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诱因》 第1章 《负诱因》作者:红赝【cp完结】 简介: 席钧奕非常完美地执行了谢昱的要求:分手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谢昱(自以为多情实际专情导演受)x席钧奕(艺术家美人自强不息精神病攻) 谢昱多情不滥情,而且是个哄人精,标准的双箭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席钧奕才是他的万劫不复。 一切源头都在于谢昱和席钧奕在一起后没能早点发现席钧奕生病了。 —— 避雷:非典型性火葬场以及微强制,分开前谢昱主攻,追妻后谢昱主受(体位和性格无关,也不分强弱,两人都有各自的坚强和脆弱)。 ps:精神症状每个个体都不同,故事里的人物都是特例,因此相关心理治疗和心理问题都不存在参考,全都是唯一的例子,更更重要的是,本故事纯属虚构,感谢大家的阅读! 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有强制、为爱躺平、受宠攻、剧情、强强、攻受互换、he 第1章 好久不见 “钧奕钧奕,凡美容谓之奕,你这个名字起的真好。” “那钧呢?” “大钧播物,坱圠无垠,比喻自然天工,自然就是最美的,所以你就是最美的。” “谢昱,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巴真的很甜。” “有啊,不就是你吗?” “钧奕,很抱歉,我仔细想过了,我想跟你分手。” “……好。” “那,分手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做好朋友?” “如果你想……就能。” “我想。” “……好。” “医生、医生!病人休克了!” 仪器停止的声音在治疗室里响起。 脚步声匆匆响起,不止一个人。 “赶紧给病人输液!按住他,让他平躺。” “是!” “注意脑灌注压。” “是。” “呼吸正常,血压正常,心跳也回来了。” “再观察几分钟,病人醒来立刻叫我。” “好的。” “我叫谢昱,谢谢的谢,日立昱。” “巧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连起来有一个词,叫昱奕,是明盛的意思。” “你画我导,我们以后是不是会双剑合璧,战无不胜啊?” “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不是吗?” “分手后,要做好朋友……是的,我和谢昱一直都是好朋友——” 席钧奕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 身体无法控制地发颤,却又一动都不能动。 心跳十分剧烈,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一种晕眩。 席钧奕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里是他新的卧室,不是医院,他已经回家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席钧奕才总算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又是新的一天。 席钧奕在日历上画上了一张小小的笑脸。 笑脸边上,有一行小小的行事历,写着:和谢昱见面。 这已是他出院后的第五天。 他必须去和谢昱见一面,一来是为工作,二来是见见老朋友。 他应该有一年没见谢昱了,也不知道这一年里他有没有拍什么有趣的电影。 他对此应该抱有一丝期待,不知道谢昱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他已经休息了一年,如果再不回到工作中,这间公寓的房租就交不起了。 沐浴、梳洗、更衣。 席钧奕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衬衫高领线衣加呢大衣,休闲裤加短靴,齐肩的文艺卷是他昨天刚烫的,看起来很精神。 出院前他就一直在做锻炼,也尽可能增加了一些食量,虽然吃多了还是容易泛恶心,但是勉强还是能吃一点。 除此之外,也和出院后停药有关,那些药物对胃有很大的副作用,停了药之后,他的消化功能也恢复了一些。 但和从前是完全不能比的。 总的来说,和一年前相比,状态可能更好,毕竟他印象中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好。 与谢昱约在一间书店的咖啡馆,谢昱说那里的环境很不错,喝完咖啡还可以逛逛书店,席钧奕没什么意见,欣然答应。 出门前席钧奕用了一点热粥,是糙米和番薯蒸的,营养好而且养脾胃。 在玄关处又照了一次镜子,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朋友间的微笑表情,席钧奕满意地出了门。 谢昱提早到了。 时隔一年接到席钧奕的电话,他巴不得当下就约人见面,只是席钧奕的反应有些难以捉摸,三天前他在电话里的第一句话说的是:“谢昱,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而在此之前,席钧奕消失了整整一年,电话不通,家里没人,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失前,他和席钧奕说了分手,席钧奕答应了,他问席钧奕能不能重新做回朋友,席钧奕也答应了。 那天晚上他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他整理了自己的衣物离开了席钧奕的家。 那是席钧奕为了两人同居买下的家。 他把席钧奕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家里。 后来的三天他都没有跟席钧奕联络,因为他自己也打算冷却一下这段感情,毕竟先前他们争吵得太频繁,他着实有些累了,才会迫切地想退回从前的相处方式。 第2章 可席钧奕的号码至此再也没有打进来过——直到他忍不住拨过去,却被告知是空号。 谢昱感到不对劲,匆忙赶去那个家,谁知那里中介正在带客户看房,席钧奕干脆利落地就将那个家卖掉了。 没有号码,找不到住处,谢昱彻底失去了席钧奕的消息。 时隔一年,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彼时谢昱正在看一个剧本,他随手接起了电话,便听见了无比熟悉的嗓音:“谢昱,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惊得谢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钧奕!” “是我。” “你在哪里?”谢昱急急忙忙地问。 与谢昱的心急火燎不同,席钧奕很是平常地说:“我在水果店买水果。” “啊?” “我还有事,谢昱,你后天有空的话,我们可以约一下见个面,好像挺久没见了。”席钧奕这样道。 谢昱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了好几秒都回不过神,那头席钧奕也没有挂电话,就只是又唤了他一次:“谢昱?” “哦、哦,好,后天、后天我有空的,约早上可以吗?这是你新的号码,是吗?” “早上可以。”席钧奕回答:“是新号码。” “好的,那我把地址发过来,那个,你的微信还在用吗?” “没有在用了,我到时候再注册一个新的。” 果然。 谢昱就知道钧奕注销了电话号码之后,就再也没上过微信。 他这一年里给那个微信发了无数条消息,却永远都没有得到过钧奕的回复。 挂断电话后,谢昱只能干等,他无心看剧本,无心做任何事,无心吃饭甚至无心睡觉,只是无意识地不断刷着网页,不断等着见面的那天到来。 天知道这两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想过无数次和钧奕再见面或者重新联系上会如何,却从未意料到竟会是如此平淡。 哦,大概只有对方是平淡的,他的内心早已如波涛汹涌,万马奔腾,可惜只能憋着。 这一年钧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络?他无数次这样问,可是真的等到了席钧奕的电话,听起来这两件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如同席钧奕并未离开过,如同他不联络很正常。 谢昱在镜子前整理仪容。 他有些紧张,像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后开奖前的那一瞬间。 当时他身边的钧奕同样紧张。 可是这一次,他觉得或许只有他一个人会感到紧张。 他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垂眸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工作日的清晨,街头很是繁忙,谢昱无数次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好似度日如年。 席钧奕出现在马路对面的时候,如同鹤立鸡群,他很高,也好像瘦了,在行色匆忙的人群里显得悠闲而放松。 他什么都没带,习惯性地两手插在口袋里,漫步过马路,然后抬头看了看店招,便走了进来。 谢昱无意识捏了捏手指,很快,有人拍了拍他的背,谢昱转过身。 “谢昱,好久不见。” 还是这句话,和一个好友相逢般的笑容。 是的,好友相逢,而不是恋人重逢。 第2章 不是好朋友吗 “我吃过早餐来的,咖啡已经戒了,所以什么都没点。”席钧奕看着谢昱桌上的三明治和咖啡说:“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来找你问问工作的事。” 谢昱愣愣地听着,愣愣地看着他从容地在自己身边坐下,看他托着腮,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候那样,他在图书馆里看书,钧奕两手空空来图书馆叫他吃饭,等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 “钧奕?” 谢昱脱口而出唤他。 “嗯?” “你去哪儿了?” “不告诉你,反正我现在回来了。”席钧奕回答的很快,就好像练习了千遍万遍一样,他还说:“我钱快花光了,现在租的房子很贵,你有项目的话我跟一个。” 谢昱总觉得今天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钧奕这样云淡风轻,就显得他过分在乎。 他很想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的钱花哪儿去了?不是把房子也卖了?那么多钱难道都用掉了?他以前从不舍得租贵的房子,现在怎么舍得了? “你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二环那里。” 那里的房子简直是天价,钧奕是怎么舍得租的? “你……”谢昱本想说什么,可钧奕“好友”的态度明晃晃摆在眼前,他好像失去了参与进他生活的资格——尽管曾经他们是好友的时候他的参与度也是高的,可这一刻显然是不一样的……谢昱只好吞下了想要说的话,转而道:“那里那么贵,我手上的项目顶多只能让你撑几个月吧?” “先撑着,实在不行可以搬家嘛,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咯。”席钧奕说。 谢昱皱眉,钧奕变了,他以前是将自己的未来规划得非常仔细的一个人,绝不会过一天算一天,但是时隔一年,钧奕身上的变化显而易见。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分手后你去了哪里?”谢昱问。 席钧奕“嘶”了一声,冲着谢昱笑:“说了不能告诉你,你再问就是耍赖。”他说完拍了拍谢昱的肩膀站了起来:“你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第3章 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说,这只让谢昱觉得愈发蹊跷。 钧奕身上一定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肯定很重要。 从洗手间回来的席钧奕神色如常,谢昱也因为这个空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眼下直接问钧奕问不出来,那就只好先放一放。 “不管如何,之后你还会离开吗?如果要接项目,至少半年不能说走就走。” “不会,说吧,是什么项目?” 谢昱听他说不会,暗自放下心来,遂将手中的剧本和已经做了一半的分镜拿给席钧奕看。 席钧奕大学后来主修的是戏剧和表演设计,辅修了建筑学、风景园林设计以及3d设计,他还很擅长水彩画,想象力和<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kongjianwen/ target=_blank >空间理解力简直是一绝。 从大学开始席钧奕就是谢昱的主要搭档,他所有获奖作品都离不开席钧奕的艺术呈现,席钧奕离开了一整年,谢昱也休息了一年没有导片,之前接到这个电影拍摄项目的时候他压根没想到席钧奕会回来,他手上不是没有新剧本在构思,只是有时候一想到自己的很多想法要和别的美术总监磨合,就觉得有些懒,便索性接下了这个现成的剧本准备转换下注意力。 席钧奕这时很仔细地看剧本和分镜,谢昱则趁机仔细打量他。 钧奕应该是瘦了,他的腕骨和手骨节突出得很厉害,以前看起来还是有些肉的,现在有点皮包骨的感觉,他的下巴也明显有些尖,比一年前要消瘦了不少。 从见面至今,谢昱分明觉察到了距离感,这是他和钧奕认识最初时才有的,后来当他们越渐熟络起来,这种距离感早就已经消失了。 只是当他们在一起不久,钧奕开始紧迫盯人以后,他再一次主动拉开了与钧奕的距离,他无法忍受一点自我空间都没有、二十四小时都好似在钧奕的控制之下的生活。 然而现在,钧奕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距离感再一次出现,那为什么他又会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 他和钧奕的关系为什么怎么都处不好?而他最怀念的其实是恋人未满,朋友以上的那两年。 可惜世事变迁,想回到那两年显然是不可能的,钧奕退得标准,他也没有进一步的理由。 纵使他对钧奕感情特殊,可是只要一想到两人在一起时钧奕那种巴不得将他绑在身上或是在他身上装摄像头的架势,谢昱就感到不寒而栗。 或许,像现在这样也好。 “你竟然会接拍这个题材的电影,不过我觉得很不错啊,女演员是谁?”席钧奕看完,问谢昱。 “女演员神秘得很,你永远猜不到会是谁。”这个剧本谢昱自己接的也出乎意外,女演员更是意想不到。 “谁?”席钧奕闻言好奇道。 “沈玉的夫人。” 席钧奕顿时瞪大了眼睛。 沈玉的大名在演艺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众所周知沈玉养了一条鱼,从十六岁一直养到如今的二十六岁,在这十年当中,沈玉花在他身上的钱不知凡几,每一部电影全都是沈玉全额投资倾情打造,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沈玉是结过婚的,而之所以让席钧奕吃惊的就是,这是沈玉第一次给自己的夫人投资拍戏。 “我不在的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说沈玉抛弃了鱼年,席钧奕是不信的,但是沈玉为什么会给沈夫人投资拍戏,席钧奕虽然觉得想不通,不过这是沈玉的私事,他无从置喙。 “没发生什么,他们感情还是一样好,其实这部电影拍出来是不能上映的,据说沈玉和他夫人有过约定,三十六岁之前沈夫人都不能进娱乐圈。”谢昱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你如果见到沈夫人就知道了,她在这个年纪不拍戏着实可惜了,我想这大概就是这次沈玉会投资她拍戏的唯一理由。” “哦?”席钧奕因为谢昱的话更好奇了:“能让你这样说的女演员,我可是没见过几个。” “你见到她就知道我这话有没有夸张了。”谢昱说。 这让席钧奕明显期待起来,不过随后他就看着谢昱问:“沈玉为什么会找上你?” “喂,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你一贯的风评。”席钧奕托着下巴,口吻中满是调侃。 谢昱的风评是对女演员很凶残,从不假辞色也不怜香惜玉,谢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有些黑,他纠正席钧奕道:“因为我是众所周知的gay,这个理由应该够吧?” 席钧奕仔仔细细打量了谢昱片刻,忽然挑了挑眉:“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并不十分认同这个理由呢!莫非,这位神秘的沈夫人挑动了你的心动因子,让你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动摇?” 谢昱生了一双桃花眼,性格多情又风流,他很容易被美丽的人事物所打动,席钧奕再了解不过他,才会这么说。 这就不得不说席钧奕对谢昱的眼神语调和情绪变化是极端敏锐的,从前就是如此,到后来他更是敏锐到让谢昱避之唯恐不及。 很久以前谢昱会在席钧奕面前谈论他欣赏的类型,但是在一起之后谢昱就不再谈及,只因为这会引来席钧奕没完没了地找他麻烦,可纵然谢昱避而不谈,席钧奕还是每一次都能准确地发现谢昱欣赏某些人的眼神,他依旧会找他吃醋找他吵架,这也让谢昱烦不胜烦。 他无论解释多少次,欣赏就只是欣赏,就算有一时的心动,但他只喜欢钧奕,钧奕在他心中永远是特别的,可是毫无用处,席钧奕就像是个捂住耳朵口中说着“我不听我不听”的耍赖小孩,不相信谢昱说的一切,怀疑谢昱的每一个细小行为。 第4章 然而时过境迁,席钧奕却对着谢昱道:“喜欢也没什么,你不妨追求一下。”他这话说的竟然相当真诚,让谢昱挑不出一点破绽来:“或许你一直就是隐藏的双性恋,沈夫人的出现恰好点醒了你。” “可是对方是结了婚的。”谢昱提醒席钧奕。 “那又如何?大家都知道沈玉爱的是鱼年,并不是沈夫人。” “那么你呢?”谢昱再也忍不住,问他。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作为好朋友,我应该鼓励你大胆追爱的,难道不是吗?”席钧奕再自然不过地反问谢昱,就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过那一段一样,而看席钧奕的表情,更连分手都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第3章 后知后觉 后来他们还真的一起逛了一会儿书店,临分别的时候,谢昱见席钧奕很是干脆的转身要走,不禁追上几步问:“你回家吗?介不介意带我去你家坐坐?” “下次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席钧奕说着,挥了挥手就走了,只给谢昱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谢昱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一刻好似距离席钧奕很遥远,他没由来产生一种惶恐,这次见席钧奕,他一次都没有瞧见席钧奕眼中曾有过的对他的爱恋,那里面一派云淡风轻,完完全全就只是朋友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昱觉得自己好似触到了一片云,看似存在,却怎么都摸不着,也寻不到边际。 席钧奕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锁上大门,继而冲去洗手间,将洗手间的门也锁上,然后卷起左手衣袖,揭开缠着的纱布,用水冲淋那上面新鲜的伤口。 刺痛感不断随着水流的冲击回馈给席钧奕,让他总算慢慢冷静下来。 这个伤口是昨天的,每当他感到不安或焦虑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 冲到伤口两边皮肉发白,席钧奕才感觉好了一些,他打开洗手间的门,去到客厅给自己消毒包扎。 这套流程他十分熟悉,好似做过不下千百遍。 席钧奕新租的房子虽然大,但是很空。 客厅全白,连着阳台,落地窗上有黑色的窗帘,白天在他不需要阳光的时候可以用来遮挡光线。 客厅里摆着一个画架和一张画椅,但出院后他并没有用过,因为他的手凌空会抖,这是电休克治疗的后遗症,包括早上苏醒后的那几分钟。 明明是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可是他的后遗症却总是很严重。 屋子里有一间工作室,也是与客厅一样的颜色和窗帘,但是工作室里有一张宽大的木桌,在这里他可以画图,还有一台电脑,都是他画场景图用的,在桌面上画画,就不会出现手颤抖的症状。 卧室依旧非常空旷,只有一张一米的木床,还是到处纯白,加两块黑色的窗帘布。 整间屋子里,大概只有厨房里东西最多。 席钧奕出院后三餐都会自己做,他如今胃口不好,做的食物都很清淡,包括肉食也一样,他已经吃得很习惯了。 除了见到谢昱产生的焦虑和不安以外,席钧奕对这次外出的评价是五颗星。 尤其他拿到了新项目,刚才在咖啡馆就已经看了不少分镜,这时他将焦虑洗去,席钧奕觉得自己被封锁的灵感总算开始涌了上来。 他坐到长桌前写写画画,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天就黑了。 席钧奕画得忘我,午饭也忘了,这时从工作状态中回过神来,将早上吃剩下的粥重新加热,然后炒了一碗洋葱肉片和小青菜,端到电脑前边吃边用功。 一直到十点的闹铃响起,提醒席钧奕要睡觉,他才总算舍得放下画笔。 距离与钧奕见面过去九天,这期间谢昱收到过四次钧奕的工作邮件,他每次都给了回复,然而除此之外,钧奕没有再跟他联系过。 微信申请好友的消息也石沉大海,这让谢昱意识到,如果自己不主动联系钧奕,如今的钧奕似乎不会再主动联系自己。 但是最近谢昱很忙,他和副导演陆明一起忙着找演员。 这天又一场试镜结束,谢昱瘫坐在椅子上。 “不是我说,你要求那么高,想要尽快拉起这个班子,就得适当放低一些要求。”陆明也是导演,但他和谢昱不一样,拍戏不挑,有戏就拍,谢昱一年没拍戏,陆明却没歇下来,不过幸好他手上这部戏就快要拍完了,正好赶上给谢昱当副手。 “有实力的都在拍戏,没实力的到处试戏,我好难啊。”谢昱唉声叹气。 “话说你以前找演员可没那么着急,这次是怎么回事?”陆明和谢昱是老同学,清楚谢昱的脾气,谢昱要求高,脾气犟,宁愿慢点,也要准备周全。 谢昱沉默好半晌,知道也瞒不过去,便对陆明道:“钧奕回来了。” 陆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噌的站起来说:“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连珠带炮说完,陆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讷讷坐下,口中嘟囔:“嘁,他回来也不联系我,果然我就是个工具人。”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谢昱笑他道。 陆明是唯一一个清楚谢昱和席钧奕交往以及分手细节的人,只因为席钧奕找不到谢昱的时候就找陆明,因此“工具人”这个头衔实在是名副其实,没半点儿夸张的成分。 第5章 陆明回忆了一会儿,喃喃地说:“他打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找你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多渣呢。” 谢昱苦笑,他想起来那一阵他躲钧奕躲得厉害,好几次都怕钧奕去他家堵他,于是就躲去陆明的家里。 “他到底去了哪里?”陆明问谢昱。 谢昱摇头:“他不肯说,而且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他和失踪前不太一样了,好像回到了刚和我们认识那会儿。” “刚认识那会儿我记得他看起来挺傲的。”陆明回忆道:“倒是你有点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现在想想你们在一起后他缠你的架势,感觉你也不冤啊。” 谢昱听了直皱眉:“你这印象好像不大对,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的。” “那是咋样的?” “我觉得他好看,但是不怎么爱说话,就老逗他,让他多说说话。” “就是的呀,你缠他缠的挺厉害的,做什么都要叫上他,而且最夸张的是让他改专业,他本来建筑学的好好的,你非得让人家去学戏剧和表演设计。” 陆明这话让谢昱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在脑海中疯转起来。 他静了半晌,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才道:“我说老陆,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是后来才看对眼的。”谢昱这么说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觉得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突然压上了胸口,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才终于能说出下一句:“刚刚你那句话提醒了我,钧奕他……不会是在那个时候就……” 喜欢上他了吧? 第4章 光与暗 无论怎么看,当初主动招惹的人都是谢昱。 谢昱家中情况特殊,他随父母常年居住在国外,但是父母的愿望还是回国,因此很早就在做回国的准备,总算他们赶在谢昱念大学那年正式回国定居。 谢昱性格开朗,到处都能交上朋友,他喜欢团体活动,光是社团就参加了不下三个。 他自己最大的兴趣就是拍电影,梦想自然是将来做导演。 大学刚开学那会儿,一次全国性质的学生艺术展上谢昱看中了一组获奖作品,名字叫《光》,这个系列一共有八张,同样的背景下,有光和无光带给人的感觉。 四张图分别是晦暗的楼道、破败的建筑、空荡荡的家、以及花丛。 作者分别在这四个场景上展示了没有光和有光时的不同变化,而这里面的光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悄悄探出脑袋的希望。 谢昱本身就喜欢拍摄,光影在镜头里的构成十分重要,他一看见这组作品就十分喜爱,因此很想见一见作者。 不得不说谢昱的运气不错,作者和他是同一所学校的新生,名叫席钧奕。 他很快就找到了人。 彼时席钧奕正在学校围墙处做墙绘,这是美化<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xiaoyuan/ target=_blank >校园活动的一部分。那时他坐在不算高的梯子上,穿着宽松的工装背带裤,戴了一顶鸭舌帽,后脑上扎着小辫子,拿着一根很粗的毛笔,手上托着调色盘,从容又慢条斯理地在墙面上随手绘制,看上去却又有一种豪放泼墨的率性之风。 他身边围绕着大大小小的颜料罐,已经完成的一大片能看出是光影绚烂的海底世界,谢昱怕惊扰到席钧奕没有上前,就一直站在边上看。 席钧奕专注得很,并未察觉到谢昱的到来,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光线不合适继续作画准备收工的时候,才发现谢昱的存在。 席钧奕吓了一跳,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 谢昱连忙替他扶住梯子,席钧奕站定后,瞧着来人。 “我叫谢昱,你来参加我们的微电影社团吧!” 大一的席钧奕很瘦,身高和谢昱差不多,一双丹凤眼,高挺鼻梁和凉薄唇瓣,那双手更是漂亮,筋骨优美修长,富有艺术家的气息。 “没兴趣。”席钧奕收拾着手上的工具,同时丢给了谢昱这样一个回答。 谢昱脸皮厚,更是个知难而进的性子,一句话根本赶不走他,他死皮赖脸地上前帮忙,抢着帮他拎颜料桶,一路跟他介绍自己和社团的情况,还夸他的作品怎么怎么漂亮,彩虹屁拍了一路。 可惜席钧奕根本懒得搭理他,一直等到谢昱跟着他来到宿舍楼下,才施舍给谢昱一句话:“这个颜料桶放在那里就好,没人会拿的,明天我还要用。” 他说完施施然上了楼,留下谢昱一个人在宿舍楼下傻眼,不过他也没有那么笨,他直接将颜料桶拎回了自己宿舍,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还回去,顺便再去找席钧奕一次。 “他的性格有时候还挺恶劣的,但是藏的深,不外露的那种。”想起初遇和后来的种种,谢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要看对什么人吧。”陆明瞥了他一眼,谢昱这样脸皮厚的人,性格软一点可不就被吃得死死的,反观席钧奕和谢昱,谁吃死谁就说不好了。 “你和他的事我是没本事掺和,继续当个工具人也不错,说不定这次也用不到我了。”陆明想得开,他单身狗一条,没恋爱没烦恼。 谢昱不想跟他瞎聊了,看了看毫无音讯的手机,烦躁地道:“收工收工,我要回去干活了。” “行叭,其实就差一个男主角,你说,有没有可能让沈老板自己包圆了啊。”陆明异想天开道。 谢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明白过来陆明指的是谁:“你说让鱼年演男主?这……也亏你想得出来!” 第6章 “你问问呗,万一可以,我们就不用为男主角这件事发愁了。”陆明撺掇谢昱道。 谢昱瞪了他片刻,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很馊。 让沈玉的夫人和沈玉包养的情人共演,这可能吗? 不过,为什么他也怪好奇这个可能性的? “这种缺心眼的问题要问你自己去问。”谢昱正色,没被陆明带偏。 “这哪是缺心眼,分明是促进家庭和谐。”陆明狡辩。 谢昱心里藏着事,也没心情和陆明开玩笑,因为席钧奕的出现,当初对沈夫人的那一点奇诡的心动早就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他更期待的是镜头下的小狐狸以及日后的妲己,严格来说,是期待沈夫人的表演,而不是沈夫人本人。 “我说你也别等他的电话了,自己主动点,当初提分手的是你,难道还指望他来跟你复合吗?”陆明的车先一步开出来,他在谢昱的车跟前停了停,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挥挥手先开走了,甩了谢昱一脸的车尾气。 谢昱坐进车里,他当然知道席钧奕不来电话自己要更主动,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等,大概是不死心地想确认一下这个对他来说有些沮丧的事实:钧奕退得太远了,超过了他想要的那刚刚好的距离。 他当然也不能死皮赖脸去央求钧奕,分手是他提的,分手后还要做朋友这件事,他清楚自己不仅强人所难,而且也着实太想当然了。 他想重新和席钧奕拉近距离,不仅是因为钧奕消失了一年,更在于他从来就是这样想的,他和钧奕分手,并不是想将他推得那么远,可惜他如今根本没有办法再向钧奕证明这一点。 钧奕离开得太突然了,没有一点预兆,让谢昱心慌,这种心慌一直持续至今,就连如今再见到钧奕,都不曾消失过,反而更加扩大,好像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甚至注定了。 凌晨时分,席钧奕从梦中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每次梦到谢昱都会如此。 大概是梦境与现实对立,让席钧奕不得不尽力逃回现实。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昱时的情形。 那是个阳光般的大男孩。 他画过一组叫《光》的作品,那天在后墙走道上,四周围的天色都暗了,就只有斜阳照在谢昱的身上,他的笑容惹眼,好似也带着阳光的热焰般照亮了他,却也同时照出了他心中最阴暗的地方。 正如光芒永远无法照亮全部的地方一样,总会有暗藏的角落,而衬托光的也永远是影,越是强烈的光芒,里面的暗影越是黢黑,所以那组作品的作品名从来都不是“光”,而是“暗”,是当年送去参赛的老师提议改成了“光”的。 谢昱就像是照亮他的光,却同时唤醒了他的暗,他为此努力摆脱,却仍是留下了不少的后遗症。 第5章 入院初记录 “能说说你为什么主动来这里求医吗?” “因为我觉得我很不舒服,也不对劲。” “能不能描述一下哪里不舒服和不对劲?” “不知道,就是都很不舒服,都很不对劲,很想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因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做了什么觉得是错的?” “我想关心他,我问他在哪里,我想知道他需不需要我。” “他是谁?” “我的……嗯,前男友。” “你是同性恋吗?” “是的。” “性取向这件事有没有困扰过你?” “没有。” “你只是想关心他?” “是的。” “那他是怎么做的?” “他避开我,觉得我很烦。” “你觉得自己烦吗?” “我……不知道。” “你经常给他打电话?” “是的。” “多久一次?” “大约……一个小时?或许半个小时?我不知道,时间一直都很漫长。” “你的工作是?” “画画。” “那么你在工作的时间也打电话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会,但在我能看见他的时候,就不会这样做。” “所以你需要他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我需要二十四小时都看见他。” “如果看不见他,就会给他打电话?” “不完全是,看不见他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和别人在一起,他可能会喜欢上别人,我会无心工作,一直想,想到发慌,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那么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觉得安心吗?” “只要他不出门,不接电话,可是他总看手机,总要出门,我不想他这样做。” “所以你依然不安心?” “是的,我会问他,不停地问他,他不喜欢我这样,可是我忍不住,我试过,我努力想忍住不问,但总是失败,我恨我自己,我觉得自己一团糟,我就像是个没有控制力的瘾君子,是个失败者。” “你刚才说‘前男友’,所以你们已经分手了?” “是的。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一天总算到了,他再也无法忍受我,我也无法忍受我自己,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总算可以解脱了。” “那你觉得是一种解脱吗?” 第7章 “我不知道,我很不舒服,他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很想就这样死去,但是他希望我继续跟他做朋友,所以我不能死,但是我很难受,医生,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应该是生病了,我很早就开始生病了,是吗?医生?”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自己弄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离开以后。” “除了他之外,有没有其他的事让你烦心呢?” “有的,我的手指经常觉得僵硬,尤其是我画画的时候。” “经常吗?” “最近经常发生。” “这些事,你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 “没有。” “你不告诉他,是怕他不能接受?” “是的,我越来越奇怪,他一定会后悔跟我在一起,哦,他已经后悔了。” “你们没有在一起之前,你会这样吗?” “不会,但是偶尔我会希望他来找我,每到这个时候,我会用画画转移注意力。” “你现在的希望是什么?” “我希望……和他做回好朋友,不想让他总是躲着我,我希望他开心。” “那你呢?你想不想开心?” “我不想我的开心建立在他的痛苦上。” “所以你的开心,就只是和他在一起吗?” “我想是的。我们两个如果只能选一个人开心,那我选他。” “你难道不想找到你们两个都开心的方法?” “这是不可能的,他是阳光,而我在最角落的地方,阳光就算照进来,也只会让那个角落显得更黑更暗。” “你有没有想过索性离开他?” “……没有。” “我换一种问法,如果他就是你生病的主要诱因,那么为了治病,你应该彻底离开他,再也不见他,你做得到吗?” “我想……如果我能做到,就不必来救助于医生了。” 第6章 耍赖还是禁忌 “钧奕,明天就是元旦,我们能见个面吗?” 临近元旦的前一天,谢昱再也没忍住,给席钧奕打了这通电话。 但是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这使得席钧奕的声音听来遥远而模糊:“明天可能不行,因为我不在家。” 谢昱顿时着急起来:“你不是说暂时都不离开?你去了哪里?” “我在殷墟采风。” “啊?” “殷墟啊,电影说的是商纣王的事,所以我就去了。” “你一个人?” “嗯。” “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 “你乘高铁去的吗?” “没有,我开车去的。” “你的车不是卖掉了?” “嗯,我租了一辆。” “你把你住的地址发我,我过来找你。” “啊,不用了吧,这太麻烦了。” 谢昱努力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着急,免得把席钧奕吓跑了:“不麻烦,我也正好要来采风。” “哦,那好。” “你用微信吧,上次你说要加我,我申请了好友,但是一直没有通过。” “啊,我忘记了,一会儿我就去通过。” “那今天见,手机别关机,我到了就来找你。” “哦,好的。” 谢昱挂了电话就去订前往河南安阳的票,饶是如此坐上高铁也花了将近两个小时,路上还有两小时,他实在是怕死了席钧奕再消失,等上了高铁才觉得自己这一系列举动就像是应激反应综合症。 他给席钧奕发消息,说已经上了高铁,那边席钧奕过了会儿才回,说知道了。 谢昱终于稍稍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下来。 被留下的陆明工具人人生再次启动,他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谢昱留给他的字条:下午试镜全都拜托你了,我去找钧奕,提前祝你元旦快乐! “快乐个屁!”陆明没好气地拍开了字条。 谢昱出了检票口就看见了席钧奕,这是他没想到的。 席钧奕穿了一件羽绒大衣,可是一点儿都不显臃肿,看起来只显得单薄。 十多天没见,谢昱觉得席钧奕好像又瘦了。 席钧奕见谢昱两手空空,愣住:“你不是来采风的吗?”言下之意就是他怎么什么都没带。 谢昱出门出的急,除了手机身份证,什么都没带。 “我有手机。”谢昱是直接从试镜的地点打车到高铁站的,连家都没回过,自然什么都没带。 “那你的充电器呢?” “忘了,这里应该也能租吧,现在手机充电线都一样,你的到时候借我用一下。” “我给你订了间房。” “你睡的不是标准间吗?” “我现在睡眠浅,习惯一个人睡。” 席钧奕睡眠一直都浅,难不成现在更浅了? “我开车来的,走吧,去停车场。”席钧奕转身带路。 谢昱跟着席钧奕走,琢磨着一会儿能不能退房。 席钧奕租的是一辆黑色大众,谢昱上了副驾驶,等席钧奕进来问他:“你那辆车卖了多少钱?” “二十万吧。” “房子呢?” “两百多,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谢昱当然不是随便问问,他是一点一点在试探,看看钧奕会不会回答,又会回答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钧奕瞒着他什么,可他能肯定钧奕有事情瞒着他,但他猜不出来。 第8章 席钧奕先往酒店的方向开,途中谢昱又问:“你说这些钱都花光了?” “嗯。” “都花哪儿了?” 席钧奕方向盘陡地一滑,下一刻他一脚踩了急刹,但整辆车仍是险些撞到绿化带。 也因他这一滑,后面的车一个大转弯超车,那司机技术和反应能力绝对一流,也亏得速度快,而且前面正是四岔路口,这才没停下来破口大骂,不过这辆车后面的右行车都被席钧奕的车堵住了,喇叭在后面滴滴响个不停。 席钧奕若无其事打开转向灯,随即才重新将车启动,但本来的直行变成了往右转,谢昱被席钧奕这个邪门的操作吓得噤了声,决定以后席钧奕开车时还是不问为妙。 后来一直到酒店席钧奕都没有出声,谢昱总觉得席钧奕好像连呼吸都控制住了一样,这让他也难以避免小心翼翼地呼吸,使得小小的轿车内一片寂静。 这让谢昱不禁想起了以前,和席钧奕还是好朋友那会儿,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但和钧奕确定了恋爱关系在一起的越往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在一个空间里的时候,似乎就会变成这样,他常常感觉到寂静又窒息,这让他觉得时间漫长到无法忍受。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自己,还是钧奕? 就拿刚刚来说,钧奕在他问那个问题之前都还是好好的,但那个问题的确触碰了之前钧奕提过的“不能说”的部分,说他要是再提那就是“耍赖”,谢昱也清楚问“钱花哪里”其实就是变相想弄清楚之前那一年钧奕去了哪里,钧奕果然守口如瓶,而且不止如此,还手滑险些酿成车祸。 钧奕啊钧奕,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这一切显然都和一年前他提出分手有关,如果知道钧奕会以那样的方式直接消失,那么他一定不会那样草率地说出那两个字来。 可是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一年也已经过去,面对这样的钧奕,他又该怎么办? 到了酒店,谢昱拿出身份证办理好了入住手续,问钧奕:“你住哪里?” “我住顶楼。”席钧奕并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向电梯。 谢昱直觉钧奕在躲着他的目光,他透过电梯的镜子看钧奕,钧奕却垂眸看手机,但他的手机屏幕就只是屏保,手机根本就没有解锁。 电梯上行,谢昱看钧奕看得走了神,反而是席钧奕看着电梯里显示的层数提醒他:“你到了。” 电梯门开了,谢昱只好出了电梯,但他转过身,电梯里的钧奕依旧没有看他,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这一刻好似失了神一样,这一瞬间谢昱突然有一种恐慌,他觉得钧奕好像会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再也找不到。 他忽然冲了回去,挡住就要关起来的电梯门。 里面的钧奕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几号,我一会儿要怎么来找你?”谢昱按着门,不让电梯关闭。 他仔细观察钧奕,钧奕从刚才开始就将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看起来姿态放松,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明显不如他看起来的放松,从他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开始,钧奕分明就一直在躲避着他。 第7章 发作 “我住1018,一会儿我下来找你。”席钧奕终于抬眸,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谢昱的错觉,他目光清澈,不含多余的情绪,这让谢昱觉得刚才他躲避的目光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席钧奕说完沉默地看着他,不邀请他上去,那就完全是请他出电梯的意思。 谢昱将压着电梯门的手松开,往后退出一步,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席钧奕的眼睛,一刻都没放松,而这回直到电梯门关闭,席钧奕的视线都没有躲开他。 然而就在电梯门完全关紧的一刹那,席钧奕整个人脱力地撞到了身后的镜子上,他的手总算从口袋里取了出来,手心里全都是血和碎玻璃。 他紧紧抓着电梯里的栏杆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栏杆上也沾染了他掌心中鲜红的血。 早前他接到谢昱的电话说谢昱要来,可是酒店里什么都没有,他环视一圈,只看见了玻璃杯,于是在临出门前将杯子砸碎然后将碎玻璃全都放进了两边的口袋里。 差一点点,他的焦虑就要发作了,要不是有疼痛不断提醒他忍住,他大概就要在谢昱面前露馅了。 他急促地喘息,熟悉的窒息感和心悸开始对他狂轰滥炸,他开始耳鸣,短短几个楼层只让席钧奕觉得难以再坚持,他空出一只手再次去抓口袋里的碎片,另一只手尽管扶着栏杆,可身体却在不断往下滑。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打开,席钧奕两条腿已经站不直,感觉软绵绵的,他出了电梯,跌跌撞撞总算回到房间里,然后他脱去身上所有的衣服,冲进浴室将莲蓬头打开到最大冲淋自己。 与此同时,他手上还握着玻璃碎片,他用最尖锐的一面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疼痛逐渐取代方才那些林林总总的不适,也总算让席钧奕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至于腿软到站不住。 他并没有带药,实际上好多药物他都不耐受,仅剩的那些他早就因为吃多了而开始产生抗药性,住院期间还他有过胃出血,更别提那些药吃多了人会变得很迟钝。 第9章 其实他只要不去想谢昱,不触碰过去,忘掉喜欢,那么他的焦虑一般就不会发作,他就还是会像个正常人一样。 正如医生最初告诉他的,他可以离开谢昱,彻底远离。 浴室里蔓延着水雾,一切都模糊不清。 席钧奕一手撑在瓷砖上一动不动任莲蓬头里的水冲淋,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塑。 血混进水中不断汇聚起来流向地漏,席钧奕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大约是热水冲淋在身上的缘故,随着鲜血流出身体而带走的温度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席钧奕的唇色都已经发白。 他赤身裸体地走了出去,将房间内的空调开到最大,这才开始从行李箱中翻找内衣内裤换上。 手臂和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还有掌心一塌糊涂的伤,席钧奕淡然看了一眼,给前台打了一通电话:“请问有没有医疗用品,我有一个杯子打碎了,手被割伤了。” 前台一听连忙回答:“有的有的,这就为您送上来。” “纱布多一点,我需要包扎。” “好的。” 谢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他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进了房间就等着钧奕来找他。 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谢昱翻着手机把附近好吃的地方都刷遍了,还问酒店要了充电器,现在电都充的差不多了,门外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决定自己上楼去找人。 他不知道两个小时席钧奕都在干嘛,他没有行李要收拾,按常理手续办好就能出去转转了,他本来以为席钧奕说的“一会儿下来找”就真的是“一会儿”,所以根本没问清楚,只是刚刚那事也阻止着谢昱去催促钧奕,而且他没和钧奕商量就赶到安阳,或许已经打乱了钧奕本来的计划,更甚者钧奕压根没必要抽时间来陪他,因此谢昱只是安静地等待,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见到人,虽然刚才明明已经见到了,可是经过了这两个小时的空白又让他不安起来,因此他宁愿上楼守在门口,也不想再一个人枯坐在房里干等。 席钧奕收拾好一切,打开门,谢昱就在他房门口。 席钧奕微微一怔,随即对谢昱笑道:“抱歉,让你等久了。” 他的笑仍和以前一样,眼睛微弯,长睫如羽毛垂落,薄唇上扬,他身上原本有一种艺术家的忧郁气质,这股忧郁的气质在谢昱后来的印象中曾经变得越来越阴郁。 但钧奕笑起来却是例外的,忧郁也好阴郁也罢,在钧奕的笑容里这些感觉是一点都找不到的,从前谢昱觉得让钧奕多笑一笑仿佛就能化去一切愁绪,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笑容或许是钧奕的保护色,他用这样的笑容掩饰真正的自己,掩饰的滴水不漏。 “你洗过澡了?” 席钧奕戴了一顶帽子,可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头发是刚洗过而且用吹风机吹干的,所以显得特别蓬松。 除此之外,他还戴了一双皮手套。 “嗯。”席钧奕并不解释自己为什么洗澡,只说:“晚上想吃什么?殷墟已经关门了,只能明天再去。” “随你的安排,我突然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谢昱忽然问,他不是没感觉的人,钧奕对他的到来是不是雀跃,他当然能感觉得出来,他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的出现对钧奕来说似乎是抗拒的这件事。 “如果我说是,你会离开吗?”钧奕在前面走,闻言偏过头反问。 “不会。”谢昱顿了顿,又看他:“你希望我离开吗?” “你来都来了,这里也不是我的地盘,而且你是来采风的,对了,什么时候去影视城?”席钧奕最近一直在工作模式,这会让他感觉时间过得快一点,他用工作填满自己,他也想试试回到和谢昱一起工作的状态里,那曾经让他很有干劲和成就感,也会让他变得更理智,那样一来他的感性就会发挥在创作上,而不会总围着谢昱一个人打转。 “元旦后就去,演员已经找的差不多了,争取一月底开机。” “行。” 出了酒店正门,席钧奕又问:“你还没说吃什么,我们去哪儿?” “我刚刚查了下,附近口碑好一点的是砂锅烩菜和一家涮肉店,你想去哪里?” “我都可以。” “那我们去涮肉店吧。” “好。” 谢昱拿了蘸料回来的时候,席钧奕已经摘了手套和帽子。 他将头发扎了起来,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涮肉店里热气腾腾的,席钧奕的脸也被熏得有些泛红,他握着筷子,那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在动作和雾气的遮挡下谁都看不见,只会隐隐作痛,是席钧奕所能忍受的刚刚好的那种疼痛。 他的另一只手也始终掌心朝下,若是去端碗盘更不可能暴露,而桌子中央的火锅很好地成为他的遮挡物,只要谢昱不过界,就不会被发现。 第8章 他沉于黑暗 席钧奕捏了捏筷子,忽然问谢昱:“和我说说那个让你心动的沈夫人如何?” 谢昱透过雾气看席钧奕,像是想将他看穿。 可惜席钧奕满眼含笑,充满了兴味和好奇,看起来是真的在问也是真的想知道。 谢昱在心里暗自叹一口气,钧奕消失的一年总让他耿耿于怀,一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但一年时间真的可以让钧奕从想黏他黏到离开一秒都受不了的恋人重新变回朋友、并且对他一点感情都不再有吗? 第10章 事到如今,他早因为席钧奕的突然消失而无比后悔自己提出了“分手”,但他也同样不敢再贸然做出任何决定,他如今的处境变得非常被动,而这一切都只是基于钧奕对他来说非常特别,他其实从来都不愿失去他。 “她很漂亮,有一种很棒的感染力,她入戏非常快,不像是一个新人演员。”此刻谢昱并不想在钧奕面前表达太多对沈夫人的喜爱,实际上他的喜爱很大一部分就在最初见到时的惊艳和后来看她入戏时的惊讶,他所有的心动也只基于他对美的挑剔,而不和任何情感相关。 一年时间早让他意识到他的情感全系在钧奕的身上,只可惜他已经将这一切全都搞砸。 “就这样?” “就这样,你还真以为我喜欢她吗?她性别就不对。” “你真的只能喜欢同性?” “非常确定。”谢昱盯着钧奕道。 席钧奕耸耸肩:“那好吧,以后我帮你关注下。” “你……”谢昱皱起眉看他:“这么想帮我做媒吗?” “将功补过嘛。”席钧奕笑道。 谢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钧奕原来是这样想的吗?他觉得他们曾经在一起是“过错”?所以才需要将功补过? 这让谢昱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的“分手”恰恰说明了他不想和钧奕在一起,那么此刻他自然也无从辩解起。 还是只能憋着。 “我暂时不想谈恋爱,你就别为我费神了。”谢昱垂下眸,没去看席钧奕,同时这样说了一句。 “行,是我多事了。”席钧奕自嘲地一笑道。 “钧奕。”谢昱不想听席钧奕这样说自己,还是以这样的语气,他下意识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后面要接着说些什么,他当然不介意钧奕多事,但绝对不是在这种事情上。 “男主角已经定下来了,还是通过鱼年介绍的。”谢昱索性不提感情,将话题带到工作中。 “是哪一位?” “徐海川。” 席钧奕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动容,徐海川的实力在业界备受瞩目,影帝的奖项最近几年拿到手软,片约不断的情况下,徐海川挑的厉害,却没想到轮到了他们剧组:“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说这部电影拍完后上映时间是无限延后的,这样徐海川也愿意加入?” “沈玉和鱼年的面子还是很大的,所以我们也要好好干才行。”徐海川的加入无疑让谢昱感受到了挑战,没有一个导演会拒绝出色的演员,但这也意味着导演需要更积极调动他的能力和创意。 席钧奕最近一直在根据谢昱的分镜创作场景,他的效率非常高,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了,有一个最大的场景他正在出尺寸图,他本来就是学建筑的,出来的图纸能直接施工,这也是谢昱最喜欢的,这一次两人尽管没有当面讨论场景的设计,可是邮件里依旧没有减少想法的碰撞。 工作的话题总算使得两个人的气氛缓和了起来,谢昱也再一次认识到他喜欢和钧奕这样交流,在工作方面,他们甚至有一种灵魂的默契,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只能保持这样的关系,再多一分都会失去平衡。 中途谢昱吃的有些热了,便脱下了外套。 “你不觉得热吗?” 席钧奕吃得慢,也吃得少,火锅的热气仿佛对他毫无影响,他不仅没有出一滴汗,还在不停喝着热水。 谢昱察觉到他吃的不多,由于他们两人曾经在一起过,谢昱清楚席钧奕的食量和喜好,钧奕是喜欢吃涮肉的,可是今天他只看见钧奕一直在涮菜,一点肉都没有碰。 刚才点菜的时候席钧奕专门让服务员减掉一份肉,现在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吃。 “不热,也不是很饿,你多吃点,不用管我。”席钧奕捏着筷子,夹的依旧还是菜。 谢昱看着垂着睫毛的席钧奕,他变了,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每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他就会不可自控地想到钧奕消失的那一年,进而脑海中再一次涌现出他对钧奕说“分手”时的那一幕。 他始终记得那是傍晚时分。 他的车在家门口的楼下停了有半个小时,他怔怔地望着远处晚霞,那火烧般的云朵明明美得绚丽多彩,可他却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欣赏。 他心中就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就和钧奕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心沉甸甸,脚步也十分沉重,仅仅是迈进电梯里,他就忍不住想要退后出来。 分开吧。 心里这个声音从未停止。 如果继续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伤害。 他不知道钧奕是怎么想的,但他很清楚自己是怎样想的。 门锁打开后,他看见席钧奕坐在阴影里。 客厅里很暗,窗外的霞光已被暮色替代。 他只能看见钧奕坐在沙发上的轮廓,他的发丝垂落,自己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 钧奕一直留着及肩的长发,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再适合不过。 就他的脸型和相貌而言,这样程度的长发显然也非常适合他。 在一起的时候谢昱就注意到,钧奕一次都没有去过美发店,他的头发全都是自己修剪的——这大概就是他留到这种长度的理由,再长不方便,再短就经常要去修剪,自己也就无法打理了。 他很在意钧奕的一切,远比钧奕所以为的更在意。 第11章 可是大概钧奕没有感受到,他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在他的身边,能不能被他看见,能不能一拨通电话就联系到。 一旦他没有接到电话,钧奕的反应就令他惶恐,这让他对手机铃声多了几分排斥,甚至变得极为神经质。 他在片场的情绪会加倍暴躁,他几次失控到摔烂手边的物品,甚至包括一台袖珍摄像机。 他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 这是他必须和钧奕分开的理由。 钧奕安安静静地坐着,安静得令他发慌。 他手机关了整整一个礼拜,至今都不敢开机。 工作结束的两人原本应该是去哪里度假或者休息,可惜他只想着要逃离钧奕的身边。 这七天他什么都没做,脑子里有时候空白一片,除此之外的时间,就是想着如何和钧奕开这个口。 追他说想和他在一起的人也是他,如今想分手的也是他。 谢昱无比唾弃这个反复无常的自己。 痛定思痛,他还是回到了这个家中。 黑暗中的钧奕令他心疼,也让他犹豫,可最终,他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钧奕,很抱歉,我仔细想过了,我想跟你分手。” 他有些庆幸钧奕在黑暗中,他不用面对钧奕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总会令他心软。 “……好。” 他以为会等不到钧奕的回答,或者会又一次等到钧奕的抗拒,却万万没料到钧奕会说出这样一个字,而此刻他的脑中是混乱的,并没有任何解放的欣喜,只是混乱,他尝试让钧奕了解他不是真的想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他和他只是不能维系恋人的关系。 “那,分手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做好朋友?”混乱使他说出了最真心可或许也是最伤人的一句话来。 然而钧奕却道:“如果你想……就能。” 真的可以吗?他这样怀疑,却并不否认:“我想。” “……好。” 钧奕的回答并不敷衍,以至于他觉得钧奕是真的同意了。 而那天晚上,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物离开的他和钧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么钧奕,再见。” “再见。” 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看见钧奕的脸,因为客厅的灯始终没有打开过,但或许这就是他的期望,他不敢去看,因此不敢开灯,而钧奕由始至终都只是坐在沉沉的黑暗里,一动未动。 现如今谢昱想起那一晚,才真正懊恼他其实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不曾分给钧奕一分一毫。 如果他真的在意钧奕的一切,那么至少应该打开灯看一看的,而不是如今坐在这里,为了当天的一切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第9章 保持距离 “我大概做错了,我以为的在意并不是真正的在意,而只是自以为是的在意,我的爱情只关乎我自己快不快乐,而不是他快不快乐,我明知道他的快乐是什么,却没有真正面对过,我甚至连试一试都不肯。” 吃了涮肉之后回到酒店就和席钧奕分开的谢昱声音沮丧。 工具人摆脱不了的命运就是听好友反省自己的感情生活。 从前谢昱追人给他打电话,后来谢昱躲人也给他打电话,当席钧奕不见的一年里,谢昱每找一个地方都给他打电话,如今两人重逢他还能接到电话。 陆明有些悲催的盘算,他还要被这对狗男男折腾到几时。 谢昱语气十分低落:“如今他把我隔绝在外,除了工作,还想把我打包介绍给别人。” “那我看他是铁了心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但是偏偏你们还要在一起工作,他觉得你单身会影响他的情绪。” 谢昱在电话里沉默片刻,又问:“那不摆明了他还喜欢我?” “喜欢可是不能在一起啊,你敢跟他提复合这件事吗?” 谢昱都不用回答,陆明就知道他不敢。 一来是没脸,二来是怕重蹈覆辙,那就更伤感情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陆明幸灾乐祸,工具人给自己寻点开心总是不过分的:“你守好自己,别再和任何人传绯闻,然后把他看好了,别让桃花黏上他不就得了。” “就这样?” “暂时只能这样了,你说他只和你谈工作,那你就和他好好工作,男人要有事业心,别老是想着谈恋爱!”陆明谆谆教诲道:“还有就是,你想要和他恢复关系,我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只能慢慢来,别想着一步登天。” 其实陆明的话说的也在理,谢昱只好收拾心情,重新开始。 如今钧奕正如他那时希望的一样与他重新做好朋友,他也不能辜负了钧奕的努力,曾经犯下的错已经犯下了,他没法回头,眼下他就只能用时间花心力努力纠正过来。 这晚谢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始在手机上记录钧奕的变化,同时回忆以前钧奕的点点滴滴,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他记下钧奕的手套,记下钧奕下午接了他回酒店之后就冲澡的情况,以及钧奕晚上吃得极少,而且一直在喝热水,中间还去了两次洗手间。 也记下了钧奕回来第一次见面时的卷发,因为他不知道那是钧奕自己烫的,还是在理发店处理的。 当然只有这么零星一点记录绝对不可能发现什么端倪,但日子久了就难说了。 第12章 谢昱拍电影也有随手记录的习惯,他的灵感都是随着记录多了才会涌现,除此之外就是看见钧奕设计稿的时候。 将当下所有能想到的都记了一遍之后,谢昱才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睡前想给钧奕发信息,但是最终谢昱还是叹了口气,钧奕来接他,车上又因为一场虚惊,以至于他们的微信至今还是没加上。 他没由来觉得钧奕是故意的,谢昱只能又申请了一遍,然后关灯睡觉。 但是谢昱并没有睡得太好,他一直梦到钧奕离开的画面,一会儿是钧奕的背影,一会儿是他开车绝尘离去的模样,一会儿是他通往高铁检票口,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论他怎么叫“钧奕”,钧奕都没有回头。 一直到梦醒,钧奕都没有回头。 谢昱是听到门铃声睁开眼的。 他觉得自己早就醒了,但又还在睡,以至于他以为门铃是在梦中响起的。 等他真的被惊醒,外面的门铃已经不知道响了多久了。 谢昱从床上跳了起来,爬了爬脑袋上的头发,快速冲去洗手间倒了一杯水简单漱了漱口,再用水抹了一把脸,然后才去开门。 门口出现的人让谢昱愣了愣。 “谢导,是席总监让我来的,他说您要来采风,让我记下您的一些要求。” 面前的人是席钧奕从前的助理,苗卉卉。 显然这次她还会跟着席钧奕一起进剧组。 “你怎么来了?席总监呢?” “他说有事要先回去,让我陪您逛殷墟。” 谢昱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我刚起来,你住哪里,我好了就来找你。”谢昱现在只想回去给席钧奕打电话。 今天是元旦,明明他是过来陪钧奕过元旦的,可临到头人还是跑了。 “我就住您对门。”苗卉卉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好的,麻烦你等我一下。”谢昱说完,就关了房门去拿手机。 当他解了锁,就看见钧奕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并给他留了言:元旦快乐,我临时有事先回去一趟,我们影视城见。 这一刻,谢昱松一口气的同时,依旧觉得失望。 席钧奕睁开眼睛,忍耐着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你醒了,这次时间久了点,感觉怎么样?” 席钧奕点点头,他暂时还说不了话,依旧晕眩。 “这是几?”医生竖起三根手指。 因为有些晃,席钧奕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还不能起来,再躺半个小时吧。” 半个小时后,席钧奕坐在医生对面。 “你尽量少做几次,或许再来几次,这种治疗对你来说也会变得耐受了。”医生一面写病历,一面道:“而且你的副作用有点严重,你的手还会抖是吗?” “是。” “刚才走路走得稳吗?” “不太稳。” “头晕吗?” “现在好一点了。” “皮肤呢?疼不疼?还是肌肉疼?” “都有点。”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被碎玻璃渣弄的。” “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你别的药吃不了,我给你开点安神补脑液吧。” “好的。” 等席钧奕想起来看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回到家就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晚霞已经爬上了窗沿。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看手机。 苗卉卉和谢昱分别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 苗卉卉:席总监,谢导逛完就回去了,我们都退了房。 苗卉卉:我把谢导的要求汇总发您邮箱了。 谢昱:元旦快乐,到时影视城见。 谢昱:我大概后天就过去,你呢? 谢昱:你现在已经回家了吗? 席钧奕给苗卉卉回复:好的,辛苦你了。 然后回复谢昱:抱歉,一直在忙,才有空看手机,我可能要4号过去,在这之前会把图全都出给你。 谢昱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好的,那天我会让摄影组也到场,我们一起碰个头。 席钧奕:好。 第10章 因为他值得 清晨八点,晨雾早已散去,薄薄的阳光穿透云层,普照大地。 席钧奕穿了一件黑色翻领双排扣羊毛呢大衣,站在城墙上,不知在看什么。 他的头发被用黑色皮筋扎了起来,只有零碎的一些垂落在耳畔,被他勾到了耳后。 他手上拿着素描本和一支笔,方便他随时画点什么。 他显然到的很早,距离影视城对外开放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此时进出的全都是他们剧组的人。 开机前需要做许多准备工作,今天就是导演、美术和摄影的一次集体勘景工作。 席钧奕的工作状态谢昱不止一次见到,但也不止一次在心中感叹,真是又认真又迷人。 他初见钧奕那时,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心中这样的感叹就从未变过。 谢昱注意到他戴了半指毛线手套,以前钧奕从来不戴手套,他如今这么怕冷了吗? “谢导早上好,咖啡喝吗?”摄影组的一个小助理捧着用外卖袋装的几杯咖啡跑过来和谢昱打招呼。 第13章 “好的,谢谢。”谢昱接过其中一杯,和小助理道谢,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小助理:“还有三杯都是谁的?” “是陆老师、汪老师和席老师的,不过席老师说不喝咖啡了。”小助理说。 “一会儿拿杯热水过去问问。”谢昱说。 “好的。” 三组碰头,主要是将所有在这里拍摄的场景都走一遍。 在此之前,每个组都已经来过现场,各部门工作自谢昱签下合同不久后就开始启动,与谢昱合作的都是老搭档,他们自带团队,该做什么心里门儿清。 之前席钧奕没出现的时候,谢昱还在纠结美术总监要找谁,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到是谁,席钧奕就突然回来了。 他消失一年,并不影响他先前带过的那些人,剧组的工作前期并不集中,案头工作也很多,越到后期人员才越集中,然后就能正式开机。 时间过得很快,上午转眼就过去,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专业人士,有时候拿着剧本在场景中直接就开始彩排了,这时候彩排不用演员,主要是拍摄方案,以及拍摄动线的设计。 中午吃的是外卖,两荤两素,尽管外卖一到大伙儿就快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同时快餐并没有因为天冷的缘故而失温太多,可是快餐的卖相还是让胃口本来就不好的席钧奕不太能下筷。 米饭也很硬,席钧奕用筷子戳了戳,就盖上快餐盒准备离开,他受不了这里被快餐包围的味道,觉得有些反胃。 他小声吩咐苗卉卉如果工作开始了就打电话叫他,便拿着快餐往外走。 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小助理叫住。 早晨小助理给他递过一杯热水,因此席钧奕认得他。 小助理这时拿了两个单独的圆形小餐盒过来,对席钧奕道:“席老师,不好意思,这份也是您的,刚刚忘记了。” 席钧奕一愣道:“我没有多订啊。” “这是谢导专门加的,我刚刚拿去给他,他说是您的,里面是一份蒸蛋和一碗蒸米饭。”小助理这样道。 席钧奕又是一愣,便接过餐盒并道了谢,把手中的快餐还给小助理道:“那这份多出来了,我还没碰过的。” 小助理也是一愣:“您吃这点就够了吗?” “够了。” 此时景点早就开放,游人很多,有不少人都坐在走廊上或草地上用餐,席钧奕专门找了一块空旷味道不那么重的地方坐下,打开蒸蛋和蒸米饭。 蒸米饭和蒸蛋清爽很多,席钧奕总算有了一点胃口。 这个时候无论坐在哪里吃都不会显眼,但席钧奕气质特别,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远看就像是一幅画。 不过席钧奕想要一个人安静用餐的愿望还是没能达成,有个非常年轻又好听的声音走近他,十分有礼貌地唤他道:“席总监,能打扰您几分钟吗?” 席钧奕回过头,见是执行导演的助理小谭。 “有事吗?” 小谭生的俊秀而腼腆,席钧奕对他的印象很深。 有关他的一件事发生在上一次剧组的拍摄中。 小谭被一名刚刚大学毕业出来追梦的小演员倒追,由于两人都不出名,事件范围只在剧组内,小谭拒绝那位女毕业生的时候说自己是gay,这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谢昱。 谢昱也是被迫出柜的,他实在受不了在片场被女演员蹭热度玩暧昧的种种,而在他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因为生的好有才气也没少被倒追,不过当他当众出柜以后,女演员销声匿迹,男性的追求者却多了不少。 没和席钧奕正式交往之前,谢昱本人并不抗拒和圈内漂亮的男明星或男模特约会,他不拒绝一切美的人和事,还会从对方身上汲取灵感,不过他也并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个人交往过,他们大多都撑不过三次约会,就会被谢昱踢出局。 在那一段过往中,席钧奕从未表示过喜欢谢昱,后来是谢昱主动追求席钧奕,席钧奕才首肯的。 只是在一起之后的席钧奕和在一起之前只是朋友的席钧奕判若两人,这恐怕是谢昱先前根本没想到的。 眼前这个小谭,他工作认真,能力出众,很受导演们的欢迎,大家都抢着要他当助理。 小谭明确表示过最想给谢昱做助理,彼时席钧奕和谢昱已经交往了有一阵了,席钧奕对谢昱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也逐渐显露出端倪,私下里仅仅是针对这句话席钧奕就发过脾气,谢昱好声好气地哄,最后保证不会让小谭做他的助理,才将席钧奕的脾气按回去。 “那个,席总监,我想再问问您和谢导的事。”小谭工作多年,已经比刚加入剧组那时看起来要成熟得多,也自信得多。 这个“再”字席钧奕非常理解,因为就在上一个剧组,大约在一年半前,也是这个小谭,已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席钧奕还记得那时自己给小谭的答案是: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很可惜,他是我的。” 然而仅仅时隔一年半,席钧奕如今的回答变成了: “我们分手了。” 闻言,小谭的目光中明显有了一丝希望。 席钧奕看着小谭,忽然说:“他虽然说暂时不想谈恋爱,但是谁知道呢,毕竟人心是软的,他的心更软。” 席钧奕说完笑了笑,他的笑容很真诚,这份真诚却让小谭觉得有哪里不对,仅仅只是一年半而已,席钧奕难道就不要谢昱了? 第14章 曾经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席钧奕的眼神里有一股凝重到好似无法化开的黑雾,甚至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可此刻,席钧奕像是不再执着,仿佛超脱,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空,是那种身体锁不住灵魂的空,仿佛会随时离去的空。 “那……我能冒昧问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吗?”这让小谭忍不住要问。 谢昱和席钧奕交往的事在之前的剧组并不是秘密,他们可以说一直在一起,在他们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一对不可分割的最佳工作组合。 不过小谭还是注意到谢昱对席钧奕的眼神追逐,这分明更接近一年半前席钧奕的状态。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到一直以来都让小谭却步,可他骗不了自己,他是真的很喜欢谢昱,他自知能追求到谢昱的机会并不会很大,但就算只有一点点机会,他也想试一试。 而今他亲耳听席钧奕说,他们分手了。 这是不是代表他有机会了? 小谭从不愿做第三者,所以追求谢昱这件事必须在谢昱分手之后才行,只是之前一年中其实他试探过谢昱好多回,却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明确的答案,直到今天这一刻,席钧奕亲口回答了他。 然后,小谭又得到了刚刚他提出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就听席钧奕毫无犹豫地回答他道: “因为他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第11章 手伤 下午的工作有条不紊继续展开。 游人来来往往,由于剧组人数众多聚集在一处,好奇的人也会凑过来看一眼,但是发现里面没有什么明星的时候便又走了。 来到一片芦苇边的时候,谢昱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先前沈夫人试戏的那一段。 “我希望小狐狸化形可以在这里,但是怎么拍是个问题。”这片芦苇长得漂亮极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只可惜芦苇是水生植物,可能要找一艘船放在水上拍。 “晚上吧。”席钧奕出了声,他翻开速写本的前几页,递给谢昱看。 这就是谢昱与席钧奕彼此相互吸引的地方,席钧奕对化形一事显然也想到了芦苇丛,他甚至早就画出了芦苇丛里小狐狸化形的一幕,那是苍茫月色,小船在芦苇丛间穿梭,那船上本来是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狐狸,而在小船悠悠荡过一片密密麻麻的芦苇丛后,船上变出现了一名娇俏的女子。 席钧奕不止画了一幕,透过芦苇丛的婀娜身段,以及俯瞰的角度席钧奕全都画了出来。 谢昱的灵感也因此降临,他借用了席钧奕的笔,在这张素描纸上添了几笔。 “小狐狸化形是非常重要的一场戏,我想要在化形的过程中增加一幕它曾经与姜子牙过去的交集,不然太单调了。”他自己在一边画了几个简洁的分镜,再将素描本还给了席钧奕。 席钧奕接过素描本的同时,谢昱的助理已经上前看了一眼谢昱留下的分镜,并将他的要求记录了下来。 小谭在距离谢昱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正是如此。 这两人的关系之所以如此密切,和他们是不是恋人其实没有很必要的关联,而是他们在片场中总是有太多的思想碰撞,每一次都像这样迅速交换意见,旁人根本就插不进去,仿佛只有他们能懂得彼此脑中的念头,这种默契足以让人生羡,惹他嫉妒。 从白天到晚上,这次勘景工作顺利结束。 有许多问题还需要解决,而谢昱当天就要赶回去,他安排了明天读剧本。 进入了导演的工作模式,谢昱的专业素养便会催动他不断推进整个项目的进度。 虽然元旦才过去,他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可是他还有另外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私心: 钧奕也是专业人士,开机之后他就不能随意离开剧组了,这样自己就能更快更多的掌握钧奕的情况。 谢昱开车离开的时候始终没有看见钧奕,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 天都已经黑了。 据他所知钧奕还会在这里留一天,他明显是在躲自己,自己说三号来,他却在四号才来,自己四号离开,他却要多留一天才离开。 一个人的时候,席钧奕脱下了半指手套。 此刻他正坐在那片郁郁葱葱的芦苇边,今晚的月色很亮,正如他画中所描绘出来的那样。 他的手套下是白色的绷带,但是掌心早就已经渗出了血。 他将绷带也拆掉,审视掌心的伤口。 他左手的伤势要比右手更严重一些,大概是潜意识里也在保护右手,这毕竟是他画画的手。 但也是这只手总会拉近他与谢昱的距离。 谢昱值得更好的人。 席钧奕对着自己的右手看了许久许久,眼神似乎有些魔怔了。 忽然,他将右手摊开朝上,不久前被谢昱捏过的笔此时就在他的左手中,他将笔尖朝下,对准了自己右手掌心斑驳的伤口。 谢昱终于再次见到席钧奕时,又隔了十天。 鹿台已经开始搭建,就在距离影视城最近的一处接近戈壁的空旷之地。 谢昱听说席钧奕前两天就过去监工,而他今天才有空,便也准备过去看一看。 开车抵达那儿的时候,谢昱看见了三辆大货车,一地的建材,以及搭建到一小半的高台。 第15章 席钧奕便在边上不远处简陋的桌椅处正和一位负责人说着什么,苗卉卉也在,不过是她坐在椅子上拿着笔按照席钧奕的指示写写画画,她面前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谢昱稍稍走近就眼尖地看见席钧奕右手扎眼的绷带。 他眉心微皱。 同时心中的警铃大作起来。 钧奕一直戴手套,难道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要遮掩手上的伤? 谢昱快步走了过去,但却没有插嘴,而是等席钧奕和负责人吩咐完,然后让苗卉卉改图,才出声道:“钧奕,你的手怎么了?” “哦,洗茶壶的时候茶壶碎了,割到了手掌,去医院缝了几针。”席钧奕扬了扬右手说。 谢昱紧盯着钧奕,可是钧奕神情自若,不像是在说谎,这让谢昱有些挫败。 “什么时候弄伤的?” “有好些天了,就快好了。” 谢昱保留心中的疑惑,又道:“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没有,我让卉卉开的车。” 谢昱闻言稍稍放心了些,接着又问:“那你这几天洗澡岂不是不方便? “不会不方便,戴上防水手套,洗完如果弄湿了换一下纱布就行了。”席钧奕对谢昱细细解释,似乎是想让他放心。 谢昱没由来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来。 那是他认识钧奕还不到一年,那一阵钧奕需要大量绘制建筑素描图,从维斯太神庙到剑桥国王学院,从时间到地域到建筑风格都有极大的跨越,他还为钧奕从图书馆找了上千张图片资料给他参考,钧奕画画专注得很,连吃饭都会忘掉。 谢昱掌握了钧奕的画痴性格就三餐不间断给他送上去,并督促他吃掉,简直比老妈子还要老妈子。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钧奕总算将稿子全都完成。 得知终于完工的谢昱比席钧奕还高兴,他准备接钧奕出去一起吃饭,谁知扑了个空,席钧奕的舍友告诉他席钧奕一早就去了医院。 “医院?” “嗯,他说他铅过敏,好像有点溃烂了,一早就去医院了。” 舍友的语气听起来并不严重,谢昱给席钧奕打电话的时候席钧奕自己也说不严重,可是谢昱匆匆赶去医院,好歹赶在医生给席钧奕包扎之前看见了他拇指和食指上严重的溃烂。 “你——还说不严重?”谢昱拧着眉捏着钧奕的中指对着他的伤左看右看,他简直不敢相信席钧奕顶着这样的伤一直在赶画:“很疼吧?” “一开始疼,画久了就忘了。”席钧奕这个当事人反应平平:“反正不会再严重了,这是铅屑导致的过敏,短期内不碰铅笔就会好了。” 谢昱简直无语,非常想吐槽席钧奕,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最终说了一句:“我简直怀疑你没有痛觉神经,这真的会很痛哎。” “说起来,我的痛觉神经是比较不敏感。”对于谢昱的吐槽,席钧奕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直到医生给席钧奕做清创的时候,谢昱才意识到席钧奕这句话似乎是真的,他在一旁看得心都揪紧了,席钧奕照样能面不改色。 后来席钧奕的大拇指和食指都被包扎了起来,不能用右手画画的他正好被谢昱拉去微电影社团做壮丁,当然也没让他用手,而只是让席钧奕发挥他的审美,使自己在拍摄的作品达到更进一步的程度。 然而让谢昱没想到的是,席钧奕的加入简直是神来之笔,他是个现实主义的美术创造者,他笔下的一切都是可实现的,这正是基于他深厚的建筑绘画功底以及相关学识的缘故。当席钧奕参与到自己的电影中并持续不断发挥巨大的作用的时候,谢昱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席钧奕了,各种意义上的。 从过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他很清楚钧奕的痛觉神经比寻常人要迟钝得多,不过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幸好只是不敏感,而不是感觉不到痛,这两者区别还是很大的。 “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谢昱无比担忧地说。 那个时候钧奕手指受伤,他还能帮他跑上跑下,可时至今日,自己这个前男友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席钧奕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他。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一年前提出“分手”的自己,他那时只顾着躲避席钧奕,为什么不试着更接近他让他安心然后再深入和他沟通一次呢?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单方面提了分手,如今想来,简直草率到令他自己发指的程度。 第12章 单独相处 “总监,这里网络还是太差,我要去住的地方改图,顺便发图和收邮件。”苗卉卉抱着笔记本跑过来对席钧奕说。 彼时谢昱和席钧奕围着施工场地正在边走边讨论拍摄的角度和构图,听苗卉卉这么说,席钧奕就从口袋里取出车钥匙丢给她说:“去吧。” “那总监你要回去的时候我来接你。”苗卉卉说。 “我顺路送他回去不就行了。”谢昱在一旁插嘴说。 “不是,总监今天不在这边过夜,直接回去。”苗卉卉对谢昱说。 “那正好,我也不过夜,我今天就是来实地考察一下,顺便了解下进度。”谢昱还真没说谎,不过他本来的打算是到了之后再考虑过不过夜,如今席钧奕要回去,他当然没有必要留下来过夜了。 第16章 “那我就放心了,反正这几天总监也不能开车,那就麻烦谢导了。”苗卉卉说完又对席钧奕说:“总监回去后记得发我雕花的图。” “嗯。”席钧奕当天的行程就这样被两个人安排妥了。 只是当苗卉卉走远了,谢昱才马后炮似的补了一句:“你不介意跟我一起回去吧?” 席钧奕转头打量谢昱,眼神里的信号怎么看都有些危险,谢昱立刻赶在席钧奕发话前投降:“当我没说。” 席钧奕转开视线,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没这么早,这部分图案拼接上去我才会回,可能要到收工为止了,你要是有事着急的话自己先走,我跟货车回,他们其中有一辆要开去城里运货。” 谢昱就知道他早有准备,不过他怎么可能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和钧奕单独相处的机会,连忙说:“我今天没什么事,你还是坐我的车更方便,货车只是去城里,你还要转车的不是吗?” 席钧奕点点头,这才又看谢昱:“那就麻烦谢大导演载我一程了。” 谢昱总觉得这“谢大导演”的称呼里带着生疏,而不是以往的那种自在和调笑。 钧奕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奇怪的,谢昱每次回想,能想起来的都有限。 因为他对于争吵的态度一直就是可避就避的,对喜欢的人服个软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但到了后来他开始捉摸不透钧奕的脾气,以至于躲比吵多。 他用工作躲,用应酬躲,到了后来甚至一有苗头就躲,他不习惯说重话,不擅长争吵,他怀念曾经与钧奕共同创作互相激发灵感的那些日子,但是随着他们的关系发展越来越离谱,以至于最后两人同在一个片场工作也成了问题。 他顾忌钧奕的存在因此不敢跟任何男演员做肢体接触,尽管他知道钧奕公私分明,可是他却始终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似的,这让他如坐针毡频频出错,他还从不曾在自己的领域里显得如此笨拙过。 午饭是苗卉卉打包开车带过来的,所有施工人员都有,这里距离最近的旅店开车大概十五分钟,旅店位于一个小镇上,货车来回运材料也在那里,如果小镇上没有的话,还要先订购再等货车运过来。 谢昱悄悄关注了席钧奕的午餐,果然都是素的。 他暗自皱了皱眉,却也没多置喙,他现在无权管钧奕的三餐,光是想到这点,谢昱就又一次痛恨自己的“分手”提的太随便——那时自以为分手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如今看来这是最糟糕的一个选择,如果能让他穿越回一年前,谢昱觉得他一定不会说什么“分手”说什么“还是做朋友”,而是好好的跟钧奕沟通一次,一次不行就两次,再不行就二十四小时都守在他的身边,这样他应该就不可能像那样不告而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谢昱的惆怅难以言说,这一年他去过不少地方,但是只找到了寥寥一些信息,钧奕是孤儿,他最终只找到了接收钧奕的那所孤儿院。 下午谢昱也没让自己闲下来,汇总了一遍鹿台要拍摄的镜头,又拍了各种角度和摄影师连线。 席钧奕作为美术总监,还要统管服化道的设计和整体风格协调,他手中过的图非常非常多,只是这里没有网络,他暂时只能和美术设计电话沟通,这也是他必须回去一趟的缘故。 他出来已经三天了,傍晚回到住处才有网络,不过由于他手受伤的缘故,不能直接在电脑上帮忙改图,但他也不需要亲自修改,只是正如鹿台一样,各种设计图马上也要进入制作环节,所以他得回去盯一盯。 太阳下山后施工就停止了,大部队回到小镇,谢昱的车在小旅馆门口停了停就直接穿越小镇驶入公路往回去的方向开,刚刚苗卉卉已经在等在了楼下,将席钧奕早上就收拾好的一小包行李拿给了他。 席钧奕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谢昱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事到如今,和钧奕在一起不谈工作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是错,问什么都是超过。 车在公路上快速行驶,车窗紧闭,因为空间狭小,身边的人就变得特别有存在感。 事实上,谢昱已经许久都没有过钧奕就在他身边的感觉了。 他很想载着钧奕就这样一路开下去。 “那个……咳,要不要放歌听?” 开出小镇后路上特别安静,谢昱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但长时间没说话,嗓子哑了。 水在后座,席钧奕很自然从后面取了一瓶,打开后递给谢昱。 “谢谢。” “放你手机里的歌?” “你的也行。” “行。”谢昱没换车,席钧奕换了电话卡但是手机没换,本来就连了这辆车的蓝牙。 席钧奕随便找了首英文歌放了出来,多少打破了车里过分的安静。 然而这之后又是沉默。 谢昱很想说点什么,可惜一路无话。 席钧奕撑着下巴转头看窗外,暮色早已下沉,谢昱看不见他的脸,这一刻,他想起了分手那时候的钧奕,也一样不让他看见他的脸。 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那时的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回想起来,他似乎没有见过席钧奕伤心的样子,他只见过钧奕冷冷嘲讽他的模样,钧奕从没有歇斯底里,他闹脾气的时候也不会大着嗓门说话,就只是一眼都不会看他,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讲,得他去哄,多半是能哄好的,他放下身段去哄的时候,能清楚看见钧奕眼神里的变化,那是一种不带抗拒只有懊恼和后悔的神情,也因为钧奕喜欢他,所以在那之后他会变得异常乖顺,不会再多说一句<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 target=_blank >腹黑的话刺他,他的唇只会用来亲吻他,然后他们会在床上和解。 第17章 周而复始。 一直到钧奕闹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一直到他不愿意再忍受,才亲手打破了这样的循环——用躲避乃至最终分手的方式。 第13章 他的脆弱 “钧奕,你……” 谢昱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种轮胎打滑的感觉。 怎么回事? 谢昱连忙用两只手紧握住了方向盘。 “怎么了?”席钧奕也感觉到了车子行驶有些打滑。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车子开过一段石子路,刚才我故意避开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有什么戳到了轮胎,现在感觉轮胎好像没气了。”谢昱把着方向盘,将车停到了路边。 席钧奕跟着下车,观察轮胎的时候,谢昱将三角警示牌从后备箱取了出来,走到一百米开外放置好。 幸好这里不是高速公路。 “果然没气了,要换轮胎。”走回来的谢昱听见席钧奕这样说。 谢昱去到驾驶座打开双跳,熄火,然后给4s店打电话。 席钧奕靠在车门上,看着苍茫夜色。 这是条县道公路,车并不多,四处空旷,方才公路两旁有大片的农田和平房,而他们此刻停的路边却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地。 谢昱挂了电话,对席钧奕说:“这边有点偏,可能需要等。” 席钧奕微微蹙眉:“要等多久?” 谢昱从他蹙眉的神情中读出了某个事实,那就是钧奕对于此刻两人单独在一起的现状不是很满意。 “抱歉啊,没想到会这样,你饿不饿,车上有饼干。”谢昱说。 “不饿。” “你要不先进去吧,外面风大。”谢昱又说。 席钧奕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揉了揉额头,舒展开眉宇:“车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也好,一会儿再进去。” 他在外面,谢昱当然不会进去,尽管他其实能察觉出来些许钧奕对于像这样两人重新独处的不安。 可是钧奕到底在不安什么? 因为察觉到这一点,谢昱并没有站在席钧奕的身边,而是去到了车头的位置,与他的距离尽量拉远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让钧奕好过一点。 “你刚才想说什么?” 席钧奕忽然问。 “什么?”谢昱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然而还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曾经找过你,一直找到‘天使之家’。” 天使之家,是钧奕待过的孤儿院的名字。 席钧奕听到这个名字垂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然后才说:“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是我妈妈帮我逃跑的,因为我爸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谢昱此际闻言只觉得心头剧烈的一疼。 他在寻到孤儿院之前都不知道钧奕的过去。 钧奕绝口不提,他竟然也从来都没有问过。 因为他觉得他与钧奕只是个体吸引,跟家庭背景毫无关系。 然而直到他找到孤儿院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失。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怎么可能能与家庭完全分开呢? 他回忆起孤儿院的席院长对他说的情况,她说席钧奕的名字是她起的,那个孩子初到的时候,身上全都是伤,新的旧的,纵横交错,他不说话,也不喊疼,不哭不闹,就算后来愿意说话了,也绝不肯说自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绝口不提自己的父母是谁。 而且一个受伤的小孩出走本来应该很好查,可她沿着小孩来的路往回找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带伤出逃到底走了多远,她只知道方圆一百公里以内的山区村落都不是小孩曾经的家。 “是我妈让我逃的,她说如果不逃的话,我就会被活活打死。”席钧奕没什么表情地道,然后对谢昱说:“你不该找我的,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会回来。” 谢昱没想到席钧奕会这么说,他哪儿知道席钧奕会回来,他当时真的以为钧奕伤心出走了,他那时应下做朋友的话或许就是敷衍自己的。 “你回来,真的不会走了?还是还会走,但也还是会回来?”谢昱忍不住要问。 “会回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好好拍电影,有空的话再好好谈一场恋爱,别因为我的缘故排斥爱情。” 类似的话席钧奕之前已经说过了,谢昱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只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如今他又一次听到,就觉得十分无奈了,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诉钧奕,他的爱情归属永远不会在别人那里,只是目前,他也不可能与钧奕复合,因此就不能提这茬。 “那你呢?”谢昱忽然反问。 “我这种性格不适合谈恋爱,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你说是吧?” 席钧奕把问题丢回给了曾经并且已经做出过选择的谢昱,谢昱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他甚至连一声“抱歉”都不适合说。 难道要说“抱歉,我不该跟你分手的”吗?这对单方面接受的钧奕不公平,他也根本没有资格再说这样的话。 谢昱在心底沉闷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席钧奕,此时车前灯照亮他的前方,席钧奕站在光线后,但是夜色还没有降临,天空显得灰沉沉。从谢昱的角度看过去,席钧奕的皮肤很白,而他垂落的发丝和长睫又太黑,使得他身上忧郁的气质愈发浓郁,谢昱从前就看不透钧奕,如今更觉得钧奕就像是一片夜色中的深海,他永远抓不住对方的思绪,他自以为了解钧奕,可惜他显然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第18章 谢昱在深入分析了自己提“分手”的动机之后,和他自以为了解钧奕会给予的反应实则完全脱轨了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在他完全都找不到钧奕的那段时间里,他甚至一度失去了拍电影的兴致。 “钧奕,你可能不信我,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你,无论我们谈不谈恋爱,我只爱你,我不会和任何别的人在一起。”谢昱看着席钧奕,忽然说。 他话音才落下,席钧奕的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如纸一样白。 几乎就是在顷刻间,席钧奕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谢昱与他距离一个车头那么远,但是视力依旧良好的他将席钧奕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他顿时上前一步,却被席钧奕出声喝止:“别过来!” 谢昱一怔,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下脚步,然而席钧奕愈发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同时他整个人也蜷了起来,靠着车门缓缓滑了下去:“拜托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这让谢昱看得心惊肉跳,连声音都不自觉发颤了。 “没、没事,我……就是有点、犯恶心,想吐。”席钧奕勉强回答了谢昱。 他整个人蜷缩着靠在车门上,一手紧紧握拳抵着腹部,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未束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将他的侧脸完全遮了起来,谢昱从未见过席钧奕的身体这样难受过,同时在他的面前这样脆弱过。 他注意到抵着腹部的是席钧奕受伤的右手,可惜此时此刻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他甚至不清楚怎么如此突然钧奕就犯恶心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 谢昱不愿相信却又忍不住反复回想,他最终确定让席钧奕产生剧烈反应的正是自己这句“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钧奕说“我爱你”,从前他说的一直都是“我喜欢你”。 但是此刻他来不及想太多,只因为他看见钧奕这样,忽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相识多年以来,钧奕一次都不曾在他面前表露过难受的样子,这让他从不曾意识到钧奕也有其脆弱的一面,那么钧奕所有的脆弱都藏在了哪里?自己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曾经也成为过他的恋人,可是他竟然一次都不知道,也从不曾亲眼见过一次。 这样想的时候,谢昱禁不住感到浑身发冷。 第14章 心理问题 过了不知多久,席钧奕撑在地面上的手往后撑着车门一点一点将自己撑起来,但他依旧没法站的笔直,而是转头对谢昱抱歉的笑了笑说:“外面风是有点冷,我去里面待一会儿,大概刚刚被冷风吹到了。” 谢昱无言地看着席钧奕有些吃力地打开车门,然后几乎是脱力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谢昱依旧感觉冷,但他知道这不是被冷风吹的,而是真正从心底里生出来的一股寒意。 他现在知道无可挽回的是什么了,原来从他说出“分手”那一刻起,他就亲手扯断了与钧奕相连的爱意。 大脑蓦然间感觉到钝痛,他扶着车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同时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是他逃离了钧奕,推开了钧奕,不要钧奕的。 如今他付出了代价,钧奕则完成了他的愿望,只和他做朋友。 由于地处偏僻,救援车花了一些时间才到,修车师傅看了下谢昱这辆车的情形,为他换上了一个备用轮胎,然后让谢昱明天去店里再换个新轮胎就可以了。 换轮胎的时候谢昱敲开车窗让钧奕下车。 席钧奕自从上车后就一直靠在车窗上闭目休息,好像已经熟睡,但谢昱一叫他就立刻醒了,出来的时候看似若无其事,可谢昱却并没有感觉到钧奕的放松,他试着退开一步,退离到钧奕能够忍受的距离。这并不是钧奕提出来的要求,但谢昱此刻就是有一种这样的直觉,直觉令他意识到他不能靠钧奕太近,免得再一次让钧奕感到不舒服。 换好轮胎,救援师傅开车离开,席钧奕都一言未发,也没有看谢昱一眼。 “你坐后面睡一下吧,我先开车送你回去,你现在住的地方方便跟我说一下吗?”谢昱再也没有白天说送钧奕回家时的欣喜了,他感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而更大的阴影笼罩着钧奕,将他们彻底分隔了开来。 席钧奕无言但答应了,他打开车门去了后座,谢昱上车后,搁在车前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钧奕发过来的地址。 谢昱尽可能专注开车,不在开车的时候胡思乱想,这让他耗费了全部心神,他从来没有一次在开车时觉得如此神经紧绷,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仔细想清楚一些事情,可是他偏偏在开车。 前方的路漫长又单调,好似无止境一般,这让谢昱觉得眼前好像有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的人和他的车。 他的心突然就变得空空荡荡,明明钧奕就在车里,他却觉得自己是孤独一人。 那么那天他说“分手”时,钧奕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当他带着行李离开,把钧奕一个人留在黑暗里的时候,钧奕是不是也如此刻的他一样,觉得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掉。 谢昱将车停在钧奕给的地址楼下。 “到了,钧奕。”谢昱看着后视镜,轻声说。 看着钧奕下车,谢昱再也忍不住推开车门追上去几步,在席钧奕身后喊:“钧奕,别再离开我。” 第19章 席钧奕却像是有谁在后面追赶似的,脚步大如流星,只给谢昱留下了一个匆忙却也仓惶而仓促的背影。 这句话分明落入了耳中,但席钧奕无法停下脚步,他整个人都陷入焦灼当中,他怕重蹈覆辙,怕伤害到谢昱,他装作听不见谢昱的那句“我爱你”,也不知该如何回应那句“别再离开我”,他痛恨自己的偏执极端,也痛恨自己的一切,他给不了谢昱最好的,那就永远都别再给他回应。 眼看着席钧奕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谢昱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半晌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然后他在车边站了好久好久,这才驱车离开。 “我想问你一件事,一个人在遇到一件非常难过的事后,有没有可能对这件事开始反感甚至一提起来就觉得恶心?” 回去后,谢昱给自己的一位编剧朋友打了电话。 “那肯定有啊。”编剧想都不想回答:“不过你让我举例我一时半会儿也举不出来,如果拿一件比较糗的事来说,比如你在一位心仪的女士,哦不,心仪的男士面前相当不雅的放了一个屁,那么这位男士或许以后一想起你就会觉得反感了。” 谢昱对这个比方无语了好半晌,才道:“不是这样的,是另外一种正面意义上的,不,也不算正面意义。”他最终无法说清楚,只能坦白道:“比如一对交往的恋人,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了分手,这之后被分手的那个人如果再听同一个人跟他说‘我爱你’就完全接受不了。” “那应该也可能吧,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有做过让对方觉得很可恨的事?比如背叛?以至于对方一想到就会觉得反感?” “并没有你说的这种情况。” “那不然就是完全没感觉了?这种很可能啊,你想,如果一个你讨厌的人说喜欢你,你确实也会很反感的对吧?” 可是他并不讨厌我。谢昱在心里说,这是完全能确定的,钧奕并不是因为讨厌他而犯恶心的,完全是一种……更像是一种心理因素…… “我问的不是普通情况,而是和一些心理症状有关的情况,你不是写过类似的故事吗,你当时还因为那个故事跟我大谈特谈心理学,你忘了吗?” “呃……但我毕竟不是专业啊,而且我只查了我写的那部分。”编剧讷讷地道,然后对谢昱说:“这种专业的问题,你还是去请教专业的人吧,不过你说得这样稀里糊涂,我觉得专业人士也帮不了你,他们也是需要细节来分析和支撑的。” 谢昱沉默好久,才问编剧道:“那你能不能推荐一个给我,我把细节了解清楚之后再去咨询他。” “那没问题,我有好几个,我帮你选个最合适的。” 谢昱放下手机,有些发怔。 人的思绪就像是黑洞,一旦切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所有的一切就会源源不断涌出来。 他一直不愿深思,他在情绪最坏的时候曾经被人提醒可以去心理医生那里疏导一下,可是他觉得没什么,他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但其实他所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逃离,逃离造成他情绪失控的主要诱因——钧奕。 可时至今日,他回想过去种种,才惊觉当时因为只顾得上自己,却忽略了真正需要心理疏导的人,那个人,很可能是钧奕! 所以钧奕是否也意识到了他们各自出现的心理问题?所以当他说分手的时候,钧奕才会毫不犹豫并且一点都没有反抗的就接受了? 那么他之后消失的一年又去了哪里? 他如今回来只安心充当自己好朋友的角色是因为做过了什么心理暗示吗?而这个暗示会让他抗拒“我爱你”的现实吗? 挂断电话的这一刻,思绪开始蔓延,就像是灾难片一样,让谢昱产生偌大的恐慌。 他有太多太多问题想要立刻找一个人问一问,他觉得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第15章 澄清 “根据你描述的一些情况来看,你的朋友不排除有心理因素的影响,才会对他的爱人有过度的掌控欲,但这些应该全都源于对自己无法抓住爱人的不安和焦虑所致,具体的情况不见到人我也不好说,可是心理问题肯定是有的,或许有轻微的焦虑症,有时候这些症状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 这是编剧介绍的心理医生收到谢昱咨询的邮件后的回复。 这话让谢昱失眠了整晚。 他不该只顾着自己的情绪的,然后一味逃离,他甚至没想一想钧奕会有多难过,一个短信一个电话都不回,打出去全都是关机,如果换做是自己,在心理正常的情况下,爱人如果一直不接电话,那该有多心慌? 谢昱被巨大的恐慌和悔恨虏获,先前钧奕的反应让他心口发酸发紧,让他手足无措。 “更何况你说他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家暴,或许他一直就存在有心理问题,只是从未显化,因为没有遇到强烈的刺激和诱因,但当他受到了刺激以后,多年潜藏的心理问题就开始爆发。” 回复中还有这样一句。 谢昱翻来覆去想这些话,越想越觉得可能真的是这样,越想越觉得害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分手”对钧奕的伤害简直不能想象。 他再也睡不了,翻身起来,打开手机,想问钧奕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甚至不敢去打扰钧奕。 第20章 对了,他的伤! 谢昱打开浏览器,他很清楚自己要搜索什么,可是他却觉得那两个字刺的他心口发疼,他的手指不自觉颤抖,好半晌才缓缓输入: 自残 刚才咨询的时候他没想起来,如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当相关内容跃入眼帘的时候,谢昱忽然就觉得呼吸也变得疼痛起来。 钧奕这样一个坚强的人,会这样做吗? 可恰恰是因为他不喜欢在人前流露出脆弱,才会这样做吧? 天哪! 谢昱将脸埋进掌心,他不敢相信,不敢去想,但是心中的怀疑并未减少半分,仍在持续扩大,扩大到令他难以承受的程度。 直到—— 他在第二天下午接到了钧奕的电话。 “抱歉,谢昱,我昨天有点失态了,是不是吓到你了,今天上午我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我的慢性胃炎有些严重了。”席钧奕在电话那头说。 谢昱想了一整晚的混乱的脑袋因为这句话而一时间放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慢性胃炎?” “嗯,我不是手弄伤了嘛,吃的东西就有点随便,本来我就查出来有慢性胃炎,我想也就几天的功夫,没想到昨天会那么不舒服。”席钧奕又说。 谢昱听不出钧奕话里的虚假,他说的那样真切,令他不自觉想要相信。 “你的手伤的厉害吗?” “快好了,这两天就拆纱布,你就能看到被割到的两个伤口了,其中一个伤口割得深了些,就缝了几针。” “疼吗?” “还好,你知道我的痛觉不怎么敏感的。” “哦。”谢昱干巴巴地道,然后又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过来找你。” “我正要去和服装设计会面,她今天所有出的稿子都要下厂去做了。”席钧奕说。 “那你把地点给我,你们结束之后我来接你吃晚餐吧,我来做,给你做点清淡养胃的。”谢昱说。 “那不太好吧,太麻烦了,我一会儿自己在外面找些清淡的食物吃也是一样的。”席钧奕回道。 谢昱有些分不清席钧奕的拒绝是和昨天一样抗拒自己还是只是客气,他试着进了一步说:“不怎么麻烦,不过还是看你吧,如果你实在不想……”他说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你觉得不麻烦的话,那就随你吧,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席钧奕的声音听来好似很遥远,将谢昱飘忽的神智拉了回来。 “真的可以吗?”谢昱的话中明显流露出莫大的欣喜。 “没什么不可以啊,不过你别来接我了,结束之后我直接过来好了,你现在住哪里?”席钧奕问。 谢昱沉默片刻,才道:“我……以我母亲的名义把先前我们住的地方买下来了。” 席钧奕的呼吸明显一滞,谢昱其实在说出口之前就已经意识到这不太妥当,于是连忙改口补救:“我、我们就去陆明家吧,好吗?他知道你回来了,也挺想见一见你的。” “行,那你把地址发我。”席钧奕这才回道。 “好的。”谢昱明显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慨陆明这个工具人有时候还真是少不了。 正在剪视频的陆明非常不雅地打了两个大喷嚏,他揉揉鼻子,咕哝一句:“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又在念叨我了。” 很快他就知道是哪个混蛋在念叨他了。 不过看在谢昱买了菜要过来做饭给他吃的份上,他就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谢昱厨艺一流呢! “我要吃猪蹄、肋排、鸡鸭鱼肉!”陆明毫不客气的点菜,生怕谢昱不满足他,还加了一句:“不做这几个菜我的厨房就不借你。” “做做做,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做。”谢昱有求于人,自然什么都得答应,只是听电话里陆明凶巴巴的语气,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头满眼凶光的饿兽,哦,长着一张陆明的脸的饿兽。 “那你就来吧,我还要喝酒,给我带点你珍藏的好酒。” “行行行,不过我不能陪你喝,我要开车。” “不用你陪,我自己一个人不会喝啊!而且我们的大艺术家喝不喝还说不好。”陆明说。 “他不能喝,他刚刚去医院检查出来说是慢性胃炎加重了。”谢昱就说。 “那也要他自己说不能喝,现在的你说了没用。”工具人陆明再称职不过地提醒谢昱道。 谢昱被他一噎,没好气道:“挂了。” 说挂就挂,谢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是啊,现在钧奕轮不到他管了。 去陆明家前自然要去买菜,除了陆明点的菜,谢昱买的全是蔬菜和虾。 他拎着大包小包敲开陆明家的门,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钻进了厨房。 两人早熟得跟一家人似的,陆明只问了谢昱席钧奕来的时间,就管自己继续去剪视频了。 第16章 毫无破绽 席钧奕到的时候裹挟进来了一团冷气。 外边下雪了。 谢昱仍在厨房,是陆明给席钧奕开的门。 “下雨了?”陆明看见席钧奕头发上细碎的水汽以为是下雨,往外探头一看才发现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席钧奕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雪落在身上不会一下子被淋湿,但雪花融的很快,他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上来,如今拍拍打打之后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湿痕。 第21章 “陆明,好久不见。”席钧奕冲陆明笑了笑道。 “的确好久不见了,你到底——” “陆明,进来帮忙!”谢昱从厨房出来将陆明拖了进去,同时对席钧奕笑笑说:“你来啦,快去餐桌边坐下,很快就开饭了。” 陆明被拖进厨房,谢昱关上门,一双桃花眼瞪人的时候圆的如同凶狠的大型猫科动物:“刚刚你想说什么?” 陆明转了转眼珠子,无辜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了嘛。” “这也不行,以前的事一概不能提,除了我们最新接的这部电影相关的话题之外,别的话题全、都、禁、止!知道吗?”谢昱毫不客气地挥着锅铲,愣是将一把锅铲挥出了教鞭的架势。 陆明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不问不问总行了吧!” “别问就是帮我,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把原因告诉你的。”谢昱郑重其事地对陆明说。 见他这样,陆明只好作罢,本来他还想帮谢昱一把的,但看起来这件事比他想的要麻烦而且严重得多。 “行吧,那一会儿你抛话题,我只管接,不主动发言,这总行了吧。”陆明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最憋屈的主人了,而且应该也是这世上最称职而且有自知之明的工具人。 谢昱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到了之后就叮嘱过陆明,不过看陆明刚才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家伙没怎么听进去,还好他阻止的快,不然陆明铁定要问钧奕这一年究竟去了哪里。 陆明笑嘻嘻地端了一个汤锅出去,席钧奕正在看陆明的电脑,见人出来,他转头问:“介意我看看吗?” “不介意不介意,你随便看。”陆明放下汤锅,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明喜欢剪一些十几分钟的视频,尤其喜欢解说电影,他有个专栏,是专门解说国内外各种电影的,顺带讲一些剪辑知识,粉丝已经上了百万。 “这部电影你看过吗?”陆明问。 “看过。” “觉得怎么样?” “我喜欢片子里的色调,尤其是主角男孩时期的。”席钧奕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手握着鼠标,说话的时候就把片子往前拉了一段:“就是这里,在海边,冰蓝的色调,是月的颜色,又不是月的颜色,一切都仿佛被笼罩,他懵懂又渺小,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模样。” “这里他刚发现对同性有欲望。”陆明说。 “是的,所以他害怕,也不知所措。”席钧奕又慢慢往后面拉,然后说:“不过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外国片,文化差异太大了,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许多电影反映的都是犯罪、性和毒品,他们的社会让我感到很混乱无序,我很难因为里面主角发生的任何事而引起共鸣。” “这么说倒也是,但我会把这些当做背景设定,纯粹当做一个虚构的故事来看。”陆明说。 “你本来就比较洒脱。”席钧奕笑着说。 “开饭啦,陆明你不是说要喝酒吗?我拿了红酒,你自己去开。”谢昱端了菜出来,对陆明道。 “好咧!”陆明乐颠颠跑去厨房。 “给我也来一点吧。”席钧奕说。 “你胃不舒服能喝吗?”谢昱迟疑地问他道。 “一点点,应该没问题吧?”席钧奕看着谢昱,有些馋酒的样子,谢昱根本拒绝不了席钧奕,“嗯”了一声,放柔了语调说:“那就喝一点点,别多喝,红酒还算温和。” 谢昱说着没多看席钧奕,而是转身又进了厨房。 席钧奕没去厨房凑热闹,他在餐桌边坐下,看着谢昱和陆明从厨房里将一盘又一盘的菜端出来,很快就摆满了整张餐桌: 鲜蔬虾饼,山药炒木耳,白灼生菜,猪肉白菜炖粉皮,清蒸鲈鱼,南瓜浓汤,藕夹,老鸭汤,白切鸡。 另有两道红通通的荤菜一看就是给陆明做的:冰糖猪蹄和蜜汁肋排。 陆明也相当“自觉”地将那两道菜摆放在自己的面前。 “尝尝吧,好久没做了。”谢昱将空碗和筷子递给席钧奕,又给他倒了一小杯红酒,问他:“要盛点米饭吗?” “一会儿吧,一会儿我自己盛。”席钧奕说。 谢昱自然随他,在席钧奕的右手边坐下,陆明坐在席钧奕的对面。 “谢大厨果然不同凡响,做出来的菜道道都色香味俱全啊!”陆明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开吃,直接夹了一块肋排来啃。 “一不小心就做多了,你只管挑喜欢的吃。”谢昱对席钧奕说。 “嗯。” 和席钧奕在一起多年,谢昱怎么会不知道席钧奕喜欢吃什么,这里的每一道菜全都是席钧奕的口味,包括里面的荤菜都是。 “对了,我工作室的钥匙你还留着吗,我已经买好了材料,你有空就可以过去建模了。”谢昱说。 “哦,好。”席钧奕点头:“钥匙还在,随时可以过去吗?” “随时都可以,去之前你跟我说一下就行。” “好。” 谢昱指的建模,就是商王朝建筑群落的模型,全部都用手工搭建,席钧奕已经画好了设计图,到时候他会带着美术团队的人去工作室里开工。 “别忘了全程拍下来,拍完我来剪,估计会很解压的。”陆明道。 模型搭建过程自然不简单,可是通过剪辑加快进度,就会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当年席钧奕大一做的仙魔界模型着实令陆明大开眼界,从此之后对谢昱一心一意把席钧奕拉进社团这件事感到心服口服,并且对谢昱的眼光佩服万分。 第22章 “不过,你的手没事吗?”谢昱问。 “没事。”席钧奕晃了晃拿着筷子的右手:“不怎么疼了,放心吧,手可是我用来工作的本钱,一定会好好保护的。” 谢昱看着席钧奕半晌,笑了笑说:“嗯,那就好。” 餐桌上三人随意闲聊,话题被谢昱控制在电影的范围里,但自始至终,他都在观察钧奕,不过钧奕谈笑自若,实在瞧不出半点破绽来,甚至钧奕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也都是坦坦荡荡,好似先前那些有关心理问题的怀疑自己全都猜错了一样。 谢昱只能暂且按下心头疑惑,与钧奕像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聊着安全的话题。 陆明偶尔才插一句,主要是他比较专注在吃上,再者,他知道谢昱请人吃饭是什么意思,人家想要破镜重圆,他这个工具人没必要在这对前情侣面前刷存在感。 席钧奕吃完就打算告辞了,谢昱连忙站起来说:“我送你。” “不用了,我吃太饱了,想独自走一走消消食。”席钧奕婉拒了谢昱,尽管语气不强硬,但态度显然很坚决。 “可外面不是在下雪吗?” “不用了,我走一段就自己打车回,你再陪陆明喝点酒吧,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陆明一个人喝酒也不痛快。” “那你带一把伞走?” 这回席钧奕没有拒绝。 等将席钧奕送下楼,再回到餐桌边,看见陆明同情万分的眼神,谢昱苦笑:“看吧,标准的朋友相处模式,一点都不能过界。” “那你可以过界试一试的吧?”陆明不解。 谢昱还是苦笑:“上次我当面说了‘我爱他’,他好像有点被吓到了,我暂时不想再吓他一次了。” “不会吧,他会被你吓到?据我所知他不是这么不惊吓的人啊,我感觉他这个人神经挺坚韧的。”陆明说。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谢昱靠在椅背上喃喃地说。 就是因为他的“认为”,使得他对钧奕提出了“分手”,也正是他的“认为”,他觉得钧奕能接受,可现在看来,他当然是全错了,钧奕表现出来的坚韧也好坚强也罢或许都只是他的伪装,换言之,他将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藏在谢昱找不到看不着的地方,也不想让他找到并且看到。 陆明不知道个中细节,但他知道谢昱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半晌后道:“兄弟,喝点酒吧,一醉解千愁。” “行!我去拿白酒。”谢昱起身去了厨房。 “靠!你带了白酒不拿出来,就知道照顾你家那位是不是!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蛋!”陆明一掌拍下手中的猪爪,气道。 “你不喝吗?那我一个人喝。”谢昱取了酒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陆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喝!不醉不归!”陆明等谢昱坐下后就抢过了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给谢昱也倒了一杯,然后开喝。 谢昱自席钧奕离开之后再也藏不住满身的无力和沮丧,将满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第17章 发烧 席钧奕回到家的时候早已浑身湿透,脸上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 他没有撑伞,也没有打车,而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半途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给谢昱发了个消息说他到家了,但其实根本就还早。 他像是一缕幽魂,在深夜人静的时候四处游荡,他想起了小时候逃出家的那三天两夜,他也是一直走一直走,忘记疼痛,忘记周遭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这世上哪里才是他的家。 后来他慢慢长大,知道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没有人是能够依靠的。 他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格,无论被说成是孤僻还是自闭,他都不在乎,他只有自己。 直到—— 谢昱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谢昱像个大太阳,不由分说,每天都会升起,围着他转个不停,有一度他以为谢昱只是过客,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耀,可是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习惯了站在光芒里,他就变得离开一秒都不自在。 可是谢昱不是他的,他是太阳,会照耀很多地方,自己的角落那么小那么黑,谢昱无法时时刻刻关照自己这里。 他一直严心克己,不让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超过朋友以外的范围,他不愿在谢昱面前显露自己的本性,他也永远拒绝成为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他希望在谢昱的心里,自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朋友。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最终却被谢昱锲而不舍又热情的追求所打破。 他心中的平衡一旦毁坏,就再也难以修复。 他知道自己跨出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可是他无法抗拒自己的天性,无法抗拒谢昱这个人,谢昱喜欢他,这是多么令他激动甚至欣喜到战栗的事实。 他内心深处卑微的爱意,在谢昱的细心浇灌下,开始疯狂生长。 终究是,生长到连他都无法自控的地步。 正如他内心的黑暗,在他发现对谢昱有同性欲望的时候就不断压抑,压抑到最后,便是爆发。 他爱谢昱,却又不敢爱谢昱。 他想离开谢昱,却又舍不得离开。 他让谢昱背负了这一切罪过,自己彻夜逃离,就如小时候逃离那个可怕的怪物一样。 但谢昱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 第23章 怪物从小就住在他的心里,一直不曾离开过。 席钧奕靠在门边,紧紧抱住自己,小声呜咽,而后放声痛哭。 他的情绪再一次崩溃,他已经不记得上一回谢昱给他做吃的是什么时候了,总觉得那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谢昱! 谢昱! 谢昱! 他将自己抱得很用力很用力,比他母亲保护他不被怪物攻击的时候还要用力。 谢昱醉了。 他很少喝醉,他的酒量其实很好。 他顶着宿醉在陆明家冲了澡,脑中仍有些浑沌。 陆明还没起床,谢昱给他留了字条,开车回家。 昨夜的雪并没有积起来,但寒风冷冽,谢昱看了看时间,还有些早,他想了想,去粥铺买了早点,开车去到席钧奕家楼下。 不知道钧奕起来了没。 他坐在车上给钧奕发消息:起来了吗?早餐吃了吗?我给你带了粥和鸡蛋饼,你的手还没完全好吧,方便的话下来拿一下? 他原以为钧奕不会那么快回复他,没想到钧奕的信息回得很快:好的,稍等我一下。 因为就在家楼下,席钧奕裹着一件大衣就下了楼。 谢昱见到他就下了车,将刚买的早点递了过去。 手指相触的瞬间,席钧奕瑟缩了一下,但是好歹早餐还是拿住了。 “谢了。”席钧奕冲谢昱笑了笑,笑容依旧没有破绽,比恋人疏远,比普通朋友熟络。 谢昱搓了搓指尖,回道:“你先上去吧,外面冷。” “嗯。”席钧奕拎着早点转身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谢昱看着席钧奕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钧奕手指的温度似乎异常高。 除此之外,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里面似是泛着一股雾气,衬得他的眸子异常漆黑,睫毛垂落的时候,总有一种连眼睛都要闭上的感觉。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虚弱。 谢昱再看席钧奕走路的背影,便觉得好似不如往常利落,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但是他下意识就追了上去,恰巧席钧奕刷开单元门,谢昱跟着走了进去,席钧奕听到动静转身,见是谢昱微微一愣,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被谢昱握住了手。 他“嘶”了一声,谢昱才发现自己情急之间没控制好力道,席钧奕用没受伤的左手拎早餐,自然是右手空着,谢昱放开席钧奕的手,他已经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了,因而他下一个动作就是去探钧奕的额头,果然如露出的手指一样,滚烫滚烫。 “你发烧了!一个人在家吗?怎么不跟我说?如果不是我来送早餐,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谢昱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的眼睛灼灼盯着席钧奕,里面满满的全都是心痛和心疼,他甚至还感到一种后怕,如果不是他来送早餐,那么没人会知道席钧奕在发烧! 钧奕是孤儿,他在大学那会儿被谢昱缠着根本没有交过一个朋友,其实并不是没有,而是他没有交朋友的心思,他总是独来独往,而他失踪的那一年,谢昱问遍了席钧奕的同学,才知道这里面真的没有一个是他的朋友。 除了自己之外,他一直就是一个人! “你住几层,家里有退烧药和温度计吗,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买,你给我留个门。”谢昱不想逼得他太紧,但不等于就能眼睁睁看他病着,他一眨不眨看着席钧奕,似乎不问到他住哪里就绝对不会离开一样。 席钧奕拗不过谢昱,最终回答:“1202。” 他家里其实有退烧药,但是没有温度计,除了退烧药,他还囤了许多消毒水和绷带,这些都不能被谢昱看见,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告诉谢昱家里有药。 “等我。” 幸而谢昱没多想,他走得非常着急,见状,席钧奕也只能拖着昏昏沉沉的病体上楼,该藏的藏,该收的收,浴室里混乱不堪,衣服和渗血的绷带混在一起,为防止谢昱检查,席钧奕将绷带和衣服分开,衣服丢进脏衣篓,绷带和放在客厅里没收拾的医药用品一起全都藏进储藏室里上了锁。忙完这些,他再仔细检查了一下浴室里有没有不该出现的血迹,这才坐回客厅里,拉开折叠桌,慢吞吞喝粥等谢昱上楼。 谢昱要买药上来,他就得先吃点东西,不然不能吃药。他其实不想吃退烧药,所有的西药对他的肠胃伤害都很大,家里的退烧药是买医护用品的时候顺带就在里面的,并不是他自己买来备着的。 在席钧奕吃掉半碗粥的时候,谢昱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是一愣,只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好像不是走进一个家,而是走进了一间病房。 他不动声色,关上门后也不急着打量里面的细节,而是看席钧奕在吃早餐,便道:“吃完去睡一下,到时间我把药拿给你,我先给你量个体温。” “你今天不忙吗?我没事的,睡一觉捂点汗出来就好了,你不用特地留下来照顾我。”席钧奕抬头看谢昱说。 谢昱却没看钧奕,他就知道钧奕会赶他,他低头给刚买的新温度计安装上电池,嘴上说:“现在时间还早,我还不急着去忙,你先顾好自己,真的有事我会离开的。” 他以退为进,不让钧奕再有机会赶他走,在钧奕这样发着烧的状态下,他怎么可能撇下他自己去工作? 第24章 第18章 登堂入室 38.7° 发烧的席钧奕没力气说话,粥吃了半碗也实在吃不下,他只能让谢昱登堂入室。 他本来以为自己再难入睡,可大概是身体比精神状态更差,而他的情绪也好像是沉到了海底那样,一点波动的预兆都没有,又或许是昨夜已经发泄过一回的缘故,总之他躺上床后就睡着了,虽然不是深度入眠,而且非常疲惫,有一种想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的感觉,可不论怎么说,依旧是睡了过去。 “钧奕、钧奕……”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触碰很轻,生怕一碰就碎似的:“该吃药了。” 他被扶了起来,迷迷糊糊张嘴吞了药,又被灌了几口温水,重新被放平在床上。 “……怎么睡觉还扣得那么严实……”谢昱的声音隐约传入耳畔,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手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这些都是谢昱的喃喃自语,席钧奕依旧困倦得厉害,但他还是留着最后一根神经,侧躺着却将底下的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连同袖子一起。 尽管他的睡衣衣袖都是有扣子的,但袖口还是很松,举起手来绷带很容易就能看见,因此他无法完全松懈下来,他不想被谢昱看见自伤的自己,那会让他感觉天崩地陷,万劫不复,甚至还会再一次伤害到谢昱。 幸好谢昱只是暗自呢喃,并没有上手检查,席钧奕不得不庆幸他们退到了好朋友的位置,不然谢昱其实很难缠。 谢昱察觉到席钧奕睡得并不踏实,实在不情愿猜测这是因为自己在的缘故,但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在席钧奕的额头上悄悄落下一吻,便离开了席钧奕的家。 或许,那里还不能被称之为“家”。 从前他和席钧奕的家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的,到处都有席钧奕精心布置的痕迹。 窗帘是亚棉麻色的。 桌布是奶白色的,上面有波西米亚风格的餐垫。 四季开的铃兰装饰在客厅的角落。 只是谢昱有点想不起来那几盆铃兰在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 除此之外,床上用品、厨房用品,都是他们一起去店里或者网上挑选的,他们曾经那样亲密的一起布置了那个家,而当席钧奕转手卖掉,他买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席钧奕大概没有意料到会是自己买下来的,因此卖房子之前把一切痕迹都收拾掉了,至今谢昱都无法完全还原,只因为有一些他们曾经挑的日用品并不是量产的,而是专人定制的手工产品。 那些只有一件的产品如今怎么都找不回来了。 他也买了铃兰,可是他做菜拿手,种花种草就不像样了,因此铃兰被他换成了仙人掌。 只是不管怎么样,以前那个家都没有了。 如今席钧奕住的地方到处都是一片白,什么装饰都没有,唯一的装饰就只是席钧奕自己的画纸画架和到处可见的颜料罐和调色盘了,这些画具甚至都没有柜子摆放,就只是随手铺放在了地上。 因为房子里空空如也,除了衣柜、橱柜和上锁的储藏室以外,并没有多余的柜子甚至是一张座椅。 他把自己活成了苦行僧。 难过和心疼淹没了谢昱,他感到自己好似犯下了一桩弥天大错,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纠正回来。 退烧药和关门的声音让席钧奕彻底将心松懈下来,彻底陷入昏睡。 醒来的时候,卧室依旧漆黑,使他无法分辨今夕几何。 他的卧室里没有台灯,只有顶上的大灯,里面没有灯泡,因为席钧奕用不到,便没有装上。 早上的时候谢昱打开卧室的门,可以借由客厅的自然光看清楚卧室内的情形,但到了夜晚,卧室里漆黑一片,如果不拉开窗帘,那就什么都看不到。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时间。 已经是傍晚了。 手机里有好几条消息,都是谢昱的。 “我给你煮了粥,中午起来的话吃一点,烧没退的话最好再吃一颗药,就放在外面的小桌上。” “起来了吗?” “还没起吗?如果起来的话,可以给我回个消息吗?” “晚餐别吃粥了,我买了新鲜的蔬菜,大概六点到你家楼下。” 席钧奕再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他深知谢昱的性子,后面没有再来消息,一定是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抱歉,我才睡醒,你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席钧奕睡了一整天,整个人软绵绵的,胃里空空荡荡,开始隐隐作痛,他知道这是退烧药的副作用。 房间里有供暖,他只披了一件薄外套走到客厅开门,就进了浴室洗漱。 谢昱在楼下等了半小时,他没想过席钧奕会睡得那么沉,那么久,他甚至胡思乱想是不是席钧奕不肯回他消息,但很快又觉得并不是如此。 已经决定回来和他重新做朋友的钧奕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消息。 幸而半小时后手机就响了,让谢昱从茫乱的思绪里回过了神。 席钧奕擦干净脸,谢昱已经再度进了他的家门,甚至将菜提进厨房,有一瞬间,席钧奕觉得好似回到了从前,但是入眼的纯白提醒了他物是人非。 “能帮我盛一小碗粥吗?”席钧奕没有进厨房,厨房的空间不算小,但是如果他走进去了,却一定会感觉到自己距离谢昱太近。 第25章 谢昱盛了粥递给外面的钧奕:“就吃一点垫垫胃,我炒几个菜再吃点米饭。” “嗯。” 席钧奕吃得很慢,他的胃如今很弱,这时吃粥刚刚好。 粥是电饭煲煮着一直保温的,入口温度也恰到好处。 厨房里做菜的谢昱在恍然间也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可是客厅里太安静了,刚刚钧奕站在厨房门口的样子好像里面的自己是一头洪水猛兽,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也令谢昱又一次意识到时过境迁,他们已经分开了。 谢昱动作很快,煮了软糯的米饭,炒了三盘鲜亮的蔬菜之后就准备离开。 离开前不放心的又给席钧奕量了一次体温。 退烧了。 他松了一口气。 “你今晚别洗澡,一会儿擦个身换一套干净的衣服,但要小心别让自己受凉,晚点开窗透透气,房间里太闷了,不过要记得关窗再睡,睡不着也躺一躺,别胡思乱想,工作的事等你好了再想也不迟,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对了,你家里好像没有水果,我买点苹果一起带过来吧……” “你留下来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席钧奕暗自叹了一口气,打断谢昱没完没了的叮嘱。 谢昱这个人,见缝插针这一招用的也挺得心应手的。 虽如此,席钧奕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不过—— 也都只是关乎于自己的舍不得罢了。 第19章 开拍了 谢昱小心谨慎的同时依旧得寸进尺了。 留下来吃完饭的他顺理成章洗了碗,然后就督促席钧奕去擦身换衣服,等席钧奕出来又说要开窗透气,让他再多穿点。 席钧奕其实很习惯谢昱管他这个管他那个,一声不吭都默默从了。 谢昱自己也觉得差不多得了,但他又担心自己走了席钧奕不关窗就睡,就说等半小时后关上窗就离开。 都到这个地步了,席钧奕也懒得赶人,然而他住的地方就只有客厅里有灯,他无意与谢昱一起待在客厅里回忆往昔,说不定还会诱发他的焦虑,便进了卧室上床睡了。 谢昱看着席钧奕的背影,只能露出苦笑。 从刚刚开始,屋子里就只有他在说话,席钧奕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过,这让谢昱觉得万分无力。 这个时候他就感觉特别讽刺,一年多前连钧奕的电话都不肯接,如今却厚着脸皮往他身边凑。 谢昱你可真行!反复无常就属你最行! 谢昱默默吐槽自己。 离开前谢昱在床边愣了好一会儿,最终没忍住还是俯下身去亲了亲席钧奕的额头才走。 然而翌日席钧奕就不给他登堂入室的机会了,因为谢昱醒来就看见手机里躺着一条钧奕在清晨五点时发来的信息: 我的烧完全退了,今天会去工作室,早餐不用带,我自己会做,你好好休息,昨天辛苦你了。 客气的让谢昱只想砸手机。 他强忍酸胀烦忧的心情回复:好的,那我们工作室见。 谢昱当天的确去了工作室,也见到了钧奕,但除了钧奕外,还有一整个和他一起忙碌的美术小组都在。 席钧奕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好像先前那些都来自他的臆想:钧奕没有心理问题,不可能自残,也没有脆弱过。 开机前谢昱又去了几次工作室,他最多就是看一下进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谢昱找不到突破口,再加上开机在即,他只能先将一切都按下,专心准备开机事宜。 席钧奕也是一样,他将自己沉浸在工作里,因此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也就越让谢昱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妲己》低调开机,却还是备受瞩目,原因无他,只因女主是沈夫人。 “鱼年失宠”登上热搜,倒是比剧组开机还高调。 不过谢昱乐得有鱼年帮忙挡一挡,他这回只想安安静静尽快拍完《妲己》,并不想出什么风头。 正如谢昱所料,开机后剧组运转起来,他就再没有跟钧奕单独相处过。 但他在拍戏之余也没有减少对钧奕的关注,该记录的还是会日日记录,总算钧奕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日日都能见到他。 谢昱用他导演职务的便利专门安排了一个助理,但这个助理是用来给席钧奕开小灶的,无论是煮个汤或者蒸个菜,谢昱都会提前安排助理去办。 席钧奕并未拒绝谢昱的好意,他自知肠胃弱,如果要跟上剧组的工作强度,不好好吃饭肯定是不行的,因此他默认了谢昱对他的照顾。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已临近春节。 这晚剧组有个酒会,谢昱上车的时候,席钧奕已经在车上了。 他托腮看窗外,边上的座位还空着,谢昱走过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在空位上坐下了。 “钧奕。”他轻声唤道。 席钧奕其实早就从玻璃窗上看见了谢昱的身影,闻声便转过头来,笑着对谢昱说:“我发现你从沈夫人身上得到了许多灵感,感觉这次拍摄会比以往要更顺利。” “这次经费充足,你这边的压力应该小了不少。”谢昱说。 “是啊,以往要做个像样的布景不容易,首先要考虑节省,尽管因此我们能够得到不少点子,效果也不错,可时间全都花在这上面了。”席钧奕倒也不是埋怨,而是就事论事。 第26章 “沈老板是真的有钱,沈夫人的演技也是真的出人意料,再加上你回来帮我,对我来说,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所以顺利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席钧奕没接谢昱这话。 见状,谢昱摸摸鼻子,然后没话找话:“中午的鱼丸好吃吗?” “挺好吃的。” “那个是下单现做冷链配送的,我昨天在网上买的,今天就到了。” “难怪吃起来那么新鲜,让你费心了。”席钧奕说。 酒会地点距离旅馆很近,几分钟就到了,谈话也就戛然而止。 剧组包下了一整个大厅,谢昱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沈夫人的边上,席钧奕已经看见了他小组成员的那桌,便径自走了过去。 谢昱看着席钧奕的背影,总觉得他连一秒钟都不愿跟自己多待。 整场酒会谢昱除了偶尔和身边两位主演聊天以外,就是观察席钧奕吃了点什么,但是席间的菜都太油腻,果然钧奕根本就没怎么动筷。 谢昱又坐了会儿实在没忍住,亲自去了酒楼的厨房。 不多时,谢昱从厨房里出来,然后席钧奕的位置上就多了一碗清淡可口的阳春面。 第二天剧组就要收工,只剩下最后一个镜头没拍。 由于女二一直没入戏,谢昱就给女二讲戏。 他站在女二的位置上,身旁有个很大的木架,谢昱正全身心投入的时候,木架突然就倒了。 谢昱背对着木架反应慢了一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护在了他的身后。 就听“砰、砰、砰”连续几声重击,全是硬物砸在那人身上的声音。 谢昱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是谁护住了他。 而砸下来的是装饰用的青铜器,虽然不是真品,可是分量也不轻。 那几声像是砸在了他的心口上,只把他的一颗心震得生疼生疼。 好一会儿他才感觉身上一松,连忙回头,就见钧奕已经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你还好吗?” “我没事。” 谢昱说着握住了钧奕向他伸过来的手,感觉他掌心似有粗粝的痕迹,心底不免疑惑,但是钧奕将他拉起来之后就松开了。 席钧奕没再看谢昱,转身让人搬起架子,工作人员发现是架脚的钉子松了,也不知道是组装的问题还是运输的问题。 谢昱担心钧奕,很想查看他身上的伤势,可钧奕像个没事人一样,指挥工作人员用最快的速度复原木架并根据他的要求摆放物品。 谢昱只好按捺下心中的担忧先拍戏,毕竟大家都等着拍完收工。 然而等他拍完这个镜头再去找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钧奕跑去了哪里。 当天剧组就放假了,谢昱本来想问问钧奕春节怎么安排,如今找不到人就只能打电话,可惜电话不通,谢昱就只好发消息。 这种局外人的感觉真的令他很不好受,可是没办法,谢昱自知还是得憋着。 一直等到晚上,他才等来了钧奕的回复:春节我有地方过,你不用担心,和父母好好过个年,新年快乐! 谢昱简直不敢相信,发消息再问:你在哪里? 钧奕:我在外面度假。 谢昱: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钧奕:年后开机吧,我们鹿台见。 谢昱只觉得眼前一黑,却偏偏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有扩充内容的:指路《鱼戏》ep.63~66(诸位可以当做番外看,不影响正文) ep.55、56(篇幅较少,只能算人物客串,可看可不看) 作者会在写到喜欢的人物的时候专门为他们写故事,本文就是在写《鱼戏》的时候生出来的。 (生出来的故事一般都是完全独立的,非必要不联动,客串不包括在内) 第20章 醉酒和亲吻 且不提这个年对谢昱而言过得有多郁卒——事实上去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去年和父母过了年三十就开车到处找人,如今钧奕回来了,他却感觉与他的距离日渐遥远,他甚至找不到人哭诉,陆明只会嘲笑他,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年后见到钧奕,钧奕给他的感觉又好了许多,谢昱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是他想回到好朋友的关系的,现在钧奕做得那么好,他却不满足。 他没有资格要求钧奕更多,什么都是他想他要,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钧奕在想什么钧奕究竟要的是什么。 谢昱一方面唾弃自己,一方面又总在不可抑制地怀念过去。 他甚至觉得被钧奕电话遥控都已不是什么要紧事,当初自己如此排斥,现在却宁愿被钧奕管束,无论怎么看,都比钧奕回来后跟他不咸不淡只是做朋友要好得多。 当初因为钧奕的步步紧逼而使得自己情绪失控,如今自己因为钧奕的保持距离而难以忍受。 谢昱只能埋头在电影里,圈禁自己疯涨的情绪,控制拥抱钧奕的每一个念头,在忍耐和疯狂中,终于拍完了《妲己》。 杀青那晚,他将自己灌的烂醉。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实在搞不定谢昱,他吐了我一身,还一直叫你的名字,实在太折腾了。”陆明在杀青宴上一直没看见席钧奕,但他刚刚问过美术组的人席钧奕并没有缺席,就试着给席钧奕拨电话。 第27章 席钧奕在电话那头隔了好半晌才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他的房间,房号知道吗?” “知道。” 杀青宴安排在唐锦,这里是沈玉的地盘,剧组每个人都能免费住一晚。 “那我给你留个门,我累死了,身上脏得要死,我先回房洗澡,谢昱就交给你了。” “……好。”席钧奕还是应了。 这边陆明挂了电话,自觉没什么问题,便施施然离开了。 事实上,他的衣服好好的,谢昱也没像他说的这样夸张,只是偶尔呢喃着某个名字,但认识谢昱那么久,他还不曾见过谢昱醉成这样,谢昱的酒量明明不错的。 席钧奕推开谢昱所在的房间门,房间里全是酒的味道。 谢昱是个自持的性格,很少会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喝醉酒这样的事,基本不会在谢昱身上发生。 尤其在人那么多的地方。 席钧奕叹了一口气,走进房间查看谢昱的情况。 “钧奕……钧奕……” 里面传来谢昱低声的轻唤。 席钧奕听得心里难受,他回来找谢昱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足够让他把谢昱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谢昱还喜欢他,毋庸置疑。 开机前谢昱亲口说了“我爱你”,席钧奕几乎一刻都不曾忘掉。 可是他不能重蹈覆辙,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谢昱在一起。 他只想时时刻刻都盯着谢昱,牢牢霸占谢昱,可谢昱受得了他这样吗? 一年前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把谢昱吓跑的吗? 这四个月当朋友、当同事其实才是最轻松的不是吗? 席钧奕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当他看见谢昱这样……为了他醉的一塌糊涂,他就觉得原来无论是朋友还是情人,他的存在都会让谢昱产生压力。 席钧奕曾经以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对不起,宝贝。”席钧奕看着谢昱闭目蹙眉的脸喃喃道。谢昱生得好,虽然谢昱总夸他好看,可是谢昱自己也不遑多让,一双桃花眼随便一瞄就像是在放电,鼻梁高挺,嘴唇还是笑唇,甜蜜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真的带有一股香甜味,让人只想再多听他说说话。 谢昱蹙着眉,看起来似乎很难受,席钧奕在谢昱背后坐下,用手按揉着他的胃。 如果喝多了酒又吐过,胃应该是最不舒服的。 席钧奕自己胃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像这样给自己按揉。 “钧奕……” “我在。”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谢昱迷迷糊糊地说。 这话他清醒的时候可不敢说,可喝醉了就什么都敢拿出来说,席钧奕却不敢答,按揉的手却不曾停下。 “钧奕……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谢昱抱住了席钧奕在他怀里的手。 “松手。”席钧奕低声道。 “我不。”谢昱死死抱住。 他清醒的时候就惯会死缠烂打,喝醉的时候那就更没脸没皮了。 “谢昱!” “我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手。”谢昱将脸贴着席钧奕的手臂,抱着他的手就是不肯放。 这下,席钧奕都快要怀疑他是不是装醉的了。 席钧奕手臂上还有伤,谢昱这样抱着刚好压到他的伤口,但也恰好如此,疼痛的感觉让席钧奕隐隐压住了心慌感,他这个毛病在太过接近谢昱的时候就会犯,已经到了不由分说的地步,席钧奕只有自己的时候做什么都可以,但在谢昱面前他不想也不能露馅,谁也不知道醉酒的人到底还剩下几分清醒。 席钧奕不说话,谢昱急了。 “钧奕、钧奕!” 他扒着席钧奕的手臂用力一扯。 席钧奕一个没留神,就被谢昱拉到了怀里。 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啪”地断裂,时隔一年多再次和谢昱呼吸交织在一起,席钧奕的心脏蓦然狂跳起来。 但这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身体直接就进入了应激状态,使席钧奕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 他呼吸急促,眼前发黑,明明是他渴望的怀抱,今时今日他却半点都无法靠近。 “谢昱……放开……” 席钧奕像是个溺水的人,他被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打得措手不及,症状发作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挣扎都难以做到,他勉强说了几个字,却根本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耳中尽是“嗡嗡”作响。 谢昱却在酒醉迷蒙中,习惯性地抱着席钧奕翻了个身,然后低下头去亲他。 唇上全都是谢昱的味道,明明只是嘴唇轻轻的碰触,席钧奕就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 不如,就索性死在谢昱的怀里吧。 他想。 谢昱梦到自己哭了。 他再也找不到钧奕,他永远失去了钧奕。 “钧奕……钧奕……钧奕!” 谢昱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钧奕竟然就在自己的怀里。 “钧奕!” 席钧奕面如纸白,双眼紧闭,眼角似有泪痕,浑身都是冷汗。 谢昱脑中“嗡”的一下,慌忙撑起自己,不敢再压着席钧奕。 “钧奕!钧奕!” 席钧奕一点反应都没有,谢昱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拨打120。 第28章 可是就在他拨打120和连线人员说明情况的时候,席钧奕突然整个人震了一下,随后就是剧烈的喘息,他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有焦距。 “他好像醒了,可是呼吸很急促,身上都是冷汗。”谢昱依旧在通话,他实在不放心席钧奕,原本是晕倒叫救护车,但是席钧奕醒了,救护车就不用派了,就听对方道:“如果不放心的话,这个时间可以到就近的医院挂急诊检查一下。” “好的,谢谢。”谢昱这才挂了电话。 席钧奕从一种黑沉的状态中找回了意识,整个人难受非常,身体也好像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你怎么样了,好一点了吗?”谢昱被席钧奕这一吓酒全都醒了,他看着席钧奕偏偏又不敢去碰他,他没忘了刚才醒过来时钧奕就是在他怀里晕的。 席钧奕好半晌才摇头:“没事,刚才忽然头晕。” 谢昱心知席钧奕没有说实话,却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问他:“那你先休息下,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我想喝点热水。”席钧奕说。 “我去煮。”酒店里只有矿泉水,谢昱下床去拿茶壶烧水。 等水开的时候,谢昱也没敢离床太近,他靠墙站在床对面,看着席钧奕,实在没忍住问:“钧奕,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席钧奕回答的太快,反而印证了谢昱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测。 他真的生病了? 生了什么病? 什么病会让席钧奕靠近自己就不舒服甚至晕倒? 谢昱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什么病会让席钧奕变得这样畏惧自己,连自己的一点点靠近都无法忍受。 水很快就开了,谢昱在开水中掺了矿泉水,将温度调到能入口,才递给席钧奕:“能坐起来吗?” 席钧奕点头,从床上撑起来靠坐在床头,他伸出手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有些轻颤,不禁握了握拳,才去接水杯。 谢昱没有漏看他这个动作,却也不便问,他递过去后又退开了一步,退到窗边。 “今天我喝多了,吓到你了,以后不会了。”半晌,谢昱开口说。 “没事。” “一会儿……我送你回房间吧?” “不用,我没事了。”席钧奕话是这么说,但他自知还站不起来,身上也还在冒冷汗,其实应该快些离去的,可是又怕被谢昱看出端倪来,就只能喝水装样。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谢昱一愣,只好先撇下席钧奕去开门。 席钧奕趁机放下水杯,扶着床沿站了起来,他用力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伤,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强撑着让自己站稳没再倒下。 谢昱打开门,见门外是小谭,不由一愣。 而小谭看见席钧奕出现在谢昱的房里时也是一愣。 谢昱见到小谭吃惊的目光转过身,就见席钧奕已经下了床正朝门边走来。 他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刚才并没有陷入过昏迷一样。 可实际上距离他醒来也没过多久。 谢昱隐约觉得席钧奕脚步仍有些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还很不舒服的缘故。 “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席钧奕说。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谢昱下意识想拦却又因为之前席钧奕的反应而猛地缩回了手,他担心极了却又不能靠近,这一瞬间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再刺激到钧奕,只能很轻地问上一句:“你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小谭肯定是有事找你,我不耽误你们。”席钧奕没有停留,很快从谢昱身边经过,并对小谭鼓励地笑了笑,就离开了。 谢昱追了几步出去看席钧奕离开的背影,席钧奕的脚步不快,可是背影却显得张皇也匆忙。 小谭看着谢昱此刻一脸舍不得的表情,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第21章 盯梢 小谭在杀青宴上看见谢昱一直在喝酒,虽然副导演说会将谢昱送回房,但他仍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上来看一眼。 也是因为整个杀青宴上他都没见到席总监,以为席总监没来,万万没想到他根本就在谢昱的房里。 谢昱撑着门,席钧奕背影都消失在走廊上了,他还站在原地没动静。 小谭自嘲地笑了笑,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放弃了。 谢昱心中颓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小谭来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谭看着谢昱,在心里将自己的这份喜欢做了个了结,然后说:“本来是有事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想,我还是祝福您早日追回席总监吧。” 谢昱垂眸看他,了然了他的来意,于是真心表达自己的谢意:“谢谢你小谭,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其实是个很糟糕的恋人,不然也不会把人逼跑了。” “感情的事,真的好像很复杂啊,明明你和席总监互相喜欢,却偏偏分手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小谭也不掩饰了,道。 谢昱拍拍小谭的肩膀却道:“导演这一行不好做,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感情上给不了你回应,事业上能帮就帮,也算承了你的这份情,不能叫你白喜欢一场。” 换做是别人,谢昱不会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但小谭不一样,小谭是他的同事,而且小谭在工作上有多用心大家有目共睹,这样的人谢昱本来就会偏袒一些,希望他能走得更顺利一点。 第29章 小谭就知道谢昱是个温柔的人,他观察谢昱很久,早就知道谢昱表面上对演员不假辞色,但真正想演好戏的演员,他都会给与帮助甚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戏。 严厉是真的严厉,耐心也是真的耐心。 小谭离开后谢昱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看不见小谭对自己的喜欢,但是小谭不同,小谭是个认认真真的幕后工作者,就如钧奕一样,他会更小心地处理感情问题,而不是被随随便便传出绯闻来。 实际上曾经传的那些绯闻也不是他的本意,那时候他还没和席钧奕在一起,既想知道钧奕的态度,又想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要追求钧奕,才会和许多尝试靠近他的人约会,偏偏那些人不是演员就是模特,才会传出绯闻来,可实际上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共同语言对谢昱来说真的挺痛苦的,因此基本不超过三次,他与对方的接触就以失败告终。 而他本来对恋爱对象的美好幻想,也都和钧奕相关。 钧奕人美身体也美,肢体修长,是他最爱的模样。 他第一次抱钧奕的时候,就意识到这副身体就是跟着他心头的审美长的,他甚至想给钧奕拍一部情色片儿,当然只能供自己观赏。 他与钧奕除了思想上合拍,身体上也合拍,他对钧奕有欲望,这在后来无数次水乳交融的时候再确定也不过了,他的确会常常对美丽的事物动心,可是后来他发现,他的分类最准确的应该是:美丽的事物和席钧奕。 他其实早在第一眼见到席钧奕的时候就动心了,否则不会一直厚着脸皮去纠缠他,乃至最后还去追求他。 但是追上了之后,当他发现他和钧奕的爱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之后,他动摇了,怀疑了,并且否定了。 然而从头到尾,钧奕表现出来的爱都是存在的。 钧奕爱着他,才会不断吃醋、嫉妒、表现出占有欲和患得患失来,如果他都不爱了,又哪里会在乎自己去了哪里和做了什么呢。 当时他觉得自己怎么都哄不好钧奕,好像做什么钧奕都不开心,他越来越觉得心有余力不足,觉得不负重荷,因而提出分手,钧奕大概也对此有自知之明,所以答应了,而这,还是因为钧奕爱着他,而不是因为钧奕不爱了。 只可惜想明白这一切的他已经把钧奕给弄丢了。 然后谢昱很快就发现,他又找不到钧奕了,消息没有断,可是电话打过去不接,除此之外,哪里都找不见人。 谢昱:你到底在哪里? 谢昱:钧奕? 钧奕:我有点事出门了,回来再跟你联系。 谢昱:我想来找你,方便告诉我你的地址吗? 钧奕:抱歉啊,实在不是很方便,回来后我就会跟你联系的,别担心。 谢昱:那方便接电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钧奕:抱歉,这个地方信号不太好,等到了信号好一点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这样追根究底的短信如果换做是自己收到,绝对会觉得烦人,谢昱自己都觉得自己挺烦人的。 可是找不到钧奕比什么都让他感到不安,他去过工作室,去过钧奕的家里,但是哪里都没有他的存在。 谢昱最终没忍住,打电话找陆明:“你那位侦探朋友方便吗,我有事想找他。” “你又找不到人了?”陆明越来越同情谢昱了,自从席钧奕一年前离开之后,谢昱不是在找人就是在找人的路上。 “他不告诉我在哪里,杀青宴后就没再见过他了。”谢昱之前找人的时候也麻烦过陆明的那位朋友,但是对方比较忙,后来抽空帮他找到了席钧奕念过的中学和曾经待过的孤儿院,再之前席钧奕是从哪里出来的侦探也没有线索,只好作罢。 “我联系他一下,稍等。” 陆明很快给谢昱回了电话:“找不到,我那个朋友说席钧奕的手机号码被人屏蔽了,是用专业手法屏蔽的,这就说明了他的确防着你通过手机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谢昱听后半响没言语,好一会儿才反问陆明:“如果只是去了很普通的地方,你会想到要用这种方法防止被人找到吗?” “肯定不会。”陆明也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席钧奕如今的确是在躲着谢昱的这个事实。 “钧奕回来后我就觉得他有秘密,现在我更肯定了这一点。” “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昱想了想,回答:“我打算去他家守着,他总会回来的。” 陆明愣了愣:“守着?怎么守?” 谢昱道:“二十四小时盯梢的那种守,明儿,你有空给我送个饭吧。” 陆明和谢昱相识多年,知道谢昱死心眼的时候任谁都拉不住,他作为谢昱的好兄弟,当然要两肋插刀,半晌点头道:“好吧,记得换一辆车去盯梢,以免打草惊蛇。” 这倒是谢昱没想到的,但陆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席钧奕警醒一点,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自己家门口,说不定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就又溜了。 谢昱是个行动派,他租了一辆不起眼的车,去席钧奕住的地方转了一圈,发现席钧奕单元门口斜对面的三个停车位最左边的那一个是盯梢的绝佳位置,于是等那个停车位上的车开走之后就倒车进去,开始了他人生中首次的盯梢。 第30章 这期间他继续给席钧奕发消息,装作自己在家或在外面的样子,像平常一样将见闻和想法和钧奕分享。 钧奕的回复或慢或快,但每一条都会确实回复。 随着时间流逝,谢昱越来越不安。从杀青到盯梢开始,过去了三天,而从盯梢开始,他已经在席钧奕家楼下待了整整一个礼拜了! 一周下来陆明给他一日三餐的送饭,他只离开过两次洗澡更衣,离开的时候由陆明替他盯,除此之外都没离开过车子。 总而言之算起来,席钧奕已经离家足足十天了! 他还会回来吗? 他到底去了哪儿? 什么地方需要待那么久? 根据钧奕的回复,谢昱觉得他并不像是在外地旅游,如果是的话,他大可以明确说出自己去了哪里,可是钧奕始终在回避这个问题。 超过十天之后,陆明就劝说谢昱放弃,但就是因为都过去十天了,谢昱反而更担心了,因而死活不肯,陆明只好给谢昱换来一辆大车,方便他晚上睡得更舒服一点,这个谢昱倒是没拒绝。 陆明不愧是好兄弟,他在第十二天的时候完成了手上的工作陪谢昱一起盯梢。 终于在第十五天的午后,他们等到了席钧奕。 第22章 病症 一辆出租车开到单元楼下。 谢昱本来没多注意,可是当他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人一下子就坐直了。 匆忙间他对身边的陆明丢下一句:“我下车后你设法找到那辆出租车的司机问一下是从哪里过来的。” 说完也没等陆明反应,他推门就下了车。 他下车的动静并不大,不远处刚下车的席钧奕根本没有注意到。 谢昱并没有一下车就叫人,他总觉得眼前的钧奕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恍惚,和他先前所见到的任何时候的钧奕都不同。 他跟了几步,出租车在席钧奕下车后就掉头开走了,陆明根本就没来得及下车,只好发动suv跟了上去,此刻席钧奕已经刷开了单元门。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谢昱,而此刻谢昱距离他不到十步。 单元门是自动关闭的,谢昱几步跨上阶梯,伸手拦住那扇玻璃门,彼时席钧奕已经走向电梯间。 谢昱进入单元楼,来到距离席钧奕三、四步的位置,这个时候他才轻轻唤了一声:“钧奕。” 席钧奕反射性地转头,下一秒就露出了十分震惊的神情,与此同时脸色刷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人,而他的这个反应看在谢昱眼里,简直就像是撞见了鬼一样。 谢昱愣了愣,欲要再上前一步,席钧奕却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砰”的一下撞在了电梯门上,这一撞让他意识到电梯的存在,赶忙回头,然后抬手疯狂去按电梯的按钮。 电梯照着原本的节奏一层一层往下,席钧奕却着急的好像得知家中正在着火一样,想尽可能快点儿上去。 他慌乱的样子令谢昱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明显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和一声轻唤而引发的症状,谢昱先前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存在竟然会让席钧奕感到如此难以忍受。 谢昱正在不知所措中,电梯门开了,他眼睁睁看着席钧奕进了电梯,自己却只能僵在原地。 电梯是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跨进去会不会让钧奕的情况变得更糟糕,所以他没动,他看着席钧奕像是逃一样进入电梯间,在等电梯门缓缓关闭的一刻席钧奕和先前一样慌忙又不断地按着关门按钮,这期间席钧奕都不曾亦或是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在谢昱看来,钧奕像是害怕极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谢昱心慌意乱,又茫然无措。 不过在电梯门完全关闭之后,谢昱立即跑向安全通道,他知道钧奕住在几层,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在电梯都还没到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 他气喘吁吁,又不敢等在电梯门口,就选择站在楼道口,他看见电梯门一打开,钧奕从里面迅速冲出来的身影。 他冲到门前,拿钥匙开门,可是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开门的时候钥匙掉了两次。 谢昱非常想上前帮忙,可惜他还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惊动钧奕。 门好不容易打开,席钧奕冲进屋内,他连门都来不及上锁,就直接冲进了洗手间。 谢昱进去的时候,洗手间的门正好“砰”的一声关上。 谢昱焦急地等在门外,这时陆明的电话来了。 “司机说席钧奕是在第六医院上车的,那不是精神病院吗,他是不是在那里看护什么亲人?” 谢昱一颗心陡然一沉,陆明在对面“喂”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回答:“嗯,应该是的,我一会儿问问他,那没事了,人已经回来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谢昱下意识就隐瞒了席钧奕的情况,尽管此时此刻,他已经能完全确定去那家医院的人就是席钧奕自己。 “你也是,好好休息几天,差不多快半个月没睡一次好觉了吧。”陆明并没有怀疑谢昱的话,挂电话之前叮嘱他道。 “我知道,那先挂了。” 谢昱挂了电话,听见洗手间里传来源源不断的水声,心中只剩下一片茫然,大脑好似一片空白,又好似乱成一团。 他曾经也不过是怀疑钧奕可能有心理问题,但此时此刻,他意识到钧奕可能不仅仅是心理问题,而是心理疾病,甚至是需要住院的那种,而引起这一切的病因…… 第31章 很可能就是自己。 他想起不久前钧奕在自己的怀里晕厥。 想起钧奕故作镇定的背影。 想起自己说“我爱你”时钧奕反胃的反应。 想起自己问钧奕那一年去哪里的时候钧奕险些撞到绿化带。 这一切的一切,都明确指向了钧奕生病的事实。 谢昱的心在这一刻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此刻因为钧奕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而产生强烈的心慌,钧奕他……正在做什么? 谢昱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他不是不能接受钧奕有心理疾病,毕竟前不久他才做过这样的心理预设,可是他无法接受钧奕因为他的出现而像这样犯病。 而他不能不去想的是,钧奕这样有多久了? 或许从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了,他频频给自己打电话时就已经现出了端倪,而自己却不断远离他乃至最后说出了“分手”这个词,于是让钧奕彻底掉进了深渊里,那一年钧奕到底在哪里,谢昱的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他一点都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咔嚓”一声,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谢昱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失了魂一样,几步之遥的洗手间门就如同慢镜头播放那样很慢很慢地打开,而后钧奕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了门后。 他看见钧奕的头发和脸上都是湿漉漉的,他的皮肤苍白而显得透明,眼眸黑沉,深不见底,他的外套被他丢在洗手间的地上,此刻他里面的薄线衣和衬衫衣袖都被高高挽了起来,他的双臂全都是深长到皮肉翻卷的刀痕,血和水混合在一起,随着他往后撸头发的动作不断滴落下来,他右臂垂落,也在滴着血水,可是此刻钧奕的神情却显得很平静,他静静看着洗手间外的谢昱,眼睛一眨不眨,也一言不发。 谢昱则仓惶地站在原地,好似在等待钧奕的审判。 他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会再刺激到钧奕,可他同时又觉得怵目惊心,因为钧奕手臂上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的那些伤,也因为钧奕此刻竟是如此平静的模样。 过了不知多久,钧奕才好像从静静看着谢昱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抬起了满是血水的手,轻轻抚上了谢昱的脸颊,他的手冷的似冰,让谢昱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就听钧奕用很轻很轻的语声说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昱愣了愣,他觉得钧奕此时的眼神和平日里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样,和刚才那样惊惶震惊的模样也不一样,但他更分不清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总感觉钧奕明明盯着自己,却又好像没有在看自己。 谢昱从未见过这样的钧奕,他只能顺着钧奕的话,用尽量温柔的语调问钧奕:“如果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那么我应该在哪里?” 第23章 哭泣 席钧奕的指尖一点一点碰触谢昱的脸颊,他小心翼翼的,像是担心谢昱会因为自己的碰触而消失,又像是在确定眼前的谢昱是不是真的一样。 谢昱则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因为钧奕出神的目光,和钧奕眼神中的专注。 他并不知道钧奕在想什么,他依旧觉得钧奕很不对劲,至少没有恢复到工作时与他正常交谈的模样,而是好像陷入进了某种状态里。 “你应该在光鲜的地方,受到大家的追捧。”席钧奕慢慢地说,与此同时,他的掌心已经完完全全贴在了谢昱的脸上。 冰冷依旧。 “那你呢?”谢昱轻声问着,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样的冰冷而冻到了。 “我会在某个角落仰望你,悄悄看着你。”席钧奕平静地说,他面无表情,好似无喜无悲,像是早就认定了事情就是这样,他认了命。 他苍白的脸上仍滴着水,几绺湿发在他脸侧垂落,长长的睫毛上凝着水珠,只要微微一眨眼,那水珠就会滴落下来,像是就要落泪,却并不是哭。 谢昱看着这样的席钧奕,听着他说出口的话,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似的,疼痛异常,他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了下一句话:“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们不能在一起。”席钧奕看着他的眼睛,不曾犹豫地道。 “为……什么?”谢昱声音里的颤抖更厉害了。 “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们不是在一起过吗?”谢昱觉得他就快要接近真相了。 席钧奕的手掌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动作无限眷恋,他的表情里也多了几分向往,但他叹息着道:“那应该是在我的梦里吧,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可惜梦的结局并不好,他不要我了。” 这不是梦! 谢昱很想这样反驳他,可就算不是梦,在最后的最后,他们的确分开了。 谢昱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我们不在梦里,而是现实里在一起,好不好?” 席钧奕闻言忽然笑了,他这个笑容意味深长,又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他睫毛上的水珠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谢昱却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 “也就是在幻觉里,你才会这样说吧。”席钧奕说。 谢昱蓦地感到浑身发冷,他骤然间意识到他一直觉得钧奕怪怪的地方在哪里。 那就是如今的自己对钧奕来说很可能是幻觉而非真实存在的! 第32章 难怪钧奕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自己是这样的反应。 或许从楼下见面开始,钧奕就以为自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所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谢昱,而只是个幻觉。 谢昱没有过面对这样病症的经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钧奕解释自己不是幻觉,或者又该不该去解释? 他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席钧奕。 席钧奕的手忽然从谢昱的脸上离开,转身走向了储藏室。 前一次谢昱来的时候储藏室的门是上了锁的,今天却没有上锁,就见钧奕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医药箱,他无视了站在客厅中央的谢昱,直接将医药箱放在地上,自己在一旁坐下,打开医药箱后,他给自己熟练的消毒和包扎。 谢昱看着都疼的伤口,席钧奕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 那些伤口仍在渗血,席钧奕将消毒水就这样淋了上去,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慢条斯理将双臂都包扎完,抬头看了看,见到谢昱还在,不由眨了眨眼睛,道:“这次你出现的时间好长啊。” 他的语气像是有些高兴,却又不敢抱有多少的期待。 谢昱看着这样的席钧奕,心脏密密麻麻疼痛的同时,挤出一个笑容,蹲下来与他平视,道:“那我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席钧奕又笑了,笑容落寞又难过,他看着谢昱,提醒他道:“这可由不得你,幻觉到一定的时候就会消失的,这同样也由不得我。” “可是我想留下来陪你,一直陪你。”谢昱说。 席钧奕笑弯了眼,认识他至今,谢昱都不曾见钧奕这样笑过,他不禁怔怔地看着钧奕的笑颜,明明是这样的好看,却透露出罕见的脆弱。 像是“鲁伯特之泪”。 坚不可摧,却又经不起手指的轻轻一捏。 就听钧奕道:“你真好,跟真的谢昱一样好。” “真的谢昱一点都不好。”谢昱再也没忍住,他真真切切意识到就是自己将钧奕伤成了这样,他根本不可能再认同这句话。 “不准你说他不好,他对我很好很好的。”席钧奕却像个孩子一样反驳,他的凤眸都瞪圆了,还凶凶的,好似如果他再多说一句“谢昱不好”就要炸毛一样。 “好好,你说他好就好。”谢昱只能顺着他的话安抚。 席钧奕垂下眸,认真地掰起手指头,一一细数道:“他会给我做好吃的,会跟我说话,会陪我画画,他工作都会带上我,还总是夸我。” 谢昱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听席钧奕又道:“他还说喜欢我,追了我好久,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对他说,我们还是做好朋友更好,做情侣的话,我会很贪心的。” 谢昱闻言一愣:“你这样跟他说的吗?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好呀,他也喜欢我做他的好朋友。”席钧奕这样说着,又特地补充了一句,好似是在说服自己:“好朋友也好的,情侣会因为吵架而分手,朋友就不会,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谢昱听得眼眶都红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曾经自己提出的“分手”会在钧奕心里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钧奕回来后执意只做朋友,除了心理因素,恐怕和此刻的记忆混乱也有关,可是钧奕他到底在医院里做了什么样的治疗,才会令记忆如此混乱不堪? 难道……只有这样钧奕才不会觉得痛苦? 谢昱听的一颗心稀碎,他看着眼前的席钧奕,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很喜欢谢昱吗?” “喜欢呀。”席钧奕承认。 “那你想不想跟他在一起,比朋友要好的那种。”谢昱又问。 “你是说情侣吗?”席钧奕满怀希冀地看着谢昱。 “嗯。” “想呀。” “那……我帮你把他带过来好不好?” 席钧奕闻言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说出了拒绝的话:“你别这么做,这样做不好。” “为什么不好,万一他也想过来陪你呢?” 席钧奕明显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头说:“还、还是算了,他有他的生活,我们不要打扰他。”说到这里,他的眼眸黯淡了下来,支支吾吾地又道:“而且……而且我看见他,会觉得不舒服……” 果然! 谢昱只觉得心脏瞬间紧缩了起来,他拼命压抑着心里的难受问钧奕:“他……为什么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席钧奕有些难过地道:“每次看见他,我都会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胃也不舒服,就很紧张,会焦虑到惊恐,很想做点什么疯狂的事,医生说谢昱是我发病的诱因。他是负诱因,医生要求我远离他。” 闻言,谢昱心疼的一塌糊涂,他苦涩地问:“那……你怎么不远离他?” “我答应过他我们继续做好朋友的,我答应了他,我不能食言。”席钧奕喃喃地道。 谢昱被席钧奕这句话生生地激出了泪来,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他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难过到没有办法的时候,是真的会哭的。 他的眼泪此刻一点都不受控制,从眼睛里就这样流了出来。 汹涌而又滚烫。 第24章 mect “你怎么哭啦!”席钧奕愣道:“你别哭啊,谢昱从来都不哭的,不哭不哭啊。” 第33章 席钧奕有些笨拙地想给谢昱擦眼泪,但他看着谢昱的脸,又微微出了神,好像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跟谢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在他面前哭。 谢昱眼中的席钧奕变得有些模糊,他心里千头万绪,最终都汇聚成那一天对钧奕说出口的“分手”两个字上。 如今他琢磨不清钧奕的思绪,钧奕给他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不少事,记忆也有些模糊,但却将“好朋友”这一条时刻铭记在心里,莫不敢忘。 这才是让谢昱觉得最心疼也是最后悔的。 席钧奕稍稍挪近了一点距离,伸出手虚虚拍着谢昱的后背,安慰他道:“别伤心啦,要不你跟我说说有什么伤心的事,说出来就好了。” 谢昱摇了摇头,用手压了压眼睛,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然而依旧止不住语声里的哽咽,说:“没事,你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席钧奕摇摇头:“我不饿,没什么胃口。” “那你想做什么?”谢昱看着他问。 席钧奕避开视线,不去看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回答:“我想睡一会儿。” “那你去睡。”谢昱说。 席钧奕点头,走进卧室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谢昱一眼。 这一眼的感觉,就像是知道自己醒来以后他一定会消失似的。 但最终席钧奕未曾再与谢昱多说一个字,径自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谢昱几乎能猜出席钧奕之前的半个月应该是去住院了,陆明不清楚席钧奕的情况,因此才会以为席钧奕或许只是去医院照护亲人,这也是由于陆明并不知道席钧奕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缘故。 陆明的侦探朋友和谢昱之间针对席钧奕的调查,陆明是不知道其内容的。 这涉及席钧奕的隐私,谢昱没有告诉陆明,侦探的职业素养当然也会为客户保密。 谢昱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知道席钧奕从家里逃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家,更是亲身体验过席钧奕一年前后的不同和异常,对他心理问题的猜测以及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能让他轻而易举得出这个结论——之前十五天,钧奕应该是在医院里。 谢昱上网搜索第六医院的就诊指南,并且寻找相关科室的住院部,找到电话并拨了过去,以席钧奕朋友的身份询问是否有“席钧奕”这位病人在住院。 他从神经内科问到心身医学科,又问到临床心理病房,最后在精神疾病康复中心的住院部确认了席钧奕刚出院的消息。 进一步的信息医院是不会透露的,但谢昱询问过去的两次住院时间却是准确的,接电话的护士查到之后对谢昱表示席钧奕的确有两次住院史,一次长达一年,一次是十五天,白天刚办了出院手续,如今已经离开了医院。 谢昱的心彻底沉了下来,接电话的护士忽然问谢昱:“说起来他的家属好像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我是他的朋友,我最近才知道,他一直瞒着我生病的事。” “这样啊,那难怪,他是我们病区里最乐观的病人,很少有病人像他这么积极配合治疗的。” “他……很乐观?” “也不算,就是很积极配合我们,也很好沟通。”这位护士对席钧奕的印象显然很深,也很好。 “那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还是要问一下主治医师,毕竟他刚住院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太严重,但是他做mect的次数还是蛮多的,你最好还是找主治医师去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mect?” “嗯,这是如今针对抑郁症和其他精神疾病的一种物理治疗方式,很常见。” “那我能问一下他的主治医师是谁吗?我该怎么找到他?” “你打办公室电话吧,我给你号码,你记一下,席钧奕的主治医师姓胡。”护士将医生办公室的号码给了谢昱,然后就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谢昱就去查了mect。 mect,改良电痉挛治疗,也称无抽搐电休克治疗。 谢昱自虐似的搜了一篇又一篇做过该治疗的病人的自述,搜了相关视频和介绍,他终于清楚为什么席钧奕的记忆会如此混乱,也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变得没有食欲,胃口也变小了,直到谢昱再一次泪眼模糊,一点儿都看不清楚屏幕才终于被迫停下了搜索。 太痛苦太窒息了。 谢昱从未感觉心脏如此难受如此压抑过。 他想了想,又给医院办公室拨了电话,找到了主治医师。 “我能询问下席钧奕的情况吗?因为他刚才好像陷入了幻觉,我不清楚我下一步要怎么做。” “恕我冒昧问一下,您是哪位?” “我叫谢昱,是席钧奕的男朋友。”谢昱也不想自称什么朋友了,擅自就用回了男朋友的身份。 那边听到谢昱的话,沉默了很久才道:“席先生其实不应该接触您,毕竟您是他的负诱因。” 诱因,个体因趋向它或者接受它而使需要得到满足的是正诱因。 反之,因躲避它或者逃离它而使需要得到满足的则是负诱因。 “我和席先生有过无数次交谈,我也为他做过一些催眠治疗,总体而言,你的出现会给他造成强烈的刺激,其实在某些时候,爱情本来应该是正诱因,但任何事情都是双面的,如果自我认知和对对方的认知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平衡的时候,爱情就会成为一种负诱因,会刺激他的症状反复发作。” 第34章 “可是我爱他!”谢昱为自己曾经的草率而感到无比悔恨,现如今他又该如何证明自己是真的爱钧奕?他这句话像是出自心底的呐喊,但是往往越强调,越没有人相信。 甚至于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倘若他真的爱钧奕的话,又怎么会逼迫钧奕到如此地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么是您对待爱情的方式不够妥善,毕竟他是病人,他有很显著的偏执心理和强迫心理,在治疗的过程中,我发现他还合并有双向情感障碍,严重一点会转变成精神分裂症,现在他出现幻觉,恐怕是你的出现又一次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让他发病。” 谢昱从未想过钧奕的病情原来严重到这样的程度,严重到……他根本都不能出现在钧奕的面前。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似乎觉得不应该和你在一起,他会拖累你,而且会对你造成伤害。”主治医师又说。 谢昱恍惚得不能自己,医生的话好似已经远离。 钧奕说过“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其实一直都不是很明白钧奕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钧奕那么出色,他怎么还是会将自己和他划分开来? 恍然间,谢昱想起钧奕曾经的那组获奖作品《光》。 或许,有光指的是他所在的光明世界,而没有光的那个世界,才是钧奕觉得自己应该待着的地方。 可是从相识到分手的那段时间里,谢昱从来没有在钧奕身上见到过类似自卑的情绪,钧奕在他眼里不仅不自卑,还一直很自强很努力,但或许,这其实就是源于他的自卑,才促使他这样自强这样努力? “可是……我真的从没有发现他生病了,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越来越厌倦了因为同一个理由去哄钧奕,虽然钧奕总是会被他哄好,可是不到几天钧奕又会因为同样的问题而发脾气,他也抗拒接钧奕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的催促电话,他觉得他和钧奕的恋爱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象中的美好只存在于一开始,然后因为钧奕种种的表现,他逐渐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变得不再爱钧奕,他越来越后悔展开了这段关系,他不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一天自己对钧奕的感情完全消失,于是提前开口终止了关系。 他期望于能通过退一步整理好与钧奕的关系再前进,可他其实一次都没想过要真的离开钧奕的世界。 可钧奕显然不会这样想,毕竟追求钧奕的人是他,不耐烦钧奕的也是他,抗拒联系的同样是他,最后一句“分手”斩断爱情关系的人还是他。 他唯一给钧奕留下的那句话就是:“回到从前,我们还做好朋友”。 显而易见,造成钧奕觉得不该和他在一起这个念头的,正是他自己,是他的不断逃避加深了钧奕对这段感情的认知,甚至让钧奕觉得他在这段感情中受了伤,原因就是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勉强在一起了。 而他万万没想到,那些他所不喜欢的钧奕的种种表现,原来都是他生病的端倪。 他没能提早发觉,甚至很可能催化了钧奕病情的发展,以至于钧奕再也承受不了“谢昱爱钧奕”的这个事实。 “他的病情一开始的确不会这样显著,是随着时间、事件以及情绪的累积越来越严重的。”主治医师的回答也印证了这一点。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谢昱感到前所未有的灰暗,甚至有一丝绝望,如今他的出现会直接刺激到钧奕的神经,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事吗? “你刚刚说他出现了幻觉?”主治医师问他。 “是的,他把看见我这件事当成是幻觉了。”谢昱苦涩而艰难地说。 “以前也这样过吗?” “从没有过。” “他今天才出院,你们有联系过吗?我想知道确切发生的情况,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觉得你是幻觉的?” 谢昱详细讲了之前所发生的每个细节。 主治医师听完后,对谢昱道:“我的意见当然是你离开比留下更为妥当。” “一定要离开吗?我能不能待在他身边?”谢昱根本不想离开,他现在只想寸步不离守着钧奕。 “如果不想离开,那么你要释放出一个信号,比如你暂时不会跟他过于接近,你只是他的好朋友,尽量不要让他的情绪再受到刺激,然后让他潜移默化接受你之后可能都不会离开他的事实,但纵使是这样,也很难扭转他脑中根深蒂固的念头。” “如果我以后都不离开他,是不是现在就能留下来了?”谢昱向主治医师又确认了一遍,问。 “可以试一试,毕竟他始终不肯远离你,而我之所以会这样建议,是在你爱他的前提下,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我建议你还是趁现在离开比较好,以后都跟他保持距离,那么就不会引起他的过激反应了。”主治医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事实上,我也多次向席先生建议过让他永远离开你,这样的话,只要时间足够久,他或许就会痊愈了。” 谢昱的鼻子又酸了,眼眶热得厉害。 钧奕早就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即便是明知道会发病,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现了,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异常努力地表现出他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他没有住院,也没有生病,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曾经说出口的那句话:我们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第35章 现在听来,他的那句话对钧奕而言,无异于剜心之语。 只是无论如何,此时此刻的谢昱都只会做第二种选择,也是对他来说唯一的选择,他对主治医师说:“我想留下来,一直留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他!” 作者有话说: 关于咨询住院部这些事,不久前我自己刚经历过一遍(虽然科室不同),所以是按照我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写的。 另外从这章起,会有许多涉及相关病情的内容,文案上我也写了,都是特例,没有任何参考,请知悉。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阅读,爱你们! 第25章 意外 谢昱和主治医师结束通话,便蹑足去到钧奕的卧室里。 卧室里没有灯,谢昱便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睡着的钧奕。 钧奕双眸紧闭,额上耳鬓似乎有细汗,濡湿了发丝,他的眉轻蹙,像是在睡梦中都觉得难受。 谢昱已经很久没见过钧奕的睡颜了,印象中以前钧奕熟睡后也不是很安稳,但每每他察觉后搂着人轻声安抚,钧奕都会睡得更踏实一些。 可是自从他开始躲避钧奕的连环call开始,尽管还是会回去留宿,却都借口不打扰钧奕的睡眠而在书房里休息。 现在,他尝到了苦果,他忽略了钧奕太久,以至于错过了最重要的事:钧奕生病了。 “他对药物不耐受,因此以mect治疗为主,不过如今看来,mect对他的治疗效果也已经不明显了。” “那要怎么办?” “席先生的情况还是很特殊的,他的表现并不能完全划分进‘偏执型人格障碍’里,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很正常,只有在遇到你的事时,才会出现过分偏执和强迫的心理问题。”主治医师这样对谢昱说:“事实上,包括双向情感障碍的表现,他住院期间都不能被归在严重这一类里,最多只是轻微。” “那应该是好事?” “未必见得,从刚才你的描述来看,他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幻觉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所以我对他的诊断恐怕还是有所缺失的,他的病情或许比我所看见的更严重,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的病情因为持续发展的缘故,有一部分没有完全显化。” “您是说……”谢昱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仿佛有巨大的石头压在上面,让他喘不过气来。 “作为家属,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精神状况明显是有问题的,远远不是一句‘偏执型人格障碍’可以概括,在医院治疗期间,你从未出现过,才会令他看来趋于正常,如今你既然打算留在他身边,那么可能要做好他的病情随时变化的心理准备。” 怎么办? 谢昱心中冰凉一片。 他不自觉抬手想要抚摸钧奕的脸,可是又怕自己的触碰会惊醒了钧奕。 他被刚才一系列的事实所震惊、继而备受打击,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明明屋里并不冷,四月的天气最是合宜,他却依旧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他收回了颤抖的手,看着钧奕微微出神。 不知道出神了多久,只是忽然的,谢昱发现钧奕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正静静地盯着他看。 这让谢昱吓了一跳,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对钧奕露出微笑,说:“你看,我还在。” 现在还是白天,卧室里虽然拉着窗帘,但门开着,昏暗的程度有限,他和钧奕都能看清楚彼此,只是不会像光线充足的时候那样纤毫毕现。 他发现钧奕目光沉沉,与睡前的感觉又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觉得钧奕的眼神像是带着一抹炽热和潮湿,这其中又藏着一点凶狠,仿佛一头孤高的兽,在打量进入自己领地里的猎物一般。 尽管谢昱从刚刚和主治医师的咨询中得知钧奕从头到尾都不曾显露出攻击性的一面,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在这样的眼神中觉察到钧奕暗藏的攻击性。 或许又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谢昱禁不住自嘲地想。 毕竟自己是钧奕的负诱因。 或许自己又一次刺激到了钧奕,使他陷入了另一个幻觉里。 以上都属于谢昱的猜测,他对上钧奕这样的眼神一动也不动,更是将自己的眼神放软了,声音很轻也很温和:“钧奕,是我,谢昱。” 谢昱是导演,并不是演员,可实际上他日常在片场里指导演员演戏,有些演员演不好他自己上场亲身示范,效果比演员都要好。而此刻,他作为谢昱自己,也因为和钧奕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的缘故,他将自己从一年前钧奕离开后的全部感情都释放了出来,就像他和主治医师说的那样,他爱钧奕,他说这话的同时也反省过自己,他爱钧奕,却很可能并没能让钧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过他的这份爱意。 于是谢昱看钧奕的目光变得愈发柔软,也愈发专注,他倾注自己全部的爱意试图能让钧奕感受到,他早该如此的,他不该躲着钧奕,他该接听钧奕每一通电话,如果钧奕要求他回家,那么他就会回家。 事到如今,谢昱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还来不来得及,但是他想弥补钧奕,想重新将钧奕带回爱的世界里,而不是一次又一次推开他,最后说自己只想和他做好朋友。 或许真的传达到了,席钧奕的眼神也有了依稀的变化,他看着谢昱,眼中的炽热毫不掩饰,越来越热烈,好似就要燃烧起来一样。 第36章 他忽然伸手扯住了谢昱的领口,将谢昱拉到自己跟前,他微仰起头用唇触碰谢昱,这种碰触像是小动物的试探一样。 谢昱一点都不曾抵抗,好似席钧奕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也并不去主动亲吻钧奕,因为他不确定此刻钧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里,他生怕他做的任何主动的行为都会刺激到钧奕。 席钧奕似乎开始不满足于这样的轻触,而是手上又一用力,将谢昱带到了自己的身上,两人身体猝不及防就贴近了,瞬间,彼此身上的温度都传给了对方。 谢昱是冷的,席钧奕是热的。 谢昱只来得及看见席钧奕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和里面那种似乎想要将他吃拆入腹的渴望,而后他的喉结就被席钧奕吻了个结实。 席钧奕的唇齿带给谢昱极大的刺激,啃咬和舔舐,如同野兽给自己的猎物做标记一样,使得谢昱被迫仰起头来。 事实上谢昱从未在和席钧奕发生亲密关系的时候如此被动过,甚至于此时此刻,谢昱真的有一种钧奕好像是要吃掉他一样的错觉。现如今,他只能克制住所有想要反守为攻的念头,如同自己是祭品一般主动献祭给钧奕。 只是谢昱到底禁欲了一年多,在席钧奕这样的刺激之下,他很难再压抑住自己的渴望,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席钧奕身体的变化。 谢昱最终还是反被动为主动,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席钧奕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根绳索,在他低下头吻得动情的时候,席钧奕一个翻身将谢昱压在了身下,同时拉高谢昱的一只手,将之捆在了床头,动作一气呵成。 “钧奕?”当谢昱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后,不由失笑。 可惜席钧奕并未跟他开玩笑,他在谢昱分神的时候,又将他另一只手也绑了上去,至此,谢昱两只手都被高高绑在了头顶。 这之后,席钧奕才好像安下了心来似的,继续埋头亲吻谢昱的脖子和锁骨,然后这个绵长的吻滑至胸膛两边,慢慢的再一路笔直往下。 谢昱的一双桃花眼里逐渐泛起了浓浓的水雾,持续了好长一会儿,像是含着一汪春水,随波荡漾,席钧奕却巍然不动。 又过了片刻,趴在谢昱身上的席钧奕抬起头来,殷红的唇上有可疑的白色痕迹,谢昱透过水雾看钧奕,却见钧奕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谢昱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仍沉静在余韵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又热了起来。 第26章 没想到 谢昱两只手都被绑在头顶,并被吊在了床头,他身上的衣服被扯开,裤子早已不知下落。 和席钧奕在一起那段日子,谢昱在床上从不曾失了主动,这是头一遭,他完全处在被动的位置。 这种被动虽然不至于让他脸红,可是这样被绑起来却让他心跳失速,他完全无法预料钧奕会对他做些什么,又要怎么做,不过他知道自己不会反抗,此时此刻,无论钧奕对他做什么,他都觉得庆幸。 庆幸钧奕还喜欢他,不然不会还愿意跟他做这种亲密的事。 很快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挤了进来,而后就是温热的手指,执着又坚定,再接着就是全然的滚烫。 淋漓而又不容置喙。 谢昱有些失神,因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因为保持一个姿势过久,腰部以下发酸发麻,就快要失去知觉。 怕他的头撞到床头,钧奕在谢昱身后竖了个枕头,在他腰下也垫了一个。 整个过程钧奕都一言不发,他的动作激烈多过温柔,总给谢昱一种强势不容反抗的感觉,或许这也源于他如今处于被束缚的境地,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谢昱偶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时候,会觉得一切荒谬又怪异。 清晨时分他还在车里盯梢,怎么下午他就跑到了钧奕的床上,还是被这样捆绑着进行的play。 尽管激烈,可钧奕仍会在他开始觉得疼的时候亲他,想尽办法安抚他,会时刻注意他的感受,在某些时候又会狠狠冲撞,谢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感官却始终清晰。 他是第一次,疼痛的时间比快感更长,但是当快感来临时,他又忘却了疼痛,一心只想要更多。 他也会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认识一个全新的钧奕。 他同时更意识到原来钧奕一直在压抑着对他的渴望和占有,钧奕从来不说爱,可钧奕若不是爱着他,又怎会把他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 钧奕将他的话视作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瞒着他住院治疗那么久,承受了一次又一次治疗后副作用所引发的折磨。 此时此刻,钧奕还愿意像这样亲近他,坦诚自己的渴望,这反而给了谢昱一丝希望。 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彻底扭转席钧奕心里面那根深蒂固的观念,包括他精神中生病的那部分,但他在钧奕对他这样一次又一次占有的行为中感受到了强烈而深刻的爱意,这样的爱意不知道能不能战胜疾病对钧奕的影响?战胜他曾经留下“分手”那句话对钧奕的打击?他也想回馈以同等的爱意,让钧奕从那句“还做好朋友”的魔咒中挣脱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昱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力气也被折腾得一干二净,席钧奕才总算肯放过他。他觉得自己身上大概没有留下一点完好无痕迹的皮肤,背上刚刚也被席钧奕松了床头的绳索翻过来亲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第37章 如今他的两只手还是被捆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钧奕怕他离开,事实上谢昱现在腰酸腿软得根本就下不了床,钧奕实在不需要像这样绑着他的。 谢昱懒懒地侧躺在床上,餍足的席钧奕又亲了他一下,才替他盖好了被子,然后离开了卧室。 原来钧奕在做爱之余也这么喜欢亲他。迷迷糊糊这样想的时候,身后火辣辣的那个部位也时刻提醒着谢昱刚刚那一场活色生香。 不仅如此,钧奕不知是忘了还是不记得要帮他清理,先前留下的液体此时从难以描述的部位流了出来,不断淌到了大腿根部。 谢昱从来体面,如今尽管盖了被,但这样的狼藉仍是让他遭受到了不止一点点冲击。 虽然他累得不行,可这样的情况也令他难以入睡,幸而钧奕很快就返了回来,他端了一碗刚煮好的面进来,仍是不说话,只是从床上扶起谢昱。 谢昱身上盖的被子滑落,露出一大片斑斑点点的肌肤,也幸亏谢昱脸皮不算薄,再加上他和钧奕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钧奕像是喂小孩一样一口一口喂谢昱吃面,钧奕似乎乐在其中,谢昱只好都依了他。 他半靠在钧奕的怀里,觉得自己就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样,接受钧奕的喂食。 半碗面下去之后,谢昱就饱了,他本来也不是很饿,钧奕便将剩下的半碗面吃了个精光。 这之后,钧奕又离开了一阵,再一次回来,他就把被子都掀了,将不着寸缕满身吻痕的谢昱公主抱了起来。 谢昱两只手还被绑着,就只能以两手黏连的姿势圈住钧奕的脖颈,他一个一八八的大男人,被另一个身高跟他相仿的男人这样抱起来,滋味着实奇妙。以前他抱钧奕的时候从不觉得,如今风水轮流转,谢昱除了感到一丝别扭之外,却也很轻易能感觉到钧奕对他的体贴。 他很快被放进大浴缸里,席钧奕也一同坐了进来,然后他再度被钧奕摆了个侧躺的姿势,没处安放的双手继续搂着钧奕的脖子,到了这会儿钧奕才开始帮他做清理。 这事以前他也帮钧奕做过,不过轮到自己,谢昱就觉得着实有些不易。 不仅时间好像变得无比漫长,身体的感受也着实不适应,这使得他时常身体紧绷,可是往往在这时,钧奕就用力拍打一下他的屁股,谢昱真是没法形容此时此刻自己心里头那古怪异常的感受,要不是看在钧奕是个病人的份上令他束手束脚的,这会儿他说不定早就把钧奕按进浴缸里这样那样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体位的变化总归需要花一些时间来适应,谢昱如此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清理完,谢昱又被抱回了床上,被单被子都已经换过了,钧奕至今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令谢昱心慌,这也让他不敢怒也不敢言,愣是被绑着手睡了一个晚上。 谢昱前半夜睡得很熟,大概是连日来盯梢一直没有好好躺在床上睡过觉的缘故,再加上之前进行了那样一场漫长激烈又深入的运动,这使得他尽管被绑了双手,却依旧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 第一觉睡醒,谢昱睁眼的时候发现卧室里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开到最大,而席钧奕睁着眼睛就着窗外的夜色正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 谢昱愣了愣,钧奕的眼神里有不舍又有迷茫,惹得自己很想抱一抱他,可惜手不太方便,就只好动了动脑袋,将脸埋进席钧奕的怀里,带着浓浓的睡意说:“睡吧,我不走,永远陪着你。” 他困极也累极了,说完自己又睡了过去,至于席钧奕后来睡没睡,他并不知晓。 第27章 被管制 谢昱再次醒来,第一感觉就是浑身酸痛,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松开了,席钧奕正坐在床边拿了他的左手,替他揉捏绑了一晚上的手腕。 席钧奕低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睫毛微垂,一脸认真,却也有点儿像是面无表情,他并没注意到谢昱已经醒来。 谢昱看着席钧奕,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过去,可是浑身的酸痛提醒了他,他昨天主动留下来陪伴钧奕,并承诺一直陪着他的现实。 席钧奕揉完一只手腕,就拿起他的另一只手,也同样揉了很久。 等两只手都揉完,席钧奕各自亲了一下,然后再度将他的双手绑了回去。 谢昱简直要无奈了,他是真的没打算逃跑,为什么席钧奕就那么不放心呢? 他忽而想起了过去,难道席钧奕如今的反应和他总是逃离钧奕身边的过去有关?所以尽管他不断保证说自己不会离开,钧奕依然不愿意相信? 在重新将谢昱的双手绑回去的时候,席钧奕才看见谢昱睁开了眼睛,谢昱见状便对他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起了美好的弧度,对钧奕道:“早安。” 钧奕却没有笑,只是爱抚地摸上了谢昱的脸颊,他的眼中满是爱恋和不舍,还有无限的担忧,他低下头亲了亲谢昱的脸和唇瓣,转身出了卧室。 谢昱的一颗心被席钧奕那样的眼神看得发酸发疼,他很想出声唤一声“钧奕”,让他别担心,可是那一刻他又怕将人吓到,或者吓醒,这样一来,钧奕很可能又要从他的身边跑掉。 不久后,席钧奕拿了洗漱用品进来,亲手伺候谢昱洗漱。 席钧奕依旧不肯说话,像是生怕眼前的谢昱会消失,同时他对谢昱做的任何事都非常细心,就是他好像故意忽略了要给谢昱穿上衣服,只给他披了一条大毯子。 第38章 不过毕竟是在床上,又是在自家爱人的面前,谢昱就觉得还好。 一整个上午谢昱都没有下床,早饭中饭全都是钧奕煮的,也都是钧奕喂给他吃的。 他整个人也是懒懒的,和昨天那场情事不无关系。 中途谢昱听见了几次敲门声,听起来像是快递。 很快他就知道其中一样是什么了,因为没过多久,钧奕就拿了一支药膏进来,那是一只消炎药膏,谢昱一看就知道是给什么地方用的。 钧奕放下药膏之后去仔仔细细洗了手,然后就半个身子压上床,直接对谢昱上了手。 谢昱不得已抱紧了钧奕,任由钧奕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椎骨向下。 谢昱不断对自己说“放松”和“适应”,却还是难免被钧奕仔细又耐心的动作磨得身体胀痛。 钧奕给谢昱擦完药,垂眼看着谢昱精神的小家伙,想都没想就埋下头去。 谢昱想要阻止的话被一种直冲天灵盖的感觉生生堵在了喉咙口,最终出声的时候尾音都颤了。 钧奕的技术并不好,可是笨拙里全是用心,他全然不顾自己,只想让谢昱舒服。 谢昱根本没办法拒绝。 到最后钧奕的唇已经肿了,眼睛通红,生理泪水抑制不住往外冒,他咽下去后干咳了好一阵,大约是太深的缘故,他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 “你……”谢昱正想将人抱过来亲,可惜被钧奕躲开了,他出去漱了口,洗了一把脸,才返回来亲谢昱。 谢昱怜惜地抱着钧奕,亲着他可怜兮兮红通通的眼睛,他的丹凤眼本来就生的漂亮,此时眼尾像是涂抹过胭脂一样,勾的谢昱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将人揉进心窝里去。 他忍不住叹息着道:“钧奕,你不用勉强为我做这个的……” 钧奕没响,只是把头贴在谢昱的胸口,一声不吭地听他的心跳声。 这之后席钧奕抱着谢昱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午觉,睡醒钧奕还给谢昱做了一次腰腿按摩,谢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钧奕养在了床上的大猫,如果有尾巴,他在被钧奕揉捏舒服的时候还真有一种想对着钧奕摇摆一下的感觉。 按摩刚刚结束,门铃又一次响了。 谢昱暗自猜测钧奕又买了什么,不久之后他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切菜的声音,原来是钧奕订购的食材送上了门。 钧奕只绑了他的手,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谢昱在床上躺的久了,又有些想喝水上厕所,便只好从床上起来,可惜双手被绑着的他没法自己披上那条毯子,还好屋子里面不冷,他就只好掀开被子光溜溜去了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透过镜子瞧见自己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印子,看得谢昱一张俊脸微微发红,他探头出洗手间,对厨房里的钧奕道:“钧奕,能……给我一件衣服吗?” 席钧奕听到后洗了手,去卧室取来那条相当柔软又极大的羊绒盖毯。 谢昱只好在心中暗自叹息,但也没什么办法,然而肩膀光溜溜的,盖毯很难披着不掉落,席钧奕打量了一下,在谢昱身上比了比,几下就将盖毯弄成斗篷造型,又去拿了把剪刀,在领口的位置剪出六个斜孔,一边三个,角度对称,成“v”形,然后他从衣柜里取出一根极为鲜亮的红绸丝带,用交叉的手法穿上这根丝带,最后在领口上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上下打量了几秒,这才满意了。 完事后他又在谢昱的唇上亲了亲。 从前谢昱真的不知道原来钧奕这么喜欢亲他抱他,钧奕也从不表现出来,就算两人在恋爱状态,钧奕给他的感觉也是高冷和小小的傲娇,都是自己主动去亲去抱,或许因为如今钧奕生着病的缘故,才会变得这样黏人,也有可能钧奕一直藏着掖着忍着,不想给自己知道。 虽然披着这条大毯子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谢昱并不觉得比不穿衣服能好上多少,毕竟只要一伸手就什么都遮不住,但是聊胜于无,而且盖毯够长够大,还是能将他整个人都裹起来的,如果要在房间里四处活动,有这个披在身上怎么都比光着要好。 只是席钧奕如今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空了,客厅里连张沙发都没有,谢昱最多只能看看钧奕摆在客厅里的画架和边上的工具,他走了一圈,又去厨房问钧奕:“我能看下手机吗?” 席钧奕切菜的手一顿,谢昱连忙补充道:“我不打电话,就只是看看回些信息,我怕有人找不到我反而多事。” 谢昱大抵也知道钧奕为什么会没收他的手机,显然他以前的一切躲避行为都能引起钧奕如今的抵触和反感,虽然他其实还不清楚此刻钧奕到底处在什么状态,但显然没有恢复正常,谢昱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安心,如果实在不允许看手机,那他就不看。 席钧奕握刀的手停了好久,停的谢昱心里又有点慌,他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在钧奕拿着刀的时候提这事的,于是连忙补救道:“不能就算了,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说过不会离开的,你信我一次。” 一般情况下,一天不看手机问题不大,但是几天都不回手机那也许就成了失联。 席钧奕大概也是没法拒绝谢昱的请求,最终还是洗手离开厨房,将谢昱的手机从上锁的储藏室里取了出来。 谢昱也猜到手机应该是被放在了这里,因为整间屋子就只有这里有锁。 第39章 谢昱开了机,一堆信息跳了出来,谢昱挑着回复,主要是陆明和家里人的,他对陆明说在席钧奕家里照顾他,让陆明别担心,过段时间再跟他联系。 跟家里表示他要出门采风,不一定按时看手机。 做完了这一切,他关机之后重新将手机放回储藏室里。 席钧奕全程都盯着谢昱,他表现出了小小的焦躁,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直到谢昱将手机放回去,他当着谢昱的面锁上储藏室的门,见谢昱没什么反应,这才让他的焦躁得到了安抚。 谢昱用手机的过程中并未忽略钧奕的小动作,但这却让他的心疼得不得了,他现在才意识到当初自己不接电话或者接了电话就出门的举动对钧奕的影响有多严重,他在席钧奕关上储藏室的门后就抓过他的手,果然见到他的手指上到处都是用力抠抓后留下的红痕。 他也趁机查看了席钧奕的右手,看见他手掌上果然有两道割伤,一道浅的没有缝过的痕迹,深的那一道则有缝合痕迹,可问题是,他并不能看出这两道伤是因为洗茶壶弄的,还是席钧奕自己弄的。 除此之外,席钧奕两只手的掌心都是细碎的疤,现在摸起来已经光滑平整了,想来年前他握到钧奕手掌时的粗粝感觉应该就是这些疤结下的痂。 再上面的小臂都还缠着纱布,谢昱不敢去碰触,怕弄疼了他。 谢昱情不自禁捧起席钧奕的手吻上他的掌心,他吻了一边后,钧奕主动把另外一只手也递给他,好似让他别厚此薄彼。 得到了吻的席钧奕显然有些开兴,忘了刚才手机的事,回到厨房前又对着谢昱的唇认认真真亲了一通。 谢昱跟过去在厨房边看钧奕继续切菜。 钧奕的手不仅适合握笔,握刀也同样漂亮,充满了艺术感,此刻钧奕长发扎了起来,露出的后颈白皙修长,看得谢昱很想从后面抱住他亲一下,不过谢昱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有些后悔刚刚没主动跟医生联系一下,问问医生到底他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其实刚才被钧奕那样盯着用手机肯定也不方便问,就是不知道钧奕工作间那台电脑能不能借来用一下,让他上网查一下都好,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幻觉一般会持续多长时间,从昨天到现在都快要超过二十四小时了,钧奕却还是一个样。陷入幻觉那么久也不知道要不要紧,谢昱暗自担心是不是又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才会让钧奕陷入幻觉之后就是不肯醒过来。 第28章 艺术献身 晚上谢昱又被席钧奕抱着从里到外仔仔细细上了一遍药,谢昱埋头在席钧奕的肩窝里,咬牙忍耐。 作为交换,席钧奕也让谢昱帮他换手臂上的纱布,谢昱拆开纱布的时候眼前模糊了一片,怕被钧奕发现,他都不敢眨眼,也没敢抬头,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然后谢昱就被钧奕抱着睡觉。 这一整天下来,钧奕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谢昱越来越担心,但是钧奕黏他黏的厉害,他做什么事都会被盯着,就差上厕所了。 偏偏钧奕的举止都还算正常,而且钧奕既然黏着他那也就等于他能看着钧奕,至少钧奕没有自残,也没有情绪失控,一切他先前查到的偏执型人格障碍的症状都没有发生,或许可以看成钧奕非常安稳地待在这个他所以为的幻觉里——虽然明明是现实。 再加上他拿手机的行为会引起钧奕强烈的不安,因此谢昱就算动过联系医生的念头,也不敢在短时间内再次提出用手机的要求。 夜半,谢昱第一觉睡醒的时候,依旧对上了钧奕盯着他的视线,谢昱简直要叹息了,钧奕或许是真的太没有安全感了,才会连眼睛都不肯闭上。 谢昱伸出被绑着的两只手圈住了钧奕,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喃喃地说:“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两人身体相贴,他感觉钧奕又拱进来了一些,然后八爪章鱼似的抱紧了自己。 第二天照旧,谢昱醒来的时候,席钧奕坐在床边给他揉手腕。 这个举动其实说明了钧奕对于绑着他的这件事感到十分矛盾,一方面心疼,一方面不绑的话又会感到不安。 谢昱还能怎么办,为了让钧奕安心,他在席钧奕揉完了他的两只手腕之后,只能主动将自己的两只手送到钧奕的面前。 他还将手腕贴在一起,将两只手掌相对摆成了空心爱心的姿势,弯起眼睛来笑着对钧奕说:“喏,给你的爱心。” 席钧奕垂眸出神地盯着谢昱摆出来的爱心形手,半晌没反应,好一会儿后,他才将谢昱的手腕仔仔细细地绑了起来,他好像特别喜欢用红色的东西绑,而后又系上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钧奕的手很巧,蝴蝶结系的十分标准,完成了这些之后,他才轻轻捧住了这颗爱心,珍而重之地将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席钧奕还是不肯说话,无论谢昱怎么唤他哄他试探他统统没用,他就像是一只紧闭了壳的蚌,拒绝和谢昱用语言交流。 这天用完早餐,谢昱正想下床走走,但见钧奕抱着画架进了卧室,他将床上的被子和毯子都整理好放到了一边,谢昱见状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一首大众都耳熟能详的歌曲来:my heart will go on。 果不其然,钧奕开始给他摆姿势。 谢昱自己是导演,意识到钧奕想做什么之后,觉得他这应该就是为艺术献身了,而且钧奕素描和速写的技术一流,或许这还能成为钧奕艺术生涯的杰作。 第40章 谢昱被钧奕指定坐在靠窗边的床上,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自己的皮肤上。 他此时微垂首抱着自己曲起的右腿,脸微侧贴着膝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画画的钧奕。他的左腿自然伸直光脚踩在地上,右手垂落,和曲起的长腿一起被一块红绸巾绑在了一起,他的左手则覆在了右臂上。 红绸巾绑在这里的作用更像是装饰,而非束缚,但谢昱另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觉得自己仿佛已有所属,他是所有物,而不是独立的个体。 这是个很自然的姿势,因此不会觉得特别累。 不远处席钧奕端正坐着,一手握着笔凌空对着画架流畅地运笔。 谢昱想起医生曾经告诉他说因为mect后遗症的关系,钧奕的手会抖,可这时他怎么看钧奕的手都是稳的。 谢昱实在有些看不明白了,但或许这就是钧奕最喜欢过的日子,能天天和他待在一起,他也绝对不会离开,所以钧奕的心很安定,手也就不会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手抖其实是钧奕的心理问题,而不是后遗症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昱看见阳光从自己的左膝缓缓移到了大腿上,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脸上也被阳光照到了一小部分,暖暖的。 因为一动也不能动,身体的静止使得谢昱的思绪逐渐变得空无,他就这样看着席钧奕为自己作画,心里也变得越来越安定,脑中不知何时完全放了空。 谢昱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对他来说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完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被“唤醒”的时候,已经被松开了手脚,两只手重新被绑到了一起,而席钧奕正在轻轻地“吻”他。 他回过神来就陷入了钧奕带给他的无限温柔之中,满足喟叹的同时,他忍不住弯下腰去抱住了钧奕的头。 “钧奕,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个的,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爱你,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谢昱轻声呢喃道。 席钧奕浑身一颤,似是怔了怔,他忽然抬起了脸来,他的脸颊因为刚才有些窒息的情况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忽然伸出手覆在了谢昱的眼睛上,好似不愿被谢昱像这样直白地盯着看一样。 这之后,席钧奕将红绸巾叠了好几层蒙住了谢昱的眼睛,他伏在谢昱身后,在他的眼睛上缠了好几圈,再绑了一个绳结在他脑后,这就让谢昱完完全全陷入在了黑暗里。 然后这一整个下午,谢昱都置身于柔软的大床和钧奕之间,他时不时会哼出声,那都是在他实在经受不住的时候。 由于视觉的限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敏感了,明明才第二次而已。有时候他的神思会飘到云端,当心神回到实处的时候,谢昱又会忍不住去想钧奕此时此刻的模样。 他熟悉钧奕在他身下的样子,却只在前天感受过一次钧奕占有他时候的模样,有些凶,也很是霸道,动作坚定而细腻,同时也不忘安抚他和亲吻他。 但那时的钧奕脸上的神情因为诸多原因谢昱一直看不清楚,也因为那个时候窗帘是拉上的,屋内一片昏暗。 而此刻,卧室里阳光正好,他本来是能看见的,却偏偏被钧奕蒙住了双眼。 身体被填满的同时,一年来的心慌和空虚好像也被填满了,尽管他知道自己和钧奕之间仍然有很多问题要应对,但是像这样身体紧密相连的时候,一切都好像不再重要。 只要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应该就能战胜未来的一切问题。 谢昱累瘫在席钧奕的身上,不仅双腿无法合拢,大腿肌肉也酸的厉害,一动都不想动,他如今深刻体会到了体位对于体力的影响,又或者是他连续盯梢了十五天都没有运动过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体力都变差了。 谢昱觉得自己应该进补一点肉食,这两天跟着钧奕他吃的全都是素食:“明天我来给你做菜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然而钧奕却摇了摇头,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某个过于肿胀的隐秘部位,让谢昱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两天钧奕煮的食物都那么清淡了。 谢昱无力地将脸埋进钧奕的怀里,举止和口吻近乎是耍赖也有些撒娇了:“可是我想吃肉了。” 钧奕的手在他汗湿的背上流连,最终像是决定了什么,取来床头的手机,点了一些肉食,预定了大后天送货上门。 谢昱暗自叹一口气,看来他还要再忍耐两天才能吃到肉。 这次钧奕没有让他先吃饭,而是先抱他去了浴室,然而浴室里又来了一次之后,谢昱只剩下躺着的力气了。 他迷迷糊糊中想到,或许是因为大后天可以吃肉的关系,钧奕索性就一次做个够。 不管怎么样吧,有肉吃就好。 这天,他的晚餐又是靠在钧奕的怀里被他一口一口喂进去的。 吃完饭,谢昱才总算看见席钧奕白天画下的他。 席钧奕不是没有画过谢昱。 谢昱其实在他的速写本上见到过自己,而且不止一本。 他追钧奕的时候就曾经拿这个出来说事,最终逼得钧奕不得不承认早就喜欢上了他,而在此之前,钧奕绝口不肯承认喜欢他这件事,嘴硬得很。 现在谢昱模模糊糊抓到了一些头绪。 明明钧奕喜欢上他是在更早以前,却从未表露出来过,只是会不自觉地在速写本上将他画下来,那么或许,他对自己的精神问题是有所预知的?不然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明明喜欢他钧奕却一直忍着不说,明明不愿意与他分手,钧奕却像是认命一样全盘接受。 第41章 除非钧奕在更早之前就做过不会与他在一起的这种打算,他因为某种缘故一直在隐藏这份感情。 可是,提前预知自己的精神会出问题这种事,可能吗? 第29章 玫瑰吾爱 素白的画布上,是被红绸点缀肌理分明的男性躯体。 他的皮肤好像在发光,脸颊被光温柔地亲吻。 他的头柔顺地搁在膝盖上,像是被太阳晒得过于慵懒的猫咪。 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看着作画者,温柔又缱绻。 谢昱从来没有想过在钧奕的眼中,自己看他的眼神原来是这样的。 画中的自己看起来古典又漂亮,如果加上画框,那么完全就是一件应该被仔细珍藏起来的艺术品。 钧奕画的画一如既往让谢昱着迷,只能说钧奕的审美和他的无比契合。 这其实是比单纯欣赏钧奕的作品还要令谢昱沉迷的一件事,只因茫茫人海之中,好似唯有钧奕能读懂自己。 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最深的羁绊,宛如宇宙间两个高度契合的灵魂。 有人说两个相似的人很难在一起,也有人说和观念不一样的人在一起太累,但就谢昱自己的个例来看,他和钧奕并非性格相似,而单纯是审美相似,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审美是分在不同专业中的,这种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谢昱自己很难不被钧奕的艺术才华吸引,他需要钧奕的这份才华,而席钧奕的艺术才华虽然也能在别的地方发挥长处,可是因为谢昱作为导演能够将美从静态变为一种动态乃至更厉害的视觉效果,这件事也同样会让席钧奕上瘾。 他期待自己的作品能在谢昱的镜头中完美展现,完全超过了他自己所描绘下来的那些画。 他可以画人,画动物,画建筑,画他所想到的任何景物,可那些都是平面而静止的,唯有谢昱,能通过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将它们变得生动到好像存在过一样。 这对席钧奕而言,也是有极大的吸引力的。 谢昱也曾分析过他和钧奕的感情,这在如今看来他曾经的分析全都是错误的,当然也是因为钧奕在他面前一直隐藏了真正喜欢他的程度所致。 可是无论怎么说,感情并不是靠分析出来的,而只是心里的一种感觉,只要他喜欢这个人,那么他对这个人就是有感情的。 只是对钧奕,在钧奕不见的那一年里谢昱有时候会自问自己爱的只是钧奕的才华吗? 喜欢和爱这种感觉,到底要如何证明其实和才华无关,而仅仅只是喜欢这个人呢?又或许喜欢和爱这个人是不可能与他的才华分开的,就如同他不可能因为钧奕不是他想的那样而转身去爱另外一个人。 在找不到席钧奕的一年里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谢昱,因为他在那一年里无比想念钧奕,时时刻刻都想见到钧奕。 而当钧奕终于回来,所有的疑虑全都消失了,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仍然喜欢席钧奕,仍然想跟他在一起——比起失去钧奕,他已经宁愿钧奕时时刻刻看管着他。 他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原来是没有底限的。 就如同感情这件事毫无道理、也无法分析一样,只因为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无条件包容到底,尽管一年前的自己不是这样坚定,否则也不会出于逃避心理和钧奕提了“分手”,可恰恰是因为经过了一年时间的沉淀、反思以及思念的发酵,才有了谢昱如今敢于一力承担和亲口承认的勇气。 他唾弃一年前的自己,他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开脱的借口或者理由,他或许的确因为担心和钧奕的关系会糟糕到连搭档都无法继续而逃开,同时这说明了他其实更看重与钧奕的才华而宁愿抛弃爱人的身份,也是因为这个无比自私的决定让他错过了钧奕所有的症状,将钧奕逼迫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想要两者兼得,可是钧奕的表现让他失望,于是他结束了恋爱关系只取了搭档关系,这就是他一年前对钧奕所犯下的错事,同时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钧奕本人也是认可的,因为从来都只有钧奕最能够理解自己。 他想的没错,钧奕的确理解他,可正是出于这份理解,让钧奕承受了过多的代价——这本不该让钧奕独自一个人这样默默承受的。 “我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谢昱喃喃地道:“我是个自私的人。” 是他将钧奕逼得去了医院,逼得钧奕如今不肯开口,也是他逼得钧奕在心里深植了这样一个观念:他和他就只能做朋友。 他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爱人。 这之后每隔一天,席钧奕都会给谢昱画一张画。 隔三差五谢昱得以拿出自己的手机来回复消息,避免失联而让人误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开始吃肉以后,他们做爱的次数便少了,后来谢昱自觉茹素,因为他看得出来席钧奕总在忍耐,忍着不碰他,就因为他想吃肉。 他已经习惯被绑着双手和只裹着毯子在家走动,而这些其实并不是钧奕的恶趣味,只是因为这样能让钧奕安心。 这段时间钧奕不曾再做过自残的事,但他的手臂上已经留下了无数伤痕,谢昱会在钧奕午睡的时候忍不住去数,却永远都数不清。 除了开手机时谢昱对日期有直观的感受外,别的时间因为都在家里,他的时间观念变得有些模糊,实际上就算打开手机看见了日期,对谢昱而言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变化,他庆幸自己是个自由导演,因此像这样被钧奕关在家中也不是一件很难熬的事。 第42章 他除了给钧奕做模特,陪钧奕时不时做爱之外,就是拿纸笔画下一些分镜,这就跟作家记录下灵感一样。 他唯一担忧的还是钧奕长时间不肯开口这件事。 可惜钧奕一直没有给他单独上网和看手机的机会。 他非常担心钧奕的状况,这样长时间处在幻觉里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病情有什么负面的影响。 席钧奕没有朋友,没有亲戚关系,逢年过节席钧奕才会联系孤儿院的席院长,如今才刚过了五月。 结束一段工作也让席钧奕与谢昱一样得以处在长时间休假的生活里,总之谢昱被关在席钧奕家中的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人来找过席钧奕,也没有人来打扰过他们,除了不时上门的快递。 这天,好几个快递箱寄到家门口,谢昱好奇地看了看,发现大部分都是颜料,有各种红色和白色,还有小部分别的颜色。 他不知道钧奕又要画什么,但是补充颜料这件事对钧奕来说再正常不过。 然而当天晚上做爱的时候,钧奕不知怎么的,情绪和动作首次显得异常激烈,晕眩和失神之中谢昱好像尝到了钧奕的眼泪,但很快他就被翻了过去。 床上、地板上、浴缸里、甚至是飘窗边。 被蒙着眼睛,被绑着手,口中还咬了一朵用白萝卜雕刻而成的玫瑰花。 钧奕不许他咬坏了那朵玫瑰花,他只能费力地控制自己的唇齿不去用力,可玫瑰花还是湿了,也不知是萝卜的汁水还是别的什么。 这夜他终是在钧奕如狂风暴雨的疼爱中晕了过去,这使得他第二天下不来床,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才知道钧奕拿这些颜料都做了什么。 原本空空荡荡全是白墙的客厅,连同地板在内,全都被钧奕画上了漂亮的玫瑰花。 阳光与灯光将玫瑰花照亮,看上去就像是踏进了玫瑰花园里。 谢昱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然而很快他就成了玫瑰花园里的主角。 他身下是一张椅子,钧奕让他靠墙坐着,他整个人都被红绸巾固定在了椅子上,钧奕将红绸巾绑的非常漂亮,红绸巾的尾端从他身上落到地上,拖得老长老长,看上去很有一种艺术感,他和椅子连同满墙满地的玫瑰花在之后全都被席钧奕一点一点画进了画布里。 这之后谢昱就又被压在了客厅的地板上面,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陷入进了大片大片的玫瑰花丛里,无论是哪一种姿势。 这一天钧奕一扫前一次的激烈,而是温柔到了极点,却不知为何,这反而令谢昱事后回想起来更觉得脸红心跳。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眼睛终于没有被蒙上的缘故。 也因为是在大白天。 更因为他一直被钧奕注视着,钧奕的视线几乎连一秒都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被关的太久了,又或许短时间内做爱的次数太多,他又一次在爱欲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谢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在客厅里了,而是躺在了床上,身上到处酸软却十分干爽。 但谢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稍稍伸了一个懒腰,没敢太拉伸腰部和臀部,免得拉伸的时候影响到某个正泛着疼的红肿部位。 然后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他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除此之外,他身上穿了一套新睡衣。 他猛地坐了起来,顿时皱起了眉,他“嘶”了一声,顾不得腰酸腿软屁股疼,径直去了客厅。 客厅里重新被涂白了,没有了玫瑰花,好似昨天就只是自己的一场荒唐的梦境。 事实上除了玫瑰花以外,客厅里还少了许多东西,钧奕画画的工具、画架和颜料全都消失了。 就好像不只是昨天,他被关在这里的整段时间都成了一场梦。 一场甜蜜无声又美丽的梦。 梦里很长,醒来却发现异常短暂。 谢昱的心脏“突突”跳了起来,他甚至没注意墙上的信封,而是在家中到处寻找钧奕。 没有!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谢昱回到客厅,这才看见被一枚红色图钉钉在白墙上的信封。 谢昱有些颤抖地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 展开信纸,上面第一句话就写道:谢昱,我的梦醒了,你终于自由了。 这之后,钧奕又写道: 请别来找我,我已经伤害过你两次,尽管我还是会继续努力,但如果我始终无法好转,就请你远离我吧,不要让我有机会伤害你第三次,我会承受不了的。 那些画请留给我作为纪念。 感谢上苍让我拥有过你。 第30章 精神分裂 短短几句话,钧奕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看的谢昱泪眼朦胧。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泪腺越来越发达了,钧奕什么都不用做,一个小小的举动有时候就能让他伤心难过,更别说他又一次消失这么大的事了! 钧奕还要继续努力什么? 难道还要继续努力和他做朋友吗? 谢昱心如刀割,身上的不适本来没多大影响,可是心情剧烈的起伏让他几乎站不住,眼前不知怎么的一片漆黑,心跳好像失去了控制一样“怦怦”跳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扶着墙缓了好半晌,才觉得稍稍好了一点。 第43章 但他仍然感到心慌异常,他已经失去了席钧奕一次,没想到还要再面临第二次。 谢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机已经被席钧奕取出来摆在了折叠桌上,谢昱连忙开机,给先前联系过的主治医师打过去一通电话。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席钧奕曾经住过一年多的那所医院里。 医生姓胡,接到了谢昱的电话,得知谢昱近一个多月的经历,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立刻约谢昱到医院面谈。 在详细询问了谢昱席钧奕的情况后,胡医生又去翻了好几本放在办公室书柜里的资料,才重新坐下对谢昱道:“我的判断是,席先生在进入幻觉后并没有立刻清醒,反而进入了更严重的妄想状态里,因此他的病症其实完全没有变轻,而是变得更严重了,如此长时间的幻觉,他恐怕已经发展成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谢昱因为医生的话愣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所听到的,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可是、他的表现都很正常,也并没有伤害我,不是说偏执型人格障碍的患者很容易陷入妄想状态并且会变得具有攻击性吗?” 胡医生反问他:“难道没有吗?没有的话,他不需要绑着您,也不会不给您衣服穿,他对您的占有欲难道您觉得正常吗?” 谢昱嗓子发紧,道:“可、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吗?” “这是一方面,不过您与他的关系特殊,因此无法准确判断出他的症状,而席先生本来也是一名非常自律的患者,他的克制力是我从未见过的,这在精神病患者当中出现几乎没可能。”胡医生对谢昱说:“很多病人根本不可能控制发病的症状,但席先生却能够通过疼痛来自控,我觉得他脑中一直有一根弦,是介于他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一个很重要的平衡点,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要求自己,他知道正常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他知道什么时候必须用疼痛来抑制自己的情况一样,在住院那一年当中,除了哭泣之外,他没有任何情绪失控的表现,而其他偏执型人格障碍患者会突然丢东西,谩骂以及因为紧张戒备而攻击伤人。” 胡医生继续说:“所以在我看来,他对您所做的一切是他失去控制后的行为,恐怕正如我之前在电话里跟您提过的,他的病情没有完全显化,那是因为你不曾出现,而当你出现的时候,他的病情就有了明显的进展。” 谢昱只听得浑身发冷心脏抽疼,他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一日看见钧奕湿漉漉血淋淋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一刻,如今他只是听,就好像又一次经历了钧奕发病时感受到的无助和害怕,更有浓浓的自责与悔恨。 “那……胡医生您觉得……他为什么会离开?”谢昱颤声问。 胡医生说:“和他第一次离开您应该是一样的,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自责比第一次还要严重,他觉得他又一次伤害了你,第一次他还有想要恢复然后和你继续做朋友的自信,然而这一次,在监禁了您将近一个半月后,当他从严重的妄想症中回过神来发现那根本不是妄想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时,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因此我判断他的精神状态或许会很不稳定,甚至也不会像前一次那样乐观了。” 谢昱愣愣地问:“所以……我又做错了吗?我不该顺着他?” 胡医生叹气道:“这就是为什么精神科医生绝对不能对病人产生好感的原因,有时候病人会在精神上出奇依赖医生,但医生也是人,有时候很难避免在‘被需要’这件事上获得巨大的心理满足,谢先生你的情况也特殊,你不是医生,如果你能早一点联系我的话就好了。” 谢昱听到这里苦笑,他也想,可是钧奕看他拿手机就紧张,他每次都是速战速决,根本不可能联系胡医生。 “在席先生的潜意识里,幻想和妄想这一类情况都是和疾病挂钩的,他将之视作恶魔,而您就像是个在不断哺喂恶魔的人,你的不反抗让他越陷越深,所以他清醒后所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那……现在要怎么办?”谢昱手指死死抠进了掌心。 “只能先将人找到再说。”胡医生说。 “可是……我完全猜不出他会在哪里。”巨大的绝望和惊恐笼罩在了谢昱的心头,使他茫然而不知所措。 “席先生既然说还会努力,那么我看他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一定会去想方设法求得相关治疗,您不妨关注下各大医院的精神科,他应该会去求助一些著名的专家医生。”胡医生分析说:“他对伤害你的事实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因此如果没有完全治愈,我想他恐怕不会再回来找你,所以除非你先找到他,而在目前精神疾病治疗的领域里,像席先生这样的病症只能说一些治疗手段有一定的疗效,可是想要达到席先生自己的痊愈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切……始终都仍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你给他的影响的确很大,我曾建议他离开你,但现在想来,除非他自愿彻底放弃你,否则无论你是不是在他身边,你都永远在影响着他,所以我倒是觉得,如果您的存在能从负诱因扭转成正诱因,可能对他的治疗会有好处也说不一定。” “那我该怎么做?” “这需要一步一步探索,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方案,首先还是先将人找出来,之后就需要心理医生的协助和引导,他的心理问题不止一个,他好像觉得自己和您是很不相配的,我并不清楚他这种念头是怎么来的,另外刚才我说他时时刻刻在要求自己,我觉得他应该也在一直防备着自己的病情恶化,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短期内能治疗的疾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44章 “时间不是问题,多久我都陪着他。”谢昱毫不犹豫,起身说道:“那我还是先去找人,如果医生您这边有了他的下落,麻烦立刻通知我。” “好的。” 离开医院,谢昱找来了自己的助手小安帮忙,她是个非常仔细的人,谢昱让她搜索省内全部精神科相关的医院以及科室电话号码。小安只以为谢昱是为了新电影做准备,不疑有他,根据谢昱的要求从本市开始往外一点一点搜索并且一一记录下来。 谢昱亲自打电话询问,这件事他不能让小安做,未免透露出席钧奕的病情。 然而一通一通电话打出去,得到的都是没有病人住院的消息。 谢昱迫不得已,又联系了陆明,请他的侦探朋友再帮忙找一找。 很快侦探的回复就到了,这次侦探是直接联系他的,他建议谢昱可以寻求警察帮助,警方可以用最快的方法找到人,如果真的要他找,或许会花更久的时间,这样得不偿失。 谢昱想到上一次席钧奕离开的时候,由于房产中介就能联系到钧奕本人,同时他也没能意识到钧奕的离开是为了什么,只以为钧奕是在躲着他,因此不会想到要寻求警方帮忙,毕竟钧奕不是失踪。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谢昱已经知晓了钧奕的病情,又找遍了各大医院,再加上侦探都联系过了,而且又有胡医生对钧奕病情的说明,那么寻找警方恐怕真的是最妥当的寻人办法。 毕竟时间拖得越久,钧奕会做什么越是难以预料。 想到这里,谢昱立刻报了案。 而在报案后谢昱才了解到,像钧奕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等二十四小时,一般警方在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会受理。 半个月后,谢昱登上了去往斯德哥尔摩的飞机。 据警方调查后得知,席钧奕在谢昱发现当日就已经搭乘了去往斯德哥尔摩的飞机,但这一个半月席钧奕都不曾离开过家门,因此他的签证应该是早就办理出来的。 这些信息警方调查后原本不该告知谢昱,但是经过警方核实,谢昱与席钧奕关系亲密,他们不仅是大学同学,而且还一同拍电影,撇开他们可能是一对同性情侣的关系不提,多年来他们的确是一对公认的好搭档。 除此之外就在于警方只知道席钧奕出境的情况,却没法从瑞典得到席钧奕的确切消息,他们联系了多家医院,也没有得到席钧奕入院的消息。 事实上这种情况下谢昱飞去斯德哥尔摩也是很盲目的,但是谢昱在家根本待不住,他宁愿去那边一点一点搜寻,也不想留在国内什么都做不了,傻傻地等消息。 飞往斯德哥尔摩的行程很长,基本都在十个小时以上,谢昱选择了最早的航班,清晨起飞,中途转机,当地时间早晨十点就能抵达,这样就不会耽误当天的寻人安排。 关于他前往斯德哥尔摩寻找席钧奕的事,谢昱就只告诉了陆明,但他还是对陆明隐瞒了席钧奕的病情,在陆明看来,这又是一个你逃我追的爱情故事。陆明的侦探朋友则接受了谢昱的另一个委托,继续帮忙调查和席钧奕相关的线索。 下了飞机,谢昱先去预定的住处办理入住登记,随后在前台询问了附近的医院,便开始一家一家走访。 他从没有来过这里,可是因为目的性明确,而且为了节省时间,谢昱来去都选择乘坐的士,他选了稍微便宜一点的住处,将钱全都花在了交通费上。 可惜一周下来一无所获。 这让谢昱感到越来越沮丧和失望。 这天清晨十点左右,也就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的样子,谢昱收到一条短信,是来自侦探的,他说他刚刚给谢昱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归总了席钧奕近几年的活动轨迹,其中有一个人非常可疑,因为他注意到席钧奕几次的轨迹中都出现了同样的人。 “谢先生,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席先生的父亲。”侦探最后一条语音消息是这样的。 谢昱连忙回旅馆房间打开电脑,接收邮件。 邮件所有内容都是有关这个男人的,男人名叫张昌益,是个农民。 张昌益的父母早逝,他自己干农活卖一些农作物养活自己,没有念过书。 但是他长相出众,手工活也好,娶到了村子里最美丽的姑娘。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张昌益的妻子发现张昌益好面子,喜欢发脾气,喜欢喝酒,最可怕的就是一不顺心就会骂人打人,他这个问题在孩子出生之后变得越来越显著。 孩子五岁那年,张昌益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又开始打人。 自那夜之后,村民们再也没有见过张昌益的妻子和他那个年满五岁的孩子。 村民们问起张昌益的时候,张昌益骗村子里的人说自己的妻子贪图外面的花花世界所以抱着孩子撇下他离开了。 这之后,他又娶了一个老婆,但由于张昌益死性不改,因此很快那个老婆就知道张昌益的前妻和孩子逃走绝不是像张昌益说的那样,她在发现张昌益家暴端倪的时候,就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告诉了村里所有的人。 一个小村庄根本瞒不了事,与此同时,张昌益前妻的尸体被一个村民无意中发现,这下村长觉得事情有些大了,就去找了警察,张昌益终于承认母子俩都是他失手打死的,可他不是故意的,与此同时,警方迟迟都找不到那个孩子的尸体。 第45章 之后警方深入调查,得知张昌益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而且很有可能是遗传得来的。 这之后,张昌益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大约在五年前,也就是席钧奕大学毕业后,他回孤儿院的路上特地去了一趟村庄,在那里他询问过村民张昌益的事,得知张昌益被关在精神病院后,席钧奕用了心理学专业学生报考实习医院的身份去医院做了一次实地考察。 由于张昌益没有家属,也没有监护人,因此没有人会为他提出解除强制治疗的申请,但是据说他的主治医师连续评估了几次,都觉得张昌益可以回到社会参加工作,因此已经将几次评估结果都提交给了法院。 席钧奕离开后,依旧密切关注张昌益的情况,很快他就得知,医院的申请法院通过了,这使得张昌益得以离开医院。 不过张昌益没有回到原来的村庄,那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精神病兼杀人犯,所以他去了城里搬砖。 他变得实干沉默,乐于助人,低调老实,很快就结交到了一些工地上的朋友。 他们不知道张昌益的过去,张昌益也表现得非常正常。 他甚至凭借自己出色的外表很快交到了女朋友,并且和她结了婚。 之前村子里的结婚是没有进行过结婚登记的,因此这就成了他第一次结婚。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当然,也可以说张昌益的精神病复发了,他又开始出现了暴力行为。 他再一次失手将妻子打成重伤,很快警察就将张昌益缉拿归案。 按说此时张昌益的情况并不能算是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范围,毕竟他已经经过评估后解除了强制治疗,更何况他都已经在外面工作了三年,还结了婚,可是经过医院评估,表明张昌益精神病严重复发,成为重度精神分裂患者,这就使得张昌益再度被收入精神病院做强制治疗,这之后张昌益的幻觉十分活跃,他不仅看到死去的第一任妻子,还经常看见自己的儿子。 然而张昌益这一任妻子并没有和他离婚,因为国家对精神病患者是有补助的,经商可以免税,只是她一次都没有去医院看过张昌益,显然她对张昌益早就没有了感情。 张昌益入院后,表现出极端的伤人和自杀问题,人也越来越神经和疯狂,他只能被关在病房里度过余生。 谢昱连续看了几遍邮件,注意到张昌益两次入院的日期,突然就觉得心惊肉跳。 假设张昌益真的是钧奕的父亲,钧奕就是那个孩子的话,那么张昌益被评估为重度精神分裂症就是在一年多前,那几乎就是在他决定要与席钧奕分手之前! 这就说明在他躲避钧奕的那些日子里,很可能钧奕已经得知了张昌益精神病复发这件事,而此前他也清楚地了解到张昌益患有精神分裂症。 这个病症是会遗传的! 这就不难猜测钧奕会怎么想他自己,那段时间钧奕说不定早就已经去医院看过精神科或者心理科,钧奕对自己的病态想必有所了解,否则不会在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一句都不反驳,像是就在等着分手这个判决一样。 这也说明钧奕一直在害怕他的病症变得更严重,正是因此,分手之后钧奕立刻卖掉房子和车,直接就住进了医院,为的是努力治病,期待回来后能够和他再做朋友。 这就是为什么当钧奕从长期幻觉状态中清醒过来后,发现把他囚禁起来并强制做爱原来是真实的事情时,钧奕害怕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便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钧奕说的两次伤害,一次是在一起之后他的病态对自己产生的压力,第二次就是这次了。 他说他不想再有第三次,因为他承受不了。 莫名的,谢昱想起他被做晕前背上的那被水滴滴到的滚烫的触感。 本来他以为那是钧奕的汗水,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恐怕是钧奕的泪水,毕竟在背对着钧奕之前,他分明尝到了钧奕脸上有咸涩的泪水的味道。 钧奕他……很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清醒过来的…… 谢昱想。 又看了一遍邮件,谢昱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到了当年那个失踪的孩子身上。 钧奕曾经说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是他妈妈帮他逃跑的,如果张昌益就是席钧奕的父亲,那么那个时候钧奕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亲眼看见母亲被父亲打死,还是母亲拼命保护他出逃而被打死的? 而且张昌益的家暴是持续了很多年的,这就说明钧奕出生后一直处在家庭暴力的环境当中。 谢昱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密密匝匝地疼,钧奕过往的一切都让他揪心,他作为爱人失败,作为朋友也失败,他竟然完全都不知道钧奕身上还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虽然想来钧奕是绝对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包括他在内。 那么现在钧奕会在哪里? 他到底该如何寻找? 他在旅馆房间里急得团团转,简直像是一头困兽。 他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找谁询问,他在斯德哥尔摩没有朋友,他又不想惊动他的父母,然后他想到了胡医生,便又给胡医生去了电话,胡医生对于斯德哥尔摩相关的精神病院也不是非常了解,但他让谢昱给他一天的时间,说会去找同学打听一下。 第46章 就在谢昱心情忐忑地等待胡医生的消息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通意外的来电,来电人是沈玉,那个为自己的夫人投资拍摄《妲己》的大佬。 “沈先生?”谢昱还以为沈玉是为了电影打来的,正打算告诉沈玉自己出国在外,电影相关的任何问题要他回国后再说,没想到对方却道:“我这边收到了一份实验视频,应该是谢导非常关心的,我发邮件过来,您看完给我回电,我会将相关信息告知于您。” 谢昱有些莫名,幸而他的邮箱原本就开着,不多时,他就收到了来自沈玉的邮件。 他对“实验视频”四个字毫无概念,而他的心思也全不在这上面,只打算随手点开看一眼再说。 然而点开的当时他就愣在了当场。 是钧奕! 实验视频里的实验对象竟然就是钧奕! 他的头上和身上连满了线,镜头中钧奕脸上全是泪,手脚被绑着偶尔会出现小小的挣扎。 谢昱根本等不及看完,立刻就将电话拨了回去。 “沈先生!您知道钧奕在哪里?” “知道,不过那个地方谢导需要有人引荐才能进去。” “在哪里?我能找谁帮忙引荐?”谢昱连忙问。 “我将他的联系方式发过来,视频也是他拿到的,在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领域,他本身就是权威。”沈玉简短地道。 “好的,谢谢沈先生!”谢昱几乎是千恩万谢,却听沈玉道:“不必,这是鱼年的意思,席总监答应过要做鱼年接下来一部电影的美术总监,因此鱼年不希望席总监有事。” “啊!”谢昱没听席钧奕说起过这件事。 “我先挂了,消息发您手机了。”沈玉说完,便挂了电话。 谢昱连忙查看手机信息,就见沈玉推送了一个人的名片给他: 周之谨,心理医生,兼刑事犯罪心理顾问。 第31章 一念之私 谢昱抵达了机场。 虽然那位周医生的意思是不需要他去接机,可是谢昱在房间里实在待不住,他后半夜本来就没睡,因此还是一大早就去到机场等待周医生的到来。 昨天联系上周医生之后,他总算按捺下着急的心情仔仔细细看了沈玉发给他的两个视频。 然而不看也还好,看过之后连续做了几个噩梦,全都是席钧奕在医院里被折磨的恐怖画面,谢昱最后索性不睡了,自虐似的又打开视频去查里面的单词。 除了时间,视频里直接嵌入了实验名称和相关地点,实验名称太过专业,谢昱查的一知半解,但地点已经确知,正是卡罗林斯卡医学院,这是一所大学,因此它并不在谢昱走访的名单里。 此时他得知了具体的地址后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因为不能确定实验内容到底是什么而觉得胆战心惊,视频里面的钧奕看起来非常痛苦,病房给谢昱的感觉压抑难捱,他看着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更不要说躺在里面的钧奕了。 他想钧奕会选择参与实验必然是为了彻底治愈,可是谢昱此前反复上网查询也反复咨询过胡医生,得知偏执型人格障碍乃至精神分裂最多只可能治疗到可控,想要完全治愈的几率并不大,除非患者本身病情程度较轻。 视频加上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直持续到周之谨拉着登机箱出现在接机口。 谢昱并没有见过周之谨,但是在陆续出现的人群中当他见到一个长相周正戴着眼镜、表情严谨浑身都充满了禁欲感的高个子男子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此人了。 “周医生。”谢昱立刻迎上前去。 谢昱比周之谨好认得多,那名男子果然朝谢昱走来,并对他点头致意,且开门见山地道:“谢导,我已经跟珀森教授取得了联系,这次实验是席先生自愿参加的,很早以前他就签署了意向书。” “很早以前?有多早?” “元旦后不久席先生就报了名,春节后珀森教授给他发了邀请函。” 元旦后不久,谢昱想起元旦那时他追钧奕去到了殷墟,现在想来,掌心的伤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弄的,当晚钧奕就逃开了,怕是已经发作过一次不愿再面对他。 再之后钧奕的手伤得更重,犹记得他开车载钧奕回程时当面的表白,却让钧奕难受至极,更别提后面还有一次发烧。 钧奕显然也意识到他的病情并没有因为一年的治疗而有所好转,因为他是负诱因,所以无论怎么治疗,只要接触到他,钧奕依旧不间断地要与之对抗。 也是因此钧奕一直在减少和他的接触,拍《妲己》时他与他保持着完美的同事距离,但私底下钧奕到底有没有因为他而难受自伤过,谢昱依旧一概不知,如今他觉得一定是有的。 就连春节那时钧奕为保护他反而被青铜器砸到,那些伤也不肯给他看见。 最令他后怕的还是杀青宴那天晚上钧奕昏厥在他的怀里。 林林总总,钧奕全部都背着他,只让他看见故作坚强的一面,直到他盯梢才戳破了钧奕所有试图隐瞒的一切。 想到这里,谢昱忍不住问周之谨:“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 周之谨却回答:“项目比较多,一会儿去医院再详细对你说。” “……好。” 两人离开机场,乘坐出租车直接去往卡罗林斯卡医学院附属的大学医院。 第47章 “周医生,我听沈先生说您是权威,那么您会将钧奕带出实验吗?还是会一起参与实验?”谢昱如今并不知道实验的全貌,在这个领域他完全是外行,只能求助专业人士。 “我已经研究过席先生的情况,再加上鱼年和沈玉的关系,我会出面和珀森教授协商,让他将席先生全权转手交给我治疗,同时我会共享治疗过程给他,因此今后有关席先生的治疗内容和计划将会由我负责。” “那,也会像视频里的那样吗?” “不会,我是治疗,不是实验,因此与珀森教授相比,我用的方法会温和得多。”周之谨道。 谢昱听周之谨这样说,总算觉得好过了一点儿,他低低地道:“视频里钧奕好像很痛苦。” “因为席先生受到了深度催眠,这种状态下回溯到痛苦的记忆时,受试者想要清醒却醒不过来,身体就会下意识开始挣扎,据珀森教授说席先生小时候遭到暴力对待,因此记忆封闭得很厉害。” “可是我在网上查过,说是精神分裂症是不能接受催眠治疗的。” “这和催眠深度有关,不能以偏概全,大部分的确不能。另外这是实验而非治疗,这一点席先生自己应该是了解的。” “可他不是想治愈吗?为什么明明不是治疗,也要参加实验?” “这当然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精神分裂症是不可能治愈的缘故。”周之谨说的话相当直白,给到谢昱的却是绝望和打击,他不敢想象钧奕在听到这样的结果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尽管如此他还是毅然参与实验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决心?实验会令他这样痛苦他事前也清楚吗? “人的心理机制非常复杂,珀森教授评估席先生有相当程度的自闭和ptsd,说实话,他的心理问题比我之前了解到的还要棘手。” “是……因为他小时候遭受到暴力对待的缘故吗?” “嗯,还不止,席先生还有一段记忆是封闭的,应该和他母亲过世有关,珀森教授的催眠达不到那种深度,因此目前还不清楚当时席先生究竟遭遇了什么。” “周医生也知道钧奕小时候的事?”谢昱这时意识到周之谨对于钧奕的情况似乎知道的过多了,比他都清楚。 周之谨点头。 “那么,那个张昌益,真的是席钧奕的父亲吗?” “是的。” “这个……您是如何确知的?” “沈夫人在拍戏时不小心见过席先生手臂上的绷带,而沈先生的能量远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因此他查到的细节比您能查到的多,是以席先生的过去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更早一些。”周之谨解释道:“而且春节时,我就已经见过席先生一面了。” “当时他说他在外面度假?” “是的,鱼年告诉我席先生是应了沈夫人之邀,沈夫人应该是有意让我接触席先生的,她希望我能够帮到席先生。” 谢昱这才了解到周之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沈夫人的好意。 他想起那位漂亮又演戏好的夫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激之情:“没想到是这样,我真该好好谢谢她。” “席先生忘了一些过去,但从他多次关注张昌益的情况看来,他应该是明确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的,席先生可能从小就有很极端的强迫心理和偏执心理,我了解到他做事很认真,那可能是因为他逼迫自己不要变得跟父亲一样,在这种心理暗示的状态下,他会将一件事反复做到最好,这是他精神问题上最积极的一面,但同时也因为过于极端,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他的所有症状不曾在更小的时候显现多半是因为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松懈的缘故,换句话说,他潜意识里一直在控制自己的精神问题,可是当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出现,他的精神问题开始全面崩塌之后,凭他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了。” 周之谨这句话指向性太过明确,谢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一切的崩塌就是在他答应跟我交往之后?” “从他的一些表述上来看,他无法控制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但他仍然在努力自控,当然最终还是失败了。” “所以都是我害的。”谢昱痛苦地道。 如果不是他死皮赖脸缠着席钧奕不放,如果不是他去招惹钧奕,如果不是他一心想把他追到手,如果不是…… “别这样想,他总要恋爱的,爱情直达心灵深处,谁都无法避免,他也难逃此劫。”周之谨却道。 这句话像是救命稻草,让谢昱得以从巨大的自责和悔恨中回过神来,他看向周之谨,认真而又颤抖地问:“真的是这样吗,周医生?我真的可以这样想吗?如果让钧奕爱上别人,因为别人而崩溃,那么我宁愿那个使他全面崩溃的人是我,我真的可以拥有这种自私透顶的想法吗?”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可这样想的确会令他减轻太多的痛苦。 周之谨面对谢昱,忽然抬手摘下了眼镜。 镜片后他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好似神秘的暗夜。 刹那间,谢昱就觉得像是被他看进了心里去。 周之谨的眼睛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使得他微微晃了晃神,在这一晃神之间,谢昱心慌自责难过又痛苦的情绪像是被他的视线安抚住了。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逐渐镇定了下来,然后,他便听到了周之谨沉稳而又带有安定力量的一句话: 第48章 “你可以这样想的,谢昱,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就由你来治愈他。” 第32章 我想进入他的世界 周之谨这句话直击谢昱的心灵。 忽然之间,谢昱的心底好像就升起了一股莫大的勇气。 他爱钧奕,他当然爱钧奕。 他是真的爱钧奕! 自从钧奕消失一年回来后,他就早有重新追回他的决心,而在终于了解钧奕深藏的巨大秘密后,他心疼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再逃避? 他现在只想要面对这一切,面对钧奕心中巨大的创伤,无论有多艰难,他都希望能成为钧奕心中最坚强的后盾。 “不过谢导,作为精神病患者家属,你首先要坚强和坚定,席先生之前之所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是他的精神状况还不曾恶化,你所见的更是他花光力气克制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包括他自己去做的每一次mect治疗,他想在你面前尽量显得正常,然而现在他的情况跟你想的会完全不一样,他的症状还在持续恶化,他的幻觉很严重,很可能会长时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之谨的这番话让谢昱又一次感到心慌和心疼,他想这显然又是因为他的缘故,是他的所作所为让钧奕陷在幻觉里不肯醒来,他正是钧奕病情加重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 见谢昱沉默不语,周之谨问。 对于谢昱,周之谨也要做最充分的了解,以便他能根据谢昱的配合程度修正后续对席钧奕的治疗方案。 “我……”谢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钧奕长时间陷入幻觉而他一直纵容的事说给了周之谨听,在胡医生那里谢昱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不过面对周之谨,因为他即将成为席钧奕的主治医师,谢昱只能尽量说仔细。 周之谨听后沉默良久,才道:“你对他的影响的确很大,但这并不完全是坏消息,如果他在乎你超过他自己,那么将来或许能逐渐产生正面引导,不过要如何找到这种导向的开关,我还需要花时间研究。”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谢昱立刻说。 “那如果没有呢?你要知道,重度精神分裂症很少有能够痊愈的,如果他一直患病,你会如何?”周之谨却这样反问他。 谢昱愣怔,他的心在颤抖,可是他的想法依旧坚定:“那就努力做到别让自己先绝望。” “那么,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周之谨道。 谢昱重重点头:“我会的。” 卡罗林斯卡医学院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单一医学院之一,拥有一所附属的卡罗林斯卡大学医院,席钧奕如今就在这里。 到了医院,谢昱才听说钧奕除了报名做实验的自愿者,还会根据实验进程安排进行几次脑部手术。 周之谨拿到了所有与席钧奕有关的自愿书,包括脑部手术的相关申请,谢昱在每一份手术申请上都看见了钧奕的签名。 “这是一种微创手术。”周之谨拿着其中一份申请对谢昱解释:“借助脑部mri、dti和ct等术前影像技术制定手术计划,确定微创的精神核团,也就是手术靶点,主要是脑内杏仁核、中央隔区等对应的位置进行切除,这些地方不在大脑的智能区、运动区和语言区域,珀森医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因此他需要大量的样本,现在席先生所接受的一切诊断和实验都是为了手术服务,珀森教授掌握席先生的病况越细致,手术的定位才会越精准,因此前期的实验至关重要。” “那这个呢?”谢昱心脏揪成一团,这些都是钧奕破釜沉舟的决心,好似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会去尝试一样。 “这个是干细胞疗法,也是一种目前正在尝试中的治疗方法,已经有临床研究表明对自闭症是有效安全的,其疗效显著高于康复训练治疗。” “还有这份也是吧?” “是的,这是侵入性间歇性脉冲刺激,对重度精神分裂症能起到平静的效果。”像是看出谢昱的忧心,周之谨将申请归拢起来对他道:“他签的这几份只是意向书,还不是手术责任同意书,需不需要手术,要进行怎样的手术,最终还是要看珀森教授对席先生的评估,虽说席先生是实验自愿者,但珀森教授的目的还是会以疗效为最终评估方向的,不会为了实验而实验。” 谢昱控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心跳,深深地呼吸,然后问:“那,我现在能去见一见钧奕吗?” “恐怕还不能,要等我们见了珀森教授,询问清楚席先生的病情再说。”在这一点上,周之谨半点都不通融。 谢昱只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即便他知道钧奕就在这座大楼的某间病房里,可是他也只能耐下心来等待。 珀森教授终于出现了,谢昱刚才已经见过珀森教授的照片,他比周之谨看起来要年长一些,身形高大有些微胖,精神奕奕,快步朝他们走来。 见到珀森教授,谢昱连忙迎了上去。 他们并没有在楼上的病房走廊里等待,而是又回到了楼下大厅里。 或许是病房走廊给人的感觉过分压抑,尽管医院照明和光照都充足,也非常整洁干净,可是周之谨依旧建议谢昱去楼下等。 后来谢昱才知道如果在走廊里等那么必然会听见从病房里传出来的病人们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第49章 尽管每一间病房都是独立封闭的,而且病房里还有隔间,病房的隔音做的也很不错,但是有时候病人的尖叫声还是会冲破两层房门传到走廊上。 谢昱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钧奕会成为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一员。 明明只有短短半年都不到,明明钧奕都已经为此住院了两次,他的病情依然在飞速进展。 这都只是因为半个多月前,他的存在让钧奕待在幻觉中太久的缘故。 “重度精神分裂患者大部分都有幻觉和妄想,他们被幻觉和妄想折磨因此思维混乱,同时也导致行为异常,席先生虽然有幻觉情况,但他的症状还是以阴性为主,言语缺乏,情绪低落,长期焦虑和抑郁,尽管没有攻击性,却已经有明显的自杀倾向,他的自残行为非常严重,所以我们不得不将他绑在床上。” “可是……之前那一个半月里,他一次都没有自残。”谢昱忍不住喃喃地插了一句道。 这句话周之谨和珀森教授都听见了,珀森教授看向谢昱,他的神情平和,好似能包容所有情绪似的:“谢先生,席先生也跟我描述过之前那一个半月的幻觉,他说他感觉到内心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这个幻觉不像以前那样都是悲伤和痛苦的,所以他当时什么念头都消失了,就想继续守着这个幻觉过日子,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你是真的,不是他的幻觉,这使他感到恐惧,他分不清幻觉和真实,他说那一刻他感觉到脚下好像是悬崖,他一步踏空了。” “我来之前请教了钧奕的在国内的主治医生,他说我当时的做法是喂养了钧奕心中的黑暗,是这样吗?”谢昱问。 “半对吧,但我认为不完全正确,因为你并不是专业医生,无法正确判断他所处的情况,在这种前提下,你选择怎么打破他的幻觉就会成为很大的问题,很可能你会选错方法,让他的自我厌恶程度更深,而实际上有更好的方法吗?没有,他自然醒来才是伤害最轻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他这次陷入幻觉的时间会那么长,当然这也都在于你,如果不是你,是任何别的人,那么根本都不会令他陷进去。” 谢昱只有苦笑。 “谢先生也不用过于自责,尽管您是导火索,但席先生的情况非常复杂,除了遗传因素之外还有生长环境因素,他的幻觉很可能小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他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使他不断自我否定,那么他会发病就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而他这类病症本来就是会持续恶化的,他曾经花了一年时间去控制,那一年收效良好,其实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没频繁见到你而已。” 谢昱心中一沉,忍不住又要问:“那我现在还能见他吗?” “这个我要和周再讨论一下。”珀森教授说着解释道:“不是不让你们见面,这只是暂时性的,怎么说呢,除非你们一辈子不见面,我们才可能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了解到席先生很爱您,这在他的心理层面是不可动摇的,因此让他永远不见你,那就等于让他的人生就此陷入灰暗里,他可以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生活,可是那种生活将如同死水一般。” 谢昱听得心里软绵绵又酸酸的,经过了那么多事,他怎么还会不知道钧奕很爱他这个事实,如果不是深爱着他,钧奕根本不用那么辛苦。 “可是他现在做不到和你在一起时获得心情平静的状态,所以那个幻觉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尽管那个时候你是真的,可惜对他来说仍属于幻觉。”珀森教授说:“一切的根源在于他的自我厌弃,他尽管爱你,却还是把自己和你分割在两个世界里,如果能设法找到其中的平衡点,或许就能找到扭转这一切的方法了。” “那,我能进入他的世界吗?”谢昱倏然问。 “目前还不能够,他最害怕的事就是伤害你,他认为自己的世界黑暗无比,你进入便会受伤害。”珀森教授分析说:“这应该和他小时候的遭遇也有一定的联系,他亲眼看见父亲伤害母亲,后来他得知父亲有精神病,就觉得他也会伤害到自己的伴侣。事实证明他克制再克制,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将您绑在了屋里。” “可这是我自愿的。” “但这正是他的心结,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不知道会将您逼到什么地步。” “可我……”谢昱忽然想到了钧奕写的那句“承受不了”,便再也说不下去。 “您和席先生的爱不是您一个人退让就能达成的,您满足的同时,也必须让席先生的心灵获得平静和满足,而今他认为自己不断在伤害你,所以他得不到满足,只有紧张害怕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你愿意进入他的世界,但前提是,他也要自愿将他的世界对你开放,他如今画地为牢,所以我们必须先找到一个支点,利用那个支点引导他主动搭建一条能通向你的桥梁。这是需要我们医生和你包括席先生在内一起努力摸索和实践才能达成的目标。”周之谨忽然在一旁说。 “是的,一旦有了这个通道,你就能触碰到他的世界,就算不能完全进入其中,但至少不会让席先生产生诸如畏惧、紧张和担忧的情绪。”珀森教授说完,忍不住向周之谨提出邀请道:“周,虽然你提出接管席先生,但我觉得有些实验还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的,如果可以,你不妨在这里留一阵?这里的条件和设备毕竟更先进一些。” 第50章 周之谨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珀森,当我们意见出现分歧的时候,你会听我的吗?” 珀森教授无奈道:“你都亲自来了,你说呢?” “那么转交程序还是不能少。”周之谨一点都没有松口的打算。 “行,都听你的!”珀森教授道。 谢昱有些讶异,珀森教授本人在大学和瑞典心理研究以及精神病学专业里有很高的威望,但是没想到他对待周之谨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谢昱又看了一眼稳稳当当站在他身边的周之谨,实在是有些好奇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33章 救命稻草 谢昱终究是没有被允许去见钧奕。 他被告知暂时只能通过隔间的大玻璃窗见到人。 在进去前他还了解了一些钧奕目前的情形:除了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控席钧奕脑电波的时候他才会被禁锢在病床上以外,别的情况下他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譬如在走廊上散步。 譬如去康复训练室里进行各种康复项目。 同时都需要护士跟随,避免席钧奕发生自残的行为。 但事实是席钧奕很少出病房,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窗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然后看着看着,情绪就崩溃了,可是他自己不知道,眼泪流出来了也毫无知觉。 如果出现幻觉,他就将自己缩在墙角,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借此抗拒幻觉对他的侵扰。 周之谨和珀森教授做了交接。 珀森教授经过前几次的实验,得出席钧奕五岁前后的很多事都被他刻意封存了,那应该就是他内心深处最痛苦和最黑暗的部分。 这部分最好还是让他想起来并通过情绪发泄出来,否则将不利于今后的治疗。 周之谨也同意珀森教授的意见,因此决定当下就给席钧奕再试一次催眠回溯。 周之谨做准备的时候,护士也进去给席钧奕做准备。 谢昱这才终于能够进入隔间,他总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钧奕。 时隔大半个月,钧奕瘦了好大一圈。 他本来就瘦,但之前那种瘦恰到好处,可眼前钧奕瘦的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病人服套在身上更显得他骨瘦伶仃,让谢昱看得心尖生疼生疼。 钧奕整个人看上去很消沉,抱着膝盖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睛湿漉漉雾蒙蒙垂着长长的睫毛没什么神采,像是一尊洁白的雕像,只有眼泪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谢昱真的好想进去抱抱钧奕,想告诉钧奕他已经来了,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离开了。 他真的好后悔曾经和钧奕说的那一句“分手”,这两个字每次想到都令他无比痛恨自己。 这分明是他的爱人啊,可如今他却只能隔着玻璃窗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消瘦的样子,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谢昱觉得这一刻他的心头就好像在滴血一样。 “护士,给他包扎一下,他的手在流血。”周之谨走进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对身后跟他进来的其中一名护士说道。 谢昱听见声音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指尖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滴落到了地面上。 他忽然有些理解钧奕自残的行为了,心里的疼痛太过强烈的时候,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否则真的太难以承受了。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周之谨提醒谢昱道。 谢昱“嗯”了一声,只能点头,因为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周之谨此时换上了白大褂,戴了口罩,他进入席钧奕的病房后,摘下眼镜。 病房是单间,采光很好,席钧奕已经被护士安置在了病床上,他的身上重新连上了各种线,为了防止回溯中出现挣扎太剧烈伤到自己的情形,他的四肢也都被绑在了病床上。 “他之前回溯时经历过休克,那些回忆对他来说太痛苦了。”珀森教授作为旁观也进了隔间,这时对伸着手正在接受包扎的谢昱说了一句。 谢昱深吸一口气,他看着从刚才开始就安静接受一切的钧奕,忽然之间就觉得曾经那个自信骄傲的钧奕好像消失了——尽管或许那只是钧奕露于人前的假象。 与此同时,他更是深刻地意识到,从大一开始到他们分手之前的那段时光究竟有多珍贵。 当时那个钧奕随着如今病情的进展,好像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席钧奕见到周之谨进来,尽管对方戴着口罩,不过席钧奕还是将周之谨认了出来。 “好久不见,席总监。”周之谨站在病床边与席钧奕打招呼。 跟着周之谨进入的另有一名护士,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会由这名护士协助周之谨注射镇静剂或者帮忙按住席钧奕。 隔间外也有一名记录实验过程的实习生,除此之外,病房里的摄像头一直在工作。 席钧奕见到周之谨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周医生。” 说起来,他就是通过周之谨的名片查到的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进而通过这所医院查到了珀森教授正在进行的研究和实验,然后他在网上报名参加了自愿者。 “珀森教授邀请了我一起参与他的实验,今天由我来为你催眠,席总监介意吗?”周之谨并未提到这之间的若干联系,但实际上他得到实验视频并不是珀森邀请了他,而是他主动询问了珀森教授,因为鱼年关心席钧奕的事,在查到席钧奕出境到了瑞典以后,周之谨很容易能猜测出来他是来到了这里。 第51章 “不、当然不。”席钧奕道。 “那请您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放松。”周之谨注视席钧奕的双眼,口中继续轻声道:“尽量让身体放松,从后脑开始,没错,呼吸,然后是脖子、肩膀……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呼气、吸气,慢慢的将放松的部位蔓延到手臂、手掌、指尖,很好,现在闭上眼睛……” 周之谨的催眠手法很流畅很有效,且不借助任何道具,事实上在席钧奕注视周之谨双眸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一种温柔的力量,这在珀森教授对他做催眠的时候有些类似,却又不完全一致。 席钧奕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周之谨能使他忘记一切,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自然又安稳地进入睡梦之中。 “在全球有关精神分裂症治疗的相关研究中,催眠其实是一种禁忌的治疗手法。”隔间里,珀森教授对谢昱这样说。 这一点谢昱之前也反复在网上查询过,这时便道:“是不是因为精神分裂症患者本身就能见到幻觉,所以催眠的手法反而会加重他的幻觉?” “没错。” “那……为什么您还要对钧奕做催眠的实验?”谢昱想到视频里那样痛苦的钧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因为药物和电抽搐治疗对如今的席先生而言已经完全失效了。”珀森教授说。 谢昱愣住。 然后,他听到珀森教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催眠合并大脑手术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珀森教授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不由想起不久前第一次见到席钧奕时的感觉,那是个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被疼痛和暗夜浸透的年轻男子,他给人的感觉脆弱又坚强,勇敢又彷徨。 他当时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珀森教授,什么样的实验我都愿意接受,只要您能令我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那个时候他大致研究过了席钧奕的病例,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基本上不可能控制自己的行为,除非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来治疗,但是这些手段的后遗症和风险都很高,于是他便对席钧奕说:“你可能会变成疯子或者傻子。” 没想到席钧奕这样回答他,坚定而不留后路: “那也好过我再一次伤害他。” 第34章 催眠 “席先生是个很特殊的病人,经过与他交流和对他的几次催眠,我发现他一直就是一位潜在患病者,而不是后期发展形成的,他无意识的抑制手段是绘画,他专注于绘画,人有专注的东西不胡思乱想其实就是一种很好的自控手段。”珀森教授大概也是看出了谢昱的担忧,对谢昱说道:“除此之外,他遇见了你。” 谢昱丝毫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如今他也对这件事已经完全不能苟同,他更不觉得钧奕遇见他是一件什么好事。 “这是席先生身上再一次展现出的对精神疾病控制的强大力量,据我所知,他首先是努力做到不回应您。” “是的,只是我一直锲而不舍地在追求他。”当时谢昱只以为那是钧奕的矜持和害羞,没想到事实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 “不错,但有一句古老的谚语不是说,唯有爱和咳嗽无法隐匿,当爱情不断渗透进入他的内心,他没有办法不回应您。” 爱情的确是美好的,可发生在钧奕身上却成了噩梦的开端。 “他想抗拒却难以抗拒,爱情让他的症状开始显现,最终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是啊,到了不得不被关在这里成为实验自愿者的地步。谢昱苦涩地想。 “我并不曾见过能持续陷在幻觉中的病例,席先生是第一例,他能在幻觉中持续保持平和的状态,这很不可思议,还有就是他自身对于精神疾病的变化以及自我控制也是我重点研究的一项,所以我才会说,席先生是个非常特殊的病例。” “那他这样特殊,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治愈的可能吗?”谢昱忍不住要问。 “这一点谁都无法确知。”珀森教授说:“但他不缺乏决心,就算他知道没有希望,他还想不断尝试,他的偏执心理和强迫心理也体现在这里,仿佛不撞南墙不回头。” 看着谢昱的表情,珀森教授没忍心再说更多。 爱情是每个人一定会遇上的,美好的爱情需要两个人的经营,但席先生自带定时炸弹,爱情又是因为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情绪的感情,结果可想而知。 可恰恰又是他爱的这个人,仿佛成了他的定海神针,一直在强迫他往正常人的道路上靠近,直到他最终被长达一个多月的幻觉所压垮。 可以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果不是谢昱,他不会陷进去,同样如果不是谢昱,他陷进去之后不会自责到崩溃。 “不过你放心吧,周的催眠技术非常高明。”最终,珀森教授对谢昱说了好的方面:“当催眠到达一定的深度的时候,是不会和幻觉起冲突的。” 谢昱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细节,但是很快他也发现了钧奕如今的状态与视频里他所看见的状态完全不同。 在被周之谨催眠的过程中,钧奕全程都很平静,平静的口述被自己封存起来的那段可怕的记忆,几乎没有半点挣扎,这就好似他的灵魂也成了旁观者,与他身体所受到的痛苦以及当时心理上的极端伤害完完全全割裂了开来。 第52章 此时此刻,谢昱在隔间里听到了一段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怖回忆: “父亲用力扯妈妈的头,在水泥墙上不断撞击,鲜红色的血很快就布满了妈妈的整张脸。” “我去阻止的时候,被父亲一脚踢到了腹部。” “妈妈挣扎着爬起来,扑到我身上保护我,父亲一直在骂她,骂的非常难听,他拿起棍子狠狠朝着母亲的背一棍就敲了下去。” “我看见父亲脸上都是疯狂,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打的人是妈妈。” “妈妈死命抱着我逃出了屋子。” “她不断对我说要我快逃,说她对不起我,说她没有办法继续保护我了。” “妈妈头上的鲜血全都流到了我的脸上和身上,滚烫滚烫,恶鬼却追着她继续打。” “终于妈妈被追到了,她哀求恶鬼放过我,别伤害我。” “过了一会儿,妈妈没有了声息,她的身体开始冷却,恶鬼却还没有收手。” “我在妈妈怀里一动都不敢动,恶鬼大步走了过来,用力将我和妈妈撕开。” “我怕极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到他身上疯狂撕咬他,我觉得就像是一只野兽,可惜我太小了,很快就被他狠狠甩到了地上然后晕了过去。” “可是,我明明晕过去了,却看见他在挖土,他将我和妈妈丢进了坑里,又用土填埋了起来。” “他以为我死了,但是我又活了,我醒了过来,努力从坑里爬了出来,然后我朝着一个方向没命地逃,我的身上好疼好疼,也好冷好冷,但我一直一直记得妈妈要我逃走的话,我不知疲倦,也不知道饥饿,我走了好久也走了好远,我始终感觉身后有只恶鬼在追着我,一直到我再也走不动为止,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我依然感到很不安全,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 “我大概生来就不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因为我遗传了恶鬼的精神病,我即将步他的后尘,所以我绝对不能离开黑暗,我最好乖乖待在那里,什么都不要想,否则的话,我就会爬出来伤害那个最不该伤害的人。” 席钧奕的平静与陈述内容的可怕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甚至于脑电波和心电图都非常平稳。 在场的人都震惊于席钧奕五岁时候的遭遇,谢昱更是紧咬着牙关,唯有周之谨是最无动于衷的,当他听完席钧奕的叙述后,却道:“想哭的话,你就哭出来吧。” 他甚至没有叫席钧奕醒来,但是这句话充满了强烈的暗示,席钧奕哭着哭着就醒了过来。 “觉得怎么样?”周之谨等席钧奕终于回过了神,才又出声问他。 “……还行。”席钧奕睁着眼睛,眼泪依旧汹涌地夺眶而出,但他表情平静,好似感觉不到内心的痛苦一般。 “你先休息一下,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可以的。”席钧奕回答,声音听来分外虚弱。 隔间的珀森教授长长叹出一口气,好像刚才一直屏住了呼吸一样。 “这一段一涉及就崩溃,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席先生说起。”珀森教授叹道:“但是不得不承认,周的催眠术简直就像是神赐下的。”他就没能做到,每次回忆到席钧奕五岁那年,催眠就被迫中断了。 周之谨走出来的时候,珀森教授又一次发出感叹:“周,几年不见,你的催眠越来越神乎其神了。” 周之谨不置可否,只道:“他小时候所见到的暴力显然不止这一次,但这就是最严重的一次,除此之外,他每一次都被母亲所保护,这比他自己遭受暴力的心理创伤还要更严重,他之所以对伤害谢昱会有这么深重的罪恶感,恐怕也来自这里,还有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谢昱属于不同的世界,也有了答案。” 两人的对话尽管谢昱听着,可他的视线却并未从席钧奕的身上移开过。 刚才席钧奕从安静流泪到开始轻轻啜泣,然后就在哭泣中转醒了过来,而后再度流出了眼泪,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大概人痛苦到极限的时候,反而没有了表情。 而看起来席钧奕如今好似又处于一片空茫的状态里,但谢昱不确定,不确定刚刚被深度催眠唤醒的那段记忆此刻对钧奕来说是清楚的还是依旧是模糊的,然后他就听周之谨又说:“这几天他的情绪应该都会受那段记忆影响,所以要小心照看好他,千万别让他一个人出去,让他好好休息,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跟他聊一次。对了,之前他的幻觉都有哪些?” 珀森教授看了实习生一眼,后者立刻翻出手中的一本记录递给周之谨道:“这里都是珀森教授询问的记录。” “我先看一下。”周之谨接过记录本道。 “我能留在这里看着他吗?”谢昱突然问,他不放心这个时候离开钧奕,可惜周之谨却对他道:“你留在这里无济于事,先回去吧,你也需要足够的休息,等以后我允许你们见面了,到那时你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照顾他。” 谢昱只好又看了钧奕一眼,被迫离开了隔间。 他的心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感到有一种隐隐的钝痛,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进了电梯,周之谨忽然伸手碰了碰谢昱的额头,说:“你在发烧,你的状态非常差,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晚上是不是会做噩梦或者失眠?还记得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第53章 第35章 抑郁 周之谨身为医生的敏锐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谢昱的不对劲,但是他知道谢昱心系席钧奕,不亲眼让他看见席钧奕绝不可能让他松懈下那颗紧张焦虑的心——虽然看见之后可能会引起更多的焦虑,却也不能不让他见到。 谢昱则被周之谨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懵,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发烧了,也没有觉得自己休息不好,只有失眠和噩梦是被周之谨说中的。 “回到住处后,你先做一份心理自测。”周之谨说。 “为什么?”谢昱从不觉得自己的心理状况有问题,他觉得自己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你必须要做,以前你可以不做,但你如果要和席先生见面,要照顾他,那么你的心理状态必须要通过我的评估才行。”周之谨说。 谢昱懂了,为了钧奕,他不得不做。 回到住处,用了晚餐,在等吃药的三十分钟里,谢昱把自测表填掉了。 “轻度抑郁。” 这种类型的表是不需要医生来评估的,根据分数就能知道自己被分在哪一类里。 周之谨毫不意外,低头扫了一眼表格,却道:“这是适合所有人的版本,但你的情况比较特别,我还会给你做一份更详细的评估,你必须如实填写,根据我的经验,你的抑郁程度不止轻度。” 谢昱一愣,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抗拒,但是面对周之谨,这位即将要接手席钧奕的医生,谢昱一开始就秉持着信任他的想法,于是这让此刻的他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心理。 “不要急着反驳我,我是根据你近一年来的情况以及最近的遭遇得出的结论。”周之谨像是很清楚谢昱的想法,道:“人在被囚禁期间会不自觉产生紧张心理,尽管你看起来是自愿的,而且你是被席先生囚禁的,但不可否认,他的状况一直使你忧心,因此你在整个被囚禁的阶段都是不完全放松的,无论是生怕席先生做自伤的事还是做别的,都让你紧张,你的遭遇不同于别的显著案例,那些遭到身心伤害的人的ptsd是显性的,而你的则是隐性的,你自己甚至都不会察觉到这次囚禁的后遗症。” 谢昱简直被周之谨说的一愣一愣的。 但是谢昱正在被周之谨说服,那是因为他自那之后失眠的次数比以前要多得多,包括做噩梦。而且从钧奕消失之后,他没有一个夜晚是熟睡的,基本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 “这只是短期症状,时间久了一定会消失的。”谢昱强辩说。 “不错,一般来说是可以,可是你的情况特殊,除非你不再为席先生的病情而忧心,否则,你就依然会被他影响,你的心理状况依然令人堪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之谨顿了顿,才又道:“你之前一年都处于焦虑状态里,并不仅仅是这一个半月,造成你失眠焦虑的情况应该是在更早,甚至在席先生离开你之前你就已经有这种端倪了,我说的对不对,谢导?” 谢昱张了张嘴,但他没法反驳,因为周之谨说的的确是对的。 “席先生其实比谁都清楚,他的病情变相影响了你,他见到你,就好像看见了自己,他陷在精神疾病的漩涡里,他觉得他把你拉进了与他相同的黑暗里,因此当你说分手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是谢导你,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意识到不妥了才会提出分手的,因为你的焦虑当时就已经影响到了你的工作和日常,你没办法不和他分手,可是分手后他的离开却彻底打击到了你,这直接导致你症状产生的时间比你所预想的还要长,同时它一直在累积,只要席先生的病情一天没有好转,就我的经验,你的情况还会持续发展,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令你感到轻松起来。” “因此为了席先生,你也必须配合我治疗,后期你的压力还会更大,尤其是你的情绪直接关系到席先生的治疗,如果你没有办法达到令我满意的程度,那么我不会冒然让你和席先生见面的。”周之谨说出了他的结论。 谢昱又张了张嘴,他想原来刚刚周之谨阻止他见钧奕,问题不是出在钧奕身上,而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那我要怎么配合您?”最终,为了钧奕,谢昱妥协道。 “你先好好吃药睡觉,明天做一份更详细的评估表,如果有必要,我会给你催眠一次。”周之谨说:“不过你的情况导致的原因是清晰的,因此用不到那种治疗手段,我建议你可以自己厘清一下当初的情况,尽量将你自己的心情分析出来,明天和我深谈一次,你和席先生彼此影响至深,你的心理问题对我来说也十分重要。” “另外我建议你做一些正面想象,虽然你是导演,但我建议你摒弃自己专业的故事眼光,在你的人生中不需要大起大落,你只管想象你和席先生最美好的爱情故事,你会为他做些什么,他又会为你做些什么,很小很小的一件事都可以,毕竟未来也将是这些最琐碎最细节的小事构成你们相爱的生活。” 周之谨是个不说废话的人,他说的都是他必须说的,而他的这番话带给了谢昱许多思考。 首先就是钧奕离开对他的打击。 他回忆起最初的那段日子,只要在新闻或者网页上看见各种案件的报道,他第一时间就会心慌,之后仔细看完确定和钧奕无关,才会放下心来。 第54章 他晚上做的梦也全都是关于钧奕离开、钧奕遭到各种不测或者被人为伤害的,他痛恨自己这种好似诅咒钧奕的念头,却始终停不下来,尽管他在醒后会不断告诉自己那些都是梦,钧奕肯定没事,钧奕好端端的,可那些担惊受怕始终都在。 而他的心也像是空了一块,看不见钧奕,他不知所措到了时常走神的地步,有时候像是什么都忘了,他甚至不愿清醒过来,因为每次从恍然中回过神,就会想到钧奕离开自己的这个事实,因而那一年里他根本没有任何拍戏的心情。 但谢昱始终觉得自己能掌握自己的情绪,他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然而现在他意识到那很可能只是因为他太擅长逃避,就如同他不断逃避钧奕那样,他对自己的心理问题也不断在逃避,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直到—— 此刻被周之谨一语道破。 他才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些问题。 第36章 你不一样 吃了退烧药,谢昱久违地睡着了。 大概是终于见到了钧奕,实实在在放下了一颗心来的缘故。 也可能是他伪装的正常终于被人揭破,他破罐子破摔了之后,那些滞留在心底的悲伤和恐惧全都被打通的缘故。 尽管它们没有离开,但是它们至少不会再继续沉淀和累积。 当然也少不了退烧药的作用。 第二天谢昱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好多了。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周之谨的神奇。 这一次是亲身体会。 这也让他对周之谨有了更多的信心,他决定去买一本本子,听周之谨的话,将他想要的和钧奕一起生活的美好片段全都写下来。 他们住在距离医院最近的酒店,周之谨订了一间套房,两个房间独立,有各自的卫生间,客厅共用,有厨房和冰箱,可以自己做吃的。 如果不是谢昱有心理问题,周之谨大概率会和他分开住,但谢昱的状态不佳,这就让周之谨必须重新审视为席钧奕治疗的条件。 而且他作为医生,就近照顾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这里是斯德哥尔摩,他在这里念过书,对谢昱而言却是异国他乡。 但是出乎周之谨意料,谢昱的烧不仅退了,而且精神状态比昨天要好,这让周之谨还是比较满意的。 “早餐之后将这份测试表填一下。”周之谨递给了谢昱他连夜针对谢昱制作出来的评估表。 “好的。” “早餐吃什么,需要我做吗?”谢昱问。 “我煮了粥,但是也有全麦无糖无油面包和热牛奶。”周之谨说:“以后你禁止喝咖啡,茶和酒,你抽烟吗?” “不抽。” “很好,刺激性的食物席先生也是要忌口的,你和他将来一起生活,都必须戒掉。” “好的。”谢昱说着问周之谨:“周医生擅长做菜吗?” “一般。” “那每天的三餐不如我来做吧,也正好熟悉一下哪些食物能吃,哪些食物不能吃,有时候难免疏忽。”谢昱说。 “也好,食材我去买,你负责做。” “一起去吧,我们是不是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我只能停留最多九十天。”谢昱说。 “那要去办理长期居留申请,至少半年内我们都会留在这里,半年后如果席先生的症状好一些了,就可以回国,或者也可以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就我们俩吗?”谢昱吃惊道。 “你们想要多一个电灯泡?”周之谨似笑非笑地道。 “那倒不是。”谢昱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说的时候,他也不免有些意外,又忍不住看了周之谨一眼,但是周之谨刚刚那个表情消失的很快,谢昱眨眨眼,他先前还以为周之谨不会笑,原来他也是会笑的。 “怎么?” “没什么。”谢昱说着,舀了一口粥,忽然问:“周先生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 “我也没有男朋友。” “哦。” 谢昱不问了,他发现周之谨除了很少笑之外,也不会聊天,换言之,就是会把天聊死。 只能作罢。 谢昱认真完成了测试表,几乎与周之谨料想的一模一样,接近中度抑郁。 “我不打算给你用药,吃药的副作用太大,对你没有好处。”周之谨道。 经他这么一说,谢昱不由问:“那钧奕需要日常吃药吗?” “他也不吃,他对好多药都不耐受。”周之谨道。 “这样啊,是不是会引发胃病?”谢昱又问。 “是的,他有过胃出血的病史,就是因为吃药的缘故,所以后来医生给他停药了。” 谢昱又问:“他好像经常做mect,所以导致记忆混乱,是这样吗?” “是的,他有这个情况,但是mect做多了,也是会失去效用的。” “那我需要做吗?” “暂时都不用,我可能会用催眠疗法缓和你的情绪,不过大部分还是用交流的方式,但是有一点你要注意,你最好对我毫无保留,只有这样,我才能通过你,尽可能准确地制定出针对席先生的治疗计划,毕竟席先生如果有好转,你也会恢复得更快更好。” “我一定会的。”谢昱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事情。 第55章 “这样就好,一会儿我们就开始。” “好的。” 这天周之谨让谢昱随便说一件与席钧奕相关的事。 谢昱忽然就想到大学里钧奕招蜂引蝶而不自知的事。 那是大二,那时席钧奕还没有转系,依旧在学习建筑。 某一天谢昱去画室找席钧奕的时候,就看见他被几个女孩子团团包围,女孩们笑得如花似玉,钧奕脸上的表情倒是淡淡的,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在笑。 谢昱远远看过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开始冒出一股又一股的酸气。 这家伙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又开始招蜂引蝶了。 他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其实他都说不清是在吃谁的醋,是他自己也想被女孩子们热情包围,还是见不得钧奕被女孩子们看上? 总之当年的谢昱并没有多想,他自诩多情风流,可是钧奕明明就是个性冷淡风格,却和他一样受欢迎,真是毫无道理。 多少带了点抢风头的意思——抢谁的恐怕还有待商榷——谢昱挤进了人群,一屁股坐到了钧奕的身边,长臂一捞就揽住钧奕的肩膀,一双桃花眼不分敌友无差别乱放了一通电,才对席钧奕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都在外面等你好久了。” 席钧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却没揭穿谢昱这句明显的谎话——距离谢昱下课的时间才过去五分钟,五分钟时间正好让他从上课的教室走到画室。 “我要去食堂了,你们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就行。”席钧奕对那些女生道。 “好的好的!”女孩们笑逐颜开,纷纷向席钧奕道别,顺便也和谢昱打了招呼。 谢昱看着女孩们走开,有种蜜蜂们总算都飞走的感觉。 “她们又找你做什么?” “找我做墙绘。”席钧奕边说边收拾,他将画纸收进画板里,画笔画具都收拾进洗笔筒里。 “我帮你拿。”谢昱很是殷勤,席钧奕也没有拒绝,将洗笔筒递给他,画板自己背着。 他们俩身量都很高,席钧奕比谢昱还要瘦一点,两人走在一起十分惹人瞩目。 “又是墙绘,多大?多少钱一平方米?” “一百左右吧,六乘三米的样子。” “那么低!”谢昱不高兴了:“你不能因为她们好声好气的就被占便宜啊!” “同一个学校的,就当是帮忙。” “我专门去调查过市场价格,你这程度起码五百以上。” “她们的活动经费没有那么多。” “是什么活动啊,随便打印一张海报贴贴不就好了,干嘛要搞墙绘那么大手笔?” “是个孩子们的活动场所,场租费就占去不少。” “什么时候去,我也去看看。”谢昱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这是席钧奕自己的决定,他不好干涉,主要是席钧奕这个人除了画画没别的爱好,整天闷在画室里画画,难得出去一趟也不错。 “周末。”席钧奕看他一眼:“你去看什么?” “看看什么场地啊,周边有什么好玩的,看看能不能拍点什么。”和席钧奕不一样,谢昱喜欢到处走到处拍,除了学习看书看电影和剪辑之外,他是个一分钟都静不下来的人,他热爱到处寻找素材,不断充实自己的素材库。 吃饭的时候谢昱觉得有必要提醒席钧奕一句,就问他说:“刚刚有个特别漂亮的女生你注意到了吗?” “有吗?”席钧奕停下筷子,抬起头看谢昱。 “有啊,距离你最近那个,感觉就是她带头的。” “你说那个活动部长?” “嗯,就是那个,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吗?” 席钧奕摇摇头:“你知道?” 谢昱一愣,连忙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注意到了她很漂亮。”席钧奕说。 “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嘛,就好像绿叶丛中的一朵红花,一眼就能瞧见。”谢昱辩解说。 “我看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没有特别好看,也没有特别难看,大家都差不多。”席钧奕托着下巴说。 谢昱狐疑地看着席钧奕:“可是你画的人物都很漂亮啊。” “这个是比例问题,比例完美的话,大多数人看起来都是会觉得好看的。”席钧奕说。 “那我呢?”谢昱好奇地问席钧奕:“我在你眼里和他们也一样吗?” 席钧奕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口中说:“你不一样。” 谢昱心中小小兴奋,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连忙问:“哪里不一样?” “你比较烦。”席钧奕想都没想就道。 谢昱:“……” 后来任凭谢昱再问,席钧奕也没说谢昱哪里不一样,不过谢昱持续将“很烦”的特色保持了下去,尽管这个特色可能是被席钧奕所嫌弃的,但他可不要沦为其他“都一样”的人当中。 至于那位活动部长明目张胆追求席钧奕这件事,因为谢昱锲而不舍的烦人状态,活动部长连单独跟席钧奕相处的机会都找不到。犹记得那时陆明在一旁疯狂给他打眼色,示意让他稍稍退场一下,给席钧奕和姑娘留点独处的空间,谢昱也装作没看见,表现出来的白目令在场活动部长的闺蜜们都觉得忍无可忍,但是看在他好歹也是一枚帅哥的份上还是忍了下来,导致谢昱一度在女生群体中的风评一落千丈,尽管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像谢昱这种自信心爆棚的人不在乎,而且风评这种东西压根就不能和席钧奕心目中的“不一样”相提并论。 第56章 从过去的记忆中醒过神来,谢昱感觉好一阵的恍惚。 他早已记不得那个活动部长的长相了。 甚至于在他的记忆力,女孩们就如同背景板一样模糊非常,唯有那个被她们围在中间以及坐在他对面吃饭时说着“你不一样”席钧奕还是那么清晰,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都被自己用摄像头对着一样。至今谢昱都还能记得他说自己“比较烦”时语气里细微的调侃,而在那个“你不一样”里,承载的其实是两颗早就一点一点靠近的心,他们一个低垂眼睫掩去情绪,一个按捺住心里的小小窃喜装作若无其事,都在粉饰太平,殊不知一切早就埋下了伏笔,他们注定日后会纠缠在一起,不可分离。 第37章 过呼吸 一周后周之谨才给席钧奕又安排了一次催眠治疗。 这一次周之谨并没有提问席钧奕过去的事,而是问他对谢昱的印象。 深度催眠状态下的席钧奕诚实至极: “谢昱很讨厌,他的那双眼睛长得太好看了,勾人得很。” 比起前一次平静到无波无痕的语气,这一次席钧奕的语气生动得多。 谢昱在外面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珀森教授:“为什么同样是深层催眠,也会有语气上的改变?” 珀森教授对此也有些困惑,他试着分析这种情况:“在弗洛伊德的论述中,‘本我’占据了无意识的大部分,是人格中最原始、最难接近的部分。‘本我’不懂价值判断,也不考虑外界情况,只依快乐原则追求直接的满足,这就意味着,不快乐的事,‘本我’基本上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表达,反之则不然,我认为,席先生的情况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自席钧奕消失一年回来后,这还是谢昱首次感觉到心情的安定,只因为珀森教授的这句话。 只要他还能让钧奕感到快乐,那么他做什么就都是值得的。 他甚至觉得得知这一点,似乎就已经足够能治愈自己所有心理上的问题和不安了。 他隐约间觉得周之谨这次催眠治疗可能不单单是为了钧奕,还为了自己——让他能更坚定,更勇往直前,不被任何困难和挫折所打倒。 “谢昱很烦人,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像这样烦过我,他比我的妈妈还爱管着我,当然,我妈妈管着我的时候并不多。” “谢昱像是太阳,耀眼到有些刺眼,却让人很想靠近。” “谢昱笑起来好看极了,不过我讨厌他对别人笑,他工作的时候特别招人,他创造的世界充满魅力,让我总是很想住进他的心里。” “谢昱是个很好的男朋友,他照顾着我的一切,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像他一样整日想着我,想着怎么对我好。” “我好爱谢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充实了我贫乏的人生。” “谢昱做我的男朋友是一件对他而言非常不公平的事,他值得更好的人去好好爱他,而不应该是破碎不堪的我。” “但我还是沉溺在他给我的爱里,不能自拔。” “我喜欢谢昱给我讲他的点子的时候那种神采飞扬的表情,像是一片谁都抓不住的云,在天空中自在翱翔。” “我喜欢他看见我的作品时的灵光闪现,我也喜欢我们工作时配合的默契。” “我喜欢看他在厨房里忙碌,这会让我感觉我被他爱着。” 席钧奕说到这里,语气中的情绪逐渐趋于平缓。 “可是谢昱太耀眼了,他或许能照亮我一时,却不能照亮我一世,因为他不属于我的世界,我这里太黑了,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走到我身边,可是他很累,我舍不得看他那样累,我那么爱他的笑容,而那样温暖的笑容也快被我消磨掉了,他应该是我永远的光,不该被我熄灭。” “我发现我越挣扎就好像被困得越深,我不能将他也拖进来,那会害了他。” “我那么爱他,他是我的宝贝,我愿做他永远的仰望者,也不要他因为我而伤心难过。” “他离开了我,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光了。”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刚才的一切仿佛都落下了帷幕,谢昱几乎能感觉席钧奕整个人都好似沉入进了黑暗深处一样。 谢昱被这句话狠狠揪住了心脏,然而他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他注意到周之谨给席钧奕上了氧气面罩,与此同时,病房里的一台机器开始疯狂鸣叫起来。 “病人休克了。”周之谨一面说,一面和护士用最快的速度处理紧急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谢昱看着里面的急救心急如焚,更是心如刀绞,但大玻璃阻隔着他,而实际上他不是医生,进去也没有任何帮助。 珀森教授看见刚才周之谨的操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不禁喃喃地道:“这没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过了好半晌,席钧奕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恢复,周之谨留下护士在里面继续观察,自己走出了病房。 “周,他是什么情况?”珀森教授忙问。 周之谨回答道:“如你所见,他刚才出现了过度换气的情况,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深度催眠时与身体出现的直接联系。”说到这里,周之谨看向谢昱:“我在很久以前做过一个研究,研究关于爱这种感情究竟处于人意识的哪一层,但仅有少数人对彼此的爱能达到深层次,一般更多的人最爱的首先是自己,因为爱自己,所以想要被对方爱,其次才会是对方。” 第57章 谢昱说不出话来,也发不出声音,他的心脏鼓动,耳中好似只剩下轰鸣声。 他就是这样,首先爱的是自己,否则他不会提出“分手”。 可是钧奕不一样,钧奕爱他胜过爱自己。 谢昱感到无比的难受和气闷,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该如何排解,他如何感觉不出来这两者的分别!在如此深层次的催眠环境里,钧奕还能像这样不断说出他有多好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弦震动,他并不认为钧奕不爱他,他也知道自己对钧奕来说是不一样的,他有这样的信心,他本来觉得他也如钧奕爱他一样爱着钧奕,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如今钧奕表达出来的这一切,让谢昱终于明白到原来钧奕将他放得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得多,而恰恰是因此,就让他对钧奕说出的“分手”两个字显得过分残忍。 钧奕过呼吸导致休克,显然就是因为过度痛苦的缘故! “谢导……谢导……谢昱!” 不知过了多久,谢昱耳中的轰鸣声响才如潮水般褪去,周之谨的声音重新传入了他的耳里。 “我……这是怎么了?”谢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了靠墙放置的长椅上,他的声音虚弱的根本不像是他发出来的。 “你失去知觉了,应该是一瞬间过度的心理压力所造成的。”周之谨说着,对珀森教授道:“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席先生醒过来的话,让人通知我一下。” “没问题。” “我能不能留在这里等他醒来?”谢昱仰起脸问周之谨,有些恳求的意思。 “你的脸白的跟鬼一样,如果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那就先回去给我好好休息。”周之谨像是个铁面判官,没有一点余地地道。 “可是我站不起来。”谢昱没有说谎,他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周之谨盯着他片刻,像是看见了谢昱眼中深藏的痛苦,才终于松了口:“那么,就等席先生醒过来。” 得到这句话后,谢昱脱力般的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而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哭泣,里面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地重复: 对不起,钧奕。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第38章 发病 半夜周之谨听到动静,起来一看,发现谢昱正在厨房里理菜。 “谢昱。”周之谨叫了一声,谢昱恍若未觉。 见谢昱还未动刀,只是在摘菜准备洗,周之谨便关上了灯,片刻后再打开。 这一举动总算让谢昱回过了神。 他转向周之谨:“抱歉,吵醒你了。” “你明天还想去看他吗?”周之谨问。 “我……”谢昱低下头:“我睡不着。” “那我帮你催眠吧。”周之谨说。 谢昱一愣,才意识到原来周之谨催眠的技能完全可以用在这里。 “你去睡觉,我明天让你给他送饭。”周之谨给了谢昱一点甜头。 “真的?”谢昱当下一喜,随即问:“可以吗?” “可以试试。”周之谨道。 “那好!我立刻去睡!”谢昱连忙道。 “要我帮你催眠吗?” “要吧。”谢昱没有把握靠自己能睡着,尤其知道能给钧奕送饭,他这会儿相当兴奋。 “行。”周之谨一口答应。 翌日,席钧奕破天荒提出想要去外面走一走。 最近他总感觉有一道视线黏在自己的身上,有点像是谢昱,但他分不清那是不是来自自己的幻觉,因此就有了这个念头。 “可以叫您茉娅吗?” 席钧奕问陪他下楼的护士。 “可以,您感觉怎么样?”茉娅护士问席钧奕。 “感觉不错,但我不知道自己到这里多久了,今天是几号?” “七月十日了。” “都快七月了呀,时间过得好快。”席钧奕走到一处花坛边,蹲了下来。 花坛被打理得整洁漂亮,小小的灌木丛中开着不同颜色的矢车菊,席钧奕低头去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发长长了。 “有皮筋吗?” “我手边没有,可以帮您去拿。”茉娅说。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上去了。”席钧奕将头发往后撩了撩,道。 “您的发质很好,又黑又亮。” 席钧奕听了茉娅的话,撩起自己的发丝看了看,忽然突发奇想:“不如把它剪了吧,这里有理发店吗?” 茉娅一愣:“剪了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还会长的,没什么可惜的吧。”席钧奕看向茉娅,一脸期待地问她:“带我去剪发吧。” 茉娅征求了珀森教授的同意,就带席钧奕去了一家小小的理发店。 “嗯,不需要美发什么的,就只是剪短。” 根据席钧奕的要求,这样的理发店医院里恰好有一个。 茉娅带席钧奕进去的时候,有一位女士正在烫发,店老板正在和女士聊天。 她们用瑞典语交谈,席钧奕一句都听不懂。 他走进去的时候,注意到的是最靠近门边的那面镜子。 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苍白消瘦,久不见阳光,皮肤跟吸血鬼一样白,眼睛里了无生气。 “你怎么跟个鬼一样!别靠近我,走开!” 席钧奕忽然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外面走入镜子,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一脚。 第58章 而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变成了妈妈的样子,被男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他吓了一跳,往后猛地退了几步,一不留神就撞到了身后的架子。 那上面全都是瓶瓶罐罐还有各种染发剂,被席钧奕这一撞撞掉了好几瓶,发出了好大的动静。 茉娅和店老板相熟,见状忙拉着席钧奕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面又和店老板道:“我一会儿帮您收拾。” “哦,不用,他怎么了?” “他想剪头发,我就带他过来你这里。”茉娅这么说的时候,席钧奕却依旧盯着镜子,口中喃喃地道:“妈妈,快逃,快逃!” 茉娅心知要遭,席钧奕显然在镜子里看见了幻觉。 是她的疏忽,早知道应该叫理发店老板去病房,而不该把席钧奕带来这里的,主要是刚才席钧奕看起来很平静。 但幻觉本来也是这样说来就来,尤其镜子有时候属于触发物的一种。 “抱歉,能帮我联系珀森教授吗?或者叫几个人来,我得把他带出去。” “快逃啊!”席钧奕哭喊了起来。 为什么要死死护着他,为什么自己不逃,或者在最初的时候就带着他一起逃走不行吗?为什么非得留在那个家里,留在恶鬼身边?究竟是为什么啊? 幸好正在烫头发的客人也是医院里工作的,他们都隐约猜到席钧奕身上存在的问题,茉娅知道身在幻觉里的病人要以安抚为主,尽量减少刺激,她问店老板要了一块最大的围布遮住了镜子,然而围布是黑色的,席钧奕在镜子终于变成黑色之后颓然跌坐在地,口中喃喃地又道:“谢昱走了,一切都是黑色的,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光了。” 他脸上全都是泪水,整个人好像陷入了绝望当中,他看起来只是流泪,并没有在哭。 但任谁都能一眼瞧出来他的伤心,茉娅很快发现了席钧奕的不对劲,因为他的呼吸频率开始加快,反应出来的是席钧奕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天哪,他晕过去了!”店老板正在打电话叫人,话说到一半,席钧奕又一次陷入了休克。 谢昱和周之谨恰好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他们听说席钧奕就在隔壁大楼里出事的消息连忙随同医护人员一起赶了过去。 “怎么又会休克的?”谢昱心急得不得了,不由问周之谨。 “他大概是精神性的过度呼吸,和他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周之谨说:“具体情形一会儿问一下跟着他的那位护士就能知道了。” 很快席钧奕被安置回了病房,谢昱和周之谨从茉娅这里了解到了全部的细节。 “我看他今天心情还不错才向教授申请的,中途他说要剪发,但是看见镜子之后就崩溃了。”茉娅也很是沮丧,本来以为出去走走会让席钧奕心情好一些,没想到事与愿违。 “有时候情绪多爆发几次也没事,他刚刚做过几次深度催眠,那些情绪本来就需要释放,这不是你的错。”周之谨对茉娅道。 “那这个还是不要给他了吧。”谢昱手中提着保温盒,这是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做的,都是好消化也贴近钧奕口味的菜,可是席钧奕又一次因为他当时的离开而伤心休克,谢昱只觉得心如刀绞,更害怕自己做的食物被席钧奕尝出味道来,万一又让他情绪崩溃,谢昱觉得自己更难以承受。 周之谨见谢昱退缩,便对谢昱道:“这就是我说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的地方,将来你还会遇到无数次类似的情况,今天只是一餐饭而已,还不是你本人,所以你要想清楚,作为家属,通常比病人要更加倍受煎熬,说不定也会陷入同样的痛苦里,更会因此加重抑郁的情况,因此在我的立场,我需要再问一次你的选择,才能制定我之后的治疗计划。” “我……”谢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痛苦,他甚至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他看向躺在病床上还未苏醒的钧奕,他有多么希望钧奕能好转,就有多痛恨自己此刻的软弱和不自信,他沉默良久,忍不住开口问周之谨:“周医生,您……能帮助我吗?我希望能成为钧奕的支柱,所以我不能因此倒下,可是我怕我撑不住,您能帮助我吗,在我撑不住的时候,拉我一把?” “当然,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周之谨道。 他不曾犹豫的话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让谢昱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那就从这餐饭开始吧。”谢昱说:“我想让他知道,我就在他身边,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他。” 第39章 从一日三餐开始 席钧奕醒的时候,谢昱已经跟着周之谨先回去了。 在还不被允许见席钧奕的日子里,他也有他的任务,而不应该是隔着玻璃窗无助地看着席钧奕,然后让自己的情绪无限低落和不断陷入自责当中。 在被测试出接近中度抑郁后,周之谨要求谢昱严格管理自己的不良情绪。 他的抑郁产生跟席钧奕息息相关,所以很大程度上,谢昱首先要摆脱是他让席钧奕生病的认知。 事实上席钧奕的病根种下的时间很早,谢昱的爱只是使席钧奕的病情控制不住从而爆发,却不应该是席钧奕致病的原因。 周之谨自有一套严谨的心理逻辑思维,这对谢昱而言比较适用,因为他的大脑比起接受抽象的正面念头,逻辑性能帮助他更好地扭转负面思想。 第59章 虽然也有单纯正面的念头形成语言然后不断加强潜意识的训练,只是如果没有逻辑观念加以辅助,谢昱的接受度就不够好,效果就不明显。 “席先生,这是您今天的晚餐。”茉娅已经下班了,接班的护士叫蒂拉,她的年纪比茉娅要大,她听说了席钧奕今天发生的事,看着席钧奕的时候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慈爱。 “谢谢。”席钧奕看着餐盒里的菜和米饭,微微有些讶异:“今天都是中式的吗?” “是哦,您这份是单独做的。”蒂拉道。 “那真是麻烦了。”席钧奕没多想地夹起了番茄炒鸡蛋放进嘴里,才尝到味道就愣住了。 “怎么了?”蒂拉见席钧奕神色不对劲,问道。 “哦、没什么。”席钧奕又夹起了一筷清炒荷兰豆尝了尝,然后问蒂拉:“我这份饭菜是谁单独送过来的吗?” “是啊,是周医生送过来的。”蒂拉回答。 “哦,这样啊。”席钧奕又看了看最后一份菜,那是他最喜欢吃的猪肉白菜炖粉条,虽然粉条应该不是番薯粉条。 席钧奕夹了一筷白菜,连同米饭一起吃进嘴里,味道果然如他所料的一样。 “呀,你怎么哭了?”蒂拉心道不好,连忙道:“要不我们不吃这份了,我去给您换一份来吧。” 席钧奕根本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最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想哭,就是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情绪也不由他控制,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游离在外的灵魂,却又离不开身体,他找不到冲出去的办法,有一种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觉。 “不、不用换,这个很好吃。”席钧奕没让蒂拉拿走餐盒,而是开始大口吃起来。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蒂拉见状只好说。 席钧奕并不理会,他像是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见水一样,久旱逢甘霖,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每一口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很快把三道菜和米饭全都吃了下去,可是他的肠胃并不适应一下子吃那么多,尽管这些菜大部分都是素的,可是一下子吃的过饱,也让席钧奕觉得难以消化。 没多久他开始胃疼,折腾到半夜,最终全都吐了出来,一点儿都没有消化掉。 得知这个情况的谢昱第二天还是做了晚餐送到医院,只是量减少了一半。 席钧奕依旧赏脸都吃完了,但这次他并没有像前一天那样狼吞虎咽,大概是因为量少的缘故,反而不舍得大口大口地吃了。 在席钧奕接受度良好之后,谢昱开始了他一日三餐的投喂。 每天谢昱一大早起床晨跑,回来后冲澡开始动手做早餐。 他会换着法子做各种饼:葱油饼、鸡蛋饼、肉饼、卷饼等等。 除此之外,他也会在米中掺杂一些五谷来煮粥。 午餐和晚餐都是炒菜,搭配一些菇类和肉以及虾,给钧奕的分量都很小,剩下的他和周之谨分,偶尔也会多做一个荤菜分两餐吃完。 周之谨一直在观察谢昱,同时席钧奕那边明显对三餐有所期待,神奇的是就算身处幻觉中的他对这件事也同样有期待。 另外,席钧奕的幻觉越来越混乱而充满荒诞,不局限于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些谢昱拍过的电影内容也会不时出现,他的症状介于阳性和阴性之间,阳性的表现不那么明显,阴性的侵蚀也不那么严重,具体来说,他的幻觉和妄想不会以挑起他的攻击性为主,反而是一种让他身处<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yishidalu/ target=_blank >异世的奇妙感,他会将幻觉描述出来,有时候也会将之画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症状就有所减缓,反而是更严重了,表现在他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幻觉中度过。 “不能再等了,你准备好了吗?”时间就快进入九月,这一天,周之谨问谢昱。 距离谢昱见到钧奕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十天。 “他给我的感觉是把自己的灵魂放逐了一样,或许只有你能一点一点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周之谨说:“速度会很慢,也不一定会有很大的进步,还可能会退步,过程会很艰难,甚至是痛苦的,你确定你能做到吗?” 这句话周之谨这段期间经常在重复问谢昱,这也是一种加强谢昱潜意识“能”的一种锻炼方法,谢昱这段时间下来不断坚定着自己的决心,实际上这的确增加了他的自信心和对这件事的期待感,事到如今,他被周之谨潜移默化到坚信只有自己才能拯救钧奕。 周之谨并没有在这方面打击他,实际上席钧奕的病情十分复杂,而能用到的治疗手段却几乎没有。 鉴于谢昱并不希望席钧奕成为实验者,因此许多未知效果的治疗手段并不适合给席钧奕用。 另外,席钧奕不能吃药,他对太多药的不耐受导致副作用比药效显著得多,首当其冲就是他极弱的肠胃。 事实上周之谨也不是西药派,他反对将那些化学成分吃进身体里,白白增加身体的负担。 其次是mect的后遗症,他如今症状严重和先前短期但多次的mect治疗脱不开关系,他有部分的记忆除非深度催眠才能调出来,否则就凭他自己回忆的内容几乎全部都是错乱的。 原本席钧奕自己期待的手术治疗是最终手段,如今在谢昱自愿担任席钧奕监护人的情形下,手术与否是需要经过他的同意的,席钧奕在病情愈发严重的情形下,就已经被划入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的范畴了。 第60章 所以如果席钧奕身边没有谢昱,那么一旦他的病情再恶化,等待他的就是手术治疗。 可正因为有谢昱,一切就还有商榷的余地。 谢昱觉得他可以照顾钧奕一辈子,根本没必要做那些钧奕所申请的剖脑手术。 剖开大脑,正如珀森教授最初就对钧奕预示过的那两大风险,要么变成傻子,要么变成疯子,治愈的可能性却极小。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谢昱相信自己会将钧奕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因为钧奕那么爱自己,他一定舍不得忘掉自己。 于是谢昱肯定地对周之谨点头,回答他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好,我联系珀森教授,安排席钧奕的出院事宜。”周之谨道。 天知道谢昱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他终于能见到钧奕、抱抱他的钧奕了! 第40章 这是特别的一天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诸事皆宜。 谢昱终于等到了能将席钧奕接出医院的这一天。 之前两个月里,谢昱虽然每天都能见到席钧奕,可到底不能和人直接面对面。 而于席钧奕,自从他又一次从谢昱身边逃离,就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到谢昱的心理准备。 但他如今每天期待着的三餐,有时候也不知为什么在期待,他的记忆常常是混乱的,只有脑子清楚的时候,才知道这三餐是谁为他准备的。 这天一大早,席钧奕就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他吃了早餐,换上了新衣服,长发扎了起来——最终他的头发还是没剪,而他也已经忘记了想过要剪掉长发这回事。 他的个人物品都整理进了一个行李袋中,就在这个时候,窗户里飞进来许许多多美丽的蝴蝶,就好像病房一瞬间变成了花园。 护士茉娅提着行李带着他离开病房,席钧奕回头去看,那些蝴蝶跟着他飞了出来。 走廊上,珀森教授从蒂拉手中接过一大捧花束递给席钧奕,笑着说:“席先生,恭喜您回家。” 席钧奕觉得这应该是一个他病情转好的幻觉——他自我感觉意识是醒着的,只是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因为蝴蝶和人都在他的眼里——事实上病情在他身上进展到这个程度,往前一步就是悬崖了,意味着他很可能随时都会进入无意识的状态里,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危险甚至致命的情况,因为在无意识中,如果没人看着他,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无论用什么办法将他送离医院,是欢送还是直接将他带离医院,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并不能很清晰得认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出院的这件事。 尤其是当谢昱在阳光下缓步向他走来的时候,席钧奕更是毫无疑问确信了自己正待在幻觉里。 但他还是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钧奕,我来接你回家。”就见谢昱露出熟悉的笑容,对他说。 谢昱穿着风衣,席钧奕觉得比前一次出现的谢昱要瘦一点。 这一刻,谢昱将脖子上的薄围巾摘下来围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阳光很美,所有的黑暗仿佛都被这个人的到来而照亮了,席钧奕情不自禁对着谢昱露出了笑容,他经常只看见谢昱离开他的幻觉,还不曾遇到过谢昱来接他的幻觉。 他捧着花束,将自己的一只手轻轻放进谢昱的掌心,近乎虔诚的动作显示出他的小心翼翼和紧张的情绪,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谢昱掌心的温度,他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向谢昱的眼睛。 这幻觉真实得过了分,好像似曾相识。 席钧奕情不自禁缩了缩手。 谢昱却没有给他抽回手的机会,时隔近三个月,他又一次握到了钧奕的手,钧奕的手骨瘦嶙峋的,令他心疼得要命,同时他感觉自己好似历经了千山万水才走到了这里。他知道这一握并不是真的握住了,他可能还需要走好久好久的路,才能触碰到真正的钧奕。 但这一个,他也一定要牢牢牵住,再也不能把人弄丢了。 “你、你的手好暖。”席钧奕处于混乱中,幻觉和真实交错,他好久不曾在幻觉里摸到过谢昱,但他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红色的绸带,他用那根红色绸带绑过谢昱的双手,蒙过谢昱的双眼。 “你的手好冰。”谢昱也说。 “谢……昱?”席钧奕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颤。 “嗯。”谢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应道。 他知道钧奕唤出自己的名字来有多不容易,钧奕因为这个名字都休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如今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名字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带给席钧奕莫大的痛苦,爱是一方面,爱的反面却是恐惧和担忧,钧奕比自己更早陷入焦虑之中,他们作为恋人的每一天,钧奕都在和他那逐渐开始失控的情绪做抗争,钧奕花费了巨大的心力努力做到不让他察觉,但最终,他的疏失和逃避催生了钧奕更多的焦虑,使钧奕过于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而就在那个节骨眼上,他提了分手。 此时此刻谢昱的心脏都在发疼,他紧紧握住钧奕的手,低低地又说了一遍:“钧奕,我来接你回家。” “可是,我没有家,我的家没有了。”席钧奕仓惶地说。 “有的,你有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谢昱再也忍不住,将钧奕连花带人揉进了怀里。 第61章 席钧奕的下巴搁在谢昱的肩膀上,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要回来啊,我那么不好,我会让你生病的。” “不会的,你没有不好,是我不好才对。”谢昱的声音也哽咽了,他紧紧抱着席钧奕:“钧奕,你别推开我,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席钧奕被谢昱抱着,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他感觉到了谢昱的伤心,便下意识安抚地轻轻拍起了他的背,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周之谨专门给谢昱和席钧奕租了一套乡村小屋,位于斯德哥尔摩郊区,他自己也会和他们住在一起,方便观察和研究席钧奕的情况。 有周之谨在,谢昱就觉得什么都不必担心。 而且这套乡村小屋似乎是特别装修过的,里面没有尖锐的家具,厨房带锁,除了客房的起居室外没有一面镜子,也不存在过度装饰,但有一间画室,是专门给钧奕准备的。 谢昱让陆明将他的设备寄到他的新地址,因为周之谨要求他为席钧奕的病情做一个完整的视频记录。 拍视频是谢昱的老本行,他欣然答应,觉得或许未来可以剪出一部纪录片。 三人直接从医院出发,周之谨开车,全程谢昱都紧紧握着席钧奕的手坐在后座。 “我们要去哪里?”席钧奕紧靠着谢昱,好似这样才能令他安心,而他一路上都在问这个问题,大概是离开了熟悉的医院环境,他本能的对外面的世界有些抗拒,但据周之谨观察,他觉得更多的是还是因为席钧奕正处在幻觉和真实之间的缘故,因此他所看见的风景未必和谢昱所看见的风景一样。 “我们要去一个新家,我们会在那里待上一阵。”谢昱无数次且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回答。 “那些蝴蝶也跟我们一起吗?”席钧奕指着窗外的某一个点说。 谢昱闻言便问他:“是你养的蝴蝶吗?” “不是,是今天早上突然飞进我的病房里的。”席钧奕回答。 “那一定是庆祝你出院和我们搬家的蝴蝶,你觉得它们漂亮吗?”谢昱又问。 “漂亮啊。”席钧奕转过脑袋向车窗外看,可是谢昱一眼望过去,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回头你把它们画下来吧。”谢昱顺着钧奕的话说。 这是周之谨要求的,他提出不需要特别去纠正席钧奕他究竟是处在幻觉里还是真实的状态里,只要席钧奕的情绪是愉悦而且自在的,那么对他本人来说就是好的,反之如果幻觉是糟糕的,那么谢昱才需要去设法转移席钧奕的注意力。 “好啊!”席钧奕欣然道,他转过脸来看谢昱,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与在医院里偶尔对护士露出的总显得有些脆弱的笑容不同,此刻他的笑中并无一丝阴霾,眼底满是璀璨的光斑,他看着谢昱,专注的好似周遭就只剩下了谢昱一个人,他微微弯起眼睛,那覆盖在他丹凤眼上的长长的睫毛这一刻在谢昱眼里也像极了蝴蝶美丽的翅膀,就听席钧奕喜滋滋地说:“那要把你也画进去才行,你才是我眼中最漂亮的!” 当着周之谨的面,被钧奕夸“最漂亮”,谢昱还是有些不自在,因为这让他同时想起了钧奕反复画他的那段日子,好在钧奕的话中还有个前缀,姑且就当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第41章 习惯与幻觉共处 周之谨应该是个剑走偏锋的医生。 他提出让席钧奕“无论身处幻觉里还是现实中,只要他感觉快乐就不必过分干涉”的治疗方式。 他说与其不断纠正席钧奕哪里是幻觉哪里是现实,让他产生更多的迷惑以至于反复拉扯他的神经,不如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住在当下他所看见的地方,就好像鸟和鱼所看见的景色和人类看见的景色永远都是不一样的,席钧奕自从诞生了幻觉开始,他所看见的世界也早就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席钧奕多是幻视,很少有幻听,根据如今席钧奕所处的病情阶段,周之谨告诉谢昱,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席钧奕的心情保持在自在稳定和平静的状态,这比什么治疗都要来的有效。 他要谢昱更细心地去了解席钧奕所处的世界,而不能再单纯用他原本的世界观念去判断席钧奕所看见的一切。 这种思维的转变有些困难,但是谢昱愿意尝试,而这也确实让席钧奕感到舒适。 有一位心理学家指出,精神病患者通常都陷于自我贬低的恍惚的状态中,这种状态是不愉快的,但这是基于世间有正常和不正常的对比,假设一个孩子出生时大脑发育有问题导致精神病态,而没有人灌输他正常或者不正常的概念,他也没有经历过不开心的事,那么他的所有行为就是独一无二的,或许没什么逻辑,但他却是自在的,甚至就是快乐的,如果成长过程中持续不被外界所刺激,这种快乐未必不能保持下来。 周之谨对席钧奕的治疗手法正是以类似的理论作为基础,但这并不是所有人都适用的,因为没有人像席钧奕这样有这个条件,也因为席钧奕的病情不是那么常规,更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像谢昱这样无条件包容席钧奕所有的幻觉,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到达了目的地,席钧奕被谢昱从车里牵了出来。 他们面前就是即将要入住的独栋木屋。 木屋红瓦白墙,窗框映照着蓝天白云,门前有台阶,入秋使得周边的植物逐渐泛起殷红色,衬得小木屋更多了几分温馨的感觉。 第62章 “喜欢吗?”谢昱问席钧奕。 席钧奕勾着他的手指,下车的时候谢昱就感觉钧奕的力气大了些,分明有些紧张。 “这是我们暂时停留的家。”谢昱又说。 席钧奕盯着眼前的小木屋,显然有些疑惑,他不记得他的家长这样。 “要不要进去看看?” 席钧奕不动,谢昱正要拉他上去,席钧奕却用力又捏住了他的手,对谢昱小声说:“这个……不是我们的家吧,我看见房子里面有主人了。” 这话说得着实惊悚,但鉴于可能是钧奕看见的幻觉,谢昱便问:“里面已经有人了吗?是什么样的人?” “好像是个女人,看不清脸,但穿着睡袍。”席钧奕说。 “如果是睡袍的话,那你看见的可能是以前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她生病去世了,最近可能是想家了,所以回来看一看。”周之谨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他无动于衷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谢昱有点吃不准这是故意附和席钧奕的还是这里真的曾经有过一位生病去世的女主人,至于最后那句,被作为无神论者的谢昱给自动忽略掉了。 席钧奕又朝里面看了一眼,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就见他朝前迈了一步。 “要进去了吗?”谢昱又问了他一次。 这一次席钧奕肯定地点了点头。 钥匙在周之谨手里,他率先上楼,打开门,然后进去开窗。 午时阳光正好,透过窗玻璃将整间小屋照得亮堂堂。 “里面没有人了。”席钧奕环视了一遭,说。 “可能已经离开了,你喜欢这个房子吗?”谢昱拉着席钧奕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说:“去你的画室看一看。” “好啊。” 画室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除了画架就是画具,里面空空荡荡,好似在等以后的主人将这里填满。 “有空把你刚才看见的蝴蝶画下来吧。”谢昱这么说,他很想看一看钧奕所看见的一切,他想更多地了解钧奕。 “现在就可以画吗?”席钧奕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当然可以。”谢昱道。 他有时候很庆幸钧奕会画画这件事。 一旦沉浸到画中,钧奕就不会被任何外物所影响了,这或许是钧奕与现实最直接的联系点,他的手和脑仿佛就是为了画画而生的,无论是从以前练习到现在的肌肉记忆,还是他习惯于将他所观察到的事物透过画笔画出来,这仿佛都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 “那我开着门,有事喊我,我在楼下做点吃的。”谢昱对钧奕说。 席钧奕一旦开始画画,谢昱也就没必要在一旁干等着。 席钧奕应了一声。 说是这么说,谢昱还是开启了画室里早已安装好的摄像头,同时架起摄像机对着钧奕开始做视频记录。 住院的时候席钧奕也画画,什么样的内容都有,天马行空,但是为防止席钧奕伤害他自己,医院里就只准备了最基础的炭条,并没有尖锐的铅笔、蜡笔等,因此画面总显得过于灰暗。 可是谢昱知道钧奕所看见的世界并不完全是灰暗的,因为有时候他在描述自己所画的画的时候是有颜色的,因此谢昱特地准备了可以用来上色的毛笔,和许许多多彩色的颜料。 钧奕对待画画的态度一直和从前一样,只不过他的画中多了更多充满想象的内容——而这仍是他的所见。 对谢昱来说的最大区别就是,从前钧奕的画更接近能够搭建的布景,如今钧奕的画变得奇幻得多,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世界中的事物和景色必须用上电脑建模才可以完成了。 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谢昱先前包了饺子,他说是做吃的,其实只需要煮些饺子就行。 周之谨正在讲电话,谢昱打开监视器,一边通过监视器查看席钧奕的情况一边煮饺子。 席钧奕画画非常专注,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扰到他。 但今天却好像是例外,大概是换了环境他不习惯,又大概是他总觉得画室里有人。 席钧奕画着画着,还是停下了笔。 他看见画架前方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长长的睡袍,睡袍的面料很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席钧奕缓缓抬起眼,就见画架后一步之遥的位置,站着一个满脸鲜血看不清容貌的女人。 席钧奕并没有注意到女人的睡袍上其实一点都没有血,他只是看着那张脸,忽然就与脑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幕重合,于是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张口就喊:“妈妈!” 同一时间,谢昱透过监视器看见里面的钧奕抬起脸来,他这边是没有声音的,但是他分明看见了钧奕对着画架前方的空气说了几句话,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开心,然后是着急。 谢昱看了看饺子,还差一点点就好了,他就先盯着监视器看钧奕的状况。 但是没一会儿,监视器里的席钧奕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像是追着谁一样,情急之间还被画架绊了一下,谢昱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时间关火就往画室冲了上去,正在客厅里收拾的周之谨见他慌张的模样立刻也跟了上去。 结果等他上楼的时候,席钧奕已经打开窗户,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同时急切地朝窗外喊:“妈妈!妈妈!你别离开我!” 第63章 二楼虽然不是很高,下面还有个屋檐,但要是真摔下去也够呛。 谢昱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钧奕的腰,并阻止他道:“钧奕!你下来!” 席钧奕这会儿却死命扒着窗框,身子还想往外探,谢昱用尽力气拉住他,他还在那儿和谢昱较着劲。 “钧奕!你看清楚!那里是窗外,你就要掉出去了!钧奕!” “放开我!我要找妈妈!放开我!” “你妈妈不在这里!你相信我!” “我不信!我明明看见她了!她就在外面!” “钧奕!你别看外面,你看看我,我是谢昱!” 一听到这个名字,席钧奕忽然就不再挣扎了。 谢昱趁这个空隙从背后紧紧搂住钧奕,然后说:“是我,你要相信我,那个人不是你的妈妈。” 席钧奕闻言慢慢地在谢昱的怀里卸下了劲,谢昱连忙将人抱下来离开窗边,他也有些脱力,直接抱着钧奕就坐在了地板上,一面喘气一面说道:“以后都不留你一个人了,你吓死我了!” 席钧奕刚刚太过激动,这会儿靠在谢昱身上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然后他就见到了刚刚飘出窗外的女人又慢悠悠飘了回来,女人脸上的血迹已经消失,露出了漂亮又苍白的脸,这时席钧奕才注意到她那身睡袍分明干净得很,和印象中妈妈穿的衣服完全不同。 “我不是你的妈妈,我只是想跟你玩个恶作剧,没想到触碰到了你的伤心事,真对不起。”说罢,女人朝席钧奕做了个鬼脸,就凭空消失了。 席钧奕看得着实有些愣。 “钧奕!钧奕?钧奕?你还好吗?”见钧奕一直出神地看着窗的方向,谢昱忍不住出声问他。 席钧奕眨眨眼,转过脸来看见了谢昱,还看见了门口的周之谨。 他又是一愣,随即有些疑惑,却没再看谢昱,而是对着周之谨问出了声:“周医生?我……这是还在发病吗?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睡袍的女人,但是,为什么谢昱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第42章 火星告白 大部分时候,席钧奕的记忆在幻觉中和幻觉外是断开的,偶尔也会如梦境一样醒来后觉得模糊不清,只有很少部分会让他深刻记忆——只要去想就能想起——比如他把谢昱关起来的那一个半月。 此刻他显然是断开了的。 而他两次问及穿睡袍的女人,也令谢昱感到不寒而栗。 但还是比不过钧奕突然清醒过来这件事让谢昱感到措手不及。 幸而对于这种情况谢昱总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 “没有发病,你可能真的看见了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具体情况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但眼下还是让谢昱先跟你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周之谨一点都不打算插手他们俩的事,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然而他这句话却像是丢下了一枚炸弹,或许是一枚烟雾弹,总之让席钧奕和谢昱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谢昱才从不知所措的状态中回过神,同时还得从“女主人”这个诡异的话题中拐了一个弯出来,只是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其实准备好在钧奕清醒过来的时候要和他说一些话,因为内容关乎于他们的未来,因此他不希望被钧奕反驳,他甚至为此打过多次草稿并写在了本子上,可惜这些话好像忽然间就飞走了,他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他此刻只能遵循本能,忽略掉钧奕明显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的表情,从脖子上摘下项链,那上面串了两枚早就准备好的对戒,谢昱来不及将任何一枚戒指从项链中取下来,而是捏着其中一枚任另一枚垂挂在尾端,就对钧奕说: “钧奕,跟我结婚,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闻言,席钧奕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谢昱,好像刚刚他听到了一句火星语。 “钧奕,我爱你,我们结婚吧。”谢昱再接再厉道。 席钧奕一颗心因为谢昱的求婚而狂跳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拒绝,他有精神病,怎么可能去和谢昱结婚?可是不能否认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想拒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就好像有什么在阻止他一样,就像是睡梦中的“鬼压床”,想动一动都不能够,更别说是张嘴说话了。 而谢昱却因为已经开了口,索性放飞了自我,他举着戒指,对席钧奕又道:“别急着拒绝我钧奕,你不能用你的病情说服我,相反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我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向你求婚的,我希望做你的监护人,我想要有在与你相关的任何文件上签字的权利。” 谢昱本来就是个厚脸皮,善于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他不等席钧奕做出什么反应就又道:“还有你别说这两个月里你一次都不曾清醒过,你早知道我在给你送饭是不是?你并没有拒绝表示你也想我的对吗?还有你不会忘了之前把我关在你的出租屋里时对我这样那样过了吧?这是我们分手后又一次发生了关系,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我默认我们已经复合了,除非你现在亲口跟我说一次分手!” 这段记忆本来是席钧奕的痛点,要不是有过这种情况,他还不觉得自己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把人关起来都不自知的地步。 然而谢昱却并没有因此表示生气或者愤怒,反而在这样的时刻将这件事也拿出来做筹码。 第64章 席钧奕张了张嘴,却发现除了强调他的精神病之外,并没有非常有力的理由说服谢昱收回对他的求婚。 “如果你现在不肯答应,到时候你身在幻觉中一定会答应我的。”谢昱自信满满地说。 他这句话席钧奕的确一个字都没法否认。 是啊,他怎么可能拒绝谢昱的求婚,也只有在如此理智的状态下,他才会思考这件事对谢昱的坏处,幻觉中的他应该只会觉得喜出望外吧! “钧奕你就答应我吧!”谢昱趁席钧奕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将戒指摘了下来,然后拾起席钧奕的手,想要为他戴上戒指。 席钧奕立刻缩回了手,却对上了谢昱一脸受伤的表情。 席钧奕狠了狠心,尽管他真的没有理由拒绝,尤其是谢昱说的签字的权利,对他而言不可能不心动。 但是理智上他只能拒绝,因此他迫使自己摇头:“不、谢昱,我不会和你结婚,你不能被我拖累——”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话,钧奕,你没有拖累我,是我缠着你的,无论你是正常的也好,总是看见幻觉也好,我都要缠着你,你已经离开我两次了,我不能再忍受第三次。”谢昱是认真的,他表情严肃,甚至不惜对席钧奕卖惨:“而且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会一直一直找你找下去吗?你又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连拍戏都没有心情?你可能也不知道我因为你的离去被诊断为抑郁症,这点你可以问周医生,是他帮我做的评估。” 席钧奕愣了愣,顿时着急道:“怎么会这样,可是我已经离开你了啊,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所以我才下决心离开你的啊!” 谢昱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抑郁情况让席钧奕开始焦虑了,他连忙抱住席钧奕安抚说:“没事没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症状就没有了,如果你不在,我可能还会发病的。” 席钧奕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明明远离谢昱了,为什么谢昱还会抑郁? 他知道抑郁症的危害,而且他也知道谢昱可能并没有说谎,因为他不在的那一年里,谢昱的确一部电影都没有拍。 “谢昱,你不能有事。”席钧奕颤抖着道。 “你别慌,我现在好好的,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你,周医生说我的抑郁事关于你,只要你肯待在我身边,我就会好,所以你不能再消失,我会受不了的。”谢昱也有些慌张了,他其实知道自己是席钧奕的软肋,他的抑郁其实也是在戳席钧奕的心窝,可他实在没办法了,钧奕不肯答应他的求婚,他才祭出了杀手锏,他不能让席钧奕再一次逃离身边,他是真的会崩溃! 可惜席钧奕还是很紧张,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他紧紧抱着谢昱就好似抱着一根浮木,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 “钧奕!钧奕!你别又吓我!钧奕!”谢昱不断上下揉搓席钧奕的背,同时不断叫他的名字。 然而席钧奕受情绪影响,根本没办法控制,眼泪决堤只在一瞬间:“你果然因为我的缘故出事了,怎么办啊!谢昱,我不要你生病!我要你好好的!可是你还是生病了!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答应跟你在一起的!” 这其实就是一直以来席钧奕的心结,他为了这个离开一年去做治疗,又因为这个千里迢迢来了斯德哥尔摩要做手术,一切归根结底都在于此。 谢昱被他哭得心都碎了,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哽咽道:“钧奕,你真是傻,明明是我追你的,是我招惹了你,你本来好端端的,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发病。”这件事也是谢昱心里的一根刺,就算珀森教授和周之谨都让他别自责,可钧奕的确是跟他相爱之后才发病的,如果不是他死缠着钧奕,如果钧奕没有遇上他没有爱上他,那么很有可能钧奕这一生都是安安稳稳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钧奕一辈子都不发病,那么他宁愿忍受没有被席钧奕深爱过这个事实。 第43章 胡闹 最终席钧奕和谢昱都哭了一通。 谢昱哭一通没关系,权当是情绪发泄,席钧奕哭才要命,哭的狠了就又开始呼吸不过来,谢昱吓得又亲又抱,就怕席钧奕又要哭到休克。 虽说周之谨就在楼下,但休克一次实在太伤元气了,而且醒来后通常席钧奕的记忆又会混乱不堪。 谢昱此刻几乎把席钧奕紧扣在怀里,席钧奕哭得喘不过气,他自己也很是狼狈,两人就像是汪洋中的溺水者一样,他们彼此相拥取暖,彼此都是对方的<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jiushuwen.html target=_blank >救赎。 “别再躲我了,钧奕,好不好?”谢昱亲吻着席钧奕的耳垂和发顶,他的心已经被席钧奕哭的碎成渣渣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席钧奕这么能哭,而这两个月以来他见过太多太多次,总算这一次他能像这样把人抱在怀里,安慰他亲吻他。 “跟我结婚吧,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不会被你拖累,我只会因为你而痊愈。”谢昱锲而不舍地说。 席钧奕的一个“好”字就是应不出来,他的病情导致他时好时坏,他想想都替谢昱心疼,偏偏爱上像他这样的人,可是如果不答应,他又怕谢昱的病情恶化,心理疾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自己就深受其苦,他最是清楚心理问题被不断压抑所造成的恶果。 “我想问一下周医生再决定。”最后,当席钧奕总算平复了呼吸,也不再打哭嗝,才开了口。 第65章 “好!”谢昱连忙点头,他知道周之谨肯定是答应的。 两个人哭得狼狈,不好意思就这样去见周之谨,尽管周之谨是医生,而且就在楼下,但是不管怎么样,毕竟见他是要讨论正经话题,谢昱还是建议席钧奕一起去洗个澡。 医院里待的两个多月席钧奕就只是擦身,护士根本不敢放他一个人去洗澡,所以席钧奕其实也迫不及待想要洗一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洗,一起吧。”谢昱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不带任何多余的想法,可是当两个人进了浴室,有些事就不受控制了,尤其当他们互相发现对方都瘦了的时候,很难克制住去抱一抱对方的心情。 于是就接吻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三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化为这一刻的欢愉。 他们没有说多余的话,谢昱也没有让席钧奕在下方,他有他的心结,再加上席钧奕前几次在上面的时候状态都谈不上清醒,如今他难得清醒着,谢昱很想认真感受一次。 席钧奕和他心意相通,但谢昱会这样做着实令他有些心疼,毕竟一切源于他的病情,然而谢昱却只当这是情趣,还在关键时刻对着他的耳朵吹气道:“要不要……嘶……绑着我做啊?” 进去的时候到底还是有点疼的,更别说席钧奕还被谢昱撩拨了。 谢昱忍着不适,席钧奕安抚地亲上了他那张终于被迫收声的嘴,他心中充满了对谢昱的爱意,这份爱意着实压抑了太久太久,此刻就如同一个宣泄的口子,在谢昱敞开的怀抱里,席钧奕再也控制不住将这份爱意全都释放了出来。 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 谢昱也如他一样,他觉得自己好似一株干涸已久的植物,只想确定席钧奕的爱,想要被席钧奕的爱意不断灌溉。 席钧奕用无限柔情将谢昱里里外外都滋润到了,最后实在是有点超过了,谢昱都还觉得不够,还用上了一次嘴,两人都禁欲太久,直把彼此都折腾得精疲力尽为止。 席钧奕抱着事后的谢昱,将他身上湿漉漉的地方都用水冲干净,该清理的地方也仔细做了清理,但还需要上药,毕竟碰一碰就疼,太肿了。 谢昱却甘之如饴,脸颊红彤彤地直拿一双雾气蒙蒙的桃花眼瞅席钧奕,他有他的小心思,被钧奕做到这个地步,就又有拿捏钧奕的筹码了,他要和钧奕结婚,不管耍什么手段都要达到这个目的。 席钧奕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放纵过——幻觉中他曾经以为那只是自己压抑太久的对谢昱的渴望和占有欲,并没有如这次一样接收到谢昱刻意的纵容,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时的谢昱又怎会没有纵容他的为所欲为? 他也没想过两个人的放纵会有成倍叠加的效果,他明知道应该停下来,却在谢昱的不断怂恿下根本停不下来。 “胡闹。”周之谨面无表情地给谢昱量了体温后道。 谢昱发烧了。 “我去煮粥,饺子已经冷了,你这几天喝粥吧。”周之谨说着看向席钧奕:“我顺便煎些饺子上来,你也饿了吧。” 从下午折腾到晚上,可不饿了嘛。 “麻烦您了。”席钧奕忙道。 谢昱却觉得自己这个烧来得正是时候,他家钧奕看起来其实精神不错,而且他一直都还保持着清醒的状态,要说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现象。 “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在医院里好很多?你肯定跟我想你一样想我,我刚才都感觉到了。”都这样了,谢昱还在叨叨,别看他发着烧,可是精神却很亢奋,语气美滋滋的,好像刚才那场疯狂等同于席钧奕答应了他的求婚一样,甚或是已经度过了一场蜜月。 席钧奕从来就拿谢昱没办法,这就是他爱谢昱的爱到骨子里的原因,谢昱真的很会哄人,他全心全意到让人自愧弗如。 “谢昱,我想你,一直都想你。”席钧奕以前是因为顾忌自己的病情,所以从来不敢对谢昱轻言爱意,他怕有一天他发病的时候,谢昱会受不了,他一直矜持克制,看起来就好像是谢昱喜欢他多过他喜欢谢昱。 可其实只有席钧奕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爱谢昱爱的发疯,他甚至很清楚自己就在疯狂的边缘,但他舍不得离开谢昱,所以他一直苦苦支撑。 直到谢昱忍受不了他而提出分手,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也已经撑到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此刻当席钧奕这句话说出口,谢昱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钧奕,我就知道你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我了……我就是知道,但我找不到你,我一直都找不到你……”谢昱的话音委屈极了,风水轮流转,席钧奕也慌了,连忙爬上床抱住谢昱,他不像谢昱这么会哄人,但爱人之间就算是一个拥抱都是互通的,他不断轻拍谢昱的背,亲吻他泪湿的眼睛。 谢昱先前已经哭了一场,如今也没哭多久,他其实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得到真相后的放松,他因为席钧奕的消失紧张担忧了一年之久,又因为席钧奕的病情精神紧绷,尽管如今席钧奕并未痊愈,可是他总算已经把人接回了自己的身边,也已经对他开诚布公,甚至向他求婚,他将他所有要做的事都做了,就等着未来能与席钧奕长长久久,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 第66章 第44章 好 “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来,先说睡袍女人这件事。”周之谨说。 谢昱发着烧,因此此刻是周之谨来到他的卧室——原本求婚也好,上床也好,在谢昱的计划中绝对不是住进来当天就会发生的事,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发生了,也省去了谢昱原本打算说服席钧奕晚上和他同睡一张床这事。 三人皆用了晚餐,而谢昱尽管在发烧,但他这会儿根本睡不着,他迫切地需要席钧奕给他一个答案。 席钧奕也没差多少,因为他不确定明天醒来后会如何,趁着如今意识还很清醒,他非常想听一听周之谨的意见。 仿佛他们结婚这件大事,周之谨成了最有发言权的人。 周之谨也有事要跟他们说,于是就有了如上的开场白。 恰好这也是席钧奕想弄明白的,便依着周之谨的事件排序问:“那周医生,如果我现在是清醒的,为什么还会看见在幻觉里才能看见的东西?” 谢昱对此也好奇不已,很想听听看周之谨是怎么说的。 周之谨却道:“鬼神之说自古有之,我接触过许多重度精神分裂患者,根据他们的口述,大部分患者都有过类似的情形。” 谢昱听了这话不免吃了一惊:“周医生,你是说,钧奕无论幻觉里外,见到的其实是……鬼?” 周之谨纠正道:“‘鬼’的定义是来自于外,而我这里指的情形来自于内,中医学中有‘肺藏魄’的记载,魄不藏则白天会见鬼,幻听也是白天见鬼的一种,所以鬼神究竟存在于‘内’还是‘外’,是无从证明的,它甚至很可能就是一种症状,而精神分裂性阴的患者,最容易出现与之相似的情况。” “所以说,还是大脑让我‘看见’了幻觉?”席钧奕就问。 周之谨点头:“眼睛所见之物反应入大脑才是你之所见,你的精神症状来自大脑,自然会看见许多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如果在意识外,你会以为那是幻觉,但在意识内看见,那也是一种‘看见’。” 两人听得有些糊里糊涂,但幻觉是大脑产生的这一点他们都是明白的,因此结论就是如今的席钧奕或许能看见一些寻常人所看不见的事物。 “别在意,也别担心,你们把它当成是症状的一种就可以了,只要情绪一直保持愉悦和正面,自然万恶不侵。” 听周之谨这么说,谢昱和席钧奕顿时安心了许多。 但其实要说起来,比起周之谨话中的内容,让他们安心的是周之谨本人对此事太过平常的态度和看法,平常的就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而谢昱虽然是个无神论者,可周之谨的说法意外让他觉得能听进去,长这么大,他已经知道自己所看见的世界是有限的,真实的世界却是无限的,因此所谓的“无神论”当然不是绝对的。 “那就还是说回结婚这件事吧。”谢昱更多的心思还是被结婚吊着,他看了一眼席钧奕,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席钧奕被谢昱握住了,没挣,但也没去看谢昱,就由他这么握着。 这是因为对结婚这件事周之谨会怎么看让他在意到紧张,而被谢昱这样握着,他的心总算稍稍安稳了些。 哪知周之谨却对他道:“席钧奕,谢昱要向你求婚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很赞成并且支持他这么做。” 席钧奕闻言一愣,连忙说:“为什么,您清楚我的情况……” “因为我也清楚他的情况,你们两个人最好在一起,否则病情只会更难控制。” 周之谨的话极具说服力的原因之一,恐怕在于他的语气,此人的语气中好似全然不带主观色彩,只有客观意思。 “可是我不一样,我和他的病情严重程度不一样。”席钧奕依旧固执地这样认为。 “席钧奕,作为医生,我想负责任地告诉你一件事,就算精神病能遗传,也不一定遗传到一模一样的症状和幻觉,换言之,你和你亲生父亲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你至今都没有攻击性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周之谨知晓席钧奕的症结在哪里,便对他强调说。 “可是我曾经将谢昱绑在家里……” “你所谓的绑其中有一半原因在于谢昱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在这个过程中对他动过手吗?” “没有,可是我把他……”席钧奕说了一半卡主了,换了一种说法:“我强迫他上床了。” “谢昱反抗过吗?” “……没有。” “所以他依旧是自愿的,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强迫手段不成立,就算是硬扯都扯不上,可惜你因为亲生父亲的缘故,偏执的认为将来你或许会无意识伤害谢昱,但你同样忘了谢昱与你一样是男性,所以他和你的母亲也不一样,他是有反抗能力的。” 最后那句话席钧奕的确无法否认。 “现在来说一下我的结论。”周之谨道:“谢昱的抑郁完全是因你而起,如今已经在逐渐好转,因为你在他身边,他会感到安心很多,不会再忧心焦虑,患得患失,而你的情况恰恰在于你没有攻击性,所以你不必担心会伤害到他,至于你日后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你内心敞开的程度。” “这是……什么意思?”席钧奕问。 “你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一直身处在黑暗中,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此你们不能在一起,这个观念根深蒂固,你必须摆脱它,只要你摆脱了它,就算你还是精神分裂,还能看见幻觉,都不会妨碍你愿意与他在一起的想法,甚至于你的幻觉可能也会因此变得充满了爱意,但是只要你还是觉得自己身处黑暗,那么你的幻觉就会负面多过正面,这才是最棘手的,所以,一切根源在于你的观念。”周之谨顿了顿又道:“幻觉并不是主要问题,就如同病症,与疾病共存是人生的一大课题,谁都不能逃避,所以你不能被疾病所控制,你才是你的身体和精神的主人,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和谢昱在一起吗?” 第67章 听见周之谨的反问,席钧奕沉默了下来。 他想,他当然想,想得心都疼了。 但是他并没有找到方法。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碰到对的医生。 眼下这个医生告诉他,他的问题在于内心的观念,而不是来自他的幻觉。 周之谨是看人的,如果不是席钧奕,如果没有如席钧奕这样强大的克制和自我控制力,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同样的精神分裂症,每个人反应出来的症状都是不同的。 而像席钧奕这样自强不息的病人,作为医生他是非常想助他一臂之力的。 有些病人被自我拉到谷底再难站起来,席钧奕却是一直一次又一次不断努力想要寻求各种力量获得重生,只为了谢昱。 这就是周之谨看见的希望,而他会为这份希望再点一盏灯,让它变得更明亮一点。 “钧奕,和我结婚吧。”谢昱不知什么时候又摸出了那枚戒指,他两颊烧的通红,眼中却满含希冀:“我们在瑞典申请结婚,去度蜜月,让我以你配偶的身份回国,然后申请成为你的监护人。” 谢昱什么都想好了,甚至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席钧奕再也没有理由也没有抗拒的必要,他眼眶红了,郑重其事地点下了头,同时应下了一个他觉得无比沉重又幸福的字眼:“好。” “太好了!”谢昱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床边的席钧奕,同时对周之谨说:“周医生,他答应了,我好高兴!” 周之谨很少笑,但此刻他也露出了笑容,那张看起来不苟言笑的脸瞬间柔软了不少,他对眼前这对经历了许多煎熬的情侣道:“恭喜你们!” “谢谢周医生。”席钧奕也笑了,他不像谢昱那样放肆,在谢昱怀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矫情,安安稳稳地给谢昱抱着。 “等我烧退了,我要做好吃的庆祝一下!”谢昱说。 “你只能喝粥。”席钧奕回头提醒他道。 “做给你们吃!”谢昱笑了,没忍住又在席钧奕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席钧奕不由瞪了他一眼,心说周医生还在呢。 第45章 甜言蜜语 谢昱的发烧不会传染,席钧奕理所当然睡在他身边方便照看。 谢昱像是黏人的大猫,席钧奕一上床他就紧紧抱住席钧奕不放。 谢昱身上有些烫,还没出汗,席钧奕被他抱着只觉得热热的。 对谢昱而言,此时此刻真的就如同失而复得一般。 他抱紧了席钧奕,脸埋在席钧奕的颈窝里,他身上不舒服,可心里却十分满足和安稳。 席钧奕看着这样的谢昱,目光里充满了曾经深藏的爱恋,如今的他终于不需要再隐藏什么,他可以完完全全将这份爱意表露出来,他也不怕里面可能藏了汹涌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吓坏了谢昱,这些他统统都不需要再苦苦压抑了。 他侧首亲了亲谢昱的耳垂,谢昱动了动,抬起脸看他,便对上了席钧奕那双深不可测且暗藏汹涌的眼眸。 一时间,谢昱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他总觉得席钧奕恐怕不只是想把他绑起来这样简单,但这反而让谢昱感觉到心安,他忍不住自嘲说道:“钧奕,我觉得我真是蠢,曾经的你明明也是一样,不管是给我打电话还是胡乱吃醋,都是因为喜欢我,我在当时却感觉透不过气来,反而逃开了你,可如今你这样看着我,我却觉得安心,我甚至巴不得你绑着我永远别放手,我一定是被你的不告而别弄怕了,你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谢昱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也已经想透了这两者之间的变化到底是怎么产生的,那是因为距离完全失去真的已经太近太近了,他自知如果不死命抓住钧奕,那么钧奕一定会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这个认知让他心甘情愿被钧奕束缚,而曾经的逃避变成了心安,那是他终于刻骨了解到了爱这种感情的缘故,同时也因为清楚地认识到钧奕对他的爱究竟有多深而获得的幸福感所致。 对谢昱的这种变化席钧奕也始料不到,而且他也才知道谢昱因为他变得焦虑抑郁,席钧奕心里的自责可想而知,他轻抚过谢昱的脸庞,轻叹一声道:“谢昱,你真的不怪我,还要跟我结婚?” “当然。”谢昱被他这么一说又有些心慌:“你刚才答应我了,可不准反悔!” “不反悔,我只是心疼你。”席钧奕舍不得谢昱有一点点难过,他只要一想到谢昱因为他陷入了抑郁,他就觉得十分难受,低声道:“你呢,不后悔吗?为了这样的我,你甘愿和这样的我过一辈子吗?” “别这样说你自己,钧奕,我不爱听,你那么爱我,我根本不可能再找一个像你一样爱我的人,你敢说这世上有人比你更爱我吗?”谢昱反问席钧奕道。 席钧奕不是不敢说,而是自信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爱谢昱,谢昱这话分明就是用来堵他的。 这世上也只有谢昱了解他至深,如果不是他有精神病……他也不会将谢昱逼到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他有精神病,那么他和谢昱会和这世上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谢昱也绝不会有这样大的负担。 谢昱看着席钧奕眼神里的变化,他再了解钧奕,也不可能完全猜中钧奕的心思,但他看得出来钧奕的神色黯淡,分明又陷入了自责的情绪当中。 第68章 能让钧奕自责的唯有自己,想到这里,谢昱忽地道:“钧奕,那天跟你说‘分手’,真的对不起,我想重新修复我们的关系,那句‘分手’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让你伤心了那么久,对不起。” 席钧奕愣住,谢昱的语气太过郑重其事,里面的自责显而易见。 而这,一直就被谢昱认为是促使席钧奕离开一年的根源。 谢昱认为一切都是他所造成的。 “钧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不要再自责,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将来,以后我都不会逃避,我会把我喜欢的和我不喜欢的统统告诉你,你有什么心事也不要瞒我,我们一起克服所有的困难,一起过好每一天,好吗?” 席钧奕答应谢昱道:“好。”他一步一步踏入谢昱言语的圈套而不自知,就听谢昱又道:“那以后如果你又忍不住自责,就要受罚。” 席钧奕一愣:“罚什么?” “罚你把你想到的事说出来,不准有丝毫隐瞒,然后罚你帮我……一次。”谢昱凑到席钧奕耳边悄声说。 席钧奕没有谢昱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就事论事:“这件事你不罚我我也……喜欢给你做。” “那罚我帮你咬。”谢昱眨了眨眼睛道。 “可那岂不像是在罚你?”席钧奕被谢昱绕进去了。 “很公平啊,你如果心疼我,就别自责,但如果你就是想我帮你咬,你就尽管自责好了。”谢昱这么说着,忽然就钻入了被窝。 席钧奕一惊,连忙掀开被子伸手阻止:“谢昱你别胡闹,白天还没闹够吗?你还在发烧!谢昱!” 谢昱却偏用一双桃花眼勾他:“发烧的人口腔里温度很高,会很舒服的。” “谢昱!”席钧奕捂住了谢昱的嘴,气急败坏道:“你再闹,我就不陪你睡了!” 他怎么可能由得谢昱这样胡闹,可惜这一切都是谢昱的“美男色诱计”:“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自责了。”谢昱盯着席钧奕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 席钧奕从认识谢昱起就一直着他的道,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而且谢昱惯会哄人,从不嫌费力地东敲一锤子西敲一榔头的,席钧奕起初还想分辨一二,到了后来他也习惯了谢昱用各种方式哄着他惯着他,谢昱对他好他心里最清楚,他想回报谢昱的好才会如此毅然决然的离开,哪知弄巧成拙,难得想对谢昱好一次,却大错特错。 “不让我帮你咬,那你亲我一下总可以吧。”谢昱见席钧奕又要乱想了,便出声打岔,笑着道:“亲我一下,就当你答应我了。” 席钧奕看着谢昱,自叹弗如,这个人教他怎么能不爱? 席钧奕凑近谢昱的唇,虔诚地印上了一个吻。 “我爱你,谢昱。”席钧奕说。 “我知道,我的宝贝,我也爱你。”谢昱满意地舔了舔唇,再一次把席钧奕搂进了怀里。 第46章 报喜 席钧奕同意结婚后,谢昱马不停蹄开始通知亲友,他第一个要通知的人就是陆明。 毕竟陆明见证了他们的分分合合,比起通知父母,谢昱选择将陆明放在了第一位。 席钧奕精神不错,醒来后依然清醒,于是早饭后谢昱就拉着他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拿出笔记本,准备与陆明连线。 谢昱的烧已经退了,他浑身冒着喜气,不过在席钧奕看来,有些傻气。 谢昱很少有这样的一面,犹记得他最初答应谢昱交往的时候,那几天谢昱就是这样的状态。 席钧奕坐在椅子上看谢昱去拿接线板,看他连上充电线,然后看着他坐下来开机,整个过程他的视线都好像黏在了谢昱的身上一样,而像这样看着谢昱,席钧奕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平静。 这在以前却是不曾有过的。 那个时候他总觉得谢昱会离开他,就算谢昱在身旁,他也总好像看见谢昱转身离去的背影,每次都让他心慌无措,不知该如何挽留。 他痛恨自己如此患得患失,也知道自己已将谢昱越推越远。 他想索性就这样吧,索性就远离他吧,别再纠缠谢昱,谢昱那么好,那么自在的一个人,却变得因为自己的缘故连手机都不敢打开。 而且谢昱爱过他,他应该知足的。 “谢昱,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席钧奕忽然说。 谢昱刚开机,转头对上席钧奕一眨不眨的眸子,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席钧奕在看他,不过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自然不会中途打断,这时听席钧奕叫他,跟他说话,他才看向席钧奕道:“你觉得在做梦,是因为开心吗?” 席钧奕点头。 谢昱笑了,说:“你感觉开心就对了,我就是想让你天天都开心。” 席钧奕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时此刻的感觉,以前和谢昱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其实都开心,但他同时都有恐惧,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一切好像从谢昱和他求婚之后就变得不同了。 他难道不怕谢昱会因为现在的决定而后悔吗? 这跟谢昱之前追求他看起来是没差别的,前后的不同只在于谢昱如今知道了他的病情,那么谢昱会因为与他日久天长相对被他的病情困扰而感到后悔吗? 如同曾经他所担心谢昱哪一天发现他有病会离开他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可是谢昱一直追他到这里,谢昱为他生病,谢昱被他锁在床头,谢昱甚至一点都不介意上下关系……如此种种,让他的不安终是打消,谢昱所做的一切,让他确信了谢昱的爱不会因为自己的病情而改变。 第69章 他都那样了谢昱还对他不离不弃。 这大概就是谢昱给他的底气,让他忽然之间就没有了曾经的那一种忧虑。 “我也想让你开心。”席钧奕说。 “我很开心啊,你都答应跟我结婚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开心的事吗?”谢昱说。 听见谢昱这样说,席钧奕的心头一松,很自然就凑近谢昱想去亲他,可是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一会儿你是不是要跟你爸爸妈妈视频?” “嗯,我会先告诉他们我跟你在瑞典结婚登记的事。”谢昱说着握住了席钧奕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不禁安慰他说:“别紧张,他们知道你的,我早就想带你回家了,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那……”席钧奕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昱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你生病的事我谁都没说,这件事不需要说,如果到时候刚巧被他们撞见,我再告诉他们。”他说着问席钧奕:“这样会让你有压力吗?还是你希望我先跟他们坦白?” 席钧奕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要不,你看着我一点,万一我发病了,你好提前有个准备。”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谢昱握住席钧奕漂亮的手腕,心猿意马地低头吻了上去。 爱人之间的身体接触多少会起一点儿化学反应,更何况是这种勾勾缠缠的吻,在席钧奕看来谢昱大抵是个手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动不动就捞起他的手指把玩不说,最亲密的时候更是亲亲舔舔,色情得要命。 在这件事上席钧奕从前其实比谢昱要正经得多,以前他过分纵容谢昱,可是如今他和谢昱交换了体位,任他予取予求的谢昱让他尝到了十分不一样的味道,他后知后觉从中体会到了不少乐趣。 但在除此之外的时候,至少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谢昱要正经许多。 “你认真点,不是还要视频吗?”席钧奕抽回了自己的手,现在还是大白天,他们才起床,更别说谢昱身体都还没完全康复。 “谁让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谢昱理直气壮地道。 “那你也别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分心。”席钧奕将谢昱的脸推到电脑前,催促道:“行了,别耽误了,再耽误下去他们要吃晚饭了。” 这边才十点,国内已经下午四点了,再下去可不就是要吃晚饭了嘛! “好好好,我错了,先说完正事,我们再做别的。”谢昱笑的眉眼弯弯。 席钧奕本来想瞪他,可是一见谢昱的眉眼就心软了,他觉得这个人生下来就是来克他的,如果谢昱想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那么他一定会无条件都答应。 而且多数人都熟悉谢昱严厉挑剔的大导演的一面,极少数人才能得见这人不正经嬉皮笑脸的一面,席钧奕当然是极少数人里的头一个,但其实这样的谢昱他也许久不见了,如今再见,倒是真有几分怀念。 他们同龄,又是同学,相识多年,大学时少不了一块儿玩闹,但谢昱在人前自有一套标准,也就是在席钧奕面前才从不遮掩。 谢昱爱笑也爱闹,席钧奕有时候觉得他喜欢上自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毕竟自己能在画架前一坐就是一整天,连饭都不会记得吃上一口。 席钧奕来不及多想,谢昱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打开软件呼叫陆明。 陆明这边很快就接通了,他通过摄像头看见谢昱与席钧奕并排出现,“呦”了一声便道:“看来我要恭喜你总算把人追回来了是吧?” “不止。”谢昱洋洋得意地道:“你还要恭喜我们结婚呢!” 陆明张大了嘴巴,他着实没想到这二人直接就在国外结婚了,但是天时地利人和,不结婚也着实浪费了,他知道谢昱去的是瑞典,也知道瑞典同性恰好可以登记结婚,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就多余吃惊。 “恭喜恭喜!定在什么时候?我有空的话要不飞过来玩一趟,顺便参加你们的婚礼!” “那敢情好,你现在就可以去办签证了。” “好咧!” 两人铁打的交情,互相之间没说废话,陆明最后又和席钧奕说了句“回见”,就把视频挂了。 然后谢昱给自己的父母拨了过去,拨号的时候席钧奕悄悄去抓住谢昱的手,谢昱笑着看他一眼,与他十指相扣,而后便握紧了。 第47章 见家长 谢昱的父母回国后在研究院工作,这天也是巧了,两人没任务,都在家。 谢昱从小在国外长大,父母工作忙碌很少见面,小时候谢昱被保姆带,等他开始上学后就自己照顾自己。 尽管父母一辈子从事科研项目,很少外出交际,思想也比较保守和传统,但对谢昱的教养却没有延续和灌输他们的那些思想。 主要还是所处的环境和背景不同的缘故,而且他们深知他们对谢昱的陪伴是不够的,他们自身的高学历也让他们清楚孩子在某些年龄阶段需要释放天性,同时要有正确的思想引导以及灌输基本的对错观念,自由是要受到限制的,否则自由就会成为放纵。 除此之外,就是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了。因此谢昱从小就属于快乐孩童,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烦恼,他的喜好不会受到父母的阻挠,而是支持,他的疑惑父母总是竭尽全力为他解答,遇到困难的时候父母会让他自己动脑解决,他没有对未来的犹豫和迷茫,他很小就开始寻找自己喜欢做和想尝试做的事,最终找到了,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他的心理状态一直都很健康,心智也更坚定,表现得也比同龄人更出色,而他的创意也从不受人禁锢。 第70章 回国前一年谢昱忽然告诉父母自己的性取向可能与普通人不一样,这是头一次让这对传统的夫妻对他们放养的方式产生了怀疑,甚至有些后悔将谢昱从小带在身边,带去了对性相对开放的国外,但最终,他们经过多番调查和研究,还是尊重了谢昱的性取向,并接受了日后谢昱可能会找一个同性伴侣并且不留后代的事实。 后来谢昱念大学时回家屡次提到了席钧奕,谢昱的父母就从中感觉到了命定的儿婿可能就要出现了,但毕竟是男生,说实话他们更期待谢昱的性取向忽然变回来,因此他们只保持观望的态度,从未打算点破这件事。 谢昱大学毕业就已经开始拍电影了,还一直拉着席钧奕搭档,后来还是父母憋不住,问谢昱到底跟席钧奕是什么关系,谢昱难得沉默,最后说了实话:“我想追他,又不敢。” 这一刻父母才知道谢昱心中的症结,他喜欢席钧奕是没错,但却不想破坏他们充满默契的友谊,因为这一层友谊牵扯到了工作,他们的搭档关系是谢昱非常珍视的,有太多谈恋爱之后做不回朋友的例子,谢昱告诉父母说他不希望自己和席钧奕走到这一步。 于是当时父母就只对谢昱说了一句话:“如果你能接受席钧奕将来有对象并且能非常从容大度的祝福他的话,那么就可以和他永远做朋友。” 谢昱因为这句话而幡然醒悟了过来。 他当然做不到! 他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心胸去祝福席钧奕和另外一个人。 于是谢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还和父母保证等追上了一定把人带回家。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将人带回去,因为果真如他所料,谈恋爱之后一些事就变质了,只是谢昱还是先入为主了,也因为席钧奕的隐瞒,让他误以为他们真的不合适在一起。 席钧奕离开一年的事根本瞒不了父母,那段时间他状态一看就不对,他还从来没有像那样消沉过。 如今他来瑞典还是追席钧奕,谢昱的父母其实早就不指望谢昱换别人了,他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非席钧奕不可。 视频接通,席钧奕正式见到了谢昱的父母。 谢昱的母亲非常有气质,谢昱的一双桃花眼则遗传了他的父亲,他的鼻子和嘴巴更像母亲,这让席钧奕一下子就觉得谢昱的父母十分亲切,毕竟他对着谢昱这张脸那么多年,如今见到谢昱的父母,这才惊觉自己着实失礼了,他应该更早就去拜访他们的,而不是待到要和谢昱结婚,才用这样的方式见面。 “爸、妈!”谢昱高兴地和视频里的二老打招呼。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席钧奕。”席钧奕则郑重得多,他跟在谢昱后头说。 “是钧奕啊!”谢父和谢母在看见与谢昱一同出现在屏幕里的人之后就知道他是谁了,表情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 席钧奕没想过会被这样亲切的称呼,忙道:“之前在国内一直没能登门拜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真是对不起。” “这哪是你的缘故,再如何说也是我家这小子不争气,跟我们信誓旦旦说要把你带回家,却一直都没做到。”谢母道。 席钧奕并不知道自己在谢家早就挂名的事,因此听见谢母的话,忍不住就去看谢昱。 谢昱却已经笑嘻嘻对着屏幕说:“这不就做到了嘛,爸爸妈妈,我要和钧奕结婚了,你们要来吗?来的话我来安排,不来的话,我们回来之后就再办一次。” “哦,恭喜你们,你的人生大事,我们当然要来。”谢母和谢父对视一眼后道。 “太好了,你们能请多久时间的假?” “今年还没休息过,可以请年假。” “那我尽快把时间定一下跟你们说。” “行!” “钧奕,那到时候我们见面再聊,先跟你们说一声恭喜!”谢父道。 “谢谢您!”席钧奕着实没想到他本来以为会有些严肃的见面原来那么和谐,而且充满了家庭的味道,这让他感动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由衷的羡慕。 “等下次见面,别忘了改称呼哦。”关掉视频前,谢母冲席钧奕眨眨眼说。 席钧奕还没反应过来,发愣的时候,谢昱已经和视频里的父母说了再见,并顺手关掉了页面。 “啊。”席钧奕这才意识到“改称呼”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多想,他们不是那种古板的父母,不用特意去改。”谢昱转过脸来跟席钧奕说。 席钧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再也压抑不住此刻心中喷涌而出的爱意,倾身吻住了谢昱。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小时候那样拼命从泥地里爬出来,豁出全力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然后很努力很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就只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逃到这个人这里,然后在他的心窝里安一个家。 第48章 我是真的 谢昱国内朋友多,多数是圈子里的,只是他现在人在瑞典,也就通知了陆明一个。 不过其实通知了陆明就等于通知了所有人。 谢昱的意思是回国找机会再聚,瑞典的婚礼习俗原本就是以简约为主,也不用给红包,甚至谢昱还听说宾客需要自己买单。 但这个他听听就算,毕竟他和席钧奕只是人在瑞典,入乡随俗是应该的,但不需要入得如此彻底。 第71章 “你……”谢昱在翻看日历搜索机票以及统计宾客的时候欲言又止,这事儿以他为主,他也知道席钧奕的情况,不过此时此刻,既然已经谈婚论嫁,谢昱最终还是停下手中的所有事,拉着席钧奕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问他:“你家里的事,我虽然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一些,但这个话题我不知道能不能碰,今天我就问一次,日后如果遇到有人提及,我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婚姻是两个家庭而并非两个人的事,这句话没毛病,谢昱父母就要飞过来了,那么必然会涉及对方的家长,因此谢昱才会思来想去,觉得就算要踏入钧奕的禁区,至少先听一下钧奕的想法。 “别这么紧张。”席钧奕见谢昱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过来安抚他,他垂眸看着谢昱和自己交握的手,从小到大,除了孤儿院里的席院长之外,就只有谢昱会这样掏心掏肺对他,在谢昱面前,席钧奕愿意做到完全坦诚:“你要问我什么都可以,就算我的情绪会因此而崩溃,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够坚强,而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所以不管是一次还是两次,只要是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席钧奕说完这番话,又重复了一遍:“谢昱,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谢昱听他这么说就觉得心疼,如果不是席钧奕过分在乎他,也就没有他离开自己一年独自接受治疗的那一段,且不论mect的后遗症,单论每次mect做完后的不良反应就让谢昱难受得不得了,钧奕却独自一个人经受了一年,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个从心理到生理上倍受折磨的过程。 谢昱伸手将席钧奕揽住了,喃喃地道:“我真傻。” 席钧奕侧首看他,顺势就将脑袋抵在了谢昱的肩头:“你的确傻,选谁不好,选了我,现在想想,如果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我的情况,或许在当时你就会知难而退,而不会在我身上陷得那么深了。” “这个可说不好,你当时情况又不严重。”谢昱说。 “有的,只是我不想承认,而且我也抱有一丝侥幸,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被遗传上精神病。”席钧奕却说。 谢昱大手轻抚席钧奕的背,忽地嘀咕:“你真的瘦了好多,又吃不进肉,该怎么把你喂胖一点啊。” 席钧奕没吭声,其实谢昱也瘦了不少,他却只觉得自己瘦了。 “我从土里爬出来那一瞬间开始,就不打算再认那个人,血缘关系的确无法更改,但那又如何。”沉默半晌,席钧奕忽然低低地道:“对我来说,他亲手杀死了我的妈妈,同时也杀死了我,他已经把我和妈妈同时埋进了土里,所以我不管他是不是被诊断出精神病,我也不管他是先天还是后天,是和妈妈结婚前就有症状还是在和她结婚后才出现了症状,我知道我妈妈忍气吞声也是造成这场悲剧的原因之一,而在那样一个闭塞的山村知识受限或许也是另外一个原因,但这些都不能成为我原谅他的理由,他不是失手一次将我妈妈打死的,而是一直一直对妈妈实施暴力,但凡他对家庭有一点点责任心,无论有病没病,都不该放任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 谢昱将钧奕搂紧了一些,他从小没吃过苦,根本无法想象钧奕一个人是怎么走下来的,走到如今这样出色,这样独立有担当。 “你以后有我,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你可以多依靠我,然后让自己尽量轻松一点,嗯?”谢昱对席钧奕说。 席钧奕想了想却说:“但我可能已经养成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而且我怕太依赖你之后,就真的再也离不开你了。” 谢昱听他这么说也不气,而是道:“那……咱们就反一反,我日后多依赖依赖你,这样一来,以后离不开你的就是我了,这样但凡你再有离开我的念头产生,总要多为我想一想,想想我没了你可怎么办。”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要黏在一起。 席钧奕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句话里的大问题,他抬起头,对视谢昱的眸子说:“我刚才不是要离开的意思,只是……” “没事的。”谢昱却捧住了席钧奕的脸,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说:“你怎么说我都能理解,你一个人要强惯了,如果太依赖我,反而会害怕,我都懂。” 席钧奕庆幸他与谢昱是有默契在先,他们是真的彼此了解,才会少去许多隔阂,尽管因为他的病情他们依旧走了岔路,但最终他们还是绕了回来,又继续走到了一起。 “就当我是个孤儿吧,我也作为孤儿活了那么多年了,可以的话,我们就当那个人不存在。”席钧奕说。 “好。”谢昱当然都随席钧奕,他刚刚亲了一口不过瘾,又凑过去托着席钧奕的下巴细细地吻,直把席钧奕的嘴唇吻的水光潋滟,鲜润欲滴为止。 “以后你就是我的宝贝,跟谁都没关系,就是我的。”谢昱亲完一个熊抱抱住了席钧奕说。 “嗯。”席钧奕将下巴搁在谢昱的肩膀上,伸出双手回抱住他,承诺道:“只要你要我,那我永远都是你的。” 然而这个话题的确是禁忌,当晚席钧奕就做起了噩梦。 “钧奕!钧奕!”谢昱打开床头灯,试图叫醒席钧奕,席钧奕一直在喊“不要,快逃”,谢昱不用猜就知道他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钧奕是哭着醒来的,口中还喊着“妈妈”。 第72章 谢昱把人按进怀里不断安抚,钧奕哭得又险些喘不过气来,谢昱一直轻抚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好一会儿钧奕才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来,他有些怔忡,脸上全是眼泪,气也没完全喘匀,还有点抽泣。 “谢昱?”席钧奕看着谢昱,有些愣愣的。 谢昱心里“咯噔”一下,觉得钧奕这个眼神和白天明显不一样了。 “是我。”谢昱轻声回答。 席钧奕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昱,就好像想这么看他看一辈子。 “怎么啦?” “我好想你。”席钧奕说完就去亲谢昱。 果然,这回醒来的钧奕又是那个陷入幻觉里的钧奕了。 意识清醒的钧奕从来不会这样直白,会这样直白亲人的每次都是谢昱。 这样一想,每次席钧奕迷糊的时候,才是他毫无防备向自己袒露内心的时候。 “你想我,却离开我。”谢昱想清楚了这一层,忽然就有一种想引这个钧奕说点什么的冲动,于是试探着说了一句。 “我要治病啊,所以不能跟你在一起。”席钧奕表情纠结地回他。 “为什么不能,你都生病了,我更应该陪在你身边了。” “不是这样的,我这个病……很难治,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会……伤害你。” “瞎说,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钧奕,你要相信你自己。” “我没有吗?可是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有过。”席钧奕却皱眉说。 “如果你指的是把我绑起来那次,那不能算,而且……”谢昱盯着席钧奕问:“如果你对那次的事有印象,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给我画的那些画,都放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谢昱早就想问了,他后来在那间出租屋里怎么都找不到那些画,他离开的时候储藏室的门也没锁,那么钧奕到底把那些画都藏哪儿去了?那可尽是些他没穿衣服的画哎,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有肖像权的! 先前钧奕意识清醒的时候求婚要紧,谢昱就把这茬给忘了,现在问也是一样,尽管钧奕有时候记忆混乱,可是谢昱很确信他被绑的那件事钧奕没有忘,如果忘记的话,也不会来瑞典求医了。 而在瑞典医院的时候,珀森教授并没有给钧奕再用过mect,反而因为催眠了多次唤回了许多记忆,这就让谢昱能够肯定钧奕就算在处于幻觉的情况下也会记得那些画的下落。 席钧奕眨了眨眼,果然回答了谢昱:“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如果我出了事,银行的工作人员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那你当初到底想用这些画做什么?” “就是……留个纪念。”席钧奕转了转眼珠说。 谢昱可不信,他还记得有些动作都不单纯,分明带有某种明确的暗示,他那时候脸都是红的,还被勒令不能动,他不由凑近席钧奕的耳朵,吹气道:“你不会是用那些画想着我然后……嗯?” 席钧奕躲了躲,忽然抬手去摸谢昱的脸。 “你……现在是真的吗?”他这样问。 “如果我说我是真的,你怎么区分?”谢昱反问他。 “我也不知道,我分不清,你有办法可以帮助我分清吗?”席钧奕求助地看着谢昱。 “那你先告诉我,你不喜欢的谢昱是什么样的?以后我如果以你喜欢的姿态出现,你就知道我是真的,以你不喜欢的样子出现,那就是假的。” 席钧奕想了想说:“我喜欢的谢昱总会对我笑,很会耍赖,也会逗我笑,喜欢谈论他的电影,也喜欢我画的画。”他这样说着,注视谢昱:“反过来他如果变得不爱笑了,很沉默,难过和伤心,我就会觉得都是我的缘故让他变成这样的。” 谢昱知道席钧奕在说曾经分手前的自己,那时的他状态非常不好,就如钧奕所说的那样,于是他问:“那,真的谢昱会跟你说‘分手’吗?” “会。”席钧奕回答,说完又有些困扰:“可是假的也会。” “呐,看来你是傻傻的分不清了,还是我来定吧。”谢昱把人搂在怀里说:“以后你要记得,会跟你说分手转身离开不会笑的都是假的谢昱,真正的谢昱会对你笑,也会逗你开心,还会跟你耍赖偷亲你,他最喜欢你画画专注又认真的样子,他会跟你一直在一起,哪里都不去。”谢昱说完,就在席钧奕脸上偷亲了一口。 席钧奕摸着被谢昱亲过的地方,睁大眼睛看眼前这个谢昱:“那这样的话,你就是真的?” “对啦!我就是真的!”谢昱对着席钧奕笑了起来,笑得好看极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的五更就到这里啦,周四凌晨继续! 第49章 证明爱情 尽管如此,席钧奕也不可能谢昱一说他是真的就能直接从幻觉状态中清醒过来。 精神分裂症只有在不发病的时候才可能有自知力,从而意识到幻觉的存在,而当患者身在幻觉中的时候,一切对他来说就是真的,也有像席钧奕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一切都是假的的怀疑,这种怀疑会延伸到意识清醒之后,他有时候需要好一阵才能真正分辨出来自己是真的清醒了。 精神分裂症患者进入幻觉后就如同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他们丧失了醒过来的能力。 有时候幻觉如果太过荒诞或者存有潜在伤害性,那么对于患者来说就是致命的,所以精神分裂患者自杀率是普通人群的二十倍甚至更高,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们当时看到了什么,以至于需要自杀来应对,甚或他们只是普通的走路,却没有料到脚下已是高楼。 第73章 所以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想要自杀,他们就如同一个最初级的登山者,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脚踏空了。 因此谢昱和席钧奕探讨真的假的更主要是让席钧奕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成为一个判断他自身情况的依据,而当他身处幻觉中之时,谢昱是真的则更容易成为他的依赖。 这晚,席钧奕又看见了那个穿睡袍的女人。 不过对陷入幻觉的席钧奕而言,他其实是第一次见。 当初他在幻觉里以为见到了妈妈,清醒后女人才恢复了本来面目向他道歉并消失。 在幻觉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席钧奕有可能在清醒后想起来,反过来就很难成立,或许并不是完全想不起来,但此刻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女人坐在床尾,目光中带着挑剔。 席钧奕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没能很快入睡,谢昱却搂着他睡得正熟。 “你看得见我?”女人忽然出声问席钧奕。 “你是谁?”席钧奕小声问她,却下意识揽着谢昱的腰往他怀里挤了挤。 幻觉见得多了,席钧奕也习以为常,医院里他也常常能见到有人夜半在房间里游荡,只有极少数者会来找他说话,他那些时候情绪都不好,因此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们。 如今有谢昱在身旁,他心情不错,才会跟她说话。 “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女人道:“你们霸占了我的地盘。” “我们只是借来住一阵,很快就离开了。”席钧奕说完看了谢昱一眼,大概是因为搂着他的缘故,谢昱睡得很安心,也很沉,并没有被他说话的声音吵醒,这让席钧奕放下了心,又去看女人。 “你们是情人关系吗?”女人又问。 “他是我的爱人。”席钧奕回答。 “你们准备结婚了吗?” “是的。” “你有多爱他?” “我非常非常爱他,他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男人都只会口头说说。”女人冷笑道:“当心爱的人离世了,他转眼就找了别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心爱的人’就不应该用在这里吧。”席钧奕想都没想就道。 女人闻言怒道:“可他明明是爱我的,他说过我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但他在你离开后就找了别人,这是刚才你告诉我的呀。” “哼,你们现在看起来是挺恩爱的,但是谁知道呢,我曾经也以为我和他是彼此深爱的。”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席钧奕立刻反驳说。 “那就证明给我看,如果你们足够相爱,一定能有办法证明这一点的,是吗?”女人道。 席钧奕却不认同,反问她道:“爱情如果需要被证明的话,那还是爱情吗?” 女人一愣:“可是,如果不证明,那么你怎么相信他是爱你的?或者,你如何知道你爱他?” “爱就是爱,他的存在让我觉得生命被照亮了,非常温暖,我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他,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爱他。”席钧奕毫不犹豫地说。 女人沉默下来,她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半晌后才道:“我曾经让他证明他爱我。” “他是如何证明的?”席钧奕不禁好奇地问。 “他为我花了许多许多钱,包括这栋房子。”女主人茫然地说。她原以为那就是很好的证明了,一个男人愿意为女人花钱,说明他爱她,但后来她明白了过来,男人可以为喜欢的女人花钱,但他喜欢的女人可以是很多个。 “所以,他并不爱我是吗?”女人哀伤地道。 席钧奕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人忽然“呜呜”哭了起来,哭到快天亮才消失。 席钧奕却在她的哭声中睡着了。 在瑞典结婚需要提前登记,首先需要单身证明。 谢昱让父母代办,席钧奕因为卖了房子又把户口迁了回去,也可以让席院长帮忙代办。 等单身证明下来的几天两人没什么事,周之谨从来都不会当电灯泡,他更像个隐士,不需要他的时候从不出现,就算三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谢昱依然觉得周之谨此人神秘得很。 虽然没什么事,他们暂时也没有出去玩,只在附近走走,主要是席钧奕这几天经常在幻觉里,他的幻觉还多种多样,比起外出游玩,席钧奕更乐意待在家中将自己见到的缤纷多彩的幻觉都画下来。 那个女人时不时就出现,有时候会评头论足一番: “你这个男朋友长得怪好看的。” “你有空也帮我画一张肖像画吧。” “我男人从来没有给我做过吃的。” “我以为他在你上面,原来你才是上面那一个吗?” 席钧奕第一时间用被子遮住了他和谢昱。 谢昱不解,语带喘息地问:“怎么了?” 席钧奕面无表情:“有人偷看。” 谢昱顿时无语。 “切,小气。”女人说着便飘走了。 女人离开后,席钧奕再一次吻住谢昱,将人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 从前他没有想过要一辈子留住谢昱,便尽量无视自己的占有欲,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的占有欲早就一发不可收拾,自谢昱纵容他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停止了,任其疯狂生长。 他想让谢昱因他哭,因他笑,因他吐出最甜蜜的呻吟,因他的占有而战栗难耐,最好一辈子都被他锁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 第74章 每次在开始的时候,席钧奕都还算是温柔的,但到了后面,他就会被疯狂的念头占据大脑,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就会如汹涌的海浪一样袭向谢昱,谢昱尽管有些经受不住这样的颠簸,却依旧敞开怀抱任席钧奕予取予求,他觉得席钧奕克制惯了,是该偶尔放纵一下,他不介意自己成为席钧奕放纵的对象,他甚至很高兴自己会被席钧奕这样抵死渴求。 这说明席钧奕离不开他! 只是每次席钧奕自己醒过神来发现谢昱被他折腾过了头都会忍不住自责,同时不断用亲吻安抚谢昱,可谢昱是不喜欢席钧奕自责的,他也说到做到,自责一次就罚一次,席钧奕拿谢昱毫无办法,潜移默化的,他慢慢的也被谢昱养出了一点随心的性子来,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经由这一点点,席钧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谢昱这里就是做什么都可以的,谢昱好像给了他全部的自由,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是被谢昱护在心里头宝贝着的,是拥有谢昱全部的宠爱的人。 第50章 他爱的笑 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谢昱当天就在网上递交了结婚的申请。 邮件是发给市政厅的,如果审核通过,会收到来自市政厅的确认邮件,里面会注明婚礼日期以及给新人的流程建议,包括有限的宾客人数。 需要至少提前三周完成,剩下的日子就是等待。 “你们想去体验一下露营吗?” 单纯的等待并不适合在异国的两人,周之谨遂向他们提议。 而且瑞典婚礼仪式简单非常,服装戒指宾客到位,就万事ok。 “如果现在就体验露营,那蜜月要怎么安排呢?”自从席钧奕答应结婚,谢昱早就在考虑蜜月的安排,露营当时也是他的选项之一。 周之谨摇头:“我个人一点都不建议蜜月去露营,蜜月我推荐去看北极光和滑雪。” “你觉得呢?”谢昱问席钧奕。 席钧奕却问周之谨:“周医生,我的情况和谢昱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您觉得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谢昱很快地道。 “没问你。”席钧奕瞅他一眼,小声道。他最怕的还是给谢昱带去压力,万一他临时情绪崩溃诱发休克,谢昱一个人难以应付。 “别担心,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瑞典急救112速度很快,也有空中无人机急救,不过这些并不是你要去想的,你需要考虑的就是完全放松和享受,露营是与大自然的深度接触,我相信对你的病情会有所帮助,而不是反过来让你的病情加重的。”周之谨回答席钧奕的问话,道。 “就是就是。”谢昱在一旁连声附和。 主治医生都这样说了,席钧奕义无反顾决定和谢昱过二人世界去了。 谢昱和席钧奕虽然都是第一次露营,但是他们之前为了拍戏不止一次在恶劣的环境中待过,因此对野外露营并不是一无所知。 更何况有周之谨的辅助和工作人员的带领,他们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 两人选了近来很流行的减碳旅行,划独木舟穿越河流和湖泊,瑞典的水域面积有将近四万平方公里,湖泊数不胜数。 行程一共八天,每天的内容就是划船、做饭和露营。 周之谨将两人送到独木舟租赁点,在详细了解了这八天的路线后,两人就开始入水行舟了。 九月瑞典的温度适宜,这天阳光很好,两人一人一头坐在独木舟里,带着他们这八天的生活必需品,在水上自上而下慢悠悠划着小舟。 两边是茂密的森林,深秋的树木全都换下了绿色装扮,金黄和勃艮第红仿佛将树叶都染了一遍颜色似的,在阳光下灿烂绝伦。 大自然是有神奇的魔力的,席钧奕感觉自己好像连接了天和地,还有水。 “真是太美了。”席钧奕喃喃地道。 他有一双懂得欣赏美的眼睛,可他却很少将自己融入进去,但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身在其中,因为此刻他没法将自己剥离在外,他就在水上,就在船中,他就在这一片绝美的风景里面。 “是啊,果然相信周医生是对的。”谢昱拿着摄像机对着席钧奕,他能感觉到席钧奕此刻非常放松,就如同近来他在自己怀里一样放松。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 没头没脑的,谢昱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诗来。 “周医生在这里念过书,应该也早就感受过这里的风景,才会推荐我们前来。”谢昱说着,问席钧奕:“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很舒服,我喜欢这种感觉。”席钧奕眯起眼睛,感受轻抚在脸上的风,虽然微凉,但十分清新和纯净。 由于最近席钧奕无论是不是进入幻觉,谢昱都会在他身边,他只要看见谢昱笑,就主观判断这个谢昱是真的,所以什么事都问他,就比如他们去买装备的时候,席钧奕忽然在玻璃柜台上看见了好几对夫妇,他们朝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彼时谢昱正抓着他的手,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唤谢昱:“谢昱、谢昱。” 大约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席钧奕声音里的紧张,谢昱立刻看他问:“怎么了,宝贝?” “你快对我笑一笑。”席钧奕盯着谢昱的脸不放。 谢昱闻言便冲他笑,桃花眼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唇角也勾了起来,是席钧奕永远都看不腻的笑容。 第75章 席钧奕忽然就安心了,牢牢抓着谢昱的手,小声问他:“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就要去露营,来这里买帐篷和其他露营用具。”谢昱在席钧奕要他笑的时候就知道席钧奕又看见了他看不见的东西,每次席钧奕一进入幻觉里,由于分不清真假,所以要确定一遍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最近谢昱时时刻刻都在席钧奕的身边,因此就算席钧奕看见幻觉,也不影响他的言行举止,他只要一切都以谢昱为标准,就不会被幻觉带着走。 若是有人跟他说话,但谢昱如果没在看,那么他也可以不加以理会,当做没听到,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这样就可以避免让人觉得他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空气说话。 不过若是在家里,席钧奕就能随心所欲地和任何人说话,他会将这些人画下来,和谢昱分享他处在幻觉中的一切。 谢昱听到他的回答笑了:“真好,钧奕,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你可能就会完全好了。” 不久前席钧奕一心只想痊愈,但那个时候他其实灰心丧气,越是强求越是得不到,负面情绪越是狂涌而来,这让他反而如同掉入深渊,可如今他的心境不一样了,在周医生的治疗方案和谢昱的陪伴下,他不再一心去求那个结果,因为无论能不能痊愈,谢昱都紧紧拉着他,从不曾真正放过手。 “我现在不像以前总是会觉得难过、想哭了,都是因为你总是对我笑的缘故。”席钧奕从最初喜欢上谢昱就是因为他总会对自己笑,这一点至今都不曾改变。 闻言,谢昱就又笑了,那一瞬间,席钧奕仿佛看见了初遇时斜阳下那个明媚的少年。 他们相识已有十年,而今漫天红叶,波光粼粼,笑容依旧,仍是令席钧奕感到怦然心动。 “怎么啦?看呆啦?”谢昱看着怔怔看着自己的席钧奕,笑着问他。 “嗯。”席钧奕认真地答:“看呆了。” 第51章 他的天真 两人将独木舟推上岸,抵达第一个露营地点。 这是一片被大树包围的空地,是搭帐篷的极佳地点。 两人一起将双人帐篷搭起来。 他们动手能力都很强,又有默契,从来只要他们互相搭配干活,就无比畅快。 谢昱真的爱极了这种感觉,否则也不会要死要活追着席钧奕跑,他从席钧奕第一次加入微电影社团的时候就迷上了和席钧奕一起做事的感觉而不可自拔。 但如今他有了更清醒的认识,首先钧奕得是他的爱人,其次才是他的工作伙伴。 搭完帐篷,两人开始生火。 刚才在小舟上他们钓了几条鱼,两人露营的第一餐刚好可以吃烤鱼。 在瑞典露营要遵守瑞典的“自然享受权”法,为了保持湖泊干净,鱼不能在水边处理,但可以打水上岸,所有可降解的东西都要埋在土里,所有不可降解的垃圾都必须打包带走。 做到来时如何,走时也是如何。 除了烤鱼,他们还带了一些罐头,这会儿一并放在火上烤,另外还烤了几片吐司,将罐头里的芝士奶酪鸡肉放在吐司上,夹起来就成了好吃可口的三明治。 谢昱也没忘给席钧奕煮粥,席钧奕的胃一直被他精细养着,已经好了许多,如今鸡肉鱼肉都可以吃上一点。 吃饱喝足,两人相拥坐在湖泊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聊天。 “那天你的头发是在店里卷的吗?” 谢昱这么问,席钧奕就知道他问的是时隔一年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嗯。” “我觉得也是,你不可能为了烫头发买卷发棒,我后来也没有在你的房间里找到过这个。” “我想看上去精神些。” “那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弄的?殷墟吗?”谢昱握着席钧奕的手,抚上他的掌心,曾经那些粗粝的痕迹他反复研究过,席钧奕两只手掌心都有,应该是握住了什么尖锐的东西,而且不是单片,更像是碎渣,搭建鹿台的时候席钧奕的右手是被包扎起来的,但是这个痕迹两只手上都有,他翻看自己的记录本,发现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去殷墟那次,钧奕在接他的时候还没戴手套,之后就戴上了。 席钧奕沉默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 谢昱问这些也不是要自虐,就是想弄清楚席钧奕当时回来见他有多艰难,他摩挲着席钧奕的掌心,知道他手臂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划痕:“很疼吧?”谢昱清楚,这些都是因为他才留下的伤。 “不疼。”席钧奕摇头。他这样做,不被谢昱发现也就罢了,发现了,疼的其实是谢昱。 “我真是差劲,没早一点发现,还说什么喜欢你爱你,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希望能被我发现?”谢昱垂眸,说好不自责,可是这件事,他实在跨不过去。 “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情绪一团乱。”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你却还来迁就我,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傻啊?”谢昱说着,就侧首去亲席钧奕。 “我傻吗?”席钧奕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呢喃道:“我不傻,你就当我用了苦肉计,骗到了你的一辈子。” 谢昱忍不住笑了,低道:“明明你用美男计,也能骗我一辈子,何苦用苦肉计。” “让你多心疼心疼我。”席钧奕说。 谢昱将席钧奕搂在怀里,细细吻他,他有多爱他,就有多心疼他。 第76章 席钧奕被谢昱放倒在平坦的石块上,由着谢昱吻他。 但很快两人的位置就颠倒了,席钧奕将两人的外套都垫在了谢昱的背后。 光天化日,就算没有人,也刺激得够呛。 入秋天凉,他们只脱了外套,但谢昱却是不可能还穿着长裤的。 席钧奕后来怕他在岸边着凉,抱着他进了帐篷里。 第二天他们拎着水去林中洗漱,用的是有机牙膏和肥皂,收拾完一切,带走所有的垃圾,重新登上独木舟去到下一个露营地点。 他们带了一个太阳能充电器,不大,但是足够确保两台手机以及一台手持摄影机的日常用电。 这天小舟经过了相对较窄的河流,风景和前一天大相径庭,但依然漂亮,这天两人没钓鱼,而是上岸后摘了一些菌类和蘑菇,以及一些浆果。 这些都是在露营前经过<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xitong/ target=_blank >系统学习辨认过的,否则两人也不敢轻易采来吃。 谢昱煮了奶油蘑菇意大利面和咖喱浓汤,席钧奕刚刚在采蘑菇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要不是这个女孩,他们还找不到那些能吃的菌类和蘑菇。 女孩带他们去的地方生长了好大一片,但是如果没有女孩带路,他们不可能走到那样深的林中去。 女孩此时正在给席钧奕讲故事,席钧奕捧着腮听得津津有味。 身在幻觉中的席钧奕性格有些偏小孩,但这是在他的幻觉趋于平和之后才有的现象,之前他的幻觉里充满可怕的东西的时候,小孩这一面完全体现不出来,谢昱见到的就只有他痛苦和崩溃的一面。 席钧奕一直都很少言寡语,但是如今性格偏小孩的他很喜欢缠着谢昱说话,这也是谢昱特别喜欢的一点。 这就好像席钧奕小时候本该开朗的一面重新被发掘了出来一样,谢昱曾经因此询问过周医生,他担心席钧奕的病况是不是又加重了,本来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变成了精神分裂症,再由精神分裂症分裂出了不同的人格来。 但是周之谨却说席钧奕偏孩子的性格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因为小时候的遭遇被阻碍了这一面的发展,如果没有遭遇过小时候的暴力,他正常成长的话,就应该会是这样开朗的性格,如今受到这些如童话般的幻觉的影响,这种性格被激发了出来,不能将之认定为多重人格,多重人格的每一重人格都是相对独立而且完整,但席钧奕在看见幻觉的时候,对谢昱的喜欢和占有欲更突出和明显,这其实完全就是他正常时候的一部分,因此周之谨让谢昱完全不必有这方面的担忧。 听周之谨这样说,谢昱这才算放心下来。 “谢昱谢昱,她说她住在这座森林里有一百年了,但是就只有我能看见她并且听见她说话。”席钧奕听女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然后有些兴奋地拉着谢昱的袖子对他说。 “因为你是特别的。”谢昱理所当然地道。 席钧奕听了忍不住弯起眼睛,又说:“我问她是不是森林里的精灵,她说她也不知道,她说她有意识以来,就一直在这座森林里飘荡。” “所以她也没有名字?” “嗯,她说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回头你把她画出来看看。” “好!” 谢昱的意大利面煮好了,递给席钧奕说:“你边吃边和她聊吧。” “嗯嗯!”席钧奕端着意大利面,谢昱是看不见那个女孩的,但他见席钧奕端着盘子转头就秀了起来:“谢昱是我的结婚对象!我们就要结婚了!他的厨艺非常棒!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你看你看!” 谢昱看着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低头捞面吃的席钧奕,一方面觉得他此刻像是陷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的孩子一般天真,一方面又心生怜惜,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痴了。 第52章 童话故事 告别了女孩,两人继续上路。 第五天他们抵达的地方有小村庄,如果食物或用品不够可以在当地进行补给。 这天他们也没有露营了,村庄里有一间小木屋,就是供游人们居住的。 谢昱问房东要了纸和笔,让席钧奕画画。 他自己查看生活用品和食物,看看还缺什么。 然后把电赶紧全都充满了。 席钧奕画画很快,“唰唰唰”的,谢昱很喜欢听席钧奕画画的声音,不看画就感觉有一股灵气。 谢昱去隔壁买东西,开着门和窗,这样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里面的钧奕。 房东很热情,非得帮他提东西,主要是木屋不怎么住人,房东就将锅碗瓢盆都收了起来,难得来游客的时候,就再搬过来。 席钧奕见谢昱回来,兴高采烈将刚刚画完的女孩拿给谢昱看。 一个十四五岁的短发女孩才映入眼帘,凑过来看的房东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个人……”房东太太有些惊奇地说:“她是我们这里的睡美人,你们听过她的故事?” 这回换谢昱和席钧奕愣住了:“睡美人?”两人异口同声。 房东太太从木屋的书报架里抽出一张老报纸,那是一张全英文报纸,递给两人看。 谢昱让席钧奕先看,自己将东西收拾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房东太太已经和席钧奕聊开了。 席钧奕看着房东太太:“您相信我说的话?” 第77章 “相信啊,这样神奇的事都发生了,你见过她也没什么奇怪的。”房东太太道。 席钧奕听了后不禁若有所思。 等房东太太离开,谢昱也不看报纸,只问席钧奕房东太太和他说了什么。 席钧奕就拉着谢昱说:“这个姑娘十五岁的时候一睡不起,睡了三十多年,除了失忆,身上没有一点后遗症,三十多年头发指甲都干干净净,醒来还是十五岁的模样,好神奇!” “的确很神奇,这个世界上真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谢昱看着席钧奕,席钧奕眼睛亮亮的,头发扎了起来,但仍有零碎的丝丝缕缕落下来,男人像他一样留长发留得那么有味道的人十分少见,席钧奕的气质突出,又很少笑,会被人误以为有一种高冷感,实际上谢昱却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真正的席钧奕很软,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听,不过他的性格里也有腹黑的一面,这一面外人也很少见,还是自己见识的最多。 现如今,席钧奕又多了孩子气的一面,这让他身上的气质突变,原本高冷的感觉消失无踪,笑容多了一点,声音软了一点,话也多了一点。 哦,不止一点。 是很多点。 “可是树林里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席钧奕好奇地问。 “你觉得呢?” “会不会是睡着的时候灵魂跑了出来?” “可能。” “但是后来她醒了不是吗?” “可是你刚才说她醒来后失忆了。”谢昱提醒道。 “那难道是另外一个灵魂使她苏醒的?”席钧奕瞪大了眼睛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孩自己也忘了,我们说什么都只是猜测,没有正确答案了。”谢昱说。 “也是。” “不管怎么说,如果是十五岁睡着,三十多年后醒来,那真实年龄已经是四十五岁了,而且隔了那么多年,以前是什么性格的可能都没人记得了。” “谢昱,你来改编一个故事吧,我们来拍睡美人的故事。”席钧奕亮晶晶地瞅着谢昱,对谢昱说:“一个沉睡多年的女孩醒后的故事,对她来说时代都不一样了,她一定会觉得很孤独,就算她还有兄弟姐妹,可是他们的年纪也都大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人体冷冻的实验,和睡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说?” “现在许多人将疾病寄托于未来的医学技术,因此许多人因为无法医治的疾病去世了,但他们在去世前特地花了一大笔钱将自己的尸体冰冻起来,便宜一点的话是只保存大脑的,或许等五十年一百年后,他们会被复活,而复活后的他们,其实和睡美人差不多,时代变了,亲戚朋友都消失了,他们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听起来有点儿像是穿越。”席钧奕说。 “是的,所以睡美人其实也有些类似,可能都算不上重生,因为那三十多年她本来就是缺失的。” 两人就“睡美人”的话题聊了许久,脑中的想法互相碰撞,如同一场头脑风暴。 画画的人想象力都丰富,尽管席钧奕画的画大部分都是写实的内容,可是他的空间感非常强,这一点对谢昱的世界观创造尤为关键。 小木屋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谢昱做菜的时候席钧奕就趴在吧台上兴致勃勃地和他继续讨论。 这一点在席钧奕正常时也差不多,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绝对没有这一刻这样丰富。 谢昱尽管要给席钧奕做吃的,却依旧没有错过席钧奕的点点滴滴,因为他的摄像机正架在吧台上对着席钧奕拍摄。 用视频记录席钧奕这件事谢昱一直贯彻着,早就已经成为习惯,他自从失去过席钧奕整整一年,就好像患上了席钧奕缺乏症,被周医生提醒用视频记录后,就巴不得每分每秒都拍下来保存起来一样。 当然每分每秒是不现实的,在某些时候谢昱只能尽可能做到将摄像头对准席钧奕,为的是避免遗漏一些席钧奕发病时可能会发生的特殊情况。 谢昱做了奶油蒜蓉虾仁,意大利蘑菇烩饭,法式土豆煎鸡腿肉,以及柠檬香煎三文鱼,还有一盘蔬菜沙拉。 摆盘结束,抬头就见席钧奕仍然在那儿比划,比划完了询问他的意见,就见他顾盼神飞,光彩熠熠,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星,一眨一眨亮晶晶,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小的翅膀,扇的谢昱心痒痒的,隔着吧台便凑了过去,在席钧奕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羽毛似的吻,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说:“宝贝,你说的都行,都听你的。” 这话说的像极了昏君,席钧奕没忍住笑了,笑眼中满是璀璨星光。 第53章 献上花冠 清晨席钧奕被谢昱一点一点亲醒了。 “早上好,我的睡美人。”席钧奕睁开眼睛后,谢昱笑着对他道早安。 席钧奕脑袋有些卡壳,而他的这种神态,让谢昱意识到席钧奕的幻觉又消失了。 谢昱低头又轻啄了一下:“我去做早餐。” 席钧奕起床后一边扎头发一边就去翻摄像机里录的内容看,以便接上睡美人的这段记忆。 这也是谢昱持续拍摄的很大的一个原因。 谢昱正在煎蛋,席钧奕翻完视频洗漱出来,便从背后伸出手搂住了谢昱的腰。 他不由分说就开始吻谢昱的耳垂,然后是脖子,再掰过谢昱的脸吻他的唇。 第78章 “怎么了?”谢昱被席钧奕松开唇的时候问。 “没什么,想抱抱你。”席钧奕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说。 谢昱笑了,低下头给锅里的煎蛋翻面。 吃早餐的时候,谢昱还是看着席钧奕笑。 轮到席钧奕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想看看你。”谢昱说。 席钧奕低头吃早餐,耳朵却不自觉地红了。 明明刚刚抱他亲他的动作做的那么顺手,反过来却会害羞。 谢昱想起最初自己追求钧奕的时候,钧奕也会像这样,每当夸他或者说他好看,他的耳朵就会悄悄地变红。 就会变得让他很想亲一口,或者舔一下,让它变得更红更鲜艳。 向房东太太道别,两人继续上路。 越往后,随身物品就越少,吃的东西也会消耗干净,全程没有任何碳排放,生火用的是树林里捡来的树枝而不是任何燃起或煤油,湖泊和湖泊之间推着独木舟就可以过去,非常符合减碳旅行的宗旨。 与此同时,他们和大自然做了一次最近距离的接触。 周之谨说得不错,这对席钧奕非常有好处,而且不止是对席钧奕,谢昱也感觉到了久违的内心平静。 大自然仿佛有一种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所有的忧虑好像都被大自然洗涤走了,迎接他们的是崭新的未来。 这是他们露营的最后一个地点,明天他们就将会划到终点,也就是独木舟的租赁点,归还独木舟。 他们到达露营地的时间还很早,两人搭好帐篷,将吊床固定好,就去树林里捡树枝和找吃的。 “要不你先处理鱼,我负责捡树枝。”席钧奕说。 “也好。”反正处理鱼也不能在岸边,他随便去哪里都一样,只要把处理出来的东西埋进土里就行,另外虽然他们都很会认路,可是席钧奕什么时候会出现幻觉谁都不清楚,所以他们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 于是谢昱提了一桶水,将两条鱼带着与席钧奕一同走进树林深处。 他们选了一个地方定位,谢昱依旧架起摄像机,而席钧奕就四处捡一些树枝回来,只要是倒下的树木树枝都可以捡,但是不允许砍伐,就算是死去的树木也不行。 他就在谢昱能看得见他的地方打转,同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确认自己看得见谢昱才行。 花了点时间,谢昱将两条鱼剖完,将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洗了手擦干,抬头一看,发现身边已经堆了一大捧树枝了,但是席钧奕还背对着他蹲在不远处。 谢昱起身走过去,正要接近席钧奕的时候,席钧奕回过头来,大约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的缘故。 “谢昱,你把眼睛闭上。”席钧奕没站起来,而是在原地对谢昱这样说。 谢昱有些好奇,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戴到了自己的头上,然后听见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随后便听席钧奕道:“好了,睁眼吧。” 谢昱睁开眼睛,却是一愣。 就见席钧奕半跪在他的面前,头顶戴着浆果和野花编织的花冠,手上也举着一捧野花——那像极了新娘子的捧花——他仰头对谢昱认认真真地道:“谢昱,虽然比你晚了一点,但我还是要正式向你求婚,我席钧奕,非常非常地爱你,希望你能答应我的求婚,和我携手走到人生的尽头。” “谢昱,你愿意吗?” 谢昱突然失语了,他想到席钧奕因为爱他而承受的一切,想到他被催眠的时候说“我那么爱他,他是我的宝贝”的话,鼻子一下就酸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当然愿意。”他弯腰接过席钧奕的捧花,含泪笑着将席钧奕扶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好像能看进彼此灵魂的深处。 先一步动作的人是谢昱,他扶着席钧奕的后脑,吻上了他的唇。 席钧奕的手非常巧,就地取材做出来的花冠和捧花非常上镜,浆果和野花的颜色鲜艳润泽,戴在两个人的头上十足喜庆。 这一幕被还有电正在运行的摄像机拍了进去,不愧是跟了大导演那么多年的美术总监,席钧奕在谢昱闭眼的功夫就调整好了镜头。 谢昱又高兴又激动,亲完就将席钧奕抱起来转圈。 转完又去亲他,然后就将席钧奕紧紧地搂在怀里。 席钧奕被他的快乐感染了,也情不自禁笑开了。 “钧奕,我爱你!”谢昱在席钧奕的耳边说:“我爱你!” 大概是情绪始终太高涨的缘故,最终两个人还是激烈地拥吻在了一起。 爱意像是就要爆炸。 心跳如擂鼓。 一行大雁忽然掠过天空,往南方飞去。 好似天地为媒,此生为聘,大雁为证。 他们在铺天盖地的红叶林中私定终身,共赴云雨。 摄像机完全没电了,暮色浸染了整片树林。 喘息声逐渐平复,淋漓的汗水将发丝洇湿。 交颈厮磨,四肢交缠,就是舍不得分开。 谢昱是被席钧奕背回帐篷的,他被放在吊床上,摇摇晃晃的感觉让他好似还陷在方才的浪潮中,就听席钧奕对他说:“你躺会儿,我来生火烤鱼。” “嗯。”谢昱的唇一直是勾着的,桃花眼里含着春情,方才沐浴在情潮当中的红晕还不曾完全褪去,勾的席钧奕还想再亲他。 第79章 于是他就又在谢昱唇上辗转啃碾良久,直把谢昱的唇又亲红亲肿了方才罢休。 第54章 接机 八天的行程结束,周之谨在终点处等着他们。 “周医生!”见席钧奕精神很好,周之谨表示满意。 “感觉如何?” “非常难忘,如果有机会,还想再像这样旅行。”席钧奕向周之谨汇报。 “谢昱你呢?” “没有比这次更难忘的旅行了。”谢昱想到席钧奕的求婚,就觉得心脏像是热气球一样禁不住要往上飘。 “行,那我们回去吧,接下来就需要准备你们自己的婚礼了。” 谢昱和席钧奕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天后,是谢昱的父母抵达斯德哥尔摩的日子,两人起了一大早,去机场接机。 席钧奕一紧张,就自动进入幻觉状态,连个缓冲都没有,好在两个人都已经习惯这样的切换状态。 机场人来人往,席钧奕每到这种情况,都会紧紧抓着谢昱,谢昱也是一样,把席钧奕看得紧紧的。 终于等到谢父和谢母出现,谢昱牵着席钧奕就迎了上去。 席钧奕尽管身在幻觉里,但谢父和谢母对他而言的意义和正常时候的席钧奕是一样的,他的紧张因为幻觉已经有所缓减,只是当谢父谢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且经由谢昱的笑容明白到眼前这对夫妇并不是幻觉中的人物后,他的紧张和郑重其事一分都没少。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席钧奕。”席钧奕的脸有点红,却仍然憋不住心里想说话,就是说出来的时候语气有点微颤,还有点像是和领导汇报成果以及未来的畅想:“我很爱你们家谢昱,我已经向他求婚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谢昱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席钧奕当面这么说,他笑眯眯地转头看席钧奕,很想捏一捏他通红的脸蛋,席钧奕有多紧张他很清楚,因为席钧奕的手指正用力拧着他的手指。 谢父和谢母也笑开了,他们本来就是过来参加两个人的婚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席钧奕在谢昱心里什么分量他们心知肚明,如今亲耳听见席钧奕这样说,夫妻俩倒也满意,好歹不是儿子一头热,而且看对方的样子,儿子在对方心里的分量恐怕也不轻。 “好好,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谢母笑容满面地说。 “谢谢伯母。”席钧奕抿唇笑。 席钧奕生得好看,很容易就能博人好感,谢父谢母显然越看他越喜欢,眼神有点像是丈母娘看女婿,毕竟如果是婆婆看儿媳,通常不会越看越喜欢的。 谢昱对此没什么所谓,只要席钧奕讨他的父母喜欢,他们阖家欢乐,他就别无所求了。 更何况他多想给席钧奕一个真正的家,家里有父亲有母亲,而不单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还叫伯母?”谢昱凑到席钧奕耳边低声道。 其实可以等婚礼之后再叫,可惜谢昱就是喜欢看席钧奕脸红的样子。 他这话的声音其实并不是最小声的,因为与谢父谢母距离近,二老当然听得见。 于是在三个人微微笑又明显有点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席钧奕给自己打了打气,唤道:“爸、妈。” “欸!”这回二老异口同声地应了。 谢父很少开口,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席钧奕,只是在谢家谢母习惯性担当了发言人,谢父更寡言一些,但他全程都是微笑的,只是话是真的很少。 “我们再等一等陆明,他的航班要晚一点点到。”谢昱将父母安顿好,看了看时间道。 “就陆明吗,还有谁会来?”谢母问。 “还有一个摄影师,是陆明的同事,他们一个拍视频一个拍照片,正好。”谢昱回答。 “没有另外找吗?” “找了也都算在宾客名单内,多浪费两个名额。” “你们还请了谁?” “在瑞典认识的几个朋友。”其实是周医生、珀森医生和照顾过钧奕的护士,但是他之前并没有和父母提及过钧奕的病情,只说席钧奕跑去瑞典了,因此这话就简单带了过去,不能细说,更不能说实话。 先前他们谈论过,除非到了必要的时候,席钧奕的病情没必要说出来,尽管谢昱有把握说服爸妈接受钧奕,但到底没必要让二老平白多一件事忧心。 不久后,陆明和摄影师的航班也到了,谢昱依旧和席钧奕一起将两人接了过来。 “认识一下,他姓路,叫路笙,找来找去就他空着,就把他拖过来了。”陆明向谢昱和席钧奕介绍说。 “谢导、席总监你们好,祝你们新婚快乐,拍照的事交给我就好,希望能让二位满意!”路笙站在陆明身边显得个子瘦小,样貌秀气,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脸谦虚地道。 “这哥儿们不是我说大话,他跟过许多婚礼和旅拍,客户没有一个不满意的。”陆明说。 “你别胡乱瞎吹,给谢导和席总监拍还是有压力的,但也是一种挑战和荣幸。”路笙笑道。 “行!那就等你出片再吹!”陆明爽朗地笑说。 简短说了几句陆明和路笙就被带去与谢父谢母汇合,陆明二老都认识,但没想到路笙他们也见过。 谢母见到路笙就认了出来:“你是摄影师吧?”她说着向谢昱介绍说:“前段时间我不是受邀去哈尔滨的一所大学里做演讲嘛,给我拍照的就是他。” 第80章 “伯母的记性也太好了吧。”路笙惊奇地道。 “我们家三个人记性都非常好,属于遗传。”谢母笑道。 “我也是受邀去拍照的,不是那所大学的人。”路笙道。 “原来如此。” 如此巧合让一行人心情都很好,路笙还专门为新人准备了见面礼,用颇为喜庆的包装纸包得很严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谢昱道了谢,开车将人都接入了距离市政厅较近的酒店里。 “你们住哪儿?”到了地点谢母问。 “我们也住这里,先前租的地方房间不够,人一多就住不开,而且距离市中心也远。你们难得来斯德哥尔摩,还是先逛逛这附近,等婚礼结束再去郊外也不迟。”谢昱说。 第55章 儿大不中留 距离婚礼不到五天,由于谢昱和席钧奕选择的是最简约的结婚仪式,因此他们除了礼服和戒指之外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他们也可以选择一个海边或者城堡去完成这场仪式——但是考虑到席钧奕的情况,简单的仪式自然更稳妥。 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的是结婚这件事本身,另外结婚仪式都不会长,自己租场地其实只是让整个庆祝过程延长,而不是结婚仪式本身,除此之外,自己租场地需要增加现场人员,在谢昱看来,这等于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还有一点就是明明他和席钧奕来到斯德哥尔摩都快五个月了,却一次都没有真正逛过这座城市,便打算趁这次机会,陪着父母到处看一看走一走。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等你们完婚,我们自己去逛,这几天的要紧事,就是给你们在斯德哥尔摩的景点拍一些结婚旅行的纪念照片。”谢母在晚上用餐的时候对谢昱道:“刚才我们也问过小路,他完全同意。” 谢昱闻言和席钧奕对视一眼,没想到他们有打算,他父母也早有别的想法。 “而且和逛景点也是一样的。”谢母说:“你们只管逛你们的,小路擅长抓拍,但偶尔也需要摆个姿势,总之在这里好好拍一些照片,结婚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一次。” 一辈子就这一次。 谢母这句话说到了谢昱的心坎里,是啊,一辈子就这一次,他这辈子就只会和钧奕结成良缘。 “好,就听你们的。”谢昱点了头。 他说着问钧奕,钧奕在幻觉中时精神不太集中,常常就只把注意力放在谢昱身上,这还是因为他不能确知身边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缘故。 “钧奕,你说好不好?”谢昱轻声问他。 席钧奕对谢昱的话来者不拒,点头说“好”。 这会儿钧奕状态不对,谢昱帮忙掩饰,在谢父谢母看来,他们觉得席钧奕是拘谨加害羞,这也得益于周医生对钧奕的治疗方案,他用最自然的方式让席钧奕身处幻觉也习以为常,不会和其他精神分裂症患者那样,因为幻觉而使得他们全身戒备,好像周围都是敌人,这就让席钧奕的言行举止看起来不那么特殊,不会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是的,与众不同。 可能在别人眼里,精神病患者就已经和不正常画上等号了,但在谢昱心里,这只是钧奕的与众不同罢了。 其实如果席钧奕身边没有谢昱和周之谨,那么可以想见他的病情会有多么严重。 “那明天先去逛店买衣服。”谢母大手一挥,拍板道。 谢母有所有女性共有的通病,热爱买衣服! 除了给她自己买,她也爱给谢父和谢昱买,如今多了席钧奕,她买衣服的热情只会更加高涨。 席钧奕不仅是衣架子,他整个人都显得修长,完全就在谢母审美的点上,所以说谢昱的审美基本上就是遗传的。 “来,这套拿去试试。”谢母给了席钧奕一套,又给了谢昱一套:“你去试这套。” 席钧奕依旧没有从幻觉中走出来,谢昱最近摸清了一点席钧奕切换的开关,大约进入幻觉是席钧奕自身的一种防御机制,每当他紧张焦虑的苗头出现的时候,他就会躲进幻觉里去。 身处幻觉仿佛令他更自在一些,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他,不受拘束,也不会害怕。 而当整体环境延续到他觉得什么危险都没有的时候,他就会自动从幻觉中走出来了。 因此谢昱不禁觉得,他父母来对钧奕应该还是有许多压力的,不然钧奕不会一直身处幻觉中始终没能清醒。 拉着钧奕进了一个换衣间,谢昱看着钧奕手中的大衣道:“我妈很喜欢给你挑长款大衣啊。” 钧奕里面的衣服还没换回来,因而这时就将大衣直接套在身上问谢昱:“怎么样?好看吗?” 席钧奕又瘦又高挑,刺绣牛仔裤系在高领黑毛衣外,更突显了他的大长腿,以及一手就能搂住的腰,手往大衣口袋里一塞,完全走t台的模特气质。 谢昱对比他衣服更宽松一些,长裤松松垮垮,随性又充满蓬勃朝气,大概谢母不喜欢谢昱穿西装的正经样,就想把她的儿子打扮得年轻活泼,但两人分明是情侣装,席钧奕牛仔裤上的刺绣谢昱衣服下摆也有,席钧奕的围巾正是谢昱衣服的颜色。 “好看。”谢昱给席钧奕理了理衣领,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说:“你怎么这么好看!” 幻觉中的席钧奕表达方式最是直接,总是想亲就亲,他听了谢昱的话,心中甜蜜,就凑过去吻他。 第81章 试衣间并不大,但是这样的空间正适合接吻。 须臾,两人顶着红彤彤的嘴唇出来,被谢母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拉着席钧奕就道:“我们小昱最会缠人,你以后可不能这么纵容他。”谢昱笑嘻嘻地背了锅,看着席钧奕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 花了一天的时间挑衣服,第二天才开始拍照。 一大早醒来谢昱看见席钧奕坐在床上抱被沉思,他敏锐地察觉到席钧奕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 切换回来的开关是因为昨天那个吻吗?还是后来他妈妈拉着席钧奕说了好久的话? “钧奕?” 席钧奕从沉思中收回思绪。 他的记忆断在知道要去接机之后,这两天他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其实有些糊涂。 谢昱曾经问过他从幻觉中醒过来是什么感觉,席钧奕回答说那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只有依稀的印象,却记不清楚具体的内容。 但就这么醒了过来,他自己也很慌,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家长,他就怕露馅,偏偏这时的紧张情绪早已经进入钝感状态,因此根本不会让他重新回到幻觉里,反而越来越清醒。 “谢昱。”他转身认真地看谢昱。 “这两天我的表现还行吗?有没有失礼的地方?或者……露馅的地方?” “没有,我妈妈很喜欢你。” 席钧奕之前通过看视频,对身处幻觉中的自己大概是什么样的也有所了解,恢复清醒的他不会像那样黏糊糊的,也不会经常笑,更没可能露出天真的神色,如今的幻觉和从前的幻觉完全不同,像是他的另一个世界,是一个一点伤害都没有的童话世界,这应该就是因为自己一直被谢昱很好的保护着的缘故。 “我知道了。”席钧奕说着下床洗漱,谢昱也跟着起床,洗漱完两人从洗手间一起出来,谢昱拉住席钧奕道:“做你自己就好,别担心。” 话虽如此,席钧奕对这件事把握却不大,谢昱见状,忽地笑了笑,缓缓凑近他,吻上了席钧奕的唇。 席钧奕穿上昨天谢母为他挑的其中一套衣服,去到酒店餐厅。 谢母和谢父也刚好下楼,谢母眼前一亮,对席钧奕道:“虽然昨天已经见过你穿这身了,不过今天再看还是非常称你。” “那是伯……妈妈眼光好。”席钧奕想起谢昱提醒过他已经改过称呼了,连忙改口说。 谢母很是开心,拉起了席钧奕就往餐厅走。 席钧奕并不习惯与谢昱以外的人亲近,但其实昨天的他和谢母就已经这样亲近过,席钧奕也发现他意外没有排斥谢母,反而心里有些感动,自己能让谢昱的家人喜欢,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小昱刚刚是不是又缠着你了,这孩子总是长不大,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别嫌弃他。”谢母没忽略席钧奕又红又肿的唇,她是真的担心席钧奕被自家儿子缠得烦死然后一脚踹了他,哪有人像他儿子这样饥渴的,一大早就抱着人啃! 席钧奕后知后觉意识到出门前那个激烈的亲吻的由来,此时听谢母说这些话,他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唇,脸忍不住红了。 “这样,或许能帮你找到昨天的感觉。” 刚刚出门前吻完自己后,谢昱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方才觉得莫名,这下总算有了答案。 “妈,你是不是又逗钧奕了呀!”谢昱的声音自谢母另一边传来,他挽着谢母的胳膊,非常亲密。 谢母笑容满面,吐槽谢昱:“小奕的脸皮薄,不像你,那么厚!” “知道他脸皮薄那就冲我来嘛!” “我说了你会听嘛?” “没事的,妈妈,我不会嫌弃谢昱,我爱着他,也需要他。”席钧奕忽然这样说。 谢家母子一瞬间都停下了脚步,齐齐看向席钧奕。 席钧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这可真不像他,他故作镇定却脚步匆忙,丢下一句话就往餐厅的方向走去:“我、先去占位置了。” 谢母和谢昱对视一眼,谢母的眼中满是欣慰,然后冲谢昱点点头,谢昱笑了笑,便去追赶席钧奕了。 谢父缓缓踱步前来,悄悄握住谢母的手感叹:“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谁说不是呢!”谢母抿唇笑说。 第56章 盖头 他们先去了老城。 路笙在发现不错的景点的时候才会让他们停下来摆拍,别的时候就随他们逛,他在后面抓拍。 谢父和谢母虽然说愿意充当助手,可是路笙当然不会找他们帮忙,基本上都找了陆明。 陆明开玩笑说这大概就是他工具人的使命,到了哪里都逃不掉。 不得不说斯德哥尔摩老城风光无限,一路上路笙都在疯狂地按快门。 老城的味道大部分是通过建筑展现的,这正是席钧奕所爱的部分。 他们穿梭在狭窄蜿蜒的长街中,脚下是石子铺成的路,两边的建筑大部分是彩色的,阳光溜达进来又会呈现出更独特的风采。 他们在长街上拍了手牵手一起走的照片,有全身的和半身的,也有只是背影的。 他们肩并肩侧首对望,背后是窗框和树影,阳光将他们的影子紧密相连。 他们在街角相拥,牵手奔跑。 他们在船岛桥上经过,谢昱忽然半跪下来给席钧奕递了两个花冠,席钧奕将其中一个戴在了谢昱的头上,谢昱起身给席钧奕佩戴的时候,将他头发上的皮绳轻轻扯了下来,席钧奕的头发早已长过肩,此时突然披散,风吹散发丝,谢昱这才笑着将花冠给席钧奕戴上,恰是这一刻,路笙按下了快门,将两人与桥上大大的金色皇冠全都拍了下来。 第82章 他们在圣尼古拉教堂外的广场上遥遥相对,在骑士岛上携手共赏日落。 咖啡店外,谢昱坐在秋千椅上撸猫,席钧奕托着下巴注视谢昱。 书店的大玻璃窗边,席钧奕低头看书,谢昱在窗外凝视他的身影。 花店门口,席钧奕蹲在花丛中认真挑花,谢昱认真看他,顺便在席钧奕耳边别了一朵漂亮的芙蓉花。 结婚当日,斯德哥尔摩市政厅。 里面有一条长长的阶梯,并不富丽堂皇,但古老而厚重。 谢昱和席钧奕十指相扣,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庄重而又坚定。 他们在证婚人的面前共同许下誓言: “我愿与席钧奕/谢昱先生结为伴侣,爱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他一人,直到生命的尽头,并许愿来生。” 他们得到结婚纪念卡,互为对方戴上戒指,最后亲吻对方。 礼成。 茉娅也在受邀之列,她在医院工作,这是她头一次参加曾经在医院治疗的病人的婚礼。 “席,我真替你感到高兴!”她太容易感动了,之前的结婚仪式时就感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这会儿眼睛又红了。 席钧奕今天再见到珀森教授、茉娅和蒂拉,也不由感到一时的恍惚。 明明就只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他却觉得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谢谢你今天能来。” “我当然要来!”茉娅笑着说:“来蹭蹭你的幸福。” 席钧奕笑了,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谢昱。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出现幻觉,或许出现过,但都很短暂,每次谢昱都在他身边,因此他总是能相当迅速地回过神来,以至于不曾真正进入过幻觉之中。 而茉娅则想起席钧奕初来的时候是那样绝望,但很快谢昱就千里迢迢追了过来,随着后来谢昱一日三餐不厌其烦地送,席钧奕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出院了,如今两个月都还没过去,他们就结婚了,而且席钧奕的状态是她前所未见的好。 “我所有的幸福,都是他给我的,我也愿意将幸福分享给所有关心我的人,谢谢你们。”席钧奕道。 珀森教授和周之谨以及谢昱一起讨论席钧奕最近的情况,珀森教授也禁不住感叹席钧奕的情况:“周,你果然是对的!” “因人而异,珀森,这是特例,你很难找到相同的情况。”周之谨强调说。 “但其实每个人都是特例。”珀森教授则说。 “话虽如此,可是你也需要一个有足够耐心和恒心的病人家属,才能达成这样的治疗。” “这倒是不错。”珀森教授看向谢昱:“恭喜你们,周其实也和我说过你的一些情况,你和席曾是彼此的负诱因,但现在你们成了彼此的正诱因。” “我和钧奕受到了大家太多的帮助,真的很感激你们!”谢昱说。 “作为医生,看见病人逐步恢复,实在是最开心的事,不过作为研究病例,我也希望能继续得到你们的协助。”珀森教授说。 “那是一定的!”席钧奕一开始是自愿参与珀森教授的某些研究,但后来因为周之谨插手的缘故,珀森教授将席钧奕的病例调到了研究项目而不是实验项目里。 “周,你会继续跟踪下去的吧?” 周之谨点头。 “那就好,不管如何,这是一次颇为成功的治疗方案,仍然有相当大的参考价值。” 谢昱虽然请了珀森教授等人,但只对自己的父母介绍他们是周之谨在这边的朋友,至于周之谨,则只说了是席钧奕这边邀请的亲友。 谢父和谢母英文流利得很,不过珀森教授以及两位护士对外的习惯都是不会去谈论患者的病情,因此话题很大一部分都围绕后续的行程上,珀森等三人都是地道的瑞典人,对于瑞典可游玩之处他们如数家珍。 席钧奕和谢昱想去看北极光,蒂拉推荐了好几个负有盛名的景点,最后谢昱决定还是去吕勒奥,那是位于瑞典拉普兰地区的沿海城市,据说那里秋冬季都能看到北极光。 谢父和谢母则打算在瑞典自驾游,陆明和路笙两个人也一起,方便照顾和换手,谢昱和席钧奕非常感谢陆明和路笙的好意,虽说自己的父母没少在国外生活,但外出旅游是另外一回事,有两个大男人跟着,谢昱当然更放心一些,也能更安心地和席钧奕去度蜜月。 至于周之谨,因为已经没什么事了,便决定先行回国。 晚宴后,众人互相道别。 有行程的人各自修整,由于周之谨对瑞典比较熟悉,便由他协助谢父和谢母准备这次的自驾游行程,谢昱和席钧奕则会留到四人出发后,才和周之谨一同回到郊区出租屋,等将他们送走,周之谨便会处理退租以及回国的事宜。 本来,这一切其实周之谨都不需要费心,可是从结果来看,周之谨仿佛成了东道主。 谢昱从一开始见面起觉得周之谨是个面冷心冷的人,可是随着连月来的相处,如今的他觉得周之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不过用周之谨的话说,却是“举手之劳”,一切都是顺手为之,他从不做勉强自己的事,也没有人能够逼迫他做他不愿做的事。 他这么说的时候依旧是眉目矜肃不苟言笑的,看着就是个强势的性子,要勉强他估计也难,由于他这样子实在太有说服力,大家欣然接受的时候,都忘了要感谢他,好像是被他命令接受的一样。 第83章 “我们真该好好谢谢周医生。”回到房间里,谢昱才想起这回事:“对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你知道吗?” 席钧奕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和沈先生和鱼年老师的关系不错。” “我也是通过沈先生才认识他的,确切来说,是当时我四处找你的时候,沈先生主动联系我的。”谢昱说。 席钧奕转头看谢昱,想到谢昱一路走来为他做的一切,他忍不住抱住谢昱亲了上去。 “大概因为这里是瑞典,所以让我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谢昱由着席钧奕将自己扑倒在床上,问他。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席钧奕说着又从谢昱的身上起来,下床去到桌上放着的一堆购物袋里翻翻找找。 谢昱微微撑起身体,支起上半身,看着他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席钧奕没回答,而是翻出了一个漂亮的礼物盒,并从礼物盒里取出几支红色的电子蜡烛。 谢昱一愣:“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他明明全程都跟席钧奕在一起,却没发现他买了这个。 席钧奕将蜡烛装上电池,然后放在床头床尾和桌上,这一下倒是真的有了洞房花烛夜的气氛。 “还记得我们逛礼品店的时候吗?你在给我挑发绳的时候。”席钧奕继续拿出在花店买的花束,和一张红纸,对谢昱说。 谢昱觉得钧奕不愧是他的美术总监,拿出剪刀几下就剪出了“囍”字,不到十分钟,酒店的卧室就被他布置成了他们的婚房。 “这里还有路笙送我们的红酒,一会儿用。” 席钧奕这么说,谢昱正要问他打算怎么用,就见席钧奕忽然取出了一条红绸巾来,谢昱还没来得及发问,席钧奕就将之盖在了谢昱的头上。 隔着红绸,席钧奕又亲了上去。 “这……又是哪里来的?”谢昱在亲吻间隙,终是忍不住问。 因为这条红绸巾,他十分眼熟。 “这是,为了想将我的新郎绑在我身边的……红、盖、头。” 语毕,他掀起盖头,深深吻住了谢昱的唇。 当然,这条红绸巾并不止盖头一个用处,于谢昱,它的用处自然非常非常之多。 房间里,酒香渐浓,全都不是喝掉的,不知道这事如果被路笙知道,会作何感想。 谢昱闻着酒香,那些酒全都被席钧奕抹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早被红绸蒙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觉得热。 到处都热。 好像浑身就要烧起来一样热。 在某些间隙,谢昱会被席钧奕喂上几口红酒。 然而这一晚,谢昱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皮肤原来果然拥有神奇的吸收功能。 因为,他竟然醉了。 区区两瓶红酒而已。 第57章 我的爱人 谢昱醒来的时候钧奕不在房内。 但是床头留着一张字条: 我去送爸妈,你别急着起来,等我回来。 谢昱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 这个时间他爸妈已经出发了。 转眼看见那条明晃晃的红绸巾,谢昱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里呻吟一声。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还充斥着一股酸酸胀胀且软绵绵的感觉。 其实他对于红绸带重现还是高兴的,这说明席钧奕不再对当时囚禁他的事耿耿于怀了,也愿意向自己袒露他最真实的状态。 虽然…… 也太夸张了点。 他倒也不是吃不消,毕竟不是全程都被蒙着眼睛,再加上这是他们值得纪念的洞房花烛夜,他愿意倾尽全力去满足席钧奕提出的任何要求,他甚至非常高兴清醒中的席钧奕能如此放肆表现出对他的渴求,不过他也真是尽力了,差不多到极限了,好歹没有又一次被做晕过去。 “滴滴”一声,是房门从外面刷开的声音,席钧奕带了一些吃的从外面进来。 “你还好吧?” “你还好吧?” 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不同的是,谢昱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事后音。 席钧奕放下吃的,走到床边去亲他,谢昱让他亲了一下,便笑着说:“让我先洗漱。” 席钧奕没二话伺候谢昱洗漱,这事他从前就已经做得很顺手了。 “我感觉很好。”席钧奕没忘记回答谢昱。 “你好我就好,宝贝。” 洗漱后,两人相当克制地亲了一阵,席钧奕也知道昨晚放纵过了头,亲的时候就非常有分寸。 红烛还没撤去,卧室里的气氛依旧旖旎,甜蜜好像变得能看见一样,洋溢在整个空间里。 “祝我们新婚快乐!”两人的唇分开,谢昱笑着对席钧奕说。 “嗯,我很快乐,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谢昱!”席钧奕抱住谢昱。 “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谢昱将席钧奕搂紧了,喃喃地道:“你是最好的!” 不久后三人办理了退房手续,开车回到了他们先前的租屋里。 打包行李的时候,席钧奕将他画的画都拜托给周之谨先带回国,还给了周之谨一个硬盘:“这些都是这段时间的视频记录,谢昱都编了日期。” “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周之谨对席钧奕说。 第84章 “好。”席钧奕忍不住说:“周医生,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和谢昱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我也在你身上得到了经验,不必在意。”周之谨道。 “我现在进入幻觉的时间好像短了。”席钧奕说。 “这是好现象,不过其实也不用着急,时间还长,你只要记得保持好心情,或许以后会进入幻觉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少。” 席钧奕听周之谨这么说,又看了看自己的画,一时没有回答。 “怎么,舍不得?”周之谨多敏锐的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席钧奕的想法。 “也不是。”席钧奕笑了笑说:“就是觉得,有些幻觉对我并没有害处。” 周之谨也去看席钧奕画下来的那些画:“幻觉从来就来自于你本身,你想看就能看到,因为这其实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创作力和想象力,不是吗?” 席钧奕明白周之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负面的那些幻觉连接他曾经痛苦的记忆,可是正面的幻觉每次都令他感觉非常好。 “我和谢昱打算以这次治疗的过程拍一部纪录片,周医生有兴趣参加吗?”席钧奕没忘记谢昱叮嘱他问周医生的话。 “我不方便露脸,不过可以提供你们一些医学上的帮助。”周之谨回答。 “那先谢谢周医生了。” 周之谨看着席钧奕:“忘了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任何一个医生看见自己的病人好转起来都会感到高兴的,周之谨也不例外,只是他的情绪很少外露罢了。 “这幅画挂在这里可以吗?”去到卧室后,谢昱问席钧奕。 席钧奕整理了所有的画作,唯独留下了这一件,正是他所看见的这间木屋的女主人的肖像画。 “嗯,我们就要离开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回来了,最近都没看见她,这幅画就当作是跟她告个别。”席钧奕道。 画里的女主人沐浴在阳光下,背景就是这幢小屋的庭院,春天的庭院里长满了花草,显得春意盎然。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席钧奕看着画喃喃地说。 他还没在这里度过春天,因此画中的庭院都是来自他的想象。 “她喜不喜欢无所谓,我喜欢就好。”谢昱说着,看席钧奕:“回国后你把那些画拿出来,我自己收藏。” 席钧奕知道他说的是哪些,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看着谢昱,不觉有些恍惚。 那一次身陷幻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一样,可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太久。 “真不敢相信,我们结婚了。”席钧奕又一次发出感叹。 谢昱伸手圈住席钧奕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结婚之后就该去度蜜月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计划一下我们的蜜月行程。” 两人一般高,脸凑近了鼻尖就撞上了,如今的席钧奕再也不会忍耐了,总是想亲就亲,一点儿也不客气。 “只要和你在一起,哪儿都是蜜月。”亲的心满意足后,席钧奕这样说。 其实比起安排旅游行程,谢昱更拿手的还是分镜头脚本。 一旦决定要拍摄纪录片,蜜月也变相成为纪录片的一部分,这一转换思维,谢昱安排行程起来就容易多了,直接变成了场景选择,他对着地图圈圈画画,将需要去踩点的地方都圈了出来,再安排路线,顺便还开始写起了主题和纲要,完全就是预备开工的架势。 一般来说,席钧奕的工作是在脚本完成之后开始的,不过这会儿谢昱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就是将纪录片的片名想一想。 席钧奕擅长用画面表达自己的思想,还是头一回要用文字表达,他咬着笔头想了好几天,才终于写下了三个他觉得合适的片名: 爱的原动力 幻想成真 我的爱人 谢昱写完大纲凑过来一看,还真选了一个:“这个吧,第三个,我喜欢。” 我的爱人,从席钧奕的角度出发可以是谢昱,也可以从谢昱的角度述说席钧奕。 作为片名或许老土了点,但对他们来说,再贴切不过。 第58章 烛光晚餐 他们在吕勒奥住了下来。 在此之前他们租了一辆房车,将所有的拍摄地都走访了一遍。 吕勒奥非常适合居住,谢昱打算在这里完成纪录片的素材整理,以及新片的所有前期设定再回国。 纪录片的剪辑他打算回国再说,而且这涉及到钧奕的隐私,谢昱拍归拍,却并不打算公开,因此只是将素材都先整理出来。 这部分的工程量其实很大,除了他一路拍摄的,还有之前每天做记录的,更有钧奕在医院里的部分。 所以谢昱每天都在重复观看和记录一些内容,并不急着做任何剪辑。 席钧奕近来的状态非常好,很少出现异常,纪录片虽然暂时不剪辑,但是视觉效果可以先调整和确定下来,同时他还有一份兼职,那就是从鱼年那边传过来的一部电影的美术设计。 住在吕勒奥还有一个目的是打算等到十二月份尤卡斯耶尔维村的冰酒店开放的时候去那里取景。 这日两人对着电脑坐了一个上午,谢昱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说道:“我们该出门了。” 今天是三天一次的采购日,这个时间谢昱中午就不做饭了,而是直接去到市中心吃点东西,再去超市采买。 第85章 市中心餐厅很多,谢昱通常会问席钧奕想吃什么。 两个人虽然都不算挑食,但谢昱到底是家里掌勺的,因此通常是由他问席钧奕,就算到了外面,谢昱也是习惯性会问上一句。 席钧奕被谢昱养成了有问必答的习惯,“随便”这个答案只会在席钧奕没有胃口的时候出现,而当席钧奕出院以后,在每一餐都被谢昱精心喂养的情况下,他的胃口也逐渐好转,因此想吃什么的念头便也随之而来。 “中午还是简单点吧,这里有一家日式盖饭,不如就吃这个。”席钧奕指了一家,看起来随机,但日式盖饭两边都是咖啡店,再往前走也不一定有米饭类的店,所以选择盖饭也在情理之中。 谢昱没有意见,两人便进了店。 十一月的天气雪已经下过好几场了,外头白茫茫的,店里却很暖,环境也很好,两人脱了外套,分别选了一种盖饭,坐下来继续聊天。 吕勒奥如今是极夜,天很早就黑了,两人起初还不怎么习惯,最近有那么点入乡随俗的感觉了,开始期待起十二月的圣诞节。 席钧奕比谢昱怕冷得多,一到冬天出门在外手和脚就都是冷的,也幸亏他所在的地方供暖好,但是如果赶上有工作的日子,冬天这个寒冷的季节对席钧奕来说就格外难熬。 之前他和谢昱一起时恰好错过了冬天,如今两个人却来到了地球的北边,好像就是在弥补先前的那次错失似的。 用餐的时候,席钧奕把甜椒都给了谢昱,谢昱把小番茄夹到了他的碗里,这个习惯从大学里用餐就开始了,至今都没有改变。 “谢昱。”席钧奕忽然唤他。 “嗯。”谢昱抬起头来看钧奕。 “晚上我想吃烛光晚餐。”席钧奕说。 “好啊,一会儿别忘了买蜡烛。”谢昱笑着应下。 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连朋友都还算不上的时候,只要是席钧奕开口,谢昱就会应了,只是那时候席钧奕是金口,很少会主动要求谢昱做什么,而在经历过那些痛苦的压抑过后,与谢昱完全交心的席钧奕,总算学会了主动对谢昱提要求。 他对谢昱有一种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如今也不再害怕过分依赖谢昱的自己会变得软弱了,恰恰相反,能将真实的自己表达出来,对席钧奕而言才是一种勇敢。 他觉得自己好似脱胎换骨,在谢昱给他打造的爱的环境里,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努力又紧绷,而是变得懂得放松和愿意常常对谢昱露出笑容。 他从不对谢昱说谢,可是每每面对谢昱,感激和爱意永远都满溢在心间。 晚餐是谢昱做的,烛光是席钧奕布置的。 长桌上原本就铺着桌布,席钧奕将刚才买的烛台和蜡烛摆上了桌。 点燃蜡烛后,他加了一盏灯,让光线恰到好处,而不会显得过分幽暗。 布置好餐桌,席钧奕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找了一首小提琴曲做背景音乐,音量开到低而轻柔,不会打扰他们说话的程度。 谢昱做了瑞典肉丸,用奶油蘑菇加一点酱油调成了酱汁,浇在了小小劲道的香煎肉丸上。 席钧奕对肉食的接受程度比以前好很多,再加上谢昱自己喜欢吃肉,这道菜隔三差五就会上他们的餐桌。 席钧奕不喜欢外面的甜椒,只喜欢吃谢昱做的甜椒,因为谢昱用炒的,生熟程度恰好是他能接受的,外面餐厅的不是太生就是太熟了。 牛肉炒甜椒,就是席钧奕很喜欢吃的一道菜。 谢昱还煎了两块三文鱼,抹上柠檬酱汁,味道非常特别。 除此之外,还有虾仁沙拉和黑椒土豆泥,以及一人一杯格洛格葡萄酒,这是在红葡萄酒里面加了香料、糖和一些焯过的杏仁所调制的热饮。 两人的动手能力都属一流,更何况两人都是做电影的,所有的气氛都如同电影里那般,精准到位。 连摄像机也到位了。 “这个肉丸你越做越和瑞典的肉丸味道不一样了。”肉丸做的小,席钧奕一口吃一颗。 “我只做适合我们俩口味的食物。”谢昱笑着看席钧奕吃东西。 “只有你做的食物我不挑。”席钧奕也笑着说。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要再吃胖点才好。”谢昱说。 席钧奕其实觉得最近他已经被谢昱养胖了一点了,腰上都能捏出肉了。 不过谢昱对他好,宠着他,他也乐意多顺着谢昱,尽管从小到大他无论怎么吃都没胖过,嘴上却说:“嗯,我会尽量努力多吃一点。” 话虽如此,然而在如此浪漫的气氛中用餐,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 他们都留着肚子没有完全吃饱,只因饱暖思淫欲,真的吃太饱的话,真的就只能思了。 关于床上的位置席钧奕在婚后提出过几次,但是最终都被谢昱驳回了,这天席钧奕又一次提及,见谢昱总是不肯松口,席钧奕换了法子,非得让谢昱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昱被席钧奕的动作刺激得深深呼吸,忍不住将脸埋在枕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我知道你不会介意,但我始终介意,那个时候我忽略你太多,我不想回到那段时光,也不想让你想起来一丁点。” 要论起来其实两个人都能在上面,不过谢昱对那时的自己心有芥蒂,可以说是他的心病了,而体位调换在他心里是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他永远都忘不了席钧奕发病的样子,他也不想忘掉,在席钧奕陷入幻觉的那一个半月里,他也分明感觉到席钧奕在上面的时候要比以前主动得多,给到他的反应也更多,他想要席钧奕能够加倍的快乐。 第86章 “可是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席钧奕咬着谢昱的耳朵吐气说。 谢昱轻轻吸气,好半晌才道:“怎么会呢……如果反过来,你会觉得你在受委屈吗?” 谢昱的反问让席钧奕瞬间没了立场。 “等以后吧,钧奕,我们的日子还长……” “谢昱……”席钧奕亲吻谢昱已经微微汗湿的鬓发,低声唤着这个早已深植心底的名字。 “……嗯。” “我爱你……”席钧奕将自己和谢昱的距离稍稍拉开,长发垂落下来,他甩了甩头,无暇顾及,又低下头去亲吻谢昱的后颈,而后空出一只手搂住了谢昱的腰身。 “我也爱你……”谢昱最后那个想要呼唤出口的名字,被席钧奕突如其来的动作瞬间打断了,变成了暧昧又缠绵的颤音。 第59章 结婚红包 北京时间12月25日的零点零分,谢昱在他自己的账号上更新了一个视频,名字叫作《圣诞特辑》,视频时长将近一个小时。 开场就是耳熟能详的圣诞音乐,随后是一片皑皑白雪,字幕出现的时候,冰雪和圣诞两个字上面分别有一顶圣诞老人的帽子和麋鹿的耳朵。 接着就是一排又一排点缀在白雪中的红房子,镜头逐渐对准其中一扇窗户,能见到里面的蜡烛和一棵装扮的非常漂亮的圣诞树。 “merry christmas!”镜头一转,到了一只蛋糕上,上面用英文写着“圣诞快乐”作为装饰。 屏幕中出现了一只小钟,时间倒退回到二十四小时前,谢昱在暖白色的厨房里忙碌。 阳光斜斜照射进来,就见他边放材料边转向镜头说:“喜欢吃几分甜的?” 一个年轻好听的男人声音在镜头外笑着回答:“像你这样甜的。” “那就是十分甜了。”谢昱像模像样地往盆里放糖:“一勺、两勺、三勺……十勺,好了!” “十全十美!”拍摄的人非常捧场地道。 随后,镜头切换到烤箱里被烤的蓬松的蛋糕,透过烤箱的玻璃看起来就觉得又香又甜。 镜头再转,两人将一棵比人还高的圣诞树搬进屋里,放在了客厅中央。 “接下来,有请我的美术总监登场。”话音落下,轮到谢昱掌镜,拍下了席钧奕布置圣诞树的全过程。 过程剪辑过,加快了速度,可是依然能看出席钧奕人美手巧,同时很会变废为宝,客厅以及圣诞树在他的布置下很快就有了浓烈的节日气氛。 谢昱也不是全程都在拍摄,后期加入帮忙,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完成了所有的布置。 席钧奕还顺手做了两顶圣诞帽,戴在了两人的头上。 在圣诞音乐的背景中一点不漏地拍下了客厅里所有有关圣诞节的装饰细节之后,镜头就转到了圣诞市场上。 吕勒奥的圣诞市场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一样,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里,到处夹杂着标志性的瑞典红,无论是房屋还是小摊位,全都以红白两色为主,正是圣诞老爷爷身上两种最显著的颜色。 拍摄圣诞市场的同时,画外音清晰地传来: “给爸妈买点伴手礼回去。” “好啊,你来选。” “这个吧,这双手套好看!” “来,尝尝这个饼干和苹果酒。好吃吗?” “好吃。” “蜡烛可以买,用不完带回去,玻璃制品就别买了。” “好吧,可是很漂亮,是不是?” “嗯。这个适合你,戴上看看。” “好看吗?” “好看。” “那你戴这个。” 随着夜幕笼罩,彩灯越来越亮,节日气氛也越来越浓。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脸,就只有再简单不过又有些温馨的对话,摄像头始终对着如梦似幻的圣诞市集,同时入镜的还有随处可见的圣诞树、圣诞老人,以及雪橇和麋鹿。 天空飘起了雪花,许许多多来到市集的人们和摊主全都对着镜头打招呼,并说着“merry christmas”。 之后镜头切回到最初的小屋,外面下着雪,屋内点着蜡烛,晚餐在烛光下丰盛而用心。 餐桌上,两个人用荧光笔画下了一颗饱满又漂亮的爱心,再由另外一个人在爱心旁画了几簇玫瑰花,随后换人在上面写下了“merry christmas”的句子,圣诞特辑就此落下了帷幕。 然而视频还有五分钟,就见镜头一转,像是大片终将开始,无人机航拍冰酒店的震撼景色由远及近充满了整个画面,字幕上出现四个字:冰雪奇迹。 一切都是用冰块打造的,堪称冰雪世界。 然而“奇迹”并不是指冰酒店,而是极光。 这一刻视频是没有声音的,也没有背景乐,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唯有极光不断在夜空中流淌,发出绚烂而超乎想象的壮观又神秘的光芒。 像是一点都没舍得剪辑,极光占据了足足五分钟的片尾。 谢昱的粉丝还是挺多的,国内国外都有,他们一般不冒头,因为谢昱不属于量产导演,但是谢昱一旦发片,他们就开始在各大评分网站上乱窜,微博上建立超话,发起一个又一个的话题等等。 这次谢昱并非正式发片,而只是一个视频。 谢昱偶尔也会发视频,大部分时候是花絮,而且都是在电影上映后才会发,基本不发自己生活相关的记录。 第87章 因此大部分粉丝点开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电影的花絮,结果当他们看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谢昱头一次发的生活视频,而且……这个视频像这样发布出来,还意味着有一件大事好像被公布了出来—— 视频里的两个人……好像明显已经在一起了! 谢昱的性向众所皆知,视频里几乎是明示了他们的关系! 好多忠实粉丝和老粉都知道谢昱一直以来有个美术搭档席钧奕,两人大学时就一同上台领过奖,后来谢昱在国际上获导演奖的时候,也亲口感谢过他的美术总监。 这一来,谢昱个人的超话区顿时就热闹翻天了: 在一起了在一起了!我嗑过的cp他们在一起了! “爸妈”那句我听了好几遍,好像是席总监喊的,但谢导也认了“爸妈”是吗?所以称呼都已经改了? 甜!真是齁甜!开头就甜死我了!天呐! 这算是官宣的视频吗!是吗!是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圣诞集市好漂亮吗?还有极光!极光! 一起去看极光,真的好浪漫! 所以他们是在瑞典嘛!太有童话感了吧! 好甜蜜好甜蜜好甜蜜!我猜是谢导追的席总监! 席总监真是个大美人啊!长发扎起来的感觉又帅又美有没有! 谢导那双桃花眼真是颠倒众生,我是真的迷长着这样眼睛的男人! 这对我嗑死!真的很好嗑!他们可是大学同学啊!搭档那么多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现在才在一起,显然中间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有没有! 我好像听说他们之前就有传过在一起了,我也嗑这对好久了,但是他们的料实在是太少了! 谁让他们一个是导演一个是美术总监呢,都不是明星啊,哎!可惜了!明明这两个人长得都很好看的说! 我也是他们的颜值粉,谁懂啊!这样的颜值,放出去碾压小鲜肉好嘛! 谢昱视频的评论区下面短短几分钟内就收获了一个又一个的“恭喜在一起”,谢昱顺水推舟,将他和席钧奕的结婚纪念卡置顶在了评论区,并附上文字:谢谢大家的祝福!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婚了!恭喜两位结婚! 恭喜两位牵手成功!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们在瑞典结婚了!恭喜新郎和新郎! 原来不是在一起这样简单,而是结婚啊结婚!恭喜两位! 记得回国来办酒啊! 难怪都叫上“爸妈”了! 祝福两位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席钧奕在一旁画图,就听谢昱手机里头“叮咚、叮咚”又开始响个不停,而谢昱托着腮一本正经瞧着手机,表情认真地好像在构思最新的剧本,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 “怎么了?”席钧奕忍不住问他。 “我突然有一种……我们在线上举办了一场婚礼的感觉。”谢昱举起手机递到席钧奕面前:“亲爱的,我们收到了数不清的红包。” 他发结婚纪念卡,只想收获祝福来着,万万没想到网友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给他打赏,名目全部都是“结婚红包”。 “返回是不可能了,你不如等全部到账后公开金额,将这些钱用到下一部电影中去。”席钧奕说。 “只能这样了,到时候看有多少,用在哪里合适。”谢昱说:“或者以后拍爱情电影的时候用在搭建教堂或者婚宴的费用上。” “话说回来,你真的确定会拍爱情电影吗?”席钧奕对谢昱的了解不是一点半点,此时拆他的台道。 谢昱沉默半晌,摇头老实地道:“不会。”他得到了世间最圆满的爱情,已经非常满足了,才不在乎别人的爱情如何如何,也根本懒得给别人瞎编,而且再恩爱,有他和钧奕恩爱吗? 席钧奕忍不住笑了:“那就用在下一部电影中吧。” “好吧,都听你的,宝贝儿。”说到这儿,谢昱看着席钧奕,忽地说:“不过如果真要拍爱情电影的话,我只想找你当我的主角,你长得特别上镜,特别符合我对爱情故事主角的审美。” 席钧奕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随口道:“不会演戏会被你骂死,我才不要。” “这可说不好,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谢昱转着眼珠子说。 席钧奕抬眸看他一眼,就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手把手教你演戏。”谢昱笑着瞅他问:“如果我当年死缠着你要你演,你会不会改专业就直接改表演系啊?” “你想多了。”虽然知道谢昱生来爱想象,不过席钧奕还是要掐灭此刻谢昱的胡思乱想。 “想想总是可以的。” “那你想我和谁搭戏?” 这话把谢昱问住了,他的钧奕当然只能和他搭戏,总不能让钧奕老演独角戏。 “算了,你还是做我专属的美术总监吧。”谢昱放弃让钧奕做演员这个念头了,钧奕的好看就只能属于他。 谢昱说着抽掉席钧奕手中的笔,然后将人拉近自己,对着他的唇就亲了上去,亲完满意地看着钧奕被他亲红的嘴唇,充满独占欲地说:“你只能给我这样亲,可不能在荧幕上被别人亲或者亲别人。” “嗯,就只给你亲。”本来也是你多想的。这句话席钧奕没说出来,心里却忍不住想笑,谢昱偶尔也会有像这样冒傻气的时候,还吃了一波空醋,不过,他一样都很喜欢就是了。 第88章 第60章 回家 不知是谁泄露了谢昱和席钧奕航班的消息,总之下飞机的时候两人再度被包围了,前来接机的粉丝们全都举着“新婚愉快”、“百年好合”等类似的红牌牌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这完全就是明星级别的待遇,但谢昱知道粉丝们就是好心来给他们庆祝的,他和席钧奕也如同一对新人一样,欣然接受了大家的祝福。 期间有粉丝注意到谢昱始终将席钧奕的手牵的牢牢的,另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谢昱在应对粉丝,席钧奕一直很安静地站在谢昱的身边,只是时常注意谢昱,偶尔向人们微笑表示谢意,几乎没有多说一句话。 大家便都默认这是席钧奕的性格比较腼腆的缘故。 事实上那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回国的缘故导致席钧奕情绪有些紧张,以至于他忽然就陷入了幻觉里,他在机场里看见了许多记者,拿着话筒和闪光灯对着他和谢昱。 但是他看谢昱没什么异常,一直在笑,抽空也对着他笑一下,这才感到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很久没有出现这种让他紧张的幻觉导致席钧奕一整天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谢昱这天也没心思做别的,专心哄人再说。 他们在回国前说好去谢昱的住处,可是席钧奕状态不好,谢昱便带着席钧奕去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开了房,打算暂时住几天。 席钧奕的出租房其实还没有退租,可那里也不是席钧奕能够回去的地方,虽说谢昱觉得席钧奕对于红绸带的心结应该已经解开了,可是像这样无端端陷入幻觉,这就说明席钧奕只在国外的环境里感到轻松,因此一旦回到曾经真实发生过囚禁事件的环境里,谢昱觉得席钧奕的心情未必如他所想的那样能完全放轻松。 可问题是谢昱住的地方也一样,那里也是席钧奕的伤心地。 这让谢昱意识到他们可能需要卖房加买房,既然要和席钧奕重新开始,那么就索性从新开始。 其实在谢昱心里,这两个地方都充满了与席钧奕的回忆,但是人都要往前看,钧奕的病情如今控制得很好,为了他将来能恢复得更好,任何能引起他发病的不定因素当然还是得排除在生活之外比较妥当。 酒店的布置大多类似,席钧奕待在酒店里感觉好多了,在谢昱不遗余力的安抚下,他终于从幻觉中回到了现实状态里。 这两个状态如今的过度只是一个神思的切换,因为谢昱是真的。 幻觉中,谢昱抱着他哄着哄着就走了样,因为他自然而然去亲去抱,醒来的时候,席钧奕发现自己在床上。 这种情形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在他囚禁谢昱那一个半月里的最后那几天。 他原本平和的状态在顷刻间幻灭,但他发现谢昱真的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完全被吓到了。 蓦然间先前一个半月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当下那一刻席钧奕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怀里咬着玫瑰的谢昱是真的! 这原本全是他的幻想,在他和谢昱在一起之前和之后,他的确曾幻想过要将谢昱这样那样,但从来没有真正付诸于行动,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出自好的幻想,这是来自他精神症状中偏执和强迫的一部分,他可能会越来越有施虐的倾向,正如那一刻,他体内的暴虐因子就已经出现,好在他突然清醒,没有对谢昱再做更过分的事。 可眼前这一切,也已经超过了他所能释怀的部分,已经足够过分了。 他及时咬住自己的手背,咬出了血,制止了险些溢出喉咙的哭声,好在谢昱被蒙着眼睛,看不见他其实在哭。 他的眼泪越是汹涌,动作就越是凶狠。 他不敢停下来因为怕谢昱发现自己已经清醒了。 最终谢昱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这是最后了,谢昱,以后我都不会再伤害你,你再陪我几天,索性让我将所有你的美好全都记录下来。 通过我的画笔,以及我自己。 “谢昱。”席钧奕看着下方谢昱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此刻微微失神,眼睛里全是水渍,眼角也全是红痕,仿佛仍深陷在刚才那一场激烈之中不曾回过神来。 倒是他先一步清醒了过来。 想到那一个半月里谢昱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席钧奕此刻就只想再一次牢牢占有这个人。 他俯下身温柔地亲着谢昱的眼睛和嘴唇,谢昱对他的好让他无以为报,他同时也愿为这个人做任何事,只要他开口。 “钧奕。”对比先前的激烈,与此刻放缓下来的动作,谢昱敏锐地察觉到钧奕已经恢复了过来。 “再来一次吧,我慢一点。”席钧奕的唇已经来到了谢昱的肩窝,他边吻边对谢昱说。 他们本就不曾分开过,谢昱如今无比纵容他,事实上从前谢昱就是如此,这一点一直也未曾改变。 “……没关系……我都可以。”谢昱吸着气,说。 席钧奕白天就开始的紧张以及后面的低落情绪早就因为刚才的安抚全都消失了,他觉得爱人之间的这件事果真很神奇,身体的紧密相连比任何话语都要有用,谢昱的怀抱也比任何事都要令他倍感安心。 一切都结束后,两人叫了酒店的西餐,席钧奕才对谢昱道:“刚才在机场的时候,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第89章 谢昱对比席钧奕而言,这方面没有那么敏锐,但是席钧奕的敏锐还有另外一种层面,那就是幻觉中的他所感受到的未必是真实的,不过谢昱还是留了个心眼,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航班被泄露这一点也让他很是在意。 他给周之谨打了个电话,原本这种事他会去问一问之前一直有联系的侦探,只是他下意识觉得周之谨背后有个沈玉,周之谨说过沈玉的能量很大,谢昱一直记着这句话,而侦探他从未见过,虽然一直是通过陆明联系的,可是或许陆明也不完全清楚那侦探的底细,因此他总觉得不如在瑞典陪伴他和席钧奕度过最艰难时期的周之谨要来得更有信任感。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帮你们查一下。”周之谨这样说的时候,谢昱后知后觉想到周之谨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刑事犯罪心理顾问。 他挂了电话之后把这个情况对席钧奕说了:“这大概就是直觉的一种,如果不是之前实在没办法,我的情况其实不适合找不知底细的侦探。”主要是当时他也还不认识周之谨。 “说到这个,我们是不是要去拜访一下沈先生和鱼年老师?”席钧奕道。 “应该的,我回国前就已经和沈先生联系过了,但他好像有点忙,说不着急。” “那爸妈这边呢?” “他们半途就被叫回国了,我之前忘了跟你说这件事了。”谢昱很习惯父母的忙碌,收到短信都没在意,结果忘了要跟席钧奕说一声,他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 “这样啊。”谢昱父母在研究院工作,工作内容是保密的,因此谢昱从来都不会去问父母工作上的任何事,他甚至不知道父母工作的确切地点和研究院全名,因而席钧奕听谢昱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等他们什么时候忙完了,我就带你回家。”谢昱说。 回家。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席钧奕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嗯。”跟你回家。 谢昱把声音明显哽咽的钧奕抱进怀里:“明天我们就去看房,很快我们也会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别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去之前那一个家。”席钧奕忽然抬头看着他说。 “真的没关系吗?”谢昱捧着席钧奕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表情,问。 席钧奕点头,定定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因为我们还在一起,并没有分开,那个家……也是我想回去的地方。” “好,那我们回家!” 第61章 睡前故事 打开门,谢昱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钧奕。 钧奕的神情比他要轻松一些,不过他在开门的瞬间微微握紧了谢昱的手依旧透露出了几分复杂而又紧张的情绪。 他曾经将这里当做和谢昱的家,直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病情,越来越害怕谢昱回家。 可是谢昱不回家,他又会觉得内心更受煎熬。 “钧奕。”谢昱小声唤他。 席钧奕回过神来。 他看见了谢昱眼中的担忧和内疚。 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一样的,他在家的心情,和谢昱在外面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当时他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使得两个人缺乏沟通,以至于将一切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没事。”席钧奕注视谢昱,道。 “嗯。”谢昱点头:“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 “好。” 像是决心跨越心中那道旧伤口,两人一起走进了曾经的家。 “欢迎回家。”谢昱站在玄关对席钧奕道。 “我回来了。”席钧奕轻声说。 谢昱一把抱住席钧奕,此刻两人心意相同,他们一个经历一年的找寻,一个历经一年的治疗,回来后只做朋友,又因为病情严重而去到瑞典将近一年,两年后他们再次回到这里,席钧奕想到当初他舍弃的决心,和谢昱守在这里等他回来的心意,不禁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谢你等我,谢昱。” “傻瓜,我不等你,还能等谁呢。” 席钧奕环视家的样子,曾经他卖掉这里的时候,将所有自己精心布置的小装饰都收拾得一干二净,然而他发现谢昱一直在努力还原,尽管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整体的样子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先收拾行李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慢慢挑着换。”谢昱说。 “好。”其实谢昱的审美不能说和他完全相似,但不会相差太远,本来房间里的布置都是他们一起讨论的,要说起来,其实也八九不离十,基本上都不用怎么换了。 席钧奕去到卧室,发现原本他挂衣服的那一半依旧空着,刚才在洗手间里他也留意到了牙杯里的牙刷还是两支,厨房里他们放水杯的地方依旧是情侣杯,谢昱是真的一直在等他回来,一等就是两年。 说我傻,你才是真的傻,万一我的病怎么都好不了,万一我变成了和那个恶鬼一样的人呢? 席钧奕看着空置的衣橱,好半晌都没有言语。 “钧奕,你——”谢昱在客厅将所有的礼物都取了出来,走进去找钧奕,才刚走到钧奕身后,就忽然被钧奕一个转身抱住了,很快他就背靠在柜门上,被席钧奕深深地吻住了。 谢昱欣然接受了席钧奕的投怀送抱,顺便也吻了个尽兴。 第90章 然而场面很快失控,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两个小时后,谢昱懒懒地躺在双人床上:“本来还想给你做一桌好吃的庆祝你回家。” “我做点简单的给你吃吧,委屈你的胃了。”席钧奕起床后在谢昱唇上又啄了一下。 “冰箱里有速冻馄饨,呃,你还是看下日期吧,实在不行还有干面,那个保质期长一点。” “嗯,你就别操心了,这里也是我的家了。”席钧奕咬着皮绳,一边用手梳理头发准备扎起来一边说。 谢昱看着席钧奕,此时此刻,他总算安下了心,如今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谢昱觉得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安心的感觉了。 于是当席钧奕煮了临期的馄饨进来的时候,谢昱已经睡着了,唇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席钧奕对着谢昱的睡颜吃完了一碗馄饨。他除了谢昱,从来就没有别的牵挂,就连工作也是与谢昱相关的,此时此刻,他吃完了馄饨,洗了个澡,就又回到了床边。 谢昱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被席钧奕握着,席钧奕趴在床边睡着,也不知为什么没有上床睡。 他一动,席钧奕就醒了:“饿了吧?馄饨没过期,还有一碗的量,我再去煮给你吃。” 谢昱是真的饿了,他想这或许就是席钧奕宁愿守在床边也不肯上床睡觉的原因,他的心里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席钧奕再一次端了馄饨进来,谢昱已经起身洗漱过了,此刻他又回到了床上,坐着等吃的。 “小心烫。”席钧奕其实挺想喂谢昱吃的,但是因为太烫,只能作罢。 “一会儿就别洗澡了,我给你擦个身,这样你就不用再下床了。”席钧奕喜欢谢昱,所以对照顾谢昱的方方面面都很有乐趣,就如同他幻觉中表现出来的那样,日日养着谢昱显然就是他的爱好。 谢昱忍不住失笑:“我总要上厕所的。” 席钧奕一下子就失望了:“好吧。” “别这样,我们都结婚了,你想的话,每天都有机会。” 席钧奕听谢昱说“结婚”就觉得心里很是甜蜜,便“嗯”了一声。 席钧奕等谢昱收拾妥当,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就问他:“是不是准备开工了?” “嗯,有这个打算。” “真拍三人行?”之前收到红包的时候,谢昱说不拍爱情故事,可是晚上他突发奇想,说男女和男男的爱情故事没兴趣,倒是可以试一下三个人的爱情故事。 当时席钧奕和谢昱就这个话题讨论了一番,谢昱还兴致勃勃起床画了一张关系示意图给席钧奕看,不管如何,席钧奕最终竟然被谢昱说服了,还别说,谢昱描述的三个人的复杂感情,席钧奕也挺有兴趣的。 不过如今,谢昱却是摇头,对席钧奕说:“不拍了,我又画了一个别的,明天给你看。” “为什么又不拍了?因为题材不能过审?” “也不是。”谢昱摇头说:“主要还是机场的事让我引起了警觉,我不想在还没拍的时候就因为题材而引起别人的关注,所以还是先拍个悬疑题材的故事吧。” “因为我吗?”席钧奕敏感地意识到“警觉”背后的含义。 谢昱也没有否认:“你的情况没有稳定,虽然不至于被人爆出来,但还是小心为上。” “那说不定是我的错觉。”席钧奕毕竟身在幻觉里,那个时候的感觉未必能当真。 “可是我们的行程的确被泄露了,我们也不是明星,这没道理。”谢昱说。 “也是,可是我只是个美术总监,应该不至于是有人针对我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等电影拍好半年之后宣传期,再高调也不迟。” “可是你如果开机,一定会有记者要采访你。” “所以题材低调一点采访过了也就过了,题材高调的话,恐怕拍摄期间都不能消停。” “说的也是。” 谢昱刚刚睡醒,一点也不困,就拿着席钧奕的手把玩。 他以前也会这样,不厌其烦地在席钧奕漂亮修长的手指间穿来穿去,捏捏这只再捏捏那只。 “到底是个什么故事?”席钧奕其实也没太大的睡意,好奇之下又问。 “你想听?”谢昱看他。 “嗯。” “那我就拿来当睡前故事讲给你听吧。”谢昱伸出手臂,将席钧奕揽到了自己身边,席钧奕枕着谢昱的手臂,静静听谢昱说新故事的构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当谢昱察觉到席钧奕睡着的时候,就收了声音,亲了亲他的面颊,也闭上眼睛睡了。 第62章 约法三章 “这次宁愿进度慢一点,我们都必须一起行动,你陪我选演员,我陪你搭建场景。”开始拉剧组班子前一天,谢昱郑重其事对席钧奕嘱咐。 “都听你的。”席钧奕说。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和我都要处在互相看得见彼此的地方。” “嗯。” “上厕所也要叫我,知道吗?” “知道。” 席钧奕知道这些都是为他好,谁也不知道谢昱不在他身边他会发生什么事,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因此他每一点都认真记住并且答应了,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二十四小时都要在谢昱看得见的地方待着。 第91章 “尤其是等以后开机了,你安排好工作就留在我身边吧。”谢昱又说。 “那我给你当助理。” “助理用不上你,你和我一起确认最终画面就可以了。”谢昱说,席钧奕作为美术总监,大部分工作会在开机前完成,一般来说,等到真的开始拍摄,他所需要确定的就是最后画面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是不是符合他之前的设定,但是临场也会发生各种情况,不过由于这次剧本比较特别,全都发生在一个场景里,因此他的工作会在筹备期间就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就他们俩的经验而言,至少这次席钧奕后期是会比较轻松的。 “也别去理那些杂事,你手上又不是没人。”谢昱又补充说。 “嗯,好。”谢昱说什么席钧奕都答应。 “总之你只要在我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就行,知道吗?”谢昱自知拍摄的时候他会很专心,他是属于那种一旦专心起来就沉浸下去的人,所有在他注意力之外的事情他都可能在当时会听不见也看不见,所以他才会这样未雨绸缪地对席钧奕说。 “遵命。” “对了,手机要随身带。” “嗯。” “一定能找到最适合我们的方式的,本来我们就在一起工作,没有比我们更得天独厚的条件了。”谢昱揽住席钧奕道。 席钧奕将脑袋搁在谢昱的肩膀上,享受工作前最后的片刻闲暇,一旦进入工作,他们都会忙碌起来。 “你给陆明打电话了吗?”席钧奕问谢昱。 陆明一直是谢昱御用的副导演,不管多忙,一旦谢昱开始筹备电影,他都会设法加入进来。 “打了,不过他说他回老家了,那边有点事暂时都回不来,这次可能就无法跟组了。”谢昱说。 “陆明的老家在哪里?”席钧奕好奇地问。 “在舟山,但他不太说自己家里的事,我也不问,毕竟我自己也差不多。”谢昱说:“但他每年春节回来都会带很多海产品,你不是有一次嫌弃我们宿舍味道腥吗?那就是他家里人寄了一箱带鱼过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席钧奕想了起来说:“那箱带鱼后来怎么处理了?” “被陆明卖到店里去了,卖掉的钱请我们吃了一顿火锅。”谢昱笑着说。 席钧奕也笑了,道:“陆明的性格挺好的。” “嗯,他很好说话,工作外我都没见他发过脾气,在剧组里好像也很少发火。”谢昱回忆道。他就不行了,对于那种演技很烂却不知道上进的演员他完全不介意把人骂回家。 席钧奕听他这么说也想起他在片场发火的时候。 谢昱拍戏和不拍戏完全是两种状态,不拍戏的时候和和气气,拍戏的之后就会露出十分严格的一面。 但他不属于那种破口大骂的导演,而是直接挑剔演技,无论男女演员,用心演演不好没关系,但如果是来做任务敷衍了事的,那么他就毫不客气指责该演员演技稀烂,谢昱很有技巧的完全不针对人只说戏,将演员表演的方方面面都批评一遍,用的词还专业,再脸皮厚的人都吃不消被他这样的数落。 甚至在场的人都会替被数落的演员脸红。 谢昱的“凶”名也被这些演员传了出去。 不过谢昱自己不在乎,他巴不得这些演员别来自己剧组。 这也导致了谢昱的剧组找演员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只挑好的,好的片约都满,难找得很。 “陆明给我推荐了一个副导演,我打算约他谈一谈。” “男主有没有目标?” 谢昱摇头,问席钧奕:“你有没有理想人选?”说着谢昱还加了一句:“要跟你一样适合留长发的。” “你觉得唐漠谦老师怎么样?” 谢昱一愣,琢磨了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不好找,获奖以后也没见他频繁接片了。” “试试联系看看吧,唐老师的戏很不错的。” “还有吗?” “栖梧也适合长发。” “这两位演技都很不错啊,恐怕有点难约。” “都试试。” “嗯,听你的。” 男主是这次的重中之重。 谢昱说不拍三人行的题材就立刻想了一个悬疑题材,席钧奕最是佩服谢昱的脑洞,觉得他的大脑就是个黑洞,想什么就会来什么。 这次的故事布景属于席钧奕跟过谢昱那么多次剧组里最容易的,因为男主不用出门,所有的剧情全都发生在男主所住的小楼里。 这就意味着全都是内景,没有外景。 内景的话基本上就是在棚内拍摄,席钧奕所有的布景也都在棚里。 由于各种拍摄角度的关系,小楼不用搭建,而是将里面的房间一一拆分布景就行了。 席钧奕曾经担心这样会不会单调,不过等谢昱把故事讲完,他就不这么想了,随着故事的展开,观众的注意力只会放在主角是如何破案上,等案子破完了,男主的身世漏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电影也就放完了。 男主的重要性就体现在了他的破案方式上。 因为他足不出户,所以破案的方式其实很单一,全部的完成度都在台词上,因此台词功底要很强。 而且主角的台词很长很长,大段大段,却又都能和前面发生过的细节贴合,因此需要非常厉害的表现力和人物塑造力。 第92章 还有一点就是男主必须要适合古装,他有时候会穿古装出场,因为他并非一个生长在现代的人物,所以他习惯留长发。 其实要说起来,谢昱的男主构思还是看着席钧奕诞生的,席钧奕就是个适合长发也适合古装扮相的人。 不过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了,再加上钧奕的确不擅长演戏,所以即便不是爱情题材的电影,谢昱也没老话重提。 因此这部电影的美术设计尤为重要,既然男主所有的戏都在小楼中发生,那么这栋“小楼”的打造就必须突出,还需要藏很多细节在里面。 席钧奕分别画了小楼的正面图和剖面图,尤其是戏中最重要的客厅和书房,他也画了许许多多截面图,细节多的让谢昱咋舌,也让谢昱满意万分。 “就说我们是绝妙的搭档,我其实说的不多,你却能画到这个地步,真是太棒了!”这也是谢昱觉得自己离不开席钧奕的主要原因,但其实要说,也正是先前“分手”的主因。 谢昱这句话说完,就意识到了,不禁道:“钧奕,我……” “我知道,谢昱,你什么都不用再说,我们说好谁都不自责的。” “那你罚我吧,我还是要说,我的确舍不得你的才华,所以以前我会将做你的搭档摆在做你的男朋友前面。” 其实自从席钧奕的治疗旅程展开以来,他们并没有真正讨论过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谢昱自我分析最多的也就是这一点,而于席钧奕,他则是畏惧自己的病情以至于让谢昱被动承担了所有与“分手”相关的罪名。 而在席钧奕心里,错从来都在自己,不在谢昱。 但在谢昱心里,错来自他的自私。 “我们都是普通人,人都是有缺点的,你不必做个完美的人,在我心里,你不用完美就已经是最好的。”席钧奕对谢昱的一切都是有情人滤镜的,而且厚度惊人,从来都是如此。 “算了,还是来‘罚’吧。”谢昱被钧奕说得什么都忘了,钧奕的才华和钧奕根深蒂固爱着他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他两者都爱也不是什么错误,错就错在他的爱在当时无法与席钧奕的爱意匹配,而经历一年的找寻和后来的治愈过程,如今的他觉得自己总算已经稍稍赶上钧奕一点了。 席钧奕见谢昱被自己一句话堵得没话说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般来说都是他说不过谢昱,现在看谢昱吃瘪,他就很快乐。 谢昱看他的笑容,就知道他笑什么,他凑到钧奕唇边轻声说:“你的求胜欲用在我身上是要干嘛?” “什么也不干,就想一直喜欢你。”席钧奕用情至深,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成了情话,谢昱受用的很,只觉得自己为钧奕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身体力行,有时候做比说更能让钧奕明白到他的心思,以前他就是太会说,可实际上做的少,现在他说的虽然也不少,但比以前做得要多,各方面的。 第63章 心慌 “席总监,见到卉卉姐了吗?” 开机倒计时中,偌大的摄影棚里人来人往,各部门成员各自忙碌各自小声交流,充满了拍摄前的紧张气氛。 “她去拿图文店里送来的样品了。”席钧奕在电脑前检查就要送去制作的下一批图。 这次书房的布置非常繁复,男主之所以坐在家中就能破案,是因为他的阅读量多到恐怖,而且不会忘记,因此书房就是布景的重点。 别的房间样式只需要好看符合男主的审美,然而书房却是用藏书以及各种长卷堆叠起来的,看起来不止高大上,还很复古,席钧奕为此找了许多资料,出了好多图,才将后续工作交给手下去完成。 找苗卉卉的是个临时新加入的叫小张的新人设计,据苗卉卉说这个小姑娘很拼,不过设计水平还有待提高,做打杂的工作却非常细致,比如给各种各样收到的实物分门别类整理和做标签,这种活能做的人多,做得好的在那么多剧组待过的苗卉卉并没有见到太多,美术组要管的东西很多很多,就算设计实力不突出,但美术部门其实很需要这类管理杂物的人。 “但是卉卉姐好像没带手机。”小姑娘将一只手机递给席钧奕道:“我现在要去一下仓库,这手机我就不带过去了,要不还是在您这里放一下?” “哦,好的。”席钧奕点头,看了看时间,苗卉卉去拿样品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也该回来了。 另一边谢昱在和摄影组的人确认镜头的位置,他不时会瞥一眼坐在角落里工作的席钧奕,他的状态和席钧奕也差不多,不时会有人来找他确认各种事项。 前期工作已经开展了大半个月了,虽然还没开拍,可是大部分的布景都已经搭建完成,只等着将细节布置堆叠到能拍摄的程度,这之后席钧奕的工作就会轻松很多,毕竟这些布景会用到拍摄完成才拆掉,这期间席钧奕就只需要在拍摄前确认场景以及拍摄之后的整体视觉效果构成就行了。 美术组的工作人员其实不少,服化道全都要管,席钧奕前期只会比他更忙碌。 好在进入工作状态的钧奕看起来精神不错,这两周下来一次都没有出过状况。 “不用,这里不要走位。”谢昱回答摄影师的问题,没轮到他讲镜头的时候他能一心两用,他看一眼席钧奕的同时,纠正自己这边的问题。 第93章 他正在做场景彩排,这部电影许多镜头都需要定点,没有移动的情况下,摄影机只对着角色拍摄。 这次拍摄以定点和长镜头为主,这两种拍摄手法将贯穿整部电影,最大的依托是内容和氛围,几乎没有任何炫技的余地。 只因席钧奕的美术设计已经给足了氛围,他最近对空间的掌控愈发出色了,谢昱在这部电影中又一次看见了席钧奕的进步——明明之前两年全在治疗,可是他的设计和美感却没有任何停滞,甚至带给谢昱全新的感受,这使得谢昱有了一种不能拖后腿的感觉,他要尽可能将这部电影的内容充实到接近完美。 幸而之前拍了《妲己》,沈夫人的戏感让谢昱找回了创作的兴奋,否则停滞两年的他恐怕还找不回那种感觉。 虽然制作电影并不乏重复劳力的部分,可实际上对镜头的设计在大部分时候都是需要灵感的,至少谢昱是需要的。 谢昱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因此对于情感的把控力绝佳,要如何让这种情绪恰到好处传达给观众,就是看如何运镜。 观众常常觉得谢昱的电影有感染力,看完好像自己也在里面活了一遍,不分现实故事还是幻想故事。 对此谢昱自己的感觉是很清晰的,有灵感拍什么都顺,没灵感拍出来的感觉就是不对。 然而有时候灵感和演员也有密切的关系,戏感好的演员与席钧奕一样,都能带动谢昱灵感像是飞起来一样。 这也就难怪遇到演技不佳的演员此人还不知改进的时候,谢昱要爆炸了。 苗卉卉的手机响了起来,席钧奕本来不想接,但是一看来电正是和他们合作的那家图文店,便顺手接了。 “喂,刚才你漏拿了一样,我这边安排人帮你送过去了,他刚好下班准备回家,顺路的,大概十分钟后就到了。”对面这样说,他以为接电话的就是刚刚来店里取样品的苗卉卉。 席钧奕一愣,连忙回答:“好的,十分钟后我去门口拿。” 听到是男声,对方也不以为意,只道是现场另外的工作人员,就又道:“行,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好。”席钧奕看了看时间,又看向谢昱那边,他正被人围着说个不停,席钧奕又看了看周围,想找个工作人员带着电话去门口取,只是每个人都在忙碌,他于是想等十分钟后再看。 席钧奕看图的时候很认真,十分钟一晃就过去了,电话铃声又响起来的时候,将他从工作中拉了出来。 “哎!你过来一下。”席钧奕一面接电话,一面叫人,却听见电话里传来的是苗卉卉的声音:“喂,是小张吗,能不能帮我把电话给总监?” “她已经给我了,你说。”席钧奕对苗卉卉道。 “哦,总监,能不能出来一下,有几张图你要不直接确认掉,图文店的人刚好在这里,我去拷下一批要做的图给他们。”苗卉卉说。 “好的,你稍等一下。”席钧奕答应的同时在速写本上给谢昱写了一行字:我就在门口,很快回来。 他撕下那张纸走到谢昱身边,折了一下就塞到了谢昱的手里,谢昱正在和摄影师讲其中一个场景的拍摄过程,也不知道席钧奕给他塞了什么,就拿在手上,然后目送席钧奕出了门口。 谢昱认真而细致地如同正式拍摄一样将这段彩排告一段落,正要开始下一段,忽然意识到席钧奕刚才是离开了,但是席钧奕递好像塞给他了一张纸,他低头看了下,手上却是空空如也。 “刚才席总监是不是过来过?”谢昱连忙问身边的摄影师以及相关工作人员。 一直集中在工作状态的一众人员闻言面面相觑。 谢昱欣慰于刚才大家的专注,可是竟然没人注意到席钧奕来过,仿佛那一幕是出自他的幻觉。 谢昱现在只能想起钧奕塞给他一张纸,可是那张纸现在去了哪里,他完全没有印象。 “抱歉,你们先讨论下一个镜头,我出去下。”谢昱看不到钧奕就有些心慌,也没再去细想或者去找那张纸在哪里,还不如直接先去找钧奕。 谢昱匆忙走出影棚,他们这次拍摄全都集中在了一个极大的棚子里,而整栋小楼还是让席钧奕手工建模,因为这栋小楼风格偏幻想,现实中很难找到这样的建筑。 棚外场地很空旷,情急之下谢昱都忘了还有手机了,他四处看了下,没有看见钧奕,便给钧奕打电话。 可是钧奕没有接。 谢昱一边继续拨电话,一边在影棚外搭的架子下走了一圈。 还是没看见钧奕。 他越找心里越慌,他挂了电话,去工作群里翻找文档,试图找到席钧奕助理的联系方式。 越是着急,越是混乱,谢昱连续点错,连手机都卡住了。 影棚场地占地面积很大,四周其实很空旷,有没有人一目了然,唯独有个传达室从这边看过去是看不透的,距离太远了。 刚才谢昱的确是看见席钧奕出了影棚的门口的,对于全部工作内容都集中在一个影棚的他们来说,离开影棚大概率是去门口取东西或者有人找。 于是谢昱一面折腾手机一面匆匆走向传达室,与里面同样匆忙走出来的席钧奕撞了个满怀。 两人对视一眼,席钧奕刚想说话,就被谢昱用力抱住了。 “果然在这里,你手机呢?” 第94章 “啊!”席钧奕手中拿着手机,但却是苗卉卉的,他自己的手机还在桌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席钧奕刚才那一眼就清楚意识到谢昱的慌张,他连忙道歉加安抚道。 他毕竟有过两次离开的前科,另外又有幻觉这个情况,谢昱找不到会担心情有可原。 谢昱抱着他没说话。 “我以为很快的,没想到有许多图要确认。”席钧奕上下搓着谢昱的背,努力安抚谢昱。 谢昱努力平复此刻慌乱不宁的心绪,又不想席钧奕担心,便出声道:“没事,是我把你写给我的字条弄没了,刚才在忙没看,后来就没了。”他将脸埋在席钧奕的肩窝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席钧奕知道谢昱忙起来的状态,也是因此他没在那时跟谢昱说话而是给他写了纸条,但估计是他的纸张太大的缘故,被谢昱随手写写画画又用掉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他没带手机。 “弄丢了就弄丢了,因为我写了很快回来,结果没能做到,刚刚也一直担心,怕你等急了,对不起对不起。”席钧奕抱紧了谢昱说。 “我没事了。”过了一会儿,谢昱总算抬起脸来,看起来好像恢复了正常。 “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带着手机。”席钧奕很是自责,不过今天这情况也是巧了,总不会次次都那么巧。 “嗯。”谢昱道。他刚才其实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但后半句话谢昱没说出口。 实际上谢昱也知道刚刚他是自己吓自己。 钧奕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离开,但他就是无端端感到害怕,像是有应激反应一样。 他的心跳至今都还是很厉害,就像是要跳出胸腔。 第64章 来电 “啊啊啊!不想拍了!要不再等半年吧!” 除了席钧奕,没有人知道作为一个统管整个剧组的大导演会说出如此任性又孩子气的话来。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是在这天晚上吃饱喝足后,两人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 席钧奕习惯性地顺着谢昱:“我都可以。” “真的可以吗?准备工作都做到这一步了。”他的话反而让谢昱觉得有些心虚了,因为席钧奕前期的工作其实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 “我以后一定会带好手机的,不让你担心。”席钧奕知道一切都来自白天的虚惊一场,如果他带了手机,第一时间接了谢昱的电话,就不会让谢昱产生这样的念头了。 “现在演员还没进场,等演员进场了,再喊停就不可能了。”谢昱枕着席钧奕的大腿,看着席钧奕道。 席钧奕的手指画着谢昱的眼眉:“那就别喊停,拍完为止。” 现在喊停那么一切的费用都打水漂了,一切搭好的背景都不可能保存下来,别的剧组进场之前他们就要全部撤掉。 然而谁的钱都不是能这么浪费的,更何况这笔钱都是谢昱自己出的,他还指望拍完后能从票房里赚一点回来。 再加上这个时候半途而废,下一次未必有这样高的完成度。 道理谢昱都懂,就是情绪一下子拗不过来。 “都是我不好。”席钧奕低头吻他。 谢昱抬手扣住席钧奕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没有,不怪你。”谢昱经历过失去,就绝对不想重蹈覆辙,而且两个人相处,最忌讳分谁对谁错,分出来又如何,只要相爱,就能包容,除非不爱了,那就要开始斤斤计较了。 “加油吧,拍完让观众再一次为你鼓掌,也让我为你骄傲,好吗?”席钧奕深深凝视谢昱,说。 谢昱轻抚席钧奕的脸,答应他:“嗯,我答应你,绝不辜负你的期许。” “嗯。” 两人的事业是相连的,因此谢昱有更高的成就,席钧奕自然也就有了成就,尤其对于席钧奕而言,他自身的精神疾病让他更希望能通过事业来证明他对谢昱还有一点用处。 谢昱是明白席钧奕的,就算是为了席钧奕,他也不可能说不拍就不拍。 “钧奕,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再离开我了,知道吗?”谢昱搂住席钧奕的腰说。 席钧奕两次都没有给谢昱任何心理准备,说离开就离开了,他如今也意识到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伤害,只是在当时,他觉得这种伤害比起囚禁而言要轻很多,但事实上,却未必如此。 “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再离开你。”席钧奕郑重其事地对谢昱承诺道。 谢昱抬起脸来,注视席钧奕:“那你要牢牢记住这句话,以后食言,看我怎么罚你。” 谢昱的“罚”对席钧奕来说是永远没有威胁力的,因为无论谢昱要怎样,席钧奕都会奉陪,只是他意识到自己对谢昱犯下的过错,心里也下定决心,不会再那样对谢昱了,他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对谢昱并不公平,否则谢昱也不会被周医生确诊为抑郁了。 “我们都要好好的。”席钧奕点头道。 两人正说着话,谢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谢昱拿起来一看,就说:“又是这个号码,今天打来三次了,之前我在忙都没有接。” “会是谁啊?” “接起来看看吧。”谢昱说着接通了电话。 “啊,请问是谢导吗?”对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第95章 “是我。”谢昱道。 “谢导,您好,我是星云传媒的张莹。”对方自我介绍道。 星云传媒谢昱听说过,经常发一些明星相关的消息,就靠流量活跃在各大平台上。 “您说。” “是这样的,我听说您的新片开始了,想给您做个采访,采访的方式随便您定,文字和视频都可以,不知道谢导方便不方便?” “这个……不是很方便。”谢昱不怎么喜欢在拍前就被采访,一般能拒绝就拒绝,如果是拍完杀青之后,那么他通常会答应。 “呃,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做了一期您的电影专题,结果得到了非常多的反馈,一会儿我给您发个链接,您可以看见这上面有您许多粉丝的留言和评论,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策划希望可以回馈一下这些新老粉丝们,同时还能宣传一下您的新电影,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联系您试一试。”对方锲而不舍,再接再厉地道。 谢昱组剧组拍新电影的事圈子里是能打听出来的,谢昱的手机号码因为工作需要也流出去很多,所以被各种平台和记者找上门并不奇怪。 “那你先给我链接吧,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方便加微信吗?我分享给您。” “行,你加我这个号码。” “好的。” 谢昱收到链接,打开和钧奕一起看。 那的确是一个做的十分认真的专题,而且一看就是骨灰级粉丝的文案,剪辑的人水平也很高,甚至将谢昱最初的获奖短片也剪了进去,当然更不乏谢昱后来获大奖的那一部,配合着电影,作者详细解说了谢昱几部电影里可圈可点的地方。 这支视频因为做得异常全面而出色被网友们顶到了首页,点击率仍在持续增长,视频的留言都已经超过一万条了,但是再看一下上传视频的日期,谢昱就有些吃惊了,那就是几天前的事,连一周时间都还没有到。 “看来那个张莹说的还是有些保守了。”谢昱喃喃地道,这不是非常多,而是非常火爆。 “那你要答应她做这个采访吗?”席钧奕问他。 谢昱摇摇头:“现在做我总觉得为时太早,你觉得呢?” 席钧奕想了想说:“她不是说采访方式随你,别漏太多内容就好了,你这么优秀,被更多人知道也是应该的。” “那你觉得什么方式好?” “肯定是视频,现在很少人有耐心看文字采访的。” “也是。” “去吧,你很上镜的。”席钧奕说。 “那……行吧。” 说定之后,谢昱便给了张莹回复,采访地点就定在第二天一早家门口的咖啡店里,这样席钧奕可以在家中等他结束后一起去影棚,也就不会耽误明天的工作。 许多年以后,谢昱仍然后悔答应了这次邀约,但在当时,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 第65章 快乐红花 翌日一大早,九点不到,谢昱就去了咖啡店。 他早起给席钧奕做了煎饺和粥,自己也吃了一点,虽然咖啡店里有早点,但他更喜欢中式早餐,吃到胃里暖和,再加上本来就要给钧奕做,自然要陪钧奕用早餐。 钧奕已经彻底戒了咖啡,换成喝养胃的茶,酒的话只喝一点点,也不会天天喝,只会在特别的日子里陪着谢昱喝上一杯。 回国后除了机场那次联系过周之谨,后来谢昱又联系了他一次,周之谨没忘记发他表格再做一次自测,谢昱的这份自测表格是当着钧奕的面做的。 其实不管是他的睡眠还是他的各种曾经有过的忧虑和负面情绪,在他和钧奕结婚后就已经逐渐开始好转,而与他日夜生活在一起的席钧奕,除了偶尔陷入幻觉中会对谢昱的情况留下空白,别的时间他也在意谢昱在意得紧,谢昱的轻松和愉快是显而易见的,谢昱睡眠的好坏,他更是一清二楚。 谢昱把表格和结果给周之谨发了过去,理所当然测出来的结果是“正常”,周之谨表示很满意,席钧奕是最开心的,当晚就开了一瓶红酒庆祝,当然他就喝了一小部分,大部分是谢昱喝的。 谢昱不测也知道自己早就恢复了,虽然他还是会不时想到过去,仍会对于过去自己的选择感到懊悔和耿耿于怀,会觉得当时他如果没有离开钧奕的话,钧奕应该不会发展成精神分裂,或者如果他当时不是跟钧奕提出分手而是先去接受心理咨询的话,说不定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但这些想法并不危险,这只是大多数人本来就具备的在过去的选择上所产生的一种“如果……是不是就会……”的心理,并不会令他重复陷入负面情绪当中。 他和钧奕现在虽然已经不怎么避讳谈论起当时的事,但不避讳是一回事,无论是他和钧奕,提还是要少提,因为钧奕如今仍处于控制病情的阶段,还远远不到痊愈的程度,周之谨不止一次私下里提醒过他,在日常生活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把席钧奕当病人,席钧奕想做什么都可以让他做,只是作为席钧奕身边最亲密的人,却也要牢记席钧奕是病人这件事,重度精神分裂能控制到像席钧奕如今这样的状态,已经可以打满分了。 周之谨的言下之意谢昱明白,“痊愈”可能只是他们的一个想法,不能完全放弃它,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遥不可及。 第96章 “只有生活是最真实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要时间足够久,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放弃是对的。”周之谨这样对他道。 这话给了谢昱很大的鼓励,现在他天天能看见钧奕,钧奕怎么样都还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快乐是他们每一天的目标,他们甚至做了一件非常幼稚的事,那就是他们一起制作了一张非常大的日历贴在墙上,每天睡前他们会给当天的快乐画上小红花,想画几朵都可以,两个人的加在一起就成了当天的快乐指数。 如果当天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一般情况下由于两个人都是在一起的,因此一有不开心其实当下都能知道,如果当时不知道,等到记录快乐小红花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说,如果说了一通就好了,那么就再加一朵小红花。 昨天因为席钧奕突然消失在谢昱视线里让谢昱担心,为此席钧奕学谢昱的样子努力哄了一通,笨拙的样子总算让谢昱开心起来,这事反而让谢昱画上了五朵小红花,还说这五朵都是钧奕给他的快乐。 咖啡店内,张莹已经到了,她一到就将自己坐的位置告诉给了谢昱,是在二楼的一个沙发围成的卡座里,这是个说话不会被打扰的绝佳采访座位。 谢昱走了进去,张莹坐在靠外的位置,一见谢昱连忙起身迎上去道:“谢导,您好!” “你好,坐吧。”谢昱打量了张莹片刻,她穿着一身职业装,一头大波浪长发被她松松扎了起来,留着斜刘海,因此头总是微微倾在一侧,她的衬衫领口开得比谢昱还要大,谢昱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视线。 “真的太荣幸了,没想到谢导会愿意接受采访。”张莹脸上露出了标准职业化的微笑,礼貌地对谢昱道。 “本来的确不想接受采访的,我不习惯在准备前期透露任何有关新片的内容。”谢昱说。 “放心吧谢导,昨天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今天的采访只限于您看的那个视频剪辑中的电影,您看这样可以吗?”张莹说。 “可以。”谢昱点头。 “没想到这里这家咖啡店开得那么早,我本来也选了咖啡店的,但是基本上都是十点才会开门。”张莹说。 “因为这里有早餐可以吃,所以特别早,说起来,如果你没有用过早餐的话可以先吃一点,我主要是赶着开机,因此希望能早一些开始,这样就能早一点结束。”谢昱说。 “哦,没事,我们就先开始吧,不能耽误了您的时间。”张莹忙道。 “也好。” “今天的采访因为和新片无关,而且本来就是视频采访,谢导介意我开个直播吗?”张莹将相关设备取出来的时候,向谢昱提议道:“昨天我们官方已经预告了会在今天出您的采访视频,但是如果通过直播这个方式,关注我们频道的粉丝们都能第一时间接收到您现在的采访,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跟他们现场互动一下。” “这么早他们起床了吗?”谢昱不由看了一眼时间说。 “这就看有多少幸运粉丝能看见这个突如其来的直播了。”张莹笑着说。 谢昱既然已经答应了采访,也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就只问:“互动的话,会耽误时间吗?” “不会不会,时间还是卡在一小时内,绝不耽误您的时间。”张莹立刻道。 “那好吧。”谢昱道。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现在开一下直播。”张莹有些高兴地道。 谢昱说了一声好,手机里就收到了席钧奕的消息:是不是要开始了?你记得回来时买料酒。 谢昱:好,今晚想吃什么,我顺便把菜也带回来吧。 钧奕:晚上煮面吃吧,方便。 谢昱:好,给你煮鱼丸青菜面,再加一个荷包蛋。 钧奕:好! 谢昱:对了,张莹说要直播,你可以看看能不能看到我。 钧奕:直播?好啊!我看下。 这时张莹已经对着谢昱和自己架好了摄像头,她将话筒递给谢昱让他别上,然后道:“谢导,我这边已经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稍等一下,我再发个消息。” “好。” 谢昱:就开始了,结束了给你发消息。 钧奕:我看见直播间已经开了,我在直播间看你,结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谢昱:好。 一直到这一刻,谢昱都觉得这只是很普通的一次采访,直播原本就是现今很平常的一种方式,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张莹问了几个有关他以前得奖和制作电影的问题,谢昱一一答了。 接着张莹又问:“去年谢导和沈夫人合作了一次,不知道那部电影何时上映?” 谢昱回答:“那部电影上映的时间完全是沈先生安排的,我还真是不清楚。” “那能请问一下您对沈夫人的印象吗?” 谢昱想了想道:“沈夫人是一位非常值得合作的女演员。” “不知道能不能八卦一下,您觉得沈夫人、沈先生和鱼年老师三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超纲了,而且不该是我回答的。” “抱歉抱歉,现在开始我们读一些弹幕上的问题吧,都跟您的电影有关。”张莹连忙转移话题道。 “好的。” “让我们来看看,这条吧。”张莹浏览着笔记本屏幕,选了其中一条念了出来:“想知道您是什么时候有了想要做导演这个梦想的?” 第97章 谢昱仔细回想了片刻,回答:“确切来说是在高中。” “那是什么让您萌发了想要做导演的梦想?” 谢昱笑起来,说:“因为我的想法很多,我不喜欢成为一个空想家,那么自然就希望我的想法以某种形式落实,后来找寻了一段时间,就觉得电影应该是一种非常合适的方式。” “原来如此。” “听说您有一位非常契合的搭档,我还听说你们的情谊从大学就开始了,而且根据最新的消息,年底谢导您就已经放出了你们结婚的消息?” “是的。”谢昱并不想就席钧奕的情况说太多,只是含蓄又保守地道:“看过我电影的观众应该都对里面的视觉呈现效果印象深刻,那些都是他和他的团队完成的,去年我们的确已经在瑞典登记结婚了。” 张莹这时看屏幕,对谢昱说:“弹幕全是恭喜和祝福,谢导您有什么话想对观众说的?” 谢昱笑了笑说:“谢谢大家的祝福,以及,我们会继续创作更多作品的。” “好的,非常感谢谢导,那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张莹正要开口,忽然屏幕被一条弹幕刷屏了: 听说席钧奕在第六医院住过一年,他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你们去瑞典并不是结婚,而是去卡罗林斯卡医学院寻求精神病医生治疗的,是这样吗? 第66章 沉底 谢昱脑中“嗡”的一下。 摄像头还开着,谢昱只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露声色道:“我想最后一个问题我没必要回答了。” 张莹好似也被这条弹幕吓到了,谢昱说完这句话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说:“啊,对对,这个问题涉及隐私了,谢导不必回答,我们这次的采访就结束了。”她说完手忙脚乱关了直播。 谢昱的心脏早已狂跳起来,他知道家中的钧奕一定已经看见了这条刷屏弹幕,他没有时间跟张莹墨迹,直截了当就道:“抱歉,我有事要先回去了,发这条弹幕的人是谁麻烦你们公司派人查一下吧。” “好的好的!”张莹忙道:“我会把这个情况上报的,让技术部门尽快查明。” “好,那麻烦你了,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谢昱摘了话筒,心绪纷乱,还夹杂着巨大的心慌。 他怕钧奕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也没心思买料酒买菜了,而是匆忙赶回家中。 如谢昱所想,家中的席钧奕怔在屏幕前,明明直播已经结束,可他依旧不能从刚才的刷屏中回过神来。 他原本最担心自己的病情被谢昱知道,一直藏着掖着不说,要么尽量躲着不见,可是谢昱追上了他,还给了他一处安身之所,然而刚才那一刻,席钧奕忽然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尽管他没有伤害过人,可是精神分裂症在大众眼中绝对不是正常的病症,明明他没有在摄像头下,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全身突然被扒光了示众一样。 咖啡店距离家非常近,席钧奕依稀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恍惚之间曾经那一铲又一铲往自己身上头上使劲泼过的泥土再次覆盖上来,顷刻间就将他埋了起来,以至于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甚至感觉周遭空气都稀薄起来。 “钧奕!钧奕!”谢昱气喘吁吁冲进家门,就看见席钧奕愣愣地坐在桌前,手机还竖在手机架上,屏幕停留在主播下播的页面,想来席钧奕见到那条弹幕后还什么都没做,只是呆愣在了原地。 可是他对自己的呼唤充耳不闻,谢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钧奕,钧奕,你没事吧?你别吓唬我!”谢昱抱住钧奕,又是亲又是哄,然而席钧奕就好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谢昱心急如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种情况他还从来没见过,谢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给周之谨打电话。 “周医生,情况就是这样,他现在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昱你别急,听我说,他应该是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也可以说是被魇住了,躲进了自己的意识里,你不能慌,也别着急,慢慢来,首先你记得要看着他,别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可以说些话或者给他一些安抚,我一会儿就过来。”周之谨说。 “好、好的,谢谢您!麻烦您了!”话筒里传来的平静语调以及周之谨的嘱咐让谢昱心中总算稍稍安稳了一点,他挂断电话担心地看着钧奕,钧奕依旧不言不动,谢昱只能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钧奕,周医生说你现在躲进了自己的意识里出不来,你别着急,这没什么的,本来这件事就瞒不住,只是没想到那么早就被人爆了出来,往好处想,我们不是拍了纪录片吗,既然被爆出来,到时候纪录片也可以提早安排上映了不是吗?” 纪录片这件事他和席钧奕早就讨论过,他们都觉得还不是时候,因此谢昱一直在慢慢剪片,想等到某个适当的时机再寻求公映。 一旦公映,席钧奕的病就藏不住了,所以这件事谢昱原本就是想等过几年钧奕的病情更稳定再说,他甚至还想让席钧奕拿个艺术上的奖项之后再公开,他想通过纪录片告诉人们,精神疾病不可怕,就算患病,还是可以做很多事,像他的钧奕这样。 只可惜如今以这样的形式突然被曝光,打的谢昱措手不及,也显然把钧奕给吓到了。 第98章 “别怕别怕,有我在呢。”谢昱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到席钧奕身边,将席钧奕揽进怀里,又抱又亲,试图安抚他。 谢昱一面安抚,一面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说今天他不能去影棚了,让剧组能做的继续做,不能做的就先放着等他和钧奕到了再说。 谢昱自己有一点积蓄,他将每次拍电影的收入都存进一个账户里,用来做日后他自己拍片的投资,他父母后来也会在这个账户里存钱,美其名曰是他的两大赞助商。 他的父母是科研人员,国外的时候收入就高,他们三个人的花销一直不算大,谢昱从小就有了理财意识,因此在他获奖后,这个账户里的资金还是比较丰厚的,这一次谢昱没有拉别的赞助,盘算了下觉得单靠这个账户里的资金就足够将这部电影拍下来,不过这是基于整个过程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眼下幸好还没开机,除了影棚场租和人员工资以外,别的经费暂时不会增加,谢昱也不介意多休息几天。 周之谨说到就到,两个小时后,他按响了谢昱家的门铃。 谢昱打开门,迎周之谨进屋。 “他还是老样子。” “没事,我看看他。”周之谨换了鞋,走到席钧奕面前。 席钧奕的眼睛好似没有焦距,灰蒙蒙的,他像是什么都没在看,又像是看着前方的某一点,周之谨先用手在席钧奕眼前晃了晃,席钧奕毫无反应。 周之谨摘下眼镜,拿了凳子坐在席钧奕面前,对上席钧奕眼睛所看的那一点。 “席钧奕,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你就想想你的谢昱,他很担心你,你试着动一动眼睛,能看见我的话,就仔细盯着我的眼睛看。”周之谨试图用声音和视线与席钧奕产生连接,他重复着引导席钧奕,一直到席钧奕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很好,你看着我,然后试图喊出来,哭出来也可以。”周之谨道。 席钧奕张了张嘴,他的头好似也微微动了动,而后,他抖着唇,努力发出了一声轻唤:“谢、谢昱……” “我在!我在!”谢昱忙道。 “谢昱……谢昱……”席钧奕的声音嘶哑的厉害,他一声一声叫着谢昱的名字,越来越响,他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他抬了抬手,谢昱慌忙握住了他。 见状,周之谨稍稍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他重新戴上眼镜,而席钧奕此刻也好似冲开所有桎梏,整个人跌下了座椅,谢昱接住了他,发现他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冷汗一茬一茬冒了出来,眼泪也沾湿了谢昱的衣襟,席钧奕不断唤“谢昱”的名字,伴随着哭泣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他这样的情况谢昱和周之谨都再熟悉不过,这显然又是情绪失控要引发过度呼吸了,谢昱连忙让席钧奕靠在他身上,周之谨在一旁用语言引导席钧奕恢复正常呼吸,折腾了好一会儿,席钧奕总算没有休克,而是哭到力竭靠在了谢昱的身上。 谢昱也累地背靠沙发缓了好一会儿,才对周之谨道:“周医生,你要不在我家住下吧,我们还有一间客房,我去做点吃的。” “我来做吧,就煮面条,你带他先去浴室里洗个澡,他出了一身汗,小心着凉。” “也好。”谢昱点了点头,低声对钧奕道:“钧奕,我们去洗澡。” 席钧奕很是疲惫,其实一点也不想洗澡,但他不想违背谢昱和周之谨的意思,仍是点了点头。 “你别动,我抱你。”谢昱也看出来了钧奕的虚弱和疲倦,他虽然不知道刚才席钧奕经历了什么,但仅是刚刚那一通哭泣,就显然已经耗尽了席钧奕全部的力气。 第67章 转移注意力 席钧奕从谢昱回来就知道了,可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被禁锢在了一片灰雾中。 任他在里面怎么喊,谢昱都听不见,而谢昱在外面担心的样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 灰雾让席钧奕无处着力,他好像怎么都冲不出去。 这到底是哪里,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谢昱!我在这里!你看不见我听不到我吗?谢昱! “谢昱!”席钧奕猛地睁开眼睛。 卧室里灯光明亮,谢昱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谢昱……” “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我在!”谢昱听席钧奕醒来后那一声虚弱之极,心疼得忙将人搂住,一手大力揉搓着他的后背:“我在的,我一直在的,别怕,别怕钧奕!” 自从那次好像被魇住之后,席钧奕已经连续做了三天的噩梦了。 “没事了钧奕,我在呢,没事的,网上的事不用在意,你最在意的不就是我知不知情吗?你的情况本来就已经好转了,没必要因为突然被别人知道那么担心的。” “和你在一起的只有我,难道不是吗?” 席钧奕从梦中惊醒,落入谢昱的怀抱,一颗慌乱的心在谢昱的安抚中逐渐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谢昱说的没错,他本来就不该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和他过日子的人本来就只有谢昱,可是,知道归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是会梦到三天前忽然就不能动的情形。 “钧奕,钧奕,你说说话,别吓唬我。”谢昱其实也害怕那时钧奕不言不动的模样,他无论怎么喊都没用,这让他无力又恐惧。 第99章 “没事,谢昱,我就是梦到了自己又不能动了。”席钧奕在谢昱怀里轻声道。 谢昱安慰道:“没事,如果真的又发生这样的事,我再去找周医生。” 周之谨观察了席钧奕两天后就先离开了,他说会帮忙查一下当时的那个刷屏的弹幕。 自从那次直播之后,网上铺天盖地全都在传席钧奕精神分裂的消息,如今几乎所有关注谢昱和不关注谢昱的人都知道了席钧奕患有精神分裂症这件事了。 本来如果这个传闻是假的,席钧奕随时都可以站出来说明,甚至都不用在乎,偏偏这个传闻就是真的,三天时间让传这件事的网友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因而开始深挖,好在席钧奕父亲的事就凭这一条传闻是挖不出来的,但席钧奕住院的情况还是被挖了出来。 谢昱昨天就收到了父母的消息,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为此特地请了假,说让谢昱周末带席钧奕回家一趟。 席钧奕大概也是因此感到紧张了。 奇怪的是他幻觉一直没出现,但是频频做噩梦,睡不好也吃不下。 谢昱也不想瞒着父母,所以并没有因为钧奕的焦虑而延迟回家的时间。 “一切有我,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谢昱一边亲席钧奕一边说。 席钧奕这样,他也忧心,周之谨的意思是早曝光那就早经历这一劫,别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了。 谢昱也觉得是如此,不过席钧奕作为当事人,恐怕思虑会更重一些。 谢昱亲着亲着,就亲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席钧奕当然不可能一无所觉,他依旧不能控制觉得害怕、恐惧、忧虑,但谢昱如今的所做作为,让他的一系列情绪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身体的感觉占据了上风。 “我们做吧,别想了,时间会带走这一切,一年后你会发觉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会无时不刻关心我们的生活,大不了我这部电影就不拍了。” “别。”席钧奕阻止谢昱又一次这样的发言:“别!别不拍,你别因为别人不拍戏,也别因为我而放弃拍戏,我会努力的,不会让这些一直困扰我,你说的对,我们已经结婚了,只要你不放开我,我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就对了。”谢昱知道钧奕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不然他早就一蹶不振了。 谢昱再接再厉,去撩拨席钧奕,席钧奕本来没这个情绪,可是任谁也扛不住爱人到处点火。 谢昱是有目的地转移席钧奕的注意力,他的策略还是很成功的,席钧奕全副心神最后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谢昱都没让他动,不过这样并不轻松,结束之后谢昱没力气了,还是席钧奕将谢昱抱到了浴室里。 “……你以后什么都别想,只要想着你喜欢我就行了,好不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席钧奕正紧紧箍着他的腰,谢昱只觉得自己失神了好久,才找回意识,在席钧奕耳边轻颤着声音说。 “好。” 听见席钧奕应下,谢昱笑了,桃花眼勾人得很。 三天累积下来的忧虑通过身体发泄也不可谓不是一种好方式,谢昱也需要释放自己压抑过多的情绪。 他还要照顾钧奕,自知不能再一次被抑郁的情绪控制。 天光大亮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照进了卧室。 席钧奕在过程中陷入幻觉是谢昱始料未及的,而这次的幻觉来势汹汹,仿佛又回到了他被囚禁的那一个半月里。 谢昱知道这也是钧奕释放的一种途径,因此钧奕想怎样就怎样,他巴不得让钧奕什么都别想,只想着他就好。 席钧奕真正清醒过来,发现谢昱满身狼藉正熟睡在他的怀里。 这可把席钧奕给心疼坏了,他蹑足起来,又是帮谢昱擦身又是清理,就这样谢昱都还是没醒过来。 不过事实证明,谢昱十分成功地转移了席钧奕的注意力。 第68章 他只是因为爱我 与席钧奕十指相扣,谢昱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别担心,也别怕,抓着我的手别放开,好吗?”谢昱冲席钧奕露出笑容。 席钧奕睁着漂亮的丹凤眼,眼神中是全心全意的依赖,见到谢昱对他露出笑容,他瞪大了眼睛,然后弯起眼眉说:“我不怕,你在我身边,你是真的。” 本来今天席钧奕这样的状态,谢昱也有些犹豫该不该把钧奕带回家见父母,可是后来他转念一想,既然要跟父母坦白,让他们了解一下全部的钧奕也未尝不可,他有信心说服爸妈接受钧奕,更觉得钧奕那么好,不需要他来说服,而是原原本本的钧奕自己就一定能博得爸妈的喜爱。 他将钧奕的手牢牢握着,拿出钥匙开锁。 门打开后,谢母听见动静走到玄关说:“早就听见了汽车的声音,你爸说是你们到了,却迟迟都没进门,我还以为不是你们呢!” 谢昱的父母住在一个僻静的排屋小区里,三层楼独门独户,回国买下后就一直住着,谢昱大学以住校为主,但是假期回家也都是回的这里。 他们院前就有几个停车位,谢昱停车的时候谢父就听见了,却就是不见人进门。 “妈,在忙什么呢?”谢昱进门换鞋,给席钧奕也拿出了一双拖鞋, “你们要来,刚刚去菜场买了一点菜,正在理菜呢。”谢母很少下厨,不过谢家人都会做菜:“今天你爸说他下厨。” 第100章 “不忙着理,爸呢,我和钧奕有事情想要告诉你们。”谢昱这么说的时候,席钧奕已经换了鞋,他悄悄去瞧谢母,瞧了一眼又一眼。 席钧奕最初被谢昱带着去机场接机的时候,也是身在幻觉中的情况,后来虽然清醒了过来,但如今又一次进入幻觉,就又连不上之前的记忆了。 这几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谢父和谢母原本以为是子虚乌有,可是一直没听到谢昱打来电话和他们澄清,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会儿听见谢昱这句话,再看席钧奕进门一声不响的模样,谢母心中一沉,意识到网上传的这件事可能就是真的。 拉着席钧奕在沙发上坐下,谢父和谢母也已经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谢昱低声对席钧奕说:“叫爸妈。” 席钧奕听话得很,对着谢父和谢母叫:“爸、妈!” 谢父和谢母早就看出了席钧奕的异样,但他们并不着急得到答案,而是问他说:“你叫我们爸妈,知道我们是谁吗?” 席钧奕点头认认真真地回答:“是谢昱的爸爸和妈妈,我和谢昱结婚了,所以也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会孝顺你们,对你们好的。” 对席钧奕来说,幻觉中发生的事和真实中的事有时候是重叠的,主要是身处幻觉不代表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席钧奕有过多次切身体验,他所以为的幻觉中的谢昱都是真的,因此他如今的意识里不管在幻觉中还是在现实中,首先先确认谢昱是不是真的,再根据谢昱的行动做出符合当下情境中的言行和举止。 这也是在瑞典时两人就开始努力的方向,主要还是席钧奕,因为有时候他的幻觉会很荒诞,他自己的言行也会跟着变荒诞而不自知,如果不是谢昱就在身边,他在那种特殊的时候是没有分辨能力的,他看见的和谢昱看见的可能完全不同,但谢昱的存在是他的标杆,是他的参考标准,尤其在外面的时候他会格外注意一些,在家中就会放松很多,他有一次将落地窗当成画纸,在上面泼颜料,谢昱都没有拦他。 至于要分辨家中还是外面,只要看谢昱是不是握着他的手就行了,家中谢昱通常不会时时刻刻牵着他,在外面就不同了,谢昱基本上都不会放开他。 正如此刻,他和谢昱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家里,可是谢昱照样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刚才瞧谢母的时候就很想喊人,可是一直不敢喊,直到谢昱让他喊“爸妈”,他就知道他们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瑞典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自己了。 谢父和谢母对视一眼,他们脸上的表情和之前的一样,他们看着对面两个孩子,谢昱因为席钧奕这句话而满是笑容和鼓励地看着他,席钧奕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和忐忑,但说出那句话后,就好了很多。 “你介意跟我们说说你的事吗?”谢母问席钧奕。 “我……”席钧奕眼神游移,明显有些不安,他没有去看谢昱,只是抓紧了谢昱的手:“我……我喜欢谢昱,我爱他,他是我生命中的太阳,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他好的,我、我知道我有病,但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他的,请你们相信我!”他郑重其事又保证再三地对谢父和谢母说。 谢昱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头又酸又甜,还微微泛着疼,虽然最剧烈的疼痛时期已经过去了,可是只要一想到钧奕离开他的那一年是去做了什么,谢昱依旧会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他不再让钧奕独自面对自己的父母,而是对父母道:“爸爸,妈妈,钧奕的事,我想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你们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我本来应该在结婚之前就告诉你们的,不过实际情况不允许我这么做,而且事实上我甚至是打算在钧奕的情况稳定几年之后再说,只是这次的直播将他的事情曝光,我才不得不把跟你们坦白的时间提前,针对这一点,我要向你们道歉。” 谢父和谢母对自己儿子好歹还是了解的,他们自小灌输谢昱独立的思想,因此隐瞒他们这件事在他们心里其实并不是什么大过错,他们首先相信谢昱这样做是有他的理由的。 “那你说,我们听,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那小奕也是我们的孩子,基于这个事实,我们当然希望能知道他的一些事,至少让我们清楚网上那些传闻到底是怎么来的。”谢母道。 谢昱看了身边的席钧奕一眼,忽然松开手,然后张开手臂将他揽到自己身边,低声对席钧奕道:“你可以不听我说,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或者索性睡一觉,嗯?” 席钧奕顺势就将头靠在了谢昱的肩膀上,身在幻觉中的他注意力并不能集中很久,这样的姿势让他很快就放松下来,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在房间里看见许多许多奇妙的字符和数字,从天花板到墙壁上全部都是,它们会自动组合,也会忽而消失,然后再慢慢显示。 席钧奕觉得有趣,就在房间里东张西望。 谢昱一直揽着他,跟他的父母从席钧奕的母亲被打死那段说起,说到他认识钧奕之后的点点滴滴,说到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再说到重逢之后他一点一点发现钧奕的异状,最后追到瑞典,将那个身处严重幻觉中的钧奕带了出来,他向钧奕求婚,跟钧奕去露营,迎接他们的婚礼,以及之后两人是如何一起生活的,他将这些原原本本都和自己的父母说了一遍。 第101章 “钧奕的情况你们之前也见过,现在他身处幻觉中,我也将他带回来让你们见一见,他永远不会伤害我,他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爱我。”谢昱说到自己哽咽,谢母听了开头就已经忍不住抹眼泪了,她觉得她和谢父虽然因为工作忙从来都没法好好陪伴谢昱,可是父母对孩子总归是有一种爱的,当然她也不是不清楚家暴,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就发生在席钧奕的身上。 这也让她对直播时那个爆出席钧奕住院史的幕后黑手充满了谴责和愤怒,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网上传成这样了谢昱都没能及时联系他们,那是因为情况都已经趋于稳定的席钧奕又被生生刺激到再度发病的缘故。 “爸、妈,你们也知道我自从遇上他就爱上他了,但是他的病让我们现在才终于能走到一起,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像他这样爱我的人了,我会一直好好待他的,在我身边,他会好起来的,这一点你们不必为我们担心。”谢昱最后对父母说道。 第69章 妈妈 席钧奕对于自己忽然被谢母抱着揉了揉的动作觉得有些懵。 “小奕,你叫我一声‘妈’,那么以后你和小昱一样,就都是我的孩子,我会跟疼爱小昱一样疼爱你的。” 谢母一直觉得席钧奕瘦,抱住他的时候更是发现他是真的很瘦,身上都是骨头,不禁心中更觉得怜惜。 谢母的“小奕”以及她温暖的怀抱让席钧奕没由来感到熟悉,他下意识就又喊了一声:“妈妈。” “欸!”谢母应道。 席钧奕因为这一声,忽然就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他的妈妈回来了,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顿时用力地抱住了谢母,着急地道:“妈妈,你别离开我!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妈妈?”他突如其来带着哭腔和哀求的这句话让才听了他的所有事情的谢母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知道席钧奕将她错认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是他的妈妈了,忙回答他道:“不离开你,不离开你,妈妈爱你,她一定不舍得离开你的。” “妈妈!妈妈!”席钧奕听见谢母这么说,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小奕好想你,小奕好想见你啊妈妈!” 这一叫谢母哪里还吃得消,当下与席钧奕抱头痛哭了起来,谢父见状,起身去厨房,留下一句:“我去做饭吧。” 谢昱站起来跟着去了,他也受不了这种场面。 虽然席钧奕哭过头可能会有过呼吸和晕厥的情况,但这次席钧奕就只是哭,并没有引发过呼吸的症状,更像是发泄深藏多年的情绪,在谢昱的记忆中,席钧奕就没有因为失去母亲而痛哭过,除了催眠那时平静的痛苦和出院那天见到“妈妈”时所表现出来的剧烈的情绪起伏以外,他其实从来没有将儿时失去母亲的痛苦表现出来过。 如今他将自己的妈妈错认为自己的妈妈,能让他这样哭一场,或许也是好事。 “你们好好过,我跟你妈妈也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一直走到了今天,我相信你们也能跟我们一样,相互扶持过好每一天。”厨房里,谢父忽然对谢昱说道。 “一定会的,爸!”谢昱回答。 谢昱端着菜出去的时候,席钧奕已经哭累了,被谢母安置在了沙发上,他身高腿长的,窝在三人沙发上总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谢母眼睛也哭肿了,谢父见状去冰箱里拿冰块给谢母冰敷。 “我抱他去我房间睡吧,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再出来吃。”谢昱轻声说道。 谢母点头。 谢昱将席钧奕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来,谢母在一旁帮忙,见谢昱轻轻松松就把人抱起来,不禁低声说:“他那么瘦,看起来也很轻,平常是不是吃的很少啊?” “他肠胃不好,吃不多,我已经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他了,还是养不胖。”谢昱也很是无奈地道。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一个人努力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谢母说着这句话,想到席钧奕小时候一个人跑出来的事,眼眶就又要红了。 “妈,别难过了,以后有我们呢,我们就是他的家人,好好爱护他,一起走下去,对吧?” “对、对,你说得对!”毕竟席钧奕三十都还没到,后面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他又是个那么坚强的好孩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将席钧奕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谢昱拿毛巾给席钧奕擦了擦哭花的脸。 他心疼地看着席钧奕湿漉漉的眼睛和红通通的鼻尖,还有脸上的泪痕,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钧奕,你哭的我好心疼啊,希望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你能少哭一点。” “以后有我爱你,把你小时候失去的那些爱都补给你,”他喃喃地说着,低头亲了亲席钧奕的唇。 席钧奕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他看见背对自己坐在书桌前的谢昱,忽然就猜到了这里是哪里。 他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又哭了一场,因为每次哭过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一种异常乏力的感觉。 只是他又隐约记得他不是一个人哭的,好像抱着一个很像妈妈的人直喊“妈妈”。 这样想的同时,席钧奕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这个动静惹得谢昱转过身来,见席钧奕一脸仓惶,忙去到床边将席钧奕搂进怀里问:“怎么了宝贝?做噩梦了吗?” 第102章 席钧奕摇头,问谢昱:“我、这是在你家吗?你的房间?” “嗯,但是其实没有住太久,基本上都在学校住,后来毕业了就在外面租房子住了。”谢昱回答。 “我……是不是哭过了?”席钧奕问谢昱。 “嗯,你哭成了泪人,心疼死我了。”谢昱说:“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肿了?” 席钧奕点点头,然后又问他:“我好像抱着一个人哭来着,是你吗?” 谢昱摇头:“是我妈妈,你喊他‘妈妈’了,她高兴得很。” 席钧奕懵了:“我抱着你妈妈哭?” “是我们的妈妈。”谢昱纠正他。 席钧奕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还没习惯。” “没关系,但是你刚刚抱着她那样喊过了,她也喊你小奕,所以在她面前,你以后都要老老实实喊‘妈妈’,好吗?”谢昱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块饼干的夹心部分,好像在协调婆媳关系似的。 “当然,我本来就应该喊她‘妈妈’的!”席钧奕连忙道,然后跟谢昱解释:“我只是、我妈妈很早就离开了我,我只是有点不习惯突然多了一个‘妈妈’。” “那你要尽早习惯,她刚刚也陪你大哭了一场。”谢昱说。 “啊!”席钧奕愣住了:“她、她也哭了?” “是啊,你们俩抱头痛哭了一场。”谢昱低声说:“哭的我和爸都不忍心看了。” 席钧奕有些傻眼,更多的是觉得丢脸,还怕谢昱妈妈不喜欢他:“那、我去找妈妈道歉。” “道什么歉呀,你又没做错事。”谢昱忙阻止他。 “我害她哭了呀。”席钧奕自责地道。 “她是被你心疼哭的,傻瓜。” “可、可是……” “别可是了,天色已经晚了,我爸妈都已经回房休息了,你有什么话要对妈妈说,留着明天吧,不过不是道歉,而是和她撒撒娇,知道吗?”谢昱逗他道。 “你乱说什么呀。” “没有乱说呀,孩子跟母亲撒娇,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太独立了,这样不好,他们会没有当父母的成就感的。” 席钧奕没好气地看了谢昱一眼:“你要撒娇自己去,别拉着我。” 谢昱搂着席钧奕,在他耳边说:“我长大了,有伴侣了,现在撒娇的对象已经不是妈妈了。” “那你还要我去?”席钧奕瞥他。 “就是因为我不去了,我妈妈会寂寞,就轮到你了,她真的很喜欢你,相信我。”谢昱亲着席钧奕的耳朵说。 席钧奕却没这个自信:“他们没有因为我的病说什么吗?” “当然没有,你别乱想,听话,别忘了周医生跟我们说过的,要用积极的态度看待这件事,你别妄自菲薄,也别被外界的看法影响,你那么多画都是来自你的幻觉,以后我还要给你举办一场画展呢!” 席钧奕看着谢昱,除了爱意,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他与谢昱紧紧相依,喃喃地道:“嗯,我不会忘记,你那么爱我,我不能妄自菲薄,旁人怎么看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这就对了!”谢昱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席钧奕自己胡思乱想,他的任何一点负面想法都会将他拉回到曾经的黑暗里,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实在不能接受席钧奕再一次被打回原形,那太令人难受了,甚至一想到他就觉得要窒息。 “你一定要为了我好好的,知道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将来,好吗?”谢昱轻轻摸着席钧奕的头,手指穿过他的长发:“你想哭就哭,想做什么就去做,但哭过了就不要再觉得难过,你要知道如果你高兴我也会高兴,过日子的是我们两个人,就只是我和你而已。” “嗯,我答应你,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要知道,我是经历了那么多才终于得到了你,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为了你,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席钧奕定定地道。 能让谢昱确信的事世上并不多,可席钧奕这句话他是确信的,只因为席钧奕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做的,他就是为了自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那个人。 而他原本就爱着他,在知道全部真相的那一刻,他只会更义无反顾,纵使所有人都排斥精神病,连席钧奕自己都曾经心存抗拒,他仍是一头扎进了这个漩涡里,只愿能回应席钧奕给到他的这份全心全意又如此纯粹美好的爱情。 第70章 唠家常 席钧奕醒来已经有点晚了,谢昱跟席钧奕说了一会儿话,就去厨房给他热吃的。 席钧奕洗了一把脸,漱了口,也去到厨房。 他醒来后就处于清醒的状态,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先在客厅转了一圈。 客厅的布置很简单,没有电视机,只有沙发和茶几,有一面墙的书柜,里面除了书,还有一些相框,里面放着谢昱和父母的一些照片。 席钧奕饶有兴致地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谢昱小时候长得可爱得要命,他抱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南瓜坐在地板上,仰起脸对着镜头露出大大的笑容。 稍微大一点的时候,谢昱就穿起了小西装,嘴巴上还贴了八字胡,直把席钧奕看乐了。 还有一张是谢昱坐在谢父脖子上的照片,他拿着谢父脖子上的相机,谢父看起来稍稍有些严肃,只露出微笑的表情,谢昱就笑得比较放肆了。 第103章 后面的照片里谢昱就比较少了,都是他父母的。 “这些都是我拍的。”谢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在席钧奕身后轻声道。 席钧奕转头去看谢昱,谢昱脸上全是怀念之色:“他们很少在家,每次回家,我都要求他们让我给他们拍照,我们有时候就在家门口拍,有的时候会去外面野餐,每一次会拍许多张,我妈妈就会从中挑出最具有代表性的那一张拿出来摆在这里,所以数都能数出来他们在家的次数有多少。” “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拍?”席钧奕好奇地问谢昱。 “我觉得这不重要,因为看到这张照片,我就会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我在不在里面,是给别人看的,但是这张照片,是给我看的。”谢昱回答。 “原来是这样。”席钧奕说着问谢昱:“你会因为他们经常不在家而觉得遗憾吗?” “不会,他们有他们想做的事,我也一样,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小时候虽然有过不理解,后来长大了就能理解了。”谢昱说:“所以在他们和我都有空的时候,我们就会团聚在一起。”他说着看席钧奕道:“现在我们家多了你,以后就是四个人了,明天我再给你们拍一张照片。” “好!”席钧奕看着这一排照片柜,眼睛亮亮的:“所以以后我也能摆在这里吗?” “当然啊,而且是必须的!”谢昱说:“不仅这里要摆,我们家里也摆起来!” “嗯!” 谢昱习惯用摄像机,因此他其实留了许多席钧奕的视频,瑞典回来后又增加好几个t的硬盘,但这些都不是照片,都不能像这样展示出来。 “先吃点东西吧,照片就在这里,随时都能看。” “嗯,好。”席钧奕看着餐桌上三个菜,问谢昱:“你吃吗?” “我陪你吃。” 席钧奕笑了,开心地道:“嗯!” 谢昱晚餐没有吃多,就是等席钧奕什么时候起来打算再陪着他吃一点的。 “这都是我爸做的。”谢昱说:“你尝尝看,跟我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你做菜是爸爸妈妈教的吗?”席钧奕问谢昱。 “不是,是我自己看菜谱学的,但多多少少也会继承一些爸妈做菜的方式,虽然他们回家次数很少,不过他们只要回家就会给我做饭吃。”谢昱说。 “那你很小的时候呢?” “照顾我的保姆不是中国人,所以我从小就是吃面包牛奶土豆三明治还有炸鸡长大的,但是因为爸妈回家坚持给我做中餐,这才让我也发展成一个爱做中餐的好少年。”谢昱自夸道。 席钧奕听得笑弯了眼,他边吃边又听谢昱讲一些他小时候的事,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这样交流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只因为席钧奕不愿谈起他自己小时候的事,因此也不敢多问谢昱小时候的事,他生怕问了谢昱之后,谢昱会反问他一句“你呢?”,他不知道如果谢昱这样问,他会怎么说,他不想骗谢昱,更不愿想起过去,所以他只能避而不谈。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终于可以在谢昱面前畅所欲言,可以深入挖掘他所不知道又非常想知道的那些小时候的谢昱而不用担心谢昱将话题抛给他,他津津有味听谢昱说那些往事,不知不觉就将一碗米饭都吃光了,菜也吃了不少,剩下的都被谢昱包圆了。 “这个香煎豆腐你也经常做,口味其实挺像的,不过你做的会比较甜一点,是因为我更喜欢吃甜口的缘故吗?”席钧奕吃完才回答谢昱最初的问题。 “嗯,我爸更喜欢多放酱油,我会放一点冰糖在里面。” “但是爸做的豆腐好像更脆一点。” “这是他的独家秘方,用面粉调的,我是用鸡蛋裹的,如果你喜欢吃更脆的,那我改天也给你用面粉裹起来炸一个。” “原来如此。”席钧奕做菜只会做比较简单的,给自己做吃的他只以方便为主,但自从认识了谢昱以后,他发现谢昱做菜也会图方便,可他做的就是比自己做的要好吃得多。 “那排骨呢,和你做的有什么不同?” “排骨我用的是蜂蜜,我爸习惯用老抽和冰糖。” 席钧奕双手交握搁在下巴下听谢昱说炒菜经。 “我妈做排骨是蒜香的,她是隐藏的重口味爱好者,明天让她做给你吃。”谢昱说。 “可是我不爱吃蒜。”席钧奕微微蹙眉说。 “我知道,你看我平常也不吃蒜,不过那个排骨是真的好吃,你就尝一尝,我妈的蒜切的很细,你都挑不出来。”谢昱向席钧奕竭力推荐。 席钧奕见他像个卖力的推销员,笑了起来:“嗯,那我试试。” 谢昱也笑了,说:“其实我本来感觉你不挑食,但实际上你也是有点挑嘴的。” 席钧奕的确一直觉得自己不挑食,一直到大学他都是能吃饱就好,可是自从有谢昱给他做吃的开始,他从此对好吃和不好吃就有了区分,就如同他遇见谢昱以后,他从此就对爱就有了最深刻的体会和认识。 第71章 天使之家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谢昱开车载着席钧奕去往天使之家,去看望席院长——确切来说,是去向席院长坦白。 席钧奕在谢昱家中住了五天,五天后谢父谢母假期结束,席钧奕也在谢父谢母的努力投喂中好歹重了两斤。 第104章 他尝到了谢母做的蒜香排骨,味道真的非常特别,他眼看着谢母剥了一整颗大蒜进去,可是随着蒜香汁和蜂蜜混合到一个非常漂亮的颜色浇在炸得极脆的排骨上,他不喜欢蒜的人看了都要大吞口水。 除了被投喂好吃的,一家人还开车去了野餐,顺便拍了一张家庭照,这是席钧奕第一次除了毕业照和个人简历之外的照片,谢昱当晚就打印了出来,让席钧奕仔仔细细收藏在手机壳的隔层里。 谢家在国外生活多年,西餐做得也非常有水准,席钧奕难得吃了一整块牛排,却没有感觉到胃不舒服,这都归功于很长一段时间谢昱不厌其烦仔细调养着他的胃。 席钧奕越来越习惯叫谢父和谢母“爸妈”,短短五天,他已经真心实意将他们视作自己的父母,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享受过一个温暖的家的感觉,因此这五天的意义是重大的,重大到让席钧奕感觉他的生活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好像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一样。 一大早离开的时候,谢父和谢母准备了许多吃的和用的,他们平时在家待是时间都少,这些全都是在这短短五天的时间里用心准备起来的,席钧奕离开的时候彼此都依依不舍,谢昱答应等他们下次休假就再带席钧奕回来住。 “而且不是马上就到我们的婚宴了嘛,没几天就又要见面了。”谢昱抱了抱自己的母亲说。 “那就只是露个面,而且你们俩是新人,还要招待那么多客人呢,哪里顾得上我们啊!”谢母道。 谢昱笑了:“那你们加油工作吧,早点完成才有假期啊。” 说到这个谢母就闭嘴了,他们的工作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完得成的,眼下年假休了,看来还真是要等来年了。 谢父谢母这里搞定,就轮到席院长了。 席院长平日里很忙,她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孤儿院院长,席钧奕逢年过节都会去看望她,如果忙的没时间去,也会给她打电话或者视频。 本来席钧奕已经把婚宴的日子发给了席院长,让她一定要将那一天空出来,却没说是做什么,只说他提前一天会亲自去接她,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网上传他的病传的那么厉害,席院长已经来过消息问他好不好,席钧奕就决定提早去一趟,顺便也带谢昱见见那位养大自己的恩人。 天使之家搬过一次,最初的地址比如今要偏远得多,这或许也是席钧奕悲惨过头的童年中唯一一次的幸运。 如果不是孤儿院就在那里,如果不是席院长发现了他,那么这世上也不会有席钧奕这个人。 “席院长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再造父母。”席钧奕第一次对谢昱提到席院长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谢昱前年找席钧奕的时候就去过天使之家,也见过席院长,那次他和席院长介绍说自己是席钧奕的好朋友,如今他是以席钧奕伴侣的身份前去的,对于这位“再造父母”,谢昱非常重视,他和席钧奕商量了下,知道席院长最关心的就是天使之家里的孩子们,于是他就载着满满一后备箱的书和文具准备拿去当礼物。 如今的天使之家在邻省省会郊区,那里有一栋砖木结构的俄罗斯风格建筑,原本就是教堂附属孤儿院,本来这栋建筑是要被拆除的,但是最终被席院长申请了下来,建筑也因此得到翻修和保留,前几年这所孤儿院又升级为文物保护建筑单位,与此同时,席院长将孤儿院经营的非常好,当地政府部门多次报道了“天使之家”,吸引了不少游客和想要领养孩子的家庭光顾。 天使之家除了席院长,还有十几名社区工作人员,定期会前来帮忙的志愿者,以及外聘的老师们。 天使之家的孩子们年纪不等,小的很小,都还不会说话,年长的已经快要成年,就要离开孤儿院自己生活。 席钧奕是念大学之后正式离开孤儿院的,刚好满十八岁,他后来一直拿奖学金,靠在外兼职以及画画的兼职生活,再后来和谢昱开始拍短片,短片得奖之后拍电影,电影得奖之后有了更多的资金,逐渐的他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但对席钧奕来说,回孤儿院依旧如同回自己的家一样,他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他也经历了孤儿院从艰难时期到搬家后条件逐渐提升的全部过程,无论是对孤儿院本身还是对席院长,他都有很深的感情。 席院长是在国外念完大学后回国创建的天使之家,她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父母都是开公司的,作为企业家,他们非常支持她的慈善事业,这也是席院长自己的理想,她想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失去父母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家。 如今天使之家除了依赖政府资助和社会捐款,还在席院长和孩子们的共同努力下,定期开展活动以及提供各种服务来维持运营和发展。 随着越来越接近天使之家,席钧奕还是免不了近乡情怯的心情,主要还是席院长知道了他的病情,他曾经瞒的那样好,小的时候席院长就给他请过心理医生,但后来在他愿意开口说话以后,心理医生就觉得他已经有了好转,而席钧奕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很优秀,包括成绩总是在年级前几名,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建筑系,几乎成了整个孤儿院孩子们的标杆人物。 至于后来席钧奕从建筑系转到了戏剧和表演设计系这种跨行业的骚操作,席院长得知后并没有批评他,反而举出了好多例子给他,说像他这样的先例还不少,席院长说他也能走出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第105章 果不其然,席钧奕在电影美术这一块也算是闯出了不错的名堂来,他的手稿不仅被影迷们推崇,也被许许多多美术生们和同系的后辈们推崇。 除此之外,美术总监要做的不仅仅是画图,包括场景、服装、道具以及灯光设计全都要把握,最终形成和电影完美统一的美术风格和视觉效果,所以谢昱根本离不开席钧奕,他与席钧奕多年来的默契让他完全不能想象换一个美术总监是一种什么样的灾难,当然他不否认还有很多优秀的艺术家也能担任美术总监这个职责,他或许也会尝试和别人合作,不过到底没有人比席钧奕更了解他,因此也不会有人比席钧奕更能激发他的创作灵感,包括一定程度上的审美观统一。 因此对于这样好的席院长,席钧奕无法想象自己忽然被曝出精神病对她的冲击,说实话席钧奕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跟院长坦白这件事。 院长的责任心很强,如果被她知道他小时候的经历,此前一年的治疗乃至一直以来长久折磨他的潜在精神病压力,他觉得院长一定会因此自责的。 是以这次席钧奕回孤儿院和以前每次回去的心情都不一样,他如今有一种自己干了一件坏事被家长知道后的忐忑和惴惴不安,一路上很是难捱。 谢昱也没好到哪里去,怕作为钧奕伴侣的自己不讨席院长的喜欢,一路上也都紧张得很。 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安慰不了谁。 第72章 我错了 席院长听见院子里的孩子们骚动的声音的时候就意识到有人回来探望了。 她走出办公室来到院子里,见到了被孩子们包围起来的席钧奕以及两年前来寻过席钧奕的谢昱导演。 席院长自从得知网上疯传的消息后就联系了席钧奕,虽然席钧奕回复她说“没事”,不过席院长并不觉得席钧奕是真的没事。 尽管她并不愿意将精神病与席钧奕这个优秀的孩子联系在一起,但是席院长却心知肚明,很多蛛丝马迹在他身上是有迹可循的。 首先是谢昱来找席钧奕之前,席钧奕回来看望过她。 如果在当时看,那一天很是平常,虽然一般来说,距离过年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席钧奕不太会回来,但也没有任何人规定他只能逢年过节才有空,更何况毕业后他从事的工作是跟剧组,时间上来说和朝九晚五的人并不相同。 但是过年的时候,谢昱却找来了。 席院长很早就听席钧奕谈起过谢昱,因此印象很深,在谢昱将名片递给她的时候,她就把谢昱和席钧奕口中那个“很厉害又对他很好的导演”联系到了一起。 但是她明显发现谢昱在提到席钧奕的时候神情复杂,他虽然看起来很礼貌也很克制,询问了不少有关席钧奕的情况,但席院长还是很敏锐地觉察到是席钧奕在刻意躲着他。 虽然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席钧奕有什么非得躲着谢昱的理由,但她还是从中察觉出一丝不寻常,只是在当时她无法跟席钧奕的精神状况联系在一起。 这之后她在电话里问席钧奕去了哪里,怎么没和谢昱一起工作了,席钧奕的回答看起来也很正常,说是和谢昱有一些误会,到时候他会自己和谢昱说清楚的。 席院长便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去年年底席钧奕又回来看望她,她就问席钧奕之前都去了哪里,席钧奕说他照着记忆回了一趟老家,但感觉并没有找对位置,这还是她初次听席钧奕说起从前的事,不过她感觉席钧奕并没有完全对她坦白,似乎还隐瞒了些什么。 今年过年那时候席钧奕又来看了她一次,然而没多久,大概就在五月快到六月的时候,席钧奕又回来了,那次席钧奕给她的感觉就很不对劲,尽管他表现得看起来很正常,可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席院长当下就对席钧奕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她,但席钧奕却说他能解决,什么事都没有,分明是很逞强的样子,只是席院长也很清楚,除非席钧奕自己愿意说,否则她的确什么都问不出来。从小席钧奕就是这样,席院长也拿他很没有办法。 正是因为有这一系列的细节可以追溯,席院长在见到网上传他有精神病的各种言论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因为席钧奕小时候的情况是她见过最特殊的,她也很清楚小时候的遭遇会影响一个人的心理状况,但她依然抱有一丝侥幸,她希望网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而不是真的契合那些蛛丝马迹,最终得出的这样一个结果。 不过这一切在她此刻望向席钧奕的时候,在对上席钧奕那个心虚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是真的,这让她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说吧。”将两人带进办公室里,席院长严肃地看着席钧奕:“你这次回来,总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吧。” 对孤儿院的孩子,席院长向来都是温柔的,她很少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严厉的一面,只有在遇到非常调皮不听话的孩子的时候,她才会端出长辈和院长的架子来。 正如此刻。 席院长尽管个子娇小,可是戴着眼镜端起架子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是让她面前两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要缩一缩脖子,她让谢昱想起国外念中学时那个最严格的校长,不打不骂,却就是能让孩子们都敬畏他。 席钧奕就更加了,他从小被席院长带大,虽然从来没有认她做母亲,可实际上席钧奕早就将她当成自己最亲的人,他瞒着她这样大一个秘密,此刻的心虚之情可想而知。 第106章 “院长,不如由我来跟您说吧。”谢昱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对席院长说道。 “他又不是没长嘴。”席院长打断了谢昱:“我暂且不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件事,我想听他自己说。”她此刻对谢昱一视同仁,在谢昱前来找席钧奕之后她就在网上搜过谢昱的事,早就知道他的性取向,敏锐如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推测出他和席钧奕的关系,他当年为什么来找席钧奕,席钧奕为何要躲他,到如今已经不言自明,和席钧奕的病情显然也脱不了干系。 谢昱于是闭上了嘴,爱莫能助又没辙地去看席钧奕,席钧奕对他笑了笑,表情一点也不轻松,他面对席院长,老实认错道:“对不起院长,我错了,我不该瞒着您的。” “那你告诉我,你哪里错了?”席院长知道席钧奕性格倔强要强,他低头未必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而只是一个孩子在某些时候对长辈的权宜之计。 席钧奕闻言,自知这样的道歉敷衍不过去,他深吸一口气,才再一次开口道:“我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有跟您说实话,我的病在我自己意识到开始,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您,您作为我的监护人,我应该跟您全盘托出,可是,我做不到,如果让我再选一遍,我还是会隐瞒到底,对不起,您对我一直那么好,我却始终不能跟您坦白。” 席院长听席钧奕说完,沉默好一会儿,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对席钧奕道:“钧奕,你的名字是我取的,钧,大钧播物,雷霆万钧,奕,奕世载德,赫奕章灼,神采奕奕,当年我到处都找不到你的身世来历的时候,就意识到你的不同寻常,所以给你取了钧奕这个名字。” “你那么小,却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么远,你身上的伤当年在医生给你检查的时候我不曾落下过一处,我无法完完整整想象出你遭遇了什么,但我大概能知道你曾经的处境,我其实隐约感觉到你心里有个很大的秘密,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但你始终没有。” “不过我现在想跟你说的是,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不怪你,孩子总是有秘密的,我只是如捡到你时那样心疼你,也在你身上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的无能为力,我说这句话并不是要你对我感到抱歉和自责,我只是推己及人,钧奕,很多你觉得无能为力的事,都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不够,而是本来我们人就不是全能的,每个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你现在能和谢导演一起来到这里向我坦白,这说明你遇到了一个你愿意与他分担一切包括最重要秘密的人,那个人是不是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件好事,我替你感到由衷的高兴。” 席院长这番话语气平和,可一字一句都能体现出她对席钧奕的理解和包容,乃至宽广无边的爱,席钧奕很难不为之动容,也为自己能遇见这样一位慈爱又伟大的院长而感到深深的幸运。 第73章 伴侣 这一天席院长的办公室门关了很久,后来里面还传出了压抑然后到放肆的哭泣声。 席院长总算完全了解为什么席钧奕会一直瞒着她生病的事了。 并不是席钧奕从一开始抱着不信任她的念头隐瞒她这件事,而是他不能提。 那样耸人听闻的过去,席院长根本就无法想象那个小小的席钧奕是怎么承受痛苦走到现在的。 或许正因为那段过去一直被席钧奕深埋在心底,他才能走下去,如果提早逼迫他想起来这一切,恐怕他早就已经崩溃,他的精神分裂症或许不用等他大学毕业就已经爆发。 席钧奕在哭到一半喘不过气来又被谢昱好不容易哄到破涕为笑的时候,状态就已经切换了一次。 “这是在没有催眠的情况下,钧奕第一次自己将过去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谢昱在一旁向席院长解释。 他不久前也才讲了一次给父母听,这是第三次,每一次谢昱都还是会觉得心很疼,尤其他只要想到当年钧奕还那么小,就恨不得自己能穿过去将那个小小的钧奕第一时间救下来。 他搂着哭累的钧奕,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又道:“刚刚应该是在讲到最后那里,他就已经难以继续了,对他来说,那太痛苦了。” 席院长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睛,重新戴上眼镜,问谢昱:“他很容易进入幻觉里吗?” “本来已经好很多了,但是直播那次……”谢昱想到那次直播,就痛恨他为什么要答应接受采访,他顿了一下才道:“那次之后,进入幻觉的次数明显变得频繁了起来。” 席院长看着仍在小声啜泣的席钧奕,总觉得他好像变回了小时候,可实际上小时候的钧奕不发一言,将巨大的痛苦不断掩埋在心底,如果那个时候他就像这样放声哭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比现在要更轻松一些。 “那你呢,你应该也不容易,跟我讲讲你和他的事吧。”席钧奕刚才述说的只是他小时候的事,还没说到和谢昱在一起的事,但他如今这个状态,席院长也不可能再叫席钧奕说了,便问谢昱。 谢昱深吸一口气,对于给席钧奕赐名的这位值得尊敬的院长,他也一点都没有隐瞒,将他和席钧奕过往的点点滴滴也全都说了一遍。 席院长听完沉默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也很幸运,能遇到彼此,尤其是钧奕,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第107章 “未必,遇到我,他因此受了很多的苦。”谢昱温柔地抚摸着席钧奕的后脑勺说。 席钧奕一开始不在状态,谢昱在说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的时候,说到熟悉的地方他就慢慢听了进去,因为有些事是发生在他清醒的时候,如今他身在这一次的幻觉里,对于清醒时候发生的事记得非常混乱,同时对于其他幻觉中的状况又完全是断开的,就听得津津有味起来,但是这时他听谢昱这么说就不认同了,忍不住插嘴道:“才没有,我没有觉得受苦,我觉得你是最好的!我最爱你了!”他说着还凑过去亲了谢昱一下。 谢昱没辙地看了席钧奕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席院长道:“席院长,让您见笑了。” 席院长也是头一次见到席钧奕身在幻觉中的样子,不禁开口对席钧奕道:“钧奕,你认得我吗?” 席钧奕刚刚一直是被谢昱搂在怀里的,背对着席院长,听到声音他便从谢昱的怀里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回答:“认得,您是院长,对我最好的院长!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第二个妈妈。” 席院长一愣,忽然就笑了,谢昱看见她眼眶红了,然后就听她问自己:“钧奕在幻觉里一直是这样的吗?” “嗯,院长有没有什么想要问他的事情,这个时候他都会告诉您的。”谢昱因为席钧奕转身便调整了一下姿势,但依旧揽着人没放开:“不过有些事幻觉中的他是不记得的,要看他对那件事有没有很深的印象。” “这样啊。”席院长想了想,就问席钧奕:“钧奕,你认得我是院长,那么你还记得在这里发生的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席钧奕想了想说:“我记得,院长送我的画笔和画纸,从那天起我开始画画。”说着,他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后来一直想给我们院设计一座漂亮的房子,但是后来我转系了,不过设计稿我都留着,只不过现在我们院搬来的地方我也很喜欢,就一直没有把设计稿取出来给您。” 席院长着实有些讶异,她看了一眼谢昱,后者表示就是类似这些,清醒的席钧奕不会说的事,幻觉中的钧奕都会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好玩吧,幻觉里的钧奕就好像是曾经应该有快乐童年的他,我总觉得说不定老天是用这种方式在弥补他,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显露过攻击性,最初他的幻觉或许充满了负面能量,但自从他接受周医生的治疗后,就在逐渐好转。” “这也离不开你的努力和陪伴。”席院长说。 “我喜欢他,爱他,现在我是他的监护人,他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他也会陪着我。”谢昱笑着说。 席钧奕听了谢昱的话,给了谢昱一个甜甜的笑。 “院长,要不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啊?”席钧奕忽然邀请道。 席院长一愣,就问:“什么时候?”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哦,就是这个月月底吗?” 谢昱回答说:“嗯,之前钧奕有请您空出时间来,毕竟下个月就过年了,大家都要忙着回家。”说着,谢昱又补充道:“当时我们是在瑞典举行的婚礼,所以回国后要补请朋友吃一次酒席,我们希望您能作为钧奕的家长前来参加。” 这是他们回国后就开始安排的,席院长和他父母的时间都提前敲定过,谢父和谢母虽然做的是封闭项目,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还是能请假出来的。 “当然,我当然要出席。”席院长笑着说。 “太好了。”谢昱说。 席钧奕看看谢昱,又看看席院长,一个是他爱人,一个是养大他的院长,他忽然道:“我觉得好幸福,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谢昱给了席钧奕一个笑容说:“你要相信你的感觉,而且,让你感觉幸福,就是我的使命。” “那你呢?你幸福吗?”席钧奕捧着谢昱的脸问。 “当然啊,你幸福,我就会幸福了。” 两人当着席院长的面亲亲我我,这并不是谢昱的本意,而是席钧奕在幻觉中就是这样的“旁若无人”。 席院长当然不会介意,她含笑看着这一刻的席钧奕,他好似全心全意依赖着谢昱,而谢昱也非常认真专注地对待幻觉中的席钧奕,因此无法顾及她的存在,这在她看来正是两个孩子对彼此交心的证明,若然谢昱顾忌她在场遮遮掩掩的,或者忽视幻觉中的钧奕,那么她可能还会有一种替席钧奕不值的感觉。 而直到此刻,她才认可了谢昱,也认可了席钧奕的眼光,认可了席钧奕口中的“最好”是好到了什么程度。 第74章 婚宴 影棚工作还需要扫尾,然后才能迎来开机。 不过复工那天,片场的气氛在席钧奕到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席钧奕并没有出面澄清他到底是否患有精神分裂症,这就让工作人员不得不多想了一层。 其实真要说起来,工作人员们其实是好奇,可是这种事又不太方便当面问,毕竟这完全是席钧奕的私事,他也没有影响工作,因此过分在意的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好在忙碌起来之后,席钧奕因为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当天这种奇怪的气氛持续了没多久就消失了。 席钧奕一如往常,这或许就是最有力的澄清方式,但其实是谁都没有看出来席钧奕的异常,这大概就是这大半年来周之谨和谢昱共同努力的成果了。 第108章 幸好在工作场地,席钧奕的异常只出现了短暂的几次,谢昱每一次都帮他掩饰过去了,一周后席钧奕完全进入工作状态,就再也没有因为情绪不稳定而出现幻觉的情况。 他们在酒席之前完成了所有的前期筹备工作。 待酒席之后,谢昱就准备开机了。 酒席当天,谢昱和席钧奕在一家私人性质的会馆门口迎宾。 宾客大部分都是曾经和谢昱一起工作过的圈子里的人,有编剧,有导演,也有演员。 谢昱作为有一定名气的导演,在圈子里混的还是不错的。 不过他也不是谁都会请的,一些合作过觉得脾气和性格以及追求都对口的他才会邀请他们到场。 以及,酒席是谢绝媒体的。 这完全就是一场非常私人性质的酒会,同时也是谢昱和席钧奕二人的婚宴。 “院长!您来了!”谢昱率先看见了席院长,他忙大步迎了上去。 席院长是谢昱安排司机专门从天使之家接过来的,跟他父母一个待遇。 “恭喜你们。”席院长一下车就给了谢昱一个大大的红包,谢昱道了谢,将红包交给钧奕,两人一同将席院长迎到了主桌上。 这是席院长和谢父谢母第一次见面,三个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很快开席时间就到了。 谢昱亲自上台主持,当着众多圈子里的朋友的面,将席钧奕拉到台上,然后对着话筒说:“当年我出柜的事众所周知,钧奕是我大学同学这件事以及我和他搭档至今的事大家也都很清楚,两年前我和钧奕就在一起的事,在场的好多人也都知道,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我和钧奕的结婚酒宴补办一下,无论如何,我都感谢诸位的到来,尤其是要感谢抚养钧奕长大的席女士,还有我的爸爸妈妈。” 席院长和谢父谢母听谢昱这么说,非常同步地有一种“自己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和失落,他们虽然都在笑,可是笑中也都隐约带着泪。 “除此之外,在座的都是我工作上的好伙伴,尤其是陆明,他今天是特地从老家赶过来的,之前我和钧奕的事他也帮了我们许多忙,他常自嘲说他是我们的工具人,但在这里我想真诚地告诉他,他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的兄弟!是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这种关系!” 陆明的确是匆匆赶回来的,还不忘给他们带了一件新婚礼物——一个巨大的屏风——他直接让人运去谢昱的家中,幸好谢昱升级了密码锁没有改成指纹锁,才总算让人将屏风送进了家门而没有被晾在门口。 陆明在台下举杯笑笑,做了个“好兄弟一辈子”的口型。 谢昱笑了笑,继续又道:“无论如何,今天我和钧奕都非常感谢诸位的大驾光临,这对我和钧奕来说就是一种祝福,在场的除了亲友就都是跟我和钧奕合作过的事业伙伴,希望以后我们能有更多合作的机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谢昱说到这里,看了席钧奕一样,后者点点头,谢昱便又开口:“还有一件事情想在这里小范围公开一下,关于网上对钧奕的一些情况的说法,详细的就不说了,不过介于诸位是我们请来的见证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祝福,因此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钧奕确实有过住院的情况,但是你们想必也听说新的剧组已经在筹备中,马上就要开机,如果钧奕真的像网上那些人所说的情况那么严重,那么根本不可能在剧组里工作,但由于他的住院记录是真实的,因此我们就没有特地出面澄清,打算冷处理,而且说到底钧奕也不是明星,他只是我的美术总监,我想时间会证明一切,不过如果在座的诸位最近有什么新消息,也可以发出来帮我们转移一下注意力。” 后半句谢昱是开玩笑说的,但来的客人大多都和谢昱的关系很不错,所以他都这样坦诚将席钧奕的情况明确说了,那么找一些最近的消息帮忙挡一挡转移注意力也实属举手之劳。 于是谢昱都还没下台,一些演员和编剧就纷纷拿起了手机,开始编辑消息,准备发出去。 谢昱见状忙笑着阻止:“钧奕的事已经传了那么久了,不急在一时,今晚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喝酒吧,发这些消息等工作日再说,今天我作为新人,你们可以灌我酒,但不能灌钧奕,医生不让他喝酒,只让他喝饮料的。” 众人一想也是,消息发出去,不就等于又有外界的工作要应付了嘛,因此他们都被谢昱成功劝阻了,毕竟难得聚在一起,当然是喝酒要紧。 谢昱这晚喝了好多酒,不止是他,只要是灌他酒的差不多也都被喝趴下了,谢昱心情好的时候,真的是千杯不醉。 席钧奕滴酒未沾,帮着谢昱在不远处的酒店里给客人们加房。 房间本来就预订了,就是为了让大家开怀畅饮而准备的。 席院长、谢父和谢母也跟年轻人们混到十二点才离开,他们明天都有事,因此谢昱直接安排司机送他们回去。 其他人还在继续喝,一直喝到凌晨两点才陆续散场,原本住的近的并未打算住酒店,可是席中交流气氛浓厚,在座的都是电影人,各自都有聊不完的点子,难得碰上,就变成没一个想回家了,都准备去酒店继续边喝边聊。 谢昱也是其中之一,他和几个导演编剧针对一个剧本聊得热火朝天,一副今晚就能定下来开机的架势。 第109章 席钧奕不在其中,他不是个能聊天的对象,对不熟悉的人和事他从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此很多人都觉得他性格高冷,今晚算是他笑的比较多的场合了,毕竟人人都来对他说一声“恭喜”。 谢昱就不一样了,他很容易成为各种场合的中心人物,再加上这场本来就是他的主场。 “你先回房间睡,我和他们再聊一会儿。”谢昱将席钧奕送回他们自己的房间,站在门边对他说。 “好。”席钧奕点头道:“你去吧,我洗个澡就睡了。” “一个人没关系吧?”谢昱正要离开,但总觉得似乎不该留席钧奕一个人在房里,不由又回身问他。 “没事啊,都已经回房了,能有什么事。”席钧奕笑了:“你放心去吧,聊得开心点。” 谢昱想想也是,就说:“我带了房卡,自己会刷房卡进来,你就管自己睡,知道吗?” “好。”席钧奕答应道。 他们俩黏黏糊糊的,旁人简直没眼看,忍不住起哄道:“谢导你要不还是把你家美术总监带着一起来吧,干脆我们换个爱情剧聊,把你们的爱情故事分享一下。” “不是我不想带,实在太晚了,他该睡觉了。”谢昱只好解释说。 可惜起哄的才不听他解释,借着酒劲继续瞎闹。 “去吧。”席钧奕笑着推了谢昱一把。 谢昱又捏了捏席钧奕的手,这才转身离开。 席钧奕把门关上,去浴室放了水出来,就听见门铃声响了起来。 他下意识跑去开门,可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屋内似乎传来“咔嚓”一声响。 席钧奕冷不丁一怔,他遂回过头,就见客厅的窗帘不知何时全都拉开了,连着阳台的落地门洞开,高楼上的风“呼呼”吹进来,窗帘后似有一个人影,高高瘦瘦,影影绰绰。 席钧奕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幻觉还是真实。 尽管直到刚才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清醒的状态里。 可是,此刻谢昱不在,他没有了参考的标准。 他只见到那个影子缓步踱了出来,慢慢露出了那张消瘦且凹陷到可怕的脸。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的儿子。”那人咧开了嘴,露出了尖尖的牙齿,用十分沙哑的声音对席钧奕这样说道。 席钧奕已动弹不得。 这个人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那个杀人怪物—— 张昌益。 第75章 失而复得 席钧奕失踪了。 谢昱连夜报了警。 确切来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席钧奕没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心不在焉,也心神不宁,因此还是提前退了场,回到房间。 可是,房间里没有人。 洗澡水只放了一半,不大的房间里,并没有席钧奕的身影。 谢昱很快去找了酒店经理,让他帮忙看一下监控。 酒店经理帮他查了酒店走廊和门口的监控,却都没有发现席钧奕。 谢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一次回到房间,站在门边,往客厅看,能看见紧闭的落地门和拉严实的窗帘,和当时他离开那会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昱立刻报了警。 此时已经接近清晨五点。 谢昱留了助理在酒店,在协助警方说明情况后,他又开车回家。 他想钧奕会不会自己先回家去了。 可是并没有。 家里没有人。 陆明送的那架屏风还立在玄关处,外头的泡沫纸也还没撕下,谢昱只得用力挪了挪,挪开供一人进入的位置,便也没心思再去管了。 他拿着席钧奕落在房间里并没有带出去的手机,只觉得心里慌乱得很。 这种事在他和钧奕后来相处的过程中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他离开后,钧奕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看见了什么? 谢昱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个时候他不该离开的,要么带着钧奕一起。 可偏偏……他把钧奕一个人留了下来…… 没有他在一旁,钧奕根本分不清楚幻觉和真实。 窗外风声渐大,似乎还和着雨声。 谢昱呆呆站在屋内,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下雨了。 钧奕,你到底在哪里? 谢昱不知道去哪里找席钧奕,又不愿傻傻地在家里等钧奕,他撑着伞下了楼,他宁愿在外面等,他想他的钧奕如果清醒过来,那么一定会想办法回家的。 楼下狂风暴雨,温度直降,谢昱的伞根本撑不住,身上也被冷风和雨水逐渐浸透。 可谢昱好像对什么都没有了感觉,他只觉得雨幕中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那么模糊和凄楚。 此刻他心中全是后悔,他反反复复问自己,为什么会留钧奕一个人在房内?为什么当时他不将人带在身边? 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谢昱被这个念头折磨到快要崩溃。 明明应该寸步不离才是。 谢昱站在风雨中,茫然地望着前方——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谢昱头脑有些僵硬,手指也木木的,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连忙接了起来。 第110章 “……谢昱?” 听到这个声音,谢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活了过来:“钧奕!钧奕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小超市里,我忘了带手机,对不起。”席钧奕的声音对此刻的谢昱来说,既真实又好像很虚幻,让他如梦初醒。 “我这就来接你,具体的位置你知道吗?” “我让店员跟你说。” 谢昱打了车赶去席钧奕所在的小超市,席钧奕湿发湿衣,坐在窗边翘首以盼,看见谢昱下车立刻飞奔了出来,谢昱伞都来不及打开,人也已经冲到台阶上将钧奕紧紧搂住了。 “对不起、我……” “没事了没事了!”谢昱阻止席钧奕的道歉,雨声掩盖了他的哭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好好陪在你身边,我说过不离开你的。” 说到这里,谢昱又松开席钧奕,仔细打量他同时摸他手臂和身上,语气焦急:“你有没有被碰到伤到?” “没有没有,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席钧奕感觉到谢昱的手在发抖,忙一把抱住谢昱安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先回去吧,你身上太冷了。”谢昱搂着席钧奕刚要走,忽然想起来问他:“刚才那通电话要不要付钱?” “去里面买点东西吧,店长还借了我一块毛巾擦头发。”席钧奕说。 “我去谢谢他。”谢昱进到店里,不仅买了东西,还道了谢,这才揽着席钧奕上了刚才那辆出租车。 回到家中,谢昱连忙放水拿衣服给席钧奕泡澡。 他一路上就只是紧紧搂着席钧奕,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席钧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他只能拉着谢昱的手不放:“一起洗,你身上也全都湿了,而且好冷。” 谢昱便说:“你先进去,我去拿衣服。” 席钧奕却没放他离开:“一会儿我先穿衣服再去给你拿。” 谢昱只好被席钧奕拉进去一起泡澡。 浴缸里换席钧奕紧紧搂住谢昱,谢昱一直在发抖,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他一直沉默不语,垂眸不看席钧奕,席钧奕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昱,脆弱的令他发慌:“谢昱,你怎么了?你看着我,谢昱!” 谢昱缓缓抬眸,看着席钧奕。 他一夜未睡,眼底布满血丝。 他此刻感到后怕,甚至有一丝不确定。 席钧奕搂着他,他的体温是真的,他先前苦等不到的那几个小时好似是假的一样。 他恍然间想起周之谨很早以前跟他说的话:作为家属,你要坚强和坚定。 席钧奕的幻觉来得突然,就这样跑出去让他遍寻不着,也是他作为家属要承担的一部分。 只是那几个小时像是一场记忆犹新的噩梦,谢昱觉得来一次就已经去了他大半条命。 “钧奕。”他的声音此刻也虚弱得要命:“让我缓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席钧奕心疼死了,他低头不断亲吻谢昱,也没再逼他开口。 过去了不知多久,谢昱才缓了过来,没有再发抖了。 席钧奕暗自松了一口气。 泡完澡,谢昱给席钧奕吹头发,席钧奕打了好几个喷嚏,一看就是感冒的征兆。 谢昱又忙着给他冲板蓝根,喝之前他煮了馄饨,两个人其实都没什么胃口,但好歹都吃了一点。 喝完板蓝根,夜已经深了,一直到两人躺到了床上,席钧奕才对谢昱说:“我昨晚……看见了张昌益。” “什么!”谢昱顿时愣住。 “他……从阳台那里走了出来,他好像跟我说话,可是我很害怕。” “然后呢?”谢昱是怎么都没想到席钧奕竟然看见了张昌益,他的声音都抖了,仿佛比席钧奕还要觉得害怕。 “然后……我好像出来找你了……”席钧奕弱弱地说:“可是……我好像找错了房间,那间房很黑,也没有人,后来我感觉很冷,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公园的一张长凳上。”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席钧奕非常努力地回忆,可惜能想起来的部分实在有限,他感到非常抱歉,谢昱刚才那个样子,席钧奕很清楚都是他造成的。 他让谢昱那样恐慌和后怕,他不知道谢昱究竟是花了多大力气才缓了过来、恢复如常的。 谢昱听出席钧奕愧疚的语气,忍不住抱紧了他。 “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一分一秒的,我真该死。”谢昱喃喃地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应该好好待在房间里的,我不该跑出去,也不该不带手机,都是我的错!”席钧奕连连道。 谢昱抚摸着席钧奕的发丝,亲着他说:“你在慌乱的时候想找我很正常,是我不好,别怪自己了。” 席钧奕本来就有精神分裂症,看见什么都很正常,只怪自己没在他身边,没让他第一时间就看见自己。 “那你也别怪自己了,好不好?”席钧奕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 谢昱点头,却不说话,他只是默默提醒自己,下次再也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席钧奕了,只要他不离开,席钧奕就都是好端端的,每次他一离开,好像就准出事,上次直播也是这样,这次留他一个人在房里,又是这样。 第76章 厄运降临 这一觉他们睡得很沉,直到他们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第111章 “我去开门,你再睡一会儿。”谢昱很自然地亲了亲将醒未醒的席钧奕,起身穿衣。 谢昱开门之前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但当他一打开门,发现门外的人是穿着制服的警察,而且不止一个的时候,就有些发懵。 “我们是警察,这是我们的证件。”他们出示证书后对谢昱道:“请问席钧奕先生住在这里吗?” 谢昱被如此郑重其事的询问惊得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心中隐约怀着不安,但仍是配合地道:“是的,他住这里。” “现有一宗伤人案件,需要席先生随我们去派出所协助调查。” “伤人案件?”谢昱明显一愣。 “案件发生在前天凌晨三点,这个时间他在哪里?”警察问谢昱。 “他……” 谢昱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席钧奕在哪里。 “那个时间他出现了幻觉,他……”谢昱没有办法把“他是精神分裂患者”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在他心中,席钧奕和别的精神分裂患者自然是不一样的,他永远都不可能等同起来看待。 房里的席钧奕见谢昱一直没回来,便也披衣下床,走出卧室问:“谢昱,是谁呀?” 他走到门口,就见谢昱回过头看他,他身后还有好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当下便是一愣。 “席先生,前一晚凌晨三点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吗?” 席钧奕茫然。 他当然不记得。 “警察同志,请你们相信我,他那个时候陷入了幻觉,但他在幻觉中从来就没有伤过人,我这里有他所有治疗时候的视频记录。”谢昱在一旁连忙对警察说道。 “无论如何,还是要请席先生去随我们去派出所协助调查。”警察看向席钧奕道。 “警察同志……”谢昱还想说什么,却被警察打断:“请您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席钧奕这下也意识到出事了,他怔了怔问:“发生了什么事?” “席先生,昨天凌晨三点有一起伤人案件,需要您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周之谨接到谢昱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岛上。 对面谢昱的气息微弱,声音颤抖,好像没有办法呼吸一样。 “周医生,我、现在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需要您的帮助,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您了。” 周之谨义不容辞,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谢昱家中,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谢昱的家中一团乱,衣柜门大敞,一部分衣服被扔在床上,一部分在衣柜里。 厨房里水龙头在滴水,碗盘碎了一地。 他进门的时候见到玄关处摆着一个包着泡沫纸的家具,而且大门也没有关。 谢昱蹲在地上捡碎片,手上血淋淋的。 “发生了什么事,谢昱?” 谢昱蓦地被吓了一跳似的,转过脸来。 就见他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见到周之谨,连忙起身,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划伤一样,还以为手是湿的,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去找杯子:“周医生,你坐,我给您泡一杯茶再说。”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杯子分明就在他眼前,他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谢昱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周之谨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事了,但他需要知道出了什么事。 “谢昱。”他唤了一声道。 谢昱停了下来,有些僵硬地将脸转向周之谨。 周之谨一看就知道他这个状态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他摘下眼镜,看着谢昱。 谢昱觉得混沌中好似出现了一缕光,他猛地一个激灵,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回过神,也总算回了魂,这一刻他才真正反应过来,是周之谨到了。 “现在,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吧。”周之谨重新戴回眼镜,对谢昱道。 谢昱长长吐出一口气,才道:“那,还是去沙发上坐吧,我慢慢跟您说。” 周之谨听完谢昱告诉他的全部内容,对谢昱总结了以下三点: 一、席钧奕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伤人,那么询问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但他有精神问题,就算伤人也不会被判刑,只是可能会被送去强制医疗; 二、他会设法去搞清楚伤人案件是什么,并帮忙安排一个律师给席钧奕; 三、以上两点谢昱其实都插不上手。 “你是席钧奕的主心骨,永远别忘了这一点。”周之谨对谢昱说:“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你一定要稳住。” 谢昱闻言苦笑,然后才道:“我知道,我、实在是乱了方寸。”昨天的事他都还没缓过来,这一刻他实在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冷静,尤其钧奕还被带走了,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说实话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正常,普通人遇到类似的事都是一样的,你毕竟是文艺工作者,不是法治工作者,你别忘了我还有一个身份。”周之谨道。 谢昱自然知道,否则他不会联系周之谨,正因为周之谨还是刑事犯罪心理顾问,他才觉得这件事只能找他。 “席钧奕和你都是我的病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周之谨又道。 然而谢昱得到周之谨的承诺没多久,这起伤人案件就在当晚被人在网上爆了出来,而直到此刻,谢昱才知道受害人是谁—— 第112章 张莹,那个采访他的网络媒体工作者。 “席钧奕就是个精神病,他不由分说动手刺了我一刀,他想杀我,他知道精神病杀人是不用判刑的,他就是仗着这一点向我动手的!”网上甚至出现了张莹的视频,她穿着病人服,神情惊惶,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这个视频一出,全网哗然。 本来席钧奕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事就在不断被传播,张莹这个视频一出,谢昱、席钧奕以及谢昱的所有电影包括参演人员都成了暴风雨的中心。 网上的谩骂如火如荼,几乎是一夜之间谢昱就成了姑息杀人犯的刽子手。 谢昱再是心乱也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单纯了,他刚刚跟周之谨聊过,调查中的案件绝对不可能这么快泄露,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而为。 但他想不通什么人要针对他,或者针对席钧奕? 直到他接到了一通电话:“谢大导演。”对方的声音是谢昱从来没有听过的,沙哑,暗沉。 “你是谁?”谢昱敏锐地察觉到这通来电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要你去谢启明家中取一个u盘,否则,我就毁了所有证据,让你家的美术总监背负杀人犯的罪名,这辈子都不得翻身。” 谢昱拿着手机,只觉得浑身冰凉。 谢启明,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终于明白了,不是有人针对他或者席钧奕,而是他们利用诬陷席钧奕来威胁自己,想要得到他父亲和母亲的研究资料。 “限你三天内交给我,否则,你就永远都不可能帮助席钧奕洗清嫌疑了。” “等一下,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如果你们想要的u盘不在家里呢?那我岂不是永远都做不到你们要我做的事?”谢昱会这样问很正常,他父母的研究保密程度都是国家级别的,那么高的保密级别怎么可能将u盘放在家中? “红色的u盘,在你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对方却没有说更多,只将u盘的特征和位置告诉谢昱:“还有,这件事你不准告诉任何人,但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证据也将被我们销毁,你自己想想清楚该怎么做吧。” 话音落下,就听“嘟”的一声,通讯切断。 谢昱再打回去,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第77章 工具人 第二天谢昱回去之前给父母去了电话。 可惜电话不通。 谢昱不清楚父母那边的情况,也不清楚为什么u盘会在家中。 但他的确知道保险柜的密码。 于是他还是回去了一趟,他打开保险柜,真的见到了那个u盘。 谢昱将u盘捏在手里,他不确定这里面的内容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不该交出去。 如果是假的,那么即便交出去,对方也没可能把证明钧奕清白的证据交给他。 谢昱最终还是将u盘取了出来,然后就去了一趟派出所。 二十四小时已经到了,可是由于张莹的指证,加上据说那把刀上确实有钧奕的指纹,因而钧奕已经被送去医院做精神鉴定了,鉴定过程中禁止会客,谢昱扑了个空。 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席院长的消息,谢昱只能如实将发生的事告诉给了席院长,u盘那段不能说,他只说已经找人帮忙了,一定不会让钧奕有事的。 谢昱是个导演,他在接到电话那一刻得到了解答——一切悬念幕后的原因。 他一步一步反推。 席钧奕被诬陷之前,因为幻觉而失踪,而引发他幻觉的人,是张昌益——说明那些人早知道张昌益和席钧奕的关系——更说明了很重要的一点,那个张昌益不是来自钧奕的臆想,而是真的。 那一晚,席钧奕根本就没有进入幻觉的征兆,唯一让他进入征兆的人物,就是真的出现了张昌益,才会如此。 谢昱能够笃定这一点,就是因为他此前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和钧奕在一起,他了解钧奕的一切。 再往前,那场直播,现在看来,显然也是有预谋的,因为受害者是张莹——张莹如今一口咬定钧奕不放,正是因为直播中的刷屏,也让张莹被席钧奕攻击显得有理有据——当然她可以被任意精神病患者攻击,或者身为精神分裂症的钧奕可以挑选任何人——但只有张莹,才能前后衔接,让不知情的人都先入为主以为钧奕攻击她是出于某种泄愤或者报复。 那么再者就是钧奕个人的情况,对钧奕的情况了如指掌的人,以及知道他在瑞典为了治病的人——谢昱将范围缩小到了少数几个人。 还有,知道他和钧奕回国日期的人寥寥无几,他还记得钧奕说过有人盯着他。 最后一点是关于他自己的,他父母从事的工作保密性质很高,作为他们的子女,他回国时也接受过审查,可是如今有人利用钧奕来威胁他达到目的,这就说明了他和钧奕身边包括他父母身边早就被人渗透了。 父母身边的情况他不清楚,可是,他自己身边有些什么人,他却是清楚的——尤其他曾多次为了钧奕的事询问过一位未曾谋面的侦探,以及,将他介绍给自己的陆明——从他进入学校第一时间就认识、多年来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也是在瑞典观礼的人,和珀森教授以及他的父母全部都接触过的人。 还有路笙。 第113章 路笙为什么会在他母亲去大学演讲的时候也在那里? 路笙又是谁? 谢昱越分析,越冷静。 他在一步一步推演的过程中,就已经大致看清楚了整个故事的全貌。 他没有回家,而是给陆明拨去了一通电话。 无人接听。 谢昱垂眸,忽然想到一件事。 陆明曾经陪着他盯梢,席钧奕回家当天,他让陆明跟着出租车询问出发地,陆明当时说的好像是:“司机说席钧奕是在第六医院上车的,那不是精神病院吗,他是不是在那里看护什么亲人?” 这是陆明说漏嘴,还是他本来就知道席钧奕的父亲就是精神病患者? 陆明一直自嘲说他是“工具人”,会不会就是他在不断暗示自己? 谢昱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动手拆屏风上那一层薄薄的泡沫纸。 果不其然,他在屏风的底座上发现了窃听器。 难怪,张莹的视频会这么快传到网上,跟着,就是那通电话。 因为他们提前知道了周之谨的介入。 这或许导致他们的行动也被迫提前了,原本他不该接到那通电话的,至少不会在钧奕才刚被带走之后。 但是整整三天,谢昱始终联系不上自己的父母。 这让他意识到或许研究院也遇到了什么事,或许u盘里的内容是真的。 三天后,谢昱果然接到了电话,对方让他用邮件的方式寄出那个u盘。 “不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可能邮寄给你们。”谢昱一口否决:“如果你们不打算亲自来取,那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当对方有需求的时候,谢昱反而有了谈条件的筹码,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拒绝。 毕竟,电影都得这么拍,观众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难道不怕证据被毁掉吗?” 谢昱却不接话,还是道:“你们想要,就亲自来取,否则,就算了。” “哼,好,我答应你,你可别耍花招。” 这之后谢昱出了门,去的还是派出所。 他尽量做得如同前两天一样,故意没去动窃听器。 去派出所也提前联系,只说询问席钧奕的情况,当然是为了说给窃听器对面的人听的。 但实际上他去派出所是将自己被威胁的情况告知了警方,包括之后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公安立刻引起重视,迅速派人提前去到交易地点埋伏,同时紧急调查谢昱报的那几个人名。 可是当约定的时间到来,却没有人出现。 谢昱的心在那一刻完完全全沉了下去。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这三天他想过很多很多次。 他也想过将u盘交给对方的后果,可如果u盘的内容是真的,那么里面涉及的就是国家机密,一旦交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不能这样做。 孰轻孰重,理智上非常容易判断。 可是在心理上,他一直犹豫不决。 如果拒绝对方的提议,那么便是他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推至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晚他就做起噩梦来。 他梦见钧奕在医院里被医生用点击反复治疗,他梦见钧奕在喊冤,他听见钧奕反复叫自己的名字。 谢昱从噩梦中惊醒。 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外面鞭炮声响了起来,谢昱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 明明和钧奕商量好怎么过年,没想到…… 连续三年了,他竟然都不能陪在钧奕的身边。 本来他们以为今年是能够一起过除夕的,红纸都已经买好了,原本他们应该在一起说说笑笑剪窗花和贴福字的,他们应该一起包饺子、守岁,一起倒数并祝福对方“新年快乐”才对。 谢昱打开电脑,上网。 他面无表情看着一条又一条他视频下的谩骂和侮辱的句子。 仿佛想借此来折磨自己的神经。 这几天下来,他的脑子既清晰,又混乱。 周之谨告诉他,精神病的鉴定非常慢,他去派出所询问钧奕的情况时,对方只说他必须在医院里接受住院鉴定。 尽管谢昱提供了许多线索,警方也已经立案调查这起涉密案件,可是在案件侦破之前,钧奕伤人的案件不可能停止,主要还是在于钧奕的指纹留在了刺中张莹的那把水果刀的刀柄上,因此钧奕的鉴定就仍在持续,虽然这起案件也在继续调查,却始终没有新的证据出现,如今在没有发现两起案情相关联的情形下,这还是两个案子,除非一方有所突破。 但是相关证据被销毁,相关人员下落不明,谢昱自知可能性已经十分微弱。 对方做的非常小心,多年的渗透,神不知鬼不觉,然后提前设计好了一切,精心布置,抹掉一切相关证据陷害钧奕,同时安放窃听器监听他的行动。 如今想来,如果当天他直接报了警,他一样也拿不到那些证据。 而今就像他再也拨不通陆明的号码一样,所有的线索在他们计划提前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全都断了。 那他的钧奕怎么办? 就算从一开始他就别无选择,可他其实是有过选择的。 是他,亲手断送了钧奕的清白。 第78章 我为他骄傲 u盘里的内容是真的。 第114章 而且涉及的机密级别非常高。 谢昱几天后就在协助调查中得知u盘之所以被自己父亲拿回家中,是因为在此前研究院里出了一场事故,已经有机密泄露的风险,谢父是在公安的陪同下将u盘带回家中的——这显然是一个诱饵——可惜对方没有上钩。 这之后,研究院全线封锁,调查相关泄密者。 因此谢昱才无法联系上自己的父母。 这种事从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布局已久,然后要么不开始,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旦开始,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同漩涡越卷越深,越卷越快。 最终把他也卷了进去。 而他的钧奕根本就是完全无辜的。 事到如今,涉及此案的人员如今全都被请到省公安厅里接受调查,包括谢父和谢母。 但所有人都是隔开调查的,因此谢昱和父母至今都还不曾见到面。 这个案件现已交由国家安全局立案侦查,公安部门协助调查,他们主要调查类似陆明、路笙以及出现在谢父和谢母身边的疑似间谍身份的人员。 明明还在过年,谢昱却已经三番两次被请进公安厅,再加上网上对他的疯狂攻击,他早就被媒体盯上了。 大年初三那天他又一次从公安厅中走出来的时候,记者们蜂拥而上。 镜头中的谢昱没有穿大衣,寒风中只着一身板正西装,他的身姿笔挺,着装一丝不苟,好似就要去参加某个隆重的仪式。 然而他所接受到的是各种直白而又带有抨击性的问题,面对无数充满质问的镜头,他苍白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就好像与全世界为敌。 他开了口,一字一句地道: “我堂堂正正协助警方调查,目的是为洗清钧奕的冤屈,钧奕是清白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指控伤人罪,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就因为他遗传了父亲的精神病,因此他就百口莫辩吗?不,一定不会的!我相信国家,也相信警察的力量,相信他们能够还钧奕一个公道。” “警方调查案件都是保密的,张莹的视频为何泄露,如何能被泄露,你们作为媒体工作者,难道心里没有半点数?” “至于为何有人针对我和钧奕,这些都是警方需要查清楚的事,正因为我今日无法透露内情,所以才会成为你们攻击我和钧奕而我们却无法反击的有利条件。” “至于张莹女士,我对她的遭遇感到非常抱歉,但并不是钧奕做的,因此我拒绝道歉,如果我替钧奕向她道歉,那么真正的伤人者岂不是要逍遥法外,而我的钧奕被这样诬陷,又该找谁向他道歉?” “无论你们相信还是不相信,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网络是有记忆的,骂过我和钧奕的所有人,或许你们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但当真相浮出水面的一刻,就是你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证明,是你们无知和只知道跟风且毫无判断力的结果,与我和钧奕今后的人生毫不相干!你们的所作所为只和你们自己有关。” “钧奕是努力与精神分裂症奋斗的勇士,我相信他,作为钧奕的伴侣,我只会为他骄傲!” “为证明这一点,我会在近期公开纪录片《我的爱人》。你们单看一支视频就给钧奕定罪,那么我便用一部电影堵上你们的嘴。” 谢昱并不是一味示弱的人,从他以前和出品方闹翻和不怕得罪人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对外强势的人,他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这一刻,就是谢昱对现状的还击。 尽管他有太多的内情不能说出口,但是这不妨碍他用他的方法做出还击和回敬,如今也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得到他的事,国安局的介入导致那些人消失无踪,u盘被重新保护起来,他们的任务已然失败,唯一付出代价的人,就是钧奕。 可以说,这次秘密没有被泄露,完全是牺牲了钧奕的清白才完成的。 谢昱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分明是席钧奕的监护人,凡事都应该为席钧奕考虑才是。 可是……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看似强势的谢昱心中是怎样的难受和自责,也没有人会意识到面对镜头义正辞严的他,其实在每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斥责自己,就如申讨一个罪人。 “是我家谢昱!”席钧奕在大屏幕中看见谢昱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后沾沾自喜地对周围的病友们介绍。 画面很清晰,席钧奕上前一步,朝着屏幕伸出手指。 “谢昱!”他喃喃道。 席钧奕几乎没怎么听里面的谢昱在说什么,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镜头里的谢昱,手指滑过视频里谢昱的脸庞,好似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与谢昱会分隔在屏幕的内外。 “谢昱,你在哪儿?我怎么碰不到你?”他正说着,屏幕里的画面就变成了别的人。 “谢昱!谢昱!”席钧奕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我的谢昱呢?他在哪儿?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一边的护士听到动静,急忙连同保安一起将席钧奕束缚起来,过程中席钧奕挣扎得很厉害,一直在问他们把他的谢昱藏在哪里。 周之谨听说这件事之后赶到医院,席钧奕已经被关在了病房里,并且注射了镇定剂。 “我不是说了不要给他用药的吗?” 第115章 “可是他太激动了,一直在挣扎,我们看了监控,发现他是在电视机里看见了谢昱的采访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护士长解释道。 周之谨看着病房里昏睡不醒的席钧奕,眉头微蹙。 《我的爱人》因为有沈玉的支持,得以在一系列欢欢喜喜的贺岁片中强势上映。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让谢昱觉得幸运的事。 他万分庆幸当初答应了沈玉的邀约,拍了《妲己》,因此席钧奕才会得到周之谨的相助,而此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我的爱人》在全国范围内上映,沈玉甚至给他承诺,不到案件水落石出不会下映。 谢昱为了钧奕,承了沈玉这份情,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日后只要沈玉开口,他什么片都接。 放映第一天,谢昱独自去到家附近的电影院里。 那是个小放映厅,《我的爱人》没有首映式,但不知是因为席钧奕的事情闹得太大,还是沈玉那边或者院线自己宣传到位,更或许还有赠票的情况,总之,谢昱所在的那个小放映厅是满客的。 他将帽檐压得低低的,穿着黑色竖领风衣,独自坐在最后那排距离门最远的一个角落里。 影片是他亲自剪的,素材他也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几乎能将每一秒的镜头都背下来。 当整个放映厅都暗下来,在画面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谢昱切入的是钧奕被催眠时真实、天真又转而绝望的那段语音: “我那么爱他,他是我的宝贝,我愿做他永远的仰望者,也不要他因为我而伤心难过。” “他离开了我,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光了。” 随即,鸣叫声疯狂响起,护士焦急的声音传来:“医生,病人休克了!” 急救的画面随着这句话切入,当急救终于结束,谢昱切入了纪录片的片名: 我的爱人 谨以此片献给我的爱人—— 庆贺他的重生 你是我最勇敢的宝贝,永远为你骄傲、爱你的谢昱。 在充斥着背景音的放映厅里,在众人的心都被钧奕一次又一次休克和发病揪住的时候,在看见钧奕逐渐露出笑容恢复生气禁不住也会心一笑的同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谢昱早已哭得不能自己。 第79章 负疚 由于《我的爱人》这部纪录片的口碑不断在发酵,谢昱和席钧奕的风评已经完全逆转。 谢昱选的所有视频都是有时间嵌入的,不曾有一丝一毫作假,他如实将席钧奕在瑞典进行催眠实验一直到后来出院慢慢治愈的过程记录了下来,包括席钧奕在医院里和出院后所有被他画下来的那些幻觉中看见的图,这些都可以证明席钧奕在面对精神分裂症时乐观积极的心态,和他努力想要治愈的心情,而看完全片的人不用想都知道,用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且好不容易恢复成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怎么可能只因为一条刷屏的弹幕去报复当时的主持人? 退一万步说,那个主持人跟发弹幕的人未必是一伙,这样的单方面报复根本毫无道理,可话虽如此,因为纪录片的关系也造成许多人都开始关注张莹伤害案件,只是警方迟迟没有消息更新,这就使得尽管他们相信席钧奕是无辜的,也依旧需要一个佐证,在没有证据支持任何一方的情况下,至少一部分人都选择保持了沉默,不再闻风而动。 谢昱还在自己的账号上置顶了一句发言,是关于席钧奕产生幻觉那一晚的具体时间,他表示如果当晚有人在哪里见到过钧奕或有相关线索,希望能不吝告知,如果线索能帮助警方推进案情,他必有重酬。 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案件没进展是因为钧奕置身幻觉中没有自知力因此无法自证清白,这让许多人对席钧奕充满了同情,支持谢昱的声音多了许多,包括心疼席钧奕的,他们觉得利用精神病患者没有自知力这一点诬陷他伤人,简直令人发指。 可以说,谢昱凭借这部纪录片的确堵住了众人的嘴,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可惜谢昱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他的负疚只随着时间越长而越渐加重。 “不好意思,周医生,又麻烦您跑这一趟。”谢昱给周之谨递上一杯茶,低声说道。 “我也想来看看你,不过……”周之谨没有说下去,谢昱的情况显然不好,但他很清楚,除非改变席钧奕目前的处境,才会对谢昱有所帮助,可这正是他心有余力不足的地方:“由于案情没有进展,席钧奕的鉴定也没有结束,一旦鉴定结束,他很快会被送入检察院,那么之后的流程就是进法院判决,而从目前看来,席钧奕依旧处于不利的情况,警方在张莹被堵的巷子里没有获得更多的证据来证明现场还有第三者或者第四者的存在。” “那张昌益那边呢?如果那晚钧奕看见的是他本人,那么偌大的酒店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摄像头和监控拍到他的出现?” “没有,我怀疑监控录像的内容是被替换过的,如今录像视频都在鉴定科鉴定,但显然对方技术很好,否则早就应该有结果了。” “那……钧奕能想起来他那天去过哪里吗?他以前偶尔也能想起来自己进入幻觉的时候发生的片段的……”谢昱这话说的并不肯定,只因钧奕这种情况他也清楚,如果不是跟他相关的,说实话钧奕能想起来的幻觉少之又少,大多都需要借助谢昱拍的视频来做连接。 第116章 周之谨沉默半晌,才道:“他应该是想不起来的,我帮你问过那天他被带走后的情况,在他被警察不断询问那晚发生的事件之后,他很快就陷入幻觉了,大概是他数次被迫想起见到张昌益的那一幕所导致,再加上他无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这之后他清醒的时间几乎没有了。” “他……好不容易恢复到之前的程度……”谢昱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就哑了。 周之谨看着谢昱:“我如今能帮助你的,就是安排你多去见他几次。” “那如果尽快推进案件,会如何?” “张莹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一旦没有新证据出现,法院还是会宣判,就席钧奕的情况而言,基本上是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是会被送去强制医疗。” “所以案件尽快落实,等同于他会背负罪名是吗?因为没有证据让他脱罪,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涉密事件和他这个案件是有关联的。” “没错,除非能抓到这两个案件的涉案人员并得到他们的口供。” “……张莹这里呢?” “她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者,不曾松口。” 谢昱垂眸,好半晌才问:“那钧奕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发你一个视频,一会儿你可以看看。”周之谨低头用手机发视频给谢昱,并说道:“他的幻觉持续时间比以往要长,显然他的病情有一定程度的退步,医院的环境对他而言永远都不是最好的治愈场所,他在这样的环境中可能自己也拒绝醒过来。” “那……我能进去照顾他吗?”谢昱这样问。 “这要在法庭宣判之后才有可能申请。”周之谨道。 “如果现在给出鉴定结果,需要多久能等到法庭宣判?” “如今才一个月不到,精神司法鉴定规定在一个月内出来,但实际上鉴定所需要的时间永远比规定时间要长,而且有相对符合标准的申请延长机制,就我之前接触的案件经验,有时候三个月都出不来,我虽然有能力帮助你适当缩短时间,可是,你真的要缩短吗?”周之谨问谢昱。 “我……”谢昱不知道,缩短意味着钧奕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可是如果不缩短,那钧奕的病情会不会…… “我帮你看着他一点,还有时间,你别着急。”周之谨看出谢昱的纠结,便道:“你先去医院探望他看看效果,如果能维持现在的情况,我建议还是等一等,只要案情有进展,事情就有转机。” 谢昱并没有告诉周之谨证据被那些人全都毁掉了,除非有新证人出现,否则钧奕永远都等不到案情有进展。 他垂下眸,道:“好,我……先去看他。” 周之谨离开后,谢昱打开视频,里面是钧奕在屏幕中见到他时的模样,谢昱看着看着,眼泪就凝聚在了眼眶里,待他看着钧奕被绑起来送回病房,泪水已经一滴滴滴在了手机屏幕上,他用手掌捂住眼睛,好似这样就能阻绝泪水,可是它依旧从掌缝间不断渗下,根本停不下来。 第80章 探视 谢昱坐在会客室里,看着窗外雪景。 他的侧脸看起来和窗外的雪几乎一个颜色,鼻梁高挺,衬衫纽扣上的喉结轮廓鲜明,下巴线条格外明显,像是被刀凿出来似的棱角分明。 而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席钧奕被护士带到会客室,见到窗边坐着的人,眼睛顿时就亮了。 “谢昱!”完全是喜形于色。 谢昱转过头,漆黑的眸子里是一闪而逝的痛楚,随即就站了起来,对席钧奕露出了笑容:“钧奕,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么说的时候,谢昱想起席钧奕被带走的那天——那是他最近从来都不敢回想起一丝半点却在夜里怎么都逃不过的重复的梦境。 那日是雨后初晴,太阳却并没有露脸,依旧是阴天。 席钧奕洗漱出来,换下睡衣,由着谢昱给他整理衣襟。 “我、我真的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了。” “你不会伤人的,你要记得,我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好吗?” 席钧奕点点头。 “我一定会尽快把你带回家的,你别慌。” “嗯。” 那时席钧奕虽然清醒,却并不那样冷静,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无法冷静的。 谢昱紧紧握住席钧奕的手,亲了亲他的唇,看进席钧奕的眼睛:“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知道吗?”他再一次重复这句话。 “好。” 然后,席钧奕就跟着警察走了。 他一路追了出去,席钧奕也一直扭头看他,眼里是已经习惯的信赖和依恋,只让谢昱恨不能以身相代。 但他只能冲席钧奕露出笑容,作为席钧奕的主心骨,他不能垮,也不能慌。 他要给钧奕信心。 正如此刻,他努力露出与那日一模一样的笑容。 “不迟,你来看我了,我好高兴!”席钧奕却这样道,他快步走到了谢昱的跟前。 谢昱仔仔细细打量席钧奕,他的钧奕。 瘦了,脸色也不好,可是笑起来,还是那样全心全意,没有阴霾。 “你瘦了,这里的饭菜是不是不好吃?”谢昱的手指轻轻抚上席钧奕的面颊,再穿过脸畔的发丝,然后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没你做的好吃。”席钧奕很自然地就说。 第117章 “今天吃了什么?”谢昱问他。 席钧奕想了想回答:“吃了面,鸡蛋番茄面,就是面太软了,没有嚼劲。” “那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给你带吃的。”谢昱说。 席钧奕高兴地道:“好啊!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谢昱没回答,而是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做的事吗?一栋楼房,里面有个侦探要破案。” 席钧奕点头:“记得的,那个我已经做完了。” “没错,所以我想抓紧时间拍出来。”谢昱垂下眸,握住了席钧奕的手,低声说。 因为席钧奕的事,影棚又停工了快一个月,那是钧奕的心血,他答应过钧奕要拍出来的,他不能食言。 席钧奕听了不禁说道:“真的吗,那你可有的忙了,可惜我不能帮你了。”他的语气有些遗憾,随后又说:“你要好好拍,让大家大吃一惊的那种。” “嗯,我会的。”谢昱将自己的手指穿过席钧奕的指间,两人十指相交:“所以,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了。” “没关系。”席钧奕眼中其实有明显的失望之色,但他很快调整心态说:“你忙拍戏要紧,我没关系的,我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你。” “那,我给你另外一个剧本,你有空看看,再画点东西下来,好不好?”谢昱这才抬起眼,看着席钧奕问。 “好啊!我最近都很闲,他们都不让我画画。”席钧奕颇为幽怨地道。 谢昱捧起席钧奕的脸:“我帮你问一下,你可是我最宝贝的美术总监,不能浪费了你的才华。” “就是就是!”席钧奕非常赞成地在谢昱的掌心里点着脑袋。 谢昱看着席钧奕,眼神复杂,席钧奕却以为谢昱要亲他,遂抢在了谢昱之前,凑过去亲了谢昱一下,然后满足地说:“谢昱, 喜欢你。” 谢昱一把将席钧奕抱住了,还把席钧奕顺势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将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钧奕,好想你,对不起。”谢昱喃喃地道。 “嗯?”席钧奕没听清谢昱的话。 “让我抱一会儿。” 这回听清了,席钧奕“哦”了一声,乖乖被谢昱抱,同时他也把谢昱的脑袋搂进了怀里,两个人抱成了一个人。 过了不知多久,谢昱才从席钧奕的怀里抬起头来。 “你的眼睛好红。”席钧奕看着谢昱,说。 “有吗?” 席钧奕凑近谢昱仔细打量:“你的睫毛也湿了,你哭了吗?” “没有,我被你捂出汗了,就快不能呼吸了。”谢昱笑着对席钧奕说。 “可是你额头都没出汗。”席钧奕奇怪道。 “刚刚我偷偷擦在你衣服上了。”谢昱说。 “哦,那没事,衣服不归我洗,穿脏了有阿姨会统一拿去洗。”这时候的席钧奕好骗得很。 “你的头发是谁给你洗的?” “我自己啊!洗澡的时候顺便就洗了。” “几天洗一次澡?” “每天都可以洗,就是……”席钧奕凑到谢昱耳边小声说:“一开始我洗澡的时候,被人看去了,所以我都一个礼拜才洗一次,现在除了换衣服的时候会被人看,洗澡的时候不会被人看了,所以我就三天洗一次。” 谢昱强忍着心里的酸疼,又问:“你说去洗澡,护士就会让你去洗吗?” “不是的,要提前跟护士说,她会安排我什么时候洗,然后那天洗澡的人排队领换洗的衣服,再按照顺序进入澡堂。” “澡堂是什么样的?” “一人一间的那种。” “洗完头有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吗?” “有、有的。” “别说谎。” “就吹了一小会儿。”席钧奕没办法,老老实实交代了。 “懒鬼。”谢昱点了点他的鼻尖。 “那家里都是你帮我擦帮我吹的嘛。”席钧奕用脑袋蹭谢昱的肩膀,有点儿撒娇意味地道。 “是我的不是,不说你懒了,是我没用,答应过早点带你回家的,却没办法做到。”谢昱的眼睛又有些湿了,他抬着脸,也没敢低下头,就怕眼泪掉下来。 “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你别难过。”席钧奕闻言捧起谢昱的脸,指尖摩挲着他有些泛红的眼角,心疼地说。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谢昱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知道啊,我想不起来自己做没做坏事,就被警察抓起来了。”席钧奕嘟嘟囔囔:“如果我能想起来就好了,就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听到这句,谢昱再也压不住情绪,他再度抱紧了席钧奕,将脸深深埋进了席钧奕的怀里。 走出医院的时候,谢昱忽然觉得这个冬季好漫长。 明明不久前他和钧奕还在吕勒奥度蜜月看雪景,而今他和钧奕却只能分隔两地。 而他的心,也好像被冻在冰雪里,冷的厉害。 但其实二月都快走到头了。 第81章 陪床 谢昱再一次让周之谨帮忙,希望能给席钧奕送饭。 “这是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事了。”他这样说。 这并不是大事,周之谨应承下来,并且在第二天就给谢昱回复,说是可以。 谢昱立刻雇了一个人,专门帮他送饭。 谢昱每天起早准备三餐的食材,他因为接下来就要去片场拍片,幸而这次没有外景,所有剧情全在棚内拍摄,因此他可以从家里出发去片场,晚上不管多晚都能回家。 第118章 他每天晚上都会准备好第二天的食材,早上起来现做,他雇的人是专门接同城生意的快递小哥,早餐从家里送至医院,中餐他将食材带去片场,在片场里做好送至医院,晚餐看情况,谢昱根据第二天的拍摄内容自由安排,总之他在哪里就从哪里送过去。 谢昱不厌其烦,拍戏的同时毫不懈怠,也不假手他人,全都亲力亲为。 谢昱的片场首次让人感觉压抑,除了初次和谢昱搭档的演员之外,工作人员都感觉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其实都能理解,席钧奕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不在身边,谢昱每天冷的像是一座冰山,从开机以来,再没有人见他笑过一回。 演员也不好过,谢昱原本导戏的风格就偏严格,而这次的严格直逼完美,片场里大概只有男主演唐漠谦吃得消。 没错,本片幸运的请到了唐漠谦唐老师出演,只因他喜欢这个本子,而栖梧,据说正在筹备他自己结婚周年纪念事宜,为此婉拒了所有片约。 “cut!动作还不到位,重来!” “cut!走位不行,这里挡住主角了,重来重来!” “不对不对!坐下的姿态再显得高贵些!重来重来重来!” 饰演法老王魂穿现代人身体的演员恐怕是被谢昱挑剔得最多的,整部电影都以他和唐漠谦饰演的男主之间的对白所推动,戏份非常吃重,悲催的是他全身都是被包裹着,脸上还戴着面具,因此他的动作就成了重中之重,谢昱要求他带点舞台感,演出那种优雅华丽尊贵还要和唐漠谦有所区分的感觉来。 这位演员还真是舞台剧出身,底子总算过硬,好歹一遍一遍不断调整,总算坚持了下来。 唐漠谦其实也不是没有ng的,但他早就习惯了另一位傅衍导演的严苛,如今谢昱的严格对他来说完全是在正常范围内,他拍戏也讲求精益求精,需要的话每一条都可以不重复,但必要的话他也可以做到每一条都拍得一模一样。 时间过得飞快,两个月在忙碌中转眼就过去了,这期间每周谢昱都会去医院看望席钧奕,席钧奕几乎一周就会经历一次循环,从见到谢昱的高兴到一周最后那天的消沉。 杀青宴当天,谢昱去了法院听宣判。 由于没有新证据出现,张莹的口供和刺伤她的水果刀作为决定性证物,席钧奕的伤人罪成立,但是席钧奕的鉴定结果表明他不用承担刑事责任,正如周之谨所言,他将被送到指定的医院进行强制医疗。 同一天,谢昱向上一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同时以席钧奕监护人的身份向法院申请解除强制医疗。 这一天,他卸下导演的职责,带着简单的行李,只身去到席钧奕被强制医疗的医院里,做席钧奕二十四小时的陪护。 周之谨告诉他席钧奕不会在医院里待太久,除非申请被驳回,否则一个月内就可以出院。 席钧奕去到新环境既觉得陌生又很是不安,他抱着膝盖像是想把自己藏在病床上,可是他手长脚长的,怎么看也不会变得很小只。 他把脑袋搁在膝盖上看窗外,周围护士来来去去,他一个都没理。 但他还算配合,护士叫他的名字要抽他的血,他就把手递过去了,脑袋却没跟着转,还是看着窗外。 谢昱在护士台做了登记,去到病房的时候,护士们刚好陆续离开,留席钧奕一个人在病房内。 他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席钧奕,一时间没有进去。 他想这三个月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钧奕就是这样一个人度过白天和黑夜,等着每周和他见一次面,正如今天庭审时,他看到自己之前还低着头面无表情,可是在看见自己之后,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之后一个劲盯着自己看,好像生怕不这样盯着自己就会消失一样。 而在庭审结束,席钧奕又被带走的时候,眼里的不舍和那一声“谢昱”只让他想不顾一切冲上前去,他想将钧奕抢回去,带他回家,但他并不能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钧奕被人带走。 如今钧奕近在眼前,他却依然举步艰难,只因是他断了钧奕回家的路,他没脸面对这个天真的只知道依赖自己的钧奕。 站了不知多久,谢昱终于压抑住自己的满心酸涩和自责,他怕自己突然走近吓到钧奕,便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边上的门,同时轻唤了一声:“钧奕。” 只这一声,他感觉自己就又要落下泪来。 席钧奕下意识回过头来,看见谢昱的时候,忍不住眨了眨眼。 谢昱连忙露出笑容,这是他和钧奕说好的,会笑的谢昱就是真的。 “谢昱!”席钧奕急急忙忙蹦下了床。 谢昱连忙放下行李将人一把接住。 “是我,你不穿鞋就下床,是不是想讨打!”谢昱一把托住席钧奕的屁股,将他抱回病床上,但他说出口的话和语气又截然相反,一点也不凶,反而温柔得很。 席钧奕当然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上了床之后一把抱住谢昱的腰,语气亲昵:“你怎么来啦?” “你白天这样看着我,我就来了。”谢昱也抱住了席钧奕,回答他道。 “你真好!我好高兴!”席钧奕整个人的状态跟刚才都不同了,他是真的高兴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冒着喜气。 谢昱很难不被他感染,高兴的同时心里酸疼得更厉害了,但他仍是笑着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第119章 “嗯,坏消息!” “坏消息是,从今天开始,你就吃不到我做的饭了。”谢昱说。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两个月的投喂下来,席钧奕没有瘦,反而养出了一点肉,谢昱抱着他的时候,心里好歹有了一丝安慰。 席钧奕不免苦下脸:“你又要忙啦?” “再说好消息吧。” 席钧奕的注意力立刻被转走了,好奇地问:“是什么?” “那就是,我以后都不离开了,就在这里跟你一起待着。”谢昱说。 “啊!”席钧奕却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愣了愣就急道:“你也做坏事了吗?是因为我吗?谢昱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在这里陪我!”席钧奕一边说一边用手推谢昱。 谢昱没想到席钧奕会这样理解,他的眼眶又忍不住热了,心酸得更厉害了,他忙抓住钧奕的两只手拢在心口:“不是的不是的,我什么也没有做,你瞎说什么呢!” 席钧奕这才停手,看着谢昱很是委屈地说:“可是、可是白天我表现不好,法官说、说是我做坏事了。” 谢昱被席钧奕的话激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你没有,你没有表现不好,也没有做坏事,我已经上诉了,让法官重新审理,钧奕,你相信我,还是相信法官?” 席钧奕有些茫然,毕竟法官在他心目中还是很权威的:“我、我不知道。”但他看谢昱脸上失望的神情,又忍不住想要安慰他,便改口说:“我信你,我信你,你、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谢昱忍着难过,对席钧奕解释说:“我来这里陪你,是因为我忙完了,没有戏要拍了,时间都空下来了,就打了报告申请进来陪你。”谢昱这样说完,还是忍不住自责道:“你要相信我,你真的没有做坏事,是我的错,没有办法拿出证明。” 席钧奕看不得谢昱这样,这让他对自己刚才表现的更相信法官多多少少觉得有些歉意,便讷讷地对谢昱道:“我相信你,你别难过,你来陪我,我很高兴的。” 谢昱怎么可能生气,他只是愧疚,只是心疼,他的钧奕根本没做坏事,却以为自己做了坏事。 谢昱将席钧奕一把抱住说:“我不生气,我永远都不会跟你生气。” 席钧奕闻言放下心来,嘻嘻笑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谢昱将人紧紧抱住,不让席钧奕看见他再也压抑不住的难过和伤心。 作者有话说: 《法老的谜题》专栏里有,短篇。 第82章 陪伴 知道谢昱每天都会在他身边,席钧奕高兴得根本睡不着觉。 “你上来,跟我一起睡。”他在病床上翻身看边上睡在折叠床上的谢昱。 “病床太小了,两个人挤在一起不舒服。”谢昱说。 “就今晚,行不行?”席钧奕举起一根手指头。 谢昱哪里还能拒绝,认命地上了席钧奕的床,两人搂成一团才不至于摔下去。 “不难受吗这样睡?” “不难受。”席钧奕趴在谢昱身上说。 他们的呼吸近在咫尺,三个月的分别,对他们来说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 席钧奕睡不着,就开始亲一亲摸一摸,谢昱阻止他的动作说:“别闹,这里是医院。” “可是我好想你好想你。”席钧奕说了两个“好想你”,努力强调“想”的程度。 “我也想你。”谢昱说:“不过这里是医院,等回家,回家你想怎么样都成。”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席钧奕贴着谢昱的胸口问。 “周医生说大概还需要一个月,这个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好。”席钧奕说是这么说,却还是心猿意马,他喃喃地说:“一个月好慢啊。” 谢昱哭笑不得,只得说:“你别动,我帮你。” “哦。”席钧奕乖乖地说不动就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席钧奕双颊透着红晕,睫毛轻颤。 他的凤眸微微失神,又好似痴望着谢昱。 这简直要了谢昱的命了,如果不是在医院,如果不是谢昱心中有事,他这会儿就能把席钧奕吃拆入腹。 甩甩头,压下不合时宜的念头,谢昱用手为席钧奕梳理了下枕上散乱的长发,这才下床去漱口,顺便拿了脸盆毛巾给席钧奕收拾。 等他忙完重新上床, 席钧奕八爪鱼一样把人搂紧了,他的眼睛仍湿漉漉的,心满意足地说:“谢昱,你真好,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宝贝。”谢昱哑声说,又问他:“这下,你睡得着了吗?” “睡得着睡得着了!”席钧奕连连点头。 这么说着,他真的闭上眼在谢昱怀里入睡了。 谢昱却是睡不着,搂着席钧奕看窗外浓浓的夜色。 判决已出,尽管未公开,可是依旧有媒体关注,如今网上必定腥风血雨,席钧奕现在在医院,倒是不会受一丁点影响。 但是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席钧奕就此背负罪名,可关键还是在于那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可是钧奕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其实之前周之谨已经给席钧奕做过一次催眠,很奇怪的是席钧奕并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周之谨觉得事有蹊跷,专门给席钧奕做了血检和尿检,但是由于时间已经超过了七十二小时,因此没能检测出什么来,而当天席钧奕被警方带走之后就采集了血液样本,可惜那些血液样本只是为了采集dna用的,并没有查别的方面。 第120章 “所以你怀疑钧奕想不起来并不是因为他身处幻觉而想不起来?”当时谢昱这样问周之谨。 “不错,他可能遭遇了迷药或者别的什么而彻底失去了意识,所以这段记忆才会是空白的。”不然凭他的催眠手段,不至于一点信息都问不出来。 “他说他醒来的时候就在外面的长凳上,我去超市接他是打车过去的,那个超市很偏僻,足足用了四十分钟的车程。”谢昱回想道:“但是钧奕如果从酒店过去,是能走得到的。” “你说的超市和公园警方都调查过了,而事实上若是从袭击张莹的巷子走,也能走到。”周之谨说。 “看来他们把什么都考虑到了……”谢昱喃喃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了?” “嗯,除非向他下手的人说出真相,或者有人证明当晚在这些以外的地方见过他,否则这件事我们不可能从席钧奕身上得到答案。”周之谨说。 谢昱尝试继续联系陆明,并且时常关注陆明在各大平台上的账号,然而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谢昱很难说清楚他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认定的好兄弟,原来是有目的接近的他,还将他的至爱推到悬崖底,仅仅用“识人不清”根本无法形容谢昱心中复杂的情绪,这段时间他空下来就会在网上翻阅各种关于“间谍”的资料,他知道有些人是为钱为利,可有些人也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就好像他自己,如果他选择了将u盘交给对方,那么他也是被胁迫的,并非自愿成为卖国贼。 毕竟他认识陆明已经超过十年了,跟席钧奕是一样的年头,他根本不愿意接受陆明是那样的人,他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没有眼光,错看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步。 思绪纷乱至极,谢昱失眠了整晚。 清晨席钧奕醒了过来,他趴在谢昱身上睡觉安安稳稳的,一动都不会动。 医院里都起得早,席钧奕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六点不到就醒了。 而事实上,医院里整晚都不见得安静,早上五点多就有了人声,谢昱最近心思重,根本就睡不好。 席钧奕抱着谢昱美美地一觉睡醒,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谢昱唇上偷亲了一下。 谢昱临到清晨才稍微睡了一下,睡得不沉,被席钧奕一亲就醒了。 “早安!”席钧奕冲谢昱露出笑脸,谢昱也下意识让自己对席钧奕露出笑容,只可惜心之所至,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怎么啦,你好像不高兴?”席钧奕很是敏感,凤眸直瞅着谢昱不放。 “没,刚才做了个噩梦。”谢昱说。 “抱着我睡你应该做美梦才对呀!”席钧奕捧住谢昱的脸,不解地道。 “我哪里是抱着你睡,分明是你压着我睡。”谢昱说。 “那难怪你会做噩梦。”席钧奕嘀咕。 也幸亏席钧奕如今好哄好骗,对谢昱的话不疑有他,还补充道:“就一晚,今晚不压着你了,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谢昱淡淡笑了,推了推身上的人,他被压了一整晚,半边身子早就已经麻了:“起床吧,你先去洗漱。” “哦。”席钧奕乖乖从谢昱身上爬了起来。 有谢昱在身边,席钧奕的话也多了,跟护士炫耀:“他是我的法定监护人,我们在瑞典领过证的。” 跟新病友嘚瑟:“这是我家属,以后他都会陪着我。” 跟查房医生介绍:“这是我家谢昱,他在身边我的精神很好,睡得也好,以后都不用吃药和打镇定剂了。” 不到半天,整层病区都知道新来的病人是带着家属一起住了进来,知道他是因为强制医疗进来的,不知道的还真要误以为他是来这里度蜜月的哩。 不过不得不说,谢昱进来后,席钧奕的状态不要太好,这都不用做测试,用眼睛看就能看得出来。 精神病院的日常作息非常规律,有一张安排表,只要对照时间,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护士们都听说了席钧奕的事,原本她们将信将疑,但是在谢昱的照看下,席钧奕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精神也比一般病人要好很多,思维也很清晰,就是不怎么记事。 接触过后,她们更倾向于相信席钧奕是被冤枉的。 在谢昱的陪伴下,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阴暗面,他所有的幻觉都是美丽的,好像一个童话世界。 是不是在精神病院对他来说也没有分别,因为他觉得自己目光所及或许都是幻觉,只有谢昱是真的。 在谢昱身边,他就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 他对每一位医生和护士都是笑眯眯的,怎么看都是个幸福的存在,有一种他身上的幸福正在源源不断流淌出来感染他人的感觉。 同时谁都看得出来,他和谢昱之间亲密又默契,他们总是黏在一起,谢昱对席钧奕似乎从来都不会不耐烦,这在精神病患者家属身上是很少见的,席钧奕能好到这样的程度,每天开开心心的,绝对和谢昱这样的耐心呵护是分不开的,而席钧奕对谢昱的爱意也显而易见,有什么吃的喝的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谢昱,什么事都先优先考虑谢昱,他也十分依赖谢昱,但是很奇怪,他没有给谢昱压力的感觉,一般而言,这种压力是很大的,常常会压垮对方,可是并没有,他们和谐到无法缺失彼此,像是鱼和水,他们相濡以沫,相依相偎,同甘共苦。 第121章 可尽管如此,席钧奕依旧不愿意醒过来。 谢昱则每时每刻都在纠结,他既希望钧奕醒来,又害怕他醒过来,既愿意看见钧奕如此天真不被世事烦扰的模样,又因为想到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缘由而感到心情无比的沉重。 就这样陪伴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在某个清晨时分,毫无预兆地,也没有给谢昱一点缓冲,席钧奕忽然醒了过来。 第83章 无力醒来 席钧奕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迷茫。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像是回到了很久远的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一次醒不过来,一直在梦境之中徘徊的感觉。 迷茫过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他一瞬间惊起,却在下一刻见到了睡在边上一张小床上的谢昱。 他又愣了一秒。 他在医院里,谢昱怎么也在? 谢昱闭着眼睛,可是感觉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不然他和谢昱不会都住在医院里。 席钧奕的思绪回笼的有些慢,但确确实实是陆续想起来了一些事。 他想到了匆忙飞奔下出租车的谢昱,想到了谢昱紧紧抱着自己,想到自己浑身湿透,却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起第二天自己被警察带走的一幕,想到自己远离谢昱时谢昱那勉强至极的笑容。 他想起那个晚上在酒店房间里看见了一个不该看见的人。 那明明是自己和谢昱的婚宴,为什么会出现那个恶魔的呢? 后来在那个只有一盏灯的地方,他被警察一遍一遍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在看见那个恶魔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如同掉入了冰窟里,他看见恶魔在对他说话,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他慌张的几乎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要去找谢昱。 他要尽快见到谢昱,远离那个恶魔所在的地方。 再然后呢? 又发生了什么? 好难受!头好疼!身体也好疼! 真的好疼啊! 心脏好疼!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喊着疼,可是分明没有人,已经没有人会再动手打他了呀! 他觉得好像陷入了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黑色漩涡里。 谁来……谁能来找到他! 席钧奕急促地呼吸,像是周遭空气全都被抽空了一样。 “钧奕?钧奕!”谢昱本来就没有睡得很沉,他噩梦连连,梦中钧奕不断在呼救,他顿时睁开了眼睛,却不料转头见到病床上钧奕将自己紧紧蜷缩了起来正在剧烈而困难地吸气。 谢昱连忙按铃,一边安抚席钧奕:“钧奕!钧奕!快停下来,别这么用力!钧奕!” 席钧奕似乎在隐约间听见了谢昱的声音,他尽力想伸出手去,却感觉浑身紧绷,无能为力。 谢昱这边却已经握住了席钧奕的手,不断唤着他的名字,试图让席钧奕平静下来。 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给席钧奕戴上氧气罩,又给他连上各种线观察他身体的指标,他的手脚被护士强行拉了开来,尽管钧奕依然想把自己蜷起来,因此挣扎得很厉害,谢昱见到了钧奕自眼角不断流淌下来的泪水,他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钧奕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唤,他好像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谢昱只能眼睁睁看着医生将他的手脚都绑起来,再给他注射了一支镇定剂。 折腾了好一会儿,席钧奕的呼吸才恢复正常,他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慢慢安静了下来,陷入昏睡之中。 谢昱站在病床边好一阵都没动,他感觉自己有些脱力似的,一点也不想动,他看着席钧奕此刻平静的睡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 医生也不知道刚才席钧奕是怎么了,又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或者看见了某种幻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因为感受到了痛苦,才会又一次促使情绪崩溃而产生焦虑和过度呼吸的情况。 从医生的口中了解到,这种情况在席钧奕之前送去鉴定时经常发生,这次显然不是第一次,但在这所医院是第一次,毕竟转院之后谢昱就一直陪着席钧奕,因而席钧奕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谢昱想起周之谨说席钧奕自从被警察数次询问那晚发生的事之后就陷入幻觉,几乎很少清醒,他想或许钧奕刚才就是因为想起来了什么才会这样,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哭成那样? 至少在这之前他每一次探视和他陪床至今,钧奕一次都没有清醒过是事实。 谢昱逐渐肯定刚才钧奕一定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极大的可能还是张昌益。 原本那晚钧奕就是在见到张昌益之后才出状况的。 为什么又是他! 明明是席钧奕的父亲,却为何会带给他如此多的痛苦和难过! 想到这里,谢昱的心中只觉得无力。 “十五床,早点放这里了。”直到送餐的医护人员将两人份的早点拿进来,对谢昱说了一声,才让谢昱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时间,也不知道钧奕什么时候会醒,他想起钧奕说过每次注射镇定剂之后胃口都不好,整个人会变得懒洋洋的,之前就只是听说,谢昱本来以为自己进来陪钧奕钧奕就不会需要用到镇定剂了,却没想到并不是,钧奕依旧会经受痛苦的折磨。 第122章 谢昱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去盥洗室洗漱,然而忽然之间他的脑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一样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直疼的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慌忙间他扶着床沿,好歹没摔下去,但整个人已经有一半都靠在了床上。 疼痛来得快,走的也快,不过太阳穴那个位置胀胀的感觉格外分明起来,以前并没有这样清晰,只是近来谢昱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踏实的,因此白天至少有一边的太阳穴一直就是隐隐作痛或者鼓鼓胀胀的。 但是像刚才那样的剧烈疼痛还是头一次。 谢昱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稍稍缓解那种难受的感觉。 第84章 安睡 席钧奕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病床边看手机的谢昱。 但他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总觉得好像睡了一个很累的午觉。 “谢昱。”他虽然感觉有些虚弱,却依然朝谢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谢昱抬起头,见钧奕这样笑,心知肚明他还是老样子,早晨那一场混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钧奕仍然回到了让他觉得最安心的幻觉里。 曾几何时,令他躲避惟恐不及的幻觉,会成为他的容身之地。 “饿不饿?你该起床了,懒鬼。”谢昱也笑了,他的脸色有一点点苍白,但是因为背着光,看起来并不明显。 “我不饿哎,就是头晕晕的。”席钧奕嘟囔。 “那你再睡会儿?”谢昱问他。 “奇怪,我有一种好像在云端的感觉,四肢也软绵绵的。”席钧奕又说。 “你记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席钧奕这下会意,问谢昱:“是不是我又发病了?所以又打了一针?” 谢昱点头,抚着席钧奕的额头,动作怜惜:“现在感觉会不会难受?” “好像还好,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了。”席钧奕试图回想,可是脑袋一片空白。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谢昱说。 “哦。”席钧奕真的就不想了,然后问谢昱:“你吃了早饭没?” “吃过了。”谢昱说。 “那我等会儿吧,我不饿,等饿了就吃。”席钧奕说。 “今天想做什么?” 席钧奕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做,就看着你,行不行啊?” “看着我又不能当饭吃。”谢昱笑着打趣。 哪知席钧奕看了谢昱一会儿,忽然问:“谢昱,你是不是在难过啊?” “怎么这么说?”谢昱问他。 “你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样子,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席钧奕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问道。 “有一点,但现在看你醒了,就感觉好多了。”谢昱仍是笑着道。 “都是我不好。”席钧奕闷闷地说。 “没有,你好的,哪里都好。”谢昱抚着席钧奕的脸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席钧奕可不允许他这样说,急急忙忙捂住谢昱的嘴:“你再这样说我不高兴了!” 谢昱又笑:“你不高兴一个给我看看。” 席钧奕装作生气的样子嘟起了嘴巴,然后说:“就像这样。” 谢昱被他逗笑了,可是席钧奕看着他的笑却忽地也摸上了他的脸说:“谢昱,你别笑了,你现在笑的让我觉得好难过。”席钧奕仍然是敏锐的,尤其是针对谢昱的事。 “可是我答应过你的,笑着的谢昱才是真的。”谢昱喃喃地说。 “但是如果我已经知道你是真的,那你就不用笑的那么辛苦了。”席钧奕却说。 谢昱没说话,只是将椅子拉近了一点,让自己更靠近席钧奕,席钧奕也极为默契地在病床上朝谢昱的方向挪动身子,他歪着身子将谢昱抱进了怀里。 “抱我一下吧,抱一下就好了。”谢昱将脸埋在席钧奕的怀里说。 席钧奕抱着谢昱,一只手轻轻拍着谢昱的后背,口中自然哼起了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谢昱久违地睡着了。 席钧奕保持着歪抱着他的姿势,腰都酸了,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把人给吵醒了。 护士进来的时候,他也都竖起了一根手指在嘴巴前“嘘”一声,让人家动作轻点儿。 席钧奕低头看谢昱,心中满满的都是柔情。 如果他不生病就好了,这样的话,谢昱就不会那么难过和辛苦了。 医院的环境不好睡,席钧奕倒是觉得习惯了,他之前到底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可惜谢昱未必能习惯得了。 他的眼下都有青黑了。 席钧奕心疼地想。 如果能早点离开医院就好了。 谢昱说已经提出了申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席钧奕脑中记得的大部分都是谢昱跟他说过的话,但是也只是想到哪里算哪里,他抱着谢昱,病房里有什么来来去去,但是因为习惯了幻觉,席钧奕浑不在意,他只在意他怀里的谢昱。 第85章 真相中的真相 “谢先生,您可以进去了。” 谢昱拿起大衣,从等候的长椅上站起来,朝办公室走去。 约他来的人是周之谨,这里正是张昌益所在多年的精神病院。 这是强制治疗重症精神疾病患者的医院,和钧奕之前所待过的医院给谢昱的感觉截然不同。 谢昱刚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压抑,这里的门窗都是密闭的,到处都上了锁,与其说是精神病院,更像是关押犯人的监狱。 第123章 据谢昱所知,张昌益第一次被强制医疗的时候并不在这里。 周之谨之所以会约谢昱来此,是为了深入研究席钧奕的病情,同时他也希望能找出那天席钧奕失踪后的一些蛛丝马迹,他与谢昱同时想到了当晚惹席钧奕发病的源头——张昌益。 但现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张昌益出现过,所有摄像头里也没有他的身影,这让他们曾经以为席钧奕看见的是幻觉——甚至连席钧奕自己都这样以为。 可随着这几个月席钧奕病情的变化来看,周之谨却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瑞典的时候,席钧奕也见到过幻觉中的张昌益,那时情况远没有这样严重。 于是他意识到席钧奕当时看见的很可能不是幻觉,而是真人,也就在那时,谢昱也怀疑张昌益是真的,给他来过电话。 他借研究病历的名义前来这家精神病院,对张昌益做过几次催眠,张昌益果然漏了口风,有人在某天晚上将他带出去过。 “只可惜张昌益根本就记不得是在哪一天,又是谁将他带出去的,他的话完全没有办法作为证据来用。”周之谨将谢昱接进自己临时的办公室里,对谢昱说。 谢昱虽然不曾放弃给钧奕翻案的目标,可是希望实在渺茫,他不会傻到寄托在一个原本就有病的人身上。 “我今天找你过来,是因为在对他的几次催眠过程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这条线索或许就是如今席钧奕状态不见好转的原因,所以我要你也来听一听。”周之谨坐在电脑桌前,一边打开文件夹一边对谢昱说。 谢昱听周之谨这么说,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茶吧。”周之谨在播放之前又站起来道。 “不用了,我……” “是安神茶。你是不是又开始失眠了?你的脸色非常糟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席钧奕被警察带走那天?”周之谨不容谢昱拒绝地道。 谢昱回答不出来,但他没有反驳,自然就是默认。 “你是他的监护人,别忘了你自己身上的责任,其实人们更容易忽略病人家属的精神状态,但你的情况会差到这个地步,除了席钧奕本身的病情反复,就还有他被诬陷伤人的这件事,只是后者你无法插手,我们只能在前一件事情上面做努力。”周之谨说。 谢昱不是不知道,可是负罪感一直徘徊不去,尤其在看见钧奕一点都没有好转的时候,这两件事现如今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法分割开来。 “我在尽力做调整。”他只能这样对周之谨说。 “无论如何,你先听一听这个,了解一下情况。”周之谨递给谢昱一杯茶,让他捧在手里。 “谢谢。” 周之谨重新坐下,点了播放按钮。 连接电脑的音响里传出一个尖锐的男人的声音:“……那个贱人怀了别人的种,自杀实在是便宜她了,枉我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没想到一片真心都喂了狗,还养了一个白眼狼……” 与此同时,摄像机逐渐对准了正在说话的张昌益,尖锐的声音就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他的脸上明明面无表情,却因为声音的缘故能感觉到一种狰狞和凶狠,仿佛恨极了口中的那个女人。 忽然,他摇了摇头,表情突然就软了下来,声音也变了,尖锐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辩解和强调的口吻,反复地道:“不是的!不是的!她是爱我的,虽然孩子不是我的,可最终她还是选择和我结了婚。” “那是因为那个男人抛弃了她!贱人!贱人——” 这之后张昌益开始挣扎,他挣扎得十分厉害,以至于画面不断摇晃,直晃得谢昱脑袋疼,至此画面关闭,只剩下夹杂着混乱动静的音频: “我真是傻,傻瓜才会替别人养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的骨肉。” “打死你!我打死你!你这个小白眼狼!把你和那个贱人埋在一起!” “你藏好了,别被发现!你要逃离这里!记得离这里远远的!千万别回来!我已经没办法保护你了!你以后只能靠自己了!是爸爸没用,爸爸对不起你!” “孩子,太好了,你终于长大了!” 至此,音频戛然而止。 谢昱听了不禁拧起了眉,问周之谨:“周医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双重人格?” 周之谨摇头:“不是的,听起来像双重人格,但这只是重度精神分裂的另外一种临床症状,你可以仔细分辨,一般双重或多重人格切换之后,记忆会有明显的断裂,可是同一人格形成的认知、思维或行为的分裂是不会出现遗忘情形的,这里面张昌益的记忆是完全连贯的,只是认知和行为完全分裂,形成了一种极度紊乱的精神状态。” “但听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没错,我在研究张昌益病历的同时又深入调查了一遍那段过往,我发现村民们提到席钧奕生母不见和席钧奕消失的时间是错开的,起码要早两年。” “什么意思?”谢昱觉得头好像真的疼了,也不知是被刚刚那混乱的画面影响的还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就是席钧奕母亲失踪在更早的时候,而通过催眠,你也发现了,张昌益说的内容和席钧奕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124章 谢昱点头,这他当然听出来了,可他的脑子此刻却仿佛无法思考,只剩下一团混乱。 周之谨早就梳理过许多遍,此时对谢昱道:“如果张昌益的版本才是真的,那么说明席钧奕在此之前一直以为能保护他的母亲也是虚构出来的,他的母亲在更早的时候就自杀了,而通过对席钧奕之前的催眠,我可以笃定席钧奕应该是目睹生母自杀的,至少他亲眼见到过已经死亡的母亲,否则不会在催眠的时候说的那么清楚,但他的母亲究竟是自杀还是被打死的,我更倾向于张昌益的版本,我去当地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张昌益在结婚之前都是好端端的,一切张昌益的症状以及暴力行为应该都是在席钧奕生母自杀之后才开始显现的。” 谢昱听得心惊胆战,但再怎么心慌这些事都是已经在钧奕的身上真真切切发生过了,他无法穿越到过去救出他的钧奕来,他如今只能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钧奕幻想出来他母亲被活活打死了?” “不错,他应该是一直也不肯相信母亲抛下他自杀,导致父亲生病开始打他这个事实,因而幻想出来母亲是为保护他而死的,他独自一个人承受了张昌益的暴力两年之久,那两年他的痛苦引发了他这样的幻觉,尤其在被打的时候,他想象母亲在保护他,因此才会觉得越来越真实,以至于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那如果是这样,钧奕就不是张昌益亲生的,他根本不会被遗传精神病。” “不错,他的精神问题本来也不是遗传,就是从小遭受的暴力和被张昌益影响所导致,毕竟他那个时候还小,应该也不完全清楚张昌益骂的那些话的确切意思,而且张昌益的情况也是时好时坏,所以他还是会以为张昌益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谢昱是真没想到他一直以为的当年的真相中竟然还藏有这一层真相:“那如果是这样,就是说这次钧奕在突然看见张昌益之后就把母亲自杀的事给想了起来……” “很有可能,我不确定是他自己想起来的还是张昌益说出来的,除了被母亲抛弃,他恐怕也不能接受当初救他的人是张昌益本人,不过我去了一趟天使之家的旧址,从那里去到张昌益老家的路程很远,那段距离凭当年才五岁的席钧奕是肯定走不到的,从被催眠的张昌益的话里分析,当他意识到发病的自己又一次打了席钧奕甚至要将他活埋的时候,急急忙忙将他救出来并将他藏在某辆要出村的车上。” “可是席院长说发现席钧奕的时候是在路边,而且就只有他一个人。” “那就很可能是席钧奕自己在那辆车停下来的时候下车悄悄离开了,毕竟在他自身的意识里曾经走过三天两夜,我觉得未必有那么长,但也难说,虽然他年纪小,不过人的求生欲永远是超乎我们想象的。” “难怪当年席院长在天使之家附近三天能走到的地方怎么都找不到席钧奕相关的线索,如果是被车带出了一大段路,那就说得通了。”谢昱喃喃地道。 “如今看来,真相或许让席钧奕自身感到混乱,混乱加上痛苦,以及现实中他正在经历的伤人罪,他应该也害怕自己是不是在无意识的时候真的伤了人,毕竟那把水果刀上的确有他的指纹,这是确凿的证据,这些都成了压垮他的稻草,他或许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醒过来又躲回去,如此反反复复。” 谢昱听了周之谨的话之后久久无言,好半晌才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周之谨回答:“只能先稳定他如今的状况,别再让他受刺激为首要,等申请通过先带他回家观察一段时间。” 谢昱点头。 “如果上诉之后有新的证据出现,能翻案的话,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总而言之,目前看来并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周之谨说着看谢昱:“谢昱,今时今日,你还记得当初我问过你的那句话吗?” 谢昱当然记得,周之谨曾问过他:重度精神分裂症很少有能够痊愈的,如果席钧奕一直患病,你会如何? “我今天再问你一遍,你还会用同样的答案来回答我吗?” 作者有话说: 之前谢昱的回答在32章(我想进入他的世界) 第86章 发烧 谢昱听了出来,周之谨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你还能承受吗? 而谢昱也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那就努力做到别让自己先绝望。 可钧奕这件案子,恰恰是被他推向绝望的深渊的。 如果钧奕的好转和翻案相关联,那么叫他如何不绝望? “谢昱!”席钧奕又一次没穿鞋就跳下床冲向谢昱。 谢昱张开手臂就要像往常那样一把抱住他,然而他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最近一直没锻炼身体,又或者是有些精神恍惚,这一抱不仅没抱住人,还被席钧奕的重量带的直直往后跌了下去。 “咚”的很响的一下,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 席钧奕摔的有些懵,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压在了谢昱的身上,而且刚刚那“咚”的一声也不知谢昱撞到了哪里,他顿时手忙脚乱从谢昱身上爬了起来,对谢昱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重了,你是不是摔到哪里了?痛不痛?” 他这样问的时候护士也因为听见动静进来查看,就见谢昱双目紧闭躺在地上,席钧奕跪坐在谢昱身边一脸慌张。 第125章 谢昱并没有失去意识,他只是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因此一时间动弹不得,好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彼时护士正在检查他的四肢和头部有没有受伤。 见谢昱睁开眼睛,护士连忙问:“谢先生,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谢昱有些费力的摇头:“我没事,就是头很晕。”他这句话说了两遍,第一遍声音是哑的,干咳了一下又说了一遍才清楚了。 “你还是检查一下吧,好像有点热度。”护士刚才检查头部的时候摸到了谢昱额头的温度,明显有些高,便说。 “不用了吧,我没什么事。”谢昱又咳了一声。 “要的要的!”一旁席钧奕却说:“赶紧给他检查一下吧,他都摔倒了,肯定摔疼了,都摔的起不来了。” 谢昱刚刚头晕,所以一时间起不来,但这会儿头晕过去了,就伸手给席钧奕:“你扶我一把,我就能起来了。” 席钧奕连忙将他扶起来,小心翼翼的,眼里全是担忧和心疼。 “我没事。”谢昱就对他说。 席钧奕却用额头去碰他的额头,果然比他要热,不由嘟嘟囔囔:“还说没事,今天你是病人,你就睡在我的病床上,我来照顾你。”他不由分说拉着谢昱,谢昱不跟席钧奕犟,只是说:“那你要让我先洗一下换身衣服。” “哦、哦,对!对!”席钧奕这才没反对,但他一直守着谢昱,直到谢昱真的躺在他的病床上,他才安心,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护士给谢昱量了体温,初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席钧奕在一旁盯得紧,听护士说谢昱有一点低烧,然而头晕和头疼用仪器检查是检查不出来的,谢昱也没说,只是忍着。 他是有些累了,躺在平常席钧奕躺的地方神思迷糊,他想到刚才离开前去看的那一眼张昌益,那个人鸠形鹄面,不笑的时候有些吓人,哭起来的时候又可怜得很,但谢昱却始终生不出一点点的同情心来,想到他对席钧奕所做的一切,就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恶。 但与此同时,他又想到自己对席钧奕做的那个决定,也是让钧奕醒不过来的原因之一,他就觉得自己也很可恶,跟张昌益差不了多少。 越是这样想,谢昱越是觉得头很疼,最后他真的发起了高烧来,已经意识恍惚了。 还是席钧奕发现的,他一直守在谢昱身边,每隔十分钟就去摸摸谢昱的额头,当摸到温度一下子变高的时候,立刻吓得去叫来了医生。 “谢昱、谢昱!”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唤着他。 谢昱又做了席钧奕被带走的梦,梦里永远是大雨,席钧奕在雨中频频回望他,那眼神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碎,从始至终,席钧奕都不曾有过怨怼,而正是因此,谢昱才会被负罪感压得好似喘不过气来一样。 他宁愿被席钧奕责怪,就像最初他没有发现席钧奕生病一样,可是从头到尾,席钧奕就不舍得怪他,以至于从来,他都只能自己怪自己。 谢昱猛地睁开眼睛。 “谢昱!”他对上席钧奕忧心忡忡像是就要哭出来的难过表情。 这一眼就让谢昱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可惜此刻他心有余力不足,只能伸出手去摸摸席钧奕的脸。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席钧奕猛地站起来,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很正常,明明自己还没清醒,但大概是一心一意都扑在谢昱的身上,因此对周遭的一切都能不管不顾。说来说去,谢昱永远都是他心中的那盏明灯,无论他是否被幻觉纠缠,只要一心看着谢昱想着谢昱,他就像是能打败一切困难似的。 谢昱还来不及说话,明明就可以按铃,可是席钧奕急哄哄就跑了个没影。 谢昱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暗自一叹,不得不说,梦里再难过,梦醒后也被他的钧奕暖到了心田里,而他如今摆脱不去的负罪感,并不影响彼此之间那深刻的爱意。 他若是罪人,那么此间便是钧奕用爱为他编织的牢笼,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也不允许钧奕离开。 “终于退烧了!”席钧奕有些高兴地握着谢昱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笑着对谢昱说。 “本来就没什么事,你别担心。”退了烧的谢昱看上去很虚弱,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都是为了照顾我才生病的。”席钧奕说着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在这里你总是睡不好。” “就快了。”谢昱算算日子,距离一个月剩下一个礼拜了,或许很快就能等来解除强制医疗的好消息了。 “等回家,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做饭洗碗扫地洗衣。”席钧奕的语气里很是期待,这就说明他实在是想家想得厉害了。 谢昱就说:“等回家我已经好了,哪里能什么都让你做呢!” “我养的时间比你久,你再多养养。”席钧奕说。 “这么多天在医院里吃,难道你还没吃腻吗?”谢昱笑道。 一说到吃,席钧奕就没办法了,不过他想了想说:“那你再教教我。” “不行,你的手是艺术家的手,拿个笔刀是可以的,菜刀就不必了。”谢昱自从追到瑞典后,就非常注意没有让席钧奕再碰过刀,他手臂上那些割伤算是在谢昱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席钧奕清醒的时候煮个速冻是无妨的,但只要是用到刀子,还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很难不让他一想到就心慌。 第126章 但其实画画很多地方也会用到各种锋利的工具,谢昱从起初看管严格到后来逐渐放松,也是因为席钧奕的情况是真的曾经在好转,如今再度从医院回家,谢昱暗忖或许又要从头来过。 “好吧。”这两个字,实在是委委屈屈又勉勉强强的,将谢昱飘远的神思拉了回来,而席钧奕的脸已经凑到了他的眼前,而后他的唇就被钧奕亲了一下。 就听席钧奕笑着对他说:“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快快好起来。” 第87章 出院 出院当天席钧奕快乐的简直像个孩子——虽然在幻觉中的他性格本来就像个孩子——但他此刻的快乐让谢昱看着头疼都好似减轻了许多。 自从谢昱发烧过后,他头疼的症状不减反增,疼痛虽然不剧烈,但是时间却持续很久,有时候长长一个下午一直处在头疼的状态里,但因为就要回家了,谢昱打算一切等回家后再说,到时候按时睡眠按时锻炼,兴许就会一点一点好转起来。 “谢昱,这个我能带走吗?”席钧奕捧着一杯梅花问谢昱。 席钧奕出院的事谢昱哪里都没说,但是好几个月医院住下来东西着实不少,谢昱的意思是能丢的就都丢掉,带回去还要整理,而锅碗瓢盆那些还能继续用就带回去,这些本来也不适合都丢在医院。 这些梅花是几天前他们下楼散步的时候席钧奕从一楼花园里偷剪来下来的,枝条被他插在水杯里,那上面的梅花仍盛开着,他日日换水,细心照料,如今要离开了,席钧奕也没忘了它们。 谢昱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加两个行李箱,自是绰绰有余,因而他对席钧奕说:“你想带就得自己捧着。” “嗯嗯!我自己捧就好!”得到谢昱的允许,席钧奕很是高兴,又怕忘掉,干脆一直捧着花转来转去,直到谢昱说走的时候他会帮他记着,他才暂时将梅花放下。 出院手续办理结束,席钧奕就去跟已经熟识的病友和护士医生们一一告别。 他来到这里就有谢昱陪着,发病的次数也不多,平时对人就笑,长得又好看,完全有别于其他病人,那些病人没有家属陪伴,神情大多呆滞,偶尔会哭会笑,但都不如席钧奕那样神采奕奕。 而谢昱对席钧奕的照顾细致入微又是有目共睹的,席钧奕的好情绪离不开谢昱的照顾,这也是谢昱的申请同时得到医院认可的很关键的一点,因而才会在一个月内就批复下来,让他能将席钧奕带回家照看。 也因为有这一个月时间的相处,至少这一楼层病区的医生和护士们都清楚席钧奕先前伤人的案件应该真的如谢昱在采访时所说,席钧奕是清白的,在这一个月里席钧奕尽管活在幻觉里,可是他的幻觉无害得很,根本没有丝毫会导致他伤人的潜在可能,包括之前三个月的观察鉴定,都可以说明席钧奕的临床症状里不存在伤人这一项。 下楼前谢昱见席钧奕的头发乱了,就让席钧奕坐下来给他重新扎头发。 不出医院谢昱都随席钧奕自己扎,怎么舒服怎么来,但是就要离开医院了,谢昱还是将席钧奕从头到尾都打理得妥妥帖帖,虽然不需要见人,但席钧奕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头发当然也要梳整齐。 “招呼都打过了?”谢昱问席钧奕。 席钧奕扎辫子一般都是自己用手抓的,谢昱则是用梳子给席钧奕梳头,一下又一下,让席钧奕感觉很舒服。 谢昱给席钧奕扎了一个高马尾,看起来精神又利落,席钧奕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也十分满意。 “嗯。”他回答谢昱道。 “那我们走吧。”将梳子重新收拾进行李箱里,谢昱指了指梅花,对席钧奕道。 席钧奕高高兴兴又小心翼翼捧起了装梅花的水杯,跟在谢昱后头,因为谢昱手上有行李箱,席钧奕就分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 两人顺利坐上出租车,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谢昱和席钧奕公寓的小区门口。 谁知他们下车后,出租车都还没来得及开走,小区里面突然“呼啦啦”涌出来一大堆记者,他们各自带着器材和设备,显然早就候在了小区里,就等着他们回来。 谢昱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才从后备箱取出两个行李箱,席钧奕捧着花站在他的身边。 这些人的出现在席钧奕眼中看来就跟平常的幻觉没什么分别,此时此刻,他压根没意识到这些人是真的。 “谢导、席总监,请问你们对庭审结果怎么看?” “谢导,听说您已经上诉了,请问您对案情翻转有没有把握?” “席总监如果没有伤人的话,为什么会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呢?” 出租车司机见到这种情形,忙关上后备车车厢门,慢速冲出人群开走了,这反而让谢昱周围的空间空了出来,更多记者上前填补了空缺。 谢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自己和席钧奕出院的准确日期和时间的,还是因为收到强制医疗解除的消息一早就等在了小区门口堵自己,总之此时此刻,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 “不好意思,我们不方便接受采访。”谢昱一面对记者说,一面去牵席钧奕的手。 “钧奕,你抓紧我。”谢昱也顾不得行李箱了,里面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物品,他打算护着席钧奕先回家。 “哦。”席钧奕紧挨着谢昱,谢昱一手抓着他一手揽着他,护着他在人群的包围下往小区里面走。 第127章 席钧奕本来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当他看见谢昱不断被推搡的时候,还有那些长枪短炮一样的摄影器材全都对着谢昱和他拍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些人都是真的,他们是真的记者。 “谢昱,谢昱。” 闪光灯和人声交织中,席钧奕喊着谢昱。 “别怕,很快就到家了。”谢昱这样说。 “他们都是真的吗?”席钧奕又问。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你只要牢牢抓着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 可是事与愿违,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在人群中左突右突,冲到了谢昱身后,狠狠撞了谢昱一下,口中大喊:“做了坏事的都是坏人!妈妈说坏人就要被抓起来!” 谢昱后面没长眼睛,哪里看得到,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已经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半跪了下去,席钧奕也被他一带,手上的杯子就这样跌碎在了地上。 那些盛开的梅花一下子就被周围的人们踩得稀烂。 席钧奕“啊”了一声,低头盯着那些被踩烂的花瓣发愣。 孩子却不止一个,这时又冲了几个出来,口中大声喊“坏人”,一面不停地推推搡搡。 谢昱连忙挡在席钧奕跟前,他抓住其中一个孩子质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来的?” 被他抓住的孩子顿时就被吓到了,拼命挣扎起来,同时口中胡乱又道:“你干嘛抓我!你是坏人!你才应该被警察叔叔抓起来!” 突然闯进来的几个孩子让记者们一下子就有了拍摄的内容,尽管暂时还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不过对于一有素材就习惯抓拍下来的记者来说,没有人有工夫去追究孩子们的来历,反而对着谢昱和孩子一个劲拍了起来。 席钧奕愣愣抬起头,他的手此刻并没有被谢昱握着,谢昱正背对着他,他看不见谢昱的脸,而周围的人像是群魔乱舞,无数镜头全都对着他,闪光灯好像那天晚上他被警察询问时的那盏灯,他仿佛见到镜头后面全是一张张张昌益狞笑的脸。 他的脑中逐渐变得混乱,越来越分不清真假。 “坏人”的声音一声一声敲打着他的耳膜,一声声都好像是在指责他。 他喃喃地说:“不是的……我不是坏人……我不是……” “你不是我儿子,你就是个贱种!” 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这么说? 那他是谁的儿子? 他身边好像有一滩血,他缓缓扭过头,看见了妈妈紧闭的双眼。 她手上身上全都是割伤,尤其脖子那里有一刀割得很深很深,血流了满床,将小小的他浸在了血泊里。 “假的……都是假的……” “妈妈没有死……她不可能抛下我……” “是你!都是你!因为你总是打她!” “不准你打她!你才是坏人!” 席钧奕拼了命抢下男人手中的铁棍,朝着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下一瞬间,他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拥住了,席钧奕瞬间呆愣住。 谢昱头疼欲裂,他只来得及紧紧抱住满脸慌乱紧张又好似鼓起勇气誓要与恶魔对抗的钧奕,他将钧奕的脑袋死死地摁进自己的怀里,试图替他挡下那些参差不齐的镜头和闪光灯,他勉强对着钧奕的耳朵说了四个字,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 怎么办?他好像撑不下去了…… 谁能、来救救钧奕…… 谁来……救救他的钧奕…… 在彻底掉入黑暗的那一刻,谢昱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席钧奕被谢昱重重一带,与谢昱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他从谢昱身上爬起来,见到有鲜红色的血顺着谢昱的额头蜿蜒流过眉毛,滴至眼睛,将谢昱的睫毛染的通红,再沿着眼尾流入鬓发间,消失不见。 “不……” 席钧奕怔怔地看着谢昱,像是反应不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而他的手忽地一松,先前他以为的铁棍“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他低下头看了过去,那并不是什么铁棍,而是一台装着长镜头的相机。 谢昱刚才好像对他说了四个字,是什么来着? 谢昱说:“钧奕……别怕……” 可,这是幻觉吗? 还是……真实的? “不……” 这一瞬间,席钧奕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他看着谢昱紧闭的双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额头仍不停流出来的鲜血,蓦然之间,曾经那一床将他浸透的鲜血仿佛在顷刻间又涌了上来,汩汩不停,好像要将他完全淹没。 “不……”席钧奕的呼吸变得剧烈而急促起来:“不……” “不!” “谢昱……” “谢昱!” “谢昱——” 最后那一声,只剩下撕心裂肺,以至于在瞬间便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第88章 你是要做朱丽叶吗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好似沉入了漆黑而又深邃的海底。 身体和心疲惫异常,一动都不想动。 好累。 从不曾觉得这样累。 他就算想睁开眼睛,想动一动,好像也做不到。 仿佛只要不再挣扎,就可以陷入沉睡,再也不会醒过来。 第128章 只觉得头很重很重…… ……很重很重。 “呜呜……” 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很小很小的哭泣声。 是谁? 是谁在哭? 这哭声好生熟悉,仿佛来自他心的深处。 别哭啊,你哭的我好心疼啊。 他想这样对哭声的主人说。 是谁? 哭声低低的,而后越来越大声,哭的撕心裂肺,只将他的心哭的支离破碎。 别哭了,宝贝,别哭! 意识不断挣扎,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想接近那个哭声,想知道他是谁。 “谢昱……谢昱……” 是谁? 谁在叫他的名字? “谢昱——” 意识蓦然间挣脱出了束缚,谢昱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发生的事。 他当时正在质问那个孩子,却忽然瞥见钧奕抢走了一个记者的相机,那个记者还有些懵,但钧奕拿着那台相机就要砸记者,情急之下,他只能挡在记者跟前并紧紧抱住了钧奕,他不能让钧奕成为伤人者,他不知道钧奕看见了什么,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果钧奕再一次伤人,再被人告到法庭上,那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里,谢昱陡然惊醒,他睁开了眼睛。 四周围没有声音,安静得很。 目光所及是一片白。 是医院。 意识回笼的时候,头疼就又回来了,只是并不剧烈,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 谢昱转头四处看去,却没有见到钧奕。 钧奕呢? 谢昱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晕倒了,他的钧奕怎么办? 谢昱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然而这一坐,他头晕得厉害,眼前是一片黑,脑袋上有一个位置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抽一抽地疼,谢昱只好闭上眼睛缓了缓。 钧奕伤别人不行,但如果钧奕发现伤了他,那就跟要了钧奕的命差不多。 谢昱想到这里顿时心急如焚,但他自知下床有些勉强,便找到了床边的按铃按了下去。 就在同一时间,病房的门推开,谢母走了进来。 她一看见谢昱醒了,连忙快步走到床边:“你醒了!怎么坐起来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想吐?” “妈,钧奕呢?”谢昱却恍若未闻,只顾抓着谢母的手问。 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喉咙又干又疼,但他顾不得要水喝,他只想知道他的钧奕在哪儿。 谢母听他这么问,表情里多了一丝为难,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谢昱说。 “妈!” 谢母咬了咬唇,紧紧握着谢昱的手说:“小昱,你听我说,小奕他没事了,不过他暂时被医生关了起来……” “为什么,他怎么了?”谢昱心中一紧,忙问。 “我们当时没看紧他,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他已经……” “妈!”谢昱催促道,他本来就白的脸色愈发透明了,看起来好像随时就要晕过去一样,但他又强撑着精神,非要知道钧奕到底怎么了。 谢母只好又说:“他……他把自己割得到处都是伤,有一处割的太深,伤到了动脉,好在抢救及时,醒来后他又不管不顾来找你,医生怕他再自伤,只好将人绑了起来,关在病房里。” 谢昱一时间像是无法呼吸了一样,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会……这样?他用什么割的自己?” “是很大一块碎玻璃,他被送进来的时候好像就攥在了掌心里,谁都没发现,当时医生正在查看你的情况,小奕就在这个时候醒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等我们看见的时候,他、他已经……”谢母其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刚刚赶到的医院,但当时情况混乱极了,谢昱这边还没检查完,席钧奕就已经出了事,幸亏他人就在医院里,医生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去了手术室,谢母当时也被吓到了,说到这里她都觉得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失魂落魄浑身浴血的席钧奕,好在抢救及时,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儿子交代。 谢昱被这个事实震得整个人都不自觉颤抖起来:“那……他现在在哪个病房?我要去见他。” “我刚刚去看过他,他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你要不要……”谢母主要是见谢昱刚醒,人还那么虚弱,席钧奕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就怕他半路上撑不住又要晕倒。 “我没事,我要去找他。”谢昱忍着头晕头疼和身体上的无力勉强要下床,他心中无比焦急,还有说不出的心慌,谢母见他这样子也知道谢昱见不到席钧奕也不可能安稳养身体,只好向过来看谢昱情况的医生提要求,请求他们让谢昱先去看望席钧奕。 席钧奕是在医院出事的,整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更何况他们俩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此刻主治医师见到谢昱心急如焚的样子,只好答应,他让护士找了一辆轮椅过来,推谢昱去到席钧奕被关的病房。 谢昱心中急切,虽然只是短短的路程,他却觉得好像走了好久好久。 终于来到病房门口,等护士打开病房的门锁,他立刻朝里面看了进去。 病房里昏暗,悄无声息。 他看见席钧奕像是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一样缩在墙角,他长发披散,只露出一丁点瘦的不成样子的侧脸,他身上穿着约束衣,一动不动地坐在距离房门最远的那一角。 第129章 谢昱其实真的很少哭,可是这一刻,他只是这样看钧奕一眼,眼泪就又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他昏睡了五天,一直都醒不过来,刚才推他来的路上母亲告诉他说经过一轮抢救的钧奕才醒过来就撑着虚弱的身体下床到处找他,医生一不留神就发现谢昱的病房外多了一个席钧奕。 “没醒……为什么不醒……是不是不会醒了……” 医生见他那样,就生怕他又出什么事,也怕他不小心碰裂了才处理好的伤口,这才将他关在病房里,每天就把他带出来看谢昱一次。 母亲还说钧奕是和他一起被送进医院的,那个时候钧奕又一次休克了,谢昱想到钧奕是亲眼看着自己受伤倒下的,那时钧奕或许就已经痛苦到了极点了吧。 钧奕最畏惧的就是变成张昌益这样的人,他那么努力克服疾病,可是到最后钧奕发现还是错手伤了自己的时候,该会有多么绝望! 谢昱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钧奕的身边。 “钧奕……”他试着轻声唤他的名字。 席钧奕没有反应。 “钧奕……”谢昱坐到了病床上,又试着唤了一声。 然而席钧奕就像是封闭了自己一样,怎么叫他都没有用。 谢昱无奈,只好转过身一条腿半跪着上床,将席钧奕的身子掰了过来,可即便是如此,席钧奕依旧别着头,身子是转过来了,可惜脸还是对着白墙。 “钧奕,是我,谢昱啊。”谢昱这样说着,另一条腿也索性爬上了病床,他跪坐在床上,又去掰他的脸。 好歹因为“谢昱”这个名字,席钧奕的眼珠子动了动。 “我没事,你看看我,钧奕。”谢昱再接再厉地道。 席钧奕却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就是不敢看他。 “钧奕!”谢昱加重了语气。 席钧奕被这一声叫得才飞快地看了谢昱一眼,可是一眼之后他马上就转开了视线,慌慌张张地躲:“你别过来,你是假的,真的谢昱被我害死了,我是杀人凶手!我是魔鬼!” 谢昱被他这话又生生激出了眼泪,声音里再也难掩哽咽:“你看着我,我是真的谢昱!你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头,我没事的你看看我钧奕!” “你骗人,谢昱流血了,他醒不过来了,他再也没办法睁开眼睛看我了!”席钧奕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像是自来水龙头:“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假的,只有我的谢昱是真的,可是我又发病了,我为什么会有病,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钧奕这一哭把谢昱又惹哭了,他只好将钧奕圈在怀里,慢慢地哄:“我已经醒了宝贝,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你看,我摸得到你,我能抱着你,对不对?” 席钧奕感觉到谢昱的气息就在耳边,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纠缠在一起,但他依然不看谢昱,就听谢昱又说:“你就只是碰了一下我的脑袋,你看我现在的脑袋被包扎了起来,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你摸摸看,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 席钧奕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悄悄转过了一点视线。 “钧奕,你摸摸看,是不是脑袋上有个包?” 谢昱忘了席钧奕身上穿着约束衣,手根本也伸不出来。 但席钧奕这会儿已经在看他了,他看着谢昱脑袋被白色的纱布缠着,也感觉到了与幻觉不一样的温度。 他呆呆看着谢昱,像是不明白谢昱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一样。 “你真的是谢昱?”席钧奕下意识问。 “我是我是的。”谢昱连忙回答。 “你……没事?”席钧奕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谢昱道。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席钧奕又眨了眨眼睛。 “我真的没事!”谢昱反复强调。 席钧奕这回好像真的听进去了,也好像有一点点肯相信了,他刚刚还毫无生气的模样,此刻依稀有了一种神魂归位的感觉。 他仔细打量谢昱,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我真的没事。”谢昱不厌其烦,反复地对他说。 “谢昱……”席钧奕双眼一错不错盯着谢昱。 “在,我在。” “谢昱……” “嗯,是我。” “谢昱……” “我在。” “谢昱!”席钧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谢昱!谢昱!” “我在,我在!”谢昱一声一声地应,同时紧紧地抱住席钧奕。 席钧奕一面哭,一面叫谢昱的名字,谢昱每一次都应他,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席钧奕才终于肯信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他喜极又泣。 “你以为个头!你这个傻子!”谢昱这个时候也再忍不下心中的后怕了,他用力把席钧奕揉进怀里连珠带炮地道:“你真傻,你怎么这么傻!你把自己伤得那么重,险些丧命,你是要做朱丽叶吗!如果我醒来看不见你,你要我怎么办?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离开我的吗?” 席钧奕张了张嘴,然而没等他开口辩驳谢昱就又说:“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你明明就答应过的!你自己说是不是答应过我?” “……答、答应过的。”席钧奕不明白谢昱怎么突然就凶他了,但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来说,谢昱说的肯定是对的,自己毕竟记性不太好,谢昱生这么大的气,那肯定是他的错。 第130章 “那你说你又把自己割伤算是怎么回事?你差点就没命了!你觉得我醒来后知道你这样会不难过不心疼吗?”谢昱秋后算账道。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席钧奕对割伤自己压根没什么意识,但是他现在手臂生生作疼是真的,此时与谢昱凶他的话对应上了,他就知道自己原来又犯了老毛病了。 谢昱是真的后怕,哽着声音道:“钧奕,你答应过我好好的,为什么你没做到?” “你、你别哭、别哭啊!”席钧奕抬起头来,他没有手,就只好一边说一边去亲谢昱。 谢昱哭了好一会儿,除了后怕,也因为松了一口气的缘故,他知道席钧奕已经恢复了过来,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了无生气灵魂出窍那般了。 席钧奕被谢昱哭的难受极了,一颗心疼的一抽一抽的,他拱了拱谢昱,又拱了拱谢昱,然后百般讨好地说:“谢昱谢昱,我想摸摸你,你帮我松开。” “不松!活该你摸不到我。”谢昱哭着说。 “谢昱!” 第89章 你活,我就活 谢昱当然知道不能怪钧奕。 钧奕犯起病来根本就没有自知力,他只是怕极了,怕到不知所措,他凶钧奕,也只是希望钧奕能牢牢记住别再这样自残,如果钧奕真的有什么万一,他又该怎么办? 五分钟后,谢昱将席钧奕从约束衣中放了出来。 “那就是个意外,我一点事都没有,你自己摸,就头上一个包。”谢昱说。 席钧奕摸了他的头又去扒他的衣服,好像是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谢昱也没阻止,但等席钧奕动手扒他裤子的时候他才捉了钧奕的手阻止道:“这里有摄像头的,你想我被别人看光吗?” 席钧奕这才乖觉,不再对谢昱动手动脚了。 谢昱本来才刚醒,人还虚弱,几乎是撑着一口气过来的,这会儿席钧奕已经情况稳定了,他却再没什么力气了。 事实上席钧奕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失血过多,整个人看起来病殃殃的,气色差得很。 但是谢昱出现了,席钧奕的精神气回来了,他黏着谢昱再也不肯离开,时不时就唤谢昱一声,谢昱见状也不敢放任自己再昏睡过去,强撑着精神继续回应他每一声唤。 之前谢昱醒不过来,席钧奕如同丢了魂,如今谢昱醒了,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席钧奕把谢昱看得牢牢的,谢母又去找医生,商量着将两个人安排到了同一间病房里。 “头疼是植物神经紊乱、长时间思虑过重、失眠和神经衰弱引起的,你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别想太多。”谢昱的主治医生这样说的时候,席钧奕在一旁听的很是认真。 谢昱的失眠从钧奕被带走那晚就开始了,后来经历拍片和剪辑,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睡觉就噩梦连连,之后尽管在医院陪着钧奕,可是那一个月时间里他也没有真正安睡过一次。 “头上的伤问题不大,破了个口子,别沾水就好,过段时间就能拆线了。” “谢谢医生。”谢昱目送医生离开,对谢母说:“妈,你回去工作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了。” “我帮你找个阿姨,你有事让她代劳,我去院里把你们的情况跟你爸爸说一声,好让他放心。” 谢昱没醒来,谢母不放心一直都住在医院里,如今谢昱醒了,剩下的就是安心养病,小两口现在黏糊得很,谢母自知她如果留下来谢昱还要分心对付她,于是嘱咐了谢昱几句就离开了。 跟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好客气的,儿子醒了很多事就都能自己处理了,而且这次的事正是和他们研究的一个项目有关,如今警方迟迟找不到席钧奕无罪的证据,谢母就觉得应该尽快推进研究进度,一旦研究有了成果,就不用再继续保密了,到时候至少可以说出具体缘由,而不用再让席钧奕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谢昱其实很想出院,但是眼下他实在无力照看席钧奕,就只好待在医院里,连同席钧奕一起被医生和护士照看。 明明才出院,就从一所医院来到另一所医院,怎么看都挺倒霉的。 不过无论如何,没有酿成大祸,谢昱又心怀感激,得知席钧奕是死里逃生,他甚至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 只要人还活着,就能等来转机,如果人都没了,那冤情届时就算洗得干干净净,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 当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席钧奕忍不住自责:“你生病,肯定都是因为我。” 谢昱摇头:“不是你,别瞎说。” “我不信,你肯定在哄我。”席钧奕执拗得很,他想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谢昱为什么会生病,又为什么会头疼。 “我没有哄你,真的不是因为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告诉你你也记不住。”谢昱跟他说了一句大实话,把席钧奕气得够呛,可惜他再气也拿谢昱无可奈何。 “过来,给我抱抱。”见状,谢昱又哄他。 席钧奕有什么办法,只好走过去给谢昱抱。 “钧奕,你以后别做傻事了,你做傻事,就是直接拿刀往我心口戳,你明白吗?”谢昱拉着席钧奕上了自己的病床,将人搂紧了。 席钧奕轻轻摸着谢昱的头,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又做了一件傻事。 第131章 “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你保证,谢昱,你在,和你不在,对我来说,好像就是两个世界。”席钧奕不敢骗谢昱,他诚实地说。 谢昱默然,是啊,对钧奕来说,没有他的世界就等于是虚幻的,在虚幻的世界里,他怎么做,做些什么,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不会再跟你分开了,无论去哪里我都牵着你。”谢昱说。 “那你说的哦。” “嗯,我说的。” “那你这样说,我就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做傻事。” “你好像变聪明了。”谢昱抬起头看席钧奕,说。 幻觉中的席钧奕本来很好骗的,谢昱盯着席钧奕,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漏洞来。 “我本来就很聪明!”席钧奕瞪他道。 “我没看出来,我就觉得你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还把我弄哭,简直蠢透了。”谢昱说这句话的时候,满眼的心疼,席钧奕对上这样的眼神,就维持不住刚才的表情了,谢昱说他“蠢”,他也只好认了,摸摸鼻子:“好嘛,都是我不好,你别气了,不然又要头疼了。” “那你疼吗?”谢昱轻轻碰了碰席钧奕被包扎着的手臂。 “有一点点。”席钧奕老实地道。 谢昱也不敢去碰席钧奕的手腕,就算此时他的手腕被裹得严严实实,他都仍觉得碰一碰就疼,钧奕不仅割破了左手腕的动脉,还险些伤到肌腱:“你啊,医生说再深一点点,你这只手就废了。” 除此之外,席钧奕手臂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割伤,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 但谢昱知道还是不一样的,他和钧奕一路走来,彼此都在为对方倾全力做出许多努力和改变,无论钧奕的病情会如何变化,或好或坏,都是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事。 而这一次,也只是他们漫长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就是这次意外来得猛烈了一些,让他们猝不及防。 “可是谢昱,你醒了我就什么都好了。”席钧奕却说。 谢昱闻言,不由牢牢盯着席钧奕,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那钧奕我要你记住,如果你有什么万一,我一个人便也不活了,所以你活,我就活,你能记住吗?” 席钧奕点点头,重复谢昱的话道:“你活,我就活。” 意思其实一样,谢昱也没有纠正他,只是又一次道:“那你要牢牢记住这句话,知道吗?” 席钧奕重重点头:“嗯,我记住了。” 第90章 尾声 他的日光 半个月后 周之谨来电的时候,谢昱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日的暖阳温暖舒适,谢昱晒着晒着,险些都要睡着了。 周之谨从来不寒暄,直接进入主题:“那几个小孩都指认了张莹,如今张莹被警方带走了,这也让之前不利于你们的舆论有了反转的趋势。” “张莹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昱不解,官司她不是都赢了吗,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 “你不是上诉了吗,警方还在继续调查这件案子,张莹当时那段视频被泄露就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怀疑,张莹在这件事上的动机显然是想刺激席钧奕让他当场犯病,除了那几个孩子,当天本来就有她安排的记者在,她应该是想通过舆论的力量让警方的视线能从她的身上重新回到席钧奕的身上。” “那这是不是说明了张莹就是同谋?不然她怎么清楚钧奕在什么情况下可能会犯病?”谢昱忍不住问。 “未必,但张莹必然是个突破口。”周之谨却道。 “希望如此。”谢昱喃喃地道。 “别担心,一切一定都会有转机的。” “借您吉言。” 虽然谢昱如今身处寺庙,每一天所感受到的宁静和平和都让他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也使得尘世上那些俗事就好像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可是钧奕这件事是不同的,谢昱心心念念,也只是希望钧奕能提早恢复清白之身。 “席钧奕的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谢昱看向不远处正蹲在地上给炉子扇风的席钧奕。 席钧奕自己扎的头发不像谢昱那样工工整整的,看起来总有一种凌乱的美感,他的头发过于长,被谢昱剪过一次,但仍是能扎起马尾来,不过边上零碎的扎不进去的发丝全都掉落下来,被席钧奕勾到耳后,可惜他的手有些脏,此时脸上有好几点煤灰。 这反而衬得他皮肤白得很,失血一次如同大病一场,半个月时间还不足以让席钧奕养回来。 他凤眸低垂盯着煎药壶的模样很是认真,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约是跟他见到的那些新老朋友们在聊天吧。 “不急,他的病原本就是如此,好好坏坏,最近刺激太多,你也需要给他适应的时间,你们如今的环境不错,等他慢慢适应了,自然会清醒过来。”周之谨说。 “嗯,我会看着他的。”谢昱说。 他们如今身处的寺庙还是因为席钧奕的缘故才住进来的。 住院那阵,两人请假回了一次家,席钧奕翻到了谢昱曾经记录未来想要和他做些什么的记录本,那里面谢昱随手写了不少琐事,其中有一条谢昱写道:想找一处世外桃源,和钧奕一起小住,远离尘世喧嚣,写写故事,画画画。 席钧奕读到后没跟谢昱说,暗戳戳用谢昱的手机给周之谨打电话,问他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恰好周之谨真的知道有这样一座寺庙,于是两人就来到了这里。 第132章 席钧奕如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在他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得很,但他正在努力学起来照顾谢昱,比如煎药,他死活不肯假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来。 “你是我的人,我当然要亲自照顾你,不过你放心,凡事不确定我都先来问问你,不会乱来的。”席钧奕跟谢昱这样认真地保证过。 这让谢昱每次想到他看到他谈到他,心都要化了,这么好的钧奕,他视作珍宝的人,怎么有人能忍心伤他害他。 “那我挂了。”周之谨说。 “谢谢你,周医生。”谢昱在周之谨挂电话之前忙说。 认识周之谨,应该就是他和席钧奕最幸运的事,如果没有周之谨,那么很多事情都不可能走到如今这样好的地步,光是钧奕的病情,就可能会让他们走很多弯路,绝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协调,毕竟如果治疗的方式不到位,那么他和席钧奕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句感谢包含着千言万语,同时谢昱也知道,除了周之谨,还有沈玉、鱼年以及沈夫人,都是他要感谢的对象,他庆幸于自己和钧奕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帮助,而让钧奕陷入冤情的那些人,或许就是他们逃不过的一个劫,也许也是前世的因,但总归,他得到的其实更多。 光是一个钧奕,就不知是他多少年修来的福分了。 “不客气,等你们下山,我们再见。”周之谨的声音依旧平淡不惊,他这个人情绪稳得很,谢昱完全想象不出来什么事情能影响他的情绪。 “嗯。”谢昱挂了电话,目光又移到了席钧奕的身上。 这一刻,阳光正洒在席钧奕的脸上、发丝上和肩膀上,谢昱乍一看去,觉得钧奕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席钧奕像是察觉到了谢昱的目光,抬起头来就冲谢昱露齿一笑——一个,带着煤灰的颇为可爱又得意的笑容。 谢昱也忍不住笑了。 见状,席钧奕便转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老和尚,一副献宝似的口吻对老和尚说:“看,他就是谢昱,我的爱人,我的日光。” 正文完 昱:日光,光明;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