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节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作者: 荷风送 徐静依身为侯门贵女,原也有一门不错的亲事,却被家中长辈安排嫁给一市井小民。 只因这小民一次偶然救了她祖父一命。 婚后,徐静依作威作福,将顾容庭欺负得死死的,就盼着他哪日受不了了提出和离。 顾容庭对妻子,由起初的包容,到后来的视而不见、任其妄为。 直到一朝,改朝换代,顾容庭被认祖归宗,成了皇孙。 徐静依:…… 夫君一朝得势,徐静依还没来得及考虑好是自请下堂还是自请下堂,便得到了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然后她一觉睡醒,突然回到了从前——她和顾容庭洞房花烛之夜。 重生后的徐静依决定不折腾了,就带着对未来的预知好好过日子。这样不久的将来,就算不能妻凭夫贵,混个王妃当,至少也不会得罪未来皇孙,自绝后路。 可哪知,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身边的男人也是重生回来的…… ps:婚后日常,甜爽文,家长里短。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女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静依,顾容庭(梁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一起重生了怎么办? 立意:夫妻相处之道:好好过日子,生活才会更美好。 第一章 从寒春料峭,到秋色萧条。这半年来,除了去太子妃处请安外,徐静依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倚水居。 男人不在,她心中倒暂能稍稍安定一些。只是,他奉旨随军平乱,总有回来的一天吧?待他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时,她还能逃得过同他对峙清算的那一天吗? 太子府的日子自然要比从前在顾家时好过多了,锦衣玉食,婢奴环膝,尊贵无上。这也是她曾经应该嫁来的地方,但如今若要她选的话,她宁可选择去过顾家的日子。 当年她原有一门不错的亲事,是定给了太子府的四郎,也就是如今的临安郡王梁秀。但还没等到亲迎的那一步,太子府和徐家一拍即合,临时换了人选。最终嫁到太子府来,成了临安郡王妃的人是她的胞出妹妹徐淑依,而她却成了徐家卖给顾容庭的一个人情。 她一下从皇孙妃,成了市井人家顾家二郎的妻子,可谓天壤之别。 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对她疼爱有加的祖父。 徐静依对这门突如其来的婚事自然不满,在家不敢反抗祖父,就只能婚后磋磨顾容庭,只盼着他哪日受不了了后,能主动提出和离。这样一来,徐家再不欠他的救命之恩,她也可重获自由之身。 只是千算万算,令她万万没算到的是,顾容庭竟是皇室遗失在民间的那个嫡系皇孙。他乃太子妃所出,比临安郡王梁秀的身份还要尊贵。 夫君一朝得势,她高高涨着的气焰,立马就下去了。 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以后怕尽是伏低做小,谨小慎微了吧? 日子不好过,徐静依的心情也很烦闷。时常躲在屋内不出门,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唉声叹气。 她的贴身陪嫁自然知道她的烦愁所在,但太子府上不知内情的婢女嬷嬷们,都还以为她是受不得相思之苦。以为是因思念夫婿,所以才闷闷不乐。 太子妃打发到她身边来侍奉的常嬷嬷,还常常笑着开导她说:“郡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郡王妃不必过分担忧,迟早有你们夫妻团圆的时候。” 但每回常嬷嬷越是这么说,徐静依心中就越是不自在。因为她知道不会有团圆的那一日,届时等他回来,能好聚好散就很不错了。 这两日常嬷嬷不常侍奉在身边,徐静依耳根清静了些。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她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薄毯,翻了个身后又继续睡。 许是天越来越凉的缘故,太子妃仁厚,这几日都免了大家的安,说不必晨昏定省。 这也正称了她的意,索性躲在屋里不出门。 支摘窗半开着,秋意裹挟着淡淡桂花香肆虐而入。徐静依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一个声音响在了耳畔。 “姑娘,二娘来了。”说话的是自幼便侍奉在徐静依身边的婢女青杏,只有她会一直私下里称徐静依为“姑娘”,又唤徐淑依为二娘。 徐淑依如今是临安郡王梁秀的妻子,二人从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如今又是妯娌,按说交情应该十分亲厚才对。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二人自幼便有些不对付,后来各自出嫁了后,徐淑依因嫁得好,婚后更是渐渐露出了真面目来。 回回娘家小聚时,她便私下里阴阳怪气、言语刻薄,对徐静依这个市井妇人也是诸多刁难。后来时间久了,徐静依也才渐渐知道,原来这个从小就喜欢和她争宠的妹妹,心里到底有多恨她。 只是她似乎也没有得意太久,她以为的终于在婚事上压了一头,如今又不复存在了。 论长幼有序,她的夫君行三,临安郡王行四,她该唤她一声三嫂嫂。 论嫡庶有别,她夫君乃太子妃嫡出,临安郡王的生母盛氏,也就近来才荣升的良娣位分。不管怎么样论,有皇室的规矩在,徐淑依如今是断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的。从前的半年,姐妹二人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只是不知今日…… 徐静依忽然睁开眼睛,静默了一会儿后,才带着懒散披衣而起。 “叫她进来吧。”徐静依一身的疲惫慵懒姿态,此刻懒散得就跟身上没了骨头一样。轻柔的纱衣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稍稍滑落,立刻半个莹润皙白的肩头映入眼帘。她手带了下,拢起衣裳,人却没起身。 歪靠在贵妃榻上,手撑着脑袋。 这两年来,也算是看透了徐淑依的为人。所以,如今姐妹再见,也就无需再多那么多的虚假客套了。 徐静依当然不会说出她同顾容庭夫妻之间的矛盾,如今能借顾容庭之势压徐淑依一头,她求之不得。 身为郡王正妃,徐淑依自然是盛装而来的。一身紫衣华贵,满头的珠翠,原本年纪轻轻的,如此一装扮,倒无端老了几岁。 同她比起来,徐静依就随意多了,始终坐在贵妃榻上没起身,瞧见徐淑依进来,也只勉强给了个笑,道:“弟妹今日怎得空到我这里来坐坐?”并不提娘家的关系,只以夫家的身份称呼她。 徐淑依倒还算沉得住气,竟笑着顺着徐静依的话唤了她一声“三嫂”,然后说:“你我原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如今又投缘的成了妯娌,你我之间自是要比别人更亲厚些的。我如今来嫂嫂这里坐坐,陪嫂嫂说说体己话,不是应该的吗?” 徐静依随意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同阿娘平日劝你多少回了,叫你不要同柳氏亲近,你偏不听。如今倒好,竟学得一肚子的心眼儿,失了大家闺秀的体面。”柳氏曾是徐淑依的乳母,后成了她们父亲徐世立的妾。 徐淑依被柳氏带到有七岁大,即便后来知道她做了些什么,这些年来也仍同她走得近。 被数落了,徐淑依也并不恼,只笑着低头应了声“是”,倒是难得的顺从。徐静依望着她,细眉轻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这时候,徐淑依也没再卖关子,只笑盈盈重又抬头看向徐静依,问她:“你可知太子妃娘娘这两日为何突然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 徐静依愣了一下,越发觉得事态蹊跷了,但还没待她细想,那边徐淑依等不及似的,又主动开口说道:“因为两日前西北来了战报,说是武安郡王带兵突袭敌军时,因一时大意,牺牲在了战场上,太子妃娘娘得知噩耗一病不起,见不了人了。”又有些咬牙切齿,“到底是心疼姐姐你啊,竟叫阖府上下都瞒着姐姐,生怕姐姐也因此病倒。” 徐静依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听后久久都未能回过神来。甚至她刚刚还想过,若是他能回不来……或许她往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可那不过是想想,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时,立马就被她否定掉了。二人结为夫妻的这两年,虽然并没有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但她心里也知道,顾容庭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所以,她是打算等他回来后自请下堂,同他好好散的。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都没能等到他回来。 难怪呢,难怪太子妃突然停了大家的晨昏定省,难怪常嬷嬷这两日一直见不到人。 徐静依突然心如擂鼓,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也再顾不上同徐淑依争什么口舌上的高下了,只让婢女们送客。她则起身,从榻上下来,转身进了内寝。 徐淑依显然很满意徐静依此刻的反应,还想跟上,却被青杏紫兰两个拦下了。 青杏紫兰送走徐淑依后,立刻跟进了寝卧。徐静依木木坐在窗边,垂目望着被雨水打落一地的残花。青杏紫兰互望一眼后,小心翼翼靠近过来。 “你们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身形未动分毫,目光也仍未从窗外收回,徐静依声音问得也轻,被雨声冲散了些后,不细听压根听不清。 青杏紫兰还未答话,徐静依又自己说:“算了。”算了,问这些已然没什么用。 徐静依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明明他不在了,她这半年来所有的担忧和烦恼都没有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甚至心里连一丝喜悦都没有。 “你们出去吧,我想歇一会儿。”徐静依打发了婢女走。 青杏紫兰二人欲言又止,想劝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了“是”后,恭恭敬敬退去了外面候着。 徐静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突然睡着的,幽幽转醒时,外面雨已经停了。室内静得出奇,身边竟连一个贴身侍奉的婢女都没有。天也晚了,到处点着红烛。她转目四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又脑子混沌,一时想不起来。 许是听到了室内的动静,门立刻“吱呀”一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圆脸姑娘匆匆小跑了进来。 “姑娘你醒啦?” “青杏,你怎么今日穿成这样?”太子府自有太子府的规矩,府内等级森严,侍婢奴仆都分三六九等。不同身份的侍婢该穿什么样的衣裳,都是有严格的规定的。 青杏和紫兰是她的贴身近婢,自该着一等奴仆的衣裳,又怎会如在顾家时那样随意呢? 青杏却很惊奇,睁圆眼睛问:“奴婢今日穿的……怎么了?” 徐静依还没来得及多说,那边紫兰也匆匆踏进了室内,匆忙福了下身就道:“姑爷过来了。” “姑爷?”这回换徐静依错愕了。 她惊愕得半晌说不上话来,姑爷……是顾容庭吗? 第二章 这个时候,徐静依才想起来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 屋子并不大,略显闭塞的寝卧,连她在娘家时的闺房都不如,更何况是同太子府的倚水居相比了。 屋子虽不大,但却布置得极喜庆,四处都张贴着大红的“喜”字,点着红烛。再看此刻自己身上的穿戴,徐静依瞬间就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日是她同顾容庭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是在顾家,这里是她同顾容庭曾经近两年夫妻的住所。 只是她不明白,她好端端在太子府呆着,为何会突然间就回到一年多前的顾家了呢? 但也容不得她多想,这会儿一身喜袍的男人正迈着稳健的步伐跨过了门槛,正朝她走来。半年未见,他还如记忆中的一样,颀长的身形,俊朗的眉眼中似乎带着与身俱来的威严。 以前她还觉得他这样的气度似乎同整个顾家都格格不入,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是王子龙孙。 甚至,后来他被认祖归宗后,常有人会道,天子诸多皇孙中,论行事派头和处事手腕,武安郡王乃是最像其祖父的一个。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才被认回去,就立刻被派随军平乱,明显是天子皇帝想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想到平乱,徐静依忽然蹙了下眉心。这才重又想起来,她似乎遇到了一件很荒唐的事。 青杏紫兰已经识趣的退去了门外,徐静依也赶忙收回散乱的思绪,只专注起眼前的人来。 顾容庭似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微拧着眉心,探寻的目光也一寸寸落在她身上。 对视上他的目光,徐静依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收回。心里不免会想,若真能一切都重头来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来之则安之,眼下也顾不得其它了,最要紧的,还是要把今晚先应付过去。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徐静依便一阵头皮发麻。 在她心中顾容庭就是个粗人,并不怎么会怜香惜玉。从前夫妻一年多,他们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这种事,她是能躲就躲的。实在躲不过去了,她也是如临大敌般,会挣扎、会反抗,不会轻易就如他所愿。 最后房事变成了“打架”,彼此闹得都不太开心。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节 想起这些来,徐静依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顾容庭时,就生了先打发他离开的意思:“二爷这一身的酒气,难道就想这样洞房花烛吗?” 若他此刻是武安郡王的身份,徐静依断然不敢这样对他说话。但他如今还不是,徐静依态度也就颇为随意些了。 顾家是市井商贾人家,生活习性上没那么多讲究。但既娶了侯门之女,有些习惯该改也还得改。所以顾容庭没说什么,只说了句“稍等”后,就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青杏紫兰两个又立刻进了门来。 “姑爷怎么走了?”青杏关心问。 紫兰也说:“姑娘,奴婢们知道您委屈,可如今既然已经这样,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的好。” 这门亲事是祖父亲自拍板定下的,就连母亲也违拗不过。所以,除了认命的好好过日子,又还能如何呢? 从前她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所以最终同他活成了一对怨偶。如今若能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徐静依也不想再折腾了。 折腾得那么累,而且最终也没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还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添了堵。 “他身上有酒味,我让他去沐浴了。”徐静依边说边挨着桌沿坐了下来,然后目光轻抬,便打量起四周。 这屋子可真是小,好像比记忆中的还要小些。住惯了倚水居的大院子,如今再住回顾家,徐静依俨然不习惯了。 见姑娘并不是赶了姑爷出去住,青杏紫兰皆都松了口气。若新婚之夜就闹得小夫妻二人两地分居,那往后的日子怕就更难过了。姑娘虽是低嫁,但毕竟是到人家来当媳妇的,是同顾家一大家子住一起。若顾家心狠,有心想磋磨新妇,人家也不是没这个机会。 夫人也说了,既已走到如今这一步,便只有认命。早上临过来前,夫人还特意叫了她们去说话,要她们在顾家好好侍奉姑娘,并劝姑娘万要想开一些,不能吃了眼前亏。 “姑娘,其实奴婢觉得咱们姑爷人挺好的。”青杏开始奋力游说,“他生得高大俊朗,容貌上和姑娘您般配极了。今日姑爷去府上迎亲时,好多人私下里都夸他来着呢。” 紫兰立刻配合着青杏说道:“姑娘您想想,老侯爷多疼爱您啊,若姑爷人不好,老侯爷是万万不会将您往火坑里推的。姑爷出身是低了些,但只要人好,日后能宠着您护着您,事事都以姑娘为先,日子岂不美哉?”又提了临安郡王梁秀,“能嫁入太子府是尊贵无上,但皇室儿郎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姑娘如今低嫁,有娘家人撑腰,姑爷哪敢纳妾?” 自幼便贴身侍奉的这两个丫鬟,青杏机灵,紫兰稳重。紫兰的这一番话,徐静依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的。 母亲如此的貌美贤惠,和父亲也是青梅竹马。可徐家凭着从龙之功发迹后,父亲不也照样负了母亲纳了妾,何况是皇孙临安郡王梁秀了。 紫兰是想说顾容庭出身这么低,他日后是万不可能会纳妾的。但她却不知,顾容庭是嫡系皇孙,日后被认回皇室后,身份比临安郡王还要高。 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且她如今也是有心想好好过日子的,所以便趁势顺着青杏紫兰话道:“你们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高嫁有高嫁的体面尊贵,低嫁自然也有低嫁的舒心顺意。”又笑道,“我知道是娘要你们来劝我的,放心吧,为了不叫她担心,我也会好好过日子的。” 青杏紫兰见把人说通了,彼此都很高兴。 很快,顾容庭又回来了。褪了身上的大红喜袍,这会儿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布袍。深色的袍衫,更衬得他身上多了几分威严。 青杏紫兰始终挺有些怕顾容庭的,但徐静依却并不怕。 从前在顾家时就没怕过他,后来他成了武安郡王后,她虽心有畏惧,但也只是畏惧他的身份,怕他秋后算账。何况,很快他就奉旨随军平乱去了,夫妻二人根本见不着面。 如今既他还不是郡王的身份,她又是以侯门嫡女的身份低嫁过来的,她又需要怕什么呢? 怕他反倒显得很奇怪。 见他来,婢女们又都退出去了后,徐静依便主动同他说话,道:“如今天已经很凉,再过阵子天就冷了。我的婢女也是人,她们和我一样,也是自幼娇生惯养着的,她们受不得这样的苦。所以……”她四周环顾了下,“这屋子虽小,但用屏风隔出个小间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容庭明白她的意思,对此他没什么意见,便点头同意了。 “此事你看着办。” 应酬了一天,又喝了许多酒,顾容庭也很累。应完话后,便去了床沿边坐下。 坐下后,他抬起目光,又朝徐静依望了过来。 徐静依此刻心如擂鼓,但却强作镇定。她没去床沿边挨着他坐,而是就近坐在了圆桌旁。 这回她没说话了,她想等等看他会怎么说。 若他态度强硬,今日实在逃不过去,那么她也做好了咬牙坚持挺过去的准备。虽然那种事每回都如上刑般,但咬咬牙也不是挺不过去。 既已嫁过来,又暂时和离不了,且她也不想再折腾,有些事是逃不过去的。 但顾容庭却没怎么样,只是平静收回了打量她的目光。手抚摸着膝头有一会儿后,才又重新抬眼朝她望过来。 “今日有些累,不如早早收拾了安歇。” 徐静依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慢慢朝他走过去。走近了后,她就站在那里,也没主动。 她以为顾容庭会如从前一样,直接手一伸,便强硬的拉她压在身下。然后胡乱的亲她,那双大手急切又忙乱的去剥开她所有的衣裙。他似乎不懂温存,每次都简单直接,又重又久。 说实话,虽然已做好了准备,但临上战场,徐静依心里还是很慌的。 但等了有一会儿,也什么都没等来。 顾容庭并没这样做。 那边顾容庭已经自己脱了衣裳鞋袜摆好,抬眸看来,将她面上神色尽收眼底后,他略有一顿,然后平静道:“所有你不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逼你。” 徐静依狐疑的望着他,对这句话不甚相信。 但顾容庭说完就掀了自己被褥睡下了,只给徐静依留下一个背影。 徐静依望了他背影有一会儿,直到确定他方才所言并非是哄骗,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自己脱了鞋袜衣裳,吹了床头的喜烛后,安安静静躺在了他外侧。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能专心的回省一下今日发生的事。 这一出出的,跟做梦一样,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若时光真是倒回到了两年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可以带着对未来的预知,改变一些事情,让自己日后的处境可以好一些。 和顾容庭的关系可以不那么剑拔弩张,对徐淑依,她也可以尽早狠心。 第三章 想到徐淑依,其实徐静依始终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就算祖父要还顾家的救命之恩,那嫁徐淑依到顾家来不也一样吗? 她当时有婚约在身,徐淑依是没有的。何必大费周折,退了她同梁秀的亲,又让徐淑依去顶上。 后来顾容庭被认回了皇室后,她也有想过,是不是那个时候祖父就已经大概猜测到了顾容庭的身份。但若真是这样,徐家又何必填两个女儿入太子府呢? 又或者,就算祖父他老人家有野心,想两个皇孙都搏一搏,也可以不动她同梁秀的婚约,让徐淑依嫁来顾家。不也是一样的吗? 对这件事,徐静依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祖父一早就看出了顾容庭身份,并看好顾容庭日后能继承皇位,是想给她搏一个皇后之位吗? 可顾容庭虽是嫡出,但却不是嫡长,他上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 徐静依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渐渐又入了梦乡。这会儿眠浅,身边稍稍有点动静,她就醒了。 惊醒时身子很沉,明显是身上压了个足重的成年男人。她很熟悉他的体息,也很熟悉他索要的方式。每回他都并不以言语相邀,但凡想了,就是这样直接的以行动向她暗示。 徐静依不是不可以,但他刚刚分明说了不逼迫她的,所以徐静依这会儿很是理直气壮。 “二爷……二爷想食言吗?”她一边说,一边双手撑在他胸膛前,以阻止他继续压下来。但因实在有些难以承受得了这样的重量,徐静依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连呼吸都重了起来。 但她却不敢乱动,因为以前有过教训,这种时候越是扭来动去,越是能激发男人的欲望和好胜心。反倒是安安静静躺着不动,或许能叫他冷静一些。 果然,顾容庭似是清醒了过来,也拾回了理智。他停了粗鲁的索要后静默了会儿,然后又自己翻身下去了。 “抱歉。”翻身而下后,他向她致歉。 身上没了重压后,徐静依整个人又轻快起来。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顺匀了呼吸后,才答他话说:“今日虽是你我新婚之夜,可二爷方才自己说的,日后不论什么事,你都不会逼我。”言外之意是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强逼她。 顾容庭这会儿平躺着,目光微微阖上,安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过了有一会儿,徐静依耳边才传来他的再次承诺。 “你放心,只要你不想,我便不逼你。” 这一夜徐静依后来都没怎么太睡得着,一直警惕着身边,生怕他什么时候再压过来。 次日醒来时,徐静依还一直犯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青杏紫兰给她梳洗,忍不住的打盹儿。 望着铜镜中自家姑娘一脸疲惫的模样,青杏紫兰二个都十分心疼。昨儿夜里她们候在门外,未在房内侍奉,也不知道姑爷有没有欺负了姑娘。 顾家是小门户,府上虽也有侍奉的嬷嬷婢女,但却不多。考虑到顾家未必能住得下那么多人,所以在陪嫁的人选上,徐家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徐静依没带太多人到夫家来,只带了自幼便贴身侍奉她的青杏和紫兰。另还有个稳重的马嬷嬷,帮她打理陪嫁的庄子铺子。 庄子铺子上的人如今既成了她的陪嫁,凡事自然也都听她安排。日后若有什么事,徐静依都会让马嬷嬷去传话。 人虽不多,但却个个都是心腹。青杏紫兰自不必说,马嬷嬷也是徐夫人的娘家陪嫁,大半辈子了,都对徐夫人忠心耿耿鞍前马后。 顾家人口并不复杂,上面还有一房长房,下头有一个小姑和一个小叔。长房兄嫂为人厚道,小姑小叔还小,徐静依从前同他们相处得都还算愉快。 上头公婆就更不必说了,对她这个低嫁而来的儿媳妇百般呵护,事事周到,就生怕哪里会薄待了她。 徐静依从前虽同顾容庭不对付,但同顾家旁人并无嫌隙。虽然也谈不上多亲厚,但至少对顾家长辈是礼貌客气的,对下头的姑子叔子也会有所照顾。常常从娘家回来后,都会给他们带些稀奇的玩意儿。小孩子心性最是单纯了,得了吃的玩的,就追在徐静依身后喊她嫂嫂。 因不满这门婚事,徐静依便不让他们喊嫂嫂,只叫他们喊自己姐姐,他们竟也愿意。 徐静依这边差不多收拾妥当了,那边顾容庭也背着手走了进来。他才晨练完,额上脸上还滴着汗珠,进来后只朝徐静依这边望了眼,却没靠近。 徐静依是挺不喜欢男人身上臭臭的汗味儿的,从前她最厌恶他一身热汗的靠近她了。这会儿见他只是站在了门边那儿,并没靠过来,徐静依下意识松了口气。 顾容庭是进来递话给她的,他背着手靠着门框而站,只说:“我先去冲洗一下,一会儿便去爹娘那里。”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按规矩是要去给公公婆婆敬茶的。 徐静依再不满这门婚事,但对长辈该有的敬重还是会有。所以她没说什么,只点头轻应了声,然后多叮嘱了一句,让顾容庭冲洗完后记得换身袍衫。 顾容庭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待再次过来时,的确换了身干净的袍衫。 对他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这件事,徐静依心里还是满意的。人心情一旦愉悦起来,对待别人的态度自然也会好很多。徐静依决定,一会儿还是要给足公婆脸面的。 顾家院子不大,走几步便到了头。从新房出来,穿过两个月亮门,又再走过一个长廊后,就到了顾家老夫妇所居的上房。 这会儿顾家众人已经到齐了,只等着新婚小夫妻二人过来。 徐静依一进门,包括顾家夫妇在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她来说,对顾家众人还算熟悉,但对顾家人来说,却是初次见她,所以,面上难免会有惶恐不安的神色。 他们只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家中经营了点生意,有点小积蓄,不至于愁吃愁喝吧。但同侯门贵族比起来,自然就是天壤之别了。如今家中娶得个侯府的贵女,他们也很拘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会得罪了这位侯府里的千金小姐。 徐静依的娇纵只是对顾容庭的,就算是从前,她对顾家的旁人也都还不错。所以,这会儿见公婆也都站了起来迎她,她忙莲步过去请了安。 “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 顾家众人见状,都十分的受宠若惊。顾老爷顾震山一直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一旁的顾夫人更落落大方一些,她冲徐静依热情笑道:“好孩子,快坐下来说话吧,别站着了。” 徐静依回着笑道:“还没给公公婆婆敬茶呢。” 本来就不是一般身份的儿媳妇,顾家夫妇两个也没敢指望这个儿媳日后会如何孝敬,只要往后能彼此和和睦睦的,家宅安宁,他们就阿弥陀佛了。所以,也就没想着这会儿要喝儿媳妇敬的茶。 但人家既主动提了,顾家夫妇自然也不会拒绝。若这会儿再拒绝推辞,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新妇性子温婉好相处,顾夫人很高兴,忙转身遣了身旁老奴去奉茶。 这边徐静依还站着,顾家夫妇也不坐下。他们二老不坐,大房夫妇和顾家三郎以及顾家小姐更是不会坐。 这种时候,就又得徐静依开口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节 徐静依主动道:“儿媳敬茶,公公婆婆该坐着才对。若公公婆婆站着喝儿媳的茶,就是儿媳不孝顺了。” 徐静依说的自然是合乎礼数的,所以顾震山夫妇稍稍推辞一番后,也就坐了下来。徐静依则又看向坐在东边儿的大房夫妇,她稍稍屈了下身,便说:“还请兄嫂也坐。” 顾大郎夫妇都是忠厚人,这会儿二人有些扭捏,只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顾夫人也说叫他们坐,他们才拘谨着坐下。 至于顾家三郎和顾小姐这两个孩子……徐静依就没管他们了。 待老奴奉了茶来后,徐静依规规矩矩敬了茶,便就在自己位置上落了座。 一家人聚一起简单吃了顿早饭后,顾夫人便主动叫徐静依回房去休息。说他们小户人家,没有任何规矩,日后不必晨昏定省,但她若想过来走走,婆媳妯娌凑一处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徐静依给顾家的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她从上房出来后,顾家的三郎和顾小姐就开始追在她身后跑了。 顾容庭没走,留下来打算和父母说点事。徐静依并不管他,只挺高兴的被两个孩子簇拥着就回了自己院落。 顾容南和顾娇娇一路跟去了二哥二嫂新房,徐静依让青杏紫兰拿了点心来招待他们。想了想后,又让紫兰去她的嫁妆中挑两件好玩的物什来,送给了他们玩儿。 徐家有的稀奇玩意儿,很多都是顾家这样人家的小孩儿没见识过的。所以顾容南和顾娇娇拿着新礼物,爱不释手。小孩子心性极单纯,嘴也很甜,拿了东西后,一口一个“二嫂嫂”的喊着徐静依,还会想方设法的去哄她高兴。 徐静依从前并没有多喜欢小孩儿,但对顾家的这两个孩子,她从一开始就还是心里有点喜欢的。 被他们闹了一阵后,徐静依突然想到什么,开始调侃他们:“你们既然这么喜欢我,且又不是因为你们的二哥才喜欢我的,那不如以后你们都叫我姐姐吧。” 第四章 叫姐姐还是叫嫂嫂,在顾容南和顾娇娇心中都是一样的。甚至他们会觉得,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哥哥,就缺一个姐姐,如今有这样的一个漂亮姐姐,是很好的一件事。 所以,兄妹二人连迟疑一下都没有,直接就高高兴兴应了下来。 “叫姐姐好,姐姐比嫂嫂好听。”顾娇娇说。 顾容南也接着妹妹话道:“而且还是个漂亮姐姐,我们都还没有这样好看的大姐姐呢。”然后眼珠子滴溜一转,又一个主意冒了出来,“既然叫你姐姐了,那不如以后就叫二哥姐夫吧,毕竟你们是夫妻。”哥哥是对应嫂嫂的,姐姐是对应姐夫的,这种关系他还是懂得的。 若是从前,为了恶心和刁难顾容庭,徐静依多半是会答应的。但如今,既她已不想再多生事端,也就笑着拒绝了。 “那你们还是得叫他二哥哥,叫姐夫可就见外了。”徐静依一边哄,一边又亲手捡了糕点来递给他们,然后继续道,“我喜欢你们唤我姐姐,好听又亲切,他可不见得喜欢你们唤他姐夫哦。届时若是惹怒了他,他就再也不带着你们出去玩儿了可怎么是好?” 很显然顾容庭从前是经常领着这双弟妹出门去玩儿的,所以此刻徐静依只这一句,便堵住了二人喋喋不休的小嘴。小兄妹两个面面相觑后,立刻达成了共识。 “好,那以后就改口唤你姐姐,继续喊他二哥哥。”二人异口同声,表情郑重。 徐静依一直都觉得这俩孩子挺讨喜的,至少是比她娘家的那个兄弟要讨喜得多。但她也的确没有特别喜欢小孩儿,所以闹了一会儿后,徐静依便寻了个由头叫他们先回去了。 小兄妹两个一走,耳边瞬间清静下来。 还没待徐静依好好歇上一歇,马嬷嬷匆匆走到了她身旁,手中还捏着一块素白的绢帕。 “你们两个先到外面忙去,把院子里好好收拾收拾。”马嬷嬷给青杏紫兰两个派活儿,又叮嘱说,“如今不似从前了,从前你们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只管近身侍奉好小姐就行。如今小姐嫁来顾家,成了别人家的奶奶,你们既跟了过来,也该和她一起同甘苦才对。以后外面院子里洒扫的活儿,不必我说,你们也得主动去做了。” 马嬷嬷是在夫人跟前都得脸的人,青杏紫兰不敢违拗她的话,忙应声称是退了下去。 她们二人走后,马嬷嬷这才把攥在手中的那方素白绢帕拿出来,然后问徐静依:“姑娘昨夜未同姑爷同房?” 马嬷嬷自然也知道,在这门亲事上,自家小姐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既然改变不了什么,人又已经嫁过来了,自然也还是希望他们小夫妇两个能好好过日子的。 凭她多年识人的经验,姑爷出身是低了些,但品性却还不错。人也生得高大俊朗,只要他日后能好好待小姐,小姐未必这辈子就过得不好。 而夫妇之间,床帏之事是一顶一重要的,很多夫妻感情不睦,就是从房事不和上开始的。 徐静依知道马嬷嬷担心什么,但她却说:“嬷嬷不必担心,我自己心中有数的。昨夜……我们是商量好的,他不逼我,还说这种事上尊重我自己的意愿,以后补上也是一样。” “姑爷他……真是这样说的?”马嬷嬷竟有些不信,毕竟这种事情上男人会比女人急切。 话虽不是原话,但意思却是那个意思,所以徐静依点了点头道:“事情既已到了这一步,我也认命了。日后不论是同他、还是同顾家人,我都会好好去相处。” 马嬷嬷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了。为了小夫妻日后感情能更和睦,她不免也会在徐静依跟前夸新姑爷。 “老侯爷看中的,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奴婢瞧他英武巍峨,仪表堂堂的,未来必有一番前程。如今家国虽已定,但战事却未平,姑爷一身的好本事在身上,将来未尝不能立功封侯,届时,姑娘您就是侯夫人了。” 徐静依知道未来的事,所以对马嬷嬷之言,她也就笑笑,并没接话。只又问她,庄子铺子上的事是否都交接打理好了。 徐家给她内宅中陪嫁的人虽不多,但该有的嫁妆却是一点都没少。她身为侯府的嫡出长女,嫁妆自是极丰厚的。这些陪嫁庄铺每年的收成,少说也有三四千两。 这还不算封箱底抬进门的一些金银玉器,古玩字画。 顾容庭陪父母呆一起坐了一会儿,顾夫人含蓄着问了几句昨夜新婚之夜的情况。 明白母亲的意思,但顾容庭没细讲,只是道:“下嫁于我,毕竟是委屈她了,此事不急,慢慢来。” 顾夫人当然不是那种会过分插手儿子儿媳房中事的婆婆,甚至她还很明理,听儿子这样说,她也点头道:“你说得对,慢慢来,此事上你不能轻慢了人家。人家百般宠爱着娇养到这么大的姑娘,你该好好的捧在掌心来呵护才是。” 又笑说:“原还怕她性子娇纵,难接触,日后会闹得家宅不宁。今日见她温婉大方,待我们也十分和善,我算是彻底放了心了。” 顾震山也对徐静依这个儿媳十分满意,此刻也附和道:“到底是侯门贵女,肯定是明理识大体的。我早说过叫你别担心,你偏不信。瞧,现在信了吧?” 顾夫人:“你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男人都是外头闯荡应酬的,以后还不是我和大郎媳妇同她打交道的多?我们当然心存担忧。不过如今可是好了,什么担忧都没了,我看她连对三郎和娇娇都很有耐心,想必心地也十分善良。” 看着爹娘你一言我一语的,顾容庭对此不置可否,并不接话。 其实徐氏的性子,也就只有他领教过她那厉害的一面。她人前人后各一套,背地里磋磨起人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但这些话顾容庭肯定不会和爹娘说,只要他们二老高兴就好。何况,徐氏厉害的一面,她的那些小性子,也都只是对他,她对他的这些家人始终都还不错。 从上房告辞离开后,顾容庭便往自己住处去。半道上,遇到了从那边回来的一弟一妹。 两个人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什么。靠得近了,顾容庭才隐约听到了“姐夫”二字。 顾容庭身姿高大巍峨的立在他们跟前,见他们近了也不挪身。顾容南和顾娇娇两个走路不看道儿,兄妹俩齐刷刷撞在了这堵“墙”上,然后一惊,跟做贼一样,立刻心虚着后退了好几步。 顾容庭严肃着看他们,轻斥道:“走路不好好走,在说什么小话?” 说的小话自然不能告诉他啦,兄妹二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彼此守口如瓶。 顾容南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儿,得意说:“二嫂……不,姐姐给的。” 顾娇娇也忙凑过来,也朝自己二哥炫耀自己得到的礼物。 “二哥,这个镯子是红色的,姐姐说是鸡血石。你瞧,好不好看,我从前都还没见过红色的镯子呢。” 对“姐姐”这个称谓,顾容庭并不意外。从前她也是这样,只喜欢三郎和娇娇唤她姐姐。 顾容庭目光颇有些严肃的从二人面上一一划过,也不去纠正他们的称谓,只说:“别炫耀了,去娘那里,娘若让你们拿你们就拿着,娘若不让,还得还给你们二嫂。” 顾容庭不管他们怎么称呼徐氏,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就只会是“二嫂”这个合乎她身份的称谓。 顾容庭知道徐氏并不小气,但这么重的礼送给两个孩子,还是得让母亲知晓的好。顾容庭考虑得多,但顾容南和顾娇娇却生气了。 “二哥真小气。”顾娇娇撇着一抹艳红的小嘴,双腮鼓得像个油壶,“姐姐给我们的,二哥又要抢回去,二哥小气。” 顾容南也说:“送出的礼物,还可以伸手讨要回去么?” 顾容庭无奈,也不想再同两个孩子争执什么了,只扬手一挥,放了他们走。 顾容南顾娇娇见状,立刻猫着身子笑嘻嘻跑开。两个人手拉手一路狂奔,待顾容庭再回首时,二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顾容庭负手回了新房时,徐静依正在收拾自己的妆奁盒子。瞧见他人进来,也未起身打招呼,只看了他一眼后,又垂眸继续忙自己的。 顾容庭顺手够了张凳子来,在离徐静依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目光注视了她一会儿,见她未有任何反应后,他则先开口道:“三郎和娇娇都还小,你往后不必再给他们那么重的礼。” 若是从前,徐静依肯定会同他抬杠。并且他说不让给,她就偏要给。但如今却觉得那样的抬杠和故意针对实在没有意义,于是也就应了。 “知道了。” 她虽答了他话,但仍没停手上动作。 顾容庭目光在她手上落了有好一会儿,之后才渐渐挪开。他四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她昨夜说的话,他有记得。 “这间屋子你想怎么隔出一个小间来?”良久后,顾容庭问。 徐静依终于停了手上的事儿,也开始四下打量起屋子的格局来。 第五章 说实话,屋子本就不大,若再隔出个小间,寝卧就更小了。但若是不隔,青杏紫兰就不能留在这里守夜,她们自有自己的住处,就在旁边耳房,但徐静依还是觉得她们能就留在房中值夜最好。 她从小就习惯了睡觉时身边有人伺候,太子府的倚水居住了半年后,更是助长了她的惰性和对婢女奴仆的依赖。从前在顾家当儿媳的一年半,没想过在寝卧中隔出一个小间这么件事,她白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如今既是想到了,她是肯定要想办法把这个计划实现的。 只是没想到,不过昨儿提了一嘴的事儿,顾容庭他竟还真记在了心中。 对此,徐静依心里还是舒坦的。 但四周打量下来,徐静依又觉得这巴掌大点的地方,怎么都不够再隔出一间的。本就嫌这里小了,若再分出点地方出去,日后她怕是一刻都不愿在屋里呆着了。 徐静依静默着不说话,顾容庭心中却有了主意。 正房两边是耳房,可以正屋的格局不动,将连着两边耳房的墙打掉,用木柱撑着房梁,再以屏风隔断隔开,这样不但能隔出一个日后供婢女值夜的小间来,就连他们的寝卧也能更大些。 心中有了这样的盘算后,顾容庭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妻子听。 徐静依听后望着他:“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得劳师动众了?” 劳师动众是肯定的,毕竟是要把墙砸掉。但若能叫她日后住得舒心遂意一些,这也无妨。 只是,这处屋舍是爹娘安置的,如今要这般大兴土木,肯定得提前知会二老一声。凭他对二老的了解,多半会答应,但以示敬重,也不能说风就是雨,擅自做主。 “也不算劳师动众。”顾容庭言简意赅,并没有表现得多为难的样子,“我去同爹娘说一声,问题不大。” 徐静依其实心里犹豫了下,有在思考到底有无必要这样做。但想着接下来还得在这里住上一年多,且又是他主动提的,拒绝的话也就没说出口来。 她也知道自己是个娇气的人,过不得委屈日子。若能住大宅院,她绝不会住茅草屋。为了往后一年多的日子能住得舒坦些,她也就不怕麻烦顾家人了。 大不了,之后多做补偿就是。 “嗯。”徐静依点头轻应,“那有劳二爷了。” 如今选择了另一条路走,不再作威作福后,她对他十分的礼待和客气。 小夫妇二人间,大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 顾容庭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后,没再说什么,只起身离开了。 方才夫妻二人所言,一旁屋内侍奉的马嬷嬷也听到了。待顾容庭离开后,马嬷嬷便立刻靠了过来。 “奴婢瞧着姑爷为人是真不错,怕这寝卧小,会委屈了姑娘,竟要如此大兴土木。这才刚成亲就能如此周到,日后必然更会事事体贴妥当。”新姑爷对自家姑娘好,马嬷嬷自然很高兴。 而这种时候,她也会适时的再撮合几句:“既然姑爷先示好了,姑娘也该让一步,也示个好才对。奴婢知道姑娘您害怕,但嫁了人的新妇嘛,始终都是要过那一关的。新婚头一回多少会疼一些,但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既然早痛晚痛都是要痛上那么一回,逃是逃不掉,姑娘又何必一等再等呢。”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节 其实马嬷嬷还想说,那样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只要熬过了前一两回,日后就尽是享乐了。但顾虑到主子是新妇,又未尝过云雨,怕这样说不好,于是也就没再多这个嘴。 徐静依也有在考虑,她知道这关始终是逃不过去的。既然不想得罪日后的郡王殿下,那就不可能婚后一两年都不同房。 马嬷嬷所言自然在理,既然迟早都是要走到这一步,也的确没有必要一直拖着。 “我知道了。”徐静依应下。 点到为止,她相信姑娘是聪明人,会明白的。话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马嬷嬷就没再继续说这个,只转了话头,又说了些别的。 很快顾容庭回来,和她说了爹娘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徐静依为示礼貌,午后稍作歇息后,又带着精心备好的礼物去了上房顾夫人那儿。 说是新妇来给婆婆请安的。 顾夫人听后,亲自迎了出来,热情的挽着徐静依这个儿媳进屋。 徐静依谦卑道:“儿媳一来就给家里添了这样的麻烦,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顾夫人知她指的是什么事,但却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她豪爽道:“二郎他就不该来问我们的意思,就该你们自己拿主意才对。那处如今是你们住着,合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何况我觉得你们思虑得很对,本来耳房就是青杏紫兰两个丫头住的,如今打通了后也还是她们住,还能更好的照应到你,何乐不为呢?” 这个婆母一向热情,且说话得体。徐静依知她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就没再虚以委蛇的说假客气话,这件事情说过后,婆媳二人又话了些别的家常。 “二郎这个人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如大郎温和,往后还望你能多担待些。”顾夫人替儿子说好话。 徐静依笑了笑,点头说:“儿媳心里明白的。”想了想,也加了句,“今日之事,他能如此为我考虑,我心中很是感动。” 感动的确有一点,但却没到很是感动的地步。 不过是不是真的很感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她想好好过日子,还是必须要承顾容庭的这个情的。在顾家人面前,她自然得表现出承情的样子来。 顾夫人笑道:“二郎是个外粗内细的人,看着是冷漠严肃,但对他真正关心的人,他心里可温柔了。你如今做了他媳妇,他日后必会十分的疼爱你。” 对于顾容庭日后会不会十分的疼爱她,徐静依倒无所谓,只要一年多后他能同她好聚好散,不会为难于她,她就阿弥陀佛了。 所以对顾夫人此话,徐静依只笑了笑,并不去接。 婆媳二人略坐着谈了会儿心后,徐静依便起身告了辞。回来时,顾容庭人不在屋中。不必去周旋应酬他,徐静依浑身一阵轻松。 离天黑还有一会儿,徐静依就让丫鬟给她搬了张躺椅,她一个人静静坐在窗下赏秋景。 如今天已经很凉了,昨儿还在太子府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天儿。秋高气爽,微风簌簌,徐静依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季节的。不冷不热,连风都带着丰收的香味儿。 昨儿晚上到现在,一直都忙忙碌碌的,也就这会儿有点空闲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 本来昨晚以为是在梦中,觉得或许一觉醒来后梦就醒了。但今天不但没醒,反倒一切还越来越真实,到这种时候,徐静依自然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突然回到了两年前。 她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既然已经这样,她也能坦然接受。 因已是深秋,外面差不多酉初时分就暗了下来。徐静依坐了有一会儿,见天暗了后,便又让丫鬟将椅子搬了回去。 顾容庭回来时正好是到了用夕食的时辰,小夫妇二人静坐着用完晚饭后,青杏紫兰则将碗筷都撤了下去。同时,她们两个自己也退去了门外,顺便将门阖上。 昨日新婚洞房花烛之夜的一幕,又再次重演。 徐静依此刻虽紧张,但也的确是有真正把马嬷嬷劝她的话听进去的。 不说旁的,明儿就是三朝回门日了,她也不想回家后让母亲担心。早早的把洞房圆了,不管是给夫家还是娘家,或者是给顾容庭,都是一个交代。 这样想着,徐静依便起了身,然后主动靠到了顾容庭身边去。 顾容庭虽一直也都保持着沉默,但这会儿独处时,他心思和余光自然都在徐静依身上。见她过来,他平静着抬起黑眸朝她望去,似是一时没懂她要做什么。 此刻徐静依脸上笑容温婉,近了后,便伸手去解顾容庭袍子上的盘扣。 “时候不早了,二爷也安歇吧。” 顾容庭坐姿纹丝不动,目光也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分毫。见她来解自己衣袍,顾容庭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是心甘情愿的吗?” 徐静依手上动作略有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去解着顾容庭衣袍上的扣子。只是她似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扣子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得下来。 顾容庭唇畔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他忽然的抬手去轻握住了徐静依纤细的手腕,制止了她动作,然后望着她说:“我自己来。” 说罢,他当着她面宽了外袍。着身深色中衣立在她面前,此刻高大又挺拓。徐静依目光落在了他那双笔直修长的腿上,想着那双腿用在自己身上时的力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前世那为数不多,但却次次都令她印象深刻的房中之事,立刻一一都浮在眼前。 说实话,她突然一下子就泄了气,生了退却之意。 但此时此刻,好像已经来不及。 第六章 徐静依脸上笑容也变得很尴尬了,她局促不安道:“二爷今日累了,我的意思是说,二爷还是早早安歇的好。”又说,“明儿是三朝回门日,你我都还得早起呢。” 顾容庭却似乎并不能把她这些话听进去,只一步步慢慢靠近过来。 他进一步,徐静依就退一步。直到退到墙根下,她退无可退了,才背抵着墙面,仰起脑袋戒备的望着他。 他真的很高大,挺立在自己跟前,就如一棵苍劲有力的绿松般。而她这朵娇花在他的威压下,显得可怜又娇小。 此时此刻,她无处可逃。 顾容庭本来是没有这样的心思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想等到她心甘情愿答应的那日。可方才她的主动,以及此刻佳人近在咫尺的娇靥,无一不令他心痒难耐。 他支起双臂,将人框在了胸前。目光未从她面上挪开分毫,他的心思都赤.裸裸的表现在脸上,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此刻的想法。 徐静依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目光,侧头避开了。但逃不走,只能被迫同他僵持在这里。 渐渐的,顾容庭呼吸急促粗重起来。 徐静依对他这样的呼吸声太熟悉了,每回他这样,她就知道接下来必是一场疾风骤雨。她突然闭上了眼睛,有些任之宰割的意思。 顾容庭品味出了她的妥协后,便慢慢曲身,目光平视着她的双眼。面前娇靥姣姣,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他此刻似是再难克制得住,冲动之下,便压了上去。 徐静依被死死抵在墙面上之上,娇瘦的身躯被框在两个健硕的臂膀之间,他压得她严丝合缝,她没有丝毫动弹的余地。 他的吻犹如疾风骤雨,来得十分凶猛。她手足无措,只能任其宰割。 她像是一条快要旱死在沙滩上的鱼一般,筋疲力竭,仿若浑身的力气皆被抽干。又累又渴,却连抬起眼皮睁开眼看一看这世界的劲儿都没有。 羞愤得似是对即将到来的疼痛的恐惧都忘了般,只在醉生梦死中突然被刺痛,这才恍若如梦初醒。 徐静依立刻睁开迷蒙的双眼,开始推他。双手攥成双拳,拼尽全力砸在他身上,殊不知,这样的力量对此刻抵在她身上的男人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她疼得面目狰狞,急得哭道:“顾容庭,你混蛋,你快放开我。” 见似是阻止不了他,她疼极之下,张口便狠狠咬在了他脖颈处。男人闷哼了一声,总算拾回了理智。 四目相望,彼此皆心情澎湃,久久都不能平息。 室内终于渐渐归于平静,候守在门外的青杏紫兰见屋内动静总算停下来了,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的巨石也算落定了。方才那一阵动静实在是大,她们隐约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可又实在担心姑娘。 想进去又觉得不好,可干站在门外又不放心,只能一颗心揪着,度日如年。 很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杏紫兰立刻转身看去。立在门边的人是顾容庭,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室内所有的光,以至于青杏紫兰二人此刻根本瞧不清新姑爷面上的神色。 顾容庭这会儿衣裳完整,他对青杏紫兰两个道:“劳烦去备点热水。” “小姐怎么样?”青杏关心主子,且嘴也快,“要奴婢进去侍奉吗?” 顾容庭回身朝床上的人望去一眼,再回过头来后,他答道:“不必了。” 青杏还欲说什么,紫兰拉住了她。紫兰朝顾容庭略略蹲身,应道:“青杏先留这里候着,奴婢去打热水来。”说罢,紫兰转身匆匆而去。 紫兰走后,顾容庭见青杏望着自己,他颇有些尴尬的冲她略一颔首后,则阖了门又进了屋去。 这会儿徐静依也穿好了衣裳,正拥着被褥坐在床上。见他回来,她目光戒备又警惕的朝他望去。 顾容庭没靠近她,只在一旁圆桌边捡了张凳子坐下。 坐下后,他才望向她说:“一会儿让青杏紫兰两个侍奉你洗浴,今晚也由她们陪着你睡。” 听了前面一句,徐静依没什么反应,她心里本也就是这样打算的。但他后面那句倒的确令她诧异,想多一句嘴问他去哪儿安歇,始终也没问出口。 只略略点头,算是应下了。 但想到明儿是三朝回门日,徐静依不免也提醒了他一句。 顾容庭自然记得,他应道:“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回来。” 徐静依下意识撇了撇嘴,心想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提醒他明天的回门日,不过也只是怕他不一起回去,家里母亲会担心罢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徐静依就没再说话。 很快,紫兰奉了热水上来。立在门口,紫兰请示道:“二爷,奶奶,奴婢可以进来吗?” 顾容庭立刻起身,又望了会儿床上的妻子后,这才转身离去。 站在门口,顾容庭对两个婢女道:“今日你们就留在屋中侍奉。” 青杏紫兰二人不明所以,相视一眼后想多问一句,但顾容庭已经越身而过,离开了。 青杏紫兰再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推门而入。紫兰端着水去了徐静依身边,青杏则回身拴上了门。 “姑娘,您可还好?”搁了木盆在一旁后,紫兰立刻关心问。 徐静依这会儿好了很多了,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不适感后,她只觉得整个人浑身软绵绵的,有些提不上力气。 “无碍。”徐静依言简意赅,对方才之事她也不想多提。 衣裙上染了红,她让青杏去给她拿身干净的来。这边,紫兰拧了热水帕子,徐静依伸手接过后,自己擦起身子来。 凭她的经验,头一回是最疼的,之后会相对好一些。方才的每时每刻虽都难熬,但好在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她不由得在心内松一口气。 待洗干净身子,又换上了干净衣裳后,徐静依心情竟然好了很多。 明日就可以回家见到娘了,真好。对她来说,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 太子府日子虽富贵,但规矩森严,她身为郡王妃,是不能随时都见自己娘家人的。在太子府的半年,她见过母亲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因为柳氏,母亲本就同父亲闹得夫妻离了心。后又因为徐淑依对她的态度,她更是日日以泪洗面。 好好的一个女儿,她明明待她也是极好的,可她却不同自己亲,只同那柳氏亲近。 从前徐静依还一直想着要拉妹妹回到正道,念着她同自己是一母同胞的血脉之情,她始终不忍心对付她,总对她留有情面和一丝余地。可后来,当她一再不顾母亲身子,不念母女之情后,她就算是看透她了。 或许,她就是被柳氏给带坏了。柳氏做了她七年的乳母,或许在她心中,柳氏才是她最亲最近之人。 徐静依对徐淑依这个胞妹早失望透顶,如今有幸重活回到两年前,她除了打算好好同顾容庭过日子外,另外想做的一桩十分重要的事,就是竭力阻止徐淑依成为临安郡王妃。 她顶了自己的位置,一朝飞上枝头后,就目中无人起来。处处为难她也就算了,可她竟时常惹得母亲也伤心难过。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节 母亲后来身子日渐欠佳,除了气父亲和柳氏对她的背叛外,徐淑依也是功不可没的。 因心中有了计较和盘算,徐静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次日醒来时,天刚好有蒙蒙亮意。 今儿比昨儿睡得好,徐静依觉得浑身都神清气爽。身下还略略有些不适感,但却也还好,若不刻意去在意,并不影响日常走动。 徐静依梳洗妆扮好后没一会儿,顾容庭背着手走了进来。圆桌上早点也摆好了,小夫妻二人谁也没说话,只默契的同时往小圆桌那边去,然后落座。 顾容庭是寡言的性子,话并不多。徐静依自幼良好的教养,令她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所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二人单独一处吃饭时,几乎都是一句话不说的。 时间也不赶,二人慢悠悠吃完,青杏紫兰收了碗筷后,顾容庭这才看向妻子道:“若是准备妥当了,就即刻动身出发吧。” 早点回去便能早点见到娘亲,徐静依当然愿意。 但也顾及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也会客气一下:“还是先去问婆婆的安吧。” 顾容庭望着她,目光幽幽,深不见底。停顿了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今日是你回娘家的日子,娘一早就打发人来说了,要你今日早些回去。” 既如此,徐静依自然不会再客气。 “那我晚上回来再去问安。”边说边起身,命青杏紫兰将东西捎带上。 顾容庭跟着她站起来,主动伸手接过了丫鬟手上的几样,提在自己手上,然后道:“外面车马已经备好了。”说罢他率先一步跨过了门槛。 徐静依对着他背影望了会儿,似有瞬间的恍惚。还是已经走到庭院中间的顾容庭没瞧见人跟上来,驻足回身望了回来,徐静依这才提裙跟上。 第七章 顾家和徐侯府不在一条街上,早早出发,差不多半个时辰后,顾家的马车停在了徐侯府门前。 早有门房迎了上来,见是府中大小姐,门房立刻曲身请安。 徐静依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定安侯府了,这会儿站在府邸前,抬首望着门楣,竟一时有些激动。一切从头开始了,她可以好好的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一切都将是崭新的。 许是因心情还不错,徐静依主动同身边的丈夫多说了几句话。 “祖父和父亲这会儿应该在家,我直接去内院见祖母和母亲,若祖父或父亲在家,会有小厮领着你过去的。” 顾容庭微颔首道了声好,然后徐静依便等不及般,直接扶着青杏紫兰的手就先一步跨进了侯府。顾容庭落后了她一步,但很快也被徐老侯爷打发来的人请走了。 知道今日是三朝回门日,所以内院内,徐老夫人和徐夫人早早便等候上了。 徐侯府人丁不旺,徐静依出嫁了后,内宅女眷除了老夫人和徐夫人外,就是徐淑依了。另还有一个柳氏,但因是妾,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会在。 徐静依熟门熟路的进了老夫人院子,如往常一样,进了门请了安后,立刻就坐去了老人家身边。 徐老夫人是最疼小辈们的了,徐静依身为徐家的嫡长孙女,更是得她老人家的宠爱。本来她老人家也担心她低嫁去了顾家会委屈、会不高兴,但今日见她这般还如从前一样的活泼姿态,心里不免好受了很多。 但仍是心疼,她老人家搂着孙女,将她揽在怀里问:“你婆家人对你可好?” 那一世的三朝归宁,徐静依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当时满腹的委屈和愤恨,直看得她老人家心疼不已。 如今没了那份执着后,徐静依越发想得开。人一旦想开了,心情自然就好。 “公公婆婆伯伯嫂嫂叔子姑子……他们都待我极好。顾郎就更不必说了。我原以为他是个粗人,并不会心疼人,但没想到,他心还是细的。” 从她口中得到这样对新姑爷的肯定,徐老夫人和徐夫人都立刻竖起了耳朵来,生怕会漏听了哪里。 “怎么个心细法呢?”对此,老夫人肯定会要细问清楚。 徐夫人对此也极感兴趣,忙催促:“静丫头,你快说。” 朝母亲望过去,见她如今面色还算圆润,精神也不错,她突然唇边笑意更深。 虽因她婚事的变故,母亲有气得病过一场,但好在如今她身子还算好。日后只要她过得好,想来母亲也会渐渐心安下来。 所以,徐静依冲母亲笑着说:“我们的寝卧不大,青杏紫兰两个都不能留在屋内随时侍奉。他怕我会不习惯,特意说要将连着两边耳房的墙打掉,隔出内外间来,日后就让两个丫头轮流宿在外间侍奉。” 徐静依本一直是看着母亲说话的,后目光慢慢转移,挪去了一旁徐淑依身上。 这个时候的徐淑依,心中应该已经是恨毒她了。所以,若她婚后过得不好,她必然高兴,而她若过得好,她肯定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果然,徐静依从她面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但徐淑依目光和姐姐的对上后,又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她朝姐姐露出笑来。 “姐夫能待姐姐如此有心,我同祖母还有母亲就都放心了。”说罢徐淑依起身,恭敬着朝徐静依略纳一福,笑道,“妹妹恭贺姐姐,愿姐姐姐夫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徐静依笑着点头:“承妹妹吉言。” 姐妹二人自幼就不多亲近,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还能和睦相处,徐老夫人和徐夫人看着皆心中快慰。 徐家人丁并不兴旺,如今阖府只徐静依的父亲徐世立这一支。曾还有过一个大爷,但在二十多年前,老侯爷带着长子跟在今上身边打天下时,他战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天下初定,今上论功行赏封徐虎为定安侯时,直接就立了徐世立为世子。 徐世立同袁氏夫妻多年,膝下只育有两女,并无男嗣。后来收了柳氏为房中人,柳氏为徐世立生下了一个儿子。 家族子嗣不兴,徐老侯爷对这个孙儿十分看重,给其中取名叫徐啸。 龙吟虎啸,可见老侯爷对这个孙儿的期许。 徐啸今年七岁,已经开始跟在祖父身边见世面了。 母凭子贵,徐虎老夫妇两个虽看不上柳氏,但瞧在孙儿徐啸的面子上,多少不会苛待了柳氏。而徐夫人袁氏自从和丈夫离了心后,不管是性情还是身子,都渐不比从前。内院又只柳氏一个妾,所以有些时候,柳氏这个养育了一个儿子的妾,反倒很是有些体面,偶尔能管上一些事。 袁氏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因被丈夫背叛一事,她多年来都未想得开过。 她始终都不明白,曾经对她那样赤诚的一个人,为何后来会变了?她还日日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久久不肯从梦中醒来。 这样的内耗,日子久了,好好一个人也得给耗得油尽灯枯了。 母亲的病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来医。既然父亲是不会医她的,徐静依想着,那这事还得靠她来。 老夫人知道她们母女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所以并未多留。众人略坐了会儿后,她老人家就让徐静依去了袁氏院子。 袁氏也顺势起身告辞。 徐淑依并不想凑过去,便笑着道:“孙女留下来陪祖母吧。”又给自己寻了个借口,“那日跟着扈妈妈学做了几样糕点,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娴熟,今日刚好得空,只得再劳烦扈妈妈教教我了。” 见小女儿这种时候都不愿亲近,只想着寻借口逃开,袁氏不免又是一阵忧思。 徐静依看了看母亲神色,悄悄握住了她手。 然后转身,她接徐淑依话道:“扈妈妈做点心的手艺可是一绝,难得妹妹这般有孝心,想着要学做几样糕点日后好孝敬祖母。我如今出嫁了,往后还得多靠妹妹孝顺祖母老人家。” 提起出嫁之事,徐淑依倨傲又自得。她微微扬了下巴,从容自信道:“姐姐就安心在夫家过日子,家里不必操心,妹妹会好好照应的。” 徐静依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自能看出她的得意来,但徐静依却并不放在心上。 她如今同梁秀有了婚约在身也无妨,她从前还同梁秀定过亲呢,最后不照样黄了吗?只要还没到亲迎那一步,就一切还皆有可能。 从老太太屋里往自己屋里去的一路上,袁氏就一直在长女跟前唉声叹气,诉说她心里的无奈和委屈。 她实在想不到,那柳氏竟有那样高明的手段,不但夺走了她男人的心,连她的女儿也一并收买了。 她自认从没慢待过淑丫头,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怎会厚此薄彼呢?可就因柳氏曾是她乳母,待她极好,她如今便在亲娘和乳母之间择了后者。 若早知如此,当年她万不会可怜那柳氏,收她进府来做淑丫头的乳娘。当年不过是可怜乱世中她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刚生完孩子又丢了孩子,无依无靠的,若不施把援手她可能都活不过明天,所以,这才收了她入府来,给她一碗饭吃。 可谁想到,她竟恩将仇报。 自从八年前出了那件事后,袁氏就一直十分懊悔。她总在想,若没有当年她带柳氏入府,那就没有后来的这些所有事了。 人一旦钻进死胡同,便怎么都想不开。 袁氏日日愤懑懊悔,尤其是如今柳氏所出的徐啸还很得老侯爷宠爱,袁氏便更想不开了。 可她没有立场去阻止公爹看重徐啸,因为她自己没能给徐家生出个儿子来。 这偌大的侯府,日后总需要人来继承。 一路上,袁氏又把这些事前前后后都唠叨了一遍。徐静依安安静静听着,没说什么,直到进了袁氏院落,周边都是自己人了后,徐静依这才命人关起门,然后拉母亲坐下道:“娘,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您也该放下,然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袁氏何尝不想?可她又如何能做得到。 “我就是想不通。”袁氏仿若又陷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背叛我。柳氏和你爹爹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淑儿也……” 徐静依能共情到母亲的痛苦,但毕竟是多活了两年的人,此刻的她很冷静。 心想,徐淑依如今倒还好,算知道收敛,日后待她成了临安郡王妃,那才叫一个忘恩负义。 不愧是柳氏乳大的孩子,心性倒同柳氏有几分相像。 但这些话却不好在母亲跟前说得如此直白,徐静依只能理智劝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娘还如此年轻,接下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难道,此后余生都要这样度过了吗?您日日如此痛苦,对他们又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呢?” “您日复一日的这样懊恼、悔恨,也不能让负了您的人有丝毫的愧疚之心,或许……他们反倒希望您这样。您这样一日日的耗着自己的身子,最终耗得油尽灯枯了,谁得利呢?” 第八章 这些道理也是徐静依之后才悟过来的,她悟出来时,自己母亲身子已大不如从前。 大夫说,娘这是忧思成疾,已伤了根本。 所以,如今既一切还来得及,她就一定要力挽狂澜。劝母亲早日从那片阴霾中走出来,然后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余生还长,没必要一直困在过去,迟迟都不肯走出来。 人总得要往前看的。 袁氏倒从没想过这些,突然听到女儿的这些说法,她怔得一愣。 久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要问女儿一句。 “静儿……你这话是何意?” 袁氏生性单纯,生在小富之家,出嫁前过的也是无忧无虑的日子,从未为什么事发愁过。她和徐世立也是两小无猜的感情,之后徐家哪怕凭着从龙之功发迹了,也没丝毫怠慢过这个儿媳。相反,徐家二老拿袁氏可以说是当亲闺女一样待。 袁氏这样阅历的人,同柳氏那种战火中九死一生逃出命来的人不一样。那样的人,曾历过生死,知道生的难能可贵,所以,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徐静依后来也算是历过些事、饱尝过人生酸苦的人了,所以,对很多事情,她颇有些感悟。 “娘,您不要觉得是柳氏变了,或许她刚进府时就是这样心性的人呢?只是开始装得好,后来不装了而已。”徐静依不愿以恶意去揣摩人心,但柳氏的确让她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 她想杀人于无形,她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 “娘,您好好想想,她是在外头漂泊吃过战火的人,乱世中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不是有些手段的?虽然她每回都在您面前哭诉,扮柔弱装可怜,但她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您知道吗?一个人是否真的悔过了,要论迹不论心,嘴里说的好听不算,得做的好看才算。” “您想想,哪回她在您跟前下跪一回、认过一回错后,爹爹不是更偏疼她几分了?所以她回回的哭哭啼啼,下跪认错,所求又是什么呢。”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节 袁氏绝不会想得这么深,以前的徐静依也不会想到这些。说到底,她们母女二人还是心性太过纯善了些,从不知道外面世界的人心险恶。 如今的徐静依能看透这些,也是因为她多活了那两年。那两年里,柳氏越发坐不住,怂恿着徐淑依帮她一起气母亲。她真是好深的城府,一招攻心计打得母亲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其妄为。 袁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是她看错了柳氏,但却没想过柳氏心思竟会比她想象中还要恶毒。 静儿是她亲闺女,又同她是一条心,静儿她肯定不会骗自己的。她说柳氏是这样的人,那么多半就是了。 “那……娘该怎么做?静儿,娘该怎么办是好。”袁氏焦急,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徐静依如今就是自己母亲最坚强的后盾,这种时候,她肯定会尽力安慰母亲,然后给母亲出谋划策。 “娘,没有什么好怕的,您别怕。”徐静依伸手去握住袁氏手,给予她足够的安慰和安全感,“其实最可怕的事是我们看不透一个人,最怕我们拿那个人当亲人、当知己,可人家却暗中蛰伏着要害我们。如今既看出了柳氏就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那就不怕她了。娘只要记得,日后不论她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要真的信她。娘可以同她周旋,和她虚以委蛇,但绝不能再被她装出来的所谓‘善良’和‘可怜’欺骗到,绝不能再走心。” “嗯,娘记住了。”袁氏真似个孩子一般,将女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记在了心中。 徐静依沉默了会儿后,又问母亲:“娘,若爹愿意回一回头,日后待您同柳氏一样好,您还愿意原谅他吗?” “不可能!”袁氏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便是他日后也负了柳氏,再回头一心一意待我,我也是不能原谅他的。何况是……何况是要我和那柳氏平分秋色。”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足见当年感情有多深,如今对他的恨就有多深。 徐静依足够了解母亲,她猜的也是父母再回了不头了。往往爱的越纯粹,一旦被伤了,越不容易回头。 其实她也希望母亲可以不再回头,父亲这样伤害了她,她也不希望自己母亲此后一生都受着委屈。若可以,她希望她能够狠绝一些,可以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是成日里为情情爱爱所羁绊。 徐静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对母亲说:“但娘您要知道,柳氏如今有啸哥儿在,而啸哥儿又是独苗苗,除非她犯了什么大错,否则她这辈子后半生算是有倚仗了。这样一来,她不必做别的,就只熬时间的话,只要她活得够长久,日后也是赢了的。” 待几十年后侯府里是徐啸当家做主,那时候还能有母亲的好日子过吗? 柳氏心思毒辣,如今尚且都能将母亲玩弄于股掌中,何况日后她的儿子是一府之主呢? 这些长远的问题,徐静依是必须要帮母亲考虑到,然后一一解决的。 袁氏目光倏尔黯淡下去,她伤神道:“难道……你想我原谅你父亲,和他再生一个吗?” “不!”徐静依摇头,“女儿是想着,既然父亲一直都劝您大度些,可以接受了柳氏,那您何不索性更大度些呢?” 袁氏一时未能明白女儿意思,木然转了目光朝她望来。 徐静依双手始终抚在母亲肩上,以示安慰。对上母亲疑惑的目光,她继续道:“爹爹当年和娘您那么深的感情,都能被柳氏横插一脚进来,可见他并非专情之人。既您和他已回不到过去,又何必日日看着他同柳氏恩恩爱爱的。女儿的意思是,咱们徐家子嗣单薄,为后代子息着想,娘您可以好好的帮爹爹多物色几个年轻貌美的姨娘。日后但凡她们中的谁诞下男嗣,都记在您的名下。这样一来,您有个儿子常伴膝下,一来晚年可有保障,二则,也可同徐啸一较高下,日后这个家未必就是徐啸说了算。” 只要不是徐啸当家做主,那么柳氏就休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袁氏久久都未再有回音,她默默起身,缓步移去了窗边。伸手慢慢打开了窗户,立刻一阵凉意迎面而来。 望着窗外的秋意萧条,就好像想到了她同徐世立的感情一样。 再回不去了,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初。既他早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郎,她又何必再一直困在过去迟迟不肯往前走呢? 她心中的少年郎早死在了多年前,如今她的丈夫,只是这偌大侯府的世子爷。 静儿说的对,既然都已经有了一个柳氏,又何必介意再多几个呢? 他不是说自己不贤德么,那就贤德给他看。侯府里子息单薄,那柳氏也不比自己年轻几岁,怕早也不能再生了,这个时候她以繁衍后代为由为他纳妾,想谁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甚至,都还得赞她一句贤淑。 想通后,袁氏便回身看向女儿道:“娘听你的。” 徐静依说:“娘可外头物色一个身世清白的好人家女儿进门来为妾,这样一来,身份上也压了柳氏一头。日后若她再诞下一儿半女,在侯府里未必不可取柳氏而代之。” “但娘您要一早同她说好了,日后若诞下女儿,由她自己养着,若生下儿子来,长子需得养在您膝下。她若是个有福气的,能有子嗣缘,除了长子外,其余也都由她自己教养。” 徐静依也知道,要想长长久久的合作,不可能一再欺负了人去。只留一个长子记在名下,不要她其它的孩子,她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拒绝的。 袁氏冲女儿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十分坚定。 既然这个主意是她提的,又是为了母亲好,徐静依不可能之后就不管了。所以她说:“母亲日后每走一步,不妨都差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也会常回家来看您,所以,您不必担心,也别害怕。那柳氏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不怕她长盛不衰。” 其实徐静依本来还想再说一说徐淑依的事的,但又觉得徐淑依同柳氏到底不一样。娘恨柳氏,但徐淑依毕竟也是她亲女儿,她一时未必听得进去劝。若弄不好,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来日方长,日后总有的是时间。 徐静依只字没提徐淑依,袁氏也没提。母女二人谈好柳氏的事后,袁氏便笑问:“你老实同娘说,你和女婿到底怎样?” 如今再提起顾容庭来,徐静依已经完全将他当成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了,所以便不会有前世的那种厌恶和反抗的情绪。 她此刻脸上笑容和煦且自然,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 “还不错。”徐静依也没有刻意说得很好,那样反而显假,她就正常道,“抛开身份地位不谈,旁的倒都挺好的。” 袁氏认真看着女儿,见她脸上的笑不是装出来的后,她也就放心了。 “姑爷出身低也有出身低的好,日后有侯府给你做倚仗,你在夫家日子会好过许多。” 徐静依点头,应道:“顾家虽是市井商贾人家,但都为人十分厚道。婆婆嫂嫂也是温厚人,她们对我很照顾。” 袁氏拉着女儿手说:“那这是你的福气。”也劝女儿,“不要太在意门第了,其实论起来,二十年前咱们徐家不也是普普通通的小门小户吗?只是你祖父跟着今上发迹了,这才有了咱们的富贵日子。但人不能忘本,咱们祖上也只是小富之家,不能如今发达了,就不承认自己的出身。” 徐静依没经过乱世,她生下来便是侯府千金,所以不太能过得了苦日子。但母亲说的这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且前世嫌弃顾容庭,也不是因为顾家门第低,更多的还是不甘心吧。婚事说换就换,且她之后还那样被徐淑依踩在脚下。 这会儿她是很认真的把母亲所言听进去的,她郑重点头说:“娘放心,女儿一切都明白的。” 留在侯府用了午食,之后又陪母亲说了会儿话,然后便打道回府了。 袁氏一路送女儿到前院去,亲自将女儿手送到顾容庭手中,然后恳切说:“我女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顾容庭侧头看了身边娇妻一眼,之后目光转到跟前岳母身上来,他攥紧了掌心,将那葇荑紧紧包握住。 他微颔首,郑重承诺:“还请岳母放心,小婿会的。” 第九章 望着跟前的一对璧人,袁氏发自内心的高兴。 “好好过日子。”待女儿女婿登上车后,袁氏又忍不住嘱咐一句。 徐静依猫着腰站在车前,冲母亲挥手道:“太阳要落山了,如今天又凉,娘快进去吧。” 袁氏不肯,只仍立在门前冲女儿摇手:“你们走吧,我看着你们走。” 徐静依没办法,只能又坐了回去,然后撩开车帘同母亲道别:“女儿和您说的话,您一定要记得。等过几日,女儿再回来看您。” “你放心,娘会记得的。”袁氏应着。 马车行驶起来后便渐渐越行越快,很快,母女二人便不再看到彼此。徐静依撂下车帘,这才又坐了回去。 这马车是徐静依的陪嫁之物,十分宽敞。夫妻二人对面而坐,腿碰不着腿,可以免去很多身体接触的尴尬。 顾家当然也有马车,但不及这辆大。所以,前世每回出行时,徐静依都喜欢乘这辆车。 这次三朝回门的车驾是顾容庭准备的,她没来得及过问和插手此事。但没想到,他准备的竟也是自己陪嫁的这辆车。 对此,徐静依是很满意的。自己顺意了,心中不免也因此对他稍稍生了些微的好感。 夫妻也还不熟,所以一路无言。徐静依为避免尴尬,还同早上来时一样,拿了软枕垫靠在脖颈处,歪着身子就闭目养神起来。 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待马车停靠在顾宅门前时,她又立马醒了。 睡得快,醒得也及时。小脸红扑扑的,白皙面皮上沾染着红晕,且此刻睡眼惺忪,一脸懵懂的样子犹如孩童般,惹得坐对面的男人不自禁的朝她瞥来了一眼。 徐静依目光乱转,一下子就同他的对上了。顾容庭目光坚定,始终望着人没有挪开半分,徐静依却有些怯了,慢慢移开目光后,便扶着紫兰的手下了车去。 紧接着,顾容庭也弯腰跟了下来。 早上一早出的门,这会儿到家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呈蟹青色,有些黑了。徐静依没直接回房,而是先去了婆婆顾夫人那里问了好。 吃了茶水略坐了坐,待回来时,她彻底惊呆住了。 寝卧已经大变了样,连着两边耳房的两道墙已经彻底打通掉,中间以几根大圆柱子撑顶在房梁上。因还没完全收拾好,所以打掉墙的地方显得有些脏乱,不过整个寝卧的格局却是出来了的,徐静依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布置了。 青杏紫兰也很惊讶,相互望一眼后,跟着主子一并进了门。 马嬷嬷迎过来说:“姑娘一早走后,就有人来了。是府上大爷带的人来,说是二爷托他帮的忙。来了不少人,午饭都没吃,一直从早上干到晚上,才刚刚结束没多久。这会儿,大爷带着他们出去吃饭了。方才二爷回来了一趟,问了几句情况后,又出去了。” “老奴想着,二爷该是去找大爷他们了吧。” 徐静依轻轻应了声,然后四下参观起来。两间耳房其实也不大,比正屋还小很多,但三间房连通了后,徐静依就觉得整个寝卧大了一圈,视野都开阔了。 到时候,中间以屏风或者隔断隔开,青杏紫兰两个就可以贴身伺候了。 徐静依心情极好,立刻就安排了下去,让青杏紫兰去库房找一找,看有无合适的摆件可以装饰。她们二人奉命离开后,马嬷嬷便端了晚饭送过来。 “二爷说他不留家吃饭,要姑娘自己吃。”马嬷嬷一一将碗筷都在徐静依面前摆好。 徐静依也的确是饿了,便安安静静吃起来。 她吃完后,恰好青杏紫兰二人也拾了几样东西拿了过来摆上。马嬷嬷让她们二人将碗筷收了,也去吃饭。然后,她则挨在了徐静依身边,问她: “姑娘今日回娘家去,本家夫人可有说什么话?定是担心姑娘你吧。但姑爷对姑娘不错,想她也能放心些。” 提起母亲,徐静依便把今日同母亲说的话都一一说给了马嬷嬷听。马嬷嬷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她若知道这些,肯定会帮着一起出谋划策。 果然,马嬷嬷高兴道:“夫人早就该做如此决定了。”又夸徐静依,“姑娘好计谋,如此一来,新人不但能分了柳氏的宠,咱们夫人也有望膝下能养个哥儿。” 徐静依说:“只是这样的人不好找,得身家清白些,且人家父母也愿意将其嫁到府上来为妾。最重要的,是要容貌出众。”若姿色一般,又再无心计城府,如何斗得过柳氏呢? 可又不能太有心计了,太有心计了,日后对母亲也是一种威胁。 所以,这个人选很重要。 马嬷嬷也跟着操心起来,拧眉认真道:“一般的小富人家,未必肯作贱自己女儿,但凡有那些愿意作贱的,那送女儿到侯府来,也必是有所图谋。这种有所图的不能要,日后不好掌控。所以,只能再往下,找村里农户人家的女儿。农户之家一穷二白,或更愿意卖女儿为妾,且无钱无势,日后新姨娘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又说:“姑娘自幼在侯府里长大,很难能接触到这样的人,不如此事交给老奴来办吧?老奴去帮夫人和姑娘跑这个腿儿,但凡寻着合适的人选,定立刻回来禀给姑娘。” 徐静依细想了想,这个新姨娘的人选还是得自己把关才放心。若全然交给母亲,或听任侯府安排,未必能尽如人意。而若自己亲力亲为来操这个心的话,也就马嬷嬷可以帮上忙了。 她老人家上了些年纪,会看人。最重要的,是对她们母女忠心不二。 所以,徐静依只略思量后,便点头应了:“那此事就劳烦你老人家了,怕得多往周边村里跑几趟。你老人家别累着自己,以后来回办事就用家里马车,也省脚程和时间。” 省不省脚程,马嬷嬷倒无所谓,但主家夫人的事不能再等,省时间很重要。 所以马嬷嬷应下说:“姑娘放心,老奴定把此事办得周到稳妥。”又说,“那老奴就越矩一回了,之后若赶时间,老奴便乘姑娘的马车。”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窗外便响起了青杏的声音来。 “二爷回来了。” 主仆二人很默契,相互望了眼后,便同时噤声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节 顾容庭负手走了进来,马嬷嬷见状,立刻笑说:“老奴去外头瞧瞧去。”说着便退了下去,又顺手将门阖上。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蜡烛“噗噗”燃烧的声音。 徐静依想着今日之事实在得感谢他,便起身来,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没想到二爷动作这么快。”她站在他面前,笑着说。 顾容庭驻足而立,垂眸看着面前之人。他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和避让,只热切又直白的落在面前妻子身上。 一时沉默,心中也很有些感慨。细忆起来,这是两辈子加起来她第一次这样对着自己笑。 前世做夫妻两载,一路磕磕碰碰的,并不顺利。聚时,也是争吵的时候比较多。 想她下嫁自己的确委屈,所以每每争执时,他从来都是不言不语,从来都让着她的。实在烦了,他也只是起身出去躲清静,从不会说她一句。 这样吵吵闹闹的,过了有近两年。 原以为是两看生厌了,但最后在生命的尾声,浮现在眼前最多的画面,却是她。 生命垂危之际,他也有检讨和反思。细想起来,其实自己这个丈夫做得也并不称职。 尤其是新婚之夜,他莽撞了,没有怜香惜玉。以至于之后,每每对夫妻之事,她都很排斥。 即便是松口应了,也是半情愿半不情愿的。行事时,她就如是在完成任务般,丝毫没有乐在其中之意。 任他如何使出十八般武艺,她都不曾心动一下。 所以,有幸能回到最初,顾容庭也决定不再逼迫和为难。凡事尊重她的意愿,尽力去满足她想要的一切。 所以此刻,见只这点小事便能哄得她开心,顾容庭心里也很欣慰。 找着了夫妻能和睦相处的门道,顾容庭也更有信心了些。想着,日后就照着这条路走,或是没错。 所以对她表露出来的善意,顾容庭也给予了回应,他道:“举手之劳而已,娘子不必挂心。”他目光慢慢环顾了一遍四周,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又回到面前妻子身上,问她,“可还有哪里不太满意的?” 徐静依也不是那等不知足的人,尤其如今解开了心结,她便更不会无端去为难人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她面上始终含着笑,此刻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她还能多说两句自己之后对这里布置的打算,“到时候就让青杏紫兰两个轮流在这边值夜,这里架扇屏风隔开。另外一边可以置张书桌,再置张榻,权当是一个小书房。” 徐静依不是什么才女,但自幼也是读过些书的。偶尔闲时,她也喜欢捧着本话本或是游记看。 正经书也看,四书五经总是熟悉的。 顾容庭又四下望了望,心下已然有了安排。 目光再回到跟前之人身上时,顾容庭略有意动。昨夜春光再次浮于眼前,想着她娇媚动人、嘤嘤转啼的模样,顾容庭心如蚁咬般奇痒难耐。背在腰后的手,也不自觉攥紧起来。 “昨夜是我鲁莽了。”他向她道歉。 第十章 话题转的猝不及防,徐静依都愣住了。 之后才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她浅浅敷衍了一句,道:“没有。” 这种事若不去想还好,一旦开始回味了,便难再能从其中冷静下来。本来顾容庭昨夜顾惜她是头一回,就没有尽兴,进去之后她喊疼,他便略略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本就意犹未尽,这会儿又正好气氛烘托到这里,他很难能再自控得住。 所以在又一阵的彼此沉默中,顾容庭缓缓举步朝她靠近。 还如昨夜一样,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了,她便背抵着墙面仰头望着他。二人此刻离得很近,衣料摩挲着衣料,彼此呼吸交织在一起。 呼吸渐重,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顾容庭突然伸手用力揽过她细腰。徐静依被这样一带,跌撞着扑进了他怀里。 她对他的体息还算熟悉,没有满身大汗的靠近时,他身上的味道还算好闻。这会儿徐静依倒不嫌弃他身上的汗味儿,只是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她很紧张和胆怯。 昨儿那撕裂的疼痛感还记忆犹新,徐静依只觉得此刻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被揽在怀里,她双手紧紧抵在他胸前,攥住他的衣襟。见他俯身下来,她立刻慌乱的闭上眼睛。 仿若闭上眼睛看不见了,接下来的一切她就不用亲自承受一般。 但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疾风骤雨、横扫肆虐。没有过分的粗鲁,也没有太急切,而是和风绵绵,温柔攻势。 她其实并不排斥他的触碰和亲吻,如此这般久了后,她倒渐渐放下了警惕和戒备。偶尔的,也会给与一二笨拙的回应。 就这样的,他引着她往前走,她慢慢跟着,倒也还算和谐。 不知何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仰躺在了床上。 顾容庭没有继续进一步,他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半悬着身子挂在她身上。靠得太近,他的五官很大,大到徐静依目光所及处已容不下他的那张俊脸。 只要没有到那一步,其实这样的温存暧昧,她也会有些喜欢。 见不再继续,她便轻轻扭了下身子。 顾容庭目光落在她那方红艳的唇上,一时心又奇痒起来,他俯身,主动压了上去。胸膛压着胸膛,虽略有些喘不上气,但这样被包裹严实的感觉却也不差。 再次阖上双目静静享受,身下那阵熟悉的刺痛感又突然传来。 噩梦一般。 她吓得立刻往后缩去,双肩却被按住,她动弹不得分毫。 “二爷。”她气得抡起拳头锤他。 此时此刻,方才的那些还算美好的感受全都没有了。但顾容庭没退缩,只是也没有再继续下一步动作,他忍着那股躁意和冲动,尽力冷静去安抚道:“我不胡来。” 他边说边继续在她耳边呵气,嗓音喑哑低沉:“放轻松。”他手轻抚她背。 他不那么急躁,温柔起来时,声音似有种蛊般。徐静依倒真听了进去,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又将双目阖上,大有种任其为所欲为的姿态。 这次较之前一夜成功不少,虽也仍有不适,但彼此一场大汗淋漓之后,也算是成功了。 一场欢愉下来,徐静依筋疲力竭。青杏紫兰打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擦洗换衣后,她便很快沉沉酣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徐静依不知道丈夫昨夜有无在身边睡,反正她醒来时,身边早已经没了人影。 不过徐静依也不在意,并不多问。只让两个丫鬟伺候自己洗漱穿衣,她好去顾夫人那里请安。 许是昨夜有些肆意了,今日走起路来便有些不适。徐静依慢慢走了一截路后,才渐渐适应那阵酸胀感,不至于走路让人看出异样来。 徐静依到上房时,顾大奶奶金氏也在。瞧见她来,金氏忙笑着起身迎过来。 “弟妹来的正好,方才我和母亲正说要差人去请了你过来呢。”一边说,一边送徐静依到她位置上后,金氏这才回自己这边。 徐静依依着礼数先朝顾夫人请了个安后,这才笑接金氏的话问:“嫂嫂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氏朝上位顾夫人处望了一眼后,这才笑道:“往年每年的春秋两季,我们都会举家去郊外踏青和赏秋的。今年正好你来了,咱们就更要出去走走了。” 又怕徐静依会嫌弃,便说:“我们早出晚归,不在外头过夜。” 其实依金氏的意思,既然出门去了,便可尽量玩尽兴一些。晚上扎个帐篷外头留宿一夜也未尝不可,这几日天气都不错,晚上还能好好看一看星星。 但她也知道,弟妹乃侯府千金,自幼出门便车迎车送,婢奴环膝,日子过得娇纵,她怕是不会喜欢这样。所以,权衡后,也就没这样建议了。 徐静依听后却有一瞬的沉默,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顾家往年都是要举家一年出游两次的? 前世她在顾家的一年半,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安排的。 但不管怎样,徐静依倒还真认真思量起了这件事来。如今秋高气爽,正是出行的好时节,趁着还不算太冷时出门走走,赏赏秋,总好过后面天冷了去哪儿都不方便只能家里呆着。 这样一思量,徐静依便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我正想出门走走呢,如今可好,正称了我的意。”她笑着。 金氏松了口气,忙热络道:“我还怕你不肯答应呢,既你愿意,我便放心了。” 见妯娌二人相处和睦,顾夫人也高兴。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大郎媳妇你去安排。”又说,“合一下时间,届时叫老爷、还有大郎二郎都把手里的事暂先丢一丢,我们举家出去玩一日,一个不落。” 金氏忙应是。 顾家有经营着些小生意,如今家中这些生意是顾老爷顾震山在管,大爷顾容英跟在父亲身边学本事。顾容庭并不插手家中生意,他从前也是跟着外祖父和舅舅们的时候居多。 顾夫人的娘家武家是开镖局的,顾容庭自幼便跟随外祖父和舅舅们一起学拳脚功夫。之后又跟着走南闯北的押镖,直到前些日子才回京城来。 也是因为到了年纪,顾夫人去信回娘家,要他回京来议亲的。 正是在回京的路上,顾容庭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定安侯徐虎。这下亲事也不用议了,徐虎直接定了他为孙女婿,于是才有了如今的这一段缘分。 顾容庭一身的好本事,又生得硬朗挺拓,徐虎极满意他,便让他去了军中,做了他手下的兵。 怕落人口舌,徐虎并没有滥用职权。顾容庭进军营同别的新兵一样,都是从当小兵做起。只是顾容庭实力实在太出色,不消数月时间,便成了百夫长,手下管着数十号人。 大婚倒有几天假,但也用完了。如今最要迁就的,就是他的时间。 顾容庭军营中批的婚假,到回门日这天也就用完了。第二天他便回了军中报道,之后得轮到他休息,他才能回家来。 不需徐静依特意去打探他的下落,很快就有别人把此刻顾容庭的所在处说了出来。徐静依也是这才想得起来,原今日他已经去营中报道了。 难怪昨日那般的肆无忌惮,那么有心思和精力的去折腾她。较之前夜他的适可而止,昨夜的他算是很毫无节制了。 不免也会去揣摩他的心思,想着,前夜他之所以那么好说话的适可而止,是不是在以退为进,就是为了昨夜的欢畅一场做准备。男人在这种事情上精得很,至少据她对他的了解,他是很精的。 以前他在这种事上就很会算计,那少有的几次,也是他自己算计了去的。 如今徐静依自然不会再坚持不肯让他碰,但这种事嘛,于女人来说,还是能少则少的好。 想着之后几日都不必再和他同屋而处,徐静依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顾夫人这里请完安回屋后,徐静依便亲自张罗着如何归置新房。将该摆放的物什都一一搁置好后,她让丫鬟给她拿了本闲书来,她则歪靠在窗边的榻上肆意消磨时间。 午食随便吃了点,午后补了个觉,醒来后又继续惬意的打发时间。 看书看得累了,便站起来在外面院子里走走散散步。秋意正好,风好景也好,徐静依还是头一回觉得,其实在顾家过的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若前世她能像现在这样想得开,也就不会多过了那两年的糟心日子。更不会之后在顾容庭认祖归宗后,她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他来找她算账。 想起顾容庭的真正身份来,徐静依有一瞬的迟疑。想着,既她如今有这个先知,何不暗中推动一下事情的进程呢? 顾容庭若能早早认祖归宗,早日成为武安郡王,那这对柳氏绝对是一种强有力的压制。即便之后徐淑依还是顺利成了临安郡王妃,她们两个也不会再敢如前世那般胡作非为,凡事肯定会有所顾忌。 但这事事关重大,便是她想暗中推波助澜,也得有合适的机会才行,万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破绽来。 心中细算了会儿后,又觉得此事不能着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尽早为母亲寻得一个靠得住的帮手才是。 正出着神,便听得外面青杏的声音。 “二爷回来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8节 第十一章 “二爷回来了。”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声。 起初徐静依根本就没在意到不对劲,回来就回来了,左右如今都已圆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了,她又还怕什么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 既今天才去的营中,不是该过几天再回来吗? 他的突然回家打乱了徐静依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平静生活,徐静依当然不高兴,所以拧着眉就从里屋寻了出来。夫妻二人,恰好在门口撞上。 顾容庭这会儿身上的军甲还没脱下,冰冷的盔甲套在他身上,更衬得人如松柏般挺拔。他这副身骨,仿若天生就是为这甲装打制的一般,铠甲套在他身上,显得人巍峨肃穆,竟是比祖父这个多年的老将还有气派些。 这是两世加起来,徐静依头一回看到他这样的装扮。从前虽呆一起算有些时日,但她却从没见到过他身披铠甲的样子。 到底是惊艳的,所以徐静依一时愣住了。也忘了急匆匆赶出来对他的质问,只是站在他跟前,目光上下转着打量他人。 还是顾容庭先开的口,问她看什么,徐静依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正事,她便问:“你怎么回来了?” 顾容庭一边往里走,一边疑惑的回眸看她一眼。 “什么怎么回来了?”他回问。 徐静依一步不落的紧紧跟在他身后,追问:“不是今天一早才去的营中吗?怎么晚上就回来了。”她心里还抱着点侥幸,希望他只是回来有点事的,一会儿还得走。 但显然顾容庭的回答没能如她所愿,顾容庭站在衣架边,自己褪下铠甲挂在衣架上,然后才转身看向她说:“谁告诉你一早去的营中,晚上就不能回来?” 徐静依语塞。 顾容庭抬眸看她,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般。 徐静依本就对他的突然回家不高兴,这会儿又被堵了话,就更不高兴了。但她如今不能无理取闹了啊,不能胡搅蛮缠说我就是觉得你晚上不该回来怎么了啊。 所以,哪怕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徐静依也没说出口,只给了个还算能糊弄得过去的答案。 “我祖父治军严,你既是他老人家手下的兵,怎么可能晚上回得来?” 顾容庭也正经回道:“我如今晚上不当值,所以只要白日当差时不误事,每日骑马早出晚归也无碍。” 徐静依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这意思是说,不但今日歇在家中,之后还得日日都歇家里? 当然,这是他的家,她不好不让他回家住。不过,不高兴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接下来的相处,徐静依脸色一直就没好过。 倒也没对他刻薄,更没故意刁难。只是自己心情不好了,徐静依也不会刻意还佯装出笑脸来。 如今天晚得早,差不多用完夕食又休息了会儿后,就到了安寝的时辰。 徐静依不管他,只让丫鬟们打了热水来,自己擦洗了身子后,就去床上躺下了。顾容庭用完饭后出去了,再回来时,已换了身干净衣裳。 身上还有淡淡的皂香味,明显刚刚沐浴过。 白日时睡得多,这会儿不困。也是心里存着事儿,这会儿并不能安心入睡。所以,哪怕早早躺下了,徐静依也没能很快睡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响,徐静依立刻平躺好,装着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屋内虽暗了很多,但还给他留了根烛。顾容庭进屋后先吹了蜡烛,然后借着点微弱的月光摸去了床边。 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徐静依长睫颤了颤。 身边很快传来动静,床凹陷下去一块,能猜着,必是他躺下来了。徐静依更紧张起来,攥住被角的手不自觉便悄悄用力了些。 但再接下来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徐静依静静等了会儿,直到听到身边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徐静依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清身边之人此刻的神情,只听声音的话,他的确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又再安静等了会儿,见他的确是没再有什么动静后,徐静依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心内松了戒备,困意瞬间席卷而来,没一会儿功夫,也渐渐睡去。 第二日她醒来时,身边也是已没了人影。 之后的几日也一样,虽他日日晚上都回来,但也的确没有再折腾什么。时间长了,徐静依对他的警惕越来越少,日子倒又轻松自在起来。 过几天便到了顾容庭的休沐日,阖家都在等着这一天。这日一大早,外面还乌漆嘛黑,徐静依就被青杏紫兰两个唤醒了。 因决定晚上不在外头过夜,所以,得早早的出门去。否则出门的晚了,回头晚上又得再回来,时间都耽误在了路上,真正京郊外赏秋的时间就少了。 徐静依不想拖后腿扫了大家的兴,只能任两个婢女梳洗打扮自己。她坐在梳妆镜前,阖着眼儿打盹。 顾容庭是早收拾好了,这会儿正静坐一旁等她。妻子身上的慵懒劲儿和脸上的困意,他都一一瞧在了眼中。 等得倒很有耐心,哪怕收拾得慢,他也没催促一声。只待她彻底收拾好了后,顾容庭这才站起身来。 外面天还没亮,深秋早晚都冷,门一开,顿时一阵寒意席来。徐静依本来还困的,被这扑面而来的冷风一吹,困意立刻四处散了去。 抱了抱臂膀,她聪明的紧紧跟躲在男人身后。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前面,正好可以挡风。 徐静依出来时,顾家旁人都已经等在了车前。因一早冷,个个都穿上了夹袄。 顾容南和顾娇娇两个,更是裹得圆圆的。一瞧见徐静依,兄妹二人立刻迎了过去。 虽然公婆兄嫂都没说什么,但徐静依此刻多少有些难为情。 顾家原有两辆马车,一辆是顾震山顾容英父子外头跑生意时用的,一辆则是顾夫人金氏等内宅女眷们平时出行用的。徐静依也陪嫁了一辆大的,原是够坐的。 但这几日马嬷嬷在外面替徐静依母女办差,为行事方便,也用了一辆。所以,如今家中只剩两辆了。 好在马嬷嬷知道就这几日主家要用车,她便没用小主子的陪嫁,只乘了家里最小的那一辆。但即便如此,顾家一家好几口人,分坐在两辆车中,也只能算堪堪坐得下。 金氏早有安排,但她还是问了徐静依意见:“弟妹若不嫌弃,便同二弟乘这辆小的,我们和爹娘一起带着小弟小妹乘这辆大的。”金氏是顾念着他们小夫妻新婚燕尔,所以特意这样安排的。但又怕说得过于直白,新妇会难为情。 故而,便又加了一句道:“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还从没坐过这么大的马车呢。今日沾了弟妹的光,也坐一坐。” 似乎再没比这个更合适的安排了,徐静依只略想了下,便立刻笑着应了下来。 “我知道嫂嫂是为我好,只是这样一来,怕要委屈了爹娘和兄嫂。”她也在想,可不可以让顾容南和顾娇娇两个小的跟着他们坐。又或者,让其中一个小的过来。 但转念一想,前世她有同顾容庭一起乘坐过顾家的这辆车,只他们二人坐时就觉得小,何况是再多加两个。 她承认她不够善解人意,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算是默认了大嫂的安排。 确定了座驾后,很快各人便登上了各自的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往城门口的方向去。 车内空间不大,出了城后马车行驶越来越快,路也越来越颠簸,徐静依坐着只觉很不舒服。颠得臀部生疼,徐静依瞬间就后悔了。 早知道会遭这样的罪,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出来的。 起初还能忍,尽量保持着身形不晃太多。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徐静依也不想再顾着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直接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瞥见了她脸上神色,顾容庭起身靠过来。 “你干什么?”见他要靠近,徐静依立刻戒备起来。 前世为数并不多的房事中,自然有过马车上的情况。对她来说,这实在是一种屈辱。 若记得没错,当时好像就是在这辆车上。 也是出行来郊外,同样走的也是这条路。路上十分颠簸,他们那样的姿势行欢,真是要将她的七魂六魄都给颠出来。 他当时好像很是沉醉其中,并之后也起过再行一次的想法。但对她来说,这却是不堪,是不可能再答应他第二回 的。 此情此景那么熟悉,她自然回想到了那一次。 顾容庭也被她的质问声惊住了,有愣一会儿,然后才说:“我让乔叔赶慢一点。” 徐静依狐疑的望着他,似是想从他神色上分辨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样。但见他的确只是吩咐了车夫一声后又坐了回去,她这才稍稍松下戒备。 或许是尴尬吧,她别开了脸去。 伸手撩开车帘,她认真观赏起深秋京郊的景色来。 顾容庭却一直看着她,看了有好一会儿后,才稍稍挪动了下身子,然后问:“你方才想到了什么?” 第十二章 徐静依当然不会说她想到了前世马车上的那一次,何况就算她说了,他也不知道。 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徐静依并没放心上,只敷衍道:“没什么啊。看你坐得好端端的,突然靠过来,我以为你想做什么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自在,连脸回都没回一下。 答完话后,她又继续关注起外面的景色来。 顾容庭心中本是闪过一丝怀疑的,但见她神色自然,并不像在撒谎的样子,他也就没再多问。 或许……这几日他的“反常”行为,实在叫她生了好奇之心,她心中必然也揣摩过他的心思。夫妻同床几日都未曾行乐,她定也好奇。因心中早生了戒备在,所以方才他突然的靠近,才会令她警铃大作。 他知道她对他不满,对这门亲事不满,更是不喜夫妻间的床帏之事。所以既然他想好好过日子,想增进夫妻间的感情,就必须慢慢来才行。 有了前世的教训,顾容庭如今自然不会再贸然行事。 想着还有挺长一段路程,她又没再歪着补觉,或许是个可以谈心的机会。所以,顾容庭心中略一思忖后,便寻了话头来。 “你也有几日没回娘家了,等今日玩回来你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回去看看岳母。” 果然这个话头成功引起了徐静依的注意,她撂下了车帘,也不再看外面了,只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嗯,你不提,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呢。”徐静依如实道,“说实话,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从前我在家时还好些,有我陪着我娘,她不至于会太难过。如今我嫁人了,那偌大的侯府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我若再不经常回去陪陪她,真怕她会闷出病来。” 顾容庭是真心想让妻子回去的,徐静依也是真心的领他这个情。所以,两个人的话很容易就说到了一处去。 对自己岳家的情况,顾容庭当然了解。如今岳母在侯府的处境,也的确比较艰难。 若能帮得上什么忙,顾容庭自然愿意伸出援手。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问。 徐静依还真顺着他这话去想了他能帮什么,但想的却不是他如今的身份,而是之后的武安郡王。 但他如今还不是武安郡王啊,所以,徐静依只笑着摇了摇头。 “二爷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件事情上,我自己应付得来。”徐静依语气坚定。 顾容庭不是拖泥带水性子的人,既见她不需要,他也就没再多言什么。 他尊重她的选择,但若日后她需要了,他定也会义无反顾站出来。 “日后若需要,只管差遣。”他又嘱咐了一句。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9节 “嗯,我会的。”徐静依毫不客气应下。心想,日后肯定会有劳烦到你的时候。 话得说得适可而止,说太多显得聒噪,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接下来,顾容庭见她没主动找自己说话,他也就没再多言。 乔叔车赶得慢了很多,且会刻意去避开不好走的路。车平缓的行驶在路上,虽还颠簸,但却不是不能忍的。 这种幅度的颠簸和车速,反倒颠得徐静依昏昏欲睡起来。加之这会儿时辰也尚早,夜间觉没睡够,一旦又犯困了后,很难再克制得住。 “困了就睡会儿。”将她的困倦看在眼中,顾容庭出言相劝。 想着这不知还得走多久,不睡也是大眼瞪小眼,反而更尴尬。所以,徐静依也就不客气起来,应了一声后,就歪靠在车壁睡了过去。 原以为不会睡得多好,最多小憩一下就得醒。毕竟是在车上,且路又崎岖颠簸,能睡着才怪。 但徐静依实在缺觉,确确实实是睡着了。她是被车外金氏的声音扰醒的,迷迷糊糊醒来后才知道,原来外面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这会儿已经出城很远了,如此大雨,再冒雨赶车回去,也不现实。但继续按计划走,看这雨势想也是不可能了。 所以,金氏急匆匆下车过来,是想问顾容庭夫妇的意思。 徐静依是歪在顾容庭胸膛睡的,醒来时整个人几乎都横在了他怀中。顾容庭本来被人压着,怕将人吵醒,也没动身子,只坐在车内同金氏说话。 但见妻子醒了后,顾容庭这才起身去了车前头。 徐静依有些浑浑噩噩的,自己伸手撩开车帘,脸对着外面吹了会儿,这才醒神。醒了神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会儿下这么大雨,一会儿可该怎么办好。 同时,她也听到了外面金氏和丈夫的对话。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村落,眼下这雨势,怕是只能暂且在村里寻户人家打扰一下了。”这是金氏的话,“且等等看什么时候能停,之后我们再行打算。” 顾容庭自然没有意见,他一切都听长嫂安排。 但到底也尊重妻子,所以便转头朝车内看来。 徐静依知道他这是想问自己的意思,于是忙说:“我一切都听嫂嫂安排。” 顾容庭这才回金氏话道:“劳烦大嫂费心了。” 金氏说:“一家人客气什么?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本来就怪我,是我自己日子没选好,害得你们跟着一起遭这份罪,我心里才过意不去呢。”但此刻又不是道歉的时候,所以金氏匆匆自责了一句后,立马又说,“既你们也没意见,那我去回爹娘的话了。” 金氏离开后,顾容庭又坐了回来。 雨下这么大,赏秋怕是赏不了了。这会儿功夫,能得个避风的歇脚处,已然很不容易。 坐下来后,顾容庭主动对妻子道:“大嫂说这附近有个村落,可去暂避一避雨。” “嗯,我知道。”徐静依刚刚已经听到了,所以她轻应了一声。 本来刚醒那会儿有金氏在,是不尴尬的。这会儿没人分散注意力,只二人独处后,忽然又尴尬起来。 毕竟方才那样的姿势,是极暧昧的。 虽说二人是夫妻,也行过夫妻之实。但寻常时候,没有过夫妻生活时,是不曾这样拥抱过的。 两世加起来,这也是头一回。 徐静依尽力去回避,但顾容庭偏主动提了起来,问:“方才睡得可好?” 徐静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但她立刻就掩饰住了。也没不搭理他,而是认真回了一句:“还可以。”之后像是怕他会再就此事深入探讨一般,徐静依主动转了话头道,“这里往村里去,还要多久?” “估计一刻钟。”顾容庭脱口而出。 但话说出口后,他便轻轻蹙了下眉心。 他才进京不久,平常除了去营中当差外,也还不曾出城到京郊来游玩过。所以,对京郊四周的村落,他是不该了解的才对。 但他有前世的记忆,前世那多活的两年里,他自然是把京郊附近的各个地形都摸熟了。所以刚刚大嫂来说要暂歇在附近的村落时,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哪个村。 只是这些,不是如今的他该知道的。 徐静依却并没察觉到这个细节,她目前心思都在怎么能让他不再提方才睡觉的事上。所以见他认真回答了后,她又立刻顺着这个话说:“一刻钟……倒也快,只是不知道村民愿不愿意收留。”以及,不知道那里的环境如何。 她心里很担忧,并且越发后悔答应跟着一起出城来赏秋了。 山路本就不好走,又遇大雨,原本一刻钟的车程,愣是走了近小半个时辰。 到了村口后,顾家一家人先坐在车中等着,顾老爷打发了个小厮先去村里打探了情况。很快,村里的村长便亲自迎了出来。 顾震山坐在马车上,远远瞧见家中小厮带着个人来,以示尊重,他老远就亲自下车来候着了。 村长姓侯,走近了后,十分热切道:“听说了你们的情况,快快都跟我来吧。我们家里地方大些,只要你们不嫌弃寒酸,歇个脚吃杯茶水,还是可以的。” 顾震山忙抱手作揖:“实在有劳兄台了。” 村里的路比外面的路更不好走,外面山路虽崎岖,但好在够宽,马车能过得去。进了村后,路更泥泞不说,路也窄,马车根本进不去。 所以,只能马车停在村口,然后人从车上下来,徒步走进去。 但村路泥泞,一旦下了地,必会脏了鞋袜。顾夫人和金氏倒还好,没那么娇气,但徐静依却是很不能接受的。 徐静依弯腰站在车前,十分的犹豫。 她在考虑,要不要就呆在车里等雨停算了。这样一路走过去,脏了鞋袜甚至裤管,她肯定受不了。 顾容南和顾娇娇这会儿各自趴在自己父亲和兄长背上,见嫂嫂为难,明显是一副不愿下车的模样,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的口。 “让二哥背你。” 二人这样说了后,顾夫人也忙道:“就让二郎背你过去,这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呢。你这身衣裙那么好看,弄脏了弄湿了都可惜。” 怕新妇面皮薄,金氏也帮腔说:“这没什么的,若不是夫君要背三郎,我是定要他背我的。” 徐静依还没答话,那边顾容庭已经走了过来。撩起一边袍角系在了腰带里,露出里面深色的中裤边角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驼了背候在妻子跟前,等着她靠上来。 第十三章 有那么一瞬,徐静依是想跳到他背上去趴着的。 但又怕,若是这会儿欠了他这个人情,之后的晚上他会不会因此而“挟恩求报”?所以,内心一番挣扎后,徐静依最终决定还是不要他背。 不欠他这个人情。 衣裙脏了就脏了,她忍一忍就好。 所以,徐静依只摇头说:“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又看向顾容南顾娇娇兄妹,笑说,“你们是小孩子,所以才要人背,我这么大了若还要人背,以后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才不呢。” 说着,她便扶着丫鬟的手,落了地来。 雨势仍未减半分,她人才从车上下来,身上就立刻被斜风吹落的雨弄湿了。鞋子更是立刻就浸了水,脚下一阵冰凉,冷得徐静依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杏和紫兰两个一左一右扶着,顾容庭跟在身后。他个头高,手举得也高,这样为她撑着油布伞,徐静依身上倒被挡去了很多风雨。 这段路并不长,但因难走,一家人在村长的带领下,也走了挺长时间。 好不易挨过了时间,到了村长的家,但徐静依望着面前的一排屋舍,心也是又再凉了一截。村长的家的确算是整个村中最大最气派的了,但对徐静依这种侯门千金来说,这无异于自己家中的牛棚马舍。 比起顾家的房子来,这何止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既然是有求于人的,徐静依自然不会耍大小姐脾气。就算忍受不了,她也会尽力去克服。 屋里倒比外面瞧着要好一些,虽然很简陋,但却被收拾得极干净。而且屋里也不暗,家中点了好几只蜡烛,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就像是大晴天的白天一样。 村长夫人已烧好了一锅热水,这会儿见贵客已到,她忙张罗着女儿跟自己去倒水来招待贵客。 村长请着顾家众人在堂屋坐下后,村长夫人和千金也已经备了水来奉上。 顾夫人忙起身接过,感激道:“本来一家子来打搅你们,已经很麻烦了,这会儿还劳累你这么忙,实在难为情的很。嫂子快坐,我们有这热水喝,已经很知足了。” 村长夫人十分热情,还主动留了饭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你们赶路也都饿了吧?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用些粗茶淡饭。我们农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凑合一吃。” 这会儿到了用午食的时辰,肯定都饿了。何况,早间还起得早,早上那顿也没正经吃,只坐车上吃了点干粮垫吧了一下。 若客气推辞,显然不合适,顾夫人只略想了想,便应了说:“我们是举家出城来赏秋的,没想到碰上了这样的天。你们能留我们,给一个歇脚之处,我们心中就很感激了。但不瞒嫂子说,我们早上起得早,这会儿也的确都饿了,嫂子既留饭,我们也就厚着脸皮赖这儿吃一顿。” 又说:“这会儿雨下成这样,赏秋是不可能了。我们也带了些吃食来,但都是些干粮点心,嫂子若不嫌弃,我们也拿过来,大家一块儿吃。” 村长夫人是个豪迈人,没有客气推辞说不拿,立刻就道:“我这辈子还没吃过几回点心呢,这回遇着贵人,可算是有口福了。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出点心,我们出菜,一会儿一块儿热热闹闹吃一顿。” 说完,村长夫人又喊了女儿翠娘一块儿进了厨房。 顾夫人安排了一个嬷嬷跟着去帮忙,后又派了个人去马车里拿干粮来。 才坐下后没多久,翠娘又去而复返。 翠娘过来,附在顾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夫人忙说:“已经很打扰了,哪能还再借贵地沐浴?还是不劳烦了。”但余光瞥到徐静依那儿时,顾夫人突然又顿住。 想了想后,顾夫人又改口说:“我那二儿媳身上湿得更多些,不若就叫她一个人去洗个热水澡。我们都还好,身上没怎么湿着,就算了。” 翠娘朝一旁徐静依望来,倒没觉得她身上湿多少,只是鞋袜脏了很可惜。这位年轻的夫人方才一进门的时候就让她眼前一亮,仿若她一进门,就让家里整个都生了光彩般。 她人长得好看,身上的衣裙也好看,所以就显得脏了的裙角和鞋袜十分碍眼。 翠娘心里也更偏心更好看的这位年轻夫人,于是接着顾夫人话说:“方才还剩了大半锅热水,我现在就去打来,先让这位二夫人洗。” 徐静依听到了,有些难为情,她立刻站了起来。 “有劳这位妹妹了。”原是想着要谢拒的,但到底扛不住,所以也就顺势应了。 不过她却没让翠娘去忙,而是看了身边的两个丫鬟一眼。青杏紫兰会意,立刻跟着翠娘出去了。 翠娘把沐浴的桶搬进了自己房间,又一盆盆的打水倒进木桶里。伸手试了水温,待差不多后,她便又往堂屋寻来。 这会没去打搅顾夫人,而是悄悄走来了徐静依身边。 “水好了,夫人且跟我来。” 徐静依方才突然想到一个难题,因本来没打算外头留宿,故她没带换洗衣裳。这会儿若沐浴了,又不能换身干净衣裳的话,岂不是也很不如是? 她见翠娘同自己身形差不多,便为难着开口借衣裳道:“原是没打算外头住的,所以没带换洗的衣裳出来。妹妹可有不穿的旧衣?借我一件穿穿。” 翠娘立刻上下打量起徐静依来,然后匆匆留下句“稍等”后,转身跑开了。 再回来时,怀里抱着身衣裳。 虽然只是普通的布衣,花色也不好看,但却看得出来是新做的。 “这身衣裳是初春时我娘比着城里小姐的花裙子做的,我一直都没舍得穿,留到了现在。夫人来得正好,正好可以帮我穿。” 见是新裁做的,又是比着城里小姐的做的,可见其珍贵,徐静依忙推辞,只说暂借件旧衣就行。 但翠娘却坚持。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0节 “我一直觉得这身衣裳配得上更好的人,想亲眼看到它第一次穿在配得上它的人身上的样子,夫人就当是帮帮我的。”翠娘语气竟有些哀求。 徐静依见状,只能应了。 翠娘的闺房虽小,但看得出来是用心布置的。洗澡的圆木桶就搁在门后,徐静依坐在桶里,安静着四下打量起这屋子来。 见竟还有一个很小的书架,上面置着几册书,徐静依倒对翠娘一家更生了几分好感。 农家人能读上书的少,能让家中女儿读书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村长夫妇看着就是厚道人,没想到,竟还是极开明的。 坐桶里泡了会儿,很快水便冷了。这里不如家中,可时不时添些热水进来,一直泡着。所以水冷了后,徐静依就擦净了身子从桶里走了出来。 青杏紫兰就候在门外,听到动静便进屋来帮徐静依穿衣。 很快翠娘也来了,瞧见自己最喜欢的裙子穿在漂亮的夫人身上,她双眼瞬时亮了起来。 青杏紫兰识趣的主动去收拾,徐静依则拉翠娘一旁说话。 “你读过书?”徐静依坐在窗前的简陋梳妆台旁,一边拿手指梳着自己头发,一边问翠娘。 翠娘有些羞涩起来:“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叫夫人见笑了。” 徐静依的浅薄见识里,一般农家女是不读书的,所以见翠娘屋内有书,她挺惊讶。原是想着,若她读书的话,她事后可以差人给她送套书来,以作谢礼。可若不读书,那就只能送别的了。 “那你读过哪些书?”徐静依就闲聊似的同她说话,“《三字经》、《百家姓》这些读过吗?” 翠娘知道她应该是看到自己屋里的书了才这样问,她便解释说:“我们村曾经有一个秀才,为人很好,我略识的几个字,都是他教的。我屋里的书,是他女儿送给我的,他女儿叫萍娘,是我的好姐姐。”翠娘突然想到什么,忙紧紧抓住徐静依手,乞求起来,“夫人您一看就是贵人,您救救萍姐姐吧。” 徐静依扶住翠娘手,叫她起来,然后认真又耐心问:“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原来是萍娘最近遇到了件棘手的事,若无贵人出手帮扶一把,她怕是就要被族中叔伯卖给城里七十岁的老员外为妾了。 萍娘父亲是秀才,几年前突染恶疾,之后治病不但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外欠了很多债。 后来病也没治好,几个月前离世了。 萍娘的母亲早不在了,所以父亲也去了后,就只剩她带着下头弟弟妹妹们讨生活。父亲治病时借了亲戚的钱,如今还不上钱,亲戚便要卖了她拿钱。 欠钱原是理亏,萍娘没有打算赖账。只是那老员外家实在不是个好去处,给的聘礼是多些,但抬进他家的小妾却都凶多吉少。 萍娘若去了,怕也难逃这样的厄运。 翠娘自幼和萍娘一起长大,幼时又曾受过秀才之恩,她很是不忍心。 刚才也是提起这些书来,翠娘才想起来家里的贵人可以救萍姐姐一把。 第十四章 徐静依认真听完,当即就答应了翠娘。 “你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徐静依语气坚定。 翠娘像是抓住了救命草般,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人家突然就不帮了,她忙跪下来给徐静依磕头。 徐静依站了起来,亲自伸手将人扶起。 “妹妹不必如此。”扶起人后,徐静依认真道,“能看出来妹妹一家都是有善心的人,那能被妹妹你看重的,想必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你们今日收留我们,给了歇脚之处,你又还把你最喜欢的裙子给我穿,我该报答的。”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翠娘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一个劲道谢。 徐静依好人做到底,也不想拖延,便问翠娘:“那我该怎么做呢?”想着,既是帮那位萍娘脱离困境,也该当面问一问萍娘的意思才对,所以徐静依又道,“不若我去见一见那位叫萍娘的姑娘吧?” 翠娘立刻说:“外面还下着雨,夫人且好生歇一歇,我去把萍姐姐叫过来。” 翠娘高兴,说完就跑,险些撞到门框上,徐静依立刻说小心些。 翠娘却并不在意,嘿嘿笑着就跑进了雨里。 徐静依都能听到门外村长夫人的喊声:“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撑把伞去,小心着凉。” 青杏紫兰狐疑着推门进来,也问徐静依:“她做什么去了?” 此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徐静依只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然后起身,她往堂屋去了。 过去后,直接站去了顾夫人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夫人听后,侧眼来望了徐静依一眼。然后悄悄起身,从堂屋退了出来。 金氏见状,也忙跟了出来。 隔壁翠娘的房间内,顾夫人说:“若能帮得上忙,也算是功德一件。方才听你那样说,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人。如今咱们欠了村长家人情,人家又求到门上来了,也是拒绝不了的。” 顾家是商贾之家,又做的不是什么大生意,怕会得罪人。但徐静依却不怕的。 她是侯门之女,她不信有她出手,还对付不了一个乡绅员外。 何况,顾家虽是商户,但如今顾家的二郎却是营中的百夫长。百夫长大小也是个官儿,有他在,多少也能有些威慑在。 所以对于揽了此事,徐静依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萍娘原是秀才之女,其父在世时倒攒了些家产。住的屋子,也是砖砌的五间大瓦房。 但因为一场恶疾,几年之间,便耗光了所有家私。如今,家中唯一的屋舍也被拿去抵债了。 所以萍娘姐弟兄妹三个如今不住在村中,而住在村最东头的一间茅草屋内。翠娘寻过去时,他们姐弟三个正拿茅草往屋顶上送。 这场秋雨来的又大又急,若不添点茅草在屋顶,屋里根本没法呆。 翠娘过来时,萍娘正好屋顶也修得差不多了。见她来,忙问:“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 翠娘又喜又急:“我是给姐姐带了好消息来的。” 萍娘不知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只赶紧招呼翠娘屋里去坐。 萍娘一弟一妹同翠娘打了招呼后,就各忙各的去了。弟弟大些,有八岁了,这会儿正拿着册书蹲在门口认真看。 妹妹六岁,也已经很懂事。知道翠娘姐姐有事找姐姐说,她就乖乖挨着哥哥坐,听他念书。 翠娘侧头望了这对兄妹一眼,眼眶又酸了。 “你若真嫁给那老员外,可有想过他们日后怎么办?”翠娘抹眼泪,“欠钱就欠钱,你又何必答应他们卖了自己?” 萍娘如今再提起这些,神情已经可以很平静了。 她一边纳鞋底,一边答翠娘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当初我四下借钱时,就想到了会有今日。所以,如今这样的结果,我也能接受。” 翠娘急说:“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老色鬼有多可恶!”想了想,翠娘又说算了,想起眼下家中贵人答应了帮忙,翠娘立刻又喜上眉梢,把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与了萍娘听。 萍娘听到后面,渐渐停了手上活计,有些动容。 可转念又一想,若真得了贵人的帮扶,从虎口脱身,那日后她就欠这位贵人一个大人情了。 贵人的人情,未必就那么好还。又或许,日后要付出的更多呢? “萍姐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见萍娘愣神,似是陷入了沉思,翠娘用力推搡了她一把。 萍娘省过神来,目光在自己一双弟妹身上慢慢扫过,而后笑答:“我有在听。”又问翠娘,“可这是什么样的贵人?可能对抗得了章员外。” 翠娘不知徐静依身份,只说:“京中来的,反正看着就是富人家小姐的样子。” 门口弟弟在借着屋外昏暗的光认真看书,妹妹很乖巧的陪在他身边。这场秋雨一下,天越发冷了。若日后她真去了员外府,她自己是不是受磋磨倒无所谓,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所谓的族亲,父亲好时亲切热情,父亲病中时就早变了脸了,难道还指望他们帮忙照拂弟弟妹妹吗? 被卖去员外府是最坏的结果了,若还能有一条比这个好的路走,她自然义无反顾选择后者。 所以萍娘说:“那我去拜见一下这位贵人。” 翠娘带着萍娘到时,村长夫人也同顾夫人婆媳三个坐在了一起。这会儿眼眶微红,显然她方才又把萍娘的遭遇同顾家人说了一遍。 外面雨势小了,门开着,远远的,就见雨幕中撑着伞走来两位姑娘。 翠娘大家都认得了,另外一位,虽然布衣荆钗,但却难掩其姿色。蒙蒙细雨中急急走来,乌发绿裙,真是好一个清丽的美人儿。 能被老员外瞧上,徐静依知道她应该是个长相不错的。但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脱俗,让人忘之便心生愉悦。 突然一个念头从徐静依脑中一闪而过,她双手不自觉便攥紧起来。想着马嬷嬷这些日子一直外头奔波,好几天下来了也没个头绪,如今这最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亲自送到她跟前来了吗? 徐静依虽心情激动,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忍心。 人家身世已经这般可怜,若再趁人之危,怕也不好。 徐静依想着,这个忙她肯定是要帮她的。但帮过了后,她会寻个合适的时间好好问一问她的意思,若她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萍娘的事,徐静依既决定给她做主,那么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恰好雨也一直没有停的意思,用完午饭后,众人便在村长夫人的安排下,暂先在这里住下了。 深秋季节,天黑得越来越早。加之今日下了一天的雨,外面更是早早的就暗沉了下来。 农家人本也休息得早,晚上早早用了些饭菜后,就各自回了屋睡。 顾容南顾娇娇兄妹跟着父母一起睡,歇在了东边屋子。西边屋子这边,则是顾容英顾容庭两对小夫妻睡。西边这边的两间屋原是一间,是后来用木板隔成的两间。 两间屋虽是隔开的,但也算相通,隔音很不好。但凡对面有什么响动,隔壁屋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马车上颠簸了半日,虽下午已歇息过了,但到了晚上,徐静依仍是觉得浑身疲乏。青杏紫兰伺候完主家梳洗后,便退去了自己屋,徐静依想着萍娘的事入睡,对身边男人的戒备心,倒少了不少。 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突然床剧烈震动了下,徐静依猛地惊醒过来。 夜已经很深了,入目全是黑漆漆的一片。身边的人倒没什么动静,想是睡着了,倒是隔壁屋,先是低低的夫妻夜话,紧接着,说话的声音没了,床却开始摇晃起来。 先是轻轻的,之后动静越来越大。 起初徐静依不明白是怎么了,直到听到了声音,她才恍然大悟。 再想着隔壁屋里住的人,徐静依立刻满脸羞红。 好在是掩在黑暗中,且这会儿身边的人又睡下了,她才不至于尴尬。 徐静依想试着再入睡,但却怎么都睡不着。她以为很快会结束的,但兄嫂的精力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平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既然睡不着,索性也不逼迫自己睡了。时间久了,渐渐适应了后,徐静依脸上红晕也慢慢散去。 然后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种事情上,嫂嫂似乎并不排斥。 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声音一直是愉悦的。并不似她,回回都像是受了刑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才渐渐平息下来。房事之后,徐静依又听到了他们夫妻说了会儿夜话。 等他们彻底完事儿,徐静依这边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不消多久,又入了梦乡。 她睡着后,身边之人才于黑暗中慢慢睁开双眼。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1节 第十五章 雨夜里就停了,次日是个好天。 农家人都起得早,外面天才稍稍露出些青白,徐静依就被院子里扫地的声音吵醒了。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只青杏紫兰两个候在屋内。见她睁眼了,青杏紫兰立刻端水迎过来。 “姑娘醒了,奴婢们伺候姑娘梳洗。” 农家条件简陋,并不能像在家中一样,事事都妥帖。没有牙刷子和清盐漱口,徐静依就直接抿了口温水。 发髻也是让青杏紫兰随便梳了个,清爽就好。昨儿换下的湿衣服被洗了,后又放厨房灶旁烘干,这会儿已经能穿了。 徐静依换上自己的衣裳,又让自己的丫头把借翠娘的裙子拿去洗。 她推门出来时,恰好遇上隔壁屋出来的金氏。金氏不知道两间屋其实原是一间屋,而他们小夫妻昨夜的温存也被听了去,昨夜酣畅淋漓了一场,后又美美的睡上了一觉,这会儿金氏的精神头很好。 看到徐静依,她也主动过来打招呼。 但徐静依这会儿瞧见长嫂,脑海中立刻又浮起了昨夜的一切。木板床剧烈摇晃的声音,夫妻间不堪入耳的荤话,还有嫂嫂那销魂锁骨的嘤鸣……每一样,都在瞧见人后,又一一清晰的出现在脑中。 想着想着,徐静依脸就又红了。 金氏不明所以,只当是昨夜二郎同弟妹也温存了。 新妇面皮薄,金氏不好戳破,只能笑着提起叔子来:“二郎自幼习武,每日都会早起晨练。瞧,这出门在外,哪怕是住在别人家里,也不例外。” 金氏说着便转了身,目光送向了一旁院中正练拳脚功夫的顾容庭。 这也是徐静依第一次看他如此展示自己的身手,只觉得他英姿飒爽,很是有一番英武气概在身上。这会儿一身劲装打扮,招招快起快落,很是果敢勇决。 还在家中时,她常看祖父练剑耍枪。而顾容庭这副身骨比起祖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想着他王子龙孙的身份,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打了个岔,徐静依也就暂时忘了昨夜的事。 萍娘的事很好解决,对徐静依这个侯门之女来说,甚至都不必她亲自出面,只叫青杏拿了钱跟着萍娘去找了她族叔族伯,青杏再摆足了气势威吓一番,萍娘叔伯那边就不敢再生事了。 至于章员外那里,就更好解决了。对付他不必徐静依的人出面,只顾容庭顾容英兄弟俩往他跟前一站,他老人家便自觉选择息了此事。 事情彻底解决后,徐静依寻了个由头喊了萍娘到身边说话。 一进屋,萍娘便在徐静依腿边跪了下来,谢她救命之恩。 徐静依亲手去将人扶起,又让她坐,然后问她:“你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其实徐静依心里知道,就算眼下靠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吓退了那章员外。但只要他们一走,那章员外未必不会再仗着自己势力回头继续强娶萍娘。届时,还可能因为此番他们的举动,而更迁怒于萍娘。 这个村落,他们姐弟是再住不下去了的。 而外面天大地大,如今世道仍不太平,她一个弱质女流,又能靠什么养活一双弟妹呢? 外面难道就不会再出一个章员外吗?而以萍娘之姿色,若背无倚仗,她是很难在这样的一个世道生存下去的。 早在萍娘接受了贵人帮扶之前,她就想到了这些。所以这会儿见贵人提起,她忙又跪下回话说:“恩人出手相救,萍娘感激不尽。但如今这儿是呆不下去了,可外面又天宽地广,我们姐弟也从没见过那样的世面,也怕活不下去。恩人若怜惜,不若收了萍娘在身边吧,萍娘愿为奴为婢报答恩人今日之情。” 只这一番话,徐静依便知道,她是个知趣之人。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且也愿意为此做出妥协。她也知道,只有日后跟在她身边,才算能过好日子。 她想卖身为奴,只为她那双弟妹之后能有安稳日子过。 徐静依又再次扶起了她,并让她坐。 “你是秀才之女,想自幼也读过些书?”徐静依先没说自己心中打算,只话家常般同她闲聊。 萍娘实话道:“读过些书,但也只是粗认得几个字。” 虽同样是农家女,但徐静依看她谈吐也能看出她同翠娘的区别来。翠娘说只粗识得几个字她信,但萍娘这样说,应该就是自谦了。 徐静依心中有些成算在,她没对萍娘的自谦做任何评价,只又问她弟弟妹妹可有读书。 萍娘仍是实话实说:“弟弟今年八岁,他四岁便启蒙了,很是有些读书的天赋在。妹妹还小,且她出生时娘便去了,后不久爹爹又病重,便没人正经管她认字之事。” 徐静依听后点头,算是知道了萍娘心里对其兄弟的期盼。这样一来,她心里倒更有了些成算。 垂眸略细思后,徐静依突然又问:“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之前没议过亲吗?” 萍娘眸中晦暗之色一闪而过,但却坦然道:“今年二十了,十四五的时候家里给说过一门亲。但后来接连着母亲去世父亲生病,这门亲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婚约早已除,各不相干了。” 打探清楚这一切后,徐静依才认真说起自己的身份来。 “我是京中定安侯府嫡长孙女,我的父亲是侯府世子。我父亲除了我母亲外,另还置有一房妾在。那妾氏心机手段都十分了得,我母心性纯善,全然不是其对手。从前我没出嫁时还能护其一二,如今我嫁人了,再顾不上她,便担心她会被那妾算计了去。” 萍娘只听到这,心中便大概有了些猜测。 但她没说话,只仍继续安静听着。 徐静依继续道:“我父我母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都是小富之家,门当户对。后祖父跟着圣上打天下,有了从龙之功,便一跃成了军侯。那妾原是我妹妹的乳母,后因诞下一男婴后,才抬了妾。祖父祖母待我母亲倒是极好,但我母膝下无子,如今有祖父祖母在,她尚能过几天安稳日子,日后待侯府内由那妾之子当家做主,怕我母亲再无安生日子可过。” 再提起这些,徐静依便又想到了前世母亲后来的病来。其实都不必等到祖父祖母去了之后了,那柳氏恶毒,最擅诛心,她若再不有所动作,母亲很快就要被那柳氏害死了。 萍娘垂了眼睑,沉默了半响,才问:“夫人要我如何做?” 徐静依喜欢她的通透,不必把话说得过于直白她就能懂。只有这样聪明又貌美的女子,日后才能是母亲的助手,才能对付得了柳氏。 “姑娘是聪明人,心中应该已经猜得到我的打算了。但我也不想强求姑娘,姑娘若不愿,我必不会为难。” 可如今不是她为难不为难的事,而是萍娘需要一个倚仗。 若她答应,她想日后一双弟妹必然衣食无忧,日子安稳。而若她不答应,虽然眼前夫人不会像那章员外一样用强,但日后偌大的天地,哪里又能是他们姐弟的安身之处呢? 入侯府为妾,和进员外府当妾,说起来也不一样。前者可护住弟妹,后者不能。 萍娘也是个果决之人,她没多犹豫,只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后,便立刻应了。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还望夫人能答应我。”萍娘说。 见她同意了,徐静依心内欢喜。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萍娘道:“若父母还在世,是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但如今父母皆亡,我为了养活一双弟妹,也愿意选择这样一条路。只是……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哪怕是为妾,也不能草草了事。我是良民,想能尽力体面一些。” 这不是什么条件,徐静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即便你的父亲不在了,你也是秀才之女的身份。你这样的身份入侯府做姨娘,身份也是尊贵的。你放心,我会回去同母亲说,届时会以迎娶贵妾之礼相迎,该有的礼数和体面,一样都不会少。” 这样一来,萍娘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贵妾虽也是妾,但却算有些体面。父母在天之灵,想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但有一件事,我也得同你说在前头。”徐静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母亲要过继子嗣一事拿到明面上来说。这是最重要的,这件事先说清楚了,之后的一切才都好办。 萍娘没有野心,她所愿不过是能庇护一双弟妹罢了。对日后子嗣过继到嫡出夫人名下一事,她也并不觉得不能接受。只要那夫人能善待,她觉得这或许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 二人相谈甚欢,之后徐静依又让紫兰拿钱去帮萍娘赎回了她父母的那五间大瓦房。 临别时,徐静依特托了村长夫妇帮忙照拂萍娘姐弟。也把紫兰留了下来,怕那章员外会来闹事,留下紫兰也是为了免去萍娘姐弟的一些麻烦。 如今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好不易替父亲寻得了个合适的贵妾人选,徐静依总怕事情会突然生变,故回城的一路上她都一脸的急切,十分的心不在焉。 待回了京,也是一刻都坐不住。不顾眼下天色已很晚,只略略收拾了一下,就想立刻去侯府。 但人还没出院子,就被顾容庭喊住了。 第十六章 徐静依同萍娘之间的约定,她暂没同顾家任何人说,只她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知情。 但即便她什么都没说,顾容庭也是看出了眉目来。 “娘子是要回侯府吗?”见她眼看着就急匆匆要跑,顾容庭在上房那边随便同父亲兄长聊了几句,便赶了回来将人拦住。 徐静依好奇他插手自己回娘家的事,心里有些不高兴,便毫不客气回道:“二爷昨儿在车上是怎么说的?难道才过一夜,就全都忘了?” 顾容庭心中一阵凉笑,有些无奈。 她就不能把自己往好了去想吗?为什么总觉得他是那等坏心之人。 顾容庭也不同她计较,只说:“这会儿天很晚了,娘子这个时辰回去,必会惊动侯府所有人。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回也不迟。” 徐静依本来想说她有要紧的事要忙,一刻也等不及了。但再细想想他的话,又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 如今也只是有个合适的人选而已,那萍娘还没进侯府大门。若是她今晚就这样大张旗鼓去了侯府,万一叫柳氏起了什么疑心,之后再在父亲耳边吹枕边风,父亲执意不肯再纳妾怎么办? 所以,此事倒也不能操之过急了。反正萍娘人就在那儿,紫兰还在那里陪着她呢,不会有事。 倒是这边,她得稳妥些去办才好。 徐静依之前是太心急了,这会儿经顾容庭稍稍一提点,她便立刻又冷静下来。 “既然二爷今晚不让我回,那我就不回了。”她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明早再回也是一样的。” 既不再着急回去,徐静依整个人也就松弛下来。慢悠悠转身回屋后,她才突然觉得身上很是疲乏。 “青杏,我想好好洗个热水澡,身上不舒服。”她吩咐,“你去烧锅热水给我洗澡。” 昨日淋了雨,虽在翠娘屋内洗过,但总归洗得不尽兴。正好这会儿人也疲惫,好好坐在桶里洗个热水澡解解乏,一会儿晚上也能睡得更香一些。 因顾容庭已经几夜没动过那心思了,徐静依现在对他也卸了几分戒备心。 哪怕这会儿他人就在跟前,她也能毫无负担的同自己丫鬟提沐浴之事。 青杏忙应着退了下去,顾容庭则在圆桌一旁弯腰坐了下来。 徐静依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挪了些身子,侧对着他坐,目光看向了别处去,并不对着他。 如今还是一样,能不正面交流,还是不正面交流吧。 顾容庭却显然有备而来,见妻子刻意避开自己,他也并不在意,只沉默一瞬后道:“农家条件有限,床没有家里的睡着舒服,想你昨夜一夜应该都没睡好。一会儿梳洗完,就赶紧好好睡上一觉。” 提起昨夜,徐静依突然又想到了兄嫂恩爱的情景,她脸蓦地就又热了起来。 顾容庭够过一旁圆桌上的杯子和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慢慢饮上。透过杯壁壁沿,此刻妻子面上娇羞之色尽收眼底,他唇微弯,隐有笑意,然后慢慢收回目光来,以杯盖掩盖着自己面上神色。 徐静依自己难为情了一番后,强作镇定说:“我昨晚睡的很好,很熟也很香。”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2节 顾容庭搁下茶盏,又说了自己:“我今晚也得好好睡上一觉,昨夜也是一夜没睡好。” 徐静依:“……”问你了吗?关心你了吗?你睡得好不好,与我何干呢? 若是前世,比这更尖酸的话徐静依也能张口就来,她丝毫不在意顾容庭听后是否会难受。但这一世,她却不会这样了。哪怕心里并不关心、不在意,她也会装一装,装着关心一二的样子。 于是徐静依勉强挤出笑来,关心说:“既如此,二爷不若现在就去休息吧?我还得有好一会儿呢,二爷不必等我。” 顾容庭却说:“时辰尚早,睡也睡不着,再等等吧。” 徐静依:“哦。”无所谓。 顾容庭把自己想表达的信息表达了出去后,便没再继续坐那边碍她眼。他起身离开了,坐去了一旁窗下,捧着本兵书在看。 自幼跟在外祖父和舅舅们身边长大,虽在外祖家也念过些书,但书读的却不算多。如今既知未来路,且未来之路也并不平坦,他自要抓紧时间狠下功夫。 徐静依起初并未察觉到异常,还是顾容庭已经走开后,她才突然间想到一件事。 若如他所言,他昨夜一夜都没睡好,那她昨夜看到的他,是装的吗?那兄嫂的房事,也叫他听了去? 也就是说,昨晚他们二人都是在装睡,都一同听了那些去。 想到这个,徐静依更是满脸火辣辣的烫,似是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样。 她悄悄侧头朝坐在窗下的男人望去。 只是她目光才朝他送过去,他便也望了过来,二人的正好撞上。 徐静依没勇气同他对视,匆匆收回了目光。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庆幸方才有一口咬定自己昨夜睡得很好。如若不然,叫他知道了自己昨夜其实也听到了,岂不是更尴尬? 次日,顾容庭早早起来去军营,徐静依则早早起来准备回娘家去。 如今觅到了合适人选后,马嬷嬷也不必再日日外头奔波了。徐静依把萍娘的情况据实说给了马嬷嬷听,马嬷嬷也直道这样身世和品貌的人,是再合适不过。 “姑娘之后行事要步步小心,免得叫柳姨娘抢了先机去。”马嬷嬷也担心那柳氏会搅和了这好事儿。 徐静依目光严肃:“放心吧,事关我母亲,我必会步步稳妥。” 回去后,徐静依照例先去徐老夫人那里问安。之后,才跟着母亲回了母亲的院落。 待回了袁氏院子,关起门来后,徐静依立刻道:“我已经帮母亲物色好了人选。” 突如其来的这样一句话,说得袁氏一时间懵在了那儿。但很快,她也就反应过来了女儿此话之意。 这两日她也有一直在想着这事儿,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但既是和女儿之前就商量好的事,且她也早对那个人失望透顶,如今即便他再多一个妾,又有什么呢? 所以,袁氏内心的淡淡伤感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好好的同女儿议起了这事。 “那是谁家的姑娘?你又是怎么找着的?”袁氏问。 徐静依便把同萍娘的相遇据实说给母亲听,袁氏听后对萍娘也很有几分同情在。 “那她是心甘情愿的吗?她身世已经很可怜了,若非她自己也情愿,还是别把她扯进来的好。”毕竟,不肯做老员外的妾,如今做这侯府世子的妾,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也就是侍奉的夫主可能年轻一些,侯府门第高一些。但在袁氏心中,妻妾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宁为穷人.妻,不做贵人妾。 徐静依知道母亲心地善良,但她说:“若能有别的选择,或许萍娘不会答应下来。但她父母双亡,又有弟妹要养活,且她自己又被当地的乡绅流氓盯上。如今世道尚不安稳,她这样一个女子,又能去哪儿好好过日子呢?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条路或许不是上上选,但也绝对算不上下下选。她图个庇护,我们图个子嗣,各取所需,也不存在是我们趁人之危。” 袁氏轻叹了声,倒也没再说别的,只问女儿:“只是这事万一你爹不同意怎么办?”那柳氏很是有些手段,就怕她回头哭一哭,他就会坚决反对。 但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袁氏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徐静依则去握住母亲手,给予安抚,并说:“为侯府子息考虑,又选的是良家女,到时有祖父祖母在上,不怕父亲不答应。”想了一想,又道,“但娘考虑得也对,若那柳氏一味的纠缠,虽最终不能改变什么,但也着实叫人心生厌烦。所以,女儿这里有一计。”说罢,徐静依凑去了母亲耳边低语。 袁氏一边听一边点头,把女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待此事妥当了后,娘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去祖母老人家身边提纳妾一事。您说是为侯府子息着想,祖母她老人家万没有不答应的。到时候,爹爹知道娘为他所纳的妾室是萍娘,心中定会摇摆,届时就算柳氏再哭再闹,怕最终也无济于事。” 徐静依的计划是,在母亲提出为父亲纳妾前,设计让父亲同萍娘“邂逅”一次。这样一来,不但母亲提起萍娘这个人选时名正言顺,且父亲在对萍娘有了些好的印象后,也不会再那么坚决的拒绝。 到时候,柳氏的哭闹和纠缠,或许反倒会惹得他不快。 徐静依如今的这些手段,都是前世在太子府生活的那半年中,从太子府里学来的。她当时虽然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物,但府里各房争宠的事儿,她却是没少听。 当时只当个乐来听的,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袁氏诧异女儿竟还有这样的手段,但这会儿心思都在纳妾上,也就没多问。 只点头说:“娘知道了。” 待晚上徐世立从外面回来,袁氏便差人去将他请了过来。 倒也没说别的,只对他道:“老爷之后几天哪日有空?择个日子,你我夫妇一道去城外寺里上个香,为家里祈福诵经。” 第十七章 自几年前柳氏怀孕,他们夫妇二人便再也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所以,今日见妻子主动来找,徐世立立刻便过来了。 他以为妻子是想通了,如今能完全接受柳氏的存在,愿意同他再如从前一样。却没想到,她见到自己仍是那副冷漠的面孔,说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徐世立热起的心,又一点点凉了下去。 对出城去寺庙上香一事,徐世立并不热衷,闻声只道:“若要为府上祈福,此事夫人一个人去就好,我又何必跟着?” 袁氏静静抬眼,一句话不说,只冷漠着看他。 直看得徐世立心里发怵,再坐不住,才拧眉问:“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袁氏原想说,不论严寒酷暑,但凡那柳氏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都能答应,甚至都能自己亲自去买。怎么如今到了她这儿,不过是为了家里好,一道出门上个香,就嫌麻烦了? 但又觉得,如今既是选择了放下,既是在算计他另纳妾室,也就没必要再提这些了。 所以,袁氏没有再如之前一样旧话重提,只冷静说:“大爷不在,如今府上只老爷您一个。小辈中,也只啸哥儿一个男儿,子嗣未免单薄了些。我想着,你我一道去庙里烧烧香,求求佛祖,或许佛祖看在你我夫妇心诚的份上,能再赐一个男丁。” 又道:“此事我已经向娘请示过了,她老人家见我能有这样的心意,很是高兴。” 徐世立还算孝顺,所以袁氏抬出了老夫人后,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算了算自己的时间,徐世立便说了个具体的日子。 大事商量好后,徐世立人也没立时就走。他想着,既妻子提了再育子嗣一事,或许也是有心想借此退一步,想渐渐同他再修旧好。 但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妻子再有别的话,他便主动开口说:“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袁氏态度始终冷淡,或许她知道他在等什么,其实她此刻顺势退一步,二人的关系未必会一直僵在那儿。但要她退一步,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儿,所以,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会多好听。 “该说的都说了,老爷还想听什么?”袁氏一如既往的言语带刺。 徐世立愤愤然,立刻“咻”一下站起了身来,重重一甩长袍后,扬长而去。 这些年,夫妻二人间这样的不欢而散,已经是常态。所以,对此袁氏也早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她只是喊了个贴身的丫鬟到身边来,让她去顾家给女儿送东西。顺便,让她把几日后会出城去上香的日子告诉给女儿知道。 徐静依这边,得到了母亲那边差人送来的信儿后,便又开始筹谋安排起来。 上香日之前的一天,她又借故出了趟城。紫兰还留在萍娘家,这次若能一举顺利,正好把紫兰也接回来。 徐静依去向顾夫人请示要出城,顾夫人自然不会不答应。但难免也会在心里犯嘀咕,所以,待顾容庭傍晚回来后,顾夫人便找了次子到跟前来说话。 顾容庭听后,倒安抚顾夫人说:“若是为这事,娘就不必担心了。儿子此番只是回来冲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的,一会儿就得过去寻她。” 顾夫人原也只是担心儿媳一个人呆在外面不安全,且她只身出城去,晚上又不回家来,此举实在令人费解。但见儿子知道此事,又听他语气像是小夫妻二人约好的,顾夫人也就松了口气。 并道:“我原也是担心,既是你们约好的,我就不管了。”又催促他,“时辰也不早了,你快收拾了去寻她吧。如今世道仍不太平,哪怕天子脚下,她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在外,也是叫人不放心的。” 顾容庭立刻抱手称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但出了顾夫人的屋,他身影隐在了黛青色天幕下时,方才面上松弛的神色瞬间紧绷起来。脚下步子略滞了会儿,之后便加快了步伐往自己院子去。 也没顾得上冲把澡,顾容庭回屋后只是换下甲装,穿了身常服,便立刻匆匆离开了。 妻子这几日的反常顾容庭是看在眼中的,即便没多问,他也大概能猜到她心中的盘算。所以,也不必多猜,顾容庭打了马便往城外萍娘所在的的村落去。 此刻城外杨柳村,萍娘的家中。 徐静依此趟过来给萍娘的一双弟妹带了很多吃的用的,还有几身成衣铺子里新买的衣裳。 二人收到礼物后都很高兴,一直给徐静依道谢。妹妹年纪尚幼,还不太懂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道谢单纯为了今日收到的礼物。但弟弟却不一样,他心中更多的是为姐姐。 萍娘同徐静依之间的约定没告诉弟弟妹妹,这会儿见徐静依特意找来,想是有重要的事说,于是她先打发了弟弟妹妹们自己去玩儿。 秀才爹还在世时,萍娘的家境不错。家中的五间砖砌大瓦房,算是全村最体面的住处了。 如今房屋又赎了回来,萍娘兄妹们也不必再住茅草屋了。 这里宽敞又遮风挡雨,且还被萍娘收拾得整齐干净。徐静依打量着四周,可以想象得到当年萍娘父母还在时,一家人齐聚一堂的幸福画面。 紫兰奉了热水来,徐静依看了她一眼,笑问:“你日后待萍娘和待我是一样的,这几日,你留在这儿可有偷懒?” 萍娘忙说:“夫人您说笑了,紫兰姐姐留在这儿是替我们姐弟撑腰的,我同她称姐道妹。”又说,“多亏有紫兰姐姐在,否则我那叔伯怕不会真这么轻易就放弃这几间屋子。还有那章员外,怕也会再来。” 紫兰笑道:“我就是一个小丫头,萍姑娘快别同我称姐妹了。奉夫人命留在这里,本就是照顾萍姑娘的,是萍姑娘人好,才没有差遣使唤我。” 萍娘道:“姐姐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 这里没有外人,徐静依索性就直说了,她问萍娘:“你现在还是之前的想法吗?你若是后悔,我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也会庇护你们姐弟的,不至于让你们叫乡绅流氓欺负了去。” 萍娘却摇头,这会儿倒坦然了。 “既是约好的事,就不存在后悔。”她眉眼神情认真,语气也坚定。 那日初初提起此事时,她或许有迟疑和彷徨。但经了这几日后,如今她的态度已经很坚定了。 她信顾夫人的话,就算她此刻反悔了,凭她的仁善之心,她会看在结识一场的份上尽力帮扶他们姐弟。但她们毕竟非亲非故,人家已经帮过一场,又凭什么一帮再帮呢? 再说,感情都是相互的,若一味索取不付出,人家也有厌烦的时候。只有索取一些,再付出一些,日后再有什么相求之处才好开口。 所以,萍娘此刻的态度和决心都是真的。 徐静依望着她,看出了她脸上的坚定,她反倒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虽说进府去,她能许诺给她贵妾的身份,但到底是为了去制衡柳氏的。这样的利用,但凡有些交情后,徐静依都有些难以下手。 反倒是萍娘,反过来劝徐静依,道:“只要夫人之前许诺的贵妾身份不会食言,萍娘就心甘情愿入侯府。”也会掏心窝子说出自己的私心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弟弟妹妹。日后我去了侯府,他们也能衣食无忧了。弟弟读书也要花钱,日后这个钱,是不必愁了的。”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3节 这样合适的人选一时难求,徐静依也做不到因同情之心而立刻放弃。所以,也就只能在别的方面弥补。 她想了想,道:“既是贵妾,届时聘礼自不会少。我娘也是心善之人,她会为你考虑的。到时候我让她选一处宅院来下在聘礼之中,再配几个家奴,日后也算是你在京中的娘家。” 萍娘没说话,算是默应了。其实她倒不在乎什么院子不院子,但能让一双弟妹在京中有个歇脚处,她日后若想他们了,也能时常瞧见。 萍娘问:“夫人此番赶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徐静依这才把计划悉数说给萍娘听,萍娘认真听着,并一一记在了心中。 “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刻屋外,突然传来冒郎的声音:“你是谁?你寻谁?” 萍娘等人闻声,立刻都起身迎了出去。 屋外,院子门开着,院子外面则立了个高挺的男人。男人身影隐在黑暗中,只隐约瞧得见一个轮廓。 旁人不知道是谁,但徐静依却是认出来了。 她没想到,顾容庭竟会这个时候找到这儿来。 徐静依几步朝他走过去,问:“二爷怎么来了?” 萍娘等人闻声,倒都放下了戒备之心。 马拴在了村口,顾容庭是徒步过来的。他垂眸望向妻子,默了会儿才说:“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瞧瞧。”又问妻子,“你不高兴我来?” 徐静依撇撇嘴,并不愿答话,算是默认了。 她是来办大事的,他跟来搅和什么? 第十八章 这个时候,身为东道主,萍娘立刻说:“顾爷这么晚赶来,想还没用饭吧?快进门来,吃口热乎饭。” 徐静依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开身子让他进来。萍娘热情将人迎进门后,则关了院子门,顺势插上了门闩。 知他们夫妻有体己话说,萍娘没再凑上去,只识趣的避开去了厨房,她亲自做了好大一碗面。 顾夫人是他们姐弟恩人,那这顾爷自然也是。对恩人,萍娘舍得得很,碗里不但面放得足,还放了前几天去镇上买的、每天只舍得给弟弟妹妹们吃一点点的卤味。 顾容庭也是真饿了,这一大海碗面,他不费事就吞进了肚子里。 他原就是个粗人,从前押镖走南闯北,忙起来时三顿作一顿吃,饿了的时候也是狼吞虎咽。从前比这粗鲁的时候多了去了,方才他已经算有所克制,但吃完看身边妻子的反应,明显他还是不够斯文。 徐静依撅了下嘴,倒也没说什么。 青杏收了碗后,和紫兰一道退去隔壁屋找萍娘说话了。屋内只剩下小夫妻二人后,顿时又更宁静了几分。 既人已寻过来,顾容庭便没打算再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只坦言问她:“你是想给你父亲纳妾,看中了朱姑娘?” 萍娘姓朱,闺名“锦萍”两个字。 徐静依并不好奇被他看出了自己的打算,这几日她忙前忙后的,也并没瞒着顾家的人。她想的是,虽然不会主动去告诉顾家人她的打算,但若是他们问起来,她也会据实说。 对顾家,徐静依还是有几分信任在的。何况她对付柳姨娘,于顾家也无损失,顾家人就算知情,也不会怎样。 所以此刻,徐静依也没刻意遮掩隐瞒,只说:“是又怎么样?”虽然这一世在他面前已经有所克制了,但对他,徐静依始终没有对顾家别人的耐心。 顾容庭早习以为常,他并不同妻子计较这些,只认真说:“你只身一人跑出城来,又不和娘说清楚原由,她难免担心你。我方才回去,她特特叫了我过去问,明显一脸的急切,怕你一个人外头出什么事。” 听了这些,徐静依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若这些话是顾家的旁人说的,徐静依或许会放低些姿态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好,但在顾容庭跟前,她是绝对不会低这个头的。 “哪里只身一人了?不还有紫兰青杏陪我身边吗?不还有赶车的乔伯吗?”她无理也要辩出几分理来。 顾容庭:“……” 顾容庭憋了半晌,才无奈的憋出个“好”字来。 不过她方才的这一番胡搅蛮缠,倒叫他看到了几分她从前的影子。 打从这一世一开始的初见,他就觉得她哪里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之前只以为,或许是他的重活一回改变了什么,以至于叫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从前那般恶劣。 可最近私下里她忙的这些事,又不由加深了他心底对她的猜测。 顾容庭心中有所怀疑,但却不动声色。 此番面对她明显的无理取闹,顾容庭也只是仍耐心包容道:“青杏紫兰两个只是女子,乔伯也只是个普通的车夫,你们路上若真遇到了强梁,他们中谁又护得了你?”顿了一瞬,见她不说话了,顾容庭又怕自己“教训”得太过,反倒更引起她心中的反感。 于是大道理也就说的点到为止,很快又转了话头问她:“你心里是怎么计划的?” 徐静依也不想再继续被他教训,尤其在她理亏的时候。她理亏,他训自己,自己还不能站起来理直气壮同他吵,多憋屈啊。 于是见他总算说去别的上了,徐静依立刻把自己的计划合盘说给了他听。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虽是夫妻,可毕竟也不熟啊,她同他说这么多,算不算交浅言深了呢? 顾容庭却不觉得她这算交浅言深,反倒她此番对自己的坦诚,叫他心中十分欢喜。 夫妻之间,本该如此。 对她的这些盘算和计划,顾容庭没做任何评价,只说明儿一早他去营中点个卯后,便会再过来。届时等她事情办妥了,再一同回京去。 徐静依想着女子行事总归有不便之处,或许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于是也就没拒绝。 轻轻应一声后,屋内又静了下来。 正事谈完,顾容庭这才盘算了点别的心思。 细算起来,他们夫妻二人已有很久没行事了。此番气氛还算融洽,且又想到了这方面,顾容庭便有些心痒难耐。 但也没急着立刻就靠过来,他只是循循善诱道:“你对夫妻之事,是不是很怕?”他突然问。 徐静依一惊,就知道他可能是在想心思了。凭着两世她对他的浅薄了解,他绝对是热衷这种事的人,若此番不想,他绝对不会突然提起。 “不是很舒服。”徐静依如实说。 顾容庭望着她,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过,闻声说:“那是因为才刚开始,需要磨合。待次数渐多起来,磨合好了,就尽是欢愉了。” 紧接着他意有所指:“这种事情,待时间久了,反而女子会更喜欢。” 不知怎的,徐静依突然想到了那日在村长家时,兄嫂之间的那次。她当时就很疑惑,为何丝毫不见嫂嫂的痛苦哀鸣,反倒是尽享其中? 难道,他真的没有骗自己吗? 徐静依走神,顾容庭将她面上神色尽收眼底。他知道,她此刻是半信了自己的话,有些犹豫了。 所以,顾容庭便没再多言什么,只等着她先开口。 徐静依迟疑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来:“我不信!” 顾容庭笑了,这会儿才站起身,然后慢慢朝她靠过来。 “不信那就试试看。” 萍娘家的这五间大瓦房,要比村长家的屋舍还好。且给他们夫妻住的这间,是最大最宽敞的一间。 只是农家的床,到底不比城里人的床结实,徐静依怕他们也会像上次兄嫂那样,这种事情会叫旁人听了去。但此时此刻,她即便有心说几句,也根本分不出心来。 …… 徐静依累得说不出话来,顾容庭倒还有精神,只略歇了会儿后,便穿衣起床出去。再回来时,手中端了盆热水。 徐静依仍躺着,听到动静,只淡淡朝门口瞥他一眼。身子没动,只因多少有些难为情,她伸手随意够了自己衣裙来,掩在了身上。 徐静依以为他放下热水后会出去,然后喊了青杏紫兰来侍奉她洗。却没想到,他在床边搁下了盆,竟自己亲手拧起巾子来。 见他拧了热巾子就靠过来,徐静依忙本能避了一下。 “你做什么?”她戒备之心又再突然升起。 顾容庭说:“洗干净了好睡觉,你明儿不还有大事要忙?” 洗当然是要洗的,可谁要他洗? “青杏和紫兰呢?”徐静依问,“我今晚要和她们一起睡。” “各屋灯都熄了,她们也已经歇下。”顾容庭始终言辞体贴,耐心又温和,“现在已经子时,时辰不早了。” 徐静依有些茫然,她实在没想到,这会儿竟都已经这么晚了? 估计青杏紫兰两个见她始终没传,以为她已经歇下,这才自己也去睡了。 “那也不需要你来,我自己有手,我自己来。”说罢徐静依伸手去够,却才动下身子,就觉得实在乏力。 没有哪里疼,只是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气。 顾容庭这会儿强势了起来,说了句“别动”后将人按住,然后挨着她在床沿坐下。 将人半搂在怀中,让她背靠自己胸膛,他则一把把拧了热巾子来,给她拭掉汗。 徐静依起初反抗不肯,后来见他执着,她拗不过他,也就由他去了。 等顾容庭忙好时,躺在怀里的人已经睡着。想是累极,他把她放下时,她也没有醒。只是轻轻哼着嘟囔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顾容庭在床边站着看了会儿,之后才吹了烛火让她好好睡,他则出门去自己洗漱。 次日徐静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外头明晃晃的光透过窗户往屋里照。 突然想起来今天要做的事,她惊得立刻坐起。 然后大喊:“青杏,紫兰。” 青杏紫兰立刻推门而入,洗漱的热水都已经备好,二人一进门来便侍奉徐静依梳洗穿衣。 怕误了大事,徐静依再没了从前晨起时的悠闲自在。一边自己也帮着梳理,一边问:“什么时辰了?” 紫兰帮穿好衣裳,青杏则忙迎过来给主子梳头。 二人异口同声:“快巳时了。” 快巳时……徐静依想着从前随母亲去庙里上香时的时辰,心中算了下大概的时间,觉得来得及后,也就不那么急了。青杏紫兰手也快,不消多久,便将人拾掇好。 这时候徐静依才问:“萍娘呢?” 紫兰回说:“一早萍姑娘便把冒哥儿和莹姑娘送去了村长家,方才在烧火做饭,这会儿该做好了。” 一早送走一双弟妹,想萍娘该是还没同弟弟妹妹说出实情。徐静依心中也有些无奈,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叹一声后,便起身寻了出去。 四人匆匆用了点食后,便乘车往附近的山水庙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4节 第十九章 京郊附近有香火特别旺盛、也很有名气的大寺,平时侯府里但凡出行进香,去的都是这些大庙。但今日,袁氏却舍近求远,竟多赶了一个时辰车,往很偏的一个小庙来。 一路上越走越远时,徐世立就有些不高兴了。直到到了庙前,他望着那寒酸的几间破屋舍,不免嘟囔起来。 “怎会突然想到来这里?”因不高兴,整个人脸色也差极,声音虽不算大,也没有呵斥和质问,但他不耐的情绪和神色却是丝毫没有掩饰的。 袁氏由丫鬟扶着从车上下来,她也立在庙前,仰头望着跟前破旧的屋宇,却觉得这里清幽雅致,未必没有那些闹哄哄的大寺好。 求佛讲究的是心诚,只要是诚心诚意的,哪里求不一样呢? “我费了心差人去打探的,这里虽偏远,但求子嗣却是极灵验。”又说,“二爷既来了,就别抱怨了,佛祖跟前,可说不得狂言浪语。今日是来求子嗣的,二爷还是心诚一些的好。” 关乎子嗣后代,徐世立还是重视的。正如妻子所言,来都来了,再多言也无用,还是老老实实的拜了的好。 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夫妇二人一道往庙里去。 夫妇二人并肩往庙里去时,萍娘人已经在里面了。此刻的萍娘,一身青色布衣打扮,正跪在偌大的金色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祈求。 因这庙里香火并不多旺,且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所以,容貌出众的萍娘在一众乡野村妇中,就显得格外的惹眼。 徐世立虽没什么心思,但一眼瞧见这样的一个水灵姑娘,也是不自觉便多看了几眼。 袁氏虽还没见过萍娘,但据女儿之前对她外面的描绘,她也很快就将人认了出来。这会儿又见身边丈夫目光有意无意朝一旁萍娘瞥去,她心中多少也有些悲戚。 但悲戚之后,就是暗幸了。 只要他心中对萍娘是有些非分之想的,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么对那柳氏,也是绝对的威胁。 不怕他对萍娘起意,就怕他面对这么貌美品端的年轻女子时也毫无二心,就只一心扑在那柳氏身上。 没有萍娘,也还有柳氏,她又何必再吃萍娘的味儿呢?何况,萍娘是女儿找来帮她的,她不该同她敌对。 这样一想,袁氏心中也就稍稍释怀了些。 拿了香点上,又递了一把给身旁的男人,然后夫妇二人一道虔诚的拜起佛来。 山水庙很小,且都是附近的农家人过来烧香拜佛,所以陡然出现了袁氏夫妇这样一看打扮就是富贵之人的人,萍娘心中多半就猜测到了他们的身份。 但却不动声色,拜完佛就起身,然后抖抖裙子便挎着篮子往外头去。 萍娘离开时恰巧徐世立心中许完了愿望,正睁开了眼。身边一抹清丽的亮色晃动,他不自觉目光便又挪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萍娘是给了他一个回应的。萍娘感受到了他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便也回望过去。 徐世立可能没料到对方会感受到,且突然望过来吧,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但他还算礼貌,略冲萍娘一颔首后,便收回了目光。 而萍娘呢,始终不慌不忙,也不见有娇羞之意。大大方方的,仿若并未将这件事和这个人放在心上一样。 可能正是这样的一份独特吧,叫徐世立心中突然对她生了些好奇之心。会想着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家中又是什么个境况,也会猜她读没读过书,家里几口人,她在家中得不得父母宠爱。 袁氏睁开眼时见丈夫驻足望着远方愣神,而那一抹青绿已经走远,快模糊成了一个点。 袁氏这会儿再见他这般,心中已经没什么波动了,只是顺着他目光一起望过去,轻轻启口道:“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的人,方才瞧见她,连我也惊住了。这穷乡僻壤之处,竟还有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实在是难得。” 徐世立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来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后,便说:“这里人迹罕至的,我们还是走吧。”也并不顺着妻子的话提萍娘。 袁氏望了他一眼,浅浅笑了下后点了点下头。 徐静依的计划原就是只让萍娘在父母面前露一面,若父亲没注意到她,她可临时突发些状况,让父亲注意到她。而若已经注意到她了,她则什么都不必做,只正常进香拜佛,拜完佛后出来就好。 有时候动作太多,反而会惹起怀疑。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露个面,倒能恰到好处的抓住男人的心。 徐静依不由得再次感叹,当年在太子府的那半年,她日子也没有稀里糊涂的白过,在某些方面,她也算是受益匪浅了。 徐静依主仆三个就等在附近,萍娘一从山水庙出来,立刻就寻了过去。 见她人过来了,徐静依忙问:“怎么样?见着人了吗?” “嗯。”萍娘淡淡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徐静依看出了她的犹豫,便问:“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又说,“哪怕是现在,只要你不愿意,我都会尊重你心中的意愿。” 萍娘却摇头说不,她只是说:“我原对自己的容貌有几分自信,但方才瞧见你母亲后,便又不自信了。那样美貌又温柔的一位夫人,你的父亲怎会弃了她不顾,而择我呢?我怕我会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身旁的这位年轻顾夫人如此国色天香,她母亲即便年纪大了些,又能差到哪儿去呢?她早该想到,侯府里的那位世子夫人,定也是个绝色的美人。 人家是大家闺秀,她不过一介村女,又如何比得过呢? 徐静依也有略微的失神,半响后才拉过萍娘手,二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善变的,初时再爱一个人,时间久了,也会厌烦。我爹我娘是少年夫妻,年轻时浓情蜜意,感情十分好,可日子久了,我爹便移情了一个乳母。我娘是刚烈要强之人,既我爹先背弃了她,她便怎么也不肯低头。” “七八年了,两个人一直僵在那里。” “那柳姨娘但凡是个还算有几分仁善之心的,我也不会这般忧心我娘的晚年。她是个心毒的妇人,最擅杀人诛心,她因是我胞出妹妹的乳母,便时常不动声色挑拨我娘和妹妹的关系。这几年来,我娘日日受着这样的折磨,身子每况愈下。如今我又嫁了人,没我在身边照拂一二,真怕她的境况会越来越糟糕。” 萍娘听后默默念叨:“如此看来,那柳氏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山水庙进香回去后隔一日,袁氏便去了老夫人那里请示。 听说是要帮儿子纳妾,徐老夫人惊了一下,才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袁氏说:“儿媳知道,从前是儿媳任性了,竟为了个柳氏,同二爷闹了七八年。如今再想回头,可儿媳年纪也大了。嫁入徐家来这么多年,都未能育下一子,儿媳实在愧对徐家列祖列宗。所幸如今想明白了,二爷又还正值壮年,所以就想着,外头聘个家世清白的姑娘进门来为贵妾,也好为侯府绵延子嗣。” 徐老夫人未必不知道儿媳心中真正的打算,但即便她有些私心,也无大碍。至少,她想为侯府绵延子嗣的心也是真的。 其实徐老夫人早有这个意思,但因怕儿媳会因此而更难过,所以她便从没在她面前开过这样的口。如今既是她主动提起的,她老人家心中自是一百个愿意。 再说,她也不喜那柳氏。若能有个品貌皆正的人入她儿的眼,总也好过日日去宠那柳氏。 对纳妾这件事没异议,老夫人便问了人选。这个时候,袁氏才把那日去上香遇到萍娘的事说出来。 “或许是天意,那日原是约着二爷一道去庙里求子嗣的,恰好遇到那位姑娘。我看二爷对她有几分眼缘,回来后就差人去打听了姑娘的家世。京郊杨柳村人,父亲在世时是秀才,只是可怜,她年纪轻轻的便父母双亡,如今带着一双弟妹过。因父亲生病时家里穷了,原说好的一门亲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如今双十之龄,还未有婚约。” 家世可以说算是极好的了,这样清白人家的姑娘,若非家中逢难,是万不会来为妾的。 “你素来办事稳妥,这件事你就自己看着办,我是再信任你不过的。” 袁氏立刻起身应下说:“是,儿媳领命。” 徐淑依恰来请安,在门口时,将这些话皆听了去。 听完后她立刻安也不请了,转身就往柳氏的院子跑去。 柳氏待徐淑依这个她奶大的奶闺女是真的好,见她莽莽撞撞便跑进来,还险些摔着,她忙关切道:“慢点跑!小心摔着。”一边说着,一边已起身,亲自朝她迎了过去。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跑成这样。”见她明显是急跑过来的,这会儿脸色微红,额角还有沁出的细汗,柳氏边问边抽出了帕子来给她擦拭。 徐淑依却一把夺过她手中帕子,急切道:“姨娘怎么还有心思悠闲的坐在这里喝茶,你就要被旁人算计去了。” 柳氏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因正牌夫人袁氏一直不是她对手,府里又无其她妾室,所以她还没真正被谁算计过。此番突然听得这样一说,她自己也愣了下。 “来,二娘,你先坐,坐下来说。”愣了会儿后,柳氏仍很冷静,也没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而是安抚好徐淑依,叫她坐下来喘匀气后,这才问她,“你慢慢说。” 徐淑依便把方才去上房请安,但在那里听到母亲要为父亲纳妾绵延子嗣之事说给了柳氏听。 柳氏听后,双手不自觉便紧紧攥起帕子来,但人却还算冷静。 第二十章 “夫人这样做倒也能理解,毕竟她是正妻,她是要为府上的后嗣考虑的。倒是二娘你,就为了这点事就急着跑过来?万一摔着碰着,我可得心疼死。” 柳氏一边说一边拉开徐淑依手来一一仔细查看,生怕她真碰着哪儿了。 这种心疼和关怀装是装不出来的,徐淑依看在眼中,眼眶渐渐红了。 “你若是我亲娘该多好。”徐淑依哽咽。 柳氏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也明显僵住。然后放下徐淑依手,她笑说:“二娘可别说糊涂话,袁夫人才是你亲娘。”又说,“我虽只是你乳母,但对你的心是一样的。只是侯府里尊卑有别,你日后万莫要说错了话才好。” 正因为她只是自己乳母,而非亲娘,徐淑依才有这番感触。 夫人是自己亲娘又如何?在她心中,大娘才是永远最重要的。 为什么大娘婚配临安郡王时,她那么的高兴,而轮到她婚配临安郡王了,她就日日以泪洗面? 她为大娘突然改配了个小民而感到屈辱和担忧,难道在这同时,就不能分到半点喜悦在她这个小女儿身上吗?她难道不是她女儿吗? 也只有姨娘,她才是真正为自己高兴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自己最好,她分辨得来。 姨娘对她好,所以她也全心全意待姨娘,只拿她当亲娘看。 “可如今该怎么办?”徐淑依秀气的细眉紧拧着,“这分明就是冲姨娘来的,是看不惯姨娘您独得爹爹恩宠。” 这一招的确是打得柳氏措手不及,她万没想到,那袁氏夫人忍了几年,如今竟想出这样的阴招来。 纳妾这还不是最棘手之处,于她来说,最棘手的地方在于,袁氏既然如今能主动帮老爷纳妾,那说明在她心中已经不太介意老爷所谓的“背叛”她一事了。而只要她心中不再去执着于同老爷的那份少年夫妻的感情,日后她再想借此诛她的心伤她,就很难了。 袁氏毕竟是正出嫡妻,虽她育有啸哥儿,但只要袁氏人还在一日,她就是啸哥儿名义之母。 哪怕日后这偌大的侯府落到了啸哥儿手上,一顶孝道的大帽子扣下来,啸哥儿也是不敢不敬她这个嫡母的。 她原想着,如今大娘嫁了人,府中只她孤身一人,日后怕是好对付很多。却没想到,她还没出手动她呢,她倒是先下手为强了。 不,据她对这位夫人性情的了解,这绝对不是她能想出来的招数,背后定是大娘在为她出谋划策。 想到此处,柳氏不免恨得咬牙切齿。 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淡然处之,表现出一副明明在意却又不敢在意的样子。 想了想,柳氏说:“二娘,你是晚辈,这件事不好插手,还是别管了。”但又说,“其实这件事还是看你父亲,若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思,谁都拦不住的。可若是他自己不想,便是夫人真迎了新人入门,他也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徐淑依这也才想到父亲的态度才是最至关重要的,忙跳起来说:“我去找爹,一定不让爹答应。” 说完徐淑依就跑了,柳氏追在她身后喊了她好几声,也没将人追回来。 到底也不是真心想将人追回来的,没追得上,也就算了。折身回来后,柳氏便去了窗下榻上躺着,摆出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样来。 徐世立得知妻子背着自己要给自己纳妾后,也很诧异,当即就寻去了袁氏院子。 袁氏过了自己心中那道坎儿,想开了后,倒坦然很多。这会儿,她正站在窗台边提着水壶给精心养的几盆兰花洒水,十分的悠闲自得,是从前好些年都不曾有过的模样。 下人来禀说世子爷来了时,她也不慌不张,只自顾自做完自己的事后,才转身出去迎人。 夫妻二人,恰在寝卧门口遇上。 觑他一眼,见他神色微肃,袁氏明知他是为何而来,也并未放在心上。只略略曲身做样子朝他福一礼后,袁氏这才道:“方才有人来禀,说是西院儿的柳姨娘病了,老爷怎么没去瞧瞧?” 袁氏这里都有人来禀了,徐世立那里肯定更有人去过。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5节 本来徐世立是犹豫过要不要先去探望柳氏的,但终究抵不过对妻子此举的好奇心,于是先过来这边了。 “夫人不是差了大夫去瞧?想来无碍。”对柳氏之事他言简意赅,只淡淡几句便敷衍了,后又问,“听说你去母亲那里请示了,要为我纳妾?”一边说,一边撩袍子坐了下来。 见他坐了,袁氏便也坐了下来,然后应了一声。 “为什么?”徐世立不明问。 袁氏淡瞥他一眼,却只漫不经心道:“从前……是我错了,就只一直记得你曾对我许下过的诺言,却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以及你身为侯府世子,肩上所担的责任。咱们家是开国侯府,以后还有几十上百年的繁荣日子过,子息后代必须要旺盛才行。大爷去了,老爷算是一脉单传,到了小辈中,多年来又只啸哥儿一个,这怎么能行?而我和柳姨娘年纪都大了,早过了适孕的年纪,所以,就想着为老爷迎一门贵妾回来。” “此事其实正中母亲下怀,从前是我不懂事,明知母亲意思却只装看不懂。如今这样做,也算是全了一份孝心。侯府里子息旺盛,他们二老也高兴。” 或许为了柳氏他会拒绝,但知他还算是有孝心之人,所以袁氏也不想同他多费口舌,只将老夫人又抬了出来。 左右她说的也都是实话,也不怕他去老夫人那儿对质去。 徐世立多少在意的还是袁氏这个发妻对他的态度,从前她为柳氏的事同自己闹了那么多年,为的不过就是介意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算夫妻二人再不睦,可感情还在。他总也期盼着,或有一日,夫妇二人能冰释前嫌,再回到从前。 可如今,他突然要主动为自己纳妾,这又算什么? “当年因一个柳氏,你同我闹了八年。如今这又是为何?” 见他竟主动提这事,袁氏唇畔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讥笑,但也不解释什么,也不会再同从前一样,再为柳氏同他争吵。她突然觉得,从前深陷泥潭中时她日日痛苦,总觉得日子过得愤懑阴霾,而如今渐渐放下后,她觉得整个天都明朗了很多。 不想再回到过去,所以,袁氏并不同他谈感情,也不谈柳氏。 她只道:“但看这满京的勋贵,谁家老爷没个三妻四妾的?怪只怪我从前是小户人家长大的,家中父兄叔伯皆只一个妻子,我便觉得这是正常的。如今看来,纳妾生子才是正常的。” “你真是这样想的?”徐世立仍拧着浓眉,不太信的样子。 袁氏忽然有些懒得再周旋,她此刻只想快快打发了他去,所以,便努力挤出笑来,应酬道:“当然。我若不是这样想的,又怎会为你张罗纳妾呢?”突又拐了话头,“老爷怎么也不问问我想给你纳的妾是谁?” 徐世立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听妻子这样说,他才茫然问一句:“谁?” “就是那日你我一道去城郊进香时,庙里遇到的那个女子啊。当时老爷还多看了她几眼,难不成这才几日,就忘了?”又竭力说萍娘的好话,“那姑娘一瞧面相就知道是个温柔贤惠的,同一般农家姑娘不同,不说老爷,就是我见了也心生欢喜。回来后,我便心血来潮,差了人去打听她,果然,她是个秀才的女儿。” 又感慨萍娘身世:“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儿,原家境不错的,可惜爹娘相继去世,她沦为了孤女。下头又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需要她养活,家里族人欺负他们姐弟兄妹,又有老员外贪恋她美貌,她日子过得很苦。我想着她这样的女子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样的世道是活不长久的,又惦记着家中子嗣一事,便自作主张去和娘说了迎她入府一事。” “不知道老爷那日多望她两眼是不是也觉得她不错,可就算并无那个意思,也请接受了她吧。就算是……救她一命,给她一个安歇之地。” 果然,袁氏这样一说,徐世立便犹豫了。 男人都是这样,总有些英雄救美之心。想当年,柳氏不正是仗着她自己身世的可怜,而博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同情的吗? 如今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算是给柳氏的报应吧。 最后徐世立丢下了句“既然娘也答应了,那此事你便看着办”后,离开了袁氏的院子。 他人才从袁氏院子出来,便迎面遇上小女儿。 徐淑依一脸急色,有些不高兴。 “姨娘身上不舒服,大夫瞧了说是姨娘心有郁结,爹爹不去看看吗?” 徐世立有些心不在焉,半响才回了句“去看看”。然后也顾不上同小女儿说话,只负手往柳氏住的西院去。 打蛇打七寸,为父亲再纳一房妾室分宠,便就是柳氏的七寸。而她爹爹的七寸,则是同情心泛滥。 紧抓这两点,这件事没有不顺利的。 徐静依坐在廊檐下的躺椅上晒太阳,侯府里袁氏打发来的嬷嬷正向她汇报府里的情况。 “那柳姨娘原还装大度,撑着病体对老爷说,多一个妹妹入府为侯府开枝散叶是好事,她原以为这般拖着病体装可怜,老爷便会心软。后来见老爷果真应了要纳妾,且新姨娘一进门还是贵妾,她便不能再那么淡然了。听说,后来是真病了。夫人自听了姑娘的话后,整个人开阔了不少,如今已不再介意柳氏,听说她病了后,差人去请了京中不少名医来排队给她看病,叫那柳氏再没机会去老爷跟前卖惨装可怜。” “夫人叫奴婢给姑娘带话,说她如今想开了,一切都好着呢。叫姑娘不必担心她,只管好好在夫家过日子。这两日她且忙着呢,因是贵妾,虽不能三媒六聘大张旗鼓的操办,但该给的体面夫人说一样不会少,她正操办这件事呢。” 徐静依听后很满意,并叮嘱那嬷嬷道:“你们也用心帮着张罗些,别叫我娘累着了。这几日我便不回去打搅了,但凡侯府有什么情况,只管来告诉我。” “奴婢明白。” 嬷嬷回了话后便回去了,天渐晚了,外面也冷了下来。 晒不着太阳后,徐静依便让丫鬟将躺椅搬进屋去。 屋内,她在窗下继续躺着想事情。 如今为父亲纳贵妾分柳氏宠一事已解决,接下来,柳氏还能利用的、来伤害母亲的,就是徐淑依了。 并且凭她对柳氏的了解,此一局她输了后,更会在徐淑依身上变本加厉讨回来。 顾容庭今日营中集训,回来得晚。他回来时,徐静依已经歇下了。等他吃完再洗漱好回到寝卧,徐静依已经睡着有一会儿。 如今已然入了冬,外面天很冷,屋里已经开始烧炭取暖了。 顾容庭放轻手脚进屋,见外间值夜的紫兰欲过来请安,他朝她按了按手。之后,去炭盆边烘手取了暖后,才踏足进内室去。 内寝灯已经熄了,借着屋外满月的余光,顾容庭倒也能看清屋内摆设。 错开桌椅后,他径自往床边去。 第二十一章 许是今天白天睡多了的缘故,晚上的觉便有些浅。顾容庭才在床沿坐下,正脱靴子准备上床,床上睡着的人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黑暗中,她侧身朝外边看来,见窗外月光映衬下,床边显出一个高大的轮廓,她便随口问了句:“回来了?” “嗯。”顾容庭应一声,掀了被褥上了床后,他从身后将人拥住。 徐静依虽醒了,但困意还在。有些烦他,便在他怀中扭了扭。 “别闹我。”语气有些不好,带着些刚睡醒的闹觉气,声音软绵绵的。 顾容庭这会儿就算有些心思,也不忍心再折腾她。所以,他索性歇了心思,只是搂着人。 “我不闹你,你好好睡。”他声音也轻轻的。 可徐静依不习惯被这样抱着睡,何况抱她的那个还是他。一时戒备心再起,她困意顿时去了大半。 费力翻了个身来,她面向着他。 借着窗外满月的月光,她约摸能看出他脸的轮廓。至于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又因离得太近,他呼出的鼻息洒在她脸上,痒痒的,热热的,感觉很奇怪。 “松开我吧。”徐静依无奈,“我不习惯这样。” 顾容庭也借着月光打量跟前妻子秀丽面容的轮廓,他真想当面问她一句,可是同他一样,也是回来了。 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没有勇气,最终只莫名其妙说了句:“我有没有骗你。” “二爷在说什么?”徐静依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顾容庭目光垂落,始终望着人,有默了半响后,才又继续道:“是不是越来越能适应了?” 徐静依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中深意。 她不免顺着他所说回忆起了在萍娘家的那次,虽还仍有些不适,但却渐渐有些能感受到其中的乐趣了。又再忆起那次的心神荡漾,徐静依不免面红心燥。 好在这会儿屋里暗着,没叫他看了自己笑话去。 但即便心里是这样想的,徐静依也不可能会说出来。 她只违心嘟囔道:“适应什么?不舒服。”说完后立刻闭上了眼,生怕他会再多问什么。 顾容庭没再说话,徐静依等了一会儿,见不再听到他声音后,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打了这个岔后,她也忘了这会儿是被他抱着了。也是第一次,她在他怀里睡着了。 纳妾总归和娶妻不一样,再如何重视,也是不可能走三书六礼之流程的。所以很快,萍娘便被侯府的轿子迎进了门。 这日侯府里很热闹,毕竟是娶贵妾,袁氏好生在家中摆了几桌筵席,还请了些贵客来。 柳氏已经连着病了几日,听说是真病得厉害,都下不来床。徐世立自也如往常一样去探望她,但对纳妾一事,却只字不松口。 直到萍娘最终进门这日,柳氏才彻底在这件事上死心。 她倒也是聪明人,见男人真变了心,她从前的那些招数尽不奏效了后,就立刻变了招数。 不但病渐渐养好了,且萍娘入门之后,她也异常大度起来。偶有徐世立到她房中来的时候,她也会劝他去新人房中。还说她曾是过来人,刚进这个家最是能懂独守空房的苦了,叫他万莫要冷落了新入门的妹妹。她如此的通情达理、大度懂事,不但没在新人入门后立刻失宠,反倒是更叫徐世立这个夫主对她怜爱有加。 柳氏这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悉数禀与徐静依知道。徐静依早知道柳氏并非善茬,所以对此,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只是又择了日子回了一趟娘家,闲聊了些近况后,徐静依便郑重问起来:“娘,您可知当初女儿同临安郡王的婚约,为何会突然落到二妹头上?” 她是定安侯府嫡长孙女,她的祖父有从龙之功,是圣上都会给几分颜面的。她同临安郡王梁秀的婚约,也是当年圣上金口玉言亲自敲定的。 她实在不明白,这样一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指婚的一门亲事,怎会轻而易举就改了呢? 但袁氏对此也不太知内情,她只摇头道:“问过你父亲,也问过你祖母,他们都说是太子府那边的主意。那日太子府突然来了一个人,紧接着就是你的亲事换成了淑儿,你转头便被公爹许给了顾家。” 这么说……就是太子府那边看中了徐淑依,所以特意差人来告知徐家,将她给换了? 论身份,她是嫡长孙女,徐淑依只是嫡次孙女,太子府里盛良媛母子不该会弃了她而择徐淑依。论名声,在京中也是她的名声高过徐淑依的。 身为定安侯府的嫡长孙女,她在太子妃那里是提得上名的。甚至,她还随祖母老人家去太子府里拜见过太子妃几回,太子妃知道她这么个人,还曾夸过她。 身份和名声,她都不输徐淑依,为何突然就换了她呢? 其中必有隐情在。 而这个隐情,怕也只有祖父知道。 因是侯府里孙辈中第一个孩子的缘故,徐静依自幼便十分得家中长辈喜爱。尤其是祖父,她记得年幼时,祖父常走到哪儿便把她带到哪儿,还常扛她在马背上,对其极其宠爱。 只是后来,她年岁渐长后,才渐渐让她在深闺中好好静养。家中又请了教养嬷嬷来,教她礼仪规矩和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因自幼便深得祖父之宠,所以当得知自己失了太子府的婚事,而却被另许给一个市井中的小民时,徐静依是大受打击的。 前世因为赌气,哪怕后来顾容庭恢复了皇孙身份,她妻凭夫贵,跟着一道住进了太子府,成了郡王妃,她也不曾问过祖父一句其中原由。 现在想来,当时该择个合适的时机好好问一问的。或许问了,她得知其中是另有隐情后,也就不会同祖父两年不说话了。 如今再回首前程,徐静依内心总有些自责在的。这件事情上她虽委屈了,但她也有不好之处,她不该耍孩子脾气,她该更理智一些的。 所幸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打算好好跟祖父谈谈心。 这样想着,徐静依便起了身来,对母亲道:“娘您先忙着,我去给祖父他老人家也请个安。”过来前她已经打听过了,这会儿他老人家正在家中。 袁氏问:“你是要亲自去问你祖父原由吗?”她有些担心,长女脾气倔,侯爷公爹也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她怕祖孙两个再一言不合吵起来。 为着这门亲事,静儿她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同她祖父说过一句话了。 “嗯。”徐静依点头。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6节 袁氏不免叮嘱道:“你去后向你祖父低个头认个错,虽然你在婚事上受了委屈,可他老人家也没看走眼啊,女婿的确是个不错的后生。你又是晚辈,总不能等着他老人家先来给你低头吧?” 想到了前世祖孙二人错过的那两年,徐静依垂了眉眼,她语气坚定道:“娘放心,我会的。” 定安侯徐虎今日营里不忙,他一大早过去点个兵后,就回来了。徐静依寻过去时,他老人家正在后院里练拳脚功夫。 听得下人来禀说大小姐过来请安了,他先是一怔,然后脸上神色一松,唇角划过几不可察的一丝笑,紧接着又立刻绷紧脸,比方才还要严肃几分。 “她来干什么!”徐虎徐老侯爷嗓音洪亮,言毕又是用力一枪打了出去,把个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告诉她,老夫不见!” 长随立刻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就要去传话。徐虎见状急了,忙喊住说:“回来。”长随见状,又折身回来,弓着腰,静静等着指示。 跟在老侯爷身边多年,多少是了解主子的性子的。这般说话不过是气性,并非真不想见大小姐,所以长随才故意要去传话。 果然,他老人家绷不住了。 “算了,老夫不同她一个毛孩子计较,叫她进来。”徐虎说。 长随偷偷笑了下,然后立刻高高应了声是。 徐静依一进来后,就双膝一弯,在祖父跟前跪了下来。 徐虎本来还想再摆摆长辈的架子的,突见孙女这样,他立刻弯腰去扶。 “大丫,你这是作何?地上多脏,快起来,别脏了你衣裙。” 大丫二丫是徐虎对孙女们的称呼,他原也是市井百姓出身,只是后来跟着今上打天下,有了从龙之功,这才得封的军侯。 市井人家里,长辈多以这样的称谓称呼小辈。 徐静依却不肯起,执意要跪着认错。 “孙女不该顶撞祖父,孙女知道错了。”内心有自责和愧疚,加上前世也有遗憾,徐静依这会儿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 徐老侯爷本也没真同孙女计较,这会儿见她这般,更是软了脾气。 “你先起来,起来说话。”徐虎有一把子蛮力,稍稍一提,就将孙女提了起来。 然后他望着人,见面前小丫头面色红晕,两眼水汪汪的有精气神,一看就是婚后过得还不错的,他也就放心了。 “那顾二郎是个不错的,祖父没骗你是不是?”老侯爷性子耿爽,既然祖孙两个就此事已经说开,他也不会再扭捏摆长辈架子,只认真同孙女谈起心来。 顾容庭这个人要说品性还是不错的,撇去对他的成见后,徐静依觉得他算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只是他可能出身市井的缘故,从小养成了习惯,身上有些习性不太好。 但徐静依却不好在祖父跟前说这些,她只能说:“他品性不错,对孙女也颇为照拂。顾家一家人都不错,孙女婚后过得挺好。” 徐虎就笑了,然后以手击掌,他高兴说:“老夫果然是没看错人的,顾家的这个二郎……很是有些老夫当年的风范在。” 听祖父这样说,徐静依心中就大概能猜到,他多半是并不知道顾容庭真实身份的。若他知道顾容庭其实是流落民间多年的皇孙的话,他断不会说出什么“顾二郎有他当年风范”这样的话。 这乃大逆不道,祖父绝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话既说到了这儿,徐静依便问:“您老人家正是因为看中了他这个人,所以才许了孙女给他的吗?” 当时因为这件事,徐静依就气得躲房间去哭了。之后因心中怨恨祖父,哪怕他老人家屈尊了来找她,她也不肯见。所以,徐静依始终不知道祖父为何要将她许给顾容庭。 也是这个时候,徐虎才能有机会好好同孙女说其中原因。 “你的性子……像祖父,有些刚烈。你这样性子直爽的人,不适合高嫁,更不适合嫁入皇家。祖父也知道,论身份,那顾二郎配你的确是委屈你了。但顾家门第低,这样的人家,肯定会捧着你过日子。再说顾二郎自身有本事,我引他入军中,日后他建功立业是迟早的事。待那时他身上有了功名,又念着你是在他微末时嫁给他的,必会对你好一辈子。” “所以,大丫,你也别怪祖父了。顾家虽没有滔天富贵,但舒心日子却是有的。” 见祖父竟是这样的为自己考虑,徐静依不禁红了眼眶。 “祖父考虑得是对的,我如今的确过得很是舒心。”她道,“孙女总算明白了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日后必不再生怨气了。” 但却也没忘了此来目的:“可是太子府……为何会突然看中二妹妹呢?” 第二十二章 对此,徐虎也不得而知。那日太子府突然来人,说是同临安郡王定亲的人选换成了徐家二小姐,他问是何原因,那宦人也只说是上头的意思,他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其中内情。 当时徐虎就想过,是不是大丫跟她祖母入太子府请见贵人的时候,因性子过于直接而得罪了什么人。 也正是因此,他才立刻转头就将她低配给了顾家二郎。 若大丫真是得罪了谁,那么贵人看在她已经下嫁的份上,想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再追究。 话到此处,徐虎便也问了孙女可是得罪过什么人。徐静依认真细想一番后,郑重摇头。 她虽性子直、脾气倔,受不得什么委屈,眼里也容不得沙子……但也不是那等没有头脑之人。在皇室面前,她从来谨言慎行,规矩还是会守的。 何况,前世她后来又再入了太子府,太子妃对她印象很好。不但日常对她嘘寒问暖,甚至平日里对她的关照也比府里别的王妃还要多。 顾容庭不在家,多是太子妃这个婆母在照拂她。 但这些,她却不好同祖父讲。 最后祖孙俩各自怀揣着疑惑,就这样散了。回家的路上,徐静依就在想,会不会是梁秀偶然间遇见过徐淑依,他自己坚持要换的人呢?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想动徐淑依的这门婚事,恐怕就很难了。 但若就这样让徐淑依顺利嫁入太子府的话,有她身份的帮衬,柳氏借了她的势后肯定会再利用她去伤害母亲。母亲本就因徐淑依亲柳氏不亲她而日日愤懑,若再有这样的打击在,她才渐好点的精神怕又会一点点消沉下去。 所以,为今之计,怕也只有她能在身份上压徐淑依一头,这样柳氏才猖獗不起来。 但若要这样的话,顾容庭皇孙的身份,就得提前暴露出来。 而凭她一己之力要做成这样,怕是很难。 但难虽然是难了些,好在是还有这条路可以走。只是,要费心些罢了。 心内暂敲定了这个计划后,徐静依便伸手去撩开了车侧面的帘子。已经入冬了,车帘子一拨开,外面立刻灌入一阵冷冽但却新鲜的气息。 丝丝寒意扑面而来,徐静依立刻醒神了许多。 外面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街两边摆摊子卖小食的商贩很多,吆喝声一阵高过一阵。茫茫人海中,徐静依突然瞧见有卖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 “紫兰,你去买点烤红薯和糖炒栗子来。”徐静依吩咐。 紫兰立刻领命下了车去,青杏则疑惑问:“姑娘平时挺少吃甜食的,今日怎么想起来买这些市井间的零嘴儿?” 这市井间的零嘴儿,市井里长大的孩子最是喜食了。这些日子因关注萍娘的事,徐静依到底没怎么休息好,如今好不易尘埃落定,她就想花些时间同顾家的人亲近亲近。 而她婆母顾夫人和大房的嫂嫂金氏都比较忙,她也就只能去亲近小叔小姑了。 这些零嘴儿,是买回去哄他们的。 “娇娇和三郎应该挺喜欢吃。”徐静依嘴上这样说了一句,但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顾容庭喜不喜欢。 他也是自幼在市井中长大的,不知幼时可常吃这些。 今日回了一趟娘家,认真问清楚祖父当时换亲原由后,徐静依心中便渐渐有改变策略和计划的意思。她原先是想着,不让徐淑依顺利嫁去太子府,这样日后柳氏就借不到徐淑依的势。 她们二人在母亲面前猖狂不起来,那母亲就会少受些闲气,身子也就不会渐渐垮掉。 但如今看来,难度很大。 她刚回来时,只是想在顾家的这段时间同顾容庭好好相处。那么日后待他认祖归宗后,他们也能好聚好散,不至于为难自己。 但现在,她却觉得,既做了夫妻,或许可以一辈子都做夫妻呢? 若日后徐淑依仍是临安郡王妃,而她却和未来的武安郡王和离,岂不是叫柳氏笑掉大牙?想那时候,对母亲来说肯定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害得母亲越发郁郁寡欢。 何况,如今抛去成见,好好同顾容庭相处了一阵子后,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做不到如长房兄嫂那样如胶似漆,但彼此相安无事、相敬如宾,还是可以的。 而她最畏惧的夫妻房事,在她渐渐放下退却和戒备心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 至少今生仅有的三次中,她是一次比一次舒快的。 日后不求能同嫂嫂那般享受其中,只要能不疼、不难受,她就觉得可以了。 这样想着,徐静依越发坚定了要同顾容庭好好过日子的决心。毕竟只有他日后郡王的身份,才能护得住她母亲。 紫兰很快买了烤红薯和糖炒栗子回来,回到顾家后,徐静依便让丫鬟去喊顾容南和顾娇娇兄妹过来。 兄妹两个也不知躲去哪里玩儿的,这会儿热得满面通红。过来的路上,二人还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 到了徐静依跟前后,二人异口同声脆生生喊了声姐姐。 徐静依挺喜欢这兄妹俩的,见二人玩得一脸的汗,她忙抽了帕子来替他们擦拭。之后,又叫青杏紫兰帮他们将外衣脱去,然后招手示意他们到火盆边来坐着。 汗湿的里衣一会儿就渐渐烘干了,定下神来后,顾容南吸着鼻子就开始嗅起来。 “姐姐,我好像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顾容南语气坚定,然后又更用力去嗅。 顾娇娇本来没发现,听哥哥这样说了后,她嗅觉也立刻灵敏起来。 用力嗅了几下,也嗅到了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后,她也喊起来:“我也闻到了。” 徐静依笑了,冲一旁紫兰使了眼色,紫兰立刻捧了还热乎乎的烤红薯和糖板栗来。 这样的零嘴儿,一般冬天里才有得卖。往年自然吃过,但今年才入冬,还没人给他们买过呢。所以,小兄妹二人立刻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正好也饿了,二人大快朵颐,很快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吃完了。 吃完后,二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徐静依。零嘴儿到底不是正食,且一会儿就到了用夕食的时辰了,徐静依不敢让他们多吃,便摇头说:“没有了。” 但小孩子的鼻子比狗还灵,两人不信,又用力嗅了起来。 “姐姐,我怎么觉得还有?”顾容南精一些,比单纯的顾小妹反应要快。 顾小妹就跟着哥哥说:“我也觉得有。” 徐静依觉得好笑,到底也不想骗他们,就说:“还有一点,但是特意留给你们二哥吃的。” “二哥不喜欢吃烤红薯。”顾容南立刻说。 顾娇娇也附和:“二哥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男音。 是顾容庭。 如今天儿冷了,大部分时候紫兰青杏她们也都是候在屋里,不会呆院子里。所以,顾容庭回来,并没人通禀。 既然想通了一些事,徐静依自然摆正了自己的姿态。这会儿见丈夫回来,她主动起身迎了过去。 但没主动同丈夫说什么,而是对顾容南顾娇娇道:“你们二哥回来了,你们若再想吃,向他要。”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7节 顾容庭望了妻子一眼,目光似有些意味深长。但也只是轻轻一瞥,然后就从她面上划过,落在了下头一双弟妹身上。 顾容庭身形高大颀长,比顾容英这个兄长还要高挺,站在两个小孩儿跟前,威严十足。 小兄妹二人还是挺有些怕这个之前并不常见面的二哥的,总觉得他又高又大,比凶凶的大哥还要严肃。 二人互望一眼,然后彼此吐了吐舌头。 “那算了吧。”顾容南率先说,“我们吃饱了。” 顾娇娇立刻心领神会:“我们也该回去了,一会儿娘该寻我们了。” 说完,兄妹二人手拉手就跑了。 伺候他们的丫鬟见状,忙福了个身,追了出去。 两个孩子走后,方才还闹哄哄的屋里,顿时冷清下来。 徐静依想了想,主动同他说话,问:“二爷今日营里不忙?比往日回来得早些。” 顾容庭方才就感受到了妻子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这会儿又见她主动跟自己搭话,不免心中更是稀奇。 但他却没问什么,只不动声色道:“如今天冷了,夜间不当值的时候,若晚上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可以早点回来。” 徐静依便也顺着他话道:“这样好,免得太冷了遭罪人。”又让紫兰去传饭,“二爷回来了,开饭吧。” 顾家没什么太多的规矩,大房二房各自成家立室了后,一日三餐就在各自房中用。两个小的还小,就跟着顾老爷和顾夫人。 一顿饭吃得一如既往安静,徐静依是自幼养成的习惯,顾容庭则是顾及妻子感受,刻意吃得又慢又文雅。 期间,徐静依几次犹豫要不要主动给他夹菜,或是盛碗汤,但最终都放弃了。 这样太过殷勤了,反倒会惹他疑心。 但是饭后,青杏紫兰两个撤了剩饭剩菜,又上了热茶来后,徐静依倒是又主动同他攀谈起来。 “方才那红薯还剩些,二爷可要食用?权当是点心了。” 顾容庭其实不喜甜食,但这会儿妻子主动让他吃,他肯定不会拒绝。 只是妻子的一反常态,颇有些叫他受宠若惊。又觉得奇怪,怎的突然之间对他的态度变了。 心中思虑万千,但顾容庭都没表现出来,只颔首说:“有劳娘子。” 徐静依便亲自过去,拿了那她特意为他留的一小份烤红薯来。 递过去后,徐静依便又攀谈起来:“回来的路上看到的,想着三郎和娇娇应该爱吃,便也给你带了一份。”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喜食这些市井间的小零嘴儿,便主动问,“你可喜欢吃这些?” 然后她突然发现,前世怎么说也做了两年夫妻,但她却并不清楚顾容庭的口味。 如今再回首过去,她才发现,那多个同桌而食的日子里,她竟从没给过顾容庭一个正眼。只吃自己的,从不去看他会夹什么菜。 顾容庭不喜甜食,也不吃零嘴,但这会儿却点头道:“喜欢。”然后开始吃起来。 没有狼吞虎咽,有的只是细细品嚼。他慢慢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倒是文雅。 徐静依坐在一旁,认真端详起他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这般认真的在近处打量他。 深邃的眉眼更衬得他英气逼人,这会儿文雅起来慢嚼细咽的样子,比起那些公侯之家的公子还要矜贵些。 望着这样的一副皮囊,还有他修长高挺的身形……此时此刻,徐静依心中竟生出了几分骄傲的姿态来。 女孩子之间都是会攀比的,这样姿色的夫婿,再配上他日后的身份,徐静依觉得她日后在一众贵女中仍可以横着走。 越往好处去想的时候,人往往心情也会越好。至少这会儿,徐静依想通了之后的路后,她神色是愉悦的。 虽也有所克制,但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 顾容庭呢,虽吃得看似专心,但眼尾余光却一直在妻子那儿。他不清楚她今日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但却知道,此刻她心情不错,一会儿的事就好商量了。 第二十三章 【v】 夫妻二人各有心思, 很快,顾容庭手中的红薯就吃完了。 吃完后,他为哄妻子开心, 还说了句好吃。 徐静依真以为他是喜欢吃这些的, 便立刻接话道:“既然二爷喜欢, 那我下次再买。”顾容庭突然沉默。 然后并没接这个话,只是问她:“你今日回娘家去,岳母身子如何?” 果然, 徐静依被带偏了话头, 她又接了他话说:“我娘如今渐渐想得开了,气色和状态都好了很多。萍姨娘进门后的确分了些柳氏的宠, 如今父亲大多时候都是宿在萍姨娘屋中的。”照这样的受宠程度下去, 有孕是迟早的事。 但后面这句, 徐静依却是没说出口来。 毕竟她还是新妇, 自己没孕育过,张口闭口便是子嗣后代, 她也难为情。 话虽没点破, 但顾容庭心中却什么都明白。 对岳家的事,他也没有过多去评头论足, 只是说:“日后你常回去,多陪陪岳母, 也算尽孝心了。若侯府里有什么事,你也可帮得上忙。” 徐静依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轻应了声。 一个话头结束时, 一时没找到别的话说, 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徐静依绞尽脑汁, 想再同他说些什么, 但那边,顾容庭想的却是别的心思。 他站起身朝妻子走过来,走近了后,便意有所指问她:“今日累吗?” 徐静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暗示。 若是从前,她必然会寻借口拒绝。但今日……想着自己心中的计划,她便有些含羞带怯的应了。 “不累。”她还认真解释了一番不累的原因,“虽回了趟娘家,但娘家也没发生什么事,我午后就回来了。回来后歇了有好一会儿,这会精神倒还好。” 听了这些,顾容庭眉心几不可察的轻蹙了下。越发的觉得,今日妻子对他的态度变了。 但此刻却没去多想这些,既她愿意,顾容庭自更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彼此都心甘情愿的好机会。所以,他回身左右瞧了瞧后,又朝妻子望去,问:“可要她们两个先去马嬷嬷屋里避一避?” 这种事情上,女人到底不比男人来的脸皮厚。屋子又不大,虽打通了两边的墙,分出内外间后,比从前大了不少,但同真正大户人家的寝卧比起来,这就小得很多了。 内室的动静但凡稍大一些,她身子都会紧绷起来。顾容庭不想彼此都心不在焉,他想酣畅一些,双方都能毫无顾虑的全身心投入进去,就像之前在萍娘家的那次一样。 徐静依有所求,态度自然就不一样了些。要是从前,她肯定不肯的,不同他对着干就不错了,又怎会依他? 但如今,她却是依了的。 徐静依朝外间走去,对青杏紫兰两个说:“今晚没什么事,你们两个夜里都不必值守了,去马嬷嬷屋里好好歇一歇吧。” 主子夜间怎能没有守夜的人?青杏心不细,立刻就说:“奴婢不累,奴婢想守着姑娘。” 紫兰却在默了一瞬后,有些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忙蹲身应道:“是,奴婢同青杏先退下。但奴婢二人不会深睡,夜间姑娘若有吩咐,随时差遣奴婢。” 见紫兰这样说,青杏这才也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来。她也忙应了声是,然后同紫兰一道退了下去。 屋门阖上后,屋内就只剩夫妇二人了。 顾容庭也走过来,吹了灯,然后直接打横将人抱起,往内寝去。 有了上一次的身心俱悦,徐静依颇尝到了一点甜头后,这回更能放松下来。对他也有了些信任,把自己完全交给他,她则跟着他说的去做。 默契都是一点点培养出来的,他们虽还算不上有多默契,但彼此的身子至少不排斥了。 徐静依愿意去接纳他,不再那么的反感他的融入。 第四次,比从前的哪一次都要和谐。一番酣畅下来,又是夜深人静。 彼此都很累,这会儿谁也没动,只是静静躺着。顾容庭一手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他顺势将人揽靠在了他胸膛上。 徐静依这会儿身上软绵绵的,是半点力气都无。他揽她过去,她也就趴着了。 娇滴滴伏在他胸前,她只知道大口喘气。 顾容庭歇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精气神。他垂眼望向被他揽在怀中的女人,突然问:“舒服吗?” 方才这一次,是两世加起来,夫妻最和谐的一次了。她的偶有主动,更为这种事添了几分彩。 但徐静依却不这样想,方才沉浸其中时实在有些太大胆了,如今醒过神后再回首,不免耳红心热起来。 她有些不太想答他这个话,只轻推了他一把,嘟囔道:“身上汗湿了难受,去喊青杏紫兰打水来我洗。” 即便她不答,顾容庭也能察觉到她的感受。既羞于再提,顾容庭也就识趣的对此闭口不问。 但却没去帮她喊丫鬟来侍奉,而是自己起了身,穿衣下床。 “夜深了,她们也该歇下,何必再劳累。灶上肯定备有热水,我去打来。” 冬天天冷,灶上日常会备些热水,所以也不必现烧。 顾容庭出去后,徐静依这才自在一些。悠哉哉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竟有些回味起方才的细节来。 虽大胆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这种事越是大胆放得开,越是能叫人心神荡漾。 很快顾容庭便端了热水进来,因不是第一次,徐静依也就没拒绝他帮自己擦洗。但等自己洗完,又换上身干净中衣后,她又犹豫起来。 想着要不要礼尚往来,也去帮他打盆热水来。 但正当她犹豫时,那边顾容庭已经就着她洗完的水自己动手亲自洗起来。他是男人,洗得倒是快,三下两下便解决了。 徐静依见状撇了下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倒了水又再吹了灯后,徐静依因累极,且身上又干净舒服了,也没多想别的,很快就睡着。 顾容庭却在黑暗中又睁了会眼,兀自想了会事情后,这才阖上眼睛入眠。但也没有立刻就入睡,今日这般,他心中多少是有些复杂的。 妻子今日的反常,似乎更加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萍娘是侯府里的贵妾,是侯府正经迎进门来的,摆过酒席宴过宾客,身份上自然远远高出柳氏这个乳母出身的妾一截。 且进门后,又累日得世子夫主的宠,也很得夫人和老夫人的看重。 侯府里的下人见如此之状,都暗道那柳氏怕是要失宠了,以后府里世子爷的内院,怕将是这位新姨娘的天下。下人们也都见风使舵,知道新宠是谁后,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先捡着萍娘的院子送。 萍娘低调,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回回都会先问一声,老夫人和夫人那里可都有了。 只有老夫人和袁氏那里也得了,她才会收下这些。若她们没有,她是万不敢第一个要的。 几回一下来,府中上下便传遍了对新姨娘的夸赞。说她身世清白,貌好多才,难得的性情还极好。不仅敬重老夫人和夫人,哪怕对他们这些侯府里的奴仆也都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的。 声音传去老夫人那儿后,老夫人心中也很高兴。大户人家没有不喜欢家宅安宁的,哪怕是妾室,也是有品有德的好。就这样,大家彼此守着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多好? 袁氏出门为客时,提到家中新纳的妾室时,偶也会夸萍娘几句。说她品性好,还有才情,是个极好的女子,若不是家中逢了难,日子过不下去,这样品貌的姑娘是要被聘去做妻的,又怎会为妾?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8节 袁氏说她身世可怜,她身为主母自该多照顾一些。她年纪也小,权拿她当自己妹妹养着。 袁氏这一席话,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在京中贵妇圈里传开了。大家都道定安侯府徐世子有福分,家中妻妾和睦,不但不见争吵,反倒亲如姊妹。 从前侯府里柳氏的事,也不是密不透风的。虽然没人大肆宣扬出来,但知内情的也会私下悄悄非议。为这事儿,徐世立狠狠丢过面子。 曾经丢失的面子,如今翻倍捡了回来,徐世立朝中为官也是精神越发抖擞起来。 回到家后,也就更爱往萍娘那儿去。 男人都爱面子,谁让他舒心了,给他挣足了脸面,他就会更偏宠谁三分。 他的精力和时间就那么多,更多的往萍娘那里去了,自然就会更少的往柳氏这儿来。柳氏已经连着有几夜独守空房了,原倒还算有些成算,如今也竟有些慌起来。 显然,在袁氏同萍姨娘一唱一和的姐妹情下,她的欲擒故纵不奏效了。 从前夫主过来,她还会劝她去新人那儿,以博得一些怜惜和好感。而如今,他连来都不来了,她又如何再使手段得好感呢? 柳氏夜夜独坐灯下,倒是徐淑依日日来陪伴她。 “姨娘,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徐淑依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打量她脸上神色。 柳氏却硬挤出笑来道:“姨娘不难过,有二娘陪在姨娘身边,姨娘就怎么都不难过了。” “你骗人。”徐淑依拆穿她,“方才过来时,看到你偷偷抹眼泪了。”又依偎过去,靠在她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撒娇道,“有我在,我会为姨娘讨公道的,不会让姨娘就这样叫她们给欺负了去。” 柳氏眸光动了下,但却说:“这是我们大人间的事情,你一孩子,又是姑娘家,还是别掺和得好。”轻眨了下眼睛,又说道,“你定要记住你如今的身份,未来的临安郡王妃,是万不能失一点身份的。你若去找你父亲闹,回头他生气了怎么办?从前他还宠我些,他气了,我还能身旁劝一劝,如今,我是没了这个机会了。府里进了新人,又正得宠,日后肯定是要生孩子的。有孩子拴着,怕就更不记得我这个人老珠黄的了。” 临安郡王妃的身份,徐淑依十分珍视。好不易争取得来的,她又怎会轻易再拱手相送? 但她虽不能去找父亲闹,她可以去找母亲啊。萍姨娘是母亲弄进来的,也是母亲害得姨娘失宠的。 这样想着,徐淑依便一刻也等不及,立时起了身。 “二娘去哪儿?”柳氏有些明知故问。 “我去找母亲。”徐淑依回头,目光恶狠狠的,“我要问问她,她自己失了父亲的宠,凭什么看不得姨娘你得宠?还特意为父亲纳个贵妾,分明就是来恶心姨娘的。”徐淑依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柳氏佯装大惊,忙喊她:“二娘回来,二娘别去。” 但徐淑依跑得快,没一会儿人影子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而柳氏呢,也没特意追出去拦下她。只是喊了几声,然后见她走了后,又坐了回去。 “这可如何是好,二娘性子倔,她若去闹了夫人,定会惹夫人不高兴的。”柳氏十分的坐立不安。 一旁侍奉了她多年的婢女忙接话道:“二娘到底是夫人亲生的,即便以下犯上了,夫人也不会怎样她。姨娘且放宽心,她定会无碍的。” 柳氏若有似无的挑了下眉,仍一脸自责的模样:“可她们亲母女两个,原就为我而闹得不开心了。我不说有这个脸面,能叫她们母女重修旧好,可也不能再离间了她们啊。这要是传出去,怕又都要说我的不好了。” 婢女也是个人精了,忙又道:“姨娘挖心掏肝的对二娘好也有错吗?二娘到底是姨娘您奶大的,你们之间关系亲近些,又有什么。那是夫人她自己想不开,怪不到姨娘头上。” 柳氏便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可到底人家才是亲母女,二娘是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过一个乳母,登不得台面。” 婢女便笑了:“您还登不得台面啊?您可是咱们侯府里的功臣。若不是姨娘您,咱们世子爷至今都还无后呢。夫人再尊贵,新人再得宠,又有谁比得上您生得了个贵子呢?日后待哥儿接管了侯府,阖府上下还不是姨娘您说了算。” 这样的奉承话柳氏听了心里很是舒服,累日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柳氏问:“近来老侯爷还是走哪儿都把啸哥儿带着吗?” 婢女道:“走哪儿都带着,逢人就夸。”又说,“哥儿争气,日后就是姨娘的倚仗。” 柳氏不说话了,慢慢往后躺去,靠在了摇椅上。 闭目养神,她开始休息起来。 那边,徐淑依去了母亲院子后,也不等通传,直接就冲去母亲跟前,质问她:“娘您为何就是要同姨娘过不去?为什么您自己得不到的,就非得叫姨娘也失去?本来爹爹和姨娘好好的,您非得自作主张再迎一个新姨娘进门来。如今姨娘终于失了父亲的宠,您满意了?” 从前徐淑依虽不亲生母,但多少还有些敬畏在。可这一回,她为了替柳氏鸣不平,连长幼尊卑都忘了,竟数落起生母来。 袁氏呆了很久,然后才慢慢回过神。 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儿,她忽然觉得她有些不认识她了。 她自认从没亏待过她,该给静儿的所有关心和爱护,她也都一样不落的给了她。可就是不懂为何,她为了一个柳氏,竟能同她闹到如斯地步。 柳氏是她乳母,她同她有感情、同她亲近,她能理解,可她是她生母啊,辛辛苦苦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她。 哪怕如今对丈夫已渐渐死心,对柳氏当年的背叛也不再耿耿于怀,但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她始终做不到释怀。 她是她生下的,同她血脉相连,她怎能恨自己到这种地步? “淑儿,你为何会这样恨为娘?”袁氏百思不得其解,这会儿内心也是痛苦万分,“那柳氏虽是你的乳母,可我是你亲娘啊,我才是你的亲娘。”说到最后,袁氏哽咽起来,只觉得心窝被利器铰着一样疼。 徐淑依却不以为意,对母亲的痛苦,她丝毫不能感同身受。甚至,她闻声后还讽刺一笑,明显没将这个生母的话放在心上。 “您有姐姐了,又何来多余的精力分到我身上?当初姐姐被指婚临安郡王时,您多高兴啊,说临安郡王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最是个好脾气的了,日后嫁给他为妻,定会日子舒心。而到我这里呢?当太子府来人把结亲的对象换成我时,您是什么反应?您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姐姐身上了,只为姐姐鸣不平,可有为我高兴过一分?” “您说您是我亲母,姨娘只是我乳母,可为什么我感受到的所有的重视和关爱,都是来自姨娘的。母亲,您别指责我,您最好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之前的一番话只是没有尊卑,此番所言,就是指责批判了。 袁氏心伤不已,只觉得此刻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揉着帕子捂在心口,身形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淑儿,你只瞧见娘的不好,你可曾瞧见娘的好了?你同静儿都是我的亲闺女,掌心掌背都是肉,我既挂念你,也挂念她。你得了好姻缘,娘自为你高兴,可你姐姐当时那番下场,娘难道不该为她担心吗?你们是亲姐妹,却为何像是敌人一样。淑儿,你年纪还小,你要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你好,而谁对你所谓的好其实是在利用你。” 到如今,袁氏未尝还不明白,其实是柳氏从中作梗,在挑拨她们母女间的关系。可对淑儿,她实在做不到同对徐世立一样,拉不回心就放弃她。 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徐淑依却更怒了,她紧拧着眉心斥道:“娘的心为何如此的阴暗?您做不到的、给不了的,难道别人也不能给吗?您做不到全心全意对我好,姨娘做到了,您却还污蔑她……真是叫我恶心。” 说到愤怒之处,徐淑依也有些口不择言。重话撂完后,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或许说得过了些。 但也只是怕自己顶撞长辈会挨罚,对她自己今日此番的言行,却是丝毫不后悔的。 袁氏被气到无话可说,她默了好久,突然喉间喷出一口鲜血来。 身边侍奉的婢女嬷嬷们都吓得乱了手脚,徐淑依见状,也惊了下。 有身份的老嬷嬷开始赶徐淑依走:“二娘既不是诚心来请安的,还是先回去吧。待哪日是真心实意来找夫人的,再过来不迟。” 徐淑依这会儿心里也有些慌,怕被祖父祖母知道后挨板子。于是,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娘,是女儿不好,女儿不是有心的。”她主动承认错误,“女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也不敢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忙急急福身说,“您好好休息,女儿改日再来探望您。” 望着她匆匆离去,逃也似的背影,虚弱无力的袁氏缓缓阖上了眼睛。 一旁老嬷嬷义愤填膺道:“二娘这些年被柳氏带的,真是太不懂规矩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奴得禀去老夫人那里。” “算了。”袁氏抓住老嬷嬷袖子,十分的虚弱无力,“此事就烂在这个院子里,万不能传扬出去。” 老嬷嬷自然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她是怕二娘受罚。可二娘如今这般,她早被柳氏带得失了教养。 连亲娘都敢顶撞,日后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不是老奴多嘴,但这二娘实在太不像话了。小的时候还好些,也不知如今怎成了这样。”又批判柳氏,“原好好的一个孩子,竟叫那柳姨娘给唆使成了这样。”要怪还是怪世子爷,当年柳氏大了肚子,府上闹得不可开交时,世子爷是更偏心柳氏的。 二娘又是柳氏奶大的,于是之后,哪怕亲娘和乳母闹翻了,世子爷还是准了二娘同柳氏见面。 起初只是能见面,后来待柳氏诞下哥儿后,二娘则是日日往柳氏那儿跑。再后来,同这边往来的就少了。 袁氏也很头疼,但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如今再想好好去管,俨然迟了。 而今日之事捅去老太太跟前的唯一结果,就是淑儿挨罚。她们母女感情本就有了裂痕,若再叫她挨这顿罚,她势必会更恨自己。 那样,就更遂了柳氏的愿。 袁氏不想把局面闹得更僵,还是坚持说算了。 但因此伤了心神,之后的几日,袁氏一直虚弱着,精神十分不好。 请了府医来瞧,也只对外称说是天冷了,不小心着了风寒,只字不提徐淑依大逆不道之事。 而那次徐淑依去过袁氏那里大闹一通后,之后就再没去过。母亲病了也不请安侍疾,只日日躲在柳氏这边,还天天担惊受怕,生怕母亲会把那日的消息传扬出去。 但等了几日都不见有人来找自己清算后,徐淑依便渐渐放了心。 柳姨娘在一旁看着她,过了会儿后,过来劝说:“夫人病了,你阖该去看看。那日原就是你做得不对,如今她这样,你若再不去,回头传去老太太那儿,你可要挨训了。” 徐淑依懒懒的,一点都不想去。尤其那日话说开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后,她们母女的感情更是比从前的还不如。 “她那里那么多伺候她的人,又不少我一个,我不去。”她蹙着眉心,脸色不太好,“这个家我是呆烦了,只遗憾一时还离不得,还得等到来年春天。” 提起来年春天来,柳氏便笑了。她双眼明媚熠熠生辉,一看就是精神十分不错的样子。 “是啊,待来年春天,咱们二娘就是临安郡王妃了。到时候再回侯府来,便是老夫人,也得敬你三分,又还有谁敢训斥责罚你呢?” 想着自己未来王妃的身份,徐淑依心中阴霾立刻一扫而空。 “姨娘,待我成了郡王妃,我定不叫你受欺负。”徐淑依承诺,“到时候,我会去找爹爹,叫她定不能负了姨娘。我定竭力护着姨娘,就像我小的时候姨娘护我那样。”说着,徐淑依便歪身靠进了柳氏怀里,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这正是柳氏想要的,但她面不露色,只说:“只要你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姨娘就什么都放心了。至于别的,姨娘不需要。你能有这个心,姨娘心中就很知足了。” 袁氏主张瞒着,不告诉老夫人老侯爷。但底下嬷嬷们实在心疼,便私底下说去了徐静依那里。 这些日子天冷,且娘家那边暂时也没什么事,所以徐静依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娘家去了。竟连母亲病了,她也不知道。 听老嬷嬷详述了来龙去脉后,徐静依气得当即就“嗖”一下站起身子来。 老嬷嬷也唉声叹气,道:“不是奴婢多嘴,但那日二娘实在太过分了。夫人是她亲生母亲,凡事都护着她,为她着想,可她却那样大逆不道。如今她还不是郡王妃呢,就敢这样对夫人,日后等她真成了郡王妃,那还了得?日后不求夫人能沾她的光了,只求她不以身份压着夫人而抬柳氏就好。” “如今就能气得夫人大病一场,我看夫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有先见之明的徐静依知道,以后母亲的日子何止是不好过。柳氏那般深沉的心思,她要的不只是精神上折磨母亲,她要的怕是正室之位的空缺。 而这回徐淑依顶撞母亲、害得母亲病倒,怕也是柳氏的功劳。 冷静下来后,徐静依又慢慢坐了回去。 她对老嬷嬷说:“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明儿回去探望母亲。” 第二十四章 次日, 徐静依一早便回了定安侯府。照例,先去上房老夫人那里请了安。 徐老夫人也知道她是回来探自己母亲的病的,所以也没多留, 只叫她快快过去。 徐静依应了“是”后, 立刻往自己母亲院子来。 经了几日的调养, 加上身边丫鬟嬷嬷的耐心安抚和贴心照料,袁氏身子已经好些了。徐静依去的时候,她已经能穿衣下地来走动。 只是精神还欠佳, 看着面色有些憔悴。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19节 袁氏刚病那会儿, 柳氏和萍娘就都主动过来请安侍疾了。袁氏如今是彻底看透了柳姨娘,于是以她育有啸哥儿为由, 免了她的劳累。所以这些日子, 都是萍娘伺候在袁氏身边。 见大小姐回来了, 萍娘立刻识趣作别道:“那我先退下去, 一会儿再过来。” 徐静依心中很是感激萍娘,拉着她手, 一直送她到院子门口。 萍娘虽心地纯善, 但毕竟自幼读过不少书,脑子是聪慧灵光的。才来府上不久, 她便弄清了形势。 夫人这次病这一场,说是说受了风寒, 但她在这边伺候也有几日了,能看出来夫人其实是心病。 但萍娘虽然心里明白, 却不会主动多嘴饶舌, 也只在这会儿瞧见徐静依时, 她才会多一二句嘴。 “我看夫人心情也不大好, 日日消沉。好在如今你来了, 可以多陪陪她。” 徐静依说:“萍娘,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在。如若不然,我娘的病不会这么快就见好。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上一歇,娘这里我来照看。” 送了萍娘出门后,徐静依又立刻折身回来。 袁氏已经斥责过身边的人了,问她们为何要把大小姐招回来。明明她都快好了,这时候招了她回来,不是叫她担心么? 徐静依进屋去后,直接就说:“娘不必责怪她们,今日若她们闭口不提,日后我知道了,肯定会责骂她们。”又说,“我今日也把话撂在这儿了,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们必须第一时间来告知我。” 徐静依说话在这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婢女嬷嬷们听后,立刻齐声应是。 袁氏则笑着对女儿说:“其实娘也没什么大碍,你瞧,这不都好了吗?”又心疼女儿,“这么冷的天,还害你特意跑回来一趟,我看她们就是该打。” 徐静依却表情十分严肃,她也不笑,只冷着脸问:“是不是二娘气的您?” 袁氏脸上笑容冻住,有些尴尬的渐渐收了回来。 “淑儿……也不怪她,她还小,容易受挑唆。再说我这病……” “娘!”不等袁氏说完,徐静依就将她话打断了,“她还小吗?她明年可就是要嫁人了,还小吗?”然后把这些年堆积在心中的,对妹妹的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从前还小时,受人挑唆也就算了,可她如今都多大了?她这么大年纪还能被柳氏挑唆成功,说明她自己本身心术就没有多正。娘您不得不承认,她心思早歪了。” “她如今明显同柳氏一条心,又怎会真正为娘您考虑?娘您醒醒吧,她除了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还有哪一点像您的亲女儿?但凡她心中有一丝一毫对您的敬畏,那日就不会为了柳氏莫名其妙来顶撞您。这个女儿就是个白眼狼,您不要也罢。” 这个时候,徐静依倒有些庆幸徐淑依早早翻了脸,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劝母亲认清现实。 从前她不好指责徐淑依不好,如今倒可以借这件事情光明正大去指责她了。 徐淑依理亏,便是她在母亲面前说再多徐淑依的不好,母亲也不会怪她不顾姐妹情分的。 袁氏其实心里也懂这个理儿,知道这个女儿与其说是自己养的,不如说是为柳氏养的。可真要她彻底放弃,她也舍不得。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她是历了劫才生下的她。 “可她毕竟是你亲妹妹,血浓于水啊。娘知道她长歪了,知道她不好,可如何做得到彻底放弃呢?当年生她的时候是在路上,条件不好,娘那会儿身子也不好。她刚生下来时面黄肌瘦的,娘如今想起都心疼。” 徐静依知道血脉亲情很难轻易割断,若非重生了一回,知道了前世徐淑依更过分的举止,她如今也是做不到轻易就舍弃这个妹妹的。何况,母亲这会儿身子还虚着,不适合过度悲伤,所以,徐静依也就暂时没再劝。 “先不管她了,眼下最关键的,娘您还是得养好自己个儿的身子。”徐静依边说边扶母亲坐下,“今晚女儿不走了,就在您这儿歇上一夜。打从出嫁了后,还没陪您过过夜呢。” 似是知道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抢在她前面说:“您放心,婆母是开明之人,她得知娘您身子欠安后,还特意叫我多在娘家呆几日呢。我在婆家,也是没什么事的,家里大事小事都无需我操心,闲散自在得很。如今我回娘家小住一两日,于顾家没什么影响。” 听长女说她日子过得舒心,袁氏心里阴霾扫去了些,心情明快起来。 “这么好的婆母,这么好的夫家,你可要好好珍惜。”袁氏又忍不住唠叨起来,“你那小性儿也收一收,在人家过日子,和睦最要紧。人家家里明事理,迁就你让着你,你也得懂事着回应一些,如此这般才能长久下去。对女婿,你也不能忽视了,不能瞧不起他,要多多关心和沟通。” 前世母亲也说的这些,但她大多都没听进去。如今重活一回,徐静依是把母亲的每个字都刻在了心里。 “娘且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她郑重承诺。 袁氏身子还虚着,起来坐了一会儿后,又被丫鬟扶着去床上躺着了。而等母亲一睡着,徐静依立刻就出了院子去。 她派人去打听了此刻柳氏和徐淑依各自的所在处,得知二人不在一处后,她则招手示意青杏到耳边来说了几句,然后她去了徐淑依院子。 徐淑依本就因听说徐静依回来了,而感到有些不安。这会儿又见有人来禀说大小姐过来了,她更是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对这个长姐,徐淑依还是莫名有几分畏惧在的。从小到大,她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得尽所有人的宠爱,而她呢,却只能活在她的影子里。 也正因此,她才百般寻心思想压她一头。 才会费尽心思的铤而走险,去抢原本属于她的婚事。 想到了各自的婚事后,徐淑依反而渐渐淡定下来。如今她是临安郡王未过门的妻子,而她只是一介小民之妻,她们日后的身份天壤之别,她又何需怕她? 日后,该是她匍匐在自己脚边,仰自己鼻息才对。 这样一想,徐淑依便笑了。 她端端坐在那儿,像个王妃一样,只等着徐静依的到来。待见长姐进门来后,她也不曾起身片刻,只仍端坐着笑问:“姐姐今日怎么得空……”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静依冲上前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啪”,打得整个厅堂突然一阵出奇的安静。 待各自反应过来后,徐淑依恶狠狠瞪着徐静依,而她身边的丫鬟也要过来推搡,护主心切。 徐静依此番过来,是带了母亲院子里的人来的,徐淑依的婢女们根本不成气候。打完人后,徐静依拍了拍生疼的手,横眉冷对道:“你敢欺负母亲,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若再有下次,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徐淑依吃了亏,懵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然后就要冲过来讨回这一巴掌,但却被徐静依带来的膀大腰圆的婆子拦住了。 “这是府上大小姐,是二娘你的亲姐姐,姐姐教训妹妹,二娘该听训才是。” 徐淑依和她的丫鬟们都被拦住,怎么都过不来,徐淑依气得跳脚,疯了一样的喊:“我是临安郡王的未婚妻!我是未来的郡王妃娘娘!你们敢拦我,是都不想活了吗?” 若是前世,徐静依断会畏惧她这番话。毕竟在这样的一个世道,官大一级的确是会压死人的。 但如今,她有了未卜先知后,便并不把徐淑依的话放在心上。 “未来的郡王妃是吗?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能做未来的郡王妃吗?万无一失?”徐静依环着手,隔着几个婆子在徐淑依面前晃来晃去,“当年我同临安郡王的亲事能说没就没,你的难道就是稳的吗?” 果然一句话,就彻底唬住了徐淑依。 她突然有些害怕。 徐静依笑了,却也不往下说,只道:“今日我打你一巴掌,是为母亲。我也警告你,你若再脑子不清听那柳氏的唆使去闹母亲,我就见你一回打你一回。你要是心里不服气,大可以将此事闹去祖母那儿。届时,我倒要看看,是我一个外嫁之女打你这事儿大,还是你一个闺中女子大逆不道冲撞母亲这事大。” 这就是威胁了。 但徐淑依的确不敢,她还是怕把事情闹大的。 既她不敢闹大,也就只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她心中的恨意,肆意蔓延开来。姐妹二人,也自此真正撕破了脸。 做了该做的事,又说了该说的话后,徐静依一刻都不愿多呆,直接拍屁股走人。 她走后,徐淑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砸了屋里能砸的所有东西。 她身边的婢女适时来劝道:“姑娘您息怒,今日咱们是不能拿她怎么样,可来日却有的是机会。待姑娘您做了郡王妃,她还敢这样对您?到时候您是皇家的儿媳妇,她若敢打您,就是藐视皇室,是要被乱棍打死的。到时候您打她还差不多,您若想寻她的不是,还不是轻轻松松随便寻个由头的事儿?大姑娘就是过惯了舒心日子,如今还瞧不清眼前形势呢。奴婢要是她,就该聪明着些,对姑娘您恭恭敬敬的才对。” 丫鬟的一番话,倒让徐淑依心中顺了些气儿。但今日所吃的这个亏,她是无论如何都会记下的。 “去拿镜子来。”徐淑依冷冷吩咐。 丫鬟立刻捧了铜镜来,徐淑依望着铜镜中红肿的半边脸儿,怒气又瞬间燃烧起来。 但她还未来得及在心中百般作贱徐静依,便有丫鬟匆匆来禀说柳姨娘失足落水里了。 如今俨然入了冬,前几日还落了雪。这两天天气晴朗,后花园里的冰雪也开始消融。 但路却湿滑,柳氏路过化了冻的湖边儿时,一个不慎,便失足掉进了冰水里。 好在当时身边跟着的有丫鬟和婆子,速速便将她救了上来,不至于有什么生命之危。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吃了好一顿的苦。 在水里扑腾了有一会儿,身上的袄衣浸了冰水只往她身上贴。这般泡在水中冷一会儿,也要她好受的了。 当天晚上,柳氏便起了热,病倒了。 袁氏没想过会是自己女儿所为,一觉睡醒听得了这个消息后,只说这是她的报应。 如今她也在病中,一应中馈之事都是撒手不管的,全交与了萍姨娘去管。所以,如今柳氏病倒,倒也轮不到她装模作样的差人去嘘寒问暖。 “既如今有萍姨娘帮您打理着家下,您就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外面的事,您一概别管。”徐静依一边唠叨,一边端了药来亲自喂母亲喝下。 袁氏捏着鼻子闷头饮下后,才答女儿话说:“萍姨娘书读得多,人也聪敏,她又年轻,身子也健康。我就想着,日后就渐渐把中馈之事都交给她,这样我也落得轻松。” 徐静依道:“萍姨娘是女儿引荐入府的,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更觉得她很不错。但是娘,咱们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您若信得过她,想栽培她,未尝不可,但您得留下一手,以保证即便交了权,日后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袁氏听后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徐静依没久呆,只在娘家歇了一夜,次日就回来了。 但这几日,侯府里的近况都有人会如实禀与她知晓。 得知柳氏病重的这几日,徐淑依都衣不解带的侍奉在床边,徐静依便招了手来,让丫鬟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徐静依也不怕这样做是不是会败坏侯府名声,左右府上也只她同徐淑依两个姑娘,如今她嫁了人,要坏也只能坏徐淑依一个的。 再说,也不曾冤枉她,这的确是她做出来的事。 不敬亲母,却敬乳母,这事若传去太子府,不知道太子府里的贵人们会怎么想。 第二十五章 如今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说定安侯府家的二娘乃是府上姨娘养大的。跟亲生母亲不亲,只亲姨娘。 生母和姨娘同时生病,不见她去生母床前尽一日的孝, 却是日日守在姨娘床前。而这样的人, 竟是日后太子府的儿媳妇, 是未来临安郡王的王妃。 定安侯府当年的那桩纳乳母为妾的丑闻,在上层勋贵圈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如今借着徐淑依一事又再被提起,一时间阖京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 权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消息传到老夫人耳中后, 徐老夫人气得不轻,当即便命人去叫了徐淑依到跟前来。 一瞧见她人过来后, 老人家立刻厉声斥责, 问:“你亲娘病了那些时日, 你不曾去床前孝敬过一回?”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徐淑依虽身居内宅,但也有耳报神, 她在过来祖母这儿之前也听得了些碎语。本就慌张害怕, 又被祖母这样威严着训斥一顿,更是一下慌得六神无主。 她忙跪了下来, 吞吞吐吐答道:“母亲病时,孙女是要去侍疾的, 可……可母亲说,说有萍姨娘就好, 用不着孙女。孙女拗不过母亲, 只能又回来了。” 徐老夫人冷哼道:“你母亲疼你, 才不肯叫你吃那个苦。你可倒好, 转头去侍奉一个姨娘。你原是侯门嫡女, 如今又婚配了临安郡王,难道,你想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嫡女其实是姨娘养大的吗?你觉得,若太子府那边得知你敬小娘不敬亲娘,他们还会要你这个儿媳妇吗?” 这门亲事是她最大的倚仗,徐淑依一听亲事可能会黄,立刻吓得魂不附体。 “祖母,是有人故意散播这个消息的,有人要害孙儿。”徐淑依不可能不知道背后搞暗鬼害她的那个人是谁,方才还沉得住气的,这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在无凭无证的情况下扯出了徐静依来,“是姐姐,是阿姐她害的我。” “越发胡说八道!”徐老夫人更怒了,一巴掌狠狠击打在案几上,“啪”的一声吓得徐淑依一哆嗦。 紧接着,便传来老夫人越发严厉的呵斥声:“你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想着如何自我检讨,却要去攀污旁人,你的教养嬷嬷就是这样教你的?”又说,“我问你,外头传的那些,可是真的?” 徐淑依想赖说不是真的,却又怕她再赖、再撒谎后祖母会更生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 “是、是真的。”她小心翼翼说,“可、可姨娘疼我,孙儿这样做,也是应当应分的。”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0节 “你要时刻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对你好,那是她该做的事。你要说你有善心,想投桃报李,也大可不必做出不侍亲母却侍乳母的事来。你这是故意气谁?是在打谁的脸?” “孙儿、孙儿不敢。”徐淑依几次张口想说那日大姐回来打过她一巴掌,也想说姨娘之所以落水生病,其实是大姐所为。但前者不能说,怕说了后会扯出母亲病因一事,后者又只是猜测,并无实证……所以,最终徐淑依也是未提一个字,只能把委屈和怨愤都往肚子里咽。 但这件事到这里显然还没结束,徐老夫人认真想了想后,又下命令道:“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足柳氏院子半步。那柳姨娘不是病了吗?正好,趁这个机会就呆自个儿院儿里好好休养。你们二人各过各的,如此这般,太子府那边,我老婆子还好去帮你解释一二。” 本来听到前面徐淑依是不乐意的,但听了最后一句话,徐淑依便没再说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保住这门亲事,不能叫太子府里的贵人对自己生了厌烦,从而毁了这门亲。至于别的,日后再说不迟。 “是。”权衡一番利弊后,徐淑依小声应下,“孙女听祖母的安排。” 见她还算懂事,老夫人心中怒火也消了些,再开口说话时,态度也没那么强硬了。 “这些日子,你多多去你母亲跟前孝敬。只要你身正,你好的德行也会传去太子府,外头的那些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但若你仍不知悔改,不亲你母亲,便是祖母再有心帮你,也是只帮得一时帮不得一世。” 徐淑依既然做出了妥协,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之后的日子,哪怕她是装,也会尽力装出孝顺母亲的样子来的。同临安郡王的这门婚事她得来不易,她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 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后,徐淑依步子顿了顿,然后她招手示意自己丫鬟到跟前来。 她让丫鬟去柳姨娘院子说了声,她则没去,而是直接转身往袁氏屋里去了。 袁氏身边的嬷嬷隔三岔五便会过来顾家一趟,把袁氏的近况如实禀与徐静依听。听说徐淑依被老太太狠狠斥责了一顿,且如今侯府也不让她再同柳氏见面了,徐静依稍稍安心了些。 徐淑依愚钝又心狠,自私自利,但好在她还晓得轻重。如今用孝道拿捏住她,只要她还想要这门贵亲,至少出嫁前这段日子,她会老老实实的安分守己,尽力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来。 而这样,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至少这段日子,徐淑依不会再听柳氏摆唆,二人一起去合谋害母亲。 也正好,有她床前装孝道,也好哄一哄母亲高兴。母亲高兴了,心情愉悦了,身上的病自然就好得快些。 至于别的,日后再说不迟。 “我知道了。”徐静依说,“樊妈妈,你回去后还请多多盯紧些二娘,我怕她心存怨恨,面上装着孝道,背地里却故意给母亲气受。你也知道,母亲心地最是纯善,二娘又是她亲女,即便二娘一再不懂事,她也会一再包容。到时候,吃苦受难的就是她了。” 樊妈妈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她懂徐静依的意思,所以立刻应下。 “姑娘还请放宽了心,老奴知道怎么做。但凡二娘有何异动,老奴都会过来如实禀与姑娘知晓。老奴也会贴身侍奉夫人,不会叫二娘有机可乘。” 樊妈妈和马嬷嬷一样,都是母亲身边侍奉了多年的忠仆。她的手腕和办事能力,徐静依十分信得过。 所以交代清楚了后,徐静依就让她回去了。 如今天儿冷,徐静依特意命了府上的马车送她回。 但樊妈妈走后,她心中立刻又盘算起了别的心思来。 虽说她如今是算计得徐淑依装也得装母亲跟前装出点孝顺来,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徐淑依顾念着同临安郡王的这门婚事,她必须不能任性妄为。 可当等婚事成了之后呢? 凭她对徐淑依的了解,这个妹妹睚眦必报,日后一旦翻了身,她必会连本带利的讨回去。 所以当务之急她要做的,还是尽早揭露出顾容庭的真实身份。 因近年关,这段时间营中事多,所以顾容庭人也更忙碌起来。 不休息时,偶会回来歇一二回。但每回回家时,夜也深了,徐静依因熬不得困,也早早歇下。次日她醒来时,身边的人又已经离开了。 所以,徐静依倒有些日子没见到过自己的夫婿了。 这日顾容庭好不易回来得早了些,他回来时,徐静依恰好还没歇下。 因这两日一直在等他得空,所以当听得外面动静时,徐静依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二爷回来了?”眼神中带着期盼,徐静依喜形于色。 和最开始对他的态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顾容庭朝她望去,目光触及到她那双隐含喜窃和期盼的双目时,他又平静收回,点头应了声是。 徐静依问候了他后,又忙碌着张罗起来。 得知顾容庭还未用过饭时,她立刻招呼丫鬟去准备饭食。之后又折身回来,陪在他身边,见他伸手要解外衣,她则立刻伸过手去,颇殷勤道:“我来吧。” 顾容庭停了手,只任她围在自己身边转,他则垂目静静打量着人。 时至此刻,他心中的那个猜测多半是被证实了。她同自己一样,都是重活回来的。眼前的这个妻子,也是他曾经的那个妻。 正因她有对未来的预知,所以才会从一开始便对他的态度不一样。或许,一开始只是想同他和睦相处,不至于日后待他太子府皇孙的身份曝光后,他仗身份寻她清算。但如今再看,她显然又改了主意,有了别的打算。 再看她这些日子忙碌的事,顾容庭也不难猜测出她心中真正的主意来。 定安侯府妻妾相争多年,徐二娘亲乳母不亲生母,日后待徐二娘成了郡王妃后,必然会是柳氏的倚仗。而她如今,也是想给自己母亲寻个倚仗。 得知他未来的身份,自然觉得他便是那个倚仗。 所以,对他的态度也自然有所改变。 妻子对他示好,有心想同他好好过日子,顾容庭自然高兴。但若是因为别的而做出的妥协,是她百般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顾容庭便有些心情复杂了。 但内心再复杂,面对妻子的殷切热情时,顾容庭也是尽力的耐心,尽量没把自己的心事泄露在脸上分毫。 徐静依帮他脱下外衣后,又问他今日要不要沐浴。若要的话,她就叫丫鬟去准备。 这些日子忙,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清洗一下身上了。今日好不易回来的早,顾容庭也想好好沐浴梳洗一下,一会儿再好好睡上一觉。 所以只略想了想后,便点头同意了。 徐静依现在不怕忙,就怕没什么可忙。所以见他也要沐浴后,便又张罗起这件事来。 徐静依陪嫁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顾家这边也是给了侍奉的小丫头的。只是平时不在屋里伺候,只得宣时才会进屋来领差事。 青杏紫兰两个忙晚饭的事去了,徐静依则唤了这两个小丫头来,叫她们去问问厨房灶上可有现成的热水。若没有的话,叫她们临时烧一锅送来。 这边才吩咐下去,那边青杏紫兰便奉了晚饭上来。 徐静依也要跟着丫鬟们一起布饭布菜,顾容庭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后,伸手将她拉去了一边。 “以后这些活,还是叫她们做,娘子一旁歇着就好。”说罢,便拉她到一旁坐下。 徐静依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急切了。 眼前之人绝非愚钝之人,她若操之过急,言行过于反常,反倒是会惹他疑心。夫妻关系间,若是一早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日后二人怕很难再同心。 所以,坐下来后,徐静依开始找补。 “二爷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日日都不能相见,我知二爷累,心中也体恤。想着二爷今日好不易回来得早,我也想尽己之力为二爷去做些什么。”她尽力给自己方才所行一个合理的理由。 而且,如今夫妻房事和睦,她心中没了从前的那份畏惧后,二人感情较之从前也的确和谐不少。 不能如胶似漆,也可相敬如宾,彼此客客气气的。 顾容庭沉眸在她身上略多停顿了片刻,然后也顺着她话道:“只是娘子千金之躯,实在叫吾受宠若惊。娘子为我,我心中高兴,但我也舍不得娘子劳累。” 就该这样彼此敬重谦让才好呢,所以徐静依立刻顺话道:“你我互相体恤,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好好过日子了。”正好,那边青杏紫兰两个已经布置好。 徐静依笑着,先起了身来。顾容庭也笑了笑,跟着起了身。 顾容庭吃饭,徐静依就坐一旁陪着。偶尔的,会伸手去给他添个菜盛碗汤。见他如今越发吃得斯文,徐静依想到他从前的习惯,思前想后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道:“二爷自幼市井中长大,有些习性早养成了。若一时改不得的话,饭吃快些也无碍。” 顾容庭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来说:“从前跟着外祖父和舅舅们押镖,常常三顿作一顿,饿极了才吃得快。如今回了家,日日三餐都有,还是慢慢吞咽的好。” 见他不再动筷子了,徐静依便问:“二爷吃好了。” 顾容庭应了一声,然后接过丫鬟奉过来的茶漱了口。丫鬟们在他面前穿来穿去收拾桌上的残羹,顾容庭则抬眸,朝妻子望去。 这些日子忙,未曾有过片刻温存的机会。好不易今日回来得早些,且她又如此示好,顾容庭便起了些心思来。 青杏紫兰撤了剩饭剩菜退下后,外面侍奉的两个小丫头便走了进来请示:“夫人,热水备好了。” 徐静依冲她们点了点头,就叫她们退下去了。再转头看向一旁顾容庭时,她笑着道:“二爷累了一天,快去沐个浴,消解一下身上的疲劳吧。” 顾容庭仍坐着没动身,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抬眸望过来,邀请道:“娘子一起。” 徐静依当然立刻明白了他的话外意,她眼神闪躲了下。但最终思忖片刻后,还是又对了上去,面对他投过来的沉沉目光,她以笑相迎。 “好。”她应下说,“正好我今日没沐浴。” 既是改了主意,有做长久夫妻的打算,那么以后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更说不定,日后比这个更过的情况还有。 所以,就权当是提前适应了,也无妨。 只是这顾家的院子不大,稍有些动静,丫鬟嬷嬷们便都能知晓。徐静依想着,还是太子府的倚水居好。 那里大,随便寻个角落行乐,也无人知晓。 这般思忖着,更加坚定了徐静依要尽快帮他恢复真实身份的决心。 净室在寝卧旁边的一个小屋,屋子很小,放下一个大的圆木桶后,便再难能放得下别的东西。换洗的衣裳都在屋外,丫鬟们拿在手上。 徐静依到底脸皮薄,进去前先把丫鬟打发去了别处。说是不必候在这儿,等叫了再来。 丫鬟嬷嬷们也都心知肚明,马嬷嬷过来,将几个丫头都叫去了自己屋里呆着。 浴桶里水花四溅,这似乎是两世加起来,她第一次这么的主动。横坐他腰,两手扶着他紧实的肩膀,她双脚踩在水里,虚浮着上上下下。 起初难为情,并不太情愿。但渐渐寻到了其中乐趣后,她也能放得开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力竭正要退下来,腰间却突然扶上来一双手。紧接着,无需她再多费力,就享受到了比方才更刺激的快乐。 她贝齿轻轻咬唇,忙碌之余悄悄睁眼来看。二人目光对上,彼此都有些激动。 从未有过的体验,她从不曾想过,男女之间竟有这样奇妙的事。 大浪之后,渐渐归于平静。借着水还尚有些温热,二人速速洗了身,然后才喊了丫鬟送衣裳进来。 彼此都穿上衣裳后,斯文整洁,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净室闭塞,狭小的空间让徐静依逃无可逃,有些窒息感。她速速穿好衣裙后就先出来了,也不管身后正独自穿衣的男人。 静静躺在床上,这会儿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徐静依总算有些时间去想别的事。 她记得,那一世他之所以被认回去,是因为身上的一处胎记。再加上,他身上有当年梁家的信物,凭这两样,他被认回了皇室。 且他性情手腕,行事风格,甚至细看时眉眼间的风采,都似他祖父——也就是当今天子。 所以,他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身上的胎记是什么,以及当年兵荒马乱下他走失时带在身上的能证明他身份的信物是什么,她都不得而知。前世他被认回去也是很突然的事情,好像就是他在京畿大营中任职,那时天子带百臣出行秋猎,他奉命护天子周全,机缘巧合下救下了天子。 然后突然的,京中就传扬开了,说是太子府当年遗落民间的皇孙,找到了。 再之后,就是圣旨颁到顾家来。顾家因有护皇室之功劳,还破例受了伯爵的册封。顾容庭一入太子府就受了武安郡王的封号,她妻凭夫贵,一道跟着去享福后没多久,顾容庭便奉旨随军出征了。 想到这里,又突然想到了他出征不到半年便牺牲在战场的事儿……徐静依突然又一阵心惊。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1节 但又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若他这一世能提前入太子府的话,想必或许可以避开一些祸端。 大不了,届时他随军出征时,她多提醒提醒他就是。 心中正盘算着这些,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徐静依回过神朝门口望去,就见一身黑绸中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顾家只能算是小富之家,家里虽不愁吃穿,但平时也都很节俭。他们寻常所着都是布衣,也有绸衫,但不多。 前世的时候,徐静依高兴起来也会给婆母嫂嫂,以及下头的一双弟妹送衣裳,但男眷,包括顾容庭在内,她都是不送的。 不过,这一世她既改了主意,想好好过日子,自不会再做出这种厚此薄彼之事来。 所以,顾容庭也有了绸缎衣裳穿。不但给他量身定做了几身穿得出去的外袍,连内里穿着睡觉的都是绸缎。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从前穿布衣的时候虽然也俊美,但换上绸缎后,俊美中又多了点矜贵。丝绸的垂坠感服帖的熨烫在他身上,更勾勒出矫健的身形来。 这般打量着他,等着他人由远靠近,徐静依摆出了一副观赏美人的姿态来。 许是这会儿离方才共沐鸳鸯浴有些时候了,心中的羞涩褪去了些,徐静依又恢复了之前的热情来。 “方才瞧见二爷身上似有块胎记,但一时忘了是哪儿了。”徐静依信口胡诌。 之前几次,因羞涩,都是黑暗中行的事。这回是在净房,屋里点着灯,更通亮一些。 其实当时忙乱,根本无暇顾及到别的。但既他身上有这样的胎记,且她又知道他有,所以这样的信口胡诌也就不算胡诌。 徐静依自信满满的等着他回答自己,顾容庭却没急着答话,而是走近了后,先在床沿坐下,然后才沉默着看向她。过了有一会儿后,顾容庭这才开口问:“你真看清楚了我身上的胎记?” 徐静依:“……”有什么问题吗?怎么感觉情况不对劲。 但他的确是有的,于是徐静依肯定道:“看清了。” 顾容庭又望了她一会儿后,才又道:“那般隐蔽之处,娘子也看得到,果然爱之深沉。” 徐静依突然懵了。 到底在哪儿? 第二十六章 徐静依突然有些心虚, 他说是隐蔽之处,难道…… 想到有那种可能性,徐静依脸突然就热了起来。虽二人是夫妻, 也有过不止一回肌肤之亲了, 但其实他身上, 她一直都没太好意思细看过。 万一真在她心中所想之处,那刚刚她说的话要怎么圆回去? 见她窘迫,顾容庭突然心痒, 又起了逗弄之心。 “你要不要再看清楚?”他问。 “算了。”徐静依立刻一口就回绝了, 接下来胎记什么的也不想看了,信物什么的更是没了兴致再引导他说, 只说自己累了, 实在是困, “睡觉吧。” 说完她自己躺了下去, 被褥裹在身上,立刻闭上了眼。 望着她假寐的睡颜, 顾容庭唇弯了下。也没再闹她起来, 而是吹了床头的烛火,他也躺了下去。 只有找到顾容庭身上的这个胎记, 然后再将其宣扬出去,才能名正言顺的揭开他身份的真相。 其实徐静依也有想过, 可以去问她婆婆顾夫人,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但想到他那处胎记可能所在的位置, 徐静依又默默放弃了这条路。 虽是夫妻, 可也没到那一步, 她舍不下脸来。 既然不能去找长辈, 她可以去找小辈。思来想去, 徐静依便把主意打到了顾容南身上。 顾容南顾娇娇兄妹二人几乎日日都形影不离,但这种事不能当着女孩子面说,所以,徐静依寻了个借口叫青杏带顾娇娇去了别处玩儿,只留了顾容南下来。 见支开了妹妹,只单独留下自己,顾容南越发好奇。一等妹妹被哄骗着走开后,他就忙问:“姐姐是有什么事?” 徐静依早想好了理由和借口:“三郎,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一听说是需要他帮忙,顾容南更来了兴致。 “什么忙?”他也很大气,“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徐静依笑了笑,凑到他跟前去,问:“你知道你二哥身上某处有个胎记吗?” 二哥身上的胎记?顾容南并不清楚。其实,他同二哥也还并不多熟。从前二哥一直是在外祖家的,也就最近半年才回来,他同二哥根本没有亲近到能知道他身上哪里有胎记这一步。 所以,顾容南老实摇头。 “不知道。”又说,“那我恐怕帮不上你忙了。” “别急着拒绝嘛。”徐静依话还没说完呢,“你现在不知道没关系啊,但你可以帮姐姐去打探一下啊。” 顾容南一想,觉得也可以的。二嫂姐姐对他不错,常给他买礼物、还给他买吃的,帮她这个忙他很乐意。 “那我去帮姐姐问。”顾容南很爽快就应下了。 但这仍不是徐静依想要的答案,徐静依说:“姐姐同你二哥哥打了赌,说是要靠猜的,而且不能求旁人帮忙。你若主动去问了,那你二哥哥肯定就知道是我叫你去问的,那时候姐姐就输了。所以,你不能主动问。” 顾容南年纪虽小,但脑子还是够用的。他小脑袋瓜子一转,立刻就说:“那我可以偷看!” 又怎样才能偷看到呢? “我可以趁他洗澡的时候去偷看!” 徐静依觉得他很上道,但又提醒了他:“你二哥哥警觉性很高,你若偷偷摸摸的扒窗户偷看,他定能察觉得到。所以,咱们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那我知道了。”顾容南一点就透,这会儿脑海中立刻就有了法子。 一整个下午顾容南和顾娇娇两个都呆在徐静依这会儿,徐静依十分照顾,陪着玩儿,还差丫鬟去外头卖零嘴儿给他们。虽天冷,但屋里烧着炭盆,二人跑来跑去的乱蹦,到了晚上也热出了一身汗来。 顾娇娇不知内情,看着外面天快黑了,便想着要回去。 “一会儿娘该差人寻我们来了。”顾娇娇相对小哥哥还是比较乖的。 顾容南却朝一旁徐静依那里瞄一眼,立刻说:“我还没玩够呢,我想过会儿再走。而且一会儿二哥就回来了,我等他回来再走。” 徐静依也道:“晚上就留这儿吃饭,我差人去和娘说一声,叫她别担心。” 顾娇娇本也只是怕娘来寻,这才提出要走。这会儿见姐姐说会差人去告诉娘,她立刻半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了。 徐静依让紫兰去上房回话,又差了青杏去厨房问饭好了没。然后喊了外头侍奉的两个小丫头进来,叫她们中的一个去灶上烧锅热水。 张罗了一番后没一会儿,顾容庭回来了。 见都这么晚了,三郎和娇娇还在这儿玩,顾容庭蹙了眉心,然后问他们:“一会儿要吃饭了,怎么没回去?晚了见不到你们人,一会儿爹娘要担心。” 顾娇娇觉得二哥哥说得对,正要开口说她想回去,那边顾容南立刻说:“娘知道我们在这儿,她不会担心,姐姐还留了我们在这儿吃饭呢。”又反问顾容庭,“怎么二哥一回来就赶我们走?” 凭顾容庭的敏感和警觉,自然已经察觉出了事情的端倪来。但他不动声色,只目光缓缓在三人面上转一圈后,最终停落在了顾容南脸上。 停了有一会儿,顾容南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心虚的别开了目光。 顾容庭这才说:“既娘已经知道,那便留下来,同我们一起吃饭。” 正好青杏已经提了食盒回来,包括顾容南和顾娇娇的份例,也一并拿了过来。同二哥哥同桌而食,小兄妹二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只待吃完,丫鬟们开始收拾桌子,二人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来。 彼此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皆露出个轻松愉悦的表情来。 顾容庭没多留他们,待一吃完,便又开始撵人。 “天也晚了,饭也吃了,这会儿是不是都该回去了?” 顾容南立刻说:“我衣裳都汗湿了,回去怕挨娘的骂,所以在二哥这里洗完澡再回。” 拐弯抹角的果然拐到了重点,顾容庭唇角略略扬了下,又压了下去,余光朝妻子那边扫了过去。 “好。”他应了下来,还主动说,“二哥同你一起洗。” 徐静依听后松了口气,但也怕丈夫起疑心,她目光朝他那边探去,想看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巧合的是,他目光也正好朝这边探视过来,二人的撞上。 徐静依不好再匆匆躲开目光,只能迎着他的道:“方才已经差了小金去厨房烧水,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好了。” 顾容庭说:“不着急。”然后喊了顾容南和顾娇娇到跟前去,问他们下午都在这玩什么了。 没多会儿功夫小金进来说:“夫人,净房里热水已经备好了。” 徐静依说知道了,然后看向顾容庭。顾容庭这会儿已经起身,直接将顾容南举得高高的,然后扛他坐在了自己肩膀上。 接下来的事只能看三郎的本事了,徐静依管不了,就只拉了顾娇娇手来,又陪她一起玩儿。 差不多有一炷香时间,门外响起了动静,是兄弟二人洗完回来了。 顾容南没能顺利完成任务,这会儿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徐静依见他这般模样,一颗心瞬时凉了一截。 顾容庭不容他们有多余的眼神对视,直接喊了他们二人的侍婢来,叫她们带三郎和小姐回去。 而这会儿,徐静依就没再拦着了。 闹腾的小兄妹俩离开后,婢女们便也退去了外间候命,方才还热闹的寝卧,一下安静下来。 折腾了大半天,又陪玩又买吃,结果想要的没能得到,徐静依这会儿身心俱疲。也没别的心思了,只想着一会儿好好睡上一觉。 她爬上了床,才掀了被褥盖在身上,就听身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若想知道,大可直接来问我,何必折腾这一番,寻三郎来试探?” 徐静依就知道他可能已经起了疑心,三郎再机灵,净房时那般试探,他一个孩子肯定做不到周全。但这会儿实在太累,她已经没气力再去同他周旋了,疑心就疑心吧,只要她不承认,他疑心又能怎样? 所以正好趁着困劲儿,她含糊着装傻道:“什么?”又说,“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不迟。” 顾容庭猜她累应该是挺累的,但装蒜肯定也是多少在装一些。既他没想再同她玩捉迷藏,也就没轻描淡写的就让这件事过去。 “不过是看一下胎记的事,不至于要到明日再说。” 徐静依侧卧着朝里,这会儿背对着他。是有些困,但并没真睡,听他这样说,立刻睁开了双眼。 有在心里挣扎一番,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慢悠悠侧过了身来。 “爷真要给我看?”心里已经决定好了,哪怕是真不能轻易示人的隐蔽之处,为了之后的大计,她也打算厚着脸皮去看。 顾容庭二话没说,开始脱衣裳鞋袜。直到徐静依以为他会把里衣里裤都脱去,直到□□站她跟前时,顾容庭突然脱一半不脱了,只单手扶着一旁的置物架,抬起其中一只脚来。 屋里点着蜡烛,并不暗。他脚底心的那块胎记斑驳,又很显眼,所以,徐静依立刻就看到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立刻惊坐了起来。 “原来二爷所说的隐蔽之处,是在脚底?”不过细想起来,这也算是。 一直抬着脚于他来说虽不算难事,但这样也并不舒服。既给她看过,顾容庭便将脚收了回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2节 没再穿回鞋袜,而是直接上了床。 “嗯。”顾容庭轻应一声,将被褥散开盖在身上,他人卧靠在床头后,才又问,“不然你以为在哪儿?” 徐静依当然不会如实告诉他她之前心中的猜测,只笑了笑,并未答他的话。 “这回是真困了。”徐静依以手掩唇,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顾念着她今日的确折腾了一天,顾容庭也没再继续纠缠她,只吹了案头的蜡烛后,也静静躺下。 徐静依起初还强打着精神,怕他会再问什么问题。但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他再问什么,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很快睡着了。 昨晚因太困,徐静依没多想。好好睡了一觉,次日醒来后,这才盘算起如何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自然不能随意的就散播出去,总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或许靠娘家人帮忙更靠谱些。 凭她如今的身份,是见不着贵人的。但祖母却可以。 若她不经意间将顾容庭脚底有胎记一事透露给祖母知晓,祖母再说给太子妃听,其实此事也就不难了。 第二十七章 这般想着, 徐静依也就没再拖延,直接就让自己的丫鬟去备车,她想回娘家一趟。 也正好, 自算计了柳氏和徐淑依, 迫得徐淑依碍于孝道不得不去母亲床前尽孝后, 她还没回家去看看过。虽叫樊妈妈时刻盯着了,但总也没有她亲眼去瞧一回来的更放心些。 顾家对她十分宽容,从不会拘着不让她回娘家。回回要回去, 只去说一声就行。 这边先去婆母顾夫人那儿请示了下, 那边又差了人去侯府那里说了一声。待到中午吃完了饭,又略小憩了会儿后, 徐静依这才乘车回去。 这次回来没先去老夫人那里, 而是先过来了母亲这儿。 母亲的气色, 较之前些日子她回来时, 又好了许多。如今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她都暂交给了萍娘管,萍娘小事可自行裁夺, 大事也只是过来问一声, 她做个决断就好,并不劳什么神。 加上又有幼女床前尽孝, 母女二人母慈女孝,难得的, 弥补了之前多年的缺憾。 袁氏以为一切都在顺利的朝着她心中所想的方向发展,人一顺了, 心情自然就好。心情好了, 心病也就没有了。 不管徐淑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她能让母亲如今气色这么好, 徐静依也决定暂时先不对她怎么样。 她是自己的亲妹妹, 其实只要她但凡不那么过分,看在血缘之亲的份上,徐静依都不会同她计较。但若日后她仍是不知悔改,认贼为母来坑害自己亲母,徐静依仍不会放过她。 见到长女,袁氏很高兴,忙拉她坐下说:“可巧你来前你妹妹刚走,不然咱们母女三个可以坐下来好好一处说话。” 袁氏没有那多活的两年,也并不知小女儿之后会做出的更狠心绝情的事。所以,如今见她被老夫人斥骂一顿后又日日来自己跟前尽孝,就以为她是真心改过了。 又想着她还小,幼时又是柳氏乳大的,一时糊涂些也是有的。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母女之间又能有什么隔夜仇呢?只要她能悔改,自此不再亲柳氏,袁氏是可以当从前的事从未发生过的。 甚至在大女儿面前,她也会尽力去说小女儿的好话,以希冀她们姐妹也能亲密无间。 徐静依知道母亲大概要说什么,她只笑笑,没答,又问:“母亲近来如何?我看气色越发好了,身上也没有不爽利的了吧?” 袁氏忙道:“这些日子有你妹妹床前尽孝,娘好得更快,如今已经大安了,你无需操心。”又把话头继续拐去徐淑依那儿,“这些日子,淑儿实在是辛苦了。” 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徐静依便也顺着她话问:“她真的不再去亲柳氏了?” 袁氏忙不迭点头:“真的。”又帮徐淑依说话,“是那柳氏心思坏,撺掇的她。如今被你祖母斥骂了一顿,她也醒了,知道谁才是真的对她好了。静儿,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娘也希望你们姐妹两个日后不要离心。哪怕之后各自嫁了人,也能互相走动,相互拉扶一把。” 从这番话中,徐静依也听出了母亲对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来。徐淑依日后是高攀,而她是低嫁,姐妹婚后多走动,对她是好事儿。 她也不想再言语刻薄徐淑依了,只认真点头道:“若她真能痛改前非,女儿自然与她姐妹情深。娘放心,日后只要她是真心亲我们的,女儿也会真心对她。” 袁氏悬着的一颗心安了下来,忙又差人去打听此刻徐淑依的所在处。打听到了后,就让大女儿去。 “你们姐妹也好好说说话去,你也别总黏在娘身边。” 徐静依正好也要离开去祖母那儿,于是就顺着话说:“我先去祖母那儿请安,然后再去寻她。” 袁氏没有不答应的,忙应了下来。 去了祖母那儿后,徐静依就故意将方才母亲同她说的话说给祖母听。母亲心性单纯了些,但祖母老人家却精于人情世故,她定知道,小孙女如今这般乖顺,能同她母亲和睦,多半也只是想保住同临安郡王的这门亲,而非是真知道错了。 但不论怎样,至少她如今也愿意装出个样子来。 “她如今能这般,也算是还知道些是非曲直。不管怎样,你娘是真高兴就行。” 徐静依突然在她老人家跟前跪了下来,请罪道:“孙女有错,还请祖母惩罚。” 徐老夫人心中有数,自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件。但那件事的话,细想来也不能算她的错,所以老夫人心中从未怪过她。 亲自将人扶起了后,老人家拉她坐自己身旁。 “我知道你的用心,是淑儿做的太过分了。你想她顾念着同太子府的那门亲,也不能不顾孝道,这是没有错的。你的良苦用心祖母明白,所以又怎会怪罪于你?只是……淑儿这孩子她不是真心改过的,待她嫁去了太子府,成了郡王妃后,你难道就不怕她连本带利再讨回来?” 若搁从前,徐静依当然怕。但现在,她是一点都不畏惧的。 不过有些事不能在老人家跟前说,她只道:“若她届时真以身份压人,丝毫不顾念血脉亲缘,那也正好,叫母亲彻底看透了她,日后不再对她还抱有什么念想。但不管怎样,母亲这回这场病是好彻底了。孙女也别无所求,只希望我娘可以好好的。” “淑儿要是有你一半的良心,也就不是这样的了。”又叹息说,“她日后成了郡王妃,身份尊贵了,怕是连祖母的话也不会听。到那时,祖母想说她几句,也不能说了。就怕她糊涂,会一直受那柳氏的摆唆。” 其实依她老人家的意思,就该静儿嫁去太子府才好。淑儿低嫁一些,还能压一压她的性子。 她原就有些脑子拎不清,如今又得了原属于静儿的婚事,高嫁了太子府去,日后还不知得怎么高高在上呢。 不怪她瞧不上柳氏,到底不是正经纳进门来的,但凡跟她沾了边的孩子,品性都不太行。静儿是她亲娘一手养大的,虽说性子养得有些娇纵,但大是大非面前,她却是半点不含糊的。 淑儿就不说了,啸哥儿也是。 这两年被他祖父管束着,倒还好些,前些年才叫无法无天。 想想那柳氏的品性,以及她入门的方式,老太太便也对日后由啸哥儿继承门庭不抱什么希望。所以,她也把希望寄托在了萍姨娘肚子上。 萍姨娘良家女,父亲又是秀才,教养自是好的。她生出来的孩子,想品性就算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想着自己此来的目的,徐静依便把话头往顾容庭身上引。 “知道您老人家为孙女不平,但祖父他的眼光是没错的。他看中的人,就算日后不能出将入相,也必大富大贵。”又说笑似的,“祖母您不知道,他脚底心有好大一块朱红色的胎记。自古以来,但凡成大事者,身上总会有些异样,他这个胎记,也算是一种特殊的记号吧?” 这样的闺房之事都拿来说,老夫人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换一种方式去想,这不正是他们小夫妻恩爱的体现吗? 老夫人忽然被逗乐了,顺着话道:“你若这样说,那倒还真是这样的。”想了想,又道,“或许他命中是有些运势在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救了你祖父,又娶了你。”娶了侯门贵女,就是他飞黄腾达的开始。 有些话无需多言,点到为止,说多了反而惹人起疑心。所以,徐静依又笑着再描绘了一下顾容庭脚底胎记大概的形状后,就没再继续说这个,而是适时说去了别的。 直到天色差不多晚了,想着一会儿临走前还得去同徐淑依会一面,徐静依这才起身作别。 从老夫人上房出来后,徐静依便去了徐淑依住处。徐淑依自然也知道下午徐静依回娘家来了,所以一直有派人打探她的所在处。 哪怕徐静依不来寻她,她也会在她离开前去找她的。 她那日狠扇自己的那一巴掌她记得,她害姨娘落水生病她记得,她外头故意坏她名声,以图毁掉她同临安郡王的婚事,她也记得。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会永远都记在心里,待日后一一再还回来。 如今的忍气吞声不过是忍辱负重,是为日后有朝一日可以完全踩她在脚下。 在祖母和母亲面前,徐淑依需要伪装,但在徐静依面前,她丝毫不遮掩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瞧见她人来,徐淑依率先嘲讽起来:“姐姐如今威风啊。” 徐静依早不对她抱什么希望了,哪怕之前母亲在她面前再夸二娘如今如何好,如何变了,徐静依都未真正信过。所以,如今见她在自己面前是同在母亲面前截然不同的嘴脸,徐静依一点也不意外。 当然,她也不在乎她对自己的态度。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你若想顺顺利利嫁入太子府,最好继续好好哄母亲高兴。你若做不到,我即便凭一己之力不能毁掉你的这桩婚约,我也可以让太子府里的贵人对你提前有个不好的印象。你若想赌,我奉陪到底。” 徐淑依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目光中有隐忍的狠毒,但也隐含了不解和一丝害怕。 如今所言所行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难道,她就不怕日后她成了郡王妃,再寻仇吗? 她从她眼中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强作镇定,所以,徐淑依反而气势上落了下乘,有些慌了。 见她迟疑了,徐静依微扬唇,抿了个笑。 “娘让我来同你好好说说话,我话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徐淑依紧紧咬着唇,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但顾念着大局,她最终也不能怎样。 只能想着,待日后她成了郡王妃,定一样一样都讨回来。 姐妹二人自然又再一次不欢而散,徐静依离开后,徐淑依便又往袁氏院子去了。因在徐静依这里吃了瘪,她此番过去母亲床前侍奉时,心情愈发的不好。 袁氏却不知道这些,一见她来,便喋喋不休道:“你姐姐有没有去找你?你们二人可有坐一处多说说话?说起来,你们姐俩阖该多亲近亲近,日后即便各自嫁人了,也不能断了来往。” 徐淑依很是不屑,偷偷翻了个白眼。 但对袁氏的话,她也会应着。只是应的态度敷衍,心不甘情不愿罢了。 袁氏却不知情,只以为如今小女儿真的想通了,开始变好了。所以,在她面前也说了好些有关大女儿的话。 意思大概就是,以后姐妹要多亲近亲近,偶尔适当的时候,也要互相帮扶一二。 徐淑依有些忍不了了,只将手上拿着的东西往桌上重重一掷。袁氏惊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女儿。徐淑依静默了会儿,强忍下心中怨气后,起身说:“我去问问看晚饭好了没有。” 袁氏还没从方才的错愕中醒过神来,一直望着小女儿离开的背影。一旁樊妈妈过来,喊了她一声。 袁氏回过神后,笑问:“淑儿这是……不高兴了吗?” 樊妈妈没去评价徐淑依如何,只说:“是老奴见天晚了,怕您坐这儿会吹了冷风,劝您进内寝去歇着。” 不知不觉便入了深冬,再有些日子,就要过年了。樊妈妈不说她还不觉得,樊妈妈一说,她便觉得有些冷。 倒还先顾不上自己,想着方才二娘出去了,袁氏忙说:“快将二娘叫进屋来呆着,传饭的事,丫头们去就好。” 转眼便到了年关,按例,年前各外命妇需要入宫给皇后请安。这日徐老夫人从皇后中宫出来,出宫的路上,恰遇太子妃。 徐老夫人见状,忙去问安。 太子妃笑着将她老人家扶起,并问她有些日子没见,身子可安康。 徐老夫人忙道:“多谢太子妃娘娘还惦记着我老婆子,托圣上的龙福庇佑,老身身子尚可。” 之前京中有传过一些闲言碎语,自然也落到了太子妃耳中。若没遇上,太子妃自然不会特意去问,但此番可巧遇着了,身为太子府一府之主,临安郡王的嫡母,太子妃自然也要多问一两句。 见太子妃娘娘没有放行的意思,徐老夫人便忙跟了上去,二人缓缓行走在狭长的甬道上。 “你家二娘近来如何?”状似闲聊似的,太子妃问她。 一提二娘,徐老夫人心中就有数了。 于是她忙说:“二娘近来一直呆在家中,她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她一直床前尽孝,侍奉着。前些日子,敏惠公主府举办的赏雪宴,有递了帖子来,她也婉拒了。如今就只安安静静呆在家中,闲来无事时,绣绣花尽尽孝,倒也清闲。” 太子妃点头说:“如此甚好,待过了年,也就差不多到她同秀儿的大婚日了。你们家这些日子,可也忙坏了吧?”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3节 见太子妃这样说,徐老夫人便松了口气。再接下来,就是真的可有可无的闲聊了。 徐侯府里的事,太子妃多少也知道一些,他们家有一位宠妾乃是当年乳母的身份。那徐二娘虽不是乳母所出的庶女,但却是吃乳母奶长大的。 所以,对当时盛良媛来求,说是想将秀儿同徐侯府的婚约对象由徐家的大娘改成二娘时,她实在不能理解。 徐家大娘她见过,生得十分娇艳明媚,性子也不错。原还想着,这样的人物同临安郡王站一起,倒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却不曾想,最终婚事落在了那徐二娘头上后,那徐大娘转眼便被下嫁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户中。 或许徐侯府有徐侯府的顾虑,太子妃只是觉得可惜了那样的一个人物。 第二十八章 除夕日, 一大早,府上各人便都早早起了床。 就连徐静依,素日里最会偶贪个懒觉的, 今日也没贪睡。 但即便如此, 她也是家里最后一个起的。她醒来时, 外面院子里隐隐传来三郎和娇娇的笑闹声。 冬日天冷,万物沉眠,死气沉沉。所以, 这时候能在这样的嬉闹声中醒来, 也是一种福气。 或许是近日来事事都顺心,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的缘故, 徐静依心情也好。心情好了, 自然状态就好, 时时脸上都会挂着笑。 掀了被褥坐起来, 见丫鬟们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徐静依便问:“外面是三郎和娇娇?今日他们怎么这么一早就过来了。” 紫兰拧帕子给徐静依擦脸, 青杏则静候一边回话说:“今日除夕, 府上一早就忙起来了。夫人和大奶奶在忙团圆饭,二爷则被叫去陪着一起挂红灯笼贴春联。三爷小姐没的玩儿, 就过来了。二爷顾念着姑娘您还没醒,就叫他们先在院子里玩儿, 没放他们进来打搅。” 顾家的氛围很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父子兄弟之间, 从不存在什么嫌隙。哪怕是前世, 在顾家的这一年半中, 除了看顾容庭不是很舒服外, 她同顾家的别人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那一年半,其实她过得也很舒心快乐。 这一世,想必是要提前结束这段快乐时光的。这样想着,徐静依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不舍来。 “外面多冷,快叫三郎和娇娇进屋来坐。”边说话的功夫,徐静依已经洗了脸漱了口,青杏也正速速为她穿衣。 待穿得差不多后,紫兰这才去了屋外,喊了小兄妹二人进来。 外面虽冷,他们二人进来时身上也的确带了一身寒气,但二人闹得小脸通红,两人的手都是热乎乎的,可见他们是一点都不冷的。 徐静依却挺怜惜他们的,忙挨个握了他们手,问冷不冷。 兄妹二人是龙凤胎,很多时候的很多小动作都是一样的。徐静依问他们冷不冷,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摇头,然后异口同声说:“一点不冷,都玩儿热了。” 马嬷嬷端了热羊奶进来,也笑着说:“每个小孩子的屁股上都是烧着一把火的,瞧着他们冷,其实他们自己一点儿都不冷的。”又说,“虽然不冷,但外头也的确寒气重。刚热好的羊奶,里头搁了饴糖,你们喝了。” 小孩子都嘴巴馋,顾家虽不穷,但也不能日日都供两个小祖宗喝羊乳。也就徐静依嫁进门来后,会常有这些稀奇的吃食给他们。 二人抱着奶碗,仰头一口气咕噜完后,徐静依又让他们陪自己吃了点早饭。 想着公公婆婆哥哥嫂嫂们都在忙,她总在屋里躲闲也不太好,于是就带着二人寻去了上房。 顾家不敢也不会给徐静依派什么活儿,徐静依过来也就是亮个相,然后继续坐那儿。瞧着是在陪顾容南和顾娇娇玩儿,其实她心里又盘算起了别的心思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顾容庭其实并非顾家亲生,还是后来,太子府那边来认亲了,她才听她婆母说起,说顾容庭是她当年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小婴儿。 徐静依想着,今生同前世不一样了。今生既她想让顾容庭的身份提前暴露出来,就必须先引导婆母顾夫人将顾容庭其实并非顾家亲子一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这样一来,她才好继续后面的动作。 这般存着心思,徐静依一整日便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易捱到了吃团圆饭的时候,外面男人们也都回来了。顾家人不多,小户人家的,规矩也不大,所以一般需要一家人齐聚一堂时,也都是男女同桌而食。 一家人围坐一起,倒也热闹。 今日除夕,这顿团圆饭十分丰盛。府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奴仆忙完了主子们的吃食后,就被顾夫人放了行,叫他们也下去了。 或是几个围一起,自己做一顿吃的。又或者家就在京中的,可以回家去同家里人团聚。 顾夫人人好心善,这些年来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年也没什么例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彼此酒喝多了几杯,话也说热了,都有些兴奋起来。 徐静依也陪着婆母嫂嫂喝了两三杯酒,这会儿脸上热乎乎的。但也还好,她脑袋是清醒的,心里还一直盘算着怎么将话头往顾容庭身上引。 只是也会装傻,装着醉了的样子,好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三郎和娇娇偶时会怕大哥,但好像更多的时候是怕夫君的。”徐静依笑着,双眼很是澄澈,但脸上却醉态尽显,“是不是因为,他们自幼就是在大哥的照看下长大的,所以没那么怕,而同夫君这个半年多前才回来的二哥不熟啊。” 徐静依突然这样问,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起疑心,除了顾容庭。 顾容庭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瞥眼朝她看去一眼后,唇角微弯,浅露出了个笑。之后又端起酒杯,掩盖了自己唇边的这个笑。 而那边的顾家别人呢,对此侃侃而谈起来。 大奶奶金氏说:“二叔更威严些,如今又是行伍中人,气势更足了,三郎娇娇多少会怕一些。大郎的严肃,都是故意摆出来的,唬唬外头小孩儿还可以,可唬不住他们两个。” 顾夫人也说:“二郎自幼是在他外祖家长大的,他外祖家是开镖局的。这些年来,二郎又随他们走南闯北的押镖,见过一些世面,故而看着严厉了些。他们哥儿俩,都是外表瞧着严肃,其实内里是最柔软的。” 之子莫若母,自己两个儿子什么品性,顾夫人心中再清楚不过。 都是本分正直之人,不说来日能有多大出息,至少对这个家、对他们的妻子,以及日后对他们的儿女,是绝对的有责任有担当的。 “那夫君怎么会从小在外祖家长大呢?”顺着顾夫人的话,徐静依很自然的就问了起来。 顾夫人便说了原由:“他七八岁上下时,他大舅来家里做客,一见到他就说他小小年纪的,眉宇间竟有股英气在,日后能成大事。又摸了摸他筋骨,说他是颗习武的好苗子。软磨硬泡的,最终劝服了我同他爹,之后便把他给带走了。这些年,他一两年才回来一回。”想着他每次回来,看着他一点点长高一点点变大的样子,顾夫人就觉得心里很欣慰。 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当年路边捡到他时,他也才几个月大,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带回来后,视他如己出,一应大郎有的他也都有。 养大到七八岁时,若不是他舅舅非赖着一定要带他走,又保证定会好好培养,她也舍不得啊。 如今可算是好了,如今回了家来,又娶了媳妇,日后就尽是过安稳日子了。 徐静依望了眼坐在身边的夫君,笑了笑,后又道:“大舅舅所言没错,夫君乃非池中之物,日后是定要成大事的。”又举例子,“那日我回娘家去,到祖母跟前请安时,祖母还夸夫君呢。说祖父常在她面前提起夫君,说他是将帅之才,日后必大有所为。” 顾家夫妇都是老实人,被这样夸,哪怕夸的不是自己,也多少有些难为情起来。 顾震山替儿子谦逊道:“那是侯爷看得上他,有意提携他。我看他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日后能好好守住一份差事,就很不错了。” 徐静依则道:“阿爹实在谦虚了,我看夫君就是像了阿爹,有本事,还低调。”又故意说了句,“夫君和大哥不愧是阿爹的儿子,大哥将家中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夫君则在军中颇有威声,日后咱们家指定能在这京中出了名儿。” 徐静依其实是想引他们说出顾容庭并非顾家亲子的话,只可惜话都递到这份上了,二老仍是只字不提。 或许,在他们心中,早已把顾容庭当成自己亲儿子了吧。 若不是到前世太子府亲自来认亲那一步,想他们是不会提起此事的。 原以为事情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折腾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徐静依突然有些扫兴。加上酒虽喝得不多,但后劲也挺足,到后面她真正有些醉起来,头开始疼。 顾夫人见状,便提议说:“天很晚了,各回各屋去守岁吧。若是困了,也不必非得熬到那时候,早些歇下也无妨。” 两房夫妇闻声,忙都起身应是。 顾娇娇顾容南两个已经趴在一旁睡着,顾震山和顾夫人夫妇俩一人抱一个,将人抱去了他们各自的寝卧。 本来有些醉的,但出了门,屋外冷风一吹后,徐静依又立刻醒了神。 脚下步子虚了几下,被身边的人紧紧攥住了手后,她才站稳。挣了下没挣开,徐静依觉得如今这种境况自己不适合过于惹恼他,于是就算了,任他握住自己手。 何况,方才在公婆那里没有能够如愿以偿,一会儿回去,还得从他身上下手。 这般想着,徐静依不但没同他拉开距离,反而更靠近了些。正好天也冷,她靠得他近,躲在他身旁也暖和。 从上房回到小夫妻两个自己住处这边,也没多远。路上又冷,所以两人也没说什么话。 但回了屋后,徐静依立刻将手从顾容庭掌心中抽出来,然后装着很自然的样子搓了搓。 “外面可真冷啊。”她感叹,也算是调节一下沉默的气氛,缓解一下夫妻二人一路无言的尴尬,也为之后同他要聊的话题打铺垫。 青杏她们几个私下里也围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吃完后就呆马嬷嬷屋里说话。听到主卧这边动静后,才侍奉过来。 听主子说冷,青杏立刻点火烧炭。紫兰则去倒了热茶来奉上。 水是刚烧开的,暂且还不能喝,但就这样握在掌心中,却能取暖,也是十分舒心。 炭盆烧起来后,整个屋里渐渐暖和起来。方才上房过来身上落的些寒气,也渐渐消散了去。 今日是除夕,几个丫头好不易能齐聚一堂说说话,徐静依也不想拘着她们,只叫她们继续去玩自己的,若她这边有事,会叫她们来。 几个丫头相互望了眼后,便都应是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时,徐静依便主动同他攀话道:“方才娘说你七八岁上下时跟着舅舅去的南方,那时候你也挺大了,就没有舍不得吗?” 顾容庭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在爹娘那里没能如愿以偿,所以回来就接着在他身上下功夫。 他可能从来也不算是什么善人吧,明知她所求,却不愿轻易说出来。就好像,如今觉得夫妻之间偶尔来些较量,也很有趣。 适当的,无伤大雅的斗智斗勇,也算是闺中情趣了。 又或者是,他知她如今不再胡闹和看轻自己,她如今待自己所谓的体贴,皆是因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她在他那个身份上有所图,而非真心想好好同他这个人过日子……所以,难免心中会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是有些的,但又谈不上愤怒。明知她如今低声下气的围在自己身边的目的,他不喜欢她的目的,但又日日也会盼着她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又庆幸自己将来的身份于她来说是有利可图的。 时间久了,他仿佛活成了一个拧巴的矛盾。 这样的想法在心内一闪而过后,顾容庭自嘲一笑。 但对她的问题,他还是认真回答了。 “会有不舍,但时间久了也就好了。”他语气平静。 也不多说别的,只是答了她问题后,又三缄其口。 徐静依目光转了转,又道:“娘说是当年大舅舅看中你了,我瞧你模样上既不似爹,也不肖娘,可是随了舅舅们?大舅舅觉得你很有武家人的威风,故要了你去。” 握在掌中的茶冷了些,能入口了,顾容庭便低头浅浅啜了一口。 徐静依也不说别的,就在等着他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所以见他慢悠悠垂头喝茶,她也仍盯着他望。 顾容庭喝完一口茶,又再抬眸望过来。 “我也不像舅舅。”他说。 “那你像谁?”徐静依追问。若不是怕问得再多、再深些,会露出马脚,她恨不能直接就问他到底是不是顾家亲生的。 顾容庭却笑说:“谁也不像,像我自己。” 徐静依:“……” 好吧。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4节 她左思右想,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切入口了。又觉得,若再试探下去,他怕是要起疑心,所以,也就没再多问。 只想着,左右还有时间,改日再试探不迟。 既作了罢,徐静依便立刻没了再同他继续闲聊下去的兴致。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后,徐静依便说:“怕是熬不到子时了,我先睡了。” 说罢她起身,走至门前往院子里喊了声。不一会儿,青杏紫兰便候了过来。 徐静依说自己困了,让她们给自己打盆热水来,她洗洗好歇下。 顾容庭本也没有打算真为难她,只是没想到,她在爹娘那里周旋了半晌,结果到自己这里却只打了一个回合就草草收场。 略垂眸想了想后,顾容庭倒主动说了起来。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他开了这样一个头。 但徐静依这会儿已经泄气了,心思压根没在他身上了。所以,他这一句话她也只是随便听听,并没真往心里去。 直到他说到,其实他并非顾家亲子时,徐静依才立刻回过头来看他。 对上她可以称得上是热情似火的目光,顾容庭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继续说下去。 “二十年前今上初登帝位不久,外面仍兵荒马乱战火连天,爹娘逃难来京城的路上,在路边捡到的我。当时娘因战火小产,诞下一个死胎,正伤心欲绝。所以捡到我后也视若己出,就当我是她那个才出世便就离开了人世的二郎。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起过这件事,就连外祖一家,也并不知其实我非真正的顾二郎。” 又是战乱,又是死婴,又是离弃……虽然徐静依此刻很高兴得到了她想要的,但也知道,这样的气氛下,她是需要表现出一些悲天悯人的情绪来的。 沉默了一瞬,徐静依也配合着悲伤道:“每每朝代的更迭,天下大乱,战火不息,便多有这样悲惨的事发生。好在……你是遇到了爹和娘这样的好人,他们待你如己出,这才安稳长到了这么大。比起别的战火中走失的孩子来,你可幸运太多了。” 但徐静依这样的一番话,却并没能真正安慰到顾容庭。 或许,他这样身上流着皇室血液的人,生来便是肩上肩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的。只要想到如今战火仍未平息,天下各方还有多的是妻离子散的悲惨之事,顾容庭心中便也轻快不起来。 前世,他奉命出征,原以为可以成就一番作为,却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今既得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自然也会更加小心翼翼的过活。 原是想先躲暗处,彻底弄清楚一些事情后再认回去的。但如今她着急,她想靠他之后的身份给她母亲撑腰,他便也就觉得,或许趁早认回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场平西之乱在一年之后,若他恢复身份后能提前部署,或能提防。 就算不能改变什么,最终仍是少不了那一战。但提前有充足的一年时间做准备,也好过之后匆忙随军赴战场。 那一场战争,他始终觉得是个阴谋,包括他的死。 第二十九章 “二爷?”见他似是在想什么, 也不说话了,徐静依又拔高音量喊了他一声。 从回忆中醒过神后,顾容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接她话道:“正如你所言, 多亏当年是遇到爹娘, 这才有这二十年的安稳日子过。只是……”只是当年战火连天,同他一样在战火中走散的婴儿、幼童多的是,又能有几人是有他这样的幸运的呢? 不过今日是除夕夜, 跨年迎新是个开心的日子, 不合适说这些,顾容庭也就没再将悲伤的氛围继续扩大下去。 “时间不早了, 一会儿打了热水来, 你洗洗先睡。”见她今日饮了些酒, 又费了一天的脑子和心力, 想必累了,顾容庭便也主动叫她先去睡。 之前犯困, 是因为觉得自己今日算是白费力一天,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但这会儿她如愿以偿,心情正好着呢, 又怎会还困呢? 所以徐静依道:“方才是有些困的,可刚刚同二爷聊了会儿, 突然又不困了。”侧头望了眼一旁沙漏,想着离子时正也没多久了, 便又道, “我还是陪二爷一起守岁吧。”想了想, 也颇有讨好意味的加了句, “这是我们一起守的第一个岁。” 估计她这会儿是心甘情愿陪自己一起守岁的, 顾容庭也就没再劝她先睡。既然她这会儿心里高兴,那就让这喜悦的情绪多蔓延一会儿。 青杏奉了热水来,徐静依先洗了脸泡了脚。为了不浪费热水,也为了不叫丫头们在这么冷的天多跑一趟,顾容庭直接就着妻子洗剩下的水洗了脸和脚。 之后,又叫丫鬟们退了出去,他们二人则继续闲坐寝卧内聊了起来。 想着他日后的身份,又盼他之后恢复身份后能多怜惜自己和母亲一些,能多多给她们母女撑腰,所以,徐静依说了家中好些事情。包括说当年柳氏上位为妾的来龙去脉,也包括说胞妹徐淑依如今之所以孝敬母亲,不过是做样子给外面人看罢了,一旦年后她同临安郡王的婚事成了,她没了顾忌,必然就会大变脸色。 甚至,会因今日屈辱,而变本加厉的从她和母亲身上讨回来。 徐静依同他诉说这些,是望他日后能全力庇护她们母女。但一时言急,却忘了话中漏洞。 顾容庭始终安静着听她唠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中却是什么都清楚明白。或又起了些逗她之心,待她说完后,顾容庭这才接话问道:“娘子既知她日后郡王妃的身份,又何必眼下招惹她?不理她也就是了。这样外头散播她不敬亲母的事儿,逼她孝敬,这样的孝顺不如不要。她又是睚眦必报的人,日后以身份凌压,受苦的不还是岳母?” “……”徐静依一时有些语塞。 好像……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自己所为一切的确是自相矛盾的。 但细细想来也是,她所做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日后是武安郡王的基础上的,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实情,又如何能明白她的部署和谋略呢? 她不好同他说实话,只能道:“为了二娘亲柳姨娘而不亲她一事,我娘心里始终愤懑不平。为此她心情抑郁,都要生出病祸来了。前些日子她病倒,其实是被二娘气的,偏她又疼二娘,不肯说,怕二娘被家中祖父祖母惩罚。我怕自作主张将这事儿捅去祖母跟前后,二娘会更恨母亲,而母亲的病也会因此而更不好,所以也只能不说。” “但若不给二娘一些教训,她心中怕是十分得意。我让人放出风去,外头传她不孝,也是为了母亲。她顾着同贵婿的婚约,肯定也会做做样子,母亲好哄,只要她肯做样子,母亲病自然好得快。至于别的……是我一时疏忽了。如今想来,也觉得是之前自己欠考虑了,有些莽撞。” 装着一副为难又惧怕的模样,徐静依转而将这个难题抛给面前之人,问:“夫君可有高招?” 顾容庭都要笑了,但却忍住,只严肃说:“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知道她是装的,他也愿意配合着安慰,“你也别太担心,总有法子的。” 徐静依应了声说好,还说有他在身边,她倒不是那么怕了,向他示好的十分明显。 次日新年,顾家阖家都没有早起,缩在被窝中,都睡到了日上三竿。差不多到快吃午饭时,这才都陆续起来。 年初一这日都是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无需走动,倒都很闲。饭后,顾震山把两个儿子叫去了别处单独说话,顾夫人则领着儿媳们围坐在暖阁里闲话家常。 都是随便聊聊的,徐静依便提了一嘴昨儿晚上顾容庭同她说的事儿。 这事连金氏都不曾知情,乍听徐静依这样说,她十分惊讶。 其实这是顾家的秘密,徐静依本来是犹豫着要不要提的。但又想着,就算她现在不提,不久之后也会有人提,这事是捂不住的。所以,也就索性狠一狠心,先提了。 顾夫人倒觉得这没什么,从前不提也不是想遮掩什么,只是他们夫妇从未拿二郎当过外人罢了。打从带他回家那日起,他们就拿他当自己亲儿子待。 也想过,若他同他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缘分,家中有人来寻,那只要他那亲父亲母也是仁厚之人,是真心待他的,他们夫妇二人也不会拘着不让他走。 故今日提起这些来,顾夫人也十分坦荡,她甚至还细说了那日捡到他时的情景。 “也不知二郎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总之他从小到大,模样上都十分优越。当时,他被仆人抱送到我跟前时,我一见他那小模样,就喜欢上了。皮肤雪白的,眼睛又大又黑,原是哭的,我一抱,他就笑了。”想起从前的这些,顾夫人心里暖洋洋的。 当时二郎身上裹着的那块布,是上等的绸缎,可见他之前那个家家境殷实。后来,他们夫妇也有四下打探过,也怕人家亲生父母来找。 但一直打探了有两年,也不见有人来寻后,他们夫妇二人也就放弃了。 都想着,自己的二郎没了,如今又来了个二郎,这是天意。 金氏说:“这件事情怕很少人知道吧?二叔怎和弟妹提起这事儿来?” 徐静依也不好细说,只笑道:“闲聊时,随便聊到的。”又说,“我听后也很诧异,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今日特特来问娘。” 金氏道:“爹娘视二叔如己出,夫君也待他如亲弟,我也从未看出来什么过。” 这于顾家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二郎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都无关紧要。所以,她们说过撂过,很快就又说去了别处。 次日回娘家拜年时,徐静依自然也把这件事说给了自家人听。老夫人和袁氏听后,都有些愣住。显然都没想到,那顾二郎竟不是顾家亲子。 两家从议亲到真正成为亲家,也有半年之久了,从前竟从未听到过半点风声。 不过细想来又觉得这也无碍,自始至终都未曾提过顾二郎并非顾家亲子一事,想来也是把这位养子真正当成了亲儿子待,所以也就没必要提。 只是如今……不知道怎的突然又提起? 毕竟自家闺女是人家的儿媳妇,哪怕知道顾家夫妇为人敦厚,袁氏因关心女儿,少不得也要多问上几句。 徐静依道:“倒也没有特意提,是闲聊时,夫君无意间说起来的。我当时听后也很诧异,所以便问了婆婆,婆婆这才说起当年之事来。夫君被他们二老捡到时,尚在襁褓之中,听说,当时裹在他身上的布裹是绸缎的。婆婆猜他的亲生父母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这婴儿不该是弃了的,许是遗落的,所以,最开始那一两年都有在打探消息。但两年后仍不见有人来寻,他们也就没再坚持找了。” “这些年来,也都是拿夫君当亲儿子待的。若不是夫君随口提了这事儿,我又特意去问,他们二老怕一辈子都不会提。” 袁氏和老夫人都是从战火中走过来的人,所以,对二十年前的情况,她们很了解。 那时候正逢乱世,前朝皇帝被迫让位,各地英雄豪杰揭竿而起。乱了好些年,之后今上入京称帝后,百姓们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那些年也死了不少人,所以老夫人道:“或许……他的亲生父母已不在这人世间了,又或许,以为他早不在这人世间,这才没找。” 徐静依道:“夫君脚底心有那样一块斑驳的胎记,估计全天下也独一无二。其实若他父母还健在的话,认回去也容易的。” 老夫人点头:“若能遇上,相认是容易。但这茫茫人海,能再遇上却不容易。”又叹息一声,“一切都是缘分,又或许,是姑爷同顾家有缘呢?” 徐静依笑应道:“祖母说得对。不管以后如何,但夫君同顾家的缘分,算是真正结下的,是怎么都撼动不了的。” 徐淑依也坐一旁,听徐静依如今一口一个夫君的叫,好不亲热,她心中十分鄙夷。 就算再给她这个夫君脸上贴金,再怎么想着抬他身份,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市井出身的小民。即便不是顾家亲生的,是王家、李家亲生的,那王家、李家说不定还不如顾家呢,又说得这么起劲做什么? 何况,如今连王家、李家是谁,又在哪儿,都不知道。 都不确定的事,也值得她这般郑重的拿出来说? 在老夫人面前,徐淑依到底会顾及一些,所以她不敢恶语相向。但心中又实在憋不住,便少不得要泼几盆冷水扫扫兴。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姐姐怎么老提?而且听姐姐的意思,顾家也是没打算帮姐夫找亲生父母的,姐姐一再提此事,又有什么意思呢?”又说,“难得大家过年聚一块儿,还不如说些有意思的。” 徐静依就笑了:“那依妹妹看,说什么是有意思的呢?说太子府,说临安郡王吗?” 在徐淑依心中,可不就是提这些才算有意思嘛。但在老夫人面前,她倒会稍稍低调一些。 “我也没有非要提他们,只是好不易聚一块儿,不想姐姐总说自己的事罢了。您也该听一听别人要说什么,而不是只顾自己说。难道嬷嬷没教过我们吗?长辈在时,小辈们该少说些话为好,该问什么答什么才对,而不是这般只顾讲自己的。” 徐静依一点都不气,反倒脸上笑意更深,她问徐淑依:“嬷嬷还教过我们要懂尊卑之别,对长辈要恭敬、要孝顺呢,妹妹都做到了吗?” 徐淑依一时答不上话来,气得隐在袖子中的双手倏的攥成了拳。 但也的确理亏,所以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精彩得很。 袁氏不想在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两个女儿又杠上,于是忙打圆场说:“都是一家人,又没有外人,咱们就别拘理了。”又提老太太,“你们都别说话,且听听老太太有什么话要讲。” 徐老夫人也笑,面上笑容睿智又耐人寻味。 “我老婆子说什么,你们又肯不肯听呢?就算听了,又是不是真正能听进心里去的呢?”又感叹说,“你们如今都大了,我老了,我再说什么,未必能深入你们的心。所以,既如此,我不费这个口舌也罢。” 这话说得颇严肃了些,徐静依等人见状,忙都站了起来听训。 袁氏是个很孝顺的人,素日里十分敬重老太太,她忙替两个女儿道:“这个家只要您在一日,就是您当家做主的。日后便是二娘成了郡王妃,您也仍是她长辈,她回来后也会听您的训。她们姐妹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该多疼一疼的时候还是得多疼一疼,不能因为她们各自嫁了人,就不管了。她们年纪小,很多大道理都不懂,还得您老人家多教教她们呢。” 因这番话中提了徐淑依,所以即便她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口应一声:“孙女一辈子都听祖母教诲。” 老人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这番话说得有用无用,但她仍是道:“就算你们日后各自嫁了人,姐妹之间不常走动了,生分了,也望你们能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都是定安侯府徐家的女儿。你们姊妹若是不睦,不但徒损了我们徐家的名声,也会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你们祖父,你们爹爹,都是朝中为官的,你们不为别的,多少也要为他们的官声着想。好歹,咱们这个家,能有如今这般荣耀,你们姊妹能吃喝不愁,过上好日子,全赖他们外头立的功。一家子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扯断皮肉连着筋骨的,谁也摘不掉同谁的关系。” “这话我只今日说这一次,你们若听得进去固然好,若听不进去,日后如何,也只能说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徐静依是认真听进去的,其实她也不想同自己的亲妹妹撕破脸,只要她能改邪归正,日后不说对母亲如何的好,但凡能不气母亲,她就不会去刻意针对、打压她。 但徐淑依却并不能真正听进心里去,她只觉得是如今自己嫁的好,所以所有人都来要她照拂大娘。 若同临安郡王的这门亲事还是大娘的,她低嫁去了个小门户,祖母同母亲还会这样说姊妹一家亲吗?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5节 显然就不会了。 说到底,在她们心中,还是更疼大娘罢了。 这般一想,不免又念起柳氏的好来。 她知道柳姨娘出身低微,当年上位手段也不光明。但又怎样呢?至少她待自己的心是真的。 至少只有她,是只疼自己,不疼大娘的。 快了,待过完年,她就能同临安郡王成婚了。只要成了婚,就没人再能阻止得了她亲柳氏。 太子府里,兄弟几个从宫里出来后,便约着聚到了一起。 从年前腊月二十五之后,三个成年的兄弟就被圣上叫去宫里帮忙。或是陪藩地回京的叔王们说话,或是接待周边藩国的使者,总之,没一刻是闲着的。 好不易捱过了年初八,藩王和使者们各自陆续的离京了,他们才稍有些空闲时间能聚在一起。 府上原已成年的嗣王、郡王有四位,但因三郎自幼便遗落在民间,至今未得下落,故如今只有三个。 三人中,除了四郎临安郡王尚未娶妻进门外,另二位早已娶有妻室在。甚至,身为长兄的嗣王殿下,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永昌郡王梁忠,虽还没做父亲,但郡王妃也已怀胎数月,再有些日子就要临盆了。 因年纪相差不算太大,故三人幼时是一起长大的。少时常聚,后来各自大了后,圣上常有差事派遣,兄弟几个便难能再聚到一处去了。 如今能坐一块儿喝喝酒,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正月里还很冷,各自披着裘衣坐在雪庐里,一旁有侍女烫酒烤肉。酒过三巡后,嗣王身为长兄,便笑提起兄弟的婚事来。 “等过了正月,四郎就要迎妻入门了吧。”嗣王温文儒雅,面上笑容和煦,稳重又睿智。 永昌郡王闻言也朝一旁临安郡王望去,却只见他低垂了眉眼,然后淡淡轻应了一声。 其实对于这个弟弟的婚事,永昌郡王也有不解之处。今日既提起了,他也就多说了几句。 “四郎之妻,原是定的定安侯府嫡出长女,怎生后来又成了次女?”徐家那长女,因姿色卓绝,倒有些名声在外。 他虽不曾见过,但清音见过,说她容色姝丽,像一朵娇艳的芍药。 那次女……他虽也没见过,但却是不如长女有名气的。何故放着身份、容貌皆更出众的长女不娶,反倒去娶那各方面皆逊一色的次女。 第三十章 临安郡王梁秀始终低垂着眉眼, 许是酒饮多了的缘故,他让侍婢冲了壶茶来。滚沸的水刚冲出来的茶,还不能入口, 但握在掌心中却十分舒服。 茶杯上热气缭绕, 慢慢晕染开。隔着雾气, 梁护和梁忠倒难能看得清梁秀面上神色。 只听他温润绵软的声音慢慢传来:“总之都是定安侯府的女儿,想来都不差的。”至于别的,倒没说什么。 梁忠心直口快, 急言急语道:“这怎么能一样?虽说都是侯府嫡女, 但嫡长却又不同。”嫡长女,在身份上, 始终是要比下面的几个高一些的。很多公侯府人家, 都会对嫡出长女许以更多的期待, 所以从小培养她们时, 都会更用心一些。 “何况,我听清音说, 那侯府的大小姐, 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你放着绝色不要,却娶一个还不知是丑是美的女子,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府上四郎妻室人选突然有变一事,太子府内众人虽不知其内情, 但却是都知道这件事的。 梁忠自然也听自己生母魏良娣提起过,说是盛良媛求了太子妃, 主动要把儿媳妇人选由长女换成次女。 盛良媛素来没什么主见, 这么大的事情她不会擅自做主。那么, 该就是四郎自己的意思了。 当时那一个多月, 府上议论此事的声音最多, 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几个兄弟听后也觉得十分稀奇,但因各自都忙,始终难能聚在一处,所以便一直没机会问。 今日正好趁着年尾得闲的机会,也就多问了几句。 梁秀明显有些为难,并不想多言。而梁忠性格强势,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见兄弟二人谈话似是陷入了僵局,这时候,嗣王梁护立刻开口打圆场说:“其实四郎不论是娶徐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总之日后岳丈都是定安侯府,区别不大。我更好奇的是,徐家嫡长女虽不能再嫁四郎为妻,但满京城适龄又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多得是,定安侯府何故会将其下嫁去一户无官无爵的人家?” 兄弟三人皆沉默了,这回包括梁秀在内,都百思不得其解。 徐老侯爷的神来之笔,怕是连圣人皇祖父,都难能猜到其真正的用意。 但那姿色卓绝的徐家长女,自此平平一生,倒是可惜了。 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梁护梁忠对此感触不深,说过也就撂过了,并未再过心。但梁秀却不一样,心里始终会有些觉得,徐家长女之所以沦为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同他退亲的缘故。 所以兄弟间散了后,梁秀寻到了生母盛良媛处来。 盛良媛是个生性胆小又温顺的女子,得宠过一阵子,但却从来不争不抢。在偌大的太子府里讨生活,她很懂得分寸和看人眼色。 因盛良媛母子都行事低调,且始终不曾做出过什么越矩的行为,所以颇得太子妃的照拂。 盛良媛育有子嗣,当家主母又照顾,所以即便出身低微,她这些年来在府上也过得还算不错。 她的院子虽不是最奢华的,也不是最端贵的,但却清新雅致,布置得温馨又干净。连太子爷都说,来她这里,倒有种从前还未入京、还住在国公府里时的感觉。 盛良媛也很知足,从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马上儿子就要成亲了,待成了亲后,再育个一儿半女的,她就等着含饴弄孙了。虽还算年轻,但这辈子若就能这样一直过下去,她也很知足了。 见儿子情绪低落,盛良媛便问他怎么了。梁秀轻轻摇了下头说没什么,但到底也还是没能忍住对母亲的倾诉。 “徐侯府的嫡长女,下嫁给了一户市井人家。那户人家无官无爵,听说只是因那郎君曾救过徐老侯爷一回。如今,凭着徐侯府女婿的身份,在京畿营中任职,不过也是个小小的百夫长。” 盛良媛倒想得开的很,她并不觉得这件事上儿子有什么错。何况,侯门贵女低嫁,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在婆家不必提心吊胆着小心翼翼过日子。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那徐家大娘下嫁一事,娘也有所耳闻,那户人家的确门第低了些,但她所嫁郎君却很得徐老侯爷看重,听说一直在提拔。又或许,人家未来靠自己也能得个什么爵位也说不定呢?”又提醒儿子,“四郎,你如今既是徐家二娘的未婚夫,就不该再想那么多。很多时候,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 梁秀未必真就把母亲说的这些听进心里去了,但因不想徒惹她担心,也就应了下来。 因顾容庭是顾家抱养回来的,所以顾家二老并不知他具体的生辰年月。只是估摸着他当时的月份大小,随意给他编了一个生辰日。 但这个生辰日,是不对的。 前世,还是被认回太子府后,这才得知其实他是正月十二的生辰。但因当时认回去时刚好生辰已经过了,且之后很快又奉命随军去了战地,所以,前世他算是没真正贺过一回生辰。 想来是遗憾的。 虽然这一世在她的暗中操纵下,他将会提前被认回太子府,之后也必然有的是机会庆生。但徐静依总觉得,既她记得起来,就想小小的给他庆一个今年的生辰,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如今这一世,虽不能说夫妻关系有多么的好,但至少是比那一世好多了的。除了她从一开始就摒弃了对他的偏见外,也包括她曾畏惧的夫妻房事其实也并没她想的那么可怕。 时常一场欢愉后,她心里也会有一种得到满足的开心。 既决定好了要好好过日子,徐静依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般胡闹。不但不会故意挤兑他、寻他的错,偶尔的,她也会给他一些属于妻子对丈夫的关心。 比如说,他累了一整日,从军营回来后,她会问候一声,然后主动奉上一杯热茶。又比如,他早起去军营,她又正好醒了时,虽不会起来侍奉他穿衣,但也会裹着被子坐床上陪他,直到等他走了,她再继续睡。 这些虽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给予多了这样的付出,徐静依自己内心也会更柔软些。 想着今日是他真正的生辰,徐静依下午午睡醒了后,便亲自去了趟厨房,说想吃一碗阳春面。厨房里的厨娘要给她做,她又嫌人家做得不好,非要自己亲自动手。 少时在家也学过些厨艺,所以简单的一碗面,她还是会做的。又为了不惹他怀疑,不叫他之后再回想起今日之事来起疑心,徐静依特意做了一锅的面。 不单独给他一个人吃,府上人人有份。 若日后他认回去后,又再提起今日之事,她也好说只是巧合,并非是为他一个人做的面。 大奶奶倒时常下厨,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但二奶奶身份尊贵,从前又没来过厨房这样的地方,今日忽然过来说想亲自做一碗面吃,弄得厨房里的厨娘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敢阻拦,但又怕二奶奶会在厨房里出点什么事,所以管事的妈妈立刻去禀了顾夫人知晓。 顾夫人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 没一会儿,金氏也来了。 徐静依已经和了面切了条儿,正吩咐青杏起灶热锅。待锅里水开了后,她则把面下进锅里,待等面在锅中煮了有一会儿后,她又顺手抓了几把青菜放进去。青菜不必煮太长时间,基本下了锅就可以出锅了。 阳春面不难做,但想要做得好吃,却也是要狠下功夫的。 徐静依虽会,但却于厨艺不精。所以,做出来的面条也只勉勉强强能入口。 面熟了后分几碗盛上,转身见一旁婆母和嫂嫂都在,她便笑道:“娘和嫂嫂若不嫌弃,晚饭也吃一碗我亲手做的面吧。” 顾夫人很是开心,这个儿媳妇能同他们顾家真正融成一片,这是再好不过的。 面好不好吃都不打紧,主要的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所以顾夫人忙笑说道:“你亲手做的,我是该好好尝一尝。” 金氏也道:“之前在家做姑娘时,时常听说那些有名气的厨子,都是被一些公侯伯爵府人家请去了家中,只为教家中小姐厨艺。今日见弟妹露这一手,看动作娴熟,想必也是精学过的。” 徐静依笑容尴尬:“少时家中长辈倒是请过名厨到府上来教厨艺,只是学艺不精,没学到什么精髓。” 金氏也是热性子的人,她论厨中之术要比徐静依好很多,但仍不吝赞美之词:“我看很好,这汤水清清爽爽的,一定好吃。” 金氏夫妇和顾夫人那边四口都分了些,徐静依又盛了两碗单独放起来,一锅面也就差不多被分掉了。 本来也是冲顾容庭做的面,所以装盛好了后,也就各自散了,徐静依端了特意为他做的长寿面回了自己院子。 她是掐算着时辰进的厨房,待回来不久后,顾容庭也回了家。一切都正正好,徐静依忙命青杏她们摆饭。 “二爷回来得正好,才将从厨房拿了晚饭回来。”徐静依一边同他打招呼,一边又吩咐了下去,“二爷回来了,去备热水来洗手。” 那边桌上,丫鬟们已经一样样摆好了饭菜。一眼瞥过去,见有两碗面,顾容庭眉峰一动,便又朝徐静依望过来。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徐静依只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蹙眉问:“怎么了?” 顾容庭黑眸幽幽,深不见底。他沉沉目光在徐静依脸上略停了会儿,而后才摇头,说没什么。 “只是奇怪,今日怎会多了两碗面。” 丫鬟已经端了热水来,顾容庭将手送进热水去。手泡在温热的水里,立刻一股暖意席卷全身,他唇边淡淡漾起一圈笑。 洗完后,再回眸望过来时,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 也难为她有心,还能记得自己的生辰。 “先吃面吧。”夫妇二人一并坐下后,徐静依主动将属于他的那一碗推到他面前,“尝尝看怎么样,这是我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顾容庭更是诧异。 原以为她能有心记得自己生辰,在这一天备上一碗长寿面已算很不错。却没想到,这碗面还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徐静依说对:“是我自己今天想吃阳春面了,但又觉得府上厨娘做的不合我胃口,便心血来潮自己做了。不只你有口福,娘和嫂嫂他们都一人分了一碗。不敢保证多好吃,但却是我的一份心意啊。” 见她说得大大方方,丝毫没有遮掩之意,顾容庭忽然又不敢确定了。 或许……她根本也没记得自己生辰,今日也非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长寿面。 一切都是巧合,是他多想罢了。 想到此处,顾容庭唇角又轻轻扯了下,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太子妃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她的三郎,然后突然惊醒。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6节 身边侍奉的嬷嬷侍女们忙都围了过来,静候吩咐。 还是正月里的天,天尚很冷,太子妃却热得一头汗。她慢悠悠撑着身子坐起来时,侍女们才发现,被褥都汗湿了。 在太子妃身边侍奉久了的嬷嬷忙吩咐侍女们去打水拿新的换洗被褥和衣裳来,她则关切问:“娘娘可是做了什么噩梦了?您别怕,老奴们都在身边。” 太子妃显然有些还没从那个梦中缓过神来,她这会儿靠在软枕上,目光仍有些游离。 “云嬷嬷,我梦到三郎了。”沉默了很久后似才缓过来,然后太子妃激动又兴奋,“是真的三郎,他在梦里喊我阿娘。” 这回轮到云嬷嬷沉默了。 府上三郎已经丢了有二十年之久了,她记得当年的三郎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最初那几年,太子妃常会梦到三郎,但后来时间久了后,她梦到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如今二十年过去,原以为她早放下了当年之事,却没想到,今日又突然做了这样的梦。 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就算三郎还健在人世,早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太子妃说梦里三郎喊她阿娘,她怎么都不敢相信。 “娘娘,您定是太挂念三郎了。”云嬷嬷尽力安抚,“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这才会做这样的梦。” “不!”太子妃却一口就否定了,“那是真的三郎,梦里的场景,实在是太真切了,就像是真的一样。不,那就是真的。”梦里,三郎在吃一碗长寿面,他身边围绕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女子唤他二爷,还问他面好不好吃。 想到什么似的,太子妃突然问:“现在什么时辰?” 云嬷嬷抬眸望了眼沙漏,答说:“时辰还早呢,还不到子时,您才睡没一会儿功夫。” “还没过子时,那今日就还是正月十二。云嬷嬷你忘了吗?正月十二正是三郎的生辰。”太子妃说着越发激动起来,“这绝对不只是一个梦这么简单,这肯定不是梦。三郎还活着,他肯定还活着。上苍有眼,肯定是想让我们母子团聚了。” “二爷……那女子喊他二爷,他定是家中行二。”太子妃极力去想着梦中情节,她想趁着这会儿梦醒还没多久,努力记住更多梦里的事儿。 “那女子是京城口音,他如今指定是在京城的。”看到了方向和希望,太子妃立刻吩咐说,“去,将嗣王给本宫叫来。” 这些年,上至圣上皇后,下至嗣王梁护,其实一直没放弃过寻找三郎。只因天下一直未能平定,各地叛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怕大张旗鼓的去寻,反倒会陷三郎于危险之地。 但暗中悄悄的寻,成效就没那么好了。 如今虽然只是一个荒诞的梦,但太子妃也不想放弃这唯一的一个希望。 第三十一章 此刻已经夜深, 各院想必都已经歇下。若这会儿去寻嗣王,势必是要吵着嗣王和嗣王妃的觉了。 云嬷嬷有些不确定,便犹豫问:“是……现在就去吗?” 太子妃却说的斩钉截铁:“现在就去!” “是。”得了肯定答复后, 云嬷嬷立刻一口应下, 然后亲自去了嗣王夫妇院子。 夜已经很深, 嗣王夫妇也已经歇下。但嗣王素来眠浅,身边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立刻惊醒。 外头有婢女悉悉窣窣说话的声音, 言词间似是提到“太子妃”三个字。嗣王忙坐了起来, 扬声问怎么了。 这时候,外间侍奉的侍女才进来回话道:“是太子妃娘娘那边的云嬷嬷, 说是太子妃唤您过去。” 有侍女进来回话, 嗣王妃也幽幽转醒了。突然听到说太子妃传召, 她一时不知怎么回事, 忙惊坐了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嗣王妃困意全无,立刻清醒下来。 嗣王很稳重, 只回头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才起身穿靴,然后眼神示意侍女来侍奉自己穿衣。这会儿也没闲着, 又说让把云嬷嬷喊进来。 嗣王妃既醒了,也就跟着起了身。外面云嬷嬷进来后, 先略略请了个安。 “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嗣王和王妃, 老奴实在心有不安。” 嗣王道:“嬷嬷是奉母亲差事办事的, 既这么晚过来, 定是母亲那里有什么事。本王这会儿就收拾了过去, 但也想先问上一问, 到底怎么了?” 云嬷嬷这才说:“是夜间娘娘做了一个梦,梦中惊醒后,一直说是梦里三郎喊她娘了。她说三郎该就是在京城,等不及想寻了嗣王您一起去商议此事。” 府上丢失了一个三郎这事儿,在整个皇室都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身为嫂嫂的嗣王妃和永昌郡王妃,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也知道,这些年来,上到皇祖父皇祖母,下至自己的夫君,都从未停止过寻找三郎。 如今好不易有了些眉目,虽然只是婆母的一个梦,但总也算是一个希望啊,嗣王妃自然为丈夫他们高兴。 “这可太好了,都说母子连心,定然是三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那边嗣王已经穿戴好,转身过来见妻子也要跟着穿衣一道过去。想着外面夜已深,这会儿天又严寒,既母亲也没说要把她一块儿叫去,嗣王便不打算让她再受这份苦。 便说:“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回来再告诉你。母亲既没叫你,外面天又冷,你还是等我回来再说。” 既如此,嗣王妃也就没坚持,只说自己不会先睡,会等他回来。 嗣王匆匆赶去太子妃居所,太子妃这会儿也穿戴好了衣裳,一见长子过来,她立刻迎上来说:“大郎,娘梦见你弟弟了。” 因嗣王之前已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这会儿倒没觉得惊讶。只一边扶着母亲坐下,一边问她那个梦到底是怎样的。 太子妃则又把梦里梦到了三郎喊她娘的事说给嗣王听。 太子妃这会儿心情激动,但嗣王却冷静理智。他听完后,又问母亲:“那在梦里,母亲可看清了三郎的脸?若是看清了脸,儿子立刻禀去御前,求皇祖父张贴一张寻人的告示。这样一来,寻回三郎就容易多了。” 难就难在,梦里她并未看到三郎和那个女子的脸。那个女子应该是三郎的妻子,小夫妇二人相敬如宾,看着感情还不错。 “没有。”太子妃摇头,明显脸上有失望和难过,但很快又说,“但他身姿英挺,个头该是有你这般高。该不是落在了什么大户人家,我看他所在的那屋子闭塞、狭小,屋里也没什么物什摆件。” “对了。”太子妃说,“他该是成了亲,身边有个女子在。那女子是京城口音,唤他二爷。” 嗣王虽没说太多的话,但却将母亲所言字字都记在了心里。 待母亲说完后,他心中也有了主意。 “有这些,也尽够了。明日一早,儿臣会去御前呈禀,求皇祖父暗中下令,派禁军先在京中挨家挨户查看。家里但凡有二十左右的男子,也行二,又已娶了妻室的,皆会寻借口带至御前,或是带到母亲面前来。” 听长子这样说,太子妃彻底放了心。虽说没能梦到三郎如今的长相,但就如大郎所言,有如今这些讯息,也算有迹可循了。 三郎回来,是迟早的事。 顾家有几间铺子,做的都是市井百姓的生意。这些日子顾震山顾容南父子在忙生意之余,常能听到从市井百姓中传来的一些声音。 说是近来坊间悄悄来了一批身着甲装的兵,挨家挨户去每一家打探。但凡家中有不只一个儿子的,他们都会看一下,然后随便带一个已成年的儿子走。 事情说起来可怕,但最后又都没什么。那被带走的成年儿子,很快就又被放回来了。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他们都三缄其口,不肯多说一个字。 就好像很怕见到的那个人一样,和每个人提起,都色变。 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奇怪。又因不知其内情,所以坊间传扬起来都是人心惶惶的。 家中儿子被找过的人家自当是松了口气,可那些还没被找过的,可不就日日提心吊胆了。 近来到处流传出来的都是这样的声音,本来没当回事的顾震山顾容英父子,都不得不跟着慌张起来。 不知是不是朝廷又要打仗了,在拉壮丁。但又觉得不对,若真是征兵,直接大大方方张贴告示征兵不就行了?何必这般偷偷摸摸,像是不能让人知道一样。 但最怕的还不是朝廷上有什么动向,最怕的是朝中的人瞒着上头私下里的小动作。 顾家虽只是普通百姓,但也算是历过战事,见识过朝代更迭的人。朝廷的动向,哪怕很小的一个,最后都可能会引来一场战火。 而在战火中,最无辜的就是他们这些普通小百姓了。 想着次子如今也是军中的人,虽然军职不高,但好歹大小也算一个官儿。就算他不知情,或许也可以去问问。 徐侯府的老侯爷素来看重他,或去他老人家那里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若真能探得内情,也可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日顾容庭回来,人才入家门,就被顾震山派来的人请走了。 顾容庭也没多想,直接去了父亲院子。去了后,见兄长也在,且父兄二人皆脸色十分难看,一看就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顾容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有过一些见识。再加上他天生就比同龄人成熟一些,性子稳重,所以,即便心中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他也丝毫未显慌张。 只先朝父兄抱了抱手,然后冷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震山到底长了一辈,要比儿子沉得住气。他还没开口,那边顾容英就道:“二郎,你近来在军中可听到过一些什么风声?” 顾容庭慢慢弯腰于一边落座,倒还真细想了一下,但最后摇头:“并没有。” 顾容英便把近一个月来坊间发生的事悉数说给了弟弟听,起初倒不担心的,如今眼瞅着要查到他们这条街来了,他就开始担心起来。 这几日下来了,都没能睡得一个好觉。 坊间的事顾容庭还真不清楚,他这段日子除了早起去营中练兵,就是晚归回家睡觉。所以乍一听兄长这样说,他脑中立刻闪现过很多念头。 本能最先想到的就是,是不是找的就是他。但又觉得不对,怎就能确定他如今是落在了市井的一户人家呢? 他也会在想是不是妻子透露出去的消息,但细想想后又排除了这个可能。她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忙于此事,但就凭她目前得到的,她不足以做到这样。 前世他是三月春猎的猎场上,因无意间救了圣上一命,这才机缘巧合下被认回的皇室。这一世虽因妻子的干预,有些事情发生了些改变,但也还不至于是这样的走向。 所以顾容庭怀疑,是不是别的也在找他的人,得到了什么消息,故才有的这样的动作。 前世他的死总有蹊跷,未查清之前,顾容庭始终是会多留一个心眼的。他想的是,或许有人得知了他还活于人世的消息,不想他认祖归宗,只想他在恢复真实身份之前就销声匿迹。 “近来坊间因为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的,都快不能过安生日子了。那些家中儿子已经被带走过的倒还好,左右是没什么事了,但那些家中有不只一个儿子,但儿子还没被带走的,可不得日日担心。”顾容英是在说别人,也是在说自己。 顾容庭看出了兄长的担忧后,便安抚说:“大哥先别想得太多,或许根本就没什么事。你看,那些被带走的年轻壮丁,不一一都又回来了吗?或许也不是什么事儿。” 顾容英:“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不明其因由,也的确够吓人的。” 顾容庭垂眸略默了下,然后说:“不若这样,我回去同静娘说一说此事,回头叫她回侯府去打探一下情况。若侯府里也说没什么,那该就是真的没什么。” 顾容英正是这个意思,忙不迭点头:“对,弟妹娘家有人,他们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 顾震山则考虑得更多一些,他提醒道:“这件事情还没能弄清楚因果,还是先别告诉你娘和你大嫂。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叫她们知道了,反倒是是白跟着担惊受怕。” 顾容英听后,连连点头。 就算父亲不说,顾容庭也是打算这样做的,所以他颔首道:“儿子明白。” 徐静依正等他回去一起吃饭,听说他人回来后被老爷那边叫走了,徐静依怕他们父子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话,时间等得久了饭会冷掉,所以就让丫鬟们先把饭撤走,继续放锅里热着去了。然后差了金儿去公爹顾老爷那儿候着,叫她但凡见着二爷人出来了,就回来禀告一声。 金儿一瞧见二爷从上房出来,她立刻就跑着回来了,徐静依这才又命丫鬟去端了饭菜出来摆上。 顾容庭回屋时,热菜热饭正好才摆好。因是锅里摆着的,这会儿正热气腾腾,他一入门来,就一阵香味扑鼻而入。 洗手擦脸的热水已经备好,见他回来了,徐静依立刻让丫鬟奉过去。 顾容庭垂眸,慢慢洗着手,对如今这样的日子他十分恋恋不舍。 也会想着,待之后认祖归宗了,回了太子府住,夫妻二人之间不知还有没有如今这份温馨在了。 徐静依见他一直往手上泼水,似有什么心事般。且方才又是被公爹叫去的,不免也会关切问:“方才爹叫你过去,可是说了什么。” 听到身边妻子开口说话的声音,顾容庭立刻回了神。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7节 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手后,顾容庭这才说:“爹寻我过去,的确是说了一件事。”然后就简明扼要的把方才父亲寻他说的话复述一遍给妻子听。 徐静依听后沉默了一下,她总觉得,这是上面的人在寻顾容庭。 但又不敢确定,因为前世顾容庭认祖归宗不是这样的。 这一世怎会不一样了呢? 虽心中百般困惑,但在丈夫面前,徐静依仍是装着并不太懂的样子,只说:“这事细细思来的确奇怪,若说征兵,也不像,倒像是在暗中寻什么人。但到底是找谁,又是谁在找,就不得而知了。而正因不知其内情,才会这般令人心惶不安。” 顾容庭轻轻应了声,没看妻子。他知道她心中多少有数些,却还装得这般淡然,他怕多看她一眼,会忍不住笑出来,反倒是惹她疑心。 索性就没给眼神对视。 徐静依继续说:“你叫爹和大哥别担心,我明日回家去问问祖父,看他老人家知不知情。” 努力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确定自己对视上她的目光不会轻易笑出来后,顾容庭这才看向妻子。 “爹和兄长也是这个意思,说想劳烦你回去问问祖父他老人家,他或许知情。”又提醒,“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先不要同娘和大嫂说,怕她们担心。” 这个严重性徐静依自然知道,她忙应下:“放心吧。” 这次再回娘家时,侯府里已经张灯结彩。再有几日,就是徐淑依嫁去太子府的日子了。 徐静依知道,如今的徐淑依指定十分嚣张,因为她嫁去太子府之事,再不会有任何的变数。如今婚期已定,太子府为临安郡王下来侯府的聘礼,也早堆满了侯府上下,甚至徐淑依即将带走的嫁妆,也有部分已经提前送去了临安郡王梁秀的婚房。 喜帖也散出去了,甚至有些离得远的亲戚已经提前过来喝她的喜酒。这个时候若再生变故,那么侯府将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其实当初之所以没去阻止徐淑依同临安郡王的这门婚约,除了觉得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怕是阻止不了外,也有不想侯府沦为笑柄的原因。 先是换了同临安郡王结亲的对象,若是最后再解了这门婚约,那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怕是家中长辈在外人面前都不能抬起头来。 徐静依过来侯府时,老侯爷徐虎正好不在家中,徐静依便陪着祖母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 徐淑依如今是待嫁之身,已经有些日子没怎么出过她自己院子的门了。一番谈完后,袁氏便让长女去次女那儿坐坐。 “你既回来了,也去她那儿略坐坐,算是给她送嫁了。”袁氏兴致明显不比上次徐静依回来时高涨了。 徐静依能看出来,母亲似是心情不好。 其实不必问,她猜也猜得到,定是徐淑依觉得自己如今亲事稳了后,便在母亲跟前装也不想装了。 徐淑依短短几个月内前后态度大变,母亲未尝不能猜到其中原因。想着这个女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孝敬、亲近自己,不过是为了她的婚约大事所做出的暂时妥协罢了,她又怎会不失落呢? 但这一天始终会来,母亲的这一关也始终是要过的。索性母亲如今身子养得很好,即便心中有落差,也不至于雪上加霜,更损了根本。 徐静依伸出手去,紧紧攥握住母亲手道:“娘,天底下任何人的感情,都是讲究一个缘分的。有些夫妻盲婚哑嫁,成亲前从未见过一次面,婚后也能和和美美,幸福一生。而有些夫妻,纵青梅竹马,有着少年夫妻的情分,也不一定能相爱到最后。有缘无缘,都是命中注定了的。夫妻是这样,其实母女也是这样。” “或许……二娘从吃上柳氏奶那日起,她便命中注定要跟柳氏亲了。她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不是我们左右就能割裂得了的。越是插手她们间的感情,逼着她们不见、不亲,越是适得其反。不如就随她们去吧,不管她们了。您想想,若柳氏是真心待二娘好的,您做母亲的,心里肯定也为二娘高兴吧?而若柳氏对二娘是虚情假意,是想从她身上图个什么的,迟早她在二娘面前会有暴露出真面目的一日。到时候,二娘自然就知道她错了。” 徐静依的这一顿安抚,的确令袁氏心中好受了些。女儿说得对,若柳氏待二娘始终都是真心的,那她该为二娘高兴。而若不是真心,她也迟早有露出马脚来的那日。到时候,二娘便会知道亲谁了。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袁氏仍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看向长女,“但娘也为你担心。” 袁氏说:“日后她成了郡王妃,娘怕她会刻意针对你,你日子会不好过。” 徐静依却笑说:“她真成了郡王妃后,太子府里那么多妯娌婆媳关系需要她维持经营呢,还有皇宫里的皇后、各个妃子。到时候,她必然更多的心力是放在那边了,哪儿来的时间故意找女儿的茬。女儿呢,如今认命了,就在顾家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也很好啊,家里婆婆嫂嫂热情淳朴,我不必费多少心力去维持这些关系。” 袁氏爱抚的摸着女儿鬓发,发自肺腑道:“其实……这样的日子才叫好呢。有时候大富大贵,未必就好。”人一旦富贵了,见识得多了,自然就会忘本,会忘记初心。 徐世立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去看看二娘。”袁氏平静道,“不管怎样,马上她就嫁人了,你去给她送个嫁,也算是全了姐妹情。” 徐静依起身道别:“那女儿这就过去。” 第三十二章 徐静依过去时, 徐淑依正凭窗而坐,手中绣着一幅绣品。瞧见她人来,只是冲她挑眉一笑, 眉眼间皆是得意之色。 徐静依心境平和, 走过去后, 反倒当作从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冲她热情笑道:“过来给妹妹道喜了。” 徐静依越是表现得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徐淑依心中越是不甘心。她千方百计算计来的这门贵亲, 从她手中抢来的这门好亲事, 她怎能表现如此平淡呢? 她该嫉妒自己才对,她这个时候该大哭一场才对。 “真没想到姐姐也会来给我送嫁, 我以为姐姐不会来呢。”这个时候, 徐淑依才丢下手中物什, 但仍没起身, 只是挪了身子换了个姿势坐。她坐端正后,又抬手让徐静依坐, 此刻高高在上的姿态, 就好像她已经是郡王妃了一样。 徐静依并不计较这些,隔着炕桌在她对面坐下后, 才说:“怎会不来送嫁呢?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就算再没时间、嫁得再远, 你的人生大事,我肯定要送你一程的。” 听她说得冠冕堂皇, 徐淑依不由轻轻哼了声。 但再细看, 仍从她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嫉妒和怨恨外, 徐淑依不由轻轻蹙起了眉。 徐淑依根本不信她并不在意自己嫁临安郡王这件事, 她只觉得是这个姐姐太会装了, 她可以完全掩藏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半点不让人瞧出来。 徐淑依说:“你我姐妹早撕破了脸,姐姐如今又何必再装呢?不累吗?”又说,“左右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亲谁不亲谁,母亲心中也已有数,你也不必再为她而委屈自己了。大大方方把你最真实的情绪露出来,不好吗?装着姐妹情深的样子,多累呢。” 到底顾及着身份吧,徐淑依如今面对徐静依时,不会再大呼小叫,也不会再急得跳脚。 此时此刻,她是以临安郡王妃的身份在同一个市井妇人说话。 既二人身份早隔了十万八千里,她也不必自降身份再去同她争执什么。她只需静静坐在这里,居高临下望她一眼,她就该对自己俯首称臣。 但显然,她并没得到她想要的。 徐静依不但没对她俯首称臣,反而仍一副同她平起平坐的架势。她端足了郡王妃的姿态,她也就摆出了侯门嫡长女的风范来。 “为什么妹妹就是不信我是真心实意来给你送嫁的呢?我们姐妹未必多情深,但我身为长姐,并不会计较很多。你如今就要嫁人了,我身为长姐也需得多交代你几句。日后去了太子府后,要爱护夫君,和睦妯娌,孝敬公婆。定不能再如同在家中一样,但凡哪里不高兴了,就耍大小姐脾气。家里是父母长辈疼你、宠你,在让着你、迁就你,但你去了人家当儿媳妇,又是高嫁,就不该这么不懂事了。” 徐淑依气得牙齿打结,她紧咬牙关,倒有些端不下去了。 “姐姐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害臊吗?凭你我如今的身份,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我?我日后在夫家怎么过,这不关你的事。倒是你,阖该好好想想了,嫁了个那样的夫君,日后一辈子便再没什么出头日。你若聪明些,就该趁早巴结我,而不是还在这里说这些疯言疯语。” 倏尔一顿,又说:“这样吧,你现在在我面前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倒还可以考虑一下,从前的事或可不同你计较。” 相比于徐淑依的激动,徐静依始终心态平和。她闻声后,脸上笑容更大了。 倒也不说什么,只慢慢的站起了身子来。就在徐淑依以为她这是要给自己下跪了时,徐静依却突然开口道别。 “祝福的话已送到,我也算是来给妹妹送过嫁了。妹妹贵人多忙,我也就不多打搅。日后,咱们姐妹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今日就先告辞了。” 徐静依说完这番话后就施施然转身离开,徒留徐淑依怔愣在原处,一时竟未缓过神来。 直到徐淑依人已走远,她才从怔愣中清醒,然后不免又要好一顿发脾气。 她熬到今时今日,为的就是可以压过徐静依一头。她就是想看她匍匐在自己跟前,摆足十分卑微的模样。 可现在又算什么? 她怎么敢的,到底谁给她的莫大的勇气。她是郡王妃,她不过一介民妇,她怎么敢这样对她? 难道就图一时嘴快,不怕日后她逮着机会就寻她清算吗? 大丫鬟彩芹忙过来劝说:“姑娘不必生这样的闲气,没得气坏了自己个儿身子。依奴婢看,大姑娘定是疯了,又或者,还没瞧清楚眼下形势。待姑娘嫁去了太子府,她还敢这么横,姑娘大可以直接命奴婢教训她。届时,便是府上老侯爷老夫人,也是不敢多言一句的。” 彩芹的安抚,徐淑依自然是有听进去的。但此番实在太气,即便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坦途,她也做不到立刻就消了心中的怒火。 她只恶狠狠说了句:“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之后,倏的一下起身,直接快步走了出去。 之前隐忍不见柳姨娘,是为了保住同临安郡王的这门亲事。省得有人再恶意散播谣言,让太子府那边无端对她生了不好的印象。 如今婚期在即,一切都成了定数,她也就无需再忍了。 所以,在徐静依这边受了委屈后,徐淑依立刻去了柳氏院子。 柳氏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大冬天的无端落水大病一场,如今不但身子养好了,心情也更佳。她日后在侯府生存的两大倚仗,其中之一,就将成为她最大的倚靠了。 只要二娘顺利成了郡王妃,又愿意给她撑腰,她日后便可在这侯府里逍遥自在的活。同样,二娘日后也是她兄弟啸哥儿的倚仗。有二娘在,那萍姨娘就算顺利诞下男胎,也难能阻碍得了她儿的路。 那正室夫人袁氏呢,做了一场欢快的美梦后,如今也该醒了吧? 她听说二娘早前几日就不再那么勤快的往正房那边跑了,就算那袁氏再蠢再糊涂,她也该什么都明白了吧? 之前有多高兴,如今就该有多伤心。这心情突然从山顶落入山谷,极度兴奋到极度悲伤,如此的大起大落,想来也伤身子。 没事儿,日后有她伤心伤身的时候。 柳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淑依过来时,她正心情极佳的在摆弄几支新桃。二月春桃刚刚开了胞,她命院里丫鬟去摘了几支,这样娇艳的花骨朵儿插在漂亮的琉璃瓶中,看着都赏心悦目。 见徐淑依风风火火闯将进来,柳氏立刻丢下手上活儿,迎了过去关切问:“这是怎么了?如今还有谁敢欺负我们郡王妃娘娘,不要命了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徐淑依气冲冲数落一句,然后眸光骤变,越发狠厉起来,“迟早要她连本带利都还回来。”越说越气,双手十根指头倏的就攥紧起来,尖尖指甲掐进肉里。 柳氏见状,忙去握住她双手道:“二娘别气,气坏了自己身子,才叫称了她们的意呢。她们越是气你,你越该不能着她们的道儿才对。”一边安抚人,一边道,“那大娘是个蠢的,都到今时今日了,还不能认清现状,她这样的人,日后早晚有吃亏的时候。” 又说:“如今她先不念姐妹之情的,倒还更好呢,免得日后她巴着你时,旁人还得拿道义来压你,让你顾及姐妹之情。二娘,此事你往好处想,是不是这样呢?” 柳氏耐心又温柔,一番说辞简直句句都说到了徐淑依心坎儿上。是啊,她不顾姐妹之情,日后不管谁,都不好说她了。 “姨娘,到底是你真心待我的。”怨愤之气泄了后,徐淑依心也柔软起来,她如年幼时般,仍靠在柳氏怀中,“从小到大,也只有你是完完全全站在我这一边,完全只为我考虑的。” 柳氏顺势搂着人,如小时候般,轻轻拍抚她肩背,声音软软道:“不只我疼你,日后啸哥儿也会护你。往后你在太子府里好好过日子,不必惧怕什么,我们都会尽全力呵护你的。” “嗯。”徐淑依轻轻应着,她心中是坚信的,从未对此有过半点疑心。 二月初八,是太子府四郎临安郡王迎娶定安侯府徐二娘的日子。因是皇孙娶妻,故排场很大。那一整日,从侯府到太子府的那一条街上,都挂满了红。 市井百姓们最喜瞧热闹,花车路过之处,两边街道旁挤满了人。 侯府和太子府联姻,自不会吝啬。路过之处,到处都撒了铜钱儿。 顾容南顾娇娇兄妹也瞧了这场热闹,府上小厮背着他们去的。二人今日所获不少,一路上抢来的铜子儿能串成一长串儿。 兄妹二人满载而归,心情极佳,顾娇娇一直在问哥哥这些钱要怎么花。 她说她饿了,想去买点好吃的。 顾容南想了想,说:“那我们去祥云楼买一份卤水鸭,回去带姐姐一起吃。平时总我们吃她的,今日我们自己挣了钱,也该拿这个钱去带她一起花。” 顾娇娇没有任何异意,立刻说好,然后缠着哥哥去祥云楼。 一买好卤水鸭回到家,二人就立刻直冲徐静依的院子。这日顾容庭恰好也休沐在家,这会儿小夫妻二人正各坐一旁忙自己的事儿。 顾容庭即便休息在家也没闲着,在捧一册书看。徐静依不太爱看正经书,百无聊赖下,寻了本游记看。 顾容庭看一会儿书,会又看一会儿人。见她果真一直一颗心都是扑在游记上的,看得入神且津津有味,他还算稍稍放心些,然后又将目光和心思收回到自己的书上。 如此,二人静坐了有快一个下午。 直到顾容南顾娇娇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平静。 平时姐姐对他们好,经常买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他们都有记在心里。所以,今日好不易凭自己本事赚一回钱,又买了卤水鸭带姐姐吃,兄妹两个兴冲冲的,一进门就撒腿直往正屋这边来。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8节 老远的,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徐静依立刻搁下手中的书,笑着起身迎去门口。 二人从院子里就开始一人一口一个的“姐姐”喊着,直到喊到徐静依跟前。 徐静依问他们:“捡着钱啦?怎么这么高兴啊。” 顾娇娇立刻说:“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捡着钱了?”又非常兴奋说,“我们捡着了好多好多钱,然后买了一只卤水鸭,给姐姐吃。” “啊,是吗?”徐静依惊讶,“还真捡着钱啦?哪儿捡的?” 顾容南更沉稳一些,口齿也更清晰,他接过话说:“是今天街上有人迎新娘,天上撒的钱。好多人捡,我们也去捡了。” 提到今日的那场亲事,又有谁不知道是定安侯府的女儿嫁太子府的郡王呢? 他们二人门当户对,那场面定然十分浩大。 顾容庭原坐一旁静静听着的,人并没过来。这会儿听到这里,他则也无心再看书。将书反扣在案上后,也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顾容南顾娇娇瞧见人,立刻又脆生生喊了一声二哥。 顾容庭冲他们二人点头,之后不动声色将目光转向一旁妻子脸上。今日是临安郡王同徐家二娘的大喜日子,他时刻都在关注妻子的心情和神色。 见这会儿三郎和娇娇提了这件事,她面上也仍不曾有丝毫改变后,顾容庭这才又收回目光。 “这份卤水鸭,有没有二哥的份?”顾容庭笑问。 虽然二哥不比姐姐讨人喜欢,平常也没像姐姐那样经常给他们买东西。但是!二哥也很好啊。灯节的时候,还扛他们在肩上去看花灯了。 所以当然有二哥的份。 兄妹二人看不出大人间玩笑的语气,只当二哥哥这样问是真问他能不能吃了,于是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认真点头:“当然有。” 但只买了一只,若二哥也要分一份的话,那他们就都只能少吃点了。 “可是就一只,我们四个人分,那每个人只能少吃一点了。” 徐静依一边让小兄妹二人进去坐着说话,一边哄道:“那我们今天就都少吃点,下次姐姐再去祥云楼买给你们吃。”一边说,一边让丫鬟们拿去切了,顺便再取几双筷子来。 顾容南顾娇娇这会儿可骄傲了,小嘴一直叭叭叭说个不停,说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刚刚捡了好多好多铜子儿。 原本安静的屋子,因有他们二人的到来,显得热闹多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一会儿又要吃东西,徐静依便让人打热水来给他们洗手。热水打来后她亲自帮他们洗,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很喜欢顾家的每一个人。如今眼瞅着就快要离开了,说实话,徐静依心中也很不舍。 因为不舍,所以她很珍惜和顾家每个人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听他们不停叽叽喳喳在自己耳边絮叨,徐静依觉得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她从前不喜欢小孩子的,如今倒十分喜欢。不免也会有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会想着,日后她得了个一儿半女,是不是也会同顾家兄妹这样可爱。 这般想着,徐静依目光便朝顾容庭这边送过来。 恰好顾容庭也正静望着他们这边,她一转眼望来,二人目光便对了上。 静静隔空对视有一会儿,之后,徐静依轻轻挪开了。顾容庭目光始终沉静,稳重,见她错开了视线后,他才慢慢挪开。 彼此间似有话说,但却又觉得,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 太子府,临安郡王住处,伴云楼。 热闹散去后,新房就只剩下一对新人。已换下喜服,换上了一身常服的临安郡王梁秀,这会儿正慢慢举步往内寝去。 侍女们都识趣纷纷退下,一层层纱帘撂下后,偌大的新房,二人静默独处。 见他过来,徐淑依娇羞唤了他一声夫君,复又垂下了头。 梁秀静静走过去,慢慢弯腰在床沿坐下后,想了有好一会儿功夫,才出声问她:“怎么样,今日累不累?” 梁秀是个温柔内秀的郎君,府上三位已成年的郡王中,就数他最心善、最温和好脾性了。永昌郡王就不说了,生性桀骜,手段狠辣果断,外头人人闻风丧胆。 就说嗣王,同样也是温润恭谦之人,但又同梁秀不同。 嗣王梁护身为嫡出皇长孙,虽生性平和,但他身上却是有皇长孙的气度和威严在的,即便他手段不如永昌郡王狠绝,行事风格也多偏温和可亲,但他不动声色间也自有其威严在。 而临安郡王呢,许是随了母性,同盛良媛一样,素来不好争抢,只温吞度日,功绩上,自然远不如两位兄长。 这样的人,未同定安侯府定亲前,曾一度深得京中适龄贵女们的喜爱。 都知道,这样的人当夫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徐淑依自然不例外。 见他关心自己,又想着日后这个人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夫婿了,徐淑依一时心跳不止,甚至脸也晕红了。 她极力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尽量温柔着点头,道:“会有一些累,但又不太累。夫君呢?夫君可累着了?”她一边说,一边慢抬眼眸朝人望过来,满眼里止不住的欢喜之情。 将她眼中喜悦尽收眼底,梁秀温和一笑:“还好。”然后想了想,便伸出手去,轻轻盖在了她手面上。 肌肤相触,那温热由手面一路流到了心里,徐淑依瞬间紧绷起来,整个人腰背都挺直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自是再清楚不过。 梁秀望着她,目光平静。似是内心有迟疑和犹豫,他没再继续下一步动作。但想着如今他们已是夫妻,而她也另嫁了旁人,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后,也就认了命了。 新婚之夜不同房,于上头不好交代,于徐家也不好交代。与其再闹出那么多事端来,不如圆了房,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夫妻一场欢愉之后,徐淑依渐渐沉沉睡了去。梁秀却怎么也睡不着。 室内点着大红喜烛,他睁眼望着帐顶失神。想着今日的十里红妆,再想她当时成亲寒酸的场面,梁秀不由觉得心口一阵酸疼。 并这种酸痛感一度开始,便慢慢蔓延开来,直酸到整个人都不好受。 再躺不住,梁秀望了眼身边熟睡的人。见她已经睡沉了,他便掀被起身,披衣去了窗下坐着。 半月悬在空中,四周星云惨淡,莫名孤寂。 第三十三章 因天也晚了, 徐静依正好顺势留了小兄妹二人一起吃晚饭。吃过晚饭,二人又闹腾一番后,开始揉眼睛犯困。 正好上房那边也差了嬷嬷来问了, 徐静依便叫乳娘丫鬟们送他们回上房那边去。 二人走后, 热闹散去, 整个寝卧瞬间冷清不少。 本来小夫妻二人就各怀心事,只因有两个孩子在,他们才暂且无暇多想、多说别的。这会儿突然冷清下来, 两人静对独坐, 不免就有些尴尬了。 今天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他暗暗投过来的目光了,徐静依就算再迟钝, 也能想明白他多次偷看自己的原因。多半是觉得, 今日乃临安郡王成亲之日, 而临安郡王曾是她未婚夫, 他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前世的今日,二人因夫妻感情不睦,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独处。她记得, 那时候顾容庭人根本没在家,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中度过的这一日。 那时候她的心境远没有现在这样平和, 倒不是同梁秀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觉得意难平吧。她当时不喜欢顾容庭, 因是带着不甘和偏见嫁来的,甚至可以说对他算得上厌恶。 越是厌恶他, 就越对这门婚事愤懑不平。就越觉得, 跟着他, 日后这一生都算是毁了。 何况, 同梁秀的婚事, 还是徐淑依从她手中抢走的。不论太子府最后换亲的原因是什么,可毕竟最初定亲的人是她啊。 又恨梁秀,觉得他是个绝情又忘恩负义的。 自怨自艾着恨完了所有人后还痛哭了一场,那一整天都过得灰天暗地的。哪里像现在,已经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只一心想着怎么跟眼前人过好之后的日子。 这般想着,徐静依便主动同他说话道:“天色也晚了,二爷看了一天的书,这会儿要不要歇下?” 顾容庭眸光动了下,朝她看去,定了会儿后,微微颔首:“也该歇下了。” 于是徐静依就吩咐丫鬟去备热水,夫妇二人还如之前一样,徐静依先洗,洗完后顾容庭直接就着她洗剩的水洗。洗漱好后,便褪了外衣去了床上。 丫鬟们吹了烛火,只独留一支床头边上的蜡烛还亮着光。 黯淡烛火下,二人都没睡。翻来覆去的,徐静依翻了几个来回后,又卧坐起来。 顾容庭见她卧坐了起来,他也跟着坐了起来。也不说话,就望着她,似是在等她说话。 徐静依认真想了想后,最终还是决定不提梁秀。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她这种时候特意提了,反而显得从前有过什么一样。 她同梁秀不过是定过亲,然后在有长辈的陪同下见过几次面而已,说来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所以,话在口中打了好几个回合后,徐静依最终开口说出来的是:“二爷你……困吗?” 顾容庭以为她总算是要同自己提梁秀了,却没想到,一开口竟是问的这个。浓眉轻轻挑了下,顾容庭认真回说:“不困。” 徐静依眨了眨眼,也不知是壮的什么胆子,缩在被窝里的手渐渐不老实起来。慢慢从自己的被褥游走到他这边来,游过来时有停顿一下,似是在迟疑,但最终还是又继续往前伸过来了。 一摸,就摸到了顾容庭腿根。他肉很硬,就像石头一样。 顾容庭没想到她会这样,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身边的人,但见她并非是无意,的确是有意为之后,他眸中的震惊之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耐人寻味的玩味之笑。 顾容庭这个人,长得英挺正气,平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但若笑起来,倒也十分的平易近人,令人心生好感。 至少此刻,他脸上的这个笑,是更鼓舞了徐静依的。 她又再壮了壮胆子,又往前了一步。那双软若无骨的手顺着腿部一路向上,探去了小腹。 夫妇二人如今房事频繁,之前比这更过分的都有过,所以徐静依虽有些羞,但却不会因羞涩而止步于此。她胆子一大再大,大到最后顾容庭实在忍受不了,一把握住她不停游动的小手。 “为什么?”他气息微喘,此刻似乎要理智全无,但却极力忍着身上的不适,认真问她,“今日为何如此主动?” 徐静依眨了眨眼,仍是不提梁秀,只一脸纯色道:“夫妻之间该有来有往,这样感情才能好。从前都是二爷主动,今日我主动一回,怎么了?” 顾容庭黑眸暗了暗,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似是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般。他想认认真真看清楚,她此刻这样对自己,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徐静依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不直接提,她也不会主动提。此刻一直僵持着也不是法子,徐静依便故意说自己手被他捏疼了,以此来化解此刻的尴尬。 顾容庭却以为她真被自己捏痛了,瞬间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既然装了,就要装到底。徐静依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不停的又吹又揉,还说这里被捏红了,二爷怎生今日如此的不知道心疼人。 望着面前珠玉般白皙的手,想着她方才的动作,顾容庭喉结深深滚动了下。徐静依还在喋喋不休,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突然朝她压了过来。 这种事情,正如他之前所言,日子久了,磨合得好了,就尽是欢愉了。 今夜谁都没提梁秀,恩爱一场后,似是都将这个人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一样。 但那边梁秀却是始终没能忘记徐静依,尤其在迎娶了徐淑依入门后,看着她以郡王妃的身份过得体面又得意,他便更是想到了那个被嫁去市井百姓人家的徐家大娘。 这一切的体面,原该是她的。 他始终觉得,徐家大姑娘之所以有今日,都是为他所害。 终于在内心好一番纠结后,他做出了决定,终于鼓足勇气敢摸来顾家这边,看看她近况。却是没进门,只悄悄打探有关她的消息,然后远远看她几眼。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29节 这日徐静依如往常一样回娘家,马车才出巷子口,便被一个身着华缎的人拦住了。那人站在车前,彻底挡住了徐静依的去路。 市井百姓扎堆的地儿本就路窄难行,徐静依乘坐的马车又大,这样被挡住了去路后,真是半点再继续往前去的机会都无。 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徐静依当即就恼火了。伸手一把撩开车帘,她蹙着两道秀气的柳叶弯眉瞪着外头那华缎男子问:“什么人?何故挡住我的去路?” 那人对徐静依倒是十分客气,忙恭敬过来请安,然后陪着笑脸道:“拦住夫人的去路,实在是小人的不是。只是小人也是奉命行差,还望夫人谅解。”说罢,便又朝徐静依这边凑近了些来,他悄悄道,“我家郡王有请夫人过去一叙。” 提起郡王来,徐静依原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是豁然。 但很快,她又拧得更紧。 “郡王?”她冷漠道,“我实在身份低微,不识得什么郡王,阁下还是回去问清楚的好。” 缎面华服男子是梁秀身边的贴身小厮,徐静依或许不认识他,但他却是认识徐静依的。听她这样说,便晓得她心中仍是怪罪郡王的,于是直接道了梁秀身份,道:“是临安郡王差小人来请夫人,还望夫人不要为难小人。”又扮可怜,“若小人今日办不好这趟差事,回去后怕是要挨罚了。” 徐静依却气笑了:“你挨不挨罚的,同我何干呢?我也并不识得你啊。” 又说:“嗯,你们家主子我倒是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他不是迎娶了我妹妹吗?说起来,如今他该唤我一声姨姐才对。也是奇了,这妹夫好端端的,差你来寻我做什么?难道我家夫君也在?” 徐静依丝毫不留情面,话说得直白,臊得那仆人一时竟还不上嘴来。 徐静依冷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只吩咐车夫道:“赶车!若再有人拦,直接轧过去。” 轧肯定是不能轧的,青天白日的,若她真轧死了一个人,可不得以命抵命么。何况,这还是太子府里的一等奴仆。 这么说,不过是过过嘴瘾解解气罢了。 至于怕?徐静依自然也并不怕。 哪有妹夫私会姨姐的道理,此事便是说去御前,也是她占理啊。何况,日后她的夫君乃太子府嫡出郡王,身份上也是压临安郡王一头的,她倒也不怕梁秀来寻仇。 徐静依理直气壮的乘着马车扬长而去,徒留那仆人原地愣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要去主子跟前回话。 梁秀此刻候在茶楼的雅间,面前的茶从滚热到渐渐没了热气儿,再到此刻彻底凉掉,他也没有饮入一口。 来找她是一时冲动,直到人过来了,也已差了随从去请,他才突然意识到这样做是不是不好。 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可又忍不住。内心百般纠结,以至于他静等在这里是坐立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声音来:“郡王。” 听出来是自己人的声音,梁秀立刻心骤跳起来。背在腰后的手,也倏的一下就攥紧。 想着此刻她就站在门外,梁秀突然一时间又生了退却之意。 想立刻推开门,立刻见到她,立刻去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立刻主动向她承认错误。但又怕,怕见到她,怕面对她,怕看到她过得委屈的模样。 因为是他对不起她。 外面小厮又喊了一声,梁秀这才回过神来。他怔愣望着那道门,又再迟疑了好半晌后,才缓缓伸起手来,终于鼓足勇气后,他用力一下拉开了门。 他期待的那个身影没看到,只自己差遣出去的小厮一人立在门外。 梁秀一怔,四下望望后,问:“她人呢?” 小厮一脸的自责,忙请罪说:“是小人差事没办好,徐大姑娘她……她……回娘家去了。”那句“不想见”始终说不出口,也怕自家郡王听到后会失望、难过,于是正好寻了借口。 梁秀心里其实隐约能猜出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问:“她……过得可好?看着……气色可还如从前?”还是说,如今因过得不顺,再没了从前的精气神。 同她定亲之前,他便见过她好几回。她当时明艳得就如天上的小太阳般,让他每每想起便心潮澎湃。 之后得知皇祖父要把徐家大姑娘指给他为妻时,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激动。激动得好几天都没睡好,生怕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其实这只是一场梦。 定亲之后也见过几回,只不过,都是在有长辈们陪同的情况下,他同她从不曾私下见过。 想到他费尽心思想在侯府里谋一个同她私会的机会,结果却事与愿违,甚至因此连他们的婚事都弄丢了……他不禁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 有后悔,有不甘,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备。 那边小厮再回的什么话,他俨然听不进去了。只慢慢转身回了雅间,举步缓缓踱至窗前。一个人靠着窗户坐,静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那个……顾家二爷,如今是在京畿大营中任职。”过了好半晌后,梁秀又突然开口,打探起了顾容庭的情况来,“如今营中任个百夫长的职位,倒想去会一会他。” 在梁秀心中,他的这个百夫长,定然也是靠着徐侯府的关系得来的,而非他自己多能耐。 可即便背后徐侯府,如今不过也只是个小小百夫长,想来这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堪大用。 第三十四章 梁秀从前从未会过顾容庭, 只差手下人去打探过他的情况。知道他出身寒微,家里经营着些小生意,只够吃穿。 他是去年春夏之际回的京城, 自幼是在他外祖家长大的。外祖家开镖局, 他之前的十来年便一直在镖局中长大。从小, 就跟着其外祖舅父们走南闯北,是个十足的粗人。 顾家是喊他回来娶妻的,谁想到他运气好, 回京途中偶然一次机会救了徐家老侯爷。也因此, 得了老侯爷的赏识。 那时候他刚好同徐家大姑娘退亲,改成了娶徐家二姑娘。或许徐侯府那边心中有什么顾虑, 直接转脸便将徐大姑娘下嫁给了这个顾二。 他总觉得, 徐家大姑娘之所以有今天这一日, 全是拜他所赐。若不是同他退了亲, 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一步。 后来他不止一回忏悔过,觉得对不住她。试想一下, 一个同皇孙退了亲的女子, 别的世家贵族,又有谁轻易肯再娶她呢?说到底, 都是他的错,是他引起的这个祸端。 之前一直徘徊踌躇, 不太敢面对徐家大姑娘,有点躲着避而不见的意思。但如今既是鼓足勇气迈出了这一步, 梁秀便也想会一会徐大姑娘如今的这个夫婿。 若他对她不好, 他可给与敲打。若他还不算太差, 他也可尽己所能给他谋一个更好些的前程。 也不至于, 日后叫徐家大姑娘跟着他, 一直受苦。 这般思量着,梁秀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人仍坐茶楼中未动身,只差了身边仆人去请顾家二爷。 顾容庭今日当值,一直在营中练兵到天黑才回。梁秀身边的人一早就把顾容庭行踪打探好了,这会儿正候在城门口,顾容庭人一回来,梁秀差来的人便迎了过来。 和对徐静依的态度不一样,对顾容庭,梁秀身边的这个随从就没那么客气又好脾性了。 “顾二爷。”见他打马而过,随从立刻从街边拦了过来。 见有人叫自己,顾容庭立刻勒马缰“吁”了声。马因是急勒停的,一时未能稳住,两只前蹄高高抬起。 顾容庭控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稳稳停住。 而这之后,他才侧头来看叫住他的人。 瞧清楚那人面相后,顾容庭浓眉轻轻一挑,此人来意他一清二楚。 徐静依身为内宅女眷,或许不认识梁秀身边的这个贴身小厮,但顾容庭却是认识的。前世,这小厮同样来寻过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梁秀不知怎么想的,如今明明已经娇妻在怀,却突然又来寻他的茬。 前世他并不知自己是太子府皇孙的身份,面对这样的强权,他虽心中多番不屑,但顾及父母家人,也多有忍耐。而梁秀见了他人后,反倒越发的变本加厉,一再的刁难针对。 他回回忍着怒气,始终不硬对。但他每每的退让,反倒是叫梁秀越发嚣张。 甚至他还知道,后来梁秀院子中,养了个模样同静娘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听说是藏着掩着,并不敢让那女子出来见人。 直到后来他也忍梁秀忍到忍无可忍时,突然的,他就成了皇室一直寻找的嫡孙。 身份上盖过梁秀,再见面,他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不再咄咄逼人,反倒唯唯诺诺。 但他心里明白,虽然他面上唯唯诺诺,但心中该是对他恨之入骨的。 甚至他一度猜疑过,他前世战场上的死,到底与他有无干系。 只是又觉得,他这种性子懦弱的人,怕是没有那样的手腕。 因知未来事,所以顾容庭这会儿淡然很多。望着这个面熟的小厮,他仍高坐马背上,并未下来,只垂眸俯身望他问:“不知兄台有何贵干?”口中说着客气话,语气却十分平淡,半点敬重之意都无。 瞿安撇了撇嘴,脸拉得更冷了。 “在下是临安郡王身边的贴身随从,特奉临安郡王之命,来请顾二爷过去一叙。”瞿安跟在梁秀身边多年,自幼也在太子府长大,见多了贵人,自然把面对各种不同人的不同姿态,都拿捏得十足。 不说他主子临安郡王了,就是他,也是瞧不上跟前的这个市井莽夫的。 若不是他生得倒算精神,想也入不得那徐老侯爷的眼。 听他提了临安郡王,顾容庭这才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但言辞神态间仍不见慌乱,他只不卑不亢抱手道:“原是临安郡王身边贵人,方才失敬。” 是真觉得自己失敬了,还是假觉得自己失敬,瞿安看得出来。 他不由在心中冷哼,果然是攀上高枝儿了,竟连临安郡王都不放眼中。可他知不知道,就算他再是定安侯府里的乘龙快婿,他在临安郡王面前,都是远远不够看的。 说得好听些二人是连襟,说难听点,他做郡王身边的一条狗都不够资格。 瞿安瞧不上顾容庭,觉得他是靠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上位的。若非生得这样一副好身板、好面孔,那徐家大姑娘如何也不能瞧得上他。 据他今日所见,徐大姑娘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现实,似乎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十分满意。 瞿安上下打量顾容庭,然后皮笑肉不笑,道:“顾二爷,请吧。” 顾容庭微微颔首,并不在意瞿安乃郡王贴身小厮的身份,直接越其而过,走在了他前头。 瞿安脸越发冷了。 心中不免也会想,就他这样的人,江湖中混迹惯了的,并不懂京中规矩。如今如此无理又傲慢,日后迟早有得苦头吃。 都不必他动手,自然有的是人看不惯他。 梁秀在茶楼一直从上午等到晚上,从外头天色大亮,等到华灯初上。终于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时,雅间外面传来了动静。 沉稳有节奏的脚步声,这是不属于瞿安的。 想着该是他来了,梁秀便动了下身子,端姿正坐。背靠着窗,面向着门。 门轻轻被叩响几声,然后传来瞿安的声音:“殿下,人带来了。” 此刻倒没了早上以为要见到徐家大姑娘之前的手足无措,梁秀镇定自若,云淡风轻道:“进来。” 他话音落下一会儿后,门被推开,立刻一个身着轻甲的年轻男人立在跟前。梁秀本来并未在意这次会面的,但不过余光一扫,他却彻底怔愣住了。 眼前之人,倒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印象中的五大三粗,粗鄙不堪,甚至其貌不扬,他身上全都没有。 反倒身姿挺拔若苍梧,面容俊朗,身上气派十足,浑然一副军武之人的模样。 比起府上最有气魄的二哥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秀完全没想到,今日这场会面竟会是这样,他突然有些狼狈。 也不知为何,明明他们二人之间身份悬殊犹若云泥,但他却有些自卑上了。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后,梁秀轻蹙了下眉心。再回过神来时,他俨然又挺直了些肩背。 到底是皇孙殿下,此刻就算心中再慌再乱,再不是滋味儿,也能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0节 诧异过后,梁秀心态渐渐平和了下来,他抬手指了指一旁,道:“请坐。” 顾容庭仍是不卑不亢的抱手称是,然后撩袍于一旁坐下。 之前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在见到他人后,突然全部瓦解无用了。不知怎的,那些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派头,竟在他面前发挥不出来了。 梁秀内心十分不爽,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摩挲着套于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在想怎么开这个口。 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既拿得住身份,又能清楚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 梁秀的所有小动作,顾容庭都一一瞧在眼中。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猜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同他耗在这儿。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回家同妻子一处呆着。 显然顾容庭性格更干脆果敢一些,他见梁秀始终不说话,他便主动问:“郡王殿下寻下官来,不知是有何事?” 在梁秀面前,顾容庭丝毫没有局促和不安。他如此,倒更衬得梁秀有些小家子气了。 梁秀眉心又不自觉轻拧了下,然后才说:“本王寻你过来所为何事,想顾将军心中该明白。”他尽量表现得气定神闲。 顾容庭却蹙眉不解道:“下官愚笨,还请殿下明示。” 他这种不卑不亢,又镇定自若的姿态,更是叫梁秀心生不爽。他手握住扶手,慢慢用力攥紧。 嘴上却仍淡然道:“论起来,你也是本王姐夫,你我连襟二人一块儿喝喝茶叙叙话,又有什么不可?” 顾容庭起身抱手:“是殿下瞧得起下官了,下官不敢同殿下攀亲。” 嘴里说的是不敢,可言行举止却半点不敢的惧怕之意都没有。 梁秀道:“敢不敢的,关系就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也不是你不敢,你我连襟的关系就不存在的。”也不想同他再周旋这些,梁秀转而又说,“本王此番过来,乃是受王妃所托。令夫人同王妃乃一母所出,感情深厚,本王转王妃之意,望顾二爷可以善待徐家大姑娘。” 若说旁人不知徐家内情也就算了,他都成了徐家女婿,又怎会不知徐家姐妹并不和睦呢? 临安郡王妃,怕是最不愿静娘过得好的人之一。 寻借口都寻得这么敷衍,可见这位郡王殿下此刻内心已愤怒到极致。 这一世他的反应,比起前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强烈了些。 或许,是因他态度的原因。 前世顾虑太多,虽瞧不上眼前之人,但毕竟要保全家人,该有的尊重得有。 而这一世,有对未来的预知,他便无所畏惧了。 分开后,梁秀等不及回到太子府自己的院子,直接登了马车后便发了火。车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他也总算按捺不住,愤怒得双眼通红。 随车而来近身侍奉的丫鬟小厮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会成为主子泄火的对象。 梁秀发了好一通火后,才渐渐平静下来。然后静坐着不动,微阖着双眼,不知是在休息,还是陷入了沉思中。 那边顾容庭到家的时候,徐静依已经自己吃完,这会儿正坐灯下边看话本游记边等他回来。 听到门边有响动,徐静依立刻搁下手中书卷,起身迎了出来。 见他可算回来了,徐静依便一边吩咐下去传饭来,一边说:“二爷今日营中可是有事?怎生到现在。” 边说着,边主动靠了过去,帮他一起脱下身上的那身甲装。 顾容庭眉眼微沉,心中略略思量一番后,不动声色说:“营中倒无事,只是回城之后,被临安郡王身边的人拦住了,去见了临安郡王。” 徐静依帮他解衣扣的手突然一顿,似是不可置信般。 梁秀是疯了吗?他到底在做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又是他那边主动退的亲,如今又来招惹是何意?招惹不着她,就来招惹她夫君? 如今反倒又有些庆幸,庆幸还好是同他退了亲,不然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日后怕是有得气受了。 徐静依心中好一番思量,然后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动作。她凝眸细思了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小心翼翼问:“奇了怪了,他同二爷有什么可叙的……可说了什么吗?” 这是夫妻间第一次提临安郡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这之前,二人从未谈及此话题过。 彼此心中都明白,若一旦没能谈得妥当,于他们本就不算多恩爱的关系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此时此刻,彼此都十分的小心翼翼。 顾容庭也是再三思量过,才开的口:“他说他是托了郡王妃之意,让我日后对你好些。” 这的确是临安郡王的原话,虽他当时听到的时候觉得荒诞,但此刻说来与妻子听,倒能很好的缓解一下此刻不算太轻松的气氛。 彼此都心知肚明,那郡王妃不来害她就算好的了,又怎会对她如此关照? 而且就算关照,也不会托了临安郡王来,她大可以自己以郡王妃的身份亲自登顾家的门,给足自己这个胞姐脸面。 徐静依笑了笑,反倒轻松下来。 “二爷说笑了,她不来害我和母亲,我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又怎指望她来给我撑腰?”一边说,一边手上动作仍没停,如今帮他宽衣解甲,算是十分熟练了。 脱下甲装,又去衣架上拿了身常服来,打算帮他换上。 顾容庭不可能一直都让妻子忙,他只杵在那儿不动。妻子帮他穿衣的同时,他自己也会主动些。 待穿好后,妻子帮他系扣子时,他才说:“是啊,他是这样说的,我也不信。” 徐静依手中动作又稍稍停滞了下,但只略笑了笑,没再答他的话。 这边衣裳换好后,正好那边饭菜也摆好了,顾容庭便过去坐下吃饭。 徐静依吃过了,他去吃饭时,她则又拿起了方才没看完的那本书看起来。话本游记中的世界很神奇,故事也十分吸引人,她自幼便喜欢读这些所谓的不正经书。 她如今倒想得开,一门心思扑在了书中后,她早把临安郡王寻她夫君一事抛去了脑外。 顾容庭吃饭的空闲会扫过去几眼,但见她似乎心大得很,并未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他倒是会心一笑。 不管是不是因为对他身份有先见之明,所以才这样坦然不在意的,至少,她是真的没怎么把临安郡王这个人放在心上。 至于有没有把他这个人放在心里,以后来日方长,总有时间。 夫妇二人今日第一次提及临安郡王,气氛还算和谐。既此话题已经说完,也就说过撂过,之后吃完饭一起上床睡觉时,也没再提。 临安郡王那边,梁秀回了伴云楼后没回内院,而是歇在了前头书院。徐淑依一直在家等他回来,好不易等到丈夫回家了,却不见他过来,心中不免失望。 成亲也有十天半月了,他除了新婚当夜同自己行过房外,之后再没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 人家都说新婚燕尔,新婚小夫妇该是感情最好的时候。可她这个新婚,她没有感受到半点甜蜜。 十来天的时间,他几乎有一半时间晚上不曾踏足过她屋子。即便来了,也只是同榻而眠,不再有别的。 若不是听说过些别的,她也不会这么的不甘心。她听说,永昌郡王夫妇刚成亲那会儿,永昌郡王连着有两三个月是日日进郡王妃的屋的。 甚至还传过,说永昌郡王是军武之人,王妃曾经有过下不来床的情况。 虽初为人妇,但徐淑依也懂下不来床是什么意思。当时她听到的时候,自己羞得面红耳赤。 再想想自己夫婿的冷淡,不免一颗心又沉入谷底。 虽这门亲事是她算计来的,可毕竟也是皇室认可了的。她是明媒正娶聘入的太子府,他既认了她这个妻,又何故冷待呢? 不求能如永昌郡王待永昌郡王妃那样,至少他也不能落自己脸面。 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又都惯是些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的。府上三位王爷中,本就属她夫婿临安郡王最不得宠,若她还不能得临安郡王的珍视,那么府上又有谁会真心敬重她? 徐淑依花钱收买了梁秀前院侍奉的丫鬟,所以虽然梁秀回来后没进内院来,但他身边的丫鬟却是过来回话了。 毕竟日后得要靠这个丫鬟打探到丈夫的一些近况,所以,对这个丫鬟,徐淑依十分礼待。 那丫鬟过来后,略福了下身子后说:“王爷今日一整日都呆在福来茶楼,差不多酉时正时,王爷见过一个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妃您娘家姐姐的夫君。至于说了些什么话,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奴婢当时只候在了门外。” 徐淑依十指倏尔攥紧,但面上却尽力表现得平静。 她笑着:“有劳你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那丫鬟却说:“不了,奴婢还得赶紧回去侍奉呢。今日奴婢当差,若王爷寻奴婢不见,要起疑心了。” 徐淑依心下知道,她就是卖了消息想拿钱赶紧走。所以也没耽搁她,直接叫彩芹拿了银子来给她。 丫鬟走后,彩芹便说:“合着都到如今这一步了,王爷心中还挂念着那大姑娘?”她一边替主子生气,一边又小心翼翼打量主子神色,生怕她会一时控制不住脾气,撒起火来。 徐淑依在这里是不敢摔砸东西的,这里的每一件物什,太子府库房里都有记录。她但凡打碎一件,日后都是要被追究原由的。 所以,她只极力忍耐道:“她倒有这样的本事,可又如何?如今做了郡王妃的,还不是我吗?” 彩芹立刻附和:“郡王是最明辨是非之人,又或许,是那顾家二爷主动求到他跟前的呢?或许是有什么事相求。总之,郡王他没见大姑娘,就说明在郡王心中,早满满都是您这个妻子了。” 这话说得好听,但徐淑依听后却没多高兴。她没再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今日是袁氏的芳诞,早前几天,徐静依就巴望着这一天了。给母亲的寿礼早已备好,一大早起来,徐静依就开始又亲自亲点一遍要带给母亲的东西。 今天徐淑依必然也是要回来的,定会气得母亲不轻,所以,她得想尽心思哄母亲开心才对。 其实最好的打击徐淑依的方式,就是顾容庭能够尽快恢复身份。但若凭她一己之力的话,此事怕还是有些难。 她虽知实情,但很多话却不好说得太过直白。毕竟,说太多做太多了,会惹人怀疑。回头她面对太子太子妃,甚至是面对圣上皇后时,她要怎么说才能圆这个话呢? 所以,与其此刻徐徐图之,也不能贸然前进。 但这样一来,徐淑依必然得趾高气扬好一阵子了。其实她猖狂不猖狂,徐静依倒不在意,她只是担心母亲身子。 这样顾虑着,徐静依突然问身边人,道:“再有几日便是春猎了,往年春猎时,圣上都会领百官去京郊行宫住上几日。京畿营中,都是要派兵去护驾的,你知道这事儿吗?” 前世,顾容庭是一年后的春猎上救了圣上一回,然后便被认了回去。如今,徐静依想着,若是今年的春猎上,顾容庭也能被差遣到护驾的兵中,是不是也能有这样一个机缘被认祖归宗? 不管怎样,这总是个机会。哪怕就算最后不行,但试过了,总比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的好。 第三十五章 她一开口, 顾容庭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顾容庭不擅撒谎和伪装,所以垂了眼眸,避开了她视线, 只答说:“这种大事得看上头的调派, 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尽量装着平静, 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其实他已经看透了她心思的样子。 徐静依心中失望,但仍不愿放弃:“那……我祖父可能做这样的决定呢?” 顾容庭这回抬起了头来,他目光静静朝她扫看过去。也不言语, 只沉默着静望他。 徐静依被他望得心一惊, 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方才所言实在太过于奇怪。 于是她别扭的笑了笑, 有些蹩脚的敷衍道:“不行就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要转了话头说去别的, 但顾容庭却没允许。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1节 “怎么突然这么问?”顾容庭直接问。 徐静依脸上笑意敷衍疲惫, 她说:“随便问问的而已,也没什么, 二爷怎么刨根问底?”反将他一军, 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夫妻之间想要促进感情,就得尽量有更多的话说。他们夫妇二人如今感情虽没有前世那般恶劣, 但也只是维持在一个相敬如宾的水平。 平时除了床上切磋外,更多的, 说的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她会对自己嘘寒问暖,但却不像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这个人。而是她身为妻子, 对一个丈夫的关怀。 平时他早出晚归, 相互陪伴的时间少, 即便到了休沐日, 二人也是各自捧书静坐一旁看自己的, 彼此很少互相打扰。 人心都是贪婪的,如今他得到了她的温柔,便也想再进一步,得到更多。 既说到这里,顾容庭索性也就道:“有祖父提携,我必然全力以赴。既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更不会让你失望。来日若有随军出征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也定然义无反顾,挣个功名回来,让你、让他老人家脸上都有光。” 徐静依怔了下,显然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他是不是误会了?他以为自己让他去护驾,是为立功? 他是不是觉得,她嫌弃他如今的军职低了? 若是前世,徐静依或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一世,她是半点这种想法都没有的。 尤其是,她知道,前世他最后是战死在战场上的。 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他这辈子都无需再出征。 所以,她忙急着解释道:“我刚刚那么说,可不是要你挣功名啊。我只是知道这个事情,随口一说的。”又道,“我觉得你如今这样就很好了,听祖父他老人家说,他并没有仗着手中权势偏帮于你,你有如今这样,全是靠的你自己。至于随军出征……还是算了。” 前世,他是战死沙场后再一睁眼,回到的现在这一世。他并不知道,她在那一世到底活了多久。 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在那一世到底有没有得到自己战死沙场的消息。 此刻既说到了这里,顾容庭也想探知一二。 便问:“为何随军出征就算了?”许是越来越在乎吧,他此刻心中倒有些紧张。 他想得到他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 但徐静依却笑道:“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来的仗打啊。二爷这样说,岂不是盼着有仗打吗?” 顾容庭眉心一动,倒是笑了。 是啊,他方才心急了些,倒说了糊涂话。 如今天下太平,若无对未来的预知的话,又哪里来的仗打呢? 说到这里,此话也算就此撂过,谁也不提。 这一场较量夫妻间应该算是棋逢对手,谁也没有套得了谁的话。 但徐静依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至少,他会愿意为自己而挣取功名。 徐静依夫妇到侯府时,临安郡王夫妇还没来。徐静依并不管他们,只自己寻去了内院,找祖母和母亲说话。 徐淑依出嫁后,只有三朝回门日回来过,今日将是她第二次回娘家。 上次回来时,她在家中摆了好大一番排场,虽说是意料之内,但真见她变成了这般,府上各人心中也不会多高兴。所以,对于今日她的屈尊降临,从老太太到袁氏,都不大提得起精神来。 只徐静依回来时,她们二人高兴了些。 看得出祖母和母亲脸色皆不愈,徐静依也不遮掩,直接问:“怎的这次回来,祖母和母亲精神都不佳的样子?” 老太太觉得也没必要瞒着大孙女,所以她老人家重重叹息了一声后,直言不讳道:“上次你妹妹回来,就闹得阖家都不愉快。这次回来,指不定又闹成什么样呢。” 闻声,袁氏双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老太太望了她一眼,倒是劝说:“她这孩子糊涂,你也想开点。说句难听的,若她日后当真一直这样糊涂下去,你就权当没过她这个女儿又能怎样?” 其实这种时候,就是心态的问题了。若心性豁达些,想得开,也就会将此事看得很开。就如她老人家说的,既她身为女儿这么过分,那做母亲的,权当没生这个女儿又怎样? 若心性不豁达,认死理,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徐静依也顺着祖母的话劝母亲,道:“娘,人活在这世间,亲或不亲,都很难说的。外头多的是亲父子亲兄弟间彼此视若仇敌的,但也有很多没有血缘之亲的人感情十分之好。我们应该尊重感情,而不是看重血缘。很多时候的很多关系,都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你若一而再再而三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也有魄力全部拿回之前付出的感情。” “有些人你对她好,是不值得的。” “或许女儿说这些话不太好听,也有点过于冷漠残忍了。但若是我们不残忍,就得承受二娘和柳氏对我们的残忍。有些时候,人该对不值得的人狠心些。” 袁氏若能这般想得开,也就不会因丈夫的背叛而耿耿于怀那么多年。若她真是个心性豁达之人,早八百年她就看开这些了。 长女所言之意她都懂,但她毕竟心地善良心肠软,总念着二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舍不得。 又会想,若当年她不大发善心救了柳氏回府给二娘当乳母,二娘又何故会有今日? 所以二娘如今变成这样,她也难辞其咎。正因觉得自己也有错,袁氏才始终不能真正放得下。 这种事情,还是得靠自己,外人再怎么劝都是无用的。有的时候,说得多了反而徒惹厌烦,适得其反。 徐静依索性也不再说,只又谈去别的。 差不多近午时时,外头传来了临安郡王夫妇驾临的消息。临安郡王身份比徐侯爷高,哪怕他是晚辈,此刻他造访,阖府上下也是该齐聚一堂迎接他的到来。 徐静依跟在祖母和母亲身后,一道去门前恭迎郡王夫妇。 梁秀还好,对徐老侯爷十分恭敬,对岳丈徐世立十分的礼待。那边徐淑依,当着梁秀的面和娘家人十分亲近,但转头回了内院后,便摆起了郡王妃的架子来。 今日这种场合,妾室是不便抛头露面的,但徐淑依却特意提了柳氏。 问:“柳姨娘呢?怎么不见。” 老太太淡漠道:“她乃妾,今日是你母亲芳诞,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又提了萍娘,“别说是她了,就是萍姨娘,她也好出现在正厅的。”如此一比较,倒更是特意强调了柳氏的身份低微。 从前还在家当姑娘时,徐淑依倒还算敬重老夫人这个祖母。但自从出嫁成了郡王妃,她便是连老夫人也不放眼里了。 听得老太太此言,她倒是笑了起来,道:“柳氏虽是妾,但曾经也是我的乳母。虽说乳母不比生母,但在淑儿心中,她却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人。所以,您老人家今日能不能看在孙儿面上,叫她过来同孙儿一叙呢?”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活到了这把岁数,她老人家什么样的伎俩没有见过。就徐淑依的这点小心思,她一眼就看得透透的。 不过是故意在她娘芳诞这日来这一出,气她娘呢。 这个丫头,早知道她心性不好,却没想到一招露出真嘴脸来,竟是这般的恶毒。 这还是他们徐家的人吗? 老太太失望之余,仍与其周旋道:“侯府里有侯府里的规矩,还望郡王妃娘娘见谅。不过,你若今日不是为你母亲贺寿而来,只是为柳氏而来,那也可此刻就过去寻她。” 徐淑依上次吃了一回亏后,如今谨慎得很。 她并不接老太太的话,只笑着说:“今日回家,当然是为贺娘的芳诞而来。但那柳氏毕竟于孙女有乳养之恩,孙女自幼受祖母教诲,要知恩图报。如今对柳氏,自也有心想报答一二。”略有一顿后,道,“马上要开席了吧?先陪娘吃饭,吃完饭后,我再去柳姨娘那儿瞧瞧。” 老太太没再说话,只由着她去。 饭后,徐淑依似一刻也等不及般,立即就去了柳氏院儿里。 柳氏早盼着她了,一见她来,立刻出门请安。 在柳氏跟前,徐淑依又换了副面孔。她变得不再那么浑身是刺,而是温和可亲。 仿佛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一般,她有了回家的从容和自在。 “还是姨娘这里舒服,我在那儿同她们一桌吃饭,浑身都不得劲。”进了柳氏屋子后,徐淑依泄了身上身为王妃的架子,似又回到了从前徐家二娘的身份般。 柳氏心里十分高兴,这些日子来,她整颗心都简直跟抹了蜜糖一样。 她果然是没有白疼二娘一场,如今她飞黄腾达了,果然记着自己曾经的恩情,来报答自己了。 柳氏为自己和儿子啸哥儿高兴的同时,也为徐淑依高兴。这种高兴不是装出来的,所以就显得特别真诚。 她所言句句都是为徐淑依好,但也句句都有利用之意。想她为自己铺路,想她为她弟弟谋前程。 二人闲话着家常,又说了些别的。柳氏特意提了临安郡王,问她成亲这些日子来,临安郡王待她好不好。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徐淑依原本兴奋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在柳氏面前,她从来不会装,从来做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所以此刻心里不高兴,她也把自己的不高兴都表现了出来。 柳氏见她这般模样,也很心疼,眉眼间立刻隆起一层愁绪来。但很快,又开解说:“感情这种东西,都是处出来的,一块儿过日子久了,自然就把身边人刻进了骨子里。左右如今你已是郡王妃,上了皇室族谱的,名正言顺。就算她日后同郡王殿下有什么,那都是她的不是。你只要好好端坐住你的正室之位就行,旁的不要多想。” “若郡王真做得太过分了,你上头还有长辈呢,他们会帮你主持公道。”又说,“太子妃可不是郡王亲生母亲,她不像别的婆婆,会护儿子。” 被这样一番开解后,徐淑依心中稍稍好受了些。但对郡王几乎不同她行房一事,仍耿耿于怀。 她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兑现了承诺,真迎娶了自己,却又再挂念着别人? 徐淑依有一瞬的迟疑,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和丑陋都暴露在柳氏面前。 “姨娘,我现在也就只能同你说几句真心话了。其实我婚后……过得也并不多好。他……他除了新婚之夜同我圆房了外,之后这些日子,几乎都不来我屋里,即便来了,也只是合衣而眠,并不碰我一下。我买通了他身边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告诉我,他去找过大娘。” “这大娘怎恁的这般不要脸!”柳氏气得火冒三丈,全然忘记了,当初就是她唆使二娘耍不要脸的手段,这才夺来的这门亲事。 徐淑依不会去恨罪魁祸首,自己的夫婿梁秀,而是把所有的怨恨泄在了徐静依身上。 柳氏也不一样,忽略了其实是临安郡王主动去招惹别人的,直接说是大娘不好,不安分。 二人一番泄愤后,柳氏突然眸光一转,便对徐淑依道:“从前你一直都活在她淫威之下,如今你好不易翻了身,压在了她头上,难道还要受她欺辱?二娘,你若退让,她势必得寸进尺。她何曾将你放在眼中过?” 徐淑依本就被妒火冲昏了头脑,又经柳氏这么一挑唆,她立刻就更怒火中烧起来。 又想到她此番就在府上,不免就生出了要找她清算的心思。 “那日她打我一巴掌,大冷天的,又寻人推姨娘下水……这些账,我都还没清算呢。”想到过往的种种,徐淑依眼神都变了。 此时此刻,想要报复的心思愈发强烈。 柳氏认真想了想后,也说:“她从前猖獗,二娘你也实在该给她些教训。只是如今临安郡王偏心于她,凡事还是得占个理字。” 徐淑依冷漠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旁的先不算,但她当日打的我那一巴掌,和大冬天推姨娘下水的这笔账,我今日是一定要算的。” 柳氏想了想,也说:“只要临安郡王没瞧见,又没旁人能证明是你做的,纵然她告去御前,也不能怎样。” 那边,徐静依也早猜到了今日徐淑依必然会寻衅闹事。前世她不曾寻过她茬,她都尚且如此的针锋相对,何况这一世她之前还打过她一巴掌。 凭她对这个妹妹的了解,若今日不故意寻衅,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其实她前后认真细思了番后,又觉得此事并非一件坏事。 她正寻不到机会闹去太子府呢,若今日能大闹上一场,最终惊动太子府那边的贵人,那么对顾容庭认回真实身份是个机会。 想到此,徐静依倒还有些怕徐淑依突然沉得住气,不肯闹了。 想了想,也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说是想去花园里转转后,便出来了,然后往柳氏这边院子来。 恰好徐淑依从柳氏院子出来,姐妹二人在路上碰到了。 似是都没想到会突然就这样撞上,二人皆一愣。然后徐静依立刻调整好状态,微微含笑朝徐淑依走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2节 走到离她几步远时,徐静依停住脚步,曲身略略行了一礼。 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其实暗中一直有警惕着面前之人。但见她也又举步朝自己走过来时,徐静依时时关注着她举动。 果然,徐淑依在喊了她一声姐姐后,突然扬起手来。 眼瞅着她一巴掌要狠狠扇打下来,徐静依略略侧身,堪堪躲避开了。 而徐淑依见状,更是愤怒。这回她倒也不自己动手了,只示意身边人去动手。 彩芹会意,应了声是后,立刻一脸得意的走过来。 徐静依身边的丫鬟见状,立刻护去了自己主子跟前。紫兰稳重些,她冷静道:“便是郡王妃,也不能无故大人。何况,我们姑爷如今也是有军职在身的,我们姑娘也是将军夫人的身份。” 这时候都不必徐淑依说话,彩芹直接回敬道:“不无故打人,只是拿回一些东西罢了。”又质问徐静依,“顾夫人难道忘了?您之前可是无故打了咱们郡王妃一巴掌的。能不深究,如今只是打回来,就已经是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了。” 青杏喊道:“彩芹,你别狗仗人势,你打一下试试。” 彩芹立刻冲着青杏扬起手来,更是不客气:“我今日还真就打了,能如何?”说着,她手迅速一落,便打在了青杏脸颊上。 青杏都没反应过来,结识挨了这一巴掌。 青杏也是个倔脾气,想上前理论,徐静依拉住了她,将她护在了身后。 徐静依看向徐淑依,问:“郡王妃娘娘,你的婢女无端打人,你打算如何惩处?” 徐淑依淡漠道:“打一条狗算什么?” 徐静依闻声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趁彩芹没在意,她狠狠一掌扇打了回去。然后拍了拍手,徐静依说:“郡王妃说得对,打一条狗,的确不算什么。” 彩芹恶狠狠瞪着徐静依,徐淑依屏息静气走了来。她想亲自动手的,但徐静依自幼跟在祖父身边长大,会骑马会射箭,身上不说有拳脚功夫,但眼疾手快,手脚的确是要比徐淑依快很多的。 徐淑依没讨着便宜,倒是她,抢在徐淑依之前,又打了人。 徐淑依却不知徐静依是故意的,她跟疯了一样,突然扑过来。姐妹二人拧打成一团,各自身边的丫鬟也迅速加入了战局。 消息很快传开,不但老夫人和袁氏闻讯赶来了,前院里,徐老侯爷徐世立父子,还有府上两个女婿,都赶了来。 扭打在一起的几个脸上都挂了彩,若不是被膀大腰圆的嬷嬷拉开了,打红眼的几个人,还不想罢手。 暂时熄了战火,寻回了一些理智后,徐淑依立刻说:“真是反了天了,我乃皇室之人,你动手打我,便是藐视天家。你们夫妇是想造反吗?”她把矛头也一并指向了顾容庭。 顾容庭没说话,只是看向一旁妻子。 见她发髻上钗环都乱了,白皙面皮上也被挠有浅浅印记,他克制住了心中想要过去好好将她浑身上下细细一番查看的冲动。 艰难的挪开目光后,他朝一旁梁秀抱手道:“若内人有冒犯之处,也都是下官之错。” 梁秀只瞥了顾容庭一眼,又挪开视线望向徐淑依问:“到底怎么回事?” 徐淑依哭诉道:“王爷还没看清吗?她打了妾身。” 梁秀垂眸想了想,却说:“自家姐妹间打闹,也属正常。此事只要没人外传出去,就当没发生过。你们姐妹二人互相道个歉,此事也就算了。” 徐静依闻声却蹙了眉,心道,梁秀坏她好事。 第三十六章 梁秀这样说, 徐淑依心中十分不甘。这明摆着是偏袒。 一介低级军阶将领的夫人同有品级的郡王妃扭打起来,这不论是告去御前,还是闹到京兆府去, 肯定都是低阶将领夫人的错。 但徐淑依知道, 既他心是偏的, 任她再怎么据理力争,也都无济于事。 今日,除了能生吞下这个亏, 又还能怎样呢? 她也想过, 若吵若闹,注定不能吵赢外, 反倒还会叫他心中更生几分对自己的厌烦。倒不如此刻退上一步, 先让他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然后再从长计议。 临安郡王既开口这么说了, 那边徐老侯爷夫妇也就没再说话。但此刻二老心中也十分愤怒,侯门贵女, 又是一母同出, 扭打成这样,像什么样? 徐淑依选择退了一步, 主动应了梁秀话说:“是,殿下, 妾遵殿下之命。”又适时奉上几句听起来极懂事的话,“今日是妾一时糊涂, 有失身份了。跌了王爷脸面, 还望王爷见谅。” 梁秀是个心软之人, 谁弱他就偏向谁。这会儿见妻子明理懂事, 不免心中生了几分愧疚来。 再想到这些日子来对她的态度, 不免心中越发有些自责。 于是他声音也软了些,安抚道:“谁还没有糊涂的时候,既知道了,下次别再犯就是。”又说,“今日是岳母芳诞,你们姐妹握手言和,也好叫岳母放心些。” 平心而论,若撇开梁秀的优柔寡断和胆小怕事不说,他有时候的温柔体贴和思虑周到,还真挺能暖人心的。 至少此刻,他能顾虑到自己岳母袁氏的感受。 徐静依知道自己这一招是下下策,现在想来,也是觉得自己之前糊涂了。是啊,母亲见到这一幕,得多伤心? 今日虽说是徐淑依故意寻衅,但若她想避开,也是可以避得了的。正因她存了别的心思,这才将这事儿闹大成这样。 醒悟过来后的徐静依,不免心中自责。 暂且抛开了别的,也主动给徐淑依道歉道:“今日不管谁对谁错,到底是我以下犯上了。王妃能念着姐妹之情不计较,我心中感激不尽。” 徐淑依也懂得好人做到底的道理,她看了眼自己夫婿临安郡王,后主动握住徐静依手。 “你我从前闺中时不就这样?小打小闹都是家常便饭了。许是如今都还没适应过来,今日便生了些许嫌隙。但既说开,也就什么都过去了。日后还如从前一样,权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徐静依很愿意配合她演上这一场,至少母亲看在眼里,她会高兴。 姐妹二人看似和好了,但其实缠握在一起的手,各自皆用了力气掐住对方。 散了后,也差不多到时辰了。各自挥手道别后,登车回府。 回去的马车上,顾容庭望着面前的妻子,沉着问:“脸上疼吗?” 要说一点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但说实话,也的确没那么疼。 比起此刻脸上的疼痛来,徐静依更在意的,还是身边丈夫恢复身份一事。她原是打算借着徐淑依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去太子府里太子和太子妃面前,这样,只要顾容庭也有了同太子夫妇见面的机会,那么届时让他露出身上胎记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偏最后梁秀要息事宁人,害得她盘算全乱了。 失了体面走到的这一步,最后体面没了,计划还没能成,徐静依心情烦躁。 于是面对丈夫的关心时,徐静依也只敷衍着摇头:“不疼。”此刻也没多余心思应付他,答了句后,她很快又想去了别的。 如今徐淑依已经成了郡王妃,今日又闹成这样,算再次撕破了脸。所以,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恢复顾容庭身份。 而那边,此时此刻的顾容庭,也是这样想的。 原并不着急,顾容庭也不想自己刻意为之,只打算顺其自然一些。妻子愿意折腾,他就由着她去做这些,他一旁静静看着,待不得不主动出手时,他会再想法子亮出自己身份来。 重生之后,顾容庭一直不着急认回身份,也是因为,前世死因蹊跷。如今没认回去,他在暗敌也在暗,谁也算计不到谁,他私下里或还可打探些情况,为日后恢复身份时在皇室中生存做准备。 但后来妻子一心想他尽快恢复郡王的身份,他虽仍不主动,但也愿意配合她。她想找胎记,他给她看。甚至她想制造一个偶然的机会,拉他去太子父亲前,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避让。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从前的态度并不积极罢了。 之前不积极,不代表,之后会一直被动下去。 尤其今日,妻子为了此事似有些失去理智,竟铤而走险到这种地步。 旁人或猜不透她心思,但他却是知道的。她并非是这样不理智之人,她今日所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故意想将事情闹大到太子府去。 届时,他身为她丈夫,必然会跟着去。 而一旦他能见着太子父亲了,自有的是法子让太子看到他身上的胎记。 到那时候,太子父亲和太子妃母亲,看在他面子上,也不会对他这个妻子如何。甚至,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劝临安郡王夫妇,或以长辈身份施压,叫他们自己息了此事。 侯府姐妹生嫌隙,毕竟是家丑,谁也不会想闹到外面去。若连太子夫妇都说了要平息此事,临安郡王夫妇绝对不敢再往上头闹去。 妻子心中是这样的盘算,只是她万没想到,临安郡王竟会坏她计划。 此刻看她秀眉轻蹙,心情烦躁,顾容庭心中也另有了打算。 夫妻一路沉默无言,待回去了后,顾容庭便命人去将药箱拿来。他从前跟着外祖一家押镖,走南闯北的,时常会受一些伤,所以,时常会在身边备点药。 都是一些常用药,治跌打损伤,或是消肿化瘀的。 青杏又气又自责,她觉得是因她,姑娘才吃了这顿亏的。方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哭了一场,这会儿也急急说:“我瞧伤得不轻,奴婢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徐静依这会儿坐铜镜跟前,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这张脸。虽有些擦伤,红了一二处,但其实都不重,养个两三天就能好。 这会儿天也晚了,劳师动众去请了大夫来府上,势必会惊动上房和大房那边。到时候,他们必然会闻讯过来看她,反倒多费很多事。 倒不如自己稍微处理下,再好好养着就是。 “别去了。”徐静依一边凑脸到铜镜跟前,仔仔细细检查自己伤口,一边说,“我心中有数,就擦伤了点皮,没伤着筋骨。”又侧首朝一旁自己两个婢女望来,看着她们二人脸上挂的彩,徐静依道,“你们也伤着了,先去梳洗一下。一会儿我擦好了药,你们再拿去互相帮着擦点。今日让小金小银屋里值夜吧,你们两个回屋去好好歇着。” 那边,顾容庭已经拿了药箱过来了。想着有姑爷在,她们留这儿也碍事,彼此相互望了眼后,便一同应是退下了。 青杏紫兰下去后,屋里就剩夫妻二人。 顾容庭也不说话,只取了化瘀的药来。拧开白色瓷瓶的瓶盖,他倒了些在指腹上,然后看向妻子。 这会儿心中愠色消去了些,才想到,一会儿该是要向他好好解释一下今日侯府之事的。 徐静依很配合,不避不让,不哭不闹,只任他将清凉的药膏子涂抹在自己脸上的伤处。药膏抹上后,脸上火辣辣处立刻一阵清凉,凉丝丝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徐静依只觉舒服。 任他把脸上伤处都擦上药后,徐静依才说:“你这样不高兴,可是为着今日之事?是觉得我失礼了,还是觉得我险些害你被太子府里郡王刁难?” 本来是在耐心给她涂抹着脸上最后一处伤的,听她这样说,顾容庭手中动作顿时就停住了。 他幽幽黑眸慢慢转来,探向妻子。 只沉默望着人,也不说话,徐静依反倒被他把心态搞毛了。 她不由反省,自己方才所言,是不是哪里错了? 又觉得没错啊,他此番这般冷着张脸,不就是为之前侯府里的事在生气吗? 顾容庭之前倒不生气,只是心疼和自责。但听她这样没良心,冤枉自己后,倒心里堵着一口气,百般不是滋味儿。 难道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这样的人?势力,自私,妻子都这样了,他却只想着自己的前程仕途? 枉他还一直以为,今生到夫妻至此,虽也不能算彻底的交心,但至少比前世要好太多。 至少他们是有感情的。 但转念又一想,或许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他觉得这一世夫妻感情和睦融洽,而在她那里,或许只有对他未来郡王的身份看重。 顾容庭心思百转千回,百般不是滋味。却没多言什么,只道:“怎么会生气。”边说着,边又恢复了手中动作。 “真没生气?”徐静依再问。 “真没有。”顾容庭仍是肯定的回答。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3节 徐静依能看出他脸色不对劲,但既不说,也就算了。 反正她给了他听解释的机会,既他不要,那日后再提起此事来,就不是她的错了。 正好徐静依这会儿也没多余心思去应付他,上了药,又彼此皆梳洗后,就各自双双歇下。 只是躺在床上也没能睡着,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渐渐睡去。 太子府伴云楼那边,徐淑依也是一夜未眠。 梁秀为表对妻子的愧疚,昨夜倒歇在了后院。只是对夫妻房事仍提不上什么精神,以近日来实在太累为借口,最后草草结束。 一大早,又一早便离开了。 徐淑依昨儿虽然做了妥协,但那只是做给梁秀看的。既在梁秀那儿已暂时得到了她想要的宠幸和对她的愧疚,徐淑依自然也会再寻别的心思。 说是不会去主动将此事闹大,但若是旁人问起来,非逼她说实话,那就怪不上她了。 所以一清早,徐淑依慢悠悠用完早膳后,便对彩芹道:“太子妃近日虽不在府上,免了晨昏定省,但府上还有嗣王妃嫂嫂,我阖该去她那儿问个好才是。” 宫里皇后娘娘近来身子欠安,太子妃身为唯一留在京中的儿媳妇,这几日一直住在宫里侍疾。 府上一应大小事务,如今都全权由嗣王妃处理。 太子妃既不在,自免了各房的安。嗣王妃打理阖府上下也忙得很,也没规定要两位郡王妃日日去她那里。 永昌郡王妃萧氏,素来喜静不好热闹,所以既太子妃不在府上,嗣王妃又无新规,她便日日呆在自己住处,也不出门。只偶尔的,会去她亲婆母那儿坐坐。 徐淑依与萧清音截然不同,她自嫁来太子府,没一日是闲着的。太子妃在时日日早早请安,太子妃不在后,也常往嗣王妃和她亲婆母盛良媛那儿去。 昨儿因回娘家为母亲贺寿,没去串门。所以今儿,徐淑依势必是要去嗣王妃嫂嫂那儿请个好的。 她对镜而坐,望着镜中自己的这张脸。细细思忖番后,命贴身侍女彩芹拿胭脂来为她盖住脸上伤处。 彩芹不解:“王妃为何如此?就该直接这样过去,让嗣王妃瞧见您这脸上的伤才好呢。” 徐淑依却说:“自然是想让她看见的,只是,目的也不能太过直白。拿胭脂来遮一遮,不过是掩饰我们的真实目的罢了。待到了那里,无意中露出伤来,才不会叫人疑心我们的动机。” 彩芹顿时恍然大悟,然后笑起来。 “王妃英明,奴婢这就去。”说罢便跑开,然后拿了胭脂膏子来好好为主子抹上,一一盖住脸上的几处伤。 嗣王妃一早起来就处理了府上好些事务,才将歇下吃些东西,就听侍女来禀,说是临安郡王妃来请安了。 嗣王妃搁下筷子,忙说:“快请进来。” 嗣王妃孟氏,未来的太子妃、储后,自然是端庄贤惠,温柔大度。皇室在为嗣王选正妻时,便以才情品德为准,容貌反而次之。 孟氏端慧,此番虽累得并无什么精神和心思应付旁人,但既弟妹来寻,她自也如寻常般客气招待,不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来。 撤了早膳,又换上些新鲜的茶果点心后,孟氏便坐厅堂正位上等着徐淑依过来了。 在太子府里,徐淑依谨小慎微,每行一步都深思熟虑。更是恪守规矩,不肯叫自己犯一丝错。 “妾身问嗣王妃嫂嫂安。”近了后,徐淑依请礼。 孟氏笑容端柔,忙抬手说:“妹妹客气了,快请坐。” 待徐淑依坐下后,孟氏又道:“盛良媛近来可好?” 徐淑依忙道:“有劳嫂嫂挂心,良媛一切皆安。” 又彼此客气说了些别的后,见有侍女奉茶过来,徐淑依屏息静气,精神高度集中起来。待那侍女靠近,徐淑依装着没看到的样子,手肘一拐,将茶水碰倒了。 热茶烫在她衣袖和衣摆上,她装着惊慌的模样立刻起身。湿袖子往脸上甩了甩,盖着瘀伤的胭脂膏子便退了不少,渐渐露出原本的腥红来。 那侍女见状,忙匍匐在地上请罪。 孟氏见状,立刻起身迎下来。 先是好好检查了徐淑依一番,问她有没有烫着哪里。待见滚热的茶水只是湿了衣袖,并不曾烫到皮肉后,孟氏这才转头看向那匍匐在地上的侍女,呵斥道:“一杯茶水都端不好,你险些犯下大错。” 那侍女连连以额点地,请罪说:“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 徐淑依也没受着什么伤,又是自己算计的人家,且她要的目的也已达到。所以,就宽容了很多,并不打算去计较这些了。 她难得的宽容,笑着说:“嫂嫂勿怒,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在我没伤着,她也是无意的,您就熄熄怒火,别怪她。” 孟氏待下人一向宽厚,且见徐淑依又没真烫着,她也有意不多追究。 但毕竟被烫的人不是她,她不好为一个下人向受了伤的郡王妃求情。但既她主动提出息了此事,正合了她意,她自然也就顺着话说:“还是我管教不严,叫她们当差时个个出小差。今日好在没烫着妹妹,但凡烫了一寸皮儿,我也定不饶恕。” 徐淑依笑道:“是我不好,只顾着同嫂嫂说话了,竟没瞧见她来。”一边说,一边又抬手擦了下脸。 孟氏望着她脸,突然“咦”了下。 徐淑依忙问:“怎么了?” “你这脸上……”孟氏才这样开个头,徐淑依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捂住脸。 孟氏觉得情况不对,肃了些脸,问:“我看到了,是伤,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徐淑依仍咬着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见她如此,孟氏一愣,立刻又严肃了几分。 拉着她手坐去了一旁,孟氏放轻了语气好好问她:“可是同四弟闹矛盾了?这伤是不是他……” “不是他。”徐淑依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摇头否认,“我同夫君感情很好,他又是个极温柔的人,才舍不得这样对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日务必老实说。”既不是夫妻间的事,那她身为长嫂,此事就好管了。 不是四弟,肯定也不会是皇室中别人。而她身为郡王妃,若是叫旁人欺负了去,这势必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谁这么大胆子?敢这样对一个有品级的郡王妃。 但转念一想,突然想到昨日是徐侯府世子夫人芳诞。她昨儿回娘家去前,还差了人来禀。 再想着从前同四弟定亲的人是徐家大姑娘……孟氏心下便约摸有些了然。 必然是昨儿在定安侯府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时四弟肯定也在,他没管吗? 孟氏轻蹙着眉,深思了起来。 那边,徐淑依一番扭捏吞吐之后,总算把她今日此来目的说了出来。 “是……说来惭愧。”她一副说不出口的模样,“是妾身娘家姐姐,如今的顾二夫人。” 孟氏肯定不知道顾家是谁,但当时徐侯府大姑娘下嫁一事,她却是有所耳闻的。 “这件事情,四弟可知?”孟氏恢复了冷静,问了关键。 徐淑依紧紧咬唇,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嫂嫂知道,他是最心软之人了。我那姐姐一番梨花带雨,他便什么惩处都没了。他让妾身息事宁人,妾本也这样打算的,可谁知道,今日来嫂嫂这里,竟……” 孟氏虽端慧贤德,但却不是心中没有成算。时至此刻,她未必不明白方才这一出其实是徐氏故意所为。 但她也有她的私心在,既婆婆临走前将府上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她,她自然要事事都妥当。 不管徐氏是不是耍了心机,她不知情也就罢了,此番既已知情,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第三十七章 皇家的儿媳妇被人欺负了, 怎么也得将人寻来问个是非曲直。孟氏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个弟妹,心里也知道,未必就是人家先挑的是非。 但既她知道了此事, 表面上主持公道的样子, 是该做出来的。 所以, 孟氏认真给了承诺,道:“你放心,四弟虽心软, 想息事宁人, 但此事关乎皇家颜面,我不知道便罢了, 我既知道了, 自不可能坐视不管。这件事情我会给你做主, 至于四弟那儿, 你不必担心,你兄长会去找他说。” 徐淑依要的正是这句话, 她闻声忙曲身行谢安道:“多谢嫂嫂。” 顾家那边, 顾容庭一早起来,寻去了大房那里。大房夫妇还没起, 丫鬟站在外面请示说:“二爷过来了,想见大爷。” 这会儿天还未亮, 外面天空一片浓黑。顾容英和金氏夫妇平时也习惯了早起,这会儿虽然还没起床, 但人却是醒了。 听说二弟来寻, 顾容英立刻坐了起来。 金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忙也跟着坐起。 顾容英已经下床来穿衣, 回身见妻子也拥被坐起了后, 他一边系腰间系带,一边对妻子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回来跟你讲。” 金氏了解丈夫的脾性,知他不太能经事,但凡遇到些风浪,他便慌得六神无主。 相比起来,金氏倒比丈夫沉得住气。 她劝丈夫道:“你也别急,该是没什么事的。就算是有什么事,也有二郎在,他素来稳妥,有他在,有事也无事。” 但顾容英的胆小怕事,是与身俱来的。任妻子怎么劝,他就算知道她所言在理,他也不能真正听进心里去。 匆匆穿好衣袍后,顾容英虚浮着脚步,迅速去了前边。 这会儿,顾容庭一身铠甲,正站堂内等他。见兄长急色匆匆,顾容庭笑着道:“是因为一会儿还要赶去营中,所以这才早早过来打搅兄嫂的。也没什么事,就是有桩事要托兄长帮忙。” 听说没什么事,顾容英心中稍稍松快了些。又听说有事要托他帮忙,他也很好奇,忙问:“什么事?”二郎比他有出息,向来都是他托二郎帮忙,很少有二郎托他帮忙的时候。 顾容庭便说:“大哥还记得前些日子各坊间提到的,有人暗中带人走,最后又送回来的那件事吗?” 顾容英当然记得,哪怕到如今,他心中也仍时刻惦记着这件事,并未能放得下。 “怎么了?”听提的是这件事,顾容英心中又是狠狠一拎。 顾容庭却始终沉着淡定,他说:“没有怎么,只是劳烦兄长帮忙打听打听,看看外面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怕自己这样说会更叫兄长担惊受怕,顾容庭忙又说,“迟早是要查到我们家的,我想的是,到时候到了我们家后,我跟着去。也实在好奇,想弄清楚其中内情。” 听弟弟主动说他要去,顾容英的确心里踏实了些。但不管谁去,万一遇到什么,被带去的那个人肯定是要经历些什么事儿的。虽说二郎主动承担了,但他心里也有不忍。 顾容英鼓足勇气,最终说:“要不……” 知道他要说什么,顾容庭截断他话道:“这件事情,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大哥不必觉得是我牺牲了什么,我决定跟着过去,也是想探清内情。” 这样一说,顾容英心中好受了些。他郑重点头道:“你好好当差,这件事,就交给大哥,大哥一定帮你查探清楚。” 时间也不早了,该说的说完后,顾容庭便说自己该走了。 顾容英一直送他到门口后,又再折返回来。金氏还等着他,一见他回来就问二郎可说了什么。 顾容英就把弟弟说的告诉了妻子。 起初这件事顾夫人和金氏婆媳是不知内情的,但后来此事渐渐在坊间传扬开后,她们想不知道也难。 最开始知道时是担心的,但后来渐渐的,见被叫去的人最终都安全回来了后,他们也就不担心了。 只是心中越发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4节 “近来坊间人心惶惶,或许二郎心里也很好奇,想亲自过去一探究竟。”金氏索性也不再睡了,边同丈夫说话,便披衣起床。 顾容英点头:“他也是这么说的。”一边说,一边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虽说二郎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但顾容英心中总不能踏实。 金氏从铜镜中探到丈夫神色,知他在想什么,也劝慰道:“你也别多想,只是坊间传得听起来可怕,其实也没什么。之后二郎去了后,不论有无什么事,反正我们顾家心都是齐的。心都在一处,劲也往一处使,再多的事也就都不是事儿了。” 顾容英认真听后,点头:“你说得对。” 孟氏承诺了要为徐淑依做主,但也没有立刻就差人来顾家唤徐静依过去问话。 一来是她身为如今偌大太子府的代管之人,每日过手的事很多,她暂且无暇分出时间和精力来管徐淑依的事。二则是,知道那日徐淑依是故意演的那一出的,对她有利用之意,孟氏心中也不高兴。 若她能真诚的实情相告,孟氏必不会为难。只是那般的利用,孟氏纵再宽宏大度,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能忍。 而且,既四弟已知情此事,已经选择了息事宁人,她却又叫她这个长嫂做主,不明摆着想让她去同四郎为难吗? 之前不知情时她可以不管,而如今既知情了,她就不得不管了。 自那日之后,徐淑依便日日过来孟氏这边。名为问嫂嫂安,实则也有盯着孟氏为她做主的意思。 孟氏心知肚明,却只字不提。 只在徐淑依忍不住,亲口提及此事时,孟氏才说定会为她做主、但眼下实在太忙抽不开身这样的话。两次一打回来,徐淑依便心中有数了。 回了伴云楼,彩芹为主子鸣不平说:“嗣王妃怎么回事?明明答应了姑娘的,怎又反悔?这不是出尔反尔么。” 徐淑依拧着眉心:“她没有出尔反尔,那日答应为我做主时,也没说什么时候为我做主。如今太子妃不在府上,她忙,也有借口好先打发了我。” 彩芹:“可姑娘这事儿又不是多难办的事,随便抽出点空来就能给办了。” 徐淑依说:“她应该是不爽我那日的行为,故意敲打我。”但她不后悔那日那么做,这个公道她必须要讨回来,但她也不想因此而同郡王生分。 所以,利用嗣王妃,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日后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徐淑依暂时还考虑不到这么多。 反正如今她既已知情,肯定不能不管,不过就是什么时候管的事儿了。 大概过了有几日之后,孟氏终于腾出手来管这件事了。但她没直接差人去顾家唤了徐静依过来问话,而是先打探了此番梁秀的下落,听说他人在府上,便命人去叫了他过来。 梁秀性子温和宽厚,待人长辈和兄嫂都十分恭敬,除了一张脸是在京中出了名的外,他身上的功勋同二位兄长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府上兄嫂都很喜欢他。 见长嫂差人来唤,梁秀片刻不敢耽搁,立刻登了门来。 孟氏这会儿正在歇息,特意腾出了些空来见梁秀。听侍女来禀说临安郡王来了时,孟氏忙说:“快叫四郎进来。” 梁秀入门后,恭恭敬敬给孟氏这个长嫂请了安。 孟氏笑道:“四郎坐。” 梁秀道了谢,弯腰坐下去后,便又听上位嫂嫂问:“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四郎如今可是同往常不一样了。再等等,也是要当爹爹的人了。” 梁秀温文一笑,颔首说:“承嫂嫂吉言。” 孟氏又说:“我瞧弟妹是个极不错的,你既娶了她,该好好待她才是。人家好好的姑娘送到咱们家来,给你当媳妇,也是想你能多疼疼的是不是?” 梁秀闻声轻轻隆了下眉,能听出来嫂嫂话里有话,但又不知嫂嫂此话从何说起。 略默了一瞬后,梁秀便说:“嫂嫂教训得是,四郎心中记下了。” 孟氏这才说:“你那媳妇,也是可怜见的。明明外头受了欺负,却也不敢说。来我这里玩儿,还用胭脂膏子糊了脸,若不是一场意外,我瞧见了她脸上的伤,她指定现在还受着委屈呢。” 听到这儿,梁秀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赶忙起身,抱手恭敬道:“此事我是知情的,但那只是姐妹之间的玩闹,当日在定安侯府时,姐妹二人就已经握手言和了。”又蹙眉,明显有些不太高兴了,“嫂嫂累日来打理阖府上下,已经够辛苦的了,怎么这件事又还闹到了嫂嫂跟前。” 孟氏说:“我若不知情,也就罢了。但我既知情了,就要把其中的是非曲直弄清楚。”又说,“那位徐家的大姑娘,如今是嫁给了一个顾姓的郎君是不是?当然,我们也不能以身份压人,不过是将人寻来,问一问当日情况罢了。” 说完也不容梁秀再多言,孟氏直接差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分别叫他们去伴云楼和顾家,把徐家姐妹都给叫来。 梁秀心神不安,又慢慢坐了回去。 孟氏也不叫他走,只让他继续留在这儿,说一会儿同她一起问一问情况。 不多久,徐淑依便来了。她一进门瞧见梁秀也在,顿时心拧了一下。 梁秀目光也朝她探视过去,眼神中有质问的意思,脸色也不算好看。 徐淑依尽量保持镇定,也不敢去接自己丈夫的目光,只目不斜视走去孟氏跟前问安。 孟氏叫她坐,她不敢坐梁秀身旁,便捡了另外一边一个位置落座。但一抬头,目光便同梁秀的撞上。 徐淑依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慌乱,只装着没什么事发生的样子,问:“夫君怎么也在这儿?” 梁秀还没答话,孟氏便说:“是我叫他来的。”又说,“方才还差人去顾家唤那顾夫人去了,之前不是答应了要为你做主吗?一会儿顾家夫人来了后,正好大家一起把事情的原由说一说。” 徐淑依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嫂嫂到底是怎么跟郡王说的。若没说清楚那日的情况,他会不会认为是她故意在嫂嫂面前告状? 徐淑依害怕,有心想向他解释,但又觉得,此刻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只能干熬。 孟氏一切心里有数,说完该说的后,她也不再出声。只目光轻轻转了一圈,从梁秀脸上转到徐淑依脸上,然后再收回,静默着坐。 顾家那边,太子府来了人,消息肯定是直接送去顾夫人那里的。 顾夫人先知道后,才分别差人去两房各递了话。虽是叫的二房媳妇,但顾夫人也能感觉得到此事的严重性,喊了大房媳妇来,也好一块儿想想对策。 孟氏身边的侍女待顾夫人倒十分客气,来前王妃特意交代了,事情没弄清楚前,还是要以和睦为主。 过来传人,给的借口也是说嗣王妃寻府上二夫人过去叙叙话,并没讲别的。 那边,徐静依和金氏几乎同时到上房这边儿。外边儿遇上后,金氏忙快走几步迎过来,揽着徐静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太子府会来人传你过去?” 即便只是生在小富人家的金氏,也知道,这世上除了皇宫,那就是太子府最令人敬畏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呢?她甚至都不敢想,此生能同那里面的人打交道。 那种地方,是他们这种普通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徐静依此刻和金氏的心境却完全不同,金氏是担心害怕,但于她来说,却是意外之喜。 本以为这件事在那日就算是有了结果,万没想到,今日还能有后续。 是嗣王妃身边的人来唤……那也就是说,徐淑依将此事捅去了嗣王妃跟前。这样也合理的,她想追究到底,也只有求去嗣王妃长嫂那边的。 因心境不一样,二人态度也就不一样,徐静依心里一点不慌,只笑说:“没什么事,该就是叫我去坐坐的。” 金氏不信,但也没再多问。 一块儿去了顾夫人跟前后,那侍女目光一扫,就知道哪位是那侯门的千金。她朝徐静依走来,蹲身行了一礼后,笑道:“奴婢奉嗣王妃之命,叫夫人您过去叙话呢。” 徐静依笑说:“王妃竟还记得我?” 侍女道:“不但记得,提起夫人来,王妃还夸夫人,可见对夫人很是喜爱。” 徐静依微颔首,算是以示敬意,她道:“承蒙王妃厚爱了。”然后看向顾夫人道,“娘,那我便随这位姐姐过去了。” 顾夫人很是紧张,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但这会儿侍女在,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内里急火攻心,但面上却交代说:“去了那里,可要万事小心着些,万不要冲撞了贵人。” 徐静依恭敬应是。 徐静依被带走后,顾夫人和金氏婆媳坐立不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然后突然想起徐侯府来,顾夫人忙喊了人到跟前来:“把这个消息送去徐家,让徐家老夫人知道。”然后又差了个小厮,让他赶马车赶去京郊,把此事告诉二郎知晓。 把能做的都做了后,顾夫人这才稍稍心安些。 金氏虽心里也急,但却劝道:“娘别太担心,该是没事的。就算有什么事,也还有定安侯府呢。” 顾夫人也安慰自己说:“方才瞧那嗣王妃身边的侍女对她客客气气的,二人有问有答,想必那嗣王妃对她印象也不错。我看二郎媳妇是个极懂事的,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也不会去得罪太子府里的谁。或许……就真是去叙叙旧的,没多大事儿。” 待顾家小厮赶去城郊大营,找着了顾容庭,顾容庭向上峰告假,又再快马赶回京中,也已经差不多到傍晚了。 他没回顾家来,而是直接打马去了太子府。 立在门前,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前世有关太子府里的记忆,又一幕幕都涌上心头。父子兄弟,血浓于水,他摸不着最后到底是谁置他于死地的。 略闪了会儿神后,顾容庭这才翻身下马,然后去门前求见嗣王妃。 方才嗣王妃身边的侍女带了个女子进去,门房自然知道。这会儿又有身穿军甲的人求见嗣王妃,门房虽看出了面前之人军阶不高,但见他身姿英挺,似非俗人,也不敢就这样将人打发走了。 所以,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后,其中一个站出来道:“你是何人?来寻嗣王妃何事?” 顾容庭抱手,恭恭敬敬如实道出自己身份,又说方才不久前自己夫人过来给嗣王妃请安了,他是来寻夫人的,还望能通融一二,去里头禀明王妃一声。 几个门房凑一处商议一番后,最终答应了顾容庭。叫他先在这里等着,他进去嗣王妃跟前通禀一声。 若王妃见,他才可以进去。 顾容庭颔首以示谢意,然后便静候在了大门之外。 里头,嗣王妃跟前,徐静依徐淑依姐妹二人一直僵持不下,都说那日之事不怪自己。这么点小事扯来扯去的,嗣王妃头也疼。但又无奈,既揽下了这事儿,想再随便草草丢手,也是不能够了。 正在这时,有侍女来禀说,外头来了个人,声称是徐家大姑娘的夫君,要见王妃。 嗣王妃坐正了身子:“传他进来吧。” 徐静依垂眸,心里想着,果然一切都在往自己想象中的方向发展。 不一会儿,顾容庭也进来了。 徐侯府的事,孟氏自然也知情。原以为市井人家出身的夫郎,再怎么好,也是远远比不上太子府里的郡王的。实在没想到,眼前之人的形象,完全超乎了她想象。 这般英姿勃发的一个儿郎,撇开出身不说,又哪里比四郎差呢? 略晃了会儿神,然后孟氏笑道:“你就是那顾家二郎?” 顾容庭抱手,尊敬称是。 当着府上四叔的面,孟氏有些话不好多言。所以,也只略略赞赏看了几眼后,便赐了坐。 顾容庭倒懂分寸,只称不敢,然后仍立在一旁。 孟氏也无心再审理这桩“案子”了,只说:“母亲虽不在府内,但父王却是日日回来的。眼瞅外面天色将晚,一会儿等他老人家回来,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吧。此事……我断不出个是非来。” 此事要捅去太子那里,徐淑依也有些怕了。但又觉得,太子严肃威风,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捅去他跟前未必不好。皇家威严在上,她代表的也是皇室的身份,届时,想太子定能秉公办事。 所以徐淑依说好,就由太子来主持公道。 而徐静依这边呢,更是求之不得。 她甚至有些激动和紧张,若一切顺利的话,今日便是顾容庭认亲回家之日了。 想到这里,她悄悄侧首,朝立在她身侧的男人望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5节 第三十八章 顾容庭余光瞥见了她投落过来的目光, 但此刻在太子府嗣王夫妇院落,他不便同她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所以也只权当没瞧见, 并没望回去。 除了孟氏外, 在场的四人中, 就只梁秀不愿这样。 听说闹来长嫂这里还不算完,还要闹去父亲大人那里,梁秀忙起身说:“嫂嫂, 不若此事就此作罢, 就不要再外传了。父亲大人政务繁重,他未必有时间管这些琐碎的小事。万一他老人家动了雷霆之怒, 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 就实在都该打了。” 孟氏现在是无所谓的态度, 上呈到太子面前也行, 就此作罢也行。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此事她处理了, 且处理的结果大家都满意。日后再提起来, 她也不会被抓出错处,揪着她不放。 所以见四叔愿退一步, 想息事宁人,孟氏便说:“四郎所言极是, 就怕父王无暇分心管这些。”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又提议, “或我差人去宫里, 向母亲请示一下吧。” 梁秀仍说:“皇后祖母病了, 我们不说过去床前孝敬, 替母亲分担也就罢了, 还要拿事去打搅,实在不好。嫂嫂,这原也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如今脸上伤又都好全了,我看彼此各退一步,还是算了的好。” 徐淑依心中恨极,一方帕子揉在掌心,恨不能撕碎了。可她又不能说什么,她怕这会儿驳了自己夫君意思,日后会更不得他的喜欢。 但要她就此作罢,她又不甘心。 徐淑依不甘心,徐静依也不甘心。好不易走到这一步,如今胜利在望,她又怎会轻易退缩呢? 所以也用不着徐淑依反对,她首先就站了出来。 “我信郡王是好意,想着要家和万事兴,彼此和睦为贵。但此事既已闹这么大了,还是得闹出个结果来的好。我也不想不清不楚的受了郡王这样的好意,日后再叫旁人说道。左右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是去太子面前,我也脖子不会缩一下。我没错就是没错,我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徐静依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倒叫孟氏和梁秀都愣住了。 孟氏再次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少妇,倒颇有些佩服她身上的这种骨气了。当年初见时,只觉得这姑娘生得绝色,却没想到,果然是将门无虎女,在她身上是有些她祖父老侯爷的影子的。 如此一来,顾家夫妇这边反被动为主动,压力自然就给到了梁秀夫妇这边。 事到此刻,孟氏倒有些瞧好戏的心思了。 她看向梁秀,道:“顾家夫人所言倒也没错,既叫了人家过门来,总不好随随便便就将人打发走了。她想求个结果,那就给她一个结果好了。” 又说:“父王虽忙,但小小耽误他一会儿也无碍。有他决断,我想日后谁都不会不服。” 梁秀还未答话,徐静依先谢上了。 “多谢王妃娘娘。” 徐淑依本是坚持要讨回一个公道的,但见徐静依这样的反应,她突然惶恐起来。 她这么镇定自若,这么自信,倒叫徐淑依觉得,她是不是还留有什么后手。不然的话,她凭什么敢这样? 徐淑依有些走神,还是孟氏加高音量喊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孟氏问:“妹妹的意思呢?” 徐淑依这会儿突然生了退却之意,但到底不甘心。何况,万一是徐静依的计谋呢?她故意表现得镇定,好像一副并不怕把事情闹大的样子,其实就是为了吓唬她,想她能主动认错,好日后一直拿此事拿捏于她。 若她真退缩了,那就是中了她的计了。 左右她不敬皇室是不争的事实,嫂嫂不愿多管此事,想太子殿下定会秉公处置。 这件事情上,是她占理,她又怕什么? 这般想着,徐淑依便也道:“那就请太子殿下做主。” “好。”孟氏应得果决,立刻吩咐了下去,“去前头瞧瞧,太子殿下一回府来,立刻差人来禀。” 侍女奉命行事去后,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再无一人说话。 恰这会儿太子就在家,侍女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后,孟氏亲自过去做了请示。而这会儿太子书房内,嗣王梁护和永昌郡王梁忠都在,听孟氏禀了实情后,兄弟二人都愣了。 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又都朝孟氏看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孟氏也有些为难,顶着尴尬道:“儿媳愚钝,此事难能做出个决断来,还请父王裁夺。” 梁忠觉得此事可笑,抢先太子话道:“虽说是徐家姐妹自己的事儿,但毕竟徐二娘子是四郎的王妃,妻凭夫贵,她身份要比那徐家大娘尊贵很多。又不是从前在家做姑娘,如今若再动手,便是藐视君上,阖该罚了徐家大娘才对。怎么这点小事,嫂嫂还要过来呈给父王?” 孟氏说:“话虽如此,可若四郎自己也想息事宁人,又怎么说呢?如今,倒不是徐家姐妹之间的事了,是四郎夫妇间的事。我身为长嫂,阖该为四郎媳妇做主,但也不能一味驳了四郎的意思。正因为这样,才不好裁夺。” 梁忠听后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老四还是这样风流多情的一个人。都娶了妹妹了,还念着姐姐?”梁忠素来心直口快,生性又傲慢,并不如其兄梁护稳重又思虑周全。 他自己仰头笑了一番,但见父兄都很严肃后,他才渐渐止了笑意。 太子威严端肃,本是站在书桌之后的,但听了孟氏之话后,他负手踏着阔方步走了出来。 不怒自威,太子冷肃问:“这会儿人都在?” 在储君公爹面前,孟氏微垂首,恭敬道:“正是。” “那就把人都带过来。”太子发了话后,转身往一旁落座。 孟氏蹲身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嗣王始终蹙着眉,觉得此事过于荒唐了。细细去想,总觉得事有蹊跷,哪里不太对劲。 梁忠虽生性不服管束,为人猖狂又傲慢了些,不够稳重。但唯独怕两个人。在圣上和太子面前,他还是知道收敛的。 这会儿见父王严肃,他便也安静候在一旁,只等着一会儿的那场官司。 太子叫他们兄弟二人也坐,二人应是后,各自在太子左右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功夫,孟氏便领着两对小夫妻过来了。 四郎媳妇太子已经见过一二回,虽不熟,但也认识。目光重又缓的在他们夫妇二人面上划过,然后落在一旁另外一对小夫妇身上。 在这对夫妇身上,太子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一些。 太子虽肃穆威严,但也有耐心的时候。尤其此刻望着面前四人,觉得他们都是孩子。 虽然闹得都是些小事,闹到他这里来,有些胡闹了。但既都过来了,他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也无碍。 所以,太子面色稍稍缓和了些,问他们:“谁能给我说说看,究竟怎么了?” 虽然太子这会儿已经尽量和颜悦色了,但也仍很难让人靠近。徐淑依几次欲张口,但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先开口说这个话。 梁秀也畏惧父亲,这会儿也有些晕头转向,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依他的意思,就不该闹到父亲跟前来。 顾容庭倒不惧怕,只是这种情况下,四个人当中,他应该是最说不上话的。 何况,是她精心谋划到的这一步,此时此刻,也阖该她继续走下去。 顾容庭眼尾余光朝妻子扫去,便见她主动福了个身,然后说了起来:“禀太子殿下,其实原也是我们姐妹之间的小吵小闹,不该闹到您跟前来的。但既闹来了,我也要说上几句。” 太子倒没想到,四郎夫妇最该先开口的,却一个比一个退缩,似没这份勇气。反倒这个外面的小妇人胆子大,敢先开口说话。并且看她这个样子,稳重得体,落落大方,言辞神色间丝毫不见畏惧之色,气魄倒是将他的四郎都比下去了。 小女子如此,不得不叫他另眼相待。 于是太子笑了,面上神色越发和祥:“那你倒是说说看。” 徐静依对太子这个未来公爹还是有些了解的,身为一朝储君,他外人面前时自然十分严肃。但其实撇开储君身份外,他也还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对府中的子女儿孙们,虽有威严,但也有关切和疼爱。 正因如此,徐静依才敢闹到他跟前来,也才敢主动说这些话。 若他真是是非不分,只以太子身份和皇室权势压人的人,她当初也就不会铤而走险,走上这条路来。 徐静依深吸一口气,然后字字句句条理清晰道:“那日母亲芳诞,我们都回去为母亲庆贺。私下里,我们姐妹之间言辞不和,闹了几句不愉快,但当时已经和解了。妹妹也有当着众人的面说,此事就算撂下,之后也不会再提,我也向她致了歉意,原以为,这就算了的。哪里想得到,今日又被重新翻起了旧账,还闹来了您跟前。” 徐淑依见她句句都将责任往自己这边推卸,她几次想开口却插不进来话,终于等到她说完了后,徐淑依立刻反驳道:“从前都是未嫁之身时,你欺我辱我都无碍。可如今我并非只是我自己,而是皇室的儿媳妇。我可以忍让于你,但皇室儿媳妇的这个身份却是不能。你打我,就是藐视天威,你敢说你没有犯下滔天大罪?” 徐静依掀眼皮随意看了她一眼,复又垂落下来,仍冷静说:“那是谁先动手的呢?” 徐淑依仍仗着身份道:“我不过是让我的婢女教训了一下你的婢女,你便敢打我这个郡王妃。” 徐静依说:“我并未打你,只是打了你的婢女。你看不惯,这才先动手打的我。你口口声声说你乃郡王妃的身份,难道,郡王妃的特权就是动辄随便打人吗?” 徐淑依极度否认:“我没有。” 徐静依:“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打的你,你是站在这里挨的我的打?” 徐淑依一时答不上话来,她突然意识到,似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她说她藐视天威,她则混淆视听,说她身为郡王妃却不端重。 徐淑依不想继续被她牵着走,便转身跪去太子脚下,求太子为她做主。 徐静依却没跪去求人,只说自己问心无愧,什么都不怕。不求太子为她做主,只求能秉公处置。 论气节,自然是徐静依更胜一筹的。而且她此番不肯低头的模样,也更令太子信了她的话。 在太子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但既闹来了,也该给个决断。 所以,太子说:“孤生平最忌兄弟不和姐妹不睦,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何至于亲姊妹之间闹成这样?亲兄弟姊妹间,偶尔吵吵闹闹,不算什么,但若真因一些小事闹得记上了仇,孤可就要不高兴了。” 此话虽是说给徐家姐妹听,但在场的人大多都听听得出来,其实是说给嗣王和永昌郡王听的。 嗣王有政绩,是为未来储君人选。永昌郡王军功显赫,自也有不遑多让的底气。 兄弟二人多年来面上和睦亲厚,但太子知道,他二人私下里却是有较量的。 只是如今天子尚在,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还只是太子,权势的争夺还没到那一步罢了。 但若不适时的警醒,也怕日后会有大祸。 太子点到即止,点完那兄弟二人后,便又笑望向一旁徐家姐妹。 “孤做个主,你二人一人退一步,今日在孤这里,这事就算过去了,日后再不必提起,可行?” 太子这话,没人敢反驳。徐静依不敢,徐淑依就更不敢了。 何况,徐静依本也不是冲着讨公道来的,见太子给了话,她立刻顺着话应了是。 她这边都同意了,徐淑依那边更不敢再多言什么。虽然是吃了亏,但若眼前不妥协,她怕是要吃更多的亏。 又想着,来日方长,日后想报今日的仇,有的是机会呢。 太子要管的事情很多,既此事解决了,太子也就无心再把时间耽误在她们姐妹之事上。 孟氏很有眼色,立刻过来扶起徐淑依,然后说:“起来吧,我们回去。” 那边徐静依垂眸沉思,只犹豫了一下,便立刻将自己夫君引荐到太子跟前。 “太子殿下,这是我的夫君,如今在京畿大营中任百夫长一职。虽军阶不高,但却升任极快,营中诸位将军也对他多有赞赏。您瞧瞧看他这副身骨,是不是天生就是领兵作战的好苗子呢?”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6节 方才太子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刻意提起。此番既有人特意提起了,太子不免也走近过来,围着人四下里好好打量了一番。 徐家的这个丫头倒没夸张,眼前的这个后生,的确很有军武之人的飒爽英姿。 自过来之后,顾容庭始终都没说一句话。这会儿被亲生父亲细细端详,他也是垂眸屏息静气,他没问,他便也没主动开口。 太子看了半晌后,点头说:“孤记得你了。”但又问,“叫什么名字?” 顾容庭这才抱手回话道:“晚辈姓顾,鄙名‘容庭’二字。” 太子又问了他在京畿大营中如今在哪支军队,又归谁管。大概问清了些情况后,太子就没再说什么。 俨然是心里记下了这个人。 徐静依却有些心急,一心想立刻就将他身份解开。但她再想说什么时,顾容庭拦住了她。 顾容庭主动说:“今日扰了诸位贵人,庭实在心中自责。这便带着娘子回去,不敢再多打搅。” 太子颔首,算是应了。然后又踱着阔步绕去了书案后,打算等这些闲杂之人都走后,他继续同嗣王和永昌郡王商议家国之大事。 顾容庭静默着拉妻子离开,踏出书房前,自然的抬头朝房里看了眼。书房内,此刻父子三人围聚一起商讨的场景,也叫他十分熟悉。细忆起来,前世他同父亲兄长呆一起的时间虽不长,但像今日这样的商讨,却是常有。 那时候,他满腔壮志的抒发己见,如今想来,却是过于张扬了。 庙堂不是江湖,他一腔热血,或许未必称别人的心。 方才父亲的一番言语敲打中,他也听得出来,嗣王同永昌郡王之争,已隐隐浮上水面。 出了太子府后,徐静依才说:“方才还有话没说完呢,你拉我做什么?” 知她心急,顾容庭无奈,轻叹一声道:“凡事适可而止,知你急着想向太子引荐我,但点到就可,再多就惹人嫌了。太子有宽人之心,所以他并不计较你刚刚的那份私心。但若再进一步,或就要惹他不高兴了。” 徐静依沉默,心里想的却是,她可不只是引荐那么简单。 不免又在心里唉声叹气,错失了这次机会,之后再想给他创造这样的条件,怕是更难了。 但又觉得,此次也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太子成功注意到了他,且还多多打探了一些他的情况。 若太子真看重他这个人的话,日后但凡有机会,他或许也会再传他来说话呢?这样一来二去,接触的机会多了,总有一日他会认祖归宗的。 何况,本来今日之事,就算是意外之喜了。她没想到,徐淑依的不依不饶,还给她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凡事往好处去想,心情也自然更愉悦一些。 安慰好自己后,徐静依悄悄撩开车帘望向外面。外面太阳已经下山,天幕呈蟹青色,繁华热闹的夜市渐渐有了苗头。 天越来越暖,晚风拂过脸颊,阵阵烟火气息扑鼻而过,徐静依仰面迎着微风,贪婪的呼吸了好几口。 再撂下车帘坐回来时,她人整个又活回来了。 今日有所收获,顾容庭认亲之事算是踏出第一步了,今日也算是成功啊。 这般想着,她再望向坐对面的人时,眉眼间便皆是笑意了。 顾容庭明知故问:“笑什么?” 徐静依却堵他话道:“我笑也不能笑啊。” 她有时候不讲理起来的样子能气得人啼笑皆非,顾容庭忍住笑意,有些无奈说:“笑长在你的脸上,你当然能笑。” 徐静依却主动挨坐到他身边去,逗着他问:“我对你好不好?” 顾容庭心中澎湃,却坐得纹丝不动,面上尽量不显。 “嗯,好。”他简略回。 徐静依追问:“哪里好?” 顾容庭侧首望去一眼,见她那张娇艳明媚的脸就近在咫尺。那样的青春靓丽,那样的明艳动人,忽然就想到,夫妇二人鱼水之欢时的场景。 喉结隐隐滑动了下,顾容庭平静收回目光,认真回答她:“娘子无时无刻不为我考虑,哪怕是在太子殿下跟前,也不畏惧分毫,只想着要为我谋取前程。” 虽然她目的不纯,但为他谋取前程却是真的。所以,他对她的这个夸赞,她很坦然就接下了。 “那你以后要不要对我很好?”她向他索取。 虽说这一世她对他的态度已经同上一世很不一样了,但也怕日后他恢复身份后,会另起心思。 不至于会夺了她武安郡王妃的身份,但若他喜新厌旧,另置两房夫人回来,于她也是一种威胁。 她不介意他纳妾,但却不能有危及到她身份的女人。日后在太子府倚水居,她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虽知道她此言是有所图谋,并不纯粹,但顾容庭仍郑重答了道:“放心,日后必不相负。” 马车缓缓行至顾宅门口,却见门前停着两匹马。 这样的马顾容庭识得,尾巴上系着黑绸,乃属禁军。 一时间,许多念头蜂拥而至,最后,顾容庭抓住了其中一个。 或许,前些日子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人来带走家中郎君之事,已经查到他们家了。 顾容庭垂眸,看了妻子一眼,见她同样狐疑,便解释说:“还记得前些日子同你说过的那件事吗?坊间有兵挨家挨户带人出去,似是在查什么人。” 徐静依恍然。 夫妇二人一道进去后,立刻有等候在门边的小厮请了他们去上房那边。 果然,上房待客的厅堂内,正坐着两个身着禁军甲装的士兵。 因顾容庭也是军中人,虽隶属的衙门不一样,但那二人也十分客气。 见顾容庭过来,二人起身打了招呼后,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顾将军。”其中一人抱手,“奉命行事,若有不周之处,还望顾将军包涵。” 二人论军阶同顾容庭差不多,顾容庭自也抱手客气回道:“既是奉命办事,某人一应配合。” 话也不必多说了,那两个禁军直接引手,请顾容庭跟他们走。 第三十九章 顾容庭心中大概有数, 所以半点不慌。 但顾家旁人却不知情。 虽然坊间被带走的儿郎最后又都回来了,但这不能就表示他们家二郎也一定能回来。 何况,这二位身着军甲的军爷端严肃穆, 无端令人心生敬畏。 顾容庭被带走时, 顾家众人步步紧跟, 一直跟到门外。待顾容庭同那二位禁军一起打马渐行渐远,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往回去。 天已经彻底黑了, 也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可谁都没有胃口, 敷衍着草草吃了几口后,就都各自回房歇下。 想着差不多一夜就有结果了, 睡一觉起来就好。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却怎么都睡不着。 顾家夫妇和大房夫妇是因为担心顾容庭睡不着, 徐静依心中倒不担心他的安危, 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她隐隐约约觉得, 那些人或许就是冲顾容庭来的。皇室暗中寻访, 一一带人过去,估计就是查看脚底心的胎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么她今日也算是一波三折了。先是去太子府,无果而归后, 如今又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徐静依心情有些激动,也很忐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也是总睡不着。 太子府那边, 太子同梁护梁忠谈完政事后, 便叫他兄弟二人回去。他一个人呆书房内又伏案到深夜。 夜深人静时, 他丢下手中笔墨, 抬头望了望外面天,然后问身边侍奉的宦人什么时辰了。 宦人答说快子时了,太子则起身在殿内走动起来,松快松快筋骨。 有人立刻奉了茶水来,太子坐下小啜几口后,又搁在了案头。 方才忙的时候一直聚精会神,倒没多想。这会儿闲下来后,太子突然又想起了顾容庭来。 这孩子英姿挺拓,眉眼间坚毅正气,立在他的几个儿子面前,也丝毫不见逊色。 甚至,因常年习武的原因,他身上的那种军武人之气派更夺目。 果然是徐虎老将军,目光毒辣。若不是这个儿郎本身足够优秀,想他老人家也不能将捧在掌心的长孙女下嫁给他。 既认识了,太子便在心中暗暗将人记了下来。想着,日后若他有机会,或是二郎有机会巡京畿大营的话,可以再校场上多考验一番他的身手。 他也很想见识一下他的身手,当时虽没亲自去摸一下他筋骨,但看也看得出来,他想来很不错。如今虽说天下大定,但四周蛮夷仍有联手狙击中原之意。若朝廷能多一个他这样的将才,日后也是多一分胜算。 打从太子书房离开后,梁秀便一人冲在前面,步速很快。徐淑依就知道这件事结束了后,他会不高兴,所以忙紧随其后,一步不落。 从太子书房这边回到伴云楼后,梁秀仍如往常一样没回内院,而是只径自往他自己书房去。 徐淑依便也跟着他到书房。 一回到自己地盘后,梁秀便立刻摔砸东西,发了一顿火。 这还是徐淑依第一次见他这样,不免怔愣在了原处。 外人面前的梁秀,温润恭谦,是太子府里几位皇孙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可谁能想到,他关起门来,也有这般失去理智的一面。 徐淑依突然有些害怕了。 梁秀兀自泄了心中怒火后,再转过眼来时,他双目猩红。望向妻子,他冷言冷语问她:“如今这样,你满意了?” 如今这样,她哪里就满意了? 今日难道不是她吃亏吗? 因心中实在委屈,徐淑依此刻即便心有恐惧,但也壮着胆子回道:“今日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怎么会满意?王爷您这样,叫妾身好生惶恐。” 梁秀冷哼道:“你难道就这么恨她吗?非要置她于死地?” 本就心有嫉恨,此番又见他果然是为徐静依在打抱不平,徐淑依心中更是委屈得犯酸水。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她理直气壮回击道:“既然王爷心里想着姐姐,当初又何必娶我呢?如今既娶了我,又何必再去挂念别的有夫之妇。王爷今日生这样好大一通气,难道只是因为妾身想讨回公道吗?” “你住口!”梁秀愤怒至极,白皙面皮越发涨得通红。 他双手紧握,攥成了前头,此刻的他像极了被激怒的一头凶兽。 徐淑依突然清醒过来,再不敢顶撞。 她立刻俯身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向他请罪。 梁秀也的确是心软之人,见妻子服了软后,他心中那腔无名之火倒渐渐熄了下去。 但对她今日所为之事,梁秀仍不能理解,所以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很不好。 “你可以走了。”梁秀再出声时,语气淡漠。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7节 徐淑依闻声仰头看来,恰好同他垂落下来的目光对上。他垂着双眼,表情疏冷,这又是徐淑依从没见过的他的另一面。 今日一战,她真是输得彻底。 但也不敢再如何,徐淑依只能行礼退下道:“是,那妾身先行退下。” 前院时徐淑依低眉顺眼,即便心里再苦,也不敢过多的表现出来。但一回了内院后,徐淑依便完全释放了自己的情绪。 仍是不敢打砸摔扔屋里东西,只能气得面目狰狞。 侍女彩芹又来劝她说:“王妃您消消气,咱们来日方长呢。今日虽未能讨回公道来,那是您心思单纯,不如大姑娘有心眼儿。咱们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儿就是。她一个低阶军将的夫人,又如何能同您郡王妃的身份相提并论呢?若为她,不值当您生这么大气儿。气坏身子了,她指定高兴了。” 徐淑依蹙着眉说:“方才没能沉得住气。”她不该同王爷对抗,如今冷静下来细想想,心中万分悔恨。 顾容庭被带到禁军卫,那两位军甲将官将他带过去后,就离开了。 卫所里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太监,瞧见顾容庭,直接让他把脚上靴子脱下。 原顾容庭心中还不确定,但见老太监这样交代,他原本□□成确定的心,立刻变成了十成十。 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弯腰,动作利索的脱了自己靴子。 老太监过了有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这会儿鼻尖还掩了块帕子。见他只脱了靴子没脱袜子,又叫他把脚上袜子也一并脱了。 顾容庭照做后,那老太监又让他把脚抬起来,顾容庭也照做了。 原也没抱什么希望的,只当又是白忙活一场。老太监随意瞄了眼,却在淡淡扫了一眼后,立刻又瞪大眼睛盯过去看。而这会儿,他也不嫌弃他脚上有汗味儿了。 “我的妈呀。”待近处细看过,更是能确定自己没看眼花后,老太监立刻来了精神。 “找着了,可算是找着了。”他原本板着的脸,立刻堆满了笑意。 然后一把拉住顾容庭手,急切又亲热道:“走,快虽咱家去见圣上。” 顾容庭心知肚明,却装着惶恐的样子,忙抱手弯腰问:“可否告知在下,出了什么事?” 那老太监也不知道上面为何要找这样一个人,甚至对自己领到这样的一份差事感到十分的不满。但上头也说了,若是找着了这样的人,圣上必会重重有赏。 至于怎么个重重有赏法,他虽不知,但却知道至少是可以得到一些金银珠宝的。 “咱家也不知情,但咱家能向你保证,绝对是好事儿。”他记得,上头圣上身边的管事太监提起过,若找着了这样的人,不得无礼,必须以礼相待。所以他猜测,这个人肯定对圣上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自然是好事儿。 问了几句该问的,之后,顾容庭便没再多嘴,只默默跟着进了皇宫。 勤政殿内,圣上还在伏案批奏折。突然的,贴身管事大太监匆匆来禀,说是那件事情有了眉目了。 其实别说寻人的太监了,就是皇帝自己,都没想过会真有找着人的这日。 原也只是太子妃做了个梦,护儿来禀,说是他母亲梦里梦到了砥儿。梦里的砥儿已经娶了媳妇,且在如今养他的那户人家行二,人就在京城。 皇帝虽觉得荒唐,但顾及太子妃,倒也正经着差人挨家挨户去寻了。 没想到,还真找着了人。 “快,宣他进来。”老皇帝心情澎湃,立刻搁下御笔就绕过御案去了下面。 管事大太监立刻又出去,迅速去将人给迎了进来。 老皇帝坐下后,一直伸长脖子望着门口。门外黑色夜幕下,一个身着薄甲,身形英挺颀长的年轻男人迈着稳健步伐走了进来。 老皇帝眼神有些不太好,远远瞧着时,只瞧得清楚一个外形轮廓。 待靠近了后,老皇帝才渐渐瞧清楚他的长相。眉宇之间,倒有几分像他年轻时候。 其实都不必看他脚底的胎记和身上的信物了,只独独这身形,这张英姿勃发的脸,他都几乎可以确认他就是砥儿。 见他迎面朝自己走来,老皇帝慢慢站起了身子。 今生头一次见到皇帝祖父,顾容庭心中颇有些难受。前世祖父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却出师未捷身先死,未能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 他不敢想,当他死讯传回京中来时,他老人家是何等的悲伤。 前世未能帮他老人家完成的心愿,顾容庭有意今生补上。 这般想着,顾容庭便单膝跪在了地上,请皇帝安道:“微臣顾容庭,请皇帝圣安。” 低沉稳健的嗓音瞬间将老皇帝拉回现实,他立刻弯腰,亲自扶起地上后生,道:“快起来。” 顾容庭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利索站了起来,然后微颔首立在天子面前。 近处之后,老皇帝又细细好一番打量。 那在卫所内看过顾容庭脚下胎记的太监,也跟了过来。他见圣上果然十分高兴,忙跪下来陈述说:“奴婢总算没有辱没圣上的期许,总算是找到人了。” 老皇帝头扭都没往他那里扭一下,只说赏。然后又看向身旁的管事大太监道:“去将太子太子妃都叫进宫里来。” 那边太子伏案忙完政务后正在想顾容庭,突然的,身边侍从来禀说宫里来人了。 如今夜已深,各宫门早落了锁。这会儿深夜父皇差人来寻,想必是有什么政密要事。太子不敢怠慢,立刻去见。 是老皇帝身边的管事太监亲自来传的话,一瞧见太子,老太监立刻过来请安,然后贺喜道:“太子殿下,是大喜事儿。” 听是喜事儿,太子原本紧锁的眉心立刻舒展开来。 紧接着,那太监上前一步,凑在了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子听后,眉眼间一点点开始,染上笑来。 “这是真的?”他真是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的事儿。”那太监说,“陛下差奴婢来,正是宣殿下您同太子妃入宫去相认。” 太子也再不耽误,忙就步履匆匆往外去了。那边太子妃也得到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夫妇二人汇合后一道入了宫。 太子府中,诸院皆有耳目。宫里差了人来一事,很快便传去了各院。 也没说是什么事,就说大半夜的宫里来了人,这会儿将太子太子妃娘娘都叫走了。 太子府里经这一场后,各院夫妇也都难入眠起来。都在猜测,这么晚了,宫里到底能有什么事? 又是什么事,竟能叫了储君和储后同去。 那边宫里,太子一进勤政殿,瞧见是今天白日才见过的那年轻后生时,他脚下步子立刻停住。 顾容庭已经同皇帝皇后好生寒暄了一场,这会儿瞧见太子和太子妃,他立刻过来跪下请安。 太子妃已经哭上了,立马一把扶起儿子来。然后细细打量他,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又再拉开些距离,她认真的细细瞧他身形。 “果然,正是我梦中瞧见的那个样子。”太子妃高兴说,“虽然我那梦里并未看清他脸,但这身姿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是他,是我的二郎。” 虽说基本上已经认定了,但毕竟是皇嗣,为保万无一失,还是看了他脚底的胎记和身上的信物。 这般再次确定后,太子妃彻底忍不住,立刻一把抱儿子入怀来。 “果然是母子连心,我竟梦到我儿了。”又惋惜,“可我怎么没早点梦到呢?如此这般蹉跎了二十年岁月,如今却是迟了。” 太子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一边扶着妻子一边高兴道:“他是我们的儿子,便是在天涯海角,也迟早会有父子兄弟团聚的一日的。再说也不迟,如今正正好。” 皇后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都快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也别再提这么伤感的话儿,说些高兴的。” 一齐坐下后,顾容庭说了自己这些年来的过往。说自己少时是在外祖家长大的,外祖家开镖局,他常年跟着舅父表兄们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 说自己是去年才回的京,是家里爹娘叫他回来成亲娶媳妇的。可巧路途中救了徐侯府老侯爷一命,老侯爷看中了他,便把府上大孙女许给了他为妻。 也是这时候,太子妃和帝后才知道,原他还是定安侯府女婿。 太子妃细忖,如此看来,那梦中那位唤他二爷的妇人,就是侯府的那位大千金了? 那位千金她见过,之前还许了四郎梁秀。是后来盛良媛来求,才改了婚约。 如今砥儿回来了,恢复了太子府三郎的身份,那岂不是日后姐妹二人便是妯娌了?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四郎同砥儿媳妇定过亲,日后叔嫂相见,怕是会尴尬。 第四十章 但此刻再多的顾虑, 也抵不过和走散二十年儿子相认的喜悦。 比起如今她的二郎能健健康康站在她面前,那些所谓的尴尬又能怎样呢?左右只是定过亲而已,两个孩子可能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原时辰就不早了, 如今父子祖孙欢聚一堂, 聊得开心, 竟一夜就这样过去。 如今已入春,天渐渐长了,夜变短起来。才卯时初, 外面就渐渐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 快要到早朝时间了, 御前管事大太监静悄悄过来请示:“陛下,已卯时。” 老皇帝虽年迈, 但却龙马精神, 老当益壮。通个宵熬个夜于他来说, 都是家常便饭之事。 都还没说多少话, 竟天都要亮了,老皇帝意犹未尽。但寻得了流失民间多年的孙儿固高兴, 国事也不能丢啊。所以, 皇帝交代道:“皇后和太子妃都先各自回去,后宫和太子府还有许多事要你们打理。何况, 你们也跟着熬了一夜,得先回去补个眠。” 又起身轻拍了拍顾容庭肩膀:“朕同太子先去上朝, 你先在这儿坐着,待一会儿下了朝, 朕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讲。” 同前世一样, 他才被认回来, 皇帝祖父对他就很喜欢和器重。顾容庭自也十分敬畏眼前的老人, 他立刻垂首应是, 表示自己会等他下朝回来。 老皇帝笑了笑,声音洪亮如钟。又仔细看了顾容庭一番后,这才负手阔步离开。去了隔壁他平时歇息的地方,任身边的宫女太监给他换上早朝的龙袍。 太子妃回太子府后,兴奋得睡不着觉。整个人精神好得很,根本不像是熬了个通宵的。 回去后坐立不安,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有心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传扬得阖府上下、甚至全天下都知道,但理智告诉她,眼下还不能这样着急。 何况,就算是昭告天下,那也是皇帝张贴皇榜来昭告。 但她又憋不住。这么大的喜讯,总得寻个人来倾诉倾诉。 思来想去,便命人去叫了嗣王妃来。 太子妃这阵子都不在府上,宫里皇后身体抱恙,她去宫里侍疾了。也就昨儿晚上才回来的,可巧了,连夜又被叫去宫里。 也正因此,所以她并不知道昨儿傍晚时府上发生的事儿。 当她叫来了嗣王妃,同她诉说起寻回三郎、并一并说了三郎身份一事时,孟氏惊愕。 “娘说谁?” 太子妃道:“这实在是巧,谁能想得到,她最终还是我们家人呢?” 孟氏第一时间倒不是想的徐家大姑娘曾同府上四郎定过亲的事儿,她最先想到的,是昨儿傍晚那事儿。 如今想起来,孟氏不得不庆幸自己当时的决断。没有插手管此事,而是交给了父亲去管。 若她当时真替四郎媳妇做了主,治了徐大姑娘夫妇一个以下犯上的罪,那日后可怎么见三郎?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8节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也会想到昨儿顾容庭的品貌身相。于是她便笑起来,将昨儿傍晚的事儿一一细细说来与太子妃听。 太子妃听后蹙眉说:“这样的事怎的还闹去了太子那儿?” 孟氏请罪说:“其实是四郎夫妇之间闹矛盾,儿媳一时不好裁夺,便请了父亲帮忙。”她解释说,“那日定安侯府世子夫人芳诞,姐妹俩都去了。估计是发生了点口角,反正是闹的很不愉快。但当时四郎就在府上,他选择了息事宁人。但四郎媳妇心里不舒服吧,那日特意上我这儿来……”说到这里孟氏细思了下,最终还是把那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全在太子妃面前和盘托出。 听到说四郎媳妇竟还演了那一套,太子妃不由蹙了眉来,显然一副不大喜欢和赞成的样子。 “她若想让你为她做主,大可大大方方来找你。这般装模作样的演上这一出算什么?”太子妃冷着脸,“我生平最不喜这样的勾心斗角,宫里皇后娘娘也不喜欢。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的相处不好吗?我看这四郎媳妇日后不是个安分的。” 孟氏自然也不喜欢徐淑依这样的品性,但多少也会帮她说上一二句,道:“她这样做固然是很不好的,但细究起来,四郎也有错。如今都各自嫁娶了,四郎若还念念不忘,想也不好。”尤其是如今三郎找回来了,还是徐家大姑娘那夫婿,日后兄弟叔嫂一块儿住着,更该避嫌才对。 但后面这句,她只是在自己心里过了一遍,并没说出来。 孟氏点到为止,但太子妃自然是懂了的。 “四郎若敢这样,我叫你们爹打断他腿。”太子妃严肃又愤怒。 孟氏附和说是,忙又转了话头说:“娘您看……那倚水居还空着,不若儿媳立刻差人去收拾收拾,日后就给三郎夫妇住了?” 倚水居靠太子妃这边近,日后母子婆媳团聚也方便,孟氏的这个安排,再合太子妃心意不过。 “好,那就倚水居。”太子妃忽又继续开心起来。想着日后她同三郎可以日日相见,便什么烦愁都没有了。 嗣王兄弟几个这会儿在早朝,孟氏也没去同永昌郡王妃萧氏和徐淑依说。所以,府上如今也就只太子妃和孟氏婆媳二人知内情。 孟氏得了命,回去后立刻差人去打扫倚水居。 倚水居也是一个完整的院落,府上像住这样院子的,都是几位郡王。若有旁人来借宿,都是住别处客居的。如今却是打扫起倚水居来,叫原就疑心重重的府上众人,更是私下里小话传开了。 “你们说,这会是给谁住的啊?” “前年平阳公主来小住,也没特意拾出一个院子来,可见这回来的贵人得长住。” “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 府上各处都传着这样的话,萧氏和徐淑依不可能不知道。萧氏无所谓,她素来不问府中诸事,只一心静养在捧霞阁,或读诗,或抚琴,清闲自在。只太子妃在时,每日的晨昏定省她会出门,别的时间都呆自己院儿里不出来。 所以听到这样的事儿,她也只过耳不过心。 萧氏身边的婢女鸢尾听了外面的话后,也立刻回来将这些小话传给自己主子听。 萧氏已快临盆,肚子已经很大了。这会儿浑圆儿的挺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和美貌。 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一样,见贴身说这些,她也只道:“左右不与咱们什么相干,你们听着了也就听着了,别外头四处去跟着传闲话就好。”鸢尾立刻称是。 而徐淑依那边呢,显然就不如捧霞阁这边沉得住气。见府上传来这样大的动静,徐淑依少不得要私下里安排人打点一下。日后府上但凡有什么大事小事,她都想第一时间得到最准确的消息。 但打探了半日,也没得到半点风声。 彩芹一趟一趟过来禀说:“奴婢悄悄联络了嗣王妃手下的人,钱塞了不少,可她们个个都说不知情。奴婢跑了这半日功夫,银子撒出去不少,可竟一点消息没得到,真是没用。” 徐淑依却说:“算了,估计她们也是真的不知道。”但她又坐不住,倏尔起身来,“我去嗣王妃嫂嫂那里探探情况去。” 徐淑依不知道,因为昨儿那件事,孟氏心中早对她有意见。她还以为一切都同从前一样,还想着日后要时常走动,争取同嗣王夫妇走出些交情来。 孟氏心里虽大概知道了这位四弟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面上却不显,行事待客还同之前一样。 听说伴云楼的那位来了,孟氏也只笑着差人去请她进来。 徐淑依一进门后就笑说:“嫂嫂这儿好热闹,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儿?” 孟氏让她坐,她则没答她话,只问她:“瞧你眼下略有乌青,是昨儿没睡好吗?” 提起昨儿的事,徐淑依忽然一怔。 昨儿的事,是她最不想提的了。想讨公道的,没讨着。自己丈夫偏帮别人,同自己大吵。原以为太子公爹会秉公处置,却也没有。 最后,成了笑话的就只有她一个。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徐淑依心中难免不对孟氏这个嫂嫂有意见。 原就该她管的事,偏捅去太子那里。那太子能为她主持公道就罢了,偏还不能。她叫了徐静依来,直接论她一个欺辱皇室的罪名不就成了吗?怎么就这么难。 徐淑依轻拧眉心,脸上笑意也冷了些。 孟氏将她面上神色变化看在眼中,也不说什么。 徐淑依自己调节好心情后,又笑起来:“昨儿夜里府上那么大动静,想睡好也难啊。”她又把话头成功绕了回来,问,“嫂嫂可知是发生了什么?” 孟氏笑说:“这该我知道的,我自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告诉我。” 徐淑依愣了下,又回味了一遍这个话,总觉得是在说她。 孟氏又说:“夜里宫里是来了人,将父亲母亲都叫了去。但你想想,宫里的事儿,又岂是我们该打听的?” 徐淑依脸白了一下,心中不服气,但嘴上却应下了:“是。” 孟氏又望了她一会儿,忽而想到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她就能知道消息了,不知那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一想着,忽然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虽对她这个人的品性不怎么喜欢,但孟氏到底是心地善良的,起了怜惜之心后,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就软了下去。 “你先回去,若有什么消息,我会差人去告诉你。”孟氏说。 徐淑依也觉得自己此来是自讨了没趣,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所以起身道了别。 那边宫里,早朝散了后,皇帝又立刻大笑着回了勤政殿。 顾容庭还坐在这儿,殿内有不少宫人侍奉,一会儿给他上茶一会儿给他上早点,他吃了些东西。这会儿见皇帝祖父回来了,他立刻起身相迎。 老皇帝冲他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喜好?朕命御膳房去坐,中午你别走,留这儿陪朕吃饭。”又说,“太子同嗣王他们先回去换衣裳了,一会儿中午也过来吃饭。” 顾容庭始终谦逊守礼,他忙说:“并无喜好,什么都吃。” 老皇帝闻言,又是一阵浑厚的笑声。这笑声中气十足,似是要穿透屋壁飞上云霄般。 “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好啊。”老皇帝忽又想起当年硝烟四起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天下不安,各地都有割据的反王,每回打起仗来,他是带着这些老臣啃过树皮吃过树根。 后来他领重臣入主京都,这些皇子皇孙们也跟着过起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吃食上开始挑剔,用度上开始攀比,一个比一个金贵起来,少了点他年轻时候的血性。 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不论长相气度,还是生活习惯,以及他身上隐隐的那种血性和冲劲儿,简直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 这样的人,他怎会不喜欢? “来,你我爷孙好好谈谈心。”老皇帝招呼。 那边太子下了朝后,便将三个儿子都叫在了身边。 昨儿夜里父亲母亲临时被叫进宫来,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嗣王等兄弟三个也十分好奇。 这会儿见父亲叫,立刻都跟了过来,然后竖着耳朵听。 太子肯定不会在路上就把什么都说了,而是笑着卖了个关子,只说:“一会儿你们回去后各自换身衣裳,中午都进宫来,陪你们皇祖父用午膳。” 太子这样一说,三兄弟更是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 梁忠最先忍不住,立刻问:“父亲,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郎擅军武,排兵布阵上很得他和父皇器重。但性子急,不够稳重,有时候行事喜欢故意压大郎一头,有寻衅之意……这一点,他和父皇都不喜欢。 所以这会儿梁忠又往枪口上撞了,太子趁机训斥了他一句,道:“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会知道,不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不要问。” 挨了训,梁忠总算闭嘴老实了。 但后面各自回了自己院落后,少不得也要再从下头侍女奴仆们口中听到些府上发生的事儿。 听说母亲命将倚水居收拾打扫出来,各人都很惊讶,心中越发好奇了。 但有关顾容庭乃是府上丢失多年的三郎的消息,梁护是最先知道的。孟氏帮他脱下了厚重的朝服,替他换上轻便的常时告诉他的。 梁护听后狠狠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谁?”他似不敢相信。 孟氏又再坚定的强调了一遍,然后也感慨道:“谁能想到,这昨儿傍晚才见过面的,今儿就成了一家人了呢?说起来,这也是缘分。” 梁护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他脑海中又细回味了遍昨儿的事,却轻蹙了眉心。 敏感聪慧的嗣王,隐隐察觉到哪里有一丝不对劲来,但他却没说。 换好衣裳后,只对妻子道:“那估计今日入宫去,是要同他一起吃饭了。皇祖父留了我们一道去宫里用膳,一会儿就走。” 孟氏说:“估计也就这两日,该张贴皇榜昭告天下了。” 梁护轻轻应了声,然后转身去了太子书房。 既然长子已知实情,又来问起,太子自然不会再有隐瞒。 “这回真是亏了你母亲做了那样一个梦,虽说荒唐吧,但也的确是将人找回来了。这是他们母子连心,可把你母亲高兴坏了。” 梁护道:“若真是三郎,儿子身为兄长,心里也十分的高兴。只是……父亲难道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从昨夜到现在,太子一直都沉浸在喜悦中,并没多想别的。此番听长子这样说,太子冷静下来细想了起来。 静默了会儿后,他问:“你是说……昨儿他进府来一事,是蹊跷?” “嗯。”梁护想事情思虑周全,他疑惑,“若那时候他不知自己身份,又怎么敢孤身一人冲进太子府来。而若他那时候已然知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又或许……”后面的话,梁护停住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却足够引起太子陷入深思中。 “你是说……或许他只是冒充的三郎身份?信物或许可以从别处抢夺,但那脚底心的胎记……”他昨夜虽兴奋,但却足够理智,那孩子脚底的胎记他是亲自看过的,和三郎的一模一样。 而且他也特意观察了下,那是真的胎记,并非是用什么药汁染上去的。 但大郎所虑也对,或许……可以再择一个太医来亲自瞧瞧。 皇室血脉,可轻易混淆不得。 梁护想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身上同个位置长有同样胎记的人,也不能说绝对就没有。但又觉得,他身为胞出亲兄长,可以质疑他身份,但却不能把话说得太绝。 有些话说出来,不仅事后会惹祖父祖母和父母亲不高兴,而万一他就是真的三郎,他这样过分的疑虑,也会伤了兄弟间的情分。 所以梁护没把话说太绝,只道:“此事还得看皇祖父怎么想。”凭他的直觉,既皇祖父能留父母在宫里陪他一夜,之后又留他在宫里用午膳,想是对他这个人极满意的。 若祖父并不在意什么胎记不胎记,那我们此刻所虑就是多余的了。 太子觉得儿子思虑得对,便点头:“先去宫里。” 那边梁秀同梁忠先在门口碰头,二人碰上后,立刻来相互打探情况。 梁忠以为梁秀知情,梁秀摇摇头说:“我还想问二哥呢。”二哥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梁忠性子有些急,此刻抓心挠肺,道:“家里母亲让大嫂去收拾倚水居了,大嫂肯定已经知道。大嫂知道,大哥肯定也知道。”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39节 梁秀也很想知道,但他却不如梁忠心急。想着,一会儿去了宫里,肯定就能在皇祖父那里见到人了。 入了宫后,父子四人直接去了勤政殿。 还没入殿,老远就听到了老皇帝洪钟般的笑声。 离殿门越近,那笑声越浑厚。直到入了殿内,那声音响在了耳畔。 真是很久没见他老人家这般畅怀笑过了。梁护梁忠对视一眼,复又各自垂首。 那边,管事太监出来,笑眯眯道:“陛下叫你们进去呢。” 太子和梁护父子早已知实情,所以瞧见顾容庭并不稀奇。梁忠和梁秀瞧见陪在祖父身边的是昨儿傍晚刚见过的那位低阶将官,惊讶得相互望了望。 尤其是梁秀,他实在难懂,区区一个小将,是如何俘获到皇祖父的欢心的? 他原只以为是这顾容庭用了什么手段博得了皇祖父欢心,但皇祖父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如遭雷击。 “这是三郎,如今总算找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梁忠性最急, 忙问:“三郎?哪个三郎?” 一旁梁秀也忍不住跟着打探起来:“对啊,是什么三郎?” 兄弟二人虽这样问,但其实心里是大概有数的。 一旁太子和梁护父子二人相对镇定许多, 太子笑着解释说:“当年战乱, 三郎还尚在襁褓中时丢了。如今过去二十年, 总算又找回来了。” 太子妃梦见儿子一事,知情之人甚少。甚至,皇帝差人去坊间查人, 也是暗中悄悄进行的。 所以, 此事除了梁护一开始就知情外,梁忠梁秀兄弟两个丝毫没有得到过半点风声。 但府上三郎的位置的确一直空着, 梁秀记得, 他年幼时还问过自己亲母盛氏, 问她为何二哥之后就是他, 但他却行四不行三呢?盛氏告诉过他,说是太子妃当年所出的三郎丢了, 至今都没能找得回来。 虽没找回来, 也不知其到底是生还是亡,但府上属于他的位置却一直都给他留着。 这些年来, 他也知道皇室一直在暗中寻人,但也一直都没结果。却没想到, 突然有一天,这位兄长竟就这样站在了他面前。 最重要的是, 这个兄长……竟是他? 梁秀此刻承受的打击最大, 虽然这俨然已经是事实, 但却仍不敢相信。他只愿这是一场梦才好。 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 似是想从他身上找寻到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一样。 但很可惜, 之前他未同皇祖父站一起时不觉有什么,此番二人靠近在一处,他越发觉得他面相上有几分肖似祖父。 梁秀看不到任何希望,但心中却又很不服气,只能低下头不再去看人,免得更添烦恼。而他此刻隐在袖中的双手,一点点紧紧的攥握起来,略长的指甲甚至都掐进了肉中,他都丝毫感觉不到疼。 梁忠心里却没这种复杂,他只是震惊。但震惊过后,也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甚至,也会说两句哄老皇帝高兴的话:“三郎看着,的确肖似祖父。尤其这眉形,简直是拿刀刻下来的一样。” 老皇帝显然很喜欢这话,因为他也觉得这个孙儿像他。所以听梁忠这样说后,他又是一阵洪钟般的畅笑声。 梁护暗中静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容庭,顾容庭警觉性高,很快就寻着目光望了过来。梁护冲他温和一笑,也道:“三郎英姿挺拓,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如今又在京畿营中,又擅排兵布阵,日后祖父又多了个左膀右臂。” 这些情况老皇帝已经都知道了,但又再听一遍,他仍是很高兴。 正如梁护所言,日后军中势必是再多一臂膀的。 但梁护这话一说,一旁梁忠突然笑得就没之前那么开心了。也是这才想得到,眼前之人的到来,或许对他日后是一种威胁。 一时间父子祖孙欢聚一堂,大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宫里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而此刻宫外,顾家阖家还在翘首以盼。 都已经中午了,还不见人回来,不免都心中担忧。 按理说,该回来了啊。旁人家儿子被带走,当天连夜就能回,怎生到他们家这儿,却要这么久? 这会儿一家齐聚在一块儿,谁也没心思喊肚子饿。都坐立不安,害怕真出了什么事,怕二郎会有去无回。 徐静依本来不怕的,但这会儿总不见人回家,不免也跟着一起担心。 但又觉得,若真是她猜测的那样的话,这样也对。若真是被认回了皇家,此刻宫里和太子府该是张灯结彩的。他们不可能会轻易放他回来,势必是要多留一会儿先热闹热闹。 就像前世一样,等顾家人再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敲锣打鼓传来了圣旨。 但又不确定一定是这样,这样当然是最好的,可万一不是呢? 如今这一世的轨迹已经明显和上一世不同了,徐静依也很怕顾容庭的命数会因此被改变。 这样一想,徐静依心中对他的担忧丝毫不比顾家人的少。 略思忖一番,徐静依忽然站起身来。 “我回家一趟。”徐静依突然说。 寂静无声的厅堂突然传来声音,所有人目光都望了过来。 徐静依望着他们,目光坚定道:“我回去找我祖父祖母,叫他们进宫去打探一下消息。昨晚那两个是禁军,我祖父同禁军统领交情颇为不错,想该能探得些消息来。” 顾夫人已经急得实在没办法了,过来一把抓住徐静依手。 “好孩子,这回真的只能靠你娘家人了。”顾夫人已经虚弱得说话都没了力气,“劳烦侯府里老侯爷老夫人帮帮忙,去打探打探二郎下落吧。” 徐静依说走就走,立刻安排丫鬟去备车,然后她安慰顾家人道:“夫君好歹是吃朝廷俸禄的,一般人不敢对他怎么样。何况,如今谁不知道他是徐老侯爷的孙女婿,我祖父可是连皇帝陛下都要让三分薄面的。多半不是什么事儿,你们安心在家等我消息。” 话虽这么说,可人一直不见回来这是事实。所以,徐静依这一番话,也并没能安慰到谁。 徐静依去了侯府,恰这会儿老侯爷正在家。她直接去寻了祖父,将此事禀给了他知晓。 徐老侯爷很看重顾容庭这个孙女婿,听说竟有这样的事后,立刻去了宫里。他和禁军大统领相熟,入宫后直接去了禁军卫所。 樊大统领是老皇帝心腹,宫里到处都是戍守的禁卫军。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旁人不知情,他肯定是最先知情的。 原就和徐家老侯爷交好,此番又见流落民间多年的皇孙如今乃是老侯爷孙女婿,所以樊大统领一瞧见他人来,立刻迎过来道贺。 他笑着朝徐老侯爷拱了拱手:“给您老人家贺喜了。” 徐虎是来找人的,突然被道喜,他一脸懵。 “老夫喜从何来?”也不忘正事,立刻又问,“老夫正要问你呢,你禁军之人这些日子四下挨家挨户抓人算怎么回事?” 又说:“昨儿抓了我孙女婿走,人到现在都没回去,你们把他关哪儿去了?” 老侯爷过来一连三问,表情严肃,明显一副找人来算账的架势。但樊大统领却不急不忙,只请他一旁先坐。 老侯爷虽气,但仍是坐了下来。看他这样子,该是一切都知情的,所以他老人家坐下来后,也没再说什么,只等着他如实告诉自己孙女婿下落。 樊大统领却十分沉得住气,他也不急着立刻说出口,只慢慢道:“所以方才我为什么要同您老人家道喜呢?” “什么意思?”徐老侯爷虽还不知内情,但几番较量下来,他却也能知道,此事多半吉多凶手。 既然这样,他心也就稍稍安定下来了些。 他且慢慢听。 樊大统领说:“还记得……二十年前皇室丢失的那个皇孙吗?” 此事旁人或许不知情,但像他们这种跟随在老皇帝身边一起打下江山的老臣,肯定多少知道点的。但他问的是自己孙女婿,这小樊突然跟他说皇孙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侯爷其实这会儿心里多少有些数了,但却不敢往那里去想。 “你的意思是……”他又试探着问,并不敢把自己心里的猜测说出口来。 樊大统领知道他老人家心中有数了,他点点头说:“没错。” 又道:“说是那日太子妃夜间做了个梦,梦里梦到她的三郎了。说人就在京中,家中行二,已娶有妻室在。这些日子来,圣上命禁军悄悄在坊间打探,原也没抱希望的,可谁想得到?竟就……”樊大统领拍了下手,“所以要给您老人家道喜。” 话说到这里,已然十分明显。 也都不必再打哑语,徐老侯爷倒不见有多高兴,只怅然说:“这么说……他竟是当年丢失的那个孩子?”又不大信的样子,“可怎么就能确定是他呢?” 樊大统领说:“那位皇孙脚底心有一块十分独特的胎记,身上还有一块只有皇室子孙才有的玉佩。另,他当时丢失时还尚在襁褓中,若那顾家还留有他的这些衣物,日后拿出来一比对,肯定一目了然。” 说起胎记,老侯爷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记得,前不久,老妻有在他跟前说过一嘴,好像提到过孙女婿身上胎记一事。但当时只是随口一提的,主要是为了说大丫婆家过得幸福,谁也没拿这当回事。 老侯爷走了会儿神,又听那边大统领又问:“老侯爷,你实话与我说,你之前一点都不知情?” 老侯爷事先当然是不知情的,若他知情,不但不会把孙女嫁过去,他肯定还会如实禀与皇帝知晓。所以这会儿听大统领这样问,他立刻严肃道:“老夫当然不知情!” 因交情不错,彼此都还算了解。所以,樊大统领对老侯爷所言深信不疑。 但也提醒:“我虽信,不过此事实在过于巧合了些。若上头不疑心也就罢了,万一疑心,您老人家可得想好如何应对。” 知他是善意提醒,老侯爷承他这个情,点头说知道了。 他也并未当回事,左右他坦坦荡荡,赤胆忠诚,陛下若连对他的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也枉他对朝廷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了。 他多少也了解皇帝,所以此刻并不担心。 得了信儿后,他便赶紧回了家去。家里大丫怕是急了,那顾家一家也还等着信儿呢。 徐静依一直等在侯府,这会儿府上老夫人和夫人袁氏也同她在一块儿,一并焦急等待着。 老侯爷一回来,就直入后厅来。徐静依老远瞧见祖父进了院子,立刻迎了过去。 “祖父可打探到了什么?” 老侯爷说:“大丫,此事对你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祖父这样说,徐静依其实心里已经定了一半。她隐隐能有感觉,差不多应该就是顾容庭已经被认回去了。 但没亲耳听到消息,她也不能立刻就下定论,只能追问:“什么事?祖父,您快说。” 而这时候,袁氏也已经扶着老夫人走了过来。 老侯爷望了望众人,只说:“屋里说去。” 进了屋去后,他便把从樊大统领那儿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除了徐静依并不惊讶外,老夫人和袁氏都错愕得说不上话来了。 好半晌功夫,老夫人才说:“这么说……咱们家这是又多了一位皇孙妃?” 袁氏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父亲,这……是真的吗?” 老侯爷说:“老夫虽未亲自去御前问,但樊大统领乃圣上心腹,是时时守候在御前的。他说的话,不会有错。何况,老夫出宫时也打探了下,说是这会儿功夫太子同府上另三位皇孙皆在勤政殿内。老夫估计……要不得多久,就该昭告天下了。” 老夫人和袁氏最开心,一口一个太好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0节 袁氏是为女儿,老夫人则想得更多一层。除了也为孙女高兴外,其实还为这个侯府。 淑儿那丫头鬼迷了心窍,一心抬着柳姨娘。从前她身份高,便是她这个做祖母的,有些时候也不能说她什么。 她毕竟是皇家媳妇,论尊卑,她自要比侯府里任何一个都尊贵。否则动辄一个藐视天家的帽子压下来,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可如今,静儿阴差阳错也成了皇家媳妇。身份又在她之上,到底压得住她些。 日后,她和柳氏在侯府都作不得妖。 这样想着,老夫人便说:“静儿,你也别搁这儿呆着了,快回你婆家去,把这事儿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老担心。” 徐静依也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所以立刻起身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徐静依一颗心雀跃的飞起,她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回到顾家时,顾容庭人也已经在家了。这会儿,正立门口等她。 宫里皇帝祖父本是要再留他的,但他也怕顾家这边担心,所以就请旨先回来。 回到家后,把事情同家里人说了后,就等在了门口这边。 她回家去打探情况,想必老侯爷会进宫去问。这件事在宫里已经不算秘密,凭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只要一问,必然就能知道实情。他老人家一知道,妻子肯定也就知道了。 他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盼望着的是什么,如今得到了她想要的,他想第一时间看到她身上的喜悦。 果然,人一回来,就下车飞奔过来,笑嘻嘻给他道贺:“恭喜二爷,贺喜二爷。”然后又突然说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改口,她试探问,“如今,该称呼您为殿下了吧?” 虽然知道她对自己的好和热情都是有目的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此刻感受着她的这份热情,他心里也是开心的。哪怕对他是有利用在,他似乎也心甘情愿。 面对徐静依的笑,顾容庭脸上也笑容淡淡:“还没到时候。” 时至此刻,徐静依才算真正定了心。 亲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再不会有假了。 “没到时候也差不多了。”回了他一句后,就要越身而过。但突然想起来他如今的身份,徐静依又退了回来,只叫他先走在前面。 顾家人今天一整日,心情可谓是天上地下来了个颠覆,甚至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全家人聚集齐了后,顾夫人又再问了一遍:“你真见到皇帝陛下了?” 方才他虽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但说完就出来等他媳妇了。直到这会儿,全家都到齐了,才能坐下来再问一问细节。 顾容庭知道他们不敢相信,所以对他们所问皆一细细给了答复。 直到反复问了多遍后,才总算觉得这不像是一场梦了。 但高兴过后,又是一阵伤感。 二郎既寻到了他亲生父母,那肯定是要被认回去的。这样一来,日后就不能如现在这般了。 日后想再见一面,怕是很难。 心中怅然,但更多的是喜悦。所以,顾夫人说晚上大家一定要聚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 她后面那句“日后再能全家人聚在一起这样吃上一顿,也不知得是什么时候了”没说,怕本来好好的气氛,叫她这句伤感的话给毁了。 晚上大家都小酌了几杯,散后各自回屋。 院里的丫鬟嬷嬷们早候着了,一等他们回来,立刻就过来道喜。 马嬷嬷和青杏紫兰最高兴,姑爷是皇孙,自家姑娘肯定能妻凭夫贵,跟着一道去太子府里过皇孙妃的日子。 顾家虽好,可毕竟有个二娘在那里膈应着人。如今主子身份高上二娘一截,日后她便作不得妖了。 徐静依今日越发大方,赏了她们一人十两银子。 回了屋后,关起门来,就只有小夫妻两个了。 顾容庭看着她,故意问:“你更看重这个身份,还是我这个人?”也有半真半假试探的意思。 在一起过日子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前世不算的话,这一世也有半年之久了。若说对他这个人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话,那也是不可能。 但许是从一开始目的就不纯粹吧,如今更多开心的,当然还是他身份的恢复。 但徐静依却不能这样说,她只能撒谎道:“当然是因为你这个人啊。你以为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我若真是,当初就算家里再逼我,我也不会嫁给你。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那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你。你如今一跃成了皇孙,日后就更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徐静依的确发自肺腑的高兴,所以这番话也说得十分真诚。以至于,顾容庭一时有些恍惚,他不知道她此刻所言是真心,还是假意。 顾容庭目光落在她笑颜上许久,直到她察觉到了异样,突然问他怎么了,他才收回这样的打量。 然后牵起她手往一边去坐,语重心长说:“你我既做了夫妻,日后不论贫贱富贵,生死都在一条绳上了。”知道她担心什么,他索性趁早给她吃了定心丸。 但转而又说:“皇室子孙虽瞧着无上体面,但凡事利弊共存。越是高位,越是勾心斗角的多。日后你随我一块儿去了太子府里生活,凡事虽不必多疑多虑,但事事多留个心眼儿还是好的。” 如今他身份已经明朗的放出来了,前世害他的那个人却还不知道是谁。敌在暗他在明,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样的局面。 但好在,他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 次日太子府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妃唤顾容庭夫妇过去一叙。太子府里还顺便送了很多东西来,长长的一群宫人鱼贯而入,惹得左邻右坊纷纷来探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徐静依夫妇跟着去了太子府,过去太子妃居所的路上,恰遇过来请安的徐淑依。 府上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徐淑依还不知情。这会儿在这瞧见他们夫妇二人,徐淑依只当他们是过来攀交情的。 第四十二章 梁忠得知实情后, 回来自然第一时间去跟妻子说。而梁秀回来后连后院都没回,所以徐淑依并不知情。 又想着,昨儿他们夫妇才见过太子, 太子不但没罚他们, 反而似乎对这个顾家二郎很是欣赏。所以, 徐淑依就觉得,这夫妇两个是见杆儿往上爬了。 姐妹二人如此撞上,谁也没有请谁的安, 只互相打量着彼此。 徐静依心中一切有数, 所以并没问安。但徐淑依不知情,自要来纠徐静依的错。 “姐姐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今见着我, 都不行礼的了吗?” 徐静依却笑:“郡王没同你说吗?” “说什么?”徐淑依突然蹙起眉心来, 总觉得对面之人脸上的笑不怀好意。 “没什么。”看出来她的确什么都还不知道后, 徐静依也就没有再多言。 她也不想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既她不知道, 那就去问好了。 恰那边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也在催:“太子妃叫得紧呢, 夫人快随老奴来。” 徐静依恭敬应了声是,然后跟着老嬷嬷走了。顾容庭见妻子走, 自然也紧随其后。 徐淑依这边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太子妃身边有资历的老嬷嬷会对她这么客气? 徐淑依原处呆了很久, 直到徐静依夫妇身影已经走远,一旁彩芹才提醒说:“王妃, 他们走远了。”知道形势不对, 彩芹提醒得也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哪句话会惹怒主子。 徐淑依原想着继续过去请安的, 但又怕去后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一面, 徒惹笑话。所以思虑再三后,她便又折身往回去了。 “彩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徐淑依十分不解。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彩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但她觉得王爷肯定知道,所以便劝徐淑依:“几位王爷随太子入宫去用膳的,或许……咱们王爷知道。” 徐淑依是有些怕梁秀的,她不敢去问。 但此刻又抓心挠肺,她很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思来想去,徐淑依决定去捧霞阁。 本来该去孟氏那里的,但昨儿在她那里多少受了些不快,今日便不想去了。 她同捧霞阁的那位虽不熟,但也打过几回交道。那位同长嫂不同,这位嫂嫂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待人算是真诚的。 只是为人性子有些冷淡,又不喜常与人来往,徐淑依便少往她那儿去。 今日不得已,她便想去她那儿坐坐。 捧霞阁里,萧氏仍一人静坐在抚琴,侍女鸢尾来禀说:“伴云楼的四王妃来了。” 萧氏侧眸望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渐渐停住。然后默了会儿,才说:“叫她进来。”说罢萧氏起身,一手扶着腰,一手摸在滚圆的肚子上,往一旁坐了去。 她才坐下徐淑依就进来了,笑盈盈给她问了个好后,徐淑依目光就落在了萧氏肚子上。 她惊叹道:“才几日不见,嫂嫂肚子又大了些。” 萧氏是个温柔性子之人,她闻声笑笑,说:“也就这几日了,待它出来了,我的日子也轻减了。” 徐淑依既是有求而来,自会说些好话,她立刻说:“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萧氏却只是笑着,她目光微垂,落在滚圆的腹部,然后道:“我倒希望是个女儿。” 徐淑依怔了下,然后突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又好奇,她怎么会希望是女儿呢?如今永昌郡王在朝中的声势直逼嗣王,嗣王已育有一子,若永昌郡王再得一子,岂不是要平起平坐了? 而且她听闻,永昌郡王对王妃嫂嫂这胎可抱了极大希望。为了能得个儿子,他堂堂七尺男儿还曾去城外观音庙拜过呢。 怎么嫂嫂却说想要女儿? 徐淑依在心中过了一遍,却忍着没问。 只附和着萧氏说了句:“那嫂嫂也一定会心想事成。” 萧氏不想谈自己,又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便直接问:“你今日来,可为何事?” 徐淑依也挂念着自己的事,便笑着问:“近来府上热闹,嫂嫂可知是何事?” 萧氏一愣,继而问:“四郎没告诉你吗?” 萧氏只是好奇,随口这么一问的。但听在徐淑依耳中,却极是尴尬。 萧氏看出了她面上神色的异样,她略怔了下后,心里多半也猜到是四郎没告诉她了。并不在意他们夫妻感情如何,既她来问了,且那又是一桩大喜事,所以萧氏便实话告诉了她:“是三郎回来了。” 徐淑依震惊:“三郎?” “嗯。”萧氏轻轻应了声,“太子妃膝下嫡出幼子,当年战乱时,走都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又道,“说来也是缘分,三郎便是你的姐夫,那顾家二郎。日后你们姐妹,倒又成了妯娌了。” 徐淑依一时间五雷轰顶,她不知道萧氏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三郎?什么顾家二郎?什么姐夫什么妯娌? 这都是在说什么?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1节 萧氏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懵住了,萧氏也默了下,然后没再继续往下说。 徐淑依自己理了好一会儿,才将事情大概捋顺。这会儿她只觉自己整个人头重身子轻,似是要坐不住了。 不想在这里丢脸叫人瞧了笑话去,徐淑依便起身作别:“嫂嫂好好将养着身子,我便不多打搅了。” 萧氏怕她这个样子出去会摔了,便命自己身边一个嬷嬷送她出去。 徐淑依匆匆作别,几乎算是落荒而逃。萧氏望在眼中,却蹙了眉。 鸢尾来说:“本来四王爷是要娶三王妃的,后来也不知怎的,换成了娶四王妃。本不在一块儿住,大家也就都不尴尬,可如今就是这么巧,又成了一家人,日后瞧着难免尴尬。” “而且……奴婢听说,四王爷四王妃夫妻感情似乎并不和睦,四王妃估计是怕。” 萧氏静静听着,也并不太有兴趣的样子,只是听完后说了句:“如今都各自嫁娶了,又还能怎样?依我看,四郎若是有别的心思,便是他糊涂。四郎若没有,弟妹怀疑他有,便是她不是了。” 鸢尾小心翼翼探了自家王妃一眼,也不敢再提这些,只又说:“说起来,还是咱们王爷对媳妇好。但凡营中有了假,肯定时时都陪在您身边。有什么事,他也是全都告诉王妃您的,心中竟丝毫不藏私。”又说,“嗣王妃孕中时,嗣王还抬了两个姨娘呢,但您这都快临盆了,咱们王爷也没有,可见情意。” 萧氏没答鸢尾的话,只漠然随手捡起了一旁案上的书来看。 一页一页的翻,似是看得很入神。 直到鸢尾觉得她这是又沉下心来看书了,默默离开到一旁候着去后,萧氏这才慢慢抬眼,静静看着窗外勃勃生机的一片。 徐淑依浑浑噩噩着回到伴云楼后,还仍没能回过神来。 她从没像今日这般打击大,哪怕从前得知她和临安郡王定亲时,她也没这样过。 茫然过后,便是愤怒。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是这样? 从小到大,她就永远压自己一头。同样是嫡女,偏她活得那般恣意耀眼。她得祖父祖母喜爱,得母亲偏爱,甚至姐妹二人一道出现在外人面前时,那些人也都是目光都在她身上。 夸她颜色好,夸她性情儿好,夸她知书达理,夸她是巾帼不让须眉。而到了她这里,就是顺口带上一句,说你家二娘也不错。 她原以为,凭着婚事她总算一跃登天,日后姐妹二人身份上就是云泥之别了。可兜兜转转,她竟又回来了,又压在了她头上。 凭什么? 命运为何如此的不公。 为什么她想要的费尽千辛万苦都不一定能得到,而她却轻而易举。 徐淑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彩芹一句话再不敢说,只默默陪在一旁。 她也为自己主子感到不公,但同时也很害怕。之前她仗过主子的威得罪过大姑娘,还不知她后面会怎么找自己清算呢。 太子妃原就认识徐静依,如今又得知她竟是自己幼子的媳妇后,更是心中欢喜得不行。 且也会在想,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若三郎娶的不是侯府千金,而是随便的一个民间姑娘,虽也无碍,但若能选择的话,总归还是这样的搭配更好的。 想着一切都顺心顺意,和和美美的,太子妃心情就更好了。 “已经叫你们嫂嫂把倚水居收拾打扫出来了,以后你们夫妇二人就住那儿。那里宽敞,离我这儿也近,日后方便走动。” 徐静依忙说是。 太子妃又对顾容庭道:“你养父养母这些年辛苦了,我同你父亲也想好了,他们把我们儿子养得这么好,定不会亏待。其实都不必我们提,你皇祖父肯定自有表示。” 前世,就是颁了圣旨封了顾家一个爵位。 虽然没有授官,爵位是虚的,但对顾家这样忠厚老实的人家来说,这样才是最好的。有富贵,却不必卷入到不必要的争端中,以后子孙后辈也能继续食伯爵的俸禄,至少日子无忧。他们想做些小生意也可以继续做,不想做的话,就可以每天吃吃喝喝玩玩,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顾容庭没推谢,以他如今的身份,是不好帮顾家推谢的。何况,这也是顾家应得的,而且也是他希望的。 所以顾容庭站起了身来,弓腰说是。 如今还没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太子妃又留他们说了会儿话,便叫他们先回顾家去。 他们在顾家也住不了两日了,如今最后能呆一起的时光,可以再好好聚上一聚,吃个团圆饭。 太子因听了嗣王的话,高兴之余,多少也多留意了些。趁着还没张贴皇榜昭告天下之际,太子特差了人去顾家,问他们还有没有留着当年包裹着三郎的那布裹。 若连这个也有的话,那真的是没有任何理由再怀疑三郎身份了。 胎记对得上,信物也对得上,若连那布裹也有,那便不可再怀疑。 何况,三郎眉宇间,的确有几分似他皇祖父。英气逼人,有他祖父当年打江山的风范。 这会儿父子几个皆聚在太子书房内,很快被派去顾家的人就去而复返,手中还真拿着当年那块布裹。 瞧见这陌生又熟悉的裹布,太子面上愁云渐渐散去,似是定了心般笑起来:“果然是。” 梁忠梁秀这会儿心中都极力巴望着不是,见希望落空,心中不免失望。 嗣王却跟着父亲一起笑:“如此看来,却是没错了的。再怎么巧,也不可能这么巧。” 梁忠却说:“若有人存了心想狸猫换太子,未必没有这些巧合在。” 梁护皱眉问:“二郎此话怎讲?” 梁忠道:“若是那顾家精心密谋的一场局呢?二十年前就开始密谋,就等着今日的成果了。或许……当年的确是这顾家夫妇抱回了三郎,但留下了该留的东西后,就将他扔了。而眼前的这个,未必不是他顾家自己的儿子。” 太子很不喜欢兄弟相残,梁忠明显心怀敌意,太子当即就不高兴了。 梁护见状,忙打圆场说:“倒也不必将顾家想的那么坏,顾家人品性如何,日后多加接触了自可窥探一二。如今既有这些信物在,皇祖父又高兴,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不认回来呢?” 梁忠说:“大哥说的倒是轻巧,这可是皇嗣,岂能随意?” 梁护道:“你这些话,可敢入宫去对着皇祖父说?” 梁忠自然是不敢的,于是愤愤甩了袖袍,一脸的不高兴。 太子震怒一声:“都够了!”梁忠这才渐渐有所收敛,老实起来。 一旁梁秀始终未插上话,但他心里是最不希望顾容庭被认回来的。 但如今看来,希望渺茫。 没过两日,老皇帝便张贴皇榜昭告了天下。一时间,举国为之振奋。 消息传去徐侯府时,原不知情的柳氏都懵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一把抓过前来呈禀的婢女使劲摇,“你再说一遍?这怎么可能!” 那婢女被紧紧勒住衣领,险些被勒死,自己挣脱了后,拼命咳嗽。咳完,才继续说:“姨娘若不信,可再寻人来问的,奴婢没有撒谎。外头……外头人都知道了,皇榜都张贴出来了。” 这于柳氏来说,无疑是天下的打击。 她筹谋半生,难道就要在此毁于一旦了吗? “不行,我要见老爷。”她一时间没了素日里的镇定从容,立刻从屋中跑了出去。 这会儿徐世立正在萍娘院中,柳氏跑了一半还算是清醒了些,寻回了理智。再去萍娘院中时,早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 “我过来瞧瞧妹妹。”一进门,柳氏便这样说。 徐世立也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他望了望柳氏,心里大概能猜着她是来找自己的。但这件事上于侯府来说是好事儿,徐世立虽震惊,但身为父亲和岳丈,却是高兴的。 萍娘前些日子才诊出有了身孕,如今又得了这样的好事儿,徐世立一时间神清气爽,只觉得是双喜临门。 萍娘起身迎了柳氏进门,客气道:“劳烦姐姐来看我了,我很好,无需挂念。” 柳氏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有失神片刻,之后才勉强挤出笑来:“妹妹是个有福之人,这一胎定是个男孩儿。” 萍娘却说:“男孩儿女孩儿又怎样呢?反正都是世子爷的孩子,妹妹不信世子爷会偏疼哪个。” 徐世立接萍娘话说:“不错,若是闺女,长得像你,我会更疼几分。” 柳氏绞着手,望着这一幕,只觉十分刺眼。 第四十三章 可她也知道, 自己在府中大势已去,只凭姿色侍人,她是如何都比不过年轻貌美的朱氏的。 但好在, 她也不是一无所有, 她还有啸哥儿啊。 原以为二娘成了郡王妃后, 日后他们姐弟可互扶互助。可谁能想到呢,突然一夜之间,大娘成了武安郡王妃。 武安郡王乃太子妃嫡出, 身份上狠压了二娘一头。 同这个比起来, 朱氏夺了她宠一事,反倒算不上什么事了。 原想着, 就算朱氏怀了身子又如何, 诞下男嗣又如何?只要她能得二娘助益, 日后啸哥儿有太子府这座靠山, 必然不会让朱氏所出之子威胁到身份。 可现在,她却不敢这样想了。 大娘成了武安郡王妃, 她肯定会全力支持朱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朱氏若诞下女婴还好, 若是诞下男孩儿的话,那她这半生筹谋, 当真要付诸东流了。 柳氏心里焦急,却没什么法子。 萍娘见她一直怔愣盯着一处看, 似在失神想什么,便转身对徐世立道:“世子爷不若陪姐姐说说话吧, 我瞧姐姐特意寻来该有事说的。”又说自己, “我去夫人那儿坐坐, 正好陪夫人说说话解解闷。” 若柳氏这会儿不在这儿, 徐世立估计不会同意。但柳氏人就在这, 且也看得出来她神色不佳,徐世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你胎还没坐稳,路上小心着些。”又特特交代萍娘的丫鬟,让她们万万不能大意了。 一旁柳氏将这一切瞧在眼中,突然心中冷笑了一下。 徐世立交代好后,这才望了柳氏一眼,然后转身往门外去,柳氏见状忙跟上。 自萍娘入了府后,徐世立不但鲜往袁氏那去,连去柳氏屋里都少了。细算起来,他好像已经差不多有十天半个月没去柳氏那坐坐了。 今日既见上了,徐世立便道:“去你屋里坐坐。” 柳氏不像袁氏,对待感情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一点瑕疵都不能有。她更多在意的是宠爱,是能得到多少利益。 此番既老爷主动提起要去她那儿,柳氏自然不可能拒绝。 不但不拒绝,反倒还献媚娇嗔道:“老爷还想得起来去妾身那里?您都多少日子不曾往妾那里去了。” 柳氏身上有种袁氏和萍娘都不曾有的东西,那就是她肯放低姿态。袁氏也好,萍娘也好,她们身上有的都是那种良家女的矜骄,徐世立喜欢这种矜持的气质,但偶尔的,如柳氏这般的,他也十分受用。 云雨之后,柳氏伏在他胸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问:“我还以为老爷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呢。” 徐世立手摩挲着她发丝,刚刚温存过,这会儿还满眼的怜惜。 “怎么会呢?”他不承认,“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2节 柳氏心里轻哼一声,心想鬼才信你话呢,但面上却不显,她嘴里仍是撒娇的语气。 “那老爷可要永远都记得您自己说过的话,永远都不能忘了妾身。若您也弃了妾,那妾还不如当年就死在战火中,何必认识您一场?” 嘴里诉说着甜言蜜语,但柳氏这会儿想的却是,朱氏如今怀了身孕,日后怕是不便侍奉,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只要她有机会常伴他左右,日后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柳氏不提徐静依夫妇,但徐世立却主动提起了。 “你是不是也得到了消息?”徐世立突然转了话头问。 柳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的是什么,但她却装傻,仍问:“老爷是说什么?” 徐世立垂眼望她,打量了人好一会儿后,才说:“那你今日匆匆来寻,为的是什么?” 柳氏说:“是去看看朱妹妹,她不是有了身孕的吗?妾想着,都是姐妹,妾过去看看她是应该的。”过了一会儿,又自己承认了说,“好吧,妾去看妹妹是假,寻老爷才是真。妾真怕如今老爷有了妹妹,就忘了姐姐。” 见她自己不提,徐世立想了想,也就没再继续说。 “放心吧,你到底生了啸哥儿,我如何都不会忘了你的。”这句倒是实话。 柳氏仍伏在他胸膛,心中却是弯弯绕绕来回转了数十圈。 那边,萍娘去了袁氏那里,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把方才柳氏突然寻到她那儿的事告诉了袁氏。 袁氏听后,只笑笑:“她总算是急了,掩不住自己真实的性子了。”自想开之后,袁氏性情也越发通透起来,再看柳氏,只觉她所言所行,都如跳梁小丑般。 如今她不在意徐世立了,柳氏自然就再也无法伤害到她。 只是……二娘不一样。 袁氏还是有软肋的,她无法完全舍弃二娘。 但经了这么多事后,她对二娘再多的热情和疼爱,也要渐渐冷却了些。对二娘……她是极失望的,而且是越来越失望。 在她心里,看来真的是只有柳氏这个乳母,她的亲胞姐、亲娘,她是丝毫都不曾放在眼中的。但凡她对她们这些至亲有一丝丝的不忍,她也不会失望伤心到如斯地步。 为了柳氏,她可以不顾孝道,只敬柳氏不敬她。为了她的锦绣前程,她可以装着已知错的样子又来亲她、孝顺于她,而一旦得到了她想要的,见自己这个老母再没了利用价值后,便又立马变了一副面孔。 甚至在之后成了郡王妃,飞黄腾达后,全力给柳氏撑腰,全然不将她们这些真正的长辈放在眼中。从前好歹还听老夫人的话,后来是连老夫人也竟不再放在眼中。 一次又一次,若说不失望,那怎么可能呢? 可她又觉得自己身为母亲是失败的,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能那么听柳氏的话呢? 袁氏和萍娘都不在意徐世立,萍娘是一开始就没在意过,袁氏则是心伤透了,如今浴火重生。所以,她们二人在一处,倒能处成真知己。 袁氏平常有什么话,也会同萍娘说上一二。 “人在做,天在看,我就知道静儿这么好的孩子,她是不可能一辈子活得不顺遂的。如今好了,那武安郡王落魄时娶的她,如今飞黄腾达了,想必多少也会念着曾经贫贱夫妻时的情分,会对她好。而且女婿那个人她也觉得很不错,老侯爷看重的,想必是个重情重义的。” 萍娘的靠山就是徐家大娘,徐家大娘有如今,她也十分高兴。 “大姑娘心善,她这辈子会顺遂的。” 袁氏重重叹息一声:“大娘从未叫我操心过,只是这二娘……二娘糊涂,怎能为柳氏所用呢?” 萍娘在侯府也住了些日子了,她素日里谨言慎行察言观色,府上各人脾性她也摸得清楚。 那柳氏就是一条毒蛇,阴暗得很。可不能否认的是,她对二娘的确是好。 夫人说二娘糊涂,但可能她并不是糊涂,就是柳氏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她感受到了这份好,再同夫人给的比起来,心里自然有了偏向。夫人心里装着两个,而柳氏心里就只有她,她自然会偏向那个只一心对她好的。 但这也是她佩服柳氏的地方,得多深的心机,才能装得这样全面。 真是无微不至,事事妥帖。 萍娘是身为局外人,自看得更清楚些。但这些话,她也不好太直接的同袁氏讲,她不好直言柳氏虽不是二娘亲母,但待二娘的情分却不比身为亲母的夫人少。 她只能迂回着说:“柳姨娘是有些手腕在的,她待二娘的心,竟叫人看不出丝毫是装的。二娘年纪小,也就叫她骗了去了。但她也是真有本事,装也能装得这么入戏。” 其实袁氏也知道,柳氏的确待二娘不错。但她更知道的是,她是存有满满的心机的。 她并非真心待二娘,她是有目的的。 偏她这么厉害,就算是演戏也能演这么好。上骗得了世子,下骗得了二娘。 “你不知道,她是战火中历过生死的人,手腕若不了得,又怎会有今日这样的日子?我若一开始便晓得她是这样的人,是万不会引狼入室。” 萍娘似若有所思,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不管怎样,二娘是叫她骗了去了。自幼就处出来的情分,怕很难再撼动。除非……” “除非什么?”袁氏忙问。 袁氏还是抱着希望的,见有转机,立刻问。 萍娘认真道:“除非哪日叫二娘发现柳氏的真面目,叫她知道,这些年来,柳氏对她的好,全部都是装出来的。这样一来,她才会彻底失望。” 皇榜张贴出来,顾容庭之身份不但大白于天下,天子还特封了他为武安郡王。 又封了顾家为伯爵,赐了伯爵府邸。圣旨下到顾家时,顾家举家出来跪迎,一时间,整条街都挤满了人,跪满了人。 顾震山接过圣旨,那传旨的太监笑称了他一声顾伯爷后,四周邻居也立刻高呼他为伯爷。 顾震山心情激动又澎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跪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四周跪拜的百姓也跟着他一起,高呼吾皇万岁。 待太监走后,四邻才一齐拥进顾宅来,说了许多道贺的吉利话。 顾家一家都为人老实,在街坊邻居中人缘很是不错。这会儿一朝飞黄腾达了,很多人都是真心来道贺。 想着之后就要搬去赏赐的伯爵府邸住了,日后街坊邻居们再难聚在一起,顾震山便决定,在家中摆一天席面。一来为庆贺,二则也是欢聚一场。 顾容庭夫妇这会儿人已不在顾家,一道圣旨下来,他们夫妇二人立刻接旨搬进了太子府去住。 这会儿太子府里也欢聚一堂。 为了给三郎夫妇接风洗尘,太子府特命厨房备了这样一桌酒席。 也无旁人,就一家人聚。 太子夫妇坐上位,他们二人下手边,分别是嗣王夫妇和顾容庭夫妇。再下边,才是永昌郡王夫妇和临安郡王夫妇。 原顾容庭没被认回来时,他们夫妇二人的位置是永昌郡王夫妇坐的,如今他们回来了,按着尊卑,梁忠同萧氏只能往后坐。 萧氏倒无所谓,左右这样的排场于她来说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坐哪儿吃不是吃呢?甚至,这样热闹的场合,她本也没兴趣参加。 但梁忠却不一样,原就对顾容庭的到来感到有威胁,如今这一场饭局,更是加深了这种威胁。 从前三郎不在,大郎从政,他掌军,兄弟二人分工明确,泾渭分明。如今三郎来了,他同大郎是一母所出亲兄弟,不但给大郎多了个臂膀,且日后还要分走他手中兵权,他自然不高兴。 太子妃最高兴,举起杯子来,要大家日后兄弟互相扶助,妯娌亲如姊妹,说这才是欣欣向荣之景。 一道共饮了这杯酒后,孟氏笑接太子妃话道:“母亲说叫我们日后要亲如姊妹,三弟妹同四弟妹不就是亲姊妹吗?母亲且放心,日后我们定都能和睦相处。” 提起亲姊妹来,徐静依无所谓。倒是徐淑依,本就不愈的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如今嗣王妃口中的这句“亲姊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若不是不得不出席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是宁可躲在伴云楼里不出门的。 那边徐静依也接嗣王妃话说:“母亲放心,儿媳日后必会好好听嫂嫂的话,待嫂嫂如亲姊一般。” 又望向一旁萧氏,目光停落在她身上。徐静依已经有两三年没见过萧氏了,从前她们幼时常一处结伴玩爽。如今再见,见清音姐姐挺着大肚子,她倒十分意外。 再一细想,前世她见她时是一年后,所以,前世并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 既同萧氏也是熟人,徐静依自然热情打招呼道:“我同清音姐姐自幼便相识,交情可好了。只是后来大了,各自家里都管束得严,这才少见起来。如今又再聚上,也是我同姐姐的缘分。日后相处,也必会和睦。” 在这偌大的太子府中,难得能遇到一个少时玩伴,萧氏也挺高兴。 徐静依在她心中,代表的是曾经年少时美好的回忆。如今这份美好又再现眼前,萧氏早沉寂的心又渐渐一点点苏醒过来。 她知道曾经逝去的再回不来,但若能抓住一些回忆的尾巴,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萧氏道:“既是少时便结下的缘分,你我日后也要常聚的才好。” 萧氏素来是个清冷美人儿,在府中不争不抢,也无欲无求。甚至,梁忠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妻子。 她待人一应端庄大方,但却也冷淡疏离。今日还是第一次,她盛情邀请一个人日后与她常来常往。 只这一点,便让原对顾容庭夫妇百般看不顺眼的梁忠,竟生出了些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来。 千金难博佳人一笑,若三郎的这个媳妇能让他的妻子常笑笑,那么三郎分走他手中的一点权,又如何呢? 第四十四章 心里舒坦了些, 梁忠脸色也好了不少。 又见妻子今日似很健谈,不但同三郎媳妇一言一答有来有往,还能主动同那边嗣王妃和太子妃说起些她同三郎媳妇少时之事, 梁忠始终阴霾的脸色也渐渐浓雾散去, 变得清朗起来。 甚至, 看在他媳妇的面子上,梁忠也端起酒杯主动敬了顾容庭一杯酒。 见座下兄弟妯娌都和睦相亲,你来我往的, 多有礼让, 上位的太子夫妇心中也十分欣慰。 太子妃笑说:“你们都是亲兄弟,日后定要护扶护助才是。你们兄弟妯娌间若处得好, 宫里皇帝皇后也会很高兴。帝后如今虽都康健, 但也年迈, 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不该叫他们二老再为你们的事担忧。” 太子妃话中意有所指,但众人此刻皆纷纷起身应是。不论各人心中是怎么想的, 至少面上不会显出不敬来。 散了后, 各自便回自己住处。 此处厅堂往各自的院落去,捧霞阁同倚水居有一段顺路, 所以同旁人道了别后,徐静依便过来亲自扶着萧清音。妯娌二人走在前头说话, 梁忠和顾容庭兄弟两个则落在后面,慢悠悠走着。 前世他们夫妇回来时, 萧氏所出孩子已经差不多一周岁了。而如今的萧氏, 还只是身怀六甲, 尚未临盆。 徐静依还从没见过这样大的肚子, 她从前见到的那些有孕在身的女人, 也只是初初显怀。不免感叹,原来女人怀孕十月快临盆时,肚子竟是大得这样的可怕。 母亲虽有她和二娘两个孩子,但二娘也只比她小两岁。二娘出生时,她也才三岁。三岁或许懂些事了,但却不一定能记事。至少在他印象中,是没有母亲挺着大肚子的记忆的。 同样身为女人,而且还是没生育过的女人,徐静依很怕她挺着这样的大肚子会摔着碰着。一路慢悠悠走着,她也会问:“要不要歇一歇?累不累啊。” 其实还挺累的,毕竟这样大的一个肚子罩在腹前,不但碍着视线,走起来也不方便。 但歇下来停了停又怎样呢?这段路总是要走下去的。慢慢走着也就是了,所以萧清音笑着摇头,说不累。 “我们走慢点就好。”萧清音今日还挺高兴的,她似乎有很久没这样发自内心的高兴过了。 今日旧人重逢,让她埋藏在心底的一些往事又一点点复苏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我竟有这样的缘分。”萧清音今日话是较往日多了许多,许是小饮了些酒的缘故,她整个人也兴奋起来。 她知道,故人能再重逢,或许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对她来说,却是一段温馨。 前世徐静依随夫被认回太子府时是一年后,那时候,府上也摆了这样的一顿酒席。但当时萧氏因身子欠佳,并没出席。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3节 之后,徐静依也因怕顾容庭一朝飞黄腾达后会纠她过去的错,所以时刻老实安分,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外,并不出门。 前世也同萧氏照过面,但却没如今日这般好过。那时候的萧氏,看起来,似是比如今又更多了几分忧愁在身上。 她当时因自顾不暇,也没多想。如今细细想来,却是觉得不对劲的。 她印象中的清音姐姐,虽容貌清丽脱俗,多有冷面美人儿的称号,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有一颗热心肠的。萧家也是公侯之家,清音姐姐也是将门之后,她可是曾经能在马背上驰骋的洒脱女子。 如今一朝嫁入皇室来,怎的就变了呢? 心里念及此处,徐静依不免悄悄扭头朝身后看来一眼,目光在梁忠身上落了片刻。 她心里想的是,难道是这位看起来凶凶的永昌郡王待她不好? 梁忠正在同顾容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见前头女子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他愣了下。 但因妻子同她在一起的确开心许多,梁忠爱憎分明,也就冲她略略颔首,算是示好了。 徐静依却没给他什么回应,只收回了目光,继续同萧氏说话。 “姐姐这肚子滚圆的,不会是双胎吧?”也不提他们夫妻之事,徐静依只捡好听的说。 萧氏笑说:“哪会,不是双胞胎。”又耐心同她说起之前来,“我也曾因肚子好像比相同月份的别人要大些,怀疑过是不是双胎。但宫里的御医来瞧过,说是没有诊出双胎的脉象来。我想着……许就是它长得比一般小婴儿大一些吧。” 听了这话,徐静依也善意提醒说:“胎太大了容易难产,姐姐这几日还是少食多走动吧。另外,算着日子你也快要生了,你们院儿里该多备上几个接生的稳婆来。还有大夫,大夫比稳婆更重要。” 徐静依当然知道这些事肯定早有她身旁的嬷嬷安排好了,但念着昔日的情分,又想到她前世后来的消沉,徐静依就总想她可以好好的。 萧氏同太子府中的旁人不大来往,所以,除了有身边嬷嬷这般为自己打算外,徐静依算是第一个。对她来说,这种关切自然难得。 “嗯,院儿里稳婆都找好了。”萧氏浅浅笑着,“无碍的。” 徐静依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落寞和孤寂,也不知怎的,她突然一把握住她手说:“如今我也在这边了,待你临盆那日,我定会陪在你身边。” 萧氏好看的凤眼慢慢的望了过来,眼中有感激,也有期待。 许是今日的月色太过黯淡,徐静依并没瞧见她此刻双眶中的泪泽。恰前头也到了路的尽头了,二人要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 互相道了别后,便跟着各自的夫君回自己的住处。 梁忠今天心情有些激动,他难得能见到妻子这样的一面。只是,待那三郎媳妇离开后,她似又回到了从前那样。 她对他恭敬、体贴、周到,但却似乎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 这样似乎也不错,但很明显,梁忠想要的,远不只这些。 二人也讨论过这些,萧氏会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知道他一直都想比着嗣王,所以萧氏也尽力去做到宽容、大度。她照着嗣王嫂嫂去做,也自觉不比嫂嫂差多少。 她没有嫂嫂管家的能力,但在打理后院上,却是比嫂嫂更有大度宽容之心的。 嫂嫂孕间,嗣王兄长有纳两房妾室。她诊出孕身时,也立刻张罗着给他纳妾了。但他却不高兴。 或许萧氏心里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她却觉得,他们若能如兄嫂那样相处,又有什么不好呢? 皇家子嗣,一方郡王,本就该如此的。 在这样的大家,三妻四妾太过寻常,可他却要奢求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起初萧氏会苦口婆心的同他讲一些大道理,后来见实在说不通,久而久之的,也就不想说了。 这会儿夫妻二人独处,萧氏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说了道:“静娘我同你提过她的,都还曾是闺阁少女时,我们有几个曾交情十分之好。只是后来大了,各自备嫁,见得也少。之前她同四郎定了亲时,我还盼望着她能过来,后来四郎改娶了别人,我也失望过。可如今又遇上了,想着,算是我命中同她有缘分。” 想起曾经的好来,她也会笑:“当年,她是我们几个中最好看的女孩子。长得像彩虹般明媚艳丽,性子却似太阳,热情似火。” 梁忠却总寻不到重点般,只答她说:“是吗?我觉得也不过如此。比起你来,那是差远了。” 萧氏默了会儿,然后也不说这个了,只又捡了别的去说。 告白没得到回应,梁忠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也又全心应对起妻子别的话来。 又回到了熟悉的倚水居,徐静依尽力去掩饰自己心中的满意和开心。 这里的布置和前世一样,他们夫妇二人过来时,院儿里侍女嬷嬷们早已打扫好了所有地方。 当初嫁去顾家,贴身陪嫁的就马嬷嬷和青杏、紫兰。如今从顾家搬到太子府来,这三个是肯定要带着的。另外两个,小金和小银,原就是顾家的使唤丫鬟,徐静依便给了她们些赏钱留了她们在顾家,没带在身边。 再有她的那些陪嫁庄子陪嫁铺子,自然也一并都带过来了。 只是,当初因是嫁去顾家,贴身之人带的不多。在顾家倒还好,没觉得有什么,但在太子府自然就不一样了。 倚水居之大,怕是有之前顾家一整个家那么大。这么大的地方若只得那三五个人差遣,很显然是不够的。 不过太子妃思虑周全,特意拨了好些侍女过来。甚至,还把她自己身边用老了的常嬷嬷也差到她身边来侍奉。 一切都同前世一样,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如今提前一年回到了这里。 又回到了这里,徐静依觉得亲切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若顾容庭命运的轨迹还如前世一样,没能改变的话,那么他也就只有一年好活了。 不说这一世了,便是前世他们夫妻感情淡薄,最后得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时她都难过。毕竟是夫妻啊,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感情不深,但情分总有。 如今他恢复了身份,她跟着他妻凭夫贵,身份一跃压在了二娘头上,家里母亲那里,她自然不必再担心。如今要说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一年后的那场劫数。 徐静依也不是心硬之人,想着这一世两个人的好,她心中也早早暗下了决心,一年之后的那场劫数,她定要尽力去帮他度过。 如今唯一庆幸之处在于,时间上还不是很着急,至少那是一年后的事儿。 才忙完一桩大事儿,可暂稍歇一歇,先过几天舒快日子,之后再一点点的想法子不迟。 因这两日都很累,所以躺了下来后,夫妻两个随便聊了聊,也就都睡了。次日一早,顾容庭身为圣上新册封的武安郡王,自要着官服上早朝。 还如往常一样,若他起的时候她醒了,便裹着被子靠坐在床上陪他一会儿,并不起身帮他穿衣。之前在顾家时,主要他自己穿,然后青杏紫兰也会来搭把手。 如今虽然随着身份的升高,所着衣裳更繁复厚重,但好在身边侍奉的侍女也更多了。专门侍奉顾容庭这个郡王穿衣的女婢就有两个,更不要说,还有专门伺候徐静依穿衣的、梳头的,以及描眉敷粉的了。 这是这一世顾容庭第一次穿上这身明紫色的朝服,哪怕徐静依前世已经见过一二回了,但事隔这么久后再看,她也仍会眼前一亮。 就像她之前想过的那样,他这副身骨、长相,再恢复身份的话,日后她在曾经的闺中密友中,绝对可以昂首挺胸横着走。如今看来,她是一点没有想错的。 如今一切顺遂,徐静依心情也随之好了很多。再没了从前功利的急切,如今倒慢了下来,也能真正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下眼前男人的美了。 欣赏完后,徐静依心情激动,便也不吝啬夸赞之词,夸了他好几句。 顾容庭倒没想过她竟会这般大胆,还当着侍女的面,便不吝夸赞。一时间,他反倒是不好意思的那个了。 轻咳了声,尽量不尴尬的迎了她一句说:“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又提醒,“虽入春了,但莫贪凉,被子盖好了。” 徐静依如今心情顺畅后,自然愿意事事都依他。再说他这也是关心自己,她又怎会不识好歹呢?所以,听了他话后,立刻将整个身子都缩进被窝里,只留了脑袋在外面。 什么也没说,但她的态度却是很明显。 顾容庭看后笑了下,二人又简单寒暄几句后,顾容庭便踏着月色离开了倚水居。 他走后,徐静依又打着哈欠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春天到,万物复苏,人却犯懒,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太子府就在宫城边上,父子几个徒步过去,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从前上朝下朝,太子父子四个都是一起的。如今又多了个顾容庭,父子阵容也由四人行变成了五人行。 一路上,遇到不少前来上朝的老臣。瞧见了太子和新王,立刻都过来打招呼问好。 早朝上,议完各部要事后,老皇帝便兴致勃勃说起了春猎一事。春猎虽说是仪式,并不杀生,但每年一次还是要出行的。 尤其今年皇族中又多了个孙儿,老皇帝很想在猎场上见识一下这个孙儿的本事和身手。 春猎就在两日后,因不如秋猎阵容浩大,皇帝也并不带后妃同行。宫里皇后皇妃们不随行,下头太子府里太子妃和诸位王妃,自然也不会随行。再下头,各公侯伯爵府各位夫人,就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下了早朝后,顾容庭也一直被留在宫里说话,直到晚间时分才回家来。 回到家后,他便把要春猎一事告诉了妻子。 如今再听到“春猎”二字,徐静依很坦然了。不但没要丈夫在春猎上好好表现,反倒是提醒他说:“猎场上到时候赛起来,那箭都是不长眼睛的。虽说王爷如今是皇孙龙嗣,没谁敢对您不利,但若是有谁失了手的话,一旦伤害到,就是十足十的了。王爷您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徐静依不知道他前世的战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就要慢慢的提醒他,让他心里有个数。 现在是猎场上提醒,一年后若他还是不得不要上战场的话,她也会提醒。 顾容庭望着她,有好一瞬的沉默,但最终却没多说什么。 只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然后也不想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顾容庭便打探了番她今日在府上的情况。 前世被认回来后没多久,他便上了战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就算在一起的日子,二人也没有多说过什么话,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互相分享自己一日的行程了。 徐静依不吝将自己这一整日的行踪都告诉她,一一掰着手指头数起来,说了上午去了母亲那儿请安,之后被母亲安排着,随大嫂嫂一起管了些事儿。下午回来后,吃过午饭又睡了会儿,起来后便去了捧霞阁那边寻二嫂说话,两个人聊了很多少时之事,越聊越投机,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之后便一道又往母亲那里去问了个安,再之后,就是各自回各自住处了。 对自己这一日的行程,徐静依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他。顾容庭听后笑着点了头,说自己知道了。 那边,捧霞阁内,梁忠却有些不太想参加这次的春猎。 妻子应该就是这几日就要临盆,他不想在她艰难走鬼门关时,他却不在她身边。 但萧氏却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她本能心中也不想他陪着自己生孩子。所以,知道他是有争强好胜之心的后,萧氏便拿这个来劝他道:“以往每年春猎你都是拔得头筹的那个,今年三郎回来了,我知道你心中定很想同他切磋切磋,较个高下。你若不去,实在可惜。” 又说:“我这里你实在不必担心,有这么多人在,怎么会有事?何况,也不一定就是你不在的时候临盆的。春猎也就这几天,或许能等到你回来。” 梁忠很有好胜之心,若是往年也就算了,今年三郎回来了,又如此的被皇祖父器重,他很想同三郎较个高下来。 若真实力不如,输了也认。但若因为没去,而叫他拔得头筹,从而更得皇祖父器重,他怕会一辈子心中不平。 第四十五章 所以心中再三权衡之后, 梁忠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参加春猎。 但他却郑重在妻子面前夸下海口,认真许下承诺道:“你放心,今年的头筹也一定是我拿。” 萧氏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成亲也有三年了, 他虽对自己极好, 但也似乎并不了解自己。但也不能怪他就是了,因为她也从没想过对他敞开心扉。 知道他很在意这个,所以即便自己无所谓, 她也点头轻应道:“我相信你。” 萧氏觉得她应该是足够了解他的, 他擅军武,又有好胜之心。若能常夸夸他的话, 他心情就会很不错。 他待自己不错, 萧氏也不想扫他的兴, 所以虽对他态度并不热情, 有时候近乎冷淡,但该夸他、该顺着他说话时, 她也丝毫不吝啬。 梁忠有极强的好胜心, 原是天性如此。但自从娶了萧氏为妻后,他这样的好胜心明显更强烈了。 不为别的, 他就觉得,应该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妻子面前。她这样的女子, 就该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4节 甚至,他也不是没想过日后要夺那个位置。他想君临天下, 他更想让清音当皇后。 这样想着, 梁忠便更不会放弃这次春猎了。本三郎的到来, 就是老大的助力、是他的威胁, 若他不去, 再叫三郎在这次春猎上拔得头筹,会更便宜了老大。 好在春天不杀生,春猎只是仪式,估计也就三五天就能回。 太子妃仁厚,想着家中男眷们都不在,几个儿媳妇也不必跟着早起了,也就顺势免了她们几个的晨昏定省。叫她们这几日好好休息,不必跟前问安伺候。 没了晨安,徐静依这样懒散惯了的人,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后,日日去萧氏处坐。 当年闺中时便是深交,如今兜兜转转几年后又把缘分续上,二人自然交情极好。 曾经一处玩大的少年少女中,徐静依年纪是最小的一个。后来大家说散就都散了,大家各自都有了前程,都各奔前程去了。 那时候他们大些了,就徐静依还小,才十二三岁。 十二三岁正是最有玩性的时候,她好不易盼着自己长大,结果大家各奔东西了,她记得,自己为这事儿还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 “姐姐如今同他们还有书信来往吗?”徐静依本就是不认生、自来熟的性子,如今两三日相处下来后,再来捧霞阁这里,她也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就还如同小时候一样,在萧家姐姐面前,她还拿自己当那个小妹妹。 萧氏年长徐静依几岁,从前二人性子就互补,交情极好。如今到了太子府,这个小太阳也跟了过来,萧氏只觉得自己平静无奇的生活又多了些彩。 “没有。”她同她一起畅怀着过去,却是摇头,“散了后,就再没往来过。” 徐静依也没有,但她以为萧家姐姐是有的。毕竟当年她年纪最小,萧家姐姐虽照顾她,但她却是同傅家姐姐交情最好的。 她同傅姐姐年纪一样大,那时候两个人同来同往,叫她这个小了她们几岁的小豆丁好生羡慕。 “那傅家姐姐呢?”徐静依特意提了傅云雅,“姐姐之前同傅姐姐最交好了,虽她随陆家哥哥远嫁了,但你们这样的交情,也再没联络过吗?” 萧氏垂着眼眸,眼底有一瞬晦暗的停滞,但最终仍是淡淡笑答:“没有的。”她解释说,“其实之后都各有各的生活了,大家也都会以自己生活为重,很难会再想到这些旧友。就比如你我,若不是今生有缘,能再续上这段缘分,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想了想,她还是加了一句:“不过,前些日子我母亲过来瞧我,提到文雅的。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不过才三四年时间,就同陆少将军生得两个孩子了。” 徐静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在提到这段过往时有淡淡的伤感。 不似她,对曾经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尽是追忆和怀念。从萧姐姐身上,她似乎看不到对过去的怀念和热情。 提起傅家姐姐时她也有所保留,似有难尽之言。 徐静依很想知道原由,但却不想这样直白的一再打探。想着日后相处久了,有的是机会再问。又或者,等萧姐姐自己想说了她会说。 所以,徐静依不再提过去,只适时道:“姐姐如今过得也很幸福啊,马上也要当母亲了,而且二哥待你极好。” 她无法去评价永昌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却知道,至少他身为丈夫,待清音姐姐这个妻子是极好的。 她当然同永昌郡王接触不多,但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就凭这仅有的几次接触,她就能看得出来,在这位郡王心中,清音姐姐绝对是有很重要的位置的。 不说别的,就说像他这样的身份,妻子孕中能坚持不纳妾、不收通房,能坚持不碰别的女人的,又有几个呢? 大家都说嗣王好,温醇敦厚,但不也纳了两房妾吗? 如今其中一个妾,还有了身孕。 虽说在这样的世道,嗣王兄长这样的情况再正常不过。但没有对比就算了,一旦有了对比,大家心中多少会去比较的。 丈夫的确待自己很好,萧清音也不否认。在这个昔日好妹妹面前,她也会夸丈夫几句。 “他是个很不错的人。”萧清音赞他,“他在外面的为人我不评价,但在家里,却是极好的。” 但徐静依能看出来,萧姐姐对永昌郡王,态度却是比较冷淡的。他们夫妻有三年了,却是还不如她同顾容庭之间。 不管永昌郡王这个人在外面名声怎样,但他能对萧姐姐如此之好,徐静依就觉得他还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她也希望萧家姐姐可以日后一生顺遂,便也劝道:“姐姐,很多时候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尽遂了我们的意,但既来之则安之,珍惜眼前之人,未必不幸福。” 这也是她最近才悟出来的,想通了之后,就觉得日子比从前没想通时幸福多了。 她也曾想过,若顾容庭不是皇孙身份,就是真正的顾家二郎,他们应该也能把日子经营好。 她用自己来劝萧清音:“姐姐你瞧,我当年经历了被换亲,如今不也过来了吗?”又说,“我不知道姐姐之前发生了什么,反正这次再遇,我总觉得姐姐不如从前开心了。姐姐不说,我也不问。但我知道,大家都是俗人,没谁是一辈子都顺生顺手的,若我们一直活在过去,那往后余生岂不是都得给耽误了?” “我们还这么年轻,该过好眼前的日子才对。你想想啊,日后有个疼你护你的丈夫,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又衣食无忧,还能有我这个小妹妹一直陪着你,有什么不好呢?” 萧清音本来在蹙眉深思着徐静依前面那句话,忽听得她后面这句后,一时没忍住,竟也畅怀笑了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徐静依盯着她看,都呆了。 “瞧,笑起来多好看啊。” 萧清音心情的确好多了,她也答应她,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放心,你今日所言,我会记在心中的。” 既如此,徐静依也不久呆了。 她拍了拍手,起身说:“姐姐如今需要静养,你且养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反正今日散了,明日还能再见,萧氏也就没留。 从捧霞阁出来,往倚水居去,路上却遇到了傍晚出门散步的徐淑依。 瞧见人后,徐静依脚下步子一滞。之后,才重又恢复步速,朝她走去。 徐淑依也没想到会遇到她,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但碍着身份有别,徐淑依只能硬着头皮过来问好。 “请三嫂嫂安。”徐淑依面容僵硬,神色和语气都丝毫瞧不出恭敬来。 但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如今的徐淑依,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了。对徐静依这个姐姐,她是能避则避。 实在避不了了,她才勉为其难过来问个好。 徐静依其实并不想针对徐淑依,毕竟是一母所出,是血脉之亲。只要她能安分守己,不去气母亲,徐静依觉得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也挺好。 所以再见时,徐静依也没有刻意针对之意。 徐静依应了声,然后问她在这里做什么。 徐淑依回了句“出来走走”,也就没再说什么。 姐妹二人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彼此打了招呼,皆不失礼数后,也就散了。 徐静依继续往倚水居去,徐淑依则望着她背影,一时驻足在原地没动。 望了眼自己主子,彩芹说:“瞧她如今得意的,又在您面前摆出了从前那副面孔来。”又为自己主子鸣不平,“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睛,怎么就能叫她又回来了?” 徐淑依手指狠狠掐进肉里,心中对徐静依的恨意,自然比彩芹说出口来的更多十倍百倍。 那边彩芹又说:“她就是故意针对您的,瞧她如今,不是去嗣王妃那里坐,就是去永昌郡王妃这儿来,忙得可谓不亦乐乎。倒是忘了,您才是她真正的亲姊妹。她这样做,不正是故意挤兑您吗?” 彩芹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所怨,所以索性她帮她把全部委屈和怨愤都倾诉出来。 也算是借她的口让主子一吐而快了。 猎场那边,顾容庭倒也没有藏拙。两日下来,他也收获颇丰。 梁忠本就有好胜之心,如今见新回来的三郎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后,更是一刻轻松不得。如今兄弟二人你追我赶,早将其他那些人甩到身后老远。 今年的头筹,必是在他们二人中诞生。 第四十六章 又多了个擅军武的孙儿, 老皇帝十分高兴。但太子考虑得更多一些,他见这几日二郎和三郎暗中较量得有些过,便私下里将二人叫去了他帐篷中说话。 梁忠对顾容庭的嫉妒心和防范心肯定是有的, 但因都是武人, 两日一番切磋下来, 不免也有些钦佩之情。 但他是极傲的人,做不到如嗣王那样礼贤下士。且又想到他同嗣王兄乃一母同出,日后必然是嗣王兄的臂膀, 便更不可能会同他有进一步的深交了。 兄弟二人此刻站在太子的寝帐中, 皆低头听着教诲。 太子威严肃穆,十分严厉道:“别以为为父看不出来这两日你们在暗中较劲, 今日叫你们来, 是要你们收敛收敛的。有好胜之心是好事, 但若是因为这点事伤了兄弟之情, 就很不值得了。” “得了第一又如何?没得第一又如何?你们要时刻记得你们的身份,要为天下人做表率。身为皇孙, 若是你们连这点礼让的气度都没有, 日后那些公侯伯爵府的公子郎君们都纷纷效仿,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本来春猎就是个仪式, 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的。你们倒好,追得那些牲物满林子乱窜, 哪里还有一点怜悯贤德之心?今日只是为父训你们,明日若再不知道收敛, 你们就该去你们皇祖父面前挨训了。都记下了?” “是, 父亲,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不管心里是不是真这样想的, 但在太子面前, 二人不敢放肆。 太子是恩威并施,训斥过后,又放松了语气说:“既知道了,就都下去吧。” 二人又恭恭敬敬应了是后,便退出了太子寝帐。 外面还很热闹,大家架着火烤肉喝酒,气氛轻松愉悦。梁忠顾容庭二人互望了眼后,彼此没说什么,只各回各处去了。 至此,顾容庭心中倒稍稍松了口气。 他没有必要藏拙,但也不想太出头。之前是因为想让皇祖父高兴,又觉得梁忠在骑射上的确是个很好的对手,他想同他好好比试切磋,这才全力以赴的。 如今既有太子父亲教训,那么接下来的一天,他自然会有所收敛。 而这时候再低调行事,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皇帝祖父看到了他的实力,已经高兴过了。他又听了太子父亲的话,能宽他老人家的心。至于是不是得第一名,他根本不在意。 但若他没猜错的话,据他对梁忠的了解,他嘴上是答应了,但根本不会真正把父亲的话听进去。 果然到了第二日,梁忠仍丝毫没有懈怠。但顾容庭这边的收获,却比前两日少了一半。 梁忠以为顾容庭会同他一样,不会真正将父亲的话听进去的。但得知他今日所得猎物时,也是一愣。 老皇帝原以为今年得头筹之人会变一个的,但见他看重的没有如他所愿时,心中不免失望。不过,昨儿已经知道了他们兄弟两个被太子叫去一事,老皇帝倒不真以为是这个孙儿实力不行,只会觉得他这是听了他父亲的话。 梁忠这个孙儿又再次夺魁,老皇帝也很高兴,他问他道:“忠儿,你今年有什么想要的呢?” 从前都是先置好彩头,今年例外,老皇帝提前没置彩头,这会儿也只叫梁忠自己提。 也有想看看,若叫他自己要的话,他会要些什么。 梁忠如今人虽在猎场,但心却远在京城的捧霞阁内。这三日来,他无一日不是心挂在妻子身上的。 这会儿老皇帝问他要什么赏,他心心念念的也是妻子。想着妻子眼瞅着就要临盆了,他便求皇帝为他未来的孩子取个名。 梁护的一儿一女名字都是梁护自己取的,皇帝和太子都没插手。梁忠这会儿提取名一事,也有点想求不同的意思。 但更多的,还是对妻儿的爱护。 老皇帝听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又再问一遍:“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确定只要朕为你即将出生的孩儿想个名字这么简单吗?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若是在别的时机,梁忠或许就要提别的赏赐了。但眼下时刻,他满心眼都是妻子孩子,无心再想别的。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5节 所以,皇帝又问他一遍,他也又确定了一遍,说是只求赐名。 “好!”老皇帝中气十足应道,“那你的第一个孩儿,名字就由朕来取。” 虽是意料之内,但梁忠还是高兴应下谢恩。 那边,顾容庭和梁秀对此倒无甚反应,只是梁护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轻轻蹙了下眉。 回城的路上,梁护寻了个机会找到顾容庭一处说话。 回城的车队浩浩荡荡,兄弟二人皆高高坐在大马之上。随着车队慢慢晃着马往前去,梁护先是关心了几句,问他来太子府这几日生活上可还习惯。 之后,话头则又转到了这次春猎上,说本来看前两日的势头,以为今年的头筹会是他的。 顾容庭闻声却笑:“三郎年轻,有些好胜了。昨儿父亲批评过,日后定会收敛。”又谦逊,“何况,三郎的确是技不如人,到最后一天,已经疲惫不堪,没了前两日的斗志。” 对他此话,梁护却是很不相信的。 他虽马上功夫不如二郎三郎,但看人、看事的眼力却是有。若不是父亲找二人谈了话,若非三郎刻意熄了想赢的心,这次二郎绝对拔不了头筹。 其实凭梁护的私心,他当然希望这个亲弟弟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这些年来,随着皇帝祖父的年迈,他们几个各自长成皆有一番势力和作为后,他同二郎之间自然会存在一些纷争。 二郎之野心,皇祖父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只是二郎擅军武,在军中他有一定的声势和地位。他虽身为皇嫡长孙,又早早便干涉朝政,也做出了些政绩,但在军中却没有十分信得过的人。 三郎的突然回归,于他来说,倒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但也只是个机会,三郎未必肯帮他。即便是一母同出,也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有那份情谊在。 再有就是,他也担忧。若三郎也有夺位之心,日后他壮大了,势必是比二郎还要难对付的存在。 他是嫡出,又得皇祖父喜欢,若再有军威,多年之后他坐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护有时候想一想自己,也会觉得挺悲哀的。若他非嫡非长,他可以不必去争那个位置。但既身为嫡长,生在了这个位置,若再不去争,再不早早为自己筹谋,日后不论下头的谁登了位,都不会善待他这个嫡长兄。 即便他甘愿俯首为臣,他们碍着他的身份,肯定也是不会相信。 所以于梁护来说,他除了尽力往上争,再别无它路可走。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筹谋,为妻儿筹谋,他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对顾容庭,他仍是尽力拉拢。 “皇祖父今年是真高兴,即便你最后没有拔得头筹,他老人家略略有些失望,但却没有影响心情。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真是很久都没见他这样高兴过了。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在你身上寄予了很高的希望。” 便是亲兄梁护,顾容庭也始终留有戒备,不敢轻易便放下防备。 皇位之争,虽他无心参与,但也不想被动卷入。 “皇祖父年纪大了,想享天伦之乐。如今三郎回来了,也算是了了他老人家一桩心事。今日若是换成别人,他定也是一样的。” 梁护侧首望了身旁兄弟一眼,心中大概明白他是在向自己表明没有争位之心。但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不是他想不想的事儿。 梁护心中有分寸,也知道,如今兄弟还不多亲,这会儿谈这些或许为时过早了些。所以,就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又说了些别的家常事。 “为兄痴长你几岁,你出生的时候,为兄已经记事了。只记得,当年兵荒马乱之下你走丢了后,母亲病了有两三个月。当时祖父父亲还在攻城,云州城久攻不下,攻不下云州,就无法抵达京都。那时候我随母亲在奔赴云州的路上,又突逢这样的噩耗,我也险些撑不下去。” “后来好不易到了云州,祖父父亲得知你弄丢了后,十分自责。三郎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难过,我总觉得是我没能护得好你,这才把你弄丢了。没护好你,没照顾好母亲,没能完成祖父父亲临行前交代给我的任务。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的罪人。后来,还是母亲身子渐好之后,她拉我到跟前,安慰我,我才能渐渐从那片阴霾中走出来。” “只是这些年,心中却仍一直记挂着你。如今你总算被找回来了,我心里的那份负担,才算是真正彻底放下。” 这些事顾容庭都知道,因为前世兄长也说过。但如今再听一遍,心中也仍有唏嘘。 易位而处,若是他身在兄长这个位置,他想他也定会自责半生。所以对兄长此刻的心情,他是能理解的。 “这也是三郎的命,三郎命该如此,怪不着任何人。”还如前世一样,顾容庭没有去怪任何人,只是将一切都归罪在了命不好上。 梁护看得出来这位兄弟心里是真的这样想的,也就没再多言过去,只笑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总算好了。也好在……你的养父母待你极好,你如今也是仪表堂堂,不输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顾容庭忙颔首谦逊道:“兄长谬赞了,三郎汗颜。” 梁护却笑着抬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温和道:“在为兄面前,你就不必谦虚了。”又说,“你嫂嫂倒会做几个拿手好菜,待你得空,同弟妹一块儿去我们那儿坐坐。” 顾容庭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辞,只能应是。 车队前后人多眼杂,梁护略说了几句,表达出了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后,就策马暂去了另外一旁。他才走,梁忠便打马过来了。 顾容庭没有再争下去,这让梁忠略松了些对他的戒备心。想着他媳妇同清音交好,梁忠便也有心过来结交一二。 或者说也谈不上结交,只是不想把彼此间关系搞得太过敌对。梁忠已经想过了,只要三郎不会彻底取代了他在军中的地位,他和三郎未必不能和睦相处。 只要他日后保持中立,并不掺和到他同嗣王之间的争夺中去,他也不想树这样的一个敌人。 顾容庭从未想过要争夺什么,前世没有,今生更如是。 前世在被认回皇室前,他所求不过家庭和睦、父母安康。后来被认祖归宗了,他想的也是如何尽几之能报效朝廷。 如今这一生,若说多了什么,那便是想逃过那一劫。 这一世要比前世好太多,至少夫妻和睦。夫妻两个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日后一起生儿育女,不比站在那个位置来的令人向往吗? 至于嗣王和永昌郡王之争,他也不会掺和到任何一方去。 在这一场夺储之中,他的劣势也正是他的优势。只要他没有这个心,那么流落在外多年,失去了很多先天便利,让他从一开始就没加入到这场战局中去,这便也是他的优势。 若一开始就深陷其中,再想抽身而出,怕就难了。 顾容庭始终都想得很开,对于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心里的想法也很坚定。 或许一开始重生回来时彷徨过和妻子的关系,怕仍如前世一样,最终活成了怨偶。后来发现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后,又怕她对自己并无爱意,不过是冲着他皇孙身份才对他好的罢了。 但如今,这些烦恼也都没有了。 是冲他身份的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很多时候,少去纠结这些,人会少很多烦恼。 或者,换一种想法看,他能有这样的身份可让她对自己好,不也是自己的优势吗? 人很多时候都是趋利避害的,只要没有大恶之心,那么一些小毛病、小瑕疵,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她看不上他是势力。前世没有,今生就更不应该有。 毕竟易位而处,站在她那个立场,他是能理解她前世的那些言行的。 再说也只是对自己不好,对他的家人,她从未苛责过。 这样的女郎,他能娶为妻室,原是他的福分。 所谓小别胜新婚,自成亲后,这应该算是他们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谈不上相思入骨,但对彼此,至少都是思念的。 回来后的晚上,二人深入交谈了一番。 事后,两个人也都没有立刻睡去。似都还精力旺盛得很,拥靠在一起,说了些闲话。 前世顾容庭并没有参加过春秋两猎,所以徐静依也不清楚他马上的骑射功夫到底有多好。这次赶在了春猎之前回来,又跟着去了,徐静依心中也着实小小的期待了一把。 不过当得知仍是永昌郡王拔得头筹时,她也觉得没什么。 只是好奇,他的能力到底在永昌郡王之下多少,所以便闲问:“你们差了多少啊?” 差了多少?顾容庭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若最后这一天他没有放弃,或许能同他比出个高下来。 认真想了想后,顾容庭说:“一点点。” 父亲交代过的事,以及朝廷上的事儿,顾容庭也不想说来惹她担心。所以,太子父亲曾找过他的事儿也没说。 但又怕把自己说得太弱了,妻子心中会失望,于是就只说是差了梁忠一点点。 最后还又补充了一句:“胜负在毫厘之间,等有下次,我会好好努力,再拼搏一把。” 徐静依其实无所谓,问过也就撂过了,没太放在心上。既提起了永昌郡王,徐静依便论起了他同萧氏来。 “他这次又拔得头筹,萧姐姐也要临产了,他们可是双喜临门。” 顾容庭突然想到梁忠求圣上为子赐名一事,便同妻子说了。 徐静依却十分诧异:“只是求赐个名吗?” 这么好的机会,她以为凭梁忠的野心,不说暗示什么兵权、马力,也得是讨个什么奇珍异宝的。谁成想,竟只是求圣上为他即将出生的孩子赐个名这么简单? 顾容庭也中肯道:“永昌郡王这个人……好大喜功,又贪权势,但却对他的王妃极好。”好到,顾容庭觉得,他同样身为丈夫,都未必比得上。 所以看人不能太片面,至少他身上是有很多优势的。 徐静依正想调侃说那你以后要学一学,外面,突然匆匆传来脚步声。听到了外间有动静,以及一些悉悉簌簌的私议声,徐静依便扬声问怎么了? 答话的是萧氏身边的贴身侍女鸢尾,她听寝卧里武安郡王妃还没歇下,便立刻跪下回话道:“我家王妃要生了,这会儿正唤着娘娘您呢。奴婢想着,娘娘您同我家王妃是从小的交情,这会儿王妃正过鬼门关,便自作主张这么晚了来请您过去。还请娘娘和郡王恕罪。” 徐静依在听到是鸢尾的声音时,便立刻起了床。 而外间候着的侍女们,也忙进了内寝去侍奉。 徐静依一边穿衣,一边对鸢尾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又叮嘱她,“你赶紧先回去,这个时候萧姐姐身边最缺不得的就是你们这些最贴身的侍女了。你先一步回去告诉姐姐,我很快就到。” 鸢尾就是想亲自过来传个话,这会儿她一颗心也完全记挂在自家主子身上。得到允诺后,她立刻谢恩起身。 那边顾容庭见妻子着急,便也跟着披衣起床。 夫妇二人穿戴好后匆匆往捧霞阁去,恰好路上遇到了嗣王妃。 第四十七章 萧清音有些难产, 孟氏等人一道赶去捧霞阁时,老远就听见了萧清音凄惨的哭喊声。 那一声声的凄叫,叫得孟氏和徐静依双双都觉得有一把刀悬在了心头一样。 徐静依要冲进产房, 孟氏眼疾手快, 一把拉住了她。 “你还没产过子, 最好不要去看这样的场景。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瞧瞧。”说罢,孟氏已经转身进了内寝。 内寝里面, 魏良娣母子都在。梁忠双眼通红, 急得来回跳脚,却无法子, 他也不能代新妇受这份生育之苦。而魏良娣呢, 更多的关心则在儿子身上, 她一直说叫儿子出去等着, 说产房里血腥,不干净, 他又是沙场之人, 怕他日后会不吉利。 对新妇的关心自然也有,但更多的, 还是对子嗣的关心。 魏良娣一直问一旁手忙脚乱的几个产婆:“这个孩子能保得住吗?” 魏良娣性情冷漠淡漠,孟氏看不下去了, 进门就说:“良娣先别说这些,产妇要紧。”又忙坐去床边, 握住萧氏手, 安抚她, 要她坚持住, 然后问产婆, “怎么样了?” 产婆急得满头大汗:“胎位有些不正,胎儿又太大了,头还没出来。”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6节 另一个产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产妇,则担忧说:“不能睡,得再使把劲儿。”然后用力在萧氏腿上掐了一把。 萧清音疼得慢慢转醒来,模糊视线中,她瞧见了坐在床边的孟氏,虚弱喊了她一声大嫂。随后目光轻转,似在寻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鸢尾知道她在找谁,忙说:“三王妃也来了,这会儿正外殿候着呢,王妃可要奴婢去请她进来?” 萧清音自然是想徐静依这个少时玩伴陪在身边的,正欲开口说喊她进来,那边孟氏却先一步道:“她虽也是妇人,但却还未育过子嗣。若进来陪在这里,怕她之后自己再生时,心里会有阴影。” 闻言,萧清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鸢尾最懂自己主子的心了,主子这一关,怕是只有三王妃陪在身边才能度过。因为如今少时旧人中,也就只有三王妃一个陪在身边了,三王妃代表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曾经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萧清音轻轻阖上了双眼,没再说话。 那边,鸢尾只略思量一番,就立刻转身奔去了外殿,然后跪在徐静依跟前。 徐静依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鸢尾说:“求求王妃进去陪陪我们王妃吧,您是她儿时的玩伴,有您在,还是不一样的。”又哭说,“大夫说我们王妃气虚,又说胎儿太大了生不下来。我们王妃喊得都没力气了,方才还在找您呢。” 徐静依本来过来就是想去产房陪着的,但因孟氏的阻拦,她便只留在了外殿候着。这会儿听鸢尾这样说,她再无片刻犹豫,直接就冲了进去。 “清音姐姐。”徐静依趴在床边,紧紧握住萧清音手,给她力量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静娘。清音姐姐,你忘了我吗?我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你了,总追在你身后。以前是你照顾我,如今我长大了,有我在,你定要挺过这一关去。” 萧清音这会儿身子极虚,已没什么力气。徐静依的话听在她耳中,也像是从极远的远方飘来的一样。 但就算声音再远,萧清音也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只见床头前,渐渐映入一个模糊的身影。 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那模糊的人影也渐渐变得明朗。她认出来了,是静妹妹。 徐静依见她醒了,立刻又用点力气攥住她手,给她鼓励说:“稳婆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只是脑袋有些大,需要再用点力气。清音姐姐,你再使使劲儿,就再用点力气就好。你想想看,只要挺过了这一关,以后你就是母亲了。你不想好好当一个母亲吗?这还是你第一次当母亲。你想想,玉雪团一样的孩子趴在你怀里,你看着它一点点长大。若是男孩儿,以后教他骑马拉弓,若是女孩儿,你教她抚琴写字,偶尔闲暇时候,也可以带着她去郊外纵马放肆。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只要你再忍一忍,坚持坚持,你以后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萧清音眼前忽然浮现了这样的画面,那样宽阔平坦的原野,她打马走在前头,她的孩子骑着小马跟在后面追。一边奶声奶气喊她娘亲一边追她,而她则是不是回头望去,说快些,再快些。 神智忽然清醒过来,她听到了脚那边的稳婆也在喊:“快些,再快些,快出来了。” 萧清音立刻使出浑身的劲儿来,大喊了一声,随即,空中就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哭喊声。 那边大夫和稳婆都高兴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还是个大胖小子呢。” “我看看。”魏良娣见是孙子,立刻喜笑颜开跑过去。 看到了把儿后,立刻高兴起来,冲儿子喊道:“忠儿,你有儿子了。快来看,是个皇曾孙。” 但梁忠此刻却没在意是儿子还是闺女,也不管魏良娣在喊他,他直接坐去了妻子床边。徐静依见状,从床前让了出来。 萧清音晕过去了,梁忠大喊大夫来看。 大夫过来翻了翻眼睛号了号脉搏后,认真道:“王妃是力竭,睡过去了,人没事的。”这种情况,只要没有难产太长时间,产后没有大出血,一般来说就无大碍。 但为了安全起见,梁忠仍是留了所有大夫在院儿里,不到明日天亮,一个都不许走。 孟氏等人退出来后,重叹一声说:“今夜总算是有惊无险,府上又要添喜事了。”又说,“父亲母亲那里还等着我去禀告喜讯,我先过去了。” 这会儿也差不多到了后半夜,再有不久天就要亮了。徐静依想着反正这会儿也睡不着,不如一直等在这里。 所以,她亲自送了孟氏出门。 顾容庭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再留,何况马上也快到早朝时间了。喊了梁忠出来,顾容庭道:“今日早朝你就别去了,我会帮你告个假。” 永昌郡王添子,上报去御前,帝后肯定也很高兴。 这种情况不去上朝,文武百官也不会说什么。 就算顾容庭不说,梁忠也是有这个打算。恰好这会儿顾容庭主动提起可以帮他告个假,他立刻抱手谢道:“有劳三郎了。”此时此刻初为人父的梁忠,倒不似从前那么狂妄了。顾容庭静默望着他,心中有那么一瞬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前世他的死,真同眼前这位兄长无关。 顾容庭颔首客气道:“兄长客气了。” 稳婆去将小小婴儿洗干净后用锦布裹着抱进来,屋内萧清音睡了一会儿就醒了。醒了后见儿子躺在一旁,她一颗心都软化了。 然后听说三王妃还没走,人此刻还在外殿候着,萧清音立刻让人请徐静依进去。 徐静依高兴着进去就给萧清音和梁忠双双道喜,梁忠高兴得脸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萧清音虽也很高兴,但知道收敛,她还好些。 “静娘,你到床边来坐。”萧清音这会儿戴着抹额,人半卧在床头,身后靠着大软枕,仍有些虚弱无力。 梁忠识趣,见妻子要见姐妹,他立刻起身让出了空位来。然后站在一旁也没走,只静候着。 一旁魏良娣稀罕完了孙儿后,又来心疼儿子,一直劝他道:“你一夜没睡,趁这会儿功夫去睡会儿吧。你媳妇如今好好的,你也可以放心了。” 梁忠却一点都不困,他反倒劝魏良娣:“娘先去休息,孩儿不困。”不但不困,还精神极佳。 魏良娣见劝儿子不动,便望向一旁萧清音,望她能劝几句。 萧清音也是觉得他继续留在这儿没必要,便也帮婆婆劝他道:“这会儿我们母子平安,又有静娘陪我,王爷大可以放心了。快去睡会儿吧,或许很快宫里就要来人传召了。我同静娘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留在这儿,我们反倒不自在了。” 也是最后一句,劝服了梁忠。 想着妻子难得遇到少时玩伴,又一心喜欢,他也不想扫她的兴,一直碍在这里不走。 所以,略思量一番后,梁忠便点头道:“那我一会儿再过来。”忍不住叮嘱,“你才产后不久,身子仍虚着,还是不要太累着。说一会儿就是了,还是得多睡多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说体己话。” 本是看着妻子说的,说着说着,目光便转向了一旁徐静依。 徐静依懂他的意思,便点头应下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清音姐姐的。该好好休息时,我绝对不会叫她累着。” 梁忠见状朝她略抱了抱手,然后才勉强算放心离开。 他离开后,姐妹二人也没说多会儿话,很快萧清音就又累睡了过去。徐静依一直没走,她睡着了,她就让侍女搬了躺椅过来靠在床边,她陪她一处躺着休息。 那边,差不多到天大亮后,太子妃才亲自过来。 孟氏伴在她身边,见里边两个人都睡着了,孟氏悄声说:“她们两个都累了,就不要打搅了,无需喊醒她们,就让她们睡吧。” 太子妃过来,魏良娣赶紧过来请安。 魏良娣不同于太子妃,原就是名门大户出身。她的父兄,是在跟随今圣和太子打天下时,之后论功行赏,才按着功绩受封的爵位。 魏家在前朝是罪臣身份,魏良娣年幼时还算过过几年好日子。后来家中遭了罪,她也跟着受了流放之刑,之后的几年少女人世便在苦寒之地度过了。 从荣华富贵到罪臣之女,再到之后的荣华富贵,魏良娣不算太长的一生,已历过人生几段大起大落。 吃过苦受过颠簸才知道,只有握有权势在手中,才不会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虽然在前朝时她曾是罪臣之女,但如今早改朝换代,自己父兄也从前朝的罪臣、罪臣之子,一跃成了新朝的勋贵。所以在出身上,她从不认为自己比太子妃差。 嗣王受尽赞誉,但她儿子忠儿也不比嗣王差。一个从文,一个擅武,各有所长。 如今一切未定,又凭什么要她忠儿屈居人下呢? 魏良娣很有野心,但因受过苦难,她也很知道眼前形势,懂得服软示弱。 在太子妃面前,她始终做小伏低。 “妾请娘娘安。”魏良娣恭敬行礼。 太子妃心里知道梁忠母子有野心,或许,未必没有想过要取嗣王而代之。但既然一切都还没谈到明面上来,太子妃身为当家主母,自也不会苛责。 一切都按着规矩来,该有他们母子的,半点都不会少。 所以太子妃唤她起身,然后赐了座,之后才关切问:“二郎媳妇可还好?” 魏良娣柔柔答说:“多谢娘娘关心,忠儿媳妇虽受了些苦,但却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太累了,睡下了,待她醒了后,定要她亲自去给您请安问好。” 太子妃却并不摆架子,只严肃说:“妇人产子是要走一遭鬼门关的,就让她好好休息吧。这几日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待身子养好了后,再来行礼不迟。” 魏良娣应说:“妾待妇人谢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虽端重温厚,但对梁忠母子的确没什么感情。能亲来一趟,尽到身为母亲的责任,也就是了。 这会儿又免了新妇的安,太子妃便起身说:“你留在这好好照顾他们母子,本宫先回去。” 魏良娣忙跟着起身应是。 孟氏又跟着太子妃一道再回去,离开时,往内殿里望了眼。她看到内殿中,萧清音睡在床上,而三郎媳妇则歪靠在躺椅上。虽离得远,瞧不清睡颜,但可以想象得到,二人此刻一定睡颜安详。 忽然又想到夜里的事。 夜里,那萧氏险些没能挺得过去,还是三郎媳妇不顾晦气冲了进去陪着她,她才度过了那最难的一关。 二人姐妹情深,当时倒衬得她有些尴尬了。 孟氏知道,当时生死关头,阖该以人命为重,她不该多想这些。但如今一切转危为安后,她也不禁会想,日后,或许二郎三郎媳妇的交情会更进一步。 她们原就是少时的交情,如今又历过生死,日后感情自然愈发笃深。 其实孟氏倒不是吃味儿,觉得徐氏该同她更亲,而不是萧氏。她只是觉得,她们若走得近,势必会更拉近二郎三郎的交情。 三郎若是亲了二郎,或是二郎日后鼎力支持三郎,都会成为嗣王的阻力。 不要小瞧了妇人们的枕边风,有时候,妇人的一句枕边话,要胜过谋士的千言万语。 孟氏身为嗣王妃,身为未来储君的贤妇人,自然要为丈夫分忧解难。外面朝局上的大事她管不着,但内宅妇人们间的事,她却是可以搅弄风云的。 二人都极困,就这样一觉酣睡到正午。醒来后,都觉得养足了精神,神清气爽。 萧清音算是彻底缓过来了,这会儿人精神起来。一旁儿子被乳母抱去喂奶了,她则坐起拥着被子同徐静依说话。 “若不是你来,我夜里那一关怕是真过不去了。”现在回头细想,萧清音也心有惧怕。 虽说如今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奇波澜不惊,但她也从没想过去死。如今又在鬼门关走了这样一遭,就更能体会生的可贵了。 不禁也唏嘘,原来从前的那三四年,竟是糊里糊涂的白过了。 如今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人总该知足,也总归放下该放下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想到前世没她在身边,萧姐姐也顺利诞下了儿子,徐静依便笑说:“是姐姐自己福大命大,注定有惊而无险。我在与不在,姐姐都能熬得过这一关去。” 萧清音并不知道有什么前世来生之事,她不这样认为。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小妹妹就是她人生中的太阳,她的出现,就是来拯救她的。 “静妹妹,我欠你一条命。”萧清音说。 徐静依道:“姐姐可千万别这样说啊,这话可说大了。” 萧清音望着她严肃又震惊的模样,却笑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怀的笑过了。清冷美人一旦展颜,竟连同为女子的徐静依都愣住。 她想,不论萧姐姐心里到底有过什么样的心结,有过什么样走不出来的坎儿,但既过去了,就一切都过去吧。后面日子还那么长,人总该要往前看。 前世她见到她时,她比今生初见时还要消沉。不过就是一年后的事情,她不知道这一年中会发生什么,但她想,有她在,绝对不会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 这或许……也算是她重活一回的意义吧。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7节 人生又多了个目标,徐静依心情也澎湃起来。尽己所能多行善事,心情也可以变得很好呢。 那边,乳母抱了吃饱的小胖子过来,徐静依立刻从躺椅上下来,凑近了去看。 一般刚生出来的小婴儿都不好看,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小老太。但眼前的这个,却是例外。 肤色粉粉白白,皮肤嫩得似能掐出水来。眼睛始终闭着,好像从没睁开过。这会儿才吃完,又呼呼大睡上了。 “好可爱啊。”徐静依是第一次瞧见这种刚出生的小孩儿,很是稀罕。 乳娘说:“三王妃喜欢的话,也抱一抱公子吧。” 小孩儿骨头软,徐静依怕自己抱不好,反而会弄疼了小婴儿,于是忙摇手拒绝。 乳娘看了自家王妃一眼,然后笑着说:“刚生出来的孩子,三王妃您也沾沾喜气,说不定很快也有好消息了。”又教她怎么抱,“不难的,左手托着脖颈处,右手绕过身子托着屁股就行。小孩子很轻,也不费什么力气。” 在乳娘的手把手教导下,徐静依果真能稳稳抱住小婴儿。 这种感觉……可真是不一样。难怪人都说为母则强,她都不是母亲呢,瞧见这样的小团子,也立刻萌生了种要好好照顾他的感觉。 不禁也期待起来,若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会是怎样的呢? 梁忠从宫里回来了之后,徐静依就从捧霞阁那边退了出来。 正是浓春之季,傍晚时分,太子府后花园里百花齐放,春景浓浓。 屋里呆久了也闷,徐静依特从后面小花园绕了路走,打算边散步边回倚水居去。 恰巧花园里,就遇到了嗣王夫妇的女儿,小满月。 满月生在十六这日,恰是一月中月亮最圆的时候,故而取了小名叫满月。 满月原在放风筝,一时没注意到徐静依,估计是身边的侍女嬷嬷提醒了她。她瞧见人后,立刻朝徐静依跑来。 第四十八章 “三婶婶。”满月不过才四五岁大, 见过徐静依几回,她最喜欢这位笑起来甜甜的婶娘了。 小满月,人如其名, 生得圆润白净。这样跑着过来往身上扑, 还是有些重量在的。 徐静依稍稍往后让了让, 卸了些力后,才笑着一把将她抱个满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明知道她是在放风筝,徐静依还故意这样问, 不过也是想同她小人家多说些话罢了。 满月开心的说:“放风筝啊。” “那怎么会在这里放呢?”这里是后花园, 四下都载满了话,其实跑起来并不方便, 并不是个放风筝的好场所。 满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仰头望着自己乳娘, 仿佛在期待她帮自己给婶娘解惑一般。 乳娘忙说:“回三王妃的话, 是奴婢带县主来这里的。这里风小点,又有花, 景致好。我们王妃说, 放风筝不是重点,主要是哄县主开心。” 徐静依本也是随口问问的, 并没多想别的。得了个郑重的解释,她也只笑了笑, 然后问满月开不开心。 满月狠狠点头,说自己很开心。 徐静依起身, 一边牵着她手往凤行居去, 一边对她说:“这会儿天要晚了, 你若要放, 等明天再出来吧。太晚了不回去, 你爹你娘该担心了。” 满月软乎乎的手被婶娘牵着,她很乖的慢吞吞跟在她身旁走。 “我也饿了。”她抬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我要吃饭。” 不说饿还好,一提起饿来,她就更饿了。 徐静依笑说:“快了快,马上就到家了,再忍忍啊。” 然后满月口中就一直念叨着“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吃到肉肉了”,就这样一直念到家。 徐静依在到凤行居前,就已经有侍女提前把这一切禀给了孟氏。但徐静依送满月过来时,孟氏仍装着有些惊讶的样子。 “呦,怎么牵着你三婶婶的手回来的啊?”瞧见院子中的人,孟氏一边迎了过来,一边笑问。 满月却只记挂着吃肉肉了,只喊着要吃饭。 孟氏笑同徐静依解释说:“这孩子从小吞口就好,吃得多。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虐待她了呢。”一边说,一边忙热络着招呼徐静依屋里坐。 正是用晚膳的时间,各院的饭也都摆上了。徐静依本是想着,把人给送过来后,她就回去。 但这会儿嫂嫂热心邀请,若再执意拒绝,就有些驳人面子了。所以,徐静依只能跟着她进了饭厅。 孟氏将人请了进去后,就忙张罗了起来,她指了个丫头说:“去前院问一声,王爷可得空过来吃饭。若得空的话,再去倚水居把郡王给请来。” 见是要留她们夫妻一道来吃饭,徐静依怕太麻烦他们,于是立刻说:“嫂嫂不必忙,我们回去吃。”其实这会儿,倚水居内晚膳应该也都摆上了,她回去就有饭吃。 但孟氏显然没那么容易放人走,留人道:“人来都来了,又恰在饭点,再放你走算怎么回事?再说亲兄弟间一起聚一聚,吃个家常饭,也是正常的。” 孟氏这样说,徐静依便不好再讲什么了。若这会儿再执意要走,恐叫长兄长嫂心中有意见。 她只能道:“既如此,便只能打搅兄嫂了。” 孟氏热络张罗一番后,便拉徐静依手一旁坐下,后才说:“怎能说是打搅?你们夫妇能常过来走动,我同你们兄长心中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有你们这一双侄儿侄女,不信你问问他们高不高兴。” 满月被一旁嬷嬷抱着,这会儿是真饿了,正往嘴里塞一块粑粑,闻声立刻抬头朝徐静依望来,胖乎乎的小脸一笑,便显出两个酒窝来。 “喜欢三婶娘,因为三婶娘最爱笑最好看。” 徐静依也很喜欢满月,此番望着她,只觉这孩子怎能这般可爱。 她从前是不喜欢小孩儿的,家里二娘自幼便同她不亲,啸哥儿因是柳氏所出,听柳氏教唆,对她也不亲不近。甚至仗着自己是侯府里唯一的独苗苗,还常常出言顶撞,满口不敬。 后来被祖父带走教养去了,徐静依便少再见到他。如今虽是有教养了许多,但人性子也变得沉默了,同徐静依这个长姐就更是不亲了。 从前不喜欢小孩儿,如今渐渐接触了许多可爱的孩子后,徐静依倒也生了点想做母亲的心思。 “婶娘也喜欢满月。”徐静依也不吝夸赞之词,笑应她道,“因为满月是这世上最美的女郎。” 满月抬手捏了捏自己吃得圆圆的小脸儿,将信将疑。 徐静依却笑:“小孩子家家的,莹润点才叫美呢。” 满月立刻就信了,然后一笑,就露出几颗小牙来。 一旁孟氏瞧见这番场景,心中也十分宽慰。 “你同三郎成亲也有半年多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好消息传来。”孟氏看出了她挺喜欢孩子的,便顺势说些好听的话。 徐静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前世她同顾容庭成亲有两年之久,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当时虽房事不如现在频繁,她也没有这一世肯去配合,但也不是没有,怎的就一直没有消息呢? 前世时,肚子没有动静她是高兴的,毕竟当时她同顾容庭也没什么感情。但如今再细细想来,她却有些担忧了。 因她的小心经营,这一世夫妇二人感情不说如胶似漆,但却算是正常夫妻之间的相处了。她想过这样正常的小日子,自然孩子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前世最害怕的事儿,如今倒成了她很渴望、很期待的事儿了。 嗣王先过来,来时将嗣王世子也一并带了来。徐静依见状,立刻起身行礼。 嗣王似乎挺高兴的,忙冲她压了压手,示意她继续坐。 “都是一家人,又是在家里,不必这般客气生分。”说罢,嗣王一撩袍子便于一旁落了座。 世子便过来,恭恭敬敬向徐静依问了个安。 没一会儿,顾容庭也来了。嗣王起身,亲自迎接这个兄弟。 因是家宴,大家便喝了点酒。饭毕后,兄弟二人去了前头嗣王书房议事,徐静依则继续跟着长嫂孟氏在后院里闲叙家常。 直到差不多近亥时,天很晚了,这才散下。 回去的路上,徐静依跟在男人身侧,夫妇二人一起慢走着散步回去。 春日的夜晚风虽凉,但风里有馨香的味道,很好闻。就这样慢慢走着,沐浴在春风里,也是一种享受。 先是一时沉默着走,走着走着,顾容庭便伸过手来,握住了妻子手。 徐静依快走了几步跟上去,然后说:“我怎么觉着……今天一切都这么巧呢?” 顾容庭回身望了妻子一眼,背着月光笑了一下,问:“你感觉到了?” 徐静依本来只是有这样的疑惑和猜测,并不能确定。但听丈夫这样说了后,心中那三分的猜疑便成了七分的笃定了。 “嗯。”她点头,然后从傍时巧遇满月开始说起,“或许满月在花园里玩儿,就是在等我。” 大嫂用孩子引她到凤行居去,然后留她在那儿吃饭。她既留下来了,再差人来请顾容庭,肯定就好请多了。 前世是因为迟了一年回太子府,且一回来没多久,顾容庭便去了战场,她未经历这些。如今细细想来,这太子府内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内里风起云涌,不太平得很。 顾容庭又是嫡出幼子,本身有本事不说,还得皇帝看重。他这样的人,若能拉拢得来自然是好,若不难,怕是嗣王和永昌郡王都会十分忌惮。 或许……前世他所谓的战死,又何尝不是一个预谋呢? 想到这里,徐静依不免心惊肉跳。 “嗣王兄同你说什么了?”也顾不得什么大忌了,徐静依想帮他改变命运,便也没多想,就打探起他们兄弟间的事来。 顾容庭倒没避讳,直接就说了是谈了许多朝政中的事。 但具体的细节,却没说。 徐静依认真想了想,还是同他说了自己心中猜测。 “是不是长兄长嫂见我同清音姐姐走得近,怕日后你也会因为我而更亲二哥?”或许不只是怕他们夫妻亲二房,也一样怕二房日后会更亲他们夫妻。 而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反正只要他们两房走得近,对长兄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换位而想的话,徐静依也能理解。 但若要因此叫她同清音姐姐疏远的话,她也实在做不到。 之前从没想过这些,如今真正置身其中了,才知道身在这个位置的烦恼。 顾容庭也能理解妻子,只安慰她说:“你不必顾虑太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既二嫂是你闺中时的好姐妹,如今能遇上就是缘分,能把这段缘分续上,也是很好的事。至于长房那边,或许会因此有所顾忌,但你时常多同长嫂走动,也就不会有什么。” 徐静依心里什么都明白,她也积极向丈夫保证:“且我同清音姐姐只是叙叙旧,并无其它。我信清音姐姐,她是不会插手男人们之间的事的,而若我信错了人,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参与其中,更不会为了他们,而为难你,或是逼迫你做什么。” 关于这一点,顾容庭还是信她的。见她这会儿着急向自己保证,顾容庭便笑道:“我信你。” 而那边,待徐静依夫妇离开后,嗣王夫妇也坐一处议了方才之事。 “你同三郎可说了什么?”孟氏身为贤内助,素来会在规则范围内去插手一些丈夫外面朝政上的事。再说今日之事是她一手策划出来的,事后问一问成果,也不算过分。 梁护也不吝啬同妻子说这些,他本来过来,也就是想和她一起商议商议这些事儿的。 所以见妻子主动问,他便说了道:“看三郎那意思,是一心只想当个办实事的贤王,并无野心。”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8节 孟氏听后却蹙眉,她心中也替丈夫担忧:“可他身份摆在这里,若真办了几桩实事,又哪能没有野心?到时候,就算他自己没有那个想法,也会有人逼着他去那样想。这样的事儿,岂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索性他若像四郎一样,资质平平,又无功绩,闲王也就闲王了。 如今连二郎都野心勃勃,他乃太子妃嫡出,又如何能保证半点这种想法都无呢? 夫妻二人想到了一处去,梁护也正是这个意思。 “但今日也只是试探,很多话,还是不便说得太直白。”梁护此刻眉心深锁,明显的一副满腹焦愁的模样,一边说似还一边在飞速转着脑子想别的事,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孟氏说:“但三郎是极聪颖之人,就算你不点拨、试探,很多事情他也心中有数。何况……如今还拿到了明处来说,他若再不明白,就是故意装傻了。” 说着说着,孟氏也蹙起了眉心。 正因三郎是聪颖之人,所以才十分棘手。若他资质平庸,又何来戒备和惆怅一说呢?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他是王子龙孙,即便是在草堆里长大的,也掩盖不了他一身的光芒。 当时初找他回来时,也很高兴,觉得总算是了了父亲母亲和祖父祖母的一桩心事,总算能够阖家团圆了。但后来渐渐才知道,凡事有利便有弊。 他回来有好处,自然也就随之而来有坏处。 梁护没再说话,只是手下意识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还是孟氏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孟氏说:“我看他回来,爹娘和宫里的祖父祖母都极高兴。原得一个这样的兄弟,王爷您是该高兴的。只是,如今弄得不知是敌是友,反倒被动。” 又说:“当初很高兴,可是谁能想到呢,他竟是这样的出众。” 梁护却说:“到底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始终都不会刀剑相向的。”梁护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意有所指般。 孟氏一时没懂他意思,蹙着眉心思量许久,也没再多问。 历史上,最终刀剑相向的亲兄弟,还少吗?为什么王爷会这样说? 但又觉得,毕竟他们是亲兄弟,血浓于水。若她问出来,则是有挑拨是非的嫌疑了。 所以孟氏也点头附和:“王爷此言在理,正是这个话呢。说到底,你们才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梁护似是这才回过神来般,乍听妻子这样说,他也笑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孟氏更不懂他的意思了,但仍是没多问。 便是夫妻,也有底线和分寸。他于她来说,既是夫,也是主。日后若得大成,他便是她的君。 孟氏自幼便受教养,要三从四德。所以该她做的事她会尽全力去做,不该她问的,她会尽量不去多嘴饶舌。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夫妻相处之道。 外人面前相敬如宾,彼此之间也会有商有量,但却不是无话不谈的。 或许没有比较的话,她就不会起贪恋。但前有永昌郡王,后有武安郡王,他们一个妻有孕坚持不纳妾,一个即便一朝认祖归宗飞黄腾达也仍待妻如初,对比起来,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如今王爷屋里的樊氏还怀了身孕,她身为主母,自当百般照拂。 她上要孝顺公婆,中要和睦妯娌小叔,下还要照应小妾……还要相夫教子,为夫分忧。 一整日下来,忙得跟陀螺似的,可真正为自己的,又有哪些呢? 但娘说,这是她身在这个位置该有的责任。就像她生来便是长房嫡女,从小被教养得知书达理,为的就是日后被送来皇家、或是各世家当冢妇一样。 娘说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夫婿身份尊贵,又要他只爱她一人。 徐静依夫妻二人走到倚水居后,也就暂时撂下了那些烦心的事。 回到了夫妻二人的小窝,彼此都更想好好享受一下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生活。至于别的,多虑无用,也就不如不虑了。 除去那些烦心事不说,如今倚水居的日子,的确要比从前在顾家时过的舒服。 地儿大,身边侍奉的侍女们也多。一回这儿来,想躺着想卧着想坐着,都由她自己说了算。 侍女们去备热水了,徐静依累了一整天,便就先在一旁睡榻上躺了下来。顾容庭倒不累,见妻子歇下了,他则坐去一旁窗边看书。 徐静依一个人躺着无聊,便偷眼去看端坐窗边看书的男人。自从认回来恢复了身份后,他好像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身份般。同嗣王兄他们站在一起,气度上,丝毫瞧不出他是民间长大的。 仿若举止投足间的气派,是与神俱来的般。较之前世,如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静依突然想到前世他刚认回来的一些事,好似这个时候比那时候要更坦然许多。那时候虽他也没有突然飞上枝头的狂傲,但最开始时却明显对新身份有不适应的。 第四十九章 这会儿静静躺着, 徐静依脑海中过了很多事儿。突然间回过神来时,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没在看书,而是望向了她。此番又见她回望了回去, 他则扣书起身, 直接举步朝她这边走了来。 徐静依见状, 也没再躺着,而是卧坐了起来。 顾容庭走近后,弯腰挨在她身边坐下。 知她方才走神定是在想什么, 顾容庭便闲聊似的关心问:“在想什么?” 徐静依其实想了很多, 但却只捡了一件同他有关的说,她略歪了歪头, 有些活泼的笑问:“为什么我觉得……你适应这个身份适应得如此之快呢?明明是在江湖中长大的, 却与身俱来带着份矜贵气派, 同嗣王兄他们站一起, 丝毫瞧不出差距来。这或许……就是龙孙之仪吧?” 起初听前面一句时,顾容庭眼皮本能跳了下, 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但又继续听下去后, 他才知道她并非是看出了什么,不过是想赞他几句而已。 如今的她, 越发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了。不管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他能看得出来, 她是真心想同他把日子过好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顾容庭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对妻子开诚布公过。他不是刻意想瞒她什么, 只是觉得既然都打算好好把日子过好, 那么曾经的那些, 皆可以全都忘掉。 这一世, 他们重新开始。 所以, 顾容庭也没说别的,只笑答说:“他们都说我有祖父年轻时的威仪,或许……是沾了祖父的光吧。” 徐静依认真将他好一番打量,然后继续夸说:“你身上集有嗣王兄和永昌郡王的优点,他们身上好的品质,你都兼有。” 嗣王兄温和儒雅,为人沉稳可靠,但许是身子的缘故,却少了些阳刚之气。记得前世她曾听说过,说嗣王当年出生时正逢战火,太子妃为敌军所捕,遭受了好一番罪,以至于嗣王兄一出生就从娘胎里带了些不足之症。天生体弱,那双手挽不了大弓。 如今能有这样,已算是后天调养得当的缘故了。他自身身子偏弱,在军中自然就失了些势。 而永昌郡王呢,虽英武气派,也有治军之道。但他生性桀骜张狂,不够稳重。有什么野心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身后若无军师辅助,日后必然会死得难看。 而她的丈夫就不一样了,文武双全,内外兼修,几乎没有短处。 但后面这些话,徐静依没有说出口来。虽说这里是他们自己的住处,但也得防范着隔墙有耳。 太子府居,大不易。在这里讨生活,自得小心加小心。 但即便是前面说的那些,也有些过了。顾容庭虽知道她心里真是这样想的,但也提醒了几句。 “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徐静依立刻点头:“我懂得的。” 外面侍女来禀说热水备好了,夫妇二人则一并起身,默契的往净室去。 因怕长房那边会多心,所以第二日,徐静依并没那么积极就往捧霞阁去。她想着,待先去太子妃处请了安,然后留那儿多陪太子妃母亲说说话,待到用完午膳后,她再过去。 却没想到,她人才从倚水居出来,便见到了萧氏身边的侍女鸢尾。 鸢尾瞧见徐静依出来,立刻笑着过来请安,然后带了自家主子话道:“王妃差奴婢来,请三王妃过去叙话。” 徐静依笑问她:“清音姐姐今日如何?” 鸢尾道:“王妃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三王妃了。” 其实徐静依也很愿意去捧霞阁,在那里就如同在倚水居一样自在。何况,还有萧姐姐陪伴,可以畅谈少时之事。 只是有些怕同那边过得过近了,会让长房不痛快,徐静依这才有所犹豫。 但想着萧姐姐是才从鬼门关闯出来的,若这会儿就冷落,怕她月子中不能养好身子。所以徐静依细思一番后,便对鸢尾说:“你先回去,就说我待去太子妃处请了安后,便过去她那边。” 鸢尾立刻行礼应下道:“是,奴婢这就回去回王妃的话。” 萧氏因在月子中,被太子妃暂免了晨昏定省的礼数。徐静依作别鸢尾后,便往太子妃这边来请安。 她过来得本就不算早,又在途中耽误了些功夫。所以到这边时,孟氏和徐淑依已经都在了。 见她来,徐淑依略起了会儿身。待她给太子妃行了礼,又坐下后,徐淑依这才坐下。 徐静依如今妻凭夫贵,一跃成了郡王妃,压在了徐淑依头上。对此,徐淑依不但没有彻底歇了同她作对的决心,反而私下里更变本加厉的要同她较量。 这会儿见缝插针,她见徐静依过来得晚,便笑问:“姐姐今日怎么迟来了些?” 对于自己迟来的原因,徐静依也并不想说谎遮掩。她觉得,大大方方说出来,要比遮遮掩掩来得坦荡很多。 本她同萧姐姐之间就没什么,纯粹就是少时的情谊。若遮遮掩掩的,私下里偷偷摸摸的相聚,反倒更叫嗣王夫妇起疑心。 所以,正好趁着徐淑依这会儿问了,徐静依答了出来:“方才出院子门时,恰遇二嫂身边的鸢尾姑娘,同她说了几句话。”虽是回的徐淑依的话,但却是望着上位太子妃说的。 不过这个话,她真正是想说给孟氏听的。 长房兄嫂忌惮他们夫妇同二房过密来往,她想着,坦荡点说出来,或许能减轻点兄嫂对他们的疑心。 太子妃向来喜欢兄弟和睦,所以对这种妯娌间的相互走动,她并不反对。 反倒也会说上几句:“她如今在月子中,本就容易想得多,你能常去她那儿走动走动,陪她说说话,也算是你的功德一件。” 徐静依正好趁机起身应下:“是,儿媳明白了。”又说,“儿媳定不会忘了自己分内该做的事,即便常去二嫂那里坐坐,也不会耽误了日日过来给娘请安。” 太子妃闻声则笑道:“请不请安的,在心,不在行动上。不是非要拘着你们日日过来问安,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一家子人,若能常常聚一起说些话,也能增进彼此间的感情,不至于久不相见,日后再见生疏了。” 又趁机教育她们道:“你们各自有些小心思呢,若刻意瞒着我,我便是有心想管,也力不足。你们都大了,怎么想的,怎么做的,你们自己心中也都有数。我只想告诉你们一桩,不论是宫里,还是本宫同殿下,都是希望家庭和睦的。你们的皇祖父皇祖母年纪也大了,你们莫要做那些不孝顺的事徒惹他们伤心。” 说是说给她们听的,其实也是说给她们背后的诸位王爷听的。 徐静依等三人见状,立刻严肃着起身来应是。 太子妃也不拘着大家,一起略坐了会儿后,就叫她们散了。 出了门,徐静依主动过来邀请孟氏和徐淑依道:“嫂嫂和四弟妹这会儿可也得空?不如我们一道去捧霞阁坐坐。” 如今太子妃渐不管府里诸事,有渐渐都转手孟氏这个嫡长媳之意,所以孟氏如今总忙得抽不开身。 原是该去捧霞阁坐坐的,但这会儿的确也是没空,便笑道:“你们姐妹二人一同去吧,我改日再自己去。”也草草解释了一句,“这会儿实在忙,空不出闲来。” 徐静依本也不是真想孟氏同她一块儿去的,她这么主动的邀请,不过也是不想孟氏夫妇总疑心她同捧霞阁走得近罢了。这会儿见她忙,徐静依便接话说:“我们愚钝,也不能主动的帮嫂嫂分担些什么。但嫂嫂若有任何吩咐,只管着人来差遣我们,我们定听嫂嫂吩咐。” 孟氏说:“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谈何差遣不差遣?不过,若日后真忙不开了,我定不会客气的,届时捞了你们来帮忙,你们可别恨我。” 徐淑依见徐静依同孟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她一时插不上话,便有些急。这会儿见长房嫂嫂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后,她立刻接话说:“怎么会恨嫂嫂呢?嫂嫂不嫌我们笨,肯教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孟氏则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别的,只让她们姐妹一道去捧霞阁。 徐淑依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着,大概也能看出另外三房之间的一些门道来。嗣王和新认回来的武安郡王是一母亲兄弟,本该最亲,可如今,武安郡王夫妇却同永昌郡王夫妇走得近,嗣王夫妇心里多少是不高兴的。 所以这个时候,对他们四房来说,抉择就很重要了。 就算没有徐静依,徐淑依也不可能会选择永昌郡王,所以,这会儿更是表明了立场。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49节 “二嫂素来只同三嫂有话说,我硬杵过去,也没什么意思。大嫂若不嫌弃的话,我这会儿便跟着你吧。不说能够帮你分担些什么,只求能在嫂嫂这里学些东西,日后好为府上尽一份力。” 孟氏其实是想徐淑依也能去捧霞阁的,这样一来,之后她想探听些消息的话,也好从徐淑依这里打探。 但这会儿明显她没反应过来,孟氏也不好再强求,只能笑应道:“如此也好,有你一旁帮衬,我也好过一个人应付。” 徐淑依闻言,很是开心。 孟氏同徐静依打了招呼后,便带着徐淑依去了。徐静依静静候在原处,目送她们二人离开后,这才转身往另外一边去。 侍女青杏方才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这会儿只主仆二人在时,她蹙眉担忧说:“本大房就对咱们亲二房比较忌惮,如今二娘又攀上了大房这边,指定得说多少咱们的坏话呢。” 徐静依则说:“大嫂嫂不是耳根子软的人,除非她自己心里就有那样的想法,否则再任二娘怎么面前挑唆,她也不会轻信半分的。何况,她也知道我同二娘姐妹不睦,二娘在她那里说的话,她能听进去一半就算不错了。” 青杏认真细想了想后,觉得也对,便又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青杏说,“还是主子您思虑周全,是奴婢杞人忧天了。” 但徐静依却说:“大嫂方才之所以让二娘随我们一道过去,怕就是想事后从二娘那里探听些我们的情况的。只是二娘一时未能明白过来大嫂的意思,大嫂这才作罢。但大嫂既起了这个心思,怕这会儿叫二娘过去,就是点拨她的。我想的是,日后二娘若沦为大嫂的耳目,那我同清音姐姐就没有清静日子过了。” 青杏脑子也转得够快,她反应过来主子所言之意后,立刻恼怒起来。 “可您去寻二王妃,纯粹就只是叙旧,根本没别的什么啊。这样一来,不是就影响了彼此的感情了么?” 徐静依轻叹一声,有些无奈说:“谁说不是呢?”但又表示一切都能理解,“可身在皇家,总避免不了这些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吧。”既得到了无尽的荣华富贵,随之而来的,自然也有些无可奈何之事,这是难免的。 那边,孟氏将徐淑依叫去凤行居后,果不出徐静依所料,孟氏还是想利用徐淑依去探徐静依和萧氏之间相处时的消息的。 因有所求,故孟氏待徐淑依比之前几回更热情和真诚了些。 让她坐后,又命侍女奉了最好的茶来。 徐淑依颇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徐淑依这个人心中很是有些心思在,但人却并不如何聪明。对她这个人,孟氏几眼便看透。 未必瞧得上她这个人,但如今眼下这种情况,既有用得着她之处,孟氏自然也会审时度势。 “你同三弟妹乃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怎生瞧着,你们姐妹二人倒是不亲?”孟氏大概听得过一些有关徐家姐妹之间的传闻,但了解的并不详细,这会儿既想收拢小徐氏,她自然要更真诚相待些。 徐淑依只捡了对自己有利的说:“母亲偏疼姐姐,却还不让姨娘疼我。之前姐姐因王爷换了亲一事怀恨在心,事后还试图侮辱过我的名声。好在苍天有眼,并未叫姐姐得逞。她从小就这样,家里上下都宠着她,她在家中称王称霸惯了的。后来我都成了郡王妃,她仍不放我在眼中,非说是我捡了她不要的。那日竟还对我动手……” “姐妹间本该护扶护助的,可这样的事多了后,我也心寒。久而久之,就看透了。” 徐淑依说的自己十分可怜,但孟氏听在耳中,却只信三分。 不过,这会儿她却附和着徐淑依说话,道:“凡事都讲究个缘分,有缘之人便无任何血亲,也能好得如胶似漆。而若无缘之人,就算是夫妻,也可能久处生厌。人啊,凡事只要不愧于自己的心就好。” 徐淑依蹙了下眉,一时没明白孟氏此话所言到底何意。 但也没等她多想太多,那边,孟氏又开口说了别的。 “我瞧三弟妹同二弟妹倒是交情十分不错,她们是少时的玩伴?”孟氏问。 徐淑依撇了撇嘴,道:“她小的时候常跟随祖父祖母出门,二嫂是她在外面结识的吧。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忽然兴致有些不高了,她也感受出来了,原来叫她过来,就是打探她们的情况的。 孟氏望了她一眼,却笑说:“我只是好奇为何她们交情这般好,所以才随口问问的。好了,不说她们了,她们好就好去,咱们论咱们的事儿。”说完后,果真带着徐淑依学了几桩掌家之事。 待差不多天快晚了时,孟氏才又趁着歇息品茶的功夫同徐淑依继续闲聊起来。 这会儿再说,自然就冲自己目标去了。 孟氏道:“咱们四妯娌,原该一家亲的。只是如今我忙,不得空常去同你们闲坐。你若得空的话,倒可以常去同她们聚聚,事后回来你们说了什么,可告诉我。若说了什么重要的,我也可尽上一份力。” 徐淑依起初有些不太情愿,想着,她们那般要好,非要她硬凑过去做什么?但突然的,她就反应过来孟氏此话的真正用意了。 这不就是叫她去盯着她们两个的吗? 他们三房间明争暗斗的戏码,徐淑依还是很乐见的。尤其如今,三房的明显有些得罪长房,她又抱上了长房的大腿,肯定更乐意效劳卖命。 所以,反应过来的徐淑依立刻起身高兴应下说:“嫂嫂放心,我定会好好同她们相处的,然后回来事无巨细的全禀与嫂嫂知道。” 孟氏松了口气,但也仍不说破,只交代道:“要记得母亲的话,你们得和睦相处。就算姐妹之间曾闹过不愉快,但这世间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彼此间就算做不到亲密无间,但也不能无端争吵。像从前在侯府的事儿,日后可再不许发生了,知道吗?” “是。”徐淑依认真应下。对孟氏的话,她倒愿听上三分。 而捧霞阁那边呢,徐静依今日也在这儿呆了一整日。一整日都在这儿逗孩子,或是陪月子中的萧氏说话解闷。 只在最后快走时,徐静依犹豫之下,才把心里话同萧氏说出来。 “萧姐姐,若这段日子我不再常来找你,你会怪我吗?” 听她突然这样说,萧氏也严肃起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徐静依朝左右看了看,一时没吭声。 萧清音会意,立刻让左右侍奉的人抱着小公子去睡后,这才说:“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第五十章 徐静依沉思片刻, 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同她实话实说。若实话说了的话,就真有些好似联手二房的一起在对抗长房一样。但若不说,凭萧家姐姐如今敏感的性子, 怕她会多想。 且她又在月子中, 若为这点事没坐好月子, 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思虑再三后,徐静依决定不直言,但却也能透露出几分自己的意思来。 只要萧姐姐能理解自己, 知道自己之后一段日子不常来找不是要同她生分就可以了。 “都说皇家有泼天的富贵, 我虽才过几天这样的日子,但也感受到了属于这个身份的尊贵。只是, 凡事有利便有弊, 人心都是复杂的, 我们又身在这样的大染缸中, 不得不多虑一二。有时候,身不由己些, 也是在所难免的。” 徐静依一番话说得不着天不着地, 听得萧清音一头雾水。 正当她要再问时,徐静依则又说了起来, 道:“姐姐,我同你好, 全然是因着你我之间的情分,是念着少时的情谊, 同旁的都无关。但如今陛下年事已高, 若一朝太子登位, 储君之位必然悬空。我虽不太懂这些事儿, 但身在其中这些日子, 多少也能看出些门道来。我日日同姐姐走得近,日后我家王爷同永昌郡王……” 徐静依适时停在了这里,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萧清音这下却是懂了。 她了然的认真颔首,道:“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倒也觉得没什么,她释然笑道,“我知道,你定是为难了。你待我的心是真的,这个毋庸置疑,所以……日后就算你我不能常来常往,也是无碍的。” 徐静依一把握住萧清音手,极其认真道:“我也实话说了,这次再见,我能看出来姐姐是不开心的。从前姐姐虽也清冷自持,但却是外冷内热之人,我知道姐姐心里是炽热如火的。我不知道姐姐为何事不开心,我只想说,若非生死大事,一切都不值当放在心上。” “姐姐是聪慧之人,该是比我懂得多。如今你又是为人之母了,以后更要好好过好每一天的日子才对。” 萧清音久久都没出声,似在犹豫要不要同她说出实情。但思量一番后,最终还是没能轻易开出口来。 她只是笑着冲她郑重点头:“我知道了。”她认真承诺,“你放心,我会的。你说的这些都是为我好,我每一个字都会牢记在心中。” 徐静依见她不像是在敷衍,也就放心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后,徐静依道:“若你哪日想说了,我随时都可以倾听。若你一辈子都想守着这个秘密在心中,只要不能想得开,也很好。” 接下来两日,徐静依没再往捧霞阁去,反倒是日日逗留在太子妃这儿,陪太子妃说话解闷。 徐淑依本来摩拳擦掌,想着可以为长房这边做出些贡献来的。结果,人不过去了,她也扑了个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内院的事顾容庭多少知道一些,见妻子这两日一反常态不往捧霞阁那边去了,顾容庭晚上回家来,闲聊时,也会问起这些事。 这些事在顾容庭面前,徐静依都是实话实说的。 顾容庭听后点点头,只说这样也好。 顾容庭这两日也忙,受封了武安郡王,又在春猎时叫诸臣亲眼目睹了他马背上的风采后,老皇帝便对其委以了重任。这两日,刚任新职,军务上很多事要忙。 夫妻俩这几日都各忙各的事儿,也就今日顾容庭暂得些闲儿,才能坐一起好好说说话。 说完自己这边的事儿,徐静依又问他:“刚任新职,一切可都趁手?” 因提前一年回了太子府,所以这辈子的人生轨迹同上一世的完全不一样了。前世,他认回来时边境正有仗在打,所以直接就奉命随军去了战场。 而如今,边境尚无战火,他暂无需奔赴战场,故便先授命领了别的军职。 皇帝祖父器重,朝中诸臣也对他颇多赞赏,表示看好。如此一来,若有人忌惮,或许会更早的先动手。 而若那个藏在背后的人能忍不住,更早的先动手的话,也就不至于一年后等到战场上再受埋伏。 在京中,天子脚下,不如战场上慌寂无烟,可以任其为所欲为。京都人多眼杂,便是按捺不住想动手,也得多番思量。 这样一看,顾容庭又觉得,其实自己也算是占得了几分先机。 前世被动,以至于到死都不知道谁害的自己。而如今虽仍不知背后之人是谁,但好在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并且,如今提前一年回来,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顾容庭从没想过日后去争夺某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但人没有野心不代表不会自保。他没有害人之心,但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 暗中培植势力倒不是为了夺权,只是想日后多方博弈时,他不会成为那个代罪的羔羊。 所以,顾容庭早在昨日便书信一封去了外祖家。外祖家是开镖局的,走南闯北多年,认识不少江湖中人。他需要几个亲信,所以,由外祖舅父们引荐,想来靠谱很多。 很多事情,顾容庭不想让妻子跟着一起担心。所以,只捡了其中几桩没那么沉重的事说了。 次日上午,徐静依才在太子妃处请完安,正准备回自己倚水居时,外头有侍女突然来禀说:“太子妃娘娘,方才定安侯府遣人来说,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病了,想二位王妃娘娘能回去探病。” 徐静依一听,手立刻攥紧裙角。 尚存的理智提醒她不能在太子妃跟前失仪,所以这才没有惊呼出来。 但她这会儿心中却十分害怕,难道,即便如此,娘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吗? 明明如今她已经改变了很多,为什么娘还是会病倒? 比起徐静依来,徐淑依则淡然很多。或许亲母好与不好,病与不病,甚至是死与不死,都同她没有太大的干系。 但在太子妃面前,徐淑依自然还是要装出一二分的孝心来。 “娘病了?”她先于徐静依开口,主动‘关心’,问,“怎么会病了呢?” 这也正是徐静依想问的,所以她听徐淑依先这样问了后,忙不迭跟着点头。 那侍女说:“奴婢不清楚,只是侯府里差来的人说夫人病得急,想见二位王妃。” 太子妃忙说:“那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去看看吧。一时半会儿也不必急着赶回来,在家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徐静依闻声忙福身应是。 徐淑依虽也应了声是,但却颇为不情不愿。 她们姐妹二人走后,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便侍奉了过来。太子妃忽然想起来之前京中热议过的一桩事儿,便问嬷嬷道:“你觉得……徐家的这二位,谁更关心自己的母亲呢?” 嬷嬷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自是识人无数。方才府上二位王妃的反应,她一眼就瞧出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虽然四王妃主动关心问了,但其实未必主动问就一定是真关心。而三王妃虽始终未开口关切半句,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若主子不问,云嬷嬷肯定不会主动去非议小主子们的不是,但既主子问了,云嬷嬷自然也实话实说。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0节 “依奴婢瞧,三王妃虽始终没开口关心一句,但她脸上担忧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云嬷嬷只说了徐静依,对徐淑依却没评价。 但即便她不说,太子妃心中也有数了。 “这样看来,前些日子外头传的那些话,竟不全然是假的了?”太子妃轻蹙了眉心,越发想不明白了,“这盛良媛母子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当年明明定好了郡王妃的人选,却偏偏要换个人。换个更好的就算了,却换了个不如之前的。” 云嬷嬷听了这话就笑了:“这样不好吗?若不这样的话,咱们郡王去哪里娶个这么好的媳妇?依奴婢看,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都是安排好的。” 太子妃笑说:“我没说这样不好,只是好奇罢了。你仔细想想看,盛良媛母子此举正不正常?” 云嬷嬷说:“正不正常奴婢不知道,只是……凡事反常必然有妖。或许,盛良媛母子自己有什么无奈之处,不得已才做出的此举呢?” 太子妃则笑:“那可真是稀奇了,什么样的人,敢威胁皇孙和他的生母?” 云嬷嬷道:“娘娘难道忘了?盛良媛胆儿小,最经不得吓。” 太子妃却仍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胆儿再小,可她身份摆在那儿呢。 又觉得荒唐,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胆小之人? 徐静依徐淑依赶回侯府时,老夫人领着府里几个女眷迎候在门边,柳氏和萍娘也在。 在太子府还算表现淡然的徐静依,这会儿回到自家后,她立刻慌张问起母亲的病情来。 “怎么样?”她匆匆赶去老夫人身边,一边继续往里去,一边问她,“娘到底是怎么病的?之前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说完这句,她侧首过来,狠狠瞪了跟在身后的柳氏一眼。 柳氏猝不及防接到这样的眼神,愣了下,然后立刻低了头。尽量埋首缩脖子,更不敢多言一句。 她心里也不甘,本可以昂着头高高在上的,可如今却只能越发低头小心翼翼。 但又因此番袁氏的突然病倒而感到痛快,暗道总算是老天有眼睛,也叫她们母女吃一回苦头了。又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好逃不过这关去,最好就此撒手人寰了才好。 柳氏心中百般思量,最后也蹙起了眉。 她也很疑惑,明明前几日人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倒了? 这般思量着,竟已一路走到了袁氏院落。院里人来人往,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忙碌得很。 徐静依不管不顾,立刻快走几步冲了进去。 徐淑依见状,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不闻不问,只得也跟着进去。 袁氏躺在床上,面容憔悴。人精神状态也很不好,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先咳了起来。 “娘!”徐静依担忧,忙挨坐去床边,细细问,“您感觉如何?可有舒服些?” 袁氏咳了几声后,这才喘息着断续回话道:“好……好多了。娘没事儿,就是普通的着了风寒,养几日就好了。”又问她们,“你们姐俩怎么回来了?府上太子妃娘娘可知道?” 徐静依道:“太子妃娘娘宽厚,是特准了我们姐妹回来侍疾的,您别担心。”又说,“我们连衣服都带回来了,会在家多住些日子。” 袁氏有些急了:“娘没事,你们快回去吧,吃点药,养养也就好了。”话虽这样说,但说完后,又立刻重重咳嗽起来。 徐静依忙不迭去给她拍抚后背,替她顺气儿道:“您快别说话了,您都这样了,还是好好留点气力养着吧。” 因屋里人太多,老夫人怕气息不流通,便叫多余的闲杂之人都先下去。一屋子的奴仆们退了出来,柳氏同萍娘也暂退在了门外候着,屋里,只留了老夫人和徐静依姐妹,另有两个袁氏自己的贴身嬷嬷。 屋里一下清静下来后,袁氏伸出另外一只手来,要握徐淑依手。徐淑依愣了一下,这才上前去一步,把自己手伸了过去。 袁氏有气无力,颇有些交代后事之意,道:“娘此生能有这般,其实无憾了。如今能见你们各得佳婿,娘心中高兴。娘就你们两个女儿,你们如今又同在太子府,日后必要互扶互助才是。你们若是不和好,娘便是去了那头,也不能安心。” 徐静依说不出话来,早哭得不成样子。 徐淑依其实心里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眼瞧着她已病入膏肓,她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但这种不是滋味儿并非是对眼前这个所谓的母亲有多少感情,而是身在这种环境中,氛围的渲染下,不容她有别的情绪。 姐妹二人还没说话,老夫人倒是斥责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不过是偶感了风寒而已,算什么?大夫不都说了,你只要好好将养着,等这个春天过去了,你就能好起来了。” 深深叹息一声后,又对徐静依徐淑依姐妹两个说:“知道你们都有孝心,但这会儿也不是你们全部侍奉在这里的时候。这样,大娘先陪着你母亲,二娘回自己那儿休息去。待到明儿个,你们再换过来。” 徐淑依不吭声,想了想后,才慢悠悠起身来。 “那今日姐姐先在这里,明日我再来。” 略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头也没回的退了出去。 她一走后,袁氏便用力抓住徐静依手道:“我儿,你别伤心,娘没事。” 这边,老夫人也道:“好孩子,快别哭了,你娘真的没事。” 徐静依见情况不对劲,这才止住哭,然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氏这会儿卧坐了起来,俨然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她望了眼老夫人,这才说:“二娘总这样也不是个法子,她已经被那柳氏的假善迷了眼睛。如今,若要她真正醒悟过来,也只有叫她看清柳氏真面目了。娘同你祖母,也是百般深思熟虑后,才使了这下下策。” 徐静依仍不懂:“可是……娘您装病,这样如何能叫她识破柳姨娘的真面目?” 袁氏道:“我这病了,老太太为了给我祈福,明儿会领你们几个去城外庙里上香。到时候,路上自有安排。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好,只有危急时刻才能瞧得最清。若届时‘危险关头’你能护着二娘,而那柳氏却只顾自己,二娘心中就自有计较了。” 徐静依听后沉默了一瞬,其实凭她的直觉,她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的。 二娘同柳氏之间的感情,根本不会因为这个就轻易瓦解。若真这么容易就失去对一个人的信任的话,二娘也不能为柳氏利用到这个地步。 但又觉得,任何信任的瓦解都是要有一个开端的。或许不能只此一次就让二娘看清柳氏真面目,但若能以此为一个开端,或许也是不错的。 不过,徐静依的确觉得此举不够高明,只为了叫二娘瞧清楚柳氏真面目,竟如此的大费周折。 竟还冒着,欺骗皇室的风险,这不像是理智的老太太能同意下来的事儿。 徐静依一时困惑,但这会儿当着母亲的话,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应下道:“娘放心吧,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到时候,定会第一时间冲过去护着二娘。”其实撇开别的不谈,她倒也有点期待明日了。 她也想看看,若真危急关头,那柳氏到底会如何做。 第五十一章 得了空闲, 老夫人寻了借口将徐静依拉到一旁去说话。 也正好趁这个时候,徐静依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娘一遇到二娘之事,就偶会犯糊涂。她能想出这样的招儿来我还信, 怎的您老人家也能同意?” 老夫人说:“其实是萍姨娘前些日子同我说了一件事儿, 虽说荒唐,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未必就半点这样的可能都没有。这几日我思来想去的,总也想去印证一下, 所以最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 徐静依听她老人家对此是深思熟虑过的, 且又还另有隐情,便表示能理解了些。 祖孙二人都知道接下来还有好一箩筐话要说, 便不约而同都坐了下来。 “萍姨娘是说了什么?”应该是萍娘所言才是最关键之处。 她也很想知道, 到底萍娘说了什么, 能叫平日里最是睿智的老太太, 也能做出这样的下下之策来。 坐下来后,老夫人继续道:“萍娘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她说, 一个人的品性是不会变的。若柳氏既真是这般心计深沉之人,她心里有的始终是算计, 不会有任何的情分可言。她对二娘所有的好,必然也都是有利可图的。既是利用, 那么危急关头,她本能会做出的反应欺骗不了任何人。”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 人没有过思考, 那样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徐静依道:“您的意思是说……到时候柳姨娘肯定会在危急关头抛弃二娘?” “不!”老太太立刻就否定了。其实, 她真正想说的话, 还在后面。 见老太太又否定自己之前说的话, 徐静依不由蹙了眉心,更不明白了。 见孙女一脸的困惑,老太太便笑了:“若只是因为这个,倒不至于如此的劳师动众。静儿可还记得,你母亲生二娘时,当时是在外面?” 才刚改朝换代不久,即便是十多年前,也各处都有战火。当年袁氏生二胎时,恰好就在赶车回京的路上。 当时,身边人就是她自己的几个贴身嬷嬷丫鬟,并无别人。听她自己后来说,当时是借住在了一户农家生的孩子。 老太太从前是从未对此起过疑心的,但前些日子经萍娘提醒,老太太这几日自己思来想去,越发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答案。 再细细把之前的事捋了捋,一切都严丝合缝。可这样,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徐静依说当然记得,于是老夫人就把自己心中猜测完全说给了孙女听。 徐静依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听后惊得立刻站起来,一脸的错愕问:“什么?” 老夫人斜眼朝外面瞥了眼,然后说:“你小声一点。此事你母亲并不知实情,若叫她知道了,没兜住秘密,再叫二娘和柳氏听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徐静依又沉默着默默坐了下来,此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是把这些完全听进心里去了。 “祖母,若真是这样的话,其实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若真是这样……那柳氏从一开始,她就是带着目的入的侯府。二娘若真是她的亲女儿,那么就更能解释为何她那样有心计且心思狠辣的一个人,却能待二娘这么好。可若真是这样……那我娘亲生的孩子呢?” 娘当年肯定是生下来一个孩子的,若那个孩子被柳氏掉包了的话,那柳氏会怎么处理那个孩子? 凭她这样的心计城府,凭她这狠毒的手腕……她未必会留着那个孩子。 她必然会以绝后患。 老夫人也蹙眉,明显一脸的心疼和担忧。但事已至此,担忧再多也是无用。如今能做的,就是把之前的一切真相都挖出来,若她所猜都是对的的话,那么定会将这柳氏绳之以法。 “你先别担心,我已经暗中悄悄着人去你娘当年生二胎的那个村落打探去了。也就才十几年过去,那村里对当时的情况肯定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多问一问,总归会打探到一些。如今先一步步走着,慢慢来。眼下最主要的,就是先做好明日要做之事。” 徐静依郑重点头,一脸的担忧和严肃。 而那边,徐淑依离开这里后,也伙着柳氏去一处说话。 “她真的病了?怎么会病得这么急。”一进门,徐淑依就忍不住问起来。 柳氏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怪异得很。明明前几日见她还好好的,这几日天又渐暖了,怎会突然就感了风寒? 而且还一病就病得这样重,床都下不来。 “我也不清楚。”柳氏心中惴惴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很不踏实。 这到底怎么回事? 若真是病入膏肓了,可还好了,就怕是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尽是冲她来的。 既不清楚就算了,徐淑依想了想后,也没再说这个,只道:“如今难得能有机会回来,就当是这次借了她的机会,让我同姨娘团聚了。” 柳氏这才也稍收了些心思,一时把所有心力都放到徐淑依身上。 “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她关切问,“大娘也去了太子府后,她可有给你气受?太子妃她们,对你可还行?” 徐淑依如实说:“就算她也成了皇家的孙媳妇,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同她都是妻,都是郡王妃,没有谁高谁一等。”又哼说,“倒是她,愚蠢得很,同那萧家的人走得近,竟是得罪了嗣王妃,却还不自知呢。” “哦?”柳氏也很乐意听有关徐静依不好的事儿,便笑了,“她那般八面玲珑之人,怎会得罪了嗣王妃呢?” 徐淑依撇着说:“谁知道她呢,脑子不清楚吧。”然后又说自己,“嗣王妃大嫂嫂如今显然更看重于我,她见不得大娘同萧家的走得近,便叫我去跟着打探。谁想到,我还没能探到些什么呢,家里却出了事儿。” 柳氏说:“二娘,你如今这样的站队才是对的。日后这天下总归是嗣王的,你讨好了嗣王妃,日后当她成了太子妃、皇后,她自会记得你的好。你时刻都要记得,万不能脑子糊涂,办错了事儿。” 徐淑依就正是这样想的,她点头道:“姨娘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当天晚上,老太太那里就着人来通知了,说是老太太决定明儿要去城郊的寺庙上香祈福,叫柳氏也做好准备,到时候跟着一道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1节 柳氏本就觉得此事越想越颇有蹊跷,如今竟又叫自己跟着出城去上香,更是心生疑窦。 她身为妾室,素日里就算有进香祈福这样的事儿,也是轮不到她跟着抛头露面的。这些事儿,素来都是正室夫人和老太太的活儿。再不就是二位姑娘的事儿,什么时候她竟也有这样的身份了? 心中疑惑,所以柳氏立刻拉着前来传话的嬷嬷笑问:“敢问您老人家,老夫人可说了为何要我同去吗?” 那嬷嬷始终沉着张脸,严肃得很。面对柳氏的提问,她也仍肃着脸道:“老夫人的意思,姨娘照做就是,何故来的这么多的疑惑?” 柳氏脸上笑容更加讨好谄媚了,她又迟疑着问:“那……萍姨娘可同去?” 嬷嬷道:“萍姨娘有身孕在身,胎尚未坐稳呢,她自然不去。”又反问柳氏,“怎的,可是姨娘嫌这个活儿累儿,不想去?”也不等柳氏辩解,她又继续说,“别说是老太太了,就是如今的二位王妃娘娘,也都是一并要去的。姨娘若是嫌累,待老奴呈禀了老太太去,倒可免了姨娘的这趟辛劳。” 柳氏忙说:“不不不,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呢?只是……从前老太太说过,没有妾室出门进香的先例,如今却又叫我去,有些好奇罢了。” 嬷嬷:“姨娘也别好奇了,主子们怎么吩咐的,姨娘就怎么照做就是。问得多了,反而对你不好。” 柳氏这才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架势,口中应了声是。 只是她心中的感觉越发不妙起来,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带着这样的惴惴不安,柳氏一夜无眠,几乎是睁眼到次日天明。 外头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只带个人跟过去就行。 徐静依姐妹和老太太坐一起,柳氏同几个嬷嬷一起乘个小车跟在后面。 出发时外面天还是蟹青色,待出了城不久,外面渐渐就天光大亮起来。 正是浓春之际,空中四处都弥漫着花香之味。徐静依这会儿安坐车内,心情虽有紧张,但却极是不错。 若柳氏真从一开始就撒了个弥天大谎的话,她真的很想看看待谎言戳破时,她会如何狡辩。而若二娘真不是侯府的女儿,那么侯府真正的血脉就流落在外。 她在内心祈祷着,希望上天能有厚德,不要让她那个可怜的妹妹或弟弟遭殃。更希望老太太差遣出去的人能打探到消息回来,这样的话,他们一家阖家团圆之日指日可待。 而若真一切真相大白了,徐淑依不再是母亲的血脉,相信母亲也就不会再那么执着。舍弃徐淑依,过好她自己的日子,也就不难了。 她又认真想了想,凭母亲那性情,若真要她能彻底放下对二娘的情分,恐还真得是二娘同她无血脉之亲。 既知道了有这种可能性后,徐静依心中竟隐隐期待着真相就是这样的。其实事到如今,她对二娘那仅存的一点点感情,也就是在血脉之亲上。 两辈子加起来,徐淑依做过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如今若是连血脉之亲都没了,那么她对徐淑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留念。 亲人之间的相互残害,要远远残忍得多。 老夫人同徐静依祖孙间彼此有默契,相互递了个眼色后,老夫人便说:“为了你们的母亲,叫你姐妹二人这般早起,又折腾一路,实在是辛苦。这会儿离到庙里还有些行程,你们先眯着睡会儿。” 徐淑依是真想靠着车壁睡会儿,一是困,二则是如今同她们坐一处,实在是没什么话说。 所以正好借着老太太的这番话,她立刻就应了下来道:“那一会儿到了,祖母告诉我吧。”说完就眯起眼睛歪靠在车壁上睡了起来。 徐静依望着祖母,老夫人冲她郑重点了点头,也叫她睡。 不知过了有多久,突然的,从天而降几个蒙面黑衣人来。 侯府赶车的家奴见状,立刻急急勒停了马车。正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几人,突然间就惊醒了。 “出了什么事?”本就心神不宁的柳氏,见情况不对劲,立刻冲出来问。 但一下马车,她就后悔了。外头侯府的家丁正同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厮杀,看着情况,似乎侯府的护卫难能敌得过那些杀手。 那边,徐淑依也惊醒了,瞧见车外这场景,她立刻就本能抱怨说:“真是流年不利,难得出一趟京,还遇上这样的事。早知道会有这样,我就不跟着来了。”她话音才落下,一支箭便射在了车壁上,她吓得瞠目结舌,再不敢多言一句。 紧接着,又几支箭射钉在车壁。徐淑依再不敢在这里呆着,立刻跳下车,往外跑。 徐静依也要跟着下车去,却被老夫人拉住了手。 老夫人道:“有些事情你娘不知道,她以为是想让二娘看清柳氏真面目,但咱们的目的不是。一会儿会有人挟持二娘,你别妄动,且看看那柳氏如何做。” 徐静依听后倒没再乱动,只静静听着外面动静。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了徐淑依的尖叫。一时间,兵器相交的声音没有了,只听得柳氏大喊:“等等!等等!你们别伤害她。” 一个男声仰头大笑了两声,然后说:“此番老子几个下山来,若能得个压寨媳妇回去,也不枉跑了这一趟。老四老五,也别忙活了,那些所谓的金银珠宝,哪里有女人来得值钱?” 柳氏立刻大喊:“你们别乱动,你们想要女人是吗?我告诉你们,那车里还有个更美的。你们这样的男人图的不就是个色吗?放下这个,掳了那个更美的去不是好?” 车内,老夫人听后冷冷一哼:“果然是蛇蝎心肠。”倒也不慌。 外头,那以刀挟持着徐淑依的蒙面黑衣壮汉丝毫不为所动,只仰头哈哈大笑道:“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见他不上道,柳氏立刻急了,忙跺脚保证道:“你若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就看上一眼,也耽误不了你多少事儿。我敢向你保证,车里的那个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绝色。”柳氏一边说,一边举手保证,态度十分真诚。 那黑衣蒙面人却不耐烦了,破口大骂了一顿后,开始上下打量起柳氏来。 紧接着,便面露猥琐之笑来:“老娘儿们,我看你也有几分姿色。你不是想救老子手中这个人吗?行,那就拿你自己来交换。” 柳氏心中大为震惊,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蒙面汉子突然冷笑:“我们虽非善类,但也讲个道义。既劫有一个,便不会再打旁人的主意。你方才执意要我去劫另外一个,可是我手中这个是你的亲女儿?而另外一个,则同你毫无血脉之亲?” “亲女儿”三个字一说出来,便是柳氏自己,都震得脑子一省。 她原是想退缩的,但这会儿却又强打起了精神来,继续同那些劫匪对抗。 “既壮士是讲道义之人,那你方才所言可靠得住?”柳氏心中似有了决策般,她壮着胆子道,“拿我换她,可是真说话算话?” 那蒙面壮汉一愣,继而也十分豪爽:“既出了此言,自然当真。” “好。”柳氏应得倒十分爽快。 此刻车内,老夫人同徐静依互望了一眼,彼此心中皆有数了。 若真只是利用,完全没有丝毫感情在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在此危急关头做出这样的牺牲的。 外面,那些蒙面劫匪倒也信守承诺,柳氏过来了后,他们立刻就将徐淑依给放了。方才刀架脖子上还不太敢说话的徐淑依,这会儿立刻大喊起来:“姨娘!” 柳氏心中自有成算在。 她知道,她此生最后的依靠,就是徐淑依这个女儿了。只要她能好好的,只要她能一直稳坐住郡王妃的位置,那么之后自少不得她的荣华富贵。 而就算此番她为劫匪掳走,失了名节,也无大碍。左右她已人老珠黄,老爷又另有新欢,待她的心早不是从前那样。 大不了,她日后就算是被侯府扫地出门又怎样呢?她手中有银子,太子府里有靠山,她照样逍遥自在。 至于啸哥儿……啸哥儿已被老侯爷带去亲自教养了,且他是郎君,就算自己被侯府里弃了,也影响不到啸哥儿。 柳氏心中把一切都盘算了一遍,然后一遍遍朝徐淑依大喊:“二娘,你记得定要来救我。你回去之后,可别忘了我啊。” 黑衣蒙面人抢了些钱财,又掳了柳氏,也就匆匆撤了。 待危险过去后,徐淑依这才气冲冲跑去老太太跟前叫嚣,质问她们:“方才你们为何见死不救!如今姨娘被掳走了,你们回去后如何向父亲交代。” 徐静依问她:“柳氏方才还想拿我换你,置我于死地呢,我为何要救她呢?” 徐淑依一时语塞,辩驳不了这句,但她却不可能反思自己和柳氏的错,她只会把一切错都推到徐静依身上,推到侯府身上。 “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好狠的心。” 老太太心中大概有了定数,如今再看徐淑依,她目光中更多的是淡漠。以及,对那个还不知下落何处、是生是死的孙儿的牵挂。 第五十二章 因出了这样的事儿, 自不会再继续往庙里去。老太太下了命令,叫车夫们立刻调转车头,速速回家去。 当然, 也会做做样子, 回到家后, 老太太立刻差了家中签了死契的家奴来,叫他们暗中去寻人。 虽说这是做戏一场,并不会真发生什么, 且掳走的还是一个姨娘。但若真泄露传扬出去一丝半毫的, 也是有损了侯府的名声。 若能不将这桩丑事传扬出去,自当还是不传出去的好。 不过老太太也并不担心, 因为按着她们的计划, 要不得多久, 那些人就会因为“看护不严”而叫柳氏自己逃出来。她要做的, 就是在柳氏逃出来后,立刻让府上家奴接应上, 然后再将其带回家来。 而这边, 徐淑依一回府上后,就开始又哭又闹, 叫嚣着要去太子府禀明实情,叫太子妃娘娘帮忙做主寻人。 如今既已知她大概有七八成真不是自己亲孙女, 本就对她比较失望的侯府老夫人,更是不会再逞惯着她。 这会儿见她张口闭口都是柳氏, 又是说些糊涂话, 她更是心中厌烦。 “你若是不怕侯府日后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不怕你自己日后在太子妃里永远都抬不起头, 永远被人私下议论, 你就去说,你现在就立刻去。” 老夫人语气并不好,她老人家一旦拿出了气场来,徐淑依便是郡妃,也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见她总算老实了,老夫人这才说:“已经差人去找了,不管是生是死,总能寻得到。” 听到“死”这个字,徐淑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怎能是死?怎么会死?”然后要跪下来求老夫人,却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她老人家沉着脸道:“郡妃娘娘如今身份尊贵,老身实在承受不起。” 徐淑依却已经管不着这些了,她只是哭,说:“不能死啊,祖母,求求您了,千万不要放弃姨娘。”又说,“您就当是看在孙女的面上,也定要保她完全。今日若非是她出手相救,被掳走的那个就是孙女了。我可是您亲孙女啊,祖母。” 此时此刻,“亲孙女”三个字叫人听得十分扎耳。 老夫人虚眯着眼睛瞧了她好久,她老人家很想知道,若她确是柳氏之女的话,她自始至终可知道? 但如今一切都还非定数,她也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能按捺住不问,另答了她的话,道:“是,她是救了你,可她却想拿大娘来救你。只是那些匪徒也是颇有豪气之人,竟不听她的唆使。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今日叫她奸计得逞了,你姐姐的一辈子可就彻底悔了。” 显然徐淑依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她也压根不在意这个。甚至,她巴不得当时被掳走的是徐静依才好。 “姨娘那是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她是急糊涂了随口乱说的。可眼下,姐姐不是好好的吗?姐姐好好的,可姨娘却是羊入虎口,您不能见死不救。” 老夫人已经懒得再同她多费这个口舌了,已然对她失望透顶。 就算她真不是侯府嫡亲的血脉,但总归是侯府养大的。当嫡女养大的姑娘,最终竟成了这样的人,可见她生来骨子里便带了柳氏一样的冷血。 “郡妃娘娘也不必多言了,老身已经派人去寻,是生是死,就全看那柳氏的造化了。”又问她,“你这么担心柳姨娘,可曾在乎过你母亲一分一毫?你别忘了,此时此刻,你的母亲还躺在病床上没好呢。” 今日之前,徐淑依心中或还对母亲留有一丝留恋,但今日之后,她心中母亲这个位置,完完全全留给了柳氏。她不管自己到底是谁生的,也不管外人怎么看,反正在她心目中,只有柳氏才最够资格做她的母亲。 今日之事,若换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会如姨娘一般义无反顾救她于水火之中吗? 显然是不会的。 但若是大娘的话,她必然是义无反顾的。 所以,这会儿又听提起她来,徐淑依眼中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厌恶和躁意。 “她不是还活着吗?”她语气不屑又傲慢,“不过就是病了一场,又没死。”提到这个,她突然想起来,今日之所以有这场浩劫,完全是因为替她去庙里祈福的缘故。 所以,徐淑依心中对袁氏的厌恶,就越发深了。 “若不是为了她,我们怎么会这么一大早的就赶去城外?若不是出城,又怎会遇到强梁?姨娘又怎会被掳走,生死未卜?都怪她!”越想越恨,越说下去徐淑依双眼越红。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2节 老夫人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一旁徐静依,对她道:“今日还是你去照顾你母亲吧,你好好在床前侍奉孝敬她。” 徐静依应了声是后,离开了。 袁氏这会儿正焦急等候在屋内,听下人来禀说大姑娘来了,她立刻要迎出门去。还是一旁嬷嬷拉住她,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此番自己在装病。 所以,赶忙转身去了里屋榻上躺着。待得听得有脚步声传进来,她侧头去瞧,只见长女不见二女时,才又卧坐起来问:“二娘没来?” 徐静依抬手挥了挥,示意内寝中侍奉的人都出去。 待只剩下母女两个时,徐静依才道:“二娘如今怕是更恨母亲了,柳氏被掳走了,她将这一切都怪在了母亲头上。” 袁氏错愕了许久,才缓缓问:“这……不是只是做戏吗?怎会真的将人掳走。” 徐静依垂眸思量了良久,才紧紧握住母亲手,再抬起眼眸来时,她目光坚定望着她问:“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二娘不是您亲生的女儿呢?” “什么?”袁氏这回情绪更加复杂起来,由起初的错愕,到现在的震惊,“此话从何说起?这怎么可能。”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徐静依就把老太太说给她听的话都如实告知母亲,道:“老太太起初也没这样想,还是萍娘的话提醒了她。萍娘是局外人,或许她看得更透彻些。今日之事,其实也是为了印证一个事儿。柳氏那般歹毒心思之人,若二娘是母亲女,她怎么可能舍了自己而保全二娘?娘您再细想想看,当年您是在外头生下的二娘,且之后不久,柳氏就寻来了,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吗?” “还那么巧的,柳氏当时刚生了孩子孩子就没了。或许,二娘才是她的孩子,而母亲您在外头生下的那个孩子,被她另外安置了。” 这一番话说在耳旁,就像响了几个响雷在耳边一样。 对袁氏来说,这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二娘不是亲生的,而她十六年诞下的那个孩子,生死不知。 这是真的吗?听起来如此的荒谬,可细想想,又觉得怎么就不可能呢? 是啊,怎么就那么巧,当年所发生的那一切,怎么就能那么的巧呢?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柳氏,当真是心机深沉得可怕。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她简直是太可怕了。 袁氏先是失魂落魄,继而又失声痛哭起来。 徐静依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安慰着母亲,也算是在安慰自己了。 “祖母已经暗中着人去寻了,我想咱们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上天会眷顾咱们家的。而柳氏母女……她们丧尽天德,就算老天暂没空惩罚她们,也还有当朝律法在。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速速寻得那个孩子的下落。只要他能够安全着家,旁的一切都好商量。” 袁氏的心情极其复杂,一时间,有对柳氏的怨恨,也有对二娘的失望,但这会儿更多的,还是对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的关怀和祝福。 望一切都好好的,望能尽早阖家团圆。 怕母亲会多想,徐静依又主动解释了一遍。 “那柳氏狡猾得很,二娘又一心扑在她身上,娘您之前又对二娘极为愧疚。您是善良的,若知道了,定守不住秘密,怕会叫她们给看出来。如今一切都试探出来了,我们心中更有了几分笃定,这才敢说。娘,您可别怪我和老太太。” 袁氏倒没想过这个,她只笑道:“你们是为大局考虑,我能不明白吗?我对二娘的愧疚……从前以为她是我的亲骨肉,就算她做尽了伤人之事,我也难能割舍得下。而如今,她若不是我的孩子,是那个毒妇的孩子,我又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好孩子,从前真是娘糊涂了。” 徐静依:“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娘也不必再自责多虑。您是心善之人,又哪里想得到那柳氏会有那样深沉和歹毒的心思呢?女儿只信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什么样的因种什么样的果,一切自有定数。” 袁氏轻轻应了一声,显然是将女儿的话听进去了的。 然后她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又问:“这件事情,二娘始终可知道?”问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多余问这样一句。 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样呢? 徐静依轻轻摇头:“该是不知道。” 袁氏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来,似是从什么束缚中解脱出来了一样,一切都看开了。 她道:“柳氏还是好手段,嘴巴紧得很。”想守住一个秘密,最好的做法就是瞒住所有人,只在自己心里死守住那个秘密。 只是不知道,待一切真相大白后,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袁氏真是恨毒了这个女人,她不禁期待起看她失落绝望、功亏一篑的模样了。 原一切就是做的一场戏,甚至连那几个所谓的蒙面劫匪,也是老夫人提前安排好的,都是自己人。所以,柳氏在外也没颠簸多久,很快就被侯府的人悄悄寻回来了。 侯府里的家奴带着刚寻回来的柳氏去了老太太那儿,柳氏还没回味过来这其实是一场局,这会儿还在为自己死里逃生一场而感到庆幸。甚至,知道自己救了府上二小姐,还有邀功之意。 她以为,她如此的豁出了性命去,侯府里总该因此给她些补偿。 但老太太却只字没提补偿之事,只说既寻回来了,那就回去好好歇着吧,只当今日之事从没发生过。 她是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怎能当是没发生过呢?柳氏对此多少有些不肯依。 虽说一切都是做戏,但她经受这一遭,却是实实在在的吃了苦,这会儿还灰头土脸的,浑身都脏兮兮的。身上衣裙逃跑的时候被沿路的树枝刮破了,发髻歪了,掉了几缕垂在脸侧,脸上也满是灰尘。 她实在不甘心,有些不依不饶道:“老太太,您瞧妾这都成什么样了?就算妾是贱命,可好歹也为侯府生了个孙儿,瞧在啸哥儿面子上,您老人家也疼一疼妾吧。” 老夫人却笑了,问她:“当时二娘为人所劫持时,你自个儿说了些什么话,你可还记得?” 柳氏突然一怔。 似乎这才想得起来,她当时情急之下说了些什么。 但当时那种情况,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当时只以为二娘要没了,若能以大娘换下二娘,自然是最好的。 当时生死关头,并没想过能死里逃生。 可如今再回首,这于侯府来说,确确实实是抓住了自己的一个把柄。 柳氏知道自己当时说错了话,但此刻却并不承认,她只是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妾……当时是说了什么糊涂话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妾不记得了。”又说,“当时那种情况下,妾都以为大家都难保一命,许是糊涂,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叫您误会了。” 见她不提,老太太也不提,只肃容道:“既是不记得了,那就不提。既要不提,那就什么都别提了。” 柳氏不敢再求什么恩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是,然后退了下去。 回去后,院里奴仆们早为她备好了热水。柳氏坐在浴桶中,终于腾出心力来想这两天的事了。 然后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突然一阵心悸,然后莫名的心慌起来。 这两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蹊跷了。蹊跷到,让她不得不疑心这是不是背后有人操纵的一场阴谋。 想到这儿,柳氏再坐不住,立刻穿了衣裳,然后要去袁氏那儿侍疾。 到了袁氏院子门口,却被奴仆们拦在了门外面。 柳氏仍是那副柔弱无骨的娇态,被拦了,也不恼,只示弱道:“各位姐姐拦我作甚?我是来给夫人请安的。” 嬷嬷并不理睬,只对插着手,如一堵墙般挡在院子门前:“有郡王妃在,夫人还轮不到姨娘来侍疾,姨娘回吧。” 柳氏不由又打探:“二位郡王妃都在里头?” 那嬷嬷冷冷瞧了她一眼,语气仍是丝毫不带客气。 “主家们的下落,又岂是姨娘能打探的?”又再说了一遍,“姨娘回吧。” 柳氏讪讪,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又往回去。 袁氏的病说好就好了,徐静依姐妹二人大概在家只呆了五六天,袁氏的病便见了好转。毕竟是出嫁的女儿,娘家呆的时日太多也不好,所以,待袁氏“病情”有所好转后,二人便告别回了太子妃。 这几日内,袁氏框着两个女儿一起侍奉床前,柳氏并没能见到徐淑依一面。 徐淑依是不在乎袁氏这个母亲对她的态度的,从前不论母亲对她如何心软和挽留,她始终无动于衷。但不在乎,不代表她可以忍受母亲对她越发冷淡。 这几日下来,她明显能感觉出来,母亲似乎同从前不一样了。 前有乳母为她不顾生死,后有生母待她淡漠冷情,徐淑依一颗心更是有所偏向。 第五十三章 妻子在娘家的这三五日, 顾容庭虽还未来得及轮到休沐日去探病岳母,但却日日差人去侯府打探了岳母的病情。听说有日渐好转,他这才放心。 这日从营中回来, 听下人来禀说王妃回来了, 顾容庭没再如之前几日一样, 只逗留在前院书房,而是直接穿过穿堂,来了后院。 徐静依这会儿才好好沐完浴, 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闲坐窗边看书, 一抬头,就见繁华茂盛的花树之后, 一袭军甲的男人步履匆匆正往这来。 她笑着阖了书, 起身迎了过去。 “王爷。”走得近了, 徐静依依着这府内的礼数给他行礼。 顾容庭抬手扶了她一把, 第一时间关心问:“岳母身子可好彻底了?” 回来的一路上,徐静依也有认真思量过。家里的这些事, 她不打算瞒他, 打算全部和盘托出,实情相告。所以见他这会儿问了, 徐静依便眼神示意了下,青杏等几个就立刻领着屋里的侍女们都退了下去。 顾容庭眼锋一扫, 便知事情肯定另有内情。 果然,待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后, 就听妻子说:“其实……我娘并没有病。” 方才妻子行为反常, 顾容庭俨然猜到了几分。这会儿再听她这样说, 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假病的原因……顾容庭也比较好奇。 “是有什么原因吗?”他问。 徐静依这才一五一十的, 把家里的那点事儿全都告诉了他。 顾容庭认真听着, 边听边适时点头应和,直到听完,他似才恍然一般。其实若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倒是解释得通的。 并又觉得,这样也好。他岳母那个人实在是个心软和善的,也只有二娘确非她所出,她才能彻彻底底舍弃掉徐家二娘。 再者,若当年遗失在外的是个郎君的话,其实对妻子母女都是好事。 有自己的亲子、兄弟倚仗,总好过从别人那里抱养,更是好过日后还仰着一个妾所出之子的鼻息过日子。 怕只怕,当年的那个孩子,已不在人世了。 顾容庭心中一番思量,但别的倒没多言,他只道:“武家舅舅们常年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江湖豪杰。我前些日子书信一封过去,估计不久舅舅们就会介绍几个值得信任的人过来。到时候,我也让他们帮忙去打听打听。” 若能得他的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徐静依并不同他客气,只赶忙屈身道谢。 顾容庭扶住她,言语间似有轻责之意:“你我之间还需客气?” 徐静依笑着,顺势就又坐了下来:“那妾就不同王爷客气了。” 夫妻小别了多日,如今再见,倒有些生疏起来。正事谈完之后,突然寂静,一时倒无从下口,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虽只分别了几日,但这些日子各忙各的,彼此心思都安放在了别处。恍惚间,就似是别了有许久般。 本夫妻间倒算相敬如宾,彼此客气又互相敬重。但这样的感情,若日日见着、念着、心思都牵挂在对方身上还好,一旦各有各的事忙了,又有几日不见,便会变得生疏又陌生。 而想重新再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也得需个二三日。 顾容庭原本以为他同妻子虽没有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但彼此和睦、凡事有商有量,也很好。可眼下这会儿再想,怕是远远不够。 人都是贪心的,一旦有了,就不想失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3节 所以,顾容庭轻握了握拳,搜肠刮肚想找些话说。他话还没说出口来,就听那边妻子先来问他了。 “妾不在府上这些日子,王爷可忙?”徐静依又何尝不这样想呢?她比顾容庭更希望可以好好稳固这段关系。 毕竟只有得了他的敬重和偏爱,她在这府上才能有地位。而娘家那边,母亲才能凭着她的宠而无忧无虑。 顾容庭把自己要说的咽了回去,认真答了她问题,道:“初任新职,又遇上军制改革,这几日的确有些忙。”想了想,还是同她解释了下,“但凡营中能走得开,我也必登侯府的门去探望岳母。” 徐静依笑:“王爷能有这个心,妾心中就很满足了。”又说,“我也知道,王爷有日日差人来问候。” 顾容庭指腹摩挲着衣袖,似又搜肠刮肚起来。 “这也不算什么,都是为人之婿该做的事。”这句话说完,另想了半晌,也不曾想到再有什么有意义的话说。 但总问些最近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又觉多余和无趣。所以,顾容庭索性又没再多言。 徐静依笑着,倒又主动去关心他:“这几日妾不在家,听说王爷都只歇在了书房,想是辛苦。如今妾回来了,王爷可还要歇在前院?又或是……妾命人去将王爷的东西搬回来?” 歇在书房是要方便很多,但长期不歇回来,必然影响夫妻感情。所以,顾容庭丝毫不带犹豫,直接就说叫人去收拾一下,东西搬回来。 徐静依始终笑着,然后侧头朝外面喊了一声。 侍女们鱼贯而入后,整个屋内又热闹起来。 如今天渐热起来,虽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但徐静依还是顾虑着他,叫他还是先去沐浴换个衣裳。也不等他说什么,徐静依直接就这样自作主张做了主,吩咐侍女们去净室中备热水了。 这会儿身上是不舒服,先洗个澡再吃饭,是会更舒服些。但这会儿,顾容庭心思有些走远,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因心思走远了,他这会儿也没说话,只略抬着沉沉黑眸看着眼前之人。 徐静依一番差遣后,回过神来,就见他目光胶在自己身上。 毕竟两世加起来,也做了几年夫妻了。夫妻之间虽谈不上多默契,但这点心领神会还是有的。 只凭这样的一个眼神,徐静依瞬间明白了他心中的打算。 对那样的事,从前排斥、抵抗,如今倒觉还算不错。她虽不贪恋和沉迷,但每回行房沉浸其中时,她也是快活的。 那种事不想则罢,一旦想到了,她心里也会如猫抓在挠般,奇痒难耐。 徐静依不算是个刻板又被动的人,凡事只等着对方来索取。偶尔的,只要她想了,机会又合适,她也会主动。 任何事情上都是。 所以这会儿,既窥到男人的想法,她便笑道:“一会儿妾侍奉王爷沐浴吧。这段日子妾不在家,倒有些冷落王爷了。” 这也算夫妻之间的默契吧,顾容庭见她也有这个意思,便收回了目光。起身的时候,嘴角多少是露出了些笑意来的。 不明显,但却足够彰显他此刻心中的雀跃。 因前一日回来的时候晚了,太子妃照拂,就叫姐妹二人先歇一歇,不必急着来请安。 所以,到了第二日早上,徐静依这才早早过去太子妃那里。 来前徐静依就已经想好了如今应答,这会儿太子妃问什么,她都能应答如流。 太子妃也是关心问了几句,见侯府里的世子夫人确是大好了,她也就没再多问。 又怜惜她二人这些日子在家侍疾母亲,想必累了,没多拘着。问了该问的后,就又叫她们各自回去歇着去了。 徐静依这些日子在家的确是累着了,倒不是因伺候母亲,而是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她一颗心一整日也没闲着,跟着担忧操心。所以这会儿见太子妃放人,她也就不再顺势起身告了退。 姐妹二人一道出来后,徐静依回了倚水居,徐淑依则转身往凤行居那边去。 徐淑依头脑很清醒,目标也很明确。在太子府里,她就是想牢牢抱住大房这边的粗大腿。日后好大房得到,她跟着升天。 这次回娘家,她越发感受到了自己在娘家没什么地位了。从前母亲对自己虽说不如对徐静依好,但也会事事迁就她,在意她的心情和感受。 而这次呢,她并不心疼自己。回家的这几日一直拘着自己在床边伺候她,哪里还有半点平时的对她的愧疚和怜惜之意? 侯府那边,日后只靠姨娘和啸哥儿,肯定是不行的。所以,眼下既有大房愿意给她机会让她示好,徐淑依当然当仁不让。 她的到来,也在孟氏意料之中。既日后有用得着她之处,孟氏也热情相待。 但实话实说,徐淑依这样的人,她也不敢委以重任。所以,若是二房和三房那里探听不得什么消息,四房这媳妇在她这里,也就没什么用。 聊了会儿后,孟氏笑说:“你这些日子在家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徐淑依立刻毛遂自荐:“我看嫂嫂忙,我帮帮嫂嫂吧。” 孟氏却笑,婉拒了:“其实也不必我忙什么,都是吩咐下去,叫下头的人去忙。” 徐淑依还想再说什么,外头来了人,有事呈禀。孟氏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笑着抱歉说:“我这会儿也顾不上你了,妹妹不若先回去。” 见她实在在忙,徐淑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起身作别。 徐静依见徐淑依去了凤行居,她回倚水居的路上又临时改了决定,去了捧霞阁小坐。待徐淑依从凤行居出来,得知徐静依去了捧霞阁后,她立刻直奔过去。 但这会儿,徐静依同萧清音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徐淑依过来时,正瞧见徐静依在抱小孩子逗乐。 瞧见徐淑依过来,萧清音也同她打招呼,叫她坐。 徐淑依果真一坐下后,就不走了。 但她不走,徐静依却是作了别。 “姐姐还没出月子,我就不多叨扰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待出了月子,我们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说,一边将小郎君递给一旁侍女抱。 萧清音点头应下:“你这几日为了你母亲之事,也着实累了,快些回去歇着吧。”又看向一旁徐淑依,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四弟妹也回去歇着吧,你们能来看我,陪我说说话,我就很知足了。” 徐淑依有些不甘心,但又觉得,她们当着自己的面,怕也不会说什么,只得也离开。 一道出去的路上,姐妹两个倒是说了几句话。 “三嫂嫂同二嫂嫂走得这样近,图什么呢?”在这件事情上,她总觉得这个自幼便光彩夺人的姐姐十分的愚蠢。她不信她没察觉到大房那边介意,可她仍这样做,不是傻是什么? 从前面对徐淑依,徐静依的心情是极复杂的。明知她这个人很烂,是救不回来的了,可偏又有割不断的血亲。叫她左右彷徨,始终做不到彻底的割舍。 如今好了,她很可能就不是自己的亲妹妹,那么那一点割舍不下的理由也没有了。 突然之间,再来面对她时,徐静依更多的是释怀。 “人活在这世间,很多都是要摸着良心做事,不是非得要图点什么的。我同萧家姐姐少时便是手帕交,如今又有这样的缘分成为一家人,为何要疏远呢?我们本就坦坦荡荡,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徐静依的话,徐淑依从来都听不进去。小时候这样,现在仍是这样。 哪怕她所言句句肺腑,她也会觉得她不过是在装清高罢了。 比如此刻,她在跟他谈人情,她却只想着站队和权势。甚至,对她所言的所谓旧日的情分,半点不屑。 她会觉得她不会审时度势,愚蠢至极。 “三嫂所言甚对,倒是我愚蠢了。”徐淑依笑得傲慢,“也不知你在母亲跟前说了什么,以至于她如今待我更是不如从前。哼,我就知道,她从来待我就不是真心的。但又有什么所谓呢?你如今是郡王妃,我不照样是吗?在你面前,我又何曾低人一等。” 徐静依轻挑细眉,笑而不语。 徐淑依被她这样的笑弄得心神不宁起来,她最讨厌她这样了。 二人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也就各自散了。 如今天已渐热,今日尤其的热。到了正午时分,竟就像是入了夏一般。 褪了春袄,她已披上了夏日才穿的薄纱。 天热没什么胃口,端来的午膳只吃了几口,便又命人撤了下去。突然涌来的热浪令她昏昏欲睡,歪靠在窗边榻上,命人将支摘窗撑开,窗外热烈的日光洒在一树繁花上,明晃晃的烈阳灼着双眼,晒得人愈发困了。 而这个时候,侍女匆匆踱步进来,福身请了一安后,说:“王妃,王爷命人从全福斋送了时兴的香饮子来。说是全福斋新上的饮品,每日都限量贡献呢。” 徐静依很是诧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目光落在那小小一方食盒上,愣了有一会儿后,才重又问了句:“是王爷差人送回来的?” 那人说是,然后还说:“奴婢方才瞧过,盛香饮子的器皿周围搁着碎冰呢。” 第五十四章 因天气突然变热, 闹得人午间时没胃口,这会儿送来的冰镇香饮子,其实正合徐静依的意。 以前每年夏时各种酸甜的冰饮也没少吃, 家中嬷嬷虽说女子不得贪凉, 这些冷的最好不要多吃, 但因嘴馋怕热,徐静依向来不听。 只是她没想到,顾容庭竟也会有这样的贴心。 细细回首过去, 他这个人, 好像从没有这样过。 不过想来也情有可原,前世夫妻关系那样恶劣, 他会屈尊才怪。这一世虽说好些了, 可这也才勉强算入夏, 他从前就算有这个心, 也不定有这个机会。 不再去揣度他心思,只是当下里的确高兴。端着冰镇的香饮慢慢吃着, 再看窗外繁花似火, 徐静依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呢。 一碗酸酸甜甜的冰饮下肚之后,徐静依突然觉得胃口也开了, 这会儿竟饿了起来。想着午间还剩的饭菜,便差了侍女去厨间热了, 她又吃了点。 吃完在屋内走了两圈消食,待走得困了, 就又去窗前的榻上躺下。吃饱喝足无烦恼,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待醒来时, 已是申时。 醒来后也没什么事情做, 徐静依念着他用心为自己准备了冰镇香饮的份上, 也打算回一份礼给他。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绣活拿得出手了。 那些大件她做不来,且也不如府里绣娘做得好。穿戴出去的话,也怕会跌他的面儿,或惹出笑话来。也就只有做个小物件,算是礼尚往来,聊表一下自己的心意了。 所以,睡醒后神清气爽的徐静依,没再如之前一样抱着话本或者游记看,而是让青杏去拿了绣绷和一些绣线来。 青杏听吩咐却做了,拿了东西来后,却不知主子要做什么,便问:“姑娘准备绣什么?” 当年在闺阁中时,她就不怎么擅绣工,如今多年未做这样的活,更是生疏了。 但面对贴身侍女的疑问,她照样自信答道:“给王爷绣个荷包。” 一边回答,一边穿针引线,眼瞅着就要开始动手了。那边,青杏紫兰两个面面相觑,但眉眼中皆是笑意。 王爷王妃感情越来越好,她们自然也很高兴。 那边,顾容庭忙完军中事务,便打马要回。梁忠匆匆从军帐中追出来,表示可与他同行。 自认回来后,顾容庭便同谁都不亲。妻子同永昌郡王妃交好,他没有亲永昌郡王之意。嗣王乃他胞兄,他也没有亲嗣王之心。 府上几位王爷,他同谁都交情淡淡的。没有刻意的疏远,也没有有心去攀交情。 皇帝祖父和太子父亲下派给他的任务他会尽力去做好,但不会邀功。踏踏实实谋事,认认真真做个好王子,好皇孙。 但他不攀交,却阻止不了别人来主动攀附。 梁忠从前对顾容庭有忌惮,有不服。但如今多日共事下来,见识到了他在军政方面的才华后,心中的忌惮和嫉妒虽也还有,但渐渐也生了另样的钦佩之情来。 心中有慕赏,又在得知他并无野心、只想做实事之后,梁忠便实在忍不住生了攀交之心。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4节 何况,三弟妹同妻子交好,有内宅的这份感情在,他同三郎也阖该交情再进一步。 他也想过,三郎虽是嗣王一母同出,但却非是在皇家长大的。他们兄弟二人空有血脉之亲,却无实打实的兄弟之情,说实话,他未必不能横插一脚。 这样百般思量后,梁忠再也克制不住心中要同他交好的举动,见今日下职的早,便立刻追了上来。 从前兄弟二人虽一直共事在一起,但都是各忙各的。就算有些交集,也只是军务上的,私下里交情一般。 所以这会儿见他主动,顾容庭心中自有狐疑和戒备在。 但场面上的应酬还是需要的,顾容庭也回首笑着等他。待他靠近过来后,他才重又拾起脚步继续往前去。 “二哥今天也走得早。”今天是难得的早,这几日因军制改革,他们几个一直被皇帝祖父抓在身边,随时都在听命等着差遣。 如今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他们难得的今日能早些回去。 他是一结束了军务就想着回家,没想到,永昌郡王也是这样。 渐渐放下成见和戒备之心的永昌郡王,这会儿同顾容庭说话,也能说几句肺腑之言。 想着妻子同他媳妇交情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清音还没出月子,前几日是没法子,如今既能早回,我是但凡得空就想家去的。” 对于这一点,顾容庭并不怀疑。他有野心,或也是最终动手害他的那个人,但他对妻子,态度是绝对的忠诚。 前世如此,今生目前来看,亦是这样。 对此,顾容庭也不好多言什么,只能附和点头说:“女子生养总是艰辛的,我们男儿既替不了,多多分担些总是应该的。” 在这一方面,梁忠莫名觉得同这位异母的兄弟十分契合。家中不论嗣王,还是临安郡王,他们似乎都不能太懂自己。 就包括他自己的生母,她在清音有孕时,也没少劝自己另择个温良的女子为妾,照顾他饮食起居。 她甚至亲自安排过,只是被他拒绝了而已。 嗣王如今有两房妾室在,都是大嫂孕间收入房中的。老四虽在婚后尚未纳过妾,但在他成亲之前,屋里则是已有了一个开脸的人。 父亲也有三妻四妾,宫里祖父更是三宫六院。 这似乎是常态,而他这样,却成了另类。 但要他背弃自己的心,背弃妻子,他也实在做不到。曾有一阵子,他也会反复思量,到底真的是他不对? 是不是天下但凡有些权势地位的男子,都该有两三个妾在身边,享受着娇妻美妾环绕身侧的快感。 直到这位三郎的出现,才让他感受到,其实自己不算是另类。 因这点缘故,梁忠也会觉得同他似乎更近了些,同他也有更多话可说。 “三郎所言甚是,女子生养,便是鬼门关边走一遭,若再不温柔以对,只想着另觅新欢,又同禽兽有何区别?”梁忠此话自然意有所指,同时,他也很为自己对妻子的忠诚而感到自豪。 顾容庭知道他说的是嗣王,但没答话,只沉默着跨出了衙门,翻身上马,然后打马家去。 衙门离太子府不远,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会儿晃在马上,穿过人群缓缓前行。正是傍晚黄昏时分,街上人来人往。如此慢慢打着马到家,也差不多用了一盏茶功夫。 倚水居和捧霞阁虽不在一处,但从正大门进来后,也是要同行一段路的。 顾容庭是有意在避嫌的,但若有人硬来靠,他也做不到不顾体面。 他也知道,此番他同永昌郡王一同下职,又一道回家的事儿,定然会传到另外两房耳中去。梁秀肯定是不会想他好的,至于嗣王……就不好说了。 一路上闲聊,顾容庭对梁忠多为附和敷衍,偶说起些他感兴趣的事儿来,他也会真心答几句。 路口道了别后,顾容庭便加快了步速,往倚水居去了。 徐静依一个下午也没将一个荷包缝做好,但见他回来时,她却故意将做了一半的绣活搁在桌上,故意让他看到。 果然,顾容庭一踏足内室来,就瞧见了炕几上的绣绷和一堆绣线,问:“这是在做什么?”倒是稀奇,两世加起来,也从未见过她动针线。今日不知为何心血来潮,倒是拿起了这些。 徐静依就是故意等他来问的,然后她才好坦坦荡荡答说:“这不是想着给王爷您做个荷包嘛,你我夫妻也有半年时间了,我还从未送过王爷什么小物件呢。” 原来是为他动的绣针绣线……顾容庭心似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一样,感觉很微妙。唇角不自觉弯了下,但又矜持的按捺住。 弯腰在炕桌的另外一边坐下后,他抬了抬浓眉,才又说:“这些我都有,你又何必费这个心力?” 是在表达对她的关心的,但徐静依却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目光朝他这边望了来。 对上她视线,顾容庭莫名一怔,总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王爷是不是还觉得,妾这一手的烂绣活,比起府上绣娘来,差得远了?”虽然的确差得很远,但她也不想听这些实话啊。 噢,她一心一意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让他拿来和绣娘比的啊? 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顾容庭本能立刻摇头,严肃否认:“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她趁胜追问。 顾容庭望了她一眼,此刻心中竟无端生了些惧意,只如实说:“只是从前不见你做这些,怕你扎着手。”也算是实话实说,但仍是不好听。 “王爷这又是嫌弃我不贤惠了。”徐静依叹息,“我这手啊,素来做不得这些大家闺秀惯会做的事儿,我的手从小只是握马缰拉大弓的,自然比不得一般闺门之秀的手细嫩。” 顾容庭忽然有些领教到了她前世的蛮横和不讲理,如今再细细回味起来,他竟觉得曾经那样的相处,也未必不是另有一番滋味儿。 只要是她这个人,不管怎样,他都甘之如饴。 顾容庭并不会哄人,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但如今既娶了妻室,若有必然,他定会一样样学。 夸赞之前,顾容庭内心也鼓足了勇气,他目光落在她那双手上。斜阳之下,那双玉白的手渡上了浅浅一层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双手。 “再没有比你这样再好看的手。”虽是夸赞,但也为实话,顾容庭说出口来,倒也没有十分的难为情。 但徐静依却有些怔住了,半晌撇了下嘴,似有不自在。 “王爷既这样说,妾心中还是高兴的。”她望了望手中鸳鸯绣得像肥鸭的荷包,其实自己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要不……还是算了?妾的绣活的确不好,王爷不如还是用府上绣娘做的吧?” 府上绣娘做的,又怎能比得上她的?顾容庭想也没多想就摇头拒绝了。 “我看这两只水鸭就很可爱,绣得栩栩如生。色配得也好,似要活过来一般。”顾容庭郑重夸。 徐静依却苦笑不得,心想,不会夸就别硬夸了。什么水鸭?这是鸳鸯。 不过她又垂眸去看了看,忽然笑起来。水鸭就水鸭吧,不也很可爱吗? “王爷喜欢就好。”她默认了这是两只鸭子吧。 因时辰还略早些,尚没到用晚膳的时间,所以,徐静依继续埋首手中绣活。而那边,顾容庭也没再打扰,只去拿了册书来,静坐在她对面陪着她。 第五十五章 太子府表面风平浪静, 但内里风云诡谲,暗流涌动。这几年来,随着嗣王等几位皇孙的逐渐长成和揽权, 兄弟之争也越发明显。 何况, 如今还多了个顾容庭。 所以, 太子府内各处都埋有眼线。晚上顾容庭梁忠二人才并肩一道下职之事,便立刻被传去了嗣王那里。 这会儿嗣王正在嗣王妃处用晚饭,下人来禀, 孟氏自也得知了这消息。 夫妇二人本就忌惮二房三房的媳妇走得近, 如今又得知连二位郡王都开始走得近了,嗣王夫妇立刻心情沉重。尤其是嗣王, 斯文的一张俊脸冷起, 气氛瞬时不一样了。 孟氏见状, 悄悄冲那前来禀告的奴仆挥了下手, 之后又眼神示意,将四周静立的侍女们都打发下去后, 才过来笑着安慰嗣王说:“王爷不必过心, 依妾看,这倒也没什么。近日来不是圣上给他们二人派了个什么任务吗?日日呆在一起, 也就今日是同道回来的,或许就是巧合呢?” 孟氏也担心, 但却不如嗣王疑心重。而且她恢复了理智后,越发觉得这也没什么。 若他们二人真勾结在了一起, 早背地里商议大事去了, 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勾结? 孟氏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给嗣王听, 但却未能减轻嗣王心中一丝一毫的忌惮, 他仍阴冷着俊脸道:“虽如今还不曾勾结, 但只怕如今只是一个开始。先不避人,日后渐渐交情深了,背地里勾结的事可就多了去了。”嗣王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孟氏垂眸细忖一瞬,然后又劝慰道:“这也不该,三郎怎么说也是同王爷是胞出兄弟,就算他日后不站王爷,也不会糊涂着去同二房的搅和在一起。” 嗣王却说:“那万一……是他自己也有那个心思呢?” 孟氏一愣,突然不说话了。 按理说,三郎也是嫡出,几位皇孙中,论身份的话,除了王爷便就是他了。近来宫中又传,说新认回来的这位郡王,英姿最似天子当年。也的确,他很得皇帝的喜欢。 嗣王因娘胎里带来的病气,自幼身子较常人弱一些。那些曾暗中支持永昌郡王的人,不正是拿这个理由暗暗攻击嗣王的吗? 说凭他这副身子骨,怕日后不能吃得了当帝王的苦。 三郎的确是比二郎更棘手的存在,他有身份的优越性,他也比二郎行事谨慎稳重,是个十分有脑子的人。 孟氏是贤内助,就连这会儿,她也仍不忘安抚自己夫婿:“王爷别多想,就算他有那个心思,只要王爷还在一日,他便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宫里祖父虽待他不错,但未必就是属意他的。妾想着,王爷这些年来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朝中多少臣子夸您有帝王之才。” 梁护如今生了危机感,很多事情都不再敢往好处去想。 “帝王之才的夸赞,未必是什么好事儿。或许……祖父正是忌惮这个呢?”他一边说,一边心思飞去了别处。 历史上老年糊涂的君王也不少,越是不再年轻,越是不想有人会取他而代之。朝中臣子夸他有帝王相,未必不会在祖父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何况,上头还有太子父亲在。 从前因要与永昌郡王争势头,朝中有人这样说,他也没多管。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或许,如今该养精蓄锐,该更低调些才是。 日后,朝中不能再出现这样的声音。 须臾之间,梁护心中便已定了几个决定。 那边,徐静依饭后也百无聊赖,便又继续做起了荷包。荷包是小物件,好做,略微带了点晚,就做成了。 缝好最后一针,拿剪刀将线头剪断。抬头见坐在对面的男人仍安静看书,徐静依则慢慢将荷包从炕桌上推去他那一边。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青绿色的小物什来,上面的水鸭娇俏可爱,顾容庭目光立刻被从书中吸引开了。 缓缓挪开视线,目光慢慢从荷包往上挪移,一点点略过她的腰,胸,纤细的脖颈,尖尖的下巴,最终落在那方明艳端丽的脸上。 最是喜欢她那双眼睛,笑起来如蓄了一春的水,就算是生气,也是扬州三月里的丽湖。 他承认,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看上她这个人了。 “做好了。”见他朝自己望来,徐静依笑着说。 顾容庭忍住此刻心中的澎湃,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拿过那只荷包来看。 荷包上的两只水鸭子栩栩如生,看得顾容庭唇畔也掀起了笑来。 见他面有笑意,徐静依就知道今日一个下午的活儿没有白做。至少,他算是喜欢的。 也很累了,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她慢慢直起身子来,慢慢望了眼一旁沙漏说:“时辰不早了,王爷若是忙,就再看会儿书,妾是累了,得先睡.” 今日这书可看可不看,他原也是想跟着一道去歇息的。但既她说了要他再看会儿,顾容庭也就本能没挪身子起来。 “嗯,你先休息,我再看会儿就来。”他说。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5节 徐静依这会儿心思都在睡觉上,并无闲心多想别的。既同他作了别,她便立刻往内寝去。 顾容庭望着她背影,直到佳人没入了帷帐中,他这才收回视线来,继续落在书上。 窗户半开着,暮春时节的晚风徐徐而入,顾容庭如今越发期待未来的日子了。 徐家那边,老夫人差派出去的人隔些日子便回来复命了。 听说是差去那个村落的人回来,老太太立刻丢下手中的所有事,马上说:“快去叫进来。” 这会儿她老人家也十分紧张,既想得到消息,又怕得到消息。 就在这样的焦灼中,一身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匆匆近了身。近处后,要先请安,老太太却免了他的礼,立刻严肃问:“捡重要的说。” 那小厮忙抱手回话道:“小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去了万水村,只稍一打探,就探到了夫人十六年前在那村里生下二小姐之事。那村里的人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因为当时夫人生产时天下大雨,当时村里两三个稳婆都被叫了过去。说是印象最深的,好像当时夫人身边还带了个年轻的稳婆。” “年轻的稳婆?”徐老夫人因心中有所疑虑和猜测,所以她很会抓住紧要的重点,立刻就问,“有多年轻?” 那小厮道:“好像当时也就二十的样子,因为实在太过年轻,所以村里好几个妇人都有印象。” 老太太听后,慢慢陷入了沉思中。若她所猜没错的话,那么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 当时,刚生产完没多久的柳氏,得知村中来了位富贵人家的夫人后,便起了歹毒之心。她乔装成稳婆,混入到产房中,再等孩子生下来时,她借口抱孩子出去清洗而换掉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都不明白,当时儿媳妇生产时,身边也是跟着嬷嬷婢女的,为何人被换了,她们却都不知情呢? 如今事实真相差不多弄明白后,老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找柳氏对质,而是关心那个孩子的下落。 “村里当时可有另外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老太太又问。 被差去办差的小厮是老夫人的陪嫁嬷嬷的儿子,是心腹。所以,有些话,老夫人也实情告诉他了。 只有知道一些实情,他去办事时才好问到关键处。 “小的特意打听了,村里当时有过两个,但那两个孩子小的也去见过了,都是从小就在村里长大的。另外还有一个。”他略顿了一下,“但却不是村里人,是外头逃难过来的。当时一户人家见她可怜,就容她暂住在自家草棚中,她有在那儿生下一个孩子。小的特意拿了画像给她看,但那家中的人都说时间有些久远,不太记得长什么模样了。还说那女人生的是个女儿,那女婴左手手腕处生来便有颗红豆大小的胎记。” 左手手腕……红豆大小的胎记……老太太脑中突然嗡嗡的。 这不正是二娘吗? 果然,二娘是这柳氏的女儿。 “那后来呢?”老太太急急追问,“后来借住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怀里可抱有一个孩子?” 小厮说:“那户人家好心留她,要她多住些日子再走,至少也得等到坐完了月子再走。但她似乎很急,没两日便急急道了别。而且……起初她还愿意让那户人家的妇人们看她孩子、抱她孩子,后来突然有些变了,孩子也不让碰,那家人稍微靠近些,她就很紧张,说她奇怪得很。” 换了孩子,当然害怕。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柳氏是带着那个孩子走的。但出了村子后,她如何处置了那个孩子,就不得而知了。 老太太这一夜都没休息好,梦里全是有关换孩子这件事。好不易挣扎着从梦中惊醒,那余悸却仍在。只是再到了白日时,梦中记忆渐渐淡去,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袁氏亦是如此,自得知果真是柳氏换下的孩子,且她白养、白疼了那白眼狼那么久,自己亲生的孩子却仍下落不明。 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呢。又觉得,凭柳氏的狠辣,她或许为了以绝后患,根本不会留下那个孩子。 这般想着,袁氏越发不能稳住心思,立刻差人去唤了柳氏到跟前来。 柳氏这些日子似是被软禁了般,一直都不怎么出得了门,也不太能见着谁。如今见夫人召见,她立刻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却并不知道,如今知道一切的袁氏再不是从前那个会为徐二娘牵绊的袁氏。为母则刚强,她为了她那个孩子,她也有立刻弄死柳氏的心。 当然如今还不能弄死她,留着她还有用处。 不过,越想越气恨的时候,折磨她一番,却未必不可。 叫了柳氏到跟前来后,袁氏望着她那张虚伪的笑脸,越发心里恨得紧。她双拳倏尔攥紧起来,然后侧首看了一旁嬷嬷一眼,嬷嬷会意,沉默着走到柳氏身边,抬手就呼了一巴掌上去。 柳氏始料未及,都被打懵了。捂着脸颊侧躺在地上良久,似才反应过来一般。 她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有关当年她换孩子那事儿的。 那事情过去太久远了,如今她也早适应了侯府里的生活,更多的也是把二娘当成侯府真正的小姐。那段往事,早被她尘封了。 她能想到的,也只是妻妾之争,以及日后的子嗣之争。 过了有好一会儿后,柳氏才抬起雾蒙蒙的眼睛,问:“夫人何故打妾呢?妾做错了什么。” 从前厌恶她这副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模样,如今就更恨了。她越是这般,袁氏越发着了魔般,不肯轻易收手。 “蒋妈妈,再给我打。”袁氏吩咐。 蒋妈妈膀大腰圆,中气十足着应了是后,便又朝柳氏望来。说实话,此刻柳氏心中很慌,入侯府十多年,她从没有一日如今日这般惧怕这个正室夫人。 因为在她印象中,这位夫人不过是个花架子,没手腕没能力。她想在她面前玩心计,根本不费什么事儿。 但今日的她,似乎变了般,十足像个疯子。 袁氏不喊停,那妈妈就不停手。直到打得柳氏双颊肿起,她最后哭着喊着求饶,袁氏这才作罢。 蒋妈妈停了手后,柳氏便起不来身了,一直趴在地方哭。 柳氏身边的丫鬟,见势头不对劲,早趁众人不在意时悄悄跑了出去,打算去寻救兵来。 袁氏身边的嬷嬷其实看到了,却是故意放出去的。袁氏知道她会去搬谁来,但袁氏压根不怕,更甚至,她就是希望他来。 如今只对付个柳氏,并不能解她心头之恨,把那男人叫来,她要一并骂了才好。 很快徐世立便匆匆赶过来了,起初还不信,但当瞧见匍匐在地方的柳氏脸上的伤时,他惊讶之余立刻怒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打她?”徐世立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叫嚣着质问,“她虽是妾,但好歹还生了个啸哥儿。你虽为正室,但你却未为侯府诞下男嗣,你有什么资格打她?” 如今虽有了萍娘,但柳氏毕竟同他好了十多年。当初在一起时,也是冲破重重难关的。这样的感情,就算后来淡了,也不会泯灭。 至少柳氏,在他心中是有个很重要的位置。 若是从前,袁氏听了这些诛心的话后,自然又是一番黯然神伤。但如今,她听后却心情十分平静。 “我为正室,那啸哥儿就是我的儿子,我怎能算没有后呢?”袁氏回得硬气,只一句话,便堵住了徐世立的嘴。 但她却不理他,只又说:“她是妾,我为正室,她犯了错,我自然要罚她。” 感受到了妻子同往日的不一样后,徐世立心中竟也有些怵。他暂没再发问,只先在一旁坐下后,才稳住情绪问:“那她犯了什么错,要得你这样的罚?” 袁氏自有理由等着,她轻哼说:“那日出行路上遇劫匪一事,老爷该听说了吧?”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儿,徐世立头更是昂了起来。 “她当时为了救二娘,她宁可牺牲自己!你不念她往日的情分,总归看在二娘面子上吧?你怎能将她打成这样?” 袁氏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说出自己的理由:“她这个女人,心肠最是歹毒。当时刀架二娘脖子上时,她说了什么?她让劫匪去劫大娘。难道,大娘就不是老爷亲骨肉了?” 在徐世立心中,大娘二娘都是一样的。但这件事上,也不好怪柳氏。 “二娘是她乳大的,感情自然深厚。情急之下说出这些糊涂话来,也是有的。如今大娘不是也没事吗?就算两件事情功过相抵了,你何故打她呢?” 袁氏说:“我大娘无碍,那是她自己福大命大。柳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就是其心可诛。她说了那样的话就是说了,她说了就说明她当时就是想置大娘于死地。她想害大娘,难道我不该打她?” 徐世立怔愣望着面前妻子,恍惚间,他似不认识她了般。 什么时候,她突然变成了这样的人的? 明明她所言皆是歪理,可她说的这些,他却半点反驳不了。 徐世立沉默了,那边柳氏见情况不妙,立刻匍匐着到徐世立脚边哭求。 “老爷,妾身冤枉啊。”柳氏因被打得肿了脸,这会儿说话舌头都大了起来,“妾身自认尽心尽力,不管是对大娘,还是二娘,都是毕恭毕敬的。可能二娘曾是妾奶大的,妾更心疼些,可那些话真的是夫人误会了妾,妾冤枉。” 第五十六章 “误会你了?”袁氏如今已不再是从前的袁氏, 她不再怯懦和好说话,她为了她那个遗落在外的孩子,现在一身的孤勇, “这么说, 柳姨娘是觉得老太太在撒谎?是老太太在诬蔑你, 往你身上泼脏水?” 柳氏当然不敢攀咬老太太,只能一个劲说是她们都误会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又是跪在徐世立腿边哭,流露出自己女人柔弱的一面, 望能因此激起身边这个男人对她的保护欲。 徐世立心中还没有个决策, 却把袁氏哭得发了火。 袁氏抡起一旁案头上的茶碗就扔了出去,“砰”的一声炸裂在地上, 碎瓷片立刻四分五裂, 徐世立和一旁柳氏吓了一跳。 室内噤若寒蝉, 柳氏也不敢再哭了, 只呜呜咽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哭。 袁氏冷眼相对, 说话也不好听。 “你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要嚎丧滚出去嚎去。”又说, “府里老侯爷老太太都还活得好好的,你这是在触谁的霉头。” 袁氏此话一出, 柳姨娘再不敢哼一声。只乖乖跪在一旁徐世立脚边,头也不敢再抬一下。 但她眼尾余光却一直扫视着一旁家主, 想通过他脸上神色来探知他此刻的想法,从而再做下一步决定。 徐世立也被袁氏此举此言吓住了, 愣了很久才说出话来。妻子的反常, 吓得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态度去对她了。 清了清嗓子, 徐世立动了下身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后, 竟陪了三分笑脸。 “消消气, 消消气,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你这身子才养好不久,别又给自己气坏了。”心中思量一番后,当然不会再为柳氏讨这个公道,只是顺着妻子说,“你既觉得她不对,打又打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吧。今日的这顿打,就算是抵了她当时胡说八道的罪。” “这样就抵了?”袁氏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呢,肯定不会答应,尤其是如今得知一切真相后她正在气上,“她可真是老爷的心头肉啊,既如此,老爷不如抬了她当正室夫人?我给她腾个位置。” 徐世立忽然觉得妻子有些胡搅蛮缠,好似是为了找茬才找茬般。 “你说这些话,可就是故意刁难人了。”徐世立心情也不好,觉得妻子不识抬举,给她杆子她不顺着下,立时又摆起脸子来。 袁氏却丝毫不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只冷哼一声问:“怎么就是故意刁难人了呢?老爷这么爱她,怎么就不能将她扶正为夫人呢?哦,是老爷也觉得她身份卑贱,做不了正室,连贵妾都做不得,只能得个贱妾的名分吗?” 袁氏恶语相向,话说得极难听。 徐世立蹙着眉心,突然倏尔一下站起身来,他也不想忍了,只质问她:“你到底什么意思?今日突然上演这样一出,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居心何在?” 袁氏始终淡定,哪怕是面对丈夫的怒火,她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说出更多难听的话来。 “我有什么居心呢?还是我旧事重提,让老爷脸上挂不住了?”又讽笑,“这难道在京中是什么秘密吗?老爷不早因柳姨娘沦为京都权贵的笑柄了吗?您满大街自己去问问,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谁会纳一个乳母为妾?现在知道丢脸了,当初睡在一起时,可曾晓得要丢脸?” 徐世立本也不是好脾气之人,袁氏这会儿一再逼迫,他也立刻动了怒火。 “若不是爹娘不肯答应,我早一纸休书休了你。若不是柳姨娘,咱们徐家早断了香火!”徐世立恨恨道,“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活像个泼妇。” 袁氏却说:“香火?老爷就能这么确定啸哥儿就是咱们徐家的香火吗?” “你什么意思。”徐世立懵了下。 柳氏本来只默着认真听他们在吵,这会儿见情况不对,立刻又叫嚣起来:“夫人,您这样说,可就是叫妾去死了啊。”又去拽徐世立裤管子,“老爷,您可千万别听她胡言,啸哥儿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孩子?” 袁氏道:“你虽说不是出身烟花之地,但论身份,也的确卑贱。当年你能以乳母身份勾引家主,又为何不能背着家主去勾引别的男人?当时家主被你迷了双眼,这才没计较这些,如今事关侯府血脉,却是不能不计较这些了。你说啸哥儿就是老爷的孩子,你如何能证明呢?” 柳氏这回可不淡定了,哭天抢地,举手立誓,下毒誓的话更是说了一箩筐。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6节 徐世立方才是有些微动摇的,但见她句句誓言狠毒,倒也松了对她的疑心。 “啸哥儿当年生出来时,鼻子眼睛还是像我的。”他说。 袁氏本来意也不在此处,忽视了他的话,直接又道:“像不像的,也不好说。刚生出来的孩子,又能看出什么像不像的呢?老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就是一个惊天阴谋呢?或许当年她那外头的夫婿根本没死,他们夫妇二人两相里打配合,却把他们的孩子安到老爷您的头上。” 柳氏更是激动了,抬手指着天起誓:“老爷,若妾当年进府时之前的丈夫没死,妾此生不得好死。这些年,妾也一直安分呆在府里,从未在没得允许的情况下出门过半步。老爷若是不信,老爷可以去查。” “查当然是要查的。”袁氏接过话,却又说,“既要查,自得从根源上查起。记得你当初是有个孩子的?你说是后来战火中孩子死掉了。那么孩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孩子死的时候,孩子的爹可还在?你说你怀孕时一直逃亡在外,那你当年生孩子时,是在哪儿生的?”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都要把柳氏砸懵了。 见她不说话,似是在思考什么,袁氏又趁机道:“怎么?不敢了?” “没有不敢。”啸哥儿的确是侯府的孩子,她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若真查起来,她怕查到很早之前的那些事。 当年在那个村庄里生下的女儿,她怕侯府若真追查下去,会查出那个惊天大秘密。 “没有不敢?”袁氏说,“既没有不敢,那你在犹豫什么?你又心慌什么。” “不,妾没有慌。”柳氏知道自己这会儿千万不能泄了气儿,必须要先稳住心绪。万一泄露出半点心虚来,就叫他们抓住了把柄。 所以,柳氏立刻应了道:“夫人要查便去查吧,总之妾活得坦坦荡荡,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爷之事,妾不怕您查。” 袁氏笑着点头:“最好是如此。”又望向一旁徐世立,“可若是叫我查出了些别的,老爷,日后柳姨娘的去留和死活,可就只我说了算了。” 徐世立望望妾,又看看自己的妻,突然间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来。只觉得这些破事儿坏心情的很,他想立刻甩手走人。 徐世立烦躁的蹙着眉头道:“你但凡能查出点什么来,到时候不必你说,我自就会处置。” 袁氏道:“好,那我这就去查。若真查出点什么来,还望老爷到时候能头脑清醒些,别再偏心的好。” 徐世立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见妻子也不再说话后,他索性不再留这边,只甩手愤然离开了。 袁氏想要的已达到,也就没再管柳氏。柳氏自己又跪了会儿后,便默默起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袁氏便差人送了信儿去太子府。 这会儿徐静依夫妇才准备坐下吃饭,听得侯府人来禀说母亲又病了后,便饭也顾不上吃,直接起身去了太子妃那里。 “想是前些日子落的病根,还没好彻底。这两日突然热了起来,她身子撑不住。”徐静依一一禀与太子妃,“望您能容儿媳回家一晚,明儿一早就回。” 太子妃最是宽容不过的,人孩子又是有孝心,她没有不答应的。 于是便说:“既你母亲还没好全,你也不必急着明儿一早就回,就在家多呆两日也无妨的。”又想到徐淑依,便问,“四郎媳妇可知情了?既要回去,你们姐妹该一块儿回去才对。” “是,儿媳会知会她的,多谢母亲厚爱。”徐静依退出来后,一边差人去伴云楼说了声,一边直接先出门往侯府去了。 袁氏没差人来告诉徐淑依,但徐淑依得知是太子妃发了话,她不敢不回,所以这才也不情不愿备了车回侯府去。 袁氏却是故意叫两个女儿回来的,她知道,柳氏如今见情况不对劲,定会把一切实话都同二娘说出来。她故意以病引二娘回来,就是为了叫她们母女有这样一个碰头的机会。 袁氏也发了话下去,叫下头人不必拘着她们不让见。但若见上了,定要回来如实相告。 这边,母女二人见上后,徐静依忙问:“娘今日这样做,就是故意引她回来的?” 袁氏点了头,然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女儿,道:“柳氏今日肯定会把实情全部告诉二娘,当年在娘生产的那个村子,有一户农家收留过她们母女,二娘手腕上的胎记,那家人也是认得的。娘故意说要去查,柳氏肯定害怕,她今日必会让二娘派人暗中动手做些事情。而一旦她们有动作了,便好说了。” 徐静依认真听完后点头:“若当年娘您那孩子还在世间的话,柳氏肯定也害怕。说不定,也会暗中差人去打探下落。这样一来,我们便可暗中着人跟着,或许就能找到下落了。” “娘就是这个意思。” 徐静依又问:“此事祖父祖母可知情?” 袁氏道:“你祖母一直知道,你祖父还尚不知,你爹也不知。娘和你祖母的意思是,这件事先不告诉他们,待真正有个定论了,再告诉他们。” 徐静依觉得这样也好,祖父军中事也繁杂,这些事既她们几个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好了。 那边,柳氏听说大娘二娘都回来了,她花了好些钱买通了袁氏身边的一些人,然后悄悄去见了徐淑依。 徐淑依也有很久没见柳氏姨娘了,这会儿见成功碰上面,她也十分高兴。 “姨娘。”徐淑依哭着扑过去,还一直念着上回她舍身救己的恩情,“姨娘这些日子可还好?我早想来见姨娘一面了,可惜她们拦着不让,一直没机会。” 二人这会儿是在侯府里一处破旧的茅草屋中见的,又是晚上,没点灯的时候只能模糊瞧见一个人影儿,根本看不清脸色。这会儿有侍女点了烛火,徐淑依这才发现柳氏双脸都是高高肿起的。 她惊愕之余,立刻愤怒问:“是谁打的姨娘。” 柳氏却只是哭,一直都不说话。直到徐淑依一再追问,她才抱着她说:“娘的儿,终有一日,你我母女可以相认了。” 徐淑依有些懵,一时没懂是什么意思。 “姨娘说什么?” 柳氏稍稍放开了她一些,却用手慢慢抚摸着她脸,双眶中眼泪仍不停往下流。 “淑儿,其实……其实你是娘的女儿,你我才是亲生母女。娘当年之所以以乳母身份入侯府,又委身世子爷,都是为了你。如今瞧着你长到这么大,又有了幸福的归宿,娘可真是开心。” 徐淑依总算弄懂是什么意思了,但她却不敢相信。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从前怄气时也有想过,若她是姨娘的女儿该多好。 可那只是怄气,是一时的糊涂话。 若真成了姨娘的女儿,那她岂不是有嫡出变成了庶出? 她本就低徐静依一等,若再成了庶出的话,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第五十七章 柳氏也知道, 从前都没告诉过她,甚至没暗示过她,她一直都当自己是侯府嫡女的。如今却告诉她, 其实她连侯府之女都不算, 连庶出都不是, 她自然一时难能接受。 “娘知道,娘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可事实正是如此。娘从前都没说过, 也是想你能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做侯府里的嫡女, 想你能够凭借这个身份觅得一门好亲事。如今,你做到了, 娘也就不想瞒你了。淑儿,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 你要能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吗?如今事实正是这样的, 你可开心?” 柳氏是一脸的殷殷期盼,她盼这日都盼多少年了? 可这对徐淑依来说, 绝对不算什么好消息。 她接受不了。 “姨娘……你……你是在骗我的吧?”徐淑依不敢相信, 也不肯相信,所以她明知道这多半就是真的, 但却一直摇头,“姨娘这玩笑可开大了。” “淑儿。”柳氏也懵了, 这个时候她也看出来了些什么,她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你从前不是一直都说, 若我是你亲生母亲就好了吗?如今你如愿以偿了, 我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从前是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当时赌气母亲待大娘更好, 所以当时说这些的时候她也是出自真心的。她觉得只有在姨娘身上才能感受到完整的母爱,她想给她当女儿。 可想是一回事,但事实真是这样的时候,她却又不想这样了。 她当然想做嫡女了,怎么可能会愿意沦为庶出? “姨娘,若我真是庶出的话,凭我的身份,怕在太子府里更会沦为笑柄。哪怕如今,我在那儿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你若真疼我的话,就当今天的话从没说过。” “庶出?”柳氏却笑了,“淑儿,你是娘当年外头生的女儿,是娘把你掉包到侯府里来的。你不是庶出,你是娘和你亲爹嫡亲的闺女。” 听到这里,徐淑依才突然意识到她之前误会了些信息。是啊,姨娘入府时就是以她乳母的身份进来的,她又怎会是姨娘和父亲生的呢? 可若她不是父亲生的,她别说侯府嫡女了,她连庶出都不是啊。 徐淑依突然脑袋嗡嗡直响,她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了,一个字都不想。 “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一个劲摇头否认。 之前看面前之人脸上的伤时十分生气,如今再看这样一张脸,也是生气。只不过,之前是气打她的人,现在是气她。 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呢?就不能像从前一样,一直瞒着她吗? 为什么从前能瞒十六年,如今却要戳破挑明? 从前以为她给自己的那份母爱是特殊的偏爱,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待她犹如亲女,甚至待她比待啸哥儿还要好。可如今再回头看,却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她为什么待自己好呢?不过因为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从来就没有过那种特殊的偏爱。 而她在她身上,是有利用之心在的。 她把她换成侯府的女儿,对她好,不过是想利用她罢了。看,如今一切如她所愿,就开始来索取求回报了。 如今的徐淑依看明白一切后,再回头去想从前的很多事,她对柳氏的心就不如以前那般坚定了。 哪里有什么偏爱呢?不过也就如此。 柳氏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母女相认时,竟会是今日这种场面。她无数次想象过,没有一次不是母女抱头痛哭相认恨晚的。 说实话,女儿的这种反应实在出乎她意料,叫她寒心。 但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今日寻她来,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说的。 “淑儿,娘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娘能理解。但今日寻你来说这些,娘是有事相求的。” 看,果然吧,果然开始求回报了。 徐淑依挑了挑眉,孤傲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 “有什么条件,姨娘只管提。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皱一下眉头。” 她也想过了,不论是何居心,好歹也对她好过一场。曾在她受委屈、觉得母亲疼大娘比疼她多的时候,她从姨娘这里寻求到过安慰。这份好她有一直记得,所以,她会报答。 但也仅限于报答这个,若是她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柳氏一五一十把当年她是怎么掉包的事儿全说了出来,然后商量道:“我在侯府里只是个妾,虽说生了啸哥儿,可毕竟当年上位时不光彩,身份也不好,这些年除了得你爹爹几分宠爱外,也未能得过什么尊重。就更不要说,外头培养几个能用之人了。但你不一样。” “你是太子府里的郡王妃,是当家的主母,你身边是有可以放心重用之人的。” “姨娘说重点吧。”徐淑依不耐烦。 柳氏顿了一瞬,这才说:“今日夫人突然发难,不但打了我,还怀疑啸哥儿并非侯府之孙。我在她面前起毒誓,她也不信,说要好好查一下我的过往。查我我是不怕的,我就怕查到当年。当年我生你时,落难去的那个村庄,当时里面有一户李姓人家收留了我。而且,他们也抱过你,认得你左手手腕上的那块胎记。” 听到这里,徐淑依心情更是炸裂。 “那家人认得我手上胎记?那万一母亲查到怎么办。”徐淑依再也淡然不了,焦急起来,“这怎么行?这不行的……这不行。” 见她着急,柳氏心疼,她忙出主意道:“所以娘今日找你来,就是说这个的。淑儿,你能有今日实在难得,千万不能功亏一篑了,若真真相大白,你不但失去了侯府嫡女的身份,你更是再做不得皇家孙媳妇。” “那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啊姨娘。”徐淑依突然急得跳起脚来。 柳氏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接下来说出的话也是恶毒。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暗中差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除之而后快。” 徐淑依惊得一时间没说话,但细想了想后,也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法子了。 毕竟是偷着出来相见的,时间也不能太长。说完了重要的事后,二人便各自散了去。 柳氏回自己院子,徐淑依则一个人晃荡在偌大的侯府,突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7节 从前心中还有姨娘这个慰藉在,一回来,就想着要去找她。可如今,当得知一切真相后,她觉得连这最后的一个慰藉也没有了。 突然的,她就觉得,其实以前的日子才是真的好。 她是侯府嫡幼女的日子才是真的好。 如今竟很怀念从前了。 就算母亲更疼大娘一些又怎样呢?只要能让她恢复侯府嫡女的身份,她愿意不做母亲最宠的那个孩子。 很多东西,都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如今再回首过去,就觉得,从前那点事算什么呢? 如今搁在眼前的,这才是最棘手的大事。 一路晃荡,不知不觉中,竟晃到了袁氏院子来。 站在院落门口,抬头看着门头上的匾额,突然想到从前不止一次的,母亲亲自站在院子门口,笑盈盈等她过来的场景。如今再回想,心头难免不是滋味儿。 然后也会在想,若不是有姨娘的刻意亲近,她又怎会在比较中日渐对母亲生疏呢?若她同母亲感情浓厚,就算之后一切真相大白,念着从前她一切不知情的情分,念在毕竟做了多年母女的情分上,母亲也会护着她的。 都是姨娘的错。 从一开始,她就布了一手好棋。她为了自己能得荣华富贵,她连亲生女儿也可利用。 从前只觉姨娘最好,可如今却觉得,从前竟是自己错了。 立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后,徐淑依鼓足勇气踏足进了院子去。守门的婆子见是府上二娘,立刻迎上来请安:“奴婢见过郡王妃。”又说,“大娘郡王妃也在呢,您也过来了,正好三人一块儿说说话。” 如今徐淑依的心境自和从前不同了,从前她连对袁氏都是爱答不理的,可如今,却能对袁氏院子中的守门婆子好声好气。 婆子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对徐淑依越发殷勤起来。 徐淑依过来时,徐静依母女也正好才说完话。外头传说临安郡王妃到时,袁氏同女儿相互递了个眼色。 袁氏起身去迎,一应倒还如从前一样。只不过,毕竟心中知道了真相,她也做不到真正同从前一样。 所以情绪间,自有区别在。 这种区别徐淑依之前就感觉到了,上回母亲病重她们回府来侍疾时,她就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不耐烦和冷淡。 之前厌烦,如今倒过于热情,近乎有些讨好。 “娘。”她主动喊了她一声。可能是从前态度太不好了,如今她想转变,就算她愿意,也怕母亲和大娘疑心。 所以,徐淑依一时间也为难,倒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了。 袁氏呢,也是一应都心知肚明。既她知道实情了,想她伪装得多好,以她这个性子也是做不到的。最后,还是徐静依笑着过来,打了圆场。 “娘您身子还欠安着呢,快先坐下休息。”一边扶着母亲坐下后,一边又看向一旁徐淑依,问她,“二娘方才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人。” 徐淑依忙说:“想着这会儿母亲身边有姐姐侍奉,我便去外头转了一圈。这会儿回来,也是想侍奉母亲左右。” 袁氏心中不屑,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大好听,她轻笑道:“我身边有大娘就行了,柳姨娘今儿吃了顿苦,这会儿想必也病着呢,你何不去她跟前孝敬?” 若是从前,得母亲这样阴阳怪气,徐淑依指定早撂挑子不干了。可如今,她却心中一点不满都没有。 “好歹女儿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你我血脉相连。姨娘再好,终究不是亲母。何况,女儿这次回来是得太子妃之意来侍疾母亲的,又怎能不分亲疏尊卑,去别人床前尽孝呢。” 这些话若是从前听到,袁氏定然十分开心。可如今得知一切真相后再听,未免觉得恶心。 何况她也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女儿,她也并非真心知道悔改,这才来向自己服软的。她是得知了一切真相,不想舍弃这身份和荣华富贵,这才过来讨巧卖乖的。 又或许,这何尝不是她们母女两个又合手做出的样子呢?说不定,她们两个背地里又在想着要搅和出什么动静。 所以,她的话,袁氏也就只听听,过耳不过心。 “我也没什么病,就是今日想起来一些事,给气着了。”她望了徐淑依一眼,倒也说了实话,“估计也已经有耳报神把柳氏挨打一事告诉你了,实不相瞒,是我让人按着她打的。” 徐淑依脸上笑意僵了下,却也顺着说:“母亲这样做自是有这样做的道理的,女儿不管。” 袁氏目光轻落在面前年轻少妇身上,意味深长。其实以她的性子,她真想当场就拆穿她。但她得以大局为重,只能隐忍不发。 因袁氏也的确身子无大恙,故次日一早,徐静依徐淑依二人又回去了。 回去后先到太子妃那里请了个安,又把家中母亲病情说了后,这才各自回各自住处。 徐淑依憋了一路,直到回了伴云楼后,这才敢放下伪装来,稍稍露出些自己真实的情绪来。她沉着脸,面色异常难看。 也是这时,她才能真正的好好去想想这件事。 她虽不想承认自己的出身,可事实就摆在那儿,不容她不承认。 而如今,母亲因疑心姨娘身份,要去彻查姨娘的过往了,若万一查到些不该查到的,等待着她的将是晴天霹雳。所以,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要想一辈子捂住这个秘密,必须斩草除根。除掉当年村庄里李姓的那户人家还不行,还得将那个流落在外的男孩儿也一并除去。只要他再回不来了,那么她才能永远保住自己的地位。 这个时候,她不免又要对柳氏心生怨恨了。既当年已经做了,为何不做得妥善些? 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将那个男婴掐死,而是只将他遗弃在外,任他自生自灭。若他当年就不在了,她的境况要远比现在好得多。 如今倒想起来灭口了,如今人都大了,再灭口,要冒多大的风险。 徐淑依心中一顿抱怨后,也别无它法,只能逼自己消下怒火,然后再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之后的事。 那边,一整个白日徐静依都在等丈夫回来。既娘家那边的事全都向他坦白、丝毫没有隐瞒保留,那么如今需要他伸手帮个忙时,徐静依也不会客气。 母亲和祖母已经下了套让柳姨娘母女往里钻,虽说祖母她老人家身边也有几个常在外头跑的亲信心腹。但外头办事的,男人的人总比闺阁内宅妇人的人要好。 记得他前些日子说过,有去信到武家舅舅那边,想寻几个江湖中的儿郎来当亲信。办江湖中事,肯定得江湖人来办的好,若能得那些人去办这桩差事,肯定要比祖母身边的小厮靠谱很多。 江湖中人人脉广,届时,肯定也能更早的寻到那个孩子的下落。 心中这般思量着,徐静依更着急起来。 从前他天将晚时还没回,她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傍晚太阳才落,她便命人去院子门前张望好几回了。 直到天边云彩彻底消散,外面儿天幕呈了蟹青色,外头去等门听话的侍女才急匆匆回来禀说:“王爷回来了。” 徐静依一刻也等不得,直接冲出门外去。 顾容庭走在黛青色天幕下,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影朝他奔来。待稍近了些,他才瞧见那是妻子。 顾容庭忽而心头一动,脚下步子也不听使唤般,立刻加速起来,也迎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如果没有记错, 印象中,这应该是妻子第一次这样奔向自己。 理智告诉顾容庭,她或有什么事找自己, 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等得着急了, 所以这会儿听下人禀说他回来后, 这才会这般急切朝他奔来。又想到昨天晚上她回娘家去的事儿,其实在顾容庭心中,也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但感性的一面, 他也会适当的麻痹自己, 想着她或许就是单纯在等他回来呢? 徐静依见他也朝自己奔来,反而放缓了脚步。也没几步远, 夫妻二人很快碰上了头。 徐静依福身给他请了个安后, 道:“王爷可算回来了, 妾一直在等你。” 顾容庭向她解释:“今日营中事务多, 耽搁了些。”一边解释一边稍稍抬了抬手,示意一道继续往回走, 然后问她, “岳母身子如何?” 上回回去,徐静依就同他实话实说了, 并非是母亲真的生病。这回顾容庭心中也大概有数,但碍于这会儿还在外面, 也怕隔墙有耳,出于谨慎, 顾容庭自然没实话实问。 “就是上次大病一场还未好全, 但也无碍, 多休养休养就好了。”徐静依提到了上次, 言语间也算是有所暗示。 顾容庭点头:“没事就好。” 说话间, 二人已入了内寝。待关起门来后,徐静依这才说:“妾需要王爷的帮忙。” 一切都在顾容庭意料之中,所以顾容庭并不奇怪,只问她需要帮什么忙。于是,徐静依就将这次回去的事儿也都告诉了他,顾容庭听后点头说:“前两日武家来信,说是推荐过来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不出所料的话,该就这几天能到。” 徐静依大喜,忙要蹲身相谢,却被顾容庭扶住了。 “你我之间,如今还需要这些吗?”他声音温和、态度谦润,如今做了郡王后,身上倒更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在了。和从前相比,褪了几分草莽英雄的江湖气,更多了点皇室子孙的气派和容量。 这样的男人,其实很难不让人喜欢。 日久自然生情,他们如今夫妇房事和谐,水乳交融,感情较之前世自然不一样。虽没有到轰轰烈烈的地步,但却细水长流,俨然夫妻间也是很有些感情在的了。 一开始,徐静依虽然是冲着他日后这个郡王身份来的。但没了前世对他的那种极端的偏见后,待用平静的心态去和他相处下来,也日渐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 深入的多多了解后,就觉得,他这个人的品性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她也曾在无聊时细想过,若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没带着偏见,就选择了好好过日子,那么对他了解得多了后,即便他并非皇室子孙,就一直都是顾家的二郎,她也会愿意同他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尊贵的身份很重要,但也有远比这个身份更重要的东西。 他这个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仿佛就只要有他在,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怕了。 望着他心中略有些走神,待回过神来后,徐静依也愿意承他的情,笑着说:“那是王爷说的,我日后就不同您客气了。” 若能不客气,徐静依当然不想这样。 夫妻间总客客气气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相敬如宾”这个词,或许也未必就是什么好词。 身边有两个很好的例子在,嗣王夫妇和永昌郡王夫妇。两对夫妻,俨然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没有说谁好谁不好,但若要她去选择的话,她肯定愿意要一个永昌郡王这样的夫婿。 虽说在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太常见不过,但又有谁说常见的就一定是对的呢?但凡不是对自己的夫君十分厌恶,哪个妻子会愿意去为丈夫张罗妾室。 不管永昌郡王为人如何,外头名声如何,但府上谁人不传,永昌郡王这个人,对其王妃是真的不错。 只是清音姐姐心中还有心结在,若能解开了这个心结,日后他们夫妇二人必然十分恩爱和谐。 之前还未来太子府时,徐静依也有想过这些。当时她想的是,只要能稳住自己郡王妃的身份和体面,他再有旁的妾室也无碍,只要不舞到她面前来,她也就权当不知道。 但人心都是贪婪的,如今既知道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后,她自然也想有更好的待遇。 若他待自己始终能如永昌郡王待清音姐姐一样,徐静依想,她应该会更高兴。 徐静依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等着别人喂食的人,只要她心中有什么想法,她就会付诸行动。比如说,从前只求身份,如今却求心了,她便会为了一直得到他的心,而付出更多。 女儿家虽说该矜持,但在利益得失面前,徐静依也很会抓住机会。 顾容庭从来不希望她对自己客气,他希望她能拿自己当丈夫,而不是郡王。 “当然。”顾容庭这个人对待感情比较含蓄,即便心中对她的情已如惊涛骇浪,但表现出来的,却是和风细雨,“你我结发夫妻,本就不该客气。”说完就挪开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太敢去直视她的眼睛。 对待感情,到底还是青涩的。 徐静依却不一样,主不主动对她来说只有她想不想。但凡她认定了,她会尽力去朝着目标争取。 “天越发热了,不若妾先侍奉王爷沐浴吧?”徐静依暗示。 夫妻间也算是有些默契了,这会儿徐静依一暗示,顾容庭立刻就懂了什么意思。他心里自然高兴,但却没表现出来,只装着没领会到的样子点头。 “天的确热,那就先洗洗,洗完身上舒爽了再传晚膳。”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8节 徐静依嘴角噙着笑,心里多少能猜到他的一些心思的,但却也没多言,只喊了侍女进来,叫她们备热水送去净室。 很快,顾容庭在江湖中结识的一些朋友就入了京。 倒也没遮遮掩掩,顾容庭直接在倚水居书房接见了诸位。 武家那边举荐来的,自然都是在江湖中有些名气的人。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侠气,起初都是不太愿意掺和到朝廷这趟浑水中来的。 但因武家力劝,他们又想着,当年那顾家二郎在武家时,人也十分不错,是个值得深交的。如今人家一朝认祖归宗,想在朝堂中站稳脚跟,也需要有自己的一方势力在,他们就权当是过来帮一帮这个朋友了。 再者,虽不太瞧得上朝中权贵们的尔虞我诈,但也不乏有建功立业之心,想谋得前程功名的。所以,既选择了千里奔赴而来,自就没想过再有回去的退路。 都是江湖中混迹多年的,自然知道此路凶险。但一旦能有所成的话,日后等着他们的也是光宗耀祖。 来了一拨人,但这会儿入太子府来请见的,只是几个德高望重的重要人物。这些人年纪都比顾容庭大,从前也常见,都算是武家舅舅们的深交老友,可见舅舅们的确是用心在帮自己了。 江湖中人自有一股江湖草莽气在,顾容庭也入乡随俗,在他们中间周旋,也又成了从前那个在江湖上漂泊的顾二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爽快又豪气。 丈夫在前厅招待客人,徐静依身为女主人,自然也需露面招待一二。 亲自去厨间忙碌张罗,隔了会儿,便领着侍女们送菜进来。其实起初瞧见一屋子喝得醉醺醺的粗壮汉子时,她是有些惊恐的。但很快,瞧见坐在上位的男人时,她又没那么怕了。 顾容庭虽也喝了不少酒,但却始终头脑清醒。这会儿坐在上位处,也坐姿端稳,神态清明。 徐静依正是瞧见了他虽醉酒,但却仍清醒的样子,这才稳了心绪。 她信得过他,既是他信得过的人,她想,总该不是什么坏人。 或许眼前的这些人同她不是一路人吧,但不是同路的人,不一定就不是好人。 徐静依的突然出现,让场面一度更热闹起来。江湖中人豪气又热情,更没那么多礼节,想问什么自然就问了。加上顾容庭说他今日只是顾二郎,而非太子府皇孙,所以大家相谈起来,也都随意融洽,并不拘束。 他们夫妇两个是怎么成的亲,也被刨根问底,问了出来。 大家都笑称说是他好福气,竟娶得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当媳妇。一处笑闹久了,徐静依竟也能渐渐融入到其中去,热热闹闹其乐融融聚在一起,徐静依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人生的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饮酒到深夜,徐静依早早为他们备下了客房。由小厮侍女们伺候着他们去歇息后,徐静依则扶着丈夫往内院去。 顾容庭今日是真饮了很多酒,记忆中,两辈子加起来,好些还没哪日饮得有今日这么多过。 他醉了,但却没醉得彻底。脚下步子虚浮,需要人扶着才能走得稳当,看似摇摇晃晃的,但他脑子却始终清醒。 回了内寝后,扶着他在圈椅内坐下来,徐静依立刻吩咐侍女们去端茶倒水。热水打来了后,她则亲自为丈夫擦脸。 顾容庭仰靠在圈椅椅壁,任妻子拧干帕子对他“为所欲为”。他目光顺着她身形的来回走动而移动,她晃到哪儿他目光就跟到哪儿。 俨然一副醉态,微眯着眼,目光炽热直接。比起从前的含蓄,此刻倒奔放很多。 徐静依忙完一遭后,再回头来望他,恰好就看到了他这样望着自己的一幕。 偷看时直白可以,但若对视上了,顾容庭尚存的理智还是知道收敛的。于是慢慢收回看她的目光,只抬手覆在了眼睛上,摆出一副自己不太好受的模样。 徐静依没想太多,见他这会儿状态不太好,忙问:“王爷可难受?可要叫了府医过来瞧瞧?” 顾容庭这会儿的确不太好受,但也远没到需要叫大夫来瞧的地步。他把盖在眼上的手举了起来,摇了摇。 “不必了。”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这会儿嗓子涩疼难受,声音也有些哑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望了回来,看向妻子。 “虽喝得多,但却还好,你不必担心。” 这会儿侍女也端了醒酒汤来,徐静依顾不得他说什么,只接过了醒酒汤喂他。 顾容庭伸手将接过来自己喝,但徐静依却让了一下,不让他碰碗,语气也颇严肃强势道:“王爷都醉成这样了,手还捧得住碗吗?还是妾来吧。” 目光又朝她扫去一眼,见她这会儿紧抿着嘴,一脸的倔强,态度也十分坚决,顾容庭唇角浅浅现出个笑,也就示了弱,由着她去。 第五十九章 顾容庭招揽这些江湖人士来太子府住, 只一日,便惹来了府上多人的不满。 首当其冲的,便是嗣王梁护。 梁护对这个胞出幼弟本就有戒备之心, 如今又见他明目张胆的招揽贤才, 自然更生戒备。但梁护虽心有忌惮, 嘴上却从没提过,甚至太子父亲对此颇有微词时,他还帮衬着说和一二。 这件事情上, 梁忠持中立态度。 见父亲严厉斥责二郎, 他则抱手说道:“三郎遗落民间时,便就是和这些江湖人士混迹一起的。我看二郎身手不错, 对军事之事也颇有见解。若这些是他信得过的人的话, 日后也未必不能为军中所用。” 梁护一听这话, 就意味深长望去一眼, 而后也抱手说:“二郎一心为朝廷的心是好的,但朝中选贤举能, 都有朝中的规矩。若是为三郎而开了这个先河, 日后更多的江湖草莽围聚京都如何是好?届时个个都来要官儿当,岂不是乱了套。” 梁忠道:“既是选贤举能, 自然是叫他们去比试,而非随意任用。若他们有那个本事, 能堪大用,又为何不能加官进爵。” 梁护:“话虽如此, 可如今三郎已然召集他们在府上吃了饭, 他们已经撇不清和武安郡王的交情了。就算之后是凭本事胜出, 怕也会惹来外头的闲话。若三郎只是悄悄召他们入京, 未留入府, 或还可任用。”说到这里,梁护心中是有些庆幸的。 但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但那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他再想抓住,却是怎么都想不到了。 任二位兄长在自己耳边争辩,顾容庭始终不言不语。待太子实在受不得他们兄弟的争吵,叫了声“够了”后,这才看向顾容庭问:“三郎,你意欲如何?” 被问起,顾容庭这才抱手回道:“儿子少时是在信安武家长大的,如今被认祖归宗,便向武家去了封信。如今到京都来的这些人,当年结交时便知其有报效朝廷之心,如今得知儿子身份,过来投奔,儿子也能理解。旧日时交情不错,几位兄长也对我颇多照拂,如今他们投奔,几顿酒水饭菜招待一下,也聊表心意。” “但长兄所言也对,若未这般大张旗鼓的招待还好,如今既已招待,怕日后再委以重用,多少会落人口实。所以儿子是这样想的,待明日便去同他们说,即便留在京中,也无大的前程,最多就是留在儿子身边做个护卫官。他们若是愿意,就留下,若是不愿,给他们些盘缠,叫他们再回信安去也无妨。” 梁护突然有点想明白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了,他本能抬首,朝一旁顾容庭望去。目光复杂凝重,但看一会儿后又收回,此刻心中也更加笃定了些之前的想法和猜测。 那边,太子再三深思后,给了准话:“那就按三郎所言去办。”又提醒,“孤不懂你们江湖中的规矩,你重情意招待他们,孤不说什么。但这毕竟是太子府,是皇城脚下,这样的一群人,还是不要这般大张旗鼓宿在府内的好。万一叫你皇祖父知晓,他未必会喜欢。” 顾容庭立刻称是,并表示,会即刻安排他们出府。 “既如此,你们都退下吧。”太子挥手。 散了后,兄弟几个一道并肩往外去。梁忠倒是可惜,说是若其中真有能用之大才,就这样不能留为军用,倒是朝廷的损失了。 又颇有谴责顾容庭之意,觉得他此事行之过急了,不该大张旗鼓就留了人在太子府。 但顾容庭这么做却不是操之过急,而是有意为之。 这些人,他本就打算留为己用的,没打算送去朝中。但毕竟是江湖人士,若不能得一个光明正大点的借口留用,而是私下里偷偷留用,日后算起账来,也怕会落人口舌。 这样一来,过了明路后再留用,日后就算旧话重提,也就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 但梁忠既把话说到这里,顾容庭也只会附和道:“此事的确是我欠考虑了。” 梁护闻声朝他看去一眼,始终没说话。 走了一会儿后,便各自散了,往自己院落去。 顾容庭回去后,立刻安排好了从信安过来的那些江湖人士。自然不会再留府上,而是在城中另给他们置了屋舍,日后就跟在他身边当差就行,也算是替他办事的心腹了。 安置好这些人后,顾容庭交给他们去办的第一件差事就是帮妻子去寻失散多年的亲人。 那边,徐淑依冷静了几天后,总算明白了自己当下最该做的事是什么。当即便唤了身边能信得过的人来,叫他们替自己去办这件差事。 第一件事倒是好办,左右那村子就在那儿,只要找到那户李姓人家,再灭了口就是。 这第二件事情……倒是难办很多。姨娘只说当年将那男婴遗弃在了路边,也不知死没死。如今又十六年过去了,那时候的事,又还有谁能记得?办这件差事,少不得要费时费力。 而若这件事一日不能有个结果,她便一日惶惶不安,过不好日子。 因有心事在,徐淑依这些日子倒没再常往凤行居那边跑了。只日日呆在伴云楼里,除了晨昏定省,其余时间一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徐静依知道她最近心思烦乱,肯定不会有时间再插手管别人的事,所以,这几日便日日往萧氏那边去。 二房三房的又频繁走动起来,可四房的那边却没再有任何表示,这可急坏了孟氏。之前点拨过,她又看四房的对此事很积极上心,她以为她什么都懂的。可如今见她连着几日都不出门,更是没有替自己办差的意思,孟氏不免心中也起了怒火。 伺候在孟氏身边的嬷嬷自然看出了主子心思,便过来出主意道:“要不要差个人去那边,提醒她一下?” 孟氏没说话。其实也是心中迟疑,迟迟拿不定主意。 那边嬷嬷又替主子分析说:“奴婢也观察过,这四王妃是最近一次回了娘家一趟后,回来开始变样的。也不知,是否是侯府里的人对她说了什么,不然怎么会变得这样快?”嬷嬷一边帮忙分析,一边站在孟氏身侧,抬手轻轻捶着她肩背。 孟氏也奇怪,并且能看得出来,这几日来去太子妃处请安,她也不如从前活跃了,明显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可又能是什么事,叫她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若不先弄清楚这件事,孟氏也不会敢轻易再去用徐淑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想的是,若能抓她什么软肋在手上,或是帮她个什么忙,日后叫她能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也好过从前那样。 这般思量着,孟氏便道:“她那儿指定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提不提醒她,都已不重要。你差个可靠的人,去盯着她些,但凡有风吹草动,立刻来禀。” “是。”那嬷嬷立刻应声下去。 孟氏这边倒没多余的闲心思再去烦神四房那边到底怎么了,既已差了人去办这桩差事后,也就暂时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那边,徐静依这日又照常去了捧霞阁。已经连着几日过来了,萧清音很是好奇。 “你这几日倒是闲,怎得空日日来我这里坐?”因为之前徐静依有同她坦白过,说是大房夫妇那边不太高兴她们二人走得近,甚至还差了四房的过来探听消息,所以萧清音如今见她常来,自然十分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 徐静依却没明说,只反问她道:“我常来,你不高兴?”说罢,便从乳母手中抱过襁褓中的小公子来,越看越稀罕。 落了地后的孩子真是见风长,之前刚出生时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极了。如今还不到一个月时间,竟就变得皮肤白皙五官惊艳,俨然出落成了个俊俏的小哥儿。 “瞧,婶婶常来,你娘还不高兴呢。”又笑着逗他问,“你高兴不?” 小小婴儿根本眼睛睁都没睁开一下,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正蜷缩在襁褓里呼呼大睡。两只嫩嫩的小手窝在唇边,嘴边还冒着奶泡,呼吸声还挺重,一看就是睡得很沉。 “怎么……你也和你娘一样,不高兴啊?”徐静依故意逗他,“你要是不高兴,你就哼一声,你若不哼,婶婶就当你是高兴的啦。” 小孩子睡着了,哪里会哼?可偏偏这时候他小人家打了个奶嗝,然后顺势绵绵的哼了一声。 室内先是静默了一瞬,之后,一屋子的嬷嬷侍女乳娘们,都轰然大笑起来。 徐静依也觉得好笑,立刻顺势将人递回给了乳娘抱:“走吧走吧,婶娘再也不稀罕你了。” 一阵笑闹过后,嬷嬷侍女们很有眼色,都退去了外间候着。这会儿,徐静依才坐萧氏床边来。 “我看姐姐这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你这月子坐得好,伯娘也就放心了。”徐静依始终关心萧清音,女子生产最为虚弱,她怕她月子里也会胡思乱想郁郁寡欢,从而伤了身子根本。 如今好了,月子快坐完了,她见她养得圆润白皙,一看就是看开了的样子。 萧清音近来的确是看开了很多事情,自从和这位闺阁中的妹妹再相逢后,很多从前一直想不明白的、闷在心头的困惑,渐都一一散去。那些疑惑不能说是解开,但却是真的消散了。 从前真相到底如何,对她来说,俨然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萧清音也就觉得没什么不能说。有些事情,若能说出口来,寻一个人同你一起分担,也好过总一个人闷在心头。 虽说当初不是心甘情愿满怀着期盼嫁来的,但婚后的生活的确很美满,郡王待她实在没话说。如今又有了儿子,儿子那么软那么可爱,难道那个人还能越了儿子去吗? 萧清音是想通了,她要好好过眼前的日子。 “静妹,记得你从前有问过我,为何如今瞧着却不如从前那般明媚通透了,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烟不消云不散。其实不瞒你说,我心中的确有道几年都过不去的坎儿。”萧清音这是打算说出来了,说出来心里好受。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59节 徐静依其实是随她说不说的,若她不想说,她尊重她,反正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但若是说出来能减轻她心里的负担,让她能更彻底的从曾经的往事中抽身而出的话,那么,她也很愿意做一个好的聆听者。 “姐姐要说什么?我听着。”她突然端正了坐姿,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当真要揭开曾经的伤疤时,萧清音还是顿了下。垂眸细想了想从前,她忽而笑了。 “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年文雅一直都没断了和我的联系,只是我单方面并没回她信件罢了。”她不知道文雅婚后一直向她汇报自己生活的点滴是何居心,但她看了那些信后,心里的确是更不好受的。 或许人家是好意,是善心,是想同她稳固住曾经的姐妹情。又或许,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向她炫耀,是想刺激她。 这些都不得而知。 但不论她是怎样想的,这些俨然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不在乎,便是她居心不良,也伤不到她分毫。 “傅家姐姐?”徐静依眨了眨眼,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些猜测。 但毕竟也只是猜测,她不好乱说,只能问:“我记得姐姐从前同傅家姐姐最是交好,后来她随陆家阿兄去了边关守境,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消息了。她过得如何?不知好不好。” 萧氏点头:“她过得不错,婚后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一儿一女,都很健康。看她信中的描述,她同陆小将军也十分恩爱,夫妇二人一同守关,当地百姓都赞她是巾帼英雄。” 如今再提起傅氏,萧氏心中还会有点耿耿于怀。她释怀了,但也没有完全释怀。 徐静依将萧氏面上神色瞧在眼中,也没说什么,只附和道:“她性子活泼,当年大家就说她是假小子。如今漠北守境,也只有她吃得了这份苦了。” 又说:“姐姐,别人说出来的好,未必是好,不好的也不会说。而且,你同二哥难道不好吗?外人眼中,你们是神仙眷侣,这京中不知多少人艳羡你们呢。” 萧清音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所以,我如今不是想开了吗?” 徐静依适时调侃,凑到她跟前去问:“真的想开了吗?我看未必啊。” 萧清音没绷住,笑得愈发畅怀起来:“真的想开了。有你在,纵有天大的事,也不算事。” 徐静依说:“你的天有二哥给你撑呢,我才不管。我呢,自也有人给我撑。” 二人笑闹一番,这个时候,梁忠突然闯了进来。 “你们笑什么?”梁忠一脸好奇,但明显心情很不错。 姐妹间话还没说完呢,但他一回来,今日的谈心也只能到这里了。 徐静依起身道:“我们在说二哥二嫂乃神仙眷侣,深得京中多人羡慕呢。二嫂听了这话后很是高兴,自然就笑了。”又看向梁忠,不免有提醒警告他之意,“二哥待嫂嫂,得始终如一才好。” 对此梁忠不会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他立刻拍胸脯保证道:“这个你放心,日后若我有负音音一分半毫,你只管来打,我绝不还手。” 徐静依玩笑说:“我打?我打你一下,同挠痒痒又有何区别?我若真想打,直接喊了我家王爷来打。到时候,二哥可也不能避让一下。” 梁忠这话不是说着玩儿的,不管谁打,他都不惧。 玩笑之后,徐静依便作别道:“既二哥回来了,我就不杵在这儿惹嫌了。你们夫妇好好温存,我就回去了。” 梁忠倒不客气,立刻说:“我送一送弟妹。” 徐静依知道他或许有话同自己说,故没让,真让他送自己到门外来。 果然,驻足后,梁忠感激说:“音音性子腼腆安静,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如今好了,自你来了后,我看她笑容也比从前多了很多,每日对我也笑盈盈的。弟妹,这个恩情我梁忠记在了心中,日后你若有需求,我必有求皆应。” 其实方才虽然清音姐姐话没说完,但大概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以及她这些年来消沉的原因,她是知道的。或许……当年她同傅家姐姐都心仪陆小将军,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被傅姐姐得了那门亲事。 当年应该是有什么内情在,如若不然,凭她对清音姐姐的了解,她不会耿耿于怀这么久。 她不知道,眼前之人知不知道内中原由。 但愿不知道吧。 左右如今清音姐姐已经渐渐释怀了,又同他生了儿子,日后就叫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吧。 永昌郡王这个人,徐静依接触下来这么久,对他还算有所了解。若他如今不知情,但万一日后弄清楚了原由,徐静依真怕他会发疯。 所以,如今他暂且欠自己一个承诺也好。他是守信之人,有这个诺言在,日后万一真到了那一步,她也好拿这个来说事儿。 不管到时候能不能真派上用场,但有总比没有好。 所以,徐静依原可不受这个恩情的,但略一思量后,便就笑着应下了。 “二哥既这样说,那我便不客气了。二哥今日这话我记住了,还望日后不要背弃诺言。” 梁忠沉默一瞬,倒也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他道:“但不能涉及朝政。”朝政党争,又岂能如此儿戏? 徐静依爽快应了:“好。” 第六十章 这几日, 顾容庭和梁忠兄弟二人差不多时间下职。所以徐静依从捧霞阁那边回来时,顾容庭已经在家了。 从前多是徐静依倚在窗畔,一边看着闲书一边等人回来。今日, 换成了顾容庭捧着书坐在窗边, 支摘窗撑了起来, 透露半扇缝隙,一个抬眼,便见一抹娇艳走在那门庭通往内院的青石板路上。 一直都是在等她的, 这会儿所等之人出现, 顾容庭眉眼渐染笑意,立刻阖书起身迎了出来。 入了夏, 天渐热, 不过走了几步路, 汗水便浸湿了里衫。徐静依只觉得周遭围着一圈热浪, 口干舌燥,一进门来, 就吵嚷着要侍女们奉上凉茶来。 因才入夏, 屋里还没用上冰鉴,屋里虽比外面略凉快些, 但也没好上多少。 这个时候,顾容庭已经从内寝走了出来, 见她热得似都坐不住,便笑说:“这个天喝凉茶有什么好的?还是叫你的侍女将冰饮拿出来。” 青杏笑应着, 立刻转身退了下去。 徐静依笑盈盈挨着他去坐, 即便身侧有侍女替她打扇子, 她也闲不住的以手扇风。 “王爷给我从外面带了冰饮回来?” 太子府是仅次于皇宫的存在, 按理说府上该什么都有。但如今才入夏, 府上厨间还没有这样的小食。且香饮子这种毕竟是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小食,不管是皇宫还是太子府,或是各户公侯之家,也只有到了酷暑难耐的时候,才会在各院三餐上加一道作为饭后甜点。 所以如今这样的天,也只得从外面买,才能吃得上了。 上回徐静依已经吃过一回,这回再给她带,她也就不稀奇了。 “明月楼新上的一道香饮,听说不错,你尝尝看。” 毕竟是冷的东西,妇人不能多食。所以,顾容庭也是隔些日子给她带一回。 侍女奉上来后,徐静依立刻接过。因天热,怕没立刻吃会化了,顾容庭特意命人去冰室取了点碎冰来。这会儿吃起来,正合口味。 却也不会太冷,冰沫入口即化,带着乳香,徐静依吃着没停,一会儿就吃没了。 有些意犹未尽,但也知道,这样的东西不能多食。 因屋内静坐了会儿,又吃了冰饮,这会儿也不热了,更不浮躁了。 再望向顾容庭时,便问他:“王爷今日回来得也早。” 顾容庭轻应了声,解释说:“前阵子有关军制改动一事完成了,这两日衙门里没什么事,不需要再呆到那么晚。”但其实想呆也能呆,只是回来同在衙门里也一样,他不如回家来看看书陪陪妻子。 若真有什么事,会有人寻上门来汇报。 初夏的傍晚热浪退去时天也有些凉意,晚饭后天还没黑下来,徐静依屋里闲不住,便去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葡萄架下置着张秋千,是前几日徐静依命侍女扎上的。如今春末夏初的傍晚,太阳落了山后,坐过来荡一荡,悠闲自得。 顾容庭饭后仍坐窗边看书,见妻子这会儿晃在秋千架上慢慢荡,似有心事般,他便阖上书又走了过来。 走到她身后去,顾容庭站在一旁,伸手慢慢推起绑着秋千架的绳子。感知到晃动的幅度大了些,徐静依立刻回了神。 然后回首瞧见是谁后,她便又放松了下来。 “王爷怎么也来了?”她问。 顾容庭推了几下后便松了手,然后拉了张竹椅过来,挨靠在她身侧坐。见她似有话说般,徐静依双脚点了地,立刻停住了。 “王爷。”徐静依严肃唤了他一声,提心吊胆问,“可是那边有消息了?” 以徐淑依的性子,她在得知所有真相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柳氏那日寻她去商量,商的就是如何解决掉所有后顾之忧。 而这个后顾之忧,包括曾经收留过柳氏的那户庄户人家,也包括她那个一出生就不知下落的弟弟或妹妹。 徐静依这个时候是真怕,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她很紧张的望着面前男人,生怕错看了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从而错失了一些真实的消息。 看出了她的紧张,顾容庭忙道:“别害怕,不是坏消息。” “那是好消息?”徐静依圆睁的双眼立刻阴霾扫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可是有下落了?” 徐静依更在意的,还是那个孩子的下落吧。 顾容庭道:“魏三哥今日才飞鸽传书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昨夜有几个人闯入了那户李姓人家,意图灭口。好在他们事先有埋伏,救下了那户人家。” 见是有惊无险,徐静依便松了口气。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想到她竟真这般心肠歹毒,徐静依心中也颇多意见。 “虽她不是我亲妹,但这么多年来,她却是一直以侯府嫡女的身份长大的。除了我父亲有些糊涂,但家中祖父祖母,还有我母亲,哪个不是正义善良的?却没想到,她竟一点仁德之心都没有。”就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身边这么多好人,为何就偏偏随了柳氏? 凭此也可想而知,可见血缘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她是柳氏的女儿,她天生骨子里便带着坏。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凉薄,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所以她想着,她那个可怜的亲人,若还活在人世的话,定是个温婉良善之人。 这般想着,她越发紧张起来。想知道真相,但又怕知道。 最终鼓足勇气,仍是问了:“魏三哥没再有别的消息了吗?” 顾容庭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便又认真道:“当年柳氏应该是随手扔了那个孩子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了。柳氏自己应该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是生是死,所以,也叫伴云楼的那位差了人去。魏三哥的人一路从京中跟到云州,到了云州后,那些人开始四下打探。但目前还没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徐静依喃喃。 没有消息,至少还有生还的希望。一旦有了消息,是好的还好,万一是坏的,可是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了。 其实虽然目前还没那个孩子的下落,但至少可以确定他当年是还活着的。这些年来,连柳氏自己都不知道其是生是死。若非如此,柳氏也不可能特意叫徐氏暗中差人去打探。 魏三哥的能力他心中清楚,估计要不了多久,该就能再有消息传来。 果不其然,差不多三五日后,云州那边又传了消息回来。 而与此同时,徐淑依派出去的人就跟石沉大海了般,杳无音讯。 徐淑依从三五天一直等到七八天,从七八天等到十天左右。最后也实在等不下去了,整个人都被一种不安感充斥着,日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不过十天半个月时间,竟消瘦了一圈儿。 徐静依是看着她整个人消沉下去的,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是觉得她如今的确是可怜,可她是可怜她了,她心中有无对那个被她抢了身份多年的孩子有过一丝的同情和怜悯? 她不还想着派人去灭口吗?她就不信,她那般急躁躁差了人去云州,是为了帮忙找到那个孩子的。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0节 她不该对她生有怜悯同情之心,每对她多一份怜悯,就是对她那个弟弟或妹妹的不负责。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又过去了……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半点消息送回来,徐淑依心中多少也知道怕是什么都瞒不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只能跑来找孟氏。 娘家早没有她能依靠的人,她有细细想过,一旦东窗事发,她同他们侯府里都毫无血脉之亲了,难道还能指望谁护着她吗?原她还是徐家二小姐时,就不如大娘受宠,如今连二小姐的身份都没了,又还能越得过谁去。 姨娘虽对她有几分疼爱,可利用居多。何况,当年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她怕还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呢。 思来想去,也只有来向大房这边投诚。看看她身上还能有什么被利用的,以好拿来作为交换的条件。 孟氏不知徐家的内情,但当时因为觉得徐淑依前后态度变化大,所以也暗中差了人去伴云楼那边盯梢了。但也就是盯了会儿,没有深入去查,所以,也只知道伴云楼那边或真有什么事儿,但却并不知到底是何事儿。 内宅妇人的权势到底有限,此事又未惊动嗣王,且孟氏又日日繁琐之事诸多,故撂下后就忘了。 直到今日徐淑依寻来,叫她遣散了屋内众人,然后突然的双膝一弯,在她面前跪下,她才突然有些意识到不对劲。 孟氏被这么一跪给跪愣住了,她立刻起身,亲自过来扶人。 “你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何需行这样的大礼?”孟氏一边惊呼,一边要将人扶起。 但徐淑依却是带着私心来的,这会儿任孟氏如何扶她,她都不肯起。 “嫂嫂听我说完。”徐淑依坚持。 孟氏见她的确不肯起,且又像是有大事相商的样子,也就算了。她退了回去后,认真望着她说:“你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 话到嘴边,徐淑依一时也不敢轻易说出口。而是先俯下身来,给孟氏磕了几个头。 这回孟氏没再阻拦她了,只等她磕完后才问:“四弟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般。我这会儿也还忙着,你不若直言,若我能伸手帮一把的,我绝不推辞,但若是我也为难的事,我怕不能给你什么助益,你或还可另择归宿。” 徐淑依也知道,跪也跪了,磕也磕了,也到说正事的时候了。 可这件事,要从何说起呢? 为难了一番后,徐淑依便又承诺说:“从一开始,我就是同嫂嫂一条心的。不论嫂嫂要我做什么,我都绝不推辞。我自幼便同大娘交情不好,如今又怎会帮她呢?至于二房的,我更是不认识她了。就只有嫂嫂,一开始就对我有所照拂,我觉得十分亲切,就像真是我的大姐姐一般。” 孟氏耳根子并不软,这些话她听在耳中,并不会因此就对徐淑依多几分情分。相反,她本能警惕起来,因为只有接下来所求之事越难办,她才会从一开始就把话说得这样好听。 果然,接下来就听她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我其实不是我娘亲生的。”想必她自己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吧,话说得慢吞吞,但又不得不说,所以鼓足勇气般,将这事儿说完,算是了了桩差事。 孟氏听后,却震惊。但也没多余反应,只惊了下后,便问:“你不是徐家二娘吗?怎会不是侯府世子夫人所出。”又问,“那你是谁所出?” 索性已经开了头,接下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徐淑依便一股脑儿将自己身世实情相告。 孟氏只听了一半,就立刻喊停道:“够了。”她站起身,“这是你们家的事情,何必来说给我听?我若真知情了,你叫我怎么做?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孟氏说着就要出门去,她想彻底撇清同这件事的干系。 徐淑依是病急乱投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法子了。侯府那边肯定知道了什么,大娘夫妇肯定也知道了,不然的话,为何她差出去的人始终没有音讯传回呢? 甚至她都开始怀疑,那日回侯府去,也是一个圈套。 根本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故意在给她下套子。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或许只有在长房这里还算能有些用处,故才急忙寻了过来。 若长房再不收留她,那她真的就没有后路走了。 “嫂嫂,你万万要帮帮我。”徐淑依抱住孟氏腿,不让她走,“我没有法子了,我真的也是最近才知道一切真相的,我没有刻意隐瞒。我知道我占了不该属于我的一切,可我是一应不知情的,我若一开始就知情,我定不会要不属于我的这一切。” 孟氏被抱住了腿走不了,偏这会儿侍女嬷嬷们又不在身旁,孟氏只能耐着性子问:“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徐淑依说:“若我不是侯府嫡女的身份,我就不能做这个郡王妃了。嫂嫂,你可怜可怜我,帮我去太子妃母亲跟前说说情吧。” 孟氏头脑很是清醒,她只冷静道:“若按你所言,你亲生母亲为了叫你能有好日子过,换了人家的孩子那么多年。如今定安侯府若得知了真相,必然恨你们母女入骨。这个节骨眼上,我若帮你,岂不是同定安侯府为对?同三弟妹为对?” 徐淑依愣住。 是啊,她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去得罪整个徐家呢? 就算如今大房对二房三房都有戒备和忌惮心,但毕竟还没到明面上来。何况,她如此微末一个小人物,又能给他们什么助益,从而叫他们冒着这么大风险来帮自己呢? 忽然之间,一切就如大厦倾塌般,她彻底没了主意。 “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徐淑依不管不顾哭了起来。 望着她这个样子,孟氏倒又坐了回去。 “你既说你从一开始就是不知情的,那么你就算再错,我相信侯府的人也会网开一面。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谁的错,就由侯府里老侯爷老夫人定夺。你毕竟也是被当成亲孙女养大的,念着情分,他们也不会如何。至于母亲那里,我会去帮你说几句,但毕竟是大事,最终还得看侯府的决定。” 孟氏知道,这事她不知情也就罢了,既已知情,便不好再瞒着徐家那边。 万一日后徐家知道了真相,再追溯回来,她是百口难辨。这浑水,她并不想趟。 但要她主动找去徐家那边说,也是不可能。 所以,她也只能劝了这徐家二娘主动回去坦白交代。 第六十一章 这边费尽口舌劝走了徐淑依后, 孟氏暂时撂下了手中的事儿,立刻去了太子妃那儿。 见这不中不晚的她过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太子妃忙打发了不相干的人出去, 只留两个心腹嬷嬷在屋内侍奉。 “如今天热, 暂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这会儿又大中午的,你不在凤行居内好好歇晌, 跑这儿来做什么?” 孟氏接过一旁替太子妃打扇的嬷嬷手中的扇子, 亲自帮她扇风,然后斟酌着启口说:“原是不该过来打搅母亲的, 只是突然知道了点事, 不敢不过来禀与母亲知晓。”然后不等太子妃问, 又立刻提了徐淑依, “方才……四弟妹过来凤行居找儿媳。” 太子妃诧异,回首望她:“她能有什么大事?” 孟氏说:“她如今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不知道该寻谁去, 故寻到了儿媳这里来。是……是有关定安侯府里的一些事。她哭着同儿媳说她也是近来才得知实情的,不怪她, 要儿媳帮帮她。儿媳实在管不到定安侯府去,但又见她可怜, 故劝了她回去后,便过来母亲这边了。” 孟氏素来稳重, 但今日却在她即将歇午觉的时间急着来禀, 想真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具体到底是何事, 太子妃却并不知道。 “你既这会儿过来, 想是极重要的, 你且说吧。” 孟氏应了声“是”后,才把徐淑依方才所言全都实言相告。太子妃便是心中有所准备,但听得这些后,仍是大为震惊。 孟氏说:“若她真非侯府嫡女,定安侯府里这件事若闹出来的话,怕也会影响到咱们太子府。毕竟,她如今是太子府里的儿媳妇,若宫里祖父祖母问起来,也需得好好应对。” 就算她不真是侯府嫡女,但若同徐家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在,叫徐家认了她为义女,或是彼此默契的什么都不说,只还当她是嫡女,其实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她这个嫡女的身份是她那生母给偷来的,并且她那生母还将人家好好的孩子给丢了。 这搁谁家是能过得去的坎儿? 而若侯府那边真闹得满城人尽皆知,她有那样品性的生母在,皇室怕也不能再要这样的媳妇。 那么就看四郎那边了,若四郎愿意保一保她,或还可给她一个名分。若四郎不愿,那她必得在皇室族谱上除名。 此事事关重大,太子妃觉得必须禀与太子知道。 与此同时,徐淑依那边回了伴云楼后,左思右想,突然又来了倚水居这边。 如今这事凭她的能力做不到妥善处理了,除了坦白交代,求取宽恕外,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一刻,她早就没了自尊。并也想好了,但凡能争取原谅,哪怕是叫她给徐静依下跪,她也心甘情愿。 徐淑依过来倚水居时,徐静依正在歇午觉。青杏和紫兰也没想到她会来,二人相互望了眼后,过来请了安,然后据实相告道:“我们王妃正在歇息,四王妃改时再来吧。” 徐淑依这会儿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立刻就说:“左右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便在这里等姐姐吧。待她醒了,我再去问个好。” 这就更奇怪了,素来二娘不寻自家主子错就罢了,怎会这般殷勤?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二娘指定肚子里没藏好水。 但碍着身份有别,她们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请她先坐,然后又奉了凉茶来。 既她愿意等,那就等好了,反正她们是不会为了她去吵了主子的午觉的。 入了夏后人嗜睡,徐静依这些日子日日都要歇个午觉。每每醒来时,都快申时了。 今日仍是一觉好眠,醒过来时,人神清气爽。 听到内室有响动,紫兰立刻走了进去,然后禀告说:“王妃,四王妃来了,正外面候着呢。” 徐静依本来还有些懒懒的,骤然听到这些,她立刻疲意全无。 但也没说什么,只静坐着清醒了会儿后,便叫紫兰服侍她穿衣。 差不多一炷□□夫后,徐静依衣裳完整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瞧见她人,徐淑依立刻站起了身子。如今在这个姐姐面前的卑微、拘谨,是她从前都不曾有过的。 两世都不曾有过。 瞧着这陌生的一幕,徐静依突然有些恍惚,也突然想到了前世她跑倚水居来告诉她顾容庭战死沙场之事。 想那时候,她叫一个春风得意。 心中默念着这些,徐静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坐了后,叫她也坐,然后明知故问:“四弟妹怎有空过来坐?” 徐淑依脸上笑容有几分僵硬,但顾及到眼前局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服软,道:“只是……只是想过来看看姐姐。” 从前一口一个嫂嫂的叫,那叫一个不愿意同她姐妹相称。如今呢?倒是愿意做起姐妹来了。 徐静依知道,若她不是走投无路的话,她是不会亲跑这趟过来服软的。既能来这儿,想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左右如今该诈她们母女的东西已经诈到,再装下去也没意思,索性不如挑明了说。 “姐姐?”徐静依轻笑一声,然后摇头,“你我可不是姐妹。” 徐淑依早猜得到他们或许什么都知道了,之所以选择暂不发作,不过是想看她和姨娘当一段时间的挑梁小丑。如今她被逼无路可走,求到她跟前来,她必然满意。 从小到大,她都和她争,和她攀比,可从没一回赢过的。原想着,就算她事事皆不如她,可她凭着自己努力,如今好歹也挣了个郡王妃的头衔。虽按着嫡庶和序齿,她仍在她下,可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了,她还是很满足的。 又想着,如今局势尚不明朗,她糊涂,竟亲二房不亲嗣王,日后未必能得好下场。她只等着那天就好。 却没想到,她还没能等到那日,却已输得彻头彻尾。 连侯府嫡女的身份都没了,她又还能拿什么和她比呢?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老天对她这般绝情,竟一点生还的希望都不给她。 “姐姐,你我自幼一起长大,虽说没有亲密无间,可怎么能没有姐妹之情呢?我知道我不懂事,从前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我那么做,不过就是看母亲待姐姐极好,也想博取点母亲的爱罢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竟会不是你们的亲人。我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必不会那样骄纵又不识抬举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情。” 徐淑依仍还意图以亲情打动,但徐静依听后只冷漠望着她。直到她好一番哭诉完后,徐静依才问她:“是,你一开始的确不知情,可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坏事也没少做。那个时候,娘还是你的‘亲’娘,姐姐也还是你的‘亲’姐姐,那你又待你的‘亲’娘和‘亲’姐姐如何呢?在你的认知中,我们还是亲母女姐妹的情况下,你又存了多少善心?” 徐淑依只一个劲哭,只狡辩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坏心,她只是任性了些,不过就是赌气罢了。 “好。”徐静依不再说这个,只又道,“就算当时的事不去计较,那么前些日子,当你从柳氏口中得知真相后,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别告诉我,暗中差人去灭口,这也是你的任性。”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1节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数,但亲口听到说这些,徐淑依心还是冷不丁拎了下的。 还想狡辩说不是这回事,但竟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了。她知道,他们肯定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她派出去的那些人没能回来,肯定也是他们给扣住了。 既狡辩不了,徐淑依只能跪地求饶,妄图博取些同情心来。 “我当时糊涂了,我害怕。姐姐,我把什么都告诉你,我一切都据实坦白。” 徐静依却对她的据实坦白没有丝毫的兴趣,如今她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了。甚至她还不知道的,她也知道了。 所以,徐静依淡漠道:“你若想说,也行,但却没必要在我跟前说了。你若想说,现在就随我回侯府,跪在祖父祖母和母亲跟前说去。” 徐淑依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任别人捏扁搓圆。 “好,我一切听姐姐的。” 这件事情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孟氏知道后立刻呈禀去了太子妃面前,她们婆媳一知情后,太子和嗣王自然也就知情。徐静依这边再没藏着掖着,直接带着徐淑依去向太子妃请辞,一时间,府上也争相私议,都在猜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的事儿,侍女嬷嬷们私下里打探消息,自然会打探到孟氏身边去。孟氏身边的奴仆们收了银钱,自然也会透露一二。 因太子妃事先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这会儿徐静依过去告假说想回娘家去处理些事儿,她也没说什么。 徐淑依怕侯府那边不会一切尽如她所愿,所以这会儿瞧见了太子妃,立刻滑身跪了过来。 “母亲,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可如今却一切看起来,好似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样。我是被蒙在故里的那个,如今却要我去承受这一切,这对我来说实在不公平。” 徐淑依之前的确不知情,她去孟氏跟前坦白,也不会坦白她所做错的事。所以,太子妃也不知道她曾起过歹意,甚至已经动过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想着她虽然不是个多好的人,但还这么年轻,既不是她的错,能网开一面还是网开一面的好。 但太子妃还没开口恕这个情,徐静依却也在太子妃脚边跪了下来,认真说:“儿媳不知道母亲知情多少,但若说她完全冤枉,儿媳却是不同意的。她虽从前一直不知情,可却在知情之后心生灭口之意。她同她的亲生母亲,不但想灭了当年收留她们母女的那户李姓村户人家,还想灭了我们侯府真正的血脉。只是计划没能达成,没有法子了,这才转而选择坦白求情的。” “还有这样的事?”太子妃突然脸色就变了,望向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妇,“你可是真这样做过?” 徐淑依想矢口否认,但却怕一旦否认了后,那边拿住她派出去的那些人回头来指控她。到时候,她平白还又落了个“欺瞒”的罪名。 所以,徐淑依只能继续认错,只道是自己太害怕了,所以当时的确暗中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但她绝对没有歹意,她从不曾起过任何不好的念头。 又哭诉,说她好歹也是顶着侯府嫡女的身份长到这么大的,说她虽然不够好,不如姐姐知书达理,也不如姐姐讨人喜欢,但她在那样的教养下,却不可能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是姐姐误会她了,她没有什么坏心的。 徐静依听后,立刻双眼向上翻。想着,果然是柳氏的亲女儿啊,颠倒黑白装疯扮可怜的本事,一点不比她亲娘差。 “你还是别让母亲为难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会儿回去后,侯府自有定夺。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只需要听你一个人的片面之词。” 太子妃也不想管这事儿,只对她们二人道:“你们先回去,此事先由侯府定夺。”若侯府真不肯原谅这徐二娘母女,对外要将丑闻公开,那么,太子府也不能留一个身份和来路都不明的人当郡王妃,自也要呈禀到宫里去,最终有帝后裁夺。 徐淑依还欲再为自己争辩几句,但又怕会因此更激怒太子妃,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权衡利弊之下,这会儿只能暂先妥协。 “是,儿媳告退。” 早在徐淑依找去倚水居时,徐静依就已经让紫兰亲自回了趟侯府。这会儿她们“姐妹”二人车座抵达侯府门前时,侯府从上至下,一众都已等候在门前了。 这会儿已近傍晚,徐虎徐老侯爷和世子徐世立刚好都在家。老夫人同袁氏是心里什么都清楚的,但还没来得及同老侯爷父子二人说。 所以,当太子府里郡王妃车驾抵门前后,老夫人建议说大家一块儿去正厅里坐坐时,老侯爷颇为诧异。 “二位郡妃有你们陪着就是,我们外男也同聚一堂像什么话?”何况,若无重要大事,外男和女眷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虽说是祖孙和父女的关系,但毕竟她们不是小时候,也需时刻避嫌。 老夫人觉得也没什么好再瞒着他们父子的了,只严肃着实话说:“既叫侯爷一同过去,自有一同过去的道理。咱们家有一桩要紧事要处理,今日二位郡妃回来,为的也是这桩事儿。” 老侯爷望着面前老妻,见她始终神色严肃,他心中倒狐疑了。 能有什么事? 但既说了是有大事,老侯爷也没多问。 待徐静依徐淑依二人下车后,侯府众人便一道簇拥着二位郡妃往家中去。 定安侯府人丁并不兴旺,也没什么人,这会儿人全都聚齐后,门厅内也显得冷冷清清。 妾若无主家召唤,是不能出来正厅议事的。所以,这会儿连徐啸一个孩子都在,但柳氏和萍娘却没在。 萍娘有孕在身,平日里鲜少出门,所以老夫人只差了人说:“去将柳氏叫来。” 见叫柳氏来,还不知事实真相的徐老侯爷父子对视了一眼。老侯爷已经感知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肃着张脸,一言不发。 而徐世立呢,虽也感知到了不对劲,却等不及了,忙问:“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老夫人也没回答他,只略略一句便敷衍了。 而这时候,徐世立探寻的目光便依次朝妻子和二位女儿望去。妻子和长女并不回应他目光,只见幼女神色慌张,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似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那边,一边在等柳氏过来的缝隙,老夫人先捡了些事说:“当年那柳氏以乳母的身份入府,后又在生下啸哥儿后被抬为妾,一直以来,我们也没有真正去查过她的过去。前些日子,我突然想到些事情,便设计试探了柳氏一番。果然,她的表现没有让我失望。” 老侯爷还没说什么,那边徐世立已经急不可耐。 “娘试探她什么?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她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徐世立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袁氏说的,他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偏帮柳氏,怕她被袁氏这个正室夫人欺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这个正室夫人变得尤为泼辣狠毒。那日她命人按着柳氏扇打她耳光的情景他还记忆犹新,他从没见过她发那样的疯。 老夫人这会儿最烦自己这个儿子,又见他说蠢话,不免话锋便扫了过来。 “受挑唆?你指的是受谁的挑唆?你不必这样拐弯抹角阴阳怪气,你大可直接说出来。”老夫人力护儿媳妇,并没着了他道儿,徐世立忽然老实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倒是不怕同妻子对质,直言说:“一个月前,她还命人打烂了柳姨娘的脸。儿子只是觉得……如今她性情变了,或已不是从前那个温贤敦厚的她。” 老夫人理都不理他,只道:“她还是太心慈仁善了,不过是打了她的脸而已。就柳氏做的那些事儿,若是我,我能当即便拿刀捅了她。她若是好人,我不看她出身,自会待她好,可她不是好人,还做尽坏事,我能饶她?” 老夫人的一腔怒气彻底吓着了徐世立,见杀人这话都说出来了,徐世立忙问:“娘,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老夫人仍没细说,只看向一旁徐淑依,“那就要好好问一问临安郡王妃了。” 徐淑依已不是侯府嫡女,所以之后未必还能做郡王妃。既已不是铁板钉钉的郡王妃了,老夫人同她说话,也就无需再有顾忌。 何况,还有静儿在呢。 论皇家媳妇的身份,静儿也是压了她一头的。 徐淑依自然不会说,这会儿只一个劲哭。恰这时,柳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嬷嬷架过来了。 柳氏这一个月也终日惶惶不安,始终担心着外面的事儿。方才一见老夫人身边人来寻,她就知道,怕是大事不妙。 但也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没事呢?万一最终逃过了呢? 如今她女儿是郡王妃,她有个当郡王的女婿,就算他日一切真相大白了,他们侯府又能拿她这个郡王的岳母怎样呢? 这样想着,所以柳氏倒并没多怕。 只是这两个粗鄙的老奴粗鲁得很,不肯让她好好走路,只拖着她过来,实在有损形象。 两个老婆子架了她来后,立刻就将她仍摔在大厅之上,柳氏自己爬了起来,斥责那二人说:“粗鄙的老奴,我自己会走,需得你们拉着我走?” 柳氏要站起来,老夫人却呵斥一声:“跪下!” 柳氏站了一半,思量了一番,没敢真硬碰硬,倒又跪了下去。 徐世立不知真相,见母亲妻子一条心的这般欺负柳氏,他也有些牢骚了,忙起身问:“娘,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看。说出来大家一起给评评理,也不至于一直在这儿折磨人。” 老夫人没搭理他,只望向一旁老侯爷道:“既人都到齐,那我便说了。” 老侯爷倒没说什么,只冲妻子郑重点了点头。 于是这会儿,老夫人这才据实把事情真相都说了出来。 父子二人听后,面面相觑,显然不敢信这是真的。 徐世立这会儿心全偏在柳氏这边,只觉得是妻子太过厉害,欺负了柳氏。 “娘,您亲自差人去查了这事儿吗?这样大的事儿,如何是她一个妇人能周全得过来的?不过就是她曾是淑儿的乳娘,待淑儿亲厚了些,她们怎么可能是亲母女呢。”又看向袁氏,冷冷蹙眉,“你如今真是变得太多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你泼辣,跋扈,如今竟连一个妾都容不下。” 袁氏早对这个丈夫死心,如今一点都不在意他怎么说自己。闻声,也只是淡漠说:“老爷放心,你的妻子这个身份,我也是做够了。待此事处理了,我也找到了我自己亲生的孩子,不必你说,我自会同你和离。到时候,你想娶谁为妻,都随你喜欢。” 徐世立一愣,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当初为着个柳氏夫妇二人吵成那样,她也从不曾提过和离。 第六十二章 对袁氏的话, 徐世立并不当回事,只觉得她这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她不会真的想和离。但那边老夫人心中却清楚, 她既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来, 说明她心里已经不只想过一次这件事了。 若依老夫人的意思, 她自然不愿舍了这个儿媳妇。但又觉得,她自己个儿儿子糊涂,已经害了人家姑娘, 若再强留她下来吃这份苦, 对她来说也是不公。 对袁氏所言老夫人未予置评,只想着, 等先解决完眼下这件事后, 再议此事不迟。 老夫人仍冷眼对自己儿子:“这么大的事, 若没有十全的把握, 你觉得老身如今能聚了大家在一起坐这说话吗?这件事我早知情了,今日能喊了你们父子一起来, 就是想把这个结果告诉你们。” 徐世立仍是不信, 他始终觉得这事有蹊跷,简直荒谬又可笑。他还想辩驳几句, 但却被徐老侯爷的一声呵斥打断了。 老侯爷威严十足,他轻易不开口说话, 但一开口,便是老夫人都得低下三分头。 对自己的老妻, 老侯爷还是十分信任的。儿子是亲儿子, 若没有这样的事, 她不可能会这样随意污蔑。 所以, 既今日能聚在这里, 基本上这件事已是铁板钉钉了。 徐老侯爷也没说别的,只严肃又冷静道:“若真有人敢混淆侯府的血脉,如此捉弄我们徐家,老夫绝不会心慈手软。届时移交京兆府,此案该怎么定就怎么定。我们侯府不会徇私枉法草芥人命,但也绝对不会叫人愚弄了十多年却就只这样轻轻揭过。” 徐世立这会儿低着头不敢再多言一句,但见父亲要将此事移交官府,便着急了。 “若无这样的事,如此的兴师动众,却为哪般?若真有这样的事,却闹去官府,岂不是家丑外扬。”徐世立是百般不情愿。 但徐老侯爷行得正坐得端,即便会因这事为外人耻笑,他也并不在意。 “家丑?咱们家的家丑,仅此这一桩吗?当年你犯糊涂时,可在意过家丑。”因还有三个孙辈在,徐老侯爷训儿子的话倒没说太重,只点到即止了,然后又严肃给出必须要移交官府的原因,“你母亲也说了,咱们侯府真正的血脉还流落在外,届时认回来,是必须要正名的。既迟早要承认身份,此事前因后果就必须论清楚。老夫想过,移交官府是再好不过了。” 老侯爷人狠话不多,三五句就定了这件事后,又看向一旁老夫人,问:“你既这样说,肯定手中是握有实证在的。届时京兆府审理此案时,你直接将人证转交过去。” 老夫人应下说:“我明白了。” 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老侯爷立刻喊了人来,道:“先将柳氏关押进柴房,时刻都看好了。至于二娘……”老侯爷目光重重朝一旁徐淑依望来,却也不好处置她,只能说,“既你如今已是皇室之人,最终皇室怎么处置你,我们徐家是管不了了。” 徐淑依一听,就哭着跪了下来。 “祖父,孙女一直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求您看在祖孙一场的份上,您也替孙女求求情吧。”若侯府都弃了她,她相信,凭她同梁秀那微薄的夫妻情分,他必然巴不得早早舍了自己。 至于太子府里的别人……太子妃是一应按规矩办事的,若侯府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太子夫妇、甚至是宫里,必会弃了她。至于大房兄嫂那里……他们夫妇二人最在乎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肯定不会为她说话求情。 她没有人可求了,如今只能求徐家人,求他们看在毕竟亲情一场的份上,可以对她网开一面。 毕竟曾经也是当孙女养大的,虽不亲厚,但祖孙之情总有。其实若她得知真相后没有杀人灭口之意,老侯爷说不定还真会对她网开一面。但她没有那样做,她得知真相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杀人灭口。 她鸠占鹊巢多年,不但心中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却还心生歹念…… 徐老侯爷心中有仁德,但却从不是心软之人。故徐淑依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纵细泪满面,楚楚可怜,他也不会心软一步。 对她心软,就是对那个丢失了多年的孩子不负责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2节 柳氏原过来时,并没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艰难到这般田地。她想着,好歹自己是一方郡王的亲母啊,侯府即便恨毒了她,又能拿她怎样呢? 便是要杀她刮她,也得临安郡王松口才行。 可却万没想到,连亲女儿都需要跪下来求这位老侯爷的饶恕。 柳氏这会儿才畏惧起来,立刻爬着去到徐世立脚边,一直拽着他裤管不愿松手。 “我好歹给你生了个儿子,啸哥儿虽不能有多大的出息,但好歹是唯一的孙辈。若没有他,你们徐家岂不是断子绝孙了?我虽曾一时起过贪恋,做了糊涂的事情,可我却从没害过谁的命。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老夫人却趁机诈她,道:“断子绝孙?当年若不是你把我那孙儿给换了,又扔了,我们徐家如今难道没有香火得继?我那好好的孙儿,才一出生就叫你给狠心的扔了,你这个毒妇!” 这会儿柳氏心思都在求饶上,根本无暇反应别的。又或者,她以为侯府里的人已经查到了当年那个孩子的下落,所以这才这般坚定说是男孩儿的。 所以,柳氏只哭诉说:“老太太,我若真是心肠歹毒之人,我当年肯定就顺手掐死那个孩子了,还会等到今时今日叫你们再来查我吗?我知道我有错,可我当年也是逼不得已的。我男人在战火中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婴儿,我能怎么活?都是当母亲的,求你们也理解一下我当时的处境。我是为了我自己孩子好,我有什么大错呢?” 老夫人轻哼说:“果然,你换下的果然是我孙儿。” 柳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是诈她的话。 但事到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肯定还活着,老太太,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们是不是可以原谅我?”柳氏又膝行到老夫人脚下,一个劲磕头,“他还活着,你们就饶我一命吧。我不想死,也不想一辈子呆在那阴森的暗牢中,一辈子不见天日。” 袁氏方才还奇怪呢,怎的母亲知道那是个男孩儿?毕竟当时她生产时,柳氏处心积虑以产婆的身份混迹进了产房,她是唯一一个经手的人,除了她知道是儿是女外,没别人知晓。 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是诈她的。 果然,那是个男孩儿。 她的儿子。 袁氏有些激动,却又很紧张。她既期待母子相聚,又害怕永远都不会再有那日了。 老夫人本就不喜欢这个柳氏,如今她又犯下这样的错,老夫人根本不可能会原谅。所以,任她百般求饶,磕再多的头,也不会动摇一下。 反倒是说:“我们徐家不会乱用私刑,若真动了私刑的话,就凭你曾经的那些所作所为,让你自己了断了你也不能怎样。但说原谅你,这也绝对不可能。所以,就移交官府吧。官府怎么判我们都接受,你若有本事,便叫京兆府大人将你无罪释放。若官府真判你无罪,我们徐家也无话可说。” 柳氏觉得他们这是耍流氓,都是官官相护的,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好歹给你们徐家诞下一个男嗣,他如今……如今人还在这儿呢,你们就这样当着他的面随意处置了他的生母?”柳氏见求饶不成,开始又变了一副脸色。 徐啸这会儿也哭了,几番跃跃欲试想求情,但又怕祖父训斥。 这会儿见姨娘是再逃不去这一劫了,他也忙哭着跪下来说:“求祖父祖母原谅姨娘吧,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孙儿是他们徐家的,老太太也没想过牵连到他。今日也一并叫了他过来,就是想让他知道这一切。也好日后问起来,他却不知道自己生母去了哪里,又犯了什么错,反而同侯府离了心。 他替自己母亲求情,这也是人之常情。若这会儿真无动于衷,反倒是过于冷情冷血了。 只要好好同他解释,和他讲道理,相信就算他现在不能理解,日后再大些,也总能理解的。 所以老太太对徐啸的态度倒是不一样,她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嬷嬷去将他扶起,又牵过来,然后语重心长说:“你姨娘犯了大错,我必须要受罚的。若不罚她,被她害了的人如何得到正义?今日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日后万不能图一己之利,而去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要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心中反复再三的去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否则天道好轮回,迟早是要有报应的。” 徐啸才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很多事他都似懂非懂。又被老侯爷带在身边教养了两三年,也早不是从前那个什么事都听姨娘话的幼童了。 祖父祖母的话,他还是很能听进去的。 徐啸不说话了,明显犹豫了。那边,柳氏见竟连亲儿子都反水倒戈了,立刻又要朝儿子扑过来。 老夫人见状一把搂过徐啸,直接大呼一声道:“还不将人带下去!” 立刻站出来几个婆子,直接拖着柳氏就往门外去了。 老夫人双手捂着徐啸眼睛,一旁嬷嬷见状,立刻又过来捂住徐啸耳朵。 直到外头那犹若杀猪般的惨叫声渐渐绝迹,这才松了捂住眼睛和耳朵的手。突然间,整个周遭都清静下来,犹如死寂一般。 徐淑依不敢再多说一句,只绝望的整个身子忽然松散下来,目光呆滞望向一处,仿若看到了自己惨烈的后半生一样。 这次家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很多,徐静依原以为,定柳氏的罪,还得好一通扯皮呢。没想到,祖父什么都不多问,只祖母对他说了那些后,他就全然信了祖母的话。 将柳氏押送官府也好,这样一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都可论清楚了。日后她那个弟弟再认回来,也名正言顺。 她原以为祖父会不愿家丑外扬,只悄悄自己解决这件事的。若那样的话,日后侯府认回那个孩子,还得给个说法。 这样也好,待一切拨乱反正后,以后就尽是太平日子了。 事情既已解决,徐静依便起身说:“回去还得去太子妃那里回话,怕她等得着急,孙女这就先走了。” 老侯爷郑重颔首:“你对太子太子妃,都据实说了就行。至于临安王妃如何处置,全听太子太子妃的。” “是,祖父。”徐静依应诺后,转身便走。 徐淑依这会儿还匍匐在地上,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老夫人虽不喜欢她,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老人家也就没再迁怒,只冷静说:“你如今已是皇家的人了,还是也回去吧。方才也说了,太子府怎么安顿你,我们都没有任何意见。去吧,以后都不必再过来了。” 老太太用的是“过来”,而不是“回来”二字,可见是把关系都彻底撇清了。 从前自是有情分的,可她后来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寒了大家的心。她若真始终都是蒙在鼓里的,很无辜,或许不会对她这样绝情,可她在得知事实真相后,第一反应不是忏悔、自责,而是杀人灭口,这就不能原谅了。 原谅了她,日后迎回孙儿来,又怎么向那个孩子交代呢? 但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就凭太子府自己处置吧。 徐淑依目光一一在众人面上划过,祖父祖母不管她,母亲弟弟不管她,就连平日待她不错的父亲也选择了沉默和妥协。她在这里,是再没任何亲人了。 再求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省些力气去夫家争取。 “是。”徐淑依终于冷静理智了下来,她慢慢站起了身子,又恢复了她孤傲清高的一面来,“日后……我必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你们诸位也好自为之。”说完徐淑依一甩宽大的袖子,扬长而去。 二人没有同乘一车,徐静依先回的太子府。回去后,就直接去了太子妃那儿。 孟氏也一直很关心此事,得知徐家姐妹回来了后,也立刻赶来了太子妃这儿。徐静依也没什么好再多言的,只说家里长辈一切都查实清楚了,当年柳氏趁母亲村中生产时混进了产房,又趁人多杂乱顾不上时,将婴儿抱走,之后再抱回来的,便是她自己才出生没几天的亲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徐淑依。 又说,前些日子柳氏母女合谋,徐淑依有派人去当年那个村庄,意图灭口。所幸他们这边预先设好了埋伏,救下了那家人。如今家中祖父的意思是一切交移官府处置,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他们不插手。 太子妃听后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反倒是一旁孟氏,笑着说:“那如此一来,岂不是就闹得满城人尽皆知了?” 徐静依道:“家中祖父的意思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这样才好给我那遗落外头多年的弟弟一个名分。日后认回来,也好有个说法。” 孟氏垂眸细想了想,倒也点头应道:“如此考虑的话,倒是该这样。” 她话音才落,嬷嬷又匆匆进来呈禀说:“回太子妃,四王妃过来了。” 太子妃倒也没多想,只说让她也进来。 徐淑依低垂着脑袋一进门后,便跪了下来,阖身都匍匐在地上,一副犯了天大错误的模样。 太子妃也不想说什么,只叫她起来。徐淑依原想着不起,再求一求太子妃,要她原谅自己的。 但冷静下来细想了想后,还是起了。这会儿怕不是求原谅的时候,若一再恳请哀求,反倒是会惹得她老人家反感。所以,徐淑依只听话的站起了身,然后唯唯诺诺站在一旁,扮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太子妃让她们二人各自先回各自住处去,孟氏没走,待徐静依徐淑依走后,她主动来帮婆母分担,问:“若侯府这般做,那日后四弟妹的身份必然众人皆知。一旦她没了侯门之女的身份,她肯定就再不能做临安郡王妃了。” “是啊。”太子妃叹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只觉头疼,“但这件事情,最终还得宫里你祖父祖母做主。” 见婆母一副疲惫的模样,孟氏忙体贴的主动过来替她捏肩揉背,也劝解道:“其实细想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切按规矩来办就行了。”她琢磨了下,也会适时说几句帮衬徐淑依的话,“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当初毕竟是四郎八抬大轿迎进门来的。若真要彻底舍了她,怕四郎心中不舍得。四郎那性子……估计就算不舍,也不会敢说什么。” 晚上顾容庭一回来,就见妻子没同往日一样等在内宅,而是倚在了院子门前,笑盈盈的。 顾容庭只略扫一下她的神色,就知道多半是那件事有了结果了。 而且还是好的结果。 走过去后,他朝她伸了手去。徐静依见状,立刻送上自己的手来,让他握住。 “这次多亏了王爷,王爷的人实在办事得力,不然又怎会这么快又这么轻松的就将事彻底解决了呢?”她适时拍马。 顾容庭却笑:“也不亏我,是亏魏三哥他们。”又说,“不过能好好办妥你的事,也是他们的福气,他们心中也高兴。” 顾容庭本想说能替她办好差事是他的福气的,后觉得这样的话太过露骨,也就没说。 第六十三章 徐家的事直到闹开了, 梁秀母子这才知道。得知事情真相后,母子二人都惊呆了。 盛良媛素来胆小怕事,当初之所以选择换了徐家二娘来当儿媳妇, 就是怕一旦东窗事发, 他们母子会处于舆论漩涡, 过不得安生日子。可却万没想到,换了个人后,如今更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这儿媳妇都不是定安侯府的女郎了, 她又怎么还能做临安郡王妃呢?虽说此事一应全凭上头做主, 还轮不到他们母子指手画脚,但毕竟是牵连到了他们, 不管上头最终做了怎样的决定, 他们母子都会跟着担惊受怕。 一得到风声, 盛良媛便立刻差了人把儿子叫到了跟前来。 “你打算怎么做?”盛良媛一副慌张模样, 坐立不安,“你我母子就只想过点安生日子, 也没什么别的野心, 怎么就得不到呢?此事一出,日后京中那些人家, 还指定怎么笑话你呢。” 毕竟当初最先定的是徐家大娘,后来才改的二娘。若当时没改, 如今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梁秀震惊过后,心中更多的也是悔恨懊恼。不免也会想, 若当时没稀里糊涂走到那一步去, 犯下那个错, 又何来如今这样的局面? 三房夫妇被找回来时, 他已经狠受过一番非议和耻笑了。如今, 却较之那次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因眼下局势尴尬处境困难,盛良媛无能为力,就只能去怪导致他们母子走到今时今日的徐家。 “要说当初就不该定了他们家姑娘为你的妻,若定了旁家,怎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这徐家也是,都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家门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是该悄摸摸私下里解决吗?偏他们家倒好,大张旗鼓的广而告之,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若悄悄私下里解决了,保住这徐二娘侯府女的身份,也不至于叫他们母子跟着一起出丑挨笑话。 梁秀这会儿也很烦,偏母亲在耳边唠叨,他还得跟着耐心解释。 “听说徐家的意思是……那外头的是个郎君,想借着这股劲好日后光明正大认回来。若偷偷摸摸关起门自己解决了,是没了家丑,但那个郎君再想回来,就很难名正言顺了。” 盛良媛不以为然,只冷冷说:“怎么不能名正言顺?就说当年徐家夫人其实生的是龙凤胎不就行了?哼,不过就是徐家咽不下这口气,不想再给这个白养的女儿侯府女的名分罢了。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又道,“他们家这样做,倒也能理解,只是也不想想看会连累到什么人。只顾自家利益,不顾你我母子处境,就实在过分了。” 梁秀真的很烦。 但他仍坚持着那份耐心,温声哄母亲道:“娘先别急,再看看后面吧。” 盛良媛却仍在絮叨:“后面再怎么样,你也是丢了人,无非之后就是由你皇爷爷做主,给你另择一个妻子。但如今你我母子沦为笑柄,却是要被嘲笑一阵子了。” 这些梁秀心中都明白,但他实在不想听。不想听这些絮叨,又不能对母亲如何,只能一声不吭的甩袖就离去。 “秀儿。”盛良媛喊他,却见儿子箭步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近来京中议论得最多的,便就是定安侯府徐家的事。配合着十年前那桩乳母为妾的事一起说,一时间,徐世立又被推上了舆论的顶端。 这回与上回又不同了,上回说来只是家丑,虽说不光彩,但只要侯府自己愿意,外人说再多也不过是消遣,日子久了,自然就都忘了。 这回却是牵连诸多,尤其是那个侯府的假女儿如今还是皇室媳妇。牵扯到了皇家,自然也就成了朝政大事。 这几日,朝中不乏有人参奏此事,说既非侯府之女,且其亲母又如此恶毒,实不该再占着郡王妃之位。若这样出身和品性的人也能为皇室孙媳妇,日后怕天下会有更多的人投机取巧。 徐淑依肯定是再坐不了临安郡王妃的位置,只是将怎么处置她,上面还未有决断。 京兆府那边因审理的是侯府的案子,且又牵扯到皇室,故而谨慎又迅速。很快,便出了结果来。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3节 毋庸置疑,柳氏曾做过的一切,任她百般抵赖,都无处遁逃。旁的且不提,就单单只谋害侯府子嗣这一条,都够判她一个流刑的了。 案子虽查清了,但京兆尹却不敢轻易判罪。怕判轻了,于侯府那边不好交代。 又怕判重了,万一临安郡王那边割舍不下郡王妃,最终选择了保全郡王妃,他最后会因此而得罪郡王府。 所以,思量斟酌了再三后,京兆府这边也不给定论,只打算望风而行。 这件事稀稀拉拉扯了月余时间后,最终以一道废除徐淑依临安郡王妃的圣旨而告一段落。褫夺了郡王妃的封号,但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降妻为妾,仍留了她在临安郡王身边,而临安郡王则择日再娶。 徐淑依之所以还能以一个妾的名分留在太子府,留在临安郡王身边,孟氏私下里出了不少气力。 以她的身份,做妻是肯定不可能,孟氏肯定也不会这样游说。但做一个小小的妾,这一点,孟氏还是能帮衬到的。 徐淑依虽是微末小人物,但却愚蠢且够决绝狠辣。而她如今也失去了侯府为倚仗,四郎又不多怜惜她,只要她日后想在太子府里继续生存下去,她会明白该对谁言听计从。 孟氏知道,自己未必会用她,但先收拢着,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也好为日后多谋一条路。 当然,孟氏既这样做了,便不会做得悄无声息,她自会寻个合适的机会让人把这个消息告知到徐淑依。让她知道,日后这天大地大,她若想过活得好,就只有靠她了。 也只有他们嗣王府这边日后登了大位,她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淑依如今已不是郡王妃,自然就从伴云楼的主院搬了出来。搬到了一处离主院比较远的偏僻小院落去独住,这里人烟稀少人迹罕至,除了她自己和一个贴身侍女彩芹外,也就只得两个打杂的粗使婆子了。 当初嫁过来时十里红妆,陪嫁的人和嫁妆都十分丰厚。如今闹成这样,侯府自然收回了一切该收回的。 两个粗使婆子是太子府的,彩芹虽是侯府跟过来的,但因侍奉了徐淑依这么多年,从前也没少仗着主子的势在侯府内耍威风,故如今也不敢回去。正好,继续留在这边,还能得个不弃旧主的名声。 只是这里的生存环境实在是艰难,不说同从前住主院的日子,就是和侯府的日子相比,也是天差地别。 如今又还正热着,她们主仆这样身份的,别说分得点冰来降暑了,就是吃食上,也少了很多从前份例中常有的夏日消暑的吃食。在这里不过才度过几日,竟就像是度过了几年般长久。 可日后还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漫漫岁月,何时会是个头。 孟氏的人,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还顺便带了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来。 彩芹迎出来,听说是嗣王那边的人,兴奋得立刻朝屋里喊。 很快,徐淑依也迎声出来了。 那嬷嬷因得了孟氏的指点,倒对徐淑依客气得很。 “天还热着,王妃叫奴送了些冰来给淑姨娘降降暑。虽都不是什么好冰,但也算是我们王妃的一片心意。”嬷嬷谦虚。 徐淑依高兴得脱口而出:“真是嫂嫂叫你送来的吗?”话才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噤了声。 如今她已不是郡王妃,是再没资格称嗣王妃一声嫂嫂了。 但那嬷嬷却当没听到的,笑着应说:“真是王妃叫送来的,还能有假?” 徐淑依笑着点头,一时激动得竟手足无措起来。 迟疑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要请嬷嬷进屋去坐。 进了屋后,嬷嬷就让彩芹去把冰装起端来降热,然后陪坐在一旁,同徐淑依闲聊。 “王妃最近可好?”徐淑依略局促着问。 嬷嬷都要比她落落大方:“王妃一切都好,劳烦姨娘挂心了。”她左右望了望,见这里实在寒酸,心中有数,但嘴上却说,“王妃到底挂心姨娘,所以特叫奴过来瞧瞧。不是王妃不愿亲自来瞧,只是她实在忙,抽不开身,还叫老奴转告姨娘呢,说待她哪日不忙了,必亲自过来。” “便是如今这样,能叫您老人家过来瞧瞧,已然很好了。”徐淑依很是懂得讨巧卖乖,“王妃娘娘的这个人情,我会一直都记在心中。日后若有差遣,必不能客气。”能被差遣,就是还有些用处,只有有用处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些,才能有过更好的日子的希望。 嬷嬷笑说:“我们王妃心中自然是挂念着姨娘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尽力去帮姨娘说好话。如今虽说只是个妾的名分,但好歹还能继续留在府内,以后日子虽说比不上从前,但衣食无忧肯定能有,也免得姨娘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徐淑依有猜测过,是不是孟氏嫂嫂帮她说过几句好话,不然的话,她该不是这样的结局。虽说如今的日子过不惯,但就如嬷嬷说的,总好过去外头颠沛流离。 或是同她的亲生母亲一样,被判个流刑,一辈子再无安生日子可过。 但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又再没见到过嫂嫂,也怕是自己多想了。 如今得她身边人这样一个肯定的说法,徐淑依心中自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我就知道,果然嫂嫂是善良之人。”徐淑依喃喃。 嬷嬷把话带到了,也就没再多言。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姨娘好好过日子,如今你这个姨娘的身份是上头给的,旁人也不能拿你如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必没有翻出升天的时候。” 徐淑依也正是这个想法,此番孟氏更是给足了她信心。 “嬷嬷替我好好谢谢娘娘,并告诉娘娘,日后我这条命,就是她的了。”她一脸严肃郑重。 嬷嬷今日此来目的就是这个,但目的达到后,却也只说:“姨娘言重了,王妃只是念着从前同姨娘的交情,望姨娘日子能尽量好些。”又起身作别,“姨娘好好歇着,老奴改日再来。” “我送嬷嬷。”徐淑依一直送她到门前,直到人走远了,她这才折身回来。 彩芹也很高兴:“姑娘,难得嗣王妃还惦念着我们。” 徐淑依心中也清楚,嗣王妃这个时候愿意伸以援手,怕就是图日后有所利用。但即便如此,她心中也很庆幸和感激。 若真一无是处,没了用处,她这辈子就真的一眼望到尽头了。 所幸她还是有点用处的。 “与其说是惦念我,不如说是惦念着我还有些许的用处。”她忽然一笑,“果然,太子府里的好戏要开始了吗?那我们不如韬光养晦,静观其变。” 彩芹望了主子一眼,心里虽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但却知道,之后的路必然还很长。 柳氏被判了流刑,虽没要了她的命,但想来她之后的日子要比死了还难过。至于徐淑依……由妻贬为了妾,徐静依倒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做过皇室的媳妇,若真撵去外头出了什么事儿,辱的也是皇室脸面。 其实给她的就两条路,要么贬斥了继续留在府内,要么就赐死了干净。 徐淑依虽起过坏心,但毕竟奸计没得逞,也没真要了谁的命。且皇室也自有考量在,圣上是明君,这种情况下若赐死,怕也会令人胆寒。 褫夺了封号,给个安身之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凭徐淑依如今的身份,但凡徐静依想要她的命,也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儿。但到底不是那等心狠之人,还从未害过谁,心里虽气恨,但真要她这样做,她也是做不到的。 若真做到了,她怕也就不是她了。 何况,毕竟是一条人命,若真有有心之人盯着,日后对他们夫妇来说,也是一个坎儿。既如此,也就没必要再添是非。 柳氏母女的事算是彻底的告一段落了,徐静依也不想再花心思在这些人身上。如今只祈祷着,望可早日寻到她那个弟弟。 转眼便入了秋,秋老虎一过,天瞬间就凉了下来。 宫里圣上亲自御笔给梁忠夫妇的儿子取名梁安,萧氏也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如意。萧氏没有什么大的野心,也不想儿子日后过那种日日提心吊胆、把脑袋系在腰上的日子,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顺心如意。 她想,宫里皇祖父给他取这样的一个名,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其实细究起来,府上诸位皇孙名字都是有考究的。嫡出长子名护,该是希望他可以护得住下面的兄弟吧。他们二房王爷名为忠,是希望他能一生忠于朝廷,忠于君王。 至于三房……“砥”这个字,可就意味深长了。 砥砺前行,中流砥柱……可见上位之人最看好的还是这个孙儿。 只是萧氏不明白,当初三郎战火中走失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又怎知他长成会有大才呢? 既不知他有大才,何故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反倒是嗣王……却只得了个“护”字为名。 三郎回府也有多日,却不见同胞兄有多亲近,甚至还不如同她家王爷走得近些。如此看来,莫非他也是有别心的? 萧氏出了月子后,也仍继续静养在房中,鲜少出门。恰逢这些时日徐静依事多人忙,一时抽不开身过来看她,故她一个人在的时候也就多想了些。 再有几日便是小如意的白日宴,太子府上也有几年没喜庆热闹过了,恰逢如今秋高气爽,太子属意太子妃,叫她好生操办一下。 太子妃虽不喜梁忠母子,但对孙辈却没什么意见。且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儿,也正好借此给府上冲冲喜。 这般想着,太子妃自然大操大办。 百日宴之前几日就渐热闹起来,萧清音娘家那边提前来了人道贺。只是令她万没想到的是,道贺的人中,竟有傅文雅。 拜帖送至跟前时,萧清音手捏着帖子静默了好久。 之后才鼓足勇气般打开,但却只淡淡扫了一眼,便丢开闲搁在了一旁。那些已经被尘封的往事,也渐渐随着这份拜帖的到来,而渐渐又再浮上心头。 徐静依过来时,正见她凭窗而坐,望着窗外发呆。 走近了后问了声“怎么了”,然后目光垂落,便看到了一旁案头上的簪花小楷。 落笔“文雅”二字字如其名,清雅别致。 第六十四章 之前那次萧清音虽然没来得及把尘封往事悉数都说与徐静依听, 但通过她的口风,以及对当时事的一些了解,徐静依是能猜到一些实情的。 这会儿又见傅家姐姐的来信又令萧姐姐不高兴了, 徐静依心中更是了然。 但她却没有避而不谈, 而是直接大大方方提了傅文雅的名字, 问:“傅姐姐的拜帖,她这是回来了?” 萧清音知道她来了,只是方才一时未想从回忆中抽过神来, 这会儿见她问, 她便回了神。目光又在那拜帖上淡扫一眼后,点头轻应了声。 徐静依挨着她坐, 又随口谈心似的说:“她不是一直随陆小将军戍守在北境么, 怎么陆小将军没回, 她倒是回来了。”戍边之臣若无传召, 是不能随意离开戍守之地的。 但傅文雅又不一样,她是随行家眷, 却非戍边军将, 她来去是自由的。 但北地离京都甚远,来回一趟很是不容易。如今递了拜帖来, 肯定是要参加小如意的百日宴的。那么,即便这会儿人还没在京中, 也是快到京中了的。 如此倒推,也就是说, 她一个酷暑都在路上赶路。 她一女子, 虽说并不娇气, 但赶了个酷暑回来, 一路也实在够辛苦了。 若她是特意冲小如意的百日宴回来的, 徐静依就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了。 她当年性格很是开朗,混迹在一群儿郎堆中,她就似个假小子般。或许,为了全过去的友谊,她并不畏惧酷热呢? 又或许,从前她同萧姐姐之间有些误会,如今回来,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解除这个误会的。 从前都是姐妹,虽说同萧姐姐更亲更近些,但她同傅姐姐也无甚过节。若她们二人间有误会的话,趁此机会解开误会是再好不过了。若无误会,那么,也正好叫她认清傅文雅这个人,日后是亲是疏,心中也自有个决断在。 萧清音说:“不知道……只是差人递了这个帖子来,说她那日一定到。至于为何会突然回来,我也不清楚。” 徐静依抬手覆上萧清音手,给她安抚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了总该要面对是不是?又或许……真正过了这一关,你才能彻底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萧清音茫然的目光朝她转来,然后双目渐渐清明。 她一直都想将过去彻底尘封掉,就当它死了般,日后再不提、再不想。可却没想过,这件事本就不是只由她性子来的。她可以做到不提、不想,但旁人却未必能如她所愿。 所以,还是静妹妹所言有道理。去面对,去解决,这样才能真正从过去中走出来,再迎向一个新的生活。 这般想着,她对傅文雅的到来,倒是有些期待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4节 有些话,她也想当面去问问她。把过去的疑惑都解开后,她相信她也就能彻底放下了。 突然就豁然开朗,然后萧清音笑着反手又覆在徐静依手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到了如意百日宴那日,萧清音身为小寿星的母亲,自然同长嫂孟氏一起周游在诸位夫人中间。百日宴虽是太子妃筹办的,但太子妃毕竟身份尊贵,这样的场合,她也只是出来露了个面。 生宴热闹,女眷这边一一敬完酒后,萧清音才坐下来,便听门上来禀,说是陆家少夫人来了。 萧清音眉眼只一瞬的晦暗,之后便笑容重生,起身主动迎去了门边上。 傅文雅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儿一女。二人才至廊下,便都喜悦浮面,然后加快脚步朝对方奔去。 多年未见,傅文雅给萧清音的第一感觉就是黑了不少。从前她肤色虽也谈不上白皙,但却细腻娇嫩,总是有女儿家的姿态在的。 不过如今虽黑了,却也不觉得丑。她从前身上就颇有男儿气,如今举手投足间更是英姿飒爽。 只这一个照面,萧清音忽然更释怀了些。 北地艰苦,她若当年真嫁了陆家,随军去了北地,几年下来,她未必能有她这样的乐观。 所以说,什么人过什么样的日子,或许从一开始老天就是安排好了的。 这些年过去,她心里或许早就放下了些。只是当年分明是她私下里托她去送信物的,为何到头来,没等到她的回音,却得来了她同陆家兄长喜结连理的消息。 她同陆家兄长,当年虽未私定终身,但彼此心意都是明白的。后来她听说陆家举家要去北地戍守,她便急了,就有心想同他挑明,让他来家中提亲。 这些年过去,他们似乎始终欠她一个说法,欠她一个事实真相。 “清音。”萧清音只是失神的一瞬,傅文雅已经先开口唤她了。 萧清音立刻回了神,然后热情招呼着他们母子姐弟三人往宴客厅去。 萧清音不是热闹的性子,素来比较文静。即便这会儿已经表现得很热情了,但同傅文雅比起来,她仍是显得孤寂清冷了些。 一路往宴客厅去,不过寥寥几步路,傅文雅已经说了一箩筐的话。 萧清音只是笑着,然后安排他们母子三个落座。 午宴结束后,萧清音请她去捧霞阁坐。小如意被抱走去睡了,傅文雅的两个孩子就在廊下外面院子玩儿,她们二人则静坐廊下,望着窗外。 方才外头的热闹似是演给别人看的,这会儿只彼此独处时,又都安静下来。 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傅文雅至今也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幸福做出争取罢了。她萧清音本也没同陆家有婚约,若当时她真送了信物去,他们二人不过也是私相授受罢了。 谁叫她当时差人一步呢?若她不矜持,直接请了家里去陆府议亲,今日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傅文雅始终觉得这是二人性格差异决定的命运不同,不存在谁对不起谁。她勇敢跨出了那一步,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如今同心仪之人恩恩爱爱,又育得两个孩子,这也是她该得的。 这些年,她一再书信往来示好,可她却从未回信一封,想必是一直怀恨在心的。 想到这里,傅文雅心中也是一阵好笑。 不管当年如何,那陆兄如今到底也是她夫婿了,且她也早为人夫,又放不下的造作给谁看呢? 想着这些,傅文雅笑了下,转而故意问:“这些年我一直给你写信,你为何不回信一封呢?枉我在那苦寒之地日日盼着你的回信,盼了这些年,你却始终毫无音讯。” 萧清音唇略翘了下,笑得苦涩又凄凉,只回说:“当年我在等你一个回音,你可给了?” 傅文雅愣了一下,这才回说:“当年?当年的什么事?是你托我带定情信物给外男吗?清音,你难道到了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我当初没那样做,也是为了你好。私相授受,私定终身,损的可是女儿家的名节。我当初那么做,可是护住了你的名节。” 萧清音只觉得好笑:“是吗?”她又问,“既这样的为我考虑,为何当时又收了我的信物,却口头应了我呢?”其实一瞧见她这样的态度,萧清音忽然心里彻底释怀了。 她从前之所以忘不掉放不下,除了意难平外,也有对傅文雅错信之原因。她当初正因为信任她,才会把那样重要的事托付给她去做。所以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她才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如今见她这样,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忙,她在算计她。 所以,萧清音接下来揭穿她的话又脱口而出:“是啊,你若当时就拒了我,又怎会稳住我,好为你说服家里向陆家提亲争取时间呢?文雅,你其实一开始就想好这样做的。既如此,又何必冠冕堂皇的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呢?” 可能是所有一切都被说中了吧,傅文雅竟一时失了言语,不知该从何下口。 最后,才勉强挤出些笑来,尴尬却又强作孤傲道:“你如今都是郡王妃的身份了,又何必还记挂着过去不放?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永昌郡王发现端倪吗?”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萧清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她似乎并不怕,只冷静道:“你若想拿这事是郡王面前说,我不会阻拦于你。但请你也好好想想,若他得知了一切真相后,会不会因嫉妒心而迁怒于陆家,甚至是你们傅家?你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敢赌上陆、傅两个家族,我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显然傅文雅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她豁不出去。 既豁不出去,这时便逞不了口舌之快。 这次回合的较量,自是以傅文雅的失败而告终。 傅文雅倒也不提这个了,只凉凉笑道:“我真没想到,萧妹妹如今竟有这样的口才,从前倒是我小瞧你了。”边说边起了身,随意福了个身后,告别道,“今日来道喜,不曾想竟闹得不愉快,实在是抱歉了。我们母子就此作别,想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 萧清音却坐定,起都没起身,只淡漠说:“那就不送了。” 傅文雅转身离开,却在捧霞阁门口遇上了徐静依。徐静依见她面色难看,自然也猜到了方才同萧姐姐可能谈的并不愉快。 既是不欢而散的,那想当年并无误会,确是傅家姐姐做了对不起萧姐姐之事。 徐静依心中有亲疏,也有是非。只一眼,心下便有了定论。 不过面子情总是要有的,她主动笑着打了招呼:“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听说傅姐姐在这儿,特意撇了别的客赶过来的。” 第六十五章 武安郡王一事昭告天下时, 其王妃的身份自然也一并随皇榜昭告了天下。当时郡王和王妃间的故事,还在民间各座茶楼被编演成各种话本来说。所以,傅文雅当然知道如今武安郡王妃的身份。 她们本就是自幼一处玩儿大的, 既都嫁来了太子府, 成了妯娌, 不可能不走得近。 所以在这里得遇徐静依,傅文雅并不惊奇。 傅文雅为人处事的原则就是不轻易得罪人,除非这个人不得罪不行了, 否则她就算心中再清楚明朗或许这个人早同她敌对关系的人做了知己朋友, 她也会逢场作戏,至少维系住面子上的情分。 不过须臾, 她面上阴霾一扫而空, 转怒为笑起来。 “是静妹妹吗?”傅文雅瞪圆双眼, 一脸的惊奇和欣喜, “几年未见,静妹妹出落得越发娇俏妍丽了。” 徐静依却谦虚说:“傅姐姐谬赞了, 我不过平平之姿, 如何都不能同姐姐们相比。”又夸她,“倒是傅姐姐你, 早耳闻了你同姐夫在北境之地的英雄事迹,小妹心中着实钦佩得很。” 傅文雅道:“我一女儿家, 哪有什么英雄事迹,不过都是传出来的而已。”她笑, “是将军指挥有方, 打了几回胜仗, 他在百姓们心中声望高。我嘛, 不过跟在他身后照顾他生活起居罢了。” 若不知萧姐姐之事, 徐静依自然不会觉得她说这些是故意的。但既知道了当年他们三人之间的来龙去脉,徐静依心中就自然有杆秤在。对她此番所言,也是心中有数,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心中明了,但却不动声色,徐静依只附和着她话说:“姐姐姐夫恩恩爱爱的样子,真叫人羡慕。”目光又落在一旁傅文雅的两个孩子身上,也是一顿夸,“这姐弟俩乖巧懂事,叫人瞧着便心生欢喜。” 傅文雅笑着说了句“你可别夸他们了,回头当真”,又俯身去,叫一双儿女唤徐静依一声姨姨。 两个孩子倒是懂事,乖巧喊了人。徐静依笑望着他们,清脆应了一声。 “姐姐怎么这么急着走?难得我们三个很久没一处闲聊了,不如进去再坐坐?”又说,“我同萧姐姐还好,以后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想见随时见。姐姐这次一走,就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傅文雅脸抽了抽,还尽力保全着体面,只摇头拒绝说:“不了,得走了。”又说,“若是有缘的话,总有再见的机会。”若是无缘,这辈子再不相见也无妨。 徐静依没再刻意留,只笑着点头:“那就不送姐姐了。” “不必送,就此别过吧。”傅文雅道了别,一手牵一个孩子,侧身离开了。 徐静依望了她背影一眼,没久留,而是踏过门槛,去了院儿里。 萧清音这回算是真放下了,瞧见徐静依来,立刻迎了过来。 “你方才在门口遇上她了吗?”她主动提起傅文雅。 如今再提起时就是随口一说,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心事重重了。 徐静依见她神色不错,就知那件事应该算是彻底过去了,便笑说:“碰上了,随便说了几句。她既和姐姐这里彻底撕破了脸,也该和我不会多交心了。再说日后大家天各两方,各过各的,估计也难再有相见的时候。倒是姐姐,这回彻底放下了?” 二人说着话的功夫便进了内室,萧清音拉着她倚窗坐下。 “当年我给过她一件信物,叫她转赠陆少将军,她答应了。那些日子我在家日日等夜夜盼,最终盼来的却是陆傅两家结亲的消息。很快的,她同陆少将军便成了亲,又随夫去了北地。这些年我始终不明白,她当初既答应了我,又为何不守承诺呢?” “今日才知道,原她本身就不是个信得过的人。当然我也有错,年少时无知,险些私相授受,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至于那个人,我想在他同意和傅文雅结亲时,我就该放下了的。不管是何原因,他既能答应娶傅氏女,就说明我在他心中也没多少分量。如今正好,各过各的,各自安生。” 能看出来,她这样的神色和这样的语气,是真将前尘往事放下了,徐静依也很为她高兴。 只是…… 她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不免又蹙起眉头来。 “那当年那信物……姐姐后来可要回来了?”徐静依身为局外之人,自然思虑得更全面些。 经她这一提醒,萧清音这才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对啊,信物还在她那儿,方才二人见了面,提到了信物,但她却也没有拿出来送还的意思,她是何意? 难道…… 如今已不再信任她这个人,既不是友,那便就是敌。凭她的心思和手腕,若是敌人的话,方才又闹得不愉快,她未必不会害了自己。 万一她心生恶毒,将她当年交给她的信物随便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再回头来污蔑她清白……那她真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这样想着,萧清音心又狂跳起来。 “这可怎么办?”彻底放下了过去的萧清音,如今身上再没了清寂,着急起来也如常人一样。 徐静依脑子飞速转着,然后双眼一亮,突然有了主意。 “再过些日子,是不是要到秋猎了?”徐静依问。 其实也不必问,每年春秋两猎,是皇家雷打不动的活动。 萧清音从前虽从未积极参与过,但却是知道时间和行程的,她茫然点头:“是。”但又问,“又如何呢?” 徐静依说:“她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想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必然是要留到秋猎之后。姐姐隔几天给她下个帖子吧,就说旧日姐妹难得一叙,如今又恰逢秋猎,届时邀她一战。不,帖子不必下到她手上,下到傅夫人手上。”下给她,她万一不去,凭她的心眼儿,可是能想到很多借口的。 “待到了猎场,就当着众人的面邀她比赛,彩头就是当年那件信物。你当然不能说是信物,就说是当年送她的礼物。赢不赢的,其实无所谓,只要让大家知道你当年是有件贴身的东西在她那儿的就行。这样一来,日后就算她以此信物故意栽赃,也好分说了。” 听完后萧清音豁然开朗,立刻就赞道:“你从小就机灵聪敏,没想到如今大了,越发沉稳了,还这么机灵。”又来握住徐静依手,“静儿,这一劫我若逃过去,日后但凡你有所求,我必不推辞一句。” 徐静依就笑了:“你们夫妇怎么回事?都很喜欢给我承诺吗?” “什么?”萧清音懵了。 徐静依就说:“那回路上遇到二哥,他说自从我来了后,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心中十分感激于我,非要应我一个承诺。我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如今你又再应我一个,那日后你们夫妇岂不是都要拿捏在我手上了?” 萧清音笑:“拿捏在你手上就拿捏在你手上,你值得。”轻轻抬手刮了下她鼻尖,“我也足够信任你,知道就算你日后提什么要求,肯定也不会过分。” 徐静依立马就说:“瞧瞧,应我承诺还要故意提醒我,叫我日后不要提过分的要求。” 萧清音被逗乐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好的时候那么好,故意噎人的时候我看你也坏得很。” 笑闹一番后,各自又言归正传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5节 计划一切都布置得好,可每年秋猎随行名单,都是宫里拟好传下来的。 从前几年萧清音一直没参与过,或许宫里在拟名单时,也就不会加她的名字。 “这个好办。”徐静依倒不担心这个,“一会儿你找你家郡王,我找我家郡王,我们都好好商量,想他们会帮忙的。” 萧清音想了想,觉得也是,若她开口了,王爷必然会同意。 想到这里,萧清音不免心下也暗暗生起一种奇妙的情绪来。是雀跃的,也是安心的。 虽说最初嫁过来时,她非心甘情愿。但嫁来多年,他对自己的好,她是瞧在眼中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她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接下来,便是各人劝服各人的夫君,所以回了倚水居后,见顾容庭人在,徐静依就立刻寻个合适的机会同他说了秋猎之事。 “如今秋高气爽的,我也很想跟着去透透气儿。听说事先宫里会拟好名单,我怕把我漏了,王爷回头帮我说说情?” 说别的事儿说得好好的,忽然提起这个来,顾容庭着实有愣了下。但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好。 上回春猎时她没去,夫妻小别数日多有不惯,这次若能一同随驾,也算他们小夫妻一次特别的经历了。 于是只略恍了会儿神,顾容庭就应了下来,道:“你真想去的话,此事并不难办。”秋猎与春猎不同,春猎连皇帝都不带后宫女眷,他们这样皇子皇孙,或是臣子,自不好提这个请求。但秋猎后宫是要随行的,朝中很多有了品级封号的外命妇,很多也会随行。多加一个郡王妃,根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她本就是将门之后,皇祖父若知道了她想去,说不定心中会很高兴。 “只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这才是顾容庭好奇的重点。 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稀奇的,估计就是马上要到秋猎了,她又是才从捧霞阁那边回来的,或是谈到了年少时候的一些事,她便同永昌郡王妃约好了一起去。但即便自己心里有所猜测,也很想她能亲口向自己说出来。 她亲口说的,同他自己猜的,自然不一样。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徐静依实话实说了一半,保留了一半。只说了她同萧清音的约定,没提傅文雅半个字。 虽然他们夫妻如今越来越好,几乎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甚至,之前她娘家的一些事她都毫无保留的全说给了他听。但在萧清音一事上,她却是慎重再慎重的。 女人间的秘密,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果然如他所猜,顾容庭便点了点头。又为彻底定她的心,他便给了十足肯定的答复。 “放心吧,到时候必能如你们所愿。这几日你便好好收拾一下,看看要带什么东西。” 得到这样肯定的答复,徐静依心里很踏实。其实还没去做的事,他可以不必这样给肯定答复的,但他给了,徐静依也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彻底放心,这几日不必再为这事儿而烦神。 这个好,她心中自然明白。 夫妻相处到现在,很多时候很多事其实不必多言,彼此心中都有数。比如说现在,彼此心中都明白,只是谁也没有多余的挑破了来说。 徐静依只是郑重应了声,然后二人又说去了别的。 最开始重生回来时,她一直想的都是要同他好好过日子。但也没想过,这一世她不再耍脾气后,夫妇二人竟可以把日子经营得这样好。 虽没有轰轰烈烈,但就这样细水长流的过,她也觉得很温馨。 如今娘家事解决得差不多,她同丈夫感情也经营得好,要说牵挂,就只牵挂那个一直流落在外,还不知是生是死的胞出兄弟了。 见她眉眼细流般笑意转瞬即逝,骤然间,便眉心紧锁愁云惨淡,顾容庭就知道她又担心起那件事来了。 “放心吧,迟早会有消息的。”他尽力安抚,“魏三哥那边每隔三日便会回信一封,不管有没有进展,总归是尽全力在查的。天下虽大,但只要不放弃,迟早有一天你们姐弟会团圆。” 不得不说,有他这几句宽慰,徐静依心中好受很多。 虽然还是没有什么眉目,但他的这番话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徐静依心中感念,便朝她俯身过去,伏靠在了他胸膛上。 顾容庭似是没想到会这样,略让了下,然后立刻将人接住。 并以更热情的姿态回应。 顾容庭既给了允诺,事情自能十全十办成。 不但他这边把事情办成了,就连二房梁忠那边,也应了妻子的请求,做到了在随行名单上加了妻子萧氏名字。 徐淑依自被贬黜为妾后,肯定不能再在随行之列。梁秀又还没再娶,所以如今太子府上,也就三位王妃。 三位王妃中,偏是除了嗣王妃外,其余二位都得到了随行的权利。 孟氏从前是不太在意这些的,左右她也忙,如今婆母渐不管府上事务,大小事宜皆由她管。府上零碎的大事小情也多,就算有她,她也未必得空去。 只是没有比较的话,她心境还能好些。如今一同二房三房的比较上了,她多少会难受些。 晚上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她也会在想,自己成日里忙来忙去的,这一切都值得吗? 娘从小就教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她事事皆以夫婿为天,到底值不值得? 都说以真心换真心,她自认自己不论是身为妻子,还是身为嗣王妃,都已做得很好了,可她得到的却永远没有那两房得到的多。她也想夫婿只独爱她一人,也想他后院干干净净的,也想在她怀孕时,他不曾纳过妾室。 也想他能够主动顾虑体贴她一些,偶尔也嘘寒问暖,问她是否累了,是否也想伴驾随行,去郊外散散心。而不是每回他们夫妇二人碰面,说的都是些无关风月的事儿,而他所有的柔情,都留给了那二位。 他们都说,身为正室嫡妻,就该有嫡妻的样子,去同妾室争宠,这是自降身份。 她从前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如今,她的观念却有些颠覆。 那边傅夫人收到了太子府送来的帖子后,倒十分高兴,立时就差人将女儿叫到了跟前来。 “你自幼便家中呆不住,这样的活动你素来是最喜欢的。只是若皇家不提,咱们也不好硬要了名单去。瞧,这下好了,永昌郡王妃特意来了书信,说是同宫里头说好了,届时邀你一道去。你们两个闺阁时便就是姐妹,如今虽各自嫁了人,但昔日的情分还是续上的好。” “永昌郡王妃?”傅文雅一脸的不可置信,狐疑着接过母亲手中帖子来看后,更是眉心深锁了起来。 “怎么了?”见女儿神色不对,傅夫人忙关心问。 傅文雅却摇头,只缓了神色笑道:“只是没想到而已,有些意外。” 傅夫人道:“人家如今虽做了郡王妃,到底也是个念旧情的。你们都几年没见了,如今一起去玩儿,正好多说说话。” 傅文雅嘴上应了是,心中却在想,这怕是鸿门宴。 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萧清音到底会怎么对付她。 这几日,不但孟氏辗转反侧睡不好,傅文雅亦是如此。 未知,才是最令人提心吊胆的存在。 第六十六章 孟氏这两日心情有些不太好, 或许也有些累了的缘故,竟连装着高兴的样子也装不多像了。 日日去太子妃跟前晨昏定省,不但太子妃看出来了, 就连徐静依和萧清音也看了出来。 私下里, 只她们姐妹二人独处时, 也会提几句孟氏。 “说起来,大嫂也是可怜人。”萧清音如今解开心结后,便一心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一旦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身边的男人和自己的孩子身上了, 她才知道, 原来丈夫的偏疼独宠,对妻子来说, 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并且, 她也会为自己孕间时为丈夫张罗妾室一事而感到羞怯和脸红。也庆幸, 还好当时未撮合成, 否则的话,自己这会儿怕是得哭出几缸的泪来了。 萧清音感慨了一番孟氏, 撇开别的不谈, 同为女人的话,心中也总会为她鸣不平的。 徐静依的感受和萧清音一样。 “这若是换成我家王爷或是你家的, 早去宫中请旨去了。添个名单的事儿,我不信皇祖父皇祖母会不肯。只是嗣王不去说, 嫂嫂心中也怪难受。” 萧清音说:“母亲应该也看出来了,从前她是多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 如今却是日日寡欢的, 想看不出来都难。” 徐静依点头:“估计是真的伤心了。” 其实设身处地去想的话, 也是能理解的。若换作是她们, 她们未必能比孟氏做得还好。 毕竟同为女人, 就算从前再有不愉快,也不会因此就幸灾乐祸,反倒还会生出点悲悯之心来。 那边,待徐静依同萧清音都离开后,太子妃特命人又去将孟氏叫了回来。 “你这两日都闷闷不乐的,可是为着秋猎一事?”孟氏回来后,太子妃开门见山就问,也没兜圈子。 孟氏既然没刻意去藏着情绪,就是不怕被看出来的。她心中憋闷太久,也需要一次不守规矩的放纵。 故太子妃这样问时,孟氏也没圆话,只应了声是。 太子妃叹息一声,倒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便劝导她道:“你定是瞧见了二房三房的过得好,便为自己鸣不平了。便也会想着,为何自己的夫君不能如她们的夫君一样,只守着自己?但这世间,如二郎三郎一样的痴情男儿,还是极少的。” “你只看到了他们,只觉得他们那样的夫妻相处方式好,但有没有也看到别人呢?远的不说,就是太子,皇帝,他们又何尝不是三宫六院呢?我如你这般大时,也难受过,夜里也一个人偷摸摸哭过,但后来知道哭也无用,也就不哭了。你如今是嗣王妃,日后就是太子妃,再之后就是皇后。难道,要皇帝只独守着你一人吗?历史上倒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皇帝,但毕竟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有妃嫔的,只是多和少的问题。” 这样被安慰,孟氏心中似乎好受了些。 是啊,她只看到了萧氏和徐氏,又何曾抬头往上看过呢?母亲,皇祖母,她们不也同自己一样吗? 或许……人总归都是不能十全十美的,得到了这个,必然要失去那个。 但萧氏和徐氏就近在眼前,都是妯娌,日日都能见到。瞧见她们那样的开心,她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自在。 孟氏也知道,既婆母都来宽慰自己了,若再矫情,就是不识抬举、有失宗妇本分了。她这样的身份,是不允许她耍这些小脾气的。 偶尔不高兴一下,婆母或能理解自己,但挂脸久了,他们怕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好。 这样想着,孟氏只能心内轻叹一声,然后顺势应了话说:“是,儿媳明白了。” 到了秋猎出行这日,寅时才过,太子府内各院就陆续亮了灯火。 阖院上下,但凡有些身份的,除了孟氏外,其余都在随行名单之列。甚至,连魏良娣盛良媛,都母凭子贵,得了这样的机会。 昨夜梁护是歇在主院这边的,这会儿一早起床,也是孟氏服侍的他穿衣。 梁护抻开双手立在衣架前,一边由妻子帮忙整理衣角,一边想着已孕数月即将临盆的姨娘阮氏,不忘提醒说:“阮氏身子娇弱,生产时怕是要吃些苦。若能等到我回来还好,若是不能,还望王妃能好好安抚她。” 听着这些,孟氏犹如锥心蚀骨,她真的很想脱口而出一句“既然王爷这么担心,那不能不去吗?只留在家中守着她就是”。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孟氏心中是很难过的,所以虽没任性,但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百依百顺了。 说出来的话仍是温柔体贴,可话锋中却是带了些刺的。 “女子生子,本就不是易事,阮姨娘这顿苦,是要吃的。”她语气轻轻软软的,答话也没能停下手中动作,很快就帮眼前男人穿好了衣裳,后又帮他收拾了衣角。 梁护垂眸望着她,半晌问:“你是怪我没进宫去请示祖父祖母,带你一道去猎苑?”他自是感受到了她话中的不悦的。何况,这几日来她一直神色不虞,似有气在心里般,他也是看在了眼中。 一直没问,不过是觉得她不该这样。今日问了,也是因为觉得她气得有些莫名其妙,且过分了,所以这才想着该好好解决一下。 孟氏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抬眸望来一眼,却是笑说:“王爷在说什么笑话?妾怎可能为了这点小事怪王爷。只是觉得……王爷方才的那些交代有些多余。即便王爷不说,妾也会好生照顾阮姨娘生产。王爷这会儿特意提,倒显得妾自私狭隘,心中容不下人了。” 梁护说:“知你不是这样的人,本王也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没有不信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既她不愿当面锣对面鼓的说,那他也就不提,也算是给彼此的体面。 省得真的当回事来说,反倒伤了夫妻情分。 见他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曾对自己有只言片语的宽慰,孟氏只觉心中一阵酸楚。但酸楚过后,蔓延出来的则是一片寒凉。 渐渐的,孟氏也不太愿意再为他挖心挖肺,不愿再同他交心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6节 其实她还是很好哄的,方才他若能真心安抚自己几句,她定会感动又感激。可他连安抚一句都不愿,反倒觉得是她在无理取闹,不免就叫人寒心了。 平日里,私下他不知安抚轻哄过阮氏多少回。就连她即将临盆,他也要亲自来嘱咐。 可到她这里,仿佛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母亲那日劝她,其实有一句是不对的。祖父父亲虽也有妾,但他们待自己的结发妻子从来倚仗尊重,反而同妾室不曾交心。 但嗣王呢?她这个妻子似乎只是他的一个管家,那阮氏倒像是他的结发之妻了。 若他但凡能不过分的宠爱妾室,但凡能更偏爱她这个正室一些,她也不会心中生出那么些的委屈来。 秋猎是在皇家猎场,浩浩荡荡一行人过去的话,途中得走个一天半时间。前一天一早出发的,次日中午之后才到。 车队一停下后,徐静依就跑过来寻萧清音。二人商量着,若机会合适的话,就这会儿去寻了傅文雅来比,也未尝不可。 那边,傅文雅自从接到萧清音送去的帖子,心中的狐疑就没停止过。而这会儿抵达了猎场之后,她更是心中有所慌张。 因为她知道,如今二人关系既已破裂,凭她的性子,是不可能再虚以委蛇,再强续前情的。她这么殷勤,必然是非奸即盗。 思虑一番后,傅文雅决定不坐以待毙,只主动出击。 与其坐以待毙,时刻都慌张着怕她来找,不如大大方方的主动寻过去。 左右外人又不知道她们之间闹了矛盾,外面面前仍装着交情不错的那样子,那么之后就算她要说什么,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这般想着,傅文雅直接寻了过来。 听帐外侍女禀说陆少夫人请见,坐帐内的萧清音和徐静依二人相互望了眼。彼此交换了个神色后,萧清音才说:“快请傅家姐姐进来。” 傅文雅进来后,见徐静依也在,她一点都不惊讶。 笑着依礼数问了二位郡王妃安后,傅文雅就当是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不悦一样,仍如从前一般。 “就知道静妹妹也在,那我这会儿来,正是时候?”她笑着说了这些,见有侍女给她搬了凳子来后,她也就坐了下来。 徐静依道:“有多年没见傅姐姐了,今日我们三个能在这里重新聚上,也是难得的缘分。” 萧清音也说:“是啊,想当年我们都还云英未嫁的时候,可是常常能跑马奔走在围场上的。后来各自嫁了人,需守着规矩,就再没能这样过。这回想着,傅姐姐难得回京一趟,又恰逢秋猎,不若咱们三还如从前一样,也不枉当年的一场交情了。” 傅文雅知道,事情肯定远不只这样简单。但她一时猜测不透,故只能见机行事。 傅文雅谦虚说:“我这些年随夫守在边境,那里风沙大,气候不好,我身子到底不如从前了。也不知……如今还能不能马上一展风采。” 萧清音说:“也不是非得比出个胜负高低来,只是你我姐妹一起切磋切磋,顺便怀念一下过去。再有阵子傅姐姐你就要回去了,下次再见,遥遥无期。” 傅文雅心里始终捉摸不透,但想拒绝,一时又寻不到什么借口。 若一再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也说不过去。既能过来,又能走动,还能不适到哪儿去呢? 若她们真有什么算计在等着自己,这会儿避开了,之后还会再遇上。不如索性就应了,届时见招拆招,也未尝不可。 这般思量着,傅文雅也就松了口,说好。 这会儿萧清音什么都没谈,只纯粹忆旧。会说说过去发生的一些事,也会说这几年来她们身边发生的一些趣闻。 傅文雅婚后未必如她信中所写的那样好,如今又见她们二人一脸洋溢着幸福的样子,更是心中难平。 当年她同萧氏一同看上了陆简,可陆简偏偏对萧氏有意。她费尽手段捷足先登,原以为自此之后就尽是舒心日子了,而萧氏必然会因此而郁郁寡欢、愤懑不快,却没想到,婚后继续过舒心日子的却是她,而那个真正郁郁寡欢愤懑不快的,却是她。 永昌郡王她虽不曾见过,但却耳闻过。凶名在外,心狠手辣,虽贵为郡王皇孙,但脾气若不好的话,远不是个好夫君人选。 当初得知她竟高嫁到了太子府,且成亲对象是这位郡王时,心中还暗生过欣喜和雀跃。后来婚后,她故意常送信过来,告诉她自己过得有多幸福。 她原以为她婚后日子不好过的,却哪知,那位恶名在外的郡王,却唯独他的这位妻疼爱有加耐心十足。 那日她在太子府见到她时,心中压抑许久的那股子妒意就又瞬间涌上心头。因为看她的气色就知道,她婚后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好。 再看她所出之子百日宴的排场,也能看出来,她在皇室很得宠。 她的婚后生活,同她之前预料的全然不一样。再想想自己,一潭死水般的婚后日子,她就瞬间撑不住了。 因撑不住,才在那日那么轻易的就卸下伪装来。因为嫉妒、愤懑的情绪,已经使她面目全非了。 最后也不知在帐内陪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天色晚了,侍女说是马上要传膳了,傅文雅这才趁机起身道别。 因坐得久了,起来后腿有些麻。也因听了很多她不想听的,这会儿头晕脑胀,身子很不舒服。 好不易出了闷人的帐篷,出来后立刻深深吸了好几口新鲜的气息。才缓过来没一会儿,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一身玄黑锦缎的年轻男子。 男子生得高大挺拓,气质威武不凡,面相虽略有凶相,但那张脸却是极英俊的。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哪个身份贵重的将军。直到身边侍女已经远远福身请安唤他郡王,傅文雅这才也后知后觉的俯下身来,赶忙也请了安。 梁忠目未斜视,看也没看傅文雅一眼,只缓步越过。 待走到帐篷门前,梁忠才问侍女:“王妃可有歇下?” 那侍女说:“三王妃还在里面陪着说话呢,方才陆少夫人也在的。” 梁忠似是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回身望了傅文雅一眼。看在妻子面子上,这才唤了她起,算是打了招呼了。 唤了起后,梁忠则伸手抻了门帘,进了帐篷去。很快,徐静依便也出来了。 傅文雅似是在特意等着徐静依一般,走得极慢。见她出来后,她则直接站在了原地等她。 徐静依见状,也就走了过去。 傅文雅是想从徐静依这边探听出点什么来的,虽然知道她们应该是一伙儿的,但若这会儿能策反,或是能打探到点有用的东西来,也算能让自己之后心稍安定些。 傅文雅便提了过去,说当年大家一处玩闹时,大家都很喜欢徐家的这个小妹妹。也提了自己,提自己当年怎么照顾她,怎么对她好。 徐静依一一听在耳中,自然也明白她的用意。 傅家姐姐当年是对自己不错,可她又何尝没以真心相待呢?所以只谈她对她的好,俨然是不公平的。 而且,如今谈这些,她也不是步知她的目的,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套话罢了。 她能背叛萧姐姐吗?那她成什么人了。 何况当年之事,也的确是她有错在先。而且她们如今所谋的,也不是要她如何,不过是不希望事过之后,她再拿那信物做文章罢了。 只要她日后不太过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她同萧姐姐也不会再翻从前的旧账,更不会说主动害她了。 她们所求,不过是不被害而已。 求个日后的心安而已。 其实是可以私下里问她要的,但凭她从前做过的事儿,如今却是信不过她的品性了。万一提了“信物”二字,再提醒了她什么,叫她有防备呢? 所以,徐静依只虚以委蛇着,不该透露的字她半个都没透露。 傅文雅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可身边的人一直装傻,就是故意避开她想知道的不谈。久了后,傅文雅心中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早一条心了,她不过是个旧人罢了。 次日,徐静依又过来萧氏这里时,也顺势把昨儿傅文雅刻意路上等她的这些事说了。 萧清音听后好笑道:“咱们这一招果然好,果真叫她怕了。虽不是真要害她什么,但能让她这样提心吊胆几日,也算是报了从前的一口恶气。” 如此故意晾了几日后,差不多到了秋猎快尾声时,萧清音才在人多时当着众人的面向傅文雅发了战帖。 “傅姐姐,不如你我比试比试?”一身骑马装立在猎场上,目光望着原处正坐马上来回奔驰的人,她忽然心中也痒起来,想也落马驰骋而去。 是按着计划在邀请她比赛的,但这会儿想骑马的心态却不一样。目的是一回事,但更多的,她也是想那样恣意快活的再继续回到这样的马场上吧。 也当是……彻底同过去道个别了。 如今之后,她将只关注眼下,只同身边人好好过日子。 几个都是将门之女,旁人听说她们女郎也要比试,立刻都把注意投落到了这边来。 傅文雅不但是将门之女,如今也是将门之妇。这会儿又当着这么多人面,她骑虎难下,不能不应。 她想着,等了这些日子,总算是等来了。 既然总要一刀,不如这刀快快落下来。 “好。”应了后,傅文雅又问,“怎么比?又下什么注?” 第六十七章 萧清音弯唇笑:“既然比, 自然是要下彩头的。”略顿了下后,扬声道,“要不这样吧, 记得几年前我曾送过你一支凤尾鎏金簪, 你也曾转赠过我一只翡翠玉镯, 不若今日就以这二物为彩头,你我谁赢了谁全拿。” 又转了身去,看向众人道:“或者在场的哪位女郎也有兴致加入我们这场比赛, 谁赢了这两件彩头便全都归谁。” 徐静依早就在一旁跃跃欲试了, 萧清音话音才落,她便立刻挥手说:“带我一个。” 这会儿围场周边围着的人很多, 其中不乏一些夫人和女郎小姐。原见萧傅二位比赛就蠢蠢欲动, 这会儿又见徐静依加入了, 喜欢热闹且又有些马上功夫的, 立刻都摇起手来。 左右彩头不必她们出,已经有现成的了。输了也无所谓啊, 又无甚损失。可万一赢了呢? 赢了彩头倒不算什么, 若能因此而出一波风头,倒是极为好的。 这边热闹得都躁动起来, 那边傅文雅却是愣住了。 她知道萧氏心里肯定存着什么盘算,怕是想着怎么害自己。可却没想到, 最后竟只是想要回当年她想送出去的那个信物吗? 如此这般当众提出来,她想做什么? 又想着, 若她真的只想要回那支凤簪的话, 为何不私下里找自己要呢?非得折腾这么一大圈, 如此兴师动众。 除非……她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支簪。 可若不是想讨回凤簪, 她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来,目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她想要的……就是将这件事闹大? 想到这个,傅文雅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很快的,她就想通了。 那支凤簪是她当年以信物的形式要送了简哥的,没送成,也是怕日后落到不该落的人手中吧? 她如此的费尽周折,只是想断了她日后害她、毁她名节的后路? 傅文雅这些日子就只想着怎么提防她,倒是没想过要如何在那支凤簪上做文章了。她今日此举,倒是提醒了她。 知道了她的真正目的,心中有底了后,傅文雅心中彻底松了口气。她重重呼出了口浊气来,大有种反客为主的架势在。 她眉眼弯弯,笑望着一旁萧清音说:“比赛自是没问题的,我添一个彩头也没有问题。只是……你方才说的什么凤尾鎏金簪……我着实不曾听说过。” 一旁徐静依听到这个话不动声色朝她瞥去了一眼,心中也是一阵荒唐之笑。 若说之前算看清她这个人,还只是从萧姐姐口中听来的。那么,这会儿她看清这个人,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感受和判断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7节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难道她从前的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还是说她变了…… 徐静依没说话,只又往一旁萧清音望去。 只见萧清音不急不徐说:“那支凤尾鎏金簪,原是我外祖母的陪嫁,后来给了我娘,我娘又给了我。我是记得当年赠送与你的,难道是我记错了吗?许是我记错了吧。那定是遗落在哪儿了,或是叫家中奴仆顺手牵走,转而又卖了,左右如今的寻不到了。” “好遗憾,那是我们家传了几代的物品。” 萧清音本来想说的也只是这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么之后就算那支簪子再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再与她无关。 傅文雅愣了下,也是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她又想简单了。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不由心中也轻哼了声,觉得她这个人如今心里弯弯绕绕的这么多,心眼可真坏。 若是叫简哥知道,他是否还会觉得她好。 傅文雅说:“既如此,你拿一件,我再拿一件,自此就算开始比了吧。” “好。”萧清音答应得爽快。 这边越来越热闹,吸引了那边男人们的注意。有人瞧见是永昌郡王妃在同人赛马,立刻打马到梁忠跟前来说:“我瞧见你家王妃和人赛马了。” 梁忠一脸的不可置信,一边狐疑的望了那个前来打报告的小郎君好几眼,一边立刻双腿夹了马腹,立刻往少年郎手指的方向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那个最亮眼的她。 萧清音祖父是开国大将,父亲兄长也皆是军武之人,她自幼也是跟随在祖父和父兄身边练过骑射之术的。马背上她会的招数很多,哪怕是多年未再练这些了,她也并未生疏多少。 那些少时练过千百遍的,早刻在骨髓融入血液的东西,她不会忘。 梁忠还是头回瞧见这样的妻子,一时更是惊为天人。难得的,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这会儿倒是当着众人的面露出了温和的笑来。 并一脸的自豪,恨不能瞧见一个就把人抓来告诉他,说这是我媳妇。 那边梁护梁秀和顾容庭等人也闻声过来了,顾容庭过来时,徐静依也跳到了马背上去,正尽情的在宽阔的围场上欢舞。 梁忠想夸自己媳妇,但就这样直白的夸不好,便拐了个弯,夸了顾容庭的。 “三郎媳妇真是飒爽英姿,不愧是将门虎女。”梁忠得意,嘴上夸的是别人媳妇,但双眼从未从自己媳妇身上挪开过。 顾容庭笑着客气了回去,也赞了萧清音几句道:“小静虽不错,但同二嫂比起来,却还是有些差距的。” 于是梁忠就摇手道:“三郎不必谦虚,我看她们两个不分伯仲,各有风采。”然后突然看向一旁梁护问,“大哥觉得呢?” 别人家的媳妇在皇祖父和诸勋贵大臣面前出尽风头,梁护是有些嫉恨在心上的。偏这时梁忠又故意来问,这更是惹恼了梁护。 但外人面前梁护素来都是稳重端方的好兄长、好嗣王形象,这会儿周遭人多,且又有另外两个弟弟在……梁护自然竭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快。 “嗯,二郎媳妇不错,三郎媳妇也好。”他并不评出个高低来,且也并不只是夸萧、徐二位,顺便也将场上别的女郎也逐一都夸了。 梁忠听后,就笑了。 这位嗣王兄长,外人道他温雅敦厚,但他同他打交道多次,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他永昌郡王凶名在外,怕没少托他的口福。 这位兄长并不似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雅,嫉妒心颇重,这会儿见他同三郎的媳妇出尽风头,说不定心中更黑暗着呢。他心中一定在想,他们的媳妇出风头,就是他们出风头,他在任何方面都怕他们的风头会盖过他这个嗣王的。 顾容庭入太子府时间虽不长,但也有半年之久。这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去了解这府上的每个人了。所以长兄梁护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很清楚。 梁忠的性情他也了解…… 若说前世害他之人就出在这兄弟几个中的话,他更信是嗣王出的手,而非永昌郡王。 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来,顾容庭更不会去亲这位胞出兄长了。 不亲不疏,他也不会有不臣之心,以后的日子就小心着些过。 甚至他都想过,待日后父亲顺了位,他便可以带着妻子出去自立门户。又或者,去到自己所在的封地,关起门来,过自己想过的清闲日子。 如今皇祖父年迈,近来时常精神不佳,宫中御医也私下里暗示过好几回。如今看他老人家还神采奕奕,不过也是强打出来的精神。 但按着前世的时间线,祖父至少也还有半年多的时间。 天渐晚,围场上奔跑着的女郎们也都各自散了。下午身上出了汗,一回营帐,徐静依便立刻吩咐下去,让给自己准备洗澡的热水来。 顾容庭回来时,青杏正候在门外,阻拦说:“王妃在沐浴呢,王爷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夫妻平日在家中时也不是没有共浴过,但这会儿在外面,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必然还是注意着些的好。所以,顾容庭听后立刻点了点头。 朝帐内望了眼后,又看向青杏道:“那本王过会儿再来。” 徐静依好生舒舒服服的洗完热水澡后,又换上了身干净衣裳。青杏听里面水声没有了,便赶忙走了进来,然后把王爷找来过的事儿告诉了徐静依。 方才在营帐内洗澡闷着了热着了,这会儿也不愿一直在帐内呆着。听说了王爷来找过后,徐静依颔首道知道了,然后也出了营帐。 这会儿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各处都举着火把围一处在烤肉。 有女郎瞧见了徐静依,立刻挥手喊她去吃肉。说是今儿新打的鹿肉,可好吃了。 徐静依对吃鹿肉没兴趣,何况方才沐浴正热着,这会儿又去火堆旁烤,她也受不了。而且这会儿浑身清爽,她也不想身上再沾了肉味儿,回头还得再清洗一遍。 远离了烤肉堆,徐静依往更清幽僻静的深处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过了,今日马上一展了风采,徐静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 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 原是再想去找萧姐姐闲聊的,但想着这会儿永昌郡王应该在,她便识趣的没往那边去。 越往外走越静,越黑,营帐四周都有站岗的兵。瞧见她再往前去就要走出安全范围了,其中一个小兵立刻将人拦下说:“圣上有令,天黑之后不能出这道卡。” 徐静依也没打算再往黑暗深处去,她也害怕。只不过想散散步透透气,且她也瞧见了这里有站岗的兵,这才不怕继续往这边来。 徐静依当然不会为难这些兵,闻声只笑说:“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过这道卡。” 近处了,难免要细打量一下跟前这个拦住自己的人。瞧他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还一脸的稚嫩,却肃着张脸,强装出一种气势来。 不知怎的,徐静依瞧着他莫名觉得亲切。 这个人,就好像过去的十多年她有在哪见过一样。但细细想来,又觉荒唐。 她虽不如别的闺秀一样,日日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却也不是随便哪儿都能去的,平日里就算出门,也多是跟随在长辈们身后。 要么,就是同别的姐妹们一起,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 徐静依想同他攀谈几句,又觉不合适。所以想了想后,也就转身又往回去了。 那边顾容庭得知妻子已经沐浴完出来后,便也寻了过来。徐静依转身往回去还没走几步路,便见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朝她稳步而来。 火光映照下,看出了是自己丈夫,徐静依弯唇一笑,脚下步子也更快了些。 夫妇二人碰上头后,顾容庭很自然的就伸过手来,握住了妻子手。二人默契一道往回去时,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感受着这份夜晚难得的静谧。 但顾容庭只默了会儿后,便问起方才的事来:“那个小兵你认识?” 初秋的夜晚,和他手牵手散步的感觉很好,徐静依一时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幸福中,根本早忘了方才之事。 听得身边人突然提起此事,她还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只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顾容听狐疑。 本能的,又回头朝那小兵望去。 虽然没有近了去看,但就光看他的站姿,就知是个不错的。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他们也战了一天,有些偷懒的早放松了警惕,就他看着腰杆挺得最直,丝毫没有要放松下来轻松片刻的样子。 “刚才看到你们好像说了几句。”他很好奇她说了什么,如今这样的感情也无需再藏着情绪,故就直接问了。 徐静依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如实把刚刚发生的都告诉了他。说她走到那儿时,被那兵拦住了。 也正是顾容庭提醒了她,她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刚刚那个小兵我瞧着眼熟得很。”徐静依又回想了一遍他的长相,以及看到他时的那种莫名的亲切感,越咂摸越觉得奇怪。 妻子的这个话,莫名令顾容庭提高了警惕。 心中默默记下了那个人方才当值时所在的位置,并于次日,他特意去打探了一番他的背景来历。 秋猎已近尾声,徐静依等女眷也不再只满足于留在营中,最后的两日,也会跟着一道去比较浅的林子中去打猎。 有了昨儿的热身,如今萧清音同徐静依姐妹二人对骑射等马上之术,更是熟练。 这会儿颠簸在马背上,穿梭于丛林中,也是英姿尽显,酣畅快意。 每个出行到林子中的人,身后都会跟着一支队伍,她们二人也不例外。 而这会儿徐静依她们身后跟着的一支兵中,其中就有昨儿晚上站岗值守的那几个。其中一个认出了徐静依来,忙凑来同那小兵说:“原来她是武安郡王妃,你小子胆子可真大,昨儿竟那样同郡王妃说话。” 小兵自也将人认出来了。昨儿天虽黑,但那时各处都举着火把,也不至于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脸。 小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倔强说:“我是按规矩办差,郡王妃看着不是那等故意为难人的人,我不信她会为了这点事为难于我。” 前头说话的小兵轻轻哼了哼,不以为然:“我告诉你吧,这些贵人才不会如那些市井泼妇一样呢。她们心中若记恨上了一个人,有千百种法子让他不好过,这叫不动声色。你没吃过权贵之人的苦,我可听说过不少,那些勋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老爷夫人,手上沾了人命也是有的。” 他说得可怕,但小兵却并未听进心中多少。 这会儿虽耳旁有人聒噪,他警惕的心也没有松懈下来片刻。眼观四方耳听八面,他时刻都关注着前头二位贵主的安全。 突然的,丛林中一支冷箭“嗖嗖”朝这边射了过来。 小兵大惊,立刻高呼“小心”,然后双腿夹了马肚便冲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不知道是谁的箭射偏了, 穿过丛林就直朝这边射来。 但却没射到徐静依和萧清音两个,只是情况比较吓人,那小兵又是个警惕心很高, 且认真负责的, 故很快就冲了过来。 猎场上, 这样的情况太正常不过了。就算一时没留神,有射到人,也正常, 何况是这样根本没射到人的。 一支羽箭就在眼前穿过, 顺着箭势望去,正好插在了一只灰色小兔的肚子上。箭法很准, 而且又隔得远, 徐静依萧静依看后立刻拍手称好。 箭没吓到自己, 倒是那边突然打马冲上前来的小兵吓到二位王妃了。 看着他急匆匆的疾驰到面前, 然后又突然急急勒马,徐静依好奇望着他。 只一眼, 她便认出了他是谁。 就是那天, 她晚上散步遇到的那个小兵。 徐静依对他印象深刻,又见他这会儿急忙忙赶来, 忙勒转马头方向,朝他看去。 “你是那天拦我的那个小兵吗?”徐静依主动同他打招呼。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8节 那种亲切的感觉, 又油然而生。 虽然她确定此生从未见过他,但就是觉得很亲切,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见自己夸张了, 小兵有些尴尬, 他突然紧张起来, 脸也略略有些红了。 “回郡王妃的话, 属下正是,是……那天拦王妃的。”他竟底气不足,说话有些磕磕碰碰起来。 而这会儿,跟在他身后跑的一整支队伍都过来了。铁蹄打在地面上,发出轰隆隆的雷鸣声,靠近后,又突然骤停。 瞧见这种情况,那个之前提醒过小兵的兵心中暗叫了声不好。不免也觉得他蠢,这会儿抵死不承认多好?反正那日天黑,未必瞧得真切了,或还可逃过一劫去。这会儿直接就承认了,岂不是连周旋的余地都无了? 到底是一起入的伍参的军,平时虽偶有较真拌嘴的时候,但真到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能帮一把的话多少还是会帮一把的。 这个兵机灵些,他见那日晚上之事再无转机,这会儿便另辟蹊径,开始帮同乡求功了,以试图功过相抵,能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一把。 所以,他忙上前来,认真说:“属下方才瞧见一支羽箭穿丛林而过,青方怕那箭会伤到二位郡妃娘娘凤体,故才闯了过来。若惊扰了二位娘娘,还请娘娘们恕罪。” 徐静依注意力却明显不一样,她听另外一人唤眼前小兵叫“青方”,便赞道:“青方?”立刻就想到了那两个字,“青天的青,方圆的方?” 青方没想到贵主会问他名字,一时愣住不知怎么回答。而一旁替他求情的小兵立刻机灵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呢。青方家在俺们村还有些威望在,他祖上曾当过官儿,他父亲是秀才。”小兵想,提一下青方的家世,或许贵人会看在他们家祖上为过官儿的份上,对青方网开一面。 徐静依却始终都没想过罚他什么,这会儿也只是说:“是个不错的孩子,看你这一身正气的样儿,也像是本分人家走出来的。青方……好好当差,我记得你了。” 说罢,又望了他一眼,这才打马转身而去。 徒留青方和那几个小兵在身后,一时倒愣住了。 “她没罚你?”小兵狐疑,“是我替你求了情的缘故,还是她本就没打算罚你?” “不知道。”青方心不在焉回了一句,目光却仍注视着远方,不曾收回来。 而那边,徐静依同萧清音一边纵马一边说话。 将方才一切看在眼中的萧清音,笑着调侃说:“你同那个小兵好像认识?我看你们两个好像挺有些缘分的样子,从前见过?” “不曾。”徐静依说,“那日晚上……就是你我设局引傅文雅入套的那日,晚上我出来散步,他将我拦住了。我看他觉得很眼熟,但又清楚知道不曾在哪见过。没想到,今日又遇上了。” 萧清音玩笑:“这么有缘?他不会是你哪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吧。” 突然的,徐静依急急勒住马缰,停下了。 萧清音见她勒马停住后,也赶忙调转方向又回来。见人愣在那里,突然就失了神,萧清音好奇。 “怎么了?”她问。 徐静依立刻说:“姐姐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萧清音细细回想,才想到,她刚才说那个小兵是她走散的亲人。 那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但这会儿细细想来,却也突然回过味来。 “你是说……” “嗯!”徐静依一时激动,竟又想哭又想笑,“姐姐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就是?” 看他年纪,十六七岁,正是弟弟的年纪。细看他的眉眼,是和祖父有些像的。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瞧着亲切又眼熟,这会儿细细想来,就是觉得他脾气像他们徐家人。她脾气像祖父,他也是。 萧清音答不上话来,但她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很有可能的。”萧清音也很兴奋。万一真是的话,岂不是大喜事一件? 徐静依又勒马转头回去,她想亲自去问那叫青方的小兵。但突然又理智起来,勒停了马。她不打算自己去问,或可让王爷去查。 因心中存着心事,徐静依也没继续射猎的兴致了,早早便回了营帐去。 到了晚上,等顾容庭伴驾回来后,她立刻迎上来说:“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见妻子是刻意等着自己回来的,似有话要说,顾容庭忙问:“怎么了?” 丈夫面前,徐静依也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王爷还记得之前晚上拦我的那个兵吗?就是那天晚上,我只身一人出来散步的那天。” 顾容庭当然记得,并且他对那个小兵印象深刻。甚至,当时还有点吃味儿的意思,这也有两三日过去了,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儿呢。 妻子一提,他立刻又提高警惕起来。 但却装着并不太在意的样子,甚至还装着想了会儿的样子,然后才点头回道:“有点印象。”但立刻又问,“怎么了?”这后面一句才是关键。 徐静依等他答复等得有些着急,这会儿终于等到他回答后,忙又急急道:“今天又见到他了。” “什么?”顾容庭听后脑门突突跳了起来,并且更加警惕。 徐静依这会儿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忽略掉他脸上诧异的神色后,直接说了:“今日萧姐姐提醒了我一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王爷……你说,那个小兵会是我的亲弟弟吗?” “亲弟弟?”顾容庭心思百转千回,就这一会儿功夫,似是翻山越岭,大起大落了好几回。 顺着妻子的话,顾容庭倒也认真想了想。他不知道会不会是,但有这样一个机会和方向,也是好的。 至少目标明确,他可以去查。 没等到回去,当天晚上顾容庭就直接喊了青方到跟前来。一一细细盘问了青方的具体情况后,顾容庭立刻飞鸽传书一封给魏三,让他赶紧赶去青方所在的村落,让他去查。 等待都是焦急的,回京后差不多又等了有三四日,才收到魏三传来的信。 信中说,青方并非那秀才家的孩子,他多番辗转,总算有查到些眉目了。 他如今人已在回京的路上,待回了京城后,会亲自当面汇报。 这样一说,基本上差不多就能定了青方的身份。 顾容庭等不及,直接就拿着信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 徐静依这几日一直在家中忐忑等待,好不易抓到点苗头,她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每回见到丈夫,她第一句都会问,那边可有消息了? 这回也一样,见他回来了,徐静依立刻迎进院子去。 “王爷,那边可有消息了?” “有消息。”知道妻子着急想知道,顾容庭一刻没缓,立刻就给了她一个心定,“走,进去说。”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好消息,徐静依立刻笑颜渐开,重重点头后就跟着他进了屋去。 “魏三哥信中虽没明确说,但听话锋,却是八\九不离十的。他正在赶往京中的路上,估计要不了几日就能回来。”一边说,一边将那封信递给妻子看。 徐静依看后,脸上欢悦之情更是明显。 “魏三哥说详情等他回来细说,魏三哥是心细之人,既然都回来了,那肯定是此事是妥了的。只是很多事信中不便明说,这才想当面说的。是这样吗?” 顾容庭是谨慎的性子,但这回他却也觉得是了。 故,他郑重的向妻子点了点头。 徐静依立刻雀跃起来,有点像讨着了糖吃的孩子。 “我要立刻回家去,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娘。”她说着就要出门。 顾容庭拦住了她:“这会儿天晚了,入秋后晚上也凉,这会儿出门不好。不若再耐心等一晚上,等到明日一早,我陪你一道回去。” 一个晚上不是不能等的,但徐静依这夜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又激动又害怕,激动快要认回弟弟了,害怕回头醒来却是空欢喜一场,一切都是误会。 就这样干熬了一夜,次日一清早,顾容庭就亲自带着妻子去了太子妃那儿请安。 这会儿太子妃也才起,正由着侍女们给她梳头更衣。 “真有消息了?”她问,不免也为徐静依这个儿媳妇高兴的,“那你快回去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娘去。你娘盼了多少日子,如今可也得叫她开心开心。” 顾容庭抱手说:“方才一早请父亲帮忙告了假,这会儿孩儿也陪静娘一道去。” 太子妃能理解,点头:“那你们就一块儿去吧。” 第六十九章 秋天日间渐渐短, 天也亮得晚了。徐静依夫妇赶回到侯府时,外面才天光大亮。 袁氏倒是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去上房老夫人那边请过安了, 这回正在自己屋里用朝食。 才吃几口, 便有丫鬟急急来禀, 说是娘子回来了。娘子这会儿先往老夫人那儿去了,叫夫人也去,说有要事商议。 自柳氏母女之事败露后, 府上便不再有二娘子这个人了。既再无二娘, 便也没有大娘之说法。 所以,如今府上奴仆都统一了口径, 统一只称徐静依为娘子, 府上唯一的女郎。 女儿这会儿急急来寻, 又是这般郑重, 像是大事的样子。而如今眼下最大的一件事便就是遗失十六年的儿子的下落一事……想到这儿,袁氏立刻撂下碗筷就出门去。 那边, 徐静依一句到上房了。没憋住, 已经把好消息告诉了祖母。 待袁氏一来,徐老夫人就乐呵呵说:“这下你大可安心了, 咱们大郎找到了。” 本虽也有猜到,但毕竟没有落实, 袁氏一颗心还悬着。果然这会儿听到老太太这样说了,她悬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 脸上也不自觉笑容更是扩大。 “找到了?在哪儿?他过得好不好?”袁氏并不在意别的, 他只要这个可怜的儿子能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能四肢齐全, 没病没灾, 她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好好好, 一切都好,你别着急,让静儿慢慢说给你听。”说罢,老夫人看向一旁徐静依,示意她再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完整说给她母亲听。 于是徐静依就又重复了一遍。 袁氏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当听到说人这会儿就在京中时,她忍不住了,问:“就在京畿大营?你还见过他了?那我能不能……” 徐静依道:“娘要不再等几天,再过几日魏三哥就回京了,他到时候会把查到的线索都一一禀与王爷知道。待那时,咱们拿着这些再去认人。” 袁氏觉得女儿说得对,但又觉得哪怕就只几日,日子也实在难挨。 这几日袁氏是没一日睡得着安稳觉的,但人精神却不错。日日面色红润,逢人就笑。 等了差不多有五天左右,人直接被顾容庭这个女婿带回了家来。 袁氏得到消息时,忙不迭往前头厅堂去,险些摔了一跤。当她去到前厅时,老侯爷老夫人,徐世立,还有顾容庭夫妇,人都已经齐聚在那儿去。 青方被众人围在中间,到现在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是爹娘在路边捡回来的。但爹娘待他比亲生的还要好,家里兄弟姊妹也很和睦,他很幸福。 原也没想过要再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他生于战乱年代,或许亲生爹娘早以为自己不在这人世了。 却没想到,突然的一天,他竟被侯府认了回去。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69节 原来他是侯府之子。 青方一时既为寻到亲生父母而欣喜,也为日后要离了养父母而担忧。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如今突然要割舍下关系,他舍不得。 “娘的儿?”袁氏脚才踏进门槛,眼眶就红了,忍不住的往下掉眼泪,“娘的好儿子。” 望着面前的妇人,青方心中也很酸楚。他垂立身侧的双手渐渐攥紧,唇也压紧了些,几次欲开口劝她一劝,叫她别哭了,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来。 他能看得出来,他们也都是好人,都是真心希望自己回家的。 定安侯府……府里的老侯爷在军中威名如雷贯耳,他一直都很钦慕于他。只是碍于身份,他从不曾得见。 今日一朝认回亲人,他竟成了老侯爷的亲孙子。 青方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好了,就别哭了。”老侯爷开了口,语气是难得是温和,他笑着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咱们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袁氏立刻提帕子擦眼泪,那边,徐静依也过来扶着母亲坐。 “娘该高兴。”徐静依也小声劝母亲,“往后咱们就尽是顺心好日子了,会越来越好。” 袁氏方才是喜极而泣,她心里是真高兴的。如今儿子也找回家来了,女儿又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她日后是再没什么挂心了。 那么,她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她同徐世立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当年也不曾想过会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但世事变幻,他早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她也如此。 青方被认了回来后,就以定安侯府长公子的身份住在了府内。 老侯爷觉得青方这个名字不错,且也因着尊重他养父养母的意思,故并没给他另改一个名字。 之前因府上只得徐啸一个孙辈,老侯爷没办法,这才不得不亲自教养徐啸,并也把日后的倚仗都寄托在他身上。如今青方回来了后,两个孙儿一相比较,老侯爷自然更看重青方。 读书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品性自没得说。 如今阖京里,没人不知定安侯府徐家多了个大公子的。青方认祖归宗,名正言顺。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袁氏便寻了个徐世立在家的日子,去了他书房。 之前袁氏有提过和离,但徐世立并未当真。所以这会儿当妻子突然寻来,郑重提出要和离时,徐世立又惊又愤。 可能夫妻间的感情早在一日日的争吵中消磨殆尽了,但徐世立也从未想过和离。他当然也知道,这么大年纪了,若还和离的话,怕闹笑话。 他已经够让人笑话的了,若再摊上这样的事,估计此后余生,皆要沦为笑柄。 “我不答应!”徐世立语气决绝,“你不想过也许,反正在我这里没有和离,只有休妻。” 袁氏也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闻声只抿唇笑说:“休妻?我何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从前你倒可以说我没能替你绵延子嗣,如今青方也寻回来了,你又还有什么资格休妻?” 徐世立也不服输,直接拍案而起:“我休不了妻,但我也绝对不会和离,你又能奈我何?” 袁氏当然不能如何奈何他,但她却可以请旁人来奈何他。 见好好说话说不通,袁氏也懒得再同他浪费口舌,直接寻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心中大概有数,故她寻来说这件事时,老夫人一点也不诧异和意外。 她老人家只是沉沉叹息了一声,说到底是他们家没这个福分。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儿子不好,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是个不成器的,我和他爹这些年来对他也是越来越失望。大郎若还在世,也绝不会请封他为世子。这个家若是日后交到他手上,怕是要毁了。好在上天还算垂怜,给我们徐家送了青方来。” 提起青方,老太太脸上又浮起了笑意。 “你也放心,日后这个家,他祖父肯定是会交到青方手中的。青方虽才回来不久,但我也看得出来,他脾性像他祖父、像他大伯,不似他父亲那般拎不清。日后他有前程,你就算回了江阴老家去,也不必挂心。” 袁氏却并没有要回老家的意思,只是笑说:“就算和离了,我也不回老家去。您虽不是我亲娘,但我心中就是拿您当亲娘待的。说实话,一时间要我突然割舍下你们离开,我也舍不得呢。何况,儿女如今都在京中,我还是想离他们更近些。” 女儿如今有人疼有人爱,日子过得很好,她倒不担心。 主要是儿子。 儿子才认回家来,她怎么舍得就此割舍?何况,他还没成亲呢,她怎么也得亲眼瞧见他娶妻生子了,她才能放心吧? 老太太自然也舍不得她,虽是儿媳,却是当亲闺女待的。她还在襁褓中时,她就见过她了,是看着她长到这么大的。原以为她会回江阴去的,如今见她不回,她心中自个百个欢喜。 “留京的好,留京的好啊,省得青方可怜,才寻回母亲,就又见不着母亲了。”知道自己儿子不好,老人家也没劝她留下,只说,“你放心,他那儿我去说,我不信他自己犯了错,却还肯厚着脸皮不放你走。你且宽心,我若说不通,还有他父亲。” 和离又不丢人,袁氏顺利和离后,自己花钱在京中购置了一处两进的宅院。 徐静依去看过,回来后说给萧清音听,说她母亲一个人日子过得潇洒极了。还玩笑说,若日后她们的王爷待她们变了心,也要这样果敢的选择和离。 萧清音笑:“这话要是叫你家三郎听到,怕是要同你着急了。” 徐静依知道,这种只有闺友间说的话,她才不会让顾容庭知道呢。 徐静依如今是再没什么烦恼的事了,若说唯一一桩放心不下的,那就是来年春时的北境之战。届时顾容庭会随军出征,然后战死在沙场上。 她也想过,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出征。 虽然可能很难,但也不是绝对不行的。 在捧霞阁笑闹过后,算着丈夫下值的时间,徐静依恰好在丈夫才回到家时回来。 已是深秋,外面天很凉,京中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烧炭取暖了。 倚水居还没开始烧炭,屋里很暖和,一进了屋来,徐静依就让侍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 顾容庭才回来没一会儿,这会儿正坐一旁看书。见妻子回来,他望了眼笑问:“又去捧霞阁那边了?” 徐静依轻应了一声,然后悄声走到他身旁来,伸出自己的一双冰手就朝他颈窝处碰去。 顾容庭:“……” 见他冷得本能缩了下,徐静依得逞的站一旁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下来了,似乎很高兴。 顾容庭阖上书,抬眼望她:“看你很高兴的样子,今日又有什么喜事?” 徐静依说:“自我弟弟回来后,哪天不是大喜啊?且我娘同爹和离后,精神状态也更好了,我见她过得好,我也开心。” 外面儿,有侍女立在隔断处,请示道:“王爷,热水备好了。” 顾容庭今日去了大营中,陪着练了一整日。天虽冷,但也出了一身汗。若不好好沐浴换身干净衣裳的话,怕这一晚上娘子都不会肯让他碰。 所以,卜一回来,他就吩咐了下去,让备热水。 这会儿水备好后,顾容庭便叫妻子歇着,他先去净室。 顾容庭不是自幼长在官宦人家的,自没那么多规矩。虽如今按着太子府上的规矩,以他的身份是有人伺候沐浴的,但他从没需要过。 今日又如往常一样入了净室来,才脱了衣裤坐进浴桶,便听得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妻子,便背对着门笑问:“娘子是要来同为夫共浴吗?” 第七十章 夫妻二人从前又不是没有同浴过, 偶尔一回,不过是小夫妻间的情绪罢了。 只是,仅有的几回也是他主动, 或是他暗示。如今日这般, 她大胆的主动寻来, 还是头一回。 夫妻之间,相处方式不能一成不变,偶尔来点这样的小刺激, 能更好的促进感情。至少, 顾容庭此刻是心痒难耐的。 心里的那股冲动和欲望,呼之欲出。 并随着她的不断靠近, 他整个心跳越发加速。尤其是她此刻也不说话, 更是增加了些神秘感。 顾容庭期待着她的靠近, 并每靠近一寸, 他都更雀跃一分。 可等她真正走到自己身后时,许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不对劲, 顾容庭忽然冷了脸。 立刻扭头看去, 就瞧见一张陌生的脸近在咫尺。 几乎是本能,顾容庭连连往后退。从桶壁这头退到了那头, 然后沉脸警惕的看着那陌生的侍女。 “谁让你来的?”顾容庭问。 他本能反应是有人指使的她,若非如此, 一般只是想爬床的侍女,不会胆子这么大。 那侍女只是一愣, 许是没想到他警觉性竟这么高, 会突然就远离了自己。但反应过来后, 也仍镇静, 她显然对自己的容色十分有信心。 “没谁叫奴来, 是奴仰慕王爷许久,自愿想委身王爷。”边说,边自己开始动手解裙衫的扣子。 见她一女子竟如此不知廉耻,顾容庭厉声大呵:“放肆!”然后手掌猛一拍水面,惊起无数水花来,水滴纷纷朝那侍女洒去,溅得她一身,迷了她双眼。 侍女眼睛疼,立刻抬手去捂。 而趁这个空隙,顾容庭起身够了衣裳来,迅速披在身上。 “来人!”新衣裹好自己后,顾容庭立刻扬声往外喊了一声。 候门外的侍女见情况不对劲,立刻匆匆跑了进来。因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也不敢抬头来看,只个个垂着脑袋等吩咐。 “王爷有何吩咐。” 顾容庭一边慢条斯理系着衣袍上的扣子,一边冷肃吩咐说:“将她押下去,细细查问。” 那侍女见主家是动真格的了,这才跪下求饶说:“饶命!王爷饶命啊!” 顾容庭却并没有怜香惜玉,甚至半点动摇都无,只又再强调了一遍:“还不快将人带下去?非让我说三遍?” 倚水居还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侍女们也都很恐慌。见王爷是真要罚人,她们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立刻说:“是,奴婢等遵命。” 然后一边一个,拖着那个侍女就往外去。 凄厉的女声惊动了内寝那边,徐静依听到有人喊叫,立刻差了青杏去打探问怎么回事。 青杏很快便去而复返,然后附在徐静依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得徐静依双眉拧起,忽又舒展开来,笑说:“既王爷要罚,就叫他罚去。以一警百,也好叫那些有爬床心思的且都收收这些心思,免得日后再一出接一出的闹笑话。” 她话音才落,顾容庭便拧着眉默默走了进来。 徐静依还是挺信任他的,这会儿竟还打趣起了人来,道:“让我瞧瞧,受了委屈的某人,是不是真的不高兴啦?” 顾容庭本以为妻子会吃味儿闹脾气的,却见她一点气性都无,反倒是开起玩笑来……他不免好奇问:“你就不生气。” 徐静依认真想了想后,说:“那得看是什么样的情况,本就是她主动勾引,且王爷丝毫没有给她机会,还处理的果决,明显是要杜绝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我又气什么呢?我若真这么不通事理,岂不是同王爷离了心?我们离心,才是称了旁人的意呢。” 说起这个来,顾容庭便也顺嘴道:“怕还真是有人想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怎么说?”徐静依来劲了,双手捧着下巴凑了过去。 顾容庭沉默了会儿后,才说:“若真只是普通侍女想挣个名分,背后没人唆使或支持,她们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今日这种情况,只能是受了谁的唆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0节 徐静依本倒没多想,这会儿经丈夫提醒,她倒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了。 只是……会是谁呢? “王爷觉得会是谁?”肯定是府上人,那么她唯一结了仇的,就是柳淑依了,“是伴云楼的柳姨娘?” 顾容庭摇头:“她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本事。”他解释,“这种事情是有风险的,一旦败露,严重一点是要搭上性命的。就算不搭上性命,狠狠吃一顿打逃不了。所以我想……”他心里自然有想法,早在那个侍女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就是那个想法了。 “是……嗣王?”徐静依这会儿也开了窍,有点想明白了。 顾容庭说:“若能在我身旁安排一个人,日后于他是有好处的。” 这个嗣王……不得不说他的疑心还是很重的。从一开始不太高兴他们夫妇同二房走得近,到如今,已经发展成要在他们身边安插人了。 好在她同顾容庭是有夫妻感情为基础的,且他也不是那等好色之徒。其实这一招还是有效的,就得看用在什么人身上。 想了想,徐静依问:“那个侍女想必很有些姿色吧?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勾引,想必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 徐静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也没藏着情绪,直接就表现出来了。 顾容庭倒是挺开心她能有这些小情绪的,不高兴说明在乎,而他要的就是她的在乎。 但他却没去评价那个侍女的长相,只是蹙眉说:“当时实在太过生气,哪里会去关注她长什么样?直接就退得远远的,然后喊了人进来将她带了下去。” 其实能给这样的答案,她俨然很满意了。只是想起他的身子给别的女人看过,她心里仍有根刺在,并没高兴起来。 “今日的这个你不喜欢,那明日还有别人呢?说不定哪天,你就能遇到一个你很喜欢的。这种事不好说的。” 顾容庭却丝毫都没有犹豫,直接给了肯定的答案:“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一样不会有。我自幼江湖中长大,一直信奉的都是一辈子只得一个心爱之人。如今能得你为妻,我俨然十分高兴和知足,若再有旁的心思,必将五雷轰顶,来世不再为……” “好了。”徐静依立马伸手去捂住他嘴,“我信你还不成么?这些毒誓就不要发了。” 顾容庭垂眸笑:“你信就好。只要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我们夫妻在一起,再难的难关都能过得去。”一边说一边将人轻揽进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膛,“既那边已走出了这一步,之后必然还有别的招数。躲……怕是躲不了。但我也不怕,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也就不畏惧同他过手。我最怕的,就是被挑拨了夫妻情分。” 徐静依懂他的意思,既他这么诚恳,她自也不会拖他后腿。 “王爷放心吧,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间到我们夫妻的感情。” 她说完后,顾容庭又拥得她紧了些,顺势在她额上落了一吻。 顾容庭着人将那欲爬床的侍女打了一顿板子,但到底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暗示了动手的人,叫他不必打得太过。只是叫那侍女受了些皮外伤,看起来吓人而已。 也没避讳着,所以很快,这件事便传遍了阖府上下。 顾容庭也是故意的,若真是嗣王所为的话,他就是要让他知道。 消息传去捧霞阁时,梁忠夫妇听到这个消息时很惊愕。但转而夫妇二人对望一眼后,面上又都浮现了笑意。 梁忠先开口感慨:“虽然知道三郎素日来就爱重妻子,但真看不出来是这样手段果决之人。” 萧清音问他:“王爷觉得意外吗?” 梁忠认真说:“乍一听到觉得不敢信,但细细想来,也是不意外的。素日里都是我这个永昌郡王凶名在外,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一向宽和,竟也有发这顿脾气的时候。” 萧清音说:“脾气好,那也得看在什么事情上。这种事若第一次就不严惩立威,日后岂不是更多的人愿意去试一试?左右不成功也没什么惩罚,可万一成功了呢?人都是这样的心理。” “今日倚水居发生这种事后,日后再不会有婢女敢去倚水居放肆了。” 萧清音一边说一边望着丈夫,眼神颇有点意味深长。 梁忠明白过来后,立刻发誓:“我素日里脾气就不好,没人敢在我这里胡来。但你放心,但凡谁敢在我这儿有这种想好,我绝对就直接将人打死了了事。” 打死损德,此事倒罪不致死。若真有同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这边,她想她估计会将那人直接撵出去。 但最好别有这样的事。 故萧清音说:“还是希望咱们院里的人别有那样的心思,王爷就继续看着凶冷一些,让那些人望而却步吧。” 如今妻子同自己越来越有话聊,且也时常会同自己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感觉很开心。如今虽偶有拌嘴,但却比从前有趣多了。 从前倒也不能说无趣,只是她待自己过于清冷了些。他本也不是会哄女子开心的人,她若不热情,他除了会笨拙的直给,旁的也实在无能为力。 如今夫妻感情越来越好,他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捧霞阁这边仍是欢声笑语,但此刻凤行居那边,却是气氛凝滞。 梁护实在没想到,他派去的人不但事情没办成,竟还闹得那样难看。 他不会猜不到,闹上这一出,搞得阖府上下沸沸扬扬的,想连父亲母亲都已知晓,老三不会不是处心积虑。 梁护为自己计策未成而生气,更为顾容庭故意的将计就计的反击而生气。 这会儿坐在孟氏这儿,一入门来就沉着脸不说话。直到过了会儿后,直接往地上扔了个杯子。 连孟氏都被他吓了一跳,更不要说侍奉一旁的侍女们了。 侍女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嘴里说着恕罪饶命的话。 孟氏知道丈夫要说什么,便直接做主将那些侍女打发了下去。 待屋中只剩夫妻二人后,梁护这才说:“这个老三,他果然心思深沉。”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孟氏倒并不认为三房的做得有什么错。反而老三能有这样的魄力,令她刮目相看。 并也会在心中比较,然后再看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她就越发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付出和掏心掏肺不值了。 “他于江湖混迹了那么多年,若无些心机城府,怕早叫人了断了。”孟氏嘘叹一声,如今再同他议这些,俨然没了从前的热情和主动,只是他说什么,她跟着附和几句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梁护朝妻子望来一眼,仍是同她说:“我看三郎比二郎还要难对付。” 孟氏点头,对此表示赞同:“二郎有勇无谋,而且沉不住气。三郎看着闷不吭声的,其实最是有些手段。”又意有所指,“今日之事一出,日后府上必然会传三郎对其王妃有多么深情了。深情这种东西虽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但若能将这个品质传得人尽皆知,日后于他来说,也是一个筹码。” 孟氏这话就是故意说给丈夫听的,梁护自也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但他却很不喜欢。 不喜欢这种试探,不喜欢这样的拐弯抹角,更不喜欢她身为正室却不够宽容大度。 从前她也不是这样的,只是近来越发小心眼起来。 梁护会尊重妻子,但也会看在什么事上。 比如说这会儿,他原就不高兴,她却还在这里吃味闹心,他不会有多少耐心。 “你身为正妻,何必自降身份同她们去比?如今你是嗣王妃,日后你就是太子妃,未来便是皇后。她们呢?不过只是求个生存和倚仗罢了。我知道你如今事事都向老二老三看,难道,连你也要觉得他们好过我了?” 第七十一章 孟氏心里想的是, 身为妻子,她的确做得要比老二老三的媳妇们好。但你身为丈夫,待自己的结发妻子, 就要远比老二老三差多了。 这根本就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难道还需要她觉得吗? 从前只有一嫡子时, 他待一双儿女还算不错。如今阮氏十月分娩后也产下一男婴,他身为父亲的差距也立马出来了。 从前没有比较,她或还可稀里糊涂些。如今有了比较, 明显阮氏母子威胁到了他们母子的地位, 孟氏就不能再糊涂了。 她不得嗣王的心,阮、薛二位得宠, 如今阮氏又有儿子傍身, 日后待他登基为皇, 怕是会不知道怎么磋磨这个结发之妻和瑞儿这个嫡出长子呢。 便是不为自己考虑, 她也不得不为瑞儿和满月考虑。 不是没有想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没想过妥协。但她可以受委屈, 她的一双儿女绝对不可以。 如今在自己丈夫面前, 孟氏也渐渐虚以委蛇起来,这种情况下, 她当然不会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 只能说:“王爷这样说妾身,可是叫妾无处安身了。这么多年来, 妾是一心一意都牵挂在王爷身上的。要说委屈……妾心中多少有点,但妾却不是那等不明大义不识大体之人。妾再怎么闹小性儿, 不过也是关起门来自己家中的事。若为这点事而令你我夫妻离了心, 是不是也太不值得了?” 梁护认真望了她好久, 然后才说:“你若真是这样想的, 那再好不过。” 不知怎的, 从前对他这样的拿捏,孟氏只恨不能立刻将一颗心剖开了捧到他面前去给他看。而如今,却觉得十分恶心。 原来,对一个人渐渐失望了后,爱意也是会消失的。 孟氏心中一阵凉笑,面上却不显,只仍往初。 “王爷只要相信一件事就好,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妾待王爷的心永远都不会变。妾也别无所求,只望王爷能够多疼爱我们母子些。” 梁护略垂眸,望着面前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 发妻的确端庄大方,温婉可亲,待他也百依百顺。但唯有一处缺点,便就是容色不算上乘。 她眼睛不够大,肤色不够白,身形不够纤细,也不是婀娜多姿。脸略方,下巴宽,若说唯一一处优点,那就是她的鼻口还算不出错吧。 夫妻新婚那阵,虽不喜她容貌,但二人之间因无她人的闯入,也还算融洽。后来她连着两次有孕,他先后收了阮、薛二人,当尝过别的滋味后,就再难回头同她回到从前了。 但他对妻子也会爱重,只是发妻和美妾之间,他偶尔难免会有所偏向些。 或许正是因为他累日来的这些偏向伤了她的心,又加上有二房三房的对比,她便起了妒心。 妻子的重要性自然不是妾室们可以比的,她背后带来的利益于他大有用处。所以,哪怕是敷衍,他也不会过于冷落发妻。 每个月,至少有三五日是要留宿正房这边的。 今日,为挽回她心一些,梁护便主动提起:“今日本王歇在你这儿。” 孟氏如今竟然有些不稀罕了,甚至,听他这样近乎施舍的语气,她竟有些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过也得装着受宠若惊的样子,欣喜道:“是,妾这就命人去安排。” 一夜合衣平躺,夫妇二人谁也没提鱼水之欢。梁护是心情复杂,没空腹和心思去想这些。孟氏呢,则是也渐渐不再有这样的想法呢。 次日,梁护照例一早便起了床。孟氏如往常一样,先亲自伺候他穿戴后,再由侍女们侍奉着她梳洗。 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孟氏静默着。 忽然间,她感慨了一句,道:“你们说,若我但凡有几分姿色在,嗣王是不是也就不会偏爱阮、薛二人了?”二房三房的能得其夫君独一份爱,未必没有绝色姿容的原因在。 侍女们不敢说什么,只能道:“以色侍人,能好几时?王妃您家世显赫,端庄持重,这才是为妻之典范,又岂是那些无根之浮萍可比的?” 孟氏叹息:“这话不假,可若又能家世显赫,又能姿色卓绝,还能性情敦厚品德超群……岂不是更好?” 侍女们这才听明白,主子比的不是阮、薛二位,而是倚水居和捧霞阁的那二位。 要她们说,那二位的确是貌美,可论别的,也是远比不上她们王妃的。只是男人都肤浅好色,以貌取人,倒是叫她们得了独一份宠。 身为侍女,她们不好说别的主子,只能迂回说:“太子府这偌大的家业,也只有王妃您能大理得好。连太子妃都说了,有您在,她老人家才能有这样轻减的日子过。” 可这些话,并没说到孟氏心坎上去。虽不再提,但心里却仍是不开心的。 侍女们小心翼翼服侍着,更是不敢多言一句。 有了顾容庭的“以一警百”事件后,梁忠为表达对妻子的绝对忠诚,直接将捧霞阁内外的侍女来的个大清洗。 但凡到了年纪,且又貌美的,全部发还身契让她们出了府去。那些已经嫁过人,有了归宿的,或是容色平平且行事老实的,才能留下来侍奉。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1节 萧清音其实无所谓,但丈夫坚决要这样做,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其所为。 其实他愿意这样做,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于是就这样,倚水居才起了一顿风波出了名后,捧霞阁这边又成了这几日阖府上下人人讨论的对象。 如此一来,鲜明对比之下,倒更让梁护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闲下来时,太子太子妃不免也会私议这些事。 太子虽也有侍妾,但对太子妃这个结发之妻却是情深意重。二人成亲至今也有三十载,仍恩爱如初,相互倚重。 故,对长子嗣王偏宠侍妾母子一事,心中不免也有些看法在。 “贞娘虽然口中不说,但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贞娘是孟氏的小名。 太子妃倒没提之前秋猎一事上孟氏闹脾气之事,只是说:“纳一二个侍妾倒也无碍,但若宠妾灭妻,可就犯了大忌。何况他如今是嗣王,日后便是太子、皇帝,若他在这件事上如此的拎不清,如何能放心的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不疼爱?只是有些时候他做的一些事,实在是不好过。 也有隐患在。 嫡长子和别的子嗣还不一样,尤其他还是皇室的嫡长子,他肩上的担子是要比任何人都重的。 太子冷着脸,任婢女们服侍着自己洗完脚后,他将脚从水中拿出来,搭在盆沿上。立刻,有侍女捧了干巾子来给他擦拭脚上的水珠。 太子这才说:“孤会单独寻了他来好好说话,这件事上,他有些过于拎不清。”太子十分严肃。 太子妃却足够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其心思重,且好些面子。他这么大个人了,若真被他父亲骂了一顿,想必他心中也不好受,日后或许兄弟间更是有了嫌隙。 所以,略思片刻后,太子妃劝说:“殿下去说时,多少也顾及些他的颜面,点到为止就好。这件事情上是他的错,如今孟家那边未必没有意见,也不知孟老将军可曾点过了他。不过话说回来,爱容色原也没什么错的,劝他收敛一些,也就是了。” 太子却不认同:“好美色是没什么大错,但他是何身份?他这样的行为,同历史上的那些昏聩之君又有何区别?父亲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可不能三代而亡。” 提起这个,太子倒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当年,三郎将临盆时,曾有一术士说过一句话。他说夫人腹中这一胎是个福胎,必能保江山顽固。 所以,当年他祖父还给三郎取名为“砥”,对他寄予了厚望。 只是后来三郎丢失了,这事便不再有人提起。 但如今三郎又回来了,且深得天子器重。或许当年那术士的话,有些玄机在。 因岔了个神,太子再开口时,脸色倒好了些。 “若论品性才德,其实三郎倒更适合为君为帝。只是……他非嫡长,又是民间长大的,怕为人所不服。父皇近来身子不好,若朝中再有什么动荡,也怕他老人家会一病起不来。” 太子妃附和点头:“臣妾都明白。” 太子叫了嗣王到跟前去,少不得要训斥一顿。 梁护本就不是心胸宽阔之人,这些日子府上发生的一些事已经叫他心生倦意,很不满了。如今又特意被父亲叫来挨训,自尊心作祟,他心中更是发了好大一顿火。 也会想,从前老三不曾回来时,他一帆风顺,也没有这些事儿。怎的老三一回来,他哪儿哪儿都不顺意。 不免又想到幼童时的一件事。 那时候正打太原城,久攻不下。突然来了一个江湖术士,指着母亲肚子说,她肚里的这个是福胎,能保江山稳固。 果不其然,没多久,母亲生下老三后,太原城立刻顺利攻下。 祖父父亲也因此对还是婴儿的老三十分的刮目相看,祖父并亲自给其取名为“砥”。 他名为“护”,三郎却得“砥”字,长辈之偏心,可想而知。 他从未后悔自己当年做过的那件事,只是上天实在太不公平了,明明已经丢了的人,好好在外头就好,何必要再被找回来? 原以为,他自幼又不是在皇室长大的,必成不得什么气候。却不曾想,如今他是比老二更威胁的存在。 只恨他当年做的不够绝,不该留他这条命。 第七十二章 或许是在对待结发之妻一事上有同样的原则, 又或许,相处久了后,梁忠真正了解了顾容庭这个人, 算是对他认可。又或者, 看在两家王妃十分交好的份上。 总之, 如今梁忠倒也更愿意同三房的亲近。 偶尔私下里,闲聊时,他也会同妻子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是非得就要那个位置不可, 只是从前不服老大, 觉得他虚伪假善,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想着他那样的品性, 我又输他什么?也会想, 若是日后他登基为帝了, 怕是不会给我过什么好日子。我日子苦些也就算了, 只是怕会连累了你。” “如今三郎回来了,他也是太子妃所出, 若日后圣上和太子属意的人是他, 我绝对无话可说。若是三郎得了大位,日后你我就可去封地, 过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去。” 萧清音从没想过当太子妃,更没想过当皇后。从前丈夫有这些心思时, 她看在眼中,也会偶劝上一二句。 但他似乎着了魔一般, 并不听。那时候夫妻关系也冷淡, 且这又是朝政上的事, 她劝一句他不听, 会再劝一句, 若还不听的话,她便不会再说什么了。 如今感情好了,几乎越来越无话不谈。再议起这些事,萧清音自也会真诚的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 “王爷能这样想,妾就放心多了。妾无甚抱负,从来想过的就只是平淡温馨的小日子,日后只要咱们一家三口日日聚一起,哪怕吃糠咽菜,妾也愿意。” 梁忠之前一直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呈送到妻子面前来,地位,权势,他想她站在山巅之峰。他觉得这样,就算是对她的爱了。 可后来渐渐发现,或许那只是他自己以为的爱,她并不喜欢。 而真正的爱,是要投其所好的。 今日算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谈这件事,夫妻默契,只三言两语,就算是谈开了。 心里卸了这个包袱后,梁忠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下子就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般。 夺嫡之路不好走,迎难而上需要决心。 而一旦放弃争夺,便就什么负担都没有。 “你我夫妻,今日就算就此事说清楚了。一茶代酒,你我碰一个。”说罢二人举杯,笑着轻轻碰了下,接下来仰头饮尽。 此事说过撂过,也没多言,但彼此心中皆有数,这件事就算是夫妻间达成默契了。 梁忠虽早早退出了夺嫡之路,但他却仍有个任务在……那就是必须扶三郎上位。 退一步说,就算三郎不行,那就在下头几个小的中选,反正绝对不能是大郎。 心中坚定了这件事后,梁忠日后更是不避嫌的同顾容庭走得近。甚至私下里,言语间也有过暗示,希望他可以争一争,争取夺下那个位置。 顾容庭却也没有帝王之心,他倒意外梁忠会这么快就退出比赛。 毕竟,在他印象中,前世时,直到他死,永昌郡王可也一直是坚定的在夺位。 但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从他们夫妻重生回来的那刻起,一切就注定再不会同前世一样了。 他们提前一年入太子府,妻子多了很多同永昌郡王妃相处的时间,改变的自然也多。 所以,只是迟疑一下,顾容庭便坚决的给了否定的答案。 “二哥自己拿定了主意,不肯去走那条路了,为何却要我去走?”顾容庭笑笑,如今兄弟二人说起话来,倒没最开始那么生分了,或许也是对彼此的脾性足够了解了吧,倒有几分知己的感觉,“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二哥不该来同我说这些。” 见顾容庭丝毫都没有那种野心和意向,梁忠不免急了:“我非太子妃所出,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可你不一样啊,你乃嫡出,又深得皇祖父和父亲倚重,你为何不争一争?” 左右望了望,见近处无人,梁忠又凑近去一些,压低声音说:“我不信这么长时间你没看出来,那位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宽厚仁德。若他得了大位,日后还能有你我的好日子过?” 这一点顾容庭自然明白,只是……路还长着,未必就真到了要夺嫡的地步。 他不想坐上那个位置是真,倒不是在这里虚伪的推辞。 他没有那个想法,若能得一明君的话,他想身为辅臣辅佐明君。 但这处却不是说这些话的地儿,顾容庭也只是说:“皇祖父尚在,谈不得这些。退一步讲,就算日后皇祖父升了天,那也还有父亲。如今你我就做好你我该做之事就行,别的多余考虑。” 话虽不假,可眼瞅着皇祖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突然殡天。 祖父殡天,父亲登位后,太子之位肯定不会空缺吧? 但凡嗣王顺利坐上太子之位,那么之后要再扭转局势,就很难了。 所以必须趁还没到那一步,趁皇祖父还在时,先把局势给定下来。 梁忠是性急之人,顾容庭能稳得住,只叫他不必如此操之过急。 又暗示了几句:“这种时候,谁先动作谁就是落了下乘。你我只好好做好手头之事就行,或许……有人比你更急。” “你的意思是……”梁忠恍悟。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看就看……嗣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毫无顾念手足亲情,真的就是敌人了。 其实顾容庭也不想和他同室操戈,但若他真是那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的话,他也别无选择。 他不想坐那个位置,但他心中也想好了退路。嗣王宠妾灭妻,怕是已得罪了孟氏诸人。而若能诸方势力一起合助孟氏长子上位的话,那么日后他的日子便会好过很多。 只是……越父而扶子,这一步也难走。 不管怎样,顾容庭觉得,注定将是有一场纷争在的。 他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天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了般。 见他仰头看天,梁忠也顺着他视线一同看去,见天上乌云翻滚,他感叹说:“要变天了,先回吧。今年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常要早,钦天监说,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要比往年落的早。” 今年的第一场雪果然比往年落得早,才入十一月,雪就下了。 近来倚水居同捧霞阁越发走得近起来,常常会串门。今日你在我这儿吃,明日我便去你那儿吃。 几乎日日都很热闹。 小如意如今也有半岁,身子硬朗不少,能被常常抱出门来走动了。几乎是每日,不是萧清音带着儿子到倚水居来,就是徐静依主动往捧霞阁去。 从前两房倒还会避嫌,并不会走得太近。如今,倒是有些刻意走近的意思了。 顾容庭不敢十分的笃定,但根据一些蛛丝马迹,他心中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猜到自己前世的死同嗣王有关。甚至再大胆些,往深处去想,或许……当年战火下之所以能走丢,也是老大的手段。 若以上所推测皆是真的的话,那么老大心里的阴暗远比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还要多。 如今不过上头还有皇祖父,还有父亲,而一旦这两座压在他身上的大山也没有了,他不知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从前刻意同二房的避嫌,是怕大房那边生不必要的疑心。而如今,就怕激不起大房那边的疑心。 但凡嗣王按捺不住了,动手了,他们才好“被迫”出手自救,一切才算师出有名。 当然不能让上头长辈看出二房三房联手,同对长房刻意的疏远来。徐静依知丈夫动机,故也常往长房这边来,寻孟氏嫂嫂说话。 孟氏如今心里也自有自己的盘算在,她必须为他们母子三个谋后路。既嗣王靠不住,她也未必不能倒戈。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2节 只要能护得住他们母子,那么日后谁做皇帝不是一样? 只要不是阮氏那个贱人得势,最终皇位不是落到她儿子手中,哪怕旁落到二房三房,她也已经不在意了。 各有各的盘算和目的,徐静依同孟氏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了一个冬天。论感情,自然远比不上同萧氏的,但彼此心中也都明白,他们是有共同的敌人的。 而嗣王呢,被太子斥责了一顿后,到底顾及着孟氏背后的权势,到底有所收敛。往常去阮、薛二人院子的次数少了,往孟氏正院这边来的次数日渐增多。 但怎么说呢,孟氏也不是愚钝之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丈夫这样做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并非是他自己心中有所悔过。待得他可一手遮天之日,他必会做的比从前还要绝情。 夫妻多年,身边这个男人真正的品性,她多少是能摸透一些的。 他心思重,不喜束缚。他喜欢别人对他逆来顺受,喜欢一切都顺心遂意。 所有人都在权衡和虚以委蛇,孟氏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如今再面对这个丈夫,再面临夫妻间的温存,她是再无一分真心,有的全是演技。 “近日来,我看三房的与你交好,可曾探听出什么?” 徐静依也算隔三岔五就往凤行居这边来,又没避着谁,梁护自然知道。 对此,孟氏自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在。 “估计是做给父亲母亲看的吧。三房的是最精的,如今他们夫妇和二房夫妇如此交好,若不常往我这儿来做做样子,父亲母亲怕要看不下去了。” 孟氏的回答算半真半假吧,但她知道,眼前之人对她的这个说法是绝对会相信的。 果然,就听他说:“三郎夫妇心计最深,怕从一开始,就是带着野心入的太子府。可怜二郎素日里凶巴巴的,没想到竟如一条狗一样,被别人简单几句话就收买了去。”梁护言词难听,许是气极了,倒失去些从前的风度。 但孟氏却并不意外。 从前的那些风度,又有几分是真呢? 孟氏也不揭穿,只顺着他话去说:“二郎那个人……你素来是晓得的,他不过空有其表罢了。也不知三房的是用的什么手段,竟叫那个暴脾气对他言听计从服服帖帖。” 梁护最是听不得旁人对顾容庭的夸赞,这样一对比,会更显得自己的无能无用。 所以听了妻子这些话后,他心中十分不爽。双眸虚眯起,眸中阴狠尽显。 如此过了一个冬日,转眼冬去春来。果然如前世一样,北境之地发生了动乱。 二月的一日,边城士兵八百里加急跑死十几匹马日夜兼程赶回京都,只为报北狄人铁蹄越界,遥城血流成河,遥城失守。北狄兵趁胜追击,一连拿下北境之地十数座城池。 消息传入京中时,老皇帝怒火中烧,当场吐了血。 第七十三章 似乎突然之间就回到了前世般, 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 宫里老皇帝昏迷足足有半日功夫,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分, 才悠悠转醒。但醒来后精神也很不好, 要太监宫女们扶着, 才能勉强撑着身子卧坐起来。 这会儿太子领诸多皇孙早候在了殿外,老皇帝心中一直挂念着北境战事,醒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宣召诸位军侯。 此刻满朝的文武百官也候在勤政殿殿外, 就等着皇帝随时宣召。诸位军侯奉旨入了殿内后,隔着屏风站在外面, 等候皇帝指示。 那边, 太子府内, 徐静依也很着急。 消息传来得很快, 她根本来不及多叮嘱什么。早朝上得到的战报,这会儿人都直接被留在宫里了。 萧清音不知其中原由, 见徐静依一直在屋内来回走动, 以为她是担心北方战事,便宽慰她说:“军政上的事, 也不是你我能决定得了的。你这会儿急也无用,不如安静坐下来, 我们一起好好等消息。” “这会儿我要是能安静得下来就好了!”徐静依这会儿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动弹得根本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但有些事, 她也是不能同萧姐姐说的。 这会儿憋在心里, 可把她憋坏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据她对她的了解, 此番行为绝对不正常。 徐静依踌躇了一瞬, 然后坐了下来, 坐在了她对面,问:“若是二哥被派去北境之地,你欲如何?” 萧清音眨了眨眼,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他原就是武将,如今又是危急关头,若皇祖父真的调他去往前线,不也正常吗?” 徐静依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语气笃定地说:“若我家王爷也在出征之列的话,我打算随军。” 萧清音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似不敢相信般。那是战场,又岂是她们这样的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但细想想后,又觉得为何不可呢? 如今只是她们运势好,生在了天下太平的年代,没有颠簸日子过罢了。往上数二三十年,女子随夫出征的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她自己祖母,当年不也是一身戎装上战场的吗? 惊诧过后,萧清音倒也会认真思量一下这件事。 她们本就是将门之女,从小都不算是娇养着长大的。骑射之术虽比男儿不上,但也还算拿得出手。 到了战地,不说杀敌,但自保却是足够的。 何况,沙场无眼,与其日日候在京中提心吊胆、为夫担忧,不如随夫而行、伴其左右。 萧清音原是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一下的,但如今既被提起,她竟也蠢蠢欲动起来。 刚听徐静依这样说时,她觉得这简直荒谬。但冷静下来细细想了后,就觉这又有何不可呢? “那……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毕竟心里有彼此的夫妻,都是时刻为对方考虑的。 她们担心丈夫,想时刻伴在他们身边,那他们身为她们的丈夫,肯定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涉足险境。 这件事情,毕竟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对此徐静依并非心血来潮,她想了有一个下午了。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来,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不同意,也要想法子让他们同意。”反正徐静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既知道此去必有一劫,她怎么都不会让他只身前往的。 但细想了想后,又觉得方才劝萧姐姐也随军有些冲动了,于是忙说:“其实我同姐姐不一样,我至今都未孕育生子,我就算走了,也无牵无挂。但姐姐不同,姐姐如今有小如意了,他还那么小,你若也走了,他怎么办?” 想到儿子,萧清音方才沸腾起来的心,又渐渐归于平静。 是啊,她若去了,儿子怎么办?总不能也带着他一块儿去吧。 有了儿子,就有了牵绊,她再考虑事情,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那若你真随了军,日后你我姐妹再见,怕至少得半年的光景了。” 徐静依心想,半年可不止。就算这一世顾容庭能成功避开那一关口,那么也得至少大半年才能回京来。 但很多话她对萧清音也不好说,只能笑着敷衍一二句。 差不多到了深夜,已是子时,太子府一众父子才步履疲乏的从宫里回来。这会儿府内女眷没一个人是合上眼的,听说男人们回来了后,皆都亲自迎了出来。 因今日太晚,太子也就没再留几个儿子继续商谈要事。只叫他们各自先回去,好生休息着。休息好了,等明日再议不迟。 皇帝病重,太医嘱咐要卧床静养。之后朝政之事,便悉数在太子府中议。 从明日起,群臣正四品之下官员暂不上朝。四品含四品之上的,皆来太子府中上朝,一切朝中之事,皆由太子亲理。 迎了丈夫回倚水居后,徐静依立刻问他:“北边战急,是否已定了你随军出征?” 见她这么关心、这么急切,顾容庭垂眸望着她,有一瞬的静默。 他当然知道她在意的原因。 她同自己一样,是重活回来的。所以,她也自然知道之后即将发生的一切。 本来没打算向她坦白的,觉得这一世夫妻二人感情再好不过,他们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未尝不可。从前的不开心,又何必再提? 但此时此刻的他,忽然觉得,若再一直这样瞒着她,不实话相告,想是对她的不公平。 她不知道自己同她一样,也是知前尘之事的,必然会担忧自己此去的安危。也只有合盘托出了,只有亲口告诉了她他知情所有,并早已部署好,必不会再得前世之结局,她想必才会定一定心。 不过须臾间,顾容庭脑中就闪过很多想法。 但还记得回答她的问题。 “是,在随行之列,五日之内出发。”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妻子接下来立刻就说:“我要随你一道去。” “什么?”顾容庭愣住,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你要随军?”他蹙眉。 看出了他态度的坚决,徐静依理不直气也壮,立刻开始拔高了音量。 “怎么?不行吗?”她给自己找理由,“我又不是非要披甲上战场的,我就跟在大军之中,又没有危险。” “不行。”顾容庭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了,“战场刀剑无眼,哪怕是火头军,也不能保证毫无危险,又岂是好玩的?” 徐静依说:“可我不是火头军啊,我会骑马射箭,我甚至幼时还跟着祖父学过些拳脚功夫。我除了不是男儿外,哪儿比不上你部下的兵了?” 看她似乎是来真的,顾容庭不免脸色更严肃、态度也更坚决起来。 “我部下的兵,包括我在内,随时都有奉献生命的危险,你以为我会让你置身在那样的险地?” 徐静依立刻说:“正是因为知道你此去有危险,我才必须要跟着的。”她语气急切又坚定。 望着她真诚的双眼,顾容庭忽然有些不敢直视起来,匆忙避开了双眼。 见他似是动摇了,徐静依又立刻趁胜追击,给了他一个几乎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道:“我不去也行,那你也不准去。只要你好好的呆在家中,我自然就不吵着要跟你一起去了。” “胡闹。”顾容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是军令,岂有不从的?” “你可以装病,我想只要你这会儿‘病’得下不来床,你自然就不必去了。”她知道他不会这样做。 凭她对他的了解,哪怕他已经知道了此去凶多吉少,他也义无反顾的选择迎难而上。 有些人的品性是天生的,骨气也是刻在了骨子中的。哪怕是死,他们也会站着死,而不是跪着偷生。 顾容庭忽然觉得再这样“争吵”下去,势必不会有结果的。所以,他改变了战略,缓了神色。 “静娘,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也在同你认真说,这不是儿戏。” 徐静依也渐拾回理智,冷静了下来。 她也说:“我也没有无理取闹,我知道自己乃女儿身,不比男人能披甲上战场。但王爷有无想过,或许这些都只是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呢?我只知道,当年圣上打江山时,如今受封的不少勋爵中,他们的夫人都曾随夫一起上过战场,一同面对过敌人。怎么她们那时候行,如今我就不行了?” 顾容庭知道她所言非虚,其实如今很多老夫人、老太君,当年都很有智慧,能独当一面。 包括她的祖母。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3节 “你也知道,如今不是从前,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顾容庭循循善诱,“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若跟了一道去,我只会一直挂念着你,反而会分心。乖,你好好留在家中,我会平安归来。” 徐静依早在说出这些之前,就是定了决心的,此时此刻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不想听他“狡辩”,她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自己也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又凭什么信你能平安归来?” 顾容庭无奈,喉结滚动了下后,举起右手发誓:“我向你保证。” 可徐静依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拿什么保证?你凭什么保证?”说着便有些急了,“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后半辈子怎么活?你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吗?我……”她想告诉他,其实她知道一切,他此去就是危险的,可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此去就是会遇到危险。”徐静依又气又急,都要为难得哭起来,然后突然哀求,“你能不能不去?” 顾容庭一时不说话了,然后突然近身过来,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抱着。 “我懂,我什么都懂。”他一边揽着人,一边轻哄,“我懂你心里的恐慌和难受,明白你为我的一片真心。但是静娘,你先别急,且听我说。” 被他揽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顿后,徐静依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她让他说,“我听着呢。” 如今要坦白,他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瞒了这么久,他也怕她会不原谅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先坐下来。”顾容庭扶着人在榻上坐下后,他也弯腰挨着她坐,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看出来他有心思了,徐静依更是着急。 “你要说什么?你快说啊。” 顾容庭忽然有些心虚,抬眉望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最终才开口说:“那我若说了,不别生气。” 第七十四章 “你若再卖关子不说, 我就真的要生气了!”徐静依是个急性子,甚至为表示自己的急切,她还顺势抬脚去踢了下身边的男人。 顾容庭吃了点痛, 忙就说:“我之所以向你保证自己定会安然无恙的归来, 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怎样一场劫数, 我会尽力去避开。” “你知道?”徐静依懵住,一时半会儿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了好久才恍然似的。 但却仍犹豫, 怕是自己猜错了, 不敢说什么,只问他:“什么意思啊?你为遇到什么劫数呢?是谁和你说了什么?还是魏三哥他们查到了什么。” “都不是。”顾容庭忽然严肃起来。 且既开了口, 后面的话也就好说了些, 他认真望着面前之人, 语气诚恳:“静娘, 你我夫妻也一年多了,难道你就没发现什么吗?你觉得现在的我, 和你曾经认识的顾容庭, 有何区别。” 他不说,徐静依其实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的。他突然这样一说, 于是过去一年多夫妻二人共处的一些细节,立刻就浮上了心头来。 然后这样一想下去, 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态度的改变, 才慢慢引导着他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却从不曾想过, 原他是同自己一样的人。 从一开始, 从新婚之夜起, 他就已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顾容庭了。 想到这处, 徐静依瞪圆了双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消息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甚至觉得尴尬,她真恨不能立刻寻个地洞钻进去。 若他从最开始就是知情的,那么,这些日子来她的所言所为,岂不是叫他看了好久的笑话? 他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如今却又另变了一副模样。在他心中,定然以为自己是单纯冲着他郡王的权势来的。 虽然她最初刚回来时的确有这样的私心,但后来渐渐的,她也是真心待他的。如若不然,她根本不会介意他是否纳妾,更不会介意他此去是死是活。 徐静依心情一时五味杂陈,有尴尬,也有生气。 心里当然也会气,气他为何不早点说?若他早坦白了,她也不会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演这么久。 当然这份气也是不够理直气壮的。 她自己不也瞒着他没说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 看出了她的尴尬,顾容庭也没多言别的,只是伸出手去将人温柔揽进了怀里来。 “静娘,我初初回来时,心里很是忐忑,怕自己太过笨拙,哪怕重新回回来了,也仍不能哄得你高兴。所以你知道,当看出来其实你也跟我一样,且也愿意试着接纳我时,我心里有多高兴吗?” “我小心翼翼的一点点靠近你,小心翼翼的接受你对我的好,最初的那些日子,我没有一日是不提心吊胆的,生怕哪日你突然就收回了你对我的包容,突然就想开了离我远去。我也怕……自己藏不住尾巴,会叫你看出端倪来,然后你知道其实我也是曾经的那个人后,你会不高兴。就是现在,我心里仍很彷徨,就怕你会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徐静依其实更多的是紧张和尴尬,倒没有不高兴。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 冷静下来后的徐静依,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抬手轻推了下拥她在怀的男人。 却没想到,她推了他下,他反而抱得她更紧了。 有些被勒住,徐静依倒吸了口凉气。 “你、你先松开我些。”她推搡。 感觉到她或许不舒服,顾容庭立刻松开了些。但却仍没放人走,仍将她牢牢圈在了怀中。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了一样。 徐静依妥协,不再挣扎,只乖乖蜷缩在他怀中说:“顾容庭,我真没想到,你骗了我这么久。既骗了我,如今又搞出这么一出算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抱得我这么紧,我就会原谅你了吗?做梦!”说完后,又挣扎起来。 听她这样说,顾容庭也不敢强来,立刻就松开了她。 生怕再一意孤行圈着她不放人,会更惹她生气。 但徐静依没想到他松的这么快,很快就挣扎开了后,她还愣了下。缓了会儿后,才调整好情绪。 她瞪着他,也不说话。她想让他先说,她好好探得了“敌情”后再开口。 顾容庭关心则乱,此刻早失了素日里的洞察和睿智。面对妻子,他颇紧张说:“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怕一旦说了,会坏了你我之间好不易积攒起来的情分。又觉过去的毕竟过去了,再提起也无意义,只要你我眼下过得好就好。” “那今日为何又突然改主意,愿意提了呢?”徐静依明知故问,就是想引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果然,此刻无暇顾及其它的顾容庭,立刻就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此行有危险,我若不告诉你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你又怎么能放心?” 徐静依长长“噢”了声,趁胜追击:“所以,你到此时此刻都不曾真正想向自己坦白过,就算这会儿说了,也是有目的的,你是为了不让我跟着你去。哼,顾容庭,你不老实。” 顾容庭恨不能多长一张嘴在脸上。 “静娘,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解释。 但却立刻被徐静依打断。 “不是这个意思吗?”她冷哼一声,“那行,那我要跟着你去。” 顾容庭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竟解释不清楚了。 眼前的这一幕,是前世再熟悉不过的夫妻“争吵”的画面。 这一刻,他虽心乏紧张,但却从不觉得累,更没有不开心。 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他都视若珍宝。 所以,夫妻间相处模式回到上一世,又有什么关系呢? “静娘,你先坐。”稍稍拾回些理智后的顾容庭,伸手去扶了妻子,让她先坐下后,他才挨在她身旁落座。 坐下后,顾容庭望着人,真诚说:“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去。其实你真不必担心我,我既得了先机,又怎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呢?别怕,我会好好站到你面前来的。”说完他抬手轻轻覆在徐静依手上,将那双柔荑紧紧攥握住。 徐竟然认真想了想后,也严肃回望过来问:“王爷难道真的以为京城就是最安全之处吗?难道就不会有人趁王爷不在时,对我暗中下黑手?” 顾容庭一愣,忽然顿住。 此刻脸上的笑,也瞬间冻住,他再笑不出来。 是他忽略了这一点。 见果然说动了他,徐静依又道:“其实哪里都不是绝对的安全的,但只要你我不分开,在哪儿都一样。” 顾容庭喉结滚动了下,再次沉默。 好半晌后,他再次抬眸望过来,问得认真:“你……真是铁了心要跟着我吗?” “嗯。”徐静依没有丝毫迟疑,态度十分的坚定,“我是铁了心的。” “那好。”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松了口后,顾容庭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他忽然笑了,再次揽了妻子肩头到怀中。 “既如此,那我们夫妻从今往后都再不分开。不管去到哪里,都要在一处。” 徐静依郑重点头:“这可是王爷说的,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绝对不反悔。”顾容庭稍稍收力,将人搂抱得更紧了。 此刻伏在他胸膛,能清楚感受到他胸膛处的心跳,徐静依从没有哪一刻有这样踏实自在过。 其实潜意识里,她也是希望他就是前世的那个顾容庭的吧? 毕竟,虽然前世夫妻间常闹不愉快,可感情总还是有些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在最后得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时,她那么的悲怆。 有惧怕过他回头战胜归来会找自己麻烦,可若是同他战死比起来,她宁愿她寻自己麻烦。 如今身边之人就是曾经旧人,多好。 想到此处,徐静依双手搂过他腰,环上后,一点点收紧。 一切都谈开了后,顾容庭自然也想继续谈一谈前世。 他问她:“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既都是从那处回来的,自然有个时间。 他是被歹人害了后重生的,他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静依道:“那日在倚水居,得知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后,我心中难过。昏昏沉沉睡去后,再醒来,就到了新婚之夜。” 顾容庭这会儿显然被另外几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他问:“你……那时得知我死讯时,真就很难过?” 徐静依这才觉察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她愣了下。但其实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于是,她就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全说了。 “纵那时候你我感情不好,可毕竟是夫妻。又深仇大恨,我怎会真恨你入骨?你初初认回身份时,我很怕你一朝得了权势后会行报复,日日提心吊胆的。但真正得知你不在世间时,我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时候,心里像突然空了块一样,难受极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4节 第七十五章 “真的?”顾容庭其实是信的, 只是有些受宠若惊,故总想反复确认。 徐静依却翻他一个白眼:“假的。” 顾容庭突然笑起来,这时候笑得十足一个孩子模样。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虽然这一生二人早已以情相许, 又或许, 他心中多少也猜测到些有关前世她对自己的感情。 既她也是前世回来的, 这一世能接受自己,说明前世对自己并无真正恨意的。 他心中隐约知道,她哪怕是前世, 对自己也多少有些情意在。 但猜测归猜测, 这一刻真正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这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静娘, 你知道这一刻我有多高兴吗?”他活到如今二十来岁, 素来老成稳重, 唯此刻却十足的幼稚, 再不见往日的沉稳理智。 他感性道:“前世你我磋磨了岁月,今世却修来了正缘, 皆因你我有这样一个重新活来的机会。如此说来, 我倒是要感激那个害了我的人。” 若不害了他,他也不会重新活上一回。若没有这重新活的一回, 又谈何同妻子如此交好,且又冰释前嫌呢? 但徐静依却说:“王爷是高兴过了头, 糊涂啦?你怎么能感激那个害了你的仇人。您想想,前世你若不死, 我们之后肯定也能修和的, 何必重来一回再修和?可他害你是真的想害你, 他可不是想你夫妻和睦。要感谢的话, 也得感激上苍啊。你我能有如今, 乃上天有好生之德,是老天爷仁德。” “对……对。”顾容庭笑着连声应是,“夫人所言极是,是为夫欠考虑了。”又倒戈,立刻站到她一个阵营去,“怎能去感激仇人呢?是你我夫妻情深感激了上苍,这才得了老天厚赏。得先感谢夫人,再感谢上苍。” “要先感谢上苍,其次才是我。”徐静依很是在意这个顺序,“小心得罪了老天,之后那一劫数熬不过去,你我就惨了。” 顾容庭觉得她可爱极了,会心一笑,垂着眉眼点头。 徐静依盯着他看,忽然重重一哼,又反回去算起账来。 “你笑什么?我账还没算完呢。”她双手叉腰,做足了“泼妇”之势,“你骗了我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欺骗我的后果很严重?我今日若不同你好好算算这账,之后还得了?今日就必须把这个威视立下,日后才好御夫。” 从前还有些唯唯诺诺,总归还隔着一层。如今彻底说开,徐静依竟觉自在许多。 她本就不是小心翼翼周全别人的性子,前世那样的嚣张“跋扈”,那样的为所欲为,那才是她真正的本性。 这一生虽二人感情好,但毕竟是她迁就了。她怕一旦做回了自己,夫妻之间感情就会渐去渐远。 但如今既她得知他就是前世那个顾容庭,且他从没恨过自己,甚至他心里还很喜欢那个跋扈乖张的她……她不由心中彻底松快下来。 以后的日子,就再无需小心翼翼了,就尽是欢畅了。 寝卧内,王爷王妃闹得欢愉,侍奉在外间的紫兰青杏相互望了眼后,皆会意的垂眼笑起来。 北伐军出征在即,五日内要整合三军,即刻援北。 徐静依这边算是敲定了随军,去捧霞阁同萧清音说起时,萧清音都很吃惊。 “就这样答应了?”她觉得这事是大事,不该这样简单的,忙问,“你怎么说的?” 徐静依当然不会把她同丈夫之间的秘密告诉萧清音,只能说一半留一半,道:“我就同他说,如今府内风云诡谲,形势变幻莫测,他能放心留我一个在府上吗?只这一句,他便同意了。” 萧清音笑:“哪里是因这句话同意的,他是本来就舍不得你、想带你走,只不过你这句话正好说到了要点,给他寻了个理由而已。” “那不管怎样,反正这事儿是铁板钉钉的了。”徐静依完全不担心他会反悔。 正如徐静依所言,当年天下大乱时,很多军侯夫人都是直接披甲出征,同自己夫婿一同抗敌的。所以,如今就算鲜有女子再入沙场之例,但若真有一二个要跟着,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就像傅文雅,跟着陆家守在北境,也常随夫上战场去,不但没人说叨什么,反而称她一句“巾帼英雄”。 顾容庭奏请妻子随军出征,太子倒没说什么。但之前从没往这里想的梁忠得知后,倒蠢蠢欲动起来。 回去后,望着静坐一旁的娇妻,他突然走过去,悄无声息的就从身后将人抱住。 梁忠是习武之人,刻意放缓了步子后走路,一般人是丝毫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所以萧清音被吓了一跳。 然后发现是丈夫后,她便放松了警惕,只是好奇问他:“王爷今日怎么了?”从前虽也温情,但却从不似今日这般。突然的就出现在身后,又突然的就这样抱住她。 梁忠不想和妻子分开,且又得知三郎媳妇是她自己主动提出随军的后,心里便有些吃起味来。 他也想他的妻子能这样黏他,在乎他。 “今日三郎说,弟妹届时会随军,你可知道?”他问。 其实他心里明白,凭妻子和徐氏的交情,这么大的事情妻子肯定知道的。但他故意这样问,就是想让妻子亲口说出来。 “嗯,知道啊。”萧清音如实说,“那日突然收到急报,你们都被留在宫里时,她就来找我说过此事了。其实……”她突然顿住。 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梁忠见状,侧头望她,问:“其实什么?” 萧清音笑,目光回视过来:“其实当时静妹也劝我的来着,我听后蠢蠢欲动,也想随军。但考虑到……如意还小,我便放弃了。你眼看着就要走了,若我也走,如意怎么办?” 见妻子不是无动于衷的,她也有这个心思,甚至是在之前就有过,梁忠心情忽然澎湃起来。 “清音,你之前真有这样动摇过?”梁忠笑问,一双深眸黑亮。 萧清音说:“怎么,难道我是骗你的不成?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不是,不是。”梁忠立刻解释,“我只是高兴,我太开心了。” 萧清音低垂眉眼,笑得温婉含蓄:“你高兴什么。”她明知故问。 梁忠就更是热情的将一颗心捧送到她面前来,激动道:“高兴你竟这样爱我,心里有我,高兴你竟愿意跟着我去吃苦。哪怕为了儿子你放弃了,可你有这样想过,我就高兴。” “你还挺知道满足的。”萧清音笑话他。 梁忠立刻就说:“只要你能冲我笑一笑,便是叫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话越说越过头,萧清音突然沉了些脸,轻松责备:“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梁忠很听话,立刻就主动手掌拍了桌面几下,自己口中“呸”了三声。 萧清音笑了,然后喟叹一声说:“其实不骗你,我真的很想跟着你,只是舍不下儿子。” 梁忠说:“如意有娘在,倒也不必担心。何况,府上虽有人糊涂,但还有父亲,岂是那些人可以一手遮天的?” 萧清音迟疑了下,但却仍将一颗心系在儿子身上,她也就没答丈夫的话了。 梁忠等了会儿,见没等到妻子答复,也只是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没再多言别的。 他们夫妇二人这边都有些犹豫,倒是魏良娣,直接替他们做了决定。 魏良娣一直想儿子纳个侍妾,这样好照顾他衣食起居。但儿子一直不愿,她也没办法。 本来这回儿子要随军上战场她就担心,怕他在沙场上有危险,怕他受伤,怕他一去不回。也怕他吃苦,怕身边没个女人,不能照顾他一日三餐。 且又得知倚水居的那位要随夫出征后,她便立刻拍板也做了决定。 当日晚上便叫了儿子儿媳一并到跟前来,直接问他们:“倚水居那边的事儿,你二人可都听说了?” 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后,齐声说:“听说了。” 魏良娣一边抱着孙儿,一边又问:“既听说了,你们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夫妻二人又默契着对视一眼,心中一时也拿捏不准母亲到底是何意思。 梁忠索性直问了:“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您这样问来问去的,我们也猜不着。” 魏良娣瞥了儿子一眼,心中一阵叹息,这才说:“既听说了,难道你们两个心里就没别的想法?”又看向萧清音,发起牢骚来,“瞧瞧人家,丈夫要出征了,主动请缨随军。枉我儿子素日里那般疼你,你却在关键时刻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萧清音还没来得及解释,梁忠直接蹙起眉来说:“娘不必这样责备清音,她原也没有这样的责任。再说,娘又怎么知道清音没这样想过呢?不过是她思虑得更周全些,舍不得如意而已。” 被儿子呛了几声的魏良娣有些无奈,索性也不再多言什么了,只说:“好,你有这个意思就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好好照顾你的夫婿。至于小如意……”她笑起来,逗着孙儿,“你们又不是没娘,怕什么?小如意有我照顾呢,难道我还能害了自己孙儿不成?” “我告诉你们,便是我豁出去了自己这条老命,也不会叫我孙儿有丝毫受损。” 又说:“你们也别小瞧了我,皇室呆了这么多年,我若没些手段,如何活得长久?去吧,放心去。你们一个给我好好打仗,争取早日凯旋,一个给我好好做好后勤,以好叫他们无后顾之忧。” 本就犹豫的二人,见魏良娣态度如此坚决,倒妥协称是了。 “好了,你们回去且忙你们的去吧。临行在即,想必事情也多。从今日起,如意就留在我这儿了。” 萧清音也好好想了想,良娣是如意亲祖母,良娣对他的心势必很真。而在这个府上,良娣的人脉和手段又比她要强得多。所以,若说谁真能护得住如意的话,势必是良娣的。 若儿子留在她这儿都不安全的话,那就算她也留在府上,想也无济于事。 这般在内心疏解一番后,萧清音率先应下说:“儿媳谨听母亲教诲。只是这些日子,要扰了母亲清幽了。” 梁忠还在犹豫,因为他想听妻子的,妻子之前是更在意儿子的,所以他以为哪怕母亲这样做了,妻子也不一定会松口。却没想到,妻子竟就这样应诺了下来。 梁忠心内一阵欢喜。 甚至算是激动了。 那边,魏良娣见儿媳也算好说话,心里也是有她儿子的,脸色和语气也就好了些。 “儿行千里母担忧,虽说如今你大了,早能独当一面。但,这毕竟不是儿戏,在外头,你们还是要事事周到,好好照顾自己。另外,不能轻信了任何人,哪怕是你们觉得交情好的人。”魏良娣意有所指,但却没明说。 她没明说,萧清音夫妇也就权当没听明白,只是口中略敷衍着应了是。 从魏良娣院子出来后,梁忠重重呼出了一口浊气。此时此刻,他并不能抑制得住自己心中的喜悦。 徐静依既能随行,萧清音自然也没什么问题。梁忠也高高兴兴去同自己太子父亲说了,太子没说什么,只略想了下后,就同意了。 徐静依得到消息后,就找去了萧清音那儿,问她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姐妹二人聊了起来,聊的多了,就聊到了傅文雅。 “此去北境,怕必是要见到她的。去年秋猎,我们同她算是彻底决裂,这次再见,估计会多有尴尬。”又说,“尴尬倒是不怕,怕只怕……到了她地盘,她又是那样心思的人,届时难免不会阴我们一回。” 萧清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却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她若真再私下里耍花招,我想我们坦坦荡荡,也不怕。只要我们齐心齐力,就什么都不怕。” “别的什么……倒是都不怕。我只是觉得……唯一能让你们夫妻离心的,也就是那件事了。你家王爷……”她笑,“又是个很能吃醋的人,若猝不及防下叫他知道了曾经的那些事儿……虽然都没什么,但就怕他会介意。所以……与其到时候叫傅文雅有机会趁虚而入,不如姐姐你自己先同他坦白了?” 萧清音沉默着,一时间没说话。 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正如静妹多言,王爷在这方面如此的“小心眼儿”,她怕万一他十分介意的话,她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而她心中也抱着侥幸,有在赌傅文雅不敢、也不会这样说。 毕竟陆小将军如今是她丈夫,她也该知道轻重。王爷若气的话,未必只会气她,而不去寻陆小将军的错。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应该知道如何做的。 这样一番思量后,萧清音还是摇头说:“还是暂时不要说了,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徐静依方才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她也是给提供个参考的。见萧清音不愿,徐竟然自然也说:“姐姐有姐姐的顾虑,我能明白。唉,只希望最后都只是虚惊一场,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她傅文雅的君子之腹了,希望她能彻底放下,别再想着害姐姐。” 这几个月,北境形势都很严峻。北狄是突袭,一连拿下遥、云二城后,军中气势更是大涨。 打得边防守将措手不及不说,还趁胜追击。八百里加急报传入京中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而等京中伐北援军抵达边境时,又过了两个月。如今这场战争,已经努力坚持了近四个月。从春寒料峭,一直到如今春暖花开。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5节 但北境之处没有春暖花开,到处都是大漠荒烟。 别处的五月早繁花开尽,甚至是入了夏,四处都绿葱葱的。唯这里,不见青绿,唯有高高的黄沙土坡。 随军越往北走越荒芜,但好在徐静依和萧清音不是那等娇滴滴的深闺女子。此等环境虽然艰辛,但她们二人却不是不能适应。渐渐的习惯了后,也索性再不涂脂抹粉,而是一样换上了军甲。混迹在人群中,俨然也是个算得上有些气势的小兵。 回回战争最苦的就是百姓,一路沿途而来,越往北走,老百姓们的生活境况便越拮据。 一路过来,徐静依和萧清音也救济了不少难民。分食分物,还找随行的军医给他们看病。 最后抵达青城,北伐军主要军士都跟着一起留驻在了青城。 目前双方在息战中,敌军听闻此番中原直接派了两位郡王随行,十几日前就有所收敛,如今正在观望。 第七十六章 战事暂时平息, 自然就给驻守边境的将士们留了时间。没了穷追猛打,他们也好腾出时间来冷静一下,好好审视一下目前的战局。 也恰巧这时候, 援军到了。 陆家父子目前也在青城, 早两日就得到讯息, 说是今日二位郡王会领北伐军抵达青城。所以一早,陆家父子就差人去探听消息了。当士兵回来禀说北伐军目前已浩浩荡荡抵达城郊,再有半个时辰左右时间就要入城时, 父子二人立刻打马出城来迎。 陆简父子等在城门上, 遥遥瞧见远方黑压压的援军后,立刻下了城门去城相迎。 此次北伐军主帅是镇国公, 老人家快七十的年纪了, 仍老当益壮, 虎虎生威。 老元帅同陆简祖父交情不错, 陆简父亲陆元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这会儿相见, 陆元赶紧下马称呼了一声“世伯”。 然后又同镇国公一旁的顾容庭和梁忠打招呼:“臣见过永昌郡王和武安郡王。” 陆简跟在父亲之后, 也先后向三位问了好。却在问了好后,下意识往梁忠那边瞥去一眼。 但很快, 又收回了目光。 镇国公哈哈大笑,立时翻身下马来。 一旁顾容庭和梁忠见状, 也立刻跟着翻身下马。 简略寒暄几句后,镇国公立刻问起了城中军情。 陆元严肃起来, 然后尽量详尽, 且又言简意赅的一一实情汇报。 镇国公听后抬手道:“进城说。” 大军就驻扎在青城城外, 一些重要的军将首领跟随进城商讨军要。另, 还有两位郡王妃。 徐静依和萧清音虽在随军名单之列, 但却没昭告三军。所以,也就只几个亲近的人知情。 陆家父子自然不知情。 所以,当镇国公同陆元提起二位,并叫其安排二位郡王妃落宿之处时,陆元震惊:“二位郡王妃也在?” 父亲震惊的问声也惊到了陆简,他一时脑子有些懵没反应过来,只想着怎么此次这么重要的事,二位王爷竟还带了家眷。他是突然反应过来永昌郡王的家眷是谁的,然后立刻就本能目光四下里搜寻了去。 萧清音和徐静依妯娌二人一身朴素的甲装混迹在一群高低阶将官中,她们又不爱出风头,若不细细去找,还真不容易发现。 简单找了好一会儿,也并未发现那人的半点身影。 但他不好找太长时间,匆匆几眼望过去,并没找到,也就暂时放弃了,收回了目光。 但此刻躲在人群中的萧清音,却是将他的举止一一都清楚望在了眼中。 甚至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他了。 但说实话,如今再见,早没了年少时候的那份悸动。从前有多喜欢过、在意过、意难平过,如今就有多释然。 甚至,他们之间从未好好和彼此道过别,从未好好解释过当年。但如今看来,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早有妻、子,她也早为人妇,生活幸福美满。 她纠结了那么久的过去,如今答案就近在眼前,但她却再没兴趣知道了。 此时此刻,她的所有心思都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她爱她的丈夫。 那边,陆元即刻先差了个小兵回府去,叫他告知夫人,立刻收拾出两间相邻的上房客房来,以供贵客使用。 然后又同顾容庭和梁忠兄弟解释:“北境不比京都,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梁忠蹙着眉,心中也是担心妻子会住不惯,所以一时没接话。 那边,顾容庭却说:“她们既能千里迢迢跟过来,就知道不是来享福的。这里的条件,大家都看在了眼中。只要有吃有喝,能遮风避雨,就已很好。” 梁忠这才也附和道:“武安郡王所言甚对,陆将军不必客气。” 听得二位郡王都这样说,陆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府里那边,陆夫人得知消息后,立刻差人去张罗了起来。傅文雅则是怔愣在原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陆夫人吩咐好下人后回过身来见她愣在那儿不动,唤了她好几声,傅文雅这才醒过神来。 也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了吧,傅文雅忙自己就笑着解释说:“真没想到二位郡王妃会随军,儿媳有些怔住了。”然后解释,“从前小的时候,我们三个是一块儿玩大的。原以为就这样天南地北的,会好些年都不再见得着面呢,谁能想到,这突然的就见上了。” 二位郡王妃皆出自将门,从前闺阁中时,陆夫人也是见过的。 那位武安郡王妃徐氏就不说了,虽也极好,但毕竟年岁小,同简儿差得大。但那位永昌郡王妃,她当年却是的的确确起过要替简郎求娶她为妻的心思的。 只是后来突然的,傅家登门来提亲,她见傅氏女也不错,觉得没必要驳了傅家脸面,于是就应下了。 就在陆傅两家定亲不久,京中就传来了永昌郡王定了萧氏女为妻一事。 自那之后,他们举家就调任来了这北境之地,她也随军多年。如今细想,也有几年时间过去了。 “既是你闺中之友,今日见上,也属实是难得的缘分。这场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她们怕也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你可得招待好了她们。” 傅文雅不想招待,但也只能应下。 很快,陆简父子便邀着镇国公等人来了府上。 两军碰头,自然要即刻商议应战对策。故,一到了驻军将军府后,男人们去了议事厅,徐静依和萧清音自然主动落后一步,退了出来。 陆简这会儿心不在焉,时刻都在注意着这些小将。突见其中两个不进反退,他就多望了一眼。 只是匆匆一瞥,他也立刻就将人认了出来。 但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蜂拥而上的一群人挤着进了议事的厅堂。当人群疏散时,他再回身望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边,萧清音和徐静依已经被陆夫人热情的接走。当然,傅文雅就陪在一旁。 自有秋猎上的那一场不愉快后,如今三人再见,彼此心中都十分尴尬。 但细算起来,毕竟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若是能因此随风而去,日后各安各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很好。 所以,萧清音倒主动同傅文雅说了话。 “从前我们三个就常在马场上奔来跑去,后来各自嫁人了后,就少见了。我同静妹好些,嫁给了兄弟两个,日日都能见着。同傅姐姐……倒有些日子不曾见了。这过来的一路上,我还同静妹说呢,这次来定好好叙叙旧。” 细细打量着傅文雅神色,徐静依也附和道:“上回傅姐姐回京去,呆的时间短,且我们各忙各的去了,也没能常约出来见面。如今到了这里,都同住一个府上了,日后也能日日见着了。” 徐静依也是这个意思,不说冰释前嫌,彻底回到过去。但若能不结仇的话,还是不结仇的好。 哪怕日后只做个普通的朋友呢? 但傅文雅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会觉得此番萧、徐二人跟夫随军,是上回秋猎上时没羞辱够她,这次又特意来羞辱她的。再加上,虽顺利嫁入了陆家、嫁给了简哥,但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些年来,简哥心中都一直藏着的是萧清音。 她自己的丈夫,心中爱的不是她,而是别的女人,这叫她怎能不恨呢? 若不恨,当年成亲后,她也不会一再的一封封信往京中寄去,故意演出一副情深的样子给她看。若不恨,她也不会这些年一直放不下,一直记恨着她。 原以为她过得不好,没想到,她不但过得好,而且还很好。 回京时,她也打探了下,永昌郡王很疼爱她,外头传说,几乎是要将她捧在掌心来疼爱。 当时得到这个消息时,她就恨。如今再细细想来,她更是恨得不行。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她运气就这么好?能嫁去皇室,嫁给一个有兵权在手的皇孙,还能独得这份宠爱。 但凡她过得差些,她心中也没这么愤懑不平的。 原本二人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天南地北,各自安好的,偏她又挑衅的找了过来。 此时此刻,傅文雅对她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但她知道,她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只能竭力去压制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硬是挤出笑来说:“我也一直惦记着你们呢,日后同府而处,定有说不完的话。” 前方便是为萧清音和徐静依准备的客房了,说着话的功夫竟就到了。 陆夫人笑:“留着话以后慢慢说不迟,二位郡王妃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先进屋去歇息一下吧?”略上下打量了下二人,见她们脸上流了汗,发丝和着汗水黏在鬓边,陆夫人忙道,“已经吩咐了丫鬟们去备热水,二位郡王妃先暂歇一歇,热水很快就送去你们屋中。” 虽说品阶在陆夫人之上,但徐静依和萧清音并未摆架子,而是施了身为小辈的礼,道了谢。 陆夫人受宠若惊,忙慌乱回礼,道:“二位郡王妃可是折煞妇人了,妇人哪敢受。” 彼此又寒暄几句后,陆夫人携了傅文雅离开。 陆夫人对徐静依和萧清音的印象十分不错,回去的路上,也对二人赞不绝口。 “她们二人不似旁人,一朝飞上枝头,多多少少会摆些皇室之妇的架子。不说多为难人,但却不会还如从前一样,这般温和。她们二人……我瞧着不是那等娇生惯养之人。若人好,日后相处起来也好,你我也不必战战兢兢的。” 傅文雅一声不吭,只在等婆母一箩筐话说完后,她才简单应了个“是”字。 第七十七章 很快便有府上的婢女送了热水和沐浴的木桶到二人的房中。 路上的两个月, 难得能有机会好好的洗上一次热水澡。且如今天气越发热了,稍稍走几步路,身上都能出一身的汗。 这会儿躺在浴桶中, 各自都舒舒服服泡了好一会儿, 这才起身离开。 擦干净了身上, 换上了女儿家的红装,徐静依率先出门,便过来寻萧清音。 萧清音也刚洗完收拾好, 正要去找她, 见她来了便说:“可是巧了,我刚要去找你呢。” 二人身边各自都带了一个贴身的婢女, 萧清音带的鸢尾, 徐静依则带的青杏。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6节 这会儿她们洗完了, 便叫鸢尾和青杏也顺势去擦洗一把。她们则靠坐窗边, 说了会儿闲话。 暮春时节天气浮热,窗边有风, 才将沐浴完, 风拂面而过,有说不出的清爽。 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后, 就这样靠坐着,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服。 二人这会儿都想到了傅文雅, 于是不约而同道:“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又突然同时顿住,然后相视一笑。 徐静依说:“我觉得我们示好求和, 她未必领情的。今日看她反应, 好像是碍着有陆夫人在, 不得不装出些样子来。” 萧清音也看出来了, 她轻叹一声说:“我觉得她过得未必如她之前信中所写的那样好, 若她真过得好的话,又何必一再的写那些信来故意刺激我呢?她是自己并不开心,所以也不想我好受。” “可我如今走出来了,她却始终深陷在泥潭中,仍没能真正从过去走出来。” 萧清音当年同陆简虽没到私定终身的地步,但彼此郎情妾意,却是心中都有数的。萧清音知道当年陆简心里有她,之所以后来陆傅两家结亲,定是傅文雅从中作了梗。 其实她如今早放下了过去的执念,已不在意这些了。但若他们三个中但凡还有谁没放得下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萧清音是希望好聚好散的,彼此皆放下前程,好好过自己未来的日子。 但…… 就今日陆简能在茫茫人群中一直搜寻她的身影,她就知道,怕陆简才是这个“罪魁祸首”。 想着未来日子总有一段惊心动魄,萧清音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的。毕竟王爷那脾气……若真旧账被翻出来,怕有得闹。 其实别的倒都不怕,她就只怕王爷会不高兴。 那边两军商议完军情后,顾容庭等人这才也得以回屋休息。 因守城将军府府上客房毕竟有限,故除了镇国公、二位郡王,以及另几位重要的将领外,其余人都被另外安排在了别处。 在不出征的情况下,顾容庭和梁忠自是要同自己妻子同住的。所以,一散了后,便都寻了过来。 他们过来时,徐静依萧清音二人仍在闲叙家常。瞧见人进了院子,二人对视一眼后,也就没再说了。 徐静依也没继续留在这儿,而是起身作了别,回了自己屋去。 顾容庭也正在屋里等妻子,路上的两个人,夫妻二人竟没能闲下来好好说会儿话。 这会儿抵达了青城,安顿下来了后,自是要好好说些体己话。 眼下形势严峻,也不知道何时就要再次开战。 不过,这场战争对顾容庭来说,倒有个优势。因是重生回来的,对前世他牺牲前发生的一些事,他是知道的。 以及,包括敌军首领的作战风格,他大略有些了解。 但战局形势万变,很多时候错一步就是错一盘棋,也轻易大意不得。 对萧清音来说,此刻她有她自己头疼的事儿。对徐静依来说,也一样。 显然,萧清音眼下的困局同他们的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所以,方才在那边还能说说笑笑的,这会儿过来后,徐静依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 这里是他前世牺牲的地方,虽说掐算着时间,还没到时辰,但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一两个月……转眼即逝,此刻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青杏识趣的退去了门外候着,并帮二位主子阖上了门。 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徐静依忙问:“怎么样?” 相比起来,顾容庭要坦然很多。 二人一同坐下来后,顾容庭则说:“同前世一样,若拓跋浑心性和作战手法未变,接下来半个月都将毫无动作。”前世永昌郡王见多日不见动静,便主张趁此机会主动进攻,以好涨一涨军中士气。 镇国公虽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应允了。 但那拓跋浑十分狡猾,似是猜到会有这样的一场主动突袭般。早设下了陷进,就等着他们往里面跳。 也因此,本就因为连连败退而跌入谷底的军中士气,更是大受挫败。 前世他同永昌郡王关系冷漠,所以他越是劝,永昌郡王那争强好胜的性格就越是听不进去。 但这次不一样了,有了从前打下的良好基础,如今二人好商好量,话好说,也都更理智些。 这一场有损士气的仗,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前几个月他们一直把握主动权,如今不落圈套,也好叫他尝一次失败的滋味儿。”且等着,就权当是休养生息。 北伐军一路狂奔两个月,这会儿若急于开战,也未必会好。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轻松?一点都不着急嘛。”见他好似并未多放心上似的,徐静依竟也渐渐心安了些。 顾容庭始终气定神闲,闻声只是笑:“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啊,我既重活了一回,难道还能在同一条道上吃两次亏?” 见他渐有妄大之势,徐静依轻哼一声,然后提醒:“你少因为这个而掉以轻心,敌人多狡猾,你难道不知道?何况,如今还是有内鬼。”又突然问,“你已经知道内鬼是谁了?” 顾容庭摇头:“不知道。” 徐静依少不得又哼了声。 “连内鬼都还没查出来,好意思在这里猖狂?”徐静依气得不轻,但也有调-情之意,她完全摆出小女儿姿态来,早不把他当郡王待了。 从前也没太拿他当高高在上的郡王待,自得知其实他就是前世的那个顾容庭后,徐静依就更无所顾忌了。 她在他面前,更丑陋的样子都表露出过,又有何必要再遮遮掩掩呢? 索性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来。 而顾容庭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最真实的一面。 或许这最真实的一面不如她矜持稳重时温柔,但却是她自己。他喜欢的是她本来的样子,而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所以顾容庭就笑了,似是十分享受般。 “猖狂吗?”他轻声反问,“夫人觉得为夫猖狂?”又突然问,“哪里猖狂?”他意有所指。 见他渐渐靠近,且言辞神色都开始不正经起来,徐静依倒吸一口气,然后本能往后退,最终抵在窗台边上,再退无可退了,她才止住脚步。 此时此刻的她,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此刻她这只羔羊,却是心中雀跃的。 和喜欢的人调-情,这无疑是件十分浪漫的事。 所以,徐静依一边故意往后退,一边又暗暗主动进攻,她装着不懂的样子问:“王爷想做什么?”故意说,“难道觉得妾说错了话,想故意惩罚不成?” 有时候夫妻间默契了,很多话都无需明说,只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彼此都把对方看得透透的。 见她在这里跟自己装,顾容庭心里突然奇痒无比,然后那种心思又冒了出来。 方才只是逗她玩儿,这会儿倒是真有想做点什么的心思了。 “之前走得急,这一路上又没能有机会好好独处,我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你,却没机会问。”他突然这样说。 徐静依却有些害怕,觉得看他这语气……好似有一笔很大的账要跟她算。 她无辜的眨了眨双眼,戒备地望着他:“什、什么事?” 将她抵在角落处,他长臂将人严严实实圈住。 确保她的的确确不会逃掉后,顾容庭突然矮下身去,目光和她平视,认真问:“上辈子那么不待见我,除了不甘心本来是可以嫁郡王,结果却嫁了我这么个市井小民外,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在?” 当然有别的原因在的! 只是……哪怕如今关系这么好了,公然去提那件事,是合适的吗? 徐静依想逃避。 “王爷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些?是故意找茬想算账吗?”她倒打一耙。 见他目光一直逼视自己,徐静依不敢直视,心虚的避开了。 “找茬?”他温柔笑道,“为夫是不是找茬,夫人心里再是清楚不过了。”边说边凑得更近,说话的余热洒在她耳畔,痒痒的。 徐静依心情荡漾,突然就红了脸。 “现在喜欢吗?”他突然问。 徐静依被逼得退无可退,只能任眼前这个人男人为所欲为。 她轻轻“嗯”了一声。 “‘嗯’就是喜欢?”他再次逼问。 见她满面羞得更红了,顾容庭试探性又近一步。 “是吗?”他追问。 被他逼问得实在不耐烦了,徐静依所以抬起目光来直视他双眼,再不退缩半步。 “是啦是啦,王爷自己心里知道,何必这样追问呢?知道你现在厉害,看你得瑟的。你现在这么能耐,那你为何之前不能耐呢?已经很给你面子啦,非得叫我说你。” 一顿“劈里啪啦”后,顾容庭二话没说,直接上去便狠狠压住那双喋喋不休的艳唇。 徐静依起初还挣扎的,但也只是做了会儿样子,之后,就努力踮起脚尖,双手不自觉便环上他脖颈。 第七十八章 晚上, 陆家安排了饭局。倒没邀多少人,只镇国公,二位郡王夫妇, 另再加几个住在府上的将官。 筵席摆在了前厅, 也没什么男女大防, 大家都坐在了一起。 漠北条件有限,驻军将军府也不大。和京城扩大的庭院不能相比,如此一圈人按着座位坐下后, 彼此几乎都肩挨着肩, 手肘捧着手肘了。 陆简没想到,竟就这样给碰上了。 之前费尽心机众里寻她未寻得人, 这会儿措不及防下, 就迎面撞上了。 她换上了女装, 仍是从前那般矜冷孤艳, 像山间默默绽放的一朵孤兰。几年未见,要说不同, 自然也大有不同之处的。 记忆中的她, 似乎始终都端着贵女的架子,一言一行间皆是礼数。而如今, 她挽着自己丈夫手腕,眉眼柔情温脉, 竟不再是那朵孤兰了。 陆简心陡然一下,如被小鹿重撞了下般, 一时间竟有些失态。 两对夫妻是迎面撞上的, 知情者有三人, 唯梁忠仍还蒙在鼓中不知情。萧清音淡然得很, 只在瞧见陆简失态时轻蹙了下眉心, 心中有责备之意。 而傅文雅不见神色异常,更是无视身旁丈夫的失态,只遵着规矩朝面前的二人行礼。 陆简是待妻子行完礼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的,然后他才匆匆向跟前之人行礼。 梁忠只是对陆简的怠慢有些不满,但也没为难,只轻蹙了下眉心后,客套说:“劳烦府上还备酒宴招待了。”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7节 陆简忙道:“一点薄酒而已,郡王不嫌弃就好。” 梁忠不是温和的性子,更不健谈。同不相熟之人,他是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故既打了招呼寒暄了,他便不再多言,只携妻子错身而过。 陆简目光追随,傅文雅始终低着头,就当是什么都没看到。 徐静依和顾容庭姗姗来迟了些,他们二人到时,厅上各位已经都落座了。 见顾容庭夫妇来,除了梁忠夫妇外,旁人都起身相迎。 梁忠端坐一旁,目光炯炯望着从门边走到自己对面落座的人,闲闲笑着调侃:“方才议事结束还见三郎精神焕发,怎的回去休息一趟,反倒是没精打采起来了?” 顾容庭如今同梁忠熟的已经无需再客气,立刻便言语攻击了回去。 梁忠也无所谓,只仰头哈哈大笑。 一路上都听说二位郡王的王妃有随军,但因二位王妃始终未换上过女装,并未得过过分的特殊待遇,所以,哪怕是镇国公,也不曾得见过二位郡王妃的真容。 直到此时此刻,二位换上了女装,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北伐大军中真正混迹过两个女子。 二位王妃都是将门之后,甚至镇国公同她们的祖父还一同上过战场打过仗,故此番看到人后,不免会夸赞。 言词间,不乏对她们的肯定,对萧、徐二位老侯爷的肯定。傅文雅夹坐其中,心中一阵阵苦水往外冒,脸上也险些要挂不住了。 不由也会想,她们算哪门子的巾帼英雄?不过是仗着郡王妃的身份得来的虚名罢了。 她一个真正持刀上过战场的女子,却偏偏一句嘉奖都未得到。 这不可笑么? 傅文雅一旁冷耳听着,心中一阵阵泛凉。 此时此刻,她觉得仿佛全天下人都瞎了眼一样,仿佛所有人都在跟她作对。 对镇国公的恨,自也牢牢记在了心中。 这顿饭宴是为顾容庭等人举办的接风酒,因条件有限,也就略略走了个形势,场面并未多奢华。甚至,宴上众人都未饮酒,只以凉茶代替。 饭后,陆夫人请着徐静依和萧清音去内院闲叙家常,陆元陆将军则请着顾容庭等人又去议事。 内院里,陆夫人问了京里的一些情况,简短含蓄了一番后,则被府上嬷嬷请着去处理别的事儿了。这里,她则全权交给了儿媳傅文雅。 总算是有时间单独相处了,婆母离开后,傅文雅则也随便寻了个借口将屋里无关紧要的几个婢女遣走。 然后才望向徐静依和萧清音:“真是没想到,你们会跟着到这里来。”她当然不会想到,她怎么会想到呢,高高在上的二位郡王妃,竟放着京里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偏跟着到这里来吃沙土。 而且如今这里还是战地,要说绝对的安全,那是没有的。 她们图什么呢?图个好听的名声吗? 不,怕图的是取笑、奚落她。 这里没有外人在,想也不必再装样子给谁看了,所以,萧清音倒是把话直说了。 “此次北伐凶险,我们只是怕自己的丈夫会有危险。跟着过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想见的时候总能见到,不至于呆在京中日日思念,却连得到点什么消息都得月余时间之后。” 萧清音态度诚恳,但傅文雅却是只字未听得进去。 她不会相信萧清音说的是真话,一个字也不信。 但她也不会反驳什么,毕竟她身份摆在那儿,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呢? 所以,傅文雅闻声也只是笑笑:“我只是有些没想到,二位王妃竟对二位郡王如此情深,哪怕不远千里,前方再艰难险阻,也要跟着来。”又说,“这里虽说不至于有危险,但却环境恶劣,日子远不如京中的好。哪怕二位妹妹如此的貌美,这皮肤不消几日,也会变得粗糙起来。就如我……”想到自己,她忽然轻轻哼笑了一声。 想当年她虽算不上多姿色卓绝,但也还算是个秀美佳人。如今北境呆了几年,陪他出生入死,竟糙得同男子无二区别了。 京城里的水土多养人啊,若可以,她又何必自虐的跟着到这儿来呢? 可她这般辛苦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以为几年时间是可以捂热一个人的心的,却没想到,她多年的陪伴,为他生儿育女,却始终比不上她随意的露一个面。 今日傍晚时,他突然遇上她时的失态,她清清楚楚瞧在了眼中。 这些年,他在她面前只字不提萧氏,但萧氏却从未在他心中离开过片刻。 这些话,她也懒得再说给面前的这两个人听了,她们这样养尊处优的皇孙妃,又怎会明白她心中的苦呢? 或许……她们就是想看她的苦的。 萧清音听出了傅文雅口中的阴阳怪气,她略顿了下。但想着既她已彻底放下了,她也不会再为从前的事怪傅氏,日后结缘总比结仇的好,于是就又妥协了一步。 “傅姐姐,想你我从前也曾十分要好过,后来虽各自嫁了人,不再亲近,但昔日的感情总是在的。我想着,又有什么是能破坏得了我们昔日情分的呢?既然如今我们都能各自安好,不如还是如从前一样吧。日后就算不能常常见面,也望能在心中多多牵挂着彼此。” 此刻妒火中烧,傅文雅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各自安好吗?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好的只是她们罢了。 但傅文雅也没把心中真实所想说出来,只是笑容淡薄地道:“文雅如今身份远比不上二位王妃,便是心中也想,但却不敢。如今见着,总是要行礼的。” 见傅文雅油盐不进,似是恨透了她。便她一再迁就,她也丝毫不领情……于是萧清音也就没再讨没趣。 不说这些了后,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于是,三人只略坐了会儿后,就各自散了。 徐静依始终没说话,因为她觉得这毕竟是她们二位的事,也轮不上她说什么。 散了后,一道回住处的路上,徐静依又再次劝:“寻得合适机会,姐姐还是实话同郡王讲了吧。我瞧这事儿迟早得捅破,与其之后叫旁人去捅,不如咱自己去捅,还能落得个信任在。”想了想,还是说,“我看那陆小将军也不是个拎得清的,方才晚宴上,我都瞧见他朝姐姐这里瞥来好几眼。但凡有心些的,能不疑心?” 萧清音原是不想说的,但想到陆简拎不清,她怕再不说,日后真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便应了徐静依话道:“等他晚上议完事回来,我就同他说。” 梁忠等人差不多又议事到深夜,这才回来。 徐静依和萧清音也都还没睡。 屋里亮着灯,走到院子里后见两间屋灯都亮着,彼此望了眼后,便各自往各自屋里去。 一见丈夫回来,徐静依就立刻迎了过来。然后吹灭了灯,拉着他一并坐在窗边处,见他要动,还伸手指做了个“嘘”的姿势,也不说话。 顾容庭觉得这样不好,忍了会儿后,终于忍不住,悄悄附在妻子耳边问:“偷听别人的房事,不如我们自己也来的好。” 徐静依却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 她竭力压低了声音:“瞎想什么呢。” 顾容庭蹙眉:“不然你在看什么?” 见对面屋子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徐静依索性先侧过身来面对着丈夫问:“今日陆家办的接风宴上,你难道一点异样都没发觉吗?” “夫人指的是什么?”见她神秘兮兮的,顾容庭不免也好奇。 徐静依觉得既萧姐姐决定了要告诉永昌郡王,那么必将闹上一场。永昌郡王如今还算听顾容庭的话,一旦闹起来的话,顾容庭也好帮着劝上一劝。 再说,凭顾容庭的警觉和聪敏劲儿,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此刻又何必再瞒他呢? 这般想着,徐静依就把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都说了。 顾容庭听后,却无甚反应。 黑暗中,夫妻只能凭借点窗外的月色打量彼此。看不太清,但却也不是完全看不清,至少能看到些轮廓。 徐静依等不到丈夫回答,便问:“怎么了?” 顾容庭语气淡然:“没什么。” 徐静依:“你不吃惊么?” “吃惊。”口中说着吃惊,但语气仍是平淡。 徐静依在黑暗中认真看了他好久,也看不出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只能再次开口:“那怎么听不出你语气的变化。” 顾容庭也在黑暗中朝妻子望过来,唇突然微弯了弯,然后说:“若是得知我自己的娘子从前有过这样一个青梅竹马,我怕才会变了语气。”说到底就是,这是人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怎样。 徐静依认真想了想,觉得也对。 “永昌郡王这个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真怕他会一根筋,什么都听不进去。”又说,“是我劝萧姐姐现在就告诉他的,傅文雅心中不忿,我怕她不主动说,反倒是会把场面弄得更糟糕。所以……永昌郡王那里,你得适时帮着说说好话。” 就算妻子不说,顾容庭也会这样做的,所以他应声说:“放心。” 很快,对面的房间传出了些动静来。渐渐的,动静声越来越大。 对面屋子灯开着,屋内人的影子投落在窗布上。几声吵闹后,二人似乎离得远了些。明显能看出来,萧氏站在一旁,永昌郡王则特意坐离她很远。 徐静依就怕永昌郡王那执拗的性子会转不过弯来,于是就要出门去劝。 顾容庭拉住了她。 “你现在去,打算怎么说?”他尽力压低着声音,“永昌郡王的这个反应是很正常的,如果他听后反应淡淡,反倒是不正常。”又说,“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又还没到他们自己调节不好的地步,此刻你我过去,只能火上浇油。且叫他们自己先磨合。” 徐静依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了,丈夫的话才在理。 于是又朝对面看了看,只见那边也已经熄了灯。 细细贴着窗户去听,再听不到什么动静,徐静依这才安心下来。 次日,身边的男人一早就不在了,徐静依一觉睡到天亮后,立刻收拾一番,然后去对面寻萧清音说话。 萧清音这会儿人还好,见徐静依过来,她还抬头冲她笑了下。 徐静依对其很是关心,忙问:“怎么样?姐姐可还好?” 萧清音说:“他自是闹了顿脾气的,一夜都气呼呼的,好像都没睡得着。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气一气也就好了。” 徐静依挨过来坐说:“生气是正常的,一点不气反倒不正常。而且我也告诉了我家王爷,我想我家王爷劝的话,他多少也会听一些。” 其实凭萧清音对他的了解,基本上是没事的。她昨儿如此的坦诚,态度又很坚决,他问什么她答什么,明显就是完全放下了。 但萧清音也知道,她不能因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就完全否认过去的一切。过去的确心中还惦念过,愤懑不平过,这是她的错。 她会好好哄他,好好待他,就像他从前那般一颗炽热真诚之心待自己一般。 京里,梁护也没闲着。 凭着些蛛丝马迹,他竟然也查到了当年萧清音同傅文雅间的一些事。 去岁秋猎上,当她们二人比马争夺时,梁护就默默记在了心中。 这些年来,他暗中也培植了不少人。私下里办这点差事,还是办得到的。 查清一切后,梁护亲自写了封信,交给了自己的死卫,并命他带着这封信即刻去往北境之地,找到驻守北境的陆少将军夫人傅氏,同她谈判。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8节 梁护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因此而一举两得,同时除掉那两个,那日后他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就算解决不了两个,那只要能解决掉老三也好。 老二不足为惧,对他如今身份最有威胁的,就是老三。 老三也乃嫡出,智勇双全,又有当年那术士说的话……他不得不警惕。 派走了人后,梁护一个人静静立在窗下。窗户开着,他默默抬首望着窗外的黑夜,一时悲从心起。他觉得,如今他的处境,就如这漫漫黑夜,能不能破晓而出,就看这次了。 敌军一直没有动静,军中一半人主张主动出击,包括梁忠。 但以顾容庭为首的,也有一半坚持静观其变。敌若不动,我便不动。 镇国公持中立意见,一时大家争论不休。外战还没有,内部倒是闹起了矛盾来。 顾容庭私下找了梁忠,梁忠一来就臭着张脸冷冷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又说,“我现在一腔的怒火没地儿发泄,就想赶紧打一场仗。” 比起梁忠此刻的焦躁,顾容庭淡定得很。 他闻声只说:“二哥若这样想,那就实在太过儿戏了。”又问,“难道就为了熄你心中的那一腔怒火,就不顾这些兵卒的生死?二哥有没有想过,那拓跋浑此番为何按兵不动?万一……他不过只是表面按兵不动,而私下却是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你我往里钻呢?” 梁忠这会儿心里正窝火,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当然,他也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顾容庭的话。 只是见他指责自己了,他就用更强硬的态度、更厉害的语气回击道:“那依三郎之言,若拓跋浑一辈子都按兵不动,我们就要在这里同他耗上一辈子?那丢失的遥城、云城……等,也都不要了?你我也不回京了?就一直在这里耗下去?” 一连数个问题甩下来,唾沫星子吐了顾容庭一脸。 说完后,梁忠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他愣了一愣,而后恨恨甩了袖袍,仍气着转向另外一边。 但方才无端发泄一番后,这会儿心里气略略消了些,也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顾容庭没有立刻反驳,只等他冷静了有一会儿后,他才重又开口。 “我也没说一直等下去,只是如今才等几天呢?若是等了十天半月,那边仍毫无动静,我们再出击也不迟。又或者,就同他们比耐力,等上一个月又何妨?我不信依拓跋浑的野心,他真能这般耐得住性子。” 第七十九章 冷静下来后的梁忠, 心里多少也会思量顾容庭的这番话。虽他没再开口,但心里却也是有所动摇的。 而这时候,顾容庭又再说了另外一件事。 “二哥, 此时此刻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都关乎到成千上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可万不能感情用事。”他坚持立刻主动出战, 可能是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但又何尝没有陆简陆将军提倡暂时按兵不动的原因呢。 因为感情, 他同陆简较量, 如今在战局上自然也较量上了。 不提还好,一提梁忠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人有什么好!”他没提谁,但却句句提的都是谁, “小白脸一个, 凭什么叫她念念不忘?” 顾容庭十分冷静, 听他倒完苦水后,顾容庭纠正说:“你别冤枉了二嫂,她并没有念念不忘。” “现在是没有!但之前有过!”他很气。 之前有过也不行。 曾经喜欢过也不行! 顾容庭笑了:“可当年人家跟你是奉旨完婚, 在嫁给你之前, 人家也不认识你啊。而且年少时的男女, 有个心仪之人,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 人家嫁给你之后, 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又何必再生她的气呢。” “没做对不起我的事?这还叫没做?”梁忠近乎咆哮,“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这还叫没做?” “你声音小点。”顾容庭冷了脸, 并左右瞧了瞧, 见好在是无人后,这才重又说,“你好歹也站在她的角度去想想,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郎君的,结果郎君突然和自己的闺友有了婚约不说,她还突然被指婚。正因她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才会如此介怀,如此念念不忘。她难忘的不一定是某个人,很可能就只是意难平而已。” “若她真很快就接受,趋炎附势,这才可怕。”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一颗心早早归了你。你也别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也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想想你自己接下来到底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反正这件事发生是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这个本事让时光倒回回去。你若还想同她好好过日子,此事就此揭过,日后谁也不许再提。若你觉得自己跨不过去这道坎儿,要么你们夫妻以后就过貌合神离的日子,要么,就此放过彼此,一拍两散。你想好了,你能接受哪种?” 梁忠认真想了想,最后结果是,他哪种都接受不了。 不想过有名无实的日子,更不想一拍两散。可要他彻底放下……他也很委屈啊。 她那么好,可她偏偏曾经喜欢过别人。如今虽是放下了,可她那颗最纯最善的心,曾经是属于别人的啊。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陆简有什么好?”一看就是小白脸,他单手跟他打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自己都已经成亲了,那双眼睛还那么不老实。若不是还有所顾及,还算有些理智在,她恨不能一拳过去打瞎他的眼睛,让他再乱看。 顾容庭却笑了,安慰他说:“正是因为他远比不上二哥你,所以才没能同萧氏女修成正缘,只得了个和他半斤八两的傅氏为妻。所以,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这句话,倒还算是说进了梁忠的心坎儿里。梁忠听后,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算了,我也不想再计较从前。正如你所言,我舍不得,所以注定我只能接受所有。” 但话虽是这样说,心中却始终未能真正抹得平,总有口气还窝在那儿。 顾容庭话也只能劝到这儿,再多的也不说。既谈完了私事,便又开始谈起公事来。 而这回,他倒是劝住了已经渐渐拾回理智的梁忠。 北伐军和青城守卫军休养生息有大半月时间,丝毫不见动静。原等着敌军主动出击、他们好埋伏的北狄军终于按捺不住,又再发起了进击。 因北伐军和青城军一早便做好的万足准备,且又休养好了,所以即便北狄军铁蹄再硬,这次战争也没讨着半分便宜。另外,这边正打得如火如荼时,那边顾容庭亲自率几千人后方偷袭拓跋浑的军营。拓跋浑有想到可能会被偷袭,也做了准备。 但准备没做足,顾容庭轻轻松松便烧了他们的粮草。 断了粮,就算再有精力打,也迟早是要因粮草不济而败阵的。 也不恋战,目标就是捣了敌方粮窝,所以目的一达到,立刻退兵回城。 顾容庭回了城后就立刻鸣笛给了暗号,城楼下,还在厮杀的北伐军,也不恋战,渐渐打着打着便也鸣金收了兵。 拓跋浑诧异,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暗叫了一声:“糟糕!” 然后也领着千军万马,立刻调头回驻扎营地。 此刻已经收了兵的梁忠等人,站在高高城楼上,望着城下疲惫不堪的敌军又匆匆而逃,不由都笑起来。 这一战没有绝对的打胜不重要,重要的是,敌军也没赢,至少我军涨了士气。 何况,烧了敌军粮草,断了他们后路,他们坚持不得几天了。 下了城楼,四方兵将高举旗帜,口中大喊:“威武!威武!威武!” 梁忠等人就是在这样的高呼声中,去同顾容庭汇合的。 见到了人,梁忠立刻说:“此一役大获全胜,三郎实乃首功。” 初战大捷,顾容庭心中也高兴,但却不如梁忠这般情绪外露。 他只淡淡笑说:“这是大家的功劳,是大家配合得好的结果。” 梁忠仍哈哈大笑,伸过手去搂着兄弟,然后一道往驻军将军府去。 首战告捷,自然是要修书一封即刻送往京中的。 八百里加急捷报即刻送往京中,太子府内,太子看了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一笑,坐下群臣自都跟着畅怀大笑。但一旁梁护,却皮笑肉不笑,心里并不高兴。 青城那边,因初战告捷,陆府上浅浅摆了几桌庆功宴。 傅文雅不喜这样的热闹,应酬完后,便于热闹的喧哗中悄悄退了出来。天很热,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难得寻个僻静无人之处呆着,也到处都是蛙叫蝉鸣,恼人得很。 寻了处凉亭,傅文雅撑着微熏的身子倚靠在石柱上,刚想一个人静呆会儿,便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被这道陌生的男声吓了一跳,傅文雅立刻惊慌回头:“谁?” 这人便是梁护身边的死卫,千里迢迢从京都赶过来的,只为将家主亲手写的这封信交到这位陆少夫人手上。 他身着一身暗色衣裳,黑夜中,若不细瞧,根本瞧不见。 傅文雅蹙着眉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刚想大喊呼救,便听他又说:“在下受主之命,来给夫人送一样东西的。”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来,递了过去。 那边,庆功宴散了后,各自回屋歇下。 这些日子忙着布战之事,梁忠同妻子倒鲜少能见上面。之前的矛盾又还没解开,关系一直尴尬着。 这日初战告捷,也无需再睡营中,正好梁忠也不想再和妻子分房睡,这回正好趁着酒醉微熏时装着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故意朝妻子贴过来。 梁忠醉也的确是醉了,被灌了好几碗酒,不可能不醉。但要说醉得迷糊了,那也绝对没有。 至少他这会儿,脑子清楚得很,还记得要借醉酒来哄妻,和妻子重修旧好。 见他踉踉跄跄的就进了屋,甚至险些撞在门框上,徐静依忙推丈夫道:“今晚还是你照顾一下二哥,让萧姐姐到咱们屋里来住吧。” 顾容庭怎么可能肯?好不易暂且休了战事,能有几日同妻子欢好的机会了,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于是,顾容庭一把拉住了妻子,阻止了她进屋去叫人,然后贴在她耳边说:“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啊。”徐静依诧异。 顾容庭也有些醉了,身子站不直,有些晃来晃去,他索性完全靠在妻子身上。 然后继续在她耳边吹气:“二哥处心积虑,故意借醉酒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呢。我同他喝过几回,他酒量绝不只这样。” 徐静依恍然,然后笑着道:“那是真不能去打搅他们。”然后架着丈夫,驮他回自己屋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就见对面夫妻二人已和好如初。 徐静依望着他们笑,却只字不提之前闹矛盾的事,只看向梁忠:“二哥今日心情不错嘛,莫不是昨儿酒喝得舒服了?” 梁忠有些尴尬,但却把腰板挺得笔直,并理不直气也壮说:“昨日高兴,才多饮了几杯。喝酒哪有舒服的,以后再不喝了。”一边说,一边眼角余光瞥向一旁妻子,大有给她做保证之意。 萧清音自然了解丈夫,如今这个心结既已过去,日后夫妇二人之间便再不会有什么矛盾了。 任谁都再不能挑拨得了他们。 她心中着实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高兴,并对未来的日子更多了几分美好的畅想。 萧清音也没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去给丈夫理了下衣领,把衣领处的褶皱抚平。 但此处无声胜有声,只这一个动作,便彰显出二人感情早已和好如初。 甚至是比从前还要好。 梁忠也享受妻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此刻当下,他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人。甚至,也懊悔起来,觉得自己之前对妻子态度有些过于恶劣了,他不该那样生气、发脾气,不该那样冷待她。 徐静依挽着丈夫手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笑。 至此,梁忠萧清音夫妻间的矛盾,是彻底的告一段落了。 顾容庭梁忠二人走后,徐静依过来挽着萧清音手,高兴地说:“现在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79节 萧清音笑容腼腆,她点点头说:“这一关算是过了。这关一过,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徐静依心中很是为她高兴,便故意邀起功劳来:“那姐姐欠我个人情啊,待日后回了京城,姐姐定要还我。” 萧清音也十分大方,立刻说:“日后你若有所求,不论是什么,我都义无反顾。” 徐静依笑:“没那么夸张的。” 二人挽手往院子门外去,却恰巧,迎面撞上了从外面进来的傅文雅。 二人脚下步子立刻止住了。 之前有求和过一回,但无疑是被人家无情的拒绝了。后来她都放弃了,也早先一步如实告诉了丈夫,随时做好她会背后插一刀的打算。 而这时,她却突然找来。 一时间,萧清音也不知道她此刻到底是敌是友。 见她们二人望着自己停住了脚步,傅文雅脚下步子也突然顿住。她垂眸停滞了会儿,似是心中也有所思般,之后,才又重新继续拾起步子往前走来。 脸上也谈不上有多少笑意,只是有些为难之色。 走得近了后,她慢慢驻足,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笑意后,主动问:“特意为你们备了早餐,我一早亲自下厨做了。你们若愿意的话,一起去吃吧?” 突然的示好,实在叫她们二人摸不着头脑。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又是在人家家里,萧清音和徐静依也不好拒绝。 只能说:“有劳了。” 傅文雅率先转身,而后她们二人相互望一眼后,静静跟上。 傅文雅慢慢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等她们跟上来,然后见人跟过来后,便又说:“其实这些日子我心里也想了很多,我也知道自己不好,但碍于面子,始终舍不下脸面来寻你。昨儿初战告捷,我想这场战争要不了多久就会大获全胜。若在此期间你我之间仍不能冰释前嫌的话,我想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其实……其实……我这几年来过得一点都不好,我费尽心机算计来的婚约,始终是不属于我的。我抢来的这个人,他心始终不在我这儿。” 说着,傅文雅声泪俱下,好像内心深处真的十分自责般。 徐静依和萧清音两个面面相觑,内心深处显然仍是持怀疑态度的。甚至会觉得……这态度改变得是不是太突然了些?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倒都没说什么。 萧清音反而还过来安抚她:“能结为夫妻,都是有缘分的。你也不必如此。过去的都过去了,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人要往前看。” 傅文雅深深叹了口气,却又摇摇头:“往前看……其实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很难的。如果时间能倒回到过去,我定不会去肖想不属于我的一切。或许……随便许个人,过的也要比现在好。” 但萧清音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如今她倒是感激傅文雅当年的横插一刀。若没有她,她如今也不能得个这样好的夫婿。 她对陆简是再无半点感情了,如今再看他,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这些话,萧清音也没藏着,直接就这样对傅文雅说了出来,以表示她的确早对她的丈夫再无丝毫男女之情。 或者别说男女之情了,连点昔日旧人的情分都没有。 萧清音说这些话,不过是竭力在撇清她同陆简的关系。但听在傅文雅耳中,就有点她在炫耀如今婚姻幸福的感觉。 傅文雅强忍住内心的那股子不适,继续实施着自己的计划道:“这些年我都过得不好,越是过得不好,我心中便越是后悔。当年给你写那些信,如今想来真是后悔。我知道,你心中定瞧不起我的。也定能猜得到,其实我并没信中所写那样幸福。你从来不给我回信,不过是不想揭穿我,更不愿同我这样的烂人计较罢了。” 她突然笑:“天知道我有多想同你倾诉这些心里话,如今一切总算说出来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萧清音其实挺尴尬的,她也不好再多言,只能道:“说出来就好,说出来后,压心头的那块石头就没了,就可以好好继续生活了。” “清音,那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傅文雅突然问。 望着她那双突然转过来的,泪眼汪汪的眼睛,萧清音愣住了。之后,才缓缓点头说:“若都放下了,倒也不是不能的。最重要的是,你真的放下了吗?” 傅文雅说:“放下了……若不放下,也不会过来找你。”又道,“正如你说的,人该往前看的。又奢求那么多做什么呢?好好过日子就好。”然后就像自言自语一样,“不管他之后还会不会对我好,会不会珍惜我,我都不会再为他情绪所左右了。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做好自己,只要做好了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顿早饭吃的味同嚼蜡,吃完后,傅文雅被陆夫人叫走了,徐静依这才得空问萧清音:“姐姐信她的话吗?” 萧清音摇头:“不信。” 徐静依蹙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突然来这样一出,也不知背后到底安了什么心。” 萧清音也想不通,但她却说:“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只要我们夫妻姐妹兄弟一条心,任她也搅和不出什么风浪来。只是她突然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实在叫人心生惧怕。” 这件事情,自然是要告诉二位王爷的。 晚上顾容庭和梁忠从外面回来时,徐静依这会儿正好歇在萧清音房中。 顾容庭回自己屋后没见着妻子人,立刻寻到了对面屋来。 “怎么了?”见她们二人似有话说的样子,梁忠忍不住问。 见顾容庭也过来后,萧清音便把今日傅文雅找她一事给说了。 “她前后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我是信不过她的。” 第八十章 听了有关傅文雅今日反常之事后, 顾容庭轻轻拧了下眉心。而后垂着眼眸,一声未吭,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而那边, 原就对傅文雅这个女人无甚好感的梁忠, 见她竟又来打扰妻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原就是爆裂的性子, 这会儿气上了头,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他骂骂捏捏半天, 好生发了一顿火, 却见一旁顾容庭无动于衷,便眉心拧得越发紧了,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气未消, 说这句的时候, 语气很冲。 顾容庭思绪这才被拉回现实, 他抬眸看了梁忠一眼,喉结滚动了下,之后目光又落向屋内另外两个女人。 “昨儿躲酒, 无意间发现一件事。若今日你们不提起此人, 我倒一时想不起来了。” 顾容庭冷静的一句话, 立刻打断了梁忠的骂骂捏捏。 那边,徐静依和萧清音互望了一眼, 心中也都狐疑。 徐静依立刻问:“是和傅氏有关?” “嗯。”顾容庭点头, 倒也没卖关子, 便言简意赅的把昨儿晚上他躲酒时的情景说了出来。 原来,他昨儿喝得有些多了, 便偷偷往一僻静处躲清静去。远远的, 望见一方八角回亭上立着个人。因隔得太远, 并未瞧清楚立着的人到底是谁。但看着衣着打扮,能看出来是一女子。 这府上的女子不过就这么几个,不是他们自己人,且那看着是一年轻女子,也不会是陆夫人。所以…… 当然,也可能是某个婢女。 但看那仪态,却又不像。 不过,后来他回了酒宴时特意留了个心,亲眼瞧见陆简之妻傅氏匆匆忙忙从那个方向回来。 若事情只是到这一步,倒还没怎么。可昨天她才行为可疑,今日就一反常态的跑这边来示好,十有八九是心中存了什么算计。 昨儿虽天黑,但隐约模糊中,是能瞧清她对面站了个人的。 而那个人是谁? 昨儿醉酒尚且头脑清醒,何况这会儿他没有醉酒。 思绪一旦打开,顾容庭便有许多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甚至他有想过,他前世的死,到底是不是同这陆府中的人有关。 若有关的话,陆家父子没有害他的理由。 难道真是这傅氏? 可她一女子,又能怎么害他?且他同她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的,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除非……她是被谁收买了。并且收买她的那个人,许以了她重诺。 而到如今,最希望他死的人该就是嗣王梁护——他那个一母同出的嫡长兄。 其实他这一年来从未停歇过,自从怀疑自己前世的死和嗣王有关后,他便也命薛三他们暗中去查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若梁护此人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恶毒、且丝毫不顾手足之情的话,那么,或许当年他还在襁褓中时同家人走丢,也未必就是偶然事件。 出征前,已经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了。前几日,薛三又飞鸽传书到青城来,说是千方百计,寻到了当年的一个目击者。 话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 如今再联想到今日之事,顾容庭不由背后一阵发寒。 梁忠错愕:“你的意思是说……她此番刻意接近清音她们,是为了制造机会来害你?” “二哥此言差矣。”顾容庭纠正,“不是害我,而是你我。” 梁忠愣住了,但转而又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来。 他哼笑道:“你既这么说,那我自然就知道是谁收买她了。”他越发觉得可笑,自己人面前,也就丝毫不避讳对嗣王、对这个所谓嫡出长兄的指责了,“说起来是我们的兄长,可他哪一点配得上‘兄长’这二字?咱们在这出生入死,他却生怕我们死不了,还要收买了人来害我们。他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死了,没人再挡得住北狄军的铁蹄,以至于叫他们继续直入中原吗?他只顾自己眼前那些小利,却丝毫不管家国大局。若北境二十四州皆失守,他以为他还能坐得住这个天下吗!” 梁忠说得义愤填膺,一番言辞说得激昂。 说完一狠甩袖子,背着手望着窗外,又继续发起牢骚来。 “他自幼便就是这种人,我早看透他了。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从前你不曾回来时,他表面装着好好兄长的模样,装着对下头兄弟一副疼爱的样子,私下里却没少捅我刀子。我脾气是不好,可也远未到凶残的地步。可到他那里,添油加醋,我却在京中得了个恶名。人人提起永昌郡王来,都说好大喜功、心狠手辣。我就想不通了,我心再狠手再辣,我比他还狠、还辣吗?” “这个人……”梁忠都已经不稀罕再提、再说了,只是一个劲摇头,“他不行。” 他这个人不行,甚至,就算他们兄弟不坐那个位置,叫下头那些小的坐,也比他做来得强上千倍万倍。 顾容庭等人静静听完梁忠发牢骚后,为了安抚他,顾容庭这才开口告诉他一个自己的秘密。 “我之前就一直暗中差人去查了,如今也有了些眉目。或许……当年我之所以同母亲走丢,也是他的手笔。” “什么?”这个完全超乎了梁忠的想象,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只错愕望着顾容庭,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错愕之后,再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呢?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突然的,他就笑了。 “天道好轮回,若他连这样都还能安然无恙的话,我想,我对这凡尘俗世也再无甚留恋的了。” 顾容庭语气坚定:“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此毒瘤不除,天下不安。 哪怕是手足兄弟,既他不顾手足情,他也就不必再留情了。 转眼便又小半年过去,到了年底,北境更是风雪满地,环境恶劣。 经过数月的僵持,北狄军终于坚持不住,选择了议和。 战败方求和,是要遣使者到战胜国商议求和条件的。 拓跋浑主动请缨,愿意做这个使者。 半年间,傅文雅没少钻心思想害了这两对夫妇。但她虽心思恶毒,却毕竟是宅内妇人,得不到军中更多消息,便不能掌握顾容庭和梁忠行踪。 原是想从徐静依和萧清音这里得到些军机要密的,但回回从她们那里打探到的,都是有误的讯息。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80节 久而久之,傅文雅自然心中一片了然。 她知道,她想算计不成,反倒是被他们反利用了。如今,怕是他们两对四口人什么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傅文雅索性趁还未酿成大错,彻底收了手。 她原以为此事就算撂过了,却没想到,大战告捷后,北伐军回京前夕,她被萧、徐二人叫了过去。 大战告捷,举军回京。陆家身为驻扎北境之地的地方军,此番也得差遣一二人跟着进京去述职。 陆元重任在肩,轻易离开不得。所以,只能由儿子陆简代劳。 陆简回京,自然傅文雅跟着,就是名正言顺了。 在这风沙之地她是呆得够够的了,能回京去过个年、或是呆上几个月,她比谁都要高兴。只是……这次回京,她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知道,前方等着她的,将是惊涛骇浪。 两方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她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如今只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或许只有在这濒临死亡的时刻,她才能想清楚一些事情。人生若能从头来过的话,她想,她或许也会认命了,然后好好过自己眼下的日子。 如今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大军北上的时候,因为不能扰乱军心,所以徐静依和萧清音并未乘车。而是都身着军甲,混迹在了人群中。除了自己人外,旁人根本不知道有她们的存在。 但现在是打了胜仗,自然又不一样了。不需要顾及是否会动摇了军心,所以,女眷们倒是能得个马车坐坐。 回程时又是腊月天,路上极冷,能坐进车里御御寒,自然极好。 傅文雅跟在二位郡王妃身边,自然也有这样的待遇。但她这会儿,却宁可一个人去外面打马受冻。 不说话很尴尬,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于她来说,与凌迟之刑无异。 萧清音和徐静依如今是看透了傅文雅这个人,从前只知道她心思不单纯,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恶毒。她既起了杀人之心,就已注定她不会再有好下场。 而她们两个,也不会再对这样的人施以一再的宽容心。 此番要她同车而坐,也不是非得想跟她挤一辆马车,不过是想看着她、免得她一狠心自杀,从而少了一个人证。 如此彼此尴尬着、恶心着将近两个月时间后,总算抵达了京城。 没放傅文雅回傅家,而是寻了个借口,徐静依和萧清音直接带着其回了太子府。 如今圣上仍病卧床榻,朝中一应事务仍由太子代理。北境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入京中来,倒让圣上身子略略好了些。 但太医不敢瞒太子,私下里话虽说得含蓄,却句句都是暗示怕天子时日无多了。 北伐大军顺利抵达京中的那一刻,梁护就有预感,他怕是时日无多了。 近来思虑之事太多,又恰逢今年冬天特别冷。梁护吃不好睡不好,倒渐渐引发了旧疾。 他本就身子不好,天生娘胎里带来的疾病。后调理得如常人一样了,也不过是表像。 他哪里能如常人一样呢?他这双腿坐不了战马,这双手握不得大弓,他不能像他们一样驰骋沙场,他只能坐在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内,遥遥看着他们在外面去闯下一片天地来。 有时候他也恨,恨为何自己不能摊上一具健全的躯体。 恨为什么让自己生在了这个位置,却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这个位置给他。 给他取名为“护”,却给老三取名为“砥”……他身子不好,老三却强壮有力。 他明明已经把他丢了,他为何还能回来? 梁护觉得,这世间对自己不公平之事,实在是太多太多。 他也想做个好兄长,可他们做了好弟弟吗?他也想做个好孙儿、好儿子,可他们先做了好祖父、好父亲了吗? 是他们不仁在先的。 深夜梁护睡不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一阵剧烈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睡在他身旁的阮姨娘被冻醒,立刻喊人说:“快来把窗户关上,这是要冻死殿下么。” 守夜的侍女匆匆跑进来插上了窗,见无吩咐,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阮氏见身旁之人似是喘咳得厉害,忙坐起身来,一边抬手轻轻在他胸口拍抚,一边问:“王爷,您怎样了?您可还好?要不要妾去叫太医来?”说着便要下床去,但却被梁护拉住了。 “没用的。”梁护拽住她纤细的手腕,紧紧攥握在掌心,他则又是忍不住的一阵咳,脸都憋红了。 “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咳完了一阵,稳住了情绪后,梁护倒能说上几句完整话来了,“太医来瞧过,说是娘胎里带来的邪祟之气,原好好调养着,是可以如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但近来为了北境战事一事,我吃不好睡不着,又累垮了身子。” “如今再想好……怕是不能够了。” 阮氏哭着说:“王爷可千万别这样说,在妾心中,王爷可是要千岁万岁的。” 梁护唇角微抿,笑了下。 这话也只有她这个傻子才信了。如今这世上,又还能有几个人是真心待他的呢? 他身子每况愈下,母亲虽日日来探望,也哭过几回,可在她心中,还是更牵挂三郎在战场上的安危的。父亲……父亲儿孙众多,他能分到他身上的爱实在太少了,他甚至都无暇分出心思来探望他一下。 或许,少他一个儿子也不少,待得二郎三郎战胜归来,他更有的是接任人。 至于他……身子羸弱,又无战功,他不是最好的继位人选。 从一开始,若非母亲坚持,他又哪能坐得上嗣王这个位置。 可如今三郎回来了,便是母亲的爱,也要给他分走一半。 母亲也不会再坚持日后立他为储君,因为他有三郎了。 至于宫里那差不多阳寿要尽了的祖父……他自然更是喜欢老三了。 如今他身子这般,正是称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意了。 想到这,梁护又忍不住剧烈咳起来。 阮氏已经下地去为他倒了杯热水,又坐来了床边,亲自喂他:“王爷……您喝点热水,喝了就不咳了。” 梁护顺势握住她手,笑容惨白:“别费心了,你也歇一歇,没用的……” 没用的,他这是心病。心若医不好,他永远也好不了。 而若想医好心,就得除掉二郎三郎两个。 可错失了最好的机会,他们如今回来了,且还是带着战功回来……肯定是除不掉了。 除不掉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今他们不死,那就该他亡了。 太子府议完军政要事后,顾容庭才得知,嗣王梁护病倒了。 而且还病得很重,这些日子都下不来床榻。 母亲为着嗣王之事,也累日劳心劳神,这会儿也正身上不舒服。 原是想交代完军政要事后就立刻就提嗣王欲害他们兄弟一事的,连傅文雅都带到了府上来。但见母亲为嗣王一事也病着了后,顾容庭便没立刻提,而是先去看了自己母亲。 太子妃是嫡母,如今梁忠又同顾容庭关系交好,再无夺位之心,自然也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随顾容庭一道去请了个安后,这才离开,去自己母亲魏良娣那儿请安。 太子妃倒还好,就是为了嗣王病倒一事有些急火攻心。 这会儿靠躺在床头,看见了幼子,她满脸都堆着笑。 “快到娘跟前来,让娘仔细瞧瞧。”边说边撑着身子要卧坐起来。一旁侍奉的婢女瞧见,立刻过来服侍。 顾容庭应了声是,而后挨着坐去了床边。 太子妃生怕他会缺了胳膊少了腿一样,挨个拿起瞧了瞧后,见都完好无缺,这才算放心。 “就是瘦了。”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儿子,想着他春时离京时的那张脸,不免蹙眉唠叨起来,“还黑了。都不如之前俊了。” 顾容庭笑着说:“不俊了也无碍,反正媳妇都讨着了,不怕娶不着媳妇。只要儿子健健康康的就好,您老也无需太挂心了。” “这话倒说得不假,管他俊不俊俏不俏的,只要能平平安安回家来,就是最好的。”人心都是贪的,如今把儿子给念回来了,不免就要再想些别的。 于是,太子妃又凑近去了些,悄悄问:“你媳妇这趟跟着你去,可有什么好消息?” 顾容庭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便笑说:“我们都还年轻,再过两年也不急的。何况……您也不缺孙子抱.” 太子妃就叹息说:“我是不缺孙子,可属于你们的却没一个,我不免遗憾。”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催得太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他们夫妇都还年轻,都无病无灾的,等到了时候自然就有了。 于是太子妃又自顾自说:“算了算了,也不提了,你们如今能好好着回来,我就心安了。你媳妇方才来请过安了,我看她也瘦了黑了,便叫她赶紧回去歇着去了。你来过就行,也先回去歇着去吧。” 顾容庭想了想,还是提了句嗣王,问:“兄长怎么样?” 提起长子来,太子妃不免兴致就低了些。 叹息一声后,大倒苦水说:“你兄长自幼身子便不好,只是后来好好将养着,瞧着也同常人无异。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气,当年怀他时,兵荒马乱的,到处逃到处躲,日日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又没什么好东西吃,他缺了营养,自然就十分羸弱。” “原想着,再不济,他好歹也能活到个知天命的年纪,却没想到……”说到这里,太子妃竟忍不住又哭起来。 “你去瞧瞧他去吧,他如今这样子,娘都不忍心去看他。” 看着跟前母亲憔悴的模样,顾容庭此刻心中很是庆幸方才没有冲动。 “好,我去瞧瞧。”口中这样说着,却没起身,只是又握了会儿母亲手,安抚她,“我一会儿再回来看您,您好好将养着,万注意身子。” 太子妃虽担心长子,但也为幼子的平安归来而感到高兴。所以,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 “你放心,你能好好的回家来,娘就放心了。” 又略坐了会儿后,这才起身往门外去。 梁护料到顾容庭会来找他,所以,早早的就坐在这儿等着了。 如今早走的明牌,也不必再装。瞧见他人来,梁护也没有同他虚伪的客套。 只是看着他说:“三弟,你到底是福大命大的。” 望着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顾容庭蹙了眉头,心中一时也有些唏嘘。 其实他心中多半也明白,这位嫡长兄之所以弄成如今这般,不过是他的心在作祟。若他并无太多的得失心,并无帝王欲,只一心调养生息,他未必不能活得长久。 从太多的人口中得知了他的境况,如今再亲眼瞧见他这副模样,突然的,顾容庭心中的那份恨意,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他已是将死之人,时日无多,他又何必再同这样一个人计较?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顾容庭心中也还存留着几分血脉亲情,他诚恳道:“其实你可以不必如此的,你之所以有今日这样的下场,完全是你自己的胜负欲和自私心在作祟。你想得到一切,最终也将失去一切。” 梁护闻声却笑了:“我从一开始,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是个失败者。我生来体弱,可你呢?你生来便强壮健康,甚至还有江湖术士去祖父面前卖弄,说你日后必成大器。” 和战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后 第81节 “祖父给你取那样的一个名字,而自从有你后,家里上下都围着你转。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吗?明明我才是嫡长子,偏偏所有人眼里看到的都是你。我最开始没想过要害你的,可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你在顾家不好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顾容庭沉默望着他,只觉得眼前之人怕是疯魔了。 “我原就是皇室血脉,我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但我却从未想过去争什么抢什么,那个位置于你来说是命、是一切,但于我来说,却无关紧要。我这样说你或许不信,但你信或不信,也都不重要了。” 梁护不管信不信,如今这于他来说,也都不重要了。 不管日后那个位置是谁的,反正注定不会是他的。 他闭了闭眼,虚弱着嗓子下逐客令道:“你走吧,你我兄弟以后死生不复再见。” 顾容庭却没立刻走,默了会儿后,问:“你只由着你自己心行事,可有想过你自己的几个孩子?哪怕到如今,你也丝毫悔改之心都无,你难道就不怕你那几个孩子因你而受苦吗?” 梁护无动于衷:“若真如此,那也只能说是他们的命。他们父亲的命就是如此,他们又还想要有什么好下场呢?” “你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的死活。”顾容庭语气淡漠。 梁护的确不太在乎,所以他哪怕知道自己彻底输了,甚至将时日无多,他也不曾开口替他那几个孩子求一句情。 “活着如何,死又怎样?三弟,你觉得我如今这副鬼样子,还能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吗?” 顾容庭忽然觉得再无话可说。 再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他幼年时就能扔了自己亲弟弟,如今不在意自己儿女的死活,又有什么稀奇呢? “那你好自为之吧。”人同人才有话说,人同禽兽之间,是无话可谈的。 顾容庭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几个侄儿做什么,所以,再多的话,也不必再说了。这个人,即便是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也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那他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呢? 思虑再三之后,顾容庭还是择了个合适的日子,带着傅文雅和嗣王写给她的那封信,一并去到了太子跟前。还有,薛三那边查出的消息,以及拿到的人证,也一并送去了太子跟前。 但这件事却没有捅得人尽皆知,如今太子主事,他也只是想让自己这个太子父亲心中有数一些。 嗣王是什么样的人,太子身为父亲,心中未必没数。只是他再了解这个儿子,也万没想到,他竟会心黑手残到这种地步。 事到如今,顾容庭也没想过要太子再给他一个公道。如今选择这样做,不过是不想独自吞了这所有的苦罢了。 事实就是事实,哪怕嗣王大限将至,那他所做下的错事、造下的孽,也不能随着他的死而彻底烟消云散,就好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 至于他说出来以后,太子父亲会怎么做,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从太子书房回来后,顾容庭就打算将这一篇翻过去了。前世的心结彻底解开,日后也不必再担心他这命中的一劫。 北境稳了,他也该腾出更多的心思来和妻子好好过日子。 就如母亲说的那样,或许……他们也该当爹当娘了。 北境大捷的喜讯,终究也没能救得回来老皇帝。才过完年,正月里,便办了场国丧。 国丧中,嗣王又没了。 一时间,举国哀痛。 三月里,太子登基为帝,是为建安。 建安元年,武安郡王梁砥,请命携妻去封地武安县。 随后,永昌郡王也奏请新帝,去了封地永昌。 从京城往两地去,有段路是要同行的。恰逢浓春之季,到处繁花似锦,一路上观花赏景,也算是日后分居两地的一段回忆了。 路口分别时有念念不舍,但更多的还是笑容,以及对下次见面的期盼。 两辆马车朝不同的方向驶去,徐静依和萧清音谁也舍不得谁,开着车窗一直冲外面摇手。直到走得远了,实在瞧不清人和车,这才作罢。 撂下了车帘后,徐静依双手捧脸,又期待又惆怅。 “此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顾容庭望着她笑:“每年年关都得进京述职,你若不嫌累,日后每年都回来过年。若他们也回,自然一年能碰得上一回。” 想了想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徐静依忽然退却的摇了摇头。 “算了。”她说。 “怎么了?”顾容庭问。 徐静依却笑,故意说:“因为到了武安县后,我们要努力当爹当娘啊。我心中暗暗发过誓,若不当娘,绝不回京。” 顾容庭知道她所言乃玩笑话,定是北境之行叫她吃多了舟车劳顿的苦,她怕了。 他伸手去将人搂过,温声说:“不回就不回,都听你的。” 四月天真是一年中最好的天了,不冷不热,四处飘香,真的再没比这更好的时节了。 尤其,还有所爱之人陪在身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