给皎皎吧,她一个姑娘家,也该自己用一个水囊。”然后将包袱给了皎皎。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4节 这样一来,吴氏也无话可说。 相比给二房,她当然愿意给皎皎,但就是心里气不过。 不过这气不用对着皎皎使。 她微笑着道:“我想着,这晚上我们估计就得睡在这荒郊野外了,这更深露重的,若是生病了就不好了。虽然有几件衣服,却也不够我们搭着的,索性这得在路上走一天,不若我们捡一些树叶草业,编一条毯子出来,晚上也能盖一下。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可我也不会编那玩意,想着你手巧,就想问你会不会?” 皎皎听她说完,眼睛一亮,“我虽没编过草席子草毯子,但之前在府中也和侍女们编过络子之类的,这些东西殊途同宗,都大差不离。” “嫂嫂,你这个想法非常可行。” 皎皎心里暗自佩服起宋嘉然来,他们家里其他人都还在为自己的身份从高贵的国公府主子骤然变成罪犯而颓然,嫂嫂心态却这么好,已经在想着在这种环境下改善条件了。 她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也得抛开那些悲观想法,跟着嫂嫂学习才是。 “那好,那等会吃过饭,你就教我!” 她们俩说着话,那边郑鹏已经带着爷们几个领回来了他们的午饭,午饭自是由老太太来分发的,宋嘉然就看着郑立晏沉着脸走了过来。 “怎么了?”宋嘉然问他。 郑立晏露出怀里抱着的东西,四五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窝窝头。 “就这么几个?”她刚刚明明看见他们抱了好些回来的,怎么郑立晏就只拿了这么几个。 “呵。”郑立晏舌头顶腮,语气有些冷,“祖母只分了我们这几个,说什么我们就三个人,你与皎皎又是女子,吃不了多少,不如给大哥他们多一些。” “这是什么话?大家都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空空,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窝窝头而已,还要有男女之别?便是我和皎皎胃口小,你一个大男人,便是这些全给你吃也是不够的啊?”宋嘉然起身就想去找老太太再要一些。 却被皎皎拉住,“嫂嫂,你别气,我还不饿,这些你和哥哥吃就是了。” 宋嘉然一愣,被她这么一打断,理智也回笼了。她这般去找老太太讨不得多的食物不说,指不定还得被骂上一句忤逆尊长。 是她忘了,如今根本不是以理服人的时候。 孝道,大过天。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在原本世界的时候,宋嘉然就不是一个温婉性子,她若心情不好,一张嘴能怼得人说不出话,脾气之火爆,常被熟人称之为“小辣椒”,也就是郑立晏这个脾气好愿意包容她的人才受得了她。 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原身在外头一直是木讷性子,为了不露馅,她在外头也常常不言语,便是遇上了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事,也等回了房朝郑立晏撒气。 但到后来,越来越熟悉这个世界后,宋嘉然就不怎么朝郑立晏撒气了,尤其是在对上郑家长辈时,她都是能忍则忍,不能忍就视而不见。 一开始还觉得憋屈,可在听闻上一届的科举状元王润泽因拒绝亲生母亲为他安排的婚事就被他的老母亲一纸告到御前,状告他忤逆尊长有违孝道,被皇上取消了他的科举成绩,撤掉他的状元荣誉,都城百姓更是对他破口大骂,以至于他最后郁郁寡欢跳江而亡这事后,她悟了。 虽然,这件事最后被人调查,王润泽母亲也是受了嫉妒王润泽的奸人挑拨才会这般对亲生儿子,才导致了这般惨烈的局面。但这件事的热度在都城几月都居高不下,成为各家饭后言谈。讨论的人越多,宋嘉然和郑立晏就越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其中的可怕。 “孝”这个字,力量太过强大,足以改变一人前途。 “名声”这个东西,利用得好,足以摧毁一人心智。 诚然,如果有人心智坚定也不在乎前途,管他人说什么也不在乎当不当得了官,心里自然是轻松了,可日子却不一定能过好。光不能科举一项,就断掉了大多数前程了。 士农工商,权贵民贱,在此世界,依然如此。 宋嘉然被皎皎盛满担忧害怕的眼神唤回了神,面对长辈的不公,像皎皎这样,忍耐才是常态。除非,你强大到让长辈不能忽视你。 可她和郑立晏,现在还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 若是他们真的要以流放之身过这辈子,那撕破脸也不要紧,都没前途了还管人说什么。但宋父的话也暗示了,他们是有机会翻案的。 为了这个有机会,他们必须得忍着。 宋嘉然鼓着脸坐了回去,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窝窝头,嘀咕道,“要是能分家就好了。” 皎皎没听清,“嫂嫂,你说什么?” 郑立晏却听清楚了,他自然明白宋嘉然所想,若是分了家,他们也不必这么受辖制了。他看向那边看似和睦的一家人,以前国公府花团锦簇,分家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也许有可乘之机? 他只吃了两个窝窝头,就站起了身,对两人道,“你们先吃,我去寻点东西。” 皎皎挑了个最小的窝窝头吃了,再不肯要了,“我不饿,嫂嫂你吃!” 宋嘉然无奈,她总不能说她和她哥哥可以偷偷加餐吧,只好将窝窝头收起来,“我先放着,你若是饿了,和我说。” 皎皎点头,心里却想,她是不会来找嫂嫂要的。 两人也起了身,她们去寻些草叶编织毯子。 这一片地开阔,只要不离的太远,差役也不说,只当她们是去方便。 宋嘉然脱了外袍,将挑好的草叶丢进去包好,两人往回走时,遇到了带着女儿方便的钱氏,钱氏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东西,捂住嘴鼻道:“哎呀,三弟妹 ,你这是捡了些什么呀,味道这么大,熏死人了!” 皎皎耸了耸鼻子,也还好吧,她闻着就是普通青草味。 宋嘉然看不惯她这拈酸造作的样,直言道:“二嫂,还以为自己是贵太太呢?这些,以后咱们常见着呢,要不我分你点,你先熟悉熟悉?” 她也想明白了,对长辈忍,不代表对这些同辈也得忍气吞声吧?她以前性子木讷,但突发大难,受到打击脾气大了点,也正常吧? 钱氏一噎,一双眼上下扫了宋嘉然两眼,“三弟妹如今气性倒是大。” 宋嘉然不理她,带着皎皎往回走。 “呵,什么东西!到泥地里了还以为自己是凤凰呢?”钱氏咬着牙,看见愣在原地的两个女儿更气了,狠狠拍在两人肩上,“不是要屙尿吗?还不去!你们弟弟还等着呢!让你们哄弟弟午睡就找事,懒死你们算了,没用的赔钱货!” 她不耐地转过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了起来。 宋嘉然和皎皎挨着坐着,她手实在算不上灵巧,皎皎简单给她讲了一遍后,让她自己试一试,可她埋头捣鼓了半天,手里的草叶还是散开了。她抬头一看,皎皎都编出了一个头。 “啧,皎皎啊,这以后要是咱家揭不开锅,你当个绣娘也不错!” 皎皎腼腆笑道,“嫂嫂只是刚开始,不太熟练罢了。” 宋嘉然眼睛一转,“这样吧,你先教我一个简单的,比如说草帽什么的?刚好这白日里日头也大,可以挡挡太阳。” “好啊!”皎皎立刻答应。 没多久,郑立晏也回来了,他扛了一大堆东西。 宋嘉然连忙起身去接。 “哥哥,你捡这些树枝木头做什么?”皎皎好奇道。 郑立晏笑道,“咱们每天这么走这么远的路,腿脚受不了。现在还是在平地上,若是之后有山路,更艰难了,我打算做几根拐杖,给你和你嫂嫂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祖母。” 有好东西不先孝敬长辈,又不知得惹出多少风波。 还不如辛苦一点,多做一根。 “原是如此,还是哥哥嫂嫂考虑得周到。” 郑立晏捡的木头都是一些又长又粗的,做拐杖也合适,他又捡了块尖锐的石头,修剪木头上的倒刺,又脱了身上的外袍,撕成一条条碎布,用这些碎布绑住手柄和杖棍的接头处,一根简易拐杖就做好了。 宋嘉然在一旁偷笑,不愧是理工男,这动手能力杠杠的。 她偷笑被郑立晏瞧见了,他便双手捧着拐杖,递到宋嘉然面前,“那这第一根,就献给夫人了。” 宋嘉然笑得更开怀了,“多谢夫君。” 唯留皎皎在一旁,红了耳根。哥哥嫂嫂的感情真是好,就是她不知为何,有那么丢丢感觉她不该待在这儿呢? 郑立晏做好了拐杖,就给老太太送去。 谁知,话还没开口呢,就听老太太道,“老三,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郑立晏脚步一顿,看着老太太身边坐着的钱氏,直觉没有好事。 “不知祖母要和孙儿说什么?” 老太太看向了钱氏,钱氏笑着道:“是我求着老太太,想拜托三弟帮个忙。” “三弟,是这样的,我们二房孩子多,尤其是少康,年纪又小,走不了多少路,这一早上,都是你二哥抱着他,可你二哥那身子你也知道,这背了一早上已是极限了。这不,你这二侄女又闹着说肚子不舒服,脚软走不了路。” “你二哥和我就想着,三弟你身子壮,力气大,能否麻烦三弟你,帮忙抱着少康?” 她把身后的蓉儿扯出来,“还不去求你三叔?” 蓉儿瑟着身子,低着头,“拜托三叔……” 郑立晏看向郑立勤,他却装作没听见这边在说话,和郑立全说着什么。 钱氏暗地里又掐了蓉儿一把,小姑娘眼睛顿时泪眼朦胧。 “三弟,这点小事,都是一家人,你该不会不答应吧?”钱氏含笑道。 “……” 其实吧,抱着侄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少康年纪小也不重,但就这么被钱氏逼迫着,心里就是不舒坦。 但他一个男人,直接回绝嫂子也不好,郑立晏心里叫苦,早知道喊上嘉然一道来了。正踌躇呢,就仿若听到了一道仙音。 他的夫人施施然笑道,“老远的就听见二嫂你说蓉儿肚子不舒服了,这突遭变故,饮食大改,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小孩子的肠胃。正好,我父亲给我准备的药丸里,就有这治肚子疼的。我拿了一丸来,二嫂,你快喂给蓉儿吃了。” 钱氏僵硬笑着一时没动。 宋嘉然奇怪道,“二嫂?你该不会不想给蓉儿吃药吧?” “这可不行,孩子生病了最拖不得。”她直接走了过去,拿了钱氏绑在腰上的水囊,迅速将“药丸”塞到蓉儿嘴里,“蓉儿,快喝点水把这药吞下去。” 蓉儿一懵,她就觉得嘴里有一丝甜意,然后清凉的水就进了嘴里。她一早上滴水未沾,早就渴得不行了,可母亲不让她喝。此时水进了嘴,她不免就多喝了几口。 钱氏看得心疼死了,连忙夺过了水囊,“多谢三弟妹的药丸了。” 宋嘉然微笑,“都是一家人,谢什么。” 她又拿过郑立晏手里的拐杖,递到老太太面前,“祖母,您瞧,这是夫君特地为您做的,有了这个,走路杵拐,也轻松些。” 老太太见了一喜,虽然这拐杖无比粗糙,但的确是她现在所需要的。她脸色和缓了不少,点点头,看向郑立晏,“老三有心了。” 宋嘉然又对着钱氏道,“哦,对了,刚刚二嫂说让夫君抱着少康是吧?都是一家人,这么点小事,夫君自然不会不答应了,只不过,二嫂,有句话我可得先说在前头,我夫君抱着侄儿可以,但少康每顿的吃食,你可得记得拿过来。” 她又回头,“祖母,总不能少康的粮食,还得从夫君嘴里抠出来吧?” 刚收了郑立晏送的拐杖,老太太也不好偏颇,便对着钱氏道,“老三媳妇说的有理,你让老三抱着少康可以,但用饭的点,你得把孩子接回去。” 钱氏闻言,牙都快咬断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5节 第二十章 钱氏原本的打算,就是让三房一路抱着少康,这样郑立勤也不用太累。而且孩子在他三叔三婶那边,那这用饭,自然也在那边了。左不过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 可宋嘉然岂会如她愿? 又不是以前在国公府里,各房都锦衣玉食的,自然不缺这么点吃食,现在他们可是在流放路上,本来老太太就分食不均,他们三房自己都吃不饱呢,钱氏还想把孩子塞过来分一点,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把话说在前头,把钱氏的路堵死,钱氏只得表示“应该的”。心里却暗恨,没讨到好不说,还让蓉儿多喝了那么些水,太亏了! 这宋氏怎么突然伶牙俐齿起来? 其他人也在心里琢磨。 吴氏之前一直在一旁没参与,此时却站出身了,“老三媳妇娘家给的药倒好使,我瞧着蓉儿肚子已经不疼了呢!老三媳妇,亲家都给了你些什么药丸?这一路上少不了风吹雨淋的,你那若是有多的,不如给各房匀一点?” 宋嘉然为难道:“太太,不是我不给,只是正如我今日早上和许解差说的,家父配的药,多是用来调理我的身子的。这么个人身体不同,药也不能随意吃。倒是有一些治疗腹痛、头疼的药,但那些药瓶上都没有标识,此时也没有纸笔,我给大家匀了,大家也分不清楚,到时候吃混了反倒是祸事!” “不如还是由我收着,若是谁有个不舒服了,再来找我拿便是。” 这一路上几个月,谁敢保证不生病?宋父给她药,正是为了让她和郑立晏多层保障,让郑家人不至于欺凌他们。 吴氏想把药分了,各房都得了好处,那以后,谁还记得他们?因此宋嘉然毫不犹豫推脱了。 吴氏笑容不变,“既是如此,那还是老三媳妇好好收着吧。” 她又道,“老三和老三媳妇可真是孝顺,惦记着母亲走路不便,特意做了拐杖,我和你们父亲看了,心里也欣慰得很。” 来了来了,吴白莲又开始了。又搁这暗戳戳地指责他们虽然孝敬了老太太却忘了还有郑鹏这个爹和她这个继母了。 一旁的郑鹏脸上笑意都淡了些。 小吴氏是个给杆就往上爬的,“三哥怎么不给父亲母亲也做一根?难不成心里只有祖母,忘了父亲母亲不成?” 宋嘉然本想反击来着,却被郑立晏抢了先,不能总让自家夫人冲锋陷阵吧? “五弟妹说笑了,我心中自然是记着父亲的,只不过想着 ,孝敬长辈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本分,可咱们家兄弟多,这本分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尽了,否则几位兄长弟弟如何自处?” “因此我便只做了祖母的拐杖,父亲的,便让给大哥二哥四弟五弟了。”他笑眯眯地,直接把差事丢给了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其他兄弟。 小吴氏没想到把自家夫君也拉下了水,“三哥说笑了,你那五弟你还不知道,他哪里会这些……” “哎,五弟妹,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宋嘉然立刻给丈夫送上助攻,“我夫君一开始也不会啊,但一想到,祖母走路不必再那么吃力,顿时充满干劲,这不,这就做出来了!俗话说,有心则灵,五弟平日最是孝顺,只要是为了父亲,只是做个拐杖,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到他!” “父亲,您也很想收到五弟亲手给您做的拐杖吧?”宋嘉然问郑鹏。 郑鹏不由点头,他虽偏疼大儿子,但对着小儿子也是疼爱的,相比老三做的,他还是更希望收到小儿子亲手做的拐杖。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这走了一早上路,身子累得很,若是能有跟拐杖,的确要好上不少…… “也不知为父有没有这个福气……”他这话一出,别说郑立昆了,其他几个也围了过来。 “儿子愿为父亲亲手制拐!”他们躬身齐道。 郑鹏立刻就欣慰了,手抚上自己的这几日没有打理导致有些凌乱的短须,“好,好!” 他们这边一齐说话的动静有些大,周围的人不由看了过来。 有差役躺在马车车辕上,边往那边看边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头儿,这郑家可真热闹啊!” 许解差半眯着的眼睛睁开,“热闹?看来是还没累着!” 他坐起了身,下了马车,走到一匹马前,翻身上去。 “驾!”马直冲着郑家人的方向奔去,在略过郑家人身边时,许解差一甩鞭子,吓得郑家人四处奔散。 “吁!”许解差扯住缰绳,嘴角狞笑,“歇息好了?歇息好了那就上路!” 大夏疆域广阔,有十六大州,北疆位于大夏最北边,距离都城所在的中州,有上千公里,途经云州、幽州两大州。 此次流放,从都城出发,到云州需要一个月多月的时间。 流放的队伍,在路上走了三天,也不过刚离开中州腹地。 这天,又是天还未亮,差役就甩着马鞭把流放的犯人叫醒赶路。 宋嘉然连忙收了垫在身下的草毯,折好放进竹筐里,又将竹筐背在背上。 这竹筐重量不小,里面不仅放了草毯,还有他们的包袱、草帽、竹碗、竹筷这些。但宋嘉然并没有让郑立晏帮忙背,因为他背后的那个更重,这几天捡的树枝、尖锐的石头都在里面。他前面还得抱个少康。 这些竹筐竹碗之类的东西,是前天他们路过了一片竹林,郑立晏去砍了几根竹子做成的。他自然是不会做竹筐的,这玩意,皎皎也不会。还是宋嘉然在系统商城花了五积分买了本手工艺的书,郑立晏照着上面做,才做成的。 照例还是先做好一个给老太太送去,但老太太不想背,就给了儿子郑鹏。 其他房瞧着有些眼热,但也不好意思直接让郑立晏帮着做,最后还是郑立全闷着脑去砍了几根竹子然后拿着竹子来请教郑立晏,郑立晏教了他,他自己做成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 如今每房都有个竹筐。 宋嘉然喘了口气,他们昨日是歇在一座山脚下,此时走在这崎岖的上山路上,累得很。 郑立晏腾出一只手扶住她,“我瞧着这天色不对,今日可能得下雨。” 她一愣,如今已经入秋,秋雨却久久未至,若是下雨也很正常,只是,“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瞧天色?” 郑立晏伸手敲一下她的头,“你看那儿?” 宋嘉然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儿是一颗大树,她走过去一些,才看清大树底下有着一堆蚂蚁正在搬家。 “而且我之前看见了不少蚊虫在低空中飞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身上有些黏糊……”他发现宋嘉然的眼神有些古怪,“怎么了?” “没什么……你眼神可真好。”他们走在山路上,离那棵树可有些距离呢,郑立晏居然能看清树下的蚂蚁! “噗嗤。”皎皎在一旁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这几日也不用在前头扶住老太太了。少康被交到了他们这儿,钱氏得了空,便抢着要扶老太太。 郑立晏没忍住又敲了一下宋嘉然的脑袋,这人,怎么有时候这么脱线呢! 宋嘉然吐了吐舌头,她看了看天色,“要是下雨的话,可麻烦了。”他们如今在半山上,这条件下雨了都没处躲。 “要不要和许解差说一声?”她低声问道。 “应该不用,”郑立晏摇摇头,“那些差役里,应该也有会看天气的人。” 果然,如郑立晏所说,这天早上的行路,宋嘉然明显感觉到差役催促他们快点走的频率多了不少次。 这儿是山路,本就走得艰难,再一快,队伍里就有人怨声载道,许解差也不惯着他们,直言道不按时到达目的地,今儿个就没晚饭了。 他们的饭时,都由差役们所发,一天两顿,都不是些什么好吃食,只能勉强饱肚子。若是少吃一顿晚饭,等到第二天午饭就太难捱了。 这话一出,也没人抱怨了,都闷着头往前走。 这一天,连午饭都是边走边吃的。 一路上,宋嘉然他们也没闲着,她怕下雨的时候还没到能躲雨的地方,就想着做个蓑衣出来挡雨。一般来说,蓑衣多用棕榈叶或者蓑草来做,但她们没有这些,只能用捡的普通的草,性能肯定是没有用棕榈叶做的好的,但能挡一时已经不错了。 蓑衣皎皎没做过,但她聪明,宋嘉然趁着解手的功夫翻了下工具书,然后再和皎皎说想编织蓑衣时,假装灵光乍现提出了几个设想,皎皎立刻就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们掉在队伍的最后,郑立晏一手抱着少康一手时不时拔着地上的草。宋嘉然和皎皎则手指翻动飞舞。 等队伍停住,许解差说找到了几个山洞,就地修整时,她们已经编出了四套蓑衣了。 宋嘉然将笨重的竹筐放在地上,还没喘一口气呢,就听见了一道声音,“三叔,三婶,我娘让我来接少康。” 第二十一章 宋嘉然回过头,来的正是蓉儿。 小姑娘原本也是精致的国公府小姐,在路上奔波了这几日,已是灰头土脸,衣裳脏兮兮的不说,脸上也有许多灰。 她局促地站在那,左手扣着右手。 虽不喜钱氏,但对她的孩子宋嘉然倒是没什么恶感。尤其是她两个女儿。 钱氏是个重男轻女的,有了少康后,对两个闺女就不闻不问,被判流放后,这一路上更是动辄打骂,偏生郑立勤也不管。 也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宋嘉然不欲为难她,从郑立晏怀里接过少康,抱到蓉儿身边。 “你怎么才来啊!”少康一落地,便冲着蓉儿吼道。 孩子都是跟着父母有样学样的,钱氏对两个女儿态度不好,少康自然也不会对两个姐姐尊重,他对待蓉儿英儿,不像对弟弟对长姊,倒想主人对仆人。 “队伍刚停下,我就来了。”蓉儿小声道。 “快走!快走!我要找娘!”少康大声道,还伸出手拍她,他如今也有五岁,手劲也不小。 宋嘉然就在一旁看着,并未阻拦,她再同情蓉儿英儿,也没有做婶婶的,插手二房管教孩子的道理。她今日若是管了,钱氏又得有借口找她麻烦。 蓉儿也没躲,硬生生地挨了少康这一掌,却没立刻带着他走,而是期期艾艾地看着宋嘉然,好一会,才小声道,“三婶……我,我肚子又疼了,您还有没有那日的药丸……” 宋嘉然一愣,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会蓉儿,见她气色也不像是肚子疼的样子,而且眼神飘忽躲闪,就道,“蓉儿,你当真肚子疼?不是三婶吓唬你,那药丸虽然见效快,可是吃多了,也会有些不好的副作用。” 蓉儿眼睛微瞪,立刻摇头,“那,那我不疼了!三婶,我带走少康先走了!”说完就牵着少康往钱氏那边跑去。 “……” “什么情况?蓉儿这是在撒谎?她要那‘药丸’做什么?”宋嘉然不由问道,她忍不住阴谋论起来。 郑立晏沉吟了一会,“你也别想太多,许是,觉得那‘药丸’有点甜?” “?”宋嘉然眨眨眼,她竟然觉得郑立晏说得有些道理,那日她看出钱氏的诡计,塞到蓉儿嘴里的不过是普通的糖丸,虽然她喂水喂得快,但那孩子指不定尝出甜味了。 这些日子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许是馋嘴了,才假装肚子疼来找她拿药。 宋嘉然想到这,忍俊不禁。 “行了,别琢磨了,”郑立晏抬头看天,已经越来越暗,空气中的湿意也越来越明显,“那我去找许解差了?” “嗯。”宋嘉然点点头。 见他走了,皎皎才问道,“嫂嫂,哥哥去找许解差做什么?”他们现在是罪犯之身,与那些差役天然不对等,而且那许解差装腔作势,性子暴戾,皎皎不喜欢此人。 “这不是快下雨了吗?咱们吃了几天窝窝头野菜梗,不吃点肉食,会出事儿的。”就算她能和郑立晏偷偷加餐,但也不敢吃些味道大的东西,这几日,唯一的肉菜,就是卤蛋了。 但卤蛋一积分才两个,买一次一积分就没了,若是天天买,他们根本就存不下来积分。他们之前存下来的加上这些天签到的积分,除去买馒头的两积分、买书的十积分、买糖丸的一积分、买卤蛋的两积分的,手里只剩下十五个积分了。 这点积分,要是接下来路上遇上点什么大事,就糟了。 所以他们得想办法开流节源。他们今日上山,郑立晏眼睛尖,在林中瞧见了不少小动物,他倒没想去抓个野鸡或者兔子什么的,他是想着,这片山林既然能有这么些动物,肯定是有水源的。 有水源就有鱼,而现在天将下雨,河里肯定会有鱼儿冒泡,他是想着,和许解差打个商量,去捕鱼。 皎皎听了之后赞同道,“哥哥真聪明,只是,许解差能同意吗?”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6节 宋嘉然微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我们虽是戴罪之身,但许解差此行的任务就是把我们安全送到北疆。途中人数若有所折损,虽不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但多少不利于功绩。” “因此,只要我们没犯大错,他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而且,临行前,他收了好处,咱们有求于他行个方便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事可不止有利于我们。这天气渐冷,又劳累了一天,若是能喝上一碗热乎的鱼汤,谁心里能不舒坦呢?” 皎皎若有所思,她读的书也不少,但世家大族,不需要女子有多出息,因此女子在闺阁里读的书多是诗词一类,陶冶情操即可。诗词风花浪漫,能让她体会各种情感,却不会教她人情世故。 而且她又不像其他女子,有母亲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她自幼生活在老太太身边,她是她这一辈的嫡幼女,老太太对她不算差,可也就是像养个金丝雀儿的,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了,横竖府里不缺这些,但一应家中大事、各府人情往来,却从未教过她的。 如今听了宋嘉然的一番话,不禁思虑良多。 她看向哥哥去的方向,也不知哥哥与那许解差说了什么,只见那许解差招呼了几个差役,又叫上流放队伍里的一些男人,和哥哥一起,钻进了林子里。 看来,哥哥嫂嫂的目的,达成了。 郑家人中,郑立全和郑立昆也被喊去了,李氏和小吴氏就有些心慌,跑过来找宋嘉然问情况。 “三嫂,这是怎么了?那些差役为何把夫君叫走?”小吴氏急急忙忙问道。 宋嘉然也没瞒着,简单说了两句。 小吴氏却不肯信,“鱼?这荒山野岭的,能有鱼吗?三嫂,你可别坑害了咱们,要是没找到水源,没捉到鱼,惹得许解差生气了,迁怒我们怎么办?” 李氏也道,“三嫂,你和三哥主意也太大了些,便是不吃鱼又能如何……” 听了这两的话,宋嘉然都要气消了,她冷着脸,“两位放心,主意是我夫君出的,便是许解差生气,也只会对我夫君撒,牵扯不到你们。倒是二位如此不相信,那要是待会捕到了鱼煮鱼汤时,二位也别喝了?” 两人一滞,若真有鱼汤,她们怎会不喝?这几日吃那些糟糠物都要吃吐了。 “哼,三嫂最好祈祷没事!”小吴氏说不过,甩了袖子就走,李氏也赶紧跟上。 宋嘉然没理两人,和皎皎一起,抱着竹筐进了山洞。这儿的山洞虽不少,但都不大,一个容纳二十几人已是极限,郑家就有二十个人,便全分到了一个山洞,还另塞了两家人进来。 那两家人许是见他们人多,也不争抢,自觉占了靠外面的地方。 宋嘉然侧着身子走了进去,里面洛氏她们正在收拾。 好位置已经被占的差不多了,宋嘉然也不介意,找了个空地方便将竹筐放了下来。刚将扎的草墩子拿出来坐下,钱氏就走了过来。 “三弟妹,这一路上就看见你和皎皎忙个不停,这都是做了些什么啊?”她说着就蹲下来要翻竹筐。 “啪!”宋嘉然直接拍掉她的手,笑道,“也没什么,都是些二嫂瞧不上的。”她这可是实话,她们之前做的草毯子之类,原本还以为其他人看见了会来要,但他们不仅没要,还话里话外的讽刺才没几天他们三房就和那些泥腿子一般模样了,什么东西都往身上盖。 宋嘉然当时还不明白,怎么做拐杖做竹筐的时候,各房也没说什么,都跟着做了,这草毯草帽却嫌弃呢?后来一琢磨也懂了,拐杖竹筐这些,他们没有,但这些玩意又很有必要,所以他们即便嫌弃也得有。 但草毯这些垫在身上或盖在身上的,他们手里还有衣服可以代替,自然就不勉强自己用了。 想明白这些,宋嘉然很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把自己当贵族呢。 但她也没戳穿,他们嫌弃就嫌弃吧,若真是看上了,她还得想着怎么应对。 钱氏被打得手一痛,不由轻呼,她来自然不是为了宋嘉然她们做的那些东西。但宋嘉然不让她碰竹筐,她也没办法,之后悻悻然离开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不好,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郑立晏他们终于回来了。让人高兴的是,他们手里都提着鱼。 真捉到了鱼,许解差很高兴,大声吩咐小弟,“去马车上拿口大锅下来,今儿个喝鱼汤!人人有份!” 那小弟立刻道:“好嘞!我这就去!” 听到“人人有份”这几个字,众人都兴奋了。立刻有女人上前,“许解差,我厨艺不错,不如让我煮这鱼汤?” 只要当了这掌厨的,昧点鱼汤下来不是难事。 郑家人也有些心动,但他们自诩高贵,都做不出这入庖厨之事。以前在国公府里,偶尔做个小点心那是意趣儿,无伤大雅。可现在可是给几十人做饭,这种有伤身份的事,他们做不来。 作者有话说: 1“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先秦《六韬引谚》。 第二十二章 铁锅支起来,底下架着烧得火热的柴火,没一会,锅里的水就滚开了。 旁边还架着一口大锅,先前出声的女人做饭也利索,招呼了自家男人将捉回来的鱼清理了,先在锅里煎了会,再将烧开的水倒进大锅里。 加上差役,他们这一行人不少。这锅汤,肯定是要先紧着差役们的,其他的人,每人能分上一小碗就不错了。但就这么一小碗,也让吃了几天窝窝头的犯人们眼巴巴地看着。 郑家人这边,郑立晏也没闲着,他捉了不少鱼,自己也留了几条,因是他出的主意带的路,许解差也没说什么。 光是鱼汤他们喝不到多少,郑立晏就想着把这几条鱼烤了。 但捉鱼他行,杀鱼他真不敢。宋嘉然说她来吧,郑立晏拦了,她要是去杀鱼,老太太指不定要说多少难听的话呢。郑立晏就单拎着两条鱼找到坐在山洞口的那户人家,低声说了几句,那户人家的男人就帮着把鱼处理了。 烤鱼也简单,他们身上也没调料,不用考虑烤得多好吃,能熟就行,这个郑立晏还是有经验的,等鱼烤好了,他第一时间不是给老太太送去,而是挑了三条最大的,给许解差送去了。 他们这边炊烟缭绕的,好几个差役盯着呢,许解差收了烤鱼,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等郑立晏出去了,他旁边的小弟就笑道,“这郑老三倒是识时务!瞧着倒比郑家其他人聪明一些。” 许解差咬了一口烤鱼,鱼肉紧致,还算香甜。“他再聪明又如何?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戴罪之身,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 郑立晏回来,这才给老太太和郑鹏送了烤鱼去,他也没吝啬,各房都匀了一条。其他几房都客客气气接了,偏钱氏不知足,“我看老三捕了不少鱼回来,这么多你们也吃不完啊!我们二房孩子多,烤鱼帮你们解决!” 郑立晏才不答应她,“给各处都送了,就剩下三条了,刚好一人分一条。” 他一转身,钱氏就冲着正在吃烤鱼的郑立勤骂道:“人家都知道跟着去,你怎么就懒着不动呢!”她横眼看了一眼李氏和小吴氏,别以为她不知道,四弟五弟也偷偷摸摸藏了鱼呢,那竹筐底下还在滴水呢! 她又瞧见蓉儿英儿眼巴巴地看着丈夫手里的烤鱼,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搁这看什么呢!你弟弟都吃不够你们哪儿轮得到你们,还不快去鱼汤那儿守着,等做好了立刻回来跟我说!” 想到刚刚郑立晏说还剩下三条,要一人分一条,那不是皎皎那丫头也能分上一条,心里又不平衡起来,嘟囔着道:“给个赔钱货吃做什么,还不如给我家少康吃呢!”她还看见分了两条给别家人,什么人嘛,自家兄弟不给给外人,没得良心! 郑立晏将最后三条鱼烤好的时候,宋嘉然和皎皎也带着分到的鱼汤回来了,他将鱼分给两人,“这是我特意择出来的,我看了,这几条最肥美!” 宋嘉然笑着接过来,别说,虽然这烤鱼上什么佐料也没撒,但闻着还是挺香的,也不腥。三人并排坐着,咬一口烤鱼,喝一口鱼汤,别提多美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们之前做的这竹碗的好处了。旁人没碗,只能去捡了大叶片一折,勉强能盛一点鱼汤,一个不小心还容易洒出来。 他们的竹碗却能稳稳当当的,也许是有看在之前郑立晏送烤鱼的份上,盛鱼汤的差役给她舀的都是满满一碗。 山洞外,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他们在洞里,喝着热乎乎的鱼汤,全身都暖和了。 吃完了饭,外面天已经黑了。 山洞口的柴火没有熄灭,给洞里添了点暖意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丝光亮,但洞里还是很暗。 各家各自依偎在一起。 皎皎去了老太太那,宋嘉然就将草毯子垫在地上,和郑立晏歪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两人身上盖着衣裳,借着衣裳的阻挡,郑立晏悄悄给她捏着小腿。 爬了一天山,不疏络疏络筋骨,明日早上起来肯定疼得厉害。 “看这雨势,只怕明日还得下一天。”每年到这个时候,总要连着下几天雨的。 “估计还得在这山洞里待上两日,”宋嘉然悄声道,“我那个,快要来了。”她月事一向准时,就是这两天。 “也好,这几日不用走路,你也正好可以休息。” 宋嘉然也是这么想的,原本她打算买点药吃了推迟月事的,否则疼着肚子走上一白日,那真是糟大罪,但好巧不巧,遇上了这一场大雨,他们被困在这山洞里了。 “那个?怎么办?”郑立晏问道,“你买点?” 宋嘉然也头疼这个,若说到这个世界后最不方便的是,就是每次来月事后没有卫生巾可用了。这个世界的女子,来月事时,使用的都是月事带。所谓月事带,就是将干净的草木灰装进提前做好的布条里,那布条两头有细线,可用系在腰间。 这样的自然是不卫生的,但宋嘉然也不能偷偷在系统商城里买卫生巾用,平日里一应洗漱都有人服侍,你来没来月事来的多不多那贴身侍女记得比你自己还准。 好在国公府里的女主子用的寻常东西都精贵,月事带也是自然,她们用的月事带,布袋都是用上好的绢做的,里面装的也是洗干净后的棉花,用过一次后就丢了换新的。这样的条件,比起那些家里困难的,那装着草木灰的月事带都得反复利用的家庭来说,自然好上不少。 宋嘉然也勉强能接受,所以一直将就用着。 但现在,她空间仓库里虽然也放着之前收进去的几条月事带,可现在这情况,用了就没新的了啊!可要是买卫生巾,那用过之后,丢在哪…… “便是我有办法,可皎皎怎么办?”她记忆里,出事前皎皎月事刚走,距离下次还有些时日,可也得提前想办法才行。 听她说起这个,郑立晏也不觉得尴尬,怎么说也是接受过新思想的男性,对这些接受度颇高,他还主动帮忙想办法,“那我明天,烧点草木灰?” 也只能如此了。 宋嘉然始终信奉,在什么地界做什么事,卫生巾这个东西虽然方便,可无论样式还是材质都不是这个时代所该有的东西,用过后不太好处理。她就想着,她不买卫生巾,她自己做! 她在商城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匹白色的棉布,一袋子细棉,还有一个针线盒。 三积分就这么没了。 抱着还剩十一个积分接下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了的想法,她窝在郑立晏怀里,沉沉睡去。 半夜的时候,宋嘉然被小腹传来的疼痛疼醒了,感觉到一阵热流涌了出来,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一动,郑立晏也跟着醒了,迷糊着眼看她。 “那个来了,我得出去一下。”她声音微不可闻。 郑立晏甩甩头醒神,“我和你一起。” 他起身牵着宋嘉然,外边还在下雨,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了两人的脚步声,没惊动任何人。 一人穿上一件蓑衣,走到了一棵大树后,这几日方便都是在野外,宋嘉然已经适应了。不过此时郑立晏在,她还是有些尴尬。 郑立晏笑她,“什么我没见过,快点,别冻着了。” 宋嘉然就轻拧他的腰,雨不小,再耽搁一会,衣服就得湿了,她迅速从空间仓库里拿出月事带换上,弄脏的亵裤暂时也洗不了,拿东西包了单独放在空间角落。 两人正欲往回走,就看见另一个山洞里火光一闪。 郑立晏眼睛尖,见几个人姿势鬼鬼祟祟的,将宋嘉然拉到自己怀里,躲到了树后面。 “?” 他比了“嘘”的手势。 宋嘉然就明白了,估计出了什么事。 两人贴得很紧,宋嘉然突然咧开了嘴,郑立晏用眼神问她,她笑容更大了。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又贴在一起,这在小说里,就是男女主的暧昧旖旎场面,可他们两人,几天没洗澡了,蓬头垢面不说,身上的味也不太好闻。倒是不至于嫌弃对方,就是吧,这场景莫名好笑。 郑立晏不知道她又想了脑补了些什么,他紧紧盯着刚才出来的人,他如今眼神是真不错,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勉强分辨几人离开的方向。虽然没看清面孔,但是这个时间,这般行踪,再想着他们出来的山洞里住了哪些人,郑立晏心里有了猜测。 等人走远了,又等了会,郑立晏才牵着她回去。 轻手轻脚地脱了蓑衣,宋嘉然皱了皱眉,耽误了一会,果然衣服下摆就湿了。 只能等白日里再烤干了。 两人又躺了回去,郑立晏拿衣服给她遮挡住,让她换了身衣服免得生病,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揉她的小腹。 他掌心火热,传来的温度让疼痛减缓,宋嘉然又慢慢睡了过去。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7节 等到天亮,众人还未醒的时候,住在另一个山洞的差役们突然闯了进来,声势浩大,“都起来给我搜!” 作者有话说: 每当我想要穿越到古代时,想到生理期要用装着草木灰的月事带还是重复利用的那种,我就不想了…… 第二十三章 蛮横的动作吓得众人惊慌不已。 “发生什么了?” “为何要搜查?” 这些差役倒没想把他们怎么着,似乎在找人,不过这么多人一起涌进来,本就不打的山洞更加拥挤了。而且他们动作大,脚下也不注意,地上放着的包袱、竹筐不少被掀翻了。 “报!没有看到那几个人!” “走,去禀报许头!” 差役们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徒留被惊醒的众人。 “是昨晚那几个人?”宋嘉然揪着郑立晏的衣袖,小声问道。 “应该是。要不要再睡会儿?”他问道。 宋嘉然摇摇头,算了吧,都起来了,她再睡也不好。 虽说是起来了,可也没什么好洗漱的,也就是喝了点水漱了下口。 脸都没洗,舍不得用水。他们的水囊不小,这几天都是省着喝的,可再怎么省,也快见底了。他们还算好的了,还能喝上水,宋嘉然看着,还有好些人都是空着手的,什么都没有,路上走了几天,嘴唇都翻起皮了。 昨晚下雨的时候,好些人都是直接昂着头把雨当水喝的。 郑立晏就想着去昨天捉鱼的河边接点水回来烧。但那条河离山洞有些距离,这事得请示许解差。 用水这个事各房都有需要,因此郑家几个男人抱着水囊一起去了。哦,郑立昀没有去,因为外面还下着雨,蓑衣只有四个不够用。 郑鹏也不想让他出去,怕外面风大雨大,容易感染伤寒。 几人出了山洞,郑立勤就笑着说,“大哥不比我们,父亲偏疼一些也是应该的。” 郑立昆本就不忿,听他这么说更是“嗤”道,“和我们有什么不同?还当自己是世子爷呢!” “哎,五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咱们大哥。是吧,老三老四?” 郑立晏笑着不说话,郑立全只低着头。 都不回他的话。 郑立昆打头进了许解差的山洞,和他攀谈。郑立晏眼观八路,发现少了好几个差役,马也少了两匹。 许解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们两个,”他点了两个差役,“再叫上几个人,去抬几桶水来!” 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也走不了,用水的地方也多。不如一次性去打一些水回来。他们随行的马车就有木桶。 差役们是有油毡的,这玩意不沾水,比蓑衣好使多了,又在一个洞里喊了几个壮实的男人,一行人往昨天捕鱼的河去了。 山洞里,宋嘉然坐在垫子上,拿着块尖锐的石头,磨着一块布头。 皎皎走了过来,好奇问她,“嫂嫂这是做什么?” 宋嘉然悄声和她说了,她也没办法直接拿出一把剪刀来,只能用石头将布割破。“这件里衣还是干净的,我就想着裁了。”她特意选了白色的棉布,就是为了有借口。 皎皎耳朵都红了,到底是小姑娘,谈起这些就不好意思,不过嫂嫂想得可真周到,她都没想过这些呢。 她憋出气音,“我前两日,看见二嫂四嫂也……她们垫的叶子……” “!”宋嘉然惊讶看向她,这真是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啊! “那样不保险,而且太不干净了。”还不如草木灰呢。 “我藏了针线,待会你和我一起缝,你自己也留几个。”她叮嘱道,其实主要是给她用的。 皎皎轻轻点头,“嗯。” 郑立晏他们只是去取水,没用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还是支起那口大锅烧水,这次郑立晏特地等在了那,就是为了等过底下的树枝烧完了,把灰收集起来。 不可避免地,就听见许解差他们说话了。 “没用的东西!下着这么大的雨,他们又戴着脚链,能跑多远?再去搜!” 郑立晏垂下眼眸,昨晚上他只是猜测,现在却能肯定,昨晚上真的有人逃跑了。他们这群流犯,分别在不同的山洞里,一时间,他也不知道逃跑的人是谁,不过,戴着脚链……他们这群人里,戴着脚链的人可不多。 一般来说,被判流放之罪的,都是些犯了大错但又不至于判死刑的人,而且以一家庭为单位居多。流放路上,因为有官差押送,他们的身份文书也在官差身上,所以也不用戴着脚铐脚链以防犯人逃跑。 因为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犯人逃跑只能用脚力,差役们却是有马的,人自然是跑不过马。就是使了计策逃跑了,没了身份文书,就是黑户,在大夏,黑户是要坐牢的,各个村县都不会接收黑户。 也就是说,即使你逃跑成功了,你除了宿在荒郊野外,是进不了城的,进城也得盘查呢。 再退一步,你厉害到拿到了自己的身份文书逃跑了,可身份文书上是详细记载了你犯下了什么罪被判了什么刑罚的,只有刑罚日期到了,才能到官府消掉。所以就算你有身份文书,去到城里,也只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流放的犯人都不用戴脚铐,那脚铐也很有些重量呢,戴上了还拖累脚程。只有一种情况,会让流犯戴上脚铐,那就是该犯人有过暴行。 这样的犯人一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脾气暴躁暴力成性,为了防止他们在流放途中对差役或其他犯人下手,才给他们戴上束缚行动的脚铐脚链。 昨天晚上郑立晏大概看清了那几个人走的方向,不过他没打算告诉许解差。倒不是打算作壁上观,那几人能戴上脚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不至于助纣为虐。只是这两日雨势滂沱,山路又险又滑,那几人必定跑不远,许解差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 但宋嘉然月事来了,多耽搁两日,她也能多休息两天。 将草木灰收好,又抱着灌满水的水囊,郑立晏回到他们的山洞。水囊摸着温温热热的,郑立晏便让宋嘉然放在小腹上暖暖肚子。自己则抱着一堆脏帕子,用烧好的热水消毒洗净,准备留到晚上给宋嘉然擦身子用。 宋嘉然也没闲着,她与皎皎做好了月事带,她便靠在壁上假寐,实则是在整理空间仓库里的东西。 不大的空间仓库被堆得满满的,前几日也没有时间整理,她就想着,趁着今日不用赶路,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这样既可以节约空间,需要用时也方便寻找。 空间仓库的使用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收东西需要用手碰到才能收入,取东西只用意念就可以,包括她现在,重新规划物品的位置也只需要用意念就行。 空间仓库里,占地方最多的就是那两床被子和在书房里收的几个大箱子。 说起这几个大箱子,宋嘉然至今还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打开一看,好家伙,竟全是书! 难怪那么重! 她扒拉了一下,这些书都是一些经史国志之类的,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些书为何会放在这些箱子里。 原来的郑立晏身上没有官身,也不得郑鹏相助,想要立住小家的唯一法子,便是科举,是以,三房的书房里,这类书不少。 但他们穿越来后,郑立晏穿越福利加持,身体素质更好,他又不想走科举路子,就去寻了郑鹏让他托关系进了皇林卫。这满屋子的书,自然就无用武之地了。 而宋嘉然每日闲在府里也无聊得很,就寻人买了些话本子杂记之类的回来看,她嫌这些书占地方,就吩咐侍女将这些书收起来。 哪知,侍女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些箱子收到库房里,国公府就被抄家了。 对着这几箱子书宋嘉然愣神,这年头,书可是贵重物品,尤其是这些经史类的书,一本几两银子都是有的。还有这装书的箱子,那也是上好的木头做的。 他们现在可是穷人,这些可得好好收着。 将这些书还有她之前收起来的文房四宝放在空间仓库最角落,再将衣物之类的一一摆好,一些琐碎的东西都整理在一处。 郑立晏母亲的嫁妆和自己的嫁妆有许多实物都在国公府里来不及收进来,但店铺庄子这些的文书还有银子首饰这些她都带着。 这些当时收起来就不担心被查,郑立晏母亲已逝,谁知道她留下多少嫁妆。而宋嘉然的嫁妆,只要宋家不说,别人也不清楚她有多少,宋家自然是不会说的。因此,这些东西她偷藏了,就算那日抄家的没找着这些东西,也只会以为是她转移得快。但却不能拿这个说事。 宋家父母给的药方子都规整好,还有那几瓶药丸,放在显眼处,要是有需要了,能第一时间拿出来。 整理整理着,宋嘉然就发现了,这空间仓库里还有不少吃的,一看,多是中秋那日,郑立晏带着她去南北街逛时买的一些小吃,还不少。 还有抄家时她匆忙间收着的几盘糕点几盘水果。 也不知道是因为好几天没吃上什么好东西了,还是月事期间就想吃些味道重口的,这突然间看见了这么些好吃的,她口水都要忍不住流下来。 于是郑立晏洗好帕子回来时,就看见他的夫人眼冒精光,犹如饿狼……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大雨连着下了两日,他们也被困在山洞里两日。 第三日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突然有差役进来,吆喝着让他们都到外面去站着。 等到了外面,就看见差役们押着几个身形狼狈的大汉跪下。 众人不明所以。 就见许解差拿下腰间缠着的鞭子,往地上一甩,大声喝道,“都给我看好了,这三个人,身犯重罪,被判流刑,却意图逃跑!” “我告诉你们!逃跑是不可能的!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能把你们抓回来,凡是敢逃跑的人,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许解差说着,手里的鞭子便重重地甩到其中一人身上。 只是一鞭,就将那人打得皮开肉绽。 痛苦的嚎叫吓得众人惊慌后退,有的女子已经尖叫出声。 郑立晏下意识就要捂住宋嘉然的眼睛,下一秒却反被她捂住。 “你别看!”宋嘉然急道。 “……”郑立晏沉默了,他是晕血没错,只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反过来了? 还好,这时也没人看他们。 许解差打了几下,喘着粗气停下来,将手里的鞭子交给身边的差役,让他们继续打。 在“唰唰唰”的背景音里,他黑红的脸令人胆寒。 “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了,这一路上,你们能活着到北疆,那是你们的福气!老子吃的喝的不会少了你们的,但老子可不保证,你们能不缺个胳膊不少条腿,完好无损地到北疆!” 他拍拍手,“都给我回去收拾东西,一刻钟之后,继续走!” 可这路上还在下雨呢!小吴氏没忍住喊了一句。 “下雨怎么了?就是下冰雹,让你走你就给老子走!”许解差抡起拳头,小吴氏顿时被吓得如鹌鹑状,再不敢说什么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8节 回到山洞里,宋嘉然立刻清点东西,将有用的东西都收到竹筐里。 “我来背你的,你背着这个空的就行。”郑立晏道。 他的竹筐里,原来都是干树枝干树叶干草还有些石头,这两日在山洞里,各房来找他借这些东西来编织蓑衣,将他的竹筐清空了。 但蓑衣还是不太够,“这雨不大,你和皎皎穿着就行,我不用。”他找出来个之前编的草帽戴在头上,“这样就行了。” 宋嘉然看了看外面的雨,的确不大,也就同意了。 下了两天的雨,路上滑得不行,他们要走的还是下坡路,速度不可避免地就慢了下来。 但许解差今日就像是吃了炮仗的,脾气非常火爆,让差役们骑着马在队伍两边,不时地拿鞭子恐吓他们让他们快点走。 时不时就有人摔倒在地,但下一刻又被即将甩到身上的鞭子吓得连疼痛都顾不得地爬起来。 宋嘉然抿着唇,余光见又是一鞭子甩了过来立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不意外地看见衣服上沾了泥水。 她却丝毫不能说什么。 在他们身后,队伍的末尾,还拖着那三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三个人脚上被绳子捆了,绳子另一头系在马车的车辕上,他们就这么昏迷地趴在地上,被一路拖行。 “还好吗?”郑立晏悄声问她。 宋嘉然摇摇头,表示还能坚持。早上的时候,宋嘉然还是自己走的,到了下午,几乎是郑立晏在撑着她走,这也让她比别人稍微好受一些。 她在后头看见,前面钱氏等人,这一天摔了数跤,李氏还把脚给扭了。 这一天,许解差没让他们歇息一刻,甚至午饭都没发放,一路走到天黑雨停,他终于说停下的时候,宋嘉然觉着自己膝盖都要废了。 她慢慢蹲了下来,想着给自己揉揉腿,却没想到钱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动作太大,直接撞到了宋嘉然身上。 因着这个姿势,宋嘉然也没个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郑立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二嫂,你干什么!”他的语气里已有怒气。 钱氏却没理她,而是抓着宋嘉然的衣袖,“三弟妹,少康发烧了,你的药呢!你快给我药!”说着便要去翻她的竹筐。 宋嘉然观她神情焦急不似作假,拦住她的手,“二嫂你别急,你不知道是什么药,我来找。” 因为今日许解差发火,又催促着他们赶路,所以二房也来不及将少康送过来,今日少康便一直在郑立勤钱氏身边。 宋嘉然假装在郑立晏背后的竹筐里摸索,实则从空间仓库里拿出一粒药丸,“二嫂,这药是大人吃的,小孩子只吃半粒即可……”她话都没说完,钱氏就一把把药抢了过去,转身就跑。 “……”看在她爱子心切的份上,宋嘉然决定不和她计较。 一回头,就见郑立晏皱着眉,“你还来着月事,今晚吹了一天冷风,又淋了雨,说不定也得发热。” 宋嘉然宽慰她,“不至于,我这身体好着呢。” “也得以防万一,而且,郑家孩子多,说不定晚上还有其他人也发热。咱们的药也不多。”得想个办法才行,他环视一圈,沉吟道,“你说,这山上会有草药吗?” 宋嘉然一愣,“便是有,你也不认识啊!”他们两个都不是学中医的,哪里认识什么草药,别说草药了,连灵芝和蘑菇都不一定能分得清楚。 “不用认识,有个由头就行。”他附在宋嘉然耳边说了几句话,“怎么样,可行吗?” 宋嘉然点头,“可以一试。” 郑立晏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他准备假装从山上寻到了几株草药煮了,实则让宋嘉然将驱寒的药丸丢进汤里,分给大家喝。反正也没人认识草药长什么模样,但宋嘉然出身宋家,“认识”几株药却很正常。 趁着放饭的时间,郑立晏借口去出恭,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带了几株不知名的枝丫。 但问题又来了,水不够。 “我去找他们借点。”郑立晏又朝其他几房人走过去,一听要借水,各房都不是很乐意,他们自己也就那么一水囊的水呢,借给了三房他们怎么办? 洛氏笑着问道,“三弟要借这么多水做什么?” 郑立晏不耐烦他们这些小心思,但又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病了,倒不是多关心同情他们,只是他们要是病了,还是得来找嘉然拿药,而且遇到了事,都得他冲在前头了。 只好一一告知他找到了预防风寒的草药,准备煮了分给大家喝。听了这话,各房脸色也好了起来,也愿意把水借点给他了。 钱氏还有些不愿意,“我们家少康吃了药了,就不用喝了吧?” 郑立晏沉稳道,“少康喝了药,那蓉儿和英儿呢?”他白日里看见了,郑立勤穿着蓑衣只抱住了少康,蓉儿英儿可是在雨里淋了一天。 “那两个丫头喝不喝也无所谓……” “那二哥和你也得喝吧?”要是她连自己和丈夫也不顾,那郑立晏就不劝了。 提起郑立勤了,钱氏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借了点水他。 宋嘉然见他这么久才借回来水就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一边啃着硬邦邦的窝窝头一边哼道,“这哪是一家人啊,用得着的时候才是一家人。”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郑家人,若是一直富贵,还能勉强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像现在这样落入困境了,那是恨不得快点各自飞的。 原本以为提前做了准备,就不会有人生病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得知,老太太身上不舒服了。 “说是头疼,我摸着倒是没发热。也是,母亲毕竟年纪大了,昨日走了一天,又吹了风,便是喝了药,也难以抗住的。”吴氏抹着泪,“老三,还得麻烦你背着你祖母了。” “要不是你五弟之前受了伤还没好全,也不至于叫你受累。”吴氏一脸不好意思。 郑鹏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祖母不舒服,你作为孙子,背一背怎么了?还愣着做什么?” 若只是单纯背一背身体不舒服的祖母,自然不要紧,只是,“儿子只是想着,大哥一向最是孝顺的,儿子抢在前头,又置大哥于何地?” 郑鹏一愣,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这一般人家但凡出了事,肯定是长子挡在最前面的,只是他看了眼大儿子,这背老太太可是个苦差事,少康那是年纪小,没多少斤两,但老太太可是个成年人,背上一会不要紧,背上一天,那可累得很。 他可舍不得让立昀受这苦,便摆手道:“你大哥身子骨没你康健,还是你来吧。” 宋嘉然在一旁心里冷笑,大儿子身子不康健,小儿子身子没好利索,只有她家郑立晏能“担此重任”是吧?真一个是好爹一个是好娘啊!平时不想着这个三儿子,一有事的时候就记起来了。 “父亲,太太,祖母身子不舒服,夫君背她自是应该的,只是这到底是个力气活,夫君背上一天也不轻松。这些天,夫君是一顿也没吃过饱饭的,不知今日,等发了吃食的时候,能否多分一点给我夫君?” 钱氏就有话说了,“三弟妹,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么多人呢,多分一点吃的给三弟,其他人可就得饿着了,这也不太公平不是?” “二嫂,话的确不能这么说,可这谁出力多,谁就多得点,本就是应该的。二嫂若是愿意让二哥来背着祖母,我第一个赞成给二哥多分点吃食。”宋嘉然直接道。 钱氏一噎,讪笑道:“你二哥那身体,走不了多远怕是就得摔着祖母。” 她们在这争辩,郑鹏愈发不耐烦了,只觉得就是老三宋氏不愿意,开口就斥道,“老三家的,这儿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 “父亲!”郑立晏立刻要帮衬,却被郑鹏打断。 “怎么?我这个做长辈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郑立晏,就算你老子我现在不是平国公了,那也是你爹!生你养你的亲爹!” “我说话,你就得听着!” “您是我的爹,也是其他人的爹,既然都是您儿子,那您也应该一视同仁。”郑立晏面色不变。 郑鹏眉毛扬起,手也抬了起来,“你个逆子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明天入v,到时有万字章节奉上,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哦! 放个专栏连载文的文案,本文写完后就更这篇。喜欢的小可爱可以点击专栏查看顺便点个收藏呀! 《职业妃嫔(快穿)》文案如下: 刚获得金奖影后的女星周年年被一个帝王攻略系统绑架了。 攻略系统表示看上了她的演技,希望她穿越到一个个古代世界里攻略每个世界的帝王,得到他们的真心。 周年年:“没兴趣。” 系统:“只要攻略成功,你就有机会获得【无敌美貌】【永远不秃头】【怎么也吃不胖】等各种强大属性!” 颜控周年年:有一点心动。 系统:“还有机会学习骑马、射箭、刺绣等多种才艺丰富你的职业技能!” 卷王周年年:更心动了。 系统:“在所有世界结束后,可以为你送上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 母胎单身周年年:成交! 当前进度:【贵妃表妹 √已完成】:本是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妹但无奈表哥他开始叛逆了我只好用真心感化他 【首位侍妾 进行中】:劳模不关心后宫的皇帝我只好用贤惠打动他了 本文原名:《女主她又又又进宫了》又名《女主每天都在演戏》/《在线攻略奇葩帝王》 第二十五章 (修) 气氛一时就僵持下来。 还是洛氏打破了平静。 她开口就是道歉, “三弟,三弟妹, 伺候祖母这事, 本是你们大哥和我这个做大嫂的该敬的孝顺,让三弟受这劳累,是我们的不是。” 她看了一眼郑立昀,又眼含歉意地对宋嘉然道, “你们大哥之所以推拒, 也是为了我。三弟妹, 我可能有孕了。” 她这话一出, 各房人的脸色像打翻了五彩瓶似的。 尤其是几个妯娌,若是以往, 她们听闻洛氏有孕,心里不舒服可能是出于嫉妒,可现在,纯粹是觉得烦闷。 这可是在流放路上哎! 这个时候怀孕,那不是在给他们找麻烦吗? 几人的眼光都不善了起来。 “大嫂这身孕来得可真是巧。”钱氏薄唇相讥。 小吴氏叹息, “这侄儿运道不好啊, 这若是早几年出生, 也能过几年好日子。” 连李氏都道了句, “也不用早几年,只早几个月, 也能和少贤一样了。”她这话又叫钱氏想起了自己跪着求郑丽淑让她把少康带走她却也听也不听的情景,脸色更难看了。 听了这几人的话, 洛氏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论谁听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不被欢迎, 心情都不会太好, 她虽然也清楚,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这种心理,自己有可以,别人有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她就不乐意了。 再加上她们又提起少贤,更是激起了她的思儿之情。便冷着脸道:“钱氏、李氏、小吴氏,你们这话过分了!我腹中孩儿再如何,也是郑家长房的嫡子,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她竟直接拿出了宗妇的气势,半点情面不给钱氏她们留了。 其实按着规矩,以前在平国公府,真正能够执掌郑家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太太,一个便是洛氏。她们一个是上一辈的正头娘子,一个是这一辈的世子妃。吴氏,只她的出身和上位方式,是当不了平国公府女主人的。 只是洛氏出身大族,自幼被教导孝顺长辈,不可忤逆,吴氏不主动交出掌家权,她也不好直接要,再加上她得操心照顾几个孩子,也没多少精力,所以这掌家权才一直在吴氏手里。 但归根结底,钱氏等人,是没有资格这么和她说话的,所以她才动怒。 钱氏等人气息一滞,被她唬得心头一跳,但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们现在可不是什么国公府的主子了,大家都是流犯,谁比谁高贵啊!怎么你就还得摆出一副教训我们的模样? 钱氏正欲开口,却见郑立昀站了起来,“我夫人说得有理,几位弟妹,不知你们是否对我这个做大哥的有所不满?所以才如此诅咒我儿?”他一向风姿过人,即使此时蓬头垢面,但那浑身的气质以及一双眼里摄出的寒意,还是让钱氏把话吞了回去。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19节 她可以不怕洛氏,却是万万不敢惹郑立昀的。 郑立勤把钱氏拉了回去,笑着道:“大哥别和这无知妇人计较,我一向以大哥为榜样,怎会对大哥所不满呢!” “我也没有不满。”郑立全埋着头道。 郑立昀满意了,又笑着对郑立晏,“三弟,你大嫂有了身孕,这一路上也辛苦,我这个做夫君的也不能不管她,否则岂是丈夫所为?大哥想着,你一向身子好,平日里又最热衷做出一番事业让长辈宽心,便以为你不会推拒。” “三弟,在这几个弟弟里,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了,祖母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人,如今她老人家病了,除了你,我是谁也不放心的。三弟,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拜托你了。” 他又是表明自己无法尽孝,又是抬高郑立晏,最后还近乎哀求,如此低声下气,郑立晏再不同意,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果然,郑鹏怒斥,“你大哥都如此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还要如何?你大嫂有孕在身,那是对我郑家有功,你呢,你与宋氏成婚多年,可曾得过半子?如今不过是让你背背你祖母就推三阻四,你心里可曾还有过这个家?可曾还敬着这家中长辈?” 好啊,好啊,这一个个的,以情又动理的,明明是要他们付出,却连好名声都要给他们剥夺了。真是好啊! 郑立晏心中冷笑,他与宋嘉然其实还是有所不同的,两人继承两具身体的同时,也继承了他们的部分感情,所以宋嘉然才会对宋家人感觉熟悉依恋。 他,心里自然也是对郑家人有感情的。尤其是郑鹏这个父亲。 年少时被冷落的不解、企盼得到关注的殷切……原身心里种种对父亲的感情,郑鹏都能感受到,所以脱离郑家这件事,他一直不如宋嘉然洒脱。 但现在,这份纠结,在郑鹏再次开口说出那句“你就和你那惹人厌烦的母亲一样”时,消失了。 他拱着手,姿态尊敬,语气却冰冷,“儿子心里有什么都不重要。” “是我之前没转过弯来,也是,大哥身子不好,骑马弯弓都吃力得不行,背祖母这差事,万万不能交给大哥。我来就是。但是,”他环视一圈,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我夫人说得有理,能者多劳嘛,再者这分吃食一事,一向由祖母来分配,以后也自当如此。” 不顾吴氏微变的脸色,他走到老太太面前单膝跪下,“祖母,听闻您身子不时,孙儿来背您了。” 老太太是真不舒服,此前他们争辩不休,她依旧昏昏沉沉的,此时听到郑立晏的声音,也只是“嗯嗯”胡乱答应着。 “时候不早了,再耽搁许解差就要发怒了。那我们先行一步。”他示意宋嘉然和皎皎跟着,第一次,从队伍末尾走到了前面。 背,他就要光明正大的背,让所有人都看见。 宋嘉然紧随其后,看着郑立晏紧绷的侧脸,她心里叹气,还是没有说什么。 出了中州,便多是山路,他们才下一座山,就又得爬过另一座山。 山路上怪石嶙峋,行走艰难。 郑立晏舍弃了竹筐里的重东西,将空竹筐背在前面,将老太太背在身后。 他的背一向挺直,此时却有些弯了。 皎皎悄悄抹泪,她知道此番兄长有被逼迫之意,心里跟着难过。她与哥哥不同,哥哥年幼时也是享受过父疼母爱的,所以母亲去世后父亲态度大变,哥哥接受不宜。但她自出生起,便不曾有过父母的宠爱。 不曾有过,就不会有期待。 她对郑鹏的感情本就平平,此时竟多了些恨意,恨他如此偏颇大哥。 许是心思恍惚,脚下便一滑,还好被宋嘉然及时扶住。 “嫂嫂。”她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宋嘉然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山路。 “嫂嫂,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觉着,前面路不太稳当。”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啊?“为什么?”皎皎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直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又叹气,“算了,没什么。”她有这直觉又能如何,总不能跑去和许解差说,她直觉前方不能走,要绕路走吧。 今日许解差并没有少了他们一顿饭,一到点,就开始分发了。 郑立晏如他所说,直接抢在了其他人前头领了郑家人的吃食。 意外的是,今天的午饭竟然还不错。 不仅有野菜饼子,还煮了锅粥,虽然这粥里的米少得可怜,但也能算是粥不是。 郑立晏将吃食领回来,留足了他们四人的分量,才将剩下的送到了郑家其他人那,也不顾他们难看的脸色就走了。 皎皎也顾不上自己先吃,小心翼翼地将粥一点一点地喂到老太太嘴里。 老太太的精神很不好,一张脸苍白得不行,看着颇为可怜,宋嘉然在一旁看着,等皎皎喂完粥,她给老太太喂水时,悄悄喂了颗药进去。 总不能真让老太太病死在路上,那便麻烦了。 喂完了药,她见郑立晏独自坐在一边,便走了过去坐下。 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盖住,轻声问他,“父亲母亲,是怎么回事?” 婆婆去世得早,原身嫁到郑家后,原郑立晏并未和她说起过父母之间的一些事,所以原身一直以为,郑鹏与婆婆何氏感情还不错。但今日听郑鹏那话,却似乎另有隐情。 郑立晏自不会瞒着她,“郡主去世太过匆忙,府里几个孩子又小,需要人照料,老太太催得急,就定下了母亲。何家不算多富贵,但外祖父当时也是户部侍郎,算是朝中要职,本没有必要将女儿嫁作他人继室的。只是以前何家欠了郑家先祖的人情,不得已用女儿的婚事当作偿还。” “其实两人也好过一段时间的,只是我那母亲性子最是刚烈,又希望他上进读书,他却最不喜人管教,久而久之,两人就出现了裂痕。后来何家落魄,他行事也更无顾忌,自纳了吴氏为妾后,更是时常有宠妾灭妻之举,我母亲怎么可能受此屈辱,因此生下我后,几年时间两人都未曾同桌用饭过。” “后来还是老太太使了法子,我母亲又怀上了皎皎,最后却因难产去世了。” 宋嘉然恍然,难怪,她以前还奇怪,怎么说三房和大房一样都是嫡出,郑鹏对两人的态度差距却这么大,原是从两人的母亲那就种下了因缘。 敏慧郡主出身高贵,传言她貌美性柔,自然很对郑鹏这种独断专言之人的胃口,而且她是宗室,并不向往建功立业,所以两人感情颇好。但她婆母何氏,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且受了何家思想的影响,认为科举建业才是正道,就与郑鹏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她想到这,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吴氏,说起来吴氏也是性子温柔的那一挂,当然,是真温柔还是假温柔她就不知道了。反正吴氏每每对上郑鹏,那都是柔情似蜜的。 郑立晏把玩着她的手,低着头,“等到了地方,便想办法吧。” 想办法做什么,宋嘉然自然明白。 “嗯。”她应声承诺。 再次赶路时,宋嘉然终于明白了今日的午饭为什么好了那么多。许解差几乎是在催着他们用跑的速度赶路。 “之前,你们耽搁了两天,这两天时间落下的路程肯定是要补回来的。都给我速度快点!十天后,必须赶到云州!”许解差舒适地坐在马车上对着他们道。 宋嘉然气喘吁吁,心里埋怨,耽搁两天又不是他们要求的,那不是在躲雨吗,有什么办法?她月事还没走,昨天走了一天下山路,今天又这么跑,肚子难受得紧。 速度自然而然地,就慢了下来,落到了队伍中后处。 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在抬起头时,余光却瞥见了小吴氏。 小吴氏也是汗流满面,见她看过来,又朝她翻了个白眼。 “……”所以小吴氏有什么好对着她神气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宋嘉然觉得自己的腿软得不行,下一秒仿佛就要倒在地上时,许解差终于让他们休息一下。 这一处边上有一座矮坡,刚好挡住了午后的阳光,于是许多人刚停下来,就往地上一趟。 宋嘉然也是,虽然她也知道,跑步过后不宜立刻坐下或躺下,但泛着疼痛的小腹和腿软,让她不得不往地上一坐。 队伍最前头的郑立晏倒还好,虽然背着老太太跑了一路有些累,但还不到其他人那样的地步。 心里惦记着嘉然,将老太太放在地上,他抬脚就往她那边走去,却突然间,感觉脚下的土地似乎在震动。 他脚步一顿,边上的矮坡石块开裂,剧烈震动,山上的石头正在往他们这个方向飞驰而下。 而山坡下边,那些人还无所知地躺在地上。 抬脚踢开一块石头,“嘉然!”郑立晏朝着宋嘉然那边大吼了一声。 他想过去找她,一块巨石却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而来,而就在他脚边,还躺着老太太和抱着老太太的皎皎。 嘉然离他距离有点远,老太太和皎皎却正在身侧,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转身一手提着老太太一手提着皎皎离开了原地,往外围跑去,同时大声喊道:“都快起来!山崩了!” 宋嘉然刚躺在地上,就感觉天空一暗,身下的土地也在晃动,她头一歪,就看见许多石块断树朝着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 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郑立晏喊她的声音,“有危险,快跑!快跑!” 见小吴氏还傻站着,事关人命,她也顾不得平时恩怨了,“想什么呢!快跑啊!”她拉着小吴氏就往外围冲。 所有的人都尖叫了起来,躺在地上的人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地往外远处跑。差役们的马儿也受了惊,在差役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挣脱了缰绳,到处乱闯,差役又是想逃,又是舍不得马儿,追赶下马匹们也跟着闯进了人群。 一时间,场景混乱无比,有的人跑得好好的下一秒就撞上了别人然后摔倒在地,有的被石头砸中了腿疼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孩子们被这个场景吓到,愣在原地大哭。 宋嘉然跑着跑着就看见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二房的英儿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大哭,而她身边郑立勤和钱氏都不在,再一看,那两人一个拉着一个孩子往外跑,偏偏落下了英儿。 她眼睛尖,就看见一块脑袋大的石头冲着英儿的方向过去了,这要是砸下去,英儿的小命定然没了! 宋嘉然一咬牙,脚步稍转,往那边跑了两步,却忘了自己还拉着小吴氏。 “哎!你干嘛你松开我啊!你要送死别拉着我!”小吴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就要挣脱宋嘉然的手,可这会子宋嘉然浑身紧绷,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腕,她一下子也挣脱不开,直接就被宋嘉然带着跑了过去。 宋嘉然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英儿身上,在飞石砸到英儿之前,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呼!”好险!宋嘉然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她此时的状况却不太好,刚刚肾上腺素极速分泌,这会缓下来了,眼冒金星不说,浑身也软得厉害。 “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想死还拉着我?”小吴氏终于挣脱了她的手,破口大骂道,天知道她刚才差点吓死。 她瞪着还在哭的英儿,“哭什么哭?吵死了!” 宋嘉然狠狠咬了下唇,刺痛让脑子清醒了点,她想说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还在那些飞石可以砸落的攻击范围内呢,还不抓紧时间跑。 却见小吴氏两眼圆瞪,伸出一双手,猛地将宋嘉然一推,自己却往一旁一扑。 宋嘉然下意识回头,一只受惊的马儿直直地冲着她而来。 那一瞬间,宋嘉然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什么她才捡回一条命没多久就又要交待了、是被车撞飞痛还是被马儿撞飞痛呢、这个样子死的话应该很丑吧郑立晏你可以给我收拾得漂亮些啊…… 眼前黑掉时,她似乎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小吴氏从来没有觉得过,她离死亡这么近。 她趴在地上,瑟缩着身子,颤抖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的,“三、三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为自己辩解,想说自己不是有意推三嫂的,可是看着郑立晏那仿佛要活剐了她的目光,她连声音都险些发不出来。 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人,像是飞过来一样,还一拳打死了发疯的马! 那可是一匹壮马啊!就只一拳!一拳就打死了! 如果那一拳落在自己脑袋上…… 此刻在小吴氏眼里,平日里老实寡言的三哥,比那些悍匪还可怕…… 郑立晏抱着宋嘉然,知道她只是昏了过去心里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若是自己在她身边她也不会昏过去,心里就自责得不行。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0节 刚才那一瞬间,太惊险了,要不是他来得及时,他也许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思及此,他看向小吴氏的眼光越发不好了。他向这边跑来时,亲眼所见,她们如果站在原地不动,那匹马不一定会撞上她们,可偏偏,小吴氏自己害怕,她若是害怕自己跑就是了,为何要将嘉然推向那马的方向? 若是在现代,他都可以告她谋杀了! 山崩仍在继续,郑立晏让英儿跟在他身侧,自己抱起宋嘉然往外走。 “哎……”小吴氏还趴着,她想让郑立晏等一下她,可又想起了刚才那一幕,心里惶恐,只好自己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好不容易,看见了郑立昆,便哭着扑到他怀里,“夫君……三哥、三哥他……” 她只顾着哭,却不说缘由,郑立昆只听到几个字,还以为是郑立晏欺负了她,黑着脸走到郑立晏面前,“三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还没教训小吴氏呢,郑立昆还有脸来问。正好,他做不出打女人的事,那就打一顿郑立昆吧。 郑立晏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将郑立昆打倒在地,又抄起竹拐打得郑立昆抱头乱窜。 “哎!哎!三哥你干什么?”郑立昆几下就被打懵了,抱着头四处乱蹿,“母亲,救我!三哥他打我!” 他也算机灵,找到了吴氏躲在她身后。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她难得失了温和脸色,满脸怒意道。 打不成了,郑立晏心里可惜。 “我做什么?太太,您还是问问您的好儿媳做了什么吧?这顿打,他应该的。”郑立晏瞥了一眼边上,郑鹏正半躺在一块石头上,额头还渗着血,想来不是被飞石砸中就是摔到了头。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会上前关心两句,但此时心情太过糟糕,他也只当没看见,转身就走。 “你媳妇做了什么?”吴氏皱着眉问。 “我哪知道啊!”他对着走过来的小吴氏就是一巴掌,面对满脸不可置信的她吼道,“哭什么哭?你到底做了什么让老子挨一顿打?” 小吴氏扁着嘴,啼啼哭哭地将事情说了,一个劲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 吴氏闻言舒展了眉头,“老三也真是的,宋氏又不曾出事,何必这么大的怒气。” “就是!”郑立昆附和道。 宋嘉然再次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郑立晏怀里。 她眨眨眼,嗯,鼻尖的味道还是那么难闻,看来她还没死。 “醒了?”她一动,郑立晏就发觉了。 “嘶!”只轻微动了一下,肌肉就疼得厉害。宋嘉然苦着脸,打量周围,这地方离之前滑坡的地方不远,周围躺着不少人,便是那些差役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点伤。 看天色已经昏暗,她这是昏睡了一下午? 想到昏迷前看到的一幕,她心里一紧。 “现在情况是怎么样啊?”她看着地上躺了一片,不会死人了吧? 郑立晏又将她拉回怀里,“你别急,没有人死。但受伤的人不少,许解差让原地休息。”主要是死了两匹马,有个差役还被飞石砸断了腿,所以许解差不得不让他们停留在此。 “英儿我让她回二房他们那儿了,皎皎还陪着祖母,老四被砸了下胳膊,不过没什么大碍。”他迟疑了一下。 宋嘉然立刻察觉,看着他。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大嫂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洛氏早上还说自己有孕……她耳朵一动,隐约听见了薇薇的哭声。 “大哥来找我拿药,我拒绝了,我说没有。”那些药都在空间仓库里,只有嘉然才拿得出来,而嘉然又昏迷着。而且,宋父准备的都是些寻常药,也没有郑立昀想要的药。 他们也没有办法。 “我记得,有些止血止疼的,你拿去。”宋嘉然找出药丸,这个时候小产,一个不好会要命的,同是女人,她不想洛氏因为这种事没了命。 “好。”郑立晏同意了,即便对这些人没有好感,但不代表能够冷眼旁观他们的死亡。 他去送药,宋嘉然靠着树上,轻轻地揉捏自己的腿,静静地看着周边压抑着哭泣的人们。这次的山体滑坡,对他们来说就是无妄之灾,来得太过突然,很多人躲避不及,但还好,没有人因此丧命。 沿着小腿一路捏下去,感觉脚上也有些刺痛,她脱鞋一看,脚上好几个水泡,想来是这几天走山路磨出来的。 唉,她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在鞋底塞了几层鞋垫了,还是被磨出了水泡,也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她现在是浑身脏臭,浑身疼痛,身心疲惫,流放的这些天受的苦比她两辈子都加起来多。 许是心里委屈,不知不觉就流了泪。 又想到自己好心救了小吴氏,却差点被她害死,顿时气极。 刚刚郑立晏说他揍了郑立昆一顿,这哪够? 她穿上鞋,手里抓起竹拐,找到小吴氏的位置,二话不说一拐就抽了上去。 “啊!”小吴氏正睡着呢,背上就是一痛,抬起头就看见一棍子朝着自己而来,立刻要躲。 宋嘉然哪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三嫂你干嘛!” “干嘛?我好心救你,你是怎么对我的?今天不打你一顿,你真当我好欺负了?”她直接揪着小吴氏的头发,竹拐一下一下地抽她,也不管打的是脸还是身上了。 “杀人啦!郑立昆你媳妇被打了你就干看着吗?”小吴氏扭曲着身子痛嚎。 郑立昆刚想起身,就看见他三哥像个门神似的站在他边上。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赶上前,郑立晏就能再把自己揍一顿。 郑立昆吞了吞口水,也不敢说话了。 宋嘉然狠狠抽着小吴氏,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怒气都发泄出来的似的。 等到手上没力气了,她才歇了口气,放过了小吴氏。 小吴氏立刻躲到了一边,嘴上还骂个不停,“你!你个疯子!” 宋嘉然叉着腰,没搭理她,一回头就看见了等着她的郑立晏。 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她走过去郑立晏跟前。 “嘉然。”他哑着嗓子。 宋嘉然擦了泪,挤出一个笑,“我没事,我是被自己臭哭了!” 她表现得越乐观,郑立晏心里越难受。他直接将宋嘉然公主抱起,往一个方向走去。 “哎?我们去哪?” “没事,许解差现在不会管我们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郑立晏宽慰。 他一路抱着她,一般来说,会滑坡的山体周围都会有水源1,他此前已经看过了,所以知道哪里有水。 宋嘉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伸着脑袋四处张望,直到看见一口泉水,眼睛一亮。 “想洗澡吗?”郑立晏道。 想!可想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洗澡? “在系统商城买个木桶买口锅吧。”虽然他们剩余的积分并不多,但这种时候没有必要节约。 “好。”宋嘉然脆生生的声音答道。 花了三个积分买了这两样东西,郑立晏已经捡了一大摞树枝,用火折子点燃后,将泉水舀到锅里。 等水烧开的时间,他就给宋嘉然揉腿,他手劲大,宋嘉然舒服得龇牙咧嘴。 “对了!”宋嘉然坐了起来,手里突然冒出两碗馄饨,“还有这个呢!咱们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吃了!” 食盒里,清亮中又带着一点浮油的汤里,躺着数十个皮薄肉厚的馄饨,淡淡的小葱香漫了出来。吃了好几天干巴巴的窝窝头的两人,一时间看见这两碗混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两人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碗馄饨,又一人吃了一个肉馅烧饼,最后还一人吃了一个苹果。 这几天没吃蔬菜,那啥都不太通畅了。 吃饱了肚子,两人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能吃饱饭就感觉到幸福呢? “你去洗澡吧,我帮你看着。”明知这会不会有人来,郑立晏还是不放心,于是决定让宋嘉然先洗,自己来守着。 “行。” 将烧好的热水倒入了大木桶里,又兑了些凉水,宋嘉然脱了衣服坐了进去。其实刚吃完饭洗澡不太好,但现在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她身上都能搓出泥来了! 这些日子的汗渍、灰尘都粘在皮肤上,本来白皙的皮肤平白无故黑了两个度。轻轻一搓,就是一道泥。 她也没忘记洗头发,她头发已经油得不行了,一股味,难闻得不得了。 也没有洗发水沐浴露,从空间仓库里拿出一块皂荚,就这么凑合着用吧,皂荚的清香一出来,宋嘉然就迷醉地吸了一口气,一瞬间,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在一旁边守着边继续烧水的郑立晏也没忍住动了动鼻子,然后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腋窝,咦,他自我嫌弃地摆摆手,待会他也要洗个澡才行。 泡在热水里,这些日子的疲累仿佛都消失了,可宋嘉然也知道,他们出来太久终究不好,因此没敢泡太久,只将身体清洗干净了,就出了木桶。 找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上,宋嘉然回头一看,木桶里的水都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郑立晏帮忙倒水,“这有啥,待会我洗过的水比这还黑!”郑立晏笑道。 正好这锅水也开了,宋嘉然就催他快点洗,自己走到泉水边,接了水,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给搓了。 她现在可舍不得把这衣服给丢了,也不知道以后什么光景,这衣服真是丢一件少一件的。 等她把衣服洗好,郑立晏也洗完澡了,他身材好,精装有型的身子看得宋嘉然愣神,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吹了下口哨,“美男,把你的腹肌让我摸摸!” 郑立晏闻言挑眉,从善如流走到她面前,“夫人尽管摸,不收费。” 宋嘉然哈哈大笑,笑他们俩的油腻。 “好了,”郑立晏穿好衣服,“我给你把脚上的泡给挑了,不然明天走路脚疼。” 行吧,一秒回归现实。 收拾好了现场,郑立晏又抱着她回了原地,两人谁也没去管郑家其他房的人。要管,就明天再说吧,今天晚上他们只想好好休息。 原本以为,白日睡了半天,会睡不着的,但躺在郑立晏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虽然很多人受了伤,但第二天,他们依然得踏上去往北疆的路,不过许解差倒是没催了。毕竟都负了伤,再怎么也走不快。 就这样,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云州。 云州位于中州西北部方向,是大夏比较大的州城之一,而且作为距离中州最近的州城,云州也是非常繁荣。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2节 人,他们想救,他们无法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但不是现在救,首先得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三个人都静静地等着,等到林子里再也没有声音,等到天渐渐暗了下来。 郑立晏先跳下了树,确定林子里没有了人,才招呼她们两个下来。 三个人原路返回,边走边探查。 好消息是,他们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尸体。 坏消息是,没有尸体,意味着多半被带走了。 走到许解差被杀的地方,那里血腥味浓重。 郑立晏心里默数,声音有些干涩,“差役们都死了。” 宋嘉然别开眼,伸手捂住皎皎的眼睛,小姑娘被这场景吓得浑身发抖。 “咚!”身边传来一声闷响。 “……”看见倒在地上的郑立晏,宋嘉然颇为无语。 皎皎听到声音挪开宋嘉然的手,“诶,哥哥怎么晕了?”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宋嘉然一边心里吐槽,一边捡尸。 远处的一棵大树后,皎皎正在照看昏迷的郑立晏,不时伸出小脑袋偷看,此时的她,对嫂嫂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至于哥哥,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哥哥,嗯,以后家里还得看嫂嫂的呀…… 宋嘉然摸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他们的身份文书不在许解差身上。 多半是放在那辆马车上。 可是马车也被那群人带走了。 看来救人之行,刻不容缓啊。不为他人,也得为他们自己。 郑立晏醒来时,颇为羞愧,他也是当时着急查看情况,忘了自己还有晕血的毛病。 “咳咳,皎皎啊,哥哥晕倒,其实是有原因的……”他试图解释,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恩恩!”皎皎敷衍地点头,蹲在宋嘉然身后,看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郑立晏摸了摸鼻子,看来自己英勇善战的高大形象在妹妹心中是保不住了。 他走到宋嘉然边上,也蹲了下来,在她调侃的眼神里讪笑了几声,转移话题,“这是我们来时走过的路?” 宋嘉然到底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恩,我们想搬救兵,要么往前去往幽州,要么往回走回云州。” 她将身份文书也被带走了的事和郑立晏说了。 “幽州的路我们一点也不熟悉,没有身份文书别人也不会让我们进城。”说起正事,郑立晏总算拜托了那种尴尬。 “听那些人的言语,显然对官府之人很是厌恶,而他们的行为举止,也不像是行伍出身,而又杀人如麻,毫不迟疑,多半是山匪。” “只是,此地离云州并不远,素来听闻云州治城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有‘大夏第二城’之称,这儿的山匪,怎会如此猖狂?” 宋嘉然想到一开始,他们还误以为那群人是哪个军营里出来的,“云州有军队扎营吗?”她问郑立晏道。 郑立晏沉思半晌,摇了摇头,“大夏三支大军,一支在是驻守北疆的驻北军,一支驻守北漠,剩下一支由李威李大将军带领的铁骑军,驻扎在都城西郊,云州并无军队。” “那他们哪来的军甲军械?”那些人各个手中都有武器,且品质不凡,寻常的山匪可弄不到这些好东西。 郑立晏沉声道,“只能是缴获的了。” “只怕,天下大乱了。”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想起来了郑家是为何出的事。 皇帝要对明王出师有名,郑家就是那个名! 他们流放已有月余,那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皇帝有没有动作,明王那边又是否有反击? “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我们对这些消息一概不知。若是贸然前去,羊进虎口怎么办?”宋嘉然烦闷地来回走。 “那日许解差他们去云州城里采购,回来时却面色有异,云州城里估计已经有消息了。”郑立晏还算冷静,“无论如何,我们得回云州。” “那么大个城镇,就算出了事,不会毫无抵抗之力。” “而且,我们不是必须得进云州城,只需到云州城附近的县城、村镇即可。” 云州很大,内有数个县城,十来个村镇。他们只需去往其中一个查探消息,若是那儿一切都好,再上报官府便是。 也没旁人,宋嘉然拿出之前存的窝窝头分了,面对皎皎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一天存一点,积少成多。”自那次山崩后,他们就不与郑家其余人一处吃饭了,每次都自己去领三人的粮食。她与郑立晏又时不时吃馒头改善下伙食,所以窝窝头就剩下了一些。 皎皎表示又学到了一点。 吃饱了肚子,三人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走了两个时辰左右,竟然看见了一匹马。 郑立晏眼睛一亮,“应该是之前受惊了跑到这来的。” 有了马,他们无疑会更快些。 但问题来了,这马肯定是承受不住他们三个人的重量的。 宋嘉然当机立断,“你先去!我和皎皎就在这儿等你。”她和皎皎都不会骑马,只靠脚走,不知道得要多久才能走到。但郑立晏一人骑马去,不出一日便能到。 “行!”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郑立晏没多想就同意了,不过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他临走前将解决完五谷轮回之事的两人送上了一棵大树上,又嘱咐她们将竹拐什么的拿好。 “山间多野兽,你们别点火。” “知道,你万事小心。”宋嘉然定定地看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有着一丝担忧。 “放心。” 清风山清风寨位于云州数十里外,是云州人心中恶名著昭的山匪窝。 清风寨的山匪杀伤抢掠无恶不作,但因清风山地势险要,且寨内山匪极多,云州官府一直未曾将其彻底覆灭。 而今,清风寨内建筑有序,其间富丽,比之城中富豪尤甚。 寨子深处的一处幽暗房子里,小声的啜泣不停。 钱氏捂住嘴,小声哭泣道:“大哥能行吗?这些人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她身边,洛氏苍白着一张脸,紧紧地抱住薇薇。 “大嫂,你说话啊!”钱氏急得推她。 “吱!”木门被一脚踢开,一个人被丢了进来。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但在看见地上的男人时一愣。 洛氏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坐直身子,失神喊道:“夫君……” 眼前那个趴在地上,下半身模糊的男人,不是郑立昀又是谁? “夫君!” “爹爹!” 洛氏在薇薇的搀扶下走到郑立昀身边蹲下,“夫君!夫君……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她颤抖着手,想查看郑立昀腿部的情况,只是刚一碰上,他的身子就剧烈的颤抖,显然是疼得厉害。 洛氏不敢再碰。 “大朗啊!”郑鹏仿佛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手指哆哆嗦嗦的,伸到郑立昀鼻下,感受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后,狠狠地喘了口气。 “你们、你们为何要伤我儿?”郑鹏质问着站在门外的人。 立昀出去时还胸有成竹,回来时却成了这般模样。 门外的人嗤笑道,“他把自己当根葱儿,还想着迷惑我们大当家的,也不看看我清风寨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些雕虫小技还敢到我们大当家面前班门弄斧,留他一条命还是看在今日大当家高兴的份上!” 他想起适才那副画面就想笑,这个男人自称是国公府的世子,更是说自己与明王相熟,现今明王出军复辟,已经拿下源州、幽州二州,正往云州进军。这男人大言不惭,有了他的介绍,能让清风寨归属明王军队,日后谋得一个从龙之功! 简直笑掉他们的大牙! 且不说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与朝廷官员注定对立,便是那明王要掀翻朝廷,也不会看上他们这些人;只说,他们早已经遇上过一队明王部署,他们的铁甲军械,正是杀了他们缴获而来! 明王,可不会接纳他们。 大当家当场就下令打断了这男人的腿! 郑鹏哑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早知如此,就该答应立昀…… 门外的人大步踏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掩面哭泣的洛氏,伸手就将人提了起来,嗯,颜色虽寻常,这股气质却不常见。 “你们干什么!”少新见母亲被制住,立刻冲上去,他人小,自知比不过面前高壮的男人,便低下头,狠狠咬住男人的手腕。 “兔崽子你想死!”男人吃痛,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少新的脸迅速肿胀起来。 洛氏心疼不已,立刻捧住他的脸,“少新!” 她情绪激动,声音过高听起来非常尖利,男人嫌弃地皱了皱眉,没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 他很快看中了一个。 钱氏见男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顿感不妙。 她想往丈夫身后躲,“夫君……” “你敢拦我?”男人提起剑,动作之中无一不是告诉郑立勤只要他敢动下一个郑立昀就是他。 郑立勤吞了吞口水,地上的大哥还生死不知,若是他反抗,那他也…… “啊!”钱氏头发被男人抓在手里扯了出来。 “这位爷,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钱氏仓皇祈求,谁都知道,若是被带走,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夫君,救我!郑立勤!你好狠的心,你就这么看着你的妻子被带走吗!”钱氏声嘶力竭的哭喊。 郑立勤却一动不动,没人发现,他的腿抖个不停。 “娘!”一个矮小的身影冲了出来,是少康。 少康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母亲正在被欺负,自己该帮母亲。他用小拳头使劲地砸向男人,“你放开我娘!你放开我娘!” “聒噪!”男人看着眼前的小孩烦闷不已,直接一脚将其踢到了墙上。 少康小小的身子如同破碎的风筝一般砸到墙上又滑落了下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瘪了瘪嘴唇,似乎要哭,眼神却慢慢涣散。 “少康!”儿子是钱氏的命根子,看见少康吐血,她双眼通红,看着男人的目光犹如仇人,“你伤我儿,我跟你拼了!”说着就要拿头去撞男人。 男人身子一歪就躲了过去,钱氏却一头撞到了门上,额头瞬间血流如注,缓缓瘫了下去。 “他奶奶的真是晦气!”男人吐了一口浓痰,贪婪又邪恶的眼神在剩下的女人眼里扫来扫去。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3节 人群里,吴氏早已扒了灰捂在自己脸上,佝偻着身子如同七旬妇人,被男人直接略过。 眼看着一个女人被抓了出来,被几个男人狞笑着带了出去,小吴氏更害怕了。她在男人眼光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猛地将身边的李氏推了出去,闭着眼大声喊道,“带她!把她带走!” 李氏摔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小吴氏嚎啕大哭,“总是要有人被带走的!四嫂,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去吧,你去吧!以后我帮你养少荣,四嫂,四嫂……”她捂住了少康的嘴,不让他哭出声。 “这位爷,你把她带走,她长得比我好看,真的,比我好看!” 她在这边歇斯底里,男人却看得大笑,他最爱看这种狗咬狗的场景了。 “好,就如你所愿。”有什么好挣扎的呢,这些人,以为把别人推出来,自己就能逃过一劫,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顺序罢了。 男人捏住李氏的下巴,邪笑道:“果真不错,看来兄弟们可以好好享受了!” 他一说完,门外的男人们都起哄起来。 李氏面如金纸,她嗫了嗫唇,却害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许动她!”李立全对着一个山匪狠狠撞了过去,抢了他手中的刀,指着男人,“放了我夫人,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一点惧意都没有,“老子最喜欢看你们这种不自量力的戏码了,只是啊,这么多次,就没有一次有人伤了老子的。” 他笑意一收,上前只几招,就挑飞了郑立全手里的刀,一圈把他打倒在地。 几个山匪冲上来就压住了他。 男人把李氏拉了过去,当着郑立全的面,就在李氏身上摸了几把。 “心疼啊,哈哈哈哈哈,老子不杀你,就留着你,你越心疼,老子们越爽!” “啊!!!”郑立全拼命反抗,额头青筋鼓起,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氏被带走。 “如兰!如兰!”郑立全如同一头丧失理智的猛兽,疯狂的嘶吼。 他的周围,郑立勤抱着少康一动不动。 小吴氏被郑立昆扇了一巴掌捂嘴痛哭。 老太太躺在地上,歪着嘴角,双眼无神。 郑鹏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得很沉闷,估计看了愤怒的人会很多,但古时的战争时期、甚至和平年代,这样的事情都不少。女性仿佛一直都在受难,不是非要用这样的事情来表现女性遭遇的不公,但它的确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里也只是为剧情服务。大家放心,坏人终究会受到惩罚,谁也逃不过。 第二十七章 泥泞山道上, 郑立晏骑着马飞速驰过。他要去的地方叫池定县,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县镇。 但是这池定县, 他是进不去的, 大夏的律令,凡是进入县级及以上州城,须得持身份文书或路引,守门的将士才会放你进去。 郑立晏没有这玩意, 所以他只能先去池定县周边的村子, 找到当地的村长, 向他说明情况后, 再由他向县令禀明。 他倒不担心那县令或村长觉得被绑的都是流犯就不顾了。 一来他们流犯北疆,北疆那边也是有人接收他们的, 若是流犯许久未至,那边也会担心是否中途有变,会派人查询,查到这儿了得知,哦, 我这边流犯没来是被你这管辖地的山匪给绑了啊, 那我就这么少了几十个劳动力啊?你们这治安不行啊, 还有山匪窝呢, 那我可得向朝廷说一说了。 二来,就算他们真的不顾, 那郑立晏就直接说那群山匪穿着的都是铁甲,拿着的都是军械。凡是涉及到军队的事, 都是大事, 池定县县令要是这都敢不管敢瞒着, 那简直就是不想要头上的官帽了。 日落之前, 郑立晏来到了一个叫小河村的地方。 未免惊扰到村人,他在进村前就将马绑在了村外的林子里,只身往村里走去。 因不清楚村里的情况,他也不敢走大路,偷偷地摸进了村里,隔得老远,就看见几个老人围坐在树下,边端着碗吃饭边聊天。 他心里一松,有人就好。他动作尽量自然地走到那些人身后,正准备打招呼问情况,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李老头,你这话说得可不对,那明王即便是承明帝嫡子,可当初又未定下他为太子,先帝继位名正言顺,如今小明王带军占领二州,不是谋反是什么?” “胡大嘴,当初谁不知道明王乃是内定的太子,那年承明帝祭祀天下、巡游十六州带在身边的只有明王,可最后却是先帝登基,本就可疑,如今小明王就算得了这皇位也不过物归原主罢了。胡大嘴,难不成以后你要让你家二小子给你养老不成?” “老杨头说得有道理,咱们这些庄稼户不分嫡子庶子,都是那一个娘们生的娃,但也从来都是长子养老,那皇家最重嫡长了,依我看,这小明王都快打到云州来了,这天下要大乱咯!” 郑立晏越听越惊奇,这几位老人倒是胆大的很,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议论皇位归属,不怕被人举报吗?他正心里惊讶呢,就看见路旁屋舍里冲出一拿着大扫帚的妇人,大力将扫帚挥向那几个老头。 “你们几个老不死的,吃着饭呢还填不上你们的嘴,一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们是吃了那皇家粮还是睡了那王公屋?要你们操这些闲心?” 老妇人越打越威武,“地里干活的时候就喊累,这时候倒有屁放了?字不认识几个,去镇上听了几回书就把自己当个能耐人了!成日里种着地里的庄稼操着皇帝的心!” “老杨家的!你快住手!快住手!”几个老头被打得屁滚尿流,慌不忙跌地各自跑回了家,“泼妇!泼妇啊!” 老妇人叉着腰气喘吁吁 ,眼睛一瞥就看见了树后边憋笑的郑立晏,“喂!你是谁?你在那干嘛呢?”瞧见他眼生,老妇人止不住的打量,这年轻人衣着泥泞,但面容却还算干净,瞧着倒不是什么奸猾之辈。 想到刚刚那几扫帚,郑立晏立刻收敛了神色,微躬着身子道,“这位老夫人,在下自池定县而来,想寻贵村村长咨询一些事,不知您可否告知在下村长家位于何处?” 他态度恭敬,一声“老夫人”喊得老妇人神采飞扬,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原本粗狂的嗓音也细柔了一些,“你是县里来的?来找村长有事啊?那你可来得不巧,村长媳妇的老娘昨儿个没了,他去吊唁去了。” 郑立晏闻言有些愣神,看这老妇人的年纪,那村长岁数应该也不小,村长媳妇的老娘……看来是喜丧。 敲了敲自己脑袋,郑立晏面露为难之色,“不知村长今日可会回来?” “小沟村离这十几里呢,今儿肯定是回不来的。” “这样啊,老夫人,在下一路赶路,一天未曾进食过,可否向您讨杯水,讨个饼子吃?”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锞子递给老妇人。 这银锞子是他临走前嘉然从空间仓库拿出来给他的,就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 看见银锞子老妇人眼睛一亮,他们都是乡下人,平常见的都是铜板,只会在过年时去兑换一点银锞子。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嗐,不就是一点饼子一碗水吗?小兄弟,你随便喝!” 她接过银锞子就进了屋,随后端出一碗干净的水和五个大饼子。 “小兄弟,不是大娘吹,你大娘我做的这野菜饼子那是镇上的酒楼厨子都做不出来的味!” 郑立晏是真渴了,一口喝完了水,但没急着吃饼子,而是先向老妇人道谢,“多谢老夫人的饼子,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需得告辞了!” 他得赶去那小沟村找到大河村村长才行。 “这就走啦?小兄弟慢走哈!以后有机会再来大娘这玩哈!”老妇人激动地用围裙擦了擦银锞子,放进嘴里咬了下,是真的!五个饼换来一颗银锞子,太划算了! 郑立晏边吃着饼边骑着马往小沟村的方向去,他们猜测的没错,明王真的出兵了,而且已经占下了源州幽州二州,正在往云州来的路上,说不定,那群山匪所缴获的铁甲军械,就是来源于明王的先行队! 知道了这个消息,郑立晏更加有把握,池定县令一定会出兵围剿那群山匪的,只是,如果那群山匪连明王的先行队都能杀掉,池定县的那点兵士,能将其解决吗? “吁!”郑立晏耳朵一动,拉紧了缰绳,马蹄声! 他心里一紧,扯住缰绳调转了方向,想躲到林子去。 “谁在那儿!”一道雄厚的声音自道路另一头传了过来,与之而来的是两根箭,刚好一左一右,射在了郑立晏身下马儿的两边。 这箭术!要不是时间不对郑立晏都想给对方鼓掌了! 他闭了闭眼,回头一看,心里凉了半截,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大队人。来的这一大队人,和今日那群山匪穿的铁甲一模一样!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等等,还是不一样的,那群山匪虽然穿着铁甲,但头上戴的是黄色巾帽,但这群人却是戴的铁盔,难不成,他遇上正主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又要去往何处?”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摆了摆手,身后的马队都停了下来。男人长得颇为雄壮,看起来比郑立晏还要威猛一些,他脸上留着大腮络胡子,只露出黑黄的半张脸。 郑立晏试探开口,“请问阁下可是明王部队?” 大腮络胡子的□□顿时对准了他,“你究竟是何人?再不说莫怪本将一枪了结了你!” 还能与他交谈,看来不是滥杀无辜之人,郑立晏心里衡量,他力气之大,估计整个大夏没几个人能比过他,但是他拳脚功夫并不行,想从这些人手里逃脱不容易,就算他能硬刚,也只能把人打趴下不能见血,但对方却可以毫无顾忌。 不能打。 那求和? 自己可以向大夏官府求助,是不是也可以向明王的军队求助?他可对当今皇帝没什么好感,无所谓忠义不忠义的。而且,若那群山匪截杀了明王的先行队,这群人若真是明王部署,不会坐视不管吧? 说不定,他们出兵围剿山匪的几率比那池定县令还大一些! “你到底说不说!”那大腮络胡子见他迟迟不回应,手中的□□又近了一步。 赌了!郑立晏深吸一口气,“将军!还请您告知,您是否是明王部署?在下有要事告知!” 大络腮胡子眯着眼看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这姿态一看便是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只是不知为何如此窘迫?怎么,难道是被那宣文帝抄了家就想投奔我们王上了?” “……”郑立晏不知该说这大络腮胡子是粗中有细还是粗枝大叶了,预言家不说,直接爆狼了。 “将军,在下有一问,不知明王殿下之前是否派遣过部队来到这云州附近?” “你怎么知道?”大络腮胡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郑立晏跟前,揪起他的衣领就往上提,一下,没提起来。大胡子眉毛微竖,又提了一下,还是没提起来。 郑立晏浅笑着,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扒开,用力稳住的下盘也悄悄放松,“将军,您别急,在下的确有有关那只队伍的消息要说。” 大胡子有些尴尬地看了下身后的队伍,“本将军是明王麾下的东赤军将领程巨鼎,你若是有有关那只队伍的消息,只管与本将说,若是你言语中有半分谎话,本将军定将你斩于马下!” 那只先行队半月前便出发,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明王殿下才会让他们先行一步前往云州扎营,顺便探查先行队情况,没想到,却在半路上遇见了这个自称知道先行队消息的可疑男人。 程巨鼎虽然粗狂,但并不傻,并未打消对郑立晏的怀疑。明王殿下说了,那宣文帝最为狡猾,诡计多端,眼前这个男人,说不定就是他派出来的细作,专门等候在这的。 他老程一直被明王殿下叹息武艺超绝却脑子蠢笨。 今日可不能被诓骗了! 作者有话说: 非水,老程是后期比较重要的配角,出场当然得有点戏份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至于是否相信在下之言, 全凭程将军定夺。”郑立晏将事情说完,心里有些微急躁, 嘉然她们还等着他呢, 也不知此时天色渐黑,她们怕不怕? 程巨鼎抚着胡子,一副沉思的模样,一不小心, 手上用了点力气, 几根胡子被扯了下来, “嘶!” 他一拍大腿, “你说的那铁甲、□□式样的确是我军将士的款式,那些山匪所在之地也与先行军最后传来消息的地方相隔不远。罢了, 老程我就信你一回!哼,若是到了地方发现你敢欺瞒本将军,本将军便把你浑身射个窟窿!”他又走近提起了郑立晏的领子。 郑立晏如之前一般如法炮制,在程巨鼎越瞪越大的眼睛前,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既然程将军信在下, 时候不等人, 我们即可出发吧?” 程巨鼎瞪了他五六秒, 甩着盔甲回头大喊, “兄弟们,先行军遇难, 随本将军踏平那山匪窝!” “是!”数百将士的齐声回应震如雷响。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4节 郑立晏莫名感到一丝热血。 “喂,你这小儿愣什么神呢?还不带路?”程巨鼎回头见他还愣着, 吆喝道。 “哦, 来了!”郑立晏翻身上马。 “嫂嫂, 你害怕吗?”皎皎趴在树上, 努力伸出个小脑袋观察周围,但天色越来越暗,她能看见的地方也越来越窄了。 “不怕啊。”宋嘉然说的是实话,她真的一点也不怕,用朋友的话讲,宋嘉然这人就属于那种骨子里带点虎劲儿的,平日里看着还挺冷静温和,可在某些时候,就会有一些惊人之举。 比如此时,“皎皎,你别动。”她眼角直勾勾地盯着皎皎身后。 “啊?”皎皎下意识想回头,但立刻克制住,“嫂嫂,怎么了?”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宋嘉然“嘘”了一声,将手里的竹拐举了起来,心里默数,“三、二、一!” 手中的竹拐猛地对着皎皎身侧刺了过去。 皎皎吓得将眼睛闭上,闭上之后,耳朵似乎听得也更清楚了一些。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翻摆,像是绳子抽打在树干上,那动静一开始很大,接着越来越小,再没有任何声响。 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用气音问道,“嫂嫂,好了吗?” 就听宋嘉然道:“把你手里的竹拐也给我。” 皎皎听话给她,然后就又听见一声竹拐入肉的声音,那东西似乎又弹了一下。 没动静了。 “行了,可以睁眼了。”宋嘉然轻声说到,语气里还带有一丝喜意。 皎皎睁眼,顺着她高高抬起的手臂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蛇!蛇!嫂嫂,是蛇!”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手腕般粗细的蛇正在她身后! 吓得她慌忙想躲,又想起自己此刻还在树上,一不小心就得掉下去,于是又不敢动了,只能抓着宋嘉然另一只手发抖。 “没事,已经死了。”宋嘉然眼睛一转,“皎皎,你可吃过蛇肉?” “蛇、蛇肉?”皎皎摇头,“我不敢。”她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那蛇的确一动不动地挺在那地方,约是七寸的地方被嫂嫂捅了个窟窿。但即便如此,只那形状花纹还是令她害怕不已,便又别过了头。 “我以前听说都城杏花楼里的蛇羹做得一绝,却从不敢吃。”她抬头望向嫂嫂,“嫂嫂,你该不会,想吃这蛇肉吧?” “嘿嘿,”宋嘉然粲然一笑,“不是,我就是说着玩。”她手里的竹拐一挑,便将那死蛇挑到地上,“其实呢,这蛇啊,也算是一味良药,尤其是那蛇胆,更是……” 她看皎皎脸色越来越白,终于止住了话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哎,也不知道你那傻哥哥,现在到哪了。” 她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升起,偶有星光闪亮。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等得两人都快睡着了,宋嘉然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她示意皎皎别出声,听见脚步越来越近,心也提了起来。 “嘉然,是我!”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嘉然伸出自己的脑袋,果真是郑立晏,她直接伸出双手,往下一跳,被他稳稳接住。 “你可终于回来了。”她快被憋死了。她也注意到了郑立晏身后的队伍,但实在太急,也来不及问他情况,让他抱了皎皎下来,便带着皎皎先去方便。 郑立晏一回头,就是一张大络腮胡子脸。 “……程将军,你这是?” “刚才两位是?”程巨鼎发问。 “是在下的夫人与妹妹。” 原是如此,难怪这人要绕路先来这。天色暗沉,他适才也没有看清那两位女子的容貌,不过,程巨鼎指着树下的死蛇道,“你这夫人倒是令本将军刮目相看。”真乃奇女子也! 郑立晏看着那一团东西抽了抽嘴角,是嘉然能干出来的事! “我夫人,颇有胆量。”他试图在外人面前维护一下她的形象。 “看出来了。”程巨鼎点头称道。 月黑风高,清风寨里,灯火通明,歌舞畅意。 议事堂里,所谓的大当家二当家以及各寨中弟兄欢聚一堂,举杯欢庆,不少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 “都说当皇帝好,老子却不信!那皇帝老儿能有老子这般自在?美女环绕,美酒不缺,实乃人间天堂!”大当家齐大虎浑然不顾身侧女子苦涩脸庞,得意大笑道。 “大哥说得没错?那皇帝还要成日担心有没有刺客呢?哪像我清风寨,便是什么明王暗王的麾下将士也是说杀就杀!今日还劫了那个什么、什么国公爷!” “皇帝老儿的国公爷也跪在咱们脚下呢!”二当家李二豹痛饮一杯,“以前我们当好人,可是连肚子都吃不饱,遇上了事求爹爹告奶奶那些狗官也不管,人人都可以欺上一脚,可是现在当了土匪,却能每天大鱼大肉,谁见了都得跪下来求。还是当土匪好啊!” “弟兄们!壮大清风寨!”齐大虎大声喝道。 “壮大清风寨!”堂里其他人也跟着喊。 “大当家的!不好了,不好了!”一人慌张地跑了进来,“有人、有人围了我们寨子!” “什么?”齐大虎将酒碗一摔,“敢围我们清风寨?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上,让这些狗东西有去无回!” “是!上!” 郑立晏三人躲在远处,看着程巨鼎带着队伍与清风寨的人拼杀。 “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宋嘉然垫着脚张望。 “怎么帮?是你们俩这细胳膊细腿的去帮,还是我这个见血就晕的去帮?”郑立晏回过头,“要不,我们去放把火?帮助程将军他们破寨门?”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宋嘉然脱口而出,见皎皎露出疑惑的眼神,立刻道:“总之,不能防火,清风寨里还有其他人呢,万一伤了别人怎么办?” “再说了,我们还得找身份文书呢,你一把火全烧干净了就全完了。” 她说的在理,郑立晏又转过身,“冲进去了!”程巨鼎带领的到底是经过训练的兵,打起清风寨的乌合之众轻松得很。 他扬扬下巴,“走,咱们也进去!” 三个人趁着混乱也摸了进去。 宋嘉然还眼疾手快地从倒下的山匪手里抢了把大刀。 “你……” “放心,我把刀上的血擦干净了!” 郑立晏一噎,他是想说,作为男人,不是应该他拿着武器走在前面吗? 皎皎看着这一幕偷笑。 清风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存放劫来之物的地方,最后还是在遇到了一个明显是从打斗中逃跑的山匪后,宋嘉然趁人不注意将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说出了地方。 郑立晏一掌将其打晕后,三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顺利找到了那处院子。 这院子该是那个被称为大当家的齐大虎的院子,好家伙,这也不知是劫了多少人的,这齐大虎的院子布置的也不比那些富商家里差了。 宋嘉然倒没有贪心要拿这屋子里的东西,那程将军也不少,他们灭了山匪,肯定要缴获这些东西的,她没有必要留下把柄。 身份文书是在偏房里找到的,估计是那山匪觉得这玩意不重要随手丢在了角落。 普通的木头盒子里,是所有流犯的身份文书。 宋嘉然将自己三人的单独拿了出来收到了空间仓库里才将木盒关好。 “走吧,去找其他人。”也不知道郑家人如何了,一想到他们可能遭受到的种种,三人脸色都不好起来。 不是因为对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单纯的想到将要面对一些熟悉之人可能遭遇的不幸而同情。 只是,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程将军的一个手下带着他们到了地方,推开那扇门之后,宋嘉然还是沉默了。 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死寂。 老太太歪着脑袋不知情况如何。 洛氏抱着薇薇默默流泪,少新守在昏迷的郑立昀身前。 郑立全一脸麻木的抱着少荣。 钱氏如丧考妣,怀里是……已经僵硬了的少康。 他们手里的灯笼照亮了漆黑的屋子,屋里的人不自在地抬手遮眼。 “老三?”郑鹏沙哑着声音开口。 他这一声,仿佛叫醒了众人。 郑立昆跳了起来,“三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外面那群山匪呢,是被你杀了?” 他话音刚落,钱氏就扑了过来,疯了一般地捶打郑立晏,“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你还我的少康!还我的少康!” 宋嘉然心里的同情顿时化为了怒气,抓过她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你有病吧?” 钱氏被推倒在地,宛若疯状昂着头哭嚎,“我的儿子!还我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捉虫)) 她这模样, 宋嘉然也不好再计较,转而去看其他人。 正想问洛氏, 老太太和郑立昀怎么了, 就见郑立全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如兰、如兰……”抱着少荣的郑立全往外冲了出去。 如兰?这不是李氏的名讳吗?宋嘉然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心里一沉,这屋里没有李氏。 “老三,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郑鹏急忙问道。 郑立晏淡声答道:“在路上碰到小明王麾下的将领, 是他带着队伍围攻了清风寨。” “小明王?”郑鹏眼睛一亮, “真是小明王?太好了, 小明王果真来了。” 郑立晏有些奇怪, “什么叫‘果真’?”郑鹏怎么会知道小明王即将攻打云州之事?就是他也是去了小河村才知道的。 郑鹏却没回答,而是态度很积极地问他, “那将领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谁找本将军?”正说话间,程巨鼎大步跨了进来。 郑鹏见到他,越过郑立晏,笑着道:“这位将军,老夫乃是平国公郑鹏, 早就听闻明王殿下英勇睿智, 不知将军能否帮老夫带句话, 给老夫一个求见的机会?” 程巨鼎打量了他一番, “平国公?求见我们王上?” “正是!” “你这儿老儿,想要见我们王上, 你在大夏朝廷可有过功绩?有何建树?”他围绕着郑鹏走了几圈,像是在挑剔案板上的猪肉。 “老夫……”郑鹏一时竟答不上来, 脸色涨得通红。他要是有所建树郑家何至于此。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6节 他也觉得自己父亲提出的要求毫无道理,这事与三叔有何关系? “你敢忤逆我?”郑立昀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只有怒火,但见少新不过十岁年纪,遭此大难却仍背脊挺直,怒火又变成了思索。 少新不卑不亢道,“父亲,您曾教导儿子‘首孝悌2’,孝顺长辈,友爱兄弟姊妹,如今您受伤,心中不忿是自然,但怎可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您的弟弟身上?儿子不明白,这与您对儿子的教导不相符合。” 营帐里一片安静,良久,郑立昀才道,“少贤,你说的对,是父亲想差了。我醒来后只顾自己,还未曾看望过祖母,少新,薇薇,你们代我去一趟。” 少新抬头看他,见他面容平静,似乎刚才的话的确是言语之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是,儿子这就去。”他与薇薇出了营帐。 待两人走后,郑立昀的脸色才阴沉了下来,他声音低如邪魔,“爹,我不服。你说你最疼我爱我,可如今我要成废人,他郑立晏却完好无损,还得了程巨鼎的赏识,我不服。” 在他心里,在所有的兄弟中,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只有郑立晏! 从小,母亲留下的嬷嬷就告诉他,何氏那个女人抢占了母亲的位置,郑立晏长大后更是会抢夺他的世子之位。他仗着郑鹏宠爱,故意不让郑鹏与郑立晏接触,更是多次撒谎何氏暗地里苛待他,久而久之,郑鹏越来越不信任何氏,对郑立晏这个儿子也越发待见了。 何氏死后,郑立晏在府中更是成了隐形人,待遇比老二老四这两个庶子还不如。他原本以为,郑立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注定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可他没想到,郑立晏居然身怀巨力,在武艺上颇有天赋,还破天荒地求了父亲进了皇林卫!而他,自小便不擅长骑马弯弓。他还记得,郑立晏第一日去皇林卫当值的那天,竟敢嘲笑他! 如今平国公世子之位没了,他的腿也要废了,郑立晏却还是那般强壮,若是明王得势,说不定就从此飞黄腾达了,这让一心想把郑立晏踩在脚底下的他如何能忍? “爹,你帮我!你可以不打断他的腿,但你必须逼他,从此以后不许为官为富,不许离家半步!”他见郑鹏迟迟不答应,将枕头甩到地上,“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再没我这个儿子!” 郑鹏心里一慌,“我……大郎,我……”他心里权衡再三,在他心中,到底是老大更重要,正要咬牙答应。 “大哥,就算父亲答应了你又如何?我如何活着,我自己决定,谁都管不了。”营帐的门帘被挑开,一脸漠色的郑立晏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装了热水的盆。 “你一向防我妒我,事到如今你自己遭难还妄图拉我下水。今日我便在此立誓,以后我郑立晏,做官便要做那人人敬畏的官,为富便要做那人人羡慕的富。而你,郑立昀,从此以后,只能当一个瘸子,受人唾弃,再无半分前途。” “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日日羡慕我,仰望我,却永远也翻不了身。” 郑立昀趴在床上,想要起身抓他,但腿上的疼痛却让他动弹不得,这就像是验证了他刚刚的话,只能日日羡慕他,仰望他,翻不了身。 他气得说不了话,只能徒劳地嘶吼着。 “够了,老三,你胡说什么?”郑鹏想赶他出去。 郑立晏却越过了他,“郑立昀,你记住了,今日的感受,就是你以后每一日的感受。” 他怀中盆里的热水,倾盆而下,尽数浇到郑立昀身上。 作者有话说: 1“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厨子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 第三十一章 打仗这事, 一般而言,没有三五月分不出胜负, 但明王接连打了胜仗, 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东赤军大部队一到云州,只修整了几日,便向云州城吹响了攻击的号角。 云州城内, 李威大将军所率领的铁骑军是大夏三大军之一, 然而铁骑军主要负责守卫都城, 人数并不多。而其他两军, 一个戍守北疆一个戍守北漠,根本赶不回来。 冬至这日, 东赤军冲破了云州城城门,成功占领云州城,铁骑军将军李威死于城门之下。 云州城外,浮尸遍野,明王下令, 将所有战士, 不分敌我统一火化安葬, 更是为李威将军修建将军墓以表敬意。此举也让云州城内的百姓降低了抗拒之意, 东赤军在云州城内畅通无阻。 宋嘉然他们,也得以进入云州城。 进入云州城后, 他们就不能再跟着程将军了。 只得自行寻了客栈。 但找客栈时,又遇到了难处。 “行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 何必在这些小事上伤了感情。”吴氏笑着道, “每房出一点, 这钱也就有了。” 没错,他们之所以还没找到客栈,是因为没钱。 但谁都不信,其他身上没点值钱的东西。 就像当初宋嘉然能记得让皎皎往身上藏点东西,其他人也不傻,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便是进宫去了的大房五房,只那日洛氏小吴氏身上佩戴的首饰便能值不少银子。 还有郑丽淑送来的包袱,当时钱氏为什么想要三房的,难不成真是只图那点东西?不过是里面暗藏玄机罢了。 那些衣服内侧,鞋子底下,都能藏东西。 小吴氏转着眼珠子,“我记得当时大嫂三嫂娘家都送了东西来,想必大嫂三嫂身上的银钱也远多于我们,不如,两位嫂嫂多出点?” 洛氏低着头,“五弟妹,若是以往,别说多出了,就是全由我们大房出钱我也绝无二话,只是如今你们大哥他还受着伤,每日所需的药钱也是不小的数目,我身上的银钱也不多了。” 这也是事实,郑立昀每日所需的药的确费钱。小吴氏又看向宋嘉然。 “一间房每日二百文,十日便是二两银子,我们三房需要两间房,这四两,太太您收好。”宋嘉然将银子递给了吴氏。呵,什么多出一点,她才不惯着。 不过,皎皎肯定是要照顾老太太和老太太一间房的,他们三房相当于把老太太的房钱也出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哎……”小吴氏还想再说,便见郑立晏朝她看了过来,让她又想到了他一拳打死马的那一幕,也不敢再多嘴了。 进了客栈,还能听到有客人在讨论此次东赤军进城之事。 “这小明王若是胜了也不是不行,东赤军进城遵守军纪,不破坏百姓一分一毫,这云州城里依旧安宁,可见那明王是个治军严谨且不喜杀虐之人。” “但他无论如何也是起兵造反,你我身为读书之人,怎能拥护这般异端?” “可若是按照礼法来说,小明王一脉才是皇室正统。” “你疯了,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些莫不是想掉脑袋不成?” “怕什么,如今这云州城已是明王掌中之物……” 听着这些人的话,郑家人脸色各异。交了钱,店小二便带着他们往楼上走。 一共九间房,宋嘉然选了最后一间,等到他们房间时,便只剩了三人。 “两位客官,可要准备浴桶洗澡水沐浴一番?” “嗯,再上一桌好菜!”郑立晏丢了他几个铜板当作小费。 “好嘞!”店小二高兴地应道。 两人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宋嘉然边擦头发边道:“我们俩的鞋子都磨得不成样子了,而且这天越来越冷,薄衣裳根本撑不住,我明日便与皎皎去街上买点衣裳鞋子回来。” “嗯,我也要与二哥一起去看房子。”不可能一直住客栈的,太贵了不划算,还是得找个宅子。东赤军还得一路去都城,这场战事只怕年过了也定不下来,他们还得在云州城待上几月。 他们也得趁着这几日云州城的官员体系混乱,尽快租下宅子来,否则,等明王安排好了,云州城正常运转了,凭他们的罪名身份,能不能租个宅子还真不一定了。 等饭菜来了,宋嘉然便去叫皎皎一起来用饭。 小姑娘一进屋,却是先递过来一个荷包。 “这是什么?”宋嘉然打开,荷包里是两张二百两、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两根赤金链子一个纯金做的长命锁。 “嫂嫂,这些你和哥哥拿着吧!这张二百两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是大姐给的包袱里的,剩下二百两是我之前攒下的。链子和锁,是嫂嫂你当时提醒我,我将链子绑在了腿上,也一直没人发现……” 宋嘉然哑然,随即哭笑不得,“你把这些给我做什么,既是你藏好的,你自己收好便是。” 皎皎不肯,“我要这些也无用,倒是哥哥嫂嫂,之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她不能总让哥嫂贴补她。若是她一直享受着哥哥带来的便利,却不知回报,日子久了,便是哥哥没有怨言,嫂嫂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见她这般模样,宋嘉然心里慰贴极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对一个人好,不一定求他回报什么,但他哪怕只是说几句感谢的话,也能让你心里高兴许久。 她此前对皎皎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姑娘年纪小,又是原郑立晏的亲妹妹,他们继承了原主的身子,自然不能不顾原主的亲人。 可这亲人与亲人之间,也是有不同的。有的人,明明是亲人,却内心藏奸。 而皎皎,她不知道两人换了芯子,把他们当亲哥嫂,那他们,也得将她当亲妹妹。 宋嘉然将东西放回荷包里,推拒道,“我和你哥哥不缺这些。你能藏这么多,难道我和你哥哥连你都不如?你年纪大了,身上也该有点银子傍身,否则想买点什么都不方便。这些钱,你自己收好。” 见她还不肯,宋嘉然便给郑立晏使眼色。 郑立晏笑着轻敲皎皎的脑袋,“干嘛呢,你是我妹妹,我养你是应该的,便是你以后出嫁,我还得给你出嫁妆呢,快把这些钱收回去,可别在这埋汰我和你嫂嫂。” 什么出嫁不出嫁,皎皎羞红了耳朵,也不再说什么了,将荷包收了回去。 “行了,快吃饭,吃了饭,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时隔多日,宋嘉然终于能再次好好打扮一下。 不用再每日灰头土脸,浑身臭气。 不过,她所谓的打扮,也不过只是穿着干净的衣裳,再梳个好看点的头发罢了,脂粉首饰是没有的,有也不能拿出来。 说到梳头发,又是一桩伤心事。 此前在国公府,那是样样都有侍女伺候着,梳头发这样细致手巧的活,都是有专门的侍女的,压根不用宋嘉然操心。可现在,想到那些复杂的发型,宋嘉然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最后还是在郑立晏的帮助下,两人共同合作,才完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型。 说不上好看,只能说不丑。 简单吃了早饭,宋嘉然便带着皎皎去了街上买东西。云州城她们也不了解,只能一家家比对。 “嘶,这天儿越来越冷了,风挂在脸上生疼!”两人快步跑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放下厚重的门帘。 “两位娘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宋嘉然抬头一愣,这店里的掌柜竟是位女子,见她们穿着寒酸也不嫌弃,反倒是给她们倒了两杯热茶。 暖暖的茶下肚,身上的冷气一下子就被驱散了,宋嘉然心里不由对这女掌柜升起了些好感。 “两位娘子可是要来挑衣服的?” “正是,实不相瞒,我们从外地而来,匆匆忙忙地,也没备着厚衣裳,原想着可以慢慢挑料子自己家里做的,谁知突然打起仗来了,也不敢出门。也就是如今外头算平静了 ,天气又实在冷,我们也没办法了。” “掌柜的,我家中还有我夫君和祖母,不知你这里成衣可齐全?”这掌柜心善,若是她这里都有,价格又合适的话,衣裳都在她这里买了就是。 女掌柜闻言便笑,“我这里的衣裳虽不是云州城里顶顶好的料子做成的,但若是论全,怕是整个云州城的成衣铺都没我这全儿了。娘子您只管看我这铺面,便知道我这儿什么人的衣裳都不缺。” 她站了起来,随意拿下一件衣裳,“您若是要那最时新最好看的衣裳,我这祥云楼还真没有,我们这儿的客人,多是那些走南闯北的壮士、走街串巷的小贩,又或者一些普通人家的妇人。”她将手里的衣裳递给宋嘉然,上手一摸就如她所说,料子一般、花色一般,寻常得很。 但宋嘉然现在要的就是这种寻常料子的衣裳。 “这样的就很好。”她就自行挑了起来,给郑立晏挑了一黑一灰两件,给自己挑了身浅蓝的,又挑了件梨花白的厚襦裙。老太太的就选了些老人家适合的颜色,想了想,还是给郑鹏也挑了一件。 至于皎皎的,便让她自己选好了,结果一回头,却见皎皎正小声与那老板娘说着话。 “你若是做得好,我们这儿自然也是收的,不过你也瞧见了,我们这儿的客人都不是什么有钱人,这衣服上绣了花儿,价钱贵了,不一定卖得出去,你若是有意,不若去街那头的丽衣阁。” “皎皎?”宋嘉然唤她。 “哎。”她转头谢那掌柜,“多谢掌柜解惑。”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7节 等挑完衣裳付了钱,两人出了门,皎皎才说了自己的打算,宋嘉然握着她的手,“这事儿,你先别急,现在时局还不稳定,再等等。” “嗯,我听嫂嫂的。” “不过,咱们可以再去买点针线、碎布之类的,做几个布套子日后好装汤婆子。” 皎皎点头答应,“好,我给哥哥做个护膝。” “说起你哥哥,也不知他们找宅子找得怎么样了。”宋嘉然念叨道。 另一边找宅子的郑立晏两人,可谓是一路波折。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郑立晏与郑立勤两人冒着冷风询问了一路, 才找到了云州城里的一家牙行,结果说了需求后人家说要看看两人的身份凭证, 两人自然不能拿出来。 那牙人便道:“如今时局动荡, 身份不明之人谁敢把房子租出去?两位客官,还是请回吧!” 郑立晏无法,偷摸又塞了锭银子给那牙人,“还请您再帮忙询问询问, 我们这一大家子人, 只想找个舒服的宅子好好过个年。” “是啊,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哪有在外游荡的礼,小兄弟, 这云州城内,别的不多,宅子肯定是不缺的,你再好好想想,许是有能租的却一时忘了。”郑立勤也道。 收了银子, 那牙人又看两人确实是急需的模样, 思量半晌, 回头看了眼牙行其他人, 低声道:“二位请跟我来。” 他引着二人出了牙行,沿着街上走了会, 又绕了两个巷子,“倒是的确有个二进的宅子, 我也不瞒二位, 那宅子是我姨母家的姑爷的, 算是我表家弟兄了, 原是一家五口人住着。倒还宽敞,只是前几日家中老爷子没了,那老爷子原籍许乡,去世前最后的念头便是落叶归根,所以我那表兄弟一家子就准备扶灵回乡。许乡路远,没个三五月也是回不来的。” 他说着脚步就慢了下来,又绕进了一个巷子,走到一家约六尺宽的黑色木门前,敲了敲,“我这表家弟兄家里也不算宽裕,这次给老爷子治病办丧,花了不少积蓄,就想着家中人都走了这宅子白白空几个月倒不如租出去赚点租金。” “谁啊?来了!”院内一道年轻声音传来,打开门,正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头上还带着孝。 “张家表哥,你怎么来了?”青年人朝牙人拱手行礼。 牙人回礼,“我带人来看宅子,”又回首介绍,“这两位姓郑,郑公子,这便是我那表兄弟。” 听到是来看宅子的,青年人也向他们行了一礼,“在下季青,两位快请进。” 郑立晏回礼后便打量这宅子,两进的宅子,说不上精致也说不上阔朗,屋舍都比较紧凑,好处便是看着房间挺多的,郑家这么多人也能住下。 这一进前还有个院子,院子靠墙角的地方还有一小垄菜地,菜地另一边还砌了道半高的泥墙,约莫是养一些鸡鸭之类的。 看来出来,这家人虽说不上富裕,却也是会过日子的人家。 “这菜地是我父亲收拾出来的,他老人家闲不住,平日便种点菜,养几只鸡。不能给家里添什么进益,不过是饭桌上多几道菜罢了。”季青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回忆,想必是想起了刚去世的父亲。 “怎么样?郑公子,这宅子还不错吧?”那张牙子便道。 是勉强还行,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表现在脸上。 “宅子呢,还行,就是吧,我瞧着你这宅子是背着阴的,若是夏日还能涂个凉快,可到了这冬日,便觉得阴冷得很,我家中还有长辈病着,可受不得寒。” 看房到了这一步,就得看谁砍价功夫厉害了。 张牙子也是深谙此道,满脸为难道:“郑公子,不说别的,只说您想找个价格不贵还要屋子多的,除了我表弟这可真没有了。” 郑立勤不甘示弱,“你这牙子,嘴里是没一句真话的。季公子,我说话不好听,您担待些,再怎么着,你这宅子也是刚有人过世了的,若是那些讲究的,定是不愿意住过来,您急出,我们急需,大家好好商量嘛。” 季青闻言苦笑,他也是想着许乡路途遥远路上得多凑点银子才觉得把家租出去,否则住了多年的宅子谁愿意往外租呢?但面前这人说得也是实情,实际上他托张家表兄帮忙租房子已经有好几日了,可别人一听他这家中才有人去世,便不大愿意。 张牙子自然还是帮自家亲戚的,当即便道:“郑公子,商量当然是可以的,但这价可不能压得太狠,我带您两位来这儿,那是因为季青是我自家兄弟,他人不在有我来做担保,包准您一家人在这儿住着好好过年,断不会让人知道。” 他没有把话说得直白,却也是在暗戳戳告诉他们,他们现在可拿不出身份凭证呢! 这可属实被拿捏了。 郑立晏笑道:“这些都是可以谈的嘛。” 最终,这套二进的宅子以每月二十五两的价格租下了,而且季青那边也承诺,这房子里的家具之类他们都可以用,那菜地里的菜也留给他们了。 以张牙子为中间人做担保,两方签了租契书,交了定金,他们五日后便可以搬进来。 倒也不怕张牙子合伙亲戚骗人,大夏的牙行还是很正规的,能在其中做牙子的人信息都是有留档的,若是犯了错,只需上告牙行掌柜,那牙子要被革职不说,还得面临罚款入狱的刑责。 当然,为了避免张牙子觉得他们拿不出身份文书是有案底在身便铤而走险,郑立晏特意在临走之时一个不小心将院子里装满水的大水缸踢移了点位置,又装作不好意思地漫不经心地将水缸轻而易举地举起来抱回了原位。 然后在张牙子与季青目瞪口呆之下和郑立勤回了客栈。 刚到客栈门前,就遇上了郑立全。 “四弟。”郑立晏唤了他一声。 自李氏死后,郑立全比以往更加沉默了,每日抱着少荣不做声。他一个男子,从没有带过孩子,只几日,少荣便脏兮兮的,哭着喊着要李氏。 郑立晏听说那日李氏是被小吴氏推出去的,以为郑立全会恨小吴氏,可过了这么多天,也不曾见他有过什么举动。 “四弟,你这是要去哪?”郑立勤笑着问道。 郑立全硬邦邦道了句:“有点事。”然后就走了。 郑立勤看着他的背影挑眉,“这四弟妹走了后,老四也不像以前了。老三,如今这大哥腿脚不便,四弟脾气又软弱,五弟是个混不吝啬的,看来以后这家里,还得靠我们两兄弟了。” 郑立晏瞥他一眼,淡声道:“我这人愚笨不知变通,不像二哥长袖善舞心冷肠硬,以后郑家有什么事二哥若是愿意,二哥站在最前头便是。” 说罢转身进了客栈。 留在原地的郑立勤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岂听不出郑立晏话中之意,“心冷肠硬”,不就是在损他少康没了还有心思想这些吗? 他回到房里,钱氏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抱着少康穿过的衣服喃喃自语,两个女儿安静地坐在床脚,见他进来,立刻小心翼翼地给他端茶。 伸出来的小手上青痕交加,手指头也冻得通红,指甲里全是泥垢。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钱氏道:“你能不能管管两个女儿?你看看,孩子都冻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去给孩子买两身衣裳?还有,你心里不痛快,你打孩子做什么,这样出去了,让旁人看见,也不嫌丢脸!” 钱氏头转了过来,没有神采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泪水在眼眶里汇聚,“那少康呢?谁来管我的少康?我的少康一个人,他该多么冷啊!以前每一年的冬天,他的鼻子总是冻得通红,跑到我怀里让我抱着他,可是现在,没有娘亲抱他了,他该多冷啊!” “你只记得少康,何曾想过蓉儿英儿也是你的女儿?”他把两个孩子推到她面前,“少康是你身上的一块肉,女儿就不是了吗?” 蓉儿英儿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她们不懂父母为何又在吵架,也不敢劝说。 钱氏冰冷的眼神划过她们,“我只想我的少康回来。”她冷笑道,“郑立勤,你何必又在这儿立慈父形象呢?” “你当初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人踢死却无动于衷,如今倒为两个女儿鸣不平了?我好歹还生了她们养了她们一场,你又为她们做过什么?你手里一点银子没有?不能去给她们买一件衣裳?” “真是笑话。”她兀自抱着少康的衣物,再不说话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郑立勤涨红着脸,面对两个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心虚,“我和你说不清楚!”便摔门而出。 蓉儿英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默默流泪。 郑家人是在五日后搬进那二进宅子的。季家已经将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二进的宅子很快在郑鹏的分配下定好了各房的住处,老太太住在二进的正房,皎皎和老太太一起住。正房两边有厢房,东边厢房让大房的住,西边的原是该给三房住的,可偏偏吴氏说了句,“老太太病着,只皎皎一人照顾也照顾不来,不若让五房住到西厢房去,老五媳妇也好日日帮衬着。” 郑鹏一想,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吴氏见自己的话被郑鹏采纳,一脸无害的笑。 帮衬?这话怕是只有郑鹏信了,作为儿媳妇,你不主动伺候婆婆,要孙媳妇伺候是什么道理?宋嘉然觉得好笑,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儿子住到前头院子里罢了。 一进的院子自然是没后头好的,一进正房肯定是郑鹏与吴氏居住的,正房东边是个角院,屋子小不说,还靠着临街,吵闹的很,也不安全。西边的厢房紧邻着鸡圈菜地,味道不怎么好闻。再剩下的,就是倒座房了,那搁以前在国公府,就是下人住的地方,如今季家也只是用它来放杂物罢了。她自然哪个都舍不得让郑立昆住。 不过她这番谋划,正巧合了宋嘉然的心思。 她一点也不想住那西厢房,和老太太挨着不说,对面就是大房。那日在营帐里郑立昀那番言论,郑立晏一回去就和她说了,气得她当时就要去把郑立昀另一条腿打断,最后被郑立晏劝住了。只是,此后一看到郑立昀她就恶心得不行。 而那东角院,小是小了点,但有个单独的小院子隔开了其他房不说,还有个角门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街上,这样若是她想让郑立晏买点什么,直接走角门便是,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瞧见。 于是她主动道:“五弟妹这般有孝心再好不过了,正好,我正想托皎皎来帮我做几个护膝呢,只是她要照顾祖母没时间,这下好了,有五弟妹照顾祖母,皎皎也可来我房里帮忙了。五弟妹最是细心,不像皎皎年纪小许多事都不周到,有你照顾祖母,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都能放心了。” “父亲,太太,我瞧着这东角院就挺好的,我们三房就住这儿吧。” 她一表态,郑立晏自然没话说。 郑鹏瞧他一脸平静,心里不痛快起来,便只淡淡道:“嗯。” 剩下一个西偏房,一个倒座房,郑立全主动要了倒座房,这倒让郑立勤松了口气,他才不想住倒座房呢,平白辱了身份,西偏房就西偏房吧。 也不知是不是见宋嘉然答应得太痛快,面上毫无愤怒之意,吴氏又道:“我适才去瞧了,这宅子里虽然锅碗瓢盆一应都有,只是这一屋子的人以前都未曾下过厨,可这饭还是得吃的。老三媳妇,这事,我只能交给你 。你大嫂要照顾立昀,你二嫂自己还病着呢,你五弟妹又得照顾老太太,这一家子的膳食,只怕得你操心了。” 男人自不可能下厨的,而这屋子里能做事的女人就这么几个,在吴氏嘴里,其他人都有缘由,只有宋嘉然,无所事事,这桩差事,自然得归她做。 一家子十八口人,便是一天只做两顿饭,那也是不小的工程,这其中还不包括买菜、洗碗之事。若是真答应了,宋嘉然怕是一天都得困在那厨房里。 宋嘉然看向吴氏,她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笑,仿佛这个建议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好啊!”宋嘉然答应了, “那这膳食的事就交给我了。” 郑立晏有些疑惑地看她,她会不会做饭他最清楚了, 只能说能吃, 绝对算不上好吃。而且她一向讨厌做饭时的油烟,怎么会答应。不过他也知道,她答应得这般痛快,肯定是有缘由的, 便也没有说话。 吴氏闻言,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面上笑道:“那就麻烦老三媳妇了。”心里却想, 看来是她想差了。原以为之前郑立晏得了程将军赏识,三房又一改往日作风变得强硬, 她还以为是三房夫妻俩看着大房势弱,心也大了。却不曾想今日几番试探为难,老三媳妇却这般轻易地答应了下来。 看来三房还是那个三房,一如既往老实可欺。 房间都定了下来,见天色已晚, 就各自回了房。 宋嘉然用目光测量, 东角院的院子不大, 大概也就□□平米, 若是在院中摆个躺椅,冬日里摆出来晒晒太阳也不错。 她又走到那角门面前, 抓起略微有些生锈的锁看了一眼,对郑立晏道:“明日你去街上再买一把锁回来, 再看看能不能在这门上加个木栓。” 抬头望了一眼院墙, “若是有玻璃就好了, 可以洒在墙头上。”这屋子毕竟是临街的, 如今云州城里说不上安稳,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我明日去找一些小的尖石头,也是一样的。” 两人进了屋子,这屋子也说不上大,桌椅床铺什么的倒也一应俱全。不过被子床褥却是没有的,好在前几日在客栈住时她便想到了这些,拉着皎皎将一些可能要用到的东西买了。 但为了避免窥探,买的都是一些品质一般的。 宋嘉然和郑立晏一起,将买来的褥子床单铺好了,又从空间仓库里把之前在国公府里收进来的厚棉被拿了出来。 “总是夜里才盖的,也不怕别人看见。”白日里再收进空间仓库就是。 “好了,你快与我说说,你那般痛快地答应了太太,心里憋着什么坏?”郑立晏将人抱到腿上。 宋嘉然顺势歪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我心里能有什么坏,她让我做饭,我就做呗,吃不吃就是她的事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8节 “再说了,既是我做饭,自然得我去买食材吧,以前在国公府里,大厨房的管事一向都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妈妈,太太几番想插人进去都不得行。那李妈妈不过是伺候人的,却也能穿金戴银,比那些一般人家的太太都富贵些,可见厨房采办这差事有多少油水。” “太太将厨房交给了我,那花多少银子自然是我说了算,只希望,她到时候别心疼就是了。对了,你明日可不许帮我,洗菜做饭洗碗,都让我自己来。”她娇笑着,灵动的眼里满是狡黠。 郑立晏心里犹如琴弦被拨动,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嘉然。” 他这眼神似火,她哪里有不明白的?两人一个多月未曾亲热,此时贴在一起,浑身都滚烫了起来。 郑立晏凑了过去,轻轻地舔舐她粉嫩的嘴唇,在她渐渐迷离的眼神中,正要探寻那柔软之际却被她一手推开,两人额头相抵。 “怎么了?”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问你,这一个多月,你见过了我半月未曾洗澡洗头的模样,见过了我黝黑脏臭的模样,你可还像以前那般喜欢我?”她不是矫情的人,此时却无端害怕起来。 与以往相比粗糙了不少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大有他说出一个“不”字就要让他好看的意味。 郑立晏将唇贴在她的耳朵上,几近研磨,声音似远似近,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那一日的圣乐一般,“无论贫贫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我都会爱你、忠诚于你1。嘉然,永世不变。” 在你我结婚时许下的诺言,哪怕换了一个世界,我依然会履行。 宋嘉然眼泪就要掉下来,郑立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粗粝的手抚着她细嫩的脖子,当细沙遇到流水,滴雨穿过白云,漫天的星光都在眼前炸开。 他一次又一次地诉说着爱意汹涌,如同一直翱翔的雄鹰,掠过嫣红的花树,攀过盛满白雪的山崖,飞向长满青草的溪地。 无数嘤咛,皆被晚风吹散。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就起来了,两人一起出了门。 郑立晏是要去买锁以及找一些碎石,宋嘉然则是去早市买一些蔬菜粮油。 寒风朔朔,刮得人脸上生疼,宋嘉然恨不得拿头发在脸上缠个两圈来避冷风。 找了一家粮店,要了一石米,价值三百文2。 和老板说好之后来取,又去了油店。 买了两斤油,价值二百文。 又买了盐、醋、糖、花椒、酱油等各种调味料,花了将近四百文。 接着去买菜,猪肉来三斤、牛肉来两斤、羊肉也来点,这个天涮锅子不错。看到了有卖老母鸡的,家里不是有病患嘛,来三只老母鸡不过分吧? 鸡蛋更是能少,还有鱼,鱼汤最滋补了,早晚喝一碗鲫鱼汤那可真是神仙日子。 郑家人许久未曾吃过蔬菜了,就路上那点野菜根本不顶用,一个个面色枯黄得不行,那蔬菜也得买,就是冬天了,蔬菜价格有些贵,这都是小事! 总之,买就是了! 等郑立晏买完了东西来寻她,看到她身后摞得高高的食材,脸上一苦。 “放心,不用你抬回去,我已经和粮店的伙计打好招呼了,我多加点钱,他帮我把这些一起送回去。”宋嘉然一眼道破他的心思。 “嘿嘿,”郑立晏也不觉得害臊,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她,“我特意去给你买的。” 宋嘉然接过来一看,是一盒面脂。 “?” 郑立晏憨笑,“我问了,那脂粉铺子的掌柜说了,这个叫梨花霜,最适合冬天抹脸用,防冻防疮,还能养护肌肤。” 宋嘉然心里一暖,“走吧,回家。” 回到宅子,郑立晏去换锁,宋嘉然直接让粮店伙计将东西搬到了厨房里,厨房离西偏房近,这边声音一大,那边就容易被吵着。宋嘉然付了伙计银钱,一回头,就见两个小丫头黑黢黢的眼睛直盯着她,吓了她一大跳。 “蓉儿英儿啊,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其实已经快辰时了,也不早了。不过她瞧着,其他房里还没动静。 “不早了。”蓉儿闷声道,眼神还在往厨房里探。 宋嘉然看见她们的穿着就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是这身轻薄衣裳?但她没言语,人家有父有母,没道理需要她操心这些。 “饿了吧?三婶给你们煮两个鸡蛋。”吃煮鸡蛋吧,估计也只有煮鸡蛋能吃了。 她找了个小炉子,点了火将砂锅放上去,又丢了几个鸡蛋里面,倒上水后盖上盖子。 “只两个么……”蓉儿小声道,她身边的英儿扯了扯她的袖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宋嘉然。 宋嘉然动作一顿,笑容不变,“蓉儿,不是三婶不舍得给你吃鸡蛋,只是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在国公府里,鸡蛋都只能算是添头,只是如今家里银钱不多,又没个进项,所以一切都得省着点。” 她到底不忍心,想着钱氏如今的状况怕是也不会叫她们这些道理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两人又还小,吃穿用度落差太大,若是没人引导,很容易就走偏了,她不由就多说了两句。 “其实咱们家比起旁人已经不错了,好些人家里连鸡蛋都吃不起。”她舀了大瓢水在锅里,等水开了,直接将米倒了进去。 “至少暂时,是饿不着你们的。” 蓉儿撅了噘嘴,转身就跑了。英儿想追她,往回跑了几步又停下,对宋嘉然福身,声音微不可闻,“多谢三婶。”然后追姐姐去了。 宋嘉然嘴角勾起一抹笑,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又抓了一把菜,草草洗了,丢进了锅里。 冬日的清晨,总是雾蒙蒙的,等宋嘉然早饭做好了,空中的雾气还没散。 吴氏是第一个来的,来的时候还笑着,掀开锅脸色就灰了。 “老三媳妇?这是你做的早饭?”这还是宋嘉然第一次听到她语气里有这般跌宕起伏的情绪。 “是啊!太太,怎么样?我刚才尝了一点,味道还不错。”她笑着道。 这能吃?吴氏差点脱口而出。 宋嘉然还在自夸,“没想到,我第一次下厨,就做的这么好,看来我于厨艺一道上,还挺有天赋的。” “呵呵。”吴氏脸都僵硬了。 看到她还买了许多东西,倒是挺齐全的,脸色又好了些,看来老三媳妇只是没做过饭,但庶务方面还是知道的。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宋嘉然道:“对了,太太,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六两银子,您可得记得把这笔账划了。”昨日各房各缴了二两银子给吴氏用作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用度,由吴氏统一分配。 “六两?”吴氏失声道,“老三媳妇,你可别糊弄我,便是在都城买这些东西也要不了六两银子啊!” 自然不要六两,她故意多报了些。 宋嘉然一脸无辜,“我怎么会糊弄您呢?是,也的确是有便宜的,那我不是想着,咱们大家以前都是用惯了好东西的,这一下子穿的吃的都和普通百姓一样肯定不适应,便都买了些价格贵一些的,我想着这价格贵的,东西肯定也好嘛。” 她还捡了把菜以作示范,“您看,那卖菜的老头说了,这菜可是今早上刚摘的,新鲜得很!” 吴氏看着那都有些泛黄的菜叶深呼吸,“老三媳妇,是,以前过得都是精贵日子,可如今不比往昔了,什么都得节俭些才是……” “夫君,你来啦!”见郑立晏往这边走了过来,宋嘉然立刻迎了上去。 “嗯。”郑立晏瞥了眼铁青着脸的吴氏,舀了瓢水洗了洗手,“你早膳做得怎么样了?”这是做出了什么东西,给吴氏气成了这样? “我做了粥,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一点?”她说着就拿了一个碗出来,从锅里舀了点“粥”到碗里递给郑立晏。 看着碗里颜色颇为怪异的粥,郑立晏抽了抽嘴角,给自己加强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小心尝了一口。 宋嘉然和吴氏都面露期待。 “……嗯,味道不错。”郑立晏艰难夸赞道。 “是吧!我就说,我在厨艺一道上颇有天赋。”余光瞥到吴氏惊讶中带着离谱、离谱中带着好奇的脸色,她好不容易才把笑意憋了回去。 “那太太,我去叫大家来用早膳?” “啊……好,好。”吴氏还有些恍惚。 这顿早膳,吃得众人可谓是五味杂陈,吃到最后,郑鹏看吴氏的眼光都不善了,大有“你确定要让老三媳妇来管厨房?”的意思。 吴氏脸色变化万千,但还是隐忍着不肯松口。 不松口行啊,宋嘉然也不怕陪着她耗,等众人用完了膳,她积极地收拾碗筷,在将碗筷抱到厨房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摔了好几个盘子。 她还一脸不好意思,“我此前也没做过这些活,实在是不熟练……” 小吴氏还不明所以地点头,“这些以前都是仆从们做的,咱们哪里做过这些啊!”直到被吴氏一扯袖子,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不过三嫂你还是小心些,再多的盘子也经不住你这么摔啊!” “嗯嗯!我一定小心。”她转身正要继续往厨房走,脚下又一个趔趄,几个碗又甩了出去。 “……”小吴氏看了一眼婆母脸色,她还是不说话了。 早饭用过了,午饭也得准备起来了。 吴氏不放心地跟到了厨房,想看她准备做什么。 只见她将菜肉一一洗好后又分门别类的放好,接着将洗净的牛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了刀,却迟迟没有剁下去,而是不停的转换角度,似乎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过了许久,宋嘉然终于举起了刀,举得高高的,然后,“咚!”一声巨响,吓得吴氏抖了个激灵。 可那刀并没有落在牛肉上,而是落在了砧板上! “咦?”宋嘉然语气里仿佛也不相信,她又举起了刀,这次倒是落在肉上了,而且刚好卡在正中间。 她仿佛有了信心似的,手起刀落,一声声闷响在厨房里回荡。 而站在门口的吴氏,听着那闷响却觉得那一刀刀是砍在了她的脑袋上!她脑仁一阵阵地疼! 在见到宋嘉然将牛肉剁得七零八落又根筋不断后就要将牛肉直接丢到才加了冷水的锅里后,吴氏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老三媳妇!” “啊?”宋嘉然手里还抓着那坨牛肉,惊讶道,“太太,你怎么在这?” 吴氏将牛肉从她手里夺了下来,冷声道,“我本想着来看看你这儿怎么样了,却不曾想见到如此荒唐的一面。” 荒唐?宋嘉然眉毛微挑,“太太这话是何意?” “我竟不知,宋太医家竟这般娇宠女儿,连这些普通的庶务都不懂,白白地祸害东西。”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氏居然这般木讷不知变通,花钱大手大脚不说,做饭还如此难吃! “这女儿家,出嫁前母亲都会带在身边教导一阵子掌家要义、庶务人情。无论是柴米油盐价格几何还是丝绵绢锦何地最好都会一一传授,怎么老三媳妇你却一点都没学到?若是不懂,慢慢学习慢慢问便是,可你看你刚才,不知这肉如何处理,却偏偏自己一意孤行,将好好的肉磋磨成了这般模样。”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不仅骂了宋嘉然还骂了她娘家宋家不会教养女儿。 宋嘉然哪里能忍,而现在,也不用忍了。 她慢条斯理地洗净了手,“太太有所不知,我母亲的确未曾教过我这些。我们宋家虽家族不显,可世家名声也过了百年,家中的姑娘学得都是些琴棋书画、阳春白雪。便是将要出嫁,家中长辈教导些识人用人之法、世家族系、人情往来规矩,不至于见了面不知是亲戚便就可以了,什么柴米油盐、庄子铺子之类的,哪需要做主子的学这些?” 太医在大夏朝的确不是什么大官,但宋家就如同她刚才所言,是百年世家,立族之久,比大夏朝还长。宋家历经多个朝代,自然有的是底气。 “若是这些还要主子去学,还要那些陪嫁嬷嬷、侍女有何用?所以啊,一般呢,都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们,嫁的也是写小门小户人家,才需要学这些东西。” 她看着吴氏越来越白的脸,继续道:“我不善厨艺也是缘于此,我母亲曾说了,用来满足口腹的手段,是那些没本事只能想出这等法子讨主人欢心的奴婢们才会用的,我若是想吃什么,自会有人挖空心思满足我,何须我自己脏了衣袖、染一身油烟?” “太太,要不是咱们如今到了这般境地,您也不会进厨房吧?” 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刚才的话全是内心肺腑之言,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于是就这么说了。 可是她说得那些话,无一不是在往吴氏心上捅刀子。 什么小门小户才要学那些庶务,吴氏就是从小门小户出来的!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29节 她说是郑鹏表妹,但并非老太太那个伯府吴家的嫡支,不过是旁支的女儿罢了。她家中并不富裕,还是后来她成了郑鹏贵妾后经常往娘家送银子,家里才慢慢起来的。 而厨艺,吴氏也的确会。在家中时,是为了与姊妹争宠特地学的厨艺讨好父亲,到了伯府暂住时,更是凭借姣好的厨艺才吸引了回外家探亲的郑鹏,得以入他后院,为了让郑鹏回忆起两人初时相见的日子,这些年来,她也时不时亲自下厨做些饭菜以讨郑鹏欢心。 这些宋嘉然并不知道,但就这么巧,她的话在吴氏听来,就是在讽刺她和那些讨好主子的奴婢一样! “宋氏!你、你……”吴氏胸口剧烈起伏,随后两眼一番,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吴氏:“?”郑立晏你怎么昧着良心说这玩意好吃的? 今天是气死吴氏的一天哈哈哈哈 1摘自百度百科的常用婚礼誓词。 第三十四章 一早上起来, 推开窗,就看见了外面飘着的雪丝。 “下雪了!”宋嘉然刚将手伸出去想感受一下雪丝冰凉, 就被从身后伸出的大手给抓了回去。 郑立晏握住她的手, “你也不怕着凉。” “不至于。”她穿得可厚了。 关上窗,她回到梳妆台前,一边梳头发一边问道:“你说,明王率东赤军进攻都城, 有几分胜算?”十日前, 云州城官员被肃清, 明王再次下令集结大军, 进攻都城,东赤军已于五日前出发了。 “不知道。天寒地冻的, 东赤军只能在城外固守,都城内的将士却不用遭受寒冷之苦,只不过听说镇守北漠的黎家军已经在赶往都城,若是能及时赶到,谁胜谁负也未可知。”郑立晏给汤婆子里倒热水, 待会出去了宋嘉然便能抱在手里, 也不怕冻手了。 “我记得你之前与我说过, 驻守北疆的是曾老将军带领的曾家军, 而明王占领幽州后,也留了青骑军在幽州以防备曾家军增援都城, 但曾家军成名已久,若真与青骑军打起来, 胜率还是很大的, 那倒时明王后院失火怎么办?” 她将最后一缕头发挽好, 这半个多月, 她也终于能够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发型了。 “内忧相比外患,肯定还是外患更重要一些,曾家驻守边疆多年,有曾老将军的旗帜在,北胡才不敢大肆进犯,如今又正是天寒之时,缺粮,北胡小动作不断,若是曾家驰援都城,只怕北胡也会趁此机会进攻的。对于曾老将军而言,守卫大夏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他灌好了汤婆子,又将布袋给套上。 嘴边噙着笑,“而且,我记得,曾老将军的第三子,是老明王当年的伴读。” “你的意思是,曾家并不排斥小明王登基?”甚至暗地里支持也说不定。 郑立晏也没否认她的猜测,事实上,这些也只是他根据过往历史和当前形势做出的猜测罢了,内里的情况,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对于大夏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来说,谁当皇帝都不要紧,只要不削减他们的尊荣就行。 而对于那些无比看中规矩血统的古板老臣们而言,小明王和当今圣上,那不都是姓夏吗?虽然小明王举兵,是大不敬之事,但若小明王真的胜了,他们也能安慰自己,和那些泥腿子造反比起来,小明王和圣上那是堂兄弟,堂兄弟打堂兄弟,也勉强可以说是皇家的自家事了。 唯一需要担惊受怕的,则是当今圣上的亲信。若皇帝胜了,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亲信,若小明王胜了,他们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退位让贤、告老还乡罢了。 党争,就是如此残酷。 “胜负,很快就可以得知了。”他伸出手,携她一起出门。 郑立晏是要出门的,临近新年,家里也有许多需要采办的东西,这些就都交给了他还有郑立勤等人。 郑立昆是搬到这边后又开始了神龙不见首的日子,每日不知到哪里去混了。他这人也是神奇,身为平国公府五爷的时候,他身上不缺钱,每日游荡在花街柳巷,是都城有名的纨绔之一。可如今成了未来未定的流犯,身上没几个钱,照样能日日不归家,偶尔见到,也不像饿到了冷到了的样子。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本领了。 郑立全最近也有些奇怪,做事都有些神神秘秘的,不过李氏刚去世,他有些奇怪也正常。 至于郑立昀,他还躺在房里呢。虽说以他如今的情况,出来晒晒太阳也可以,但于他而言,废了一条腿只能坐着不动的事实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是以,他至今未曾出来过。 于是这新年采办的事,只能交给郑立晏郑立勤了。 宋嘉然目送他出了门,就慢悠悠地走到了鸡圈边上,拿起放在地上的罐子,从里头抓了一把麦秸丢进鸡圈里,又将这几日特地留下来的烂菜叶丢了进去。 小鸡们闻着味就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边叫边吃。 这就是她这些日子的“活”了,自从那日吴氏在厨房里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又恢复了以往亲切可人的形象,并笑着轻拍宋嘉然的手,“是我的错,忘了你们都是群小辈,哪里干过这些事,便是我们这些多活十几年的长辈,还有好多都弄不清楚呢。这样,厨房呢,还是先交给我,再让老大家的在一旁帮衬,你们几个先在一旁学着看着,等过些时日再上手。” 如此,她顺理成章地收回了宋嘉然做饭的权利,并交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这宅子里不是有鸡圈有菜地吗?空着也是浪费,不如买点鸡仔、菜籽回来,将鸡养着、菜种着,给家里添几道菜也算是开源了。 她是不想让宋嘉然闲着,何况那养鸡种菜也不是轻省活,只单单与那些鸡仔待久了,身上便一股鸡味,就让吴氏她们不能接受了,将这活儿交给宋嘉然,也是吴氏对她的惩罚了。 不是说在闺中学得都是琴棋书画、阳春白雪么,如今就让你养鸡种菜了! 若是原身,说不得真会委屈,但宋嘉然不会啊!相反,她乐意极了!在他们原本的世界里,种菜什么那都是刻在基因里的属性了,便是五谷不分的孩子都天然对种点东西养点东西这种事有好感。 于是她非常愉快地答应了。 事实证明,答应这件事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宋嘉然每天早上起来,先给鸡喂点食,再意思意思地翻翻土,过个两天再撒点白菜种子的,再过两点施点肥……不要太轻松! 就比如现在,给鸡喂完食后,她就没什么事做了,回到东角院,从空间仓库拿出来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开始吃了起来。 没办法,小吴氏接手厨房后便改了规矩,以后家里只做两顿,一顿在巳时末,一顿在酉时初,可宋嘉然不吃早饭就饿得慌,所以她就让郑立晏回来时给她带上些吃的存在空间仓库里第二天早上当早餐吃。 外面下了雪丝,也不能像前两日搬一把躺椅舒服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了,宋嘉然有些无聊地趴在桌子上。 到底不像男人出门方便,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女人都只能终日待在家里,平民百姓中女子外出务工经商的也不少见,但那也是因为家里穷没办法。至于农户,农民可不分男女,便是牲畜也不分公母的,在地里可不讲究性别之分。 但只要家里宽裕些的,尤其是家中的男人读了半吊子书的话,多数都是不愿意家中的女人出门的,门第越高越是如此。仿佛他们书读得越多,便觉得男人越尊贵,女人不过是附庸罢了。倒还是有些标榜自身是清流的,美名其曰不让女子出门是为了保护女子,正是因为女儿家贵重,才该娇养。 而一直被束缚在家中不曾见过外面广阔天地的女子自然不会有所抗议,便是那天性活泼些的,也会在一日又一日的规矩教诲下忘却那些奢念。这世上敢于挣脱并且挣脱成功的女子,少之又少。 至少宋嘉然搜寻记忆里,是没有的。 也就是到此时,她才发觉,国公府被褫夺爵位,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虽然在国公府里,她吃穿不愁,便是无聊了也可以看话本子观戏台子,但绝对不会有今日的自由的。 不用再时时恪守严格的规矩,不用再时时注意繁琐的礼仪,不用连出躺门都得三求五申好不容易出去了躺没两个小时就得回去。 她现在,虽然没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但却,自由了! 毕竟,谁会批判一个为了小家而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底层妇女呢?——这周边的邻居,就是那再不愿见人的小媳妇,也在家中借了些绣活以添家用呢。 都是穷闹得!而这世上,终究是穷人更多。 穷,不丢人。 所以,作为“穷苦”的郑家媳妇,她出去找点事做,也很正常吧? 那么,身无长技的自己,在这个世界能找什么事做呢?宋嘉然严肃地思考起了这件事。 以往春节将近,云州城必定是热热闹闹的,作为大夏第二大城,早早地就开始张灯结彩。 但今年形势特殊,别说张灯结彩了,街上卖爆竹的小贩都不敢大声吆喝了。否则若是官兵找上了你,问你“如今正在打仗,你却在此以爆竹庆贺是什么意思?”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谁也不想在大牢里过年啊! 再说了,之前东赤军攻打云州城,虽然云州城内百姓并无什么伤亡,但那些铁骑军却有不少死在了云州城外,尤其是李威李将军之墓,还立在云州城外呢。 百姓们不是不知报恩,他们心里也清楚,铁骑军拼死守城更多的是为了保护皇帝的皇位,但顺带着保护了云州城百姓这也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在东赤军进城前,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是那些会烧杀抢虐的恶兵! 既然保护了百姓,百姓也是知道感恩的。 将士们尸骨未寒,他们又哪里好意思欢声笑语? 因此,即便年关将近,云州城内也颇为寂静,一点热闹样都看不出来。 就连以往早早就会准备起来的丰富年宴,今年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郑家亦是如此。 相比其他人家,郑家的年宴与以往比起来,真可谓是寡淡无比。 毕竟,今年一年,郑家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而注定的,这场年宴,也不会平静度过。 作者有话说: 理解大家想快点看到分家哈哈,快了快了,明王快打到都城了! 分家肯定是要有契机的,毕竟在古代。“父母在不分家”是很正常的,只有在某些特殊时段内才会分家。所以分家肯定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而且这个理由得让郑鹏这个爹不得不同意才行。其实我前面章节留下伏笔了哦!大家可以猜一猜理由是什么。 第三十五章 到底是过年, 大夏朝百姓心中对过年总是有着特殊的情结,总是想着, 新年伊始, 肯定会有不同的。若是过去这一年过得不错,那便希望明年能继续一帆风顺;若是过去一年过得不大好,那便祈祷明年能够多一些好运气。 总而言之,这种带有一丝迷信的祷告, 都是对未来的美好盼望。 所以, 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在过年的这一天, 乃至春节这一段时日,都得笑着。不管是对谁, 哪怕是遇见了素来不对付的人,都得脸上带着三分笑,道上一句:“您过年好!” 于是一旦到了年关,多数家庭都是和睦热闹的景象。 郑家也竭力想要营造和睦热闹的气氛。 什么争执、偏见先都放下,等过完了年再说——否则闹得不好, 明年一年大家都不顺利就很不必要了。 除夕这天一大早, 一家人都起来了。 每个人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就连二房两个姑娘也被钱氏勒令去洗了澡剪了指甲。 郑鹏领着四个儿子, 将家里各处打扫了一遍,当然, 他自是不用动的,只需指挥就行了。 “老二, 你先别急着扫, 那老三还在扒雪呢, 你这底下扫完了他又从上头扫雪下来, 你不就白干活了吗?” “老三,你先把最顶上那雪扫下来,再扫边上的!你快点你二哥还在下头候着你呢!” “老四,你别一直在那磨叽!就扫个大门扫多久了?” “老五,我看你是皮痒了!过年了没地收留你了你就回家卖好了是吧?还不快那鸡圈收拾干净了!对,臭得就是你!” 郑鹏指挥儿子指挥得团团转,自己拿了椅子在廊下坐下,捧着一碗热茶喝着好不自在。 而厨房里,吴氏也想指挥四个儿媳妇。 只是四个儿媳妇里两个不把她当正经婆婆一个别说婆婆了丈夫都不在乎了。 于是被指挥得团团转的只有小吴氏。 剩下三人里,洛氏布置碗筷、钱氏闷头择菜、宋嘉然安静烧水。 而小辈们,也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 蓉儿英儿都有些紧张地看着少新薇薇。 以往,少新是长房嫡孙,有专人教导,寻常是不与他们见面的。而薇薇,自五岁后搬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住下,但因自持大姐姐身份,和她们交流也不多,几人说是兄弟姊妹,却并不熟稔。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1节 看着胜券在握的夏重敛,他第一次心生悔意,“是我……失策。” 父皇驾崩前就说过,他做得太绝,等他驾崩后,让自己解除娄山幽禁,善待明王这一支。 可没想到,他刚一驾崩,明王就反了。他结合各大臣之力,才将明王困守源州,从此再也无法放心,于是生出了让明王绝后的毒计。 只要明王无子,他反也无用。 他多次派暗卫潜入源州,成功暗杀了明王长子,又精心培养女细作进入明王后宅,给明王妃下毒,致使明王次子生下来便羸弱,明王妃也再无身孕。 原本以为,明王府再也无需担心了。 可五年前,老明王去世,他才得知,当年明王妃怀的是双生子! 那次子的确羸弱不已,可那三子,却健康长大了! 如夏重敛所说,他们这一脉的皇位如何来的,他心里清楚,正因为清楚,他更加无法忍受明王府的存在。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他立刻就想法子要灭了明王一脉!这一次,他要明王府再无可能! 他精心筹划了五年,却唯独没算到,夏重敛天资过人!无论是才华还是军事,他不仅猜到了自己的打算,还早有防备! 一桩桩布置皆被破解不说,东赤军的破城速度也令他胆寒。 太快了!那一仗仗,败得太快了! 在这样的速度下,他那些布置,都成了笑话! “若是……”在那剑越来越近时,他越来越后悔。 “没有若是。成王败寇,堂兄,第一次见面,就把你的性命,送给弟弟当见面礼吧。” 夏重敛眼眸无情,声音无情,动作更无情。 一剑封喉。 夏重博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脖子从龙椅上倒在地上,他一双眼仍死死地盯着夏重敛,“若是……”早杀了你就好了…… 从怀里拿出一方白色帕子,夏重敛将沾了血的剑擦干净,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龙椅。 过了许久,才转身出了乾元宫。 空气里仿佛全是血腥味,望着渐亮的天色和广场上恭敬等候着他的将士,夏重敛道:“皇帝自言愧对列祖列宗,不孝不慈,无能无德,不堪其位,以命自罚。” 满广场的将士背对升起的朝阳跪下,朗声道:“请明王即位!” “请明王即位!” 阵阵请求声,响彻皇宫。 皇位更替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一层层传遍了大夏。 “传说那天,雷声轰响、大雨磅礴,新皇率领百万大军……” “哎哎,说书的,咱们大夏将士加起来没百万呢!哪来的百万大军!” “咳咳,别打岔!……率领东赤军精锐,冲进了皇宫,那宫中的太监,一见到威风凛凛的新皇,就吓得屁滚尿流!” 又有妇人打岔,“谁想听太监放屁啊!说书的,我们只想知道新皇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说,风流倜傥、英俊如神?” “你这妇人也不害臊!新皇自然风姿不比常人!” “哈哈哈哈说书的她是那万花阁的老鸨还什么臊,天下没人比她放得开了!” “哈哈哈哈哈!” 在离这群人不远处的茶楼上,宋嘉然捂着嘴笑。 “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她看着对面给她剥松子的郑立晏,“他们这般议论皇位之事,也不担心被抓了?” “自然是怕的,所以你看他们只说旧皇不好,说新皇的皆是夸赞之语。”郑立晏喂了她一颗松子。 “都是聪明人啊!”她撑着下巴嚼着松子。 郑立晏也点头,他压低了声音,“的确都是聪明人。明王得胜,血洗皇宫,旧皇亲信,死的死,废的废,都城无人敢说不好听的话。听说黎家军一到,黎成便上书请求明王登基,重振朝纲。” “连黎成都投了,谁还敢有怨言?” 宋嘉然轻轻皱眉,“听你这话的意思,这黎成也投得太快了吧?”她见郑立晏嘴角有笑意,不由猜测,“该不会,这小明王早就收服了黎成吧?” 郑立晏只道,“也不是没可能。”他毕竟不在局中,其中真相,又怎么可能事事猜到。 拍拍手,“行了,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宋嘉然点点头,正欲起身,又想到了些什么,“既然明王获胜了,按照你之前说的,郑家的事,是不是也要有转机了?” 她看着郑立晏,一双眼亮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二合一) 自那日年宴后, 郑家的气氛就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状态。 每天都能见上面,但见上面也不会说上一句话。 就连吴氏也不做饭了。饿了?那就自己找吃的去。 郑鹏也不强求非要一家和睦了, 他现在是看哪个儿子都不太顺眼, 但若是把一家子分开,他又舍不得。 他心里也清楚,在这个家里,他还能是个说话有用的人, 可出了这个家门, 就不一定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明知各房的矛盾都要摆在明面上了, 他还是当做看不见一样。 只要他还活着,这个家就散不了, 这是他的想法。 原本以为,日子就要这么僵持着过下去了,可突然的,新年刚过,中州就传来了消息, 皇帝驾崩了, 明王要即位了! 郑鹏“噔”一下就坐了起来, 冲到了大儿子房里。 他让洛氏带着孩子先出去, 将消息和郑立昀一说,“大郎, 你说,我们郑家是不是还有回转的可能?” “明王心里清楚, 我与他之间并无勾连!他若是想着让自己的皇位更清白些, 必定要洗刷我的冤屈!到那时, 我平国公的身份就能恢复了!”他两眼冒光地畅享着未来。 郑立昀听了这个消息也很激动, 但他的激动中又多了一丝担忧。 能回到国公府固然是好事,可是,若是他健康无虞自然不必担忧,做回那个风光霁月的平国公世子便是了,可他现在断了一条腿,便是回了国公府,他一届废人之身,也当不成平国公世子! 而最有可能得到世子之位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他低着头,“父亲为何觉得明王一定会洗刷平国公府的冤屈?” 郑鹏愣住,为何不会? “本朝世家林立,王侯公伯不知几何,其享的俸禄饷银早已成了朝廷财政负累,这些贵族中,为旧皇做事的不知有多少,新皇一旦登基,若想树威,最好的法子便是向王公贵族动手。父亲觉得,新皇会为了洗刷平国公府的冤屈就再恢复一个国公之位吗?” 郑立昀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他是从小被视为国公府继承人而培养长大的,虽然郑鹏自己没什么本事,但他却可以利用平国公这个身份给自己的儿子找好的老师。 郑立昀也是从国子监出来的,国子监里的学生虽然大多都是些勋贵子弟,并不追求科举之道,但国子监的祭酒、老师等人,皆是大儒,他们学识渊博,对政事军事都有涉猎,但又不比在朝为官的人,没有什么党派,也不追求权利,所有很多东西便愿意讲,便敢讲——皇帝也知道,读书人的嘴,是堵不住的。 因此,在国子监上课时,有一节课,讲的便是财政。郑立昀记得,当时上课的老师郑老,便痛斥当今宗室冗杂,耽误国家财政。 他当时身为受益勋贵一员,听了只有不舒服,今日却能将之当做借口分析给郑鹏听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是流犯?”郑鹏声音都开始抖了。 他从出身起就是高贵的国公府主子,这几个月来的流犯日子他已经受够了!原本以为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可现在听大郎的分析,明王根本不会帮国公府洗刷冤屈,那他未来几十年,还得过现在的日子? “也不是……没有办法。”郑立昀依旧低着头。 “什么办法?”郑鹏又往他身边坐了坐。 只要能恢复国公爷的身份,便是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对于新皇而言,若是这皇位得来的更清白,自然更好;若是不能,也不过多受几句唾骂。平国公府的案子解决了,也说不上是锦上添花。新皇的顾虑,无非是恢复您国公之位后,朝廷还得养着国公府几代人。可若是,咱们不求世袭呢?” 历代王侯公伯,基本上都是世袭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痛恨勋贵的原因。 大多数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比不上投个好胎。 而按照大夏朝的律令,爵位世袭也是有条件的,其中最为核心的一条便是得遵循嫡长原则。 正妻元配所生的嫡长子,是最有资格袭爵的,若是一家有多个嫡子,即便嫡长子平庸,而其他嫡子优秀,最后继承爵位的人也得是嫡长子。除非嫡长子身亡,其他嫡子才有资格袭爵。 若是一家没有嫡子,只有庶子,便得向皇上诉情,若皇上应允,才能庶子袭爵,且爵位降三等。 正是因为这样的律令,所以大夏朝的勋贵世族都十分注重嫡庶之分,皇室也是如此,这也是为何,当年先帝临终时宣布的继承人是清徽帝而非明王会惹出巨大非议的原因,也是如今小明王得了皇位,却并无多少人抨击的原因。 许多勋贵家里,为了保证嫡子的独特性,连妾室都很少纳。从这一点上来讲,郑鹏也算是多情人了。 “不求世袭?”郑鹏嘴巴嗡动,琢磨着这几个字。 “不行不行!”他摇着头,“平国公的爵位是你先祖拼着命从战场上挣回来的,这世袭的爵位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怎么可以断送在我这儿?若是断在我这儿了,等我老了,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郑立昀却继续煽动:“父亲,咱们如今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吗?不求世袭,你还能是国公爷!” 否则,就只能一辈子当一个窝藏的逃犯了! 郑鹏的内心在挣扎,一边是列祖列宗的荣耀,一边是国公爷的名利,他也不知,自己该偏向哪边…… 郑立昀对自己父亲还是很了解的,他知道,郑鹏最终的选择会是什么。 “父亲,把三弟分出去吧。” 郑立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和父亲正商量着要把自己分出去。 他若是知道了也只会高兴。国公的爵位他是一点也不稀罕的,虽然这身份的确会给他带来很多便利,但一想到,他若是真袭了爵,别人还能分出去,大房他却是得养一辈子的。花自己的钱养大房?那真是得恶心死。 所以当郑鹏郑重其事地召集了一家人齐聚在一起,说出要分家的事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宋嘉然,两人眼里都是浓浓的不可置信与高兴。 这就要分了? 这么容易? 他们可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的。 “老三,为父这也是无奈之举,你大哥说得也有道理,想要洗刷我平国公府的冤屈,我们也得拿出一点诚意来让新皇看见。”郑鹏缓缓道,他面上全是痛苦之色,仿佛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郑立晏眨了眨眼,郑立昀身患残疾容貌不整,是不能袭爵的。他被分了出去,这爵位自然也轮不到他了,而郑立昆,吴氏虽入了族谱,他也被记为嫡子,但他是吴氏为妾时所生之事也是事实,爵位也基本上与他无缘。老二老四两个庶子就更谈不上了。 这一刻,郑立晏竟深深佩服起了郑鹏,绝,真绝!他从不知,郑鹏竟然也是这样一个有胆色的人,污了祖宗荣誉、断了子孙前程来换他一世荣华!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2节 郑鹏难道心里不知,如果他真的一纸状书告到皇城为自己鸣不冤,看在老平国公的份上,新皇不会置之不理的,因为老平国公的从龙之功是真的,为大夏征战之功也是真的。 郑鹏心里不会不知道,但他不敢,他胆小怕事,他赌不起。他不知新皇脾性怕新皇真的不管不顾,对他而言,伸冤成功的概率还没有主动放弃世袭而换一世爵位的概率大。 两相比较之下,郑立晏这个儿子,舍了也就舍了。损失不了什么。 郑立晏又看向了郑立昀,他坐在椅子上,阴郁地盯着自己,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恶毒,明晃晃地表态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毒啊,真毒。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直接毁了,这样别人也得不到了。 郑立晏这一刻无比佩服他的父亲和大哥,一个狠一个毒,一个无情一个无义,一个自私一个愚蠢。这两人才是真父子啊!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一缕浓浓的悲伤升起,那悲伤又化作叹息,最后了无痕迹。也就是那一瞬间,郑立晏觉得,好像有什么束缚着自己的东西松开了。 再看向郑鹏和郑立晏时,那种时不时影响着自己的,让自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的情绪,消失了。 两人现在在自己心中,真就只是人了。 “老三?”见郑立晏不说话,郑鹏收敛了悲痛,脸色有些微沉,老三不会不答应吧? 郑立晏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 分家是他所愿,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该争的还是得争的。 众人就眼见着他身子摇晃了几下,一旁的宋嘉然连忙扶住他,再抬起头时,夫妇两人都是眼眶微红的模样。 “父亲当真要如此?父亲当真要……舍弃儿子?”他似乎无法接受自己被郑鹏抛弃。 郑鹏有些尴尬,面对他的眼神有些心虚,“这不算舍弃,只是分家而已,我依然是你父亲……” “这如何不算舍弃?”郑立晏声音大了起来。 “何为分家?是从此以后,父亲有父亲的家,儿子有儿子的家;是儿子无事不得登父亲家门;是父亲抱恙儿子却探望不得;是儿子家中一切,此后与父亲无关!” 分家当然没有他说得这般严重,但他就是要说得严重一些。 “父亲,儿子自幼与您不亲,原想着,如今儿子大了,有能力了可以让父亲颐养天年,也让父亲多看我两眼。可如今儿子还未大展宏图,父亲却要赶儿子出门。父亲,您心里,就这般不待见儿子吗?” 他问着刨心的话,却让郑鹏坐立不安。 许是多年不曾出现的父爱终于冒出了一点头,又或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郑立晏质问下不来台,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我……我……” “父亲不必再说!”郑立晏犹如一头受伤被抛弃的狼崽,呜咽着吞下所有委屈,“让我……想想。” 说完,竟直接甩开了宋嘉然的手,跑了出去。 “夫君!”宋嘉然红着眼,“儿媳不知,原来在公爹心里,我们三房竟如此不重要,今日也算明白了。”她转身去追郑立晏。 屋子里剩下的人,神色各异,唯有郑立昀,一脸痛快。 回到东角院,宋嘉然关上院子门,进了屋子,就见郑立晏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 她抹了眼角的泪,走过去拍他,“行了,别装了!” 只见郑立晏抬起头,眼里满是嘚瑟,“怎么样?我刚才的演技不错吧?” 他刚才可是发挥了毕生的演戏功底。 宋嘉然挑起他的下巴,“看不出来啊,您还挺会演!” “这才哪到哪,这戏还没完呢。”他站了起来,“等着,好不容易他自己松了口 ,我们也得抓住这个机会才行。”他知道,宋嘉然早就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 宋嘉然双手抱臂,“你真舍得?”她还是问了郑立晏一句,到底郑鹏是他的父亲。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真的分了家,可不像是在他们的世界一样,只是和父母分开住而已。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如今是真的放下了,“以后,就当个寻常亲戚走动……不,远方亲戚就是了。” “那我先出去了?”他和嘉然说了下自己的打算,“估计回来会晚一点。” “嗯,注意安全。” 另一边,其他人也回了房。 吴氏借口去看老太太,实则去了儿子屋里。 一进门,小吴氏便迫不及待问道,“公爹真要把三房分出去?如今大哥瘸了,三哥若也被分了出去,那若公爹百年后,袭爵的岂不是我们爷?” “你小声点!”吴氏喝道。 “我还能袭爵?”郑立昆被拉着不让出去本来还挺烦躁的,一听到这话也不急着出门了。 吴氏温和的眼神看着他,“你也是嫡子,为何不能袭爵?” “只是,老爷把三房分出去,为的就是放弃爵位世袭,来换新皇信任。若事情成了,国公的爵位便无法继承。”她眼含不甘,她奋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来这样好的机会,怎么甘心即将到手的鸭子飞了! “不过,事情没到最后,不一定没有转机,现在最重要的,一是回到国公府,而是确保你的前面没有拦路人!”她看着郑立昆,“昆儿,等回到国公府后,你可千万不能再像如今这般游手好闲了。在家里多多孝敬你父亲。他到底做了多年国公爷,手中还有许多人脉,便是以后没了国公府的牌子,也无人敢欺你。” 对自己儿子,吴氏苦口婆心。 “母亲,我知道!”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成国公爷,郑立昆心里就有些飘。一时的享乐与一世的威风比起来,他自然更在乎后者。“您放心,等回了国公府,我天天去伺候老头子!” “胡说,那是你父亲!”吴氏瞪了他一眼,收了笑,冷脸对小吴氏道:“你也把你那点浅薄的小心思收着,不到最后,不可放松警惕。若让我知道,因为你坏了事,我定饶不了你!” 小吴氏笑容一僵,“母亲,我知道了。”她自是不敢忤逆吴氏的。她能嫁给郑立昆,一是因为郑立昆本身行事荤素不忌,诨名在外,门第稍高的人都看不上他,二是因为吴氏也担心儿子娶了家世高的媳妇回来压过了自己,这才择了她这个侄女做儿媳。 所以她做任何事都得顺着吴氏。 见她上道,吴氏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温柔看着儿子,前头两位都没有福,她好不容易赢到最后,她的儿子也自该得到最好的。 二房。 回到房间后,郑立勤就焦躁地走来走去,脑子里想法纷纭。 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幻不定,一会兴奋一会苦闷。 国公之位能否世袭他管不住,反正也轮不到他,他在乎的是,如今大哥算是废了,若三弟被分了出去,那以后,郑家能依靠的不就只剩下了他? 老四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他和三弟都是老实人,但三弟是嫡子,又有着一声大力气,所以当初才能托父亲进入皇林卫,但老四就是真无所长了。 老五那就是个混不吝的,从小没个正形,把家业交给他都得担心他把祖业败光了。 但他却不一样,他之前在府里就是管着国公府名下的一些产业,对这些都熟悉。以前,即便他做得再好,有大哥和三弟在,父亲也看不上他,但若是,以后郑家只能依靠他了呢? 到那时,他出了头,国公府偌大的家业不还是得归他所有? 想到这,郑立勤激动得脸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只是,老三现在好像还不大愿意,不行,他得去拱把火,把老三分出去这事给定下才行! 想到这儿,郑立勤又出了门,屋里的钱氏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走到东角院,郑立勤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宋氏。 天已经暗了,宋氏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照在她身上,在云州城将养了一个多月,流放时晒黑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许是到了夜间的缘故,她头发不如白天那般齐整,半散在身后,又有几缕垂在身前,更多了几分温婉。 郑立勤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中秋那天见到宋氏盛妆时惊为天人的模样,不由咽了咽口水。 宋嘉然并未发现他的举动,她只将门拉开了一个小缝,见是郑立勤,也没让他进来,两人隔着门说话。 “二哥可是来找三郎的?二哥来得不巧,三郎一刻钟前出门了。” 见他不说话,宋嘉然轻微皱眉,“二哥?” “哦,哦!”郑立勤回过神,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不知三弟妹可知道三弟去了何处?” 宋嘉然迟疑,“三郎看着心情不太好,说是去买点酒……” “三弟心中苦闷我明白,可这天气严寒,若是醉在了外面就不好了,我这就出去寻他。”他一脸正色。 “那……多谢二哥了。”宋嘉然感谢道。 郑立勤转身欲走,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外面天冷,三弟妹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背着光,宋嘉然挑眉,这人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心下奇怪,嘴上却道:“多谢二哥关心。” 郑立勤见门关上了,眼神闪烁不定,好一会,才抿着唇离开。 他没找多久,就找到了在一家酒馆喝闷酒的郑立晏。 “三弟,我寻了你许久,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喝酒了?”他走到桌前,一把夺过了郑立晏手中的酒杯。 郑立晏脸颊微红,身上也浑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二哥,你怎么来了?你把酒还给我!”他一手抢过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另一手抓着郑立勤的肩膀,力气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郑立勤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了,“好,你若是想喝酒,二哥陪你喝就是了!” “小二,再上一壶酒!”他吆喝一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入嗓,辣得他五官挤成一团,半天才缓过来。 “三弟,二哥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二哥这些年,与你有何不同呢?父亲心里只有大哥,什么好的都紧着大哥,大哥的字是父亲教的,大哥的老师是父亲特地请的,甚至连大哥的亲事都是父亲考虑再三才定下的。哪像我们,从小就被忽视,在府里,说的好听点是主子,那私下里,谁不知道我们在父亲心里什么都不是!” 郑立勤一杯酒一杯酒喝着,说的话也越来越掏心掏肺的模样,“三弟,二哥这些年,心里也苦啊!我有时候就想啊,若是能够离了家,从此与家中一刀两断,再不贪恋那点父子之情,是不是这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三弟,你不知道,其实,二哥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我记得母亲还在的时候,常在院中看着你举石头,还夸你,连带着也会夸上我几句。”他这时候说的母亲自然是指何氏。 “只可惜,母亲走得早啊!”他举起杯,与郑立晏碰杯。 郑立晏也道,“是啊,若是我母亲还在,父亲又岂会把我分出去?这些年,我忍大哥忍得还不够多吗?他竟做得这般决绝,要将我赶出郑家!” 郑立勤一愣,“三弟,你的意思是,这主意是大哥提的?” “不是他还有谁?”郑立晏满脸怒色,“他早就看我不顺眼,如今他落难了,也不想我在家碍他的眼,便想出这等法子将我赶走,也就是父亲一心偏宠他!” “原来是大哥……”几杯酒下肚,郑立勤的眼神也有些飘了。 “若是大哥……也不奇怪。”他舌头都有些大起来。“当初他就想害你,结果你却没事……”他又想和郑立晏碰杯。 郑立晏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二哥,你说他害过我,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郑立晏:呜呼钓到大鱼了! 第三十八章 “哈?”郑立勤脑子有些恍惚, 没听清郑立晏的话。 郑立晏抿着唇,眼神清澈, 完全不似刚才那般迷离。 他又问了一遍, “二哥,你刚刚说,大哥曾经害过我,是你看到过什么, 还是听别人说起过什么吗?”他引导着郑立勤回忆。 郑立晏的内心也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紧紧地盯着郑立勤的嘴, 等着从他口中说出一些消息。甚至于, 他内心有一丝预感,也许这个消息可以解决他们一直以来的疑惑。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3节 郑立勤打了个酒嗝, “我看到的啊!大哥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却忘了,府里的庄子、商铺都是我在管,我每日都得去铺子里查账的,那条街, 我最熟悉了!大哥的身形, 我一看便知!” “大哥也真是狠心, 竟然想用毒物害你!那血霜花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却拿来害自己的亲兄弟!不就是为了一个爵位吗?三弟,我之前就和你说过, 大哥这个人,对你不善, 你还不信我!还好你和三弟妹没事儿……”郑立勤说着, 还伸出一只胳膊搭着郑立晏背上。 而郑立晏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血霜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听郑立勤所说,大约能猜出来应该是某种毒物,郑立昀用这血霜花来害过原身?不,不止原身,还有原身的妻子。 “我和你说啊三弟,你呢,被分出去了也好,天高任鸟飞,你出去了,至少不必在这家里受气了不是?”郑立勤越说越上头了,语序也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郑立晏招来小二结了账。 “二哥,我们回去了。”他半托半拽着郑立勤往回走。 把郑立勤送回二房后,他回了东角院。 “你的意思是,我们俩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原身两人也死了,而郑立昀就是害死他们的人?”宋嘉然红唇微张,也顾不上冷了,掀了被子坐起来。 郑立晏走过去拿起被子将她包住,顺势坐在了床边,“我假装喝醉酒,本想着让二哥以为我不想被分出去,如此他必会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不曾想,他喝多了,反倒吐露出了这件事。” “血霜花,血霜花究竟是何物?”他搜遍了记忆,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而他在回来的路上,也尝试问郑立勤,他也说不上来,只说听到的是一种毒物。 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宋嘉然一双美眸里满是怒气,“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若原身两人真是被他害死的,那他手里就有两条人命!” 他们占了人家的身子,现在知道还人家死的人是谁了,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可你有证据吗?就算你有证据,我们两人现在活得好好的,能拿他怎么办?”明明多少喝了些酒,可郑立晏的脑子此时特别清醒。 没错,他们根本拿郑立昀没办法,哪怕是在他们的世界,郑立昀这种都只能算是杀人未遂。 而很有可能,他们如今的身体里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那郑立昀连杀人未遂都算不上了。 宋嘉然整个人垂头丧气。 “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不。”郑立昀斩钉截铁,“为什么要放过他,帮原身报仇,以后的是机会。我们虽然做不出以暴制暴的事,但让他以后不好过却并非不可能。” “而且,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第二日一早,郑立晏便来到了郑鹏房里。 吴氏给两人各倒了杯茶,就退了出去,还细心地给两人关上门,她站在门外,脸上的笑意退去,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太太。” 吴氏一惊,连忙转身,“老三媳妇,何事?” 宋嘉然笑眯眯地,“我听皎皎说,老太太昨日多用了点蛋羹,想着老太太该是喜欢吃这个,太太今日不如再做一道?” 吴氏抹了抹鬓边的头发,“不过是一道蛋羹,也不是麻烦事,老太太喜欢吃,我常做就是了。”她说着便往厨房走,“我这就去给老太太做。” “太太可介意我在一旁看着?我也想学着做。”宋嘉然紧跟在她的身后。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又不是什么独家秘方……”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屋内,郑鹏喝了口热茶,觑眼看坐在另一边的郑立晏。 这个时候来,想必是想通了吧?想通了就好,也不必他再费一番口舌。便是没想通也不要紧,只要他强硬要分家,老三也抵抗不了。 只是,昨天老三那个态度,不知是来提条件的。 郑鹏心里琢磨,毕竟是父子,若是老三要得不多,给他就是了,但若是他狮子大开口,那他这慈父需得化作严父才行。 他思量间,郑立晏说话了,“父亲,昨日是儿子情绪过激了,儿子只想着父亲要把我分出去,却忘了,父亲此举,是为了光复国公府的门楣。是儿子,格局小了。” 郑鹏听了这话,大受感动,“老三,你终于能明白为父的苦心了!再如何,你也是我的亲生儿子,若非不得已,我又岂会将你分出去呢?正如你所说,相较于我们的父子之情,自然是我们郑家的名声更为重要!”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他当真一切都是为了郑家,“只是,此事到底委屈了你,这样,你可有什么要求?只要是为父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就当是对你的补偿了!” 他心下已经决定,只要郑立晏提的要求不过分,就都满足他! 郑立晏垂下眼眸,“我是父亲养大的,若没有父亲,哪有儿子的今天。父亲要将我分出去,我哪敢提什么要求。只是,我幼时丧母,母亲拼死生下了皎皎,更是在临死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她。皎皎与我一母同胞,如今我被分出去,却得留她一人在家中,父亲,我实在是放不下这心。” 郑鹏听他说着,刚开始还挺受用,觉得老三还是如以前一般纯实,可越听就越不对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皎皎和你一起走?”郑鹏眉头紧皱,“胡闹!哪有分家将未出嫁的女儿分给哥哥的?”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只是不想日后落人口舌。 “不可能!皎皎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等回了国公府我便给她定一门亲事,到那时你也不必再担心。” 就是不想让你给皎皎定亲事。 郑立晏站了起来,“所以,儿子想的,不仅是带走皎皎,还希望父亲将皎皎的婚事一并交给儿子。” 郑鹏大怒,他算明白了,郑立晏前面的话都不过是虚情假意,他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她老子,她的婚事我做主天经地义,我还活得好好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只要父亲将皎皎一并分出来与我一支,我作为她兄长,自然有资格操办她的婚事。” “绝无可能!”郑鹏直接拒绝,他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除了不想被人耻笑是一点,他心里还有个想法,就算将老三分了出去,可有皎皎在家里,老三也绝不敢忘了自己这个父亲。可若是皎皎也走了,那他就真的拿捏不住老三了。 郑立晏见他态度这么坚决,也不急,又慢慢坐了回去,“儿子其实一直有件事想与父亲说,只是兹事体大再加之此事实在难说出口,便一直隐瞒至今天,今日,却想和父亲讲讲了。” 郑鹏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郑立晏好似没听见,自顾自道:“去岁中秋节前,我陪着夫人回了一趟宋家,正巧那日岳父也在,宋太医医术高深,与他相谈之时,他见日子面色有异,便提出给儿子把个脉,父亲猜怎么着?岳父说,儿子中了毒。” 他抬起头,见郑鹏面上的惊异之色不似作假,又继续道:“儿子追问下才得知,原来儿子种了一种名为‘血霜花’的毒。父亲可知,这‘血霜花’为何物?”他紧紧地盯着郑鹏,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郑鹏端坐在椅子上,眉头却紧缩,额间甚至有细汗,眼神更是闪烁不定。 “……为父也不知,这‘血霜花’是什么……老三,你中了毒,如今可已解开?”他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关心自己的儿子。 郑立晏神色淡淡,“父亲放心,若是没解,儿子现在也不能站在您面前了。父亲,我得知自己中毒之事后,便觉得蹊跷,我并无多少好友,平日里也多在府中,从未与人交恶,怎么会中毒呢?在我有心查探下,还真让发现了一些线索,您猜,这下毒害我之人,是谁?” 郑鹏的额头上的汗更密了,“是……谁?” “父亲当真不知么?”郑立晏彻底失望,“这府里,谁恨我最深?谁最想置我于死地?除了我那好大哥,还会有谁?” “你切莫胡说!”郑鹏大声喝道。 郑立晏比他声音还大,“我是否胡说我心里有数,父亲你心里也有数!若非没有证据我今日岂会说出来?父亲偏心大哥已经要到包庇他残害手足的地步了吗?” “父亲要保他,可曾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若非我命大,这世上早没我了!” “他是你大哥!”郑鹏咬着牙道。 郑立晏嗤笑,“从他害我那日起,他便不再是我大哥了。父亲,若是我将手中证据交给官府,你说,大哥可还有颜面面对世人?世人又会如何想他?大哥那般自傲的人,怕是受不住流言蜚语吧。” 郑鹏也深知大儿子的性子,老三如今没事,那就判不了大郎的罪,但光是旁人的唾沫星子,就能让大郎羞愧致死了,以大郎的个性,绝对无法忍受。 他几乎要将椅子把手折断,“你要如何?” 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大儿子。 郑立晏冷冷地看着他,“看来父亲做出选择了,我要的很简单。” “从此以后,我与皎皎,和郑家再无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郑立晏想要的, 不只是简单的分家。 若只是寻常分家,那过年过节, 郑立晏依然要拜见郑鹏, 甚至在郑鹏年老后,他也要尽到做儿子该有的孝顺,乃至于郑鹏百年后,为其守灵等等。 也就是说, 若是这样的话, 郑立晏还是无法与郑家做完全的分割。当然, 在这个世界上, 做子女的想要与父母做完全分割,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的, 哪怕父母对子女做了多少恶事,只凭“生养”,也会有人站在父母一边。 在郑立晏的世界还能有一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来阻止一些人道德绑架,但在这个世界里, 根深蒂固的孝道思想早已刻入人们的灵魂里。 很残酷, 但没办法。 所以郑立晏也不指望能做到完全的分割, 他只是想分得再多一些。 直白地说, 他想要的就是,从此以后, 他与郑家其他人包括郑鹏,无非必要就别联系了, 过年过节, 该尽的礼我送上, 但人我就不去了;郑鹏生病, 药我买,但侍奉跟前就别找我了。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关系。 郑鹏当然也听懂了,所以他目眦欲裂,颤抖着手指着郑立晏,“你!你个不孝子!你这是要与我从此陌路吗?” 郑立晏不卑不亢道,“父亲说哪里话,儿子总归是要喊您一声父亲的。”毕竟,表面得维持好不是。 “你就不担心我说出去,叫你以后无脸见人?”郑鹏想以此让他退缩。 “只要您一直疼爱大哥,自然不会说出去的。”郑立晏喝下最后一口茶,“父亲,您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即便我脱离了郑家,您也不会伤心难过半分。您气的,不过是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摆弄我罢了。可我一无学识,二无武功,未来也没什么成就,您何须在乎能否拿捏我呢?除了我,您还有好几个儿子呢。” 郑立晏合手行礼告退,“那儿子,就静候父亲佳音了。” 宋嘉然一路陪着吴氏做完了蛋羹,又与她一起到了老太太屋子里。 老太太自中风后,就只能躺在床上,眼睛微斜,也说不出话,只能嘴里发出些声响。 吴氏给老太太喂蛋羹,宋嘉然就拉着皎皎到一边说话。 他们有心带皎皎一起走,但也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宋嘉然没说具体的事,只简单说了下两人的想法。 “你是你哥哥唯一的妹妹,他自然是放不下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家里的,你若是愿意,别管我们用什么法子,我们一定能带你一起。” 皎皎咬着下唇,回头看了眼卧床的老太太,又看宋嘉然。 昨日父亲说要将哥哥分出去的时候,自己也在,那时只为哥哥觉得不公平、委屈,却没想过哥哥会想着带自己一起走。她虽没怎么享受过父爱,但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至少这些年,从没短过她。若是她就这么走了,那老太太怎么办? 但她又想着,哥哥嫂嫂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希望她跟着一起走的,自己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哥哥又何尝不是自己唯一的哥哥呢?这个家里,真正为自己打算的,也只有哥哥嫂嫂了。她若是不跟着一起走,哥哥在外头还得时常惦记着自己,而且有自己在,哥哥如何能真正与这个家断掉?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了,可也是因为有这些变故,才让她看清楚了,原来以往看似和睦的一家人在苦难面前竟然能分崩离析成这般模样。哥哥嫂嫂在这个家里,一点也不好。 想到此,她的眼神慢慢坚定,“我跟着哥哥嫂嫂,只希望哥哥嫂嫂千万别嫌弃我……” 宋嘉然听见她愿意,心也放下来了,开玩笑道,“可真想好了?你若留下来,还能是国公府的姑娘,跟着我们了,可就是普通百姓了,说不准还得继续过苦日子。” 皎皎坚定点头,“国公府的日子再好,但在里头我的心是冷的。与哥哥嫂嫂在一起,便是苦,也是快乐的。而且,我相信哥哥嫂嫂是有能力的人,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我也会帮忙做事,也会想办法补贴家用的!”她积极承诺。 见她这么认真,宋嘉然忍不住笑了,“有你这话,我和你哥哥也放心了。” 晚饭过后,郑鹏再次召集了全家人。 郑立晏两人刚出门,就看见了在院子里踱步的郑立勤。 “二哥?”郑立晏唤他。 “哎!三弟,真巧。”郑立勤等着他们走上前,笑道,“三弟啊,昨晚二哥喝醉了酒,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吧?你二哥我就是这样,一喝醉就容易胡说八道,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今日郑立勤醒过来后恨不得一巴掌打自己。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4节 他明明是想着趁老三喝醉了多怂恿怂恿他,一边离间他和父亲的感情一边给他描述分出去的好处,怎么喝着喝着自己也醉了呢!他这人有个毛病,酒醒了就忘记酒醉时自己干了些什么。他胆战心惊的一天,就怕自己把心底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没事,二哥就是与我谈了谈心,说了许多话,让我颇受启发。”郑立晏心里暗笑,可不是谈心,他还得感谢郑立勤呢,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都是兄弟,应该的应该的。……三弟,我今日见你在父亲房中待了许久,现下父亲又召我们?”他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期待。 郑立晏淡淡道,“二哥待会就知道了。” 屋里,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郑鹏沉着脸,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昨日说的事情,老三也同意了,我已修书给族中,过两日我们便出发前往都城,将老三这一脉给迁出去另立一支。等尘埃落定,去了罪名,便去官府备案登记。” 大夏宗族观念浓厚,若是分家,需得官府和宗族两方承认。宗族里,只需家中长辈禀明族老修改族谱就行,官府中那边,则需要拿着身份文书和宗族修书一同前去备案,留下官方记录确保成为两家人。 他们现在还是罪民,是去不了官府的。 所有人或是同情或是看好戏的看着郑立晏夫妻俩。 “另外,皎皎与老三一母同胞,我也不忍心他们兄妹分离,此次,便将皎皎一同分出去。” 郑鹏话音刚落,一旁的郑立昀脸色就变了,疑问的眼神给到郑鹏。 他自然不是舍不得皎皎这个妹妹,他想的和郑鹏大致不差,老三兄妹俩感情好,有皎皎在,郑立晏就算被分出去了也有软肋在他手里,可现在父亲要将皎皎也分出去,那他许多计划不是都无法实施了? “父亲……”他刚要表示不赞同,就被郑鹏打断了。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这两日也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都城。也不用担心进城的事,自会有人接应我们。行了,都回去吧。”他摆摆手。 洛氏见郑立昀没有要回的想法,便先退了出去。 见屋内没有其他人,郑立昀再忍不住,“父亲,你怎么可以把皎皎也分出去?” 郑鹏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闭上了眼睛,“昀儿,为父问你,你是不是去做了‘血霜花’?” 听到“血霜花”,郑立昀呼吸一滞,他知道郑鹏问这话就代表自己暴露了,也没撒谎,咬牙道,“是!” “混账!”郑鹏愤而将桌上的茶碗摔向郑立昀,茶碗砸在郑立昀胸膛上滚了两圈滚到了地上碎成几半。 屋外等候的洛氏听到里头的动静担忧不已。 “那是你兄弟!” 郑立昀看着地上碎成几半的茶碗,倏而笑了。 “兄弟?”他抬起头,眼里全是讥讽,“父亲可还记得,曾答应母亲什么?父亲曾在母亲临终时发誓,此生只会有我一个儿子,可母亲没走多久,父亲就取了何氏,二弟三弟接连出生。兄弟?他郑立晏也配做我的兄弟?” 他母亲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小小户部侍郎的女儿生的儿子,凭什么做他的兄弟? 郑鹏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在他心里,竟是这样想的。 他是在敏慧临终前说过这种话,但那不是为了让敏慧走得安心些吗?敏慧身体一直不好,生了郑立昀后更是缠绵病榻。她是郡主,却从未仗着郡主身份对他颐气指使,反而柔情小意,因此两人感情颇好。 他那是心里只有敏慧,见她整日难受担心,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可哪知道,这些话却被年纪尚小的郑立昀记在了心里还当了真! “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再是如何也不能残害你的手足啊?我将‘血霜花’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郑家的继承人,我郑家的秘密该由你掌握,但你却拿着这东西害郑家子孙!” 郑立昀面上闪过一丝痛苦,“所以父亲要如何?为了给老三报仇,也要将我分出去吗?也是,我如今是个残废,在家里待着,也只是丢父亲的脸。” 他说这话,郑鹏更心痛了,尤其是看到他情绪再激动也只能坐在那时,又觉得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罢了,罢了。”他抹了一把老脸,“老三既然无事,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吧。” “至于皎皎,是老三提出的条件,就依了他吧。昀儿,你且记住,在为父心里,你始终是为父最重要的儿子,这郑家,以后还是得留给你的。” 郑立昀扯了抹笑,“儿子明白,儿子心里也定会一直感念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二更) 要去都城, 而且大概率不会再回来的情况下,要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在这住了快两个月, 家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 他们人又多,大包裹小包裹的能装几车。 若是去买马车自然是不划算的,再加上先前被山匪劫掠的阴影还在,于是就去了云州城的镖局, 那里经常有运往都城的货物护送队, 与人商量好, 就跟着最近的运输队一起去都城, 车马都由镖局提供,他们付车马的租金与保护费就行。 许是想着回了都城就能恢复国公之位, 郑鹏也不担心银子了,大手一挥,租了七辆马车,甚至还让吴氏轻便出行,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 反正回到府里也不缺这些。 于是带的东西多的, 只有三房。 东角院里, 宋嘉然将这些日子里添置在明面上的东西一一规整好打包, 剩下那些就收进空间仓库里。想着到都城还得在路上走十几天,她便让要去找刘牙子退租的郑立晏回来时顺道在街上买些吃食比如肉馅的烧饼带回来, 可以在路上吃。也不用避着人,如今天气仍旧寒冷, 那烧饼多放些时日也不会坏。 二月十二日这天, 郑家人到了中州都城。 到这儿, 镖局的护送任务算是完成了, 银钱结清,就可以在此处分别了。 但郑立晏他们马车上的东西比较多,全靠他拿也不现实,于是他单独找了运输队的人,又添了点银钱,再租借一天马车。反正运输队还得再都城待上几日,将他们的住址记住,倒时再还就是,运输队也不担心他们跑,车夫还跟着呢。 郑立晏在这边商议马车的事时,那边郑鹏也已经与来接他们的人碰上了头。 来接他们的人正是大姐夫永昌伯府世子万则成。 “则成,如今都城中形势如何?你们府上可有被波及?”郑鹏急急问道。 万则成对这个老丈人还算有礼,“岳父不必担心,永昌伯府一向不参与朝廷争斗,此番并未被波及。” “岳父和几位小舅子先上车吧,车上我们再详谈。”他摆出“请”的手势。 他提前接到了消息,自然也是有准备的,三辆马车也早在一旁等候着,甚至还安排的仆人跟来,将郑立昀抬上了马车。 他们几个男子坐一辆,生下的女眷和孩子们坐剩下两辆,但宋嘉然有马车,便让皎皎上了自己这辆,不和她们挤了。 挂着永昌伯府牌子的马车,车上又有伯府世子,车队顺利入了城。 第一辆马车上,万则成可惜地看着郑立昀的腿,“等到了都城,再找城中名医给你瞧瞧,说不定还能治好。” 郑立昀又变回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无奈笑道,“我也不敢再抱有希望了。便是治不好,日子还得过下去。” “子岚有如此心志,我和你姐姐也就放心了。”子岚是郑立昀的字。 万则成又在其他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尤其着重看了几眼郑立晏。 这才道,“岳父的打算,也不是不能成。新皇预计三月初登基,如今礼部已经筹备登基大典,只要在那之前将事情办成,再想法子将消息递进宫里就是了。” 郑鹏揣测不安,“这新皇,脾性可还好?” 不怪乎他不知道,这小明王是六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老明王还有个儿子。而他继承了明王之位后,将源州守得固若金汤,源州如何模样,谁也不清楚。 再之后就是去岁突然起兵,一路打到都城,一场败仗也没有。 如今民间都说,这位是天生帝子,各种传闻都有。 光在云州城内广为流传的就有他“外貌俊朗”、“嗜杀成性”、“礼贤下士”等各种五花八门的传言。 所以郑鹏就担心,这新皇是个脾气古怪的,不愿洗刷平国公府的冤屈。 万则成沉声道:“新皇手段凌厉,行事叵测,掌权后先后处置了朝廷多个大官与都城世家勋贵。原吏部尚书、礼国公、永恩侯、康定伯府都被清缴了。可以说,如今朝廷里,除了支持他上位的,就只剩下中立派。旧皇的亲信,基本都被屠净。这手段,不可谓不狠。” “那我……我郑家的事……”郑鹏更不安了,这新皇如此狠辣,会在乎他起兵之事正当不正当吗? “岳父不必太过担忧,此事我也家父商量过了。家父的意思是,新皇已然立威,接下来必定会施恩以稳定朝局,否则太过刚直,容易激起群臣反抗。而岳父之事,恰好就可以作为新皇施恩的一环。” 郑鹏听了这话喜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没错,没错!” 其余人也一脸喜色。 心底的担忧没了,郑鹏这才有心情问别的,见马车外的建筑并非通向永昌伯府的,便问道,“贤婿,这是要安排我们住在哪?” 万则成面有难色,“岳父,如今你们罪名未除,暂时还不能去小婿府中,我名下另有一套宅子,这几日还得委屈岳父与大家住在那别院里了。” 众人有些尴尬,但也都理解,毕竟万则成如今还未当永昌伯府的家,府中还有其他兄弟在,他带着妻子娘家这么多人,还都是戴罪之身回去,实在不妥。 郑鹏心里更是想到,那永昌伯府的夫人最是古板,如今指不定多嫌弃他们一家人呢,不去也好。哼,等他恢复国公之位,必然无人再敢轻视他。 一路到了万则成那处别院,众人纷纷下车进府。 因要等嘉然,郑立晏就在外多等了会,万则成原打算离开,见他站在那,想到郑鹏信中所说,这郑立晏曾与程将军有过一段交情…… 他便走过去,以大姐夫的身份宽慰,“明安,此事你也无需困囿,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既是为了郑家付出,其他人自必也会记得你的好。若是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我。不过你一向勇武,未必没有好前程。” 听到他唤“明安”,郑立晏还一愣,过了一会才反映过来,“明安”是他的字来着,还是他老丈人给取的。 他一时没搞懂万则成为何要和他说这些,面上却笑着道:“多谢大姐夫宽慰。” 万则成自觉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多说了,点头告辞后便上了马车离开。 “他和你说什么呢?”宋嘉然问道。她刚刚过来时见万则成在与郑立晏说话,便故意走得慢了些。 郑立晏耸耸肩,“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话 。走吧,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他们就没打算在这儿住下,省得住不了两天又要搬。 便去找了郑鹏,趁着天色还早,去族里将分家之事办了。 临门一脚了,郑鹏反而有些不情愿了,“你倒是积极。” 郑立晏神色淡淡,“只是不想父亲为此事连日劳累,索性今日办了,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可以好好休息。” “哼。”郑鹏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为父便成全你这孝顺之心。”他就不信,老三现在这般迫不及待,以后不会哭着回来求他! 这次倒不必所有人都动身了,只郑鹏与郑立晏三人去便可。 上了马车,直接前往郑氏宗族祠堂。 郑家祖地也在中州,不过却并非在都城内,而是在都城辖管的洛河镇上。 “郑”在洛河镇也算大姓,以往凭借国公府的声势,郑家族人在洛河镇也颇受尊敬,不过自从国公之位被夺,郑鹏这一脉又被处以流刑后,郑家族人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了。 是以,这次得知郑鹏的打算,族中几乎都没反对。 对着郑鹏,大家都笑脸相迎,而对郑立晏三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都要被分出去的儿子,有什么好关注的。 郑立晏也不恼,他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宗族观念,也不在乎其他郑家人对他的想法。 开祠堂是大事,而宋嘉然和皎皎作为女子,又不是宗妇,不允许入内,两人便在外面等候。 祠堂里,也没有过多寒暄,分家的流程就在那,一众族老依次而立,告先祖,请族谱,宣读分家文书,郑鹏与郑立晏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后,另起一页族谱登记郑立晏这一支就行。 不过,读了一遍那分家文书后,郑族长还是有些迟疑。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5节 “这文书确定不修改了?”不怪乎他要再问一遍,只是这分家文书对郑立晏实在是不太友好。 尤其是其中几条,让他咂舌:郑鹏名下的财产以及国公府的祖产(目前都已被收缴未归还)都与郑立晏无关,郑鹏百年后,所留遗产郑立晏不得分毫;何氏嫁妆全归郑立晏所有;郑鹏年老后不需要郑立晏赡养;郑皎婚事由郑立晏处理,郑鹏无权插手等等。 这些条款,哪里是普通分家,这和断绝父子关系也不差多少了呀! 族长看向父子俩,企图看出一方有不忿脸色,可两人都面色平平。 他不知,郑鹏立下这等条约,就是为了让郑立晏后悔,祈求他更改。而郑立晏却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笑意,这份条款,太让他满意了!别人都以为,何氏的嫁妆也在当初抄家时被皇林卫收缴,他却知道那些早已被宋嘉然收好了啊! 国公府的那些财产能不能回来他不知道,但何氏的嫁妆却是实实在在在他们手里的。 “不改!”郑鹏老神在在,余光却在瞥郑立晏,看他是不是已然后悔。 “不改!”却不想,郑立晏斩钉截铁。 郑鹏一愣,那厢族长已经叹息,“好吧。”族章印了下去。 郑鹏的“等等”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看着郑立晏嘴带笑意地将他那份文书妥善折好收了起来,抖着胡子怒声道:“既然将你分了出去,为父最后再说你几句。你成婚几年,膝下也没一儿半女,如今自立为家,还是早些有个孩子的好。” 到了此时,他还想摆父亲架子。 郑立晏讽刺笑道:“您儿孙众多,就不必操心我的家事了。” 第四十一章 出了祠堂, 郑立晏就见嘉然与皎皎正站在阳光下等着他。 见他走近,宋嘉然甜美地笑, “走吧, 我大哥已经在外候着了。” 来都城前,她也写了一封信给宋家,得知情况后,宋父便让他们先住到宋家去, 再商议之后的事。适才从都城来洛河镇时, 宋嘉然便差了人去宋家送口信, 几乎郑立晏前脚刚进祠堂, 宋嘉然的大哥宋时亭就到了。 三人往外走,途中遇到小厮带着一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看到郑立晏后拱手,郑立晏也回了礼。 待他走远了,郑立晏才道:“是大嫂娘家的人。” 大嫂娘家洛氏正是洛河镇的大族。想必也是听了郑鹏来此的消息,特地派了人赶过来的。只不过,这些都与如今的郑立晏无关了。 祖宅外, 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他们来时的, 一辆则挂着宋家的牌子。 宋家马车的一旁, 站着一位身姿挺拔修长的青衫男子,正是宋嘉然的大哥宋时亭。 “嘉然, 妹夫。” “大哥。”宋嘉然他们与他见礼。 皎皎也福身,“宋家表哥。” 宋时亭朝她微微一笑, 便看向宋嘉然和郑立晏, 尤其是好好打量了自己的妹妹一番。 见她的确如信中所说, 面色红润康健, 这才放下了心。 “大哥怎么亲自来了?”几人边说便往马车上去,只皎皎为了避嫌也想着他们肯定有话要说,单独去了后头的马车上。 “想着你们一路从云州城而来,肯定累了,祖母不放心,定要让我来接你们。”宋时亭温润笑着。 他是宋家这一辈的长子,今年二十又七,因在医术一道上颇有天赋,如今已经在太医院当值了。 实际上,宋家一直被称为大夏朝医学半壁江山,宋嘉然的父亲、二叔、大哥、二堂哥都在太医院当值,而且,宋家的宋氏医馆也在各州都有分馆。 如今宋氏医馆主要由宋家三叔管着,宋家其余人若对医道有兴趣且学有所成,一般也会去医馆里当坐馆大夫。只不过,宋家嫡支若想学医,还有一条额外的规矩,家中晚辈无论是以后能进太医院的还是只能做民间大夫的,都需得在二十岁后云游大夏三年,体验民生百病,以此磨练医术。 比如宋嘉然的亲二哥宋时彬,因在小辈中行三,她喊做三哥的,就在三年前云游去了,不过算着时间,应该已经回来了。 这般想着,宋嘉然便问了出来。 “嗯,年前回来的,你是没见他,在外磨练三年,终于将那一身娇贵病洗去了,如今安稳地在三叔手下做事呢。”宋时亭想到自己那三弟一改过往矫情性子变得沉稳不少的模样就有些欣慰。 “对了,你三嫂一道回来了,等回了家,记得打招呼。”宋时亭又提醒了一句。 宋嘉然有些好奇,这三嫂,她还从未见过,只因她是宋时彬在外云游时娶的。 宋家对待婚姻之事一向开明,儿女若是无心,那父母就会为其择选合适的媳妇夫婿;儿女若是有意,只要对方没什么出格的,宋家父母也不会太看重对方家世。 因此,当宋时彬在一年前寄信回来说要与万州的一个女子成亲时,问过对方基本情况后,宋母便紧赶慢赶地将聘礼备齐运往了万州。 只是万州与中州隔得实在是远,宋父是太医院医令无法长时间请假,宋老太太年纪又大了受不得奔波之苦,于是两人结亲时,宋家只有宋大哥一人去了。 因为这个,宋母一直觉得愧对了二儿媳 ,送去的聘礼比当初给大儿媳的还要厚上三分。 当然,这也是与大儿媳专门解释过的,宋嘉然大嫂性子爽朗,与婆婆关系一项不错,倒也没有计较这些。 “大哥,三嫂好相处吗?”毕竟是没见过的人,宋嘉然还是有点紧张的。 宋时亭摸摸鼻子,“我又没怎么接触过,怎么知道,你相处后便知道了。” 咦,宋嘉然眯着眼,莫名觉得他这个态度有些奇怪,但到底没多问。 回程又是将近一个时辰,马车直接驶向了南街。到宋府时,天都快黑了。 宋嘉然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等在大门处的宋母还有其他宋家人,眼眶顿时一热。 “母亲!” “我的儿!”宋母止住她行礼,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流着泪道,“我的嘉然,你受苦了!” 这几个月,她日日忧心,先是担心女儿身子薄弱坚持不了一路艰辛,后是担心战事波及到了女儿,这些日子,她是一夜好觉都没睡过,短短几个月,便添了不少白发。好在年前收到了女儿报平安的信,要不然连年都过不下去了。 宋嘉然见到宋母明显苍老了不少心里也是一酸,不敢让她太伤心,连忙道:“母亲,女儿这不是安全回来了么,母亲再不必为我担心了。” 宋家二婶、大嫂也在一旁相劝,宋母这才止住了泪。 郑立晏也有了说话的机会,“岳母,是小婿不孝,让嘉然受委屈了。” 宋母看向他,她不是没有怨过,只是也明白,郑家的事实乃飞来横祸,怨不得郑立晏,何况,她也清楚郑立晏脾性,知道若是没有他,一路上嘉然只怕要受更多委屈。 便道:“好了,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们祖母,还在里头等着呢。”她也没有忽视皎皎,主动牵了她的手,“好皎皎,你哥哥是我女婿,我便也把你当女儿,只管在家里住着,千万别委屈自己。这府里的,都是你的哥哥姐姐,你只管当自己家一样。” 皎皎红着脸点头,心里也暖暖的。 “好了,都快进去!” 一大家子簇拥着三人往后宅里走去。 宋母还边道:“你父亲今日当值,怕是赶不回来,明儿见也是一样的。” 虽说朝廷正乱着,其他官员都可以在家里,但太医们却是不能的,得照常当值。 宋家后宅里,宋老太太一直等着呢,握着一旁三儿媳的手,不停地往外张望着。 宋家三婶劝道,“母亲别急,刚刚仆妇来禀,已经进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走得这么慢呢!”老太太咕哝着,就见门帘被撩起,日盼夜盼的孙女走进来了! “祖母!”宋嘉然急步上去拜见。 “哎哟我的乖孙,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只凑近眯着眼瞧了她两眼,将手搭在了宋嘉然腕上,“身子还是亏损了,小嘉然,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的手抚上宋嘉然的脸,“这几日,让你父亲好好给你开几道养身方子,把亏损了的都补回来,啊!” 宋嘉然贪恋地蹭着老太太的手,“嗯!” 和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不同,老太太的一双手保养得极好,明明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双手却光滑细腻得像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的手一般。 老太太也没忘记孙女婿和皎皎,也分别给把了脉,点点头,孙女婿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壮,至于皎皎,“之前给开的调养方子还没用吧?” 皎皎摇头,那次宋家二婶给她开了调养月事的方子,那方子得连吃几个月才行,可拿回家,药都还没买齐呢,郑家就出事了。 “没用正好,再叫她二婶重新给你开一道,你也好好调养一番,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忽视了身体。” “多谢老太太。”皎皎认真谢道。 宋老太太眯着眼笑,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小嘉然,还没和你三嫂见礼呢。”她说着,宋母身边的一个年轻妇人便走了出来,她一声绯红袄裙,身姿不高,一张鹅蛋脸,说不上貌美,但也清秀可人。 “这便是你三嫂向氏。”宋母介绍道。 “二妹妹好,二妹夫好。”向氏先唤道,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她态度算不上热络。 以至于本想热情打招呼的宋嘉然也只能干巴巴地说句:“见过三嫂。” 她不由看向了向氏身边的三哥宋时彬,就见他挑眉冲自己笑,“怎么,到现在才记起你三哥啊?” 呼,还是熟悉的三哥,宋嘉然一下子就放松了,“这不是看见了新嫂嫂嘛,有新嫂嫂在,三哥自然也不香了。” “你这丫头。”宋时彬摇了摇头,“也不枉你三嫂给你准备了见面礼。” “真的吗?”宋嘉然惊喜道。 向氏忙道,“对。”她回过头,身后的婢女立刻献上一个盒子,“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二妹妹的喜好……” 宋嘉然只打开看了一眼,便抬头笑道,“只要三嫂送的,什么我都喜欢。而且,三嫂送得这翡翠水头极好,我去岁还说今年要打一只翡翠镯子呢,正好如今有了三嫂送的。” 见她喜爱之色不似作假,向氏也松了口气,“二妹妹喜欢就好。” “好了,你们赶了一日路,肯定也累着了,今日怕是饭都没好好吃吧?”他们今日去做了什么,宋家人都清楚。 老太太见三人面上都有疲色,“还要住一些日子呢,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你们呀先去好好吃上一顿饭,再好好休息一晚上。” “行。”宋嘉然也没矫情,坐了一天车,她真是又饿又累。 雅娴主动挽了皎皎的手,“你今晚和我睡。” 文丹不忿道:“为何不是和我睡?” 雅娴扮鬼脸,“你睡相不好,踢到皎皎怎么办?” 文丹气得打她,“你才睡相不好!” 雅娴拉着皎皎就跑,皎皎边跑边笑,她知道这两姐妹是怕她不自在呢。 嫂嫂的娘家人,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二更) 宋家人多, 屋子一向是紧凑的,宋嘉然出嫁后, 她的屋子便留给了小侄女思彤住。思彤是大哥的女儿, 今年已经五岁了,大嫂张氏五年前生了思彤后,一年前又生了儿子兰泽。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6节 因着他们要回来,张氏便让思彤搬回了他们房里, 又将这间屋子收拾了出来。 让人一家四口挤在一处, 宋嘉然也怪不好意思的。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女儿家一旦嫁了人, 娘家便再没她的位置。可是宋家人待我极好,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是这家里的人。”吃完了饭, 洗漱完,宋嘉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郑立晏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那份分家文书,听了她的话便笑道,“他们对咱们好, 咱们也对他们好就是了。” 他将文书交给宋嘉然保存好, “至少你这边还有娘家, 咱们总归还是有亲人的。” 在这个世道上, 有亲人相助,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是啊。”宋嘉然窝在他怀里。“不过, 我还是想着,不能太依靠他们了。这儿的人们都信奉亲人邻里互相帮助, 可咱们俩, 上一世虽然也有几个知己好友, 可遇到事儿了还是习惯自己解决。同一个小区里, 住了几年都不知道邻居姓甚叫谁,可在这儿,谁家里有点事,周围都知道了。这么多人住一起,我不太习惯。” 之前是没办法,只得住在国公府里,每天和一大家子人打交道。 但现在,既然分出来了,那就可以自己住了。甚至,她连宋家都不想挨的太近。 “我想,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她发自肺腑,又补充道,“还有皎皎。” 郑立晏笑了,“以我们手里的积蓄,在都城买一套房子也是尽够的。你想要住在都城吗?” 这是个好问题,都城的确繁荣,但这里权贵太多。即便他们摆脱了罪民身份,可脱离了国公府,他们就只是普通百姓了,除非,郑立晏还能再回到皇林卫。 但以前的皇林卫是旧皇的近卫,新皇肯定不会再用,郑鹏也不会再帮他,他们哪有门路再进去呢。 找宋父?还是算了,宋父作为太医令,谁对他都不会有坏脸色,但除了求他看过病的,大多还没有实际的交情,总不好让宋父欠人情吧? 便是宋父不介意,郑立晏也拉不下这个脸。 老子帮儿子,挑不出毛病,总归是自家荣誉;岳父帮女婿,还得看看其他孩子的脸色呢。宋家本就人多,人家心底善良没错,但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啊! 因此,去皇林卫这个事,基本是不可能了。 那郑立晏能做什么呢? 肯定是要想个营生的,虽然凭着何氏的嫁妆和宋嘉然的嫁妆,两人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可郑立晏并非一个乐意吃软饭的人。 他也说不上有大男子主义的吧,就是觉得,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若是这个事业能做得好一点大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更想的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宋嘉然过上好日子,过上让人尊敬的日子。 他与勋贵无缘了,那就只能走士农工商的路子。 农,两人都不会种地。而且,这时农民的地位虽然看着很高,但生活水平却真的算不上好。不过郑立晏倒是的确可以花点银子买上几百亩地,当个土地主。但是银子从哪来,不还是得从嫁妆里出?那他不还是吃软饭的吗? 工,大夏的工种挺多的,但无论哪一种,不都得学个大几年甚至上十年才能独立挣钱?尤其是现在还信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念,许多真正有技术的人,那都是快临终前,才将绝活教给徒弟的。难不成郑立晏得先学个十几年的基本功? 他也的确有捷径可以走,毕竟他有着一身无人能比的大力气,去码头搬货就挺适合他的,但搬货才挣几个钱?他又不是家里缺钱何必要出去风吹雨淋呢? 哦,他也挺适合当屠夫的,可是,他晕血啊……别猪没杀成反倒被猪拱了。 那就只适合“士”和“商”了。 士,那就得走科举的路子,原身不是爱读书的性子,或者说,原身的脑子,它不适合读书。所以,郑立晏脑海里关于大夏的科举之道、圣贤书并无什么深刻的理解,也就是说,如果走科举路,那他就相当于要从头开始读,从头理解。别人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能金榜题名,他却得短则明年,长则七年内就得有点成绩——若是七年都考不上童生秀才,到时已经二十九岁“高龄”的他只怕会遭到无数嘲笑。 如此艰巨的任务,哪怕在原本的世界算得上是高材生的郑立晏也不敢保证能完成。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读了二十年书,这辈子还要读而且还要读得更刻苦,他真的…… 商,从现实条件来看,从商是最简单的路子了,他们有本钱,两人有脑子有想法甚至有经验,想要在大夏成为一个富商并不难,只是,商人低贱却也是真的。 官商不通婚、商人后辈科举难这些都是现实问题。如果他们决定要经商,这些问题都要考虑在内。 将这些话给宋嘉然一一分析了,宋嘉然也无奈,“好难啊!” 郑立晏倒不气馁,“难,趟过去就是了。先等郑家的事解决了,去官府正式备了案,与郑家分了家,我们也恢复了良民身份,再下决定也不迟。到时,无论你想住在都城,还是住在其他地方,我都依你。” 也只能如此了。 累了一天,又说了这些话,两人早已困得不行,吹灭了蜡烛,两人依偎着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 宋父今日特地告了假在家,两人洗漱完就赶着去拜见。 见两人一切都好,宋父也终于放下了内心一直悬着的心。 他是典型的古代男性家长,不会说什么关心的话,见两人无恙,便说起了正事。 “……你父亲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奏效,只是老夫不大看好。这些日子,老夫也时常进入宫中,给新皇以及其妻眷还有老王妃请平安脉,对新皇的脾性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依老夫观察,新皇固然礼贤下士、善于纳谏,但行事作风自有一套准则,不是会讨好权贵之人。” “你父亲想着,新皇立了威给了所有权贵一棒子,接下来必得赏个甜枣,而郑家便是缓和的信号。但老夫瞧着,新皇却是巴不得权贵闹起来,好再撸一批人下来。”宋父缓缓说道。 旁人或许还不知道那位的手段,他在宫里却见到了那青年有多惊艳绝伦,甚至内心感叹,大夏在他手上,只怕能再昌盛几十年! “如岳父所说,这事还真不一定能成了。”郑立晏眉头微皱,那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宋父却宽慰道,“也不必太过担忧,我说的只是你父亲复国公之位之事罢了。新皇公正,你郑家串通细作的冤屈洗刷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样也不错。 郑立晏再次正式的给宋父行礼道谢,“多亏有岳父为此事操心,小婿感激不胜。” “何需如此,快起来。”宋父眼含欣慰,他本意自然是为了女儿,但郑立晏这个女婿一直以来表现也不错,他对郑立晏的观感还是很好的。 说完了这些,他又仔细替两人把了脉,“你这小子,老夫从医几十年,都没见过像你这般康健的人。”他像是看奇物一般看郑立晏。 不过,在给宋嘉然把脉时又皱起了眉头,斟酌半天,才写下了一道方子,“照着这个方子,每日吃上两回,吃上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是,女儿一定按时吃。”看出来他眼里的心疼,宋嘉然立刻保证道。 在宋家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郑家分家的消息也被有心人送进了宫里。 乾元宫,如今已经换了主人,新训练出来的宫婢业务上还不太熟练,但态度却是一等一的好,整个乾元宫里,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婢,行走动作间没有丝毫声响,生怕惊扰到正殿里的人。 正殿中,整体布局并没有大的改变,但细微之处,却更加符合当今主人的审美。 宽大的桌案后,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挺直着背坐着,即使对面站着的是他的亲信,他也没有丝毫放松的意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禀告郑家之事的人叫做沈禄安,是源州沈家的公子。沈家一直依附明王,沈禄安与新皇也算是从小相识。 明明天气还不热,可这沈禄安却手持羽扇,时不时扇几下风,若只看此人相貌仪态,倒别有一番缥缈君子风味。 “这郑家的心思倒也浅薄得很。”他微微笑道。 他身边,程巨鼎翻了个白眼,他最瞧不惯沈禄安这样弱不禁风的白斩鸡了,可惜他偏偏得新皇重用。 “先前在云州时,我与那郑家父子也有一面之缘,那郑鹏胆小怕事,怂如臭鼠,偏偏自视甚高,连我老程都能瞧出他的心思。这样的人,当了国公也是浪费朝廷俸禄!” 程巨鼎嘴上骂着郑鹏,脑子里却又想起了他那个力大无穷却拒绝了他邀请的儿子,“不过,他那第三子,倒还不错。”他将那日所见所闻说了,“可见那郑鹏还有眼无珠,就这一个好儿子,还把人撵出去了!” “哦?这世上还有力气比你这莽夫还大的人?”沈禄安来了丝兴趣。 虽然被人比下去有些尴尬,但内心的爱才之心还是超过了尴尬,“哼,我老程虽然莽,但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有比我力气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说着,便挤眉弄眼地对夏重敛道:“王上,我看这小子不错,您要不要将他召进宫里当个侍卫,或者等您正式登基了,下道指令,命他到我营下来!”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放弃把郑立晏搞到身边的想法。 夏重敛仍低着头没说话。 “你这人,人家当初既然拒绝了你,必定是有缘由的,你却想让王上用圣旨压他!”沈禄安摇头。 “嘿,我说你这人,我那是惜才!” 两人争执半天,却不见夏重敛有任何回应,不禁有些疑惑。 “王上?” “嗯……”一直低着头的夏重敛终于抬起了头,精致的眉眼里露出了一丝困惑。 “这几日,王妃总是闷闷不乐,你们说,这是为何?” 沈禄安、程巨鼎:“……”感情您根本没听我俩说话! 第四十三章 还是沈禄安反应快, 立刻道,“许是王妃一路从源州赶来都城, 又忙着管理后宫诸事, 累着了吧?” 夏重敛还是拧着眉头,“可本王问她,她却不搭理本王,甚至……”还将他关在房门外!这话他没说出口, 他抬起头, 眼神在沈禄安和程巨鼎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想着沈禄安至今未曾娶妻, 程巨鼎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便指了程巨鼎。 “程将军, 本王记得,你与夫人感情一向甚好,你可知道,这其中缘由?” 程巨鼎傻眼,他和家里的婆娘那叫感情好?三天一大吵五天一打架的, 就算是感情好吧, 可他夫人从未与他冷战过, 一般心里不爽了, 打一顿就好了。 “这……属下家中的情况应该不适用于王妃娘娘,不过王上, 这女人的脾气本就让人捉摸不透,你也不知道哪句话就让人不高兴了。属下成婚多年, 就总结出一个道理, 管她为什么不高兴, 只要她不高兴了, 让她高兴起来就是了!” “王妃娘娘喜欢什么,您就送她什么,这女人啊,得了自己想要的,便什么烦恼都忘了!”程巨鼎将自己家庭和谐的秘方倾囊相授。 “这样吗……”夏重敛沉吟半晌,眼眸再抬起时,又是那番利锐之态,“郑家的事,本王已有定夺。老平国公为国征战的荣誉不该因为后代的无知堕落毁掉。该给的,本王自会还给他们;不配拥有的,收回便是。” 沈禄安程巨鼎相视一眼,齐声道:“王上英明!” 在宋家的日子,平淡且舒适。 生活水平大致恢复到了以前不说,就连宋嘉然之前的侍女,水芹水莲都回到了她身边。 水芹水莲本身就是宋家家生子,身份文书都在宋家,是以当初国公府抄家后便被送回了宋家。此次宋嘉然一回来,宋母又将两人派到了她身边。 于是宋嘉然每日喝着宋父配的养生汤,与兄弟姊妹说说话,是许久没有体会过的安宁。但她也没有忘了正事。 郑立晏母亲留下的庄子铺子以及宋嘉然的嫁妆里的庄子铺子,各种凭证文书当时都由宋嘉然收好了,但两人流放,铺子的经营却是无法顾及的,因此,那日折柳亭送别时,宋父便让他们放心,这些铺子宋家暗地里会帮忙看着的。 也正是因为有宋家暗地里看着,这些铺子的掌柜员工并没有因为东家出事就起什么坏心思。 这几日,两人就忙着查这些铺子的帐。 今日这家铺子看看,明日那家铺子转转。在巡视何氏留下的铺子时,宋嘉然还专门把皎皎带上了。 她如实告诉皎皎,这些铺子以后是有她的一半的,她若是有兴趣,现在就可以尝试自己管一家店的帐。此举也是为了告诉她,他们家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遭。 皎皎当时并没有给答复,只说自己还没准备好。 宋嘉然也没勉强。 将这几个月铺子里的利润收了,她便带着皎皎去西街上挑了些衣裳料子、首饰。这些并非全是给两人挑的,宋嘉然打算将其中一些装成礼品送给宋家各房人,他们在宋家住了许多天,自然得表示感激。 先给几位长辈送了,又去了二堂嫂屋里,宋嘉然最后才回到宋家大房院子里,给自己两位嫂嫂送去。 先去的自然是大嫂张氏那儿。 “你何苦来哉,当我们是图你送礼一样,我们把你打你当家人,你却拿自己当外人了。”张氏见她大堆小堆的,嗔怪道。 宋嘉然挽了她的手,“嫂嫂对我好,我也记着才是!”她从那些东西里单挑出来一样,“来,思彤,看姑姑给你买了什么!” 那是她专门挑的一块粉色玉玲珑佩,样式精致不说,价值也高。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7节 不过价格倒是其次了,宋嘉然也是看着这颜色适合小姑娘。 她不在乎,张氏却眼界却不低,一眼看出来了这东西不便宜,“你给她一孩子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她个皮厚,整日上蹿下跳的,一个不留神便将这玉佩摔坏了!” 宋嘉然从张氏身后的侍女怀中接过了兰泽,边逗他玩,边道,“我高兴!再说了,咱们思彤可乖了,对不对?” “没错!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小姑娘眼睛笑成了月牙,将玉玲珑小心的捧在手里,显然是爱极了。 见女儿这么喜欢,张氏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也知道小姑子心意,定是因为觉得自己搬回来让女儿不得不与她挤在一处,特意买了这东西补偿给女儿的。 她心里慰贴,见嘉然逗兰泽逗得起劲,也在边上坐了下来,“你这是二婶三婶那都去过了?” “嗯,我最后才来这边的,还有三嫂那还没去。” 张氏面色一顿,犹豫半晌,还是道:“你该先去你三嫂那儿的,我这儿最后来也不要紧。” 宋嘉然摇着手里的拨浪鼓,看她一眼,“大嫂可是担心三嫂心里不舒服?” 她温婉笑道,“没有,只是想着她也才来咱家两个月,与家里人都不熟悉,凡是多顾着点她也是应该的。” 宋嘉然没把这话当真,这些天,她也算是和新三嫂打过交道了,对其为人也大致有了些了解。 怎么说呢,人不坏,但是吧,不太像宋家人。 许是家中世代行医的缘故,宋家人信奉与人为善,素有慈悲之心,且大都心思爽朗宽容,在物质上看得也就淡一些。也是因此,宋家祖孙四代人住在一起这么多年,鲜少发生龃龉。 三嫂向氏呢,相较而言,就显得有些斤斤计较了。 举给例子,宋嘉然与她初见那天,她送的那个见面礼是个翡翠料子,那翡翠的水头说不上极好,但也不差,属于看得过去的礼品。只是一般而言,翡翠多是年纪大一些的妇人喜欢收藏,也爱拿这些赏赐给小辈,很少会有年轻妇人专门买这个送给另一个年轻妇人的。 也就不难看出来,那翡翠料子应该是哪位长辈赏给向氏,向氏又转送给宋嘉然当见面礼了,这就显得有些不精心了。毕竟是刚进门的媳妇,对方又是丈夫唯一的亲妹妹,无论是情还是理,这第一次的见面礼都得好好准备才是。 当初原身刚嫁给郑立晏时,送给皎皎的见面礼就是特意打听过她的喜好,然后派人去往泉州、苏州、府州等刺绣名地求了当地著名的绣娘作品以及这几个地方的丝线等物,可见用心。 那日因是刚回来,再加上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宋嘉然便什么也没说,还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也是那个时候,她明白了在马车上宋时亭的奇怪举动的缘由。宋时亭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这也不能全说是向氏的错,每家每户的行事作风都是不同的,养出来的孩子脾性自然也不同。况且,人都是会变的,宋家新妇刚进门时也未必有如今的性子,因此,宋家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想着,相处久了,自然会变好的。 “我待会过去,多说几句好话便是了。她总不至于和我这个小姑子撒气吧?”还有那“大姑子大似婆,细姑子一面锣”的俗语呢,宋嘉然虽不是这俗语里难缠的小姑子,但也不是愿意受气的人。 她们在这边说着呢,殊不知,向氏那边也正与宋时彬说着宋嘉然。 “所有人那都去了,就只剩我这儿,小姑子可是不喜欢我?” 宋时彬手里拿着本医术,正歪在榻上看,闻言都没抬眼,“你想多了,嘉然没那么多心思。你排序小,本该你最后一个。” 向氏呼吸一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在宋嘉然上头,她是最小的一个没错,但她毕竟初来乍到啊!重视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她放下侍女刚端上来的红豆糕,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故作地将帕子甩了甩,企图吸引宋时彬的注意力。奈何宋时彬正专心琢磨一道医方,根本没瞧见她的动作。 撅起了嘴,她又道:“说起来,二妹和妹夫也在家里住了好些天了,难不成,她夫家的事一日未解决,他们便一直住在家里吗?” “还有妹夫那个妹妹,那小姑娘倒是文静,莫不是将来要配给时楼,来给亲上加亲?”她说着便笑,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二妹夫和郑家分了家,以后便只是普通百姓,那郑皎哪里配得上时楼。” 她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由伸手推了推宋时彬,“我和你说话呢!” 却不想,宋时彬沉了脸色,直接坐了起来,边穿靴子边道:“我竟从不知你还有这长舌妇的劣习。这儿是嘉然的家,她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何须在意你的想法?人家姑娘的嫁娶,自有她兄长安排,你既不是做媒的,在背后说三道四被有心人听去了,坏了人家姑娘名声,你还有何脸面见人?” 向氏登时就垮下脸,“我说的有何错了?哪有小姑子在娘家住这么久的?便是大姐年后回来的时候,也没在家里过夜呢!我就是与你说说,这屋里就只有你我,外头守着的也是我贴身侍女,谁会传出去?你这般生气,不过是不耐烦我罢了!” 她说着便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宋时彬越发头疼,当初求娶向氏时,真不知道她是这般的性子,那时他是作为大夫为向家老太太治病,向氏作为孙女侍疾,两人才有的交集,那时向氏贤淑温慧,他心中好感倍增,是以才写信给家里让宋父宋母帮忙提亲。 可等婚后,相处久了,向氏的一些坏毛病就都露出来了。 他这时才明白,当初父母在他婚姻大事上的开明态度,不一定好事。这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夫婿,真真得擦亮了眼睛好好了解打听才行。 “随便你怎么想,我去医馆帮三叔忙,今晚就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四章 (二更) 府中发生的这些事情, 郑立晏并不怎么清楚,他这几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想着找之前在皇林卫当差时认识的关系还不错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 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境况, 并借此机会了解一下都城中的形势。 只可惜,只来了两人,另外两个没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家站错了队, 直接被新皇撸了官发配原籍了。 也是通过这两人, 郑立晏才知道, 康定伯府也是被撸的一员之一, 而且他家更惨,康定伯当夜就死在了东赤军箭下, 康定伯府的大公子也被关进牢里判了死刑,府里的其他人也被发配到了旧皇墓前守陵。 郑立晏既同情又庆幸,还好皎皎没和那康定伯府的二公子定亲,更未产生感情,否则可就倒大霉了。 他正和宋嘉然唏嘘这事呢, 就有宋府的小厮找他, 说府外有位程将军要见他。 程将军?郑立晏认识的姓程的将军只有一人。 与嘉然对视一眼, 他疑惑, “程将军怎么会来找我?” “不管为什么,你先见见。” 肯定得见的。程巨鼎没有大张旗鼓的登门, 还是只让小厮单找他,那就是私事。他虽想不通程巨鼎有什么私事要找自己, 但人家既然都找到家门前了, 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出了门, 就见宋府门口, 程巨鼎骑在一匹黑马上,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马。 “程将军,您找在下有何要事?”郑立晏拱手行礼问道。 “你先上马,跟我去个地方。”程巨鼎粗声道。 郑立晏也没有多问,这人总不好害他就是了。 他翻身上马,跟在程巨鼎后头。 两人一路到了东赤军驻扎的军营,因有程巨鼎在前头,守卫直接放行。 “吁!”下了马,看着眼前的演武场,郑立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程巨鼎昂了昂下巴,示意他跟着进去。 演武场上,一队队整齐的士兵正在操练,一声声口号叫得震天响,身处如此有男儿气概的场景中,郑立晏也不免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一些。 程巨鼎看见他的神色不免得意的笑,这一笑就暴露了他的想法。 “怎么样?有感觉吧?本将军再问你一次,想不想加入我麾下?” 他竟还没有放下这念头,郑立晏哭笑不得。 “将军,我实在是没有从军的心思……” 程巨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不死心地恐吓道:“你现在可是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普通人,若是入本将军麾下,不亚于给了你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你真舍得?” 郑立晏无奈,“真的多谢将军抬爱。” 眼见程巨鼎脸色一会青一会黑,郑立晏心里也怪复杂的,他不忍就这么拂了程巨鼎一番惜才之心,正想着要不要说实话,就看见他大手一挥。 “罢了,本将军也不勉强你。不过,你得和本将军比试一把!若是你赢了,本将军再不逼你!” 啊? 郑立晏懵了,比试?是比武艺还是射箭? “不知将军说的比试是?” “喏,看见了吗?”程巨鼎粗臂朝着右方一指,那儿有几个半米高的石磨。 “就比,谁能举起的石磨多!” 郑立晏:“……” 他算是明白了,程巨鼎这是不甘心要证明自己力气更大呢。 “行,程将军,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比力气,郑立晏还真不怎么怕,毕竟,人家的力气是练出来的,还是很科学的。但他这一身力气,那是金手指给的,那是玄学啊! 时至今日,郑立晏也不清楚,他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哼,别以为本将军会怕你!” 来到那石磨前,郑立晏好好打量了下这石磨。 “这一个石磨大约四百多斤,咱们就比谁能举起来的石磨多!” 方法也简单,先举起一个,若是可以接受,便有人将下一个吊起来然后移到上方落下。而这些石磨有大有小,应该是有不同重量的。 这些石磨的重量都是实打实的,一般来说,一个成年男子,能举起两百斤的重量是很正常的,而那些力气大的,到四百斤也就很厉害了。四百斤,也就是能举起一个。 程巨鼎一向自得的便是,这四百斤重的石磨,他能一次性举起两个! 他虽然看好郑立晏,但他内心还是觉得,那日郑立晏能那般轻巧挣脱,定是用了巧劲,今天他就要用这实打实的比试狠狠虐他! 程巨鼎表示他先来,招呼一队士兵来吊石。 紧接着,将衣摆塞进腰带里,扎着马步,抱住石磨,整个人大喝一声。 “给我起!” 随着他胳膊上的肌肉暴起,石磨也被缓缓抬了起来。 在越过肩膀时,程巨鼎脸上的汗水直往外冒,深呼吸一口气,收紧腰腹,石磨一举越过了头顶! “再来!”他怒吼道。 小兵激动地将一块二百斤的石磨吊起来,缓缓移到程巨鼎上方。 “将军,降了?” “降!” 石磨落下的那一刻,程巨鼎的双脚都仿佛下沉了一些。 他脸上脖颈的青筋更是凸起。 “再来!” 又一块二百斤的石磨落了下来。 “吼!!”程巨鼎咬着牙,坚持了数十下呼吸,终于坚持不住,将石磨往前一撂,整个人往后跌了几步,大口呼吸,等缓过来后,便冲着郑立晏叫嚣。 “该你了!”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力气到底有多大! 郑立晏也被刚才一幕激起了血性,“来就来!”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8节 他同样扎起马步,塞好衣摆。 将第一块石磨抬起来时,虽费了些力气,但完全在他承受范围内,二百斤的石磨落下来时,他呼吸开始重了。第二块二百斤石磨落下来时,他感觉血气上涌。 “还可以加!” 边上的小兵都惊了,第一时间去看程巨鼎的脸色。 就见程将军瞪着眼,“给他加!” 这次没敢加二百斤的,只加了一百斤。 郑立晏的脚也陷下去了一点。 “再来!” 又一百斤! “再来!” 小兵面面相觑。 连远处操练的士兵都看了过来。 这是哪儿来的神人啊?! 程巨鼎的眼神也越来越火热,连嘴唇都激动得哆嗦了起来。 而郑立晏,也发现了自己太引人注目了。 虽然感觉自己还有余力,但还是装作坚持不了的样子,将石磨撂开。 “程将军,如何?”郑立晏喘着粗气笑得肆意,是他少有的少年意气。 程巨鼎痛心疾首,嘴里不停念叨着,“可惜、可惜啊!”这身体,这力气,要是从小习武,早早送入军中,郑立晏这小子只怕早早就有盛名了!怎会耽误到现在? 他又不停骂着郑鹏那个老匹夫有眼无珠,多好的苗子啊就这么给耽误了! 也就是郑立晏没听清楚,否则也得替郑鹏喊冤,原身身体虽然也不错,但真没到这个地步,他这是穿越者的福利罢了。 “小子,我老程真心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现在年纪虽然大了,但找个好师傅练练,要不了两年,也能练起来啊!就算真的没练武这个天赋,就凭他这一身力气,也能在军中混个不错的职位了。 看得出来程巨鼎是真稀罕他,郑立晏也不好意思了。 他走到程巨鼎跟前,压低了声音,“将军,我实话实说吧,我这人,有个毛病,平日里不打紧,可这上了战场却是要命的。我,晕血!一丁点血都看不得,不管是人血还是猪血,我见了就晕。您说,我这样的,上了战场能杀敌吗?便是去抓些逃犯山匪的,谁磕了碰了流了点血,我当着人家面就晕了,那不是上赶着送命吗?” 他苦笑道,“将军,不是我不愿,是我这毛病,它实在是没办法啊!总不能,我就当个口头兵、口头将吧?” 程巨鼎是真听愣了,他还真没听说还有“晕血”这个病,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怀疑郑立晏是不是在糊弄他。但一想,没必要。自己又不是真的要强人所难,逼着人从军。再说了,若是编的,这种很轻易就能拆穿,没必要编。 那也就是说,是真的了? 他一双虎眼上上下下地扫视郑立晏,眼里的可惜再明显不过了。 暴殄天物啊!这么大个块头的男人,怎么就患了这么矫情的毛病呢?听说这郑老三成婚几年都没个孩子,该不会做那事也晕吧? 郑立晏登时就感觉被这眼神看得不自在了。 “咳咳,程将军?” 程巨鼎叹了口气,“罢了,即是如此,此时就作罢吧。” 他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水囊,丢了一个给郑立晏。 拧开盖子,豪饮一番。 “这条路子你走不通,那你只得另寻他法了。我老程也帮不了你,我只在军中有些路子,那些什么文官造屁的,我也搞不懂。不过呢,我老程倒是不缺钱,你若是银钱上缺了,只管找我便是。” 郑立晏闻言还真有点感动,程巨鼎能说出这话,这是把他当朋友了啊! 男人之间的友谊,也不需要说出那些特别明显的话来证明。 他当即抱拳,“程大哥能有此番心意,明安感激不尽。” 他特意唤了一声大哥,又报上了自己的字,看见程巨鼎脸上笑意更甚,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程巨鼎的确高兴,他一高兴便道:“你家的那些事也快落定了,之前是王上在忙着哄王妃娘娘开心……咳咳,总之,也就是这几日的消息了。” “你放心,你如今单独成了家,你那父亲和几个兄弟,也讨不得好。” 如程巨鼎所言,没过几天,郑家的事就有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 程巨鼎:小郑不行啊白瞎这么大块头了!难怪成婚几年也没个娃,不会至今都没洞房花烛吧? 郑立晏:谁在说我? 举重这里有夸张成分在,大家不要当真。据百度查询,目前的举重世界冠军最重举起360公斤,也就是720斤,作者查询资料后得知古代项羽举鼎的鼎也差不多八百斤,所以老程的力气还算贴近现实,小郑的则纯属是作者给的金手指了。 第四十五章 三月初三这天, 登基大典举行,新皇正式登基, 宣布年号为:昭武。 登基大典非常隆重, 大典上,除了颁布新的朝规以及新修改后的律法外,还宣布了其他重要事项。 例如宣读给旧皇也就是宣文帝的谥号以及平生政绩。在宣文帝的政绩上,夏重敛也没有故意抹黑, 而是让礼部的官员实打实的写了。 再例如册封新晋的文武官员。 既是新帝, 肯定是有大批亲信需要册封的。原由的官员该提拔的提拔, 不够格的就替换。而跟着新帝一路打过来的亲随们自然也要按功封赏。 其中, 沈禄安授予承安伯爵位,并另设神龙司, 由他统领。 程巨鼎被授予三品轻车都尉,加授定远将军,统领东赤军于西郊建营,守卫都城。 封完文武官员,接着就是大封新皇家人了。但新皇后宅很干净, 要册封的也只有老王妃和皇后了。 追尊皇帝生父为景仁皇帝, 尊皇帝生母为太后;册封元配嫡妻许氏为皇后, 并赐皇后金印。 追封景仁皇帝长子为靖亲王;封景仁皇帝次子为定亲王, 其妻庞氏为定亲王妃。 再就是历来新皇登基都会颁布的施恩政策。 如大赦天下、减免税收、开科举恩科这些。 说到开恩科,本来今年便是科举之年的, 但因旧皇驾崩,新皇登基, 加上各部官员换了一批, 以至于举办科举考试的人手便有些不太够。因此特地加了公告, 今年的科举考试推迟到明年, 与恩科一起,扩大中榜名额。 想来,明年的科举考试竞争会相当激烈。 种种政策,与郑家息息相关的无非“大赦天下”这一条。 大赦天下的意思,并非是说将所有罪犯的刑罚都免了,而是说所有被判了刑罚的罪犯若是觉得判罚过重或是有冤屈,便可以重新请求审判;而罪责无法更改的罪犯也可以根据所犯的罪酌情减免刑罚。 于是乎,这条政令一颁布,郑鹏便去了中州城知府衙门请求重申平国公府勾结细作一案。 由于此案涉及到新旧两皇,其中还夹杂了一位国公,那知府自然不敢隐瞒,早早地便向上禀报。此案也由刑部接手。 如今的刑部尚书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而是以前的御史台新提上来的,魏楼宇自为官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便是做御史时也一直小心谨慎,谏言言之有物,才被新皇看重,得以提拔。 此次被提上来做刑部尚书,魏楼宇便立誓要誓死效忠新皇,以报知遇之恩。 是以,在这场关乎新皇清誉的案子被交到他手中后,他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上面,几乎将郑家所有人的底细都查了个干净。 将所有查出来的东西整理成册后,魏楼宇将之呈给了新皇。 南街的那处别院里,郑家人依然住在此处。 正屋中,郑鹏锦衣高座,他的下首,郑立昀也不复先前那般颓废模样,一身锦袍、谦润温和地坐在轮椅上。 郑鹏看了一眼他身下一看就是上好木头做出来的木轮椅,那是桂王府送过来的,“少新、薇薇在桂王府中也住了几天了,也该接回来了,到时也可一起回国公府。”说着便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上好的茶叶飘出茶香,他一脸享受。 郑立昀笑道:“他们曾外祖母想得紧,便多留了些天,尤其是少贤,在桂王府住了几个月,外祖母都不舍得放他回来了。” 桂王妃就只得了敏慧郡主一个孩子,桂王府里虽然还有其他庶子生下的孩子,可那些哪里比得上亲闺女的血脉。老人家膝下空虚寂寞,养了少贤后才觉得日子热闹了些。如今郑立昀与洛氏回了都城,她倒不舍得把孩子还回来了。 郑鹏只笑道,“少贤还小,离他母亲久了也不好。老王妃若是舍不得曾外孙儿,让薇薇留在桂王府陪她就是了。” 桂王是老牌王爷了,在朝中并无实权,只是占着亲王的爵位享受朝廷奉养罢了。他若是恢复了国公之位,岂能让自家孙儿住在亲戚家。 尤其是少新,那可是长孙嫡孙。薇薇就算了,一个姑娘家,在曾外祖母家住住也不打紧。 “父亲说得是。洛氏也惦记少贤呢。”自回了都城,父子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两人正说着话,别院里的小厮走了进来,“老爷、公子,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郑鹏喜不自胜,宫里的人来这还能是为什么。 “快快!去招呼其他人同我一同迎接!” “昀儿,为父终于又等到了这一天!”郑鹏大笑,他的国公之位,又回来了! 郑立昀也笑了,“恭贺父亲!” 郑家人得了消息皆匆匆赶来聚在院中。 来宣旨的是夏重敛登基后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田奇邃。 见郑家人都到齐了他也不废话,直接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经刑部查明,宣文十九年,时任世袭平国公郑鹏涉嫌勾连细作一案纯属子虚乌有,现特还郑鹏清白,免除郑家所有人罪犯刑罚,恢复良民身份,并各房补偿白银三百两。” 郑鹏跪在地上,微笑着听着田奇邃宣读圣旨,他的身后,郑立昀的眉头却轻微皱了起来。 “朕感怀先平国公郑为良骁勇善战之勇、征战沙场之功,欲复其子孙郑鹏国公之位,然,纵观刑部上书,郑鹏任平国公三十年间,先后犯错二十余次,小至贿赂官员大至卖爵鬻官,罪不可恕!念其先祖之功,叹其冤弊之难,现免除其刑罚,剥夺国公之位不予还,除新妇嫁妆外所有家产没收以充国库。” “钦此!” “不,不可能!”预想中的话没有听到,反而听到了治罪之言,郑鹏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田奇邃眼睛微眯,尖细的声音道:“郑老爷,有些话可说不得啊!” 但郑鹏此时根本无法平静。 多日的筹谋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希望落空带来的失落竟比当初被抄家判流放时更甚。 他踉跄着要爬起来,去宫门口问个清楚。 被身后的郑立昀死死拉住,“父亲,冷静!” 他怎么冷静! “圣旨里已经说了,您犯下的那些错都已经被调查清楚了,没被责罚已是皇上法外开恩。父亲,切莫冲动行事!”郑立昀又何尝甘心,但他脑子比郑鹏要清醒一些,光是刚刚圣旨里说的那些,真要追究起来,别说夺爵了,只怕又能判他们流刑!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39节 “是啊,郑老爷,皇上看在老国公的份上,已经够仁慈了。您还是谢恩吧。”田奇邃直言,他在新皇身边也伺候了些时日了,对这位皇上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这位前国公想出了分家以绝世袭来换取国公之位的法子,看似为皇上解忧,又何尝不是在以另一种形式逼迫皇上呢? 也不看看,那些对皇上不敬、逼迫皇上的人下场都怎么样了,都城的血腥味,散了好几日才散尽呢。 若是郑鹏真只做个平庸国公便罢了,可谁让他没本事还仗着国公之位尽干些蠢事呢! 这不,皇上一查,哎哟喂,露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会儿,郑鹏也想起来了自己干得那些事,登时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但心里又复杂委屈得不行,这些事,哪个勋贵没干过啊?怎么就偏偏查了他呢! 但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说了他郑家就真完了——会被人剥皮刮肉的! 他又缓缓跪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微臣……草民谢皇上恩典!” 将圣旨递过去,田奇邃也不想多待,“行了,那咱家就先走了。” 也不顾瘫倒在地的郑家人,田奇邃出了别院大门,正准备上马车,却见一旁站着一位健壮男子。 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喝了过去,“你是何人?” 被喝的郑立晏一愣,“在下郑立晏,本想进府,得知宫中使臣在内,便在此等候。”他得知宫里来人了,特地赶过来,想着快点和郑鹏一起去官府将分家之事备案来着。 郑立晏?田奇邃停下了上车的脚步。 这名字有点耳熟,之前程将军在乾元宫时,好像听他提过一嘴。 他转过身,“可是郑鹏第三子?” “正是。” 田奇邃心思流转,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见他相貌周正、目不苟视,举手投足之间既不谄媚也不软弱,倒是一个正气青年。 思及那日程将军特意提到他,而程将军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田奇邃不免多说了一句,“郑老爷此时的心情怕是不太好,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郑立晏心下诧异,难不成真如老程所说,他那父亲没能如愿? 他拱手相谢,“多谢大人提醒。” 他没喊公公,而是喊的大人,田奇邃对他不由更满意了两分。 时人多看不起阉人,便是如他这般做到了太监主管的位置,又随侍皇帝身侧,那些人对他也只有畏,没有敬。叫声“公公”都不错了,还有好些人背地里“阉狗”喊着他呢。 田奇邃边上车边想着,若是以后有机会,帮这郑立晏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他心中所想,郑立晏自然不清楚。他对太监没什么歧视心理,反倒抱有一丝同情,都是男人,一想到他们怎么变成太监的,他就忍不住□□一凉。称呼而已,叫声“大人”也不吃亏,再说了,人太监主管也的确是个官啊。 他看着田奇邃的马车渐渐远去,又回身看了一眼别院大门,也不知是不是幻听了,他竟仿佛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哭嚎声。 看来今日的确不宜进去,罢了,过两天等郑鹏缓过劲了再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六章 (二更) 郑立晏原本想着, 等过两日郑鹏缓过神了,再去别院寻他, 却不曾想, 第二日,郑鹏反倒先行派了人来提出要见他。 宋嘉然直觉郑鹏不会良心发现,那个老匹夫会痛快答应和郑立晏去官府备案?别仗着人多把族里的分家文书抢过去撕碎了!她不放心,便提出要一起去。 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郑立晏斜睨她, 她这哪是不放心啊, 分明是要去看好戏。这是想看看郑家人如何失魂落魄呢。 到了别院, 郑鹏见他带着宋嘉然,第一句话便是:“你带她来做什么?” 这话就好笑了, 宋嘉然如今对他们可没什么要顾忌的,张嘴便笑,“您这话倒是有趣,我们夫妇本来定好了去庆山上赏桃花,结果被您半路上叫来, 我不跟着一道来, 难不成我夫君抛下我一人?” “若是他真敢这么做, 我父亲定不会饶了他。”她捂嘴轻笑, 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如今郑家人无一官身,都是普通老百姓一个。 但宋父却仍是太医令, 宋嘉然对着他们可有底气了。当然,就是有点损郑立晏面子了, 郑立晏自然不会介怀, 眼里还隐藏着笑意, 他就爱看她这时不时戏精的样子。 郑鹏嘴动了半天, 只低声说了句,“妇道人家不好好待在家里……” 宋嘉然只当没听见的,看着他身边憔悴的其他人,还夸张地捂住嘴,“哎呀,太太、大嫂、五弟妹,几日不见,你们怎么这么憔悴?五弟妹,瞧瞧你这脸,眼角都生出细纹了!这可不行,这女人啊,就得趁年轻的时候好好保养,等老了,就晚了!还有,你这腰上是不是多了一圈肉啊,啧。” 小吴氏的脸瞬间扭曲,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年龄、容貌、身材,可宋氏刚刚全给她点出来了!她为何会长细纹,那不是因为之前流放的时候晒出来的吗?她的皮肤本就一般,一旦受损,极难养回来,而当时她身上也没什么银子,唯有的一点值钱东西也被郑立昆寻摸去了,她哪来的银子去买些护肤之物? 昨日听了圣旨,得知公爹恢复国公之位无望,更是一夜没睡,眼下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至于腰上的肉,那不是之前都没吃过什么好饭好菜,回到了都城后,这别院里的吃喝都有大姐夫供着,她一时没忍住,就多吃了点…… 小吴氏心里气得不行,看见宋嘉然那张又恢复以往白嫩肌肤甚至还比以前好看了的脸,心里的嫉妒更甚。 想要出言讽刺回去,但一想到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若是宋氏找娘家帮忙,那到时候吃苦的就是自己了。只得安慰自己,没事,待会有宋氏哭出来的时候。她瞪眼看着宋嘉然,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这反应,不太对啊!没有等到小吴氏反击的宋嘉然心有防备,也不再说话了,等着看郑家人又要出什么恶心的招数。 只见有侍女端上来茶,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 郑鹏喝了一口,才对着郑立晏道:“晏儿,此番找你过来,便是为了商讨去官府将分家之事备案一事。” 这声“晏儿”一出来,郑立晏就没忍住浑身一抖。 他笑着道,“分家之事早已定下,何须再商讨,只消父亲与我一道去官府就行。正好,出来时我们坐的是马车,现下官府还未放衙,还来得及。” 郑鹏茶盖拂去茶沫的动作一顿,笑容也收了点,“你先别急,那分家文书中,有一条例,为父想修改一番。其中一条是你母亲何氏的嫁妆全由你带走,可何氏是我郑家妇,是你父亲我的妻子,你作为儿子,怎能全部带走?” 原是为了这个。 郑立晏立刻便明白了。只怕昨日那圣旨里除了夺了国公之位,还没收了郑家家产,但却没有没收郑家媳妇的嫁妆吧?没有了家产,郑鹏就一穷二白了,几个儿媳妇的嫁妆他没脸要,而吴氏出自小门小户的,也没有多少嫁妆,他瞧不上。 于是他便盯上了前两任媳妇的嫁妆了。 可敏慧郡主的嫁妆当初她一病逝,桂王就以替两个外孙保管之名将嫁妆带回来桂王府,后来郑丽淑出嫁时,桂王府陪嫁了许多抬嫁妆,想来就出自敏慧郡主的遗产。剩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交给郑立昀。但有桂王府在,郑鹏是不好找郑立昀问的。 那就只剩下三儿子这个软柿子了。 何氏当年嫁给他时,何氏父亲还是户部侍郎,给的嫁妆也颇为可观,他自然不想放过。 郑立晏想明白了这一茬,心里只觉恶心。 郑鹏还在那说,“不说别的,你其他几位兄弟,也是要叫她一声母亲的,也不能说,那些东西单单就是留给你和皎皎的。” 其余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尴尬,唯有郑立昀嘴角不屑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了下来。 “晏儿,你从小乖巧懂事,从不忤逆为父。为父知道你秉性纯良,这些年你虽没有什么成就,可为父从未对你失望过。想来此次,你也不会让为父失望,对吧?”郑鹏和蔼笑道。 他琢磨了一夜,如何让老三答应这事,还是吴氏提醒了他,老三这些年备受忽视,最想要的便是得到他的关注。那只要他露出慈父一面,老三定会感动。 其实吴氏还说了,若是将这分家一事作罢是最好的,毕竟分家了,何氏的嫁妆还是得被老三带走一半,而且老三媳妇的嫁妆他们也得不到分毫。若是不分,那只要他想,便可以将何氏嫁妆全部掌握在手里了,还能继续有宋家这个姻亲。 他当时听了也是心动得很的,只是考虑一晚上,还是算了。老大老三已经撕破了脸皮,强行住在一起只怕会惹出祸端。反正老三是他的儿子,又格外爱重他,便是分了家也不怕他不认自己这个父亲。 他想得美好,可郑立晏岂能如他所愿。 “那这次父亲注定是要失望了。” 郑鹏脸上一沉,将茶杯重重放在了桌上。 “你可别忘记,我们如今还未真正分家!”他想借这事威胁一番。 谁知郑立晏姿态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好啊,不分了。” 郑鹏愣住,老三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郑立晏施施然笑道,“我原本也不想分的,只是那日父亲以理相劝,我才忍痛答应。不过,父亲,我们今日还是得去官府走一趟。” 还去官府做什么?郑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报案啊!如今新皇刚登基,各部官员都卯足了力气想多提升政绩,想必如今中州城知府也盼着多来些大案子吧。不知道知府大人对投毒案有没有兴趣。”他虽笑着,可眼里一丝笑意也无。 郑鹏脸色大变,一旁的郑立昀也猛然抬起头,如蛇蝎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郑立晏。 就连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郑立勤也瞪大了眼睛。 投毒案?什么投毒案?毒?他脸色顿时煞白,一些片段在他脑子里闪现而过。 其他人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郑立晏为什么要说这些无关的话。 “老三,你在说什么浑话?”郑鹏坐不住了,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去看大儿子。 “夫君有说浑话吗?我听着挺有道理啊!不瞒公爹您说,我父亲就对这投毒案有兴趣得很呢,尤其是对那用毒的凶手,好奇的不得了,想问问他,那等奇毒是何处得来的。”宋嘉然添了把火。 事实上,两人私下也的确问过宋父关于“血霜花”的事。然而宋父对这毒也一无所知,见他们实在好奇还劝说,“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虽医术尚可,也不敢说自己什么草药、什么毒物都见识过。便是咱们家的至宝‘解毒丹’也不敢说能解天下所有的毒。这也是为何圣人言之‘学无止境’。” 但这事郑鹏不知晓啊,他听了宋嘉然的话只以为是威胁,若是他不同意分家,就要把大郎下毒的事告诉宋太医!那大郎就真的完了! 他还是没忍住看了眼郑立昀,正巧,郑立昀也在望着他,眼里满是哀求。 银钱重要,儿子也重要。 郑鹏的心里,此时犹如刀割。 “不是,父亲,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郑立昆摸了摸脑袋,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呢?什么投毒案,与今天这事有关系吗? “五弟不知道么,那我便与你详细讲讲。”郑立晏像是没看见那两人间的眉眼官司,真要给郑立昆讲起来了。 “老三!”郑鹏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看着郑立晏的目光不像在看儿子,反而像是在看断他钱财的仇人,“你不是要去官府吗?现在就去。” 他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他还是选了大儿子。 郑立晏丝毫不意外,抱歉地朝郑立昆笑道,“看来今日是讲不了故事了。那诸位,我先告辞了。” 他犹如看蝼蚁般的将眼神略过郑立昀,带着宋嘉然出了别院。 徒留一屋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众人,以及低着头咬牙切齿几乎将轮椅抓烂的郑立昀。 一路寂静,直至分家之事彻底尘埃落定,三人从中州知府衙门出来,郑鹏也一句话未说。 将官府盖好章的分家文书交由宋嘉然保管,郑立晏朝郑鹏鞠躬行礼,“父亲慢走。” 郑鹏脚下一顿,憋了半天才哼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如此逼迫你父亲兄长,这般心思狭隘也难有成就。” “我前途如何,就不劳您操心了。您儿孙满堂,自有后福,更无需我赡养,我未来是贵是贱,都与您,没关系了。” 下次再见之时,就是为您送终了。 第四十七章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0节 “这算是, 彻底划清界限了吗?”宋嘉然歪着头问他。 “嗯,以后, 他再也无法仗着父亲身份, 随意逼迫我与皎皎了。”郑立晏浑身轻松。 以往是不得不,以后,就要看他愿不愿了。 “可他如今一无所有,有没从你这儿得到好处, 会就此甘心?”对郑家人也算熟悉了, 郑鹏此人她也算看得清楚, 他一向贪图享受, 自视甚高,现在却成了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普通百姓, 甚至比普通百姓还穷,他会这么轻易放弃吗? 郑立晏扶着她上马车,“你忘了,还有老太太呢。他不能啃妻,还能啃老啊!”老太太这么些年手里积攒的银子可不少, 她如今行动不便, 那些财产, 还不是郑鹏说了算。 “再说了, 他有他的好儿子,好女儿, 总不至于没人管的。”郑家人如今住的别院,不就是郑鹏的好女婿的吗? “随他们去吧, 反正也不与咱们相干了。”郑立晏吩咐车夫, “去庆山吧。” “啊?去庆山做什么?” 郑立晏奇怪看她, “不是你说, 想去庆山上赏桃花吗?” “……”她那不是,随意编的个理由吗? 不过,如今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庆山上更是有一片桃花林,每逢这个时节,都城便有许多人去庆山观赏桃花。去就去吧,就当是郊游了,宋嘉然眼里盛满笑意。 到庆山时,已过了用午膳的点,两人还未吃饭,就寻了山上一处既可以用饭又可以观赏桃林的酒楼。 这处酒楼装潢精致,物价也不便宜,是以位置虽好,里头的人却不多。那随意一些的,出门便带好了吃食,到饭店时,在地上铺上一块草席,一家人席地而坐,抬头便是桃花,也颇有野趣。 而有钱进这酒楼里的,则多是一些富家公子、官家小姐。三五成群、欢声笑语,也为这庆山上增添了一抹春色。 两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点了几道这酒楼的特色菜。“粉面桃花”、“春暖桃香”、“桃花醉”…… “这酒楼还挺会营销!”宋嘉然将头凑下郑立晏那边,压低了声音道。 特意开在这景致处,又将菜名取得与景色一致,这酒楼的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不过这儿的风景可真是好啊!”从窗口望出去,漫山遍野的桃花林尽入眼帘,美不胜收,深吸一口气,鼻间也俱是桃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嫣然一笑似桃花,花未开时苞似情。待到桃花盛开日,金榜新服双喜时。1” “好!好诗!王兄大才!” 热烈的喝彩与鼓掌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宋嘉然回头看去。 她后侧也坐着两桌人,一桌是五六个少年公子,一桌则坐了四个女子。 而此时,那几个少年正起哄着其中一个白净少年。 “连平兄,你这诗里的‘嫣’,可是汪家妹妹的‘嫣’啊?” “那是自然了,没听诗里说吗?‘待到桃花盛开日、金榜新服双喜时’。连平兄可是立志,高中之日便是娶汪家妹妹之时呢!”其中一个少年打趣道。 而那姓王的白净少年早已红透了耳根。 “浑说什么呢曹高杰,可不许乱说,坏了我嫣儿妹妹的清誉!”那女子一桌中,一个姿态飒爽的姑娘将一身粉衫脸色绯红的姑娘搂入了怀中。 曹高杰笑道,“我哪浑说了,连平兄早就与汪家妹妹定亲,这成亲是早晚的事儿……” “曹兄,”那王连平许是见未婚妻已羞得不行,连忙打断了曹高杰的话,“适才说了,只要我做出了诗,你们便要喝上一杯的!你快喝!” “喝就喝!谁怕谁啊!”曹高杰立刻忘了要说的话。 “就是,谁怕谁啊!”其余少年也在起哄。 “真好啊!多青春啊!”宋嘉然捧着脸笑。 也只有此时,她才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少年们有多么鲜活。 郑立晏夹了一块桃花糕塞进她嘴里,浓郁的桃花香味立刻占据了她的口腔,更幸福了! “这春日便是‘桃花笑’,若到了夏日,是不是还有‘荷花乐’啊?”她好奇问道。 “都城中好像没有什么赏荷名地,倒是云州城里的子伊湖,听说每逢五月,荷花盛开映满整个湖泊,景色绝佳。”郑立晏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才想到了以前听到的传闻。 宋嘉然眼睛一亮,“真的吗?”她睁大了眼睛,“立晏,我们搬去云州城住吧?” “?”郑立晏哭笑不得,“你该不会为了夏日赏荷,就想着搬去云州城住吧?” “我怎么可能这么肤浅!”宋嘉然放下筷子,“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你之前不是问我,想不想住在都城里吗?” “我后来想了,虽然在都城里,有宋家在,即便我们俩有什么事,也有人相助。可到底,我们俩现在就是普通身份,而都城权贵又太多,便是想做出一点事业也困难,反倒不如离开都城,去寻其他出路。” 她还是没放弃有一番自己事业的想法,可她女子的身份注定了许多路是走不通的,与郑立晏相比,她的路更窄,唯有经商是最好的选择。可经商这件事,对于没有任何根基的两人而言,都城并不是一个好的地方。 这都城里但凡做得大一些的产业,背后哪家没有势力撑着? 宋家的重心在医馆,除非他们做医药相关的,否则宋家的势力对他们帮助不大。 宋嘉然便想着,不如离开都城,去别的地方。 云州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是大夏第二大城,经济比不上都城繁荣但也强过大多数地方;也有高官贵族,但势力没都城这么大;关键是,离都城还近,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逃回来就是了。 她将这些分析一一说给郑立晏听。 “而且,你想啊,咱们肯定不能一直住在宋府,必定是要搬出去的,可能搬去哪儿呢?南街是不可能的,西街的宅子我们买是买得起,但买了宅子之后,余下的银钱做生意就有些捉襟见肘了。但若是去北街,怕是连天天吃肉都不敢了。”都城再富,都城北街的百姓们也不是能顿顿吃得起肉啊。 他们搬到北街去,日子过得好一些不知得被多少人盯着。 那话怎么说来着,不怕一起穷,就恨你先富。 宋嘉然可不想三天两头家里遭贼。 “云州城的房价和都城的可比不了,咱们至少可以买个二进的宅子,既宽敞又舒适,便是有了孩子也不担心拥挤。”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理由也有充分的论据。郑立晏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 还给她补充了一点,“去了云州城,离郑家人也远了,也不担心做大了生意他们找上门来!” “没错!”宋嘉然更觉得搬去云州城是个好决定了。 “搬不?”她看向郑立晏。 “搬!”就算是没有这些理由,只有她想,他也愿意搬的。 见他同意,宋嘉然乐得牙花子都要笑出来了。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剩下的就是考虑怎么和宋父宋母说这件事了。 其实这事也不难说,毕竟如今宋嘉然已嫁做人妇,夫君要去哪,她跟着去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但宋家人好,待他们也好,她就不想宋父宋母担心。 在庆山上又逛了一个时辰,又回到那九漏鱼点了中午吃着不错的那几道特色菜带回去,准备给宋老太太以及宋家长辈尝尝。 下了山,又坐马车回到了宋家。 “你们这两孩子也真是的,跑那么远也不让派个人回来说一声,我说怎么出趟门半天也不回来。”宋母听闻他们去了郑家后又径直去了庆山赏桃花,不由点了点宋嘉然的额头。 “定是你这丫头撺掇明安去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收不住玩心!”宋母瞪了她一眼,又朝郑立晏笑道,“明安你也是,你们去玩就好好玩嘛,还惦记着带这些东西回来做什么?”她嘴上抱怨,面上的表情却很愉悦。 姑爷宠女儿,做父母的自然开心;姑爷出门还记得带东西回来,做岳父母的就更欣慰了。 宋嘉然嘟着嘴,“您就说我!这盘子‘春暖桃香’就都给祖母吃,半点不留给您!” 她这般耍赖拿乔,宋老太太看了最是欢喜了,笑道只往后仰,“小嘉然孝顺,祖母高兴!” “您就惯着她吧!惯到她如今嫁人这么多年,也没个正形!”宋母吩咐侍女将带回来的菜摆上桌。 老太太乐呵呵地,“还是孩子,能惯!” 屋里的众人都笑着看着这一幕,显然,这事在宋家很常见,上到宋嘉然,小到三房最小的时序,没少被自家母亲嫌弃然后老太太护着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让老太太开心罢了。 可今日偏偏有人多了句嘴。 向氏拿起一方帕子捂着嘴笑,“说起来,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要孩子的年纪了,二妹妹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也叫祖母抱曾外孙高兴高兴!”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笑容都淡了下来。 宋母更是直接冷着脸看向了宋时彬。 宋时彬立刻将向氏往身后拉,“说什么呢,大哥都生了俩个孩子了,大堂姐家的诚哥儿更是调皮捣蛋得不得了,上次回来,差点尿了我一身!”他笑着道,“祖母可一点都不缺曾孙,早盼着耳根清净呢!” 他开着玩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宋家二婶就道,“都说三岁的孩子狗都嫌,诚哥儿那真正是能把人折腾死,瑶华上次回来还拉着我抱怨,说她小时候是个文静的,怎么生出来的儿子这么调皮!” 宋家三婶也笑道,“母亲可还记得,上回时序拉着诚哥儿,差点把公爹书房里的书架都给弄翻了……” 话题顺势转到了小孩子们的趣事上,也无人再提起刚才的事儿了。 只有向氏,被夫君含怒的眼神吓到,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八章 (二更) 她说错什么了?怎么就要这般生气地看着她。 向氏不明白, 她刚才那话不就是个讨喜话吗?这种话说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搞得好像自己有什么不对。 瞧着婆婆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 一向温柔的大嫂也加入二婶三婶的话题只给她留了个后脑勺, 素来一张笑脸的小姑子只低着头悄声与思彤说话,眼神与她对上,又疏离地移开。 向氏满心的不解都化为了委屈。果然,母亲说得对, 远嫁之女注定幸福不了, 她这才来多久啊?这一家人, 都给她使脸色了! 她绞着帕子咬着下唇, 眼眶红得不得了,可就是没一个人安慰她。 不就是欺负她无人撑腰吗?向氏也冷了脸, 大不了,大不了她回齐州就是了! 一顿晚膳下来,除了向氏,其他人吃得心情都不错。 待众人回去时,宋母单独叫了宋时彬, 留着向氏一人在原地, 跟也不是, 回也不是。 最后跺了跺脚, 自行先回了房。 回到房后,向氏摔上门也不许侍女进来, 自己趴在桌上哭了一场,又让侍女打水, 洗漱一番后, 换上了新做的寝衣, 坐在镜子前, 借着烛光,给自己上了个妆。 然后便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宋时彬归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等到她都怀疑宋时彬今晚是不是又要睡在前院了,侍女的通报声终于传了进来,她连忙拿出帕子,做出还在哭的模样。 待宋时彬踏进了屋后,她才抬起头,清秀的脸上,眼角鼻子都红红的,抬眸之时,两行清泪正好流下来,在暖黄的烛光下,格外我见犹怜。 宋时彬站着没动,幽幽地看着她。 “……夫君?”向氏刻意压低了声音,既不失娇俏,也带着委屈。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1节 但面前的男人仍没有任何动作。 她都这样了,宋时彬还要生气吗?她自觉够委屈求全了,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还要低头认错,宋时彬为何还要这般冷漠? 向氏的心气儿也上来了,就要爆发之时,她听到宋时彬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并未说错话?”宋时彬声音有些沙哑。 “不是吗?”向氏梗着脖子回答。 宋时彬走进了些,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地映出了他刚冒出来的胡茬。 “那我问你,父亲为何要给嘉然调养身体?” 向氏一愣。 宋时彬也没用她回答,“是因为嘉然此前饱受艰辛,身子亏空,需要好好调养生息。因此这半个多月来,厨房里每日都熬着嘉然的药。” 那又怎么样?这身体又不是永远调理不好了,难不成以后就不生孩子了? “你又可还记得,今日嘉然和妹夫是去做什么的?” 是去……分家的。 “妹夫如今单立了出来,连个正经的住处都没有,未来还不知如何,正是无所适从之际,你作为嘉然三嫂,是她娘家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可想过这话背后可能让人多想之处?” 如今郑立晏是带着自己的妹妹住在妻子娘家,在外人看来,他分家之后便一无所有,作为男人肯定感到尴尬不自知,向氏在这种时候说出“催生”的话,难免会让人多想,是不是宋家在表达对他的不满?是不是在看不起他? 宋家人希望嘉然好,自然不想郑立晏多想。 那、那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她吧?向氏的眼里还有倔强。 宋时彬一眼就瞧出来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 “我最后问你,我给你的宋家家规,你可认真读过了?”他带向氏回都城前,曾特意将宋家的家规抄写下来让她记一下,也不是一定得按着家规行事,而是要让她明白宋家人有哪些忌讳的。 自然读过……向氏瞳孔动了两下,她突然想起来了其中一条。 宋时彬又叹了口气,“你现在可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明知嘉然的身体状况,作为嫂子却毫不关心;说话不过脑子,伤人尤不自知;家规明确说了宋家新娶妇出嫁女不到二十不得有孕,身体弱者,需再推之。” “你一无爱惜弟妹之慈;二无待人亲和之德;三无宋家新妇之本。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他的话太严重,向氏抖着身子,“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 宋时彬闭了闭眼,脑海里不由想起自己被母亲叫去的场景。 一进屋,宋母就叫他跪下,连骂带教地说了他半个时辰。 最后,母亲说,“人前教子,人后教妻。人是你娶回来的,你自然要负起做丈夫的责任。向氏,你且好好教吧。” 他睁开眼,母亲说得没错,向氏是他当初执意要娶的,既做了她的夫君,那便该容忍她的一切不好。那些不好的,他慢慢教就是了。 他坐到床沿上,伸手将她抱住,“阿妍,我记得在齐州时,曾买过一十二色的色石,嘉然素喜作画,明日你去将那套色石送给她。” 向氏抽噎着,一口答应下来,“好!” 果真第二日,向氏便带着礼来寻宋嘉然,她也不说赔罪,只说“之前也不知道你喜欢作画,还是你三哥无意说了,我才知道的,便让人将这些找了出来,二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这样的石料可不好找!”宋嘉然是真的感到惊喜,这所谓色石,指的就是作画用的矿石。这时候作画用的颜料,要么就是从植物根茎里提取出来的,要么就是用一些特定的矿石来制成。而矿石颜料色彩丰富,保存时间还长,上色也容易,是许多丹青圣手的首选。 原身喜欢作画,宋嘉然上一世也是学了多年国画的人,于画画一道上还算有天赋,因此看到这十二色的色石时,她是真喜欢得不得了。 见她的高兴不似作假,向氏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才不好意思道:“二妹妹,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昨日说的话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三嫂,没关系的。这家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此前你一直与我三哥在外头,与家里人都不熟悉,以后日子长了,就好了。” 昨晚那事她真没放在心上。不过宋母教训宋时彬之事她是知道的,但并未干涉。毕竟,就如她刚才所说,以后向氏和宋家人相处得时间还长的很,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难免家人之间的关系因此而不好,也让宋时彬难做人。 所以她就当不知道的,任由宋母去管教。在这种事上,宋母的经验可比她多多了。 “嗯!二妹妹,我之前还对你有些想法,”她慌乱摆手,“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是、是我自己想多了,我家中就我一个女儿,父母对我也多宠溺,我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其他房的堂兄堂弟也都让着我,所以我总是只在乎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惯了。” “嫁给你三哥之后,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我这心里吧,就有点不自在,所以对你的态度也有些别扭。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二妹妹,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你的二嫂的!就像你说的,之后时间还长的很,我们好好相处便是。” 向氏这么一箩筐话下来,倒是让宋嘉然对她改观不少,连她只能说是清秀的面容都显得可爱起来。她似乎有点明白三哥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向氏了。 她笑着道,“我倒是想与三嫂日日相处,只可惜怕是没有机会了。我与夫君已经决定,过几日便启程前往云州城定居。” “啊?”向氏有些慌乱,难不成是她之前说小姑子不应该在娘家住太久那话被传了出来,还叫嘉然听见了?“为何啊?你们不是在家里住得挺好的嘛,而且,你现在身子还没调养好,怎么能够长途奔波呢?” 宋嘉然安抚她,“调养身子,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只要那药不断就行了。三嫂莫要多想,去云州城之事,是我与夫君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下来的。” “可是,父亲母亲会同意吗?” 宋父当然不想同意。 他今日休沐,一大早郑立晏便来寻他说了要搬去云州城的事。 宋父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郑立晏是他的女婿,不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替其做决定。 沉默良久,宋父只问了一句,“你们想好了?” 郑立晏点头,“嗯。” 孩子的态度如此坚决,而且此行计划周密有理有据,并非冲动之行。 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想好了,就去吧。嘉然,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宋父缓缓道,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郑立晏与宋嘉然搬去了云州城,怕是有两三年,他们都见不到了。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照顾嘉然,决不让她受半分委屈。”郑立晏保证道。 去云州城之事,宋父同意了,宋母的意见就不太重要了。但宋嘉然还是认真和她说了这件事。宋母知道后虽然不舍,但也明白,女儿女婿常住宋家并不是长久之计。 而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还反过来安慰他们,“不用担心祖母,有你父母还有这些叔叔婶婶照顾着,我身体好着呢。小嘉然,你在外面,也要好好保养身体,啊!” 于是,三月十二这天,郑立晏宋嘉然还有皎皎,拜别了宋家人,带着祝福和企盼,离开了都城。 都城的景色渐渐远去,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 但也不必怀念,因为,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到这一章,算是结束了第一卷 ,开启新篇章啦! 第四十九章 崎岖的山道上, 四五辆马车慢悠悠地走着。 车里的自然是郑立晏等人。这车队是宋家的,因着不放心, 宋母专门拨了一房仆人以及水芹水莲跟着他们一起去云州城。宋父又派了宋家的家丁护送他们。 从都城去往云州城, 路途较远,而嘉然和皎皎每日还得吃药,也受不得奔波,郑立晏便想着, 不如他们慢慢走, 沿途赏赏景, 就当旅游了。 不过他们既是去定居的, 到了那边也不能没住处,他便派了个人快马先去云州城看宅子。 马车里, 宋嘉然正在算账。 “之间收了前几个月各处铺子的利润,刨去这些日子的花销,再加上此前存的,一共是五千五百两银子。临走时,我母亲又偷偷给了我一千两, 现在我们手里的现银共有六千五百两。” 宋母不知道她当初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仓库里, 只想着那些嫁妆便是还回来了还能剩多少, 两人又要出门, 她便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了一千两给宋嘉然。 “拿出这一千两,只怕岳母也花费了一番心思。”郑立晏感叹道。 宋母手里不差钱, 这是肯定的。她掌宋家中馈多年,宋府的太医令虽不是什么大官, 但宋家医馆遍布大夏, 宋家也不是差钱的主儿。 但一般而言, 稍有点理财观念的人都不会将银钱干放着或存在钱庄里。 钱能生钱。 尤其是像宋母这样儿女多的人, 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儿女多挣一点产业。 是以她手里的现银一定不多。还不谈她私给了嘉然一千两,对其他三个儿子如何交待。总之,这份慈母之心无疑是令人感动的。 “是啊,所以我也没有拒绝,只想着等以后挣了钱,我再加倍还给她。”这钱得收,不收宋母心里不安稳。 “有了这六千五百两,先买套宅子住下,其余留作五百两做日常花费,剩下的,就是我们做生意的本钱了。”宋嘉然将这些钱的用途已经想好了。 郑立晏给她倒了杯水,“那你可想好,要做什么生意?” “人生在世,最看重的无非是衣食住行。住、行咱们管不了,那就从衣食上下手咯!我的计划,有三步!”她附在郑立晏耳朵边说了自己的想法。 郑立晏咂舌,“你这计划有些大。” “大就对了!”宋嘉然喝了口水润嗓子,“先给自己定个大目标嘛,一步步实现就是了。你就等着瞧吧,不等今年过,我定将皎皎的嫁妆攒出来!”毕竟,他们手里的这些银子,有一部分其实是属于皎皎的。他们相当于借用了。 郑立晏就笑,“那请问,宋老板,小的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那你能做的多了去了。且听安排吧!”别看计划都是她制定的,但没了郑立晏,有些事还真成不了。她说话,到底不如郑立晏有用。 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到云州城的那天,已是三月底了。 先定了一家客栈,好好吃了一顿后,先行来云州城的小厮鹦鹉也来复命了。 “公子、夫人,小的一家逛遍了这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出售宅子,选出了四处位置、大小、价钱都还不错的。” “这第一处呢,是位于云州城南葫芦巷的的二进宅子,风水景致那都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房主呢是云州城民事司的副司,之所以要卖这宅子是因为他升迁要去往其他地方做官了,小的想着这屋主人高迁,那说明这宅子吉祥啊!”鹦鹉憨憨笑道。 “至于这第二处,也是在城南,是二马巷子的一处二进的宅子,虽是二进,但极为宽敞,前院花园都有。周边的邻居也多是一些读书之人或富户之家,素质极好。” “第三处则在城西,位置吧是偏远了点,但是一处三进的宅子,依山傍水不说,那宅子里的一砖一瓦一点也不比都城差。” “第四处则是在城东的槐花巷,也是个二进宅子,就是小了点,不过里头有座二层小楼,别有趣味。且此地居住了许多云州城的大族世家,倒也配得上公子、夫人。” “行,我大概知道了,明日便去实地看看。你也辛苦了,跑了这么多地,刚刚又说了这么多的话!赶紧去吃顿好饭好菜,好好歇歇!”郑立晏掏出一锭银裸子丢给了他。 这鹦鹉正是宋母给的那家陪房的儿子。 接了银裸子,“谢公子赏!”鹦鹉高兴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郑立晏便带着嘉然和皎皎一起,去看了那四处宅子。 大致情况都和鹦鹉说得差不多,商量后,最后决定定下第二套宅子。 “这宅子院子大,看着宽敞,还有一个井,用水什么的也方便。之后在院子里搭个葡萄藤做秋千,也有一番趣味。后头还有个小花园,就种些花草。” 将宅子讲价到两千两,付了定金,几人便与屋主去官府备案,签订买卖契约。让那屋主意外的是,郑立晏竟要将这宅子记在宋嘉然名下。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3节 宋嘉然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有双手,你嫂嫂我有脑子!再加上两条腿,就齐活了!” “两条腿?是指哥哥吗?” “他?”宋嘉然斜睨,“你看你哥的样子,像是理解这些的吗?” 两人刚才说话的时候,郑立晏也坐在一旁,但听着听着就面露不解眼含迷茫,他是真的不明白,不都是衣裳吗?还分什么宽袖窄袖、交领排扣,穿着方便不就行了? 在他心里,宋嘉然的创业三大步,养猪和第三步他都很认同,唯独这个第一步开服饰店,他表示搞不懂其中缘由。 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所以他保持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皎皎别过头,不再看哥哥,“那嫂嫂说的‘两条腿’是谁啊?” 宋嘉然神秘笑道,“当然是,跑得快的人咯!” 作者有话说: 今天拔智齿了,疼死我了,码到现在才写完这一章。 宝子们,我明天请个假,牙齿太疼了,疼得我脑仁嗡嗡的,一点码字的心情都没有…… 第五十一章 宋嘉然呢, 想法很简单。 她负责策划决定店铺的整体风格和发展方向。在“私人订制”业务上凭借她上一世的审美和搭配经验吸引核心客户。 诚然,她的审美不一定是适合所有人的, 甚至她认为好看的这个世界的人也不一定就觉得好看。但是她有信心,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洗礼的她,能够将自己所掌握的那些经验与现在人们的审美意识相结合。从而达到,既不脱离当前人们的服侍审美,又能做出有新意的东西。 而皎皎呢, 就是“私人订制”的质量保证。 否则, 宋嘉然有再好的创意, 无法将创意具现出来, 也是白搭。 但有了创意和技术,还是不够。 云州城如今最大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服饰店铺一是丽衣阁, 二是祥云楼。 两家因为走的路线不同,这么多年虽然也偶有生意之争,但大体上来说,还算是势均力敌的。 如果宋嘉然想要做大做强,那么原本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虎豹争肉, 突然又来了一头狮子抢食, 两家肯定不愿意看着有新秀崛起。 尤其是, 她要走的路线, 和丽衣阁是有重合的。 与其等着两家联合打压,不如她主动出击, 将其中之一变为自己的盟友。 她就不信,两家店真就这么和善。 而谁能成为盟友, 也一目了然。 下了马车, 抬头看着面前的楼阁, “祥云楼”的招牌高高挂着。 一走进去, 立刻就有小厮上前招待。 宋嘉然止住他问候的话,“我要见你们掌柜。” 小厮看了看店里的其他顾客,不好意思笑道,“这位夫人,我们掌柜也忙,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没事,你就通报一声,就说,有些生意上的事,想与掌柜的商谈。”宋嘉然语气很客气,并没有高高在上,与小厮说话时,也不让人觉得是在命令。 “好吧,那夫人您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他转身去了屋子更里面。 没等多久,小厮就出来了,一脸笑意,“夫人,请跟我来。” “多谢。” 又回身对水芹道,“东西拿稳了。” “夫人放心。” 两人跟着他往里头走,撂开一道帘子,又穿过了一道门,便进了一间院子。 原来这祥云楼后头是座宅子。 谁能想到,在这祥云楼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座精致的宅子。 小厮领着她们走到一间门前,恭敬道:“掌柜的,人带过来了。” “快请进吧。”里头传出一道女声。 “两位请进。”小厮帮忙打开了门。 宋嘉然点头致谢。 一进屋,一个身着烟紫色裙衫的女子正坐在桌后烹茶。 见她们进来了,便笑道,“请坐。” 宋嘉然从善如流,“掌柜的,突然上门,颇为唐突,还望掌柜莫要见怪。” 那掌柜轻笑,“夫人与我也算是旧识了,既是旧识,便算不上唐突,哪来的怪罪呢。” “掌柜还记得我?”宋嘉然惊讶了,他们出来云州城时,她与皎皎来祥云楼买过一次衣裳,当时接待的,正是这位女掌柜。她还以为,每日客人那么多,这位早将她忘记了。 掌柜手上动作不停,“我是做生意的,别的不说,这识人的本领还算不错。而且,夫人气质出众,见过一次自然难以忘怀。” 宋嘉然心里吐槽,看来这做生意不仅得会识人,还得有一张巧嘴,她那时刚流放完,沧桑得不行,美貌什么的谈不上,人就夸你气质出众!就是不知道,她那样子,还能有什么气质。 “夫人不信?”掌柜只看了她一眼,“夫人当日虽然形容憔悴,容貌黯然,可无论身姿举止还是说话谈吐,皆与常人不同。尤其是一双眼睛,受尽苦难的人,可不会有那般明亮的眼睛。” 当时只消一眼,她便知道,面前的两人,多半是虎落平阳,且有再起之势。 “掌柜的好眼色!”宋嘉然真心夸赞道,心里越发欢喜,看来她选的人没错。 茶已煮好,掌柜先给宋嘉然倒上,“夫人既说是为生意而来,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不如有话直说?” 宋嘉然不爱喝茶,她总是品不出茶的味道,但此时只闻着,也觉得茶香四溢。 “掌柜的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我这有桩生意,想与掌柜的合作。我提供资金、场地、技术,分掌柜的一股。”她竖起一根手指头,“而掌柜您,则需要用点人脉。” “夫人这话有意思,这云州城这么大,你若是想做生意,只要不违反律法,尽管做便是,何须分我一股?而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商人,又有什么人脉可用?”掌柜垂下头吹了吹手里的茶。 “掌柜觉得,我若是没有把握,会轻易上门吗?这云州城里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哪家背后没有支撑?而那些大店铺的掌柜无一不是男子,可偏偏,祥云楼的掌柜却是女子,且这么多年了,都不成变过。掌柜与我都是女子,这世道,女子有多艰难,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了。掌柜的能走到今天,没有贵人相帮,可能吗?” 她这可不是在歧视女子,只是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也有将生意做大的女性,但必定付出了许多艰辛。可据他们所打听到的,祥云楼成立至今,一直非常顺利。 起初,丽衣阁并非没有对祥云楼动过心思,可不知为何,却从未撼动过祥云楼分毫。两家十多年都相安无事,未必没有这一层原因。 掌柜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皮上抬,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夫人可调查出了,我背后的贵人是谁?” 宋嘉然盯着她的眼睛,“我只知道,掌柜的,姓林。” 掌柜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身子也坐直了。 “夫人好本事。”她缓缓道。 “掌柜过谦了。” 这些日子,郑立晏一直在外也不是白跑的,打听祥云楼掌柜背后的势力,就是他的重要任务之一。 也是多番曲折花费了不少精力,甚至借用了在云州城的宋家医馆的力量,才知道了一些事。 掌柜,姓林。而云州城的知州,也姓林。 云州属下有数个县城,一县之长为知县,一城之长为知府,一州之长为知州。 云州的知州、云州城的知府都在这云州城内。 而这林知州,也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金榜题名后,便被派到了云州的一个小县当知县,后来政绩不错,又先后升官,直至做了这云州城的知府,后来又被调到其他州做知州,直到五年前,又被调回了云州做云州的知州。 也是因为这出身和官途,林家,在云州城可谓是庞然大物。 而鲜有人知道,这林知州有位妹妹,年近四十,至今未嫁。 宋嘉然没有明说掌柜就是那位林家未嫁的娘子,但已经足够了。 “既然夫人已经打听的这么清楚了。那行,夫人便说说,您想与我合作的是什么生意?”林掌柜终于正色面前的女子。 她一介女流之身从商,家中自然有人不同意,但她是兄长的胞妹,兄长同意,别人也奈何不得,只是为了隐藏她林家人的身份,也煞费苦心。 对面的女子既然能查到这些,显然并非等闲之辈。 林泉淼开始对这桩生意有兴趣了。 宋嘉然喝了口茶。 “掌柜可想,将丽衣阁收入囊下?”她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林泉淼面不改色,也不否认,“丽衣阁开店多年,深受云州城内世家夫人、富家小姐的喜爱,势力雄厚,想要收入囊下,无异于痴人说梦。夫人有何依仗敢出此言?” “我的依仗,便是这个。”她伸出手,身后的水芹便将一直捧着的漆盘呈了上来,并掀了上面的红布。 林泉淼只看了一眼,“一件衣裳?”语气有些轻蔑。 “可否烦请掌柜,换上这件衣裳?” “我换?”林泉淼站了起来,从水芹手里拿起那件衣裳展开,那是一件水绿色的收腰双层绣金竹的纱裙。 “这料子、绣工倒是不错。款式也算别致。”林泉淼客观地评价道。 以她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件衣裳的价值。 料子用的是庆州特有的金蝉纱,这金蝉纱极为名贵,因纱其全靠精心喂养的金蝉吐丝而成,每年的成纱极少。又因其纱薄如蝉翼、流光溢彩,为世人所追捧。 而裙衫上绣的金竹更是不凡,一针一线犹如画笔栩栩如生,这般绣艺比起丽衣阁的一等绣娘还要好。 最后便是这款式,如今的裙衫多为单层,少有双层制法,且时人崇尚得体舒适,女子衣裳多不显腰身,可这一款,却有明显的收腰。 林泉淼心里喜欢,嘴上却道,“夫人不会以为只要能做出这样的衣裳,便能与丽衣阁抗衡吧?”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复制却不难。 “掌柜的,能否抗衡,您去试试这件衣裳就知道了。”宋嘉然从容不迫。 她当然自信。任何口头的话语都不如事实更让人信服。 是以,在得知林掌柜的身份后,她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在脑子里回忆起林掌柜的模样,根据她的容貌、身材特地、肤色、甚至气质,设计了这身衣服。然后又去找人找这衣裳料子,又是让皎皎紧急加工,还找了几个与林掌柜身形差不多的人当模特,直到这件衣裳做好了,她才来寻林掌柜。 她有信心,这件衣裳,绝对会适合林掌柜。 而当林掌柜换上这件衣裳后,她就会明白,真正能抗衡丽衣阁的绝招,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4节 第五十二章 (二更) 如宋嘉然所说, 当林泉淼穿上那件衣裳,站在铜镜前时, 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件衣裳很合适她。 合适到,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她很瘦,寻常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总是松松垮垮的,总是不够得体,也是因此, 她一般不会在外面买成衣, 而是托人另做。可另做的衣裳合身是合身了, 却也将她的瘦弱一展无余。 以至于每次与人谈生意时, 总会有些人见她是女子又瘦弱,便想以声势压人。 可这件衣裳, 合身不说,却没有突出她的瘦。 又或者说,这件衣裳,将她的瘦变为了美。 衣袖上臂窄下臂宽,肩膀处多了垫肩使她看起来挺拔有力, 而腰部收紧的款式将她的细腰展现, 盈盈一握让人爱怜。 有力量又不失女子魅力。 她气质如竹, 而这裙子上绣的金竹又恰好与她吻合, 那溢□□丝又给她添了几分贵气。 这是独属于她的衣裳。这是林泉淼的第二个念头。 商人的敏锐立刻让林泉淼明白宋嘉然的想法。 她走了出去,直接问道, “你如何保证,每一位客官都能定做到最合适的衣裳呢?” 宋嘉然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掌柜, ‘花云涧’不需要让每一位客官都定做到合适的衣裳, 只需要让合适的客官定做到最好的衣裳。” 林泉淼眼角一抬, 笑了,“花云涧?” 她抬起双臂,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人出众,万人跟随 。每年只要世家之女穿了新款衣裳,云州城的女子们也会争相效仿。夫人找到我,只怕也是想借我的身份,与云州城的那些世家女眷打交道吧?” “掌柜聪明!” “知我身份,又明白我与丽衣阁之间的利益间隙,夫人才是真聪明。这桩生意,我倒是感兴趣,只是,这股,我要两成!”她微微换了个姿势,却全不复之前的慵懒姿态,一瞬间便成了一位精明的商人。 宋嘉然也仿佛懂了,为何林泉淼能以一介女子身份将祥云楼经营到如今的规模,那是仅凭背后家族所不能的。 “若是夫人能帮忙多看着点丽衣阁,两成也无妨。”她心里的价位本来也就是两成。 “成交。”林泉淼伸出了一只手,“还未请教夫人名讳。” 宋嘉然与她握手,“夫家姓郑,宋氏嘉然。” “掌柜既答应了,那我便回去准备契约。”她行礼告辞,“哦,既然掌柜已经是我花云涧的合伙人之一,想必也是愿意提供一份衣料作坊、绣娘名单的吧?毕竟,这花云涧早开业,掌柜也能早赚钱嘛!”她灵动地眨了眨眼睛,笑而告辞。 等她走了,里屋又走出了位姑娘,年纪瞧着不大,姿色却颇为不凡。 “姑姑,你真要与那郑夫人合作开店?”少女好奇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泉淼身上的衣裳。 林泉淼任由她打量,“有趣的人,有趣的店,加入又如何?反正我又不需付出银钱,就算是亏损也与我无关,但若是赚了,也有我的分,何乐而不为?” 少女娇笑道,“姑姑是咱们家最会赚钱的人,既然姑姑愿意,肯定是看好那郑夫人的!” “宋娘子的想法的确可行。”她淡淡道。 “不过别说,她为姑姑你做的衣裳是真的好看,极衬姑姑颜色,等她的店开起来了,姑姑,您能不能帮我说说,让我优先也做一身衣裳啊?等今年乞巧节,我定要穿上羡慕死其他人!”她挽着林泉淼的手臂撒娇道。 那厢,宋嘉然回了家,便开始忙碌起来。 合适的店铺位置郑立晏已经给她挑选了好几家,她最终选了一个离丽衣阁有些距离但同样繁荣的街道。 两层的小楼,花了她足足三千两银子。 趁着店铺装修的时间,她又与郑立晏专门前往泉州、苏州当地寻了八名手艺尚佳的绣娘以及买了许多上好的衣料回来。 回来后,又根据林泉淼提供的作坊名单,与染料坊、织布坊还有一些商队签了合作契约。 各种琐事处理完了,日子已经到了五月初四。 让水莲禀报了,宋嘉然才进了皎皎屋子。 “嫂嫂,你找我可是有事?”皎皎放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今花云涧快要开业,店里的绣娘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制一批成衣出来,这样开店后也能吸引顾客。虽然宋嘉然主要让皎皎负责核心业务,但她也想着为开店做些贡献,便主动帮忙,还贴心地说就当练练手艺了。 宋嘉然不好拦她,只得让她注意劳逸结合,不许熬坏眼睛。 “明日就是端午了,听说今年端午要在太河上赛龙舟,热闹非常,你哥哥订了长居楼的雅阁,邀我们一起去看赛龙舟呢。” 每年端午时,各地都有各种活动,有的地方喜爱踏青,有的地方喜爱舞龙,云州城的特色就是赛龙舟。每次快到端午之时,云州城的官府就会颁布相应告示,便会许多青年壮汉自发组织龙舟队伍,然后经过选拔,最后挑选出二十支队伍。 这二十支队伍便会在端午这日,于太河上比赛争夺前三。 据说,前三的奖励很诱人。 “都城倒是不怎么兴划龙舟,我还没看过呢。”皎皎也有了兴趣。 “我也是。所以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打扮得漂亮一点,我带你去认识个朋友。” “好!”皎皎愉悦点头。 第二日,吃过早膳,一家人便出发了。 长定居的一处雅间内,宋嘉然和皎皎坐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 宋嘉然是在看人。 云州城举办龙舟赛多年,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心中每年的一大盛事,所以今日太河人数之多,远非平日街上所比。太河边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有三五成群的好友,也有一家其乐融融,期间各种走夫贩卒挑着扁担卖着瓜子、凉饮之类的零食酒水,热闹极了。 他们有的拿出一张方布席地而坐,有的自带了马扎,父亲坐在马扎上,将儿女放在腿上。 “这张家人可真会做生意。”她感叹道。 “嫂嫂何出此言?”皎皎回头看她。 “今年的龙舟赛是由张家主办的。这张家也是云州大族,族里曾出过探花郎的,在云州城根基深厚。你看,今日的太河边上挂满了彩绸,那河堤摆放了各式座椅,而且别出心裁地沿着河堤成阶梯状地摆放,如此也能让更多人入座。这么多位置,能赚多少银子?” “而那河岸上,他却没有任何布置,让百姓们随意而坐,如此那想看得仔细的就得掏钱买近处的位置,没钱的便只能在那河岸上看着,又赚了钱,又能挣名声!” “不过啊,要我说,还不够聪明!” 皎皎不解,“这些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你看那!”她指着远处等候比赛开始的二十条龙舟,“那些龙舟,并非全部是张家出银子制作的,也有其他为了讨好张家的商家献上的,甚至这太河边上的种种布置背后都有数家之力,可这些,百姓们知道吗?他们只看到了今日比赛的盛大,只记住了热闹,对这些背后一无所知。” “但若是,在那些龙舟上,刻上出了银子出了力的商家名字呢?又或是那些摆出来的椅子上,贴了商家的名字呢?你说,等比赛结束,百姓回了家后,想买需要的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会是哪些商家?” 皎皎恍然大悟,“是啊,若是这样,必定会有许多人去买那些商家的物品。嫂嫂,你真聪明!” “我就说,你这人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吧?”雅间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两人回首望去,就见郑立晏站在外头,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 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林泉淼。 “正巧在楼下碰到了林掌柜,我便带她们一起上来了。”郑立晏是去给她们买吃食去了,宋嘉然想吃河岸上那些小贩卖的小吃,又担心鹦鹉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郑立晏便亲自去了一趟。 “林掌柜,你可别笑话我了,不过是和自家妹子说笑罢了。”宋嘉然起身去迎,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便笑道“这位便是你提起的那个侄女?果真如你所言,花容月貌!” 那姑娘睁大眼,“真的吗?郑夫人,我姑姑真的与你这般夸得我?”她娇笑道,“平日在家中,想听姑姑夸上一句可难得了,不曾想,今日从郑夫人口中得了一句。”她向宋嘉然行礼,“郑夫人唤我梦杉便是。” 这位林姑娘倒是大方爽朗,“正好,皎皎,快来!”她向林梦杉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姑子,名唤皎皎的,和你年纪也差不多大。” 又对皎皎说,“这便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林姑娘。” 皎皎红着耳朵,“林姑娘。” 林梦杉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最喜欢和你这样的小女娘一起了,我问过,我比你大上两个月,你叫我一声梦杉姐姐就行。听我姑姑说,你们是刚来搬来云州城的,想必对今日要参赛的这些队伍们都不熟悉,我给你介绍一番,如何?” “多谢梦杉姐姐了。” 两人自行去了窗边。 林泉淼笑道,“宋娘子,我说如何?我这侄女行事最为爽朗,定能与你小姑子处得来。不过,看到你夫君,我也算是明白了,你为何对你这小姑子这般上心了。” 两人这些日子熟络不少,宋嘉然听说她有个侄女后,便问她今日能否带着侄女一道来。她心疼家中小姑子整日待在家里也无好友说话。 林泉淼原本还觉得宋嘉然太过在乎夫家,此时看着郑立晏手里的大包小包却有些明白了,有此夫婿,自然得对人家妹子好。 宋嘉然与郑立晏对视,“好了,林掌柜,我们坐着说吧,正巧,我也想听听今日赛舟的有哪些人。”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三章 窗户边上, 林梦杉正在给皎皎介绍,“这二十支队伍里, 有十支是普通百姓们的队伍, 这样的队伍呢,虽说里头也有厉害的选手,但无论是前期的训练还是龙舟的保养,都不及世家队伍, 所以历年来, 普通队伍能够进入前十的也有限。” “而另外十支, 则是一些世家子弟们组建的队伍了, 其中有些队伍的龙舟更是特质的!选手也是经过层层选拔才选出来的。一般前三都是出自这十个队伍。” “像是今年,听说张家、曾家、吴家的公子都放出了狠话, 定要多得今日魁首。” 她一一指出这几家对应的龙舟,“对了,说起来,每年的赛龙舟都是设有□□,只需出些本钱投出心中能夺得前三甲的队伍, 若是心仪的队伍获胜了便能根据赔率赢得相应的银钱。因是官府组织, 意在添个彩头, 银钱上都有限制, 也不用担心赔得太多,许多人都愿意参与。皎皎, 郑夫人,郑公子, 你们可也要参加?” 这不就跟竞彩一样吗? 郑立晏有些兴趣了, 看向宋嘉然, “夫人可愿意与我比比, 看看谁的眼光更好?” 这些队伍此前他们都不了解,想要判断谁有实力夺冠,只能靠运气。 “行啊!”宋嘉然一口答应,“鹦鹉!”她唤了一声守在门口的鹦鹉。 “我出十两银子,就赌二、七、九这三支队伍能夺前三甲。”她观察了一下那二十支队伍尤其是那十支世家子弟组成的队伍,从中挑选了三个好看的龙舟。 郑立晏一瞧就知道她纯粹是被龙舟的颜值吸引的,摇了摇头,“你输定了,鹦鹉,我也出十两,去帮我买十三、十四、十五三支队伍。” 皎皎也选定了三支,鹦鹉拿好银子,嘴里念念叨叨地就下楼了。 而楼下,也敲响了大鼓。 鼓声响起后,两岸的喧嚣都静了静,就见视野最好的一处高台上,坐着一排人,其中一位站了起来,大声道:“诸位百姓……” “这位便是云州城知府吴尚楠。”林泉淼给他们介绍,“吴尚楠任知府已有四年,此前东赤军兵临城下时,他也曾率部出城作战,后来东赤军进城,便将他一家软禁了起来,直至先皇驾崩,都城传来旨意,由他继续做知府。” 也就是说,这个知府做的不错。 “他左边的便是云州知州,右边的便是张家家主。”云州知州就是她哥哥,张家则是此次赛龙舟的主办。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5节 林泉淼饮着茶,“宋娘子,这几家便是云州城最大的势力了,且家中都有妙龄女眷。你的想法若想实施,从这几家入手,是最好的法子。” 她是林家女,想看龙舟赛有视野更好的地方,特意带梦杉前来,自然不是只为了与宋嘉然增进感情的,也是想借此机会商讨花云涧之事。 “我也是如此想的,只不过一直不曾有机会见她们。”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想见那些世家之女太过麻烦。 林梦杉一直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儿便捂嘴笑道,“郑夫人,您的花云涧若是愿意为我定做一件衣裳,我便帮您把他们府上的姑娘都约出来,如何?” 宋嘉然看向林泉淼。 “她今日肯跟着我过来,为的就是这个。”林泉淼嗔了侄女一眼,“我虽然也能帮你,却不如让梦杉以举办小聚的名义将那些姑娘们都约到家中合适。” 那便是同意了。其实无论是林泉淼想法子,还是林梦杉出主意,都不要紧,宋嘉然找上林泉淼,为的就是她手中的人脉,能借着她搭上其他世家的女子。至于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不重要。 于是她笑道,“梦杉妹妹本就是我们花云涧想要的顾客,若是梦杉妹妹想定做,别说一件了,便是三件五件也是成的,只是如今刚开业,我们的绣娘手里活太多,却是不能紧着妹妹了。” “说起绣娘,宋娘子,给我做的那身衣裳是哪位绣娘做的?瞧着她的手艺,倒不曾见过。”林泉淼问道,她也是好奇许久了。这绣艺也同其他技艺一般,能手都有自己的风格,许多上好的绣面,只消看上一眼便知是哪位大家出手。 可那件衣裳,她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出自云州城哪位绣娘的手艺。 难道,那绣娘是宋娘子从别处寻来的? 皎皎听到谈起了自己,心头一紧,睫毛扇了两下。 就听宋嘉然道:“那绣娘是我的确是我从外地寻来的,她人性子内向,轻易不爱见人,不过技艺了得。”她早已和皎皎商量过,暂时不把她的身份告知外人。 尤其是在宋嘉然想来,皎皎如今还未定亲,她的哥嫂做生意,以后亲事本就不好寻,若是让外人得知她还做些绣娘的活,怕是更难议亲了。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宋嘉然是不想她暴露身份的。 “原来如此,可惜不能相见了。”林泉淼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以为意的,毕竟只是个绣娘,见与不见都不要紧。 皎皎松了口气。 “好了,龙舟赛也要开始了,家中长辈还在等着,我们就先走了。”林泉淼站起身,林梦杉也向他们行礼告辞。 “郑夫人,过两日我便下帖子请各府的姐妹到家里去,到时郑夫人也来。”林梦杉笑着道。 “好。” 两人转身离开,等下了楼,一直等候的林府小厮便在人群中开了一条道,护送着她们往另一处走去。 “姑姑,我与郑姑娘说话,观她言行举止,倒不像是商人之女,礼仪谈吐,比之我更像是世家之女。”林梦杉边走边道。 林泉淼丝毫不意外,“若只是商人,我何必让你亲自这一趟?又怎会让你与她交好?我早让你父亲去打听过了,来自都城,又姓郑。那郑公子,正是前平国公的第三子。而那郑皎,可是平国公府的嫡姑娘。从小的教养,自非常人可比。”她说了调查出来的消息。 “平国公府?”林梦杉讶然,他们林家在云州城势大,可也只是在云州城,与都城平国公府比起来,自是比不得的。 “原是如此,难怪她气质非凡。只是,姑姑,你也说了,如今平国公府早已不如往昔,那郑公子更是被分了出来。如今他们一家,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您又何须那般礼待那郑夫人?” 她知道自家姑姑的性子,虽说见人便是三分笑,可能当做好友的人不过一二,便是对待吴家夫人张家夫人态度也是平平,不过她刚才也看了两人相处,姑姑说话的语气虽然是客气的,可那般神色却并非对普通合作之人的模样。 两人走着走着也到了林家包的酒楼里,一边上楼梯,林泉淼一边道:“你若是说身份,那宋娘子也是出自都城宋家,云州城的宋氏医馆便是她家的产业,与我也不相上下。若是说人……宋娘子,自有宋娘子的好。” 她不像旁人,会因为她作为女子从商而不解歧视;也不像家人,面上不阻止她可内心依然不认同。 林梦杉眨了眨眼,姑姑的话,前半句她明白,后半句却不是很懂。就像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姑姑一直要坚持称呼郑夫人为宋娘子。 “总之,你若是觉得郑皎能相处,便与她交好便是。”林泉淼并没解释,而是又叮嘱了一声。她有预感,郑立晏与宋嘉然都不是池中之物。这个侄女是她在林家最疼爱的小辈,她不介意多提点两句。 林梦杉点头,“嗯,皎皎的性子我也挺喜欢的,那过两日,我也顺道给她下个帖子!” 回到长定居,郑立晏三人正在讨论龙舟队伍。 身旁的桌子上,摆满了郑立晏买回来的小吃。 板栗、瓜子、糖人应有尽有。 宋嘉然接过郑立晏递过来的瓜子肉,“行啦,你别给我剥了,瓜子还是得自己嗑才有意思。” 郑立晏拍拍手上的灰,“我这不是怕你待会输了,没心情嗑嘛!” “哼!”宋嘉然翻了个白眼,“哎哎,开始了!开始了!” 三人的脑袋都伸了出去,远处的太河里,等候的二十条龙舟蓄势待发,随着岸边的大鼓连敲三下,龙舟立刻涌了出去。 赛龙舟的规则是,从起始之处划到对岸再返回,用时最短的前三名便是今次的前三甲。 前三甲的彩头都是由主办方和其他世家提供的,价值非常高。而得了其他名次的也不会空手而归,连最后一名都能得到六十两银子,二百斤粮食。 一艘龙舟上的队员为二十人,包括舵手、锣手、鼓手还有划手等人,即便获得了最后一名,每人也可以分得三两银子、十斤粮食。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奖品了,因此每年的龙舟赛,云州城里都会有许多青壮报名。 这些青壮一个个体魄强壮身材高大,穿着统一的服饰在龙舟上喊着号子,高昂的声音伴着有力的动作,格外吸引人。 岸边有些胆子大的姑娘已经在尖叫了。 而其他人也在大声欢呼,支持着自己心仪的队伍。 其中更是有激动的,举着一艘龙舟号码的旗帜,爬得高高地大声喊着,这种一看便是早有准备的。 热闹的气氛点燃了所有人,岸边的呼声比舟上的鼓声还大。 三人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郑立晏高声呼喊着支持的队伍,宋嘉然也忍不住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喊了几句。皎皎虽没有喊叫,却也双拳紧握,红绯染脸。 “进了!进了!前三进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四章 (二更) “怎么样?我就说你输定了吧?”郑立晏双臂环抱, 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刚刚前三甲的龙舟队伍已经出来了,郑立晏支持的十三号十五号分别获得了第二第三, 宋嘉然支持的三支, 二号九号分别获得了第七第九名,七号居然爆冷只得了第十二名! “没事,就是个小比拼,待会赢来的银子我请你们吃饭!”郑立晏冲她挑眉。 鼓着气, 宋嘉然看了一眼懵然的皎皎, 睁大眼睛, “我记得, 皎皎你好像买了十一号,对吧!” 十一号正是这次的魁首! “嗯……我随便挑的, 没想到就买对了……”皎皎还懵着呢,她真的就随便挑的。 “哈哈哈哈哈,郑立晏,看你还得意,我们皎皎随便挑的一个都夺了冠, 你就是猜对了第二第三, 哪比的上皎皎啊!走, 皎皎, 嫂嫂带你去吃顿好的,羡慕死你哥哥!”宋嘉然高兴了, 拉着皎皎便往楼下走去。 郑立晏笑着摇头,也跟了上去。 端午过后, 花云涧也要准备开业事宜了。 店里的装修已经完成的差不多, 一楼非常宽阔, 是接待顾客以及卖成衣的地方, 大堂中还放置了一个个舒适的座椅,装潢明亮又不失高级。 二楼则不向普通人开放。 二楼的装修更为雅致,有专门留给绣娘们工作的房间,镂空的墙体可以让顾客从外面看到里面绣娘们正在为她们的新衣缝制;也有布置清雅的茶室,可以坐在里面放松地说出自己的需要;另外还有四间隔开的雅间,是让顾客在里面量体所用。 宋嘉然巡视了一圈,对招来的掌柜雾娘道:“二楼先不开放,也不用向外透露,七夕之前,只做一楼的营业就行。” 雾娘虽有不解,但仍点头称好,她是林泉淼介绍来的。原本孀居在家,只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丈夫死后,她为了生计,便做起了小买卖,或是在闹市摆摊卖她做的一些小玩意,或是等家中田地里的作物收获后敲响一家家大族的后门卖出去。 林泉淼知道她也是在三年前的寒冬,她抱着一箩筐新鲜的萝卜缨子敲响了林家的后门,正巧家里的老太太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点蔬菜,萝卜缨子这玩意平日里上不得饭桌,但偶尔吃一点也有一番野趣,她担忧母亲胃口,就亲自去了一趟后门,见卖菜的妇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说话也不像农妇粗俗反而很有礼貌,便多问了几句。 这才知道,原来她夫君本是秀才,平日里抄抄书写写对联再加上朝廷每年给的补贴,一家子日子过得也很不错。但一场风寒带走了她夫君的命还带走了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丈夫没了,日子还得过,她只得带着女儿谋生计。 听完她的遭遇,林泉淼心有同情,又觉得她性子坚韧肯吃苦,人又老实,偶尔便让她到祥云楼打杂工,挣一些外快。这雾娘也是个肯学的,在店里时便学着林泉淼怎么做生意,久而久之,也能独当一面了。以至于后来,林泉淼不在祥云楼时,便会将店交给她看着。 这次花云涧开业,宋嘉然找林泉淼问有没有人才推荐时,林泉淼便将雾娘借给了她。 熟悉之后,宋嘉然也觉得雾娘很不错,她知道自己是被“借”来的,就一心一意做好掌柜该做的事,让培训店员就培训店员,让布置店铺就布置店铺,从不质疑宋嘉然这个东家的决策。 她满意地点点头,眼神一一扫过店里的小厮和女工。其实她一开始,是全想召女工的,还是郑立晏提醒的她,若花云涧的伙计全是女子,难免会有一些混混心生轻视,她就算不怕,可若是闹的次数多了,对店铺的影响也不好。 而且,花云涧里的顾客虽以女性为主,但又不是不卖男子衣裳了,若是有那心思不好的男性顾客上门闹事,店里全是女工如何能招架? 她这才又招了一批小厮。 她表情严肃,语气更严肃,“马上就要开业了,咱们店的规矩,经过这些天的培训,你们应该很清楚了。‘以服务顾客为宗旨’,是花云涧所有规矩里最根本的一条。我们要的,就是让顾客感到宾至如归。” 没错,她要走的就是“增加情绪价值”的路线。花云涧的一楼所卖的东西和丽衣阁并无不同,而丽衣阁成名已久,别人为什么要选择花云涧?那就得推出一点不一样的。 丽衣阁的衣裳贵,花云涧一楼的衣裳也贵,但花云涧一楼的服务更好,让顾客不仅能买到好衣裳,还能买到好服务。享受到好服务了,心情自然就好了,心情好了,消费就更多了。就算这次没有消费,但享受了好服务,下次有需要时,自然会想到花云涧。 仅凭二楼的私人订制,不能使花云涧成为赚钱的大杀器,毕竟,世家总是有限的,就那么几十个夫人姑娘,每人定做一件衣裳,也赚不了多少钱。但有钱人,却不少。花云涧的一楼,就是为有钱人或者想要没那么有钱但也想感受一把尊重的人准备的。 二楼,挣的是口碑。 一楼,挣的是名利。 宋嘉然想要花云涧成为一间有口皆碑、名利双全的的店铺。 “我给你们的待遇,算得上是行内最好的,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行内最优秀的,也能让花云涧成为行内最优秀的……”宋老板开始对店员进行精神文化灌输。 但店员并没有昏昏欲睡,反而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面色激动。 “……当然,给顾客最好的,也不是说让你们什么都忍着,若是有哪些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顾客,你们也无需忍耐,大不了,见官便是。你们是我的店员,我自然会护着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呼,就连雾娘也没忍住跟着喊了出来。 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尤其是那些女工,简直是用崇拜加感恩的眼神看着宋嘉然的。现在愿意召女工的店铺太少了,她们想要赚正经钱,除了去那些大户人家的后宅做帮佣,再无他法。可帮佣不是洗衣服倒脏水,就是在厨房里洗菜做法,累不说,钱还少。 她们也想在外面找家店做活,可绝大多数店都不要女人,甚至认为她们在外做工是伤风败俗。天可怜见,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们何必出来谋生?待在家里做太太不好么?1 没想到,就在此时,遇到了这位郑夫人愿意聘她们不说,给的待遇还相当好。做的也不是什么累活,而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在明亮宽敞的店铺里的体面工作。 虽说工作内容是要服务别人,可服务别人算什么?她们本就是普通百姓,见到那些当官的那些夫人小姐,还要磕头行礼咧!可在这,不过是态度好点,语气温和点,脸上带笑就行了!这样的活,于她们来说,更有……那话怎么说来着?尊严,没错,更有尊严一点。 所以,她们是打心眼里感激郑夫人,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工作,将花云涧做大做强! “……”她们的眼神太过炽热,宋嘉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难道是因为这些人民智未开的缘故?她就是说了一番上一世的资本家常用的话术——俗称“画大饼”,这些人怎么这么激动呢? “行了,你们各自忙去吧!”她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转身上了楼,雾娘也跟在她后头。 “东家,您刚才说得太好了!”雾娘的心仍不平静。 她一想到刚才宋嘉然的话,什么“只要你们好好干,月钱上涨不是问题!”“等花云涧发展好了,大家都能受益!”“花云涧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你们的心血!” 句句听得她热血沸腾。 “我终于明白,林掌柜为何对您那般盛赞!我原以为,我在祥云楼学得已经够用了,我今日才知,自己仍是那井底之蛙,有一点所得便以为足够,却不知人外有人,这行商开店,更是有无数学问。林掌柜让我来是对的,东家,我可要跟着你好好学习!”她一脸敬佩地看着宋嘉然。 不,你不明白!宋嘉然假笑着,雾娘啊雾娘,等你真的开了店,你就会知道,那些话,不过是用来诓人的啊! 雾娘见她笑了,以为她是同意自己跟着学习了,心里更生感激,立刻记起了自己的职责。 “东家,我们要开业的消息,云州城基本都已经知道了,丽衣阁那边更是派了好几拨人来打探。云州城里的商队作坊都是互通的,与我们合作的那几家,也与丽衣阁有合作,他们必然已经知道,我们要售卖的成衣和他们是一个路子。”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6节 “丽衣阁在云州城称霸多年,定不会看着花云涧顺利开业,只是,至今我们还不曾得知他们会用什么法子。东家,我们可要准备一些应对之策?” 宋嘉然见茶室里摆放着花瓶,只是花瓶里的花枝有些高了,她便将其抽出来修剪,“丽衣阁的舒掌柜年纪也大了,人呐,年纪一大,就容易畏手畏脚。你且看吧,他们必然会先观察几天,看看花云涧的营业情况后再出手。” “而能用的法子,也就是那么几招。且等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她将修剪好的花枝放了回去。 “无论他们做什么,我们接着就是。” 时间悄然而逝,五月十二这天,花云涧,正式开业。 作者有话说: 宋·资本家·地主·东家·嘉然:终究是活成了最讨厌的人~ 今天是宋老板画大饼的一天~ 1没有任何歧视女性反对女性独立的意思,只是站在文中女工的思想立场而言,在家相夫教子当个好妻子就是最好的生活了。(满满求生欲) 第五十五章 云州城最近很是热闹, 百姓们嘴里又有了新谈资,说是在城东的闹市, 那儿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 叫什么花还是云,名字怪文艺的,铺子也装修得和别家不一样。 “你们不知道,开业那天可热闹了!人挤人的围了三圈!那么奢华的铺子, 里头的伙计却一点也不高高在上!见了谁脸上都有笑, 还准备了许多蜜饯、干果给大伙分, 进去试衣裳还能免费喝茶呢!” “真有这么好?” “那可不!便是不买, 人家也不怪!你一进去了便问你好,渴不渴要不要先歇会?人就问啊, 是来给自己挑衣裳的还是给家里人挑的?是买来平常穿的还是去做客?是不是还要去别处逛东西就放着店里帮忙看着哎哟喂,问得可详细了!” “就是就是,我那天挑着货,在人家门口歇口气,那店里伙计便给我端了碗凉茶, 说让我解解热!” “那照你们这么说, 又是免费吃免费喝的, 那大家也不买衣裳直接去蹭吃蹭喝呗!” “王赖子你以为都像你不要脸啊!人家那么大个店, 你进去了又是被叫爷又是被叫公子的,您好意思白吃白喝什么都不买吗?我那天都没忍住掏钱给我家婆娘买了张帕子呢!” “哎, 那人家像你们说的这么好,里头的衣裳是不是特别贵啊?” “也还好, 就和丽衣阁差不多。而且我看各式衣裳比丽衣阁的款式还要多呢!” “真的啊, 我家三小子要娶媳妇了, 改明儿我去看看, 给我家三小子也买上一身能见人的衣裳!哎,那店叫什么来着,什么花什么云?” “就城东桂花象那块,你去了就知道了!” 丽衣阁门口,舒掌柜沉着脸听着对面茶水铺子上喝茶的百姓们讨论最近新开的花云涧。 他越听,脸色便越不好,最后终于忍不住拂袖进了店里。 身后的伙计察言观色,给舒掌柜倒了杯冷茶平息怒火。 但一碗冷茶下肚,舒掌柜的火气还是直往上冒。 “这三天,店里损失如何?” 账房心里叫苦,“损失近六成……” 伙计连忙拍马屁,“掌柜的,那花云涧也就是刚开业,人们图新鲜罢了。等在过些天,还是会选择咱们丽衣阁的!” 舒掌柜重重放下杯盏,“再等?再等怕是人们早忘了我丽衣阁了!” 他吹着胡子,“库房里的货还多吗?” 伙计略一思索,“夏季衣裳都是现成的,去岁的冬装和金春的春衫还剩下不少。” “去,贴出告示去,自明日起,十六日至十八日,但凡在丽衣阁买夏季衣裳的,再买冬装春衫的只需付原价的七成银钱!” 这法子既能吸引顾客又清了去岁库存,自然是好的。 只是,“若是花云涧也学咱们呢?” “他们不过刚开业,能有多少库存?敢和丽衣阁比底蕴,那就是找死!”舒掌柜嗤道。 “也就是女人家,才会想出那些个哗众取宠的招数!”什么免费小吃饮水,简直贻笑大方! 伙计连忙附和,“没错,还是掌柜的英明,等这告示一出,人们就又回丽衣阁了!” 花云涧二楼,宋嘉然与林泉淼坐在二楼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一楼的人不少,但因为店铺面积大,且设置了多个座位,即便店里的伙计一时顾不上自己,顾客也能舒服地坐着,喝点茶饮,因此也没人埋怨。 若是等候久了,买了衣裳付了钱要走的时候,店里的伙计还会送上一包干果,笑着道:“让您等久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是一点小心意,希望你别往心里去!”于是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林泉淼在楼上看着就笑,“你这些伙计素质是真练出来了!” 一开始的模样她也是见过的,只说那些女工,原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见到她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如今却能自信大方地向客人介绍推荐店里的服饰,只这一项改变就足够大了。 “毕竟是花了大力气培训了的。”宋嘉然给她倒茶。 “这样看来,你那套员工素质培训的理论,还是很有必要的。等你这边顺利了,便让我带一个人去祥云楼,也给我那边的员工培训一番,也不用像你这儿面面俱到,只要说话好听点就行了。”她是真有了给自己店里的员工培训的心思。 宋嘉然自然不会拒绝,“好啊!” 两人说着话,雾娘上来了。 她是来说丽衣阁的事,“丽衣阁昨日贴了告示,吸引了许多人过去,今日那边热闹得很了。”她将告示的内容抄了下来,递给宋嘉然看。 这一看,宋嘉然就笑了,这不就是捆绑销售的模式吗?看似是顾客赚了,其实赚的还是商家。等顾客欢喜的将便宜了的冬装春衫买回家,等来年拿出来穿时却发现,那些款式早过时了,想要新款的,还是得去买。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来,如今还没有打折这个说法呢,如今的商家将商品物价调低,那叫贱卖、叫削价。与她所理解的打折并不相同。一个是把原本的价格调低了,一个是把价格定得高高的,然后划掉写上一个更低的价格说是打了几折,这能一样吗?嗯,这点可以记下来,以后有机会可以用。 雾娘问道,“我们可也要这么做?” 宋嘉然摇头,“不用。贪便宜的人终究是少数,毕竟会去丽衣阁买衣裳的人,本就不是特别困难的人。这法子,若是祥云楼用,或许会有很好的效果,但丽衣阁用,却是在损耗它在那些忠实顾客心中的名誉。” 会去丽衣阁买衣裳的,基本都是家里不缺钱的人,又或者是为了面子的人。人家去你那买,除了因为你这的衣裳料子好,也是因为你贵!人买的是衣服吗?不,还有面子还有地位。 可现在,你出了这样降低自身身价的法子,只会让那些老顾客觉得,你格调降了。 “等着吧,等他们发现,这法子不好时,花云涧的阻碍,才真的来了。” 林泉淼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喝着茶,一言不发。 “废物!” 森严的宅院里,舒掌柜弯着腰低着头,满头大汗地听着前方坐着的女人的训斥。 “我将丽衣阁交给你管理,你却连一个新开的铺子都收拾不了。削价?你当丽衣阁是那祥云楼了吗?你知道现在别人如何评价丽衣阁的?马上就是乞巧节了,原本说好了在丽衣阁预定衣裳的那些小姐,如今一个个都没了动静!你就是这样做事的?”女人锐利的眼神如利刃般刺向舒掌柜。 “夫人,这次是小的急于求成,才走了步臭棋!还请夫人责罚!”舒掌柜二话不说,立刻承认错误。他太知道面前女人的脾性了,只要出了差错,千万不能辩解,否则只会找到更严酷的惩罚。不如直接了当的认错,反而可能有被原谅的机会。 果然,女人盛怒道:“我要的是你将功补过!” 她闭着眼运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丽衣阁是我名下最重要的产业,将来是要留给申儿的,绝对不可以出差池!没了丽衣阁,申儿如何与那贱人的儿子抗衡?” 舒掌柜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他不想听这些私密的话啊,但他心里清楚,这女人是故意不避着他的,他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发不能脱离这女人的掌控。 他低着头,不敢让眼里的情绪泄露丝毫,他太清楚这女人的手段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我且问你,你确定那花云涧背后没有人相助?”女人再次开口问道。 舒掌柜屏声道:“我已经查过了,那花云涧的东家姓宋,自都城而来。可都城里,并无姓宋的高官贵族!” “可是医道宋家的人?”女人追问。 “小的也猜测过,只是宋家的产业都与医药相关,从未涉及过服饰,而且小的打听过了,宋家嫡支男儿如今都在都城,并未来云州。”舒掌柜将自己的调查来的一一说出来。 他哪里知道,宋嘉然特地将花云涧放在自己名下,就是为了避免他调查郑立晏的身份从而知道花云涧背后的人,毕竟,平国公府的事也没过去多久,有心人稍加打听也不难。 但她就不一样了,即便查到她姓宋,也很难会将她与宋家联系在一起,谁能想到,一个女人会出来做生意呢? 一般而言,世家大族的夫人或者姑娘出嫁后,名下都会有自己的产业,可那些产业都会有专门的打理,是不需要主人亲自去管的,有些注重规矩的,甚至不会露面,连店铺掌柜都不知道真正的东家是谁。 像林泉淼这种,亲自过问店铺的事,甚至有时还待在店铺里接待,是顶顶出格的事儿了,所以林家人才会将她的身份瞒了又瞒,外人从不会将她与林知州的妹妹联系起来。 现在宋嘉然也是如此,她倒是没有接待客人,可店里的事也几乎都是她一手操办,之后更是会以店主人的身份去见那些官家小姐,所以旁人也很难将她和都城宋家的姑娘联系起来。 除非像林泉淼那样,知道一些内情,又有个当大官的哥哥帮忙调查。 女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能在短时间内将店铺开起来,还有此等经营之法,背后会无人支持吗?不行,我得派人去官府里查查,花云涧备案登记之人的具体情况。” 舒掌柜张了张嘴,“夫人,衙门到底是老爷当差之处,若是被发现了……” “无碍!”女人甩了甩衣袖,“便是被发现了,老爷也不会怪罪于我,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罢了,我会让人稳妥为主,只是这查询的时间就得久一点了。” 她拧着眉,“不管了,背后有没有人,试一试便知道了。你去支点人手,我倒要看看,那花云涧,能挺到几时!”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六章 (二更) 丽衣阁的反击, 来得又凶又猛。 使的法子,也尽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花云涧所处的桂花巷是一处商业店铺集中地, 云州城对这些店铺也都有统一的要求和管理, 城里的巡逻卫也会每日巡察,既是巡察也是保护,因此,各家店铺为了得个方便, 每年都会主动给巡逻卫一些好处, 这笔钱, 也被称为“买吉钱”。 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花云涧自然也没有特例独行, 宋嘉然买吉钱交的足足的。是以,开业以来, 从未被为难过。 可这几日,每当巡察到花云涧时,巡逻卫却三番五四找茬。 不是说花云涧门口的招牌拦住了道路,就是说花云涧挂着的灯笼违制,更为离谱的, 竟说花云涧门口太过吵闹, 噪音影响了其他店铺。 一天里巡逻卫要以督查的名义来三趟, 这样一来, 顾客哪敢上门? 巡逻卫给的压力还不说,一些故意找事的混子也找上门了。 短短十天内, 就出了两起拿着特制的做工差的衣裳来花云涧门口哭闹,骂花云涧店大欺客的, 虽然宋嘉然早有准备, 这两起事端也都圆满解决了, 但一些谣言还是传了出去, 那不明真相的人就以为花云涧真如传言中一般了。 “东家,再这样下去,花云涧的名声在百姓口中就越来越差了!”这两日的生意明显不如之前。 谁家开店被这样下绊子也不行啊! 宋嘉然心里也生气,但生气并没有用,还是得解决问题才行。 “这样,你去帮我找一批人……”她低声说着,雾娘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至于我,也该去找找林掌柜了。” 之前林梦杉答应了要给宋嘉然以及皎皎递贴子的,只是那日端午,小姑娘玩得太尽兴,回去就感风了,被勒令在家中休养了几日。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7节 病好了之后,林梦杉就央了家中母亲,想自己筹备一个小型茶会,请自己玩得好的姐妹们来相聚。林家夫人想着,女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借着这个机会锻炼一下也不错,便答应了 ,却一事不管,全权交给林梦杉自己处理。于是这茶会直到这两日,才准备得差不多了。 收到了林府送来的贴子后,宋嘉然就和皎皎说了这事。 还提前打了预防,“去的人估计都是些官家小姐或是大族之女,如今我们一介平民,她们知道了少不得你得承受一些风言风语,你切莫往心里去。” 皎皎心态却很稳,“她们只管说她们的,若是真心想与我交好,又何必在乎身份之别?若只因身份便看轻了我,我也不会高看她们。”相比云州城的这些姑娘们,她看过更高处的风景,也跌落过泥潭,对于身份地位,反倒云淡风轻了。 宋嘉然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如此也好。 到了贴子上定的茶会之日,宋嘉然便带着皎皎以及雾娘去了林府。 林知州作为一州首长,自然也是有相应的知州后宅的,只是林家本就是云州人,是以当初林英轩金榜题名后,林家就搬来了云州城,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家的宅子也从一个一进小院换成了如今的三进大院。 林英轩父母尚在,为了就近伺候父母身边,在调任回云州当知州后一家子并没有住在知州府后宅,而是搬回了林府大宅。 林府坐落在城东,今日林家长房大姑娘举办茶会,邀了许多朋友进府,守门的小厮自然清楚,因此接了宋嘉然递过去的贴子后,虽然觉得面前的两人有些面生,但仍然恭敬地请两人进去。 二进门处也有仆妇等着。见了两人便笑,“是郑夫人郑姑娘吧?大姑娘已经交待过了,两位请跟奴婢来!” 她边走边解释道:“其他各府的姑娘们已经到了,大姑娘正在采香亭接待呢,命奴婢在此等候,等两位到了,便带你们过去。” 宋嘉然点了点头,笑着道:“是我们来得迟了。” “郑夫人说哪里话,大姑娘说了,二位是贵客,贵客自然得后到。而且时辰尚早,还有人未曾到呢,二位来得一点也不迟。”不愧是林梦杉身边的妈妈,说话很是周到。 几人过了垂花门,应是到了林府后花园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了几位红衣绿衫的姑娘们顽在一处。 这边她们走过来,那边林梦杉身边的侍女便瞧见了,附在她耳朵边提醒了一句,林梦杉便与姐妹们说了句,朝着她们走过来。 “郑夫人,皎皎。”她屈膝行礼,“郑夫人,原是应该先带您和皎皎去见家中长辈的,只是我母亲说了,今日来的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见了她一定拘束,不如先让我们开开心心地顽,都顽够了再去拜见她。至于您嘛,我姑姑可等着您呢!”她眨了眨眼睛。 去他人家先向家长长辈问好这是礼仪,但若是另有吩咐自然就听长辈的吩咐了。 “也好,我虽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但有我在,你们怕是也不好说话。那梦杉妹妹,我就皎皎交给你了。”她笑道。 “您放心吧!”她伸出手要牵皎皎。 宋嘉然轻拍皎皎的手,“你先和她们顽吧,我带着雾娘去找林娘子说会话。” “嗯。”皎皎搭上林梦杉的手。 “郑夫人,过会我们再去找您量体!”林梦杉拉着皎皎回了亭子。 她们一过去,便有姑娘笑着问,“梦杉,这位便是你今日说要介绍给我们的妹妹?” “瞧着倒是眼生,这是哪家的姑娘?”另一姑娘也问道。 林梦杉清了清嗓子,“这不是要给你们介绍嘛,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我可跟你们说啊,皎皎胆子小,你们可别吓着她!” “好你个林梦杉,你这是有了新人笑,便见不得我们这些旧友了?我们又不是那吃人的山匪,能对这位小女娘做什么?”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姑娘捂着嘴笑道。 “吴可悦我迟早要拿米糊糊住你那张嘴!皎皎,快别理她,她在这些人中最讨人厌了!你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皎皎自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两人说话能这般无所顾忌,正说明了两人感情之好。 她浅浅笑着行了个礼,“小女姓郑名皎,大家唤我皎皎便好。” 吴可悦赞道,“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1。都说人如其名,我一见你便觉得你如那天上月一般皎洁清冷,你的名字倒与你的人极为相配。” “多谢吴姑娘夸赞!”皎皎真诚感谢道,虽然她的名字并非出自这句诗,但吴可悦的夸赞也令她心生欢喜。 “姓郑?咱们云州有姓郑的官员吗?”一位姑娘突然出声。 “没有吧?难道是外来的?许是在外地做官呢?” 这问题一出,便有不少探究的目光打量在皎皎身上。 她平静道:“家中并无父兄在朝为官,只是普通人家罢了。” 这样啊,一时间,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些热切,多了些轻蔑,也不再与她搭话了,而是自顾自说起了话。 林梦杉是知道情况的,怕她伤心,立刻给她介绍,“刚刚那个吴可悦,就是云州知府的嫡女,她与我最为相熟,为人也可靠,你只管与她说话。她旁边的那个,是她的庶妹,吴家二姑娘,名唤可馨来着,她我不太熟,你若是觉得能相处看自己心情就行。” “刚刚那个呛你的,是曾家的嫡女曾慧,她那人就是这样,惯会踩高捧低的,但人也不坏,你不用理她!” “那边那个穿绿衫的,是张家的女儿张茜婷,张家姐姐比我们都大,为人和善得很,我们都挺喜欢她。” 她一个个介绍,皎皎就一个个看过去。曾慧迎上她的目光只当没看见的,张茜婷却朝着她点头微笑。 她也笑了笑。 “梦杉,和皎皎妹子说什么悄悄话呢!”吴可悦走过来抽走了林梦杉头上的簪子。 “哎!你还给我!这可是我新买的!” 吴可悦自然不会轻易给她,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林梦杉急着便去追。 皎皎站在原地,见各自都有人说话,也不觉尴尬。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府中常有各家长辈来做客,但身后跟着的多是年轻的小媳妇儿,都比她大。她作为主家不得不跟着几个嫂子接待,无人说话时也是这么安静的坐在一处的。 可没坐一会儿,正在欣赏这林府种的花草时,便有一个姑娘走到了她身前。 她抬头望去,立刻认出了这是林梦杉刚刚给她介绍过的,吴可悦的庶妹,吴可馨。 “郑家姐姐,我可以坐在这儿和你说说话吗?”她声音小小的。 皎皎当然不会拒绝,立刻邀了她坐下。倒是难得碰到年纪比她还小的。 她看着吴可馨,瞧着脸庞稚嫩,不过十三四岁。 吴可馨依言坐在她身边,满眼羡慕地看着在园子里玩闹的林梦杉吴可悦两人。 “嫡姐与林家姐姐的感情一向这么好,旁人从来插不进去。”她转头同情地看了皎皎一眼,“郑姐姐,你也莫要伤心。这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同的。尤其是这身份上,嫡出的总爱和嫡出玩,却瞧不上庶出的,明明是亲姐妹,却比不上外人。” “?”皎皎眉头轻皱,她听着这吴二姑娘的话,怎么就觉得那么怪异呢。 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嫂嫂说的,“茶味儿”!没错,就是一股浓浓的茶味儿! 吴可馨还在说着,“不过郑姐姐也不用气馁,林家姐姐既然肯邀你来,肯定也是看重你的。今日来的也不全是高门之女,也有些小官家的女儿,姐姐不愁交不到朋友。” 她说了半天,也不见皎皎说话,便歪着头,“郑姐姐?” 皎皎迟疑半天,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父亲继娶两次,妾室也有几个,但,我也是嫡女来着。” 吴可馨脸上的笑容一僵。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到啦!祝大家中秋快乐! 本来想给大家抽个奖的,但系统提示抽奖间隔不得小于三十天,抽不了了。 那就换一种方式吧,在本章下面评论的,给大家发红包哦!三天内有效! 第五十七章 那话一出口, 皎皎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她也察觉出来了,这吴可馨故意过来对她说那些话, 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但这样往人家心上扎刀子,也未免显得有些不够宽容。 她便补救了一句,“ 不过我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嫡出与嫡出的一起、庶出与庶出一起的规矩,这人与人交往, 还是得看性情的。” 但显然这话并不能让吴可馨高兴, 她垮下了脸, 站起身子, “那边李姐姐在叫我,我先过去了。” “……”皎皎沉默地看着她离开, 与另外一位姑娘亲密地说着话,时不时还望向这边。 她抿了抿嘴,兀自玩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好在这样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玩闹的林梦杉和吴可悦两人也回了亭子,拍了拍手, 林梦杉道:“说好了今日邀你们来, 是有要事的, 走, 都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也没忘记皎皎,专门过来挽了她的手走在前头, 一行人往她说的地方走去。 与皎皎分开后,宋嘉然便带着雾娘跟在那仆妇后面, 到了林家后宅的一处水榭。 水榭里, 林泉淼正在弹古琴, 悠悠琴声婉转回荡。 见她来了, 林泉淼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边取下护甲一边笑着问她,“宋娘子可会弹琴?” “会一点儿,并不精通。”原身琴棋书画都会,不过也都只学了些皮毛,只有绘画一道上,最为精通。 “若不是专门学这个的,谁又精通呢,我也不过是弹着打发时间罢了。”她抚了抚头发,“以前啊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明明还有好多事都没做,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了。可如今,却觉着一天时间长得很,忙完这个做完那个,一天还没完。” “真是老了。”她摇着头笑道。 宋嘉然坐在她身边,“你知道吗?有一种说法呢,是这样说的:这人啊,只有在一事无成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好,又什么都要做,所以才觉得日子过得快,因为他们是在用时间挣钱;但人呢,一旦都什么都有了,时间便不值钱了,便觉得日子过得慢了。” “所以,林娘子,您觉得日子慢,恰恰证明,您活得很成功,活得很开心。”哪像她,还得天天想着法子挣钱呢。 林泉淼“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伸出指头点她,“别人都说我嘴巧,那是没见过你的嘴。” 雾娘也在她们身后笑,“宋娘子奇思妙想,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行啊你,”林泉淼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打探,最后落到宋嘉然身上,“这才多久,雾娘就被你收服了?” 雾娘惶恐:“掌柜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和你开玩笑呢!”宋嘉然宽慰她,“她巴不得你在我这儿多学点东西好回去继续帮着经营她的祥云楼呢!” 林泉淼招了招手,便有侍女端上来一盘子蜜瓜,她示意宋嘉然尝点,“这是今年新出的蜜瓜,味道还不错。听说,花云涧这几日遇到了点麻烦?可否需要我帮忙?” 巡逻卫的事,若是林泉淼用她林娘子的身份去打个招呼,人家自然会给这个面子,花云涧的危机也可解除。 但宋嘉然却拒绝了,“现在可没到用你的时候。这事我另有法子解决,你呢,就好好帮我多找些名门贵女,我还得抓紧时间把衣裳样式先画出来了呢。” 这蜜瓜味道不错,宋嘉然多用了两块。 “你有什么办法?”林泉淼好奇问她,就远远看见侄女带着一群姑娘过来了。 “你的名门贵女们来了,里面有些人我不喜欢,不想见,走,你和我一起先去那里边,量体的事交给雾娘就是。”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偏厅,那儿有着扇大窗户,从里面也能清晰地看见此处。 宋嘉然只好起身跟着她走。 林梦杉带着朋友们过来,见只有雾娘在也没太惊讶,她知道自家姑姑的性子的,姑姑经常在外抛头露面,在家里几乎不曾见客,她这些朋友里,知道姑姑身份的也不过一二。 “雾娘,我将人带来了。”林泉淼事先有过交待,她便直接吩咐雾娘。 来的姑娘里也有人觉得雾娘眼熟的,“这不是祥云楼的副掌柜吗?梦杉,难不成你说的要事就是请祥云楼的人来给我们做衣裳不成?” “若真是给我们做衣裳,也该请丽衣阁的人啊,祥云楼做的衣裳能好看吗?”几人笑道。谁不知道,祥云楼的衣裳那都是卖给普通百姓的。 也有消息精通的,“你们不知道吗?这位如今是花云涧的掌柜了。” “花云涧?”显然,这几位闺中小姐也是听过这些日子在云州城大热的花云涧的。 曾慧大声道,“林梦杉,你别卖关子了,今日到底叫我们来做什么的?”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8节 林梦杉白了她一眼,“刚刚崔敏不是说了么,请人来给你们做衣裳啊,马上就是乞巧节了,我父亲说了,这是圣上登基后的第一个乞巧节,今年的游灯会会举办的很盛大,难道你们不想做一身好衣裳穿出去吗?” 游灯会,是大夏朝七夕特有的活动。没到七夕乞巧节这一天,各地都会举办游灯会,游灯会最值得说道的有两点。 一是给一些单身男女创造机会,因为这一天,各地官府便会发售刻有专门字样的姻缘灯,到了年龄又一直未曾说亲的大龄单身男女便可以去领一盏姻缘灯,然后再带上面具在街上游玩,若是碰巧遇到了写着同样字样的姻缘灯,便证明两人有缘分,可以进一步接触。 每到乞巧节这天,游灯会都会促成无数姻缘。 第二个呢,则是会举办乞巧比赛。最开始的时候,乞巧比赛就是年轻妇女们穿针提线的比赛,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穿的最多穿的最快,谁就是会获得“巧娘”称号。 但随着时间推移,乞巧比赛已经不止与穿针提线了,还多了琴、棋、书、画、诗、礼六项,一共七项比拼,也被称为“七巧”。每项都设有头名,若是有那厉害的,七项全能,更是可以获得“七巧娘子”的称谓。 这一称谓,是由当地知府亲自授予的,可以说,是民间女子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 因为这些原因,每一年,七巧这一天,大夏朝的女子都会穿上最好看的衣裳,画上最精致的妆出席游灯会。 林梦杉她们自然不可能登台比拼,她们多是坐在比赛场地的包厢内观看的人,但她们却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啊! 乞巧不仅是女子的节日,也是男人们期待的节日啊! 若是能在那一天,让心仪之人也心仪自己…… 少女们总是有这样的幻想的,所以,人人都很注重乞巧节那日要穿的衣裳。 就有人迟疑了,“花云涧的衣裳,能行吗?” “之前我二婶给我家三妹妹买了件花云涧的衣裳,倒是不比丽衣阁的差,但我们以前都是在丽衣阁定做的衣裳,花云涧的却从未试过啊……” 吴可馨也出声了,“这花云涧是新开的,哪里有丽衣阁信得过?” 听着这些不信任的话,皎皎有些急了,“如今花云涧在云州城名声可大了,衣裳料子好,款式多,绣娘的手艺也好!”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曾慧狐疑道,“该不会,这花云涧是你家开的吧?” “是啊,花云涧的确我家开的。”皎皎坦荡承认。 吴可馨轻声道,“原来是商人之女啊……” 这句话一出,立刻将皎皎分立到了另一个阵营,好几人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轻视的眼神。 不远处的偏厅里,林泉淼靠着窗,轻声问道,“你不心疼?不去帮帮你那小姑子?” 宋嘉然袖子里的手握成拳,“皎皎虽文静,却也不是任人期捏的泥团,何况,她们说的本来也是事实。只是,商人又如何?若非王族,谁又比谁高贵?” 林泉淼眸子一亮,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商人之女又如何了?”林梦杉也出声道,“我既然邀了皎皎妹妹来,就是把她当朋友。你们要是不乐意,就憋在心里。”她心里嗤笑,人皎皎以前可是国公府嫡姑娘,身份比你们高多了,若是以前,你们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还嫌弃上了。 “我看郑家妹妹仪静体闲,气质清雅,一点也不像商家之女,比之咱们也不差。”张茜婷温声道。 “就是!”吴可悦也出声道,“反正,我把皎皎当朋友了!” 皎皎心中如有暖流划过,“多谢几位姐姐美言。我并不羞愧自身身份,也相信自有相合之人懂我。各位若是觉得齿于我相交,也并非门第之见,不过是缘分不够罢了。” 她落落大方,言语之间也没怪罪他人,之前那些说话不好听的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曾慧咳嗽两声,“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人花云涧的人来了,就试试呗,到时候货比两家,谁家的好看我就穿谁的!” 她招呼着雾娘给她量体。 她这样一说,就有人也跟着动了,不过也有还在迟疑的,像是吴可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人听着觉得有理,心里又别扭,也不肯在雾娘出量体,自行去了一旁坐着。 林梦杉笑眯眯地看着也不阻止,心里冷笑,不在花云涧定做就不定做呗,等到了乞巧节那天,不后悔死你们!自从见了宋嘉然送给林泉淼的那件衣裳后,在她心中,丽衣阁就彻底被花云涧踩到脚底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八章 (二更) 雾娘在给姑娘们量体的时候, 宋嘉然在偏厅里也认真记下每一个人的特征,甚至还掏出了一个小本本, 拿出一根包好的木炭, 在小本子上给她们画了个素描。 林泉淼好奇地打量,“你这绘画方式,却是闻所未闻 。” “怎么就闻所未闻了?”宋嘉然丝毫不慌,“你不知道吧, 这法子可不是我首创, 林州富源县的齐秀才以速记炭画之法闻名富源县, 那齐秀才每日就搬一把凳子坐在街上看人来人往, 用这炭画速记了九百九十人的面貌,然后潜心作画画出了一副千人赶集图!” “我这法子, 便是学他的。”不过她这炭笔是郑立晏亲手给她做的,还细心地用丝绢包好了笔身,不至于沾得一手黑。 “原来还有这种绘画法子,是我孤陋寡闻了。”林泉淼见她下笔速度极快,几乎是雾娘那边量体完了, 她这边也画好了。那纸上的黑色小人, 虽然看着奇奇怪怪, 但眉眼特征却与她们本身无二。 她心里不由诧异, 便是那齐秀才是首创了这法子的人,怕是也没有这般本事吧? 等愿意在花云涧定做衣裳的姑娘们量体完, 宋嘉然今日来林府的主要目的就完成了。 林梦杉又带着她们去见了一下林家主母,林夫人见了她们, 态度虽称不上亲近, 却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事要处理, 并未多留。 宋嘉然也不介意,心里记挂着要将衣裳抓紧时间赶制出来,只想早点回去,就向林泉淼和林梦杉告辞。 “皎皎下次再邀你来玩,只有我们几个。”林梦杉附在皎皎耳边说悄悄话。 皎皎笑着点头。 离开了林府后,雾娘回去花云涧主持大局,宋嘉然带着皎皎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一进屋,宋嘉然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她得用最快的时间将衣裳设计出来。 一晃三天过去了,将画好的衣裳款式图交给皎皎,宋嘉然打了个哈欠。 “这些不用你全部做,只一些其他绣娘完成不了的部分,你来就是了,可别把全揽在身上。”她叮嘱道。离乞巧节也就一个多月了,这一下子十几件呢,全由皎皎来完成,怕是她眼睛都得瞎。 皎皎头都不抬地看着设计图,“嫂嫂放心,我知道的,一切以身体为主。” 宋嘉然又打了个哈欠,可把皎皎心疼坏了,“嫂嫂,你快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是。等雾娘来了,我与她说也是一样的。” “行吧,那我先去补个觉。”她这几天是真没睡好。 这一觉,就睡到了午后。 醒来时,发现郑立晏就半躺在窗户边上的矮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你回来了?”她揉着眼睛。 这些天郑立晏去了城郊的吴家村考察,那儿有几座矮山头,山脚下也有一片开阔的地,她计划把养猪场开在那。 郑立晏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抱她,“嗯,想我了没?” “听侍女说,这几日熬夜了?”他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声音低哑又温柔。 宋嘉然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画了几张图,晚睡了点。” 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郑立晏心里叹气,却也知道她的性子,别看她平日里总想着躲懒,可一旦认真工作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饿不饿?”除了宠着,他还能怎么办呢? 宋嘉然眨了眨眼睛,“饿!” “那就起来收拾收拾,带你出去吃。”他站起身,也顺势将她抱起来。 “出去吃?今日家里没做午膳吗?”她用脚扒拉着鞋子,够着后便从郑立晏怀里跳了出去。 郑立晏一把抓住她,扣着她帮她把鞋子穿好,“这不是,带你去看看你一手布置的好戏嘛!” 好戏?什么好戏? 直到看到郑立晏带她去吃饭的地儿,宋嘉然才反应过来。 临仙楼,云州城最大的酒楼。 店小二领着二人往二楼去,一路走,还能听见店里正中间的戏台子上的说书先生在说书。 “……那牛郎一回头,就见着织女一身烟紫色广袖晕花裙,神姿仙貌、美轮美奂……” 宋嘉然憋着笑,听店小二介绍酒楼里的特色。 “这醉鸭那是最好吃的,来我们酒楼里的顾客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郑立晏咳嗽两声,打断了他,“哎,这楼下,是在讲什么书啊?我怎么没听过?” 店小二伸出头往栏杆外瞧了一眼,笑道:“客官,您这是刚从外地回来吧?这台上讲的是‘织女下凡遇牛郎’的故事,您没听过也正常,这是这两日新出的,才说了两天呢,可多人喜欢了!如今满云州城的说书先生都在讲这故事!” “仙女下凡,遇牛郎?”郑立晏含笑瞥了眼宋嘉然,“听着倒挺有趣。” “可不是嘛!”店小二给两人倒茶,“您瞧瞧这店里的女食客,全是冲着这说书来的!也不知这故事有什么魔力,以往都是些男人来听书,听的也都是些将军王爷的故事,可这两日,全是来听牛郎织女的!不过您别说,就是我,也为这织女和牛郎的爱情故事掉了几滴泪呢!” “行了,就这几个菜吧,你先去忙你的。”郑立晏丢了几个铜板给他。 “得嘞客官,您二位好吃好喝,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他转身去接待其他人去了。 “牛郎织女,你倒是会想法子。”人走了,郑立晏便毫不掩饰地笑着宋嘉然。 宋嘉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走的舆论宣传的路线了,这叫知识产权价值!” 她也是在与雾娘说起乞巧节习俗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没有牛郎织女的故事!诚然,这个世界也有许多感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神话爱情故事,但这么符合七夕、这么具有典型的故事居然没有! 她瞬间就有了想法。 “那一个企业,想要做大做强,只凭产品是不够的,还得有自己的企业文化不是?我这是在给花云涧营造品牌价值!” 楼下的说书先生还在讲着。 “回了天宫之后,织女那是日日以泪洗面,痛苦不能与牛郎相见。苦闷之时,便以银河为床、万星为线,织成了一件件华丽的衣裳。而那牛郎,也在人间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来怀念织女,那铺子的名字便叫做花云涧。” “许是上天也被这二人的感情所感动,王母娘娘终于松口,每年七夕之时,便以喜鹊相引,化作鹊桥,使二人相见。此后,每到七夕这天,织女便会将这一年所织的衣物赠与牛郎,让其放在花云涧中卖给所有想要遇到真挚爱情的女郎……” 故事到了尾声,酒楼中,已有不少女子掩面哭泣。 而二楼的宋嘉然,却在郑立晏调侃的目光中越来越尴尬,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是挺有品牌价值的!”郑立晏肯定她。 “我就是,修改了那么一点,让这故事更适合用来宣传花云涧……”她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这时上菜了,宋嘉然如蒙大赦,恶狠狠地夹起一个大鸭腿,泄愤似地狠狠咬上一口。 郑立晏见她这样,也不再笑了,正色道,“其实你这法子还是很有效果的,我听皎皎说了,这云州城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说牛郎织女后,花云涧的销量猛增,有不少女子都要到花云涧订制乞巧节那日要穿的衣裳。” 这里的订制,指得自然不是花云涧二楼那种“私人订制”,而是像丽衣阁的那种传统订制,只需要订制新款不一样的衣裳就行。 “而且,花云涧的人流量一大,巡逻卫也不好没事就过去挑刺,否则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那些故意闹事的,连挤进去的机会都没有。花云涧的危机也顺势解除了。” “所以,嘉然,你的法子很有效,你很棒!” 听到他的夸赞,宋嘉然觉着若是自己有尾巴的话,肯定早就翘得高高的了。 她昂起下巴,傲娇道:“哼。” 郑立晏给她夹菜,“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如今宣传火热的时候,把花云涧的优势深深贯彻,让所有人都记住花云涧的独特风格。除此之外,衣裳的质量,店里的安保都不能疏忽。等到乞巧节过后,花云涧的声势会到达真正的高峰!”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49节 “到那时,你的创业第二步,也可以开始进行了。” 森严的后宅里,茶杯摔碎的声音清脆响亮。 “好个花云涧!好个姓宋的!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来!”女人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的下首,舒掌柜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抖什么?” “小的无用,小的无用!请夫人责罚!”他颤着声音道。 “你当然无用!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了,怎么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女人指着他大骂。 舒掌柜心中叫苦,谁能想到,随便编个故事,就有那么多人跟风呢? “要不,小的也去找人编写一个?” “等你写出来,那花云涧早就稳不可侵了!”女人翻了个白眼,又怒道,“黄三还没查出来花云涧背后之人的身份吗?” “夫人,那到底是衙门,掌管卷宗的地方更是守卫森严,那个关师爷,又是个油盐不进的,黄三也不能硬闯啊!老爷平日里最注重这些规矩,若是被发现了,没人有好果子吃。” 他是好话,可女人哪里听得进去,“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丽衣阁的利润,一点也不少!那是我给申儿留下的 ,以后是要交到申儿手上的!” 她正说着,门上传来两下敲门声,随即一个仆妇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那个贱种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女人不可置信, “他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她眼神飘忽, 自己否定了自己说的话。 意识到舒掌柜还在屋里, 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小的告退。”舒掌柜慢慢退了出去,关上门,才长吁一口气。 心里却疑惑, 夫人刚才为何那般惊讶?甚至, 惊讶里还带着一丝恐惧?到底, 是谁来了? 花云涧的危机解除之后, 称得上是日进斗金。 雾娘每日来报收益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宋嘉然怕他们得意忘形, 又特地去店里叮嘱了一番,“最重要的战役还没有来呢,你们可千万别在这要紧关头掉链子!做得好,我给你们发双倍月钱!” “东家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误事!”众人接连保证。 她又去看绣娘们的进度。随着生意越来越好, 原先特地请的八个绣娘已经不够用了, 她又去请了四个回来, 只是这新来的四个手艺比之前的稍微差点, 宋嘉然便让她们只做店里的普通衣裳。 先前的八个绣娘,先紧着她要求的那十四件定制衣裳做, 等完成了那十四件,再去做别的普通定制衣裳。 她隔着镂空的窗往绣房里看, 每个绣娘都埋着头认真干着活。 在所有的员工中, 绣娘的月钱, 她给的是最高的, 除了基本的底薪外,她还特地设置了提成奖,意思嘛顾名思义。所以现在的绣娘都积极得很。 只不过她们的技术和皎皎比终究还是有些许差距,所以那些十四件衣裳里最难也是最亮眼的部分,宋嘉然还是交给了皎皎来完成。 “东家,她们都认真着呢,大家都知道,即将到来的乞巧节对花云涧非常重要,都卯着劲儿做活呢!”雾娘跟在她身后道,“为了快点做完,也为了避免见一些不该见的人,我特地把花云涧后面的院子租了下来,每晚一收工,我便陪着这些绣娘们住在后头院子里。” 这是怕丽衣阁的人来收买绣娘。 宋嘉然点了点头,“但也不能因此累坏了她们的身子,该休息时便休息,吃食方面也不要吝啬。” 雾娘保证,“这些您都交代过的,我专门请了厨子养在后头院子里,每顿有荤有素,还会做些小点心,定不会让她们饿着。等乞巧节过了便按您说的,请宋家医馆的大夫来给她们把脉,调养身体。” 这样就对了,她就算做老板,也得做有良心有道德的老板嘛。 “行,那这边就交给你了。” 她打算回去看看皎皎的进度。 等回去了又听李大道:“今儿个程将军来了,没坐一会,便拉着公子出去了。” 程将军?程巨鼎? 他来云州城做什么? “你怎么来云州城了?”郑立晏也在问这个问题。 他在家里,想着反正没事,便将宋嘉然心心念念的秋千给做出来,自流放路上那一遭后,他如今的手工也像模像样。 木头才锯了一半,李大就来禀报他,说门外来了位姓程的将军。 他认识的姓程的将军只有一个,郑立晏立刻让他将人请进来。 结果还没说上两句话,程巨鼎非拉着他出门,说是听说云州城临仙楼的佳酿是一绝,定要和他喝上几杯,于是他们就来了临仙楼。 “云州此前不是出了个清风寨嘛,神龙司收到的消息,云州边界处还有土匪窝,圣上便命我前来剿匪。”程巨鼎倒满一碗酒,一口饮尽,“啊!爽!果然得劲!” “说起来,郑老弟,你来这云州城也有两个月了,可还适应?如今又在做些什么营生?” 郑立晏举起酒杯敬他,“云州城虽不如都城繁华,但也算得上是宜居之处。说到营生,程大哥,我正好有一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尽管说!”程巨鼎坐直了身子,还鲜少有人让他提意见呢! 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水,郑立晏认真道:“我想考科举。” “那就考呀!”程巨鼎抹了把嘴。 郑立晏苦笑,“说来惭愧,前些年,我也不是没有过考科举的心思,只是那时杂念太多,终究放弃,也不知如今再捡起来,会不会晚了。” “郑老弟,这我就得说你了。读书的事,你老哥我不懂,但练武的事我清楚啊,这读书和练武没什么差别,都得下苦功夫,你早点练,自然成名也早,若是晚点练,那大不了就是晚几年才见成效呗。而且啊,这读书练武,关键还是得看天赋。我看郑老弟你习武天赋是一等一的好,读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边说边拍桌子,“读书好啊!虽然老子看不惯那些文文弱弱的书生,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凭借读书就能有好日子过,总比我们这种靠着杀敌才能挣功劳的好吧?等我家那几个小子长大了,我也要让他们读书!我就不信了,我老程家不能出个厉害的书袋子!” “程大哥,听了你这番话,我倒是宽慰了许多。其实,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琢磨,我究竟能干些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我夫人,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志向,而且完成得非常好。”他将花云涧的事大概地说了一遍,着重说了下巡逻卫找茬的事。 “我就想啊,虽然我也不耻站在她身后,但我也想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能够保护她,让她依靠,不至于因为一些外界使绊子而每日伤心劳神。我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有一介官身。” 他慢慢饮了一杯酒,“哪怕只是一介秀才,也能让那些权贵对付她时多思量思量。” 他笑道:“程大哥,你看我,和你说这些!” “没事!你能和我说这些证明你把我当兄弟!”程巨鼎挥手,他又给郑立晏杯里倒满酒,举起杯子和郑立晏碰饮。 郑立晏的确是把他当朋友了,这些日子,他心里也是存了事的,但有些话,不好喝宋嘉然说。男人嘛,怎么能在老婆面前诉愁呢?只是他在这云州城中也没什么朋友,也就是今日,程巨鼎来找他,又喝了些酒,借着酒劲,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你想考科举这事吧,老兄我帮不了你,我就是个大老粗!不过,我这次来云州,还带了两个人来,正好,他学问好,你可以问问他!我找你之前便和他说了,办完事来临仙楼找我,估计再过一会就到了。” 郑立晏起了好奇心,“你剿匪还带读书人来?” “说起这人,你应该也认识,安国公家的老二方逾。” 郑立晏一怔,在记忆里搜了一圈,将这人拉了出来,“竟是他?”这方逾,他此前还和宋嘉然讨论过,这人便是郑鹏当日想给皎皎议亲时的三位之一,安国公家三房长子。 安国公当年奉先帝之命,率军攻打还是明王的景仁皇帝所在的源州,其二子三子都战死,长子性命虽无虞,却□□受了伤。 如今的安国公府,只有三个男丁,长孙是大房的庶子,其次便是这方逾,再就是方逾的庶弟了。 这方逾在都城也有颇多传闻,他自幼丧父,从小由母亲教导,许是天资聪颖,十二岁考取童生,十五岁考中秀才,十八岁夺得解元成为举人,紧接着便在次年的会试中夺得会元,获得贡士称号。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放弃了后来的殿试。 当时有不少人放言,若方定循(方逾之字)继续参加殿试,必能连中三元! 就是这样优秀的人,当初差点成为了皎皎的议亲对象。 其实按正常情况来讲,像方逾这样的人才,在婚恋市场上应该是很吃香的,以平国公府当时的地位还真不一定能搭得上,只不过吧,安国公家的情况也确实特殊。 方逾是第三房的嫡子,但安国公世子之位是在他的大伯身上,他大伯虽没有嫡子却也是有亲儿子的。也就是说,等安国公百年之后,方逾是要被分出去的。安国公的爵位轮不到他。 但他若成了新科状元,有没有爵位也不要紧,总归是前途无量的。可许多人家和郑立晏当初的担忧一样,在于方逾的寡母。 能在丈夫去世,一家人仰仗大伯鼻息过日子的岁月里,将儿子培养得如此优秀,方家三夫人定非寻常女人,这样的人,是好母亲,也很有可能,是厉害婆婆。 是以,在方逾没有真正取得状元之名——他的身份还不足以令人略过那层担忧时,他的婚事也迟迟没有定下。 如今,方逾已有二十二岁。 没错,他就比郑立晏小上一岁。 郑立晏对方逾会来云州城一事是很吃惊的,明年又是秋闱,他不在都城备考,怎么会跟着程巨鼎来剿匪? “这不是,少年心性嘛?”程巨鼎摸着胡子。 嗯?郑立晏眼睛微眯。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方逾的父亲,似乎就是在攻打源州时战死的。攻打的对象就是老明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父亲…… 所以,程巨鼎的意思,方逾之所以会跟来,是圣上的意思? 程巨鼎咂摸着酒,“如今朝廷缺人用,圣上又惜才,想提拔他,他心中难免纠结,恰逢我在殿中奉命来云州剿匪,他就自请跟来了。” 原是如此。 “喏,他来了!你要是有啥学问上的东西要请教,只管请教他吧?你还别说,这小子,那脑袋瓜子啊,比沈禄安还好!” 郑立晏回头,就见一身着青衫的清隽男子冷凝着一张脸,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出场,猜猜他的用途吧? 第六十章 (二更) “方逾, 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郑立晏, 我兄弟!”程巨鼎大大咧咧地招呼。 方逾拱手见礼,“郑三公子!”他这称谓一出,郑立晏就知道他还记得自己。 他回礼道:“我早已不是什么郑三公子了,方二公子若是不见外, 我称你一声方贤弟, 你称我一声郑兄便是。” 方逾从善如流, “郑兄。” “行了行了, 你们一个个文绉绉的,不就老哥老弟吗?还非得仁兄贤弟的, 也不嫌麻烦!”程巨鼎不耐烦了,“都坐坐坐,哎,方逾,你那个弟弟呢?怎么不见他跟着你了?” 说起这个, 方逾原本温和了一点的脸色又冷了, “他说还有要事, 就不过来了。程将军, 舍弟顽劣,还请程将军莫要怪他。” 一看便知他之所以心情不好便是因为此事。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0节 程巨鼎忙摆手, “我怪他作甚?又不是什么重要事,圣上只让我带着你, 又没让我带他!” “不说他了, 方逾, 你来得正好, 你这郑仁兄,说他想考科举,你最会这个了,你教教他!” 郑立晏有些尴尬,程将军啊程大哥,求人办事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想说话解释,却被方逾抢先一步。 “郑兄明年也要参加秋闱吗?” 他只得点头,“是有这个想法。” 方逾沉吟了一声,“既是如此,科举之事,不是小事,一时不会也是说不清楚的,可否问一句郑兄的住址?若是可以的话,改日我去府上拜见,与郑兄相谈。” “另外,郑兄可否告诉我如今学到何处?我这些年也有一些读书心得,若是郑兄用得上的话,改日我便一并带去府上。” 这可真是……太好了! 郑立晏喜不自胜,这读书一道,有老师与没老师可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方逾年纪轻轻就能考中会元,这搁在他原来的世界,就是妥妥的高考状元啊,那他的读书心得,那就是状元笔记! 这东西,对郑立晏来说,太有用了! 他笑着道,“难怪我一见方贤弟便觉得相见恨晚!我府上离这不远,贤弟随时去都行!”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交谈了起来,郑立晏敬佩方逾学识渊博,方逾也惊讶郑立晏说话风趣,一时间相谈甚欢,气氛热烈。 被忘记在一旁的程巨鼎翻着白眼喝着酒,兀自听着楼下戏台子上的说书先生讲着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听着听着,竟觉得这酒都苦涩了起来…… 过了几日,方逾还真的去了郑家。而且遵守了他的承诺,将他的读书心得也带了过来。不仅如此,在了解了郑立晏目前的水平后,还给他列了份书单。 “不是,郑立晏,你什么情况啊?”这天夜里,宋嘉然终于忍不住问起了郑立晏。 这几日郑立晏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关在书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今日方逾一来,宋嘉然更糊涂了。这两人怎么熟稔起来的? “你先把头发擦干。”郑立晏见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就将绞头发的帕子接了过来,示意她躺到自己腿上。 宋嘉然走过去躺下,“你上次只与我说,是程将军介绍你俩认识的,他今日怎么还上家里来了?你们俩还在书房说了那么久的话。” 郑立晏一下一下擦着她乌黑的头发,“我想考科举!” 他有先见之明地按住要起身的宋嘉然,她瞪大着眼睛,“你认真的?” “嗯。” “不嫌读书苦闷了?”她打趣道,“之前是谁发誓读了那么多年书这辈子再也不想读书了的?” 郑立晏浅笑,“我说的是不想因为功利目的读书,学无止境,若是是为了丰富自身知识而读书,那该看的书还是得看的。” 见嘉然眼神分明就是“考科举不就是为了功利目的吗?”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是啊,我反悔了。可你不觉得,若是我考取了功名,什么丽衣阁什么巡逻卫,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在这个世界,官商相护也是难免的事,越是大官,家里、族中的产业越是繁荣,族里给官员提供经济支撑,官员给族中产业提供政治保护,再正常不过。” “你那创业三大步,若真做成了,虽不能成为大夏首富,但云州城首富还能争取一二,到了那时,若没人护你,我们怎能守住那般财富?靠宋家吗?我不想你为难。” 他动作温柔,将光滑如绸缎般的青丝上的水珠一一擦去,眼神更是柔情,“说好了的,我得护着你啊!” “当然了!”他眼含笑意,“这些也只不过是在往我脸上贴金罢了,我是男人嘛,哪个男人不想做出一番事业呢,如今你做生意做的是有声有色,我要是再没点拿得出手的,那家里以后岂不是里里外外都由你说了算了?” 他故意玩笑,却没听见宋嘉然的笑声,低头一看,就见她水润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感动了?”他轻轻吻她的额头。 宋嘉然搂住他的脖子,借力坐了起来,将头埋在他怀里,“傻子。”她喃喃道。 她心里清楚,郑立晏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什么,自然有科举是他在权衡所有道路后的最优选的原因,但同样的,也是为了她。 而这个傻子,为了让她宽慰,故意用玩笑话的方式贬低自己。 将湿透了的帕子丢下床,郑立晏搂着她的细腰,轻轻摩挲,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都说了,也不是全为了你……嘶!” 腰间软肉被宋嘉然捏住,他吃痛叫出声。 下一刻嘴巴就被堵住,宋嘉然恶狠狠地吻他,“都这个时候了,还耍宝……” 丁香小舌灵活地游动,刚刚擦干的乌丝也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在郑立晏手臂上。 郑立晏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细细勾勒她的唇形。 “你等等……唔……”所有轻咛,尽数被吞咽。 帐暖春宵后,两人大汗淋漓,宋嘉然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郑立晏给她捏着腰,时不时舒服得哼唧。 “对了,那个方逾,为人如何?”她睁开眼问道。 郑立晏注意力还在手下的柔滑肌肤上,回答的就有些漫不经心,“挺不错的,做事认真严谨,行事规矩。” “听着为人有些古板?”他的手慢慢偏移,宋嘉然一掌拍了过去。 收回手,“也还好,做朋友,倒是极为让人信任的。” “不过,你是怎么在这种时候,这么自如地和我谈其他男人呢,嗯?”他只轻轻一挺,宋嘉然抓着他胳膊的手就用了力。 她眼眸微瞪,“很晚了!” 媚眼如丝、情波荡漾,她不知此刻她有多诱人。 “明日晚点起就是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七月初七这日。云州城各处都在为今日的游灯会做准备,太河边上,平盛街前张灯结彩,可最热闹的,还是知府衙门处发放姻缘灯的地方。 “好了好了都排好队!男左女右!一盏灯五文钱,领了就走,不要喧哗!”负责管理现场的衙役大声道。 立刻有人应道:“知道知道!等晚上点了灯再寻有缘人!” 众人哄堂大笑,女子队伍那边也有不少姑娘捂着嘴轻笑。 “说了不要喧哗了!”衙役瞪那人,“再吵就撵出队伍!” 那人也不敢吱声了,他刚刚那般出风头,也不过是想让边上的姑娘们多看他一眼。这可是一年一度与姑娘们正大光明接触的机会啊! 像他这样想的男人不少,都一边排着队买姻缘灯,一边偷偷摸摸地瞧另一边排队的姑娘们,甚至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也许自己的有缘人就在其中…… 有的人买完了灯,还不愿意走,抱着灯等在一旁,期望好运气地这会就遇见领了与他灯上的诗对应的灯的有缘人,不过没一会儿,便被衙役们赶走了,“不要逗留!” 女子队伍那边,也有偷偷瞧男人的,不过她们偷看得更隐秘,谈论的东西却大胆许多。 “那儿,那个蓝色衣裳的,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方小莲,倒是挺适合你的!” “我觉得那个黑衣裳的好,瞧瞧那宽阔背脊,一看就能干活!” 她们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也就是今日,她们能这般放肆没那么多顾忌地讨论男子,因为这天是女子的节日,没人会说她们没有规矩。 不过,赶来这儿领姻缘灯的,大多还是一些平民百姓家的儿女,且岁数也不小。那些读书人家、富户大族的姑娘们仍自持身份,便是有想要姻缘灯的,也是让身边的侍女来帮领,不会亲自前来。 宋嘉然也让水芹去领了一盏回来。 皎皎看见面前的姻缘灯羞红了脸,“嫂嫂,您给我领这个做什么?我不要!”她把姻缘灯塞到水莲怀里,背过了身去。 “我的傻妹妹,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今日本就是女子的节日,你又未曾定亲,提着姻缘灯去逛游园会也不要紧。”她坐到皎皎身边。 皎皎咬着下唇,“不行不行,若是……那又怎么办?这姻缘灯寻的是有缘人,有缘人又不一定是合适的人。”这也就是和宋嘉然说了,换了旁人,她是断然说不出这种话的。 宋嘉然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傻皎皎,谁说若是凭这姻缘灯寻到了有缘人,就一定会与之成亲的?” “这游灯会、姻缘灯,不过是给那些还未定亲的男女们一点其他的机会罢了。婚姻大事,若只凭缘分决定,那为何讲究门当户对?又何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说?谁又会因为一场缘分就真的一见倾心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呢?” 她从水莲手里接过姻缘灯,“你嫂嫂我呢,是不信这些的,你呀,也全当玩乐就是,会上那么多人,哪就这么轻易能让你遇上所谓的有缘人?君不见每年游灯会有多少人落单?” “今晚啊,你就好好玩就行了。” 第六十一章 皎皎见她说的也有道理, 也没那么抗拒了。 接过了姻缘灯,“既是寻有缘人, 那这姻缘灯上的诗, 我自己来写好了。”她让水莲将灯上的纸拆掉,拿来新的,写上了一句诗,将其裁到同样大小, 放回原位。 她突然记起了一事, “那十几件衣物已经送去了, 也不知她们喜不喜欢。” 这一个多月, 她与花云涧的绣娘们日夜赶工,终于在昨日将那些衣裳送去了各府。 宋嘉然淡然道:“我们已然做到了最好, 尽人事、听天命。哪怕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只要有一二人穿了我们的衣裳,花云涧也不会输。何况,我有信心。” 自从牛郎织女的故事火遍了云州城后,花云涧的衣裳只要有新出的, 很快就会售空, 那些普通的定制更是接到手软。离这乞巧节越近, 花云涧的生意就越好, 云州城的姑娘们都有着一丝浪漫幻想:在七夕这日,穿着花云涧的衣裳, 遇到她们的有缘人。 对于这种情况,丽衣阁不是没有反击, 他们也学着找人写了一部类似的爱情故事, 只可惜珠玉在前, 他们的故事出的晚, 并没有如同牛郎织女一样家喻户晓。 而等今晚过后,丽衣阁就更追不上花云涧了。 到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就准备出门去游灯会了。 郑立晏将提前买好的面具分给众人,“咱们先去平盛街逛逛,等时候到了再去景丽园看乞巧大赛,那儿我已经定好位置了。” 今年的乞巧大赛在景丽园举办。 宋嘉然叮嘱,“水莲,鹦鹉,你们跟着姑娘,一定要寸步不离,千万不能跟丢了!”又对皎皎道,“若是和我们分开了,你便自行前往景丽园,千万别信旁人!” 不用想便知今日街上人肯定很多,虽然官府必会派人巡逻,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些坏人丧尽天良。 人一多,就容易走散,她是不放心皎皎一个小姑娘单独在外边的。 “是,夫人放心!”水莲、鹦鹉立刻保证,鹦鹉更是道,“小的一定不错眼跟着姑娘!” 皎皎心里虽笑嫂嫂还是把她当孩子,却也点头道,“嫂嫂放心,我知道的。” 郑府离平盛街不远,他们就直接走过去了。 街上人果然很多,几乎人人都应景带了面具,还有好些人,手里提着一盏姻缘灯,边走还边留意身边经过的有没有和自己对上的姻缘灯。 道路两边也摆满了小摊,卖小吃的,卖饰品的应有尽有。 今日还尤其多算命的摊位——都是算姻缘的。 宋嘉然凑趣,拉着郑立晏跑到一个算命摊位排队。 “咱们俩都成婚了,还有必要算姻缘?”郑立晏不解。 宋嘉然理直气壮,“成婚了又怎样,谁说咱们就一定是天作之合?万一以后成了怨偶怎么办?”见郑立晏看她的目光不善,她立刻转移话题,“那你看啊,这排队的,也不全是单身啊,你看前面那个公子和她旁边的姑娘,两人明显就已经两厢情愿了,但不也来算了?” 郑立晏说不过她,只好跟着排。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轮到了他们。 算命的是个留着小胡须的老头,双眼紧闭,穿得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倒挺有那感觉。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1节 “卦金五十文。”感觉到换了人,小老头说道。 宋嘉然:“我听说平日里都是二十文的,今儿个怎么还涨价了?” 小老头老神在在,“今日红鸾星动,算得更准。” 嘿,还挺会蹭七夕热度。 宋嘉然用胳膊肘杵了杵郑立晏,他无奈掏出五十个铜板。 “一人拿三个,随意抛在桌上即可。”小老头拿出六个铜钱,递给他们。 两人按照他说的,一人拿了三个,往桌上一抛。 铜钱哗啦啦地随即散落在桌上。小老头依旧没睁眼,摸索着六个铜钱的位置,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着图形,嘴里也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约过了数十秒的功夫,小老头开口道:“两世情缘、命中注定;死生相依、天作之合。” 两人都怔住了,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惊讶。 这小老头,有点本事啊! 许是感受到了他们的震惊,小老头呵呵笑道,“两位佳偶天成,也是难得一见的姻缘了。” 眨了眨眼,宋嘉然拉着郑立晏起身,“多谢道士吉言了。” 直到离那摊位远了,宋嘉然才道,“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奇能异士了!” 郑立晏也严肃点头,“这民间也不缺有真本事的人。不过,”他笑道,“他说咱俩是命中注定,天作之合呢!” “他还说我俩生死相依呢,到死你都摆脱不了我!”宋嘉然吐槽。 郑立晏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我才不想摆脱你,咱俩生同衾死同穴!” 两人说说笑笑,沿着热闹的街走着,没一会郑立晏手上便提了一堆东西。 皎皎看着哥嫂被人流裹挟走的背影叹气。 “姑娘,夫人有公子护着呢,您不必担忧。”水莲跟在她身后说道。 皎皎摇头,“我不是担忧……”她扶了扶有些歪了的白兔面具,看着手里提着的姻缘灯无奈的笑,她只是,有些羡慕哥哥嫂嫂。 水莲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想着让她开心,环顾了一圈,指着一个摊位道:“姑娘,那儿的小玩意瞧着不错,您要不要去看看?” 皎皎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走了过去。 许是因为卖的都是一些卖家亲做的手工小物件,这摊位的人并不多。 “客官您随意看,我这摆的都是我自己做的,有纸糊的,有泥捏的,还有一些碎玉料子自己雕的小玩意,价格都不贵!您别看这模样有些粗糙,但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摊贩热情地介绍道。 皎皎并未回应他的话,只一一将摊上的物品看过去,如摊贩所说,这些物品的确有些粗糙,不过有几件款式倒挺别致。她几乎一眼便看中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玉葫芦。 那小玉葫芦不过指头大小,头上顶着两颗银铃铛,挂在红色的穗子上。 摊贩见她盯着玉葫芦,笑着道:“这小玉葫芦原本只是块废料,我自己挖空了又掉成这模样的,还有这颜色,也难得的很。葫芦头上的铃铛也是镀了银的,可以说是我这小摊上最贵的一件了,姑娘你眼光可真好!” 皎皎有些心动,想伸手拿起那小玉葫芦仔细看一看。 身旁却突然伸出一张大手,率先拿起了那小玉葫芦。 她不由转身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站了一个身着青衫、脸上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 男子正垂眸看着手中的那小玉葫芦,察觉到皎皎的目光,不由抬眼。 皎皎嘴唇微张,想说那玉葫芦是她先看中的,但又转念一想,她刚才只站着,又没有任何动作,这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到底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心底道声可惜,垂下眼眸准备离开。 却听那男子道:“姑娘可是看中了这玉葫芦?” 皎皎脚下一顿,抿着唇道:“既是公子先拿的,自然也该公子先买。” 男子哑然,他没想到面前的姑娘如此通情达理,又见她手上提着姻缘灯,不由看了过去,等看清楚那灯上的字后,眼神定住。 失态不过两秒,男子转身问那摊贩,“这个需要多少钱。” 摊贩哪管东西谁买走,卖了就是好事,喜气洋洋道,“客官,二两银子!” 男子丢给他二两碎银,却并未将小玉葫芦收起,而是递给了皎皎。 “公子这是何意?”皎皎有些意外。 狐狸面具下,男人嘴角紧抿,“就当是赠予有缘人了。” 有缘人?皎皎不明所以,等男人将手抬起,她才注意到男人手上也提了一盏姻缘灯。 等看清了姻缘灯上的字,她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郁郁陌上桑。” 这是男子手上姻缘灯上的诗,而她的姻缘灯上,写着的正是“皎皎云间月”。 “郁郁陌上桑、皎皎云间月1。”这是她名字的由来,是以,她今日才会在姻缘灯上写上这半句诗,可她从未想过,竟会遇见另外半句。 “公子,我……”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许是看出了她的羞涩与不知所措,男人立刻道:“姑娘别误会,在下虽然先拿起了这玉葫芦,可却是姑娘先来的这摊位,要买东西也是姑娘先买。只是恰好,今日你我灯上的诗句应上了,这玉葫芦,便只当做是在下赠给诗友的。” 他并不直接将玉葫芦递给皎皎了,而是递给了她身后的水莲,如此也避免了和她直接接触。 皎皎听了他的话,紧张尴尬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一些,他说是赠给诗友的,那就不是对她有别的想法。这人,还挺有君子风范。 水莲看向皎皎,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直到皎皎半蹲行谢礼,“那就多谢公子了。”她才拿起帕子将小玉葫芦接了过来。 男子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随从转身离开。 “姑娘……”水芹举起玉葫芦。 皎皎的耳朵还红着,盯了那玉葫芦半晌,还是拿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找哥哥嫂嫂。” 男子走了数十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摊位时,那里已经站了其他人。 “公子?”他身后的随从不解,“可要小的去寻那位姑娘?” 男人回过头,“不用。” “嘿嘿!”随从笑道,“没想到,公子出门没多久,就遇到了自己的有缘人。法源寺的大师说公子今年有桃花运,果然没算错!看来,公子来这游灯会是来对了!小的回了都城也好和夫人交代了!” 男人看着手里的姻缘灯,也有些恍惚。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见那小姑娘看着他手里的玉葫芦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不由自主地就多问了一句。后来见她耳朵绯红,又主动解围。 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心里略微有些烦躁,他扯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丢给了随从。 去掉面具后,一张清隽的脸便露了出来,英俊的脸庞惹得边上走过的行人打量。 若是郑立晏在此,定能认出来,这人赫然是那方逾。 被人盯着看,方逾心里更烦躁了,想将手里的姻缘灯也丢给随从,但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一抹倩影,抿了抿唇,还是自己拿着了。 “走吧,回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猜得好准哈哈哈哈 就是要给我皎安排点浪漫的嘿嘿嘿 1“郁郁陌上桑,皎皎云间月。”出自王台卿《陌上桑》 方逾(yu二声)x郑皎,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啦 第六十二章 皎皎赶到景丽园时, 就见宋嘉然身边的水芹正在园子门口张望。 “水芹姐姐。”她走进唤道。 “哎哟姑娘,总是看到你了。公子、夫人派奴婢在这候着姑娘呢, 里头的大赛也快开始了, 奴婢领着姑娘进去吧。” “嗯。”她跟着水芹往景丽园里走去。 景丽园原是一处戏园子,直到在这驻班的何家戏班子搬走了,这景丽园就荒废了,后来也不知被哪一家买走了, 将其布置成了一个供世人游逛的园子, 因为里头风景甚好, 每年有都有不少活动在此地举办。 今年的乞巧大赛也是定在了此地。 景丽园的中心, 有一个宽敞的戏台,戏台周围则是二层的观赏楼, 以前那些爱看戏的戏迷就会在这观赏楼长期包一个雅间,给自己喜欢的戏子捧场。 现如今,这块地也改了些布置。 戏台子仍是那个戏台子,戏台子的前方加了许多桌椅,这是评委以及特邀嘉宾的席位。 一楼的游廊上, 也放了许多椅子, 这就是普通席位了, 在这些位置之后的, 就只能站着看了,也不用花钱买票, 能挤进去就能看着。 而二楼,则是贴心地用围布纱帘将桌椅们隔开, 既隔绝了窥视也不影响热闹, 这就是贵宾席位了, 只要肯花银子, 且先到先得。 郑立晏定的位置就是这一种,夫妻俩对于这种享乐,从来是不心疼银子的,而刚好最近花云涧也赚了不少。 水芹带着皎皎走到郑立晏他们所在的位置。 “皎皎来了,是热吗?脸上怎么红红的?”宋嘉然拉她坐下,见她脸上耳朵上还有些红,关心了一句。 皎皎心提起半截,“就是……走得有点急。”她可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和嫂嫂说,她真的碰上了所谓的有缘人。 宋嘉然也没多想,给她倒了杯茶,“那喝点水,歇一歇。” “谢谢嫂嫂。” 宋嘉然笑笑,单手撑着下巴搁在桌上,“我刚刚还在和你哥哥说呢,这次乞巧大赛的主办人家该不会是梦杉家吧?你看这台子上的红布,可都写上了出了力的商家呢!”上次龙舟赛,她吐槽那些话的时候,林泉淼和林梦杉都听着呢。 皎皎看过去,果真如嫂嫂说的,那戏台子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红布,红布上有黑色大字写着:昭武元年云州云州城乞巧大赛。而这行字下面,还有“周记粮铺”“祥云楼”“汇丰琴行”等一些商家店名。 “也不是没有可能,祥云楼也上面呢!”皎皎道,祥云楼,那不就是梦杉姑姑的产业吗? 宋嘉然还要打趣,余光瞥到一行人进来,立刻止住了话头,“他们来了!” 几人瞬间将目光移了过去,不仅他们,几乎全场的人都看向了入口处。 走在最前面的人,不少人都认识,那是云州的知州林英轩,他身后的应该就是他的家眷,林夫人林梦杉都在其中。而他身旁的男人大家就更熟悉了,正是云州城的知府吴尚楠,他的身后,也是其家眷,吴可悦吴可馨都在其中。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2节 其余人也不用提,不是大家家主就是一些重要官员。 平日里,看到这么多大人物百姓们定会激动得不得了,此时他们也的确激动,但更多人看向的却不是这些大人物,而是他们身后的女眷。 美,实在是太美了! 尤其是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那位是张家姑娘吧?她身上的衣裳好好看!这样的款式我从未见过!” “站在知府大人身后的,是吴家姑娘吗?她今日就像仙子一样!她们的衣裳都是在哪定做的?”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人家穿的是什么,我们穿的又是什么,完全比不了啊!” 俗话说,人靠衣装。 以往,大家也都明白,自己普通的出身自然是无法与那些运气好一投胎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比的。可今日,来这乞巧大赛的女子,都是准备数月精心打扮而来的 ,她们就是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虽然出身一般,但学识教养也不差。1 但此时此刻,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对比对面这些姑娘们身上穿的,竟有些自愧形惭起来。 “果真是乞巧节,才能见到这般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景象!各位大人,各位千金的到来,令今日的乞巧大赛更副其名啊!”主持今日大赛的老头大笑道。 林英轩等人见自家孩子被夸赞,也与有荣焉,林知州谦虚道:“不过是靠外物装扮,不像今日敢来参赛的女子,皆是智勇双全、秀外慧中之人,这样的女子,才是我云州城女子表率!” 他作为一州之长,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分量。 不少原本有些丧气的女子听了这话,又豪生一股勇气,没错,她们也不差!今日敢报名参赛的,都是在七艺中有所长的女子,她们或许没有上好的家世,没有倾国倾色的容貌,也买不起好看的衣裳,但她们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凭借这一技之长,她们也能活得很好! “不愧是一州知州。”楼上,郑立晏眼露赞扬,短短几句话,既化解了官员女眷大出风头的不合适,又鼓舞了受到刺激失了信心的参赛人员,无形之中就避免了平民爆发对贵族的仇恨。 难怪能一路升官做到知州,这份洞察观色之能,绝非寻常人可比。 只看他身边的吴知府吴尚楠,他是在林知州说完这话后才反应了过来,才跟着附和就知道,他不如林英轩脑子灵活。 郑立晏在观察几位官员,宋嘉然却恶趣味地在看那群女眷中没有选择在花云涧定制衣服的那几位姑娘。 从进这道门起,她们的脸色就不大好看,等众人都在夸赞其他姑娘们好看时,她们更是面露嫉妒之色。吴可悦身边,应该是她的庶妹吧,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她捂着嘴笑,就听见林知州一行人被请去坐下,紧接着,主持的老头就宣布比赛开始了。 乞巧大赛共比七艺:乞巧、琴、棋、书、画、诗、礼六项,每一项都有标准的评判模式,不全因裁判的喜好来定。 今年的裁判,请的不是一些有名的世家夫人,就是往年的大赛胜者,又或者是在某一项上有着极深道行的人。只看裁判,还是比较公平的。 这七项比赛,是倒着来的,第一项,便是礼。 礼之一项,主要讲求的是:行之不乱、动之不忙、忙之不慌、急之不惧。 考察的方式总共是三个项目:头顶装满水的碗行走、烹茶、行礼。 三个项目中,主持人会随机增加一点意外,看参赛人员的表现。然后由裁判评出三项得分最高者,成为这一礼这一项的胜者。 本来宋嘉然还不太明白,为何要把“礼”这一项纳入大赛中,这普通百姓平日里也不用讲究这些啊?直到翻了原身记忆才明白,原来这每年的礼之一项的胜者,都可以被当地官府推选入宫中当宫女…… 她登时就懂了,这乞巧大赛的礼之一项,就是皇宫的宫女挑选大赛。 但不得不说,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家里有闺女进宫当宫女是件很荣耀的事。女孩子们自己也很愿意的,毕竟待在家里能不能吃饱都是个事,进了宫,虽然要伺候人,但每月还能有月钱呢!便是最低等的宫女,每月领的月钱寄回家里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更何况,万一有那运气好的,被宫中哪位贵人看上提拔了,那就真是飞黄腾达了!胆子大些的还会想,圣上才刚登基,年纪也不大,正是充盈后宫的时候…… 是以,礼这一项,报名的人还挺多的。 这一场主要的裁判是一位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听说是张家老太太的好友,特地请过来的。她也不愧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对各种礼仪规矩要求甚严,对待参赛的姑娘,就没几个给了好脸色。 直到最后,才选出了一个不错的,宣布她得胜后,那嬷嬷还把她叫到身边,细细问了几句话,就留着她在身侧一起看接下来的比赛了。 瞧着其他姑娘们羡慕地看着那姑娘,宋嘉然叹气,这也是乞巧大赛存在的另一种意义了:给了一些人一个改变自身阶级的机会。 礼之一项过了后,接着就是诗、画、书、棋、琴五项,这几项里,也就画这一项宋嘉然多关注了一会,不过却不尽她意。 幸而,那些特邀席位或者贵宾席位上的世家女眷,自持身份没有参赛,否则胜者很难从这些普通家庭的姑娘们中诞生。 后天的培养还是很重要的,世家女眷并不把这些才艺看得很重,但有着名师教导的她们,无论是理论上的掌握还是技术上的训练,都是那些姑娘们所没有的优势。 就比如,选择弹琵琶的那位姑娘,她弹的是《春生》,一首人尽皆知的琵琶曲,她琴艺纯熟,琴声丝滑富有感情,听众一听便知她肯定练了许久。 但像宋嘉然原身这种听惯了乐府琴姬弹琵琶的人,就会遗憾,若是她的琵琶材质再好一点,那她的琴声是不是就会更准一点?若是她弹的是一首孤曲,吸引的人是不是就会多一点? 可凭那姑娘的家庭,她哪里买得起名贵的琵琶,又从何处能得到孤本琴谱呢? 一时间,宋嘉然心里竟有一丝怅然,她知道,她那不分场合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获得琴之一项的胜者后,这位姑娘会何去何从?是被临仙楼的掌柜邀请去酒楼里做琴师,从此有了一份生计;还是被哪家夫人看中请回家去给家中的幼女教习?又或者,因为弹得一手好琵琶,“有幸”被哪家公子看中,抬回家做美妾? 宋嘉然有些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喝了一杯酒。 这种不高兴的情绪,直到最后乞巧一项,穿着素白衣裳的姑娘当场绣出了一幅双面美人月下赏月手帕时,达到了顶峰。 她看着台上的姑娘,斩钉截铁,“她,我要了!我要把她请到花云涧,让她做举世闻名的绣娘!”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三章 乞巧大赛结束后, 钟漓小心翼翼地揣着二十两银子离开。 景丽园的门口,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抱着腿蹲在墙角。 “阿沐、阿沁!”她轻轻走过去, 语气雀跃地叫着弟弟妹妹。 钟沐警惕地回头, 见是姐姐立刻展开笑颜,“阿姐!” 他的身边,妹妹钟沁扑到了钟漓的怀里,“阿姐, 你比赛结束啦?怎么样, 你是不是打败了所有人?” 钟漓抱着妹妹,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当然啦,阿姐这么厉害!而且, 阿姐不仅打败了所有人,还赢得二十两银子,阿沐阿沁,你们可以住在舅母家里了!” 然而钟沐钟沁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开心,钟沐低着头, 两只手紧紧地握着, 语气倔强, “阿姐, 我们不想住在舅母家里,我们想跟着你!” 钟沁抱着姐姐不撒手, 眼眶通红,“阿姐, 我们不分开好不好?” 钟漓摸着她的头, “阿沐, 阿沁, 阿姐知道你们舍不得阿姐,可是,只有在舅母家,你们晚上才能安稳的睡觉,才能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不上饭。”她挤出笑,“舅母虽然脾气差,但是,毕竟还有舅舅在,你们是他们的外甥,他们不会不管你们的!” “而且,有了这二十两,我们家欠舅母的钱也能还上了,她不会再对你们动辄打骂了。” “可是阿姐,我们真的想跟着你!”钟沐小嘴紧抿,努力憋住眼眶的泪。 “阿姐知道。”钟漓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只是,阿沐阿沁,阿姐现在没有能力……你们再等等阿姐好不好?阿姐今天得了乞巧大赛的第一名,以后肯定有很多人来找阿姐做绣活,等阿姐赚了钱,就把你们接到身边,就送阿沐去读书,好不好?” 兄妹俩只得点点头,哽咽道:“好!” 钟漓一手牵一个,“走,我们先去舅母家,把钱还了。” 她正要带着弟妹离开,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 “姑娘!姑娘你等等!” “你是?”钟漓警惕地护住弟妹,将两人拉到怀里。 水芹连忙解释,“姑娘别误会,是我家夫人让我先来喊住您,免得您先行离开了。” “你家夫人?” 水芹点点头,“我家夫人,是花云涧的东家,她想与您见上一面。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花云涧?钟漓心思微动,她当然知道花云涧,这些日子云州城最红火的服饰铺子。花云涧的东家?是那店里的掌柜吗?她找自己做什么?她暗暗猜测,许是看中了她的手艺,想让她去花云涧做绣娘? 钟漓垂下眼眸,她不会去的。 没等多久,一辆马车行驶到几人面前,水芹立刻道,“姑娘,请。” 钟漓看了一眼马车,从外表看,马车并不华丽,也没有挂哪家的牌子,显得并不出众。 “我弟弟妹妹……” “也一并上来吧。”马车中传出一道温和的年轻女声。 想来里面的就是那位东家了? 钟漓带着弟弟妹妹上了马车,撩开帘子,里面指坐着一位年轻妇人。 她不由一愣,花云涧的东家,竟这么年轻吗? “钟姑娘,还请和令弟令妹坐下?马车要行驶了。”说话的人,自然便是宋嘉然了。 她想要快点和钟漓见上一面,立刻让鹦鹉回府驾来马车,乞巧大赛结束后,为了见钟漓,她连郑立晏和皎皎都顾不上了,让两人先自行回了家。 钟漓依言带着弟妹坐下,也不乱看,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夫人找民女有何事?” 之前在二楼只能看个大概,这时离得近了,宋嘉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钟漓。 钟漓的五官属于比较英气的类型,因为未施粉黛,能看见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她身高不算矮,只是颇为瘦弱,脸色也苍白,瞧着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借着马车里的烛光,还能看清她发尾的枯黄。身上并无任何钗环,只穿着一件素白衣裳,领口袖口都起了毛边。 宋嘉然未开口,她就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这是一个穷困但坚持自身意志的人。宋嘉然想。 钟漓的身边,应是她的弟弟妹妹,大概八九岁的模样,上了马车后虽有些紧张,但并未四处打量,也不曾吵闹。他们身上的衣服上有许多补丁,脚上的鞋子还有破洞。 他们没有和钟漓住在一起,宋嘉然猜测,若是住在一起,钟漓不会让弟弟妹妹穿着破了洞的鞋子。 “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点心?”宋嘉然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出人意料。 她从马车的夹层里(实际上是空间仓库里)端出一盘枣泥糕。 她看向钟漓,“我与你谈话,令弟令妹干坐在一旁也无聊,不如吃点点心,这家糕点味道不错,小孩子会喜欢。” 她语气并无同情之意,仿佛就和她话里说的一样,只是怕两个孩子无聊。 自枣泥糕端出来后,车厢里便弥漫着一股点心的香味,这诱人的香味对于两个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的孩子来说极具有吸引力,但不管是钟沐还是钟沁,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竭力地遏制自己想要吞口水的欲望。 作为两人的姐姐,钟漓自然能感受到弟弟妹妹的渴望。她心里暗暗叹气,向宋嘉然致谢,“多谢夫人了。”她接过枣泥糕,递给弟妹,“你们吃吧。” 钟沐看看姐姐,又飞速看了一眼宋嘉然,终于没忍住接过了枣泥糕,从盘子里拿出一块递给妹妹,“阿沁,你先吃。” 钟沁捧着枣泥糕,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红枣的香甜滋味瞬间弥漫在口腔,她欢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见弟弟妹妹开心,钟漓内心酸涩不已,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次正色问宋嘉然,“夫人,您有事找我,直说吧。” 宋嘉然温柔的眼神从兄妹俩身上移到钟漓身上,“其实,我想说的,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想请你做花云涧的绣娘。” “你先别急着拒绝!”不等她开口,宋嘉然接着道,“我也知道,以你在刚刚大赛上展现出来的绣艺,你若是想,不会找不到绣楼,可我看你过得不算宽裕,那就只能是你自己不愿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3节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什么非得坚持的理由,但我还是想说说我能给你的待遇。” 她沉吟道:“花云涧即将要开展一项‘私人订制’的服务,虽然也是定做衣裳,但却并非是寻常的那种定做。今日知州大人知府大人家的女眷所穿的衣裳,你也看见了吧?她们身上的衣裳就是来自这项服务。我可以保证,以后花云涧的‘私人订制’将会引领整个大夏女子服饰的潮流。” “而你,若是答应了,我就将‘私人订制’交给你统管。”宋嘉然不是在开玩笑。她为什么急匆匆地来寻钟漓?自然是因为她在乞巧大赛上做展现的绣艺。 钟漓在大赛上的绣品是一张绣着“美人月下赏月”的双面绣帕,旁人都是为她的双面绣绣艺所惊奇,但她,却是被那帕子上的“美人”所吸引。 钟漓绣出来的“美人”,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剪影,那“美人”的服饰款式、颜色并非随意为之,而是精心构思过的! 从这张绣帕里,宋嘉然不仅看到了她高超的绣艺,还看到了她的设计天赋! 花云涧,只是宋嘉然计划里的第一步,她不会让花云涧牵扯她太多精力,但“私人订制”的项目想要一直运转,就必须要有一个懂得设计懂得搭配的人来提供源源不断的新创意。 宋嘉然一直在等,在等一个有天赋的人出现,她原本以为,也许还要找很久才能找到合适的人,谁能想到,却在今天的乞巧大赛上遇到了一个呢? 所以,对于钟漓,她势在必得。 “‘私人订制’的服务将会伴随着花云涧的壮大而一直存在,它将会成为花云涧的支柱,而作为统管这个项目的你,也能得到相应的提成。”她简单地给钟漓讲解了一下项目和提成的意思。 但钟漓依旧没有心动的神色,这些并不足以打动她。 宋嘉然继续道:“但是,统管这个项目,你不需要露面。接待那些客人,自会有专门的人去处理,你不需要和她们寒暄也不用让她们知道你是谁,你可以一直保持神秘,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钟漓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讶然。 “除此之外,我会为你们提供住宿。” “我们?”钟漓敏锐地抓住重点。 宋嘉然微笑,“没错,你们。难道你不想和你的弟弟妹妹住在一起吗?” 她抛下最大的诱饵,“我不仅可以为你们提供住宿,我还能将你弟弟送去读书。你应该,也是想让你自己的弟弟念书的吧?” 听到读书,钟沐连枣泥糕都忘记吃了,呆呆地望着宋嘉然。 不得不说,她提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能赚银子,不用露面,包吃包住,还送钟沐去念书,每一件都符合钟漓心中所想。 只是,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微哑,“夫人,即便您面前的,是罪臣之女,您也愿意开出这样的条件吗?” 罪臣之女,这是钟漓一生的痛,也是她贫困生活的根源。 以前,她的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她家境殷实,她也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姐,她还有弟弟妹妹,一家五口,日子过得也是安乐祥和。 可谁知道那么突然的,父亲被查出贪赃枉法,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押入了大牢。母亲为了争取一个探视的机会,变卖家产又向舅舅家中借了银子,可从大牢出来后便失魂落魄,当夜就在家中房梁上吊死了自己,而第二日,父亲也在牢中自杀。 人死罪消。 他们一夜之间,没了父母,成了孤儿。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钟漓根本就不信父亲会做出那些事!而父母的死,也处处透露着诡异。 无家可归的他们,为了活着,来到了住在云州城的舅家。 可钟漓舅家并非大户,而且舅舅软弱、舅母强势,舅母并不欢迎他们。钟漓无奈,只得留下弟妹在舅母家中,自己出来找活做,赚来的银子就用来还债,以期望舅母对弟弟妹妹好一点。 她有一手好绣艺,但也有自己的尊严,更没有忘记父亲的冤屈。因此,她并不想当绣娘,她无法想象,若是她成为了绣娘,在外抛头露面谋生的事传到了父亲的那些同僚耳朵里,她以前的那些朋友,会怎么看待她。 同时,她也想让钟沐继续念书。父亲说过,阿沐很聪明,若是一直念书,以后一定可以和他一样,成为大夏的官员。这是父亲的愿望,钟漓想帮他完成。 这些想法,想要实现太难了!云州城的确有绣楼找过她,但只要一听她想要带着弟弟妹妹就要拒绝,更别提知道她是罪臣之遗孤了。 罪臣的儿子,怎么能读书呢?没有人同意,甚至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在痴心妄想。 所以,其实她不愿意加入那些绣楼,也不全是因为骨子里的清高,也是无可奈何罢了。 她想,面前这位夫人,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拒绝吧? 却没想到,宋嘉然笑了。 是的,她笑了。听到她的笑声,钟漓睁开了眼。 见她靠在马车上,姿势优雅又慵懒,一双眼灿烂若星辰。她的红唇轻轻勾起,语气轻松。 “说起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呢,我也算是,罪臣家眷呢!” 宋嘉然笑着说道,“我既然敢提出这些待遇,就证明我能做到。你们是罪臣遗孤又如何?花云涧又不在乎这些。送你弟弟去读书的事,我也说到做到。毕竟,律令说的是,罪臣后代不许科考,可没说不让人读书啊。你弟弟还小,想要考科举,早说也得七八年的功夫,七八年的时间,你父亲的案子,说不定能有转机呢?” “便是没有,这么久的时间,也足够我运作了。” 她不担心钟漓的父亲是真的贪官,一来,父亲有罪不代表钟漓就是个坏人,他们兄妹三人,宋嘉然看重的也只是钟漓一个罢了。二来,七八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去调查钟漓父亲的案子了。若他不是贪官,那就帮人翻案,钟漓弟弟考科举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若他是,那就暗箱操作让钟漓弟弟能考科举,但不让他考上吧。 祸不及三代,宋嘉然可不信奉这个。如果钟漓父亲真的是贪官,那作为享受了他贪来的民脂民膏多年的子女,兄妹三人凭什么没有义务承担? 她压下心中各种想法,对着钟漓笑道:“钟姑娘,跟着我吧?” 作者有话说: 宋·老板·嘉然:小样儿,这还迷不死你? 第六十四章 (二更) 钟漓最终还是同意了。 宋嘉然让鹦鹉架着马车直接到了花云涧后头的宅子。 这宅子是之前雾娘租的, 专门给前段时间赶制衣裳的绣娘们居住。前几日,那十几件衣裳赶制完毕, 她就给那些绣娘放了假, 如今一个个都回家过节去了。 这宅子便空下来了。 “以后,你们便住在这吧。”宋嘉然带他们进屋,“这宅子不大,也尽够你们兄妹三人住了。” “明日我便让雾娘送些简单的家具还有衣裳过来。哦, ”她向钟漓解释, “雾娘, 就是花云涧的掌柜, 她,你还是得见的, 有什么事你只管找她便是。说起来,她还有个女儿,和你妹妹差不多大,若是有机会,两人可以做玩伴。” 钟漓看着这座小院子, 心里满是感慨。 她看向宋嘉然, “我的绣艺, 源自我母亲。我外祖母, 是宫中司制司出来的。”她是在解释她为何会习得高超的绣艺。 “难怪。但你年纪轻轻,便能学到这个地步, 也是天赋异常。”她见过的人里,女红方面, 这么有天赋的, 也就是一个皎皎, 一个她了。 想到皎皎, 宋嘉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哪一天可以让两人见上一面?这两人,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吧。 钟漓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夫人,我还想向您告天假,我得带着阿沐阿沁回一趟我舅舅家。” “没事,你明日和雾娘说一声就行。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多谢夫人,夫人慢走。”钟漓真诚感谢道。 “夫人慢走!”两个小孩也怯生生道。 宋嘉然朝她们笑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钟沐钟沁扑进钟漓的怀里,“阿姐,我们是不是不用分开了?” “阿姐,哥哥是不是可以去读书了?”钟沁开心问道。 钟漓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嗯!我们不用分开了,阿沐也可以继续读书了!” “太好啦!”两个孩子高兴地笑了起来,钟漓眼里也充满了笑意。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 回到家里,郑立晏和皎皎仍候着她。 “看你这一脸藏不住的喜色,看来是心想事成了?”郑立晏笑道。 宋嘉然昂起下巴,“我亲自出马,岂会不成?” 她看着皎皎,“以后就有人来帮你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前段时间,为了赶制那十几件衣裳,皎皎都没好好睡过觉。她执意邀请钟漓,也有给皎皎减轻负担的缘由。 皎皎有些不好意思,“以后有了钟姑娘,二楼就可以交给她负责了,嫂嫂,你给我的那一成股就收回去吧?”以后就不再那么需要她了,她怎么还好意思要那一成股呢? 宋嘉然直接拒绝,“不行,说好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即便你以后再也不给花云涧帮忙,这一成也是你的!你呢,就当做是嫂嫂给你攒的嫁妆好啦!” 她摸摸皎皎的头。 “没错,皎皎,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件事是我和你嫂嫂商量过的,已是定好了的。”郑立晏也宽慰她。 也不知是不是两世为人的缘故,皎皎的年纪和他们如今身子的年龄差不了几岁,但他们,是有些把皎皎当女儿养的心情的,总是有着一丝老父亲老母亲的心态。 见哥哥嫂嫂都这么说了,皎皎也不纠结了,屈膝行了个礼,娇俏笑道:“那皎皎就谢过哥哥嫂嫂了。”她动作故意放大,腰间挂着的粉紫色小玉葫芦上的小铃铛也叮当作响。 宋嘉然眼尖,“这是你今日新买的小玩意吗?还挺好看的。” 皎皎见小玉葫芦被提起,想起了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耳朵不由又染上了一层绯色,眼神也有些闪躲,“嗯,瞧着不错,便买下了……嫂嫂,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和哥哥了,我先回房了!” 她匆匆行礼提起裙摆离开两人屋子。 宋嘉然摸着下巴,“郑立晏,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郑立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健壮的胸肌随着他的动作撑开衣裳,“孩子嘛,长大了总要有点自己的秘密的,很正常。” 他从后面环住宋嘉然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嘴唇也贴在她耳朵边上,“你忙完了事业,又关心完了妹妹,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看看我了?今天可是七夕哎!”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朵上有些痒,宋嘉然不自觉歪头想躲开,却被郑立晏紧紧抱着,她笑道:“对啊,今天是七夕,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她想着先发制人。 谁知郑立晏早有准备,将她打横抱起,抬脚就往外走。 “呀!”宋嘉然搂住他的脖子,“外面有水芹他们呢,快放我下来!” “没事,我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回房了。”郑立晏让她安心,一路抱着她走到了后头的花园里。 游廊两边灯笼里的烛光悠悠跳动,两人的影子绰绰约约,交相映错。 “看,你的七夕礼物。”郑立晏轻声说道。 宋嘉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儿,不知什么时候矗立起一座红色的秋千,秋千两侧,种满了粉色的蔷薇。 粉色的蔷薇花墙倒映在宋嘉然的眼里,如同一片粉色星河。 这些日子忙于花云涧的事,她一直未曾踏足过花园,也不清楚郑立晏什么时候将她想要的秋千做好了,还特地移栽了这么多蔷薇花过来。 她声音有点哽咽,“郑立晏,我……谢谢你。” 郑立晏轻吻她的额头,“去坐坐,看看我做的秋千扎不扎实?”他抱着她走到秋千前,又将她放在秋千上,自己走到了秋千后面。 他轻轻一推,秋千就带着宋嘉然向前飞起,夜晚温热的风拂过脸颊,鼻尖似乎还有蔷薇花的香味。 宋嘉然开怀地笑出了声音。 月色正浓,喜鹊在空中织起鹊桥,祝福着无数相知相爱的恋人,清辉的月光里映着朵朵蔷薇,深爱的恋人在其中相依相偎。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4节 随着乞巧节那日那些世家大族之女的惊艳亮相,花云涧的服饰销量迎来了一波猛涨。之后的半个月里,各种定制几乎没有断过,但有心人也发现了,这些普通的定制衣裳虽然也精致,却仍比不上那日乞巧节上那些姑娘们所穿的衣裳。 有的人就提出了疑问,而花云涧也向外给出了解释,花云涧二楼的确有着一项名为‘私人订制’的定制服务,但这项服务并非是向所有人开放的,只有在花云涧的消费达到了一定的金额,被花云涧纳为了核心客户,才有资格获得这项服务。 这个消息一出,众说纷纭。 有的人认为花云涧的这项服务就是给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准备的,以后再也不会去花云涧买衣裳;有的人觉得你在人店里花的银子越多,人家给你奉上更好的服务也是应该的。 直到不知从哪流传出了一句话,“那些官家夫人小姐都乐意到花云涧买衣裳,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若是有机会得到了那‘私人订制’,那咱们也和官家夫人小姐们一样了!” 人人都会做幻想的梦,会向往着身份的改变,一时间,尤其是那些富商家的女眷,恨不得将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在花云涧里买了,只为消费的金额能让她们上一次二楼。 “东家,你这招,可太高了!”花云涧二楼里,雾娘激动地数着这两月个多月来的纯利润。 宋嘉然面色波澜不惊,心中却想法不断,她这一招,不过是学得上一世的那些奢侈品牌罢了。 “还有,放出话去,二楼的定制名额是有限的,每个月只出两个。”既然学了,也得把精髓学上。 雾娘也不质疑,顺从点头,“好!” 见她将银子点的差不多了,宋嘉然走了过去,“林掌柜那边的利润,就由你自己找时间送去吧。”她拨出两成银子。 “这一成,给店里每个伙计一人发十两银子,就作为这个季度给他们的奖银,剩下的,就留作店里的日常开销,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之前说好了等乞巧节过完,就好好犒劳店里的伙计们的,但犒劳什么都不如直接给银子的好。 一人十两,足够云州城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了。这也就是第一次发这么多,以后自然就不会了。 饶是如此,雾娘也很激动,“他们一定会很感谢东家的。”花云涧伙计的月钱结构和其他店铺不同,店里的伙计都是有提成的!这两个月来店里生意火爆,伙计们的月钱相比其他店的伙计,已经高了许多许多了,这一下子又有了十两银子的奖银,他们不知道得多高兴! 据雾娘了解到的,那些女工,有好几个如今的月钱比家里的丈夫要高得多,如今在家里,丈夫说的话已经不重要了,一家人都听女工的! “剩下的,你帮我装到箱子里,我带去钱庄兑换成银票。”这么多银子,她收进空间仓库得占好大一块位置呢!宋嘉然喜滋滋的,这么多银子,养猪场,可以开起来了! 森严的后宅里,女人沉着脸听着舒掌柜的禀报。 听到丽衣阁这个月的利润又下降了许多时,她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将桌上的东西摔到了地上。 “废物!我早说了让黄三加快速度,结果呢,这个时候知道了那花云涧背后之人的身份又有何用?若是早些知道,我也可以早做准备!如今丽衣阁损失惨重,我的申儿怎么办?” 舒掌柜战战兢兢,“夫人,那宋氏的夫君可是来自先平国公府,我们便是早知道了,也拼不过啊!”黄三也是趁着乞巧节那日,衙门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游灯会上,才有机会偷看到了档案,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花云涧的背后之人竟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还真是医圣宋家的人!她的夫君,更是前平国公府的三公子! “平国公府又如何?那平国公早就皇上罢黜了!他们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我申儿照样出身国公府,哪里比不得了?”女人破口大骂。 随即又颓然,“你说,我若是让老爷出手,是不是就能对付花云涧了?” 舒掌柜立刻组织,“夫人,不可啊!老爷此前也不知道丽衣阁与您的关系,若是被他发现了,难免……的身份不会暴露。而且,据小的打听到的,那宋氏,已经与林知州家里攀上了关系,夫人,咱们还是认栽吧。丽衣阁经营多年,如今就算比不过花云涧,也不会就此没落!” 女人哪里甘心,“那是为我的申儿准备的!”申儿这次好不容易来云州城了,她还想着找个机会告诉他,自己为他准备了一份产业! 她还想再说,却听门外一道急促的声音道:“夫人,姑娘来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一收,“行了,你回去吧。” 舒掌柜应了,立刻退了出去。他顺着游廊离开,经过拐角时,还能听见那侍女的招呼声。 “姑娘,姨娘正念叨你呢,快请进!” 第六十五章 手里有了银子, 宋嘉然的创业第二步也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郑立晏陪着她,去吴家村买下了一座山头以及山脚下那几十亩的地。 说来也挺有意思, 如今买一座山头和几十亩地的钱远不如在城里买一间铺子的价。由此可见, 此时农民的地位看似高,可日子过得却也一般。 买了地之后,宋嘉然也从普通商人一跃成为了土地主。土地主立刻张榜召集工人在山脚下建养猪场,首先就是将整座山围起来, 然后就是盖厂房。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 宋嘉然只能一边等着场地建造完成一边挑选合适的养猪场员工。 这里靠着吴家村, 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吴家村里挑选人。但村里的人思想都很淳朴, 大多数人都更愿意相信土地才能让他们吃饱肚子,放弃种地去成为一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养猪场的伙计, 谁也不敢尝试。 但看着告示上,养猪场给的待遇又的确不错,村民们心里又舍不得。听说这养猪场背后可是城里的富商,听说好些在城里做工的人也拿不到这么多月钱!他们心里也清楚,人家愿意第一波招工在吴家村, 那是他们占了地理位置之利。若要是以后养猪场发展的好了, 里头的伙计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那他们, 说不定也能进城了! 放弃还是搏一把?村民也有村民的智慧。 吴家村各家家里, 哪个不是有几个孩子的?留着老大在家里种地,把那老二幺儿送去不就行了?要是不靠谱, 大不了再回来种地,要是靠谱, 反正都是兄弟, 一个发达了自然会帮着别的兄弟。 于是, 暗中看着前来报名的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年轻男娃, 宋嘉然沉默了。 她只得安慰自己,青年人好啊,青年人思想灵活,又没什么城府,只要饭管饱,力气杠杠的,养猪场就是都得要这样鲜活的血液! 她就看着郑立晏在前头“面试”一个个小伙子,筛选出一个个健康的、强壮的、有朝气的少年。还别说,那一溜儿地站了一排朝气蓬勃的少年,还挺好看的。 宋嘉然正撑着下巴面带微笑眯着眼欣赏这一美景,就感觉身上一寒,抬眼望去,就见郑立晏别有深意地回头看着她。 “哎哟,水芹,我脑袋有些晕,快扶着我坐会儿!”她立刻装晕。 水芹还以为她真的不舒服,连忙扶着她坐下,“夫人,奴婢给您倒杯热茶吧?这几日刮起了秋风,也是该注意些了,可不能着凉。” 宋嘉然心虚地捧着茶碗,“你去前头和公子说一声,女工也可以招的。以后养猪场的打扫也不能马虎,男子总是要粗心一些的。若是有那好的,也可以做饲养工,待遇和男子一样。” “是。”水芹立刻往前头去了。 今日招的就是饲养工。 宋嘉然想的很清楚了,现阶段养猪场最需要的就是三类工种:巡逻工——值守山头和养猪场的;饲养工——饲养小猪崽的;清洁工——打扫养猪场卫生的。 还有一个核心工种她没算进去,那就是骟猪工。 骟猪是门技术活,只在吴家村找是不行的,招工范围得放在整个云州才行。得找那种年纪大些力气也大,最好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男子,然后和人签上违约费高昂的雇佣契约,然后开展岗前培训…… 总之,骟猪工还不急,慢慢找就是了。 招工的事情告一段落,等正式上工也得等养猪场那边建好了才行,夫妻俩就回了云州城。 养猪场的事正在踏入正轨,郑立晏帮着宋嘉然处理好了前期的事,后面的事就得让她自己来操办了,她不自己来也不行,郑立晏真没时间了。 他已经计划好了要参加科举,那学习也得跟上。 这已经九月了,离下次科举只有一年了,时间真的非常紧迫。几乎是回到云州城,他就把自己关在的书房里。 宋嘉然最初搬到空间仓库里的那几箱子圣贤书也起了重要作用。 毕竟是以前作为国公府公子的收藏,其中不乏名家批注,比起外面书店里卖的书,自然价值用处更大。而且,如今书店的书多数都是手抄的,贵且不说,还得适应不同人的字体。 那几箱子书的价值,加起来也有上千两银子了。 郑立晏要考科举,宋嘉然自然鼎力支持,读书上她是帮不了什么忙了,但生活上却能照顾周到。她就吩咐李大家的,“公子的吃食一定要仔细再仔细,每日的营养汤都得熬着,我给你的方子,里头的药都抓回来了吧?就用那个熬。” “夫人放心,老奴都记着呢!”李大家地忙道。 “嗯。”宋嘉然点头,那可是宋父给的方子,用来平心静神的,也有头清目明、调理身体之功效,最适合郑立晏这样的苦读人。 “对了,水芹,不是说有林家的贴子?”她想起了一事。 水芹从袖中拿出贴子,“是前几日就递来的。” 宋嘉然边走边看,这帖子是林梦杉给皎皎的,邀她去林家赏菊。金秋九月,也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 “姑娘一早就去了。”水芹笑道,“如今姑娘也交上了好友,夫人尽可放心了。” “可不是,也不知她在林府玩得怎么样?”宋嘉然也笑道。 林府,皎皎的心情还不错。 这次林梦杉递贴子不像上次那样谁都邀来了,只邀了几个玩得好的,像吴可悦张茜婷这样的,皎皎与她们相处得也很开心。吴可馨与曾慧也在,吴可馨是跟着她嫡姐来的,曾慧嘛,“她不来,得少一半乐子。”林梦杉是这么说的。 她曾经说过,曾慧这人,就是嘴上坏,且性子有些冲动,但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她们还是愿意和她相处的。 就像今日,曾慧见了皎皎,还是一副瞧不上她的模样,但见她因为看一盆菊花而落在后边时,冲着她喊,“还不快跟上!”语气虽说不上好,但也确实在提醒。 皎皎是有些不太能与这样性子的人处得来的,但她并不会因此就看地了曾慧。她记得嫂嫂曾经说过,千人千面,有的人性子文静,就喜欢性子活泼的人,这样的是互补;有的人性子文静,也喜欢性子文静的人,这样的是相宜。没有哪个不好哪个更好的说法,哪个都是正常的。 人与人相处,舒适最重要。 皎皎觉得,这些人里,她相处得最舒适的,是张茜婷。 她虽然最先认识的是林梦杉,林梦杉爽朗大方,对她很好,努力把她带进自己的交际圈,和人说话时也不会冷落了她,但皎皎也清楚,林梦杉与她交好,是有多种因素掺杂的。 而吴可悦,则纯粹是因为林梦杉的态度,所以对她很和善。 唯有张茜婷,第一次见面时,她虽然也和善,却只是出于自身的教养,态度上还是疏离的;后来出言帮她,同样是出于自身的教养——她是梦杉的好友,自然不能让梦杉带来的姑娘难堪,但帮她的背后,也实打实地表明了她是不介意皎皎“商人之女”的身份的。 而在今次的见面中,两人相比上次,更加熟悉了一点,但都没有过分热情。只是都安静的坐着,看着林梦杉吴可悦曾慧三人耍嘴皮子逗趣,然后在同一处,捂嘴轻笑。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发现对方也笑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后,皎皎心想。 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当林梦杉提出去玩投壶时,两人慢慢地走在了队伍最后头。 “皎皎今年十六了?”张茜婷轻声问她。 “嗯,上个月刚过的十六。”皎皎也轻声细语的。 张茜婷叹道,“我比你大半岁。皎皎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从观察到感兴趣到了解,多数的友情大约都是这么来的。两人互相交换着彼此的信息爱好,竟越聊越投机了起来。 直到前面人的步子一停。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这二位是?”林梦杉行礼问道。 来的人是林梦杉的两位哥哥,身边还带着两位陌生男子。 林大公子也给众女抱拳行礼,然后给妹妹介绍,“这两位是都城安国公府家的公子,适才先见了父亲,父亲让我带着他们去拜见祖母。” 安国公府? 国公府的名气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林大公子身边的男子一身青衫,面容清隽,就是瞧着有些冷漠,见了众女也目不斜视,只是轻微颔首,淡声道:“安国公府方二。” 他态度不算亲和,连名讳都不愿报上,但众人也不奇怪,毕竟是安国公府的公子嘛 。 而他身后的,应该就是另一位安国公府公子了,身量比他哥哥矮一些,相貌上也有些差距,不过一看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他的态度倒是比他哥哥好上不少,笑着抱拳行了个礼,“在下方申,在府中行三。” 众女立刻回礼,“方二公子好,方三公子好。” 外男外女见面到底不合适,林梦杉赶紧道:“那大哥二哥,你快带两位公子去见祖母吧!” 林大公子笑道:“行,那二位,请。” 众女见几人离开了,才开始了讨论,“刚刚那个方二公子,瞧着好生冷漠。”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5节 “方二公子,是不是就是那个安国公府的神童?十二岁考中童生,十五岁考中秀才,十八岁连中两元的那个方二?” “原来就是他啊!传说他差点就成为大夏最年轻的状元郎!难怪人家冷漠,这等人眼中哪瞧得上咱们?这也就是人家来了云州城,得到林知州家中拜访,咱们才有肩上一面的机会罢了!” “他那个弟弟倒是很亲和!” “人家比不上他哥哥,自然只能亲和了!好了好了不说了,说好的投壶呢?” 众人接着往投壶的地方走去。 张茜婷拉了拉身侧有些走神的皎皎,“皎皎?” “嗯?哦,走吧。”她回过神来,心里却仍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觉得,适才那方二走过她身边时,多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又忘记定时了qaq 第六十六章 (二更) 投壶源于射礼, 是后宅闺阁中常见的游戏之一。 后宅中的女眷,能有的玩乐不多, 年长一些的喜欢玩叶子牌;年纪小些的, 投壶就很适合她们。 张茜婷喜静,不怎么爱动,便主动提出做中者。 吴可悦手指绕着头发,打趣道:“张姐姐又要躲懒了。” 张茜婷闻言只笑道:“我投壶的技术你们是知道的, 就不惹你们笑了。” 侍女们已经将没有开封的箭头和壶准备好了。 由于只是她们几个在家里玩, 投壶的规则也很简单, 十支箭矢, 谁投进壶中最多,谁就获胜。 “咱们今日玩点不一样的如何?”林梦杉狡黠笑道。 曾慧立刻看向她, “说吧,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我的想法呢,就是咱们不设彩头,但是,输了的人, 就独自一人去湖对岸的石桥下捡五颗石子回来。怎么样?” “以前都是给获胜的人奖励, 今次却是惩罚输了的人。这玩法不错, 我同意!”吴可悦立刻支持。 其他人也都表示没问题。 除去张茜婷做中者, 一共六个人,顺序就按抽纸签决定。 皎皎随意抽了一张, 一看,她是第三个。 第一个投壶的便是曾慧。 她在做准备, 其他人就站在一旁看, 林梦杉站在皎皎身侧, 压顶声音问她, “你投壶技术怎么样?” 皎皎回她,“看运气。”她说的是事实,投壶她玩的次数不多,技术一般,基本都是看运气,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得个好名次,运气差的时候,一矢不进。 林梦杉一愣,观她表情不似在说笑,只能表示祝愿,“希望你今日运气不错吧。” 曾慧技术不错,十支箭投进了八个,顿时眉飞色彩,“可惜今日没有彩头了,否则一定是我的!” 下一个就是林梦杉,闻言便道:“可不就是防着你特意改了玩法!” 众人皆笑。 林梦杉只比曾慧少一个。 接下来就是皎皎了。 她接过箭,站到规定的位置上。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宽袖的裙衫,若是要投箭,手臂得抬起来,这袖子就有些不方便,她只得用另一只手拉住袖口。 她脚尖微微踮起,身体向上使劲,但身上挂着的香囊玉饰。头发上的珠钗却没有任何摇晃,便是她腰间那小玉葫芦上的铃铛都没有摇响。 “叮当!”箭矢掉在了壶外侧。 但众女都没有任何嗤笑的意思,而是仍沉浸在她刚刚优雅的姿态里。 她们这时才发现,郑皎的仪态竟然这般好!比之林梦杉张茜婷更甚! 一个商家之女,竟会有这样的仪态吗?有人在心里嘀咕。 皎皎不知她们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也只会在心里感叹,她幼时学习礼仪规矩之时,教她和几个姐姐的教养嬷嬷可是从宫里老太妃身边出来的,投壶之时“珠钗不动”已经是寻常的难度了,还有什么“跪坐两个时辰脊背不弯”“遇虫鼠时怕而不动不叫”等。跑动之时?高门贵族之女岂可跑动?再激动也得守着规矩。 她认真地继续投壶,只是今日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十支箭,她投进了两支。 等所有人都投完后,张茜婷统计,果然,最后一名是皎皎。 “那就麻烦郑姑娘去湖对面捡五颗石子啦!”吴可馨笑着说道,她只投进了三支,差点要捡石子的就是她了。 皎皎面色不变,“既是我输了,自然该遵守规矩。那我就先去了。” 她朝众女微微一笑,转身往湖对岸走去。 林府的后花园里,有一个小湖,湖上横跨着一座石拱桥,构成了林府的美景之一。 她们玩投壶的地方,就在湖岸一侧,要去湖对面,就得经过石桥,但是这两日石桥检修,封了两端入口,想要去对岸,只得沿着湖岸走,这路程并不短。一来一回,说不得就得出汗。这个惩罚的难处,就是在这儿了。 没有人带着,皎皎只能凭自己的记忆走,她心中没有输家的懊恼,一路欣赏着湖中风光,心情倒也颇好。尤其是林府景色不错,她边看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对岸。 惩罚要求是捡石拱桥底下的石子。 那桥底下,还有一截沙地,上面有许多小石子。皎皎自岸边走了下去,这块地有些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好在没有意外发生。 随意捡了五颗石子,放进帕子里包好,她正要转身,脚下却一滑。 眼瞧着就要栽进湖里,皎皎闭上了眼睛:这岸边的湖水浅,她顶多打湿衣裳,倒不至于淹水,只是不知道梦杉屋子里有没有合适她的衣裳……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皎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揽住。她惊慌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硬的脸。 方家二公子? 被扶着站好,皎皎慌乱地想要感谢,正要出声,对面的男人却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轻微摇了摇头。 皎皎下意识将话咽了回去。 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证明了她的猜测,方家二公子刚才是在示意她禁声。 只是……她白嫩的耳朵上渐渐染上一层绯色,脸上也多了红晕。 方二的手并没有真正碰触到她的脸,两者之间的距离还隔着几毫,刚才救她时,虽搂住了她的腰,却也在她站好后很快放开。可见,这人并非趁人之危贪图女色之人,而是单纯地碰见她意外跌倒,出手帮了一下——虽然也有可能,是不想她跌倒的声音惊扰到外面说话的人。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寻我?要是被我二哥发现了怎么办?” “公子别担心,老奴敢来寻您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我与这林家夫人身边侍女是姻亲,这次借着来看望她的名义进的林府。公子,姨娘得知您今日要来林府,特地派奴婢来相见的……” 那两人还在说话,皎皎却根本无心听,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只手上。 它横放在自己脸前,只要一垂眸便能看见,距离之近,可以看清它小指上每一处关节。 面前的手很修长,是细白但不缺力量的那种,她还看见,在小指最外这一侧,第一节 与第二节之间,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若不是距离这么近,一定发现不了。她还能看见,他的小指腹上甚至还有点薄茧,推想其他手指应该也有。 呸呸呸,她在想些什么? 她的脑海里,怎么能想一个男人的手呢? “你也说了,她是姨娘,她如今已是别人的姨娘,还来找我做什么?” “公子,您这般说话,那可真是伤了姨娘的心了!姨娘为何来云州,为的是谁,你当真不知吗?公子,姨娘知道,这些年你在府里过得定不如意,但姨娘这些年又何曾如意呢?” “公子,您看看,这些可都是姨娘这些年为您积攒的!” 方逾本来在认真地听着外面的人说话,却觉得周身的温度越来越热。 温热的呼吸从掌心沿着血液蔓延至心脏,他的眼神,也从盯着外面移到了身前的姑娘上。 他之前便认了出来,这是游灯会上的那个有缘人。她的腰间还挂着那个粉紫色的小玉葫芦。他当时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着,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玉葫芦啊,所以才会随身带着。 适才他偶然碰见庶弟与这林府侍女模样的人说话,本以为他又犯了在都城时的坏毛病,想出言阻止,却听到那侍女道:“公子,二公子没在此处吧?” 认识方申,也认识他。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来林府。 方逾心里奇怪,便没有出声,而是跟着他们来到此处,并趁他们不注意时拐到了这石桥底下,谁知竟恰好看见了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揽住了她的腰,那种柔软的触感到现在还停留在他的指尖。 方逾垂下眼眸,他比她高出许多,能清晰地看见她发顶的发旋,小小的,让人忍不住想按住。 她的额头很光洁,睫毛很长,一闪一闪的。翘挺的鼻子和嘴唇就在他的掌下…… 他没有忽视她脸上的红晕和耳朵上的绯红,按照他一贯遵守的君子之道,他该放下手并且与她保持一点距离才是。 但不知道为何,他不太想这么做。 “……她以为,她给我这么多银子,就能弥补她当年抛下我的过错吗?” “公子,姨娘当年也是逼不得已的呀!” “我不想知道缘由!我好好做我的安国公府公子,她好好做她的知府姨娘,互不相干!行了,我二哥生性谨慎,最近又管我管得严,我这么没露面,他定会找我。我走了。” “公子!”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逾再没有理由。 比他的手退得更快的是皎皎的脚。 几乎是两人刚走,皎皎就往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多谢公子相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逾站在原地,放下的手慢慢握紧,目光盯着皎皎的背影,良久,才从另一侧离开。 作者有话说: 你们怎么都这么厉害??这就被猜出来了呜呜呜 第六十七章 “你怎么用了这么久才回来?”皎皎走回投壶处, 林梦杉立刻迎上来问道。 皎皎心跳如雷,随意编了个理由:“有些不识路, 多耽搁了会。”她不由庆幸, 因着角度的原因,几人所在的地方是看不到对岸石桥底下的情形的。 林梦杉见她安全回来也放下了心,玩笑道,“你要是再不回来, 我们便要去找你了 !这也就是我家不大, 若是再大些, 你岂不是要迷路?”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6节 皎皎不好意思地笑, 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帕子摊开,里面五颗石子露了出来。 林梦杉拈起一颗, “这石子上的沙地,的确是石桥底下的没错。” 如此,她的惩罚任务也就完成了。 众女又说了会话,眼见时辰也不早了,纷纷起身告辞。 林梦杉送她们出去, 在林家大门处, 恰恰又遇见了林家两位公子与那方家两位公子, 瞧着也是送客。 众人又是一阵见礼, 皎皎自看见了方逾后便低着头,直至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动后, 她还是没忍住,掀开了窗帘一角, 目光所至之处, 那人也刚好看向了她。 一瞬间, 皎皎觉着脸上烫极了, 连忙放下了帘子。 “姑娘?”水莲不解问她。 皎皎摇头,“无事。”她只不过,心乱了片刻。 已至深秋,天气越来越冷,花云涧早已卖起了冬装,郑府里的碳炉也烧了起来。 云州的地理位置与中州的纬度差不多,季节变化上基本一致,只不过都城的宅院基本都有暖阁,云州城里却不怎么兴这个,而是多在屋里搭个暖炕。 郑府里也有,只是宋嘉然有点不太适应。 暖炕这东西吧,暖和是暖和,就是躺久了,有些烧得慌。可是等入了冬,那呼出的空气都是冷的,尤其是到了夜里,不睡暖炕又扛不住,但睡久了,宋嘉然又容易上火。 她就琢磨着,把内室改成都城宅院里那样的暖阁,就是把原本的墙改成火墙,这样,等在炭口加热时,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了。 这事也不难,云州城里就有工匠会,于是她大手一挥,把家里的几个卧室都改了。 第一个改的就是她和郑立晏的卧室,改造期间自然是无法住人的,于是晚上郑立晏就睡在书房,她就睡在皎皎房里,等他们的卧室改完了,郑立晏还是睡书房,皎皎便和她睡在一起。 等家里的所有卧室改完,已经到了十月底了。 酣畅淋漓后,宋嘉然窝在郑立晏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你是说,明日程将军和那方公子都要来家里?” “嗯,”郑立晏一副餍足模样,“老程剿匪归来,即将回京,便派人送了信来,说回京之前,在与我聚一聚。方逾也顺便来看看我的进度。” “真没想到,你和老程之间相差十余岁,他却能与你成为好友。既然是来做客,那明日我便让李妈妈去买点好酒好菜,对了,可要让皎皎与他们见上一面?怎么说也是家里难得的客人。” 郑立晏沉吟半晌,“见见吧,老程孩子都有几个了,方逾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见见也无妨。” 也不知是屋里太暖和还是身上太累,宋嘉然眼皮子越来越重,“说起来,皎皎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有心事的样子……” 郑立晏还等着她继续说呢,结果一低头,人已经睡着了。 这可真是……他笑着摇摇头,将人环进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宋嘉然就和李大家的说了今日府里有客人要来,让她去买菜时多买一点。 李大家的手艺好,平常厨房里的事基本上都是她管着,宋嘉然从不插手,顶多突发奇想想吃点什么,才会让水芹去说一声,基本上要么当时要么下一顿,宋嘉然就能吃上了。 而李大家的自从揽了买菜的伙计,熟悉了这云州城大大小小的菜场菜贩后,成功地激发了中老年妇女们的爱好之一——八卦。 水芹水莲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等李大家的买完菜回来,她们去帮忙择菜的时候,听她说云州城里又发生了哪些事,若是遇上了有趣的,两人还会讲给自己主子听。 今日正巧,李大家的买完菜回来时,宋嘉然刚给郑立晏送了汤婆子,从书房里出来。 水芹上前帮着提菜,边问道:“李妈妈,今日云州城里又有什么新鲜事啊?” 她一提这个,李大家的眼里就迸发出了惊人的神采。上一世也在瓜地里当过猹的宋嘉然立刻看出来,李妈妈今日绝对是吃到大瓜了。 果然,李大家的唾沫星子都快飞起来,“今日出了好大个新鲜事儿!吴知府知道吧?就是云州城的知府,他后院里的一个姨娘,被赶出来了!光天化日的,身上衣裳都没留一件,就被那正头夫人一棍子打出来了!说是偷人,被捉奸在床了!” “那男的你知道是谁不?就是那丽衣阁的舒掌柜!” 她激动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今日早上,那丽衣阁都被知府大人家中的家丁给砸得稀巴烂了!那场景,可热闹了!” 吴知府?那不就是吴尚楠吗?宋嘉然还记得林泉淼曾说过,此人为官还是很不错的,此前东赤军攻城时还英勇抗敌来着。他家中的姨娘怎么会…… 李大家的还在说着,“如今传得可邪乎了!说那个姨娘,是狐媚子变的,在跟吴知府之前,就和别的男人生过一个儿子,如今都十七八岁了!还有人说,那儿子就是舒掌柜的,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姨娘被赶出来后,被一个青年人带走了,送到了丽衣阁去了!” 水芹听得咂舌,“那姨娘有没有跟过人,吴知府还能不清楚吗?” “可不是嘛!”李大家的在宋家也是听惯了各府阴司的,“那吴夫人说是亲眼撞见了那个姨娘和舒掌柜偷情,可她一个正头夫人,没事往一个妾的院子里去做什么?说不定啊,就是她使的计策想将人赶出去也说不准呢!” 这就越说越没谱了,宋嘉然赶紧打断,“你们听闲话没事,可不能随便乱传闲话!” 两人表情一收,李大家的忙道:“夫人放心,老奴晓得的,定不会在外头乱说,坏了公子夫人的声誉。” “那夫人,老奴先去备菜了!” 水芹也道,“那奴婢去帮李妈妈。”她一看就是还想听细节,宋嘉然也没拦着,她一贯不在意这些的。 若不是身份限制了她,她也是想听听细节的…… 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个瓜呢,就听鹦鹉来报,程将军和方公子来了。 两人自是先去找郑立晏。 “郑老弟,给,只是你老哥我猎的虎皮,送你了!1”程巨鼎一进书房,就丢给郑立晏一大团东西。 听了他的话,郑立晏脸上大变,直到他又大笑:“哈哈哈哈,放心吧,洗过晒干了的,上面没半点血迹!” 郑立晏这才放下心来,仔细看那虎皮,毛发光滑柔软。 “多谢程大哥了!”他邀请两人坐下,“程大哥剿匪的情况如何?” “我老程出马,自然将那些山匪给一网打尽了!如今他们的头头都被绑了起来,等着和我一起回都城判刑呢!”他得意地摸着胡子,瞅见边上坐得端端正正的方逾又道:“方小子这次也出了不少力。” “都是方二应该做的。”方逾一本正经道。 程巨鼎翻了个白眼,向郑立晏吐槽道,“你别看这小子这会这么正经,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呢!” “我老程打土匪,那就是拿着枪往上冲就完事了!可这小子,尽是想些阴招,你知道他多狠吗?在攻打大河山的大河寨时,他竟然提出了放火烧寨的法子,把那些土匪都给逼了出来,人还掉着眼泪流着鼻涕呢,就被他提前布置好的网给一股脑吊起来了!”2 方逾听他贬低自己,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可程将军也得承认,我这法子,使我军战士不伤一丝一毫,就抓住了那窝山匪。我这属于兵法之计。” 他看向郑立晏,“郑兄也觉得我这法子不好吗?” 郑立晏摇头,“方贤弟是为了最小化我军伤亡,自然是好的。” 程巨鼎虎眼瞪他。 “不过,关于放火烧寨,我个人有些想法,方贤弟只听听就是了。据我所知,大河山上草木众多,其中珍贵的楠木、鸡翅木等树种也有不少,还不乏一些稀有的草药,若是火势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很可能这山上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程巨鼎边听边点头。 “而且,我曾听岳父说过,这物品燃烧过后的烟雾,吸收多了会对人体有害,尤其伤肺,大河山下有不少村落,那山火在其村落上空盘旋,未免不对那些村民们产生危害。”他没说得太严重,“方贤弟,这些只是出于我个人的想法罢了。” “是吧方家小子,我就说你这法子缺德吧?”程巨鼎又支棱起来了。 方逾听完郑立晏的话,垂眸沉思许久,无视了程巨鼎的阴阳怪气,对着郑立晏鞠了一躬,“郑兄良言,对定循启发颇大,应得定循一拜。” “此前我自以为读书渊博,还曾小有得意,今日才知,我虽读得书多,却少了几分仁爱之心。若要为人父母官,若无爱子之意,又怎能真正为百姓着想,思百姓所需,解百姓之难?郑兄虽还未曾金榜题名,却已有大官之德。” 郑立晏笑道,“方贤弟这话就折煞我了。” 几人又笑着说起了别的事,程巨鼎和方逾完全是两种人,两人若单独在一起,那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有了个郑立晏在,他既能接住程巨鼎的浑话,也能与方逾对答,一时间,书房气氛甚好。 直到快到午膳时分,宋嘉然敲响了书房的门。 “便是谈得在高兴,也得把肚子填饱才行。”她带着皎皎走了进去。 屋内的人都看了过去,抬头的方逾看到宋嘉然身后的皎皎一愣,她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1偷猎打猎饲养贩卖野生动物是违法的!!!本文为古代架空背景,该情节只为剧情服务,绝不提倡伤害野生动物!!! 2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保护大自然,人人有责!!! 第六十八章 (二更) 出神的何止是方逾一人, 皎皎也是来之前,才知道, 原来哥哥交好的那个方公子就是安国公府的那个方二公子。 嫂嫂说要带她去见一下程将军和方公子时, 她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意乱,甚至在那一瞬间迸发出要不要去换身衣裳的念头。 好在这想法被她的理智劝住了。不过是见见哥哥的好友,她有什么好紧张的,她与那人……也不过见了一次而已。 可此时, 见他的目光顿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就仿佛被羽毛拂过, 莫名跳了一下。 还好, 她听见哥哥道:“这是内人,这位是舍妹。” 皎皎立刻行礼。 “弟妹好久不见!哈哈哈哈, 妹子也好!上次见面时太过匆匆,只记得那时弟妹的英勇事迹,倒不曾仔细打量,今日一见,弟妹也并不像郑老弟你说的那般威武啊!郑老弟, 你还是夸张了哈!”程巨鼎大笑着朝郑立晏挤眉弄眼。 他说的英勇事迹自是杀蛇一事, 宋嘉然并不觉得有什么 , 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开玩笑道:“原来夫君在外竟是这般形容我的么?英勇威武?”她眼神打趣意味十足。 郑立晏连忙圆场, “夫人在我心里一向是巾帼不让须眉,虽为女子, 却丝毫不比男子差,我与程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对吧程大哥?”他不着痕迹地捅捅程巨鼎的胳膊。 程巨鼎立刻反应过来, “啊……是!没错!弟妹这样的才是女子表率啊!就和我家那婆娘……不是, 我家夫人一样!于内持家有方, 在外大杀四方!额……”怎么感觉越说越奇怪呢,接到郑立晏暗示的眼神,程巨鼎止住了话头。 方逾在此时开了口,“郑兄经常夸赞嫂夫人蕙心兰质,有刘玑之德、顺姬之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郑姑娘也是不愧为郑兄的妹妹,温婉柔德,礼淑天成。” 瞧瞧,人家多会夸人啊!那刘玑是三百多年前的妇人,在丈夫战死后独自奉养双亲抚养儿女,最后儿子成了一朝宰相,她也被封为了一品夫人,是多年来妇女的典范之一。而那顺姬,原是前朝的高门之女,父亲被政敌污讦,满门抄斩,她侥幸逃脱流落烟花之地,凭借自身智慧最后给家里洗清了冤屈,还建立了当时最大的女子书院,也是妇女典范之一。 被人这么夸,心里总归是高兴的,宋嘉然立刻对这方逾的印象好了不少。 皎皎更是红了耳朵。 “知晓二位今日要来,特地准备了一桌好菜,听夫君说,程将军素爱临仙楼的酒,我已派家中小厮前去买回来了,不知将军和方公子可否赏脸用饭?”她知道老程为人,自然不会和他计较,于是笑着邀请。 程巨鼎忙道:“若是郑老弟邀请,我还真不一定答应,但是弟妹请的,便是腆着脸我也要赖着吃这顿饭!” “那诸位,请吧!”郑立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两位客人先行出去。 他跟在后面,路过宋嘉然时,偷偷捏了下她的手。 这人!宋嘉然压住笑意,面不改色地跟了上去。 饭桌设在了正厅,皎皎毕竟未曾婚嫁,又有方逾这个未曾订婚的外男在,还是摆了两桌,中间用珠帘隔开,这样既守了规矩,也不妨碍说话。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郑立晏和方逾只是浅酌,程巨鼎却是喝了个海量,喝到一半,还抱着郑立晏哭诉,“马上就要回去了,又要见到我家那婆娘了!三个多月未归家,也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折磨我的法子!郑老弟啊,哥哥心里苦啊!” 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不过我已经收到了消息,我那婆娘怀孕了!孩子都四个多月了!哈哈哈哈她还一直瞒着不让人告诉我,就等着我回去吓一跳,没想到老子这么聪明,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哈哈哈!”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家婆娘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怀上呢!郑老弟,你说老哥我是不是厉害!哎呀,我呀就希望她这次生个姑娘,老子不想要儿子了啊!老弟啊,我家那婆娘不容易啊……” 眼见着程巨鼎越说越没边,不适合皎皎听了,她立刻朝着郑立晏使眼色。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7节 郑立晏将人驾了起来,“程大哥,你喝醉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谁说我醉了?老子没醉!”他还顺手抄了个酒坛子。 宋嘉然走在最前面,去招呼鹦鹉把马车驾到大门前。 郑立晏架着程巨鼎跟在后头,方逾和皎皎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最后。 “那日我之所以偷听,是疑惑我庶弟为何会认识林府的人。”方逾突然出声,“后来调查得知,生我庶弟的姨娘当年假死离开公府,来到了云州。” 皎皎正注意着前方郑立晏的脚下呢,她怕程将军动作太大,连累得哥哥跌倒。突然听到身侧方逾这话,吓了一跳。 她却不敢多言,也不明白为什么方逾要向她解释。 “那姨娘来到云州后,又嫁给了一人为妾,说起来,她后生的女儿,你应该也认识,正是那吴知府的庶女。” 她认识?吴知府的庶女? “吴可馨?”皎皎问道。 方逾点头,“本来 ,那姨娘既然自己决定离开,便是再见到,我也应当做不知情。可谁知,她却心藏奸祸,想蛊惑我庶弟。我庶弟生性顽劣,也就是这几年,在我母亲教导下有了不少改变,我岂能容她又用银钱带歪了我庶弟的性子。所以,我将这事告知了吴家夫人。” 皎皎心中讶异,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郑鹏也是有妾室的,以前在平国公府,她虽然住在老太太院子里,也没少听说吴氏与那两个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吴可悦出门在外都会带着吴可馨,可见那姨娘在吴家后宅也是有地位的,吴家夫人定看不惯她。 方逾将她过往的事捅给了吴家夫人,这不就是直接给吴家夫人送上了那姨娘的把柄吗? 虽然不知道吴家夫人会如何操作,但皎皎觉得,那姨娘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由转头看了方逾一眼。这人的手段,也忒强硬了。 方逾却将话题一转,“此前不知姑娘原是郑兄之妹,多有唐突,还望姑娘海涵。” “方公子说笑了,上次还多亏了方公子相救,否则我跌入湖中,便在林府出丑了。”她声音很小,深怕前方哥哥听到两人的对话。 方逾抿唇,“在下指的是,七夕那晚的事。” 七夕那晚?皎皎疑惑转头看他,冷硬的下颌角、紧抿的唇,电光火石之间,皎皎脑海里瞬间想起了一些画面。 她有些不敢相信,语气里充满猜测,“小玉葫芦?” 方逾点头,“正是。” 皎皎的眸子瞬间睁大,怎么会这般巧?原以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曾想之后他们又有这数次相见! 乞巧节,姻缘灯,有缘人,小玉葫芦……小玉葫芦! 小玉葫芦还在她身上挂着呢! 皎皎下意识就捂住了腰侧。 方逾眼里不自觉溢出笑意。 皎皎看见了,有些结巴道:“我……我就是觉得这个与我今日的衣裳相配……”话一出口她就想收回,她今日的衣裳与上次去林府穿的衣裳颜色差别甚大,若这次是因为相配,那日为何也戴着? 她动了动嘴唇,想为自己辩解,可情急之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逾侧垂着头,见她樱樱红唇微张,不由想起了那日石桥底下,那日他的手指覆盖住她的口鼻,只能看见她的额头与眼睛,温热的呼吸吐在手心时,他脑海里也曾闪过一丝念头:不知掌下的唇是什么样的。 今日,却是看清了。 他没发觉自己喉结涌动了一下,注意到她的窘迫,便道:“的确甚配。” 皎皎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拆穿,她就能不尴尬。 大门近在眼前,郑立晏已经在扶着程巨鼎往马车上走。 皎皎跨过门槛时,又听见了身侧男人的声音,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毕竟价值二两银子。” 皎皎的脸瞬间爆红。 她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大步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向郑立晏宋嘉然告辞,“郑兄,今日多有叨扰。此后你与嫂夫人若是回都城,在下一定盛情款待。” 郑立晏笑道,“会有机会的,你给我的那些读书心得,我都好好看着呢,若是有幸金榜题名,自会在都城相见!” 方逾点头,又越过他看了皎皎一眼。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升起了一丝恶趣味,说了那句调侃的话,这实在不复他以往的风度。 他垂下眼眸,“郑兄,告辞了。” 郑立晏宋嘉然目送马车远去,再回头时,只见到皎皎匆匆回府的背影,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郑立晏摇头笑道,下一秒却感到腰间一痛。 “英勇威武?大杀四方?嗯?”宋嘉然死死掐住他腰间的软肉,“原来你在外,就是这般宣传我的啊,郑立晏?” 郑立晏表情扭曲,立刻求饶,“夫人,娘子,我错了!我那不是当时为了借口拒绝老程吗?”其实他皮糙肉厚的,宋嘉然这点力气根本算不上疼,但他故意装出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 男人嘛,就是得哄老婆开心! “哼。”宋嘉然心里也清楚,将手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怎么了?”郑立晏担心问道,不会真生气了吧? 宋嘉然抬起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郑立晏,我有些晕……”话音未落,人倒在了郑立晏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九章 睁开眼, 是熟悉的床帘,宋嘉然眨了眨眼,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 可是, 怎么会晕倒呢? 前段时间一直吃着调养身体的药,她每日都觉得自己精神得很。而且,宋家医馆的人,每个月都会来给她和郑立晏把脉, 上次大夫来的时候也没见他说自己身子出了什么毛病啊? 等等, 宋嘉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能。 她不会是…… 仔细回忆最近几次与郑立晏同房, 好吧, 的确有一两次没做措施。 对于怀孕这件事,夫妻俩并没有什么抵抗心理, 反正如今宋嘉然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个人的年纪也够,就抱着怀了就生的念头,是以在做那事时就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次次都做防护措施。 但他们以为,怎么也得个小半年功夫吧, 怎么这么快就…… 宋嘉然慢慢坐了起来。 她一动, 坐在榻上的郑立晏就走了过来。 “醒了?”郑立晏的声音温柔得出奇。 宋嘉然心里更加确定了。 郑立晏两手握住她的手, “嘉然, 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两人异口同声。 郑立晏一愣,随即笑道:“嗯, 你晕倒后,我让人请了孙大夫来, 他说, 有一个多月了。上次来给你把脉时, 其实已经有所察觉了, 但那时许是月份太小,他也摸不准,就什么也没说。” 这也是正常事,大夫总是谨慎的,宋嘉然又是主家身份,没确定的事人是不敢言语的。 宋嘉然苦笑,“会不会怀得早了点?” 郑立晏将她抱入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安抚,“怎么会?你想啊,现在一个多月,出生的时候大概是六月底七月初,正好在秋闱的前两月,我还能伺候你把月子做完。要是我高中了呢,那就说明祂是个小福星 ,出生了就有个当官的父亲;要是我落榜了,正好可以陪着他长大。” “我觉着,时机正好呢!” 宋嘉然闻言笑了出来,脑袋蹭着他的脖颈,“那请问,你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了吗?” “当然。”郑立晏毫不迟疑,“我早就梦想这一天了,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 “可是怀孕的女人会很可怕的!我会变得越来越敏感,动不动就生气难过,你稍稍做得不对我就会冲你撒气,甚至连胃口都会变得很挑剔,说不定半夜三更就闹着要吃十里外的小吃!你能受得了吗?” 宋嘉然想起了前世看的那些女人怀孕后的视频。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身体上的难受,而是心理上的难受。孕妇的情绪敏感,可能会因为丈夫一个很小的举动就想东想西,时间久了,一开始愿意哄着的丈夫也不耐烦了,没有了倾诉与发泄的对象,孕妇很容易就会得产前抑郁症。 至于产后……宋嘉然更是不敢想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郑立晏思考了很久,才给了她答复,他并没有一口笃定自己会做得很好。 “我也没有做父亲的经历,更不曾陪着一个人一起走完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嘉然,我很想向你保证,你怀孕的这段时间,我一定做什么都顺着你的情绪照顾你的感受。可是,我又想啊,为什么,一定是在你怀孕的时候这样保证呢?” “我爱你,应该是永远的事,从确定心意,到我们死亡。这份爱,并不会因为你怀了我的孩子多了所谓的感动而变得具现,在孕期,我对你好,那是因为你的身体正在承受巨大的负担,是我在心疼你,所以想要为你多做一点什么,即使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身体难受的客观事实,但至少,能让你的心不用那么担忧害怕。” “嘉然,也许,在未来的八个月、未来的几年里,我也会有郁闷、难受的时候,但我一想到,你比我更郁闷、更难受,我的那些情绪也不算什么了。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情况,一定是好的结局。” 郑立晏如实说道,其实,在得知宋嘉然有孕后,她睡着的时间里,他坐在矮榻上想了许多许多,有想到他们刚恋爱的那会,有想到他们结婚时的情景,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也畅享着他们的未来。 越想,他的心就越柔软。 “哭了?”怀里的人一直没出声,郑立晏感觉到胸口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果然脸上都是泪。 他笑着给她把泪擦干净,“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嗯!”宋嘉然不想承认自己被他刚才那番话感动了。 郑立晏配合她,“这样啊,嗯……那让我来猜一猜,该不会是馋了吧?是想吃什么呢?是糕点呢还是小吃呢?” 明知他是故意逗趣,宋嘉然还是破涕为笑。 怀孕的事确定后,宋嘉然就给宋家修书了一封,实际上即使她不说,孙大夫也不会瞒着的,她想了想,还是自己来说吧。 信送出没多久,就有了回信。洋洋洒洒好几张,有祖母的,有宋母的。与回信一同而来的,是两车厢的各种补品药材。 因着她有了身孕,郑立晏特地又去牙子那雇了一家四口回来,没有签卖身契,只签了长工契约。也不用他们近身,只做些洒扫、搬运、做饭类的杂活,李大家的和水芹就专门照顾宋嘉然。 这一家姓丁,丈夫叫丁耙,妻子叫桃花,两人有着一儿一女,一个叫丁镰一个叫丁香,两人是龙凤胎,今年都十四了。这一家子之前也在别家做过工,规矩什么的也都清楚,最让宋嘉然满意的,就是桃花的厨艺,比李大家的还要好。 见宋家送来的东西多,宋嘉然便让李大和丁耙先把东西规整到库房,自己拿了信回房里看。 先看祖母的。 宋老太太的信主要就是关心她的身体,和她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并着重强调要保持好心情,没必要刻意为了身体束缚自己吃喝的念头,想吃什么就吃,想去哪玩就去,只要节制就好。这是来自一个优秀大夫的嘱咐。 再看宋母的。 宋母的信极长,先是和她说了许多家里的事,比如老太太身体康健,前些日子还被太后娘娘请进了宫,说是皇后娘娘怀了孕但怀相不怎么好,皇上不放心,特地以太后的名义邀请老太太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看。 好吧,老太太妇科圣手的名声在外,这些年因为年岁大了也不看诊了,但皇后怀孕事关国事,而且是皇上有请,自然得去的。 还说雅娴的婚事也定下了,定的是忠勇大夫家的次子,宋母很是八卦,说雅娴这丫头不害臊,这门亲事是她自己看上的,还自己跑去问了那男方,差点没把二婶气死,好在男方也对雅娴有意,很快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8节 宋母还提到了郑家,说她特地找人看着郑家的近况呢。 他们离开都城没多久,万则成就收回了别院,郑家人无家可归,便搬到了城北的一处民居里。郑家大房的薇薇和少贤都住在桂王府里,只少新跟着郑立昀和洛氏。没过多久,不知发生了什么,洛氏又回了娘家。 郑立勤找了份给各家酒楼收菜的活计,钱氏好像也恢复了精神,开了家包子铺,只是生意不怎么好。 郑立全又娶了个媳妇,只是这新媳妇的出身不太好,是从那烟花之地出来的…… 郑立昆依旧每日留恋花柳巷,小吴氏有了身孕,不足三月就落了红…… 宋嘉然一边惊奇宋母知道的消息之详细,一边为这些消息感叹。 尤其是郑立全续娶之事,李氏去世时他那般悲痛,宋嘉然当时还觉得两人也是有真情的呢,这怎么还不到一年,他又新娶了一个,娶的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真是令人唏嘘。 她继续往下看,最后就是宋母对她这个做女儿的关心了。 知道她有了身孕,宋母也很高兴,本想来云州城看她的,只是她毕竟是一家宗妇,又快到年关了。便想着等过完年开了春再来,到时来了就陪着她做完月子再走。 还说让她不用操心稳婆和乳母的事,宋家知道最好的,到时候她来的时候一起带来。 信里还说了,怀孕虽然辛苦,但她也不能太过任性,也得顾着点姑爷的心情,千万不能因为怀了孩子反而让两个人的感情生分了。还说了,他们家是没有什么妻子怀孕便让身边的侍女去伺候姑爷的规矩的,让她注意点水芹水莲,两人若是不安分就绑了送回都城,由她来收拾。 宋嘉然看了是又笑又哭。 这就是母亲,又心疼你又为你担忧这担忧那。 想到那两车厢的补品药材,她更是感动,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些定是宋父精心挑选的。父亲的爱从不在嘴上。 擦干净眼泪,她将信仔细收好。 走到了矮榻前。 矮榻上铺着的是程巨鼎送的那张虎皮,因是洗干净了的,宋嘉然倒没什么抵触心理。 上面还有不少软枕,都是皎皎这几日做好了送来的,说这样垫在上面她躺着舒服。 的确很舒服,宋嘉然躺了下去。 边听着外面搬动东西的声音,边想着事情。 得趁着她现在还有精力,将花云涧未来两年内的规划做好才行,还有养猪场那边,那边的厂房预计年前能盖好,到时候种猪的挑选、饲养都得有人手去做。还有骟猪的工人,人已经找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没开始培训。 这一桩桩事,都得慢慢规划好啊……她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渐渐阖上眼睛。 第七十章 (二更) 在将花云涧未来两年的发展计划罗列好后, 宋嘉然召开了一次花云涧内部高层会议,参会人员主要有四个:林泉淼、雾娘、钟漓以及她本人。 “……大概就讲到这里, 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讲了太久, 嗓子干得不行,宋嘉然喝了口茶。 “东家讲得很详细了,我也会找个时间和所有伙计们叮嘱一番的。”雾娘听完后说道。 钟漓也表示没问题,“绣娘这边, 我会经常注意她们的情况的。不过, 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 “这些日子, 雾娘已经和我说了花云涧开业以来的一些事, 据我所知,丽衣阁如今濒临倒闭, 那他们的绣娘应该也要面临换东家的选择,我们要不要邀请几个过来?”她现在在花云涧适应得很好,不仅负责二楼的“私人订制”业务,也统管绣娘们的事。 雾娘也道:“钟漓说得没错,丽衣阁有几个绣娘的绣艺很不错。花云涧每月的订单越来越多, 即便有钟漓帮忙, 绣娘们的活还是很重。绣娘的补充迫在眉睫。不过, 需要考虑的是, 舒掌柜肯定不会轻易放人,若是挖人, 他难免会开出高价。” “价钱是小事,人才是最重要的。但是, 我要的人, 不仅得绣艺好, 家世也得清白, 人品最为重要。若是有合适的,你就挖过来。”宋嘉然没想太久,就做了决策。 “是。”说得差不多了,两人就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宋嘉然和林泉淼。 宋嘉然笑道,“怎么样?雾娘在我这儿是不是变化很大?” 林泉淼轻笑,是挺大的,以前在祥云楼,雾娘虽然也能干,但更多的时候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她怎么说,雾娘就怎么做,不会也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但现在,她却会自己思考,去做一些对花云涧有利的决策了。也许有一天,当她攒够了银子,她也能自己开一家铺子了。 还有那个钟漓,第一天来花云涧的时候她见过,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素白裙衫,眼里虽有倔强但仍显青涩,女工虽然好,但总让人觉着孤傲,绣娘们都不敢与她说话。 可这才多久,眼里的倔强没变,但更显从容了,面对那些绣娘,也能平等的交流,若是人遇到了绣艺上的难题,她再帮着解决,结果现在绣娘们都服她。是以雾娘才将统管绣娘的事交给她。 “这就是你央着我再把雾娘借你两年的缘由?”她打趣道。 “我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花云涧这边缺不了雾娘。”她笑容狡黠,“你毕竟是花云涧的股东,花云涧赚钱,就是你赚钱嘛。” “嗤。”林泉淼才不吃她这套,“罢了,我看她如今也不想回去。反正我祥云楼也不缺人。” 花云涧丽衣阁之争,根本没有危及到她的祥云楼。丽衣阁濒临倒闭,花云涧崛起,而她的祥云楼依旧是平民百姓买布料成衣的第一选择,而她又有花云涧的股,从这个角度说来,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她说着说着,就看着宋嘉然的小腹,沉默了一会才道:“值得吗?” 她问得不清不楚,宋嘉然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问“为男人怀孕生子,值得吗?” 相处了这么久,宋嘉然对林泉淼这个人也算了解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林泉淼比她大了十来岁,若是以皎皎和梦杉的关系来算,她也应该尊林泉淼为长辈。但也许是因为她有着从上一世带来的开放包容的思想观念,导致两人思想意外同频,是以,她们二人,一直以朋友相称。 在这个恪守礼规的朝代,林泉淼此人,就是个冥顽不灵不听教诲的叛逆之人。 她身为女子,却拒绝出嫁,甚至不认同女人就一定得相夫教子。 她出门经商,在外抛头露面,与一大堆男人争锋。 她为人清高,不喜欢的人就不见,喜欢的也不在乎对方年纪身份。 这样的人,在世人眼里,是不守妇道之人。 甚至在林家,也很少有人看得惯她,若不是因为她是林知州唯一的妹妹,只怕她早已被赶出府。而林知州支持她随心所欲,也并非觉得她没错,纯粹是出于血脉亲情罢了。 林家也只有林梦杉,是真的尊敬这个姑姑。 可她也不是支持林泉淼的观念做法,她只是敬佩林泉淼敢于想敢于做,这是自小被母亲严格管教的她所不能的。 林泉淼就像是一个生错了时代的可怜人,是以,在遇到了宋嘉然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时,在她们第二次相见,宋嘉然自信大方地描述着花云涧的未来时,她便知道,这个世界上,她不再孤独了。 今日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不明白为什么宋嘉然和她一样有同样的思想理念,为什么还要和那些被驯化的女人一样走上怀孕生子的道路? 对于她的疑问,一时间,宋嘉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直到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她才道:“你一直希望,有人能和你有一样的思想,那你就应该允许别人有自己的思想。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可能对于你来说,不想被后宅所困被规矩所束就是你的追求,而对有些人来说,有一个和乐美满的家庭就是最好的追求。” “如果,你一直看不起那些一心想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女子,那你和她们又有何不同呢?” “于我而言,郑立晏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和他成亲,或许一开始的确是父母之命,但我们的感情到今时今刻,却是因为我们爱着彼此。我和你一样,觉得女子生命的意义不应该是为了所谓的成婚生子,但这不代表,我们不能成婚生子。” “成婚,应该是为了爱情;怀孕,是因为我们做好当父母的准备。” 她没继续说了,她说的这些,是为了阐述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为了教导林泉淼。 认不认同、接不接受,需要林泉淼自己思考。 而思考,显然是需要时间的。 送走林泉淼后,宋嘉然回到了窗前,又快到年关了,街上的商贩又多了起来,去年的年过得朴素,今年新皇登基,肯定是要热热闹闹得过的。 李大家的也来找她支了笔银子,说是要和桃花一起去买些东西,将府里布置得喜庆点,过个热闹年。 宋嘉然愉快地答应了。 于是,府里的灯笼全换成了新年红,门上窗户上也都贴上了剪彩、福字。 年货什么的也一车一车地买回家里。 突发奇想的,宋嘉然想吃泡菜了。可泡菜是西南地区的物什,他们隶属北方,会这个的人还真不多。 但她都囔囔着想吃了,郑立晏自然不会让她忍着。 也没浪费积分去系统商城买,他自己跑去找了趁着年前最后运一批货回去的西南地区的商队。人家队里还真的有人带着家里母亲做的泡菜,郑立晏高价买了两坛子不说,还找那人详细问了腌制泡菜的法子。 然后就去菜场买了一百斤白菜、萝卜之类的回来,全给腌制了。 这么多的泡菜泡萝卜他们一家子肯定是吃不完的,留了足够的分量后,就给林家送了点,给宋家送了去,还特意留了几坛子当做花云涧今年的优秀伙计奖,总算是分完了。 宋嘉然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泡菜,肚子里的馋虫消停了几天,许是感受到了越来越浓厚的年味,她又想吃炸藕合了。 这也是个不好做的食物。 藕这玩意,主要产地也是在南方,南方多湖嘛,而且现在又是冬天,云州城即便产藕这个季节也早没了。 但她想吃啊 ,想吃到晚上做梦都念叨着。 郑立晏能怎么办呢? 他找人问遍了云州大大小小县镇,终于打听到一家人手里可能有藕。 “今年才买的一个塘,之前里头的确是种着荷花的,有小孩在里头囚水,还挖出过藕来,我家没人爱吃这个,我买下来后就运了泥过来把塘填了,你要是想要,就得自己想办法挖,我不确定里面有没有的。”人是这么说的。 那就只能挖呗! 寒冬腊月的,郑立晏又是高价雇了工人,开始挖塘,挖了几天,终于挖出了两截能吃的藕,就这两截,别的都烂了。 又把塘给人填回去,再给了些补偿,郑立晏拿着这价值高昂的两截藕回了云州城。 于是,在除夕前一天,宋嘉然终于吃到了炸藕合。 见她吃得一脸满足,郑立晏笑着道:“这么好吃啊?” “那可不,我家夫君跑这么远费了这么长时间花了这么大价钱才买回来的藕做的炸藕合,能不好吃吗?”好吃到她都顾不得烫,恨不得一口一个。 “唉,”郑立晏突然叹气,“夫人,你说,你这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么爱吃,以后不会成为一个吃货吧?” “吃货怎么了?咱有钱,随便吃!”宋嘉然挺了挺肚子。 才三个多月的肚子,也没显怀,她故意这般动作,就显得有些好笑,郑立晏却一点没笑,而是将手搓热了,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听皎皎说,这些日子你总犯困,有时候还说着话呢,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炸藕合也不能吃太多,多了就有些腻,宋嘉然喝了口水:“我这还算好的,既不恶心又不反胃,还得是祖母啊,开的方子就是好。”之前随着信一道来的,还有祖母开的适合怀孕之人喝的调养方子。心里也说了,因为没有亲自把脉,所以也不好专人专方,就只能开适合大多数人的方子了。 但宋嘉然喝着挺有效的,除了日常有些困以外,还不曾恶心反胃孕吐过。 “那就好。”郑立晏抱着她,“又是一年了啊!” 是啊,在这个世界,又是一年了。从一开始的担心害怕,到现在,他们都要在这诞下生命的延续了。 宋嘉然昂起头,盯着他,“还好有你在。” 还好,她不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59节 第七十一章 大年初一, 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在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 一大清早的,李大和丁耙起来把大门前的雪扫到了两边, 鹦鹉和丁镰还少年心性地堆了两个高高的雪人。桃花和丁香扫着院子里的雪, 见宋嘉然起来了,笑着道:“夫人起来了?昨晚炖的鸡汤还在灶上煨着呢,妾身给夫人端一碗来先喝着?李嫂子早膳还在做着呢。” 宋嘉然揉着额头,“嗯, 让李大家的不用做得太复杂, 就用那鸡汤下点面, 再做点鸡汤馄饨就行了。”昨晚上满城的鞭炮声, 几乎一夜没停,她就有些没睡好。郑立晏更是五更天就起床去书房读书了。 “哎!我这就去说一声。” 宋嘉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上鞭炮放得太多了,总觉得今日的天都是雾蒙蒙的。 大年初一一般是要祭祖的,他们如今倒是没什么祖可祭的,连何氏的灵牌都在郑家的祖祠里,只昨日除夕夜里, 郑立晏领着皎皎隔空给何氏上了炷香。 “丁香!”她喊了一声仍在扫雪的丁香。 “哎!夫人!”丁香放下扫帚跑了过来, 她性子活泼, 知道宋嘉然性子好, 就不怎么畏缩。 “去把你哥哥还有鹦鹉叫过来。” 她也不问原因,立刻转身去叫人。 两个小伙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以为是自己在外头堆雪人笑得声音太大,吵到了夫人。 直到看到宋嘉然拿出了几个红封一一递给他们, 才一个个喜逐颜开。 “夫人, 这是给我们的吗?”鹦鹉憨憨问道。 “过年嘛, 见者有份!赶快收好了, 别让你们娘看见了,小心给你们收了去!”宋嘉然促狭道,红封里的纸钞也不是很大面值的,不过一两银子罢了。 可这些,对丁镰丁香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他们一家,在郑家帮工的月钱,也不过三两银子。 “谢谢夫人!”三人都乐滋滋地道谢。 “夫人好生偏心,他们三个小的有,我和水芹两个大的就不配有了么?”水莲跟在皎皎后头走过来,正巧瞧见了这一幕。她和水芹自小伴着宋嘉然长大,情分自是不同,这话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除了去岁,哪一年短过你们俩的!”宋嘉然又拿出几个红封,“只多不少!” 接着将最大的那个给了皎皎,“皎皎的最大!” 皎皎笑着接过,“我都这么大了,嫂嫂还给我红封,等到了明年,便是我给小侄儿红封了。” “你给他,我给你,又不冲突。”她牵了皎皎的手进屋里,“手怎么这般凉?出来手上也不拿一个汤婆子,没得冻着了自己。” 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 “如今咱们家也没什么亲戚可走,大过年的,待在家里难免闷得慌。初九那日,我要去吴家村看看那边建设得怎么样了,你要不要与我一道?”正好水芹端着两碗鸡汤来了,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碗。 “馄饨给公子送去了?”宋嘉然问了一句。 “李大家的亲自去送的。”水芹回答后,就退了出去,留下空间给两人说话。 熬了一晚上的鸡汤又香又浓,喝上一口,整个身子都暖了。 皎皎有些担忧,“嫂嫂,吴家村距离云州城可不近,这次哥哥去不了……你能行吗?” 郑立晏过几天要去静山书院一趟,既是去拜访书院的老师询问一些难题,也顺便送钟漓的弟弟钟沐去读书。刚好与养猪场开业的时间撞上了,便不能与宋嘉然一起去了,只能到时候从静山书院回来时去吴家村接她一道回云州城。 “没事,都三个多月了,前两日孙大夫来把脉的时候不是也说了吗,胎像很稳。而且,虽是开业,又不用我做什么体力活,就是去视察一下,求个心安罢了。” “那我陪嫂嫂一起去!”皎皎想着,哥哥不在,自己去遇上了什么事也能帮上忙。 见她还不放心,宋嘉然宽慰道:“除了李大看家,鹦鹉跟着你哥哥一起去静山书院,丁耙一家子,李大家的还有水芹都跟着呢,这么多人护着我呢。” “再小心都不为过的。”皎皎坚持道。 初九这日,郑府驶出了三辆马车,一辆往云岚城的静山书院去,二辆往云州城外的吴家村去。 丁耙父子俩分别驾了一辆马车,宋嘉然和皎皎还有水芹水莲坐在前头。 坐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吴家村。 村口那,有不少人已经等着了。连吴家村的村长也在其中。 对于吴家村来说,坐落在吴家村的养猪场如今虽然没什么名气,但的确给村里许多青壮提供了做活的机会。 谁都想挣钱,可每家的地就那么点,家里的孩子却很多,书呢读不起,那只能把孩子送到城里的老爷们家打长工,再不然,就是给孩子寻一位手艺人,给上几年孝敬,让孩子学点什么手艺也能混口饭吃。 相对于去到城里遭人白眼一家子一年也见不上两回而言,能在家门口就赚到银子,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了。是以,对于将养猪场设在吴家村的宋嘉然,村人们都是相当感谢的。 村长今日特地来,也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意。 只是见到马车上下来的是一群女人时,他颇为错愕。 宋嘉然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也不想多费口舌,直接道:“我夫君有事,只能我来看看了。” 养猪场和花云涧还是不同的,花云涧那边她可以直明身份那是因为花云涧的核心员工都是女子。但养猪场不同,像骟猪、杀猪等重要的活计都只能男人来做,若他们知道东家是个女人,难免心怀轻视,就像面前的村长一样。 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宋嘉然直接把郑立晏推到了前面。 果然,听了这话,村长的表情又正常了。 “原是如此。老朽本想请郑公子到家中用个午饭,这下倒有些不方便了,听闻山上另建了别院,不如老朽让内人将饭菜送到别院中,夫人慢慢享用?”他态度虽没有之前那般小心,却也算尊敬。 “正好也饿了,多谢村长一番美意!”宋嘉然客气道。 “哪里哪里,郑公子有恩于吴家村,不过一桌饭菜,算不得什么。” 到底男女有别,村长也没再多说。 一直在一旁候着的养猪场李管事立刻上前行礼,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郑公子有多重视自己夫人的,所以他表情言语非常恭敬,“夫人,各个部的伙计已经候着了,您随我一道去看看?” 宋嘉然点了点头,又回头吩咐李大家的,“就丁耙和水芹跟着就行了,你带着其他人先去院子里布置吧。”当初建厂房的时候就想过要来这边,是以就在半山腰上圈了块地建了别院,地方不大,也尽够住了。 吩咐完了,她才跟着李管事往山脚走去。 只见从村口通往山脚的路都被压平整了,道路两旁还洒了些草籽花种。 李管事一边走一边介绍,“等开春了,这些花就长起来了,瞧着也好看。都是按着郑公子的吩咐做的。” 远远地就瞧见山脚下竖起了高高的围墙。 原本想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可如今的铁矿都在官府手里,是军用物资。砖瓦又太贵,建了厂房和别院后,也腾不出多的银钱再买砖瓦建围墙了,只得用土围起来。虽是用土围的,但因刷的平整,墙头上还种了些绿萝之类,想来等开了春,绿萝长起来了围了满墙,也就不难看了。 走进养猪场,便是一小片空地,是之后方便运货卸货的地儿。接着便是一间间隔开的屋子了,饲养间、配种间、产房、骟猪间、杀猪间应有尽有,都是按着宋嘉然的规划,做到了当前能实现的做好隔离养殖。 宋嘉然一间间瞧过去,打扫得都挺干净的。 “一共挑选了四对种猪,母猪也都揣上了崽,预计明天就能运过来。”李管事向她说明情况。 一般来说,猪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就能进行配种了,而母猪从怀孕到生产差不多需要四个月的时间,这批挑选的种猪都是从农户家中买来的,品质相对优良的猪,从三个月前就开始给猪配种,估摸着要不了一个月,母猪就能生产了。 “骟猪的师傅技术都学得差不多了吧?”早在年前,她就让李管事召集了骟猪的工人,进行了集中培训,练了一两个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夫人放心,如今他们一个个都称得上是快准狠!”李管事笑着答道,他虽然是管事,其实内心里对于骟猪这个事还是抱有怀疑想法的,猪肉不好吃这是人人皆知的事,难不成把那小猪崽阉割了,猪肉味道就能好了? 没见到成果前,他是不相信的。 宋嘉然才不管他信不信,从养猪到贩卖是一个大工程,李管事不过是其中一环的主管而已,她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只要他按要求办事就行了。 “猪饲料什么的一定准备充足,这片山都围起来了吧?每天派人巡逻,尤其是注意不要让村里贪玩的孩子钻进来了。”猪崽能活动后,到开宰期间,她是准备让他们自由活动的,这山上也种了许多猪草1。猪这玩意虽然攻击性不强,但毕竟有那么大哥块头,若是有小孩贪玩闯进来,惹恼了猪反倒伤了自己,那就麻烦了。 “是!” 看完了厂房的环境,李管事又道:“伙计们已经在外候着了,夫人出去说两句话?” “嗯,走吧。” 作者有话说: 1猪草各地所指的其实不太一样,中国古代主要是折耳根啊、苦菜啊这些,后来有些地区也把红薯叶子称为猪草,为了避免推敲,这里就不详细说明了。而且,养猪也不代表猪只吃猪草,还会伴有其他食物,文中也没有说养的猪只吃猪草的意思。 第七十二章 (二更) 数十个男男女女在院子里紧张又兴奋的等待着。 他们都是年前招收并且通过了培训的人。 想起培训的那段时间, 其中有些人还忍不住后怕。 最初通过筛选时,很多人都以为进入这茂昌养猪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 是以才所谓的员工培训中, 有些人就不怎么上心。谁知道,半个月的培训期一过,那些人直接就被刷了,一人给了三百文当做培训期的误工费。 当时那些人走的时候, 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不服气, 说这地方不过是个养猪的, 还搞这么多规矩, 他们才不想每天臭烘烘的。 也不是没有人心里抱怨,但管事的将月钱待遇一公布, 抱怨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就冲着这月钱,别说养猪了,就是每日去挑粪他们也愿意啊! 因此,今日得知东家要来,一个个都铆足了精神。 宋嘉然出来时, 看到的就是一个个神情激动, 面色酡红的伙计。 李管事向大家介绍她, “今日东家有事, 特地让夫人来了咱们养猪场看看大家。夫人,您给大家说两句?” 好吧, 不是东家老爷亲自来的,众人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 东家老爷有事不能前来, 却让自己夫人来了, 可见也是很重视他们的。而且夫人长相漂亮气质高贵,只是站在那就自带一股气势,一看就是大族家的女子,他们看都不敢看一眼。 宋嘉然清了清嗓子,“各位,你们都是通过了培训考察后才进的茂昌,你们是茂昌的第一批伙计,茂昌是兴是衰,寄托在你们身上!茂昌发展的好,你们的待遇也会越来越好。我实话和你们说,你们东家对茂昌的规划,是培育出整个大夏最好的猪,要让茂昌猪肉闻名于整个大夏,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饭桌上!而这个功勋章,有你们的一份!” 她熟练地开展画饼大业,“养猪场,只是开始!之后,我们会建立商队,会在大夏十六个州,五十四个城县开店铺,而现在,商队的管事、店铺的掌柜之位都还空着!这些位置,你们都有机会争取!‘考核记录’的事李掌柜都和你们说了吧?这就是机会!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们都会看在眼里。 ” “到时候,谁会第一个脱颖而出,大家一起拭目以待!” “好!好!”宋嘉然在前面说的时候,底下的神情就越来越激动,当听到说他们都有机会做管事做掌柜的时候,有的人恨不得当场晕厥过去。她话头一结束,大家立刻叫好。 “东家夫人,那我们女子要是干得好,也能有机会吗?”一个头上包着布巾的女人大声问道。 宋嘉然看她腰上缠着的带子颜色,知道她是负责打扫猪圈的。 “为什么没有?谁说女子干活比不过男人了?是,论种地,我们女人力气小,体力也一般,所以都是男人务农,女人在家里洗衣做饭。但咱们养猪场不一样啊?我们的任务是养猪、是卖猪肉!” “各位都是有家室的人,不少人家里也养了些鸡鸭,这平日里家里是谁在喂鸡喂鸭,你们想必也都清楚。这说明什么,咱们女人,在饲养牲畜方面,有优势啊!大家再想想,平日去集市上买东西,只凭着一张嘴,就能把价格砍下来的,是不是也是女人!这就说明在卖东西上咱们女人也有优势啊!” “所以,我在这里向大家承诺,只要各位嫂子、婶子你们愿意,那些管事、掌柜的位置你们也能争取!大家放心,我说的话,和你们东家说的一样有效!” 在场的女子或是若有所思,或是心情激动,但都不约而同地大声道:“夫人,我们一定好好干!” “夫人,我们也会好好干的!”男人们也不服输!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1节 可舅舅一家并不非家中有急事缺银子,还是要把这簪子去当掉。 她泪中带笑,满是自嘲:“也怪我,还相信他们。之前来还钱的时候,找他们要簪子,他们当时就找借口推脱。我一时心软,就没急着拿回来。谁知道前几天就看见了我大表哥询问当铺。” 听完了她说的,宋嘉然也唏嘘不已。 谁都以为,在绝望的时刻,亲戚就是来帮扶的存在,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们格外注重宗族姓氏。但人们却忘了,世上总有自私的人。 亲人,仅靠血缘是绑不住的。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安慰,“如今簪子也拿回来了,你和你的弟弟妹妹有新的生活,没有必要,无需再和他们有交集。” “钟漓,不必沉迷过去,你还有你的抱负要完成。” 钟漓擦干了眼泪,“您说得没错,我没必要为这些不值得的人伤心。夫人,那我先回云州城了。”她站了起来。 宋嘉然拉住她,“别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这时候回去,只怕城门都要关了。今晚就先住在这儿,明天和我们一道回去。正好,我夫君也从静山书院来这儿的路上,到时候也可以让他和你说钟沐的事。” 提到弟弟,钟漓迟疑了一会,点头答应下来。 郑立晏是傍晚时到的吴家村,不知是路上奔波,还是这几天在书院请教问题太费脑子,嘴上的胡子都冒了青茬。 见她心疼,郑立晏笑着道:“这一趟虽然累,但是所得甚多,许多不明了的地方都弄懂了。书院的院长很是厉害,见我诚心,还给我写了封荐贴,让我去拜见隐居在云州城的一位大儒,卫相国!” “卫平生?”宋嘉然惊讶问道,能担得起相国之称的人可不多,她立刻就在记忆里扒出了这么一位。 “正是!”郑立晏想起这事就兴奋。 “这位可真是了不得的人。”卫平生,时任崇惠、清辉两朝相位。在崇惠帝时期,高中状元,后先后担任御史、户部侍郎、吏部尚书之位,之后又入内阁,加封太子少傅,行教导诸皇子之责。崇惠帝驾崩后,清辉登基,他主动递辞呈,清徽帝挽留,三辞三挽,最后清徽帝无奈放他回乡,那年,他不到四十。 不过五年,清徽帝派遣小叔叔桂王亲去请卫平生回朝担任宰相职位,这一任,就任到了宣文帝登基。清徽帝弥留之际,还请他再辅佐新皇几年,他却以年事已高为由拒绝了。 “卫老如今都快七十了吧?”宋嘉然算了算老人家的年纪。 “嗯,他辞官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原来竟是一直隐居在云州城!卫老学识渊博,乃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存在,这次有了书院院长的贴子,我也能有幸拜见了!”也就是他运气好,意外得到了书院院长的赏识,才能有此机会。 “说起来,这次还真得感谢方逾了。”他向宋嘉然道。 第七十四章 (二更) “方逾这人是真不错啊!我与他不过见了几次, 他却对我如此赤城,以后有机会, 我定要好好感谢他!”郑立晏感叹道。 他之所以会去拜访静山书院的院长, 正是方逾牵的线。 方逾的老师,与静山书院院长是同门。他回了都城后,就请自己老师写了封荐贴送到云州城来,郑立晏也是拿着这封荐贴去了静山书院, 院长才见了他。 “他的荐贴功不可没, 可打铁还需自身硬, 若非你足够优秀, 院长又岂会为你写荐贴?”宋嘉然笑着答。 得了夫人夸奖,郑立晏笑得合不拢嘴, 问过她的身体状况后,又问起了茂昌的情况。 “都还不错,有条不紊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明日便去瞧瞧, 也好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她将那日画的饼给郑立晏描述了一番。 “可以啊, 宋老板!越来越会了哈!”郑立晏边刮胡子边笑道。 宋嘉然看着他, “那可不, 以后你当大官,我挣大钱, 夫妻合璧,岂不乐哉?” “你别说, 听着我还挺心动!” 宋嘉然捧腹大笑, 拿着帕子将他没擦掉的胡茬抹干净, “你就乐吧。” 第二天一早, 郑立晏按照宋嘉然说的去了趟养猪场,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养猪场的重视对伙计们的期待后,就带着宋嘉然他们返回了云州城。 回了云州城后,拿着静山书院院长写的荐贴,郑立晏成功地拜见了卫老,并且得到了老人家答应他随时可以去府中拜见、为他解惑的承诺。不仅如此,卫老还出了几道题,让他下次去时带着答案一起。 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就像得到了名师一对一辅导一样,自那日起,郑立晏就开始足不出户,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书房里用功读书。 好事不仅这一件。 二月中旬的时候,茂昌的四对母猪成功产下一共五十六头小猪崽。又选出了三对种猪后,剩下的五十头小猪在降临这个世界的第十天,接受了人工阉割。六个月后 ,它们将化为没有异味、肉质紧实、极大丰富菜系的第一批茂昌牌猪肉踏入千家百户。 在给予了养猪场伙计相应的表彰后,宋嘉然又下达了“稳发展、重安全、高防护、更尽心”十二字下个季度战略部署。 至此,茂昌那边短时间内是不需要她操心了。宋嘉然也安心的养起了胎。 五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因为每天吃得好,她怀孕后又总是犯困,动的机会也少了,不可避免的,宋嘉然的体重有所上升,而与她相对的,是每天五更起、二更睡还得时不时关注一下她的心情健康的郑立晏,一直以来健壮的身体居然瘦了! 对比太过明显,一下心大的宋嘉然竟然有了些许体重焦虑。 好在,一封来自都城的家信让她忘却了这件事。 宋母要来了! 与宋母一同来的,还有宋时亭和宋时楼! 信里说了,宋父也想来,但是他作为太医令告假太难,尤其是皇后娘娘刚刚产下公主,宫里正是紧张的时候,他是半刻都不得离开。宋时亭是来送宋母的,待不了两天就得回去。而宋时楼,他年纪也大了,该是历练的时候,因此被家里派来驻守云州城的宋家医馆半年。 也就是说,至少未来半年的时间内,云州城里,她都有家人了! 皎皎一回来,就见到嫂嫂笑不见眼,不由问道:“嫂嫂怎么这般开心,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宋嘉然将宋母要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那太好了,有宋大夫人在,嫂嫂心里也能安稳了。” 宋嘉然将信折好,“你今日不是去赴了张家姑娘的约,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发生何事了?” 皎皎神色中闪过一丝苦恼,“嫂嫂,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张家姐姐本已经定了亲的,定的正是曾家的二公子。” “嗯。”张家和曾家都是本地大族,两家联姻已有数代,这一代便是张家嫡女张茜婷和曾家嫡次子定了亲事。 “张姐姐性子柔顺淑德,自定亲了后也不怎么出门了,都是递贴子请我们去张府相聚。她与那曾家二公子婚事将近,想着嫁了人就不好再见,就邀了我今日过去。可谁知,我到了张家,却发现她正在哭。我问了才知,那曾二公子,竟早收用了他表妹!”皎皎气愤道。 “他与张姐姐成婚在即,却在成婚前要纳他表妹为贵妾,听说他那表妹还有了身孕!这不是完全不把张姐姐放在眼里吗?” 本朝本就重嫡轻庶,许多有名有姓的人家,正室没有生嫡子前,都是不能纳妾的。虽然有的人也有通房,可通房说起来就是可以随意发卖的奴婢罢了,妾却不同,纳妾尤其是贵妾,是要登记在册的。 可那曾二却在成亲前收用自家表妹,要纳她为贵妾不说还让她有了身孕,这不仅是不把张茜婷放在眼里,更是不把张家放在眼里啊! 宋嘉然很能理解皎皎的愤怒,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吴氏不就是这样吗?打着来看望老太太的名义,却勾搭上了自家表哥,一跃成为了国公爷的贵妾,还生下了庶子。 “曾二行事如此不合规矩,张家也不会忍下这口气的。”曾家又不比张家高贵,但凡张家还要在这云州城立足,这门婚事都成不了,而且,怕是曾家还要反过来道歉。 “我也知道。”皎皎声音低落,“我只是不明白,张姐姐这么好的人,这么偏偏在婚事上这般波折。还有曾慧,曾二公子是她哥哥,出了这事,只怕她与张姐姐也无法再交好了。” “祸兮福所伏,张姑娘没了这门糟心的婚事,焉知她的好姻缘不是在后头呢?皎皎,你也莫要太伤心了。”她拍了拍她的头,“倒是你自己,你的年纪也渐渐大了,我和你哥哥虽然也舍不得你嫁出去,但也该考虑这事了。不如,你先告诉嫂嫂,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 她原本觉得那李浦泽还算不错,为人虽有些怯懦但也算有一番赤诚之心。可谁知,天意弄人,平国公府翻案了,他家康定伯府却被卷进了党派之争,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两人着实有缘无分。 听了宋嘉然的问话,皎皎心里一颤,不知怎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只小指的画面,那小指的关节处还有一颗小痣…… 她倏得握紧了腰间的小玉葫芦,低下了头,“嫂嫂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意中人,我年纪也不大,我还想着看着小侄儿长大呢,我才不急!”她红着脸走了出去。 宋嘉然哭笑不得,“这孩子!” 想着宋母和宋时楼都是要久住的,宋嘉然便琢磨着,得收拾几个房间出来。 宋母的话好说,反正东厢房是空着的,先住里面就是了,主要是宋时楼。 他是男子,肯定是不好让他住进二进院子的,那就只能住在前头,可前头正房是平常见客的地方,西厢房做了厨房,另隔了个屋子平日里是给鹦鹉丁镰在住的。 东厢房又是郑立晏的书房。 她便想着,把郑立晏的书房挪到正房的偏房去,反正正房是个三大间的屋子,那偏房也比东厢房小不了多少。至于东厢房,就留给宋时楼住。 她去和郑立晏商量了这事,郑立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对他来说,在哪读书都是读书。 知道宋母要来,他高兴得很。 “岳母生了四个孩子,在这方面肯定有经验,有她在,我也能放心了。还有时楼,他也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以后啊,就每天让他给你把次脉!” “时楼在妇科一道上又不在行。”宋嘉然笑他太过紧张。 “那也总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强。”他又站了起来,“之前岳母说过,稳婆什么的她带来,那来了咱们家也不够住啊!总不能让人家住在客栈吧?真到了生的时候,还得等她们赶来!” 这倒是个事,宋嘉然把这些人给忘了。 “早知道,当初就买个更大点的宅子了!”郑立晏皱着眉头。 宋嘉然眨眼,这叫什么事啊,二进的宅子,那是许多人奋斗一生都买不起的,如今竟然还被嫌弃了! “原来只想着住我们一家,再加几个仆人,二进也够宽敞了,谁能想到,有了这个小家伙,家里又添了这么些人,岳母他们再一来,却不够住了。这样吧,我让鹦鹉去问,左右邻舍和对面,有没有要租宅子的,咱们租下来,也就隔着这么点距离,到时候也来得及!”他说着就要出去。 宋嘉然忙拦住他,“你等等,人家住得好好的,怎么会轻易把自家租出去,与其想着租房子,不如咱们扩建一下。我记得咱家后头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住着一对年轻夫妻来着?不如咱们把那院子买下来,和家里打通了,把那进院子当后罩房,倒是稳婆她们还有我母亲带来的侍女都可以住进去了!” “这也是个办法。行,我去问问。” “不用你去。”宋嘉然按住他,“你好好读你的书,这事我来就行了。” 买院子的事办得很快,那家小夫妻也是从家里分出来的,花光了积蓄才买下了这么一个一进院子,手里难免捉襟见肘,宋嘉然要得急,就直接给了个高价,两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过户手续很快办下来。 等宋嘉然将后花园和那院子打通,把一应事务都收拾好了的时候,宋母他们,也到了云州城。 第七十五章 因着肚子月份大了, 宋嘉然就没亲自去城门口接人,只让郑立晏去了。 只是她眼巴巴不停往门外张望的模样, 也让人觉着心酸又好笑。 “这么久没见宋大夫人, 嫂嫂也惦记吧?”皎皎也陪她一起等着。 宋嘉然扶着后腰,“也不是惦记,可能就是担心吧,她来了, 其实也不用做什么, 我心里就安稳, 就不怕了。”她继承了原主的感情, 对宋家人有天然的好感,去年在宋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后, 心中的那点别扭也消失了,她已经真正把宋父宋母当成了父母。 做儿女的在外,生了病,若是有父母在身侧陪伴,心里也就不怕了。 随着孕期越来越长, 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她心里总时不时地感到惶恐, 可在得知宋母要来的时候, 莫名就安稳了。 可能这就是父母给子女的力量吧。 “原是如此。” 见皎皎神情有些落寞,宋嘉然爱怜地看着她, 皎皎从未享受过母爱,自出生就被郑鹏忽视, 也是羡慕的吧? “等你日后有这一遭的时候, 我也去陪着你。” “嗯, 嫂嫂不必宽慰我, 我有哥哥嫂嫂就足够了!” “来了!来了!”李大家的高兴地走了进来,“夫人,老夫人来了!” 宋嘉然立刻迎了出去。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2节 还没走到大门呢,宋母已经看见她了。 “你慢点!慢点走!”宋母语气嗔怪,“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地?”握住她的手,宋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珠圆玉润、气色红润,也终于放下了心。 “这不是想着早点见到母亲嘛!”宋嘉然难得向着宋母撒娇。 宋母心里受用,嘴上还是数落道:“那也不用走这么快!” 宋嘉然又向宋大哥、宋时楼打招呼,“大哥,时楼。” “二姐,去岁一别,你还是纤瘦淑女,没想到今日再见,你已经这般圆润了,看来姐夫对你很不错啊!”宋时楼故意开着玩笑道。 “说什么呢!”宋时亭瞪了他一眼,“嘉然即便身怀六甲,也是孕妇里长得最好看的。”大哥就是大哥,知道维护妹妹的面子。 “就是!”宋嘉然邀请他们往院子里走。 宋母边走边看,见宅子里都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丁镰一家瞧着也规矩,可见女儿女婿在云州城过的不错,心里不由满意,“如今你也算当家做主了,瞧着各处都收拾得妥当,我这心也放下了。对了,这两位是田稳婆、陈稳婆,做这一行都数十年了,与我宋家熟识得很。” 两位稳婆笑道:“知道姑奶奶有了身孕,我们几个都争着抢着要来呢!姑奶奶放心,有我们俩在,保管母子平安!”她们这些稳婆都依托着宋家医馆,对宋嘉然态度是极热络的。 宋嘉然也笑道:“有您二位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又对宋母道,“您的屋子还有大哥时楼的屋子都收拾出来了,还有二位稳婆,我安排在了后头的罩房里,一应用具都有的。” 她将安排细细说了,宋母连连点头,“这样就很好。” 让李大家的安排着宋母带来的人先去安置,几人进了屋。 宋母第一时间先让大儿子给女儿瞧瞧。 仔细把过脉,又问了她许多问题后,宋时亭点点头,“没什么问题,母体和胎儿都很康健。”他无奈地对宋母道,“云州城这边也有咱们家的医馆,那些坐馆大夫的医术不一定比我差,人家既然没说什么,嘉然定是没什么事的。” 宋母才不管这些,她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若是人家比你厉害,怎么人家没进宫当太医呢?”再说了,外面的大夫医术再高明,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儿子的医术。 宋时亭无奈摇头,罢了,他来这一趟也是为了带个准信回去。实际上,他心里清楚,父亲特意让他送母亲和弟弟来云州城,也是想让他亲自为嘉然瞧瞧,宋父作为大夏医术的顶尖者都是这样的心态,他能反驳什么呢?这可能就是关心则乱? “你妹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宋母又问,六七个月了,也能诊出性别了1。 宋时亭看了妹夫妹妹一眼,“男孩。” “男孩好!男孩好!”宋母大喜,她倒也不是轻视女儿,只是女婿因为听从自家家训,膝下一直未有子嗣,这些年也没少受外人嘀咕,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若是女儿一举得男,以后便是不再生了,也没人能说嘴了。 她生的孩子多,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么难。她不介意孙子孙女多,可外孙,一个就够了。这样想可能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够体贴,但人皆有私心,女儿是自己生的,她自然更疼一些。 郑立晏和宋嘉然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郑立晏也只是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与嘉然的孩子,我都会好好疼爱的。” 宋母听了,心里更慰贴了。 笑着对他道,“嘉然他父亲知道你正在苦读,特地去拜见了厉阁老,厉大人参与过多次科举出卷,经验丰富。嘉然父亲便向他借了几本他注记过的书卷,让人誊抄了下来,这次来,我也一并带来了。” 郑立晏惊喜道:“厉大人是多届考生的老师,有他注记过的书卷,有价无市。岳父心意,小婿不胜感激!”每次科举的题目,出题人心中都有一份标准答案。这份答案,在他平日里读的圣贤书中留下的注记里,也能窥得一二,这份礼,实在不轻。 他心中感叹,当年原身也不是没有朝科举的路子尝试过,可作为亲爹的郑鹏却从未想过给他提供帮助。那时他还是平国公,若真诚心,还借不来几本书卷吗? 亲生父亲不作为,他的岳父却能做到这个地步。 哪怕是为了让他对嘉然好点,这份心意,也足够让他感动了。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宋母摆了摆手,“好了,还要住好些日子,也不必所有话都放在今天说,坐了大半月的马车,着实有些受不住了,且要好好歇上一歇!” 郑立晏将他们送回了房,再回来时,却见宋嘉然在发呆。 “在想什么呢?”在宋嘉然眼前挥了挥手。 宋嘉然定定地看着他,“我在想孩子的事。郑立晏,我问你啊,如果不知道孩子性别的情况下,你是想要男孩呢?还是想要女孩?说实话!” “男孩吧。”郑立晏没怎么犹豫。 “如果我们没有穿越过来,我希望是个女孩,最好她能像你一点,漂亮又聪明,我也会将她宠的像小公主一样,给她最好的成长环境。但在这个世界,还是男孩吧。若是女孩,在家的时候我们可以养的娇惯些,可出嫁了呢?又或是我们老了死了后,还有谁能护着她呢?” 郑立晏在外也认识了一些好友,那些人做朋友没什么问题,可他们对家中女子的态度无一不是轻蔑的。他心里清楚,如果他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也许要不了几年他就会被同化。他之所以能保持本心,是因为有宋嘉然陪着他,他们两个互相扶持。 但孩子呢? 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思想毫无保留的传达给孩子,可在他们死后,孩子能坚持住吗? 如果是男孩,坚持不住也不要紧。 做父母的,总是自私的。 他们能冷眼瞧着别人的孩子受苦受难,却是一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难的。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宋嘉然道,“我越了解这个世界,越深处这个世界,就越后怕。我不敢想,若是只有我一人来到这,我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她记得,上一世她看过一部剧,穿越的女主刚开始时还是鲜活的,可是慢慢的,封/建的各种思想观念禁锢了她的思想,她就犹如一朵鲜花,逐渐凋零。 她比她幸运,她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1目前关于中医能否诊出胎儿性别没有定论,本文设定是可以的,切勿考究。 这一章前面也是我今天亲身经历的想法了。身体出了些问题,有点小严重,医生说要住院治疗,还没住过院的我当时就慌了,我妈得知后就来陪我,我妈一来,就没那么害怕了。 第七十六章 (二更) 宋母既然来了云州城, 自然得好好带她逛逛,只是宋嘉然如今出行不便, 宋母不愿意让她跟着, 郑立晏要读书,宋母更不愿意耽搁他。 “让皎皎陪我就行了。”宋母拉过皎皎的手,“这云州城再大,还大得过都城不成?” “再说了, 我又不往远处去, 就是看看你开的那个劳什子店, 听李大家的说, 是云州城都闻名的地儿,可把我好奇的。” “嫂嫂放心。我定带着宋伯母好生逛一逛。”皎皎也道。 宋嘉然无奈, “行吧行吧。” 皎皎先是带着宋母去了花云涧,雾娘早得了消息就在一楼候着呢,见了宋母,立刻热情的邀请宋母上楼。 态度之热络,让宋母一愣, 她来之前也了解过, 这雾娘不过是普通人家中的孀妻, 即便心里已经做好了既是能当掌柜, 定是不错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 这么不错。 对她的态度,热情大方又不失尊敬。 就是对东家长辈的态度。 她心里点头, 脸上也带了笑, “难怪嘉然说你帮她良多, 原来是这样德能兼干的女郎。” 雾娘谦虚道:“都是东家教得好。老夫人教女有方, 教得东家如此聪明才智,您瞧瞧,这花云涧多气派啊!” 宋母看着店里的装潢和伙计们也点头,便是都城最好的铺子,大概也就是这般规模了。 她跟着上了二楼。 雾娘给她介绍,“这儿一般就是接待贵客的地方,这儿,您看,铺子里的绣娘都在里头忙着呢!那位,穿蓝色衣裳的,唤钟漓,是铺子里女工最好的,她手里绣的衣裳,是给林知州即将过寿的母亲绣的百福襦裙。” “你们店里这法子倒是新颖,即便以后没有不能量身定做,那些高官夫人也会趋之若鹜的。”宋母想得不同,像她这种年纪大了的,衣裳好不好看适不适合自己反倒是其次了,注重的反倒是面子。若是聚会,别人都穿得是都城里最有名气的店铺里的衣裳,自己身上的却不是,就显得自家不如别家似的。 花云涧的名声已经立了起来,以后自然不愁生意。 “东家也是这么说的。”雾娘记得宋嘉然说过:“这刚开始,是我给画设计图,你们慢慢学着,日后就是你们自己了,即便设计不出来,也没关系,记住一些基础的要点就行了。越往后走,别人看重的不是花云涧的衣裳,而是花云涧的名字。” 宋母心里讶异,她倒不知道女儿还有这经商的天赋,又有些怅然,明明该是做高门夫人的,如今却只得走这经商一途。哎,只希望女婿早日中榜吧!不求考得多好,只要考中了,他们帮着慢慢运作,总能谋个好差事的。 逛完了花云涧,皎皎又带着宋母去别处逛。 路过太河时,她道:“去岁的龙舟赛非常精彩,今年端午的赛龙舟,宋伯母也可以观赏了。” 她笑着点头,“各地风俗不同,云州城的赛龙舟我只年轻时看过一次,印象极其深刻。” 宋时楼跟在后头听了这话,不由好奇,“母亲来过云州城?” 宋母哼道:“我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父亲年轻时,不也山南北海地游历,若没有我跟着,谁照顾他?”她面露怀念之色,“上次来云州城,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时亭也才一岁呢!” “大哥都才一岁,还没有我呢!”宋时楼咕哝道。 皎皎也笑,“也没有我。” “是吧?”宋时楼朝她挤挤眼,又问母亲,“那那时大哥跟着一道吗?” “自然,你大哥小时候黏人得很,我们想着他小,不适合出远门,就把他放在老太太屋子里,可他怎么劝也不愿意,哭着闹着不让我们走,非得跟着一起。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来了。”宋母想到儿子小时候的黏人模样,不由发笑。 宋时亭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都是幼时的事了。” “可不是幼时好!”宋母眼神哀怨,“越长大越像你父亲,整日里连个笑脸都没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年纪多大呢!” 听她这吐槽的话,宋时楼和皎皎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宋时亭越发窘迫了,“我瞧着前面的粘豆包不错,我去买点来。” “所以说啊,儿子都是不靠谱的,还是像皎皎你这样的女儿好!贴心又懂事!”宋母拉着皎皎的手笑道。 宋时楼不服气,“母亲,大哥走了,儿子还在这儿呢!” 宋母呛道:“你在又有什么用?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媳妇都娶不到!在也是在我面前碍眼!” 宋时楼红了脸,“我又不是不娶,也没见母亲你给我相看啊!”他也快十七了,该到了相看的年纪,定了亲,再过两年,便能成婚了。 他说着宋母就要去打他,“我那是没给你相看吗?也得你瞧得上啊?我给你说了那么些姑娘,你倒好,个个都能挑出毛病,我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你又说不上来!哼,就你这样,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反正我是不缺孙子了,你要是单着一辈子,我也懒得管你!” 她嘴上说着气话,转脸就看见皎皎温婉笑着的模样,心里不由一动。 将种种心思压下,也不再去说宋时楼了,仍牵了皎皎的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回了郑府后,宋母就去找了宋嘉然,说了自己的想法。 “皎皎和时楼?”宋嘉然睁大眼眸,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起了撮合这两人的心思。 “是啊!”宋母端坐着,“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两个孩子年纪都差不多,又都知根知底的。皎皎这孩子我知道,品性样貌都是没得说的,性子我也喜欢。虽说她如今不再是公府小姐了,可宋家以后也不用时楼继承家业,倒也说不上配不配的说法。不是做宗妇,咱们家不在乎这些的。” 其实,她心里还有个想法,若是皎皎嫁给了时楼,两家亲上加亲,郑立晏为了亲妹子,也会对女儿好的。但这话,就不必对女儿说了。 宋嘉然还懵着呢,半晌才道:“我之前问过皎皎有没有意中人,她倒是没说有。只是……母亲,时楼和皎皎也不算陌生了,之前皎皎住在宋府一个多月,两人也见过数次,若是有意,不至于瞒得这样好。可两人坦坦荡荡的,可见只是当兄妹处着的。” “那又如何?那是以前没往这方向想,可要是咱们暗中撮合,说不定能成呢?我只问你,你就说,你作为皎皎的嫂嫂,若是她以后的婆家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好还是不好?”宋母问她。 自然是好的!宋家几乎是她见过的最和睦的家庭了,祖孙四代住在一起,各辈兄弟妯娌一大堆,可几十年间也没有过什么大争端。宋母也是难得的好婆婆,大嫂张氏去了哪都说自己有个好婆婆,便是二嫂向氏最开始那样,宋母也只是让宋时彬私下教导,没有当众给过向氏难堪。 若只从这点看,宋家的确是难得的好人家。 宋嘉然还真有点动心了。 “这事,先不急,我再试探试探皎皎的心思。”她还是道。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3节 “自然,姑娘家面子总是薄些的。咱们也不必戳破,暗地里撮合就是,成了自是好事,没成,也不能让两人以后避讳。” 母女俩在这计划着呢,李大家的拿着一个帖子敲门进来了。 “是给老夫人送来的,说是张家夫人递的拜帖,希望明日能来府中拜见。” 张家夫人?她怎么会给自家递拜帖。按理说,便是想见,也是递邀请帖子去张府的。宋嘉然心里疑惑。 “原是她家。”宋母看了帖子却笑了。 “你不知,这张家,与我宋家还有过一段渊源。” “哦?”宋嘉然好奇。 宋母解释道:“当年,差不多你大哥只有一岁左右的时候,张家的老夫人患有心疾,身子一直不大好,那张齐栋就上都城找到了家里,请你祖父救张老夫人一命。可你祖父那时是宫中御医,若无圣诏是不得给外人治病的。但医者圣人心,你祖父又可怜他孝顺之心,就让你父亲来看诊,若是能治,就帮着治了,若是你父亲不行,就将脉案、张老夫人的情景一一写信告诉他,他看着情况开出药方,这样也不算违背宫规。” “我当时还有你大哥就跟着一道来了。还好,你父亲那时已经学有所成,让张家老夫人免于疾病苦痛,后来又健康活了十多年呢。我记得大概是十年前吧?张家老夫人过时,还给家里报过丧,只是正是给你大哥娶亲之时,便只派人送了丧礼来云州城。” “也这么多年了,这事在咱们家不是新鲜事,也不放在心上,但按着人情规矩,她家人知道我来了云州城,的确是要来见见我的。”治病这事是大恩情,不知道便罢了,可既然知道了,哪怕二十多年前没见,也该拜访的。 “应是今日出去,被他家哪个老人看见认出来了吧?”宋母猜测。 “原来还有这桩事。我来云州城快一年,和张家也不过泛泛之交,只皎皎和张家的姑娘私交不错。早知原来还有这趟缘法,当初我便直接打着父亲母亲的名义,让张家伯父伯母相助了!”宋嘉然开玩笑道。 宋母白她一眼,“又是浑说!” 有客人要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宋母特地让人把从都城带来的好茶拿了出来待客。 辰时刚过,张家夫人便带着张茜婷一道来了郑府。 “宋夫人,这么些年也未曾去都城拜访,实在惭愧,昨日家中老仆在街上看见了宋夫人还不敢相信,回来告诉老爷和我,老爷立刻便让我递拜帖了!”张家夫人一进门就向宋母表达了歉意,又笑着对宋嘉然道:“之前也不知道你原是宋家侄女,一直未曾相认过。” “与你们相识时,她大哥都才一岁呢,你哪里能认得出来她?”宋母邀两人进屋,“来都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便是这些,老爷还嫌不够多呢!他说了,当年若非宋大人,婆婆也不能有后来十几年的好日子过。宋大人之恩,我们一家都没齿难忘的!”她又拉了身后的张茜婷过来,“快见见你宋伯母。” 张茜婷端庄温婉地笑着拜见。 “好姑娘,好姑娘!”宋母最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了,心里高兴,便将手上带的镯子褪了下来给人带上。张茜婷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点头同意,这次行礼道谢,“多谢宋伯母了!” “没事,你们年轻人和我们待在一处也烦闷得慌,听闻你与皎皎是好友,你们两人自去顽吧。”宋母笑眯眯的。 张茜婷与皎皎相视一笑,齐齐告辞。 皎皎带着张茜婷往她屋子里去。 两人边往外走,“原来你嫂嫂家里与我家还有这样的缘分,真没想到。”张茜婷低声道。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皎皎也道,这谁能料到呢。 她们出了门,正巧遇见了要拜见张家夫人的宋时亭宋时楼。 皎皎立刻给张茜婷介绍,“这是宋家大公子,这位是宋家五公子,都是我嫂嫂的亲兄弟。” 张茜婷低着头给两人见礼。 宋时亭礼貌回礼,却发觉身边的弟弟还愣着,不由暗地里提醒了下他。 “啊!”宋时亭回过神,眼神从张茜婷身上移开,低下头,“在下宋五宋时楼,见过张姑娘。” 第七十七章 见两人慢慢走远, 宋时亭狐疑看向弟弟,“你刚刚是怎么了?” 宋时楼率先走进屋, “没啊,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点事,神游了!” “你能有什么事?”宋时亭紧随其后。 张茜婷跟着到了皎皎的屋子,见她屋内用具无一不精致,感叹道, “看来你哥哥嫂嫂对你是真好。” 皎皎笑道:“那是自然的, 我哥哥嫂嫂对我没得说。” 水莲端了几碟点心进来又退了出去。 皎皎邀她尝尝, 语气里带有一丝小心, “张姐姐,你与那曾二公子的事……” 张茜婷淡笑, “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也不伤心了。其实,之前也不是因为伤心,我与那曾二也没什么交集,婚姻之事不过是双方父母做的主, 他另有所爱, 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只是当时觉得以后的日子无望罢了, 想着他婚前都如此形骸放浪, 这般不在乎我的颜面,婚后怕是更加无所顾忌。” “不过, 我父母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我与那曾二的婚事, 已经退了。”她心里也隐约知道, 退婚一事, 也有出于家族颜面的考虑, 不全是为了她的未来,但只要她不深想,只当是父母爱护自己,就够了。 “就是,这有了退婚的过往,以后的亲事,只怕难定了。”她有些自嘲笑道。 哪怕这事她一点错处没有,可也不缺背后嚼舌根的人。 “不会的!”皎皎肯定道:“张姐姐你这么好,样貌品德样样都是顶尖的,自会有百家求娶!” “就是,不会的。”正厅里,宋母听闻了张茜婷的事后也宽慰张夫人。 “哎哟,宋夫人啊,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我这日子啊,真是夜夜睡不着。真真是谁搁上这事都难以入眠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好好娇养长大的女儿,哪里比不上那小家小户养出来的不知礼数的人?噢,当初定亲时,那曾家夫人把她那二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谁不知道谁啊?” “若不是看在两家这么些年的交情,我还看不上那曾二呢!”张夫人说起这事就一脑门子包。 如今亲事是退了,那曾家家主也特地来张家道了歉赔了礼,还说已经将曾二狠狠打了一顿。可她还是不解气!那曾二的表妹怀上了孩子,曾家舍不得将孩子打掉,那等孩子生下来,不还是要把人抬成妾室? 到时候那曾二如愿抱得美人归了,只有她的女儿,凭白退了一次亲! 宋母也唏嘘,还是宽慰道:“那你换个角度想想,这事啊还好是在成婚前出来了,若那曾二装模作样瞒着,等和茜婷成了亲,又纳了她那表妹为妾,不是更闹心吗?而且,他既然能在婚前做出这事,那婚后,少不得屋子里一堆莺莺燕燕,到时候,苦得还不是茜婷!” 张夫人也有自己的道理,“可那时,茜婷是正式夫人,她要是不同意纳妾,曾二也没办法,就让他那表妹当一辈子通房,再不济,曾二再不要脸,弄到外头去养着,那孩子一出生就是外室子,没得羞一辈子!” “你瞧瞧你,都说得什么气话?”宋母嗔她。 “嗐,我这也是口不择言了。”张夫人也是实在憋坏了,在家里这些话是不能与妯娌说的,其他房都在看茜婷笑话呢!也就是今日,见了宋母,想起了二十多前的亲切,不免多说了几句。 “您也就是关心则乱。”宋嘉然笑道,看着门外进来两道身影,“大哥时楼来了。” 两人神色都有些尴尬,刚刚他们就在外候着,可里面张夫人说得情真意切,他们也不好闯进来,被迫听了会墙角,直到此时才进来。 “见过张伯母。” “哟,这是时亭吧?哎哟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当初你跟着父母亲来云州城时,才一岁不到呢,我还抱过你呢!”张夫人笑着道,又看向宋时楼,“好儿郎,好儿郎,宋夫人,不是我说,你生的这几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 “你可别被他的模样骗了,他就是一个皮猴儿!都这么大个人了,成日里也没正形!” 张夫人才不接这个话,“若不是我打听过,我还真被您骗了,时楼如今这马上就要坐镇云州城的宋家医馆了?我可是知道的,你们宋家有规定,没点真才实学可到不了这一步。” 她越看宋时楼越喜欢,尤其是想到了那个曾二,就恨不得当初和女儿定亲的是宋时楼才好。 这个念头一闪过,她立刻内心一动。 他们张家在云州城是地头蛇没错,可若是到了都城,也不必宋家高到哪儿去。 而且,宋家世代行医,家族底蕴深厚,族人品行好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宋家又对他们家有过恩惠,若茜婷能嫁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宋五郎有没有定亲,宋夫人心里是否嫌弃茜婷退过婚了…… 她心里一时间百转千思,但面上却一丝不露,继续与几人说着话。 自上次张家夫人来过后,宋母也开始操心起了宋时楼与皎皎的事,想了几个法子想撮合两人,但她想了许久,又觉得万一闹出了误会也不好,便将宋时楼叫到自己屋子里。 再一次地问他,“时楼,你跟母亲说实话,你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你是比较看重人家的样貌?还是才华?或者你喜欢什么性子的?不是,母亲呀,也不是在催你,你现在也不到十七对吧,你是男子,再晚两年定亲也不要紧,但就算晚两年,现在也得让我心里有个数啊?” “这好姻缘可不等人,尤其是,有些缘分,你有时候吧,觉得她离得近,慢慢来也不要紧,可世间变化无数,没准就错过了。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自己。”宋母暗戳戳地暗示他。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 “时楼,你……” “母亲,你说得对!”宋时楼突然抬起了头,大声道。 宋母被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啊?” 宋时楼眼神坚定,“我觉得您说得对,缘分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 “是吧?”宋母高兴坏了,“所以,你其实早就对皎……” “我要娶张家姑娘!”他紧握着拳头,语气斩钉截铁。 “啊?!张家姑娘?”宋母怀疑自己听错了,“张家姑娘?不是,宋时楼,你怎么突然对张家姑娘……你什么认识的张家姑娘啊?” 不就是那日见了一面吗?话都没说上两句。 她都要忍不住怀疑儿子做了什么不顾规矩的事了。 “宋时楼,你、你给我说清楚?你私下见过张家姑娘了?你、你们私相相授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说是,她就打死这个逆子。 “没啊?”宋时楼不明白母亲为何这般激动。“我怎么可能会私下见张家姑娘,我又不傻,若是要求娶,自该禀明母亲你,由您请媒人去张家提亲。” 宋母猛地松了一口气,“那你说说,你为何突然想着要娶张家姑娘?” 宋时楼耳朵有些红了,“我对张家姑娘一见倾心……” “好好说!”宋母重重道。 宋时楼一噎,“就是,我第一次见张姑娘,便觉得她人甚好。那日,我与大哥在屋外候着,听到了你与张伯母的谈话,对她的遭遇也深感同情,心有怜惜。” “前两日,我在医馆又见到了她。当时,有一个小姑娘,想为家中的父亲买药,可她家境贫困,拿不出买药钱,张家姑娘心善,主动替小姑娘付了要钱,还给她买了包子。我当时便觉得,自己想娶的妻子,就是她这般心地善良的女子。” “等等,”宋母却注意到了重点,“张姑娘为何会去医馆?” 宋时楼顿了顿,“她说,她母亲这几日心情烦忧,让她来买几味药材。” 宋母是谁,见过的人比宋时楼吃过的饭还多,她敏锐的、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缓缓靠在椅子上,张茜婷这姑娘,她挺喜欢。张夫人这做法,她也谈不上反感。都是为了自己儿女,张夫人的法子就像是她想掺和宋时楼与皎皎的法子一样,不过是创造机会罢了。若是能有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会让两人尴尬。 她只是,心里头有些闷。 这本来,是打算撮合儿子和皎皎的,可偏偏,就这么巧,就这么两面,时楼就看上了张姑娘,这真是,月老做的媒,让人想都想不到! 她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母亲?您,这是不喜欢张姑娘?”宋时楼见自己母亲不做声,有些慌了。 “你慌什么?”宋母一眼看透了儿子的想法,“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张姑娘了。我这不是在考虑着嘛,总不能你说对人家姑娘倾心,我就冒冒失失地去请媒人吧?” 宋时楼嘟囔,“不是您适才说,缘分来了,不要错过的。” “你!”宋母咽下怒气,“我就只问你,你是真的,喜欢那张姑娘?不是一时情绪上头?” 宋时楼点头,“母亲,儿子不小了,分得清喜欢与一时意乱情迷。” 他这是在让自己不要把他再当孩子看呢。可孩子再大,在父母眼里,也是孩子。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4节 “行吧,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她摆摆手。 “哎!母亲您慢慢想。” “时楼与张家姑娘?”郑立晏刚回房,就听宋嘉然说起了这事。 他不过醉心书卷几日,怎么时楼与张家姑娘就要定亲了?两人不就日前见过一次吗? 他坐到床边,给宋嘉然捏浮肿的腿,“快,和我说说,什么情况啊?” 第七十八章 (二更) 宋嘉然将事情简单一说, “……原是打算看时楼与皎皎能不能有机会的,谁知道, 不过一个转眼, 时楼就中意了张家姑娘。” “皎皎不行!”郑立晏一听就摇头,“皎皎还小呢!”这在上一世,十六岁那不就是早恋嘛。 宋嘉然哭笑不得,“时楼与张家姑娘也没过十七呢。不过是想着, 若是两人有意, 可以先定下亲事。否则年纪大了, 外人也多嘴。”原身当初出嫁时, 也不过十六。 郑立晏想着这个事就头疼。虽说吧,世道就是如此, 可他想着皎皎这么年轻,就要定亲,再过两年就得嫁人,这心里就怎么都不得劲,就跟个老父亲舍不得闺女似的。 最开始知道时楼要与张家姑娘定亲的惊讶现在都变成惊喜了。 “那岳母这是与张夫人通了气了?”他换了一边, 捏宋嘉然另一只腿。 “嗯, 昨日去了趟张家, 拿了张家姑娘的八字, 等两人八字验过没问题,就得下小定了。这不, 大哥明日不是回都城吗?只怕回去了还得再向宫里告假一段时间,到时候送聘礼来。” 宋家在都城, 给张家下聘, 自然得派出有重要身份的人来送聘礼, 宋时亭作为时楼亲大哥, 最适合不过了。 “大哥怕也懵着呢吧?”郑立晏不由笑了。 可不是,宋时亭听了母亲说的话,反应了半天。 “会不会太草率了?不用再看看?”他这回了又来又回的,路上也麻烦得很,家里妻子孩子还等着呢。 宋母就瞪他,“又不是立刻就成亲。等你以后给兰泽娶媳妇,你就明白我的心情了。”这好姑娘可遇不可求。 那许多人家里,嫡长子娶媳,要考虑的事太多了,夫妻间能不能和睦反而是次要的,对家族有益才是最重要的。但像时楼这样不用继承家业的,娶媳妇娶个家世差不多的就行了,最重要的是两人性子相宜。 那张家姑娘她也细细看了,也找人打听过了,的确是好姑娘。就是有些倒霉,有了先前那桩糟心的定亲。她便想着,如今张家姑娘正在谣言风波里,若是这时他们宋家主动提亲,自然打了那些嚼嘴人的脸。也算是提前为儿媳妇挣个面子了。 那张夫人这般火急火燎地撮合两人,不也是为了自家姑娘吗? 宋母心里都明白,她也乐意送这个好。男方嘛,多付出点也是应该的。 宋时亭听母亲说完,也觉得有道理,“既是如此,那我回去便与父亲祖母商量。” “嗯,相应的聘礼都有成例的,如今是你二婶代我当家,你媳妇帮着她,她们都省得的。” 宋时亭就这么带着母亲的嘱托回了都城。 宋嘉然这边,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得临盆,她便想着,趁着最后这点时间,把茂昌那边的事都安排好。 小猪崽也渐渐长大了,到七月左右,就能宰杀。第二批配种也差不多可以安排上了。 关于这猪肉怎么卖,她也是想好了。目前的猪肉产量,仅供云州城,都是不够的,所以也不先急着售到外地去。 而云州城里,主要是三种销售方式,一种是直接卖到那些大户人家家里,以前人们不爱吃猪肉,那是因为猪肉肉质不好,又有味儿。他们茂昌的猪肉没这个问题,只要一吃,别人就能知道,她如今又与林家张家都有交情,这个渠道是不愁的。 第二个,就是与云州城的酒楼客栈这些店签订供货契约。这一种约摸着就是日后的主要售货渠道了,唯一的问题便是要去与那些酒楼协商。这就是需要人才的问题了。 这第三种嘛,则是买铺子,做直销。就有点类似于上一世的官方旗舰店。 不过呢,她的打算是做卤煮铺子。主卖的就是那些猪下水。 现在的人,都是不吃猪下水的,一是不知道怎么弄,二是觉得这东西弄了也不好吃。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些寻常人家也买不起香料啊! 猪大肠、猪肝、猪血这些玩意,没有香料,自然做不出好吃的味儿来。 而且不同的配方,做出来的味儿也有好有坏。 宋嘉然是不担心配方问题的,她还有系统呢。 她可以花积分买各种配方,慢慢调制到适合世人接受度最高的口味。 想得差不多了,那就可以着手去做了。 先是通知吴家村那边,推选出这几个月表现最好的伙计——这是当初就定好了的,看个人的能力以及意愿,分配到最适合的地方。 接着就是看地方定下铺子的位置以及装修的事。卤煮铺子的装修不需要像当初设计花云涧的装修那样用心,大差不离就行了。主要是伙计的事,毕竟涉及到配方的保密性,招的伙计必须得是忠诚的人,为此,在签订契约时,宋嘉然将违约额设得特别高,有几人看见这一条当时就退缩了。 但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茂昌养猪场做久了的,知道东家给的待遇好,等到了这云州城做事,只会更好。只要他们不做亏心事,自然用不着赔钱。这样一想,也就都签了契约。 如此,茂昌这边的事也就安排得差不多了。 而时间,也慢慢到了宋嘉然即将临盆的日子。 这几天,郑府的人各个都是小心翼翼的,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宋嘉然身边更是一刻没离过人。郑立晏早中晚饭也都陪着她吃。 “得走走,现在多走动走动,等生的时候,就没那么费劲儿!” 宋嘉然由水芹扶着,在院子里走动着,宋母便站在一旁念叨。 “我当初生你们的时候,也就是你大哥,那会没经验,心里又怕,生了大半夜也没生下来,还是你祖母,在一旁守着我,见我实在难受,开了个方子,一碗药下去,你大哥就出生了。后来再生你们三,有经验了,就好多了!”她也是想多讲点,让女儿别紧张。 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自己大腿而下的时候,宋嘉然赶紧自己的心都突突了两下。 “夫人?”水芹见她突然停住,担心地问她。 宋嘉然用力握住她的手,脸上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母亲,羊水好像……破了。” 宋母镇定极了,立刻吩咐,“李大家的,去后院把稳婆喊来,红桃绿芜,去灶上把水烧着,之前带来的方子按着上面的药也给煮上。水莲,你去前院告诉鹦鹉,让他去宋家医馆把孙大夫还有时楼都叫回来。再去告诉姑爷,嘉然要生了。” “桃花丁香,你们去端盆热水来,先给嘉然洗个头。”她走过去扶住女儿,“这坐月子可不能洗头,趁着现在羊水刚破,还没开始痛,先把头洗了。” “好!”看着宋母这一番操作,她紧张的心,一下子就被安抚了。 几人扶着宋嘉然去了早就布置好了的产房,就是正屋另一边隔出来的,里头的东西都一应准备好了。 扶着她躺下,水芹仔细地给她将头发打湿。 宋母没让皎皎进去,“你一个小姑娘,都没见过血,别吓着了。就在这儿厅里候着,有什么也都能听见,待会你哥哥来了,怕也是紧张的,你好好陪着他。” “嗯,好。”皎皎也有些慌乱,听宋母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稳婆来得快,宋母带着两人进去。 “这时辰还早呢。”稳婆看了一眼心里就有数,“姑奶奶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嘉然摇摇头,她一点不饿。 “我让灶上煮着红糖鸡蛋,参汤也煨着,若是待会没了力气,再吃也行。”宋母道。 稳婆就笑,“夫人有经验呢。” 几个老人一点不紧张,仿佛这生孩子不过是件小事一样。但见他们这样,屋里屋外的气氛也顿时一松。 郑立晏赶来时,腿都是颤抖的,“嘉然……”他急急忙忙地就要往产房里进,立刻被拦下。 “哎哟姑爷,这产房您可进不得的!哪有男子进产房的呀!”稳婆堵在门口。 “我就看两眼!”他伸着脖子往里瞧。 “没事儿,让他进来吧,我和他说两句话。”宋嘉然头发上还有沫呢,听见他的声音便道。 想着还没生,宋母还是让人进来了。 就见女婿几乎是跪在榻前的,握着女儿的手。 “嘉然,你别怕,我一直在,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郑立晏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激动还是害怕了,又是欣喜新生命的降生,又怕待会产程出现意外。明明这些日子孙大夫天天都来把脉说没问题,他还是怕有万一…… 宋嘉然笑道:“我不怕,我怕你怕。郑立晏,待会我要是叫得太大声,你可千万别闯进来,万一见了血,还得一屋子人把你抬出去。” 郑立晏摸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我一定冷静。你也是。”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我就在外头,你要是痛得难受,你叫只管大声喊出来,你骂我都行,嗯?” “嘉然,别怕。” 眼角泪水淌下,宋嘉然推开他,抹了把泪,“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她头发洗得差不多了,还得绞干呢。 郑立晏也不顾这么多人在,轻吻了一下宋嘉然的额头,这才退出去。 等他出去了,稳婆才笑着对宋夫人道:“姑爷姑奶奶感情好呢!” 宋夫人心里高兴,面上只道:“都是年轻孩子,也没个规矩。” 屋里笑声一片。 轻松的气氛直到宋嘉然的第一声痛呼,才开始又凝重了一些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宋大哥:我就是那个冤种…… 生娃了生娃了。 第七十九章 产房里, 宋嘉然的额头逐渐冒出了细汗,她昂着头, 为了避免太痛咬伤舌头, 还在嘴里咬住了一块软布,手上紧紧地拽着床栏。 身下的阵痛感越来越重,她的痛呼也越来越大。 “很好,就跟着我说的来。姑奶奶, 这生孩子, 快不了, 你别一下子把劲使完了, 关键时候反倒没了力气。”稳婆说着打气的话。 “来,按照我说的, 先吸气,再用力,哎对!” “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感觉身下一松,一个什么东西被排出了体外, 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生了!生了!”两个稳婆一个接孩子, 一个流利地剪脐带。 “恭喜姑奶奶, 恭喜夫人, 是个小公子!”稳婆兴高采烈。 顿时,满屋子里都是恭贺声, “恭喜公子夫人喜得麟儿!” 稳婆抱着孩子打了他两下屁股,嘹亮地哭声顿时响了起来。 简单将孩子擦拭了一下, 稳婆抱着孩子走到宋嘉然身边, “姑奶奶, 您看, 小公子长得可清秀了!声音也洪亮得很!”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5节 宋嘉然表情却有些奇怪,哪里清秀了,红彤彤的脸皱成一团,这真的是自己生出来的吗? 宋母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当时刚出生,我也怀疑过。”她高兴地看着新鲜出生的外孙,笑得合不拢嘴。 “这也就是刚出生,等再长两天,就好了!姑奶奶,您信我的眼光,我接生过的孩子,多了去了,一出生就有这么好看的,可不多!”她将孩子抱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里,抱出去给郑立晏看。 郑立晏早在外面急得不行了,不停地往里面张望,若不是担心自己闯进去是给大家惹麻烦,他恨不得进去陪着嘉然一起生。 这个时候,他最痛恨的就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儿没有无痛,也没有麻药,嘉然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哪怕怀孕生子这件事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但他心里也清楚,在这个过程中,嘉然的付出是远远大于他的。他再怎么心疼,也无法代替甚至不能真正感同身受嘉然此时的感受。 这种愧疚、心疼、担忧直到产房里那一声啼哭响起,那一句“母子平安”传出,才终于放下了一些。 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恭喜姑爷,喜得麟儿!姑奶奶在里头一切都好!” 郑立晏无法言说此时的感觉,那一个小小的襁褓里,像个小面团似的孩子,是他和嘉然的孩子。他那么小,还没自己小臂长,但他会哭,会嘴里冒泡,会让他觉得心里有一种痒痒的、又密密的细绒爬过的感觉。 这是他的孩子。 他要当父亲了。 郑立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他要为这个孩子撑起一片天地的责任感。 他几乎热泪盈眶,手脚笨拙地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轻轻地用鼻尖触碰孩子的小脸蛋。孩子也仿佛知道他是父亲一样,动作间蹭了他两下。 郑立晏没有忘记嘉然,“夫人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她?” 稳婆笑着道:“里头在收拾着呢,再过会就能进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又低下头,小心的观察手里的孩子。 产房里,宋嘉然躺在榻上,产后的疼痛一直在持续,虽然没有生产时那样痛苦,但仍然不怎么好受。 她此时也顾不得隐私不隐私了,只希望水芹她们赶紧把产房把她自己收拾干净,好让她舒服点睡上一觉。 宋母亲自喂她喝完汤药,看见她沉沉睡去,这才背过身,捂着嘴哭了出来,还不敢发出声音,将哽咽声尽数吞下。 “老夫人,你这是……”李大家的连忙扶住她。 宋母摆摆手,“我没事。”她知道的,做女人的都有这一遭的,哪怕是她自己的女儿,也得有这一遭的。她不过,就是心疼罢了。亲眼看着比在外地等候担忧,更让她心疼。 李大家的宽慰她,“老夫人,夫人身子调养得好,生得也快,比起旁人,已是少受了很多罪了!月子里再好好养着,很快就能恢复了。这有了外孙,是喜事呢!” “是喜事!”宋母抹了泪,“走,出去看看,我适才还没好好看看我的乖外孙呢!” 宋嘉然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夜里。 她仍在产房里,不过产房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去了,屋子里熏了香,闻着也不难受。 “醒了?”她刚睁眼,身边就响起了郑立晏温柔的声音。 “嗯。”由着郑立晏将她抱起来半靠着,又喝了点参汤。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生了个孩子来着? “孩子呢?” “在呢。”郑立晏把婴儿床推到床边上。 这婴儿车,是郑立晏自己做的,每天早上抽出点时间,“只当是锻炼锻炼了。”他是这么说的。 做出来的婴儿床也像模像样,此时上面铺了绵软的褥子,小孩子躺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乳母先喂了点奶,孩子吃饱了,就睡了。这小子,还挺乖的,知道不吵他娘。”郑立晏笑着道。 乳母是早就找好了的。宋嘉然倒不介意别人喂孩子奶,她知道母乳对婴儿的好处,她自己喂吧,也行,但既然有人代劳,又何必折腾自己呢?她与孩子之间又不会因为没有亲自喂养就有间隙。 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产妇都能很快下奶的。就算有了奶,那小婴儿吃的时候可不会控制力气,许多母亲都是生生忍着痛的。 宋嘉然觉得,没必要让自己难受。 其他人自然是支持的。 郑立晏不必说,他和宋嘉然心意相通,他自私一点想,还不乐意宋嘉然亲自母乳喂养,哪怕喂的是他亲儿子也不乐意。 宋母的话,她们这些夫人最知道保养了,生的孩子都是由乳母喂养的。那门第再高的,生了孩子好几个乳母换着来呢。她们甚至会觉得,生孩子会自己喂养,那是穷苦人家没办法。 于是这事无人异议。 “你说,怎么这么神奇呢?这样一个小团子,就在我肚子里,一生出来,能哭能闹的。”此时产房里就他们夫妻俩还有个呼呼大睡的孩子,宋嘉然说话就随便了一些。 “这么个小家伙,竟然是我生出来的。”刚刚升任父母的两人还有些不适应。 宋嘉然忍不住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就见小家伙嘴一撇,两人瞬间紧张,以为他要哭出声来了,结果人砸吧了一下嘴,又睡着了。 宋嘉然悻悻然收回手,“对了,孩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之前不是定了几个吗?就在里面选一个吧?”自从知道怀的是男孩后,夫妻俩每晚在床上,也想了不少名字。 “不用从郑家的字辈吗?”宋嘉然突然想到了一事。取名这事也不是简简单单想取什么就取什么的。 像在郑家族里,郑立晏这一辈的子孙都从“立”字,而当时国公府里,为了区分嫡庶,嫡子名字的最后一字便从的“日”字。再像宋家,宋时亭他们这一辈从的就是“时”字。 不过这也就是男孩取名有这些讲究,许多女孩,别说不能上族谱了,连个正经名都没有,在家中就按齿序“二姑娘”“三姑娘”地叫着。 郑家宋家这些还好,嫡女都是能上族谱的,不过也是不记名。 这样一想,宋嘉然又庆幸生的是儿子了。 “我此前写了信给族里了,如今我们算是单立的一支,不必非得和少新少贤一样,孩子的名字里,就跟着族里从‘玉’就行。” 少新少贤是家里的叫法,实际上两人的名字应该是郑理新、郑瑞贤。 “就取个‘琛’字吧。”郑立晏道。 “琛?郑琛?”宋嘉然轻轻唤着这个名字,琛,珍宝也。她笑道:“那就叫郑琛了,对吧,琛哥儿?”她又没忍住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 可这回,琛哥儿没给他娘面子,“嗷”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吓得守在外面的水芹乳母她们立刻走进来。 “怎么了这是?” 郑立晏挪了挪位置,挡住自家夫人,“许是尿了吧?” “没有啊!”乳母检查了尿布,她还是细心,看见了琛哥儿脸上还没消去的红印,心里觉着好笑,嘴上还是批评道:“公子,这小公子才出生呢,哪哪都软,您就是喜欢,这手上也得轻点啊!” 背着黑锅的郑立晏尴尬道:“是,是。”背在身后的手一把捏住了作怪的宋嘉然。 宋嘉然手也抽不回来,只得憋着笑,听着他被教训。 孩子自生下来,那就是一天一个样,宋嘉然以前还不信这话,可等自己生了孩子后,才发现这话果真没错。 一开始,小家伙眼睛都睁不开,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再不就时不时嚎上两嗓子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慢慢地,眼睛能睁开了,耳朵也能听见了,你和他说话,他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也能“哼唧”两声。 再慢慢地,若是饿了、尿了拉了,也知道不舒服了,会嚎上两声知会人。宋嘉然还新奇地发现,这不同情况,人家嚎地也不一样。 饿了,就是“哼哼”像猫儿似的叫,尿了就是哭上几声再歇一会儿接着再哭,拉了就是一直哭。有意思极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模样了,刚生下来时皮肤皱巴巴的,脸上也通红跟个猴子屁股似的,慢慢地,皮肤松展了,脸上红润也退去了,小脸上就滑溜溜的,尤其是圆溜溜的眼睛一睁开,能把人稀罕得不得了。 除了打奶嗝的时候有点臭,宋嘉然是越看越喜欢自己儿子。 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亲香。 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个。 郑立晏、宋母、皎皎甚至宋时楼,每日都排着队抱琛哥儿呢。 宋母仗着身份以及丰富的经验,本来能够获得最长“抱孩权”的。但没办法,宋嘉然要坐月子,这家里来来往往探视的人,只得她出面招待了。 像林家、张家来人了,那都得见啊! 这些宋嘉然是没管的,来探视的人里,她就见了个林泉淼。 林泉淼来了,也瞧了一眼琛哥儿,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嫌弃,反正挺复杂的。 “你今日当着我的面儿这样不要紧,等以后琛哥儿长大了,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这样嫌弃他,横竖他以后得叫你一声姨母呢!”宋嘉然开着玩笑道。 这句“姨母”显然取悦了林泉淼,她脸上也带了笑,“我哪就嫌弃他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原以为你这日子不好过,现在瞧着,倒是我多想了。” 看看这屋子,虽是正屋隔出来的产房,可屋子里用的摆的全是好东西,如今天气热,但她没出月子也用不了冰,就将窗户打开了,在院子里头摆着冰盆,专门有人扇着风,那风隔了这么远过来,也不叫她吹着凉。 为了降温,屋外的院子更是隔一个时辰就用井水打湿。 许是为了让她心情舒爽吧,那窗边的桌子上,还摆了花瓶,瓶子里的花一眼就瞧得出来是今早刚摘的。 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做舒舒服服躺着还有人哄着的日子,林泉淼瞧着都有些羡慕了。 “哪呢,不过是不让我想东想西罢了。”她附在林泉淼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真的?”林泉淼立刻面露担忧,“那你……” “我这已算是好的了。”宋嘉然笑着道,“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啊。我这是养得好,这几天都能下床走了。还有好些人,光是排恶露就麻烦得很。” “所以啊,你这样也挺好。”宋嘉然认真道。 林泉淼昂着下巴,“我自然知道我这样挺好。”她顿了顿,“不过,你上次与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过了,你说的呢也有道理。每个人有每个人活法,我既然无法决定别人怎么活,也判断不了别人活得是好还是不好。那就不用管了。” “只要我自己舒服自在就行了。” 她算是想明白了。“前几个月,雾娘把自己女儿香铃送到祥云楼了。我那时就问她,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女儿,不苦吗?” “她就笑着和我说,她没出嫁的时候,在娘家更苦。后来和她夫君成亲了,也过了几年和和美美的日子,谁知道天意弄人。但女儿也这么大了,不可能不顾孩子吧?一年年的,就这么过来了。” “我那时才明白你说的,‘每个人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是什么意思,原来,对于像雾娘这样的女子来说,成婚竟然也能成为一件摆脱苦难的事。我以前自以为,这世间的女子都是傻子,非得依靠着男人才能活,却全然忘了,我能靠自己,最初的时候也是因为我背后有林家。” 她定定地看着宋嘉然,“嘉然,你说,会有一天,咱们女子即使不靠男子,靠自己也能很好的活着吗?” “会。”宋嘉然肯定地回答她,“一定会。”在她的世界,这已经是寻常的事了。 林泉淼笑了,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笑得这般灿烂,甚至眼里都带了几分泪。 她没管眼角的泪,“其实,这次来见你,也是向你辞别的。” “我打算,到处去看看。来了这人世间一遭,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云州城里,对吧?我想去看看,到处看看。”去看看,这世间百态,看看她没看过的风景,看看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像她一样的女子。 也许,她能做一点什么也不一定。 她话里语意未尽,但宋嘉然全听懂了。 “那你也得替我看一看。”有些事,她没有勇气,林泉淼却有。哪怕她知道,仅凭林泉淼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这一刻,她无比钦佩喜欢这个女子。这是她做不到的事。 她只能给她珍重的祝福,“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 阳光照耀的产房里,两个女子相视而笑。 琛哥儿出生后,郑府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即将举行的秋闱了。 今年的科举时间已经定下,正是八月初四。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8节 自方逾回到都城后,他们便再没有见过了。与之相关的消息,都是从哥哥嘴里听到的。方逾也曾送过东西到云州城来,可那些都是给哥哥的,与她并不相关。 她想,应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皎皎啊,”宋嘉然忍不住了,将她手里的衣裳拿开放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你告诉嫂嫂,你是不是有了心悦之人啊?没事,你年纪也大了,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对方也合适的话,哥哥嫂嫂会替你安排的。” “此前一直不曾问过你,一是总觉得你还小,舍不得你出嫁,二来呢,你哥哥之前是白身,给你挑夫婿的话,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就想着等你哥哥中了举,有了官身,到时候能选择的人就多了。如今你哥哥也考中了,你的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关于皎皎的婚事,两人自然是讨论过的。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其实就是刚刚说的那两个。如果郑立晏没有中举,那皎皎就是商户之妹,能嫁的对象不是商户就是平民,就算皎皎无所谓,两人可不舍得。 不是说瞧不起商户平民,只是一想到,皎皎作为国公府的姑娘金尊玉贵的长大,结果只能嫁作商人妇,被人耻笑,他们就不乐意。 所以就想等着郑立晏考中了再提这事。原本宋嘉然是打算等郑立晏会试过了再和皎皎提起这件事的,那时哪怕郑立晏参加不了殿试,作为一个贡生,也是铁板钉钉的朝廷官员了,那时皎皎可以选择的对象就很多了。 作为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的新晋贡生家眷,皎皎的婚事一点也不难,运气好点,说不定能留在都城做哪家大族的新妇。 可今日听皎皎说了这些话,宋嘉然觉得自己应该先问问,若是皎皎真的心悦时楼……那她就只能当个狠心的嫂嫂了! 谁知,皎皎脸虽红了,嘴上却否认,“嫂嫂,你说什么呢?我哪有心悦之人啊?我不过是感叹几句罢了。想着那吴知府也不是什么君子为人,偏偏哥哥不得不去赴他的宴,心里不快罢了。” 她知道,即便方逾真喜欢她,他们也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安国公府还是方逾的母亲,应该都不会想让方逾娶她。所以,她直接否认了。 “真的?”宋嘉然有些不信。 “真的!”皎皎撅起了嘴,“哎呀,嫂嫂我不和你说了!”她转身出去,一副年轻姑娘谈起这些事的害羞模样。 宋嘉然仍有些狐疑,戳了戳砸吧嘴的琛哥儿,“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姑姑有些不对呢?” 第八十三章 (三更) 举人宴结束后, 郑立晏开始了新一轮更加刻苦的学习,几乎每隔三日, 就得去一趟卫老府中请教。 他从白身到中举, 变化的不仅只有周围人的态度。 以前,郑立晏出门在外,友善一点地就称呼他一句“郑公子”。但现在,人人见了他都是一句热络的“郑举人”。连以前不怎么上门的邻居, 也特地带了贺礼来家中做客。 而举人这个身份, 也给家里带来了额外的收获。 首先, 就是免税。 在大夏, 从童生到官员,都有着各种常人没有的待遇。 如秀才见到县令可不行跪拜之礼、举人家中可免徭役赋税等等, 都是读书人特有的待遇。税收也是其中之一。 大夏朝律中,举人的免税权限还是相当高的。 是以,免了一定税额后,花云涧和茂昌这两处带来的利润更加大了。手里的银钱多了,宋嘉然就琢磨着扩大一下她手里的产业了, 比如说, 她的创业第三步, 也可以慢慢着手准备了。 日子一晃, 就要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郑府的正厅里,宋嘉然端坐在首位上, 听着面前几人的“年终汇报”。她的身边,琛哥儿坐在他的专属小椅子里, 自顾自地咬着自己的小拳头。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都城那边的分店位置已经寻好了, 只要东家您一声下令, 咱们就能把那店面盘下来。”雾娘恭敬说道。花云涧如今已经成了云州城最具名气也是最大的服饰铺子,从一开始一楼卖成衣二楼定做,到如今也卖上好的布料、团扇、香囊这些东西。 花云涧的名气大到,泉州、苏州、府州这些刺绣名地的绣娘也慕名而来,这些地方的布料商队更是将花云涧的位置排在了最要紧的位置。 如今,仅仅一座云州城,已经不够花云涧发展了,雾娘便想着,可以在其他地方开一座分店。 而这恰好与宋嘉然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直接定了在都城开分店。 一开始,雾娘还有些犹豫,毕竟都城贵人多,见识也多,花云涧去了都城不一定能讨到好。但宋嘉然也说了,“如今花云涧靠的反而不是‘私人订制’了,而是铺子里的伙计们的态度服务。都城的贵人的确多,皇城脚下狗都金贵,他们更喜欢这样把人捧上天的服务。” 现在云州城里,许多人就是冲着花云涧的服务去的。别的铺子还会狗眼看人低,但花云涧的伙计不会啊,谁去人家都笑脸相迎,一口一个“爷”一声“夫人”的叫着,谁听了不迷糊啊? 雾娘觉得有道理,立刻就派人去都城考察地段了。 “嗯,若是定了,就可以装修起来了,银子不够再找我支。”宋嘉然道。 雾娘用帕子捂嘴笑道,“哪里会不够呢!账上的银子是尽够的!”也就是她不贪心,若是那有贪欲的,见天的看见那么多银子,说不得真会铤而走险卷款逃跑了。 接下里汇报的是李管事,“……茂昌猪肉已是家喻户晓,马上要过年了,那些大族里都向茂昌定了几头猪,云州城的酒楼更是日日催着我们多宰杀点猪。自从卤煮铺子里卖猪下水后,如今人们也喜欢自己买那些猪下水在家里做了,可他们做不出那味道来,只能在咱们铺子里买,或是酒楼去吃。为此,那些酒楼客栈,也与咱们重新签订了订购猪下水的契约。” “这也就是东家英明,之前给种猪配种时,加大了数量,否则,还真撑不住这么多人买呢!”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年赚得太多,李管事肉眼可见的胖了,一笑眼睛就没了。 “按照东家您说的,我们也在都城看了铺子,打算先开一家卤煮铺子打开名气,再向都城的酒楼推销茂昌的猪肉。” 宋嘉然沉吟半晌,“这样,你给我留几头猪,等开春了我随着公子去都城时,想想办法把这猪肉献到宫里去。” “献到宫里?”李管事讶然。 “嗯,都城的王公贵族太多,不比云州城跟风之象,但他们都以皇宫唯首是瞻,若是宫里有人喜欢,茂昌猪肉在都城就不愁卖不出去。”她已经在琢磨,怎么把猪肉送到宫里去了。 “这……这……”李管事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激动!那可是宫里!难不成有一天,皇上也会吃他们茂昌的猪肉吗?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行了,大概的情况,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今年的伙计福利你们也可以发下去了,关于都城店铺的管事,我结合你们递上来的消息再考虑一下,之后再通知你们。都先回去吧。” “是。”雾娘和李管事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人。 宋嘉然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出身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男人是她新寻的一个管事,今年三十有三,家中有妻女。其人以前游手好闲,整日走街串巷,赚钱的法子就是坑蒙拐骗一些地主富户,他还算有点良心,从不骗老弱病残。 其人人称“朱赖”。宋嘉然选他做管事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看中了他对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熟悉,还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听了宋嘉然的问话,朱赖嬉皮笑脸的,“夫人您吩咐的,小的自然得办好。” “这些日子,小的走遍了云州城所有地方,按着您的吩咐,一共寻到了五处可容纳许多人的游山玩水之地。这五处地方各有优势,您请看。”他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纸张。 纸上画的便是那几个地方,宋嘉然微微挑眉,这上面的字犹如鬼画符般一般,画得却像模像样。 “按照您说的,风景好,有特点,周边没有民居,来回云州城也方便,最合适的,就是这沉月湖山。这地方,有山有水,无论是登山远望还是泛舟游湖都可以,周边地广人稀,无论您是建庄子还是别院,都是好地方。”他介绍起这些头头是道,听得人心驰神往。 “我不建庄子,也不建别院。”宋嘉然将纸张还给他,“朱仁钟,我还有件事想交给你办,只不过呢,这件事,耗费的时间会比较长,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但你若是做成了,报酬自然无需担忧,我还能给你一份活计,这份活计,你绝对喜欢。你可愿意?” 朱赖用舌头舔了舔下唇,“瞧您说的,只要您银钱到位,别说三五年了,就是十年、二十年,我也愿意做啊!” “好。”宋嘉然将一开始就放在手边上的信封交给他,“若是要完成这件事,只凭你现在会的这几个字,是远远不够的,这是城西王夫子学堂的束脩,你先去学上几个月,起码把百家姓千字文学会了。” “……” 不等他拒绝,宋嘉然接着道:“我会将这沉月湖山以及周围的地界买下来,到时候会在那建一条商街,但年后我就要去都城了,商街的监管刚好差一个人……” 朱赖眼睛瞬间就亮了,监管这活他喜欢啊!一听就威风! “东家!”他立刻改口,“这监管的事只管交给我,不就是识字吗?我今儿个就去拜见那王夫子!” 宋嘉然抑住笑意,“嗯。你可记住了,我既然给了你监管的权利,就不希望看到一些偷工减料的屋子。若是等我回云州城去视察,发现了任何不妥,你,就完了。”她故意展露气势,眼神冷漠,似乎朱赖就是一只蚂蚁,只要她想,就能轻易捏死。 朱赖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小心思全被看光了,也不敢嬉笑了,正了正脸色,“东家放心,我朱赖……朱仁钟平日里虽然看着混不吝,但街坊邻居都知道,只要我答应了的事,就没有办不好的。” “最好如此。”宋嘉然丢了一个荷包他,“这次的报酬。” 朱赖接住,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一喜,这怕是,得五十两了吧?不枉他这两个月风餐露宿了!嘿嘿,等他回了家,定让妻子女儿大吃一惊! “那小的,先告退了。” 等他出了门,水芹才走进来,看着宋嘉然拿出帕子给小公子擦嘴巴的口水,“夫人,刚才那人看着就是个混子,您干嘛要用他啊?” “虽然混赖,但本心不坏,只要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行事放荡些也不要紧。而且,我是挑能给我做事的,又不是选君子,合适就行了。”朱赖,的确很适合帮着她完成创业第三步。 第八十四章 宋嘉然的创业第三步, 她设想的是建设一个吃喝玩乐一体的地方,用上一世的话讲, 就是旅游景点。 虽然此时的人们由于交通不方便的缘故, 很少出远门,但像那些闻名天下的地方,如博山、寻隐寺,每年的游客仍然络绎不绝, 可见, 搞旅游还是有可行性的。 而云州城作为大夏第二大城, 经常会出现各个地方的商队、游子在此落脚, 这些人便是天然的客户。 如果宋嘉然的设想真的完成了,银子肯定是不少赚的, 但她的真实目的不全是为了赚银子。 她想着,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什么。又或者说,她想在这个世界看到一点熟悉的东西。 比如说,上一世世界的建筑。两个世界风俗文化不同,建筑风格自然也不一样, 宋嘉然看惯了大夏朝的建筑风格, 有时也会想起她那个世界的那些建筑。 大兴土木, 总要有个由头, 若是搞个吸引游客的地方,那里头建一些风格迥异的建筑也就不奇怪了。 她还想着, 旅游景区有了,那有个小吃街也很正常吧? 许多人一生不出家乡, 只能听别人说哪个地方的特产好吃, 哪儿的小吃别的地方都没有。她若是能请来天南地北的厨子, 在旅游景区里整个各地小吃一条街, 不愁生意不好。 这个设想,一开始就在宋嘉然脑子里了,只是那时并不好操作,毕竟那时夫妻俩都是白身,无论是买地还是建屋经商都有限制,但现在不一样了啊,郑立晏成了举人,名下可以有的土地广达几千亩! 他们不买耕地,买的是像沉月湖山这样的山地,能买得更多,价格也不贵! 等官府勘探完,确定沉月湖山不是什么矿山一类后,将沉月湖山以及周边的土地过户到他们名下后,旅游景区就可以开始建设了。 那将是她的王国! 只要不违反规制,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建设。 这样的感觉太奇妙了,就像是前一世玩基建游戏一样。 可惜,她不能造出水泥,也不能造出玻璃。否则等旅游景区开放的那天,定会让世人大惊。 也许,再过几十年,她试着把水泥玻璃搞出来?那样会不会太高调了?宋嘉然想着这一幕就忍不住笑。 琛哥儿什么也不知道,见娘亲冲着他笑,以为在逗他玩呢,也跟着“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除夕夜里,大街小巷飘着的不仅是放鞭炮后的硫磺味儿,还有一股浓郁的卤料味。 郑府正厅里,郑立晏、宋嘉然、皎皎、宋时楼还有琛哥儿齐聚一堂,共享年夜饭。 八仙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郑立晏率先举起了杯,“今年,家里新添了一位家人,又有时楼与我们一起过年,热热闹闹的,挺好。” “姐夫,怎么说你如今也是举人了,这大过年的,这么着也得来上一首贺岁词啊!”宋时楼玩笑道。 郑立晏点他,“你若是让我写一篇文章,我还能写出一二,诗词一道,我还真不擅长。”这读书再多,没那个艺术天赋还是不行,他如今作诗作词,只能说能看。想写出一二句让人拍案叫绝的诗句,基本不可能。 “读书太难了!我幼时父亲也曾押着我读书,可也不知是不是我宋家就没有读书人的天赋,就没一个往科举路上走的,全学了医道。”宋时楼感叹。 宋嘉然笑道,“我记得,你幼时也曾认真读过两日,结果三哥拿了株当归,就把你哄骗去了药方帮忙分药了。”许是从小被熏陶,宋家的孩子对药草格外感兴趣,对读书科举一事却兴趣缺缺。 一开始,宋嘉然只以为是家学渊源,但后来细细想了,却有些明了,这其中未尝没有宋家长辈故意放纵的缘故。医者,最忌占边。医者仁心、心怀天下,学医的人,心中虽要有君臣之别,但对人不能有偏见。 但为官,却必须要有偏见。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69节 宋家历经几朝,可无论天下改姓谁,宋家依然还是那个宋家,宋家家主依然还是太医令,靠的就是没有偏见。 太医令,不是什么大官,给不了宋家人什么实权,但胜在安稳。 而凭着高超的医术和遍布天下的宋家医馆,也无人敢欺凌宋家人,这就是底气。 所以宋家的长辈,对家中后人读书科举不力之事,是持默许态度的。 这也是难得的智慧了。当宋嘉然想明白这一层时就感叹道。 宋时楼自然是没想那么多的,听了宋嘉然的话也只是笑,“三哥从小就喜欢捉弄人,不过现在好了,娶了三嫂,就变了模样,对了二姐,我听说,三嫂有了身孕?” “嗯。”前些日子宋母来信时说的,“约莫等你娶了茜婷,就又能抱侄子了。”宋嘉然说这话时,特地看了眼皎皎,见她没什么异样,才放下了心。 说起张茜婷,宋时楼不由郝然,他来云州城的宋家医馆值守本来只需半年的,按着时间,九月时就可以回都城了,但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于是又和家里请求再待半年,等开春了和郑立晏他们一起回都城。 “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也来说几句恭贺的话,就祝姐夫姐姐百年好合,姐夫明年金榜题名!琛哥儿健康长大,皎皎早日寻得佳缘!” 皎皎也道:“那我就祝哥哥嫂嫂白头偕老,心想事成。祝宋表哥早日娶到张家姐姐!” “好!来来来,吃饭!” 搬来云州城后过得第二个年,依旧是热闹繁忙的。 初八过后,宋嘉然照例去吴家村那边视察了几日,确保茂昌各个部门都在正常运行。 又与雾娘李管事确定了都城分店管事的人选,分店管事会先一步去都城招工培训。 沉月湖山以及周边土地的地契也已经到手了,山上的绿化土地的规划也可以开始调整。让朱赖去组建施工队伍的同时,宋嘉然还去找了之前帮忙撰写“牛郎织女”的小说家再写几篇有关沉月湖山的神话、民间故事,倒是也可以给沉月湖山添几分文学历史底蕴。 这些事忙完了,就是家里的事了。 这次回都城,是不打算住在宋家的,那他们就得自己买一座宅子。 还是不打算买太大的,一来都城房价太贵,他们也不知道会在那边住多久,说不定住几个月就离开都城了;二来,她打算将这座宅子作为皎皎的陪嫁之一。 这也是她不久前发现的。 无论是原身的陪嫁,还是郑立晏母亲留下的遗产里,有庄子有铺子,竟然没有宅子!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无论是宋家,还是何氏出嫁时家主仍是户部侍郎的何家,能陪嫁得起庄子铺子,不应该陪嫁不起宅子啊?后来才想通了,如今的人们都是默认一家子要住在一起的,分家,那也得长辈去世了,庶出的才会被分出去。 而无论是郑鹏还是郑立晏,在当时宋家何家的想法里,这两人都会在平国公府住一辈子,那陪嫁宅子做什么,不如庄子铺子能给女儿带来些收益。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宋嘉然也不知道皎皎未来的夫婿是谁,她觉得比较合适的,就是那些在此次科举考试中考中了但家境一般的人。这样的人,有前途,家境又一般,有他们护着,皎皎嫁过去就不用担心受磋磨。但家境一般,那多半在都城就没有宅子,就算有,估计也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 是以,她就想着,给皎皎的嫁妆里准备一座宅子。 最后,是宋家帮忙看的,看中了一座在南街的二进宅子。宋母帮着先付了定金,只等他们回去过户了。 三月初三,宜出行。 留下丁耙一家留守云州城,七辆马车离开了郑府。 七辆马车,装东西就装了许久,其中二辆都是带给宋家的各种礼物,还有一车则是郑立晏的书。 再加上有了琛哥儿这个小家伙,要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第一辆马车里,郑立晏抱着琛哥儿,宋嘉然坐在他们对面,给琛哥儿喂辅食。八个月的孩子,可以尝试慢慢断奶了。 “等回了都城,纸尿裤就不再用了。孩子大了,也开始慢慢记事了。”郑立晏给儿子擦着嘴巴的食物残渣。 琛哥儿夜里都是跟着他们睡的,为了方便,晚上睡觉时他们都会给琛哥儿换上用积分在系统商城里购买的纸尿裤,等起床时再换下来,找机会烧掉。因为这个,琛哥儿夜里的尿布就很干净,乳母还总惊奇,夸琛哥儿懂事。 “嗯。” 其实现如今,两人用到系统商城的机会并不多了,他们在系统商城里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书,各种各样的书。后来有了琛哥儿后,就变成了各种婴幼儿的东西。 比如说,疫苗。 没错,系统商城里是有疫苗的,宋嘉然按着买来的书上说的,什么卡介苗、乙肝疫苗等等都按着时间给琛哥儿打了。 而为了顺利给琛哥儿打疫苗,她还花积分买了婴儿模型练了许久,现在,什么过敏测试、扎针抽针什么的,她可流利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疫苗的缘故吧,反正琛哥儿自出生后,基本没有生过病,身体格外棒! “这也就是趁着他还小,还能哄弄他。等再长大了,可不能从空间仓库里拿东西出来了。”他们是不打算对任何人说出他们的秘密的,哪怕是亲儿子也不会。 “没事,咱们能留给他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少,是不是,琛哥儿?”郑立晏抱着他玩举高高。 “呀呀!”琛哥儿高兴地笑。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二更) 路上十来天的时间, 在马车上,郑立晏也是手不释卷。他在读书, 琛哥儿也跟着牙牙学语, 念到“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时,琛哥儿也跟着“秀几、秀几”地喊着,一路上给大家添了不少笑料。 三月十八这日,一行人终于到了都城。 时隔两年再回来, 宋嘉然看着都城的模样觉得有些新鲜。 首先便是城门处值守的将士, 全换上了统一且醒目的服饰, 且一个个精神抖擞的, 看着便觉得秩序凛然。严格检查了他们的身份文书以及车厢里的货物后,才将一行人放进城里。 过了城门, 便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这条道路被称作“青云街”,道路尽头便是皇宫的第一道宫门。 青云街道路两边的屋舍风格、大小全都一致,令人称奇。 “圣上登基后,实行了不少政策, 如今我大夏国威更甚, 中州作为都城, 自然更加威武。”宋时楼在马车边上骑着马, 见她好奇打量,便解释道。新皇行事魄力果断, 自登基后就排除异己推行己策,注重农业的同时也不忘商业的发展, 两年来, 大夏国力更甚。 听说, 皇上还派遣了使臣与远方的大周建交, 互通贸易。 “尤其是去年,皇后娘娘生下大公主后,皇上高兴,又命工部修整了都城道路、屋舍,更添首都气概。” 说起大公主,宋嘉然想起了一事,回头问郑立晏,“皇上登基也有两年了吧?怎么去岁没有选秀?如今宫里还是只有皇后娘娘吗?” 皇上登基前,府中并无侧妃妾室,是以登基时,后宫内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按着规矩,先皇驾崩新皇该守孝一年,可先皇与皇上是同辈,这一年也是可守可不守的,但皇上登基后并未选秀,众人也就当是新皇遵守祖宗规矩。可去年也该选秀了。 “去年的说法是中宫有孕不得操劳,就没有选秀。” 那就奇怪了,这选秀的事虽然的确是皇后的职责之一,但又不需要皇后亲力亲为,后宫的司礼监干着这活呢 。就算皇帝是体谅皇后有孕,那今年呢? “该不会,咱们遇上了难得一见的情种皇帝吧?”宋嘉然思维发散。她倒没有皇上或者皇后也是穿越者的想法,若这两个当中有谁穿越了,两年时间,大夏早就起飞了。 所以她只是想着,许是这位皇上,是难得一见的深情皇帝呢? 乾元宫里,深情皇帝夏重敛愤怒地将折子甩到了地上。 “催催催!朕的后宫之事与他们有何干系?难不成朕每日去了谁宫里,还得向他们禀告不成?朕当了皇帝,想不想选秀还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他捏了捏眉心,问坐在他下首左侧的沈禄安,“泉州贪腐一案查得怎么样了?” 沈禄安恭敬道:“兹事体大,牵连甚广,目前只抓住了几个小喽啰,大鱼还没上钩。” “泉州靠海,每年靠着海运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可收上来的税还不如源州!还天天喊着哭穷,这也穷那也穷,银子都去哪了?”与两年前相比,如今的夏重敛眼里,少了些阴郁,多了些沉稳,这是两年的帝王经历带给他的。 “泉州官员,多是那位的门生,皇上,若是要动那位,只怕,朝廷上会有很多空缺啊。”沈禄安脸色有些沉重,之前圣上登基,为了清洗朝堂,已经贬了许多人了,如今朝廷的官员是精简了,可每个人的任务也加重了。这两年,好些老臣小病不断。 他的对面,程巨鼎本来在喝茶,听了这话就道,“怕什么,这会试不马上就开始了吗?到时候,一大批人才等着当官呢!” “这倒也是。”沈禄安颔首,今年的科举加上恩科,考生名额扩招,据各地上报的,今年参加会试的一共三百零六人,过了乡试,那就是官员储备了,若是朝廷人手不够,将这些人都顶上也不是不行。 “说起人才,皇上,那方逾如今跟着微臣也历练得差不多了,这马上也快殿试了,该放人回去温习了吧?”那方逾跟着程巨鼎去了云州剿匪回来后,就被夏重敛丢给了沈禄安,让他跟着沈禄安在神龙司历练,这都大半年的功夫了。“他就算真是文曲星转世,这大半年不温书,也难考上状元啊!” 夏重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在神龙司怎么样?” “怎么说呢,天才!微臣有时觉得吧,他这小子,比微臣还适合统领神龙司,身上那股子狠劲儿,够足!”沈禄安由衷道。神龙司做的,都是些隐秘的事,甚至是有些血腥的。方逾这人,多智近妖,还够狠,这大半年,在神龙司办的案子不少。 “沈禄安你可得了吧!人家跟着我老程从云州城回来后,好不容易善良了点,这跟着你去了神龙司,就跟个活阎王似的!”程巨鼎呛他。 沈禄安挑眉,“活阎王怎么了?他小子就适合!” 夏重敛眼皮微抬,两人立刻停下争执,“方逾不适合神龙司,他虽然狠,但心中仍有百姓。对于他,朕自有用处。” 程巨鼎见皇上赞同自己,立刻喜上眉梢,却不想,下一刻就被夏重敛点了,“说起来,他的变化,倒的确与之前云州之行有点关系,你们是路上遇见谁,点拨过他了?” 程巨鼎一愣,挠了挠头,“也没啊,他就是与微臣那郑贤弟说了几句话……”应该是为了这个吧? “郑贤弟?”夏重敛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耳熟。 程巨鼎忙道:“就是微臣以前和您提过的,力气一点也不输给微臣的,前平国公郑鹏第三子。” “哦,就是那个,你死皮赖脸非邀请人家进你军营却被拒绝的那个啊!”沈禄安故意嘲笑他。 “那是他有苦衷!圣上,这郑立晏虽然没进军营,但他这次乡试考过了啊,云州城第九名呢!”程巨鼎连忙给郑立晏找补。 “哦?武能比过你,文能过乡试,还能点拨方逾,看来这郑立晏也是个人才啊。”夏重敛记住了这个名字。 “皇上!”田奇邃走了进来,弓着腰道:“大公主来了。” 夏重敛露出笑意,“昭昭来了?快让她进来。” 大公主夏昭刚满一岁,刚学会走路不久,就是走得还不稳定,到了乾元殿,也不要嬷嬷扶,非得自己走。 夏重敛见她跌跌撞撞的,忍不住起身走过去抱起她,“昭昭怎么一个人来了?你母后呢?” “想、想!”她如今也会说些简单的字词了。 “想父皇了是吧?”夏重敛此时的温柔模样,若是让那些大臣看见了,不知道得多惊奇。 嬷嬷躬身替昭昭答道:“皇后娘娘在处理宫务,大公主念叨着‘父皇’,奴婢就带她来了。” “宫务?什么宫务?”见昭昭弯身扯着他身上的玉佩,夏重敛直接将玉佩摘了下来让她把玩。 田奇邃在一旁张了张嘴,还是将心里的话压了回去,皇上哎,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啊!大公主手小,一个不小心就能将玉给摔坏了! 嬷嬷顿了下,才道:“是承恩侯夫人进宫了。” 夏重敛眼睛微眯,承恩侯夫人,皇后的母亲,想要将皇后的妹妹送进宫。 他没了笑意,突然问起了程巨鼎,“你家夫人好久没带着安素进宫了吧?昭昭正好缺玩伴,你今日回府便与你夫人说说。”程夫人性子爽快,皇后愿意和她说话。 安素正是去年程巨鼎新添的小女儿,宝贝得很。程巨鼎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这进宫一趟各种繁文琐节地可麻烦了,到时累得不还是他女儿,但看到沈禄安给他使眼色,他还是答应了。 皇上明显心情不好,想哄皇后娘娘开心呢。 “是,微臣回去就与夫人说。” 到了南街,宋时楼先行回了宋家,郑立晏他们则去了南街的那处宅子。 此前,宋母已经安排了人,将宅子里的一应用具都买好了。 二进的宅子,还算宽敞。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0节 琛哥儿到了陌生的地儿,也不害怕,圆咕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但小孩子精力到底有限,又坐了一天马车,宋嘉然将他放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让水芹看着他,几个大人去正厅里用饭。 “两年未吃九味楼的饭菜,还有些想念。”九味楼是都城有名的酒楼,做的都是都城地道的菜式。 “是啊,去了云州城,别的不想,就惦记都城的吃食了。”宋嘉然笑着,问皎皎道:“明日你可和我们一起回宋家?” “哥哥嫂嫂去就行了,我就待在家里吧,坐了这么些天马车,明日想好好躺躺。”雅娴已经嫁人了,文丹也定了亲事,她去了宋家也没人说话,不如留在家中。 “也行。”宋嘉然又问郑立晏,“程将军不是知道咱们回了都城吗?你可要找个日子去拜访?” “他已经和我通过信了,说知道我即将会试,就不打扰我了,等考完了,再与我好好聚聚。哦,还有方逾,他也给我递了信,说他如今也在准备殿试,等殿试结束再来府中寻我。” 听到方逾,皎皎吃饭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这样也好,等明日咱们回了宋家再回来,就紧闭大门,谁也不见了。”距离会试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一切以郑立晏为重。 等饭用完,郑立晏又去书房看了会书,宋嘉然则去整理了一下明日要带去宋家的礼品。 不到戌时,一家人便睡下了。 第八十六章 (三更) 第二天一早, 郑立晏和宋嘉然就带着琛哥儿去了宋府。 没见过琛哥儿的宋家人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宋嘉然收礼收到手软。尤其是老太太, 看见了琛哥儿高兴得不行, 非抱着不撒手。 琛哥儿也给面子,喊了几句“曾、祖祖!” 憨态可掬的模样,让素来不苟言笑的宋父也露出了笑容。 宋嘉然的大堂姐,也是她这一辈的大姑娘, 二婶的大女儿宋瑶华也带着儿子诚哥儿回来了。 她笑道:“祖母, 可不能有了琛哥儿, 就忘了我们诚哥儿。” 诚哥儿听见母亲这么说, 连忙摇头,“弟弟小, 曾外祖母对弟弟好也是应该的,诚哥儿也会对弟弟好的!” “哎哟,咱们诚哥儿怎么这么招人疼啊!”宋嘉然去抱小家伙,“快让姨姨抱抱。” 诚哥儿皱着小眉头,“二姨, 我已经长大了, 不用人抱了。” 小孩故意装作大人模样的话, 成功逗笑了所有人。 老太太拍着胸口, 笑着指着宋瑶华道:“你个鬼灵精,还不如诚哥儿呢, 这些年,你从我这得了多少好东西了, 我这才见着琛哥儿呢, 你就有话说了。” 宋瑶华捂嘴笑, “老太太手里的都是好东西, 再多我也是不嫌的。”她又拉了宋嘉然的手,“不过怎么说我也是做孩子大姨的,罢了罢了,您啊,就把手里的好东西都给琛哥儿吧!” 众人皆笑。 等用过饭后,宋父领了郑立晏去了书房,说是又去找朝中几位大臣借了几本书,让他去看看。 宋嘉然则跟着宋母回了大房的屋里。 “文丹是两个月后的婚事?”宋嘉然将琛哥儿放在榻上,让他自己扶着墙学着走路。 “嗯,你应该赶得上。” 雅娴的是去年成的亲,当时她在云州城,也没来得及参加,文丹的却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时楼成亲那日,我还在不在都城。”时楼与张茜婷的定在了今年的九月份,到时她和郑立晏在不在都城就要看皇上的安排了。殿试过后,通过了乡试的人要么是进入翰林院,要么被分入各部,再就是外放为官,这些都得看皇上和吏部的定夺。 “皎皎的婚事,你也该注意了。皎皎没有母亲,她的婚事既是由女婿做主,你作为长嫂,长嫂如母,也该好好替她张罗。”宋母提醒她。 “我晓得的。”宋嘉然应道,她又说起了想将茂昌猪肉送进宫的事, “这事,也不难。其实茂昌的名声,如今都城也有所耳闻,便连我在外做客,也曾听人提起过,之前曲陵侯家设宴,还特地去云州城买了一头茂昌猪回来,宾客吃着都说不错。”宋母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打算。 “你想借皇室的名义消除那些人的偏见,的确是个好法子。等晚上我和你父亲说一声,他最近每日去给太后娘娘号脉。”宋母话没说完,宋嘉然却懂了,这是让宋父在太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的意思了。 她笑着道,“文丹成亲时,我让人送两头猪来,什么红烧肉、梅菜扣肉、炖蹄髈都安排上,定让来的宾客吃得开心。” 她说的这些菜,人们还没见过尝过呢。云州城作为最开始兴吃猪肉的地方,至今也不过研制出了几道新菜而已。 她打算,借着文丹的成亲那日的席面,让茂昌猪肉俘获都城各高门大户之人的胃。 宋母听她描述得都有些咽口水了,“做这些新菜,也得让厨子练练手吧?”她并不知道这些菜是她这个女儿“想”出来的,还以为是云州城那边的厨子研制的。 宋嘉然一看就知道宋母也想尝尝,笑着道,“我这就让李大家的回来,这些菜她都会了。”她让水芹去外院吩咐鹦鹉,让他回去把李大家的叫来。 “正好今日带了半扇猪,今晚,就吃全猪宴了。” 去过宋家后,如先前说的,宋嘉然真的紧闭大门了,李大家的每日出去买菜,都只从角门出去。 家里每日都是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郑立晏读书。 三月二十八,来自大夏各地共五百四十八名举人参加了昭武三年由礼部举办的会试,和乡试一样,会试也是考三场,一场考三天。 半个月后,杏榜发放,郑立晏以二十八名的成绩得中贡士,并将在四月二十日那天,进宫参加殿试。 进宫的前一天晚上,郑立晏沐浴焚香,不到寅时,便到了天武门外,这里站着的,全是此次科举考试中的佼佼者。 他也遇见了几个熟人,更是远远看到了方逾,两人遥相拱手,并未走进说话。 等时候到了,天武门开,一群人列好队,往建极殿而去。 郑立晏之前在皇林卫时见惯了皇宫,并不好奇,低眉垂眼地走着。 到了建极殿,寻到贴着自己名号的位置坐下,便开始闭目养神。 巳时,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走了进来,所有人起身行礼后,建极殿再次恢复安静,只有宫人轻手轻脚地发放试卷。 殿试只考一题,由皇上亲自出题,题目的内容,多是对皇帝当前主张的考察或者是皇上以后想要主张的政策。可以说,殿试的回答,决定了未来至少十年,你是否能够成为皇上的心腹。 在云州城时,卫老曾经给郑立晏分析过当今圣上的一些举措。老人家虽没有在新皇手下做事了,但丰富的为官经验和敏锐的政治察觉,使他即使不在朝廷,仍将皇上的想法分析得有理有据。 是以,当看到试卷上的题目时,郑立晏的感觉,是意外、又不意外的。 长达数百字的题目,描述了武安县、船利县等数个地方的冤案,中间夹杂涉及到民生、军政、财政等多方面的信息,最后问“若何为?” 郑立晏的眉头紧紧皱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在纸上落下了八个字,“依法肃清、改吏兴国”。 思路理清后,他的速度就很快了,在草纸上将文章写了一遍后,又仔细地誊抄在答卷上。 等他写完,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交卷的钟声响了。 揉了揉手腕,郑立晏收拾好东西站起了身。 出建极殿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郑兄!”郑立晏正准备离开,就被叫住了,回头一看,是方逾。 “方兄!” 相比去年,方逾脸色不像之前那样古板了,虽然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看着却更显沉稳。 “郑兄还是唤我一声定循即可。”两人一起往宫外走去。 “那你唤我一声明安兄就是了。” “听说明安兄喜得麟儿,还未恭贺。”他顿了顿,“之前在下曾说,等殿试过后,便去府中拜访,不知明日明安兄可有闲空?” 哎,这么急的吗?郑立晏并未多想,只以为方逾是想与他探讨今日殿试的题目,便点头答应。 “你只管来。” “明日就来?”宋嘉然有些惊讶。 郑立晏一回家,就和宋嘉然说了方逾明日要来的事。 “这刚考完,他不休息的吗?”虽说殿试不像会试要考九天,但也是很费脑子的啊。 郑立晏摸了摸鼻子,“他毕竟不比常人。”人可是众人公认的状元人选之一。 “来就来吧,我明日让李婶去买些好菜便是。”宋嘉然一回头,见皎皎走了进来。 “明日谁要来啊?”她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一点。 宋嘉然回答她,“方二公子。” 皎皎脚步一顿,方逾?他怎么来了…… 宋嘉然还在道:“如今坊间都在说,方逾定会高中状元,好些人要去榜下捉婿呢!” 所谓榜下捉婿,就是指放榜那日,家中有女的男人便守在那皇榜下,抢了高中者回家当女婿。这样的举动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也确实曾撮合过一两段姻缘。因此每年科举放榜之时,都有人这样笑言。 “之前都说,方逾之所以还未定亲,是他那母亲定下规矩,必须得他高中状元才能议亲,等结果出来,只怕媒婆要踏破安国公府的门槛了。” 皎皎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心里却莫名溢出了一丝酸楚…… 第八十七章 四月的天, 正是晚春百花开放之时,都城的这座二进小院里, 种了两颗梨树, 白净中带着点微黄的梨花挂满了枝头,微风一吹,便簌簌了满院子。 琛哥儿在水芹的看顾下,踉踉跄跄地在院子里走路, 还妄图蹲下来捡几朵梨树。 院子的西侧, 西厢房的窗户大开着, 皎皎身着一身梨花白的春衫, 正坐在窗前出神。 琛哥儿以近乎趴着的姿态捡起来两朵梨花,被水芹抱起来拍身上的泥土, 他一眼就瞧见了窗边的皎皎。 “姑!姑!”对于亲近之人,他都能认出来了。 听到琛哥儿唤自己,皎皎露出一抹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琛哥儿立刻跌跌撞撞地往她怀里扑过来。 “花,你!”他殷勤地要将手里的梨花戴在皎皎头发上。 皎皎任由他笨拙地将花往自己发上插, 水芹站在边上就笑, “小公子不懂事, 小心将姑娘的头发弄乱了。” “不碍事, 横竖也不用见外人。”皎皎表示没关系。 “今日方二公子来,姑娘不去见见吗?” 皎皎笑容微敛, “他是外男,我见他做什么。” “也是。”水芹点点头, 她还欲说什么, 新买回来的小丫鬟白珠走了进来, “水芹姐姐, 夫人说库房里有只百年老参,让您取了送到前院去呢。”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1节 “是有这么一只参。”水芹解了腰上的库房钥匙,将装着人参的盒子捧了出来,面上有些为难,“可若奴婢去前院送人参,小公子怎么办?” 这百年老参贵重,她是不敢交给白珠这个刚来的小丫头的,可将琛哥儿交给姑娘吧,若是琛哥儿闹腾起来,姑娘也哄不住。要是水莲在就好了,可惜水莲在厨房帮李大家的忙呢。 “我去送吧。”皎皎主动道,她也明白水芹心里的顾忌。 这的确是个法子,水芹感激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皎皎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盒子,也忘了自己头上还插着琛哥儿刚插上去的梨花。 皎皎原想着,嫂嫂多半是在正厅,她只需将这人参送到正厅就行,也不会遇见那人,可谁知,刚过垂花门,就看见了站在游廊处的修长身影。 听到身后有动静,那人回过了头。 目光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她看不出来。 皎皎抿着唇,福身行礼,“方二公子。” 方逾一眼看出来,她动作间没有了那轻微摇晃的小玉葫芦。 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皎皎蹙着眉后退。 这样拒绝的姿态,方逾看得拧眉。 “方二公子,我嫂嫂还在等我,麻烦借过一下。”她不想与他待在一处,她怕自己好不容易抑住的心思又重新起来。 她不想与自己纠缠。方逾心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这样的念头让他的心闷闷的。 他忍不住出声,“皎皎。” 皎皎睫毛一颤,他叫自己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称呼自己?几乎是一瞬间,皎皎的耳朵上就染上了一层绯红。 方逾本来有些懊悔自己的冒失的,他也不知刚刚为何就将心底的称呼这么喊了出来,实在不合规矩,可想要致歉时,看到面前的姑娘微红的脸颊,又不想道歉了。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皎皎这次没有后退,她还没回过神来呢。“皎皎”是她的闺名,方逾从何处得知的尚且不论,但他作为外男,这样喊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闺名,未免太、太…… 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这样喊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她此时定要让鹦鹉将人赶出去了,可这样的喊她的,是方逾。 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方逾问她,“怎么不带小玉葫芦?” 小玉葫芦?皎皎想起了被她放在床头的小盒子。 “与今日的衣裳不相配。”她这样道。 方逾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明显的笑意。 上一次,他问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小玉葫芦”时,她的回答是“与衣裳相配”。这一次问她“为什么不戴小玉葫芦”,她的回答是“与衣裳不相配”。 方逾莫名福至心灵了。 就像他在读书上是天才一样,于男女之情上,他突然有了些明悟。 “回都城的这大半年,我一直在神龙司办事,轻易不得外出、不得传信。”他突然出声。 皎皎垂眸,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像是在解释一样,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解释的。 “神龙司的活不太光彩,尤其招人暗恨,是以,我心系心念之人,不得向外泄露丝毫。” 皎皎觉着自己的心跳突然犹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她莫名地有些恐慌,甚至想捂住方逾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方逾的嘴更快。 “皎皎,等殿试结果出来,我让我母亲,来向你提亲,可好?” 也不知是风太热烈还是梨花太不矜持,朵朵梨花借着风意飘过了垂花门,围绕着情人诉说爱的蜜语。 皎皎的脸红得滴血,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落荒而逃,但心底仍有一根弦绷着,她问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话,“你若未中状元,又如何?”她记得有传言说他母亲说过,他得中了状元才能议亲。 方逾理所当然,“那你就当不成状元夫人了。” 当不成状元夫人了……夫人…… 也就是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来提亲。 皎皎再坚持不住,“我得走了,嫂嫂还等着我呢。” 身前却横过一只手。 方逾忍住自己想要牵她手的念头,握了握拳,抬起手,捻起她头上歪掉的梨花。 皎皎下意识闭上眼睛,只感觉他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头发,再睁开眼,只需一抬头,就能看见他那双眼睛。 素来平静的眼里情意汹涌,连她都能轻易看出来。 将那朵梨花给她戴好,方逾轻声道:“梨花如雪,可共白头。” 梨花发如雪,与你共白头。 皎皎听懂了,她抱紧了怀里的盒子,“我先走了。” 不再等身前之人再说什么,皎皎直接越过他快步离开。 等走到正厅处,再回头时,他还在那。 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了一点,皎皎迈进了正厅。 宋嘉然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的红润,“这是怎么了?脸这般红。” “刚才在后院和琛哥儿玩闹了会,许是热的吧。”她之前的确在与琛哥儿玩闹,这也不算说谎。 宋嘉然没怀疑,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打开来,见人参完好无损点了点头。 “嫂嫂,这人参是要给谁的啊?”百年人参可不多见,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参应该是宋家给嫂嫂的。 “方二公子啊。”宋嘉然又将人参盒子盖好,“他今日来,说他母亲身体不适,想来借一点人参,我看他面色严肃得很,想着是不是他母亲病得有些重,就让白珠去拿这百年人参来了。他对你哥哥帮助不小,如今人家既然有所求,咱们也不能吝啬不是?” “反正咱们家人身体都挺好,这人参放着也是放着。” 皎皎心里却纳闷,刚刚那人和自己说话时,可一点没有伤怀之色,也没见他提起他母亲病重啊,他还说等放榜后就让他母亲来提亲来着……皎皎呼吸一乱,这人,该不会是瞎编的吧? 可他瞎编这些做什么? 边上宋嘉然还道:“说起来,家里的人手还是不太够啊,以后家里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只李大一家子再并水芹水莲还是不行,就算又买了白珠白蕊回来还是有些不太够,否则今日也不必你亲自送这人参来了。” “以后你哥哥出门在外,只有鹦鹉一个小厮也不行,过两日我再找人牙子看看。”如今与以往不同,再买侍从,就不能像是之前雇佣丁镰一家签订长工契约了,而是得买一些签死契的卖身侍从了。 没办法,以后郑立晏做了官,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长工还是不太保险。还有皎皎,等她嫁了人,肯定要带陪嫁的,若是活契,怎会真心向着她?被人欺负了他们都不知道。 她在这嘀咕着,皎皎心里却突然明白了,咬着牙暗恨,方逾这厮,太可恶了! 她说怎么就那么巧,她一出后院,就碰上他了呢,感情人家早在那等着了。 什么人参,都是借口罢了。 他就是为了见她! 可是思及此,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沁出一丝甜蜜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可以写,但再写就是其他剧情了,嘿嘿嘿不想打扰我皎和方逾,就让他俩待在一章吧。 第八十八章 (二更) 既是决定要买侍从, 宋嘉然第二日便让李大家的寻了都城一处牙行。 这处牙行也是宋家用惯了的,来的管事也见过她, 听完了她的需求后, 立刻领了两队人来,有男有女。 管事让他们站做两排,给宋嘉然介绍道:“都学过一些基础的规矩,身家也都干净, 手脚勤快。一家子的有三家。” 他指了几个明显是一家人的, “这家是夫妻俩带着两个丫头, 丫头也十四五岁了。这家是夫妻俩带着儿子, 就是孩子还小,才四岁, 帮不了什么忙。最后这家也是有个丫头。” 再就是一些年轻男子女子了。 这些人,要么是家里遭了难没了生计无奈卖身为奴,要么从小就是孤儿,由牙行养着长大到一定年纪卖到大户人家做奴仆的。 宋嘉然一一看了,又问了几个问题, 将前头两家人买了, 又买了两个小厮两个侍女, 就差不多了。 她已经和宋母说了, 将她身边的李妈妈借来教他们一个月规矩。 那有两个女儿的一家人,将来是准备让皎皎带走的。有个儿子的一家人, 那儿子年纪虽然小,以后刚好可以给琛哥儿做小厮。 以后两个小厮, 分别取了布谷、斑鸠的名字, 以后就在外院做些传话打扫的活。 两个侍女, 一个叫梧桐一个叫柳絮, 就在后院帮忙。 水芹水莲年纪也大了,以后说不得就要嫁人,便是嫁人了仍留在宋嘉然身边,仍有怀孕生子的时候,是以这些日子,两人一直都在教白珠白蕊,这两人以后是要做贴身侍女的。 有了这些人,再加上在云州城留守的丁镰一家子,也尽够了。 刚回都城时,郑立晏就与程巨鼎约好了,等殿试结束后,就去程府拜访的。 给程府递了贴子后,约好上门的这天,郑立晏和宋嘉然带着琛哥儿一大早的就去了。 将军府也位于南街,位置自然比他们那更好。 四进的宅子非常宽阔,宅院风格也和程巨鼎本人一样,大气舒朗。 见到程夫人以前,根据程巨鼎以前的描述,宋嘉然还以为程夫人会是那种英气的长相,却没想到恰恰相反,程夫人完全是那种我见犹怜的长相,骨相眉眼像极了江南女子,轻轻一笑,诉尽了温柔。 然而,她一开口,江南烟雨图就破灭了。 “大妹子老早就听我们家老程提起过你,今日总算见到了!”她大刀阔斧地走出来,拉过了宋嘉然的手,力气之大差点没给宋嘉然拽到地上。 她身量并不高,比宋嘉然矮了快一个头,但那股子气势直冲天际。 “我姓月,叫得牛,得到的得,耕牛的牛,怎么样,这名字霸气吧?” 宋嘉然心中波澜更甚,长相这么温柔小意的女子,又有“月”这么好听的姓氏,怎么取了个“得牛”的名? 月得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纠结,哈哈大笑道:“我出生时,家里的母牛刚好生了牛崽子,我祖父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她一点不在意的说出自己的家世,她和程巨鼎都是普通人出身,程巨鼎的父亲至少还是源州城的一个守卫,她家则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也就是后来,程巨鼎参了军,靠着一身大力气被提拔,后来又有幸得了当时还是小明王的圣上赏识,家里的情况才慢慢好起来的。 圣上登基后,程巨鼎被封了三品轻车都尉,又被赐了这将军府,成了这都城人眼中圣上身边的红人,但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就是泥腿子出身。 “‘月’姓少见,配些华丽的名反倒显得刻意,您的名字寄托了您出生时家中长辈的喜悦之情,自是好名字!”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2节 她说话时,月得牛也在观察她。 月得牛识人无数,自然能听出宋嘉然故意美化,但她也能看出来,相比以前那些故意捧着她的世家夫人,宋嘉然对她的名字或者说她的家世,真的没有不屑之意。 她心道难怪,老程多次推崇的郑贤弟的妻子,自然也是好娘子。别看她家老程憨傻,若非赤城之人他定不会交好。 她不是能藏事的人,素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喜欢谁讨厌谁都表现在脸上,现下对宋嘉然有好感,她的态度就特别热情。 见她身后侍女抱着的琛哥儿,也直接一把接了过来,“咱们俩的夫君论他们的,我们俩论我们的,以后我就叫你一声妹妹,你叫我一声姐姐。” 她见琛哥儿被她抱着也不认生,乖乖巧巧的,不由欢喜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好不容易这个年纪得了个女儿,以为是个小棉袄,没想到,比她几个哥哥还闹腾,现在见了琛哥儿,又恨不得那丫头是个男儿身了。” “姑娘家活泼一点也不要紧的。” 月得牛摇摇头,“她那可不叫活泼,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郑立晏跟着程巨鼎去了将军府的演武场,宋嘉然就跟着月得牛去了后院。 才过垂花门呢,就见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姑娘骑在一个少年的脖子上,高声喊着“驾!驾!”声音大的,她们隔这么远都能听见。 “程安素,你又要反了天了!”月得牛一声河东狮吼,那小姑娘顿时吓得一激灵,直接从少年身上滑下来,背着她们扭了扭身子,又躲在了少年身后。 “娘!”少年笑着叫了一声,见到宋嘉然,便问:“这位是?” “这是你宋姨,”月得牛也给宋嘉然介绍他,“这是我小儿子,程猛,今年才十三岁。” “宋姨好。” “宋姨好。”程猛刚唤完,他身后的小姑娘也俏生生地跟着喊了句。 月得牛上前揪住她的耳朵,“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个姑娘家,要文静一点!整天骑在你三哥脖子上,像什么样子?” 她的话太长,小姑娘明显还理解不了,但听自家娘亲的怒音又知道她肯定在生气,颇有求生欲的她立刻看向了她娘怀里的小孩子。 “弟弟!”她够着想去抱琛哥儿。 月得牛哪里敢给她抱,只得蹲下来,“这是你宋姨的孩子,叫郑琛。” 琛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姐姐,“咯咯”,笑得露出了两颗小乳牙。 “弟弟!好看!”除了皇宫里的那个小妹妹,程安素就没见过比她更小的孩子了,而且琛哥儿长得白白嫩嫩的,圆嘟嘟的,她看着就喜欢。 她也没多想,就像上次亲小妹妹一样,凑上去就对着琛哥儿“吧唧”一口。 “哎!”宋嘉然和月得牛都没拦住。 “没事没事,都是小孩子,不要紧!”月得牛故作大方,“哈哈哈我家安素和你家琛哥儿还挺配的嘛,说不定以后咱俩还是亲家呢!” “是是。”明明琛哥儿是被亲的,但宋嘉就是莫名有些尴尬,这大概就是男方家长的心理? 安素啥也不知道,还开心地扒着琛哥儿笑着呢。 “走吧,咱进屋说话。”让程猛自己去玩,月得牛仍抱着琛哥儿,宋嘉然就弯身抱起了安素。 进了屋,将两个孩子放在榻上玩,两人坐在塌边上说话。 “听说妹夫师从卫老,那你可曾见过卫老那重孙女?”月得牛八卦道。 宋嘉然摇摇头,“卫老的儿孙都在外地,家中并无掌家女眷,我也不好去拜访,但听我夫君提起过卫姑娘,今年也不过十五,相貌倒是不知道,但她自幼在卫老膝下长大,学识比之男儿也不输的。月姐姐,你怎么问起她了?” 月得牛眨了眨眼,“这不是,如今朝臣都催着皇上选秀嘛!” “难道,这卫姑娘会进宫?”宋嘉然一瞬间想了许多。 卫老是三朝元老,如今身上虽没有官职,但他的名声响彻大夏。新皇刚登基两年,若是迎了他的重孙女入宫,皇权定会更加稳固。 而且,选秀一推再推,可见皇上是不乐意选秀的,但后宫不可能一直空虚,那若是只纳几位名家女子进宫,不仅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能紧密朝臣,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月得牛没有明说,只道:“我前些日子进了趟宫去陪皇后娘娘说话,听娘娘的意思,倒不像是皇上想让那卫姑娘进宫,反而是皇后娘娘自己想的。” “怎会这样?”这也太奇怪了,再贤良的妻子,也不会主动让自己的夫君纳妾吧,何况是皇后,而且,卫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只凭她的曾祖父,她若进宫,位分就不会低到哪里去。 “我也奇怪啊,我这人藏不住话,当场就问了,可皇后娘娘说什么,‘反正也是要进宫的,早进晚进都一样’。哎,皇后娘娘也为难,当初圣上刚登基时,就有朝臣催着选几名秀女充盈后宫,可巧那时皇后有了身孕,堵住那些人的嘴一阵子,可谁知,生下来的是一位公主,这不,那些人又有嚼头了。” 月得牛说话素来胆大,“皇上还年轻呢,这一个个的着急什么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妹夫也有个妹子吧?”她意有所指,“若是遇上合适的,赶紧定下来。” 她说了这话,宋嘉然才明白怎么今日第一次见,月得牛就和她说这么重要的事,原是为了提醒她。若宫中真的要选秀,郑立晏作为新科贡士,他的妹妹也会在选秀之列,而以皎皎的品貌,入选还真有可能。 想明白了这层,宋嘉然心中对月得牛更多了份感激,程家夫妇都不是擅长交际的人,只怕这样拐着弯说话已是月得牛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 她举起茶杯,敬月得牛。 见她明白了,月得牛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这章就提亲,还是没来得及,下章,下章我一定…… 第八十九章 (三更) 自那日得了月得牛的提醒, 宋嘉然真开始操心起了皎皎的婚事。 还拉着郑立晏一起探讨。 “你快想想,那些参加了殿试的贡生里, 有没有为人、家庭都不错也还未定亲的, 若是有,咱们想办法让皎皎先见一见。真等放榜了,可不一定能轮得上皎皎。” 新科未婚贡士们,紧俏着呢。 郑立晏无奈, “参加殿试的贡生有将近三百人, 我哪记得住那么多?” “所以才叫你好好想想嘛!你这些日子不是参加了不少宴席吗?难道就没几个好的?我可告诉你, 要是宫里真选秀了, 皎皎被选了进去,到时候有你哭的!”她斜睨着眼, “郑立晏,你不会能眼睁睁看着皎皎去做皇妃吧?我可告诉你啊,就算你无所谓,我可是不会愿意的!” “那皇妃是人能当的吗?一辈子出不了宫墙不说,还得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什么皇妃, 说着是好听, 谁见了都得下跪, 但说到底, 还是给人做妾!郑立晏,我可告诉你啊, 你现在是要发达了没错,可别给我起一些坏心思!”她撑着腰, 大有要和他大吵一架的架势。 “不是,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你怎么就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了?”郑立晏拉她的手, 又被她甩开,只得用力揽过她,“怎么脾气越发大了?你就算怀疑我,也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皎皎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忍心看着她进宫为妃?我又不需要她给我什么帮助。你这当嫂嫂的,比我这亲哥还急呢。” “哼,我是把皎皎当亲妹子的,有些人把不把自己当亲哥我就不知道了。”宋嘉然冷哼。 她这般阴阳怪气,郑立晏也听明白了,某人定是因为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地参加那些同期们举办的聚会不满呢。 这的确是他的问题,他软下声音,“那些聚会,我不得不去,但去的地方绝对是正规场所,我也都向你报备过了不是,便是喝酒,也没让自己醉,鹦鹉一直贴身跟着呢。” 他解释完,不再给她发作的机会,继续说起皎皎的事,“其实,我心里倒的确有几个人选,只是这婚姻大事,我觉得那几个不错,皎皎不一定喜欢啊。” 那些贡生里,年纪差距还是挺大的,上到四十下到二十,排除掉年纪过大的,家世太好的,老家太远的,没有成婚定亲的,以及一些人品差的,还得郑立晏认识,还真不多。 “喜不喜欢也得见了才知道啊!”宋嘉然也没计较先前的事了。 郑立晏沉吟,“那这样,你呢先与皎皎通个气,过两日我便邀请那几人来家中相聚,你带着她偷偷地在屏风后头看一眼,如何?” “行。” 宋嘉然说做就做,立刻就去找了皎皎。 却没想到,她这样说了,皎皎却拒绝了。 宋嘉然还以为皎皎是害羞,又或是觉得这样不妥当,便劝道:“在嫂嫂这儿,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也不用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其实这样的事儿也不少见,许多疼女儿的人家都会将看好的后生叫到家里让女儿看一眼的,这种事儿,长辈的知道就行。”只要不是私相相授,就不算不规矩。 皎皎却仍是摇头,她低着头,声音也小小的,“嫂嫂,再等等吧,等哥哥的殿试结果出了,也来得及的。” 宋嘉然不懂了,她着急的理由其实说的挺清楚了,如今贡生的名次未出,许多人都还在衡量,他们先行一步,也有更多的选择。可等名次出了,到时就是别人选了。 可皎皎不愿意,她也不能真的逼迫她。 只得等着放榜。 五月十五日,殿试揭榜之日,这次是全家人一齐出动了,一大早就到了天武门外。 等吉时一到,立刻有宫人捧着皇榜走了出来,张贴在天武门外的告示墙上,同时有太监高声唱贺:“昭武三年甲未科考揭榜!” “昭武三年甲未科一甲一名:中州方氏,逾,字定循;年二十有四;赐新科状元称号!;赐进士及第!” “昭武三年甲未科一甲二名:庆州万氏,奇瑞,字中正;年三十有二;赐新科榜眼称号!赐进士及第!” “昭武三年甲未科一甲三名:府州河氏,景行,字仰止;年二十又八;赐新科探花称号!赐进士及第!” …… “昭武三年甲未科二甲六名:云州郑氏,立晏,字明安;年二十有五;赐进士出身! ” “二甲第六!二甲第六!”太监的声音也传到了郑立晏他们这边,鹦鹉立刻欢呼,“公子是二甲第六!是进士出身了!” “哥哥!太好了!”皎皎也激动得不行,比刚才听见方逾得中状元还要激动。 郑立晏却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呼声一般,只静静地看着宋嘉然。 两个人相视而笑,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郑立晏有多么刻苦有多么辛苦。即便郑立晏有其他人所没有的优势,都不能否认他付出的努力。 “你做到了。”宋嘉然几乎要落泪。二甲第六啊,那是整个大夏多少读书人奋斗一生也达不到的目标。每次科举参加的人数有十来万,从童生试到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一层层筛选,最后能在这张榜上有名的不过三百人。 二甲第六,也就是第九名,十万人里的第九,她从未想过,郑立晏能做到这个地步。 “嗯,我做到了。”郑立晏也轻声道。他曾说他要给她最好的未来,现在他做到了。从此以后,她想做的,可以尽情去做了。不用再担心对手有靠山,他会成为她的靠山。 两个人的感情,已经不需要情话表达。 他们也注意到了此时的场合,没有再多说,郑立晏笑道:“还是方逾那小子厉害,他这也算是‘连中三元’了吧?虽然不是在一次科举里。”年仅二十四的状元,还真不多,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若是他上一次科举参加了殿试,那大夏说不定就能出个年仅二十的状元了。 那就真是前无古人了。 听见哥哥说起方逾,皎皎这会才反应过来,方逾他真的中了状元! 那他,会履行承诺吗? 科举之后,是有游街这一项活动的,本次的游街,定在了三日之后,殿试前二十都可以参与。 宋嘉然早早地就让人定了九味楼的临窗包间,她正与水芹玩笑,到时候定要看看有没有姑娘往郑立晏头上丢香囊呢,就见白珠走进来禀报。 “夫人,安国公府的三夫人来了。” “谁?”宋嘉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珠又重复了一遍。 “她来做什么?”安国公府三夫人,那不就是……方逾的母亲吗? 方逾虽与郑立晏交好,可他母亲没必要来家里吧?就算要见,人家是长辈,也该他们去拜见才是。怎么这么突然的就来了,甚至事先都不曾下帖子。 宋嘉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是为了那根百年老参?”水芹猜测道。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3节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既然来了,快请进来吧。将人带到正厅里,再沏一壶好茶。”宋嘉然站起身,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裳,虽然家常,但也得体,就不换衣裳了。 她正要往外走,一直坐在一旁的皎皎突然出了声。 “嫂嫂!” “嗯?”宋嘉然回过头。 “嫂嫂,你先别急,我有话和你说!”她咬着下唇,满脸纠结。 宋嘉然眨了眨眼,她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方三夫人,该不会是为了皎皎来的吧? 也不知她要说什么事,宋嘉然让水芹先出去,“去和方夫人说一声,我刚刚在带孩子,容我换身衣裳。” 等水芹走了,宋嘉然又坐了下来,“说吧,什么事?” 皎皎吞了吞口水,她也没想到,方三夫人来得这般突然。她从未对哥哥嫂嫂说过她与方逾之间的事,不是为了特意瞒着的。 一开始,是她自己对方逾产生了情意,可那时两人并未互诉衷情,她只以为是自己单方面的爱慕,而且,那时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她知道两人是不会有结果的,便将这份情意藏在了心里。 后来,也就是前些日子,方逾明确说了要娶她,可是她心里还是没有把握的。她与方逾那般,也算得上是私相相授了,若贸然告知了哥哥嫂嫂,方逾却没有遵守承诺,到时为难的只会是哥哥嫂嫂,所以她仍没有说。 直到刚刚,白珠突然来报方三夫人来了。这个时候,方三夫人来,无论是不是为了给方逾提亲,她都不能瞒着了,否则方三夫人若是来挑刺的,嫂嫂什么都不知道,那吃亏的就是嫂嫂,她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她将自己与方逾七夕游灯会的初见,还有后来在林府的相见,以及那日方逾的话,通通告诉了宋嘉然。 宋嘉然越听,嘴张的越大。 我滴个乖乖,两个人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然不知道? 从相遇到告白她竟然一无所知? 她还以为皎皎喜欢宋时楼还要给她介绍夫婿? 眼见着宋嘉然的脸色变了又变,皎皎有些慌了,她以为宋嘉然生气了,连忙道:“嫂嫂,我不是故意不与你说的……” 宋嘉然突然站了起来,往内室走去。 皎皎连忙跟上去,却见她打开了衣柜,不停地翻找着。 “嫂嫂?”皎皎不明所以。 就听见宋嘉然拿出几套衣裳不停在身上比划,又坐到了梳妆镜前,咬牙切齿说道:“人家母亲都来了,穿这么朴素可不行……” 这可正是挣面子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宋嘉然:曾经有一对cp在我眼前我不仅不知道还要拆cp? 第一次见亲家母怎么办?当然是要全方位压制住对方! 第九十章 陈氏端庄地坐在郑府正厅里, 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屋子里的布局,侍女来给她倒茶, 她也只是微微颔首。 这么些年, 她孀居在家,很少出门,对于前平国公府家的三夫人五娘子,并不熟悉, 只记得曾在谁家宴席上远远看上过一眼, 但那时, 那五娘子年纪应当还小。 听说, 分离郑家后,这一家子就去搬去了云州城, 还经起了商。她对经商倒没什么什么看不起的,只是,那姑娘的哥嫂敢于抛去过往身份去行商人之事,显然是心里有主意的人,如今她哥哥又考中进士, 可见能力。有这样的哥嫂, 这姑娘会是什么性子? 她不想儿子找太厉害的媳妇。 她这辈子, 就受够了“厉害”的苦。 但若真是个厉害的姑娘呢?逾儿是她唯一的儿子, 这些年一直懂事听话从未忤逆过她,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请求, 这是儿子喜欢的姑娘啊。 陈氏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 儿子和他父亲一样,喜欢了就一定得得到的。 另一边, 宋嘉然终于换好了衣裳, 挺直了脊背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正厅。 还未说话脸上便起了三分笑意,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方夫人, 都怪我家那小子太调皮,不知在哪玩去了手上沾了一堆泥,全扒拉在我衣裳上了,让您久等了。” 陈氏抬头看她,也露出一丝笑,“不碍事的。” 她看宋嘉然,宋嘉然也在看她。 都城里关于方三夫人的传闻还是挺多的,什么“丈夫战亡她一人养育二儿多年”、“为了孩子在公府忍气吞声”、“不苟言笑教子严厉”等等,总结这些传闻中的方三夫人,是一个严肃、隐忍、坚韧的女性。 今日一见,宋嘉然觉得还是很符合的。 方三夫人显然是很少笑的人,适才露出那抹笑意时,就显得有些不自然甚至僵硬。 她穿着一身重紫色襦裙,颜色厚重不说,款式也颇为老式,领口袖口处更是严丝合缝,但她却是很习惯这样的装扮的,可见她平日里也是这样的穿着。 她今年应该不到五十,说不得才刚到四十,但眼角处已有深深的皱纹,眼睛里更是平淡无波。 宋嘉然心里想了很多,但实际上时间不过一瞬,她邀着方三夫人坐到上首位置,“听闻方夫人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如今可已大好?” 陈氏一愣,“不过是些小病,早就好了的。” 小病?宋嘉然想到了那颗百年老参。都这会儿了,她哪能还不明白,敢情方逾那日故作沉重是在让他们误会呢 ,好借此机会见上皎皎一面。 这些小年轻!宋嘉然在心里吐槽,但又没办法说方逾,毕竟人家的确只是说母亲身体不适,又没说病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揣摩的而已。 “便是小病,也断断不能忽视的。”宋嘉然客套了几句,就问出了今日最重要的事,“今日夫人来,我也没个准备,便是要见,也该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主动上门拜见才是,夫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国公府也没什么好去的,不如我来你们这儿说。”陈氏说的话却出人意料。 不等宋嘉然细想她话中深意,就听她又道:“郑夫人,我不是那会说客套话的人,今日来意也不瞒你,听闻郑公子有一妹,性温德淑,还未曾嫁娶,我有意替不孝子方逾求娶。只是,在此之前,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郑夫人应允。” 这么直接的吗?还以为少不了几个来回争锋的宋嘉然眨了眨眼,“不知夫人想做什么?” “我想,与郑娘子先见上一面。” 这要求就有些过分了,便是相看,那也是在双方都有长辈在的,若是一方有问题,也得当着对方长辈的面问出来,哪有私下见晚辈的礼。 而且,方三夫人这模样,就像是宋嘉然上一世见的那些“□□母亲私约儿子女友直言不配”的桥段。她若是欺负皎皎怎么办? 宋嘉然不太愿意。 陈氏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妥,“郑夫人别误会,我并非要为难郑娘子,只是,安国公府情况特殊,我与逾儿在其中挣扎二十余年,相依为命,对逾儿未来的妻子,我的确有着很高的期待,但也不代表,我会是一个恶婆婆。只是有些话,想提前与郑娘子说,也让她好好考虑。” 她都这般说了,又是长辈,宋嘉然也不好再推拒,只想着待会让水莲就守在门外,只有里头动静稍有不对,就冲进去。 宋嘉然吩咐人去将皎皎叫来,自己则去了书房。 皎皎进门前心里忐忑不已,她不知道方逾的母亲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脑子里设想了一百种可能以及应对的方法,可这些,在进门后,看到方三夫人朝她点头时,紧张地全忘了。 出乎意料的,方三夫人的语气很亲和,“是皎皎吧,我叫你一声皎皎可好?” 皎皎认真地行完礼,“夫人只管叫便是。” 她行礼流畅,姿态优雅,看得人赏心悦目,陈氏心里点头,不愧是国公府长大的,这些礼仪规矩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坐吧。” 皎皎依言坐下。 陈氏细细地打量她,和她嫂嫂那样的明媚不同,她更像是一朵空谷幽兰,涵静柔雅,但自有身姿挺拔。前平国公府的情况并没简单到哪去,原以为这郑娘子自幼丧母,难免养成自卑胆小的性子,现在看却不尽然。 面对自己这般打量,对面的姑娘虽然有些羞赧,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惧怕的。 莫不是那段流放路上的经历打磨的? “逾儿和我说,他心悦你。”陈氏突然出声。 皎皎耳朵微红,没有出声。就算她心里有方逾,此时也是不能泄露半分的。 “逾儿这孩子,和他爹一样,凡是喜欢的,便一定要得到。但他又和他爹不同,他爹只在乎自己,逾儿却会顾忌着我的感受。” 陈氏定定地看着皎皎,“他父亲去世时,他才六岁,是我逼着他日夜读书,逼着他考科举,逼着他放弃殿试,逼着他必须考取状元。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离开安国公府。” “皎皎,逾儿是真心想娶你,我猜想,你们大概是情意相投的,你放心,我不会棒打鸳鸯,别看逾儿事事顺遂我,那也只是因为他想顺遂我,他既说了要娶你,即便我不喜欢,也阻止不了。我只是,得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能和我儿子过一辈子的人。” “方夫人,您到底想说什么?”皎皎眉头微蹙。 “我只问你,若逾儿有机会得到安国公的爵位,却又放弃,甚至不再是安国公府的公子了,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皎皎抿唇,“我曾也是国公府的嫡女。”言下之意,若方逾不再是国公府的公子了,那他们还挺配的。 “也是。”陈氏突然笑了,“好,那我就给你讲一讲,逾儿弟弟的事,他应该和你说过吧……” 书房里,宋嘉然不时向外张望,书房的门大敞着,她一伸头便能看见正厅那边的动静,等了许久,终于见正厅的门开了,她立刻走了过去。 她还未开口,陈氏便道:“我与皎皎说了半天话,她想必也累了,就让她回房休息吧。” 宋嘉然看向皎皎,见她面色并无委屈之意,就点了点头,“好,那皎皎,你先回房。” 等她走了,两人又进了正厅。 宋嘉然皮笑肉不笑,“不知夫人和我家皎皎商谈是否愉悦?” 陈氏像是没听出她的不快,“郑夫人,若是逾儿与皎皎定亲,我会让他们搬出安国公府,您和郑公子可愿意?” 怎么就说到要定亲了? “岂有婆婆尚在,儿子媳妇不伺候在旁的道理?”宋嘉然刺道。 陈氏只道,“我不需要他们伺候我,过好他们自己的日子就行。” “您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皎皎不用伺候婆婆,她高兴着呢。 “那好,三日后,我便请媒婆上门提亲,郑夫人放心,聘礼一定是最好的。”陈氏就要起身。 宋嘉然喊住她,“不需要先看看二人八字合不合?” 陈氏摇摇头,“我不信这个。我与皎皎投缘,只想着早日定下她与逾儿的亲事。” 她说罢,就告辞离开。 留下宋嘉然在原地愣神,不是,这都什么事啊? 怎么着就到了要定亲这步了?她和郑立晏同意了吗就要来下聘? 这方三夫人和皎皎说什么了,刚来时还有着一丝防备,怎么两人说了一会话,就非皎皎这个儿媳不可了。宋嘉然八卦之心顿起,立刻回了后院,她得找皎皎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4节 第九十一章 (二更) 许是知道她要来的, 皎皎已经给她倒好了茶。 “我不渴!”宋嘉然坐下,“你直接说。” 皎皎无奈, “嫂嫂, 你先别急嘛。” “我能不急吗?”她可急了,“那方三夫人说得不明不白的就要让媒人来提亲,我和你哥哥敢把你嫁过去吗?” “皎皎,你和嫂嫂说实话, 那方三夫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了, 再敢像之前那样瞒着, 我定让你哥哥好好收拾你!”她故意恐吓,她也不是全是为了八卦, 更重要的是,怕皎皎被那方三夫人哄骗了。 “好,嫂嫂,我全都说。”皎皎组织了一下语言,“嫂嫂, 你还记得, 云州城吴知府那姨娘的事吗?” “嗯, 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皎皎抿了一下唇, “那姨娘在进吴府前,曾是……方逾父亲的妾室, 而且,还和方三爷有一个儿子。” 宋嘉然瞪大了眼睛。 “就是方逾如今的弟弟, 方申。方三爷战死时, 那姨娘刚有身孕, 生下方申后, 就从国公府逃走了,后来又遇上了吴知府,做了他的姨娘,又生下了吴二姑娘。” 皎皎回忆起了陈氏的话。 “谁又能想到,在外战功赫赫的方三爷,心中并无妻儿,只有小妾,那时,我们母子俩在府中犹如隐形人一般,连一个妾室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后来,他身亡了,那妾室却怀了他的孩子。我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吃药将孩子流掉,二是生下孩子,我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从此不许与孩子相见。她选了第三种。” 皎皎继续道,“方申出生后,方三夫人向外说的是他生母难产而亡。此后,方申便是由三夫人亲自抚养的。” 宋嘉然敏锐地发现了不对,“方三在都城名声并不好,从小就有纨绔之名,不会是这方夫人故意的吧?” “我不知道。”皎皎摇头。 事实上,当时方三夫人自己也承认了。 “外人都说我心狠,将好好一个孩子养成了纨绔性子,不学无术。可凭什么嫡母就一定得好好对待庶子的呢?他的生母曾那般对我,却妄想我能好好教养他?何其可笑!” 可皎皎却觉得不对,她记得在云州城时,方逾曾说过,他庶弟生性顽劣,还是这几年在方母的严加教导下才乖觉了不少。也是因此,看到那姨娘企图用银钱诱惑方申,他才将事情改头换面捅到了吴夫人那,以至于那个姨娘被赶出了吴府的。 究竟是方母在自秽还是方逾对母亲的滤镜太重?皎皎想不明白。 宋嘉然听她说完也给不出结论,“你想知道真相,那就得看方申的态度,若真是方夫人故意养出歹苗,方申长这么大了,肯定也能明白,对她的态度自然不会亲近。”反之,就是外人谣言。 但话说回来,单论这件事情本身,宋嘉然并不觉得方三夫人的做法错了。 方三夫人的话没有说明白,但也可以想象,方三爷宠妾灭妻那些年里,方三夫人和方逾定是遭受了不少委屈的,这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得替小三养儿子?能养大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好好养?虽然在这个世界,小妾也是合法的。但宋嘉然只要代入一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哪有女人甘心与别人共享丈夫的。 “除了这事呢?没说别的?她为何说,若是你与方逾成亲,就让你们搬出安国公府?可是安国公府有什么不妥?”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因为,现今的安国公。”说到这个,皎皎有些难以启齿。她也没想到,陈氏竟然告诉了她这么私密的事。 “安国公?方逾的大伯父?难不成,是他为难方逾他们这一房了?不应该啊,如今方逾高中状元,他只有捧着方逾的份儿,怎么会为难他呢?还是说,正是因为方逾高中状元,安国公生了忌惮之心,担心皇上以后让方家三房承爵?” “方夫人说,安国公……行事不端……”这话让她来说,实在难以出口。 “行事不端与三房何干?”宋嘉然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表情逐渐不可置信,嘴也渐渐长大。 安国公行事不端,还与三房相干,能干出什么不端的事?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他试图染指弟媳! “他,他不是……”宋嘉然没当着皎皎的面说出口,那安国公不是那玩意受了伤吗?还妄图染指弟媳? 她瞬间明白了陈氏的意思,怪不得,怪不得她说“安国公府没什么好去的”,怪不得都城一直传言安国公府三房被大房打压,怪不得她这些年这般逼迫儿子考状元,怪不得她要让皎皎与方逾成亲后搬出国公府。 原来如此! 什么叫“只有门前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这话她终于明白了,她以为原来的郑家就够勾心斗角了,原来其他高门大户里恶心事更多! 天知道这些年方三夫人受了多少委屈! 她越心疼方三夫人,反而越不想皎皎嫁给方逾了。 “皎皎,方三夫人能和你说这些,的确是很重你没错,但是这安国公府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嫂嫂问你,你对那方逾,可是真心喜欢?” 她大概能猜出方三夫人的心思。方逾如今高中状元,以后定是皇上左膀右臂,他们三房以后再也不必在安国公手下讨生活。 可问题是,方逾方申可是安国公府为数不多的男丁,尤其是安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到现在还没下来,安国公膝下只有一个不成才的庶子,到时候这国公爵位是给庶子还是会给已是状元的方逾,还真说不定。就是为了爵位的沿袭,安国公能轻易放人? 而且,方二爷方三爷当年可是攻打源州时战死的,皇上乐不乐意帮方逾还未可知呢! 若方三夫人的想法不能成,到时候苦的就是皎皎了。 皎皎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嫂嫂,你让我想想。” 当天晚上,等郑立晏回来了,宋嘉然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什么?方逾想娶皎皎?”他褂子也来不及脱下了,别着手走到了宋嘉然面前。 “不是,他和我认识这么久,可从没和我说起过!”自己把他当兄弟,他却想娶自己妹妹?“不行,我得找他去。” 宋嘉然拦住他,“你现在找他去有什么用啊?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国公府的水太深,皎皎若是嫁进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可我看她,也是真喜欢方逾。” 郑立晏却摸了摸鼻子,“其实,只论这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怎么说?” 他将褂子脱了,“你想啊,皎皎要是定亲,咱们最看重的是什么?” 宋嘉然毫不犹豫,“男方啊!” 郑立晏挺胸,“对啊,那这男方是谁?方逾!我就问你,不谈安国公府,方逾这个人,行不行?” 那自然是行的!虽然年纪比皎皎大了些,但前途无量不说,人品也没什么大问题,长相也不俗,还心悦皎皎。 “在说他那母亲,人家既然今天能来这一趟,主动和皎皎说出这些事,可见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而且还放出话,以后不需要两人伺候,不论以后是不是真不用伺候,人家现在敢当着你的面这样承诺,那就说明现在的确是这么想的。那和其他男方的母亲比,这也算不错的婆婆了吧?” “安国公再如何,他是方逾的大伯,又不是他亲爹。手再长也伸不到三房去。” 见宋嘉然还是担忧,他给下了个定心丸,“据我所知,皇上此前先让方逾跟着程大哥剿匪,后来又派他去了神龙司历练,神龙司你知道吧,统领是皇上的心腹沈禄安。可见,皇上并不在乎他父亲当初奉命攻打源州的事,以后定会重用方逾。”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以后是安国公压迫三房,还是方逾拿捏安国公,还真不好说。” 他正要喝茶,杯子却被宋嘉然抢了过去。 将茶里的水一饮而尽,宋嘉然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方三夫人说了,三日后便派媒人来提亲,你这做哥哥的,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 “……”他还是想去找方逾怎么办? 新科进士游街是每次科举考试后的盛世。 九味楼靠窗的包厢里,宋嘉然和皎皎带着琛哥儿激动地看着窗外。 “琛哥儿,等会就能看见你爹爹啦!”宋嘉然举着琛哥儿的小胳膊。 见对面坐着的皎皎在发呆,她问道:“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皎皎回过神,又往刚才看的地方看了一眼,刚刚站在那的人,有点像二哥…… “状元来了!状元来了!”楼下猛然爆出一阵欢呼。 街边的各处酒楼上下都往外伸着脑袋,道路两旁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为了维持秩序,都城巡逻卫几乎全派了出来,形成人肉栏杆挡住百姓。 远远地,就见前二十名的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神采飞扬地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状元方逾。 他一身红衣,身上还带着礼部授予的大花,鲜衣怒马之姿,引得不少姑娘们大声调笑,香囊、手帕全砸了过去。 宋嘉然可乐地看着,“皇上这前三甲分的还是挺有道理的,状元有才,榜眼有年纪,探花有样貌!”那在方逾右侧的探花,是叫河景行吧?模样真挺俊俏的。 “夫人,快看公子!”水芹指着外面道。 宋嘉然跟着看过去,郑立晏也骑着一匹马,在第五排。 他的模样不是这些人里头最好看的,但身姿却是最挺拔的,坐在那马上,不像是新科进士,倒像是刚刚从战场回来一身功勋的将军。 许是这样的身材太有安全感,也有不少香囊往他身上丢,看得宋嘉然直发笑。 就见郑立晏突然直起了身子,臀部悬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径直朝着她们这个窗口丢了过来。 他力道把握得精准,香囊刚好越过窗口就往下落,宋嘉然一下就接住了。 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大声捧喝着。 “哦!!” 被这样起哄,宋嘉然笑得脸都红了,郑立晏还不满足,见她接住香囊看了过去,还挺直背朝她敬了个礼。 大家看不懂他这个举动的意思,但欢呼尖叫声却更大了。 就在这样的欢呼声里,皎皎笑着看着哥哥嫂嫂的甜蜜互动,看向了最前面的方逾,恰好,他也在看她。 她嘴角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嫂嫂,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他。”她也想,有哥哥嫂嫂这样美好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小郑小宋:老夫老妻也能整点浪漫~ 第九十二章 “你确定了?” 郑府里, 郑立晏与皎皎对坐。 自郑立晏成亲后,兄妹俩鲜少有这样单独谈话的时刻。 但既然是涉及到她的终身大事, 郑立晏自觉作为兄长, 得和她好好聊聊。 “安国公府的情况,你嫂嫂也和你解释过了,你心里有数,你若真的心悦方定循, 哥哥就帮你做主。皎皎, 你也不必太担心, 万事都有哥哥呢, 哥哥给你撑腰。”他为官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家人能挺直腰板过日子吗?嘉然是他的家人, 皎皎也是。 皎皎红着眼眶,“方二公子与哥哥是好友,若以后姻舅,会更好,不是吗?”她也想过很多。 答应与方逾定亲, 喜欢他是一方面;看重他也是原因之一。 满都城女郎倾羡的状元郎承诺要娶她, 的确给情窦初开姑娘生有一种隐秘的、虚荣的喜悦, 但皎皎也算尝过人情冷暖。 在过去十多年的国公府姑娘教导里, 除了那些规矩礼仪,她被灌输得最多的便是世家大族联姻的重要性。 那时, 她并不操心自己的婚事。 只是随着年岁渐渐长大,偶尔听见祖母与嬷嬷私下讨论她嫁到哪家最合适时, 会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6节 总之,都城的一些高门大族也开始向茂昌订购猪肉了。 至此,茂昌也算是打开了都城的销量。 从宋府参加婚宴完回来,宋嘉然就松了一口气。 有了都城和云州城两处,以后茂昌再想向其他地方开分店就不难了。 其实随着时间流逝,骟猪这种技术活早晚会被人熟知,到时茂昌的猪肉就不再具有唯一性了。再加上猪这种牲畜好养,以后说不得那些农户家中就能养上一两头。 但宋嘉然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骟猪的技术,她要做的是把茂昌这个品牌做大。 而且她自信,她所掌握的科学的养猪方法会使茂昌的猪肉品质永远走在最前面。那些王公贵族高门大户也只会选择最好的猪肉。 只要掌握了顶尖资源,茂昌就不愁赚不到钱。 只现在,茂昌就已经让她赚的盆满钵满了。 此后也不必为钱财所忧了,宋嘉然满意地叹气。 郑立晏今日在宴席上帮着挡了不少酒,脑袋还真有点晕,她就让水芹去灶上说一声,准备点醒酒汤来。 水芹刚出去,鹦鹉就躬身进来了,面上满是为难之色。 “公子、夫人……” “怎么了?” 鹦鹉吞吞吐吐,“那边的几位小公子姑娘们来了。” 什么那边的几位公子姑娘,宋嘉然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少新公子带着几位小公子和姑娘们来了,小的不敢让几位在大门口站着,就引到门房坐了。” 宋嘉然一愣,和郑立晏对视一眼,这可真是…… 她也明白鹦鹉为什么不敢让几人站在大门口。 其实,回都城前,她就和郑立晏讨论过,若是他真的考中了,郑家那些人尤其是郑鹏会不会找上来。毕竟当初郑鹏那么决绝,是因为看不上三房。 可要是郑立晏真的中了进士,以郑鹏的性子,不可能不巴住这个儿子。 郑立晏当时就说,若是他那些个兄弟来了,不管就是,反正分了家,谁也说不着他。若是郑鹏来了,毕竟是亲生父亲,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那样只会落人口舌,那就大不了迎进来喝口茶,再好声好气地送走就是了,至于他和宋嘉然就不用出面了。 要钱?没有。要办事?办不成。问起就当我不在家。 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的,郑鹏不需要郑立晏赡养。 两人如今除了亲生父子这层表面关系外,是不需要对对方负责的。 那日皇榜揭榜后,宋嘉然就想着郑家会不会有人上门,结果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她还以为郑家人还不知道呢。却没想,今天就有人来了。 来的不是郑家那几个兄弟,也不是郑鹏这个做父亲的。 而是几个小辈。 宋嘉然都要气笑了。 这些人还真是有意思啊,无论来的是郑家兄弟还是郑鹏,他们都可以想办法也有理由不让人进门,可来的是一群晚辈,是郑立晏的侄子侄女。 晚辈上门了,你不让人进来,传了出去,别人只会觉得郑立晏不慈。 “分家是分家,血缘又没断不是,连几个孩子都容不了这人得多冷心冷肺啊”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对官职还没有定下来的郑立晏只有坏处。 鹦鹉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将他们引到了了门房。 郑立晏手点了点桌子,“来都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他示意宋嘉然不必紧张,“换个角度想,他们让几个孩子来,说明心里也虚,那求得肯定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就当不熟的亲戚家孩子上门做客好了。”孩子上家里来嘛,就是给点好吃的好喝的再安安全全送回去就好了。 她也只得憋着气点点头。 没一会儿,鹦鹉就引着几人到了正厅。 让两人意外的是,来的不止少新薇薇少荣蓉儿英儿,还有两个她没见过的女孩子,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一个冒着鼻涕泡的小的。 “拜见三叔三婶!给三叔三婶请安。”一见到两人,孩子们齐声恭敬地行礼,除了那两个不认识的女孩和小的,礼数依旧是周全的。 宋嘉然一边露出客气的笑喊他们起来,一边一一看过去。 快三年不见,一个个都长高了不少。尤其是少新,十五岁的少年郎看着已经像是大人模样了,身上少了些公子的贵气,多了些沉稳。 在他身边,薇薇也高了不少,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裙衫,头饰配件也都齐全。 这两孩子都是大房的,洛氏如今回娘家住了,少新是长房长子,自然不可能跟着她离开,而薇薇则是郑家洛家桂王府三边住着的,至于少贤,听说是一直养在桂王府里的。 郑立晏先开口问了少新,“家中老太太可还好?”他不问郑鹏也不问几个兄弟,就只关心老太太的身体。 少新见他开口,眼里闪过一丝光彩,抿着唇道:“曾祖母仍一直卧床,饮食还算康健。” 老太太当年是中了风,刚回都城时,万则成也帮着请了大夫看了,可老年人一旦有了这个毛病就难得治。老太太的情况就属于比较复杂的那种,半边身子瘫了起不来。 郑立晏就点头,“我这儿还有些老参,待会你带回去给老太太。”他作为孙辈,主动给了长辈的孝敬,谁也说不出错字。何况老太太当年对原身的确算不上差。 少新经得事多了,自然能看出郑立晏的疏离,嘴巴张了张,还是将心里的话憋了回去,只道:“侄儿知道了。” 他不肯说,薇薇却还记得这次来的目的,开口道:“三叔,这两年,祖母总念叨您呢,前些日子听闻三婶婶生了个弟弟,可高兴了!” 两人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在拿老太太找借口。 宋嘉然接过了话头,“可不巧,你们弟弟今日‘玩疯了’,一回来就累得睡着了,否则定然你们见见。” 她又看向薇薇旁边的英儿蓉儿,相比薇薇,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洗得发白的那种,头上更是一个发饰也没有的,只能看出是洗了干净来的。而相比薇薇的从容,两人从进门起就是畏畏缩缩的,见她看过来,郑英更是吓得缩了一下头。 何苦非得让几个孩子来。 宋嘉然心里叹气,“这是蓉儿英儿吧,也都长成大姑娘了,来之前可用过饭了?” “还没用过!”郑蓉俏生生地回答。 “……”天地良心,她刚才只是看两人干干瘦瘦的,下意识客套一句,而且,谁都能听出来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吧?现在这个点也不是饭点啊! 宋嘉然立刻撤销了刚才觉得郑蓉畏缩的想法,这姑娘说起话做起事可一点也不畏缩。 人说没用过饭,她也不能说那你们就饿着吧,最主要的是,郑蓉回答她过后就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那眼神,就跟她是一桌好吃的似的。 “三婶要留我们用饭吗?太好了,谢谢三婶!”她还补了一句。 她僵着笑,“那就在这用点。”说完喊了梧桐让灶上去坐一桌席面来。 宋嘉然不乐意和两人说话了,又去看少荣。 少荣……少荣她险些没认出来,他快胖成一个球了!可她瞧着,这也不像是因为在家吃好喝好被娇惯成这样的,因为少荣自进屋就没敢抬头看过她,反倒时不时地看向他旁边那两个姑娘。 “还未问过,这两位姑娘还有这个小孩是?” 少荣仍旧闷着头不说话,还是薇薇回答的,只是也说得不清不楚的,“那是少荣新添的弟弟,唤做少德的。” 郑蓉嘲讽地看了两个姑娘一眼,“她们是跟着新四婶进门的,少德是新四婶去年生的。” 新四婶?之前宋母的确告诉过她,郑立全新娶了一个媳妇来着。 这两个姑娘刚才一起跟着喊他们“三叔三婶”,那就应该是那个新妇的女儿了,只是,她记得,郑立全那个新妇,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而且,郑立全也就是去年才刚娶的新妇吧?这孩子,看着也有大几个月了…… 宋嘉然不想想这其中的负责关系,等席面上来了,就让几个孩子先去偏厅用饭。 几乎是刚坐上桌,郑蓉就立刻拿起了筷子夹起了自己面前的菜往嘴里送去。 那速度几乎看呆了在一旁端菜的梧桐。 她们跟着水芹姐姐也学了不少规矩了,知道了公子夫人的一些事,刚刚还听鹦鹉唏嘘呢,这几位以前都是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们的。 国公府的姑娘们都是这么吃饭的吗? 她年纪不大,还没学过处事不惊,错愕的神色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了脸上,薇薇的脸就有些红,不免提醒了郑蓉两句。 郑蓉却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嗤道:“大姐你自己平日里这家一顿那家一顿的吃得饱,当然看不上这些了,我们与你可不同。” 她边吃还不忘往郑英碗里夹菜,“你也快吃!” 没看那两个贱蹄子也抢着吃呢! 薇薇被她说得臊得慌,这是在说她几头讨好呢!眼眶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这一桌上,除了她也就少新没有动了。 少新沉默地看着争抢着食物的弟弟妹妹,又抬起头,透过多宝阁的缝隙看着坐在正厅里喝茶的三叔,不由想起了来之前家中祖父父亲的交待。 第九十四章 (二合一) 早在三个月前, 郑立晏他们回都城的事郑家人就知道了。 第一个知道的人是郑立勤。 那时还是会试刚放榜的时候。 一大清早的,郑立勤到都城郊外收了农户们的菜, 送到西街桐花巷的酒楼食肆里去。 “郑老二又来送菜了啊?”桐花巷这条巷子食肆酒楼扎堆, 他自然不会只给一家送菜,这条街上的掌柜们也都认识他。 见到他就打趣,“谁能想到您如今也坐起这腌臜活了呢?” 郑立勤面不改色,“瞧您说的哪里话, 如今自食其力才知道, 什么活都不腌臜的。”他以前负责经营国公府的庄子铺子, 这里不少人认识他。 他也正是凭着这个过往, 才找到的这个活计。 不管那些人背地里的嘲笑,他将拖着新鲜的菜进了今天第一家酒楼。 “马掌故, 今天的菜可新鲜了,都是大清早刚摘下来的,您瞧这菜上还带着露水呢!”他热情地将车上的布掀开给掌柜的看。 马掌柜伸长着脖子,手上举着叆叇,只看了一眼, 单单“嗯”了声, 又像擦宝贝似的擦他那叆叇。 那玩意说是西洋进回来的新鲜玩意, 原本看不清的眼睛举着这个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马掌柜高价买了回来,宝贝得很, 但又时不时拿出来炫耀一番。 他不过多看了两眼,马掌柜就警惕着看他。 “你把东西放下就行了。这是今天的铜子儿!”他将叆叇珍重地放到鸡翅木的盒子里, 丢了八十个铜子到桌上。 “谢谢马掌柜!马掌柜生意兴隆!”这些菜, 他收上来只要六十文, 倒腾一回能赚二十文, 这一条街上有十几家,他一家家送过去,能赚二三百文。一个月,就能赚□□两。 “快走快走!”马掌柜赶苍蝇似地赶他。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7节 郑立勤笑着:“好嘞,我明儿个再来!” 再转身,脸上的笑意悄然无踪。 什么老货敢对着你爷爷不可一世,这破地方爷以前都不会往这踏一步!来了都担心把鞋底弄脏了! 还当你爷爷稀罕那叆叇呢!爷什么没见过啊? 他心里叫骂着,再踏入下一家的时候,脸上又绽放了笑容。 拿着到手的二百文钱,郑立勤琢磨着要去买点烟丝。 父亲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自从那道圣旨下来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仿佛散了一般。 搬到了城北后,每日不是醉酒度日,就是拿吴氏出气。有一段时间还迷上了赌博,好在家里如今一贫如洗的,也没几个给他输的。他把吴氏的嫁妆也输了进去后,就再也不赌了。 最近,父亲又迷上了这从西洋进来的烟丝,说是吸上一口就像是到了仙境一般。头也不疼了晚上也能睡得着了。就是这烟丝太贵,郑鹏早花光了吴氏的陪嫁,他买不起了。 郑立勤自觉自己现在作为一家扛事的人,父亲的这点小要求还是得满足的。 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烟丝,就要了他五十文。 郑立勤有点肉疼,但还是二话不说掏了钱。 人嘛,总是要有一点追去的,他的追求就是做郑家最中用的人。以前在平国公府,有郑立昀这个世子,显不出他来,只嫡子这个身份,郑立晏郑立昆都比他强。 但他也没有放弃过。这不,机会就让他等来了。 如今郑立昀废了,郑立晏也被分了出去,就剩个郑立昆,可郑立昆天天出去寻花访柳没了银子还得找他借呢,一声“好哥哥”“好哥哥”叫得他浑身通畅。 如今,他是郑家当之无愧的顶梁柱了。 郑立勤将装烟丝的小盒子好好贴身收了起来,路过一家卖凉糕的摊子时,他又停住了脚步。 他与钱氏这几年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 自从少康没了后,钱氏就像痴傻了一般,整日里什么也不管。直到去年才好了些,还有心思做起了包子铺。他就想着,两人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再生一个儿子了。 总不能活了一辈子死的时候连给摔盆的都没有吧? 他记得,钱氏以前挺爱吃凉糕的。 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块凉糕,郑立勤脚底生风往家里走。 连听到路上的人讨论会试放榜都没注意。 会试,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家又没人考科举。 直到听到那一句“二十八名,云州郑立晏”时,他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抢过了那两人手里的抄送,死死地盯着那一行“二十八名,云州郑氏、立晏,字明安;年二十有四”。 三房离开了都城,他们知道,去了哪他们不清楚。但名、字、年龄都相同,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荒谬的可笑感。 三弟会读书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没有先生夸过三弟是读书的苗子。 是假的吧? 不过是恰巧罢了,同名同姓而已。 郑立勤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进门就撞上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郑立昀。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亲近的上前询问:“大哥今日怎么样了?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以这样弟恭的方式嘲笑郑立昀的残废展现自己才是这个家的支柱。 可今日,他全部的心神都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把郑立昀撞倒了也只是木然地扶起了他。 这样的无视大大地刺激了郑立昀。 他想要讥言嘲讽几句,却在看到郑鹏巴巴地跑出来找郑立勤要烟丝时,将所有话咽了下去。 然后阴郁地扶着自己的腿。 在如今的郑家,他郑立昀说不上话。 他沉默地自行推着轮椅进了屋,屋子里,少新认真地捧着书在读。 郑立昀静静地看着,只有这个时候,他的心才能有一丝光亮。 他还有少新这个儿子。 郑家的长房长孙,只要他还有这个儿子,谁也不能忽视他郑立昀。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少新青涩的面庞,看着他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健壮身体,心里的毒蛇又忍不住“滋滋”地吐着蛇信子。 如果他的腿没有残,他也能坐在那里读书。 阴暗越来越大,郑立昀的喘气声也越来强烈。 少新被吸引看了过来。 他放下书,恭敬地蹲在郑立昀身前,“父亲,可是要出恭?”郑立昀不良于行,想要方便得有人扶着,可他不愿意让郑鹏或者其他兄弟帮忙。洛氏走后,就只剩下了少新。 郑立昀一下子被惊醒了,内心的苦痛却越来越深,他是一个连出恭都不得自由的人! 得到了拒绝的回复,少新看时候也不早了,想着今日要去外祖家中接薇薇回来,便和郑立昀说了一声。 “哼。”郑立昀只是冷笑。 少新默然。 母亲为何要回娘家,他心知肚明。 在流放路上,洛氏小产后身子就不好,而父亲受伤后脾气更是阴晴不定,对母亲也是动辄打骂。 洛氏终于受不住收拾了包袱回了娘家。 她娘家不一定欢迎,但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对于母亲的做法,少新并不想批判。 人有逐利趋害之心很正常,何况母亲本就是弱势一方,不能保护母亲让她只有回娘家一条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无能。 薇薇也是如此,他知道薇薇为何桂王府洛家两头住,只有如今凭着年幼搏一分同情,她日后才能奔上一份好前程。 少贤就更不必提了,洛氏哪怕再想再念,也从未提起过要将他接回来,在桂王府,比在郑家好多了。 至于他,他是郑家长房长孙,郑鹏和郑立昀都不会放他走。 当然,他也不会去。 母亲曾问过他,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去洛家,他拒绝了。 母亲不与父亲和离,为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名声,他自然也不会让母亲为难。 他不想靠任何人,他要自己爬上去。 少新走出屋子,祖父坐在堂屋门槛上点着烟丝吸得醉生梦死,看见他也只是哈哈大笑。 郑蓉郑英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在磨面。 西侧靠左的屋子里,新四婶带来的妩俏软香正在窗边互相嬉笑,见他出来,妩俏还大胆地朝他娇笑,“大哥哥,这是去哪啊?” 少新像是没听到的,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路过墙根时,还能听见屋里的情乱意迷之声。 走到大门处,正好碰上了刚回来的五叔,他的身后还跟着嘴里不停念叨着的五婶。 郑立昆一脸不耐烦地甩袖子,“你和她们比个什么劲?爷是会让他们生儿子还是把人接家里来?” 见到他往外走还问了句“要出去啊?” 少新来不及回答,就被小吴氏抢了先,她语气哽咽,“也没见你给我留个儿子!” 踏出大门,他还能听见郑立昆的叫骂,“那是老子没给留吗?怀了三个了也没见你生下来一个……你还不如老四媳妇呢!” “要不是你成天在外鬼混,孩子会留不住吗?什么叫我不如老四媳妇?郑立昆你是不是和那贱蹄子搭上了!”小吴氏尖叫。 “五婶你说谁是贱蹄子呢!”软香呛到。 “谁是你五婶呢!不清不楚的死丫头!骂的就是你那个娼妓娘!大白天的就□□起来了,要点脸吧你!” 少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心里暗暗发誓,他要靠自己,靠自己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 知道郑立晏可能中了贡士后,郑立勤就有些魂不守舍。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三弟,在被家族抛弃之后,竟然能够考上贡生! 曾经是贵族的他自然明白官民的区别有多大。 他不仅是不愿意相信,更是不敢相信。 如果三弟真的高中,他会回来吗? 他要是回来了,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这将近三年的付出怎么办?他心里清楚,如果家里的人知道了郑立晏高中,他们一定会让他回来! 郑立晏一回来,这个家还有他的立武之地吗? 不能,不能告诉他们。 郑立勤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房门被突然打开,将他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他一回头,是钱氏进来了。 “你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他不免有些生气。 钱氏白了他一眼,“怎么?我进我自己的屋子还得敲个门再进来不成?” 她抱着收下来的衣裳,径直走向床边,将衣服叠起来。 郑立勤忍了忍,想起了在街边带回来的凉糕,主动装到盘子里走到钱氏身边, “你不是爱吃这个?我今儿个路边上看见了,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钱氏瞥了他一眼,“干嘛?找我献什么殷勤?” “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夫妻,何谈献殷勤之说?我作为你夫君,给你买一点喜欢吃的不是应该的吗?” “夫君?”钱氏扔了手中的衣裳,目光恨恨,“郑立勤,你我的夫妻情意,早在少康死的那天就没了!就凭你?还配做夫君?你倒是为你儿子哭一场!”她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 郑立勤连忙要捂住她的嘴,手却被她挥了开去。 “不是,少康都走了多久了?这日子也得往前看啊!咱们没了一个儿子,再生一个就是了。” “你想得美!”钱氏朝他“啐”了一口,“我告诉你郑立勤,想让我再给你生儿子,做梦!没了少康,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 郑立勤被这诅咒气得脸色下人,钱氏却一点也不怵。 他不肯罢休,“你到底要如何?你说你要开包子铺,我也支持你开了,你说你要把赚的银子自己留着,我也没找你要过,你还要怎么不知足?”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79节 赌这个东西,一旦沾上,倾家荡产太常见了。郑鹏一开始还是找老太太要银子,把老太太的银子花了个精光后,又开始用吴氏的嫁妆银子。吴氏自然不肯给,她的银子都是要留给郑立昆的。 但郑鹏收拾不了老太太还不敢收拾她吗?几顿打下来,吴氏直接破了相不说,嫁妆箱奁都被变卖了。 可郑鹏的赌瘾却越来越大,他找上了几个儿子,但郑立昀几个都不是傻的,怎么可能会给银子他?于是郑鹏又找上了老太太,他不信老太太的嫁妆只有那些,他直接将老太太的屋子掘地三尺还让吴氏去搜了老太太的身,成功找到了老太太的嫁妆账本。 在老太太哭天喊地地嚎啕声里,将庄子铺子变卖投进了赌场。 郑鹏赌疯了,疯到输得精光打起了几个孙女的注意,他要将薇薇几个卖了! 少新忍不住了,祖父再怎么疯,他作为晚辈管不了。但祖父要卖他的妹妹,他不允许。 可他说的话,郑鹏不会听。 而桂王府还在帮忙养着少贤,他不好意思再去请求帮忙。 他去找了万则成。 他跪在永昌伯府门外,请求他的大姑父断了祖父的赌瘾,给郑家留一条活路。 两个时辰后,万则成说看在大姑母的份上,同意了。 万则成暗中派了人绑了郑鹏,当着郑鹏的面剁了几个赌瘾成性之人的指头,放言要是郑鹏再敢赌,下一个手指被剁的人就是他。 血溅在郑鹏脸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清醒了。 郑鹏再也不赌了,但郑家也差不多被他败完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放正文的,但觉得不太搭就挪出来当番外了 第九十六章 偏厅里, 郑蓉仍在狼吞虎咽。 一边努力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狠狠瞪着和她抢鸡腿的妩俏软香。 她口齿不清:“这是我三叔三婶家,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非要跟来!” 妩俏才不在乎, 这么好的饭菜在郑家可吃不到。 但她的吃相就好多了,吃一下就用手里的帕子擦一下嘴。“如今也是我三叔三婶啊。” 郑蓉鼻子里哼着气,眼睛也翻着白眼,她最看不惯两人这勾栏里出来的惺惺作态, 吃个饭还得撩几次头发。 她又看坐在两人身边的少荣, 他太胖了, 坐在凳子上费力地夹着盘子里的菜, 但却不是给自己夹的,而是给妩俏软香夹的。他给两人夹了菜, 又再从两人吐骨头的盘子里,把骨头夹到自己碗里,珍惜地啃骨头上剩余的残肉。 郑蓉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悲哀。 她想起了弟弟少康。以前在国公府时,他们二房,谁也比不过少康, 只要他想要, 母亲没有不给他的, 每逢用膳, 鱼肉只吃最嫩那一处,蛋羹只舀最中间那一勺, 每一顿不知剩下多少珍馐,那些都是不要的。 少康如此, 四房的少荣又何不是如此。 可如今呢, 四婶没了, 少荣自己不敢吃好的, 得先伺候好了新四婶带来的两个姐姐,更是只敢吃妩俏软香剩下的。 这就是没亲娘的坏处! 可她和妹妹,明明有娘,为何也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看到大哥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三叔三婶的方向走了过去,她咬咬牙,咽下嘴里的肉,也不让郑英继续吃了,拉着她也往正厅走去。 正厅里,自几个孩子去了偏厅用饭,郑立晏就和宋嘉然坐着低声说话,分析着郑家人让几个孩子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两个。 一个是钱,一个是人。 钱,两人不会给,顶多就是准备点药材补品给老太太送去。若是几个孩子待会提起,那就给几两银子当是赏给小辈买零食吃的。 人,这个最有可能。 一个族里,若是出了一个进士,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没办法,这个世界士的地位太高了。若他们只是经商,赚再多的钱,郑家人心里就算羡慕,嘴上还能骂他们自甘堕落。但现在,巴着一个进士,丢人吗?丢也得巴着。 可郑立晏凭什么要让他们巴着? 一家子的骨肉亲情,早在分家的时候就用尽了。 若不是无法独善其身,郑立晏都不想与郑氏宗族有联系。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可以与郑鹏这一脉分家,但不可能脱离郑氏宗族。无祖无宗之人,只会遭到世人的质疑,连皇上都不会信任他,何来前程? 所以郑立晏一直没和郑氏宗族断了联系 在云州城的时候,郑立晏与洛河镇的郑家老宅也是经常通信的。每年的节礼、给族中的俸银都是没断过的。 这次考中了进士后,郑立晏也买了五百亩族田给族里,还承诺要负责族学的费用。郑家老宅那边更是连摆了三天的席面宴客,还要给郑立晏塑像,更是定了日子,要将郑立晏的名字在族谱上单立一页。 这个单立一页可和之前分家时单立的一页不一样。 那时不过是“郑氏平国公四代孙之三子,分,另起。”只是寥寥几语交待前因后果,然后记上郑立晏皎皎的名字罢了。 而这次单立一页,不仅会放在族谱的前页,还会详细记载郑立晏至今的生平往事以及成就,日后他升官封爵等重要节点都会记在上面,等他百年后供郑家族人瞻仰。 以往,郑家族人出门在外,介绍自己是“平国公府同族人”,以后,介绍自己就是“昭武三年进士郑立晏同族”了。 一般而言,一个人在家族里的最高成就也就是如此了。 宗族是无法摈弃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郑立晏能带给郑氏家族荣耀,郑氏家族也能提供给他帮助,就比如以后做了官,郑立晏有些事需要人去做,外面找的人远远没有族人值得信任。他以后的庄子铺子,也会交给郑氏族人来帮着管理。 所以,郑立晏不介意郑氏族人巴着他,但郑鹏这一家,他不愿意。 “我已经和族长通过气了,他知道我不想和他们再扯上关系,自会让族人帮我圆话,若是郑老爷强来,我们也来硬的。”他连“父亲”都不愿意叫了。 这是防止郑鹏不要脸用生父的名义撒泼。 如果郑鹏真这么做了,总会有不明真相的人诋毁郑立晏,这样就对郑立晏的名声影响很大。但族里如今要靠着郑立晏呢,一个被废了的平国公,和一个前途光明的新科进士,郑家族人很清楚该帮谁。 有郑家族人帮着说项,郑鹏再怎么闹,也不足为惧。 宋嘉然点点头,希望郑鹏还有那几个兄弟老实点吧,否则,她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她可没精力陪着他们闹腾。 以前万般忍耐,除了身份上的不允许,就是感情上的纠结了。可自从知道了郑立昀做的事以及郑鹏明知真相还偏心后,这份感情也没了。 两人说着话,就见少新从偏厅出来,身后还跟着郑蓉郑英。 “三叔,侄儿有话想和你说。”少新抱拳行礼。 郑立晏看了宋嘉然一眼,微微点头,笑着对少新道:“走吧,跟我去书房。” 两人一走,郑蓉就对着宋嘉然道:“三婶,我们也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宋嘉然有些惊讶,还以为会是薇薇来找她呢。 “那跟我过来吧。”她带着两人去了另一边偏房。 一进去,郑蓉就拉着郑英跪下了。 “三婶,求求您救救我们姐妹吧!”郑蓉磕着头哽咽。 太过突然的动作吓了宋嘉然一跳。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宋嘉然弯腰拦住她,这开头和她想的不一样啊,瞧郑蓉这模样,不像是为郑家的事来的。 郑蓉的额头已经红了一片,“三婶,我知道三叔三婶其实已经和我们家没关系了,三婶即便不认我们这些侄子侄女也是没问题的,可是三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三婶,您最善心了,您救救我和妹妹吧!” 宋嘉然没被她的模样哄软心肠,而是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如何帮你?我不知你们在家里如何,但也没到需要救命的程度吧?你们有父有母,何至如此?” 郑蓉疯狂摇头,“不,不是的,您看……” 她把郑英推到身前,脱了她的衣服,露出她单薄的身子。 骇人的是,郑英瘦如竹竿的身上竟全是各种旧伤疤痕,还有数处被烫伤留下的疤。 被姐姐脱了衣裳,郑英也只是颤抖着抱住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郑蓉流着泪,也掀起了自己的袖子、领口,也是各种青紫。 “三婶,我们有父有母,和无父无母没有区别啊!母亲整日里只记着少康,从来不管我们,祖母对我们动辄打骂,家里洗衣做饭全是我们两个的活,可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她指着郑英,“去年冬日,祖母让她去烧热水,她力气小,锅太大翻了,滚烫的热水全泼到了她身上,这些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她请祖母给妹妹买药,可祖母却推说手里没有银子。她找母亲,母亲却说用冷水泡一会就行,而父亲去了都城外收菜,几天才回来一趟,她根本就见不着。 “她当天就发了烧,醒来就糊涂了。”郑英看着能吃能喝,说话走路也都没问题,但只要和她多待一会,就能发现她的不正常,可笑的是,整个郑家,只有她知道妹妹不正常。 宋嘉然这才发现,郑英的神情不太对。 郑英原本就是内向安静的性子,是以她来了后一句话没说她也没多想,毕竟举止看着还是很正常的。可现在看过去,才发现她的眼神是没有焦距的,身上不着片缕也只是抱着自己,并无任何羞耻之意。 宋嘉然嗓子里有一丝涩意,“我可以给你一些银子,你带着英儿找个大夫,好好看一看。” 郑蓉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上肉少得可怜,眼睛都凹进去了。 她的眼里盛满泪意,“三婶,银子救不了我们。” 她又跪了下来,“您以后是官夫人,身边一定少不了伺候的人,我不奢求您收了我们两个,就求您,把英儿收了当丫头使唤吧。” 她也曾是国公府的姑娘,现在却要求着曾经的三婶为奴为婢,郑蓉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 郑英见她跪下,也跟着跪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宋嘉然。 宋嘉然见着她们俩这个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还记得,一开始,两个小姑娘都是安静的性子,流放的时候,蓉儿贪药丸的甜味,想找她求药丸时说话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可现在,却连薇薇也敢怼上几句了。 而英儿……她看向英儿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英儿的命,可以说是她救回来的。她却没想过,救回来的这条命,会变得这样伤痕累累。 她们的确可怜得很,可是宋嘉然不能就这么答应。 宋嘉然站了起来,给英儿将衣服一件件穿好,又唤来水芹拿来一道签牌,将之递给郑蓉。 “你拿着我这到签牌,带着英儿去宋家医馆,让大夫好好给她看看,药材费用都记在我账上。” 郑蓉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她紧紧地攥着那道签牌,再次伏下身子,任由眼泪掉到地毯上,“多谢三婶垂怜。”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0节 第九十七章 (二更) 书房里, 郑立晏静静地喝着茶,等着面前的少年开口。反正只要少新不开口, 他也不开口。 少新在他对面默然伫立, 看着堆满了书房的书,眼里藏着隐秘的羡慕。 难怪三叔能够高中,这么多书卷,得看多久? 他听父亲说, 三叔幼时于读书一道并无慧根, 可不过短短两年时间, 他就能考中进士, 这期间,三叔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么多书, 只怕得日夜不休才能看完吧?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可现在看到三叔的书房,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少新心里隐约生出一股豪气,三叔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不过一次童生试未过罢了, 今次未过, 他再读三年便是! 坐在他对面的郑立晏略微挑眉, 这小子眉宇之间的郁色突然消失了不说, 整个人振作了起来是怎么回事? 就见少新突然拱手,“三叔, 侄儿此次前来是代父亲向您道歉的。” 开口了,却是意料之外的话。 “道歉?你父亲何须向我道歉?”难不成血霜花的事, 少新知道了?不应该啊, 郑立昀会将这样的丑事告诉自己的儿子? “此前父亲因腿上的伤性情相左, 对三叔说了些不悌之话, 还望三叔不要放在心上。”他记得他们被程将军救了后,父亲在营帐中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原来是为那件事。 郑立晏笑道:“因腿伤性情相左,就想着将兄弟的腿也毁了吗?” 少新脸上发烫,“父亲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那为何你母亲要与他分居?难不成是她嫌郑家贫苦才出走?” 少新怔愣,母亲离开的确是因为受不了性情大变的父亲,他若是反驳三叔的话,不就是污蔑母亲品格吗?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郑立晏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少新,你也大了,你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父亲是什么模样的人? 以前,在少新心中,郑立昀的身影一直是高大的,父亲是那么的温润、君子,无论遇到什么事,他总是胸有成竹,还会告诫他遇事不要慌张,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 他从小,就以父亲为榜样,立志长大后要做一个和父亲一样的人,撑起国公府的家业。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父亲变了,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郁,他再也看不出父亲在想什么。 父亲的腿受伤后,更是性格大变,和母亲说话也不再温声,稍有不顺心就发脾气。 但他很能理解,腿断了,心情不佳多正常啊,他能理解父亲的坏情绪,只是也会心疼被粗暴对待的母亲。所以,母亲要走的时候,他没有挽留。 母亲走后,伺候父亲成了他一人的事,但他毫无怨言。 思及此,少新抿唇道:“三叔,侄儿知您心中有怨,但父亲永远是少新的父亲。” 少年倔强的样子让人发笑。 郑立昀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郑立晏心里一动,他放下了茶杯,“少新,你是想读书?”他没错过刚刚少新看着这书房里的书的羡慕眼神。 “是。”他低下头,其实,他是想来借三叔用过的书卷观摩。 “有志读书是好事。少新,如果,我送你去静山书院读上三年书,你可愿意?” 静山书院?四大书院的名声少新自然听过,若是他去静山书院读书,只要三年后通过了静山书院的院试,他就可以直接获得秀才身份参加三年后的乡试了! “三叔愿意送我去静山书院读书?”他从未有过这般妄想,他只是想求几本三叔用过的书,或者给他几句指导就好。 那可是静山书院,和国子监贵族子弟都能进不同,四大书院的收生标准非常严格,一般人想要进静山书院,要么自己考进去,要么就得有熟人引荐。 三叔竟然愿意送他去? “是啊,就当是我这个做叔叔的,送给侄儿你的礼了。”郑立晏似笑非笑。 他愿意送少新去静山书院,自然不是因为看出少新对读书的志向而感动。少新不是非常信任郑立昀这个父亲吗?那就离这个父亲远一点吧,去多读点书,多认识一些人,看看真正的君子应该是什么模样。 若是“一不小心”又发现了一点郑立昀的往事,就更好了。 “你若是想好了,只管来找我。” 郑立昀,你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儿子了吧?若是你的儿子如你所望一般飞黄腾达,却再也不信任甚至厌恶你这个父亲,你会是什么感受呢? 少新转过身后,郑立晏眼里的笑渐渐冰冷,“杀身之仇”,他可一直记着呢。 北街郑家,郑鹏等人心如热锅般地等待着。 “也不知那几个孩子会不会说话,有没有把话说到位!”郑立勤焦急道。 郑鹏微笑着,“少新那孩子最聪明了,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小吴氏捂嘴笑,“也不知三哥会被封个什么官?咱们家又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吴氏有些忧心,“老三不会心里还怨着我们吧?” 郑鹏收敛了一点笑意,“都是一家人,什么怨不怨的。” “就是,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呀!我听夫君说,三哥性子最宽厚,平日里也最孝顺的,只怕在外几年,常常惦记家里呢!”说话的是郑立全新娶的媳妇茴绛,她一开口,便是娇滴滴的语气,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郑立昆不自觉看了她好几眼,被小吴氏掐住腰间的肉。 “回来了。”钱氏木着脸看着门外。 少新领着几个弟妹踏进了家门。 郑鹏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是期待的笑容。 “哎哟还带了好多东西呢!”小吴氏抢着接过少新手里提着的东西。 结果翻了个遍,“怎么都是药材啊?”哪有把药送人当礼物的? “是三叔三婶给曾祖母的药材,说是老人家补身体用的。” 小吴氏的手顿住了,只给老太太送了东西,这里面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你们三叔没说别的?”郑立勤急忙问道。 少新摇头。 郑鹏还不罢休,“我让你带的话,你都和你三叔说了?” 少新沉默了一瞬,“我没有说。” 郑鹏让他带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 薇薇几个都诧异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郑鹏大怒,“你为何不说?我让你去就是为了让你带话,你却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少新不想撒谎,“我……说不出口。祖父,三叔既然已经和我们分了家,那他是贵是富,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三叔若是想回来,他自会来找我们的。可三叔只给曾祖母送药材,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们何必上赶着?” 郑鹏怒发冲冠,气得拿起墙角的扫把就要打他,“我让你忤逆,我既然吩咐了,你照着做就是!” 郑立勤几人连忙去拉,但实际上也没用力。 眼看着扫把就要打到少新身上,他也站着没动。 “父亲。”郑立昀推动着轮椅挡在了少新面前。 郑鹏的动作生生停在半空中。 郑立昀的脸色也说不上好,但他不允许郑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儿子,“父亲,少新年纪还小,也怪我没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他讲清楚。还是让我回屋里教训他吧。” “嘭!”郑鹏摔了扫把,冷哼道:“罚他三天不许吃饭!”气冲冲地离开了堂屋,吴氏连忙跟了上去。 “这可真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到三哥了。”小吴氏阴阳怪气地看了少新一眼,拉着郑立昆也走了。 “可惜可惜啊!”郑立勤也抬脚离开,还冲着脸色灰败的郑蓉郑英道:“还愣在那干嘛,还不赶紧回屋!” 茴绛牵了两个女儿的手,“怎么样?他们家的宅子大不大?东西精不精致?” 郑立全跟在她后头也走了。 “父亲,哥哥他……”薇薇想替少新求情,却被郑立昀的眼神吓得噤声。 “你回屋里去。” 薇薇看了一眼少新,收到他安抚的眼神,“是。” 堂屋里只剩下了父子两人。 “为什么?”郑立昀只问了这一句。 可以说,他是这个家最不想郑立晏回来的人,可他也清楚,此时的郑鹏是他无法阻止的。 得知少新也不想郑立晏回来,他的内心其实很高兴,他以为儿子和他一样厌恶郑立晏! 少新看着郑立昀身后的烛光,那烛光一亮一暗,照得两人的影子也一会亮一会暗。 他居高临上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能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怪异兴奋的光。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三叔的那句“你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只是上一次出现的时候,两人的位置是调换的。 那次已是深夜,他正在睡觉,莫名地就感觉身边有人,一睁开,就发现郑立昀坐在他的床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闪着同样的光。 他被吓了一跳,出声问他在干什么。 郑立昀却像是缓过神一样,摸着他的头说想来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那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多想。 可现在,他却明白了为何那时会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那时,正值盛夏,屋子里热得和蒸笼一般,他根本没有盖被子。 所以那时父亲到底要干什么?少新的背上渗出了一些汗。 “少新?”郑立昀的语气重了一点。 少新回过神,低头看着面容不清的郑立昀。 他突然想离开了。 “三叔说,要送我去静山书院读书。”他开口了,“父亲,你愿意让我去吗?”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1节 第九十八章 在等待皇上以及吏部对这批贡生的安排下来之前, 郑立晏也并非就能闲着了。 各种宴会必须得参加不说,因着与卫老的关系, 他这个勉强算得上是卫老弟子的人, 也得去拜见卫老曾经的门生,既是去表达卫老没有忘记他们,也是给自己积攒一些人脉。 这就是背后有人的好处了。 郑立晏有要忙的事儿,宋嘉然自然也有的。 排在头一个儿的就是皎皎的婚事。 因着时日有些赶, 就得紧张锣鼓地筹办起来。 她是想把皎皎的嫁妆给得足足的, 就派人到处去搜罗好东西。 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不忘把皎皎带在身边, 将各种管家理事的道理教给她。 其实之前在云州的时候, 宋嘉然也时不时放权让皎皎自己学着点,但事到临头, 仍觉得不够,总是担心,她嫁到了方家后因为这些知识的不足被人蒙骗受了委屈。 时间过得很快,八月份的时候,吏部的公告就下来了, 新科贡士们各有去处, 差些的被派到了穷乡僻壤做个芝麻小官, 这辈子能不能回来得看运气。中不溜秋地就被丢到了六部历练——也就是打杂, 运气好也能混出个头。 而最前面的,自然都是好去处了。 殿试靠前的, 以榜眼为首,好几个进了翰林院, 在里头带上几年就是皇帝近臣。其余的, 不是被派到了重要的地方, 就是外放了出去。 和前头说的外放不同, 这一批的外放,去的都是好地方,做的也都是实事,基本上去了之后三五年的功夫政绩没什么大问题,就会被调回都城,然后做朝臣。 方逾和郑立晏都在外放之列。 方逾直接被派去了泉州州府陵广城做知府,官居从五品1。 郑立晏自然是比不上状元的,他只是个正七品知县,而要去的地方倒是挺有缘分的,云州池定县。 池定县管辖下有个小河村,郑立晏之前还去那找过小河村的村长呢,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他要去池定县做知县了。 吏部给的启程日期就在八月底,郑立晏上书陈情家中唯一的亲妹妹九月出嫁,希望能晚行一月,吏部那边也没卡他,很快就同意了。 “我估摸着,还是看在卫老的面子上。”郑立晏想了一圈,吏部对他一个新人的告假这么爽快,肯定是有缘由的。宋父作为太医令,虽然与人为善,交际甚广,但到底官职不高,他又只是女婿不是亲儿子,人不一定给这个面子。 程巨鼎也有可能帮他,可他建树都在军中,手也伸不到吏部去。 郑立晏便想到了之前卫老来信,让他带着他的贴子去那些故交门生家中拜访一二。而吏部,曾经正是卫老掌控。 “咱们去池定县肯定还是要经过云州城的,到时候备上一份厚礼,给卫老送去。”他何德何能,得卫老相助良多。 “你与卫老之间,也就差个拜师礼了。”宋嘉然笑道。 郑立晏笑着摇头,“我曾也提出过正式拜卫老为师,可他推脱年岁已高,没有精力再教导弟子。”但是,卫老对他的教导,和真正的老师也没差了。 古代的师生关系是仅次于君臣、父子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明白卫老为何不收他为弟子,他在大夏的名声虽大,但也有不少政敌,尤其是皇权忌惮。 郑立晏若真的成为了他的弟子,的确会得到很多好处,但同时,也会面临很多风险。 正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缘由,郑立晏对卫老更生感激。 “只是嘴上不喊师父罢了,咱们心里把他当师父就是了。”在云州城时,逢年过节的节礼她从未断过,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送到卫府中。 甚至前两个月,皇上给卫姑娘赐婚,她也专门让人准备了添妆之礼,装了十几辆车送去了云州。 “嗯。” 郑立晏告了假,推迟了去池定县的日期,府里就开始布置了。 在皎皎出嫁前,他们一家子还一起去宋父参加了宋时楼和张茜婷的婚宴。 说来也是巧,皎皎与张茜婷的私交很好,之前张茜婷与曾家定亲,后又退婚,却没想想到又与时楼定了亲事,有宋嘉然这层关系在,两人以后也可常常相见。 只是,皎皎怕是得跟着方逾去泉州了。 “原本以为,你能在都城,遇到什么事宋家也可以帮衬,可是你跟着方逾去了泉州,什么事都得你自己解决了。” 宋嘉然带着皎皎检查她的嫁妆。 她心里有些难过,就跟嫁女儿似的,离成亲的日子越近,她就越舍不得。 “方三夫人不跟着你们一起去,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你上头没有人,后宅的事你可以做主,也不必伺候婆婆。坏的是,遇到了什么事,也没有长辈可以指点迷津。皎皎,你既然要和方逾成亲,万事都可以和他商量。夫妻本就是一体的。” 方逾的去向定下后,方三夫人又来了一次,和郑立晏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她是不准备随着方逾一起赴任的,她已经决定了,等两人一成亲,她就抱着方三老爷的牌位回到方家老宅。 也是通过她,两人才知道,方逾外放,是她让方逾求的皇上。 “只有他出去了,有了政绩,手里有了实权,再回都城时,国公爷也奈何不了他。我是他的母亲,不能成为他的掣肘,等他和皎皎去任上,我便带着申儿,抱着他父亲的牌位回安德老家守灵,国公爷拦不住我。”这是方三夫人肺腑之言。 安国公不是郑鹏,他是有实权的国公。他害怕方逾太过优秀夺了大房的爵位,又想借着他的优秀为安国公府再添荣光。但陈氏不愿意,她们母子受辱多年,儿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皇上先让方逾跟着程巨鼎去云州剿匪,又让他去神龙司历练,明显就是要重用他。为了避免安国公使绊子,陈氏便让方逾主动求了皇上,将他调离都城。 陈氏若跟着他一起赴任,安国公就再也没有牵制方逾的掣肘了,他肯定不愿意。但方逾又怎么能放心留母亲一人在安国公府,那不是把陈氏往虎口里推吗? 于是陈氏自请回老家为丈夫守灵,这样的要求,安国公拒绝不了。 宋嘉然听完陈氏的话也只得唏嘘。 陈氏怨恨方三爷一生,在他活着的时候受尽宠妾灭妻的屈辱,在他死后又被他的哥哥虎视眈眈,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可最后,还得去给他守灵! 但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皎皎想起未来的婆婆也无奈,听了宋嘉然的话点头道:“嫂嫂,我知道的。” 宋嘉然一边查看还有没有缺的东西,一边道:“方逾是知府,你就是知府夫人,想必过去了也少不了各种应酬,你性子文静,不喜这些,除了那些不得不见的,别的辞了也不要紧。”她说着就笑了。 “倒不曾想,你以后是知府夫人了,我还是知县夫人呢!” 皎皎有些脸红,“以哥哥的能力,早晚能给嫂嫂挣一个一品诰命!”她对自家哥哥很有信心,方逾只是读书行,论起当官,不一定哥哥就差了! “那可好了!”宋嘉然指着一个黄花梨的梳妆台,“这个颜色要不要再刷一道漆?” 库房外,柳絮走了过来,附在水芹耳边说了几句,水芹立刻进了屋子,神色有些怪异,“夫人,郑家老爷到了……” 真是别扭的称呼,按照关系,他们应该喊郑鹏老太爷,可偏偏府里上下都知道,如今公子和他的父亲关系如同水火,他们提起来,也只好称呼为郑家老爷。 宋嘉然一顿,看向同意愣住的皎皎。 上次几个孩子无功而返,她和郑立晏就猜测,郑鹏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说不得哪天就会自己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月,郑鹏倒是好定力。 她沉吟了一会,问皎皎,“你可以要见见?” 毕竟是皎皎的父亲。 皎皎却摇头,“不见了吧,我若是去了,他更有说辞。”哥哥态度明确,她才不要拖后腿。 而且,她怕自己心软。 不见还好,见了说不得就听了那人的话。皎皎心里明白得很,她对郑鹏不是没有父女之情,只是这份淡薄的情意,越不过兄妹之情了。 见了说不得会坏事,还是不见的好,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也好。免得他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拿规矩压你。而且,只怕他这次,本身就是冲着你来的。”宋嘉然吩咐水芹,“去前院和鹦鹉说一声,叫公子回来。” 郑立晏与程巨鼎有约,一早就去程府了。 正厅里,被李大引着走进来的郑鹏面色并不好。 他鼻子里还哼着气,哪有老子来了儿子家里,连门都不让进的理,还要和那些外人一样,在门房里等着通报! 他想着等会见了老三,一定要狠狠骂上他一顿。 别以为分了家他就不是他老子了,就算他以后是宰相,也要叫他一声爹! “您请坐,夫人稍后就到。”李大说着就要退出去。 郑鹏却喊住了他,“郑立晏呢?”难不成只叫一个妇道人家来招待他? 李大垂着头,“公子外出,已经让人去叫了。” 这还差不多,郑鹏丝毫不见外,“去给我上壶好茶!” 李大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是宋家的家生奴才,又知道郑鹏与自家姑爷的关系,自然是看不上看不上如今的郑鹏的。呵,还把自己当国公爷呢,还摆起谱来了! “都是今年新上的龙井,新鲜着呢!”李大敷衍的笑着,他待会定要吐一口浓痰进去,恶心死这老货! 第九十九章 (二更) 知道郑鹏就在前厅等着, 宋嘉然却没急着去。 总不能叫人以为夫妻俩真没脾气吧?何况想都不用想,她要是先去了, 郑鹏心里也只会觉得只有她一个妇道人家接待, 是对他的不尊敬。 笑死,他也不想想,如今她何须尊敬他。 要不是为了维护郑立晏的名声,她恨不得直接让人将其赶出去。 所谓不能拍死的虱子, 说的就是郑鹏了。 将郑鹏晾在前厅, 直到水芹告诉她郑立晏回来了, 她才慢悠悠地去了前院, 和郑立晏一起进去。 正厅里,郑鹏肚子都快喝饱了, 见他们进来,立刻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下去。 他沉着脸色,“老三, 几年不见, 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一进门就挨了个教训, 郑立晏面上还算平静。 宋嘉然却没忍, “瞧您说的什么话?您这一上门夫君就推了程将军的约紧赶慢赶地回来了,这身上还沾了一身灰呢。您是怪我没有出来接待?可夫君不在, 我也不好和您单独待在一处啊,这才是没规矩呢。” 郑鹏闻言一噎, 听到郑立晏是推了程将军的约心里更是一虚, 但还是斥道:“老三还没说话, 你插什么嘴?” 宋嘉然更笑了, “这话就更奇怪了,这是我家,还没有我说话的份了?” “行了。”郑立晏拉住她。 他这样的举动让郑鹏挺了挺胸膛,看来老三还是惦记着他这个父亲的嘛。 “你何必和他争这口舌?” 郑鹏脸上的笑容一僵。 见他坐在主位上,郑立晏什么也没说,拉着宋嘉然随意坐下,直接道:“我记得,分家文书曾定过,我无需您相助,您无需我赡养,不知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他态度看似有礼,说出的话却一点都没有礼。 就差直言“说好的老死不相见,你怎么就找上门了呢?” 郑鹏心里发怒,“我无事就不能见你了?你是我儿子!”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2节 郑立晏掏了掏耳朵,“您这话,我早听厌了,您要是说您对我有几分父子情意,我是不信的。何必虚与委蛇浪费彼此的时间呢?我这儿也忙得很,您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没必要又是让几个孩子来,又是假装与我诉说相思之情的,我真没时间。” 许是没有想到郑立晏连演都不愿意演,郑鹏的脸都快紫了。 他颤抖着唇,伸出手指着郑立晏,“老三,你这是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啊!” 这是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了? “您大可不必给我扣这顶帽子。您是我的生父,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族谱上都记着呢。”郑立晏不接他的茬。 “老三,就算我当初是偏心了点,护着你大哥,但咱们父子之间就没有真情了吗?你小时候,带你骑马射箭的是谁?给你请先生的又是谁?你当真就要为一点小事,连我这个父亲都不管不顾了吗?”郑鹏红着眼睛,活像郑立晏就是那不孝的无耻之徒一样。 老泪纵横的模样看得宋嘉然都恨不得拍手叫好,这演技可以啊! 郑鹏继续彪着演技,“是,你大哥是有错,我押着他来给你跪下行不行?老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父亲我,当时也是为了郑家着想。你们兄弟之间有隔阂,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对不对?你不知道,你离家的这几年,你祖母是日夜念叨你啊!连做梦都在喊着你的名字。” “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连你祖母都不见上一面吗?” 他说着说着就要锤自己的胸口,“是为父的错!为父的错啊!” 郑鹏一边嚎啕一边眯着眼看郑立晏,可锤了半天,两人都坐在那无动于衷,就跟看戏似的,他的声音不由小了起来。 郑鹏抹了脸上的泪,“好,好,郑立晏,你可真是软硬不吃,冷心冷肺啊!” 瞧着他冷静了,郑立晏也不想和他继续废话,“您就说吧,您到底要干嘛?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也不会回郑家。” 郑鹏看着他笑了,眼里的羞恼转为疯狂。 真像啊,老三坐在那冷漠地说着话的样子,就和他那个母亲一样,令人生厌。 他迅速调整了坐姿,就像是自己还是平国公一样,姿态高高在上。 “我听说,皎皎要嫁给安国公府的二公子了。这门婚事,你挑选的不错。”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夸奖一样。 “作为皎皎的父亲,她出嫁之日,我怎么能不在呢?”满是沟壑的脸色挤出了一抹怪异的笑,“我就这一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我。” 送走郑鹏,宋嘉然有些疑惑,“他干嘛非要来参加皎皎的婚宴?他该不会是想在婚宴上闹什么幺蛾子吧?” 她瞬间就开始思维发散,什么在宾客都来了之后,郑鹏就开始撒泼打滚指责郑立晏不孝,或者以这个为理由要挟郑立晏给他一些好处。 “不清楚。”郑立晏哪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管他呢,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得来了才行,那让他来不成,不就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过冷静,宋嘉然睁大了眼睛,惊恐道:“不好吧?虽然这人是挺恶心的,但咱们没必要因为他手上沾一条人命吧?” “你说什么呢?”郑立晏瞪着她,重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宋嘉然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怕他受影响太深,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嘛。 她的心思郑立晏哪能不懂,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这些日子,他的变化的确挺大的。 “不得不承认,我如今对一些事,的确可以冷眼旁观,但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些日子,他认识了太多的人,也见到了太多的事,老实说,他真的有被其中一些人的观念所影响,有时候甚至会恍惚,他们做的也许是对的。 甚至上一辈子的事就像是梦一样,离他越来越遥远。 “还好有你在。”他突然感叹。 每一次从外面回来,看到她抱着琛哥儿讲睡前故事,一身的疲惫就消失了,那些纷纷扰扰也随之而去。 宋嘉然温柔地看着他。 其实,这样的感觉她也有过。 她给郑立晏讲了郑蓉郑英的事。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当场就会答应帮助她们。”就像是在那场山崩里,她毫不犹豫地去救小吴氏和英儿一样。 “可那天,我拒绝了。”那晚,她看到英儿身上的伤,的确非常同情,可听到蓉儿的请求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行。这件事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难,可是如果答应了蓉儿,她就得负责这两个孩子,以后郑家人说不定就能以这个为由头赖上他们。 “我眼睁睁地看着蓉儿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但我还是很冷静地告诉自己,不能帮。” 她突然有些惶恐,“郑立晏,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变成怪物。”变得和那些上层阶级没有任何不同,视人命如草芥,看不见民生疾苦,还洋洋得意自己手中握着滔天权势。 她不是无病呻吟。 就拿皎皎来说,她绝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可若是有一天,水莲犯了错,宋嘉然要将她打死,皎皎只会觉得残忍,但并不会觉得宋嘉然做错了。在皎皎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像水芹水莲这样的家生奴才 ,真的就只是奴隶而已,他们的命,本就在主子一念之间。 再像是程巨鼎,他为人义气吧,更是出身平凡,可郑立晏第一次初见他若是个莽撞无礼之人直接冲向东赤军的队伍,程巨鼎会毫不犹豫将他斩于马下。 宋嘉然一直觉得,他们与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坚信人人平等,尊重每一个生命。 可她现在,使唤水芹水莲她们,越来越顺手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人真的很容易被影响。 所以她刚才听了郑立晏的话,第一反应竟然以为他是想杀了郑鹏以绝后患。 这样的念头太可怕了。 她眼里的惶恐不安太过明显,郑立晏拉过她紧紧抱住,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 等她平静下来,他才道:“我们有底线。嘉然,你就是我的底线,我也是你的底线。我们两个会互相监督对方,我们不会变成怪物。” 他们会互相看着对方,提醒对方,在对方边上就是悬崖的时候,紧紧拉住对方。 “嗯!”宋嘉然重重点头。 两人心里的一些东西,一下子就松开了。 “你想救蓉儿英儿吗?”郑立晏问她,“其实,咱们可以想一些迂回的法子。” 让郑蓉郑英脱离郑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怕郑家人赖上来,那只要不让郑家人知道,他们在救郑蓉郑英不就好了? “还有郑老爷。”郑立晏突然笑了,微笑着看她,“嘉然,咱们去一趟郑家吧。人家都上门两趟了,咱们也去看一看。” 北街郑家,郑鹏又坐在堂屋门口抽着烟丝,郑立昀离他不远,坐在轮椅上和他说话。 “老三真答应你去皎皎的婚宴了?” 郑鹏面前烟雾缭绕,“他敢不答应?他只要做官,就不敢不认我这个爹!” 郑立昀脸色这才有了一丝笑,“说起来,老三还想着送少新去静山书院读书呢,可惜了他这个做叔叔的,对侄儿的一片关爱之心了。” “嗤,他要是有心,会六亲不认?”一想到那日郑立晏看他就像看陌生人的眼光,郑鹏就生气。 “是啊,三弟可真是狠心。”郑立昀叹道,脸也在一片烟雾中模糊不清,所以啊,三弟,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做亲人的狠心了。 什么进士什么大官,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同时一家人,凭什么老三能当官为富,他们却只能活得像一瘫烂泥? 既然什么都得不到,不如毁掉好了。 各有心思的父子俩,没有发现西侧的墙角,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第一百章 老太太做了国公府老太君几十年, 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她从来没有想象过, 自己过了花甲之年, 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得要人帮忙。若她仍是老太君也没什么,自有数十个嬷嬷侍女精心地伺候她,不会叫她觉得难堪。 可现在, 她想要方便, 还得听上几句怨怼。 最令她心中感到悲哀的是, 她心里清楚, 若不是还惦记着她手里可能还有银子,她听到的就不止这些了。 老太太歪着嘴巴靠在床头, 她这间屋子是后罩房隔出来的,房间低矮阴冷,一到秋日潮湿得不行,她常年卧床,身上已经起了许多疹子。 可她的好儿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吱。”她房里门被推开了。 她知道, 不是二房的蓉儿就是英儿进来给她喂饭了。 以前, 她的膝下从不缺女孩, 一开始是皎皎, 后来皎皎大了,她觉着寂寞了, 就把大房的薇薇养在她身边。 蓉儿英儿?不过是庶女,她从来瞧不上。两个孩子也知道她不喜, 从不在她眼前晃悠。 可现在皎皎跟着老三走了, 薇薇在洛家桂王府两头奔波, 照顾她这个老婆子的, 就只剩二房两个姑娘了。 端着饭碗的身影走近了,老太太眯着眼看,心里叹了口气。 是英儿啊。 这孩子太闷了,来了也不说一句话,给她喂了饭也不会多待。 蓉儿就不同了,她那张嘴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虽然嘴里都是埋怨的话,但也能让她听个响声儿。她现在,就是想听点响声。 老太太就看着,英儿刚坐在她边上,要拿个引枕让她靠时,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却是吴氏。 她脚步匆匆地,一脸喜色地走过来,将英儿拉起来推到一旁,也没注意到英儿趔趄了一下,“母亲,你不知道谁来了!你的三孙,立晏回来看您了!母亲,儿媳这就给您换身衣裳!” 三孙?老太太浑浊的眼睛转了一下。 她前些日子就听到了,老三考中了进士,要当官了! 她激动得要坐起来。 自从国公爵位被削去后,老太太夜夜呕心哭泣,好好的一个家成了这个样子,她都不知道百年了之后去了底下如何和老国公交待。 谁能想到,郑家又出了个出息的子孙! “快!快让他们进来!”她还能说话,就是有些口齿不清。 “母亲您别急,您这样子也不能见人啊!”吴氏翻了半天,终于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裳,就是摸着有些潮气,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急急忙忙地给老太太换上,又呵斥英儿,“你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把窗户打开!”这屋子里一股馊味儿! 英儿站着没动,见她抬手就要打过来,立刻转身就跑了出去。 “哎!”吴氏气得跺脚,只好自己去打开了窗户。 她几乎刚给老太太把衣裳穿好,就见着郑鹏引着郑立晏宋嘉然进来了。 一进屋子,宋嘉然的眉头就一皱,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馊味骚味潮湿味腐朽味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反胃。 跟在她身后的水芹立刻解开了身上戴着的香囊,将香囊拆了倒出里面的香珠,洒在房间各个角落,又拿水化了,房里的味道顿时好闻了不少。 这玩意是花云涧新制的,平常戴着身上,这样若是出门做客需要方便,也避免沾上不雅之味。 这东西在各家都常见,花云涧的这款妙处在于,里头的香珠就这么放着,只是淡淡的清香,但若是用水融了,香味就极强烈。只需几颗,就能满室飘香。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3节 又因为有许多种香味,这一款卖得还挺俏。 看着她这般作态,吴氏眼里划过一丝羞恼,这种事在她还是国公夫人的时候太常见了,可现在在这屋子里上演,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笑迎上前:“老三老三媳妇来啦!” 郑立晏两人却直接越过了她。 “祖母。”两人上前就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郑立晏垂着头道:“祖母,孙儿不孝,因着一心备考,直到现在才来看望祖母,请祖母责罚。” 宋嘉然在他身后一步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样的态度给了老太太很大的面子,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接着的便是嚎啕:“我的乖孙儿啊,你能来看望祖母,祖母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你!” “快起来,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郑立晏从善如流站了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老太太看他。 “好,好!”老太太能活动的那只手拍着郑立晏的肩膀,“你光宗耀祖,祖母我到了底下也能给你祖父一个交代了!” 她又看向宋嘉然,全然没有过往的嫌弃,而是满眼欣慰,“听说你给老三生了个儿子?” 宋嘉然微笑:“还在还小,这几天又着了凉,就没带着他一起来,等他好了,一定抱来您好好瞧瞧。” “好,好!” 郑立晏被老太太的手拉着,手碰到了她的袖子,瞬间就感觉到了她身上衣裳的潮气,再打量了下这间屋子,一脸悲痛道:“祖母,孙儿此前庸碌无为,无法承欢膝下;如今也算有了建树,孙儿斗胆,孙儿在都城郊外有一庄子,风景怡人,最适合养神,祖母可愿意搬过去好好保养身体,也好叫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安心啊!” 他话刚一说话,自进了屋就没开口的郑鹏立刻道:“这怎么行?你祖母在家里有人照料,她若是一人去了庄子,谁伺候她?不过,你有这片孝心倒是好事,吴氏,你跟着伺候老太太吧!” 吴氏听了立刻笑道:“好啊,有我跟着,必会好好伺候老太太的。” “太太哪做过伺候人的活?我们既然是请老太太去调养身体,自然会安排丫头伺候着。”宋嘉然故意看了这屋子一圈,“那庄子上房屋我都让人翻修了,什么用具都已经备好了。祖母,您只管好好调养,什么说书的丫头做饭的婆子,我都给您备好了!” 老太太之前听郑立晏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心动了,从这破屋子里搬到好房舍里去,自然是好,而且还有人伺候! 但她心里也清楚,父子俩之间是在打擂台呢,她若是去了,只怕儿子会不高兴。 可不去的话,她就得在这间屋子里等死了。 想到那日儿子迷上赌博之时发着疯拿着刀逼着自己交出嫁妆银子的场景,老太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感动,她颤抖着握着郑立晏的手,“既是你一片心意,祖母哪有不接受的……” 她都没给个眼神郑鹏。 郑立晏也没管郑鹏铁青的脸色,“既然如此,那孙儿这就让人来给您收拾行李。” 留了人在屋子里帮老太太收拾东西,几人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中,郑家一家人都等候着。 有几个人面上既是希冀又是忐忑,都在心里暗自琢磨,郑立晏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而等他们出来,郑鹏将郑立晏要带走老太太的事一说,众人面部表情各异。 小吴氏没管住嘴,“三哥可真是孝顺啊!只是三哥只顾着祖母,不惦记咱们这些兄弟姊妹吗?”她以为郑立晏肯来,就是心里还记着他们的。既然他都肯带祖母走了,也许也会迎他们走? 郑立晏自然当没看见她白日做梦。 他今日来是有要事,与宋嘉然对视一眼后,便一脸笑意地看着坐在轮椅上一直沉郁着看他的郑立昀。 “大哥,一直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知可否单独谈一谈?” 郑立昀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眼里犹如深深的黑色虚洞,“好啊。”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快乐呀!今年出去玩到很晚才回来嘿嘿,更得不多,大家见谅! 第一百零一章 郑立晏一副弟恭的模样, 推着郑立昀的轮椅往他屋子里去了。 院子里便只剩了宋嘉然。 她还没开口呢,就有人说话了, 态度还很恭维。 “此前还没见过三嫂呢, 早听说三嫂是大家闺秀,毓秀慧心,今日一见,才觉着三嫂不仅气质出众, 容貌也非常人可比, 倒叫我见了自惭形秽了!”说话的是一个陌生妇人, 一身桃红绣飞燕的纱裙, 露出白嫩脖颈锁骨,说笑间一举一动自有风流。 宋嘉然心里便有了数, 这位怕就是郑立全新娶的媳妇了。 虽然这人出身不太好,但宋嘉然也不是看重出身的人,她此前也不知这女子品行如何,从未做过评价,此时见她说话故意奉承, 也回了个笑——谁不喜欢听奉承话呢, 说话还不打笑脸人呢。 “还不知道弟妹姓氏?” “我这出身哪有什么姓氏啊?三嫂叫我茴绛便是。”她娇笑着, 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出身的模样。 小吴氏最看不惯她这轻浮模样, 冷嗤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回屋子里待着, 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不等茴绛恼,郑立全已经出来呵斥小吴氏了, “五弟妹, 茴绛是你嫂嫂, 你这样不敬兄嫂又有何规矩?” 小吴氏到底不好和他对仗, 想拉郑立昆帮他说话,可他根本没领会她的意思,拍开她的手道:“干什么呢?”眼睛还不时盯着茴绛瞧。 小吴氏更气了,嘟囔着:“一个两个的都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要脸的东西!还嫂嫂?李氏尸骨还没凉呢!”后一句显然是对着郑立全说的。 她声音虽小,但宋嘉然和茴绛都听见了。 可茴绛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将妩俏和软香拉到身前,“这是我的两个女儿,还不快见见你们三婶婶!” 妩俏软香立刻跪了下去,“见过三婶婶。”说完就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嘉然仍是笑着,“好孩子。” 不用她给眼神,身边的水芹立刻上前把两人扶了起来。 没如她的意,宋嘉然看向钱氏,“许久没和二嫂说话了,二嫂不请我去屋里坐坐?” 钱氏心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却见宋嘉然盯着她,抿了抿唇,“自是要请的。” 她带着宋嘉然进了她的屋子,徒留吴氏又笑话茴绛,“算盘落空了吧?真是眼皮子浅!”以为两个女儿叫声“三婶婶”就能换些好东西呢,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又恨恨地看着钱氏和宋嘉然的背影,凭什么就要去二房的屋子? 进了屋,钱氏也没和她寒暄,“你找想说什么?” 宋嘉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打量的一下钱氏的屋子。 以他们如今的情况,屋子里自然是没有摆什么好东西的,只是哪怕寻常人家里,多少也会有些颜色,可钱氏这屋子里,素净的跟个雪窟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白事打扮。 最让人误会的便是那靠着西侧墙面的角柜上,端放着一尊牌位,正是少康的名讳。 少康属于夭折,不该有牌位的。 可钱氏却偏偏给他做了牌位,还放在自己屋里供着。 宋嘉然心里暗叹,又见这屋里摆了两张床,严谨点说,是一张床一个铺盖。 钱氏和郑立勤这是在分床睡? “你这是何苦?”她叹了一句。 钱氏如今虽冷心冷清,嘴上还是不饶人的,“怎么?如今你得了儿子,心里舒坦了,就来看看我过得有多凄惨?”以前在国公府,她没少讽刺宋氏无子。 “儿子对你就这么重要?” “当然!少康是我心头的肉!”钱氏几乎是低吼。 宋嘉然不免想到了记忆里原身刚嫁到平国公府的时候。 钱氏比她先嫁进府里两年。 她嫁进去的时候,府里洛氏已经生了少新,刚生下薇薇没多久。 她一进门,老太太便表达了希望他早日诞下麟儿的期望,还总拿钱氏出来说事,让她不要像钱氏那样,进了门两年都不曾有孕。 可一年过去,她没有怀孕,钱氏仍没有怀孕。 钱氏那时总拉着原身说话,还不停地找寻各种偏方想要拉着原身一起试,但原身得了娘家嘱咐,是故意避着孕,自然没有理会。 好不容易,钱氏终于怀了孩子,还是双胎。 凭着肚子,那几个月钱氏的日子风光极了,天天陪着老太太说话不说,还得了一堆赏赐,人参燕窝的更是顿顿不缺。 结果,十月怀胎,落地了两个姑娘,老太太瞬间变了脸。 本来就有怀双胎不吉利之说,若是两个男孩,也就盖过去了,可偏偏,生了两个姑娘,连坐月子,钱氏都是在奚落声里度过的。 是以,自打蓉儿英儿出生,便不得钱氏喜爱。 双胎生子本就辛苦,钱氏月子没做好,再想怀孕就更难了。之后的日子里,钱氏几乎是泡在了药里,二房院子里每日都能传出浓浓的药味。 直到四房李氏进门,老太太又对着李氏耳提面命,这次是把钱氏和原身都拿出来说事了,说不要像原身一样,嫁进来两年没有好消息,不要像钱氏一样生不出来儿子。 钱氏快被生儿子这事逼疯了,这是原身当时的感觉。 终于,许是那些喝下去的药有了作用,钱氏又怀上了,而且如愿得子。 钱氏一下子就抖擞起来了,把这个儿子当做了命根子。 说少康是钱氏的命,这话许是对的。 但是,宋嘉然还是不忿,“少康是你心头的肉,蓉儿英儿便是你捡来的了?” 钱氏一哽,“她们只是两个丫头片子……” “便是丫头片子,也是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便是捂一块石头,这么些年也该捂热了吧?”她实在不明白,重男轻女这种事很多人都有,在这个时代更是寻常事,可即便是重男轻女,也不代表瞧不见女儿吧? “丫头片子有什么用?”钱氏红了眼眶,声音也尖利起来,“丫头片子能给我带来什么?是能给我带来荣华还是富贵?都没有!她们只会让我遭到嘲笑!只有儿子,只有儿子……”只有儿子才能让她安稳,才能让她不必再喝那些苦死人的汤药。 “所以,你到底爱的是少康,还是儿子这层身份后面的意义?”宋嘉然指着少康的牌位,“就连少康走了,你也记不起你还有两个女儿。” 钱氏却冷静了下来,“怎么,你是来给蓉儿英儿打抱不平了?她们是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样对待就怎么样对待。” 宋嘉然默默地看了钱氏一会,她想,钱氏是真的疼爱少康的,只是她这份爱里,掺杂了太多,不仅有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还包含了她自己的希望。 她把她后半生的荣辱全寄托在了少康身上,所以,少康的死亡,也带走了她全部的希望。 “你的女儿,我有什么好管的。”宋嘉然抖了抖衣袖,“我只是想着,老太太要去庄上住着,若是有两个孙女陪着,日子也不孤单寂寞,薇薇自有前程,唯独蓉儿英儿,料想你们也不会管,不如跟着老太太去庄子上。” “好歹生了她们一场,你就算不喜欢她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苦受难吧?你已经没了少康,难道还要失去两个女儿吗?” 钱氏明显一怔。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4节 宋嘉然心里又叹了口气,有了给长辈侍疾的经历,蓉儿英儿的名声也好听一些。 她打听过了,那庄子周边有个李家村,村里有家农户,家里有些良田,算是个小地主吧。这家有两个儿子,年纪和蓉儿英儿差不多,唯一就是,那家的小儿子,小时候落过一次水,救起来后一只耳朵有些听不见了。 她想着的是,让蓉儿英儿跟着老太太在庄子上住几年,有了些好名声,将姐妹俩一起嫁到那户人家里。 那家人,有着郑立晏暗地里打招呼,自然不会不愿意。虽说英儿如今有些糊涂,但却并非那种大疯之人,平常是看不出来的,也不影响日常生活。那家小儿子也有残疾,不存在看不起英儿的问题。 这样,蓉儿英儿以后既是姐妹,又是妯娌,蓉儿自会护着英儿。 这些打算,就不必告诉钱氏了。 “你好好想想吧。”宋嘉然没再多说了,自己转身出了门,也没理小吴氏的邀请,先行出了郑家上了马车上坐着。 钱氏在屋子里呆愣了半天,才回过了神,将郑蓉郑英叫了进来。 郑蓉眼神里有些防备,将郑英护在自己身后,站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不往前了。 “您有什么事吩咐?” 钱氏心里一颤,她恍觉似乎好久没听见两个孩子喊她母亲了。 她不由往前走了一步,手抬起来想拉她们。 却见蓉儿往后退了半步,英儿更是一手抱着头蹲了下来,一手抱住蓉儿的裤脚,浑身抖得像筛子。 “她……这是怎么了?”钱氏不解,自己这么吓人吗? 郑蓉轻轻拍着妹妹的背,“不怕,不怕!”等郑蓉不再抖了,她才回答钱氏,眼里全是不耐烦,“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她听了宋嘉然的话,总觉得有哪不对。 “看我们?”郑蓉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眼神讥讽地划过少康的牌位,又回到钱氏的脸上,“您这是慈母发现了?” 自那日求了宋嘉然无望,郑蓉觉得日子也就这样了,横竖都是昏天暗地的,不过是听几声呵斥挨几下打,早晚是个死,不如早点死,她也学着不忍了。 只是可惜,这两个月家里都还盘算着赖上三叔一家,倒没心思管她们两个。 钱氏听她这般不逊的话就是一怒,“你这是和谁在说话?” 要来了吗?郑蓉心里奇异地升起一股兴奋。 她也不藏着噎着,“我说错了吗?”她把英儿往身前拉,不顾她的挣扎,几乎将她推在地上。 英儿又爬着去抱她的小腿,嘴里“呜呜”地呜咽着。 她这样子太不正常,钱氏一下子就呆住了。 “看明白了?”眼泪明明在流,郑蓉却笑了,“您这时候想起来看我们了?” “怎么会……”钱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女儿,怎么会! 她蹲下去想去摸英儿,英儿却疯狂地挥着手,嘴里的呜咽声更大,她的手一抬起来,那些疤就露出来了。 钱氏一把抓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上那些疤痕,慌张地将她的袖子往上拉,领口,后背,大片的长条、烫痕或是盘沿在英儿的身上。 “这是谁打的?这是谁打的?”她嘶吼着问郑蓉。 “你当真不知道吗?”不知为何,见钱氏这般激动,郑蓉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畅快。 “是你父亲?还是你祖父?是谁?”钱氏的泪喷涌而出,她想仔细看看,英儿却拼命的挣扎,如同她是恶魔一般将她推开,躲到了桌子底下。 钱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躲进桌子里将桌布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缝隙的英儿,再抬头看一脸冷漠的蓉儿,终于掩面哭泣。 “你难道还要失去两个女儿吗?” 她终于懂了宋嘉然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她沉迷于少康夭折的悲痛里时,她的两个女儿正在被人折磨!她没看蓉儿,但蓉儿身上的伤一点不比英儿少。 若不是她今日发现,也许要不了多久,蓉儿和英儿也会…… 不知过了多久,钱氏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坐到椅子上,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蓉儿,“你三婶说,可以让你和英儿陪着你祖母一起去庄子,你可愿意?你若是不……” “愿意!”郑蓉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我愿意!英儿也愿意!” 她顿了两秒,“出城要身份文书,您把我和英儿的给我吧,我会好好收好的。” 钱氏张了张嘴,看了她半天,点点头,“好。” 她起身从箱子里找出两人的身份文书,刚递出去,就被郑蓉接了过去。 郑蓉仔细地查看了,将文书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走到桌子边,轻声唤道:“英儿,是姐姐,出来吧。” 过了一小会儿,桌布被掀起一个角,英儿见真是她,连忙钻了出来站在她身侧抱着她一个胳膊。 郑蓉拉着郑英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 回过头,看见钱氏也在看她们。 母女三人之间明明只隔着几步,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郑蓉突然跪了下来,给钱氏磕了一个头。 郑英连忙跟着她学。 没有说一句话,郑蓉拉着郑英转身出门。 看着两人毫不留恋的背影,钱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她慢慢地将手放在胸口,那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宝子们,昨天和好友聚会,喝多了……睡到今天下午才醒…… 国庆假期要玩疯了,该给自己紧紧弦了。 第一百零二章 “我们两个之间, 没必要虚与委蛇吧?你想和我说什么,直说吧。” 屋子里, 郑立昀和郑立晏对坐着, 郑立昀双眼沉沉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三弟。 郑立晏稳坐如山,“那日少新回来,想必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你考虑得怎么样?” 郑立昀嗤道:“你会有那么好心?送少新去静山书院, 郑立晏, 你要耍什么把戏?” “大哥, 你不能因为自己心思阴暗, 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啊。”郑立晏轻笑,他环顾了一圈, 窗台下的书案上堆满了书,少新平日应该就是在那读书的。 他便指了那堆书,“少新刻苦,怎么说我也是做叔叔的,帮帮侄儿也是应该的嘛。” 郑立昀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回头, 他和少新住一个屋子, 自然知道儿子的抱负。他是没有可能了, 少新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自然是希望少新学有所成的。 只是,他看着郑立晏自如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心里嗤笑,他怎么可能相信郑立晏是真的出于好心。 郑立昀低下头, 他在这个轮椅上已经坐了三年了, 这三年来, 他受尽了冷眼与嘲笑。 甚至连他的外租桂王, 也总是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哀叹可惜。 他残着腿后,第一次去桂王府,外祖母抱着他哭了许久,还让人给他制作了身下这个轮椅,尽显慈爱之意,可转脸就任由王府里那些庶叔耻笑他。 外祖母执意要养着少贤,真不知他是为什么吗? 三年没有活动,这双腿已经开始萎缩,也许再过几年,都不如胳膊粗壮了。 而对面的郑立晏呢?全须全尾地坐在那,身体强壮有力,在书袋子里泡了几年,比他过往更有儒雅之风,谁见了不称赞一句如兰如竹? 这本是给他的赞词。 若是当初被打断腿的是郑立晏…… “你想要的是什么?”他冷声问道。他是不会相信郑立晏毫无私心就送少新去静山书院的。 “呵呵,”郑立晏笑着摇头,“我的大哥呀,你总是这般疑神疑鬼。以前我毫无进取之心,你却偏偏怀疑我要抢你的世子之位,甚至痛下杀手;现在我与你犹如云泥之别,好心提拔你,你却仍觉得我不怀好意。” “只是,你也不想想,如今的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心费力的呢?” 一句“云泥之别”显然激怒了郑立昀,他涨红着脸,重重拍着轮椅把手,“当初我任世子时,你算什么东西?不过继室之子,岂敢与明月争辉?” “这就是你用‘血霜花’对付我的理由吗?”郑立晏也冷下脸,“因为毫无来由的怀疑,就对同父异母的兄弟狠下毒手,郑立昀,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郑立昀的脸由于太过激动抽搐着,毫无来由?怎么可能毫无来由。 奶嬷嬷的一句句提醒,父亲对何氏不得生恨的声声挂念,连他最敬重的祖父,也在一次见着不过五岁的郑立晏在院子里打拳时,赞他虎虎生威犹如先祖有国公之风。 他怎么能不惊?怎么能不恨? 况且,郑立晏真的就不成想过争夺世子之位吗? 郑立昀大笑,他分明记得,一次二弟与他喝酒,醉后说的那几句话。 “大哥,我敬你是大哥!这世子之位,就该是你的!什么三弟五弟,想都别想!尤其是三弟,哼,还想拉拢我,我都没理他!大哥,你可别说出去……在我心里,你才是能扛起国公门楣的人!” 若非郑立晏私下接触,二弟怎么会和他说这些话? 如今郑立晏倒是装起清白了。 郑立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不就是想问‘血霜花’的事吗?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如今也没什么国公府了。” “这‘血霜花’是国公府的历代国公才能知晓的,父亲偏疼我,便提前告诉了我,他当时决定没有想到,我知道这‘血霜花’的秘密后,不是把它藏在心底 ,而是拿来对付他别的儿子。” 他瞪大着眼睛,像是想从郑立晏眼里看出他的不忿一般。 “这东西是前朝皇室遗物,当年郑家先祖跟随开国皇帝一路打进都城皇宫,负责搜查宫室时才得知的毒药秘方。无色无味、服用后体弱气虚,于梦中惊魇而亡,无人可查。我原以为,此毒无人可解,却忘了,宋氏出身医圣之家,宋家‘解毒丹’也并非传说之物,还大方地给她做嫁妆。” 他眼里全是悔恨,悔恨得却不是毒害郑立晏夫妻俩,而是没有考虑周全。 郑立晏垂下眼眸,解毒丹不过是个幌子,宋家的确有这玩意,但能解百毒的解毒丹是当年医圣所研制出来的,早就遗失了,如今手里的只是寻常解毒丹罢了。 解毒丹并不能解“血霜花”毒,当年原身夫妻的确是死了,是因为他和宋嘉然穿越而来,穿越者的福利解了身体里的毒,连宋父都没有探出来。 “你当初借这件事威胁父亲将你分出去,现在想来,根本没有必要怕你。‘血霜花’的事,知道的人甚少,便是知道,你与宋氏活得好好的,官府又能拿我如何呢?” “大哥倒是好勇气。”郑立晏给他拍掌,“说到这个我还要感谢大哥你呢,要不是当时你一心想把我从郑家分出去,哪里来得今天弟弟我的好前程呢!” 当时郑立昀怕国公府翻案,世子之位落入郑立晏头上,撺掇郑鹏将他分出去,刚好合了他和嘉然的意。 “也不知道,这三年里,大哥你午夜梦回之间,是不是时常后悔没有永绝后患?” 郑立晏站了起来,走到郑立昀的身前,“如果当初直接了当一点,就像现在这样。” 他伸手掐住了郑立昀的脖子,稍稍用力,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窒息的痛苦瞬间笼罩了郑立昀,他下意识地用手拉扯郑立晏的手,但郑立晏力气之大,岂是他能撼动的。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5节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郑立昀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大想要呼救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他还能活动的那只腿不停地挣扎着,却像蜉蝣撼树一般。 一双眼仍旧瞪着郑立晏,却只能看到他脸上轻松的笑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郑立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弱小过,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要求救,想要求饶,想要臣服。 无助的手在慌乱中终于抓到了郑立晏的胳膊,他想用指尖的力道告诉郑立晏,他错了,放过他。 他不想死。 但越来越弱的力气让他的手一点点滑脱。 瞳孔也开始慢慢缩小,那张他从小厌恶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了。 “就像是这样的永绝后患,对吗?”连声音也缥缈起来。 “嘭!” “额!额!呼……”新鲜的氧气瞬间充斥肺部,求生的欲/望让郑立昀疯狂的呼吸着,发出剧烈的喘气声。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痛恨地恐惧地看着郑立晏。 将郑立昀丢回轮椅上后,郑立晏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呆板的鸳鸯的帕子,认真地擦着自己的手。 擦干净后,又细致地将帕子叠好,放回怀里。 然后漫不经心地朝着郑立昀微笑,“看来,我还是做不到像大哥之前那样绝情,真是可惜。” “毕竟叫了这么多年大哥,我还是想把你当兄弟的呀。”他慢慢走近,低下头,附在郑立昀的耳边道:“就这么轻易地让你死了,怎么能为曾经的我报仇雪恨呢?” “郑立昀,这只是开始。你记住了。” 郑立晏站了起来,朗声笑道:“过往的恩怨,就让他消散吧。大哥,少新是郑家长房长孙,他在读书一道上,颇有天赋,这么好的苗子,不该不管不顾。你是他的父亲,自然会是盼着他好的,对吧?静山书院那边,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不顾郑立昀扭曲的脸色,便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弟弟我就先告辞了。” 郑立晏转身出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作势要敲门的少新。 掩上门,他笑道:“少新可是来送我的?” 艳阳高照的天气里,少新的脸色却有一丝苍白。 听了郑立晏的话,他顺势道:“正是,我来送三叔。” 郑立晏拍了拍他的肩膀,“适才,你父亲答应我了,这几日你便收拾东西,等我上任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一道走。静山书院那边,我已经递过信了。” “是,多谢三叔为少新筹谋。”少新低着头,声音晦涩不明。 走到院子,郑立晏得知宋嘉然已经上了马车,他也不想多留,问过水芹,老太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便让李大他们帮着把老太太抬到后一辆马车里去。看着郑蓉郑英也上了车,就要辞别。 见他来一趟却当没有自己这个父亲,郑鹏终于忍不住了,叫住他,“过几日就是皎皎成亲之日,婚宴我可是一定要去的。女儿出嫁,父亲不在场,那不是胡闹吗!” 郑立晏不置可否,“您随意。” 郑鹏狐疑地打量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他冷哼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你即将上任为官,那安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应该都不想闹出事吧?” 郑立晏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你最好也不要闹出什么事,否则,大不了我这官不当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就只看看,族里会不会放过你。” 郑鹏一噎,他心里也清楚,若事情真闹大了,郑立晏丢了官,郑家族人怕是得活吞了他! “我能闹什么事!我就是一个要送女儿出嫁的父亲而已!”他梗着脖子道。 “最好如此。”送女儿出嫁的父亲?你配吗?郑立晏心里冷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三章 离开了郑家, 一行人往城郊而去。 宋嘉然说的庄子,其实是她的陪嫁庄子之一, 庄子不大, 但房屋俱全,周边有良田数十亩,养了些鸡鸭蔬菜等。庄子里的佣人都是做惯了的,宋嘉然又另外找了两个中年妈妈, 等老太太和郑蓉郑英过去了, 也有人照顾。 肯定是恢复不了以前前簇后拥锦衣玉食的生活的, 宋嘉然也没打算继续捧着她们过日子。 只是让她们不用为吃喝担心, 老太太的药钱宋嘉然这边也提供了,四季的寻常衣服也按时送过去, 其他的就没有了,若是想有额外花销,就自己想办法吧。 那么大个庄子,郑蓉郑英年纪也不小了,想挣钱总有法子的。 将人送到了庄子上, 郑立晏两人也没有多说, 只把庄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 让三人认了人, 就准备回城了。 郑蓉追到了庄子外,“三叔三婶!” 她红着眼眶, 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给两人磕了三个头, “蓉儿和妹妹祝愿三叔三婶百岁无忧, 遇事顺遂!” 宋嘉然将她扶起来, 往她手心里放了一把东西, “记得带英儿去看大夫,女孩子身上有那么多疤,不好看的。” 郑蓉摊开手,是一把糖。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她终于哭了出来。 皎皎的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嫁衣也从花云涧送了过来。 来送嫁衣的是钟漓。 早在两个月前,她便从云州城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和皎皎一起,完成这件嫁衣。 两个绣艺高超的人共同合作出来的结果果然不同凡响。 嫁衣展开的那一刻,一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梧桐没忍住惊呼出声。 李大家的拍掌,“老奴也算是见多了新娘子出嫁,却从未见过这般精致好看的嫁衣,等姑娘出嫁那日,定会惊艳来往宾客!” 宋嘉然推着脸色潮红的皎皎,“快去试试,看合不合适,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嗯。”皎皎让水莲抱着嫁衣去了内室。 宋嘉然笑着邀钟漓坐下,“你特地来都城,一是为了皎皎的嫁衣,二是说有话与我说,你要说什么?” 钟漓犹豫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您曾说过,关于我父亲的案子,若是有转机,只要您能相帮,一定会帮着翻案,这话,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宋嘉然再次保证,“只是,我夫君如今虽是知县,可还没有达到能够说帮人翻案就帮人翻案的品级。而且,我夫君任的是池定县,你父亲,应该不是在云州为官吧?” 她以为钟漓是看着郑立晏当了官,便想借他的手。 钟漓摇摇头,“我知道,我也不是想让郑公子帮忙。” 她看向宋嘉然,目光灼灼,“夫人,我想随着皎皎,以皎皎侍女的身份,跟着她去泉州。” 宋嘉然心神顿时一凝,眉头轻蹙,“你父亲是泉州官员?还是在陵广城管辖内?”方逾,任的便是陵广城的知府。 她想起了郑立晏曾和她讨论,方逾之所以会被外放泉州而不是留在都城进翰林院熬资历,应是皇上特意为之。 方逾从去年便被皇上派遣,先后跟着程巨鼎、沈禄安这两位天子近臣做事,又高中状元,是最具代表性的天子门生。而泉州,两年前出的贪腐一案震惊朝野,这一案牵连甚广,数十位官员落马,朝野震荡。 这一案,可以说是抽在新帝脸上一记重重的耳光。虽然当时新帝手段凌厉,短短时间内就将抓了一大批人,肃清了朝野,但还是给泉州财政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听闻,直到今天,圣上还是怀疑贪腐案背后还有主手没有揪出来,而方逾,就是圣上派出去的探手之一。 所以,钟漓曾经说的,她父亲无故被以贪腐之名抄家问斩,莫不成就是卷到了这个案子里? 钟漓的父亲,到底是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还是道貌岸然欺骗妻女的伪君子? 钟漓想跟着皎皎去泉州,是想借助方逾之手,查询真相吗? “他是陵广城宁南县的知县。宁南县隶属陵广,方大人做了陵广城的知府,查询当年的案件再轻松不过。”钟漓抿着唇,“夫人,您放心,我不会自作主张给方大人添麻烦,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她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轻举妄动。 其实,她与宋嘉然签署的只是长工合同,若是她偷偷走,宋嘉然也拦不住,但她既然这样明白的说出来了,一是为了让宋嘉然给方逾那边透个底,再则就是,她也不想瞒着宋嘉然。 “你不用给皎皎当侍女,你又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宋嘉然明白,钟漓此法,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情况,但这个法子并不好,方逾和皎皎新婚,她一个年轻姑娘在一旁算什么?钟漓姿色也不错,即便她本人没有任何想法,但这样就是不妥。 宋嘉然不会允许这样“别有心思”的人贴身跟着皎皎,即使钟漓只是为了给她父亲翻案。 “正好,如今都城这边的分店也开起来了,上个月雾娘还问我,下个分店开在哪,你既然想去陵广城,那就把分店开在陵广城吧,你也好暗地里帮忙看着。陵广靠海,常有向外的贸易,说不定,花云涧的货物还能遇到其他地方呢。” “这样你要是有事,约皎皎相谈也不难。还能方便你暗中打探。” 钟漓并未多想,“这样也行。” “这就对了。”宋嘉然笑道,“便是去了那,遇事也莫要急切,冷静思考后再做决定。你弟妹这边,我也会让人照顾着的。” 钟漓闻言,感动地拜谢她。 眼见皎皎出来,两人止住了话头。 看着盛妆霞衣的皎皎出来,宋嘉然竟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她不免欣慰地点头,口中喃喃,“好看,好看。”真是便宜了方逾那臭小子了。 皎皎在她面前自是小女儿姿态,见她如此语气里就带有一丝撒娇意味,“嫂嫂~” “乖皎皎,到时再戴上钗环,定是大夏最美的新娘子!” 她将皎皎推到铜镜前,让她看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一身红色嫁衣,脸颊红润,双眼含春,明明发上只有几个样式简单的发簪,仍衬得她桃花满面、貌若牡丹。 若是戴上一应钗环,再添脂粉口脂,当真便是倾国倾城色了。 皎皎有一丝晃神,他若是见到,也会觉得好看吗? 婚前三天,皎皎的嫁妆抬出了郑府,送到了安国公府。 说不上十里红妆,但排成长龙的箱笼也让看热闹的百姓谈论了许久。 宋嘉然把皎皎唤到她房里。 见她进来了,就让水芹把琛哥儿抱住去,皎皎只来得及摸一下小侄儿的脸蛋。 “嫂嫂,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宋嘉然拿起桌上几本册子递给她,“嫁妆已经送去了安国公府,里头有些什么你也得知道啊!” 那些她都看过啊,皎皎奇怪,拿起册子翻看,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同,里头明显多出了一些东西。 “嫂嫂?”她一思量便知多出来的那些定是哥哥嫂嫂私下补给她的。 “你先别急着拒绝。”宋嘉然按住她,“其中有一些,是母亲特意留给你的,自然该让你带走。” 母亲?皎皎想到了何氏。她从未享受过母爱,自她出生起,她便没了母亲,她的生日,也是何氏的忌日,是以她从来都不过生日。哥哥知道她的心事,也从未给她庆祝生日,只是每年,到寺庙里,给何氏放一盏往生灯,给她放一盏长生灯。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6节 “母亲”一词,在皎皎心里,更多的只是一种身份符号罢了。 她从不知,母亲特意留了东西给她。 这样的情绪不想在嫂嫂面前表露,她抑住心中所想,指着册子其中一栏道:“那这座宅子呢?这宅子是哥哥嫂嫂买的,是咱们在都城的家,为何也要过到我的名下?这太贵重了。” 其实,她是不缺钱的,因为有着花云涧的一成股,她每月都能收到一份利润银子,多得她只能全换成银票才方便放。她早就向嫂嫂提出不必再给她分红了,有了钟漓后,她在花云涧的作用越来越小,这比分红她拿着实在不安心。 却被宋嘉然拒绝了。 此时也是一样。 “我和你哥哥原本打算,给你相看一个家中不算富裕的新晋贡生,这宅子就可以给你们单独住了。可谁知,你却和方逾定了亲事。方逾要去泉州上任,你肯定得跟着的,我和你哥哥又要回云州,这宅子就得闲置下来了。” 是呀,所有就更不必要将这宅子过户她名下了,皎皎心道。 “可你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你们回来之时,方逾定已升官,到时安国公再奈何不得他,你们从安国公府搬出来,一时半会哪找得到好地方,不如先住这。而且,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资产才行。”无论皎皎日后与方逾之间的感情怎么样,有这宅子在,皎皎都有后路。 “那你和哥哥呢,等你们回了都城住哪啊。”皎皎还是嘟囔。 宋嘉然笑道:“傻姑娘,我们不知道再买啊!琛哥儿也越来越大了,等我们回都城的时候,只怕他也要有小表弟小表妹了,二进的宅子,可住不下咱们一家人!下次再买,就买个大点的!” 听到“小表弟小表妹”,皎皎就红了耳朵。 可接下来宋嘉然拿出来的东西,就更让她脸红了。 她声音都小了,“嫂嫂!” 宋嘉然将手中之物交给她,这是她特意让李大家的寻来的避火图,这婚前教育吧,她本想亲自和皎皎说的,只是饶是她,也觉得这事讲起来有些尴尬,好在避火图上说的还是很清楚的,就让皎皎自己看吧。 这种事,还得自己琢磨才有兴趣。 “你拿回去好好看吧。”宋嘉然塞到她怀里。 皎皎红了大脸,再待不住了,嫁妆册子都忘了拿就往自己屋子里跑。 只留下宋嘉然止不住的笑声。 第一百零四章 九月初八, 宜嫁娶。 东街的安国公府与南街的郑府门前车水马龙,老牌国公府上的公子与新科进士之妹的婚事, 也能算得上都城百姓们的热闹谈资之一, 这两家门前看热闹想着能得点喜钱喜糖的人不少。 都城百姓四通八达,藏龙卧虎,早有人将两家人摸得清清楚楚。 新郎官方定循自不用多说,出身世家, 父亲战亡, 由寡母教养, 聪明伶俐的劲儿早早就露了出来, 可谓从小就备受瞩目。最年轻的状元郎一事只怕未来十多年都是大夏父母们用来勉励孩子们的励志故事。 而新娘子,原以为只是一个走了大运的普通进士之妹。 结果却让人探出来, 这一家也不简单。 原来这新科进士郑明安,竟是当年平国公府的三公子!那新娘子,正是平国公府的嫡出五娘子! 平国公府的爵位虽以被褫夺,但人家从出生所受的教养自然与寻常百姓不同,让那些曾愤愤没抢得方定循做女婿的人家感叹, 这不过是凤凰落草成了鸡, 可再如何, 人也是凤凰。如今其兄又考中进士, 再一次实现阶级跨越,难怪能与方定循定亲。 随之尘嚣见上的, 便是这郑明安与郑家分家一事。 说好话坏话的都有。 难听的不外乎是,平国公府刚一落难, 那郑明安就这么快的要分家, 这不就是不想与一家子同甘共苦吗?尤其是听闻分家后郑明安便挣了大钱, 买地买宅好不快活, 可那前平国公、还有那一家子如今却过得一贫如洗,可见这郑进士也不是什么忠孝之人。 帮着说话的就道,当年平国公府被判流刑,郑明安所在的三房可都是一道受了苦的,怎么就没有同甘共苦了?听闻是在路上受了大委屈,所以等案子平反,立刻就分了家,那时夺爵的圣旨可还没下呢? 就有人反驳了,那郑家一家五房,怎么偏偏是三房被分出来了?都道父母在不分家,那么多儿子就这一个被分出来,可见分出来的这个有问题! 这话叫人一阵沉默,显然,大多数人都认为,做孩子的,偶尔受点委屈也不该顶撞父母,父母一心为子,怎么都不会叫好好的一家子分了,那只能是做儿子坚持要分。 也有知道内情得多的,立刻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郑老三是继室所出,从小就不被其父喜爱,其父偏疼元配所出之子,打压郑老三,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好。但那郑老三却并非不孝之人,这不,甫一中了进士,立刻接了祖母——当初的老太君到别院尽孝了。 可见啊,这郑进士,不是不孝,而是爱憎分明! 人一多,七嘴八舌的,可持己见,谁都不服谁,直到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今天是新娘子出嫁,便是分了家,那郑鹏也是新娘子的父亲。早早听闻郑进士已经让人去请了,连大堂高座都预留下了,到底是慈父逆子还是毒父直子,只看今日那郑鹏来不来不就知道了? 这话有理,于是一堆人都往郑府门前去瞧热闹了。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等着看那郑鹏来没来。 可眼见着新郎官风姿绝代骑马而来,锣吹鼓打,又是作诗又是颂歌,好不容易迎了美貌绝伦的新娘子上轿,一片鞭炮齐鸣中,人们哄抢完喜钱喜糖才反应过来,今日那老丈人根本就没露面啊!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见那郑进士看着亲妹子渐渐远去的轿子掩面痛哭不舍,心中更是嘀咕,当真是那郑鹏不当?连女儿出嫁都不露面,怕是真的不喜这对儿女吧? 那也不怪郑进士不接你入府当老太爷了。 言论顿时倒向了一边。 直至三日后,有人力称,他亲眼所见郑鹏连着三日在万花坊众女环绕、沉迷酒色至今未出房门,群众哗然。 你亲生女儿出嫁之日,你却在那烟花柳巷醉生梦死,这这这真是不堪入目!不堪入耳! 更有清流文官长篇大论批判郑鹏无慈父之德! 至此,都城百姓无一不为郑进士可惜,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父亲呢! 府外的纷纷扰扰,郑立晏宋嘉然全当笑话听了。 今日是皎皎回门之日 ,两人抱着琛哥儿坐在屋子里等候着。 琛哥儿如今正是对万事好奇的时候,被抱着哄了几句,敷衍地叫了声“爹、娘”后,就闹着要下去玩。 郑立晏无奈,将儿子放下,看着他小短腿这儿跑跑,那儿跳跳。 “待会皎皎来了,要是问起来,要不要和她说一声?”宋嘉然问道,到底是皎皎父亲,她心里说不定也挂记着。 “若是问起,就说吧,不问就算了。”郑立晏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妹妹,太过懂事,便是心里惦记,也不会多问,就怕伤他这个哥哥的心。与他比起来,郑鹏这个父亲也无足轻重了。 郑立晏拉过宋嘉然的手,“有些干了,最近没涂手油?”每到秋日,她的皮肤总容易干涩,手油总是要随身带着的。 果然就见她从腰侧挂着的香囊里拿出了一个小圆盒,从里扣了一小块抹在手上。 “桂花味儿的?”手油以抹开,桂花的香味立刻散了出来。 “嗯。”宋嘉然嗔道,“还不是最近忙着婚宴的事,还要收拾行李。”最近是真忙碌,皎皎的婚事是一件,郑立晏马上要上任需要收拾行李又是一件。 “咱们这来来回回的,每次要装的东西都比上次多。” 之前回都城,多了个琛哥儿,光是他的用物还有乳母们的就装了两个车厢,再加上给宋家、程家等带的节礼,车辆摆起长龙。 这即将回云州了,少了个皎皎,但东西也不见少。 琛哥儿断奶了,用不着乳母了,但他们又添了一家下人,而且琛哥儿喜欢的各种玩具也都得带上,宋家那边送来的东西也得带上。 这些都得宋嘉然来看着整理,忙里忙外的,哪还顾得上抹手油。 郑立晏给她捏着手,宽慰道,“等到了池定县,好好休养些时日。” 两人说着话,鹦鹉在屋外道:“姑爷、姑奶奶回门了!” 两人立刻起身去迎接。 “大哥!大嫂!”方逾一见郑立晏就行礼喊道。 这仁兄突然变成了大舅哥,他倒适应得挺快。 郑立晏早前就找他聊过了,今日见皎皎面色红润眼含笑意,看着过得还行,心中也放心下来。 他与宋嘉然对视一眼,就带着方逾去了书房。 宋嘉然便拉着皎皎回屋,边走边问,“怎么样?在安国公府里可还适应?他们家人对你如何?你与亲家母之间相处可还愉快?方逾对你好不好?” 皎皎犹如一夕之间长大了,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嫂嫂,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一个一个回答!”宋嘉然瞪着眼。 皎皎娇笑,“好!我不过嫁进去三天,路都没认明白呢,谈不上适应不适应,横竖去哪都有人跟着,也不担心走错了。” “安国公府最大的便是安国公及其夫人,我也就第二日正式拜见了,两人看着倒还和蔼。再就是大房那位和他的夫人了,也是第二日见的,也就那么一次,看不出什么。” “至于我婆母,嫂嫂你也是见过的,就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每日也不需我晨昏定省,却也常常派人来问我吃喝是否适应。” “至于方逾……” 见她红着脸,宋嘉然也就明白了。 她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其他人不足为惧。” 皎皎却有事要请教她,“嫂嫂,这几日我也看了,我那婆母的屋子,就和那冰雪窟似的,她整日抄经礼佛,瞧着一点也不鲜活,我在一旁看着都难受。我一想到,若我和夫君南下,她却要抱着……的牌位独自居于老宅,便有些替她不值。” “我想着,要不,让她和我一起去?” 宋嘉然却问,“此事方逾可有提起过?” 皎皎摇头。 “那你就别管。虽然如今你与方逾是夫妻没错,可人家也是母子,若是方逾有意,亲家母也想,那方逾自会问你的意见,但方逾既然没有提起过,那就说明这事是人家母子俩好的,自有他们的用意。” “方逾并非不孝之人,让亲家母居于老宅,怕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皎皎,今日嫂嫂再告诉你一个道理,这婆媳关系是天底下最最难解的题,再好的婆婆再好的媳妇终究是婆媳不是母女。你嫂嫂我虽然没有过正经婆母,但与老太太、太太相处了这么些年,有多难熬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啊,以后只要在遇到事关你婆母的事,你不要自己想,你得把问题交给方逾,让方逾做这个中间人。” 皎皎若有所思,“他们是母子,再如何也不会生嫌隙。” “没错!”宋嘉然叹道,从古至今,婆媳仿佛是天然对立一般,但只要做儿子/丈夫的处理得好,也不乏婆媳之间的佳话。 她们在这边谈论的是如何处理婆媳关系,书房里,郑立晏和方逾谈得是未来的计划。 “我前几日面圣,圣上的意思也是想让我跟踪贪腐一案。这次去陵广,短则三年,长则不知多少。再回都城之时,我也可以不惧他人了。”这个“他人”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对了,过两日,想必圣上也会召大哥你入宫。”方逾想起了什么。 “我?”郑立晏讶然,圣上召前三甲入宫觐见正常,他一个第九,有什么好见的。 “我也是猜测,那日承安伯突然向我问起了你。” 承安伯,沈禄安,圣上身边的红人。 方逾此前就是在他手下历练,他突然提起郑立晏,只怕是故意送这个人情。 郑立晏心里有了数,便举起了杯,笑道,“说起来,我还是前几年任皇林卫时,常常进宫呢,也不知如今宫中是何模样了。” 方逾也举起杯回应,“以大哥之才,日后入宫面圣也是常事。”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7节 这是他的真心话。 两人皆笑。 第一百零五章 两日后, 郑立晏果然接到了皇上口谕,让他入宫觐见。 不仅如此, 随圣旨而来的还有一道中宫懿旨, 是让宋嘉然也进宫拜见皇后的。 “为何会让我也进宫?”宋嘉然不太乐意。 奉旨入宫看起来是门荣耀的事,但这事可一点都不轻松。 一大早上就得收拾自己不说,进了宫还要遵守各种宫规,跪这个跪那个的, 她是真心不想。 她又不是真的忠君爱主, 哪乐意跪别人? 郑立晏也无奈, 他之前在皇林卫待过, 心理上倒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也不知为何,没有听闻其他已经成婚的进士妻子被召进宫的。没事, ”他宽慰道,“我们之前也无盛名,许是只是皇后一时兴起。别害怕。” 害怕倒也不至于。事已至此,宋嘉然只得吩咐水芹去帮她收拾进宫要穿的衣裳。 进宫这日,一大早两人就出了门, 坐马车到了天武门。 到这儿就得下车行走了。 没有允许, 进宫是不能带侍女的, 宋嘉然只身跟着郑立晏往宫门口去。 先是天武门前的侍卫应验过了两人的身份, 确认无误后,才让人进去。 过了天武门, 便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来迎接。 太监自然是来迎郑立晏的。 那宫女则是皇后宫里的。 应是要去后宫,离这儿距离还不远, 宋嘉然在那宫女的示意下另上了一门软轿。 约莫过了两刻钟, 轿子停了。 轿帘被掀开, 仍是那名宫女。 她旁边站着一位服饰看起来更精致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宫女, 应是宫中的嬷嬷。这嬷嬷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 “这位是毓元宫的曾嬷嬷。”那宫女笑道。 宋嘉然来之前已经被科普过了,毓元宫是皇后娘娘居住的宫室,那这曾嬷嬷便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了。 她浅浅微笑福身,“曾嬷嬷好。” 曾嬷嬷侧着身子避开了,“进士夫人好!皇后娘娘特地命奴才前来迎接。” 她虽是皇后身边侍奉的,却无半点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而一脸笑容,让人瞧了便忍不住放松下来,冲淡了即将面圣的紧张感。 “皇后娘娘体贴,臣妇感激不尽。” 曾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落后她半步。 “宫中规矩,这轿子到了长乐门就不能再走了,只得步行以示对中宫的尊敬。夫人只得多走几步了。”曾嬷嬷解释道。 长乐门距离毓元宫还有一小段距离。 宋嘉然自然不会表示不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该受人尊敬!这步行也有好处,我从未见过宫中风景,来之前便想着宫威森严,定是头都不敢抬的,好不容易进一次宫,只怕连这后宫砖瓦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这下可好,也能让我数数从这长乐门到毓元宫需要走几步路,等回去了,也能有谈资与人说道说道,叫她们都羡慕我了!” 曾嬷嬷见她这般大方,心中暗暗点头。 皇后娘娘不常请人到宫里来,偶尔请了,来得人不是紧张得话也说不了几句,就是怀着目的前来。至今也不过定王妃和程将军的夫人,能与皇后娘娘谈得尽兴。 她虽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召这郑夫人进宫,但只观这郑夫人的言行,应该也能与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 一行人走了一会,便到了毓元宫。 作为皇后的居所,毓元宫自是富丽堂皇,前殿后殿应有尽有。 曾嬷嬷本来将宋嘉然带着往前殿正殿走的,见门口站着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雨荷,脚步一转,带着宋嘉然去了偏殿。 “皇后娘娘还在见客,得麻烦郑夫人等一会儿了。”曾嬷嬷让宫女端来好茶点心。 “没事儿,嬷嬷尽管忙去。” 见曾嬷嬷走了,偏殿的宫女俯首低眉地站着,也不看她,宋嘉然松了口气。 但也没敢放松坐着,仍是挺直着腰背。 将桌上的茶端起来,只抿了一点润了润嘴唇,便放下了。 喝是不能多喝的,便是渴了也得忍着,万一喝多了想上厕所怎么办?便是有人引着去方便也尴尬不是。 这一坐,就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老实说,宋嘉然心里也不是没有嘀咕,让她进了宫又把她晾在这这么久,这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啊? 她没忍住将手伸到腰后轻轻锤了锤,坐太久了腰都僵了。 结果手上刚有动作,就有宫女进来了。 “郑夫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好,我这就过去。”宋嘉然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起身查看了一下自己衣着是否得体。 有宫女特地捧着铜镜前来,让她查看自己的面容。看来这儿的宫女都是见惯了的。 见并不不妥当之处,宋嘉然挺了挺胸,眼略低三分,向着正殿走去。 毓元宫前殿的正殿,多是皇后用来接见后宫嫔妃、诰命夫人、百官家眷的场所,是以修建得极为大气,象征着中宫母仪天下、海纳百川之德。 正殿的宫女也皆是训练有素,走路间不闻脚步声,动作间不起声响。但洒水的、往宫中各处送东西的小队来回走动,也使得这正殿并没有沉闷之感。 像是一座高效的工作机关。宋嘉然这般想到,皇后的毓元宫已是如此,只怕皇上的乾元宫更甚吧?她发散着思维。 “郑夫人请稍后,容奴婢进去向皇后娘娘禀告。” 带着她来的宫女低声与正殿门口守着的宫女说了一句,那宫女便对着宋嘉然道。 “劳烦姑姑了。”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是能称上一句姑姑的,这无关年纪,只观尊卑。 雨荷坦然受了她的低头,不露傲气却自有傲色地进了屋,没一会就出来了,“郑夫人,请跟奴婢来。” 宋嘉然跟着雨荷进了殿,殿中布局与建筑的整体风格一致,走的都是端庄大气之风,但摆件无一不是上等。 殿里最上首处摆着一座凤椅,椅上正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绣凤舞九天裙衫正在闭目养神的女子。 听到声音,她的双眼立刻睁开,眉宇间的厉色转瞬平静。 “皇后娘娘,进士郑立晏的夫人宋氏来了。”雨荷恭敬道。 宋嘉然按着紧急强训的礼仪,一丝不苟地行跪礼。 “臣妇郑宋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寿安康!”靠,什么郑宋氏,等晚上回去了一定要让郑立晏写上一百遍宋郑氏! “起来吧。”许锏温声道。 她手轻轻一抬,就有宫女端来一个绣凳。 “坐下说话,不必太过拘谨。” 宋嘉然从善如流,她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既是来找你说话的,你就不要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但也不能太放肆了,规矩还是得守,态度还是得有。 简言之,既要恭敬有加也要落落大方。 宋嘉然坐出了一个看似放松仍然优美的姿势(昨天晚上在家里练习了好久看起来才不刻意),这才正视皇后。 这正视也不能大大咧咧地一直盯着人瞧,否则就是不恭敬了,得是儒慕的、略有些激动再加点害羞的眼神(这个也练了许久),总算是看清楚了皇后的模样。 不愧是让皇上空置后宫只守一人的女人,别的宋嘉然不知,但只凭这张脸,就有足够的分量了。 国色天香,不外乎如是也。 只是为什么,她总觉得皇后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兴味以及……探究? 许锏红唇轻启,“听闻郑夫人于经营一道上颇为擅长,只是郑夫人出自宋家,怎么不继承家族所学呢?” 也不知皇后为何专门调查这些小事,宋嘉然不慌不忙,“娘娘有所不知,臣妇娘家中医书甚多、连家里都漫着一股药味,许是臣妇骨子里有着叛逆,从小就对医道无甚兴趣。家中祖母也常笑臣妇,好端端的一家子,偏出了臣妇这一根反骨。” 她意在说些打趣话,淡化经商的事,也可让氛围轻松一二,却不想皇后真的笑了出来,而且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她有些不懂了。 许锏拿帕子捂住嘴,“本宫的祖母,也曾这么说过本宫。”她眼里有一丝怀念。 这样啊,宋嘉然恍然。皇后的祖母?那不就是禄恩一品诰命夫人吗? 皇上登基后,封了皇后父亲为承恩公,其母为荣恩一品诰命夫人,其祖母为碌恩一品诰命夫人。 许家本是源州大族,景仁皇帝占了源州后,两个儿子娶的都是源州本地的大族女子。定王妃便是源州常家之女,皇后便是许家的嫡女。 皇上登了基后,许家便迁到了都城。 宋嘉然在脑子里找出来许家成员,有些惊讶。 许家人丁……就挺单薄的。 承恩公只有两女一子。 嫡长女便是皇后,皇后还有一妹一弟。妹妹不过十四,弟弟也只有六岁。 而承恩公,并无其他兄弟。 这样的家庭在如今还挺少见的。尤其是大族之间,都信奉子孙满堂,家族香火才能旺盛,只一个孩子,太不保险了。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如果嫡出子嗣只有一个,那就再造几个庶子出来。 纵使以宋嘉然的眼光看不惯,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当前这个时代里,家里兄弟多,是真的很重要。 而许家就有点三代单传的意思了,这样的人家,在别人口中,多少会得一句“福薄”。 她正疑思间,皇后又开口了。 “说起来,本宫之前怀着大公主时,你祖母也曾奉诏入宫,本宫还与她老人家闲聊过几次。从她口中得知,你们往北疆去时,还遇上了山匪?”她似乎很有兴趣,想听宋嘉然讲讲的模样。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8节 “……正是。不过,我与夫君并未直面山匪。夫君运气好,下山求救的路上遇到了程将军,程将军带着东赤军剿灭了那清风寨,也算是还了周遭百姓的安宁。”她简单地说了下那天的情况。 就见皇后娘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六章 她兀自沉思, 宋嘉然也不敢说话,就安静地抿着茶。 好一会儿, 许锏回过神, 笑道:“说了这么多话,累了吧?雨荷,给郑夫人上些茶点。” 立刻有宫女上前换茶换点心。 “都是御膳房新做的,本宫尝着味道不错, 你也可以试试。” 宋嘉然起身行礼谢过, 才用了点。 这时就是正常喝茶吃点心了。 别说, 一大早的起床到现在, 她肚子早就空空了,此时用了这些茶点, 胃里也好受了不少。 她在用茶点的时候,皇后并非一直等着她,而是去了一趟偏殿,她琢磨着皇后是去出恭了。果然,她刚吃完, 就有宫女低声问她是否要方便。 也不知还要待多久, 宋嘉然点了点头, 跟着宫女去了一处配殿。 解决完人生大事后, 舒爽异常。 在跟着宫女回到正殿时,皇后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较之前那套更加常服一些。 令宋嘉然意外的是,皇后跟前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这是大公主? 听到动静, 皇后看了她一眼, 对着小姑娘笑道, “这是郑夫人。” 小姑娘回过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很有礼貌地给她行礼,“郑夫人好。” 宋嘉然立刻回礼,“臣妇见过大公主。” 大公主抿唇笑了,转过头去看自家母后笑得更开朗一些。 “父皇答应了儿臣了!母后,你也答应儿臣吧!”她像是在求什么东西,小小的人儿,年纪还小的缘故,话说的虽不甚清楚,可就那奶呼呼的模样看着就可爱。 许锏严肃着脸,“围场危险,你年纪又小,连马儿都上不去,去了也没什么可玩的。” 昭琬抓着她的衣袖撒娇,“可是安素就能去啊!程伯伯还答应带她骑马呢!儿臣也可以让父皇带着儿臣骑马!” “胡说,你父皇是皇上,秋猎并非玩闹,怎么可以为了满足你的私欲至众大臣不顾呢?” 昭琬嘟着小嘴,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许锏顿时就心软了,“罢了,去可以,不许缠着你父皇,王嬷嬷小喜子都得贴身跟着!” 她一同意,昭和顿时笑开了,“谢谢母后!儿臣告退!” 昭琬笑得迷了眼,一转身看见宋嘉然还在,立刻收了笑,只嘴角压抑不住的翘起泄露了她内心的开心。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宋嘉然感叹,传闻皇上皇后对这个独女宠爱有加,看昭琬公主的状态,所言不虚。 等昭琬公主走了,许锏才继续与宋嘉然说话。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还真是这个理。昭琬时常让本宫头疼。”她嘴里抱怨,脸上的笑意却依旧。 宋嘉然自然不会顺着她的话说,“公主聪慧可爱,连臣妇看着也喜爱得紧呢。” “听闻你有个儿子,比昭琬小了半岁?” “是。”宋嘉然捡了几件琛哥儿的趣事,果然搏得皇后一笑。 许锏感叹,“都是些小鬼灵精!”她笑着,话音突然一转,“本宫瞧着你们家郑琛挺好,不若长大了给昭琬做驸马?” 宋嘉然一惊,抬起头来,却见皇后眼中有几分认真之色。 这不是玩笑话。 她立刻起身跪了下来,“得皇后娘娘看重,是小儿的福气,只是娘娘,孩子们还小,昭琬公主天真烂漫,何必早早给她定下亲事呢,也许公主长大后也会有自己的意中之人,若到了那时,公主的意中人与定下的驸马并非一人,岂不是让公主为难?” “做父母的,哪能不希望儿女长大后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她不敢提琛哥儿,只说现在定下亲事对昭琬公主不利。 真是奇了怪了,两个孩子三岁都不到,皇后更是连琛哥儿面都没见过,只听她提了几句,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 作为皇上皇后的长女,大夏的嫡长公主,未来选驸马肯定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驸马的人选也会千挑万选。郑立晏此时才是个七品官呢!十年后能奋斗到几品尚不可知,皇后再看好他们家也不至于如此吧? 她在底下心思胆颤,上首皇后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轻笑了一声,“也是,是本宫想急了。” “你瞧瞧你,本宫不过说了句玩笑话,把你吓成什么模样了?快起来吧。” 宋嘉然慢慢起身。 您的一句玩笑话说不定就关乎我们全家性命呢! 她琢磨着要再说一点什么,抬起头却见皇后眼中有一丝疲色。 下一秒便听她道:“时辰也不早了,郑夫人还未用膳吧?雨荷!御膳房通知一声,本宫给郑夫人赐宴,就在偏殿用吧。” 说完又对宋嘉然笑道:“你先用膳。皇上不知道要与郑大人谈到何时,你放心待着,到时与郑大人一同出宫。”她让曾嬷嬷随身伺候着宋嘉然。 说完,她就起身了。 宋嘉然连忙和殿中之人一起行礼恭送皇后。 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果然不错,而且让她没想到的是,宫外那些新出来的菜式,宫里的御厨也都会,甚至举一反三做出了更多好吃的菜式。 可惜的是,这么多好吃的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多用,只吃了个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用完了膳,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有宫女告诉她前朝郑大人已经从乾元殿出来了。 接着便带她出去。 同样是先走到长乐门前,然后坐软轿到了宫门口,出了轿子就见郑立晏已经在那等着她了。 谢过宫女后,郑立晏携了她的手,走出了天武门,找到了自家马车。 一上车,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然后双双笑出声来。 这宫里的日子可真不是人待的,光是那条条框框的规矩就能磨死人,真不知皇宫里那些人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毓元殿后殿里,许锏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殿中已经热起了炕。 她自生下昭琬后便格外注重养身,每每秋日过半,就得穿上厚衣裳,殿中的炕也得热起来,受不得一丝冷。 卸下护甲的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喜欢有人待在自己身侧的。 今日是她唐突了,那般直接地就问了宋氏。 她原本属意的并非宋氏的儿子,都是命数之外,相比较家世前程,她更看好方逾未来的儿子,只是如今方逾才刚成亲,未来子嗣是男是女都不可知,便是以后有了儿子,也小昭琬太多。 倒是那宋氏的儿子,与昭琬只相差半岁。家世差点也好,昭琬才拿捏得住。 却是她想当然了,她顾着自己女儿,宋氏自然会顾着自己儿子。 许锏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不急,不急,一切都变了,总归是与以前不同的。 “头很疼?”身侧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许锏心里一颤,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静。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般静悄悄地倒下了臣妾一跳。”她作势起身行礼。 不出意外地被夏重敛按住,他拉过她,让她将头放在自己腿上,亲自给她按起来。 “你宫里的宫女说你在休息,朕便没让她们通报。这样有没有舒服点?”和她说话时,夏重敛不再像人前那般冷漠了,眼神尤其温柔。 “嗯。”许锏闭着眼,一无所知。 “也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这头疼的毛病,若是宫中事务太多,交给旁人做便是,何须凡事亲力亲为?太医院那帮人也是吃干饭的,朕让他们来了几次也不见你好,要不还是让宋医令来给你瞧瞧?”一向寡言的皇帝此时毫不吝啬言语。 许锏嘴角勾起一抹笑,“臣妾是皇后,哪能放任宫中事务不管呢。皇上您每天要批那么多奏折,也不见您喊累啊。臣妾这头疼是老毛病了,但也就是疼起来的时候难受点,其他时候都是无碍的,何必劳烦宋医令。他是太医令,按规矩只该伺候皇上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朕是皇上,朕说的话就是规矩。”夏重敛停了手上动作,轻轻地抚摸许锏的脸,滑腻的肌肤略带冰凉之感,手感极好。 “芊芊,你什么时候这般重规矩了?”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竟有一丝委屈。 芊芊是她的小名,听到这个称呼,许锏睁开眼,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臣妾是皇后嘛,自然要重规矩。” “可你我也是夫妻,夫妻之间,何须这般规矩?”他瞳色极深,因此每每认真动情时,那双眼仿佛能沉溺一个人。 就是这双眼,骗了她太多次。 许锏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露出一抹笑,捧住夏重敛的脸,吐气如兰,“是,臣妾知道了。”她轻轻碰了一下夏重敛的嘴唇。 刚要退后,头就被他按住。 夏重敛加重了这个吻。 听到殿里的动静,雨荷立刻屏退了宫人,并吩咐小厨房烧好热水。 近年来,每做这事时,夏重敛总喜欢将她弄出声,仿佛只有听到她难以自矜地嘤喃时,她才回到了以前那般无拘无束的模样。 “芊芊,我的芊芊。” 他一下一下重重的,许锏昂着头,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背。 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可以无所顾忌地呐喊出心中的委屈、恨意。 …… 殿中本就热乎乎的,云雨过后连窗户上都带了一层雾气一般。 等呼吸平静,许锏披着外衫,在雨荷的搀扶下进一旁的浴室洗漱。 再回来时,就有宫女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夏重敛仍歪在榻上,见她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也拧了眉。 “这药太苦了,不喝也不要紧。”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89节 许锏微笑,再无适才的肆意,又成了那个得体的皇后。 “不行的,母后还盼着臣妾早日有孕呢。” 夏重敛心疼地抱着她,“朕又不急,你我已经有了昭琬,慢慢来就是了。” 许锏没有说话,靠在他怀里任由脑子放空。 他不急,她却急得很啊。她一点,一点都不能等。 那样的未来,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第一百零七章 回了家后, 宋嘉然与郑立晏说起宫中和皇后的谈话,两人想了半天, 也没琢磨出来皇后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 他们更在意的是,那究竟是皇后自己的想法还是皇上也有此意。 郑立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在皇上与我相谈时,并未提及此事。而且, 咱们这个皇帝, 看着挺年轻的, 实则很有想法, 也足够果断。” 他不得不承认,能当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 郑立晏扪心自问,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备考两年后又通过了科举,他不是没有几分自得之心的,但这些日子,见的人多了, 见的事广了, 他也收起了那几分自傲。 滚滚历史长河之中, 那么多人物, 他并没有胜过任何人,他唯一的优势, 就是那几十年现代生活的经验罢了。 这些经验,能让他顺利地考中了进士, 但在接下来数十年的为官生涯中, 又能帮到他几分呢? 而无论是皇上, 还是方逾, 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天道宠儿。 他的想法,宋嘉然大概能够理解。 她用玩笑地形式开解,“要是咱们自恃不同,便觉得能将这个世界所有人踩在脚下,那最初何必受那些苦,直接揭竿起义,自立不就行了?” 她和郑立晏,真的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罢了。唯一不同的,就是比旁人多了两分幸运,才有了这番际遇。 “哈哈哈!”郑立晏给面子的大笑,“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也该准备启程了。” 池定县隶属云州城,在云州城外大约几十里地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县城。 先一任的知县无功无禄,在那待了三年后调去了其他地方,郑立晏得以调到此地。 去池定县,是定要经过云州城的,是以这次回去,两人的打算是先回云州城的宅子,将一部分东西放下,在轻装从简地去池定县。 依然是去镖局定的车队,他们如今还没有资格招募自家的护卫,只得借镖局的保护。 和方逾皎皎(他们在三日后也会离开都城。)还有宋家人惜别之后,十几辆马车离开了都城。 一路上,两人也没闲着,一个给琛哥儿早教,一个看起了池定县历年的县志。 “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宋嘉然在教琛哥儿念《百家姓》,是的,这个世界也有《百家姓》,大概这种给平民百姓普及常识文化的书籍在各个世界都是通用的吧,除了个别地方,这个世界的《百家姓》和他们世界里的相差不大。 她念一句,琛哥儿就奶声奶气地跟一句。 小孩儿说话还不甚清楚,有些难说的字说出来就变了模样,宋嘉然忍着笑一个个纠正。 琛哥儿不到两岁,也显露出了自己的脾气。 叫宋嘉然说,琛哥儿的性子,不像她,也不像郑立晏,倒是有点像宋父。 小小的人儿,一遇到难题就会将小眉头紧紧皱起,然后擦擦嘴角的口水,认真说道,“让我再想一想。” 这副样子每每让宋嘉然笑得直不起腰。 琛哥儿见她这样,不高兴了,还提醒她,“娘亲,你不要笑。”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你慢慢想啊!”宋嘉然用帕子捂住嘴,转过头不再看他,免得自己再笑出声来。 结果一回头,看见郑立晏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了?” 郑立晏紧皱着眉头,“皇上之前召我去乾元殿说话,跟我透露了他有意改革大夏土地制度同时大力补贴农户增助稻米丰收的事,他让我放手去做。我估摸着,这是让我把池定县,当做一个试点,先以池定县为试点,潜移默化地进行改革,然后以此为蓝本,推向全国。” “这是好事啊!”宋嘉然不解,皇上将这事交给郑立晏,说明是看重他。 难怪郑立晏说这皇上不一般,能有魄力改革土地制度的皇帝可真不多,而且这么有容人之量,敢把一个县交给新上任的臣子,还放言让其大胆去做。 “不过,如今的土地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土壤积冗,肥力浪费的事屡见不鲜。但想要进行改革的难度太大了,我记得一般推行这种的改革的臣子,下场可都不太好啊!”宋嘉然脑子里瞬间蹦出了像“两税法”、“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等土地改革制度。 可大夏如今的土地制度还处于土地私有制的前中期,大量的土地被世族地主所掌握,要想进行改革,这不就是在和那些世家大族对抗吗?这不得被活活撕了? 看她担忧的模样,郑立晏笑道:“没这么严重,改革又不是一两年就能完成的事,早得很呢,而且如今,皇上只是让我在池定县一点一点的来,更重要的是,先把粮食的产量提起来,土地方面的改革,都是后期的事了,到时候,由谁负责还不知道呢!” “那你这般烦心是为什么?” 郑立晏将手中的县志递给她,“喏,你看。” 宋嘉然接过来翻看,越看双目瞪得越大,“怎会如此?这池定县每年的田税也太低了吧?” 大夏收取田税的税率大约是28%,也就是说,每一百斤粮食,需向上缴纳二十八斤的粮食。 这样的税率,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在灾祸之年也会酌情下降或免税。 池定县并非大县,共有两万户,总共十万余人口,耕地面积在大夏诸县中也不算多的,其中旱田约莫五十万亩,水田约莫二十万亩。 一般而言,平均下来如今一亩地能产三百斤粮食,也就是说,正常年月池定县的田税应该达到三万吨上下,但看手中池定县的县志,十余年平均下来缴纳的田税不足一万吨。 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二! 这些年池定县可遇上过什么天灾! 便是人祸,也就是前几年周边山匪较多,可山匪再多也不至于抢去了三分之二的税粮吧? 而且山匪多是抢百姓的粮食,哪有那么大胆子直接抢官府的税粮。 便是真的敢抢,以一般官员的心态,也会再次对百姓强收田税,以免自己吃挂落。 可看池定县这么多年都只缴了这么些田税,那就只能是真的只有这么些了。 “难怪上一任县令毫无作为,只现在猜测的这些情况,池定县,问题很大啊!”宋嘉然苦笑。 本来还为郑立晏去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地方高兴呢,现在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等到了池定县,郑立晏怕是得忙死了。 “没事!”郑立晏自己打气,“再难也不过是像上一任知县那样无功无过罢了,而且我与他可不同,我手上是有皇上的尚方宝剑呢!这就是我的底气!” 也是,想必皇上也是觉得这池定县奇怪,才会将它交给郑立晏,并让他大胆一些的。 “不想这些了!”郑立晏抱起还在纠结“钱”和“孙”的发音的琛哥儿,和他玩了一会“飞起来咯”的父子亲情游戏,就到了用膳的点。 马车一停,李大家的她们就下了车,找了块平地架好锅,开始洗菜备菜,水芹等人也在树下铺好布,摆好矮桌,又上好茶和点心,才邀宋嘉然过去坐下。 郑立晏则是去找少新了。 是的,此次少新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郑立晏是要将他送去静山书院的。 少新在车上也没闲着,仍是手不释卷,见郑立晏来了便向他询问心中疑惑,两人相谈到午膳做好了,郑立晏便邀少新一起去吃。 少新有些不好意思,“三叔三婶你们吃就是了,我就在这儿吃。” “没事,都是一家人,走吧,和我们一起。”郑立晏待他就如同以前一般,一副好叔叔的模样。 宋嘉然见他们一道来,也是一脸笑意,席间还不停给少新夹菜。 等用过膳后,车辆再次启程,少新坐在后头的马车里,脑中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那日在屋子外听到的话。 原来,父亲竟然做出过那等事…… 残害手足! 心中一向风光霁月磊落的父亲竟然做出了毒害自己的亲弟弟之事,这件事在少新心中掀起了狂风骤雨。 想到了对自己温和宽容悉心教导的三叔,少新缓缓闭上眼,父亲造下的罪孽,就由他这个当儿子的来还吧…… 约莫半个月后,一行人到了云州城。 在云州城落脚了五天。 这五天时间里,郑立晏亲自将少新送去了静山书院,顺便看望了一下钟漓的弟弟钟沐。 宋嘉然也没闲着,先是盘点了一下花云涧和茂昌的账本,又开了一次员工会议并强调了一番员工培训的重要性。 和雾娘说了一番话,又接见了林家、张家来人,还从林梦杉那收到了林泉淼送回来的信。 林泉淼离开云州城也有一年多了,看她信里说,她如今正在南州,南州处于江南地带,风景独美,她很喜欢那里。 接着她又让朱赖来了一趟,问了下沉月湖山的建设情况,得知沉月湖山周围的土地都已经被买下来了,屋舍什么的也在搭建之中,按着她的吩咐,沉月湖山上的一些修建也开始动工,说书人也已经找好了正在埋头创作。 宋嘉然表示很满意,奖励了朱赖一笔银子,并让他继续努力,事成后少不了他报酬。 朱赖自是千恩万谢地离开。 等郑立晏回来后,两人又一起去了一趟卫府,这次是正式登门,以谢卫老对郑立晏的教导。是以宋嘉然也得以见到了那位卫姑娘,惊为天人不外如是,只看长相,不输皇后。 做完这些事,一家人终于前往池定县。 第一百零八章 早在前两日, 郑立晏就让李大带着几人先去了池定县的知县衙门后宅布置。 因此这日去池定县,只用了两辆马车。 一家人里, 其实也只有郑立晏来过池定县, 还不曾见过全貌。 “是叫小河村来着,应该是这么个地方。”三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个给他拿大饼的大娘。 小河村隶属池定县,也在郑立晏的管辖范围之内。 宋嘉然笑道:“改日咱们可以去看看。”他们与那小河村还真挺有缘分的。 “我就是这般打算的, 等安定下来, 我们挑个日子, 微服私访一下。” 他想好了, 想要解决池定县的问题,还得深入到群众中去, 从群众中了解到问题的本质。 衙门里的那些人,不一定告诉他真话。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90节 “好啊!”宋嘉然对这种角色扮演还挺有兴趣的。 除了中途停下来用了顿饭,马车约莫行了六七个时辰,天已经黑了的时候,池定县到了。 远远地, 就看见了城墙。 自然是不如云州城的城墙巍峨的, 守城的守卫也没什么纪律性, 半靠在城门处敷衍地查看进城出城的人。 等到了郑立晏一行马车, 为首的那位守卫突然精神起来,招了招手, 一群守卫将马车拦住。 “例行检查!”他大声道,“从哪来的?来干什么?车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啧, 这问题看着很正常, 就是这狂拽的语气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驾车的是丁耙, 听他这般问张口就要表明郑立晏的身份。 郑立晏先他一步开口。 “从云州城而来, 探望亲切,车厢里都是女眷,还望官爷行个方便。”他掀开窗帘一角。 丁耙是老实人,见主子这么说了也不做声了。 “云州城而来。”那领头的嘀咕了一声,眼睛溜溜地转,脸上的不怀好意毫不遮掩。 “不行!都这个点了,谁知道你们来做什么的?下来下来,你们这两辆车,得仔细搜查一番才能放你们进去!” 这就过分了,便是云州城,寻常日子也不会检查地这么严格。 而且刚刚郑立晏已经说了,车上都是女眷,那守卫只需要撩开车帘看一眼便知,把人都赶下车还要检查车厢,就没必要了。 郑立晏脸上有些不好。他也知道这守卫的意思,不过是要好处罢了。 正好,他也想试试,这些守卫有多大胆,又有多贪! 他让丁耙递二两银子过去。 丁耙瞬间领悟,将银子塞到那守卫手里,“这位爷,这天色也暗了,车里都是些妇孺,上车下车的也不好,您通融通融,小的感激不尽!”。 接过二两银子,领头的嘴角都要翘起来,将银子收入怀中,眼神绕着两辆马车转了圈,又收敛了笑意,大喝道:“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这就是嫌不够了。 丁耙回头看了眼,见郑立晏点了点头。 就又凑近了守卫,“这位爷,您就直说吧,得多少才能让我们过去?” 那领头的竖起了一根食指。 十两? 他又挥了挥拳头。 好家伙,竟要一百两! 这是把他们当冤大头了啊! 郑立晏脸色铁青,也不再诈这些人了。 冷哼道:“好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自以为当了点小头头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欺负到了百姓头上!” 守卫们听他这番怒骂脸色一变,那领头的更是举着棍子就要上前。 却看到了郑立晏从窗口丢出来的官印以及赴任文书。 领头的被砸了一头,正要骂回去,身侧的守卫连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去看那印章。 这一看,领头的嘴角就抽了抽,膝盖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知县大人!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来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他跪在地上死命地磕着头。 心中懊悔不已,怎么就这么倒霉,以为碰到了个来自云州城的有钱人,想坑上一笔,结果却是新来的县令大人! 他将怀里那二两银子掏出来,恭敬地举过头顶。 “小的知错!求大人饶命!”周围的守卫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呵,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本官一清二楚。如若本官今日真是一个来探亲的普通人,这一百两银子就都到你兜里去了吧?” “一百两,你还真敢开口!”郑立晏实在是气极,没忍住一脚踹了出去,将那领头的踹出去老远。 二两银子,就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一月的开销了,一百两,多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 这守卫敢开这口,就证明以前没少干过这事。 那又有多少人为了不生事端咽下了这口气? 能拿出一百两行方便的人家自也不是寻常人家,若事后人家计较起来,这后果又是谁承担? 郑立晏眯着眼,这守卫连芝麻官都算不上,敢这么大胆,看来是背后有人了。这背后之人,能保住他! 这池定县,庙虽小,五毒俱全啊! 他没再管这些守卫了,现在收拾他们没必要,等进了县城,找出罩着他们的人,一起撸掉完事! 让丁耙继续驶车,知县衙门前,李大已经在等候着了。 不止李大,衙门的县丞、主簿、县尉、典史以及衙役们也候在那。 见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下了马车,他们本想立即上前恭维的,却见郑立晏铁青着脸色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往里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 “这县令大人瞧着不怎么高兴啊?” “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那咱们还要不要跟进去?” “跟进去做什么,没看见大人已经去了后宅,咱们去也不合适啊!” “那要不明早再来?” “我看行?” 几人虚笑着,各自道别离开。 没一会儿,衙门口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郑立晏看着宋嘉然陪着琛哥儿到处逛。 就像是小猫到了新地盘要巡视一圈似的,琛哥儿也到处打量着这个新地方。 “大人,赵主簿在外候见,说是您一路而来辛苦了,特来慰问。”李大走了进来。 郑立晏刚扬起的笑容又落了回去,这些老油条! “你去和他说,他的心意本官收到了,只是本官今日路上累着了,就不见他了。其他人来了,也这么说。”他顿了顿,“他若是带了东西,让他拿回去。” “是。”李大得了吩咐,立刻就去转告了赵主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主簿抱着怀里的东西出神,这位新县令,来者不善啊! 新县令来了之后,池定县的衙门众人就等着第一次见面,好好瞧瞧这新县令到底是何方人物。 谁知,三天过去了,新县令压根就没露面。 这倒叫蠢蠢欲动的各方都猜不出来,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也只好吩咐下去,最近都安分一点,等探明了这为新县令的底子再行动。 同时让人去衙门里找孙县丞赵主簿等人施压,询问县令的去向。 可孙县丞他们哪里知道,这几日一天去几趟知县后宅,可得到的回复都是县令不在,暂时不见客。 胡说!县令不在知县衙门能在哪!他们见天地盯着呢,可没见过县令或者县令夫人出过门! 可实际上,郑立晏他们还真不在。 他们如最初设想的,微服私访去了! 宋嘉然给两人化了妆,两人的皮肤都白得很,这样子一出去很容易露馅了。把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化成和常年在外的人一个肤色,又往眼角处化了几丝皱纹。 再换了身颜色暗沉的粗布衣裳。 宋嘉然什么首饰都没带,头上就插了一根木簪子,还包了块头巾,除了身量瘦一些,瞧着就跟个普通农妇没什么区别。 就这么抱着琛哥儿,两人这般模样从知县后宅的后门出了府,谁都没发现他们的身份。 坐着骡车,两个人带一个孩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了池定县,到了小河村。 三年时间过去了,小河村瞧着却没什么改变。 村口那棵大树依然伫立在那,树下的大石墩久经风霜雨露,更加平滑。 石墩周围坐着的老人们,似乎还是那些人,又似乎少了一些人。 “吁!”将骡车停在村口,郑立晏抱着孩子下了车,宋嘉然就跟在他身后。 “几位大爷,请问杨大娘在家否?”他记得,当年那个卖他野菜饼子的老妇人姓杨来着。 叼着草根吹牛皮的胡大嘴看了他一眼,对着对面的老杨头笑道:“老杨头,有人找你家婆娘咧!” 老杨头闷头干饭的脸抬起来,眯着眼睛瞅了一眼郑立晏,“你是哪家的娃娃?” 他以为是哪房的亲戚寻来了。 老杨头?应该是那老妇人的老伴了。 “在下姓郑,三年前曾来过此地,得了杨大娘的帮助,今日特来感谢。”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报恩形象。 杨老头听了愣了半天,他家那婆娘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拿筷子拍了要从他碗里夹菜的老头的手,老杨头站了起来,抱着碗,“你跟我来吧?” 他边带路边回头看郑立晏三人,都是没见过的人,年轻的夫妻,还抱着个小娃娃,咦,小娃娃还冲自己笑咧! 老杨头不自觉也露出了一个笑,满口的大黄牙。 琛哥儿新奇得很,更是笑出了声。 这娃娃好,不认生!老杨头心里喜欢。 很快就走到了他家,就隔着院子,老杨头大声冲里头喊道:“大树他娘!有人找你!” 里头没动静,他又喊了几声。 “叫魂哪你!有人找我你接待不就行了?咱家还有什么富亲戚不成?非得老娘出马。”杨大娘骂骂咧咧地甩着湿漉漉的手走了出来。 见到郑立晏三人就愣住了。 今天必须得高调了 第91节 作者有话说: 这本快到尾声咯,大家也能看得出来,再往下写就该写男主的事业线了,那就是涉及朝廷权谋了,这个我实在是不擅长,勉强写下去的话很容易就写崩了,不如停在目前这个阶段。 这几天就在收尾了,尽量把所有伏笔填完。 话说大家有相看的番外吗?目前确定会写的是皇上皇后的番外。 第一百零九章 “你们是哪家来的娃啊?”杨大娘以为是自家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人出来。 但慢慢地,她定睛在郑立晏身上, “等等, 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你啊?” 郑立晏轻笑,“五个野菜饼子,一颗银裸子。” 杨大娘眼睛越睁越大,“哎哟, 哎哟!”她顿时笑了开来, “是你啊小伙子!” 乡下人家遇见那么大方的人次数极少, 杨大娘还真对郑立晏有印象, 五个野菜饼子换一颗银裸子这么些年她也就遇见过这么一次。 杨大娘立刻热情地邀请几人进屋,“你怎么来了?是又来找我们村长的不?这是你的媳妇儿子啊?” 又转身冲老杨头吼道:“快去挑点井水上来, 烧壶热水!” 老杨头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到底没说什么,嘀嘀咕咕地转身去挑井水,“还真认识啊,这婆娘还真做过好事?” 郑立晏和宋嘉然相视一笑, 这种纯朴的家庭氛围倒是很久没有遇见过了。 “这位是我娘子, 这是我儿子。”郑立晏给杨大娘介绍, “杨夫人, 在下姓郑,您叫我小郑就行。” 听到这句杨夫人, 杨大娘瞬间通体舒泰,看向郑立晏的眼光越发和蔼了, “小郑, 你也别叫我夫人, 我老婆子就是个乡下妇人, 你叫我一声杨大娘就行,啊!” “那恭敬不如从命,杨大娘。” 这县里来的小伙子就是有文化,说句话都文绉绉的。 杨大娘搬来两个板凳,邀请两人坐下,“这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别介意哈!” “没事没事!其实我这次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大娘您的。” 见杨大娘疑惑,郑立晏继续编道:“您不知道,几年前要不是您的饼子,我可真是遭了大难了。这次陪着我娘子路过池定县,便与她说起了这事,我娘子就说,那一定得来再感谢您一番。” 他看了宋嘉然一眼,宋嘉然立刻将手中提着的事先准备好的糕点以及一块三斤重的牛肉递给杨大娘。 “小小心意,您一定得接着。” 杨大娘喜出望外,但还是推脱了一番,“哎呀,不过几个饼子的事儿,哪里值得你们惦记这么久,还带这些东西来!” “大娘,对您来说许是只是几个饼子,对我来说,那几个饼子却帮了我大忙,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您就收下吧,否则我良心难安啊!” “那、那好吧!”杨大娘像是很无奈一样收下了东西,这都是县里的好东西咧,闻着就喷香的糕点,还有那么大一块肉!小孙子想吃肉许久了,这下可以好好祭一下五脏庙了! 杨大娘心里高兴,但还是觉得自己那五个饼子值不了这么些东西,就热情地留两人吃饭。 两人自是求之不得。 杨大娘立刻就让老杨头杀一只鸡,又道去田里把她大儿子儿媳喊回来,顺道摘一些菜回来。 郑立晏立刻询问自己能不能跟着去看一看,“我想让孩子认认菜长什么模样。” 杨大娘虽然疑惑教这么小的孩子认菜有什么用,但也没多说,许是人家读书人都是这么教孩子的呢? “那走吧!” 杨大娘家离着村口近,离村里的地则有些距离。 小河村之所有叫小河村,是因为流经池定县的葫芦河经过了这个村子。 葫芦河并不像葫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无人知晓了,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小河村在葫芦河的中段,往上走是大河村,往下走就是池定县。 郑立晏让琛哥儿架在自己脖子上,跟着杨大娘往地里走去,一路上还碰见了不少村里人。 各个都新奇地打量他们,有那直接地就抓着杨大娘问他们是谁。 杨大娘昂着下巴,“这是我家从县里来的亲戚。”说完还偷偷瞥了眼郑立晏两人,见他们都没反驳,腰板挺得更直了。 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等他们走了,才啐了口痰,“就你们老杨家还能有县里的亲戚?” 郑立晏是真没在乎这些,他在观察小河村的土地庄稼。 如今在南部地区已有不少地方可以做到一年两熟,育秧移植和早稻栽种的方式也不罕见,而北方碍于气候等原因,目前两年三熟都比较困难,但即便如此,勤劳的百姓们也有自己的智慧。 每年麦子收获后,也不会将土地白白荒废着,田里还会种一些其他作物,比如萝卜1、菠菜2、莴苣3等。像萝卜这些还好,多数人家里都会留点自己吃,但像菠菜莴苣这样的新鲜蔬菜,农户们都舍不得吃的,都是要拿到县里集市上去卖。 “大娘,我去岁去了一趟南边,我看他们那边的地里,十月份还种着稻呢?咱们怎么不种啊?”他试探问道。 说到这个杨大娘也叹气,“我们也想种啊,可咱们小河村……不止小河村,这周边的村落,地都不行了,一年能中出一茬就不错了!” “这是为何?是这地里的肥力不行了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是外地的,不知道,早十多年前,县里一个姓王的地主老爷,不知是听了哪方骗子牛道士的话,将我们这十里八荒的地都租了去,结果一把大火,烧了好些天,这地里的庄稼全给烧没了不说,差点连我们住的房子都给烧了!” “虽然最后也赔了银子,但这地啊,慢慢地就不行了!真是作孽啊!” “现在每年,产量起不来,官府的税还得照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杨大娘满脸苦涩,“我们小河村,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每年看着收上来就几百斤粮食,心里慌啊!” “我家里二儿子小儿子,都送出去了,一个送去学木工活儿,一个送到官爷府里做小厮,总得有活路不是,否则连徭役钱都凑不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娶上媳妇咯!” 只种田,哪够一家人活下去啊!总不能看着辛苦生下来的儿子被拉去充军吧? 郑立晏宋嘉然听了她的话,心里满是叹息。 亡,百姓苦;兴,百姓苦4。 他们享受惯了富贵荣华,此时见到世间大多数人的生活,竟有一种踏入真实人间的感觉。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杨家所属的田埂里。 郑立晏远远望见,地里一个人赶着两头牛,两头牛正在犁地。另一个则是弯着腰在做些什么。 “大树!大树媳妇!”杨大娘冲着地里的人喊道。 其他地里也有人抬起头来,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埋下头去苦作。 唯有杨家地头里的两人听到声响走了过来。 “娘,您咋来了?”问话的是大树媳妇,脸若圆盘皮肤黑红的姑娘。 “家里来了贵客,我来摘点菜,今天你们先别弄了,让大树把牛还了,回去帮他爹杀鸡去,你也帮着我把饭做了。”杨大娘边说边下了地去摘菜。 这又是杀鸡又是摘新鲜菜的,得是啥贵客啊? 大树媳妇瞅了郑立晏两人半晌,心里有疑惑,面上却仍带着笑,向两人问了好,跟着杨大娘去摘菜了。 杨大树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也不善言辞,见琛哥儿好奇地扒拉地上的狗尾巴草,他就帮着拔了一根递给他。 琛哥儿开心地笑,杨大树看着也憨笑了起来。 郑立晏却注意到了那两头牛拉着的犁。 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曲辕犁吧?看着还是像直辕犁。 难道现在还没有曲辕犁吗? 他就问杨大树,“杨大哥,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犁架没这么长啊?看着也比这个大些。” 杨大树一头雾水 ,“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他挠了挠脑袋,“许是小兄弟你见多识广,别的地方有不一样的吧?” 郑立晏笑着点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杨大娘很快摘了菜回来,带着一伙人又回了杨家,灶台子上热火朝天,小鸡炖蘑菇、凉拌莴苣、生烫菠菜、炒鸡杂,牛肉汤……杨家人拿出了最大的热情招待两人,这伙食,便是过年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杨家的小孙子从外面玩完回来就乐疯了,闻着香味使劲流哈喇子。 郑立晏和宋嘉然两人也难得地尝了一次地道的农家乐。 等到走时,杨大娘还热情地表示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一转身,就看见小孙子迫不及待地拆了糕点的油纸,她还来不及骂,就见大儿媳惊呼,“娘,你快来看!” 杨大娘走过去,那油纸里隔着一层还包了一团东西,里面竟是五个二两的碎银!还有一把小小的平安银锁! “这银锁,也值七八两了吧?”大树媳妇惊叹。 乖乖,这两位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这一出手就是快二十两银子! 杨大娘瞬间就落下泪来了,“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不过就是五个野菜饼子罢了,哪里值这么多! “奶,我能吃这个糖糕了吗?”小孙子天真地问她。 “你吃,你吃!”杨大娘捻了一块喂到他嘴里,“甜不甜?” 小孙子连忙点头,“甜!特别甜!比孙二丫家过年时从县上待会来的糖糕还要甜!”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糖糕! 杨大娘哭笑不得,对大树媳妇道:“你去找根红绳子来,把这平安锁穿了,给狗娃戴上。” 大叔媳妇大惊,“娘,狗娃还小呢,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杨大娘不容她质疑,“人家特地送这锁,就是为了保狗娃平安的!戴着贵人送的锁,咱们狗娃以后说不定也能中秀才呢!” 中秀才啊,没有母亲不望子成龙的,大叔媳妇一听,也不反驳了,立刻就进屋找红绳。 杨大娘将那几个碎银好好收了起来,浊泪直流,有了这些银子,老二老三都能娶着媳妇了! 回了池定县的第二天,郑立晏开始露面了。 与衙门众人一见面,二话没说,先撸了仇县尉的官,并说了一大串人名,全是靠着仇县尉混进衙门或者守卫队的,平日里没少欺凌老弱,顶着仇县尉恐惧愤恨的眼神,郑立晏将这些人一股脑的抓进了牢里,表示先关上十天半个月再说。 这一通操作下来,县丞主簿等人顿时没了声。 郑立晏也不管他们,他先是派了鹦鹉,让他去一趟桂州,塞给他一张图纸,让他去桂州找这种名为“占城稻”5的稻种。 又让人去找到了杨大娘家的二儿子,在跟着木工学技术的那个,给了他几句提示,让他想办法把直辕犁的直辕改成短曲辕,等他好不容易改好了,再继续挑毛病,又要求把犁架改短,再加犁评、犁壁等物。 做这些的同时,派人在池定县范围内收集有机肥(人畜尿肥、沤肥等)、豆物,并且大量收购秸秆,成吨的秸秆堆满了县衙的仓库。 再下了指令,征用小河村的土地为试验田,雇佣小河村村民为试验田农工,工钱诱人。 在全县百姓被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的动作搞得不明所以的时候,郑立晏的奏折也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