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角儿(NPH)》 第一章回国 “快看快看,那边有个大帅哥!” “哇,真的,戴口罩还这么帅!赶紧拍照!” “欸,好眼熟,好像最近在网上见过他?” “他不会是前几天上热搜的那个MIT史上最年轻教授吧?!” “沉恪?” “对,没错,是他,真的是他!” “哇!真人真的比照片还好看!” …… 2020年10月,西京飞机场。 一个身穿黑色西式风衣、气质清冷,蜂腰长腿的男子走下了飞机,因为形象过于出众,一路引得路过的旅客频频回头,窃窃私语,讨论着他的身份。 很快,众人惊艳的目光中,便有人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在药物化学领域做出了重大科研成果、博士期间连发十篇Nature、一毕业,28岁便拿到了世界顶级大学MIT的教职,今年32岁直接被特聘为MIT终身教授、被网友誉为“谪仙”的沉恪。 有几个小年轻的一脸崇拜的上来要合照要签名,可都被男子淡漠又不失礼貌的一一回绝了。 男子不喜交际,更不喜这种公开场合,便提了提墨镜和口罩,将脸遮的再严实一点,一路刻意避开了人群。 “嗡嗡嗡。”取回了行李箱,走到停车场附近,男人黑色的牛皮公文包里手机在震动。 他低头拿出手机看,只见屏幕上有四五十个未接来电,都是来时四路八方的亲戚,大舅、表叔、小姨、堂弟,甚至还有大哥司机的……手机区号无一例外地来自西京。 再往上翻,亲戚们的未接来电,已经堆积了好几年…… 电话不停的打来,就在男子看手机的空档,他就已拒绝掉了叁个。 他干脆关了机并缓缓放了回去,一次性拒接了所有电话。 男人冷淡的看向远方。 金秋十月的傍晚,外面下着小雨,高大的落地窗外飞机静默的停靠在跑道上,朦胧的光影下,飞机尾红蓝相间的M国国旗已晕染成一片。 算起来,他已十五年没回国了,也已十五年没有跟家里人联系了。 甚至,五年前亲爹走的时候,他都没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请问,您是沉教授吗?” 男子正要迈进停车场,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样貌普通且壮实的圆脸小女孩便急急迎上了他。 漠然的视线扫过,他看见她穿着T大的校服,戴着T大的志愿者工作牌,便知其来意。 “是陈老师的学生吗?” 清冷平缓的语调,自头顶响起。 “是的,沉教授。我是陈老师课题组大叁学生李飞飞。”女孩说自己是大学生,可她的声音很是稚嫩活泼,听上去像个初中生。 “你好。”男子摘下了墨镜和口罩,礼貌的向小女孩伸出手。 “您好您好!”女孩后退一步,连忙伸出双手低着头殷切地与男子握手。 随后,她才抬起头,看清了对方容颜,不禁稍显惊异地张大了嘴。 男子生的确是太好看了。 黑色风衣下是洗的发白的淡蓝色格子衬衫,穿的简单朴素反而更衬托了他清冷卓绝的气质,一双瑞凤眼,漠然却又深邃内敛,让人联想到冬日寂雪,山间孤月。 女孩想,不算他在科研上做出的成就,光这幅皮囊就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怪不得,他博士期间做学术报告的视频被挂在了网上就会被网友疯转,她的毕设导师陈院士回国前曾任教MIT,也是对他的这位学生念念不忘,这次还专门邀请了他回国做学术报告…… “算起来我跟沉教授还是同门师兄妹呢,陈老师总是说您是他带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他说您水平不知道比我们高到哪去,做合成药物实验的时候总是做的又快又准确,不像我们,半个月合成个前体物质都合成错了,每次开组会,他都恨不得夸上您半小时~”小朋友性格开朗,一边走一边朝着男子套近乎。 但男子并不爱接人话茬,只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回应:“……嗯。陈老师今天没有来么。” “来了,当然来了啊!就是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说让我先来,他随后就到,结果等了十分钟他还没来,不知道他在车上磨蹭什么呢。要不我们去找他吧,车就停在这附近……” “嗯。” “诶,老师的车就在那!我看到了!” 女孩踮起脚尖指着不远处一辆白色本田,随后一蹦一跳的跑了过去。 “陈老师,陈老师!我接到沉教授了!”她见无人应答,便拍打起了车窗玻璃,“陈老师?你在里头干嘛呢陈老师?” “呜!呜!”车里若有若无地传出老年人的捂嘴反抗声。 女孩听到了那反常的声音,双手挡了光,好奇地扒在车窗上,倾身往车里一看。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立刻大声尖叫起来: “你们是谁!放开陈老师——” “砰”的一声,车门打开了。 “啊——你们干什么,救命啊——呜啊!” 眼见着女孩被闪过的黑影电晕,又抓进了车里,沉恪睁大了眼睛,连忙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随后,他也不得不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从车里伸了出来,对准了他,里面的人低声命令道: “举起双手,不许动,也不许喊。坐进车里来。” 沉恪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 一进车,只见里头乌压压前后坐了四五个带着墨镜的黑衣人,横七竖八的枪口正对准了晕倒的李飞飞和导师陈老头的脑袋。 “唔!唔!”头顶毛发稀疏的陈老头嘴上贴着封条,正满头大汗,举着双手,一双苍老惊恐的眼睛正不知所措求助着沉恪。 “你们是什么人。”沉恪皱着眉道,“想干什么?” “小少爷,没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想请您接个电话。”坐在驾驶座上的黑衣人首领表情严肃,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只手机,拨通了某个手机号,强制性的贴到了沉恪的耳朵边。 “……”沉恪这才明白了,原来又家里来的人。 “那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老人和孩子!限制公民自由,这是在犯法!我会报警。” 沉恪正有些生气,这时候,前面的过道开过了七八辆最新款的黑色玛莎拉帝,车队最后,是一辆普通破旧的大众牌警车。 这辆不起眼的警车慢慢停在了陈老头的车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后座车窗缓缓摇下,显现出了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男人五官分明而冷峻的侧脸。 “报警?向我报警么?” 男人动作缓慢的拿起了手机,沉恪这边手机里很快传来对面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沉恪敛了神色,紧泯了薄唇,沉声道:“叔叔。” 他的叔叔,爸爸的亲弟弟,是西京公安系统最大的那个官,公安部部长,沉公明。 沉公明语调平缓,暗中却饱含着高位者惯有的压迫感:“别来无恙啊,恪儿。” 可除了那个人,没人再能让沉恪生畏,自是语气坚决道:“叔叔。请您不要再白费心思。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已经完全脱离沉家了。” 对面男人淡淡叹了口气,语调依然严肃而冷峻,其中却多了一层深意:“恪儿,叔叔并不是来劝你回去的。” “我只是来告知你——你的大哥沉毅,在上周去世了。你的嫂子,烟婉姑娘,很难过。” “要不要回去,随你。” 第二章犹豫 * 【2005年8.13上午9:41 爸爸(沉世宝) 我不明白你突然抽的什么风,为什么不来参加你哥哥的婚礼?为什么不接电话?不知道一堆人等着看咱家笑话? 2009年1月26上午7:30 爸爸(沉世宝):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多少年了,过年都不往家里打电话,死在外头了吗?老子都快被你气死了! 2013年9.16 上午10:32 奶奶(江燕): 恪儿,你爸爸突发中风,现在在住院。他已经意识不清醒,不能认人了,医生说他情况很不好,恢复清醒的可能性不高,希望你能回来看一眼他。 2015年8.14 凌晨2:14 奶奶(江燕): 恪儿,你爸爸昨天晚上去世了,回来看一眼吧。 2017年1.12上午11:13 大哥(沉毅): 恪,祝你生日快乐和新年快乐。听说你拿到了MIT博士学位,也恭喜你。 小弟专门打印了你发表的论文给我看,虽然你这上面专业英文单词我不认识几个,但是我看懂你致谢上写的“all for wyjiang”了。 怎么说呢,今年我已提拔了中将,咱家的公司已经跻身世界二百强,这都多亏你嫂子和我的合心经营。 你嫂子能嫁给我,这简直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虽然还是时不时有人惦记她,但放心吧,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我一定会用我的一切守护她回报她,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希望我们全家都越来越好。 2018年3.24 下午10:14 奶奶(江燕): 恪儿,你大哥今天突然吐血,去医院查体已经是胃癌晚期,家里乱了,公司也全乱了,多亏了有烟婉在主持局面。奶奶很想你,回家吧。 2019年1.21凌晨1:14叔叔下属王警官: 小少爷,沉部托我告知您,老太太今日寿终正寝,请节哀顺变。 2020年9.25 下午1:12 叔叔下属王警官: 小少爷,沉部托我告知您,大少爷今日走了,请节哀顺变。 】 …… 辗转反侧,辗转反侧。 沉恪躺在T大招待所的床上,难以入睡。 沉公明说完那几句话后就放他们走了,还安排了手下护送他们回了T大。 T大是Z国的顶尖大学,坐京师西北,倚燕山而望玉泉塔影,邻颐和而近圆明故垣。校园历史悠久,学校招待宾馆也是厅临漪榭,装饰风格充满京味。 深夜,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轻轻敲打在精雕细刻的中式红木阳台窗上。窗外旖旎园景之间立着颗不知年岁的高大重阳木,叶子已经被秋天染红了。路灯昏黄,斑驳陆离的光影的从那些重重迭迭的红叶之间漏下,印在窗前,细细碎碎的晃动,正如他此时的心绪,缥缥缈缈,纷繁杂乱。 回还是不回? 男子觉得,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难的决定。 几度踌躇后,带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他到底还是打开了手机,换上了旧手机卡。 过去十几年间未收到的消息一股脑的扑将了过来…… 他漠然翻看,从爸爸去世到奶奶去世,再到大哥去世……家里人多年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长篇大论或是只言片语……他都一一看过。 各路亲朋好友都多多少少试图联系过他。 可唯独,没有某个人发来的消息。 心中那股微微涌起的波动又轻飘飘的缓缓坠落到了谷底…… 信息翻到底,是叁个小时前他的博导陈老师与他的邮件来往。 【From: 沉恪lt;&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To: 陈如海lt;&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Sent: 2020-10-2 0:11 正文:老师,我很抱歉,连累您和李飞飞同学卷进我个人私事。 —————————— Re:回复 沉恪lt;&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From:陈如海lt;&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Sent: 2020-10-2 0:13 正文: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必抱歉,老师理解你的困境,你肯愿意回国做报告老师已经非常高兴了。现在我已经安全到家了,李飞飞同学也安全回了宿舍。勿念。 对了,刚才在车上都没来的及向你正式介绍李飞飞同学,她是位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对科研也很感兴趣。我想推荐她到你这里直博,不知道你今年是否有博士名额?附件是她的个人简历】 沉恪并没有招博士生的想法,他不想学一些学术大牛,开枝散叶广收学生拉项目出成果,再把学生送去各个高校做老师,好扩大自己山头成为学阀。他并不喜欢跟人合作,更喜欢自己亲力亲为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故而叁小时前并无兴趣细看老师这封邮件。 但既然他一路未读消息都查阅过来,便也随手点了进去。 附件被打开,他首先看到的是女孩的简历上贴的大头照。女孩笑的很灿烂,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虽然女孩样貌普通,皮肤黝黑,但眼睛却明亮的出奇。而方才他在机场更没有注意到,她的左眼尾还有一颗泪痣…… ……某个人眼尾也有一颗。 再一看她的个人经历: “2006年6月份出生; 12岁以721的高分考入T大少年班; 蝉联叁届世界奥林匹克化学金牌; SAT,托福,GMAT全满分; 很显然,女孩是个天才…… ……某个人也是。 他神思飘忽着,注意力难以集中在女孩身上,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她和某人有些神似。 ……某个人。 ……某个人。 一想起了某了人,他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明明那么恨,可为什么,他还像是在等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剪不断,理还乱。 愁眠觉夜长,男人就这么睁着眼,对着天花板发了一晚上的呆。 直到早上七点。 叮—— 他等来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2020年10.2日早晨6:48 陌生账号: 沉恪叔叔您好,我是沉毅的儿子沉娇君,我爸爸上周去世了。妈妈说,奶奶去世的时候把公司10%的股份留给您了。您现在是沉氏集团最大的股东,只有经过您的签字同意,我才能顺利上任集团董事会主席。】 黑着的眼圈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扫过,长按了关机键准备继续关机。 “叮——“ 正在这时,他又收到了这个陌生账号发来的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自动跳出屏幕,男人不经意扫到了这条简短的话,手蓦地抖了一下,突然顿住了。 瞳孔在不自觉地微微震颤,渐渐攥紧手机的指节发了白。 只见这条短信上上面写道: 【ps:上面那条是妈妈让我发的。】 “陈老师,抱歉,今天下午的学术报告我暂时不能参加了。我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 这段在男人的手机上反反复复修改了一晚上的话,在此刻终于发了出去。 陈老师十分善解人意的回复:“恪,不用抱歉,学术报告可以再行安排,处理好家中事务为重。” “谢谢。” 第三章见她 * “小伙子,去哪?” “燕西沉家庄园。” 京城这一片开出租的师傅很多那可都是各路门儿清的市区里有祖上传下的房的本地老油子,一说要去燕西沉家,司机师傅便知道眼前这青年是参加沉家大少爷葬礼去的。 可能在沉氏集团大少爷葬礼露上面的,那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凤子龙孙,老师傅不禁抬起了眼,透过后视镜上下打量着刚上车的青年: 青年穿一身十几年前款式的老式风衣,带着墨镜口罩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瞧那如松如竹的身板、一丝不苟的坐姿,说话彬彬有礼,像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家教气质,才觉这青年确实不是一般人。 “小伙子莫不是沉家亲戚?”老师傅想着与青年热络几句。 “不是,路人。”沉恪简短回复。 这青年一路冷着脸,不爱搭理人,老师傅便也不再多言。 离了闹市区,开了接近叁十分钟车才到了燕西郊区。 细雨连天,一幢幢具有欧式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宁静幽远,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 青年目光平静的望向窗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禁回想起那些奶奶偶尔会带着他和哥哥来这些别墅里喝下午茶,同住在这些别墅里的少爷们玩耍的童年时光…… 十八岁离开这里,十五年后归来,这些庄园还是一样气派,只是其物如故,其人不存,这些的府邸门前匾额大写着的姓氏早已换了名。 “以前住这边的人都搬走了么……”沉恪难得提起兴趣问了一句。 过去十几年,他活得几乎与世界脱节,没有娱乐,也不与人交际,只是一头扎根在实验室搞研究,上网除了下载文献,关注科研前沿外不会看任何时事新闻,更别提主动了解家里这片的情况了。 “能住进燕西这一片的可都是些能排的上号的大富豪。但这里也风水轮流转,年年有人搬走,年年有人搬进,常换常新。”司机师傅见沉恪开口说话,就随口与他侃起大山,“这么多年,一直没离开燕西这片的,也就只数沉家了。” “只有沉家还没有没落?” 老司机对这些京城八卦可是如数家珍:“啧啧,15年的时候,沉家老爷突然去世,所有人都觉得沉氏要大难临头,树倒猢狲散。谁成想,沉氏不仅没完,这几年反倒是蒸蒸日上了。” “这些年是谁在主持沉家,沉毅?” “自然表面上还是挂着大少爷的名呗。但明眼人谁不知道,沉家这几年之所以死水盘活,还不是因为全家有个厉害媳妇仰仗……听说那女人云南贫困山区出来的,居然能爬到这种高度,真是个狠角儿……” “……”沉恪没再说话。 继续在幽静的山林中开了几公里,正要拐进上山的公路,出租车却被几辆警车拦下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见到路边站着的全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沉恪不禁感到意外。 “小伙子最近没看新闻?沉家葬礼有近万人参加,很多都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黑道白道上的都有,警察这是特地来过来维持秩序的。”老师傅耸耸肩,“看来前面的路已经封了,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剩下几步路小伙子自己走过去吧。” 沉恪点了点头,付了师傅现金,十分礼貌的向他道了谢。 下了车,沿着童年时期走过无数遍的青石板小路,他往山上爬去。 走过几十阶,渐渐的,山林环绕之处,他先是看到了庭院中那颗高大的千年杏树,树叶是已经被染成了金黄,铺的庭院一地。接着,一片金黄深处,一套熟悉而宏伟气派的欧式别墅慢慢映入眼帘,别墅是用一块块雕花汉白玉搭接而成,房顶盖着的是青瓦。 天和地是灰色的,砖和瓦也是灰色的。 路旁的树木苍黑,瓦楞中芳草青青。 他听到幽幽的树影旁,有隐隐绰绰的哀乐传来,大提琴的合奏,低沉徐缓,如泣如诉,如梦如烟。 再走几步路,终于拐过了山路,走到了庄园花园广场前,他着实被这宏达的阵仗惊讶到了。 只见广场前的马路上停着的都是送殡的顶级豪车:西尔贝,科尼赛克,布加迪,帕加尼,迈巴赫,世爵,劳斯莱斯……世界上最贵的顶级豪车云集在这里,竟挤满一整条路。 而在庄园前的花园广场上,则是站满了女女男男,他们都穿着黑色西服,胸前配戴白花表情严肃整齐的站在临时在别墅前搭建起的灵堂两侧。 灵堂正中间放着的天台寺主持弘玄活佛的“花开见佛”挽额,这位百岁高寿活佛从他爸沉世宝开始就年年供奉;还有来自各大名流贵胄的花圈:各市商会的、娱乐圈名人的、世界五百强企业老总的、大哥部队上的领导的……. 来自黑白两道、商政军文四界的挽联一直从灵堂铺了近千米到广场大门,足以舒展他大哥沉毅生平,不,是他背后的那个人交游是多么的广阔。 沉恪扫了一眼人群,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来自这些贵胄家族的公子哥,不少是沉恪的高中同学,他想都不用想这群二世祖一个个打扮的精致招摇是来干什么了; 只听这时广场上有清脆的女声高声报道:“青莲社社长傅云到。” 紧接着一个穿黑西服个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神色肃穆的走进灵堂前深深的鞠了叁个躬,并献上了花圈,这是西京第一大黑道帮会青莲社社长傅云。 沉恪心想,既然傅云来了,那他的独生女,同样是高中同学的傅清八成也在现场。 果然,还没见到其人,就已听到有老同学也在议论:“傅清现在在干嘛?” “据说她这几年一直呆在M国特种部队当兵。朋友圈里发的不是开飞机,开坦克就是开潜水艇。” …… 淡淡的目光扫过人群,却没想,是傅清先把他给认了出来。 “沉恪……?!不会吧,真的是你?你居然回来了? 背后传来清越的女声,沉恪转过头看,原来一直在场地上帮忙喊吊唁来宾名字的人正是西京黑道大小姐傅清。 她现在个子高挑,一头利落英气的短发,浑身肌肉发达,绿色的迷彩服上风风火火的佩戴着各种军校功勋,腰间还挂了一把冲锋枪。而站在她身后的,则是一群不同肤色人种全副武装的女兵。 看上去,她还真是为了某人读了西点军校,做了一个雇佣团的团长。 “嗯,回来了。”他冷淡回复,但不经意也流露了对她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讲的神态。 傅清也立刻回以不善的神色,双手交迭环抱起了胸:“呵呵,想都不用想,你这小子回来是想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低了下去,却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意味。 “有我在,想都别想。” “……”沉恪沉默着不理会她,但那群目光已经暗自聚焦在沉恪身上的高中老同学却已是拉响警报,主动凑到了过来。 “傅清你什么意思?你追到她了?” 此刻也没啥好伪装的了,这群老同学不远万里参加此次葬礼,真正目的是啥,都不言而喻。 “……这到没有。”傅清有些尴尬,但随后她又神情傲气的掐起了腰:“怎么,难道你们跟我比起来就有竞争力了?她有叫你来帮忙她忙吗?她可是叫我来帮忙了!我还不是机会最大的那个嘛,你们就别惦记了哈!” “机会最大?就这?”王家公子哥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拿出了请柬耀武扬威,“不好意思。她昨天可是专门给我寄了一张葬礼请柬!我收到了下一秒就定了机票连夜赶来了。这说明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拉倒吧你!王哥,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自恋啊,就你这种高中时期就破了处的脏男人还配追女神?我可是为了她可是一直保持处男之身!女神每年春节都会回复我的拜年短信呢,她回复你了吗?回复了吗?”李家公子哥也立刻不甘示弱。 “你们这算啥,去年她来洛杉矶开会,跟我一起喝了一杯下午茶!还有哦,高中有一次她还亲了我!你们就可劲儿酸吧!”刘家小少爷平日本是很沉稳低调的人,但听到这群人所言竟忍不住上前加入战斗。 …… 各位公子哥纷纷毫不示弱的炫耀这些年她对他们降下的“恩泽”,大到生意上的业务交流,小到高中时她对他们说过的话,如数家珍。 “一群人装你爹的X!怎么,想打架吗?” “过了十几年,你这臭脾气还是没改啊大小姐!” “来啊,谁怕谁!我大老爷们儿还打不过你这小娘们儿?” “小娘们儿?你们十个能打过我一个?来啊,有种就过来试试啊,怂货!” …… 火药味越来越浓,他们声音越吵越高,甚至推推搡搡,摩拳擦掌起来。 这帮高中曾经热切追求过她的二世祖,毕业各奔东西,十几年过后,大家已各有各的成就。 本以为重新聚在一起,大家会用成年人更体面的方式解决矛盾。没成想,一见面,还没心平气和说上几句,成年人的排面身段就消失不见了,他们很快像是变回了高中惯有的撕破脸皮的模样,成天为她打架为她争风吃醋。 “……” 只有沉恪一人格格不入地在一旁,冷漠地听着他们争吵。 原来,十五年来,她跟别人或多或少都有联系,但她对他……她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一句都没有。 她早就抛弃了他,忘了他。 不过,本以为他仍会痛苦,原来时间早已替他磨平了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已无悲喜。 他早就不会再像这群傻子一样,甘愿被她玩弄于股掌。 不会再在乎,更不会再想起。 “咳。” 就在沉恪这样想着,这时,别墅内传来女人一声清咳。 老同学的争论骤然停息,全场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接着,脚步声慢慢响起,有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从别墅中走了出来。 人山人海中,他望不见来者何人。 只见人群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这人,两边西装革履的沉氏集团员工不自觉为其让道,整整齐齐向其鞠躬弯腰——他们面见这人,不像是在可怜一个新丧丈夫的寡妇,更像是,在面见新上任的领导人: “沉夫人!” 人群在他面前渐渐散开,沉恪缓缓抬头。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而下,如蝶般在空中旋转飞舞,一片金色织成的雨幕中,只见那人,脚踩着白色的坡跟绣花鞋,身穿绣有苗族特色花纹的白色绸缎的旗袍,在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全世界都仿佛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那颗被他高估了的心跳,竟又开始了加速复苏。 微微鬈曲的长发,任其自然地舒卷在耳后和颈根。耳垂、颈项都没有任何饰物。身材纤秀因而显得颀长,肤色白皙、细腻,橄榄形的脸型,鼻梁略高而直,未施任何唇膏的淡红的嘴唇微微勾起温柔的弧度,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女人眼中含着温婉平静的笑意,只是令人异常深刻的,是她那双如黑曜石般的明亮眼睛,和左眼下一颗精致的泪痣。 那双眼睛,明明似水柔和,却让人觉得其中仿佛深藏着一湾旋涡,那样的神秘,那样的深不可测,引人好奇,令人沉醉,又使人感到一丝幽幽森意。 男人清冷的面上逐渐敛了自如,额角露出了浅浅青筋,咬紧牙齿,喊出了那个令他日夜折磨的名字,竟都没发现他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蒋、烟、婉。” 女人停在了他面前一米处,笑的温柔:“欢迎回家,沉教授。” 第四章银杏 时光在倒流,风雨飘摇中,沉氏庄园里这些高高矮矮的洋建筑拆了建,建了拆,外墙几经风化,几经修补,刷过黑灰、白灰,涂过红漆,书写过不同时代的标语,又终于被覆盖。 蝉鸣渐弱,秋风渐响,唯一不变的,是金秋十月,庭院里那颗千年古杏树依旧金黄。 七岁的沉恪在院子里拿着放大镜观察后花园中的植物。 被誉为神童的男孩从小就对化学生物有很浓厚的兴趣,小小年纪就喜欢以科学的思维探索自然。 他习惯用着自己的油画笔,记录着池子旁边随风摇摆的垂柳白杨,是怎样经历过夏季的生命勃发,又是怎样在秋声里逐渐凋敝; 他会观察着微微泛黄的野草上的晶莹的露珠,怎样神奇的出现,又是怎样渐渐的消失; 他总是耐心等待毫不起眼的锯齿状的蒲公英野草缓缓生长,最终举起一片片白色蓬松的绒球,然后将它们折下,一吹,看着无数个小降落伞随风远航; 今天,他又从圣经上看到,四叶草是亚当和夏娃从伊甸园带入人间的礼物,便心生好奇,沿着蕨丛,一路找寻四叶草的下落,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一路走到了庭院中这颗千年古树之下。 秋风摇着,银杏叶簌簌洒落,缓缓坠落翻转,灿烂无比。铺洒在地面上,如同给大地铺了一层松软的地毯,把大地装扮得格外亮丽。 他随手捡起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拿着放大镜,仔细瞧它叶脉的走势。 阳光正好,他站了起来,举起树叶,透过阳光,想看看能不能看清叶片的细胞。 举高,再举高…… 然后,一双在空中晃荡来晃荡去的红色绣花鞋掉入了他的视野。 放大镜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男孩缓缓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百褶银衣的苗疆女人,已面容扭曲、全身青紫发黑,吊死在了银杏树上! “救、救命啊!来人!快来人!” 小少爷第一次见死人,女人恐怖骇人的死相更是让他吓得六神无主。 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边喊人一边冲了上去,扶起倒在地上高凳,爬上去抱住女人的腿想要把她救下来。 男孩还小,抱起女人女人很吃力,高凳摇摇晃晃,他差点摔了下去。 “啊……好重……快来帮我……抬” “没用的,阿妈已经死了很久了。” 突然,男孩背后幽幽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轻柔,甜美,稚嫩,音调却没有起伏,情绪也过于平静。 男孩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成为他一生噩梦的小女孩。 她缠着两条小麻花辫,身穿苗族传统的蓝色小花裙,脖子和手腕上都带着雕花银器,长相也很有少数民族特色:墨发红唇,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一双黑的仿佛夜空般的杏眼还是一样令人深刻,只是这时这双宛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空洞洞的看像女人的尸体,没有伤心,没有恐惧,没有任何感情。 “你……” 男孩脑袋乱乱的,他不理解,什么样的人,才会在看见人死的时候,特别还是妈妈死的时候,露出这样的眼神,那样的平静? 她让他感到后背发凉。 庭院躁动,一群佣人黑压压的赶了过来,冲在前面的是一个面容蜡黄的中年男人。 小沉恪知道,这人是他们家的司机黄师傅,给他的爸爸开了叁年车了。 “老婆,老婆你怎么了,老婆!” 黄师傅扑将上来抱起了树上的女人,看清了她的面容,直接腿软的跪下了。 “烟婉!!!你阿妈怎么自杀了!她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 男人转过身按住了面无表情的女孩,歇斯底里的摇晃着她,“告诉我!!!她怎么会转眼就自杀了!” 女孩幽幽的转向男人,眼睛慢慢的抬起,用那双黝黑而空洞的双眼盯着他,音调没有任何起伏说道:“为什么自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男人悲伤的表情冻住了,渐渐浮现出的,是惊恐和慌张: “你……你知道了什么?阿妈死前跟你说了些什么……” 女孩在用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成熟口吻缓缓吐字:“啊…放心,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可男人并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他的女儿才五岁,从小一直跟她妈生活在云南苗疆山区老家里,学都没上过,男人自然也只是觉得小孩子还不懂事,便松了一口气似的:“这就好,没说什么这就好。” “但阿妈走之前说了一句话,不让我告诉你。”女孩故意多说了一句。 男人眼球又警惕地左右转动起来,对于女人的死明显要恐惧紧张大过悲伤:“什么话?” “她不让我说。” 有不少家丁围了上来,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沉恪看到小烟婉的神情奇妙的转变了,她突然哭了起来,表现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反应,看上去像是一副被吓坏了的茫然模样抽抽泣泣道:“她不让我说。不知道,烟婉什么都不知道!” “乖,她说了什么都告诉阿爸,阿爸给你买糖吃。” “真的?” “当然了,你想要多少糖都可以。” “那好吧,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呦。”女孩一脸无辜无知的模样,凑近了男人的耳朵,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发毛的语调: “阿妈说,她会拉上你们一起下地狱。” 第五章处理 心理学家卡尔?荣格说,第一印象不一定真实,却往往最鲜明,最牢固。 不仅是当天晚上,自此以后,家中庭院这颗银杏古树、红衣女人、面无表情的女孩都常常幽灵般徘徊在男孩的噩梦中。 家里新来的女仆刚来没几天就上吊自杀的事被家丁们传的沸沸扬扬。 男孩从无意间听到的小朋友和大人的零碎闲聊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黄师傅本是苗疆药农出身,因家中贫困,年轻时就来城里谋出路。 黄师傅早年间一直在工地上开货车,一次偶然的饭局,在包工头老板的引荐下,他认识了沉恪的爸爸沉世宝。 黄师傅人聪明圆滑会来事,和沉世宝沉老爷很是投脾气,于是就这么攀上了贵人,成了沉家的专用司机。 大树底下好乘凉,沉老爷开的工资可是比别处高多了,黄师傅偶尔听沉老爷和其他老板商谈,也听到了不少内部投资消息,几年间就赚了小几十万。 黄师傅日子过的滋润,便想着接上一直在老家务农的妻女一起到沉老爷这谋半个差事。 在沉家,沉老爷的原配夫人,男孩和哥哥沉毅的母亲去世的早。沉老爷风流成性惯了,奈何他的岳父位高权重,是Z国的开国功勋,岳父没死,沉老爷便不敢再娶。 所以男孩和哥哥从小是被奶奶,也就是沉家老太太拉扯大的。如今刚成年的哥哥沉毅已参了军,沉恪从小被称作神童,也早就懂事,老太太拂了家中杂事,去了欧洲乡村过起了清闲的田园生活。 几年过去,两个儿子倒还是长的根正苗红,可身边没个女人看管,沉老爷子私底下却是玩的愈发过分。 这黄师傅的妻女刚接到沉家没几天,他美貌的苗族妻子便被风流成性的沉老爷看上了。 黄师傅和沉老爷二人可是在外面狼狈为奸惯了,他帮着沉老爷选美嫖娼找乐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妻子看上去又是个贤良无知大字不识一个的笨女人,圆滑的黄司机便主动将妻子献上,没成想,遭到妻子的抵死抵抗。 家里人唏嘘不已,纷纷说这老爷造孽不是头一回了。 只是几天后的深夜,沉恪在后花园观察昙花的生长时,亲眼看到黄师傅和他爸也来了,黄师傅兢兢战给他爸跪下了: “老爷,求求您放过我,这事真的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您就给我一万个胆也没胆量做啊,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家婆娘平日看着蠢笨,还能有这心机!看在她已经死了,不会再说话的份上,您就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命吧。至于她的女儿烟婉…虽然她才五岁,什么都不懂,但我会把她处理掉的。” “……我倒是也知道你向来忠心,和此事无关。不过,祸患到底是你引出来的,你若能处理好,我还能再向上面几位大爷说个情保住你。但前提是,这做事情,一定得往干净里做,懂吗?”穿着中式马褂,梳着大背头,镶着金牙,手里摩挲着玉玩的沉世宝脸皮子挤到了一处,在惨淡的月光下,看上去有几分扭曲阴森。 “懂,当然懂!您放心老爷,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妥当!” 当时小小年纪的沉恪沉迷自然科学,对人情世故家中琐事一窍不通,所以他不太理解,明明是他爸的错,这位黄叔叔应该生爸爸的气才对,为什么还要跪地求饶? 但大人们奇怪的话他听多了,觉得他们好生无趣,倒也没在意此事。 就这样,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只不过,一个月后,那个苗疆小女孩仍然不谙世事似的,每天在后花园无忧无虑地捉蝴蝶,捕虫子。可这位黄师傅,却突然因为醉驾出了车祸,被大卡车碾死了。 第六章业障 更没料想到的是,黄师傅之死,只是一个开端。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接二连叁的,不仅是家丁,沉家旁支也开始有人离奇死亡。 这些人,生前无一例外还都是黄师傅的酒肉朋友。 事情太过反常,惊动了警察,他们将沉家众人好一番盘问,特别是那个苗族小姑娘,恨不得问将她翻问个底朝天,可小姑娘每次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有的死者甚至生前跟她没说过一句话,所以调查了一通最后也没调查出个一二叁来。 警察只能得出结论,沉老爷的副手,早就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基础病了,又不洁身自好,反而成日跟着沉老爷嫖娼纵欲,故而落得个突发心脏病猝死;而沉恪那个表叔二世祖,早就有老婆有孩子,平常看上去老实巴交,但谁知他私底下搞男同性恋搞的厉害,不幸患上了艾滋病,故而没挺过一次流感。 尽管他们死的时间凑巧,可的确和黄师傅死因一样,纯属意外而已。 找不到原因,沉家上了年纪的老人便开始迷信起来,一些事情越传越离奇,越传越诡异。 他们说,定是那苗疆女人凶死,化作了厉鬼来索命了。 还有不少沉家家丁说他们在凌晨时亲耳听到女人在哭泣,亲眼看到后花园里有红衣女鬼在飘。 沉老爷却从不信鬼神。 他出生时正值内战,叁岁随资本家父母南下逃亡海外途中,不幸被人贩子拐带进了山西农村,给刁民做了十八年儿子,直到建国后才才被沉家老太太托人找回。 他不像那个比他快小了二十岁弟弟沉公明,从小得了父母庇佑,锦衣玉食中长大,生得一副稳重斯文的性子,反而是乡野之间摸爬滚打惯了,为人八面玲珑,滑头滑脑,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外倒也涎皮涎脸,色胆包天。 沉老爷多次呵斥下人禁止造谣,甚至专门从T大请了留洋归来的心理学教授来庄园给家丁科普科学,破除迷信。 可嘴上说着不信,沉老爷自己确实也整日的失眠做着噩梦。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眼角流血的红衣女鬼,也彻底好不起来了。 他开始求神拜佛,请来一波又一波的道士和尚来做法事。 “鬼来自西南瘴地,戾气太重,需当地法力高强的大巫师收,老衲无能为力。”某个癞头大师和尚信誓旦旦道。 终于,沉老爷专门从请云南苗疆请来一位村落间方圆百里德高望重的大巫师来驱鬼。 那老巫师来的时候阵仗可是相当的大,他令沉家人插五色旗叁百余面,列成四门二街,在沉家庄园方圆五里东南西北四个角上皆挂叁清神像。 老巫师则在寅时黄昏出现,冠妙善冠,衣赭衣,左手执剑,右手执角而吹,门口空地烧香焚纸若干,举小火熏堂屋,念招魂辞,其左右门徒则跟在其后燃烛烧香。 角声鸣鸣,跳舞迎神,举旗穿庭,做法看上去很像回事。 好一番阵势后,他们终于熏出来一只毒蜈蚣,便仿若发现天大秘密似的,追踪其踪迹,证实竟是那苗族小姑娘所养宠物。 老巫师大惊失色,如临大敌,煞有介事道这可是千年的蜈蚣精,而这小女孩正是他们苗疆本土传说中某个法力极高强的“草鬼婆”—— “蟜”的转世,但凡被“蟜”附身的女童皆精通黑巫蛊术,害人无数。故而他们白巫师从祖师爷辈起就世世代代立志要将“蟜”捉出来铲除。 她的阿妈之所以会变成厉鬼,出来祸害了沉家人叁条人命,正是这女孩下咒招之。 他强烈建议沉老爷按他们苗族本地习俗,将女孩在阳光下暴晒叁天叁夜,定能根除业障。 沉世宝被诓的一愣一愣的,对老巫师所言深信不疑,立刻就要实施,谁知,家中女仆竟一齐出面阻拦: “老爷,您还劝我们不要封建迷信,你自己倒搞起来了!小闺女才五岁,能懂什么呢!她只是童心,逮着虫子玩。大山里长大的,谁小时候不爱养蜂子养虫子,难道俺们都是草鬼婆不成?” “都是家里的男仆在说自己遇见鬼了!我们几个女的怎么从一次都没见着呢?我看明明是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臢事,心里心虚!” “老爷,你这可是要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呐,别说小孩子了,成人不吃不喝都顶不住叁天!” “这孩子没了爸妈已经够可怜了,您怎么还狠心这样对一个无辜孩子?造孽啊!” 平日里,这苗族小姑娘竟不像男孩想像中的那样冷漠阴沉,反而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到了沉家没叁个月,就受到举家仆人,尤其是女仆人的喜爱。男孩时常看见她时常帮着她们干活,为她们排忧解难,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女仆人们都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小朋友赞不绝口,她一出了事情,她们也都纷纷出面护着她。 众人争执不下,动静越闹越大,终于惊动了远在欧洲乡下过着恬静田园生活的老太太。 一趟跨洋飞机,德隆望尊的老夫人亲自回了沉家莅临指导。 第七章天才 沉世宝为了迎接老太太回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整顿了庄园和公司,庄园该修葺的修葺,公司里那些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的生意也都被低调的暂时移到了台下,面子工程可是做了足。 而那老巫师和他的四五个弟子则被好生招待在庄园客房住下。 但这几人平日里除了吃饭时间啥都不干,就是一齐正装端坐在花园里,眯着眼紧盯着苗疆小女孩的行动。老巫师时不时和徒儿分析小女孩的动作代表着什么,连她上个厕所都要被认为这是去跟司厕之神叁霄娘娘通灵去了,他的一群徒儿也频频点头表示赞成。 可小女孩则跟个没事人似的,每天大大方方的在他们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惹得他们一惊一乍,脑袋一会移过来一会转过去,着实很像一群不倒翁小丑。 这一天,男孩自己一人在院子里研究数学。这个年龄的小孩多半加减乘除都算得费劲,他却已经在自学高等数学了。 他试图用微积分的方法推导勾股定律,遇到了点小障碍。 粉笔棒在木地板上涂涂画画,公式写了几米长,琢磨了小半下午还是没琢磨出来。 百无聊赖之际,苗疆小女孩走了过来,神情天真好奇地问向蹲在地上忙活的男孩:“你在算什么?” 自银杏树事件之后,他们偶尔在后花园里打个照面,可两人从未说过话,这还是第一次。 “你不懂。” 小沉恪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时候的男孩从小心气儿高的很,生活重心完全投放在探索奇妙的大自然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屑与他人交往,只当女孩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你的这些公式都是从这本书上学到的吗?”女孩手指了指男孩脚边一本绿色的高数书,继续问道。 小沉恪手没有停下演算,只冷漠地点了点头。 “这本书可以借我看一会儿嘛。” “不可以。” 其实这书并不是普通的高数书,而是由Z国着名数学家李教授亲自手写注释过的。小沉恪获得了某国际儿童数学竞赛金牌,这位李老教授亲自送给他自己年轻时候的书,书中有很多老数学家自己的深刻见解和技巧,对构建知识体系,理解数学本质有极大的帮助。 但男孩他料想女孩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不会懂他在干什么,便颇为高傲的一口回绝。 女孩倒也不恼,胳膊银手镯上丁零当啷的响起,变戏法似的手指一捻,手伸到男孩面前摊开,一颗绿色的植物出现在她的掌心。 “这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吧。” 小沉恪低头一看,女孩手心里的,竟真是他找寻了一个月未果之物。 “……四叶草?你是怎么找到的?” 他从书上了解到,叁叶草学名车轴草、苜蓿、或酢浆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一般只有叁片小叶子,而在十万株苜蓿草中,人们可能只会发现一株是“四叶草”,因为发现机率极小,故而被西方人认为是幸运的象征。 他一直很希望能找到一株,研究它的构造和基因型与其他叁叶草有什么不同。 “这是我在后山山坡上找了才叁天才找到的,你想要?” “嗯。” 男孩点点头,便直接伸出了出手,想从她手心拿过来,却因女孩一把收回去的动作落了空: “把书给我看,我可以借给你玩两个小时。” 女孩稍冷的语调自头顶响起。 男孩抬头看她,只见她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正注视于他。 那双被一颗泪痣烘托下的美丽杏眼,纯良又无害,可是那双黑眸深处,却仿佛深藏着某种摄人心魄的神秘力量,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钻透了他的皮囊,直击他的心脏深处,令他无处遁形,无法抗拒。 男孩再一开口说话,竟发现自己舌头都开始不自觉地打了结: “……那、那好吧,只,只许在花园里看,不许带到别处。” “成交。” 女孩伸直了手臂,把幸运之草递给向了男孩,对他展开了一个烂漫的笑。 一瞬间的失神,男孩感觉她递过来的不是幸运之草,而是她对他的某种奖励。 他有几分窘迫的接过了草,迅速冲回了别墅地下室父亲专门为他建造的科学小实验室里,背贴在了关紧的门后,大口喘气。 耳根竟开始发烫,心脏也在怦怦跳。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了势气,总之,他不禁想起那个老巫师多次告诫沉家众人的话:千万不要跟这妖女说话,否则被她的巫术迷惑住可是有苦头吃的。 小沉恪本对这几个神神叨叨的巫师很是不屑,但此时,他的确也感到自己仿佛被某种神秘陌生的情感攫住了,即使坐回了显微镜前开始研究,脑海中也总是蹦出来女孩的笑脸。 心不在焉的记录着根茎长度,稀里糊涂地测量叶片细胞密度,平常本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他竟是硬生生做了一个下午。 直到仔细观察茎脉走向时,在光学显微镜下发现了细胞间出现了一道纵横的裂痕—— 原来,这根本不是天然的四叶草,竟是有人将两瓣叁叶草在幼苗时期以极精巧的方式切开,又用极精妙的技术嫁接到一起的。 制作这株假四叶草的人一定很懂植物学! 发觉被骗的男孩生气了,从小到大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他憋得满脸通红,气冲冲回到花园去找女孩算账。 可薄暮中,女孩没见到,却先看到了一个子不高,头发花白,背有几分佝偻但衣着昂贵优雅的贵妇人立在了花园中,竟是奶奶到家了。 “你今年上几年级了?”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声音依然温柔动听,正低着头,向着蹲在地上的人讲话。 “回太太,我没有上过学。”女孩声音稚嫩道。 “那为什么你会做微积分?是谁教你的?” 老太太虽然从嫁人开始便一直照顾家庭没有工作,但年轻时候,身为富家小姐的她也是受过西式高等教育,普渡大学数学系毕业,沉恪小时候的数学也是她所教授。 只见女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回复:“是我刚才从哥哥的这本书上学来的。” 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孩: “好孩子,告诉奶奶,你多大了。” “回太太,准确的说,烟婉今天五岁六个月零七天大了。 老太太嘴巴微微长大,震惊之情久久不能平复,竟连她孙子小沉恪跑了过来都没注意到。 而一旁的小沉恪,看完了女孩在他写的一大长串公式后面紧跟着用稚嫩的笔迹写的那几行小公式,眼睛也缓缓睁大了。 只见那串公式最后一行小字写的是:“所以,勾股定理c2=a2+b2成立,证明完毕。” 女孩才看了一下午的书,竟然把他想了一下午没解出来的难题,解出来了?! 第八章太太 “好孩子,这一步是怎么想到的?” “回太太,我想象叁角形在一个气球上,但不管这个气球怎么压扁放大,直角边的平方和总是等于斜边的平方……” “竟是结合了欧式空间概念……妙,妙啊!”老太太赞叹的点头,苍老的双眼中不禁流露出了欣赏与惊异,“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 “回太太,姥姥和妈妈从没有这样跟我说过。” …… 老太太和女孩一聊聊了两个钟头,从数理化生到天文地理,从苗疆的风土人情到女孩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童年,甚至忽略了一旁一脸愈来愈沉的小沉恪。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天才,这个苗疆小女孩也是。 心里有一丝发现同类的激动,可更多的还是下意识的失落:从今往后,那些本独属于他的关注都即将被夺走了—— 很快,当天傍晚,全沉家人都看到了一向优雅和善的贵妇老太太居然让一家之主沉老爷当众跪在庄园广场中央,痛心疾首地斥责: “沉世宝,为母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找了回来!我也知道你从小被拐进了土匪窝,小时候过的不容易,我曾也花了好一阵功夫教育你怎么做人,可你这跟土豪劣绅们沾染的劣根子怎么就是改不掉?好的不学,学的竟是些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的把戏!你不做些人事,成天求神拜佛有什么用?是你对不起蒋女士一家!你倒好,不想着弥补,还要变本加厉迫害人家无辜的孩子!” 梳着大油头,穿着貂皮大衣,皮鞋擦的锃亮,一副盛气凌人暴发户打扮的一家之主沉老爷在母亲面前居然一下委屈的哭了出来:“母亲大人,这,这事没这么简单!儿,儿有苦难言啊!这小孩真不是无辜的孩子,这可是个草鬼婆,跟她妈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放屁!我看,根本没有什么巫术,什么草鬼婆,这孩子心地也善良的很,坏的是你们大人的心眼!这女孩不过就是天赋异禀了些,就被你们这群卑鄙的官油子这样‘猎巫’!” 沉世宝诺诺地不敢大声说话:“可是她本来就是巫呀……” 老巫师也闻了阵仗赶来,见此大惊失色,连忙跟上来劝道:“噫!老夫人,您也中了那妖女的蛊了!快让老道为您做个法祛祛邪!” “走开,你这神棍子!” 老太太皱着眉头,很是厌恶抗拒,但老巫师没有听她的话,口中急急念着咒,手中从头上赭冠顶端抽出一纸符咒围绕着老太太快速转了一圈,在空中一烧。 谁知,令众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叁条黑黢黢的长蜈蚣竟立刻从老太太昂贵的范思哲风衣上涌出,簌簌掉落在地面上!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太可怕了,真是毒物啊!莫不是这老巫师说的都是真的?女孩真会巫术?” 沉世宝更是膝行至老太太腿边,摇着母亲的腿,添油加醋起来:“母亲,母亲您看呐,儿子真的没骗您!是那小妖女想害了你!绝对是!” 老太太也睁大了眼睛,心中颇有惊疑。 老巫师和徒儿正一拥而上要逮了那几条蜈蚣,却纷纷被它们颇具灵性的巧妙走位给避开了,几人气喘吁吁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巫师眼珠一转,一拍大腿妄诞道:“看!大家快看!这不是普通的蜈蚣,而是妖女召来的,这里土地公公专门养的灵虫,是逮不住,也杀不死的神灵!” 众家丁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亲眼所见如此多的奇异之事,有人不已自觉对比深信不疑。 这几只“灵虫”队列整齐的向着一个方向爬去,直到寻到了某只不慌不忙走来的小巧苗族特色绣花鞋下才停止。 “啪”的一声,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这小女孩的脚一抬一落一碾,竟直接把这叁条“不死蜈蚣”踩成了烂泥! “什么杀不死的土地灵虫呀,叔叔还要骗大家骗多久,这难道不就是叔叔你自己养的唬人玩意嘛?”一丝幽冷又嘲讽的笑意,渐渐的浮现在了女孩那张稚嫩白皙的脸上。 第九章药丸 “呔!你这妖女少诬陷本道!大家方才有目共睹,这蜈蚣方才队列整齐的向你爬去,说明它们正是你所养!”老巫师义愤填膺,昂昂不动,说的很是正义凛然。 “可烟婉听姥姥说,草鬼婆若是杀死自己养的灵蛊,自己也会死。但烟婉敢杀死蜈蚣哦。” “你!这只能说明你法力高深!不能证明你不是草鬼婆!” 女孩听罢却是一脸若无其事:“这只是叔叔一家之言罢了,如果叔叔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说的都是谎话,那烟婉就不是草鬼婆,也不会用巫术了。” 说着,女孩双手抓起老太太的手,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寻求着贵妇人的帮助:“太太,烟婉知道这个叔叔是个大骗子,他不是真巫师。烟婉有证据,请太太帮烟婉证实!” “老太太,别听这妖女花言巧语,她只会害人!”老巫师在一旁有些气急的劝诫。 老太太眯起了眼睛,思考了一下,仍然选择帮助小姑娘:“好孩子,你说,奶奶一定帮你调查清楚。” 随后,女孩转过了身,硬气地挺起了小胸脯,口齿伶俐道:“姥姥说过,我们苗疆看巫师是不是真‘巴代’(苗疆地区对德高望重的大巫师的尊称),要看他是不是严格遵守五大戒条。一是忌口。不吃狗肉和五爪肉,不吃被老虎咬死的各种动物肉;二是净身。不接触死人尸体,不能帮别人抬灵柩;叁是制盗。不许有偷盗、赌博行为,更不许有为匪抢劫行径;四是正行。平时行为要端正,不欺负弱小,固纠纷打人不能伤命。最后一条嘛,那就是道法高深的真巴代一生都不许近女色,平常不许说流言秽语,不许和妇女打闹及说下流活,更不许嫖娼!” “可是,烟婉昨天明明看到老巫师去了‘夜西京’!” 老巫师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小妖女休得胡言!老道自当严守戒律,昨日那是去帮沉老爷朋友看风水!” 沉老爷也出来说话了:“确实如此,大师只是受儿子所托给兄弟新盘的商业楼看看风水,而且儿子朋友那家‘夜西京’只是普通的KTV娱乐会所。请母亲明察。” 小烟婉却眯着眼笑了:“有没有严守戒律,我这里可有照片和录像证明呦!” 说着,她从自己的绣画荷包里掏出了一摞照片递给了老太太,还有一段小型电子数码摄像机拍摄的录像,点开一看,是一男一女在KTV包厢里亲热的不雅视频: “啊……客人您轻点~” “真是个骚妇!看我肏不死你!” …… 视频男主角的声音和样貌正是老巫师本人。 老巫师震惊的瞪圆了双眼,立刻大呼冤枉:“这些是什么,哪里弄的?假的,都是假的!老道昨日分明没有做这些,没有!是这妖女用巫术陷害我!” 可惜当时视频照片编辑技术并不普及,大家只觉得这照片视频上的确是老巫师,证据确凿。 “明明就是他自己,哪还能有假。” “平日还一副德高望重,满腹经纶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 “俺早就说他是江湖骗子一个!死的那几个本来也都是作死,警察都说什么证据都查不到,怎么全都归结到俺们烟婉身上!不信警察信鬼神,封建糟粕!” 大家互相传看着照片,顿时唏嘘不已,议论纷纷,老巫师的徒弟也大眼瞪小眼,不敢相信平时一向正派的师傅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然而,当老太太继续往后看到了视频末了内容,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只见视频的最后,是“夜西京”KTV贵宾包厢暗门后培训“女公关”的情形,女人们密密麻麻挤在一间蜂窝状的小屋子里,有的是老年妇女,而有的……看上去还是儿童。 老太太脸上肌肉抽搐,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立刻关上了视频,压抑着怒火,低声问向沉世宝:“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是不是跟狐朋狗友干违法勾当来了?” 沉老爷见此也惊恐万状,他并没有跟任何人讲过朋友这家楼盘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后面更深一层的事……才是他真正忌惮的东西,他抱上老太太的腿,哭到: “儿、儿子没有!没有!有的事情不像母亲大人想的这么简单,儿子也是迫不得已!儿子会撤掉投资,处理好这件事的。” “败家玩意!你这是要毁了沉家!你最好能给我处理好!否则,你就给我滚回你山西人贩子家继续做你的土匪儿子吧。”老太太低声咒骂,嫌弃的把沉世宝踢到了一边。 “儿子错了,错了!以后不敢搞这些了,母亲大人息怒!”沉世宝平时嚣张跋扈,在母亲面前竟委屈巴巴的像个软蛋,家丁们看了这不免都纷纷憋了笑。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随后当众清咳一声,正色道:“好了,为正公平,我们请第叁方来证实。恪儿,你现在去联系你二叔,务必让他调查清楚这件事。” 小沉恪点了点头,接受了任务。 他打电话给了现在还是西京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叔叔沉公明,还帮着叔叔联系请教了几个民俗学家,叁天后得到了调查结果:关于沉家人不停死人的事,公安局已经结案,这些人的死纯属意外,与任何人无关。 关于苗族巫术,虽然自古以来传说不断,但没有经过科学证实的事,到底还是无稽之谈。 关于看巫师嫖娼,KTV的女公关当事人确实指认了老巫师,但老巫师始终矢口否认,拒不画押,警察们没得办法,只好罚了他几百块,把他关进看守所叁天也就放出来了。 最后,关于KTV里“卖淫”的事,警察抓了几个带头组织的混混后,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几日后,老夫人将所有家丁召集起来,亲昵的将小烟婉搂在怀中,当众宣告: “此事到此结束。以后烟婉就正式加入沉家,我亲自来照顾她!谁再敢说闲话,老婆子我绝对不会轻饶!” 除了沉世宝,剩下全家人尤其是女家丁们都是鼎力支持老夫人这一做法。 所以当天,那老巫师和徒弟就被众人拖着扔出了沉家。 经历了几天折磨,衣冠不整满脸沧桑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的老巫师在躺在地上满地打滚,仍不甘的撕扯着嗓子:“ 赢麻了,被妖女赢麻了……一群无用竖子!不可与之谋!等着吧,你们就等着吧!此女不除,沉家药丸!西京药丸!你们都药丸!” 他歇斯底里的滑稽模样一时传了千里,连隔壁庄园的人闻之都赶来凑热闹。 众人嘲笑声有多大,沉世宝的脸色就有多黑。 当然,小烟婉也来了,只是似乎没人注意到她正隔着沉家大院的栅栏,对着老巫师几人慢慢露出了一个诡异又轻蔑的笑意。 最后,老巫师直接气晕了过去,被他的徒弟合力抬上了急救架上,灰溜溜地离开了西京。 …… 沉家庄园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可老巫师的话一直萦绕在沉世宝心头挥之不去,他的失眠的症状也总是不见好,便固执的觉得小烟婉是祸害,执意要将她送走,但他到底是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屡次因提出异议,遭受了老夫人教训。 不过,叁个月后,沉世宝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老夫人决心好好培养小烟婉成才,嫌弃沉世宝碍眼,便干脆带着烟婉回去了欧洲。 谁知,这一去就是八年。 第十章榜首 头几年,茶余饭后,沉家人还时不时绘声绘色地谈起这件传奇事件。 逢年过节的,小沉恪也经常能听到女仆们又在感叹,养儿子远不如养烟婉。自己费心费力养的亲儿子总想着啃老吸血,但她们当年只是帮烟婉说了几句话,给她做了几顿饭,烟婉就还惦记着她们,节假日一定会收到她给她们寄的礼物,有什么小病小灾被她知道了,她也总是会热心肠的出面替她们排忧解难。 可一年一年的过去,沉家的生意倒还算平稳,家丁却换了一波又一波。渐渐的,没人再知道当年的事,女孩的事迹不再被提起,她的名字便也逐渐从男孩的记忆中淡出了。 时光就这么流逝着,生长激素,促甲状腺激素,肾上腺皮质激素,性激素就这样在男孩身体里有序分泌。 转眼间,小沉恪念完了小学,念完了初中,人也变得更高,更帅,更天才了。 十六岁的他去了离家不远的燕西高级中学上高中,同学都是燕西这一片的公子哥,师资都是Z国顶级的,老教师都是特级教师,年轻一点的想进来必须得是名校博士毕业。 燕西特级高中高手如云,而沉恪仍然是“别人家孩子的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是最受众人关注的哪一个。 他从来没考过第二名,总分也从来都是远超第二名几十分。 在自己从小热爱的生物化学等方面,更是搞出了不小的名堂。他小小年纪便已在国外着名期刊上发表了自己的论文,轻松获得了国内外多所顶尖大学的保送资格。 因为实在太过突出,他名副其实的活成为了同学们口中永远无法被超越的神话。 直到,高一的期末考试放榜的那个夏日清晨。 沉恪从宿舍楼走出来,经过了操场,看到学校公告栏上贴的红榜前聚了比平时更多的人。 他想都不用想自己一定是第一名,所以他根本没有看红榜的习惯,便像往常一样冷着脸,大步流星走向教室。 一路经过的同学,都像往常一样格外的关注他。只不过,今天,他们投过来的目光都有几分怪异,或是尴尬,或是撺掇,令他不禁心生不解。 “这人是谁啊,从没听过啊。“ “听说是上周隔壁八班新转来的同学。” “八班不都是穷人特招生吗?” “八班不是回回平均分倒数第一,怎么会出来这样的人才?” “卧槽?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有人抢了恪神的位置?” 听到了人群的议论,沉恪眉头微皱,便也走向了红榜查看情况。 周围的同学见他来了纷纷自动让路,让他很快走到了红榜前。 夏风吹皱了他洁白的衬衫,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抬头看清了红榜榜首那一行金色大字,少年微微发了愣,第一次感到夏日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 只见,那个熟悉的第一名位置上写着的名字不再是他。 而是另有其人—— “第二名 总分721 沉恪 第一名 总分725 蒋烟婉” 第十一章摧毁 沉恪万年第一被夺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校。 所有人都在议论蒋烟婉是何人,但所有人都没人见过她,甚至连八班自己班上的人也没见过其本人。大家只听说她是上周刚从欧洲F国的某个知名女校新转过来的。 直至周末放假司机师傅接沉恪回家,听师傅一路绘声绘色地絮叨,才知道奶奶的确是把烟婉带回来了。 这次她们回来,一是因为欧洲正在跟Z国冷战,政局动荡,沉家家业又是Z国的着名企业,上面领导人以保护她们人身安全为由,强制将她们召回。 二是蒋烟婉长大了,老太太想带着她回国发展。 司机师傅说,沉老爷一听说了这,不知道为啥消停了几年的癔症立马犯了,第二天便灰溜溜的搬出去住了。 他问沉恪,这跟老太太一块一回来的小姑娘到底何方神圣,竟让沉老爷子这么忌惮? 师傅来才沉家工作了叁年,并不了解方面的事,沉恪沉默着没说话,却大致知道些个中原因。 沉世宝还是喜欢到处求神问佛,于是前些年,在老太太的引荐下,他拜了西藏有名的高僧弘玄活佛为师。成日听着大师受戒,倒也耳濡目染,自己不再沾染黄赌毒,也把公司里那些灰色生意整顿了干净,四处捐钱修寺庙不说,在家里也专门建了个小佛堂供奉起菩萨。 最重要的是,几乎所有沉世宝咨询过的大师,都会神神叨叨说出来蒋烟婉背后各种了不得的“名头”,印度来的传教士说她是母神“爱西斯”;崂山来的道士说她是“太阴星”;而那西藏活佛则也专门多次告诫过他,蒋烟婉是“班达拉姆”,是象征着母爱,智慧与幸运的吉祥天母,若顺从之供奉之,则沉氏有福,要是对着干,他沉世宝一定会死的更快。 他爸从小山沟沟里长大,没念过书,直到十八岁回了家,奶奶才重新教他读书写字。大概是因为缺乏科学信仰,又或者是出于人敬畏神秘的天性,总之,他爸即使平日里再春风得意,遇上蒋烟婉也不自觉的这样避开。 当日沉恪回到家,得知蒋烟婉正好与奶奶出去爬香山了,他并未看到二人身影,但家里人无一例外不在讨论她。 因为,蒋烟婉给沉家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带了礼物,从未见过她的新人还很惊讶,这些礼物竟都意外的符合他们每个人的心意。 比如大厨近日腰间盘突出,蒋烟婉就送了他一台按摩椅;女管家喜欢收集奢侈品,便收到了她送的最新款的奢侈品包;保洁阿姨这几天买房缺几万块钱到处找人借,她收到的礼物直接就是几万块钱现金红包……她们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很神,她们并没人认识蒋烟婉,可蒋烟婉却能做到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看透了她们的心。 蒋烟婉唯独没有给沉恪留什么东西,却没成想下周一的傍晚,他在学校图书馆里亲自见到了她本人。 “老师,请帮我查阅一下柏拉图的《理想国》在哪里。”少年是学校图书馆的常客,是管理员老师的老相识了。 “你又来借书了,沉恪。”老头也习惯性的拿出厚厚的记录本,戴上老花镜开始检索。 还没等老头翻阅出来,身后平缓柔和的语调便响起: “在第二列M号书柜第叁排从左边数第六本。” “啊……还真是,姑娘还真是了不得,过目不忘啊。”老头翻到了这一条记录,见她果然没说错,便笑眯眯地点起了头。 “谢谢老师,我只是来这里比较多罢了。”少女有礼貌的回复,一边将一摞书归还到管理台上,有《量子力学》《药物化学》,也有一些社科类的书,比如《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乡土Z国》…… 沉恪转过了身,看清了身旁的少女。 墨发红唇,眉眼温和,白色的校服衬得她更加像个天使,只是那一双黑色眸子一颗泪痣,仍然像小时候那样令人印象深刻。 “……是、是你。” 突然,他手里拿着书哗啦啦的散落了一地,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他一不小心仰面摔了下去。 “当心。” 她微凉纤长的五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稳稳将他拉了回来。 一旁的图书管理员老头被逗乐了:“沉恪,见个女孩用的着这么紧张的啊?” 沉恪耳根红了起来:“不,不是。地板太滑了。” 他迅速逃离了现场,随便书架上拿了本书坐进了椅子里,打开书把头埋进去,遮掩方才的慌乱。 但是少女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她缓步走了过来,像很多年前一样,在他面前,向他摊开了手掌心。 少年低头看去,那里有一只漂亮晶莹的水晶盒,里面有一小抔土,土中长着的,是一只鲜活的四叶草。 “你……我不要。” 沉恪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被她骗的事情,微微皱眉,别过了头去。 她笑了一声,弯下了腰,红唇贴近了他的耳边: “这回是真正的四叶草哦,专门找来送给你的。” 她平缓温热的吐息钻进耳蜗,无端添了几分亲昵。 一瞬间,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接下来,少年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似的,被少女控制住了。他眼睁睁看着她捧起了他的手,将水晶盒郑重地放进了他的手心。 “要好好保护它哦。” 她留下一句话,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夕阳里。 而他,只是呆呆的僵硬的坐着,脖子都彻底红透了。 他确实把这株四叶草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头,每天好生照看了起来。 有一次王岐伯看到了这,好奇地把这水晶盒拿起来摸了一把,沉恪还生气了,一周都没跟好兄弟说话。 然而,这株四叶草后来带给他的并不是幸运,而是噩梦。 高二的开学月考的成绩红榜上,他再一次有生以来做了第二,第一还是蒋烟婉。 这下她在学校更出名了,学校人言啧啧,都说恪神的时代要被终结了。 连各科老师都开始在讲卷子的时候都不再夸沉恪,而是改夸蒋烟婉,她们频频赞叹,这种解法又是八班那个蒋烟婉想出来的,她们教书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学生。 沉恪同样也是个天才,听到了这自然心中很不是滋味,很不服气。 他本向来不屑和其他高中生一样刷题库的,但这回,他不自觉的减少了看闲书和文献的时间,开始重视起考试,专门借来了他的好友现任学生会会长,也是他室友王岐伯的《叁年**五年**》来看,甚至在月考前一周,每晚学到了十二点。 但在期中考试的红榜前,他再一次在风中凌乱了。 750的满分,第叁690,是王岐伯。第二730,是他。 而第一,还是蒋烟婉,总分745。 除了语文扣了5分,其他科目全部满分…… 全校师生都沸腾了,这成绩,连詹天佑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事实上,不止前面几次,从今往后,所有考试,只要有蒋烟婉出现,他再也没能从她手里夺回过一次第一。 其中最惨烈的一次,至今回想起还会令他胆寒的,还要属10月份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 经过层层选拔,他与蒋烟婉一同从全世界各国一千余名顶尖学生中脱颖而出,最后站在MIT大学对决台上。 他从小到大获得国际金牌无数,可这回,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压迫感。 一共七道大题,现场作答,谁先做出来,谁得分。 那天,她穿着正装,白色的衬衫上打着黑色的领带,显得有几分干练迷人,也依旧从容温和,平易近人。 但是,她没有给他留一分面子,回回在他计算过程只写了一半的时候,就准确完成了作答。 一道,两道……他一听到对方完成作答的铃声,心中就一紧,到最后,他紧张到大脑里空白一片,什么题也解不出来了。 她以7:0的战绩,彻底将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少女拿了金牌,他拿了银牌,她们都为国争了光。 在领奖台上,她微笑着与他握手时,他的手却在止不住的发抖。 察觉到了这,少女注视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温柔,像是在用眼神安慰他不要难过,但是少年明显感觉到,她把手握的更稳更紧了。 仿佛这次,她要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脏。 “太令人震惊了,简直是奇迹。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学生。” 主持大赛的MIT女首席教练忍不住在镜头前与她相拥。 “您刚才的表现太精彩了。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众记者纷纷抢着向她递去话筒。 “我们一致预测,获得金牌的会是那位Ke Shen小朋友,因为他历来在国际大赛上获奖无数,但没想到会出现Miss Jiang这样一匹黑马。” “更难能可贵的是,据我们了解,烟婉是从Z国贫困山区走出来的女孩,这真的会给广大女孩带来莫大的正面激励。” …… 蒋烟婉一下台,便被一片闪光灯和镜头紧紧包围了。 无人再能注意到,女孩背后,神情逐渐落寞的少年。 从这一刻,亦或者认识蒋烟婉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少年发觉自己的自尊,正在一步一步瓦解崩塌…… 第十二章中蛊 一向高高在上不染风尘的他,开始不自觉的暗中观察起少女的行踪。 他开始留意起周围人口中关于她的八卦消息,她的一颦一笑,在学校食堂吃的什么,几点来学校,又几点回家,每天跟谁接触,说了什么话。 他不得不承认,蒋烟婉……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 她极度自律,做事情有自己一套方法论,读过的书和经历过的故事,身藏的秘密要比他想象中多的多,越了解她,越觉得她像一个深海旋涡,令人琢磨不透,令每一个接触过她的人都不自觉心中生畏。 她在沉家后院搭起了一个花篷,里面养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花鸟鱼虫,有七成他都叫不出名字。 大概是这些动植物需要她照看的原因,女管家每天都会开车来接送她。 就连周末,她的生活也跟周一到周五一样规律,六点起床,跑步运动一小时,刷牙洗漱,照顾她的花花草草,然后七点半准时坐车去上学,下午四点半准时回家。 来了学校,她也基本不去听课。因为听课对于她来说,实属浪费时间。课上老师所教授的知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便每日泡在图书馆,学习更高深广阔的知识。 后来他也干脆不去上课了,平日悄悄地绕到她背后,坐进离她很远又能暗中观察到她的角落里去。 而她永远是大大方方的,有意无意像轻巧的燕子掠过湖水般,激起他的心湖一圈圈涟漪。 她从不会跟他说话,有时候他吃完午饭回到座位时,却突然发现她主动搬到离他座位不远处与他面对面坐着。 临着窗户,午后的阳光射到她白皙的脸上,使她的两颊印染上了一层红润;她手中拿笔的手托着腮,眼眶里,黑亮的眸子缓慢游动着,丰满的下巴微微上翘——她正在思考着什么。 少年坐在她对面,偶尔抬起眼看到这幅情形,便像中了蛊一般,心中不自觉的紧张窘迫起来,再也看不进书去了。 《永绥厅志·卷六》有云,“苗疆有蛊,蛊术害人。蛊术只在女子中相传,学成后谓之草鬼婆。草鬼婆目如朱砂,肚腹臂背均有红绿青黄条纹;其家中没有任何蛛网蚁穴,每天要放置一盆水在堂屋中间,趁无人之际将其所放蛊虫吐入盆中食水;其能在山里作法,或放竹篙在云为龙舞,或放斗篷在天作鸟飞,被杀之后,剖开其腹部必定有蛊虫在里面……” 她彻底成了他社交方程中唯一的变数。 平日他的生活像一栋大厦,一砖一瓦,严谨,准确,不容一丝差错。但她一出现他就会心慌,她要是跟他说上句话,他这一整天都学不进去习了。 症状越严重,他便越怀疑她是否真的像老巫师说的那般是个会使巫术的草鬼婆。 他开始找来各种各样有关苗疆传统文化的书认真研究起来。 到最后,什么祝由十叁科与八门赶尸术,洞女与十二苗蛊,他甚至比本地人还了解。 尽管他始终没能证实的了她会使反科学的巫术,可这些苗疆文献倒是深刻影响着他。 直到他成年后,他的博士论文,做的还是传说中制作十二种巫蛊之子“中害神”常用材料苗疆灰蛾的信因素通路分析以及其对人体的神经毒性研究,令他在学术界名声大噪的十篇Nature,内容也全都是在探究苗疆蛊术的药物化学解释…… 花了这么多功夫,他潜意识里,一定是想着了解她,看透她,打败她,摆脱她给他种的“蛊”的,但之后,他不仅没能自救,反而越陷越深,越来越无法自拔…… 13玩笑 蒋烟婉逐渐成为了他社交方程中唯一的变数。 他往日的生活像一栋大厦,一砖一瓦,严谨,准确,不容一丝差错。 可自从她出现,就仿佛有恐怖分子在他建起的大厦墙体里埋上了包火药,引线点燃了,随时有摧毁一切的风险,令他倍感威胁。 她一出现他就会心慌,她要是跟他说上句话,他这一整天都会因揣测她又在搞什么阴谋因而学不进去习。 沉恪觉得自己这一定是讨厌极了蒋烟婉才会这样。 他有什么理由喜欢她呢?她赖在他家里,处处被他的奶奶和他的下人们保护着,夺走了他的第一,他的光环,在他擅长的领域把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是的,他讨厌她,很讨厌。 于是有一阵,沉恪很想躲着她走。 但她在学校里几乎成了大家下课就在聊的风云人物,他走到哪里都会听到有人讨论今天又有哪位公子哥鼓起勇气向她表白被羞辱了一顿,又有那几个哥们因为她反目成仇在操场打了架。 幸好他的室友王岐伯跟他一样不喜欢蒋烟婉。 王岐伯跟沉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父亲是西京的教育厅厅长,母亲在T大里做财务老师,人生的英俊周正,很有领导气质,社交圈子也很广,交往过很多漂亮的女朋友。他时常会撺掇沉恪抽烟,也乐此不疲的邀请他一起去参加富二代的“选妃派对”,尽管每次都会遭到沉恪的严肃拒绝。 有天晚上王岐伯在寝室一边叼着烟,一边看着playboy杂志上丰乳肥臀的赤裸女郎,漫不经心地说: “女人活成蒋烟婉这样就没意思了。虽然外表很具有迷惑性,但实际上太聪明,太危险,一点都不听话可爱。不过,她倒是很让人有把她关起来折辱的欲望。怎么样,你想不想看看她在众人面前被人羞辱的样子?” 这话说的让沉恪不太舒服,他自诩是位正义的男士,至少奶奶从小教育他女男是平等的,男士要尊重女士,他觉得倒不应该因为蒋烟婉是女人,而他们是男人就随意定义她看轻她。 不过,因着心中一丝蠢蠢欲动的邪念,在针对蒋烟婉这点上,他们倒还是达成了共识,沉恪没有严肃阻止他,只冷声道: “不要犯法。不要真的伤害她。” “放心,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王岐伯勾起了嘴角。 13话剧微h 于是,元旦的校联欢晚会上,燕西高中学生会专门为活跃气氛安排了一场“特别”的互动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随机抽选叁位幸运学生观众作为主角,请他们上台和学生会的干部们一起来即兴表演话剧《恶魔与公主》。 剧本剧情也不复杂:邪恶的恶魔劫走了美丽的公主,将她囚禁在了自己城堡,勇敢的骑士一路劈荆斩棘,与恶魔缠斗,最终打败了恶魔,救出了公主。 台词已投影在了舞台的大屏幕上,被抽中的学生只需要穿上道具服装,照着既定剧本念台词,配合学生会扮演的配角们表演便可。 很巧的,王岐伯抽中了正义的骑士,沉恪抽中了公主,而蒋烟婉,抽中了恶魔。 台下同学们立刻来了兴趣,都在起哄,校园叁大风云人物竟齐聚一堂表演,这是多么难得的事。 他们想看平日温婉清丽的蒋烟婉扮演成恶魔的样子,恪神穿上公主裙的样子,也有不少同学,因为王岐伯和沉恪这两个大帅哥组成了cp而尖叫。 沉恪有些迷茫,他不知道王岐伯这是要做什么,王岐伯什么都没告诉他。 台上的王岐伯神色则有几分阴冷。 他早就计划好了,蒋烟婉的恶魔角色台词设计不仅十分降智且滑稽、被骑士打到落花流水的情形十分掉价,而且在她要被打败的戏码时,他会带着他的小弟们动真格的打她。 他想,他们是男人,力气当然比女人大,况且他专门练过肌肉学过击剑,蒋烟婉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即使她不想演这段丢人的剧情,他也会逼她演出来。 当然,他的计划并没有告诉沉恪,因为他料想这个一板正经的室友会阻挠他。 蒋烟婉倒是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份“幸运”,她在众人的哄闹声中缓步走上了舞台,看完了不怀好意的王岐伯递过来的剧本后,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危险一样,脸上挂着的纯良微笑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她们从幕后换上了道具服装,再来到台上亮相,观众们瞬间沸腾了。 王岐伯身穿一身钢铁铠甲,配上了一支寒光闪闪的长剑,显得格外神采飞跃,自信昂扬。 沉恪个子有一米八,修长挺拔,却套上了身中世纪华丽古典贴身羞耻的公主睡裙,丰满圆润的屁股尤其被勾勒的突出。头上带着金色的假发,细腻如玉的皮肤反衬着他沉潜内敛的气质,不苟言笑的深邃眸子轻轻垂落,十足像个锁在深闺无人知的端庄冰山美人。 他方才在后台看到了这套衣服本是拒绝穿上的,但想转头走人时却被蒋烟婉拦住了。 她以一个强势的姿势坐在化妆室门口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门把手上,很少见的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怎么,这不是你们要玩的么。这么玩不起啊?这么有意思的游戏,我可是很期待呦。” 他本想提醒蒋烟婉王岐伯不安好心的,没想到她却是这样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一气之下,就什么也没说,也上了台。 但果然,他这样羞耻的露相,台下众人不是在尖叫就是吹口哨,他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这时,蒋烟婉骑在一团黑色棉花上“腾云驾雾”般上了台,挡在了他前面: “哦?这是哪来的小美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小美人,你今晚有福了,不如就从了本王,跟着本大王到山洞里去过逍遥日子吧!” 大家瞬间哄堂大笑起来。 没想到蒋烟婉还挺放得开。 虽然她只是被抽中的幸运观众,之前没有演练过剧本,但众人却发现天才果然做什么都触类旁通。她演的毫无违和感,声线学的粗声粗气的,和平日温柔平和的模样很是有反差,竟意外的具有喜剧效果。 “……父王,救我。”沉恪生硬的念了一句台词。 “嘿嘿,谁救你啊。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蒋烟婉箍住了沉恪的细腰,一把将沉恪横腰抱起,自己还多加了一句台词: “哎呀呀,怎么回事,小美人看着瘦瘦弱弱的,居然跟个男人一样重!” 众人又是哄笑,起哄的更厉害了。 沉恪没想到蒋烟婉居然来真的,睁大了眼,脸迅速红了起来。 他明显感觉蒋烟婉力气并不小。他怎么也有60kg重,但是她抱他却抱的很稳,气都不带喘的,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每天早上都坚持的体能训练大概不是闹着玩的。 蒋烟婉抱着他转了几圈,从舞台东边转到了西边,带他回了魔王的山洞,一把他扔到了道具床上,自己也压了上来。 第一幕结束,西边舞台的聚光灯暗了下来,东边宫廷的聚光灯亮了起来,场景切换到宫廷。 学生会其余干部正在进行第二幕戏份。 国王和大臣因为公主被掳走而着急,为招募有识之士专门举办了一场比赛,王岐伯扮演的骑士闪亮登场,一路打败其他骑士脱颖而出,很是威风凛凛。 可东边的沉恪就没这么好了,蒋烟婉把他压在了身下,他不自在的别过头,低声道:“你下去。” “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在进行洞房花烛夜的戏份嘛?”蒋烟婉眯着眼睛看着他笑。 “你!少戏弄人了。”他想挣扎开,却发现蒋烟婉早就按住了他的手腕,进而又用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还是提前准备好的麻绳迅速绑紧了他的手脚。她的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大,他完全无法动弹,“放开我。” 他红着脸道。 “嘘,听话一点,不然,全校师生都要知道你的丑态了。” “什么意思。”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黑暗里,她直视着他,他将他两只绑起来的手压过了头顶,慢慢的靠近了他,目光亲昵暧昧又有几分压迫感,声音变得低而温柔,响在耳边,如有魔力般想要侵蚀他的意志。 她与他这样的近,但又故意留了一分令人遐想的空隙,这个距离,沉恪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之间交缠的呼吸声。 沉恪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只是脑子里乱乱的。 她一身宽松肥大的黑色外袍,头上戴着两个红色的犄角,衣服屁股后面长了条尾巴,末端是心形的。莫名让他觉得她像极了欧洲中世纪邪恶传说里的魅魔——一种靠魅惑男子,与之交合来获得能量的邪灵。 突然,沉恪感到她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上了他的手腕,他身子一震。 台下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种紧张氛围反而增加了她对他带来的压迫感,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某种她施加在他身上的神秘魔法控制着了肉体,使他变成了一块儿砧板上的鱼肉,动都动不了。 她的手指在顺着他的手腕,隔着薄薄的布料,轻划过他流畅的腰际线,向下,向下。 酥酥麻麻,像是有火星一路被点燃,他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砰砰加速,感觉到血液不可控地在加速向两腿之问涌去。 直到,她的食指在他的小腹中心一点。 导火索燃尽,烟花爆炸,他两腿之间的家伙迅速以可怕的速度肿胀了起来,将漂亮的丝绸公主睡裙撑起一个异常明显的下流弧度。 “还挺大的嘛。”蒋烟婉盯着他两腿之间鼓起的大包,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你!”沉恪几乎是瞬间乱了,脱离了掌控,着急忙慌想捂住这根羞耻的东西,可是周围什么道具都找不到,用手捂更是捂不住。 他只好逼着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但它却适得其反的越来越硬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的经历,不知道他的男根居然可以这样不听他的使唤。 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额上沁出了薄汗。 更加不妙的是,东边的第二幕结束了,灯光渐渐暗了下去,聚光灯打在了王岐伯的身上,几个由学生会干部扮演的士兵跟随着他,正一步一步的向着他们靠近! 14保护微h “英勇的骑士啊,你的正直说服了我。我愿效忠于你,用我这锐利的箭矢,替你射穿那恶魔的咽喉!”学生会干部扮演的身穿漆黑色皮衣、手握弓箭的国王守卫加入了王岐伯的队伍。 “我也一样!愿用这长矛,为正义而战,为您效犬马之劳!”另一个精英士兵也站了出来。 王岐伯拍了拍二人的肩头,神色欣慰道:“看来国人心中都汹涌着对罪恶的愤怒,对正义的向往,对自由的追求!好,让我们团结起来,向恶魔的山洞进发,向恶魔宣战,拯救美丽的公主!” “向恶魔宣战!解救美丽的公主!”众人异口同声道。 说着,这叁人便在布景中装模作样做着动作,一边翻越山川险阻,一边抗击妖魔鬼怪,示意历经千辛万苦的过程。 马上,这边的灯光就会亮起来,台下众人将会立刻看到他这样一幅狼狈的模样…… 叁人一步步朝着恶魔的山洞走来,沉恪的手脚却被蒋烟婉绑着,动弹不得。 他越来越紧张,额角青筋暴起,头上满是汗珠。 情况迫在眉睫。 谁知,蒋烟婉的另一只手这时却轻抚过了裙边下沿,划过他大腿内侧细腻的皮肤,冷不丁地伸进了他内裤,一把握住了他的阴茎! 沉恪被她大胆的动作惊的一震,神色震惊的看着她,薄唇张大,说不出话了。 “怎么这么硬啊……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样一个骚东西。”她语气轻飘飘的,却足以羞辱的他脖子以上都迅速的烫了起来。 他清俊的脸上染了薄怒,转头看着支着手臂侧躺在他身边眯着眼看着他笑的蒋烟婉,气息不稳道: “放……放开!” “求我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你!”他别过头去,不肯服软。 “好倔强。可我不喜欢倔强的男孩子呢。”她轻哼一声,挑逗似地微微皱起了眉。 这时,王岐伯众人已经来到了洞口,用剑指向了山洞: “恶魔!现身吧!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聚光灯渐渐的亮起,火已经烧到了眉毛。 她却居然更加变本加厉的戏弄起他了。 她温暖的手在紧握着他的柱身,这种力度和她与他握手时一样稳,一样让他心脏发紧。 她的拇指有意的沿着他敏感的棱口剐蹭,让他忍不住浑身哆嗦。 他从来没有被女性这样对待过,也从未对女性这个物种产生过任何原始本能的好奇。爱情,性爱,交合这些内容,在他看来,不过也都是生物为了完成繁衍产生的冷冰冰化学反应罢了。 但是他现在却被这些冷冰冰的化学反应控制着,他甚至可以清晰察觉他体内的苯基乙胺,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激素在飙升,带来强烈的羞耻感和紧张感,冲垮着他的理智: “不……不要再继续了。” “嗯……?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哦,”她一直在微笑,丰润的双唇在黑暗中红的像血一样,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却射出幽幽冷光,像极了邪恶的魅灵: “你应该说——请您保护我。”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意,他在她爸爸死后见到过,在沉家那些人死后见到过,在老巫师被赶走的那天也见到过。 他不禁感到背后有几丝发麻。可身体却像是被此激发起了一种隐秘而羞耻的欲望,体内射意在体内忍不住的一层层迭满,直至他控都控制不住。 可预见的,他即将要栽在她的手里,在她的舞台上,在大家面前,输的一败涂地。 他不能陷入这种局面。 于是他妥协了,红着眼角,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着,用掉了最后一份理智,艰难的吐字,听上去甚至有几分哀求道: “请,请您保护我。” “好啊,这才叫乖嘛。” 她大方的允诺了他,奖励似得摸了摸他的脑袋,用刚刚碰过他的那只手,带着温热的温度拂过他的耳际,无比温柔。 “啪” 轻轻的一声响,聚光灯亮了,与此同时她搂住了他的腰,坐了起来,用她的衣袍把他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 这时,剧情到了沉恪扮演的公主终于盼到了自己昔日的爱人来拯救自己,他本应该大声呼唤鼓励王岐伯,但他什么心情都没有。 她的手离开了他的阳根,射意瞬间被凉意冲散,余下的,是一丝诡异的失落。 台下众人只看到沉恪发丝凌乱,满脸通红,额上大汗,正颇有几分奇怪,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王岐伯见到了此景,也眼神询问着他发生了什么,沉恪却低垂着眸,红着脸,不肯理人。 这时蒋烟婉站出来说话了,立刻吸引回了观众的注意力: “呵,这不是传说中我的爱妃那个既蠢又无能的未婚夫嘛?你居然走到了这里,还有胆量来挑战本王?可惜啊,太晚了,你美貌的老婆早就成了本王的人了~” 这句台词又是蒋烟婉自己加的,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台下人又是哈哈大笑,嘘声不断,虽然只是情景剧,但王岐伯还是忍不住代入了,仿佛自己头上真的长起了青青草原,怒气忍不住上涨: “你这个邪物,少口出狂言了!我们叁人经受住了种种考验。现在,团结的力量让我们可以战胜一切!恶魔,你受死吧!” 他剑刃出鞘,对准了她,铿锵有力地说道。 紧接着,大屏幕上出现了下一幕的剧情梗概,不禁让沉恪心中一惊—— “正义最终将战胜邪恶狂妄。恶魔即将被骑士一顿暴揍,输的落花流水,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15“正义” “蒋烟婉,劝你不要太嚣张,这一幕,老老实实按照剧本上来,不要再试图自己加太多戏,不然的话--”王岐伯勾着唇角,眼神中流露着傲慢与不善,捂着话筒与蒋烟婉对峙。 蒋烟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直接回复他,反而变回原本的声音,又编了句台词,听上去有几分讽刺:“哦?不然会怎么样?你们这样的自信,那就来试试与我战斗吧~ “不自量力,受死吧,恶魔!” 王岐伯的拳头早就紧握,寒光凛凛的剑刃蓄势待发。他身边的叁个学生会干部同样也纷纷亮出了武器。 他们的武器都是真武器,而蒋烟婉手中什么道具都没有。 沉恪不禁担心起她,即使她每日都在锻炼,可一个赤手空拳的女孩怎么可能打的过几个全副武装的男孩? 完全就是王岐伯想欺负人! 突然,只见王岐伯脸色一变,率先双手举起了剑,猛的向蒋烟婉劈来! 一道剑光闪过,周围空气嗖嗖的响。 “砰”的一声,舞台地板一震,王岐伯的刀竟深深的扎进了地板里,硬生生刺出了一个洞。 众人惊呼,沉恪也睁大了眼。 王岐伯这是要玩真的?刚才这一刀,要不是蒋烟婉搂着他避开了,要是真的刺在她身上,恐怕她皮肉都被割开了! 他含着一丝怒意,低声怒嗔道:“王岐伯,你想干什么?不要太过分。” 王岐伯一脸倨傲之色,丝毫没有改变计划之意。 如果蒋烟婉被欺负,他的狼狈情形很快会被大家看到,再者,他心中的正义感已经不能在允许他沉默,于是他想欺身上前阻止对方,却被蒋烟婉拦住了。 她神色如常,对他轻轻摇头,温柔笑道:“不用担心,站回我身后。 沉恪有些惊讶,都这个时候了,她真的觉得自己能一个人应对的来这?心中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说时迟那时快,王岐伯一招不中,举剑又开始了第二击。 可又是被蒋烟婉轻盈一避。 王岐伯又连连对她砍了几剑,其他几个小弟也跟着合力出击,谁知,蒋烟婉竟像会凌波微步般,巧妙躲过了每一击。 王岐伯连连不中,眼角发了红,心中也是颇有腹诽,他明明很用力的在出击了,并且用上了击剑技巧,竟都被她轻松避过了?难道,她是个练家子? “王岐伯,我可是从小跟我阿妈在杂技团长大的,会变戏法的哦。 没等他问,便听到对方没有起伏的语调飘来。 话音未落,王岐伯便觉手腕一麻,低头一看,掌中心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剧烈的痛麻感迅速蔓延到了他整支胳膊,手里的剑握都握不稳了。 接下来,蒋烟婉一个轻盈的转身,动作快的快让人看不清。 “真是个废物。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冷风刮过,他仿佛看到了她飘过了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双往日温和的杏眼笑眯了起来,露出了背后深藏着的神情,饱含着嘲讽与不屑,直直令他脊背发寒。 “啪啪啪。” 然后,他听到了叁声清脆的掌掴声。 再一眨眼,他看到手掌中心的银针不见了,手里的剑也不见了,抬头一看,他和他叁个小弟的武器竟已全被蒋烟婉夺在了手中! 而叁个小弟也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边脸却迅速红肿起来! 台下众人惊呼,还寻思这现场演的打斗怎么还挺真实?蒋烟婉表演的还挺有水平? 紧接着,蒋烟婉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砍了一刀。 一瞬间,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王岐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他听到台下有人窃窃私语,然后渐渐的,稀稀落落的憋笑声越来多,直到全场哄堂大笑起来。 只听“哗啦”一声,他的骑士服竟裂成了几条,向四处崩开,他一丝不挂的站在了大家面前! 学生会会长平常帅气成绩不错又家世显赫,拥护者众多,但他平日风流薄情的作风也颇受非议,尤其是女生,被他哄骗受伤的人数很多。那些曾经受过王岐伯不公的人此时不再沉默,嘲讽声越来越大: “好……好小啊……” “完全看不见的程度,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针菇吗。 “不会吧,那个掉在地上的罩子是什么,不会是假装唧唧很大的唧唧罩吧!好虚荣啊。” “我拍下照片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就这水平,还敢做炮王呢?那么喜欢玩女生不会是因为掩饰自卑吧! 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王岐伯道貌岸然的脸上表情逐渐崩塌,他连忙捂住两腿之间,背过身去,把屁股蛋留给了大家,慌乱跑下了台去。 而他周围叁个学生干部,也纷纷捂着红肿的脸,面露惧怕之色,丢兵弃甲,仓皇而逃。 沉恪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已经是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只见蒋烟婉神色从容,不慌不忙的拿起话筒,笑着对着大家说:“呀,没想到出了点小意外。主角不小心被反派干掉了,这故事可怎么演下去啊。” 台下人有人唏嘘,有人起哄,有人欢呼。 “骑士救公主是个老故事了,继续重复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我现编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大家,想不想听? “想!”众人反响剧烈。 她拉着沉恪,走到了舞台东边,命令国王道:“把你的王冠给我。 扮演国王的李家公子生的又瘦又小,刚才在一旁全程看到了蒋烟婉对王岐伯所做所为,此时他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畏惧。 小男生有些发着抖,十分知趣的诺诺的将自己的王冠摘下献给了蒋烟婉。 蒋烟婉接过了王冠,带着沉恪登上了高高在上的王座她微笑着宣告着谢幕: “童话故事里,恶魔总是会抢走公主,正义的骑士也总是会来拯救公主。但事实上,恶魔不总是会被骑士打败。恶魔也可以杀了骑士,并且夺取整个王国。 “正义必胜?不,是胜不胜利的才是正义。” 蒋烟婉的所作所为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整个元旦晚会下半场,大家也都再无心看节目,反而针对这个剧情展开激烈讨论: “叁观不正啊。” “但是又很有道理。” “公主被王子拯救才是童话,恶龙胜利才是真实。” “为什么恶魔必须被打败啊?为什么恶魔必须得是男性角色?蒋烟婉扮演的恶魔就是女性啊,她为什么不能取得胜利?” “她真的很像一位女王……” ...... 晚会结束,回到寝室,王岐伯已经按耐不住怒火,歇斯底里撕着书,砸着自己的东西泄气。 沉恪却在一片嘈杂声中昏昏睡去了。 当晚,他便做了一个羞耻的梦。 16春梦H 他梦见了自己真的变成了公主,蒋烟婉变成了他的恶魔。 华丽的烛台,摇曳的烛火,温暖的壁炉,银光闪闪的餐具,窗外惨淡的月光笼罩着广袤森林,与荆棘和白色蔷薇共同缠绕烘托着古老的城堡…… 黑色的蔓藤爬满了灰色城墙,蜿蜿蜒蜒的占满了阳台,钻进了窗户,一直蔓延到华丽的大床边。 他躺在床上,手脚被延伸出的蔓条紧紧缠着,赤裸的身体被盛开着的白色蔷薇簇拥掩盖。衬的他的肌肤也如花瓣上的晨露一般莹润纯洁。 而蒋烟婉则是一个真正恶魔的模样,她头上长着黑色的犄角,眸中渗着暗红,全身只薄薄裹了一层由流动的黑雾织成的轻纱,正支着手臂懒懒的侧躺在他身边,神色慵懒的命令道: “想办法,取悦我。 日常的严苛律己压抑的冲动迅速被她的话语唤起,超越了廉耻,在他的体内到处冲撞,男根变得迅速发胀发烫,他开始渴望服从于她,与她融为一体,他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局促的回复:“遵命。 可是……他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取悦她,回忆起了他观察到的动物交配行为,它们的雄性总是将生殖器插进雌性的产道中,然后将自己的单倍体后代奉献给雌性。 他便试图模仿这一切,一个翻身压在了她身上,按住她的肩膀,手试图向下抚摸她的腰身,努力将阳具往她的两腿之间的凹陷处安放。 但是下一秒,他才发现他扑了个空,她的身躯已化做了黑色的浓雾,四散而去。 紧接着,啪的一声,毫无防备的,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瞬间打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趴在了床上无力起身。 只见女王瞬移到了他头顶,脚踩上了他的脸,神情睥睨地羞辱道:“你只配用舌头服侍。 她的脚送到了他的嘴边,再次命令,“给本王舔。 “唔……不.....”这和他想象中的取悦不一样,他又酸又痛又委屈,感到耻辱,抗拒,想要反抗。 “真是条心高气傲欠教训的贱狗。” 她身上的黑雾瞬间化作一条条黑色触手,向他缠来。 他剧烈的抗争起来,想用手扫开这些触手,可是那些缠绕在手脚上的黑藤竟随着整个城堡都扭动了起来,原来他周围的一切竟都被她所控制,他简直无处可逃! 他极度恐惧着,眼睁睁的看着触手蔓延着,裹满了他整个身体,细细麻麻的痒,很快又变成了绵绵密密的疼。 他清楚的看到她的触手钻进了他的乳头,钻进了他的马眼,钻进了他的耳道,握住了他的五脏六腑,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脏,仿佛要侵占他身体里每一分空隙,要将他彻底抹杀清除! “唔……不……不要!” 他惊醒了。 浑身大汗,胸膛剧烈起伏。 水晶四叶草从床前的书柜上滚了下来,落入了他两腿之间,他去摸索,竟发现他大腿内侧都是黏腻的液体,内裤也都湿透了。 王岐伯已经打起了呼噜,沉恪悄悄起身,收拾完狼狈的场面后躺回床上后一晚上再没能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这件事像阴云一样在他头上挥之不去。他的心病更加严重了。 他万分不可接受,他人生第一次春梦对象居然是她,还是以这样耻辱的方式。 他又自责又羞愧,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身心干净的男孩了。蒋烟婉在元旦上的行为明明算得上是性骚扰,他竟不仅没能反抗它,反而时常梦见她强迫他,教训他。 他止不住的怀疑自己,他厌恶她,莫非是出于一种不可言说的隐秘情愫? 平日他仍然躲着她走,却忍不住去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可令他焦虑的是,不用他躲她,蒋烟婉已经不再主动理会他了。 她平常总是会亲切大方的与他打招呼,但这几天她见了他却像见空气。 她与他面对走过,不再叫住他撩拨他一番,在图书馆读书时她也不再主动坐到他面前,周末回家时,她也不再等他放学邀请他一起做管家的车回去,他只好一人打车回家。 是不是因为王岐伯的事,她生他气了? 于是他终于拉下面子反复琢磨措辞给她发送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王岐伯提出要整蛊你,我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他,是我的错。但元旦晚会的事我也并不知情,如果我知道的话,我绝不会允许。” 没想到蒋烟婉没有让他焦灼等待很久,她很快以惯有的温柔语气回复道:“没关系,我没有任何损失,也没有在意这件事……” 可是这并没让沉恪轻松。 因为蒋烟婉说她不在意,看来是真的不在意,她不是对他心有芥蒂,而是直接视他为无物。 他鼓起勇气在走廊里跟她主动打招呼,她只是陌生人般回以冷淡一笑,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周末坐车回家,她也依然没有等他。 他更加痛苦了。 直到下一周的周五傍晚,他忍不住做出了更主动的举动。 他提前到了校门口,找到自己家的宾利坐了进去,等蒋烟婉放学一起回家。 却没想,她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时,不是一个人。 17钓鱼 她身后跟了一个子不高的清秀小男生,十分熟练的为她打开了车门。 待蒋烟婉先坐进了后排,男生也随之绕到另一边,坐进了后排。 沉恪认出了他,这人正是扮演国王,在元旦话剧中被蒋烟婉教训过一顿的李家公子。 李家公子也很快瞧见了前座的沉恪,尴尬的与他打了声招呼。 沉恪没有回应他,板着脸转过头,没说话。 李家公子明显为此脸上显出一丝不悦,可沉恪的冷脸并不阻碍他继续他展开的行动。 他开始拿出数学练习册,一双下垂的狗狗眼清澈的乞求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细这嗓子问蒋嫣碗这道难题怎么解。 蒋烟婉倒是颇有耐心的解答了起来。 遇到他不理解的地方,她甚至还拿起了笔在他的本子上画了几笔给予指点。 她在他的笔记本上留下了字,李家公子兴奋又暗喜,眼中的爱慕崇拜之情简直都快溢了出来,那屁股也得寸进尺的蹭离着女神越近。 于是,他装作车里闷热,松了松领结,解开了几颗扣子,故意露出一段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以及……脖子上的黑色的狗项圈。 沉恪依然摆着一副司空见惯的臭脸,但大家都没注意到,他其实一直在通过后视镜暗中观察一切。 此刻他的眼神简直冷到了冰点。 光天化日,李家公子这是在勾引她吗?做男生怎么可以这么可以像他一样不懂矜持! 更可恶的是,蒋嫣婉居然没有拒绝男生的示好,反而温柔宠溺的摸了一把他的头,摸了摸他白皙红润的脸,然后手又移到了他脖子上的狗项圈上摸了一把,眯着眼笑道:“我很喜欢你的项链。 那李家公子立刻感到受宠若惊,恨不得跟狗一样,冲上来舔她的手指。 沉恪发觉他心中萌生了一种奇怪扭曲的心理,仿佛在抓挠他的心,抓的他心里酸酸涩涩的。 明明这个李家公子不是什么好男人,她怎么可以不拒绝他!女人都是这样分不清什么才是好男人吗?这个男生家世不如他,学习没他好,长得……也没他好看,明明哪一点都不如他,就是因为那副谄媚的模样,她才多看他一眼? 他心里明明在责怪蒋烟婉,可这份复杂的情绪却化作了极度冰冷目光,像带了刀,打在了李家公子身上。 他想把这个李家公子赶下车去。 可是没人理会他。 李家公子一直黏了蒋烟婉一路,直到管家顺便将车开到了李家庄园,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蒋烟婉的眼睛也始终没往沉恪身上看一眼。 沉恪就这么别扭的坐了一路。 回到家接连叁天饭也没吃好,睡也不好觉,连奶奶都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黑眼圈看起来这么重,他什么都不肯说。 下周一放学,李家公子依然按惯例脚步轻快的跟在蒋烟婉身后,像阵风似的要窜到车里去。 可没想到,沉恪居然提前坐进了后排靠边的位置,在李家公子想要打开这边车门的时候,他淡定的阻碍了他,迈下车,挡在了李家公子面前,脸色冷厉道:“你自己家没车么。” “我顺路搭车,不行啊?李家公子不甘示弱。 “这是我家的车,你占了我的位置。” “啊,反正你平常也不坐啊。 沉恪的脸色更加冰冷了起来: “那你听好了,以后,我每天都回家。” “你!哼!真小气。 李家公子面部有几分抽搐,灰溜溜的走了。 沉恪本来因为每天二十分钟来回车程很浪费时间,所以他选择一直住宿,但是他突然决定搬回去,每天跟蒋烟婉挤一辆车回家。 尽管蒋烟婉依然不主动和他说一句话。 王岐伯问他为什么要突然回去,他没好意思说出实情,只是说不想住宿了。 王岐伯却一眼看穿了他:“沉恪,你也开始被那个女人蛊惑住了?” “不要胡说。没有的事……” “你有。她不过在故意耍手段钓各种公子哥,你不应该离她太近,不然你会倒霉的……” “我明白你为什么讨厌她,可你对女性真是充满偏见的态度真的令我难以苟同。还有,她不是好惹的,停一停吧。”沉恪有点生气,拒绝再跟王岐伯交流。 沉恪走后,王岐伯扭曲的表情逐渐崩不住,沉恪的话深深刺痛了他。 元旦晚会他被她侮辱,兄弟也都为了她跟他反目成仇,他一个阅女无数的大男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栽在这个贱女人手上? 他不甘心,他必须要再做点什么。 于是他手发着抖,点燃了一根烟,拨打了一个电话,很快,粗旷的男声从那头传来: “王公子怎么想着跟我打电话了?” “傅大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一定帮!” “我想请你帮我收拾个人。” ——— 李家公子就是开头葬礼上说得到女神一吻的那位,王岐伯 危 18流言 很快,学校里传起了关于蒋烟婉的风言风语。 什么“公交车”、“沉家老爷的小情妇”、“堕过几次胎”,“母亲在村子里是个勾叁搭四的婊子”,“援交“,“在体育器械房跟男人做爱”,“勾引男老师“等谣言一时四起,从四面八方纷纷传来。学校的论坛贴吧里都是关于蒋烟婉的丑闻,各路暴力言论高达到了几百楼,还有各种恶搞的带点色情擦边的P图,以及蒋烟婉走在路上被臭鸡蛋砸的照片…… 尽管大家平时对蒋烟婉的实力有目共睹,可大家都在夸她传她之时,她的形象也逐渐被扭曲成了一个应试教育下刻板的叁好学生形象,在高中紧张的学习环境下,他们觉得蒋烟婉这个学神形象就是压迫他们的罪魁祸首,逆反情绪在群众尤其是女生的心中悄然增长,当蒋烟婉的这些谣言在网上出现,大家激动了,纷纷将她当作了情绪的发泄口对她群起而攻之。 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全校甚至掀起了一股网暴蒋烟婉的热潮,恨不得要将她打倒,推翻,踩进泥里,让她永不翻身。 沉恪虽然也一直讨厌蒋烟婉,但他觉得他们口中污名化的蒋烟婉并不是他认识的蒋烟婉,他觉得同学们过分了,于是并没有选择对她落井下石,反而叁番五次想出面帮她澄清,甚至联系了叔叔沉公明想帮她删帖。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出手,蒋烟婉已经把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 她开始展现自己不俗的政治手腕,几乎拉拢住了所有同学,准确的说,她成功在学校发动了一场自下而上革命运动。 最先被她团结起来的,是她们八班的平民女同学特招生,她们向来处于燕高食物链的最底层,饱受贵族子弟们的校园霸凌。 蒋烟婉组建起了社团,名为“星火社“,专门帮助平民女同学。 家里困难的同学,她拿出自己的钱资助她们;学习落后的同学,她分享给她们自己学习方法;心态不好的同学,她教她们如何摆脱小乔布乔亚的鄙视链…… 她组织社团成员研究高考政策,研读进步书籍,在学校贴吧写文章,公开发表演讲,宣扬女性意识并批判校园暴力批判学校里糜烂的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愿意加进社团的女孩,她们的学习成绩都在蒋烟婉的帮助下有显着的提升,八班的整体成绩甚至一度从垫底冲进了前叁。 这些平民女同学里之前有不少因为嫉妒蒋烟婉过于优异而参与谣言传播的,可渐渐的都没人再人说蒋烟婉的坏话。 她们都受到了蒋烟婉的帮助,蒋烟婉也对她们不计前嫌万分包容,这让她们逐渐认清了自己的立场: 她们都在贴吧里文章上写道,她们都是无产者,又都是女人,生活的压迫让她们感到痛苦焦虑,于是她们把蒋烟婉这个突出的异类当成了靶子宣泄。可实际上,她们痛苦的根源不是来源于蒋烟婉,而是来源于体制带来的性别和阶级两重大山。蒋烟婉恰恰和她们一样,同样也属被体制压迫的一员,她是她们的同类,是伙伴,她们应该团结而不应该攻击她,而那些用卑劣的手段转移矛盾,试图把她们当做工具来攻击她们真正的朋友的那些人,才是她们的敌人。 她们说的就是傅家的黑道大小姐傅清。 傅清是燕高有史以来最嚣张跋扈的大姐头,校园里有一半以上校园暴力都是她带头实施的。 傅清老早就看蒋烟婉不顺眼了,她从小接受优胜劣汰胜者为王的武士教育,很是看不起弱小的人群,尤其是底层人。她对他们偏见很深,认为是他们基因和能力差,活该被强者奴役。 有次她看到蒋烟婉在校刊上刊登的文章中写道:“正如波伏娃所说‘人们将女人关闭在厨房里或者闺房内,却惊奇于她的视野有限;人们折断了她的翅膀,却哀叹她不会飞翔。但愿人们给她开放未来,她就再也不会被迫待在目前。'女子,不要再视自己的弱小为女子之常态,也不必因身为女子自责羞愧,首先应该勇敢的正视自己脚上的铁链。 大小姐表示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女人弱还有理了?她这样想道。她根本不信农村出身的蒋烟婉真是靠的自己的实力得到这一切。 当看到她喜欢的男同学总是在追求蒋烟婉时,她心中更加嫉妒扭曲并且确认了她的想法:蒋烟婉就是个靠勾引男人上位的绿茶婊。 于是当她的黑社会老爹给她打电话下指示说帮忙整治一下蒋烟婉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了行动,她指使了她手下的小跟班大肆宣扬蒋烟婉的谣言,甚至贡献了学校贴吧里一大半以上蒋烟婉的黑贴,好一顿挥斥方遒,引导鼓励大伙对蒋烟婉实施暴力。 然而有一天,傅清突然发现她之前的几个小跟班居然都背叛了她,在贴吧上公开联名对蒋烟婉道歉,并声称之前写的造谣帖子都是受的傅清指使。不仅如此,还有多篇帖子公然指责她曾经做过的向女同学收保护费,殴打欺压女同学的黑社会行为,批判她是“女德”,“大婆教”,“女性的叛徒”。 大小姐被气炸了,她横行一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她把她家几万块一台的红星电脑砸了,大骂了一句:“蒋烟婉,我操你妈的。” 第二天,便带着她爸帮派里几个最壮实的小混混大张旗鼓的冲进了校园,把蒋烟婉堵进了小巷子。 19劲敌 沉恪不肯承认自己讨厌蒋烟婉其实是因为他暗恋她。 因为如果他承认了,某种意义上,这代表他已经彻底认输了。 他希望蒋烟婉能视自己为对手,抑或者更直白的说,他更希望蒋烟婉能先被他的魅力所吸引爱上自己,这样他就能挽回一些逝去的自尊了。 但是这很天真。 他与蒋烟婉并不是势均力敌的。 蒋烟婉自元旦晚会后一直对沉恪爱答不理,她对他的态度,甚至不如对那些对她百倍殷勤的公子。 沉恪有些难过,一路看了不少女性情感心理书籍,还看了一些女频言情小说。他发现……他就是那些书本里说的受女生欢迎的完美男主角本人。他百思不得其解蒋烟婉为什么看不上这样条件优秀的自己,反而对那些一无是处的舔狗青眼有加呢? 有一天他不禁小心翼翼的跑去问了正在插花的奶奶一句:“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奶奶抬了抬老花镜,一眼看穿了他:“你是想问,烟婉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吧。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奶奶不讲了哦。 “……奶奶还是讲吧,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那个男孩奶奶见过哦。 沉恪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一样的新闻:“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在奶奶看来应该算吧,奶奶觉得婉儿对他跟其他男孩很不一样呦。 “怎…怎么不一样。 “在欧洲的时候,那个男孩也小尾巴一样跟过来了……烟婉从小是在一个母系部落长大的,那个男孩跟她是同一宗族,她们那里习俗女主外男主内,那个男孩也果然跟我们中原男子不一样呢,是个很温柔贤惠体贴能干的小孩呢。 …… 沉恪很不开心,他这么关心蒋烟婉,竟从来没发现蒋烟婉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男生,他接连观察了蒋烟婉很多天,也并没有看到她与什么男生秘密来往的踪迹。 但他也开始逐渐认清现实。 他反复琢磨了蒋烟婉那些女性文章中的思想,终于总结出蒋烟婉和想法的确和那些霸道总裁娇妻文里的女主的确是不太一样的。 她反对中原男性中心主义的性缘关系,不认可“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父权思维模式,她说中原社会里每一个人的思想都被厌女思想所腐化,将本应该作为自然界第一性的女性客体化为了第二性;她批判父权制的性别二元异化,还拿母系社会举例,说那种逆转父权制生产关系,消除性别二元对立的国度才是真正赤色主义;她认为性别和阶级是一体的,赤色主义应该是属于女性的主义,赤色革命也只能是女性为主体的革命,而不应该由男性来领导,因为男性为主体的革命永远将不可能达成赤色结局;她还尤其集中批判了“社会达尔文思想,说这是在精英阶层男性中普遍存在的意识形态,而这类男性正是中原父权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与维护者,是罪魁祸首,是她所支持的赤色主义立场相对的敌人。 这时候沉恪才恍然大悟,原来像他这样的公子哥正是她极是反对鄙薄的那类“精资社达,“父权代表人”。 ……原来,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甚至厌恶这样高高在上的自己。 可要论什么样的男性能得到她的褒奖,似乎在她眼里符不符合中原世俗意义的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肯放下中原社会给予男性的性别红利,克己守礼,退居其次,做她们忠心耿耿的服务者…… 他开始是拒绝的,人又没办法选择出身,他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接受最良好的精英教育,这竟是他的错吗?虽然他父亲对不起她的母亲,但也在极力补偿了,况且他从来没有迫害过任何人呀,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甚至因此对蒋烟婉反感更甚,更不屑去跟那些舔狗一样做那些低叁下四讨好她的没面子的事。 但这天,当他看到他小号卧底的讨论蒋烟婉八卦五十人的讨论小群里,有人发了一条蒋烟婉被人堵了的消息,群友们瞬间炸了,纷纷嚷嚷着要去“英雄救美”,他也坐不住了。 课还没上完,他就直接当着老师面冲了出去。 过目不忘的本领终于派上了用场,他眼疾手快的从警卫室找到了一根电棍,又从消防室拿走了一袋医疗急救包,以最优的行动路线,甩了同时开始行动的李家公子,王家公子,陈家公子等一众竞争对手几百米,率先一步冲到了战场。 可惜,表现机会不是这么容易来的。 忙没帮上,蒋烟婉已经一个人淡定的从巷子里走出来了,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乱…… 他有点失落,好在还是眼尖的发现了点小问题,便站在了离他不远处礼貌问道: “你……小拇指在流血,我帮你包扎一下……“ 蒋烟婉抬起头,似乎他在自己眼前晃悠了这么多天,她才终于看见他了一样: “谢谢你,不过里面的人更需要帮助。“ 她微笑着回绝了他的帮助,头也不回的走了。 沉恪却因为她终于跟自己讲话有几分兴奋,丝毫察觉不到他已经逐渐被她拿捏了。 走进巷子里一看,他再一次惊呆了。 十几个壮汉被打的鼻青脸肿,向来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傅清则被吓傻了的样子,躲在角落里,双手警惕的握着一把刀直哆嗦: “别过来,别过来…… 这是蒋烟婉凭一己之力把他们打成这样的? 突然,这时,一个黑影在他眼角闪过,沉恪猛的抬头,只捕捉到一模糊的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飞檐走壁似的翻上了房顶,向着蒋烟婉离开的方向奔去! 那黑影消失前特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极亮,沉恪心头一震,立刻感到了一股极强的杀气打在了过来。 他猛的意识到,这个人的身份,是从奶奶那听到的,他从未见过面的劲敌…… 20消灭 第二天,蒋烟婉的实力更是震撼了全校师生。 没人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以及她手上拿着的黑皮小本子上写了些什么,总之大家都亲眼看到,西京这一片最有势力的黑道老大哥傅蒙,竟亲自带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大小姐女儿傅清来学校天台,给蒋烟婉跪下了: “傅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惹到您头上。给您带来了损失,简直是罪该万死。您想怎么处置我们,悉听尊便。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傅家其余老小。 “……叔叔,请不要这样说,我怎么会伤害您的家人呢?蒋烟婉笑的一如既往的纯良无害,“你们放心……我只是暂时帮贵帮派保管一下这份账本。 高大的傅蒙战战兢兢的抬头,见蒋烟婉笑的平和,连忙叩首:“……谢谢,谢谢您的宽宏大量!你这个败家子,还不滚过来谢谢老大?” 横行一世的大小姐此时被打的没了脾气,膝行至蒋烟婉腿边,抱上了她的腿,涕泗横流道:“老大,我错了老大,再也不敢惹您了,以后您就是我的老大,小的以后就靠您照拂了! 蒋烟婉十分客气的将满身是伤的傅清扶起,笑的温柔:“别这样,快起来,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呜呜呜……是的,好朋友,我们还是好朋友…… ……自此之后,这黑道大小姐便成了蒋烟婉的小跟班,最狂热的粉丝。她对蒋烟婉言听计从,学校里所有不利于蒋烟婉的事,都会被她摆平。 她不仅找人删除了学校贴吧上所有不利于蒋烟婉的留言,还专门建立起了“反黑小组,谁敢说蒋烟婉的坏话,她就“教育谁。 蒋烟婉不仅具备了政治势力,这下也具备上了军事势力。 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女生,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被她们团结了。 然后,大家这才发现,那些真正对女性抱有深深恶意的,正是男生。 在王岐伯建立的一个名为“燕高放松群”的全男小组里,蒋烟婉和傅清每天都遭受着各种不堪入目的荡妇羞辱,语言“轮奸”。 男生们假装女生身份在贴吧发表极端言论攻击女生,引起女生内斗,意图浑水摸鱼割裂女生群体。更过分的,他们把蒋烟婉的黑料添油加醋的放到校外公共论坛,声称她是新时代赤卫兵头子,新时代老鸨,并号召数量庞大的网民对其进行程度更深更广的网暴。 蒋烟婉先进的思想让广大保守的网民特别是男网民所不容,尤其是她发表过的“女性不应该对性保持无知,应多认识自己的身体,学校也应该加强正确科普性知识;“女性不应该耽于情爱,结婚生育,应该多学习,搞事业,“女性不要有太高的父权制下的道德感,有野心有手腕有心机是优点不是缺点。”等言论,让她成为“浪荡,滥交,道德沦丧的80后女青年”代名词。 网友的口诛笔伐甚至一度将蒋烟婉这个平凡的高中女声送上了西城日报的轶闻八卦头条。 燕西高中很多男生家长在了解到这事后,纷纷表示愤怒不满,纷纷投诉学校,要求学校开除蒋烟婉。 事态一时失控,傅清一时也无能为力了。 这天,校长约谈了蒋烟婉,强制解散了她举办的星火社,立刻要求她删除撤销所写的文章,公开为自己的出格言论道歉。最后,她被给予留校查看处分,并收到了一条警告:如果还敢继续,学校会先开除她的平民朋友。 在校长办公室门外等了很久的傅清见她走了出来,焦急的问她怎么办,可蒋烟婉的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她缓缓的抬起头,正对上了站在走廊不远处洋洋得意看戏的始作俑者王岐伯: “既然这样,只有……” 她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脸上的笑意愈发和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