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骨科】逆水行舟》 1.初见亦重逢 女孩的行李不算太多,她和姐姐住的小楼里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东西,一个背包和一个登机箱就足矣。平日里上学都是司机接送,但第一次做地铁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抱着玩偶将箱子搬下阶梯有点麻烦而已。索性地铁站的阶梯不长,到站后又恰好有电梯可以出站。她只是沉默着,仿佛这就是普通的一天。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公寓,但女孩此前从未来过。快二十年的时间让即使是当时最好的公寓也显得有些老旧。从狭窄的电梯出来,声控的壁灯反应迟钝,但楼道还算干净,她很快就找到了和钥匙上的号码对应的房门。 所幸锁孔还没有彻底锈住,女孩废了番力气,终于是打开了房门。门内的状况没有多让她吃惊,老旧的装修风格,好像是多年前流行的精装房的样式,灰尘布满了整个房间,但至少客厅的格局是让人满意的,采光不错,甚至还有个小阳台。她又默默地将箱子推了进去,这将是她未来几年都要独居的小家,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奚言是昨夜才收到林遥的短信的。自从林家出事他就一直试图和林遥联系,但对方原本的号码直接停机,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林家的事暂时还不是他能过问的,可林家的宅子拆封在即,他的人远远探过但终究还是不敢过分关照。直到林家的人该进监狱的进监狱,能出国的都出了国,只留下几个未成年的女孩无人照拂,奚言才收到了这条提前编辑好的卫星短信。没有前文没有落款,只是详细列了照顾林沧的注意事项和她要搬去的公寓地址。奚言一直知晓小姑娘的病没有好过,但也没有想到病情如此复杂,林遥这个表姐当真上心,难免让他生出更多愧疚。短信最后写道让他好好安慰林沧,就说姐姐只是暂时出国,风头一过就会回来。 门没有关,奚言在门外就注意到了里面的女孩。她墨藻般的头发仿佛将整个人都包裹住了,静静着望着餐桌的位置。她背上的双肩包没有放下,只是抱着怀里的玩偶,手边还有一个灰色的行李箱,看上去也是才到的样子。 其实林沧只是在思考要将小熊放在哪里才能不弄脏,再开始收拾房间。新年刚过,寒假还有一段时间,她有的是时间好好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不过也要从收拾好自己的住处开始。男人踩到木质地板的响动让她从抽离中回来。她想要远离对方的靠近,伸手去拉行李箱时,却不小心让行李箱摔倒,木制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地板上的灰尘被激得飞扬。 奚言发现女孩应激般的动作便没敢继续上前,他不确定女孩对自己的态度,八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见过林沧,有也只是在必要出席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更遑论他中间出国留学的年岁。 “阿沧,我是哥哥。你还记得吗?” “我叫奚言。”他实在是害怕女孩完全不记得他了,又补上自己的名字。毕竟林遥的描述中,PTSD引起的解离性失忆症让女孩几乎遗忘了所有小时候的记忆。 奚言上前将倒下的行李箱捡扶起,这才看清女孩的面庞。女孩又地退了一步,杏眼微张,警惕地盯着他,抱紧玩偶的手出卖了她的紧张。外界谈起林家时总逃不过卖女儿的说法,但也抵不住这美人代出,还各有风韵。林遥有一双凤眼,眼波流转间半个京华都为之倾倒,可在这林家风雨飘摇之时,美貌却是一种过错。林沧的杏眼和她母亲相似得紧,瞳色较常人更深,这样的眸子看人时总是显得更加纯粹。回忆里继母总是温柔得看着继子和女儿玩闹,现下这双眼里却满是惊惧。 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奚言在主观上觉得妹妹很是可爱,但客观上也不得不承认,惊惧的美人对京华,特别是他们家的败类吸引力过大。林遥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来庇护小姑娘是无奈也是绝不会错的一步棋。不过问题就是,好像林沧真的对他没有任何记忆了。 奚言还蹲在地上保持着扶起行李的动作,放低的姿态会让对方更舒适一点。他打开手机,递给对方。 “是林遥让我来的,要看看短信吗?” 女孩小心地接过手机,瘪着嘴看着短信,让奚言愈发觉得自己妹妹太委屈了,都好像要哭出来了。 等到小姑娘再将手机递回来时,奚言向她展露了一个自己颇为自信的笑容,“笑面虎”这套在商海里很是吃香,可惜却被小姑娘打断了施法。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林沧抱玩偶的手抬了抬,用那只小熊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显露出一种顽强的抗拒,语气很是冷静。“谢谢你,但是我的症状没有阿姐说得这么严重,已经好很多了。” 奚言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没有想象中得那么无措且乖顺。‘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他心里想着。 “阿沧,能告诉哥哥为什么不想和哥哥一起吗?一个人住会很辛苦的。”奚言站起身,行李箱随着他的起身移动又掀起一片尘土。 “不过我们先出去聊好吗,房间里太多灰了,阿沧要是真的想要自己住,哥哥也可以叫人来帮阿沧打扫哦。”这年头的小孩子已经这么不好骗了,还需要以退为进。 “就在门口吧。”女孩瞟了一眼眼前人又看向了门外,又回头示意奚言先走。奚言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汗流浃背了,这怎么搞得他像是在拐卖小孩。不过他仍旧向女孩微笑,推着小行李箱向门外走去。 “把包放下吧,放行李箱上就好。”女孩闻言倒也不再勉强,只是她抱着玩偶,只能单手操作不太方便。 “把小狐狸给我吧。”女孩闻言有些吃惊得抬起头来,自从她看过林遥的短信后便一直低着头避免和奚言目光相接,想必“不爱看人”便是每每他旁敲侧击女孩的现状时,旁人会说“挺好的,就是有些木讷”的原因。 “你,”小姑娘有些迟疑“怎么知道它是狐狸的?”旋即又把目光移向了它处。 这只玩偶确实不太像只狐狸,虽然耳朵尖一点,但是面容却被做得像小熊一样,吻部并没有太过突出,尾巴也掉落了,很容易被误认为一只小熊玩偶。 “因为这是哥哥给阿沧的礼物啊。”奚言闻言半蹲着靠近,逼着女孩和他对视。女孩的脸上还留有些婴儿肥,他突觉妹妹似乎只是比小时候长高了些,捏脸的动作是无心的,仿佛只是一种肌肉记忆。 “果然半点也记不得哥哥了,”女孩被惊得猛地后退,可还是被奚言占到了便宜。“阿沧真是太让哥哥伤心了。” 倒打一耙让女孩更加无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小猫眼更显得委屈又可爱。 “阿沧和哥哥回去好不好?”奚言的语气正经了起来。“你阿姐已经告诉过哥哥,你忘记了小时候发生的事,但是我相信她也提起过哥哥的对吗?” “而且阿沧不记得哥哥了,哥哥却是一直记得阿沧的。”奚言的笑容有了些苦涩,他这些年的筹谋虽说是为了自己,但父亲和继母双双离世,又不得不送妹妹离开的事已经成为了执念,在心底越扎越深,每每梦醒时分都是他那日放学归家后妹妹害怕得躲在衣柜里的模样。可林沧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是她的错。奚言很清醒,他清楚地知晓真正错的人是谁。 “更重要的是,你阿姐拜托我来照顾你是有她的理由的。虽然说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可能只是辛苦一点,但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是很麻烦的。之后上高中,要是被发现你是独自生活就会被送到福利机构,相比起来还是和哥哥在一起会方便很多哦。” 奚言向女孩伸出手,见她还在迟疑也不怕尴尬。“阿沧可以给哥哥一个机会吗?要是不答应哥哥只能每天都来看看阿沧了。” 女孩似乎时被眼前人厚脸皮的程度无语到了,又似乎被说服了一点。她面露挣扎,可眼前人已经把她能想到的理由都堵住让她难以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好吧。”她回答的声音很轻,轻到奚言以为自己没听清,于是他只能一直伸着手和女孩尴尬地对视着,最终是女孩把小狐狸放到了他手上才结束了这场尴尬的对视。 PS: 阿沧这个时候还是戒心很重的别扭小孩,哥哥显得有点老妈子哈哈哈哈 2.归家 “家里只有你和我,”奚言放下背上的包,招呼女孩进门。 “先穿这双鞋吧。平时有阿姨每周会来一次,做清洁,洗衣服,再包一些饺子馄饨放冰箱里,她下次来你们见一见,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都可以告诉她。”女孩换好鞋并不看他,开始小心地打量屋里的布局。 “先进阿沧的房间看看吧,这套房是哥哥自己买的,和奚家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不会过问。”奚言领着女孩走进次卧。房间里是张单人床,不大的空间倒也不算局促,看得出来是几乎没有被使用的样子。装修风格是近来流行的极简风,倒也让人安心。 “小狐狸如果是干净的就放在床头吧,你房间对面就是我的房间,侧对门是卫生间。这套房子里没有书房,我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就在餐桌办公了,阿沧做作业的话可以和哥哥一起。”林沧觉得她这个哥哥属实是和阿姐一样爱操心的人,有些话多,脸皮也很厚。 “你和奚家关系不好吗?”男人正要出去继续给小姑娘介绍客厅,他背对着林沧让她难以观察男人的表情。 奚言停顿了一晌,终是转头深吸一口气,“阿沧,哥哥是做不到原谅他们的。”又蹲下身朝她微笑道:“你是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相信哥哥好吗?” “阿沧都记不得了吧,记不得也挺好的。总之,阿沧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照顾好自己就好啦,其他的我和你阿姐会解决好的。”奚言伸手又想捏捏女孩的脸,但被小姑娘一脸不爽地躲过了,只能讪讪地移开。 “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出去置办些你需要的东西,不用着急收拾东西,买好了哥哥陪你一起,” “背包里有我的药。”奚言话到一半就被打断,小姑娘回避着眼前人温柔的目光,淡漠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届小孩真不好带。奚言突然觉得好友家的妹妹真是好糊弄,几句话就能骗得团团转。林沧不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还把他赶出来让他随便点个外卖当作午餐,因为她需要按时餐后服药。他记忆中的妹妹还是个糯米团子,林遥和其他人的描述又让他觉得小姑娘是个软软的性子,看着倒也是委委屈屈一小姑娘的样子,谁知到真是挺有主见一小孩,让他都久违地有种被使唤的感觉。 林遥提起过女孩胃肠不佳,也不太能吃辣,奚言点了自己常吃的一家扬淮菜。京华虽因本地美食贫瘠被笑称为“美食荒漠”,但毕竟也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反倒外来的美食数不胜数。 “都是些清淡的菜,可能不合你胃口,不过这道白袍虾仁很好吃的。”小姑娘对吃的是什么好像并不在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奚言也察觉到了,大概是抑郁症的缘故,女孩不是故意冷漠应对,而是长期的解离状态就让她无法察觉、或者说选择性地回避他人的情绪。 林沧没什么胃口,于她而言吃饭更重要的作用是降低胃疼发生的频率。她拿出配好的药盒,对面的男人很有眼色地递过来一杯白水。 药真的很多,她是故意要在奚言面前吃掉这么多药的,希望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病很麻烦。往常她都竭力避免在阿姐面前吃药,这总是会让阿姐心疼。但小孩子是注意不到自己的别扭的。所以她才会一边希望对面这个人能够一直陪伴自己,一边又肯定对方办不到,于是希望他能赶紧远离自己。又或者说,她对这个人其实是有记忆的。PTSD让她选择性遗忘痛苦的记忆,但是她仍然能从别人口中如同旁观者一般了解到自己的经历。而更重要的是,那些快乐的日子和痛苦的时光混杂着,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少年的影子。她也曾在逼不得已要出席的宴会中见到男人向她走来,她却害怕地又躲回阿姐的庇护下。她潜意识地害怕靠近这个人会让她想起痛苦的回忆。 奚言没有多想,他看着女孩面无表情地吞咽着大把的药物。其实除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女孩的眉眼浓烈,社交距离可见的睫毛长长的,尤其是下睫毛如同蝶翅一般。唇色浅淡,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都没有色彩,却有一种让人心惊的苍白的瑰丽感。 “阿沧每次都要吃这么多药吗?你阿姐说每月要去看一次医生对吗?”他有些心疼女孩竟然得吃这么多药,开始怀疑林遥请的心理医生是不是医术不行。 “不是每天,常吃的只有这几种,其他…”林沧还是如实回答了。“都是用来降低副作用的药。” “让胃好受一点。”她补充道。 “好吧,之后到看医生的时间,哥哥再陪你一起去。哥哥先收拾一下,就可以出门了,阿沧想要再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奚言起身去拿厨房里的垃圾袋。 “不用了。”女孩摇了摇头又不再看奚言。可惜还是被奚言逮住小姑娘会在他收拾桌上垃圾的片刻偷偷用余光观察他。又在两人对视时装作冷静实则慌张地别过头去。他弯了弯唇没有点破,好奇心谁都会有,小女孩脸皮薄,他自然更不会说什么。 “走吧。”林沧穿好了外套在门口等奚言收拾吃剩的外卖,白色的羽绒服有一圈巨大的毛毛领衬得她愈发像奚言记忆中的那个小糯米团子。她站在门口出神的样子有点呆,又有点乖,让奚言看得有些手痒。 忍住冲动,奚言还是不太想给妹妹留下个不正经的初步印象。京华这两天偶尔还是会下雪,他把垃圾袋放在门前,又转头去洗手并拿了条自己的围巾给女孩戴好才出了门。 开车驶向最近的大型商超,奚言顺便确认了女孩的学校状况,和林遥描述的差别不大。女孩没有和京华一般的权贵或富商家庭的孩子一样去读那几个私立学校,她是自己考上的市里数一数二的公立中学,学校是个老牌学校,主校区就在老城中心区,不过正好离她母亲留下的公寓和奚言的房子都还算近。奚言送女孩上学再到公司上班也较为顺路。 虽然说公立学校有穿校服的规定,奚言还是让女孩多买几套春装。林沧往日很讨厌阿姐地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陪着官太太们逛上一天的街。试了两套衣服就开始敷衍应对热情的柜姐,最终还是奚言帮她挑了大部分的衣服。不过小姑娘的衣服还是很好挑的,脱下臃肿的羽绒服,女孩身量极佳。女孩发育得早,林沧快一米七的身高在同龄人中也算比较高的,抽条快再加上肠胃的毛病让她身形有些瘦削,面上保留的婴儿肥看着还算过得去,纤细的手腕却让奚言觉得自己得赶紧把人养胖。 奚言见女孩兴致不高,逛了几家适合年轻女孩的女装店就打算停下了脚步,结账的完却发现小姑娘不见了。他在车上要到了女孩的电话,刚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女孩发来的短信说她马上回来。 “阿沧下次要去做什么记得告诉哥哥,”奚言这也才二十多,知道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不能表现出太强的控制欲,不然只会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你和那个姐姐选衣服太久了。”女孩没什么反应地说到。‘那个姐姐’是一旁接待的柜姐,奚言多年来没照顾妹妹的遗憾在今日全部被唤醒,继母病弱,小时候的妹妹却也总是被他和侍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他发誓他们在这家店待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我想回去了。”林沧逛街的效率惊人,从他们下到超市,她一边和奚言确认家里有的和没有的物品,一边很快就买好了文具、热水袋和水杯等必需品。奚言提出要晚上自己做饭后,小姑娘露出了一些对京城少爷小姐们厨艺的不信任的表情,被奚言以自己曾经是留学生的解释说服。路过了冷冻区时,女孩捧起一盒冰淇淋和奚言“对峙”,并最终获胜。 3.“哥哥” 一天下来虽然累,但也让奚言对小姑娘了解了不少。他和林沧都是那场变故最无辜的受害者,年少时历经过挫折,没有父母的人总是更加懂事些,知道人情冷暖、利聚利散,即使林沧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也不例外。女孩虽然一开始很是抗拒,但奚言对她来说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难以敞开心扉更加正常。而且比起抗拒,奚言更感受到女孩的懂事。他本来打算自己做饭,留小姑娘在客厅休息。女孩听他说要做饭就默默地帮他开始备菜,虽然看得出来有很多蔬果不太熟悉,生肉也是一副难以下手的表情。但奚言还是问出,林遥常会给女孩煲银耳汤,桃胶、银耳、燕窝什么的,不是家里没有下人,就是喜欢两姐妹一起处理。 做好一顿家常饭,便也到了七八点,下午出门就晚,晚餐做好两人都有点饥肠辘辘了。其实此时的奚言厨艺也没有多好,他留学的时候修的是双学位,每天能应付功课再外working等琐事没有天天去啃meal deal已经是他的嘴实在是不允许了。白人饭太过难吃,外卖又需要等太长时间,留学生不得已总要学会做那么一两道快手菜。而且奚言是喜欢做饭的,在继母来之前奚家只有下人才会做饭,他叔叔们的正牌夫人哪里会做这种掉身价的事,只有继母身体好些时会给兄妹两个煲煲甜汤。 这么说来,好像林家可能是有点煲甜汤的传统。只是奚言想象不到林家老夫人洗手做羹汤的时候,这位老夫人半生叱咤京华,奚家为首的世家新秀在其生前也留足了面子,只可惜老夫人身死后林家便如大厦倾颓。奚言想来林家的衰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从继母和父亲的结合便可窥见。林老夫人的女儿们都不甚争气,就是可惜林遥这个孙女还是太年轻,林老夫人又多猜忌,林遥距林家掌舵之位太远,不然何至于潜逃出国。 盐葱酱牛肋条再加上些小蘑菇和西兰花做的配菜,这是奚言最拿手的快手菜。林沧对此没有意见,她阿姐不会做正经饭,倒是让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还挺厉害的,这么快就能做出法餐里一样的菜。她不知道这道菜对正经做饭的人来说又多简单,只是摆盘用心一点就能被叫做法餐了。 “好吃吗?”小姑娘很认真的点头回应了奚言,看来中午只是还不够饿。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破坏了温馨的晚餐。奚言早就让助理推了今天所有的事情,而这也不是清洁阿姨会来的时间。 “阿沧等哥哥先去看一眼。”奚言放下碗筷就走到门前,门口的显示屏里有黑白的人像,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对方很是镇定。楼下入户处需要刷卡才能开门,这个小区一向安保很好,家里的灯也都开着,奚言认为男子不太可能是什么小偷之类的试探房内有没有人。他又想起林遥的短信,短信虽然没有透露林遥的信息,卫星短信的收发也是外国公司匿名处理的,但又都是关于林沧的事项,如果泄露了确实能够找到他。奚家此次主导的对林家的陷害突出“快准狠”三个字,没有了林老夫人的人脉网络,林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斩草除根是他祖父一贯的准则,林遥的动向自然是被紧密监视着的。 “阿沧,你先回房间去好吗?”奚言回头对女孩微笑,“哥哥和外面的哥哥聊一点事情,很快的,阿沧记得把们关上。” 换做林沧遇上有陌生人敲门的事情只会选择害怕地无视,装作没人在家的样子。此时她还是个十四五的小女孩,也只能乖巧地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她掩着门,没有彻底关上,直觉让她觉得来人可能和自己有关,奚言的表情不像是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敲门的样子。 “您好,警察,可以进来吗?”便衣的警察开门便出示了警察证,但不讲来由就要求进屋和这个办案时间并不合规,在不涉及刑事案件的情况下,晚上办案十分诡异。 “请进,您直接进来就好,不用换鞋。”奚言还是用招牌的笑容做出了回应。 “抱歉,打扰您吃饭了,这两副碗筷是?”年轻的警察观察力敏锐,奚言也不打算狡辩。 “我妹妹也在家,陌生人嘛,小女孩有点害羞。”既然对方有备而来,再做掩饰也没有用。 “请坐。”两人坐上沙发,警察也停止打量周围的环境。 “奚言先生,这次上门呢,是监察组这边截到了嫌疑人林遥的短信,对方已经潜逃,这边想了解一下您这边和嫌疑人有什么联系,以及为什么嫌疑人会拜托您来照顾她的妹妹。”这个警察还是不够了解内情,奚言推测小警察可能是和他那几个叔叔相熟的监察领导的下属,并不了解奚家的内情。 “还有您可能不太清楚,未成年人不能随便托付给他人,没有其他亲戚也得先送到福利机构才行。”福利机构巴不得需要照顾的小孩都能提前找到人家照看,多一个小孩进福利院,就多一笔开销和领养业务。 林沧从听到林遥的名字时就悄悄探头听着两人的交谈。林沧的房间在客厅正对的电视柜背后,房门朝向是客厅的视觉死角。 “哥哥。”林沧抱着小狐狸半躲半藏地靠墙站着,等奚言一注意到她,便也像只小狐狸似的窜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又躲在奚言身后拉着他的袖子,好似对来人极其恐惧。 “阿沧,”奚言看女孩委屈的样子又不愿再说什么埋怨的话,只是这孩子一天了都没叫过一句“哥哥”,此时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明白了女孩的用意。 “别害怕,阿沧不是一直在找你阿姐吗?警察哥哥是专门来帮忙找你阿姐去了哪里、安不安全的。”奚言明白她不是真的害怕,便趁机捏了捏女孩的脸。 “阿姐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回家了,她到底去哪里?”林沧躲在奚言身后,小心地探头看向警察。女孩瘪着嘴,语气委屈,眉眼间满是担忧和害怕。 警察哪里知道林遥去了哪里,这不也是来问他们的吗?往常这个时候当然是摆出警察严厉的架子,不允许插科打诨。但面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他好像做不出来,照往常也合该是由女警来进行问询。 奚言不打算给对方发难的机会,“阿沧是我的继妹,我们父母离世阿沧才回了林家,但她还未成年,我和她的继兄妹关系是没有解除的。至于林遥,”他又笑笑,“只是我妹妹众表姐中的一个而已,平日她确实照顾阿沧得多,但只是这样。” 林沧有点不满奚言说得像自己和阿姐不是很熟的样子,加之这个人还趁机捏她的脸,于是伸手去拽男人的衣料,却又被奚言背对着挡下,不让她多在警察面前表现了。 短信提示声响起,奚言又歉意地朝警察示意后打开手机。“是这样,我们这边的本意是想找两位了解情况…” “闫警官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您在清河区的上司让您在这样一个不正常的时间进行非刑事案件相关人员的询问是有什么用意?”奚言准确地叫出了这位青年警察的姓氏和所在辖区。虽然警察知道这些东西在警察证上都有,但他也就只出示了一秒,能看清实属太难。 “这都是奚家内部的矛盾,闫警官青年才俊也不必多掺和这种事,您的上司也没真的希望您能问出什么来,警方和监察组要真有我和林遥联系的证据,也不至于让您这个时间到我家来了。”京华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官,这人脉网络也是脉络繁复又层层迭迭,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奚言很快就得知了这是怎么回事,和他的猜测的确八九不离十。这么快的动作,他不知道该说自己的几个叔叔是不过脑子打草惊蛇,还是就想要找机会敲打他。 奚言说着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而年轻的警察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职场他还得再多揣摩几年。 4.噩梦 “所以你知道我阿姐去了哪里吗?”林沧看到了奚言的短信,她寄希望于这个人能告诉自己阿姐的近况。 警察刚走,林沧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漠,眉眼间的担忧都是给林遥的。奚言心底里有些不爽女孩对林遥的过度关心,但理智上他理解她这样的反应。 “我先去把饭再热热,不是要按时吃药吗?”奚言不知道林遥的去向,但他能猜到。 等他再把饭菜端上桌坐在女孩面前,女孩似乎更沮丧了,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 “你阿姐真的一个月都没联系你。”女孩点点头,奚言觉得她好像真的要哭了。“边吃边讲。”他把碗筷递给她。 “林遥确实完全没有告诉我她的行踪,你阿姐和我平日也不大相熟,但是我还是能猜到她的去向。” 奚言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孩继续吃饭,又道:“你知道缪松吗?”他见女孩依旧一脸疑惑就继续解释到。“他本人没什么出奇的。但他父亲和现任的一个公安副部长曾是战友关系,都是从部队转回来的。往上数祖辈也都是开国时军队里任职的。只是当年京华暴乱的时候,他父亲殉职了,死在了当时的战友、现在的这个公安副部长面前。缪松也是当兵了两年,退伍后现在借着这个公安副部长的光在京华行走。” 林沧好似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有段时间很爱缠着阿姐,被林遴说是个小混混,还天天嘲笑阿姐和小混混在一起。 “你阿姐不是去高卢交换过一年吗?那个人也跟着去了。他本来在京华就和一些黑帮混在一起,巴黎那边的唐人街的黑帮也有了交集,这些年转移了不少资产过去。这次林家事发,公安消息很快,平日里那些捧着你姐姐的人这个时候巴不得装作不认识,恰好我知道缪松也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也确实不惹人在意,京华这个地方,一个没什么正规产业、没有官位、靠吃父辈老本的人,很难让人留意。”奚言说着又给女孩倒了杯水。 “你阿姐既然说过很快回来,你就不要担心…”林沧打开药盒,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阿姐她能很快回来吗?”她根本不信阿姐说得什么会很快回家,林遥一个月没有音讯,被查封的林家大宅,和其他无缘无故消失的姐妹、下人,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太多。 “阿沧,你看着哥哥。”奚言望着女孩泫然欲泣的脸,收了笑意。 “林遥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京华没有一个完全清白的世家,也没有任何一个全然不触犯法律的商人。一切裁决,都掌握在当权者的手里,谁的权力大,就是谁说了算。”男人抚上女孩的侧脸,指尖带走眼角的湿意。 “但这是不对的。奚家是陷害林家的主谋,哥哥和他们不一样。”奚言定定地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哥哥不会忘记,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所以,哥哥向阿沧保证,两年,你阿姐一定能在两年后回国。” ‘回国看你,然后再转身离开’,奚言在心底补上,两年没有任何可能能扳倒奚家。但他自认为这不是欺骗,仅仅是恰到好处的隐瞒。 “吃完药,洗个澡,然后我们就去睡觉好不好?哥哥明天上午有事,下午回来陪你,再叫阿姨到这边来,交代一下你需要什么。”他摸摸女孩的头。小姑娘的发丝有些硬,粗硬的发质一点都不会软榻,倒叫女孩整个人都被长发盖住。虽然远看有种上个世纪流行的精致人偶的感觉,但是奚言觉得小姑娘还是阳光一点好,明天也找机会一起解决好了。 林沧得到了保证,很乖地吞下药丸们,再把水杯递给奚言,起身回房了,没有计较他的一系列行为。 其实她这一个月都很害怕,那个她该叫“外婆”的人死期刚过,林遥忙着从姑姑姨妈们手里夺权。本来回家时间就不多,哪想后来竟然直接没了音讯,连带着那些姑姑姨妈们一起。 主宅很快乱了起来,没几天下人们就走的走、散的散,不少还带着主人家的财物。未成年的女孩们还有几个留在主宅里,林沧在小楼的窗户里窥见林遴带着林邀也离开了。想必是没有下人,两姐妹连一顿饭都不会做。 林遥和林沧所住的小楼里,只有几个林遥单独雇的下人。做饭阿姨给了林沧她阿姐提前交代的地址和钥匙,并告知她林家老宅即将被查封的消息后,于一个雨夜离开了。林沧一直待到林家老宅被查封的日子,她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听到有人从前面进入的声音,才偷偷从阿姐和她才会走的后门悄悄离开了。 林沧手里有手机、公寓的钥匙和地址,以及一张有着30多万存款的借记卡和若干林遥信用卡的副卡。国内银行的信用卡早在林遥失踪的头几天就无法使用了,几张国外银行的信用卡还能进行小额付款,她都一并带上了。林沧一直期待着林遥能够回家,到后来她也知道没有可能了,可她还是等到了最后。 洗澡前奚言又来给她讲了讲卫生间里的布局和洗漱用品之类的,都是新的且很是齐全,奚言的主卧里因为有卫生间,这边的卫生间和新的也没什么差别。洗完后,换好睡衣,奚言又敲门进来给她递了杯水,和她道晚安,又趁机摸了摸她的头。 林沧能感受到奚言的好意,奚言也的确和其他奚家人不同。她一直很怕奚家的人。林沧记得每次遇到奚家的人阿姐总会让她先离开。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无比恶心,而且会用更恶心的笑声来和阿姐调笑。 但她不是傻子,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这些奚家人如此费力地取得信任的地方。除非,有人需要从她这了解阿姐的去向。但第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阿姐的去向,第二奚言比她更清楚林遥和林遥周边的人。林沧记得阿姐告诉自己奚言是自己的继兄,还曾表达出希望自己多和他亲近的意思。而奚言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她的继父,在那场悲剧中也随母亲而去了。只是奚言被当作奚家嫡长孙养大的传闻一直不绝于耳,连她都曾听闻。她自然是会害怕的。 林沧越思考,脑子越是犹如浆糊,安全的环境和软软的被褥让她愈发不清醒,只记得明天须得再问一问“地暖太热,调节器在哪?”便堕入了梦乡。 可这梦却并不放过她。 梦里女人微凉的唇擦过林沧的额头,几个男人上前想要捉住她,而她纵身跃下。林沧看不清女人的样貌,模糊中却仿佛看到了女人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神,反折的脖子和四肢。血液和脑浆在女人身下交汇,悄然浸入大理石板,开出艳色的花朵。她的视角飘忽着,旋即女人却向她伸出手,将她拉入了血泊中,余光中是旁边另一具行尸走肉,已然坠地。 噩梦在被女人拉入血泊后反复上演,那些本该遗忘的细节被无限放大,直到林沧终于找到机会摆脱束缚,转身逃入身后偌大的迷宫。但身后那些想要抓住那个坠楼女人的男人们却转头追起了她。迷宫的布置像是林家的主宅,但却太大了,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出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只因身后是不曾停歇的凌乱脚步声让她没办法仔细观察那些貌似一致的房门。她逃得太累了,只能鼓起勇气打开一道房门,躲入一个衣柜里,听着外面靠近的脚步,祈祷没人会注意到她的藏身之所。 黑暗中,脚步声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远离,林沧的心跳极快,害怕使她的大脑极度兴奋,身体上的疲惫又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终于,房门被推开,她屏息着做着最后的挣扎,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死状,她突然张口: “好孩子,到妈妈这里来。” 5.往日 林沧的头顶撞到衣柜上层的隔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可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以使她忘却精神上的折磨,她像一尾濒死的鱼,大口地在黑暗中喘息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将睡裙的前襟沾湿。地暖依旧开着,流泪使她更加脱水,却不敢推开衣柜的门,即使那杯水就在伸手可及的床头柜上。 寂静的黑夜,可怖的梦境。是谁倒在了那个女人旁边?又是谁打开了衣柜的门?本已经遗忘的记忆为何会在这时重新涌入大脑?未来她又该如何面对这兰因絮果?林沧已经思考不了这么多了,女人的声音还在耳侧徘徊。她陡然掐住自己的手臂内侧,无意识地借用疼痛去抵抗自己求死的意念。 奚言睡得不错。他在女孩上床后去看了看,忍住和小时候一样亲亲小姑娘额头的心痒,和她道了声晚安便回自己房间处理了这个“夜间寻访”的后续,处理结束还比他平日入睡的时间要早。 一夜无梦,奚言起床便打算先叫醒小姑娘再去早餐。他一面希望女孩能喜欢英早,一面敲响了房门。 无人应答,奚言小心地打开了房门,却见床上的被子都被掀到了一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阿沧?”奚言出门查看了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又回到女孩的房间。还是没有回应,饶是他也想不通一个人要怎样才能人间蒸发。还是说他的叔叔们无聊到聘请什么世界级的特工在不打扰到他的情况下,偷偷带走了女孩。 衣柜门滑动的声音响起,奚言才见小姑娘抱膝缩在衣柜一层的角落里。 “疼。”奚言半跪下去才握住女孩的手,她把头埋进腿间,发丝凌乱让奚言看不真切。奚言记得林遥说过女孩会有抑郁症导致的胃疼,“阿沧,是胃疼吗?” “嗯…”女孩的回答虚弱,带着抽气声,和他相握的手却攥得很紧。短短的指甲嵌入皮肉,不疼,但却能感受到女孩的恐惧。 电热水袋加热需要一定的时间,奚言拿了片暖宝宝,又端了杯热水回到房间。 “阿沧,不怕了,来喝热水,不烫的。”女孩抬起头,眼圈泛着红,面上是未干的泪痕。她浑身颤抖着,就着奚言手喝了两口水又放下。 奚言干脆坐在了一旁的地面上。他撕开暖宝宝的背胶,将女孩揽入自己的怀抱中,把暖宝宝贴在女孩的睡裙上。 人往往被安慰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又多么委屈。奚言听到女孩呜咽了一声,又开始无声地颤抖着。奚言轻轻拍着女孩的背聊作安抚,贴在女孩腹部的暖宝宝的产生的热气透过他的衬衣穿了过来。女孩的睡裙不够厚,暖宝宝贴太久会造成低温烫伤。奚言等女孩抓住自己小臂的手渐渐放松,才稍稍推开了她一点。 奚言亲吻了女孩的额头,又用自己的前额和她的相抵。“别怕,阿沧。过去的,只能在梦中找寻你,它们都不能真正地伤害到你。” 奚言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过去八年都很少出现在女孩面前,就是害怕他的出现会唤醒女孩痛苦的记忆。而他不要求,林遥自然也不会勉强小姑娘和他亲近。林遥曾告诉他,女孩的抑郁症一开始极其严重,自残行为和自杀倾向严重,但随即有了转机。不过按从病理的角度来说林沧的病情是进入了下一个稳定的状态,她的解离状态愈发明显,不再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人格解离的后果可以是一个人彻底地丧失生存欲望,也可以是像林沧这样感知迟钝,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会在特别极端状况重新进入应激状态。林沧保持这样的状态可能有六年了,甚至连林家那几个天天惹事的小姑娘趁林遥不在,想要用关于当年悲剧的传闻吓唬林沧也没能让她应激。不过这也吓得林遥换了不少心理医生,可医生们毫无例外地推荐了保守治疗维持现状。 奚言再度起身将热水袋取了来,他抱起女孩放到床上,见她面色好了些,叮嘱她撕掉暖宝宝,再喝几口温水。 给生活助理发短信让她去买楼下转角处的粥店各买一份咸粥和甜粥。奚言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昨天推掉的和今天待办的工作不少,他不去公司是不行的。 林沧还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胃疼不再激烈,但也不停歇,就像有块石头吊在胃上,下坠的疼痛绵绵不绝。她一动,又是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袭来。 但她忍疼的能力很强,奚言看她面色好转,却依旧没什么动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林沧眉眼耷拉着,可怜地看向他。 “阿沧,”奚言看不得她和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般,湿漉漉眼睛让人难以拒绝,“哥哥要去工作,你要和哥哥一起吗?” 女孩抿着嘴,用力地点头。“能起来吗?”奚言伸手,女孩借力坐了起来。 “要和哥哥一起的话,就先去洗漱,然后换衣服好吗?”奚言摸摸她的头,转头打开衣柜找了一双厚厚的袜子。虽然时间紧迫,昨天他也没忘给女孩买鞋,厚厚的袜子配上雪地靴是怎么也不会冷的。 林沧小时候总是闹着不愿意穿衣服出门去上幼儿园,奚言也是这样帮她穿上袜子的,区别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姑娘更闹腾些。 林沧的骨量轻,脚腕纤细,但脚上相比身上其他地方却肉肉的。穿上毛茸茸的兔毛袜再搭配林遥买的可爱睡裙,差点让奚言产生幻觉,仿佛真的看到了以前糯米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妹妹。 奚言俯身又在女孩额上亲了一口,他承认他不太地道,妹妹明明还很难受,但他却被可爱到了。奚言和林沧的年纪差了有十岁,他甚至是在继母的产房外等待女孩降生的一员,难免有种老父亲的心态。 这是正常的,奚言内心安慰着自己,他就是太久没有见到阿沧了。 奚言等林沧洗漱完毕给她套上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又穿上长长的羊绒大衣。虽然内里还是睡裙,但电梯下楼就是车库,不至于着凉。奚言思考了一下回去拿上了小狐狸,才终于带着女孩出门了。 “奚总,早上好。”司机和生活助理在车库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奚言用人谨慎,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对林沧额外的注意。 “阿沧,这位是哥哥的助理,文助理,你可以叫她姐姐。”林沧犹豫地还未开口就被文芝接过了话茬。“沧小姐叫我芝麻就好了,”文芝看出了女孩的拘谨,又接着说到:“奚总,这是我买的两款粥,山药百合粥和广式咸骨粥。” 文芝避开了林沧的姓氏。而她挑的两款粥都尽力避免了气味强烈食材,比如香菇红枣一类。还因为可能有在车里食用的需求,将打包盒换成了吸管和杯子。 “有喜欢的吗?”林沧根本没有胃口,胃还在隐隐作痛。她接过狐狸和热水袋一起抱在怀里,随口说了句“都可以的。” 奚言见状也不勉强,挑了广式咸骨粥递给女孩,又给拆了吸管包装插上,他总觉得还是有点蛋白质的好。 “多喝点。”他们出发得晚,没有躲过早高峰,很快开始堵车,奚言便开始看起了文件。林沧喝不下多少粥,就小心翼翼地把粥放回了杯槽里,不想被奚言发现。比起饿,她更多是困。 林沧自半夜惊醒就不敢再入睡。其实黑暗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但现下实在是太困了。 奚言揽过迷迷糊糊的妹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看着妹妹林家标致性的面庞,回想起继母在时三人的悠然时光。 林沧的母亲是在和男友私奔途中被林老夫人派人捉回来的。林沧的父亲身份不明当时就直接被丢在了公海里。而奚言的父亲则是他爷爷和第一任妻子唯一活过周岁的孩子。林老爷子简单来讲就是靠吃绝户上位的。发妻早亡后一边嫌弃发妻所生的孩子“娇生惯养”、“优柔寡断”,一边又觉得只有这个孩子身上才有发妻留下的贵族血脉。奚言的父亲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被亲生父亲折磨到没有脾性。 而林老夫人和奚老爷子可谓是“志同道合”,一个嫉妒自己女儿的勇敢让其放弃名利追求爱情,一个嫉妒自己儿子的“贵族血统”让其逆境生长仍留风骨。彼时的林家和奚家利益趋同,于是林沧的母亲便在怀着男友孩子的情况下嫁给了奚言的父亲,更可笑的是,林沧这个婚内所生的女儿还能登记上继女的身份,也是不容易。 这场扭曲的婚姻也有温馨的时刻,林沧的母亲和奚言的父亲都是温柔的人,两人虽彼此没有情意,但也互相扶持,连带这奚言这个被父亲抗拒的亲生孩子。可惜好梦由来最易醒。那日奚言放学归家,只发现了衣柜里瑟瑟发抖的妹妹,继母和父亲的尸体早已消失,留下大理石板上处理不干净的血渍。管家告诉他是继母在和他的父亲的争执中失足,将其也一并拖下了天台。 奚言不可能相信这些人的鬼话,父母在奚家的处境如何他不是不知晓。从那个时起他就明白自己一生的目标便是杀了自己的爷爷。他借口看到妹妹就会想起继母害死父亲,让林家人接回了林沧,自己独自留在奚家。可越长大,他越清楚奚楚瑜奚老爷子是有多难对付。 一阵颠簸让林沧转醒,“要到了吗?”女孩揉着眼睛根本睁不开。 “快了。”女孩仿佛没有听到男人的回应,干脆将下巴也放在了哥哥的肩膀上。阳光打在女孩的脸上,苍白的皮肤变得透亮,淡粉色的唇瘪了瘪。她动了动,将头埋进哥哥的颈窝,以此来躲避恼人的光线。 ‘我还有我的阿沧’,奚言这样想着。 PS:更不动了,为什么我写小说这么慢,明明俺写论文很快的,哭哭。尼桑现在还是好纯好纯的兄妹情,“老父亲”眼里的妹妹怎么都是可爱的。 6.破冰 林沧在奚言办公室的隔壁喝完了重新加热的粥,又吃掉了两块曲奇、一块布朗尼蛋糕和一小盒杏干。在文芝的不懈投喂中,肚子圆滚滚的,百无聊赖,开始看起了桌上的公司宣传册。 宣传册突出一个字少图多不讲人话,很是现在年轻公司推崇的风格。不过纵使林沧上的是公立学校,京华的基础教育水平也是不容小觑的,学校里还有老师专门带队,鼓励学生参加一些计算机编程比赛。NLP、C++、python等关键词还是让她至少能够知道这是家计算机技术公司。 彼时华国互联网企业除了几个抄国外网站软件做线上购物和社交的大公司,大多都是烧钱到撑不下去或直接圈钱跑路的主。京华世家新秀的产业里,一般的就是借各式关系搞个空壳公司空转一番接接政府项目,厉害点的便是房地产在全国各地抢地建房,再厉害的就是要碰碰粮油能源等基础行业了。 林沧抑郁症导致的特殊状态让她难以感知到外界的实在(reality/ousia)特点和变化,她基本上都采用归纳法来认知身边的世界。看见她吃药,阿姐会伤心;提起奚家,阿姐会叫她远离;至于聊起京华那几个搞什么互联网的花花公子,林家的姐妹们都会面露鄙夷。 林沧突然想起自己的30万,觉得还是有必要规划一下的。 “阿芝姐姐是哥哥的助理?”文芝被吩咐给小姑娘挑衣服和生活用品,正打算过来问问林沧的意见。林沧坐在一张办公桌后,文芝拉过一旁的矮凳坐在她身侧,尽量保持和林沧同样的高度。 “是的,姐姐是奚总的生活助理,小姐记一下我的电话吧,有需要都可以打给我,不介意的话把手机给我,我自己来录入就好啦~”漂亮不闹腾的小孩很难不招人喜欢,文芝露出一个比平日工作中更大的笑容。 “手机忘带了,药盒…也忘带了。”林沧突然被鲠住,她眨眨眼又垂下,有些不好意思。“哦,没关系的,老板才叫司机回家去拿药盒了,我给他发信息让他一起拿过来就好。您方便告诉我手机放哪里了吗?”文芝非常具有打工人的素质,奉行“打工人不需要质疑老板,只需要解决老板的问题”。 “在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林沧回答道。文芝尽力缓解着女孩的尴尬,努力有活力地回应着“好嘞!您放心,一会儿就送过来。” “老板还说您需要一些新衣服之类的,您看?”文芝举着平板给女孩看,上面是某品牌当季的女装。林沧不看平板,反倒盯着文芝眨眼。 文芝赔笑两声,“那我来选,您要是没什么需求,我就先不打扰了,手机和药一会儿给您送过来,桌上有水有小零食,您要无聊可以用这边的电脑……” “阿芝姐姐,你知道我学校的学费是多少吗?”林沧觉得奚言很可能把自己相关的事项都托付给了文芝,这个便宜哥哥好像并没有他的助理靠谱。 “小姐您上的是公立的初中对吧。这还属于义务教育呢,没有学费,不过可能有学杂费、书本费之类的,您不用担心,这个到时候您开学的时候我都会处理好的,您要是想要转到京华的几个国际中学……” “我,不想。”林沧小声地打断了唠叨的文芝。 “呃,您要是不想的话,那,那我就先出去了。”气氛不至于尴尬,但是显然两人的脑回路并不同频。林沧点点头,她开始有些烦躁。不稳定的环境会增加一定的精神压力,于她而言就容易突破发病的阈值。 胃疼好多了,烦躁感占据了大脑和神经的带宽,林沧撑着脑袋的手移到面中,开始无意识啃咬起右手食指的指节。 奚言拉过林沧的手,将她从烦闷的状态中拉回。林沧猛地瑟缩了一下,手腕却被奚言握得很紧。 “手机和药盒送到了。”奚言担心将才的表情吓到女孩,又开始保持微笑。他握着女孩的手深深看来一眼才放开,将自己手中的物品递给小姑娘。 林沧接过药盒,打开就要吃药,她今天早上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奚言坐下,安静地盯着女孩吃药。他发现女孩手上的齿痕透着鲜红的血色,显然是被咬到皮下出血了。 “文助说你在问学费的事情?”奚言点了点桌上自家公司的宣传册,“你觉得哥哥的公司怎么样?”林沧暗暗回答了“不太靠谱”几个字,但又一时之间想不出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关系,选择了沉默,外加躲避奚言的眼神一连串她的标准回应姿态。 奚言寻思自己一点都不吓人,语气也完全不冲。女孩习惯性的回避让他很无奈。 奚言突然的靠近给林沧吓了一跳,他捏上林沧侧脸的肉肉,拉近的距离让她的眼神无处躲闪。“哥哥好歹在这京华也是有头有脸的,和那些搞电竞直播的不是一路人,和你阿姐比也分毫不差。” “不,可,能,用得着你个小姑娘来考虑什么学费之类的事情,懂吗?”奚言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林沧发楞。奚言见她不回答就一直不放手,兄妹俩隔着办公桌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 “我…没想学费的事。”她想的不止是学费的事,她是觉得奚言的公司离倒闭不远了。 奚言哪里会被这种程度的狡辩说服,依旧不放手和她对视。 “你很讨厌。”林沧生气地蹬着办公椅往后退,逃出了奚言的“魔爪”,气鼓鼓地看着他。 奚言也不甘示弱的皱着眉问自己哪里讨厌了。 林沧想不出哪里讨厌了,努了努嘴小声回答: “痛。” 奚言被气笑了,冷哼一声又问:“手疼还是脸疼?” 林沧气性也上来了,皱了皱鼻子,自以为很凶地盯着奚言,却被奚言像应付炸毛的奶猫一样揉乱了头发。 奚言刚打算作罢,正要放下手就被林沧双手抓住,发了狠似的对着手腕就是一口。 不疼,但奚言甚至能感受到女孩的牙齿气得发抖。 气氛僵持着,直到林沧觉得口水要粘到奚言的手腕上了,小女孩还是有点包袱的,只好松了口,又开始恶狠狠地盯着奚言。 奚言毕竟不是真要和她争个谁对谁错的,于是也憋着笑道歉。 “阿沧,哥哥是希望你不要去思考一些大人才需要思考的东西,那些哥哥都能轻松解决。你可以去多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和电影,可以出门逛逛博物馆、动物园,还可以去多学一些音乐、体育之类的,都可以。” 奚言叹了口气,拉过林沧的右手,摩挲着被她自己咬出血的指节,“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不开心的事情,和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哥哥。” “答应我,每天都要告诉哥哥,好吗?”敲门的声音响起,奚言瞥了一眼门的方向,转回视线继续盯着女孩的眼睛。 沉默中林沧也不好意思再僵持下去了,“你不准再捏我的脸。”她抽出手,转身侧对着奚言,一副不愿在和他纠缠的样子。 “好。”奚言收回再想去揉女孩头顶的手,起身向另一侧的房间走去。 7.奚家 文芝说是奚言的生活助理,更像是私人助理,她的合同是和奚家的家族办公室签订的,因此也要奚言的家族事务。而奚言之所以放心自己的生活助理由家庭办公室,则是因为奚言在奚家内部被分到主管的便是家族办公室。这个机构比起其他几位叔叔的集团项目来说是小,且家族事务最终也都是由奚老爷子决定的。如果打个比喻,对各位封王的“皇叔”来说,奚言就是掌管户部和礼部的“皇长孙”。看似没什么威胁,但要说起家族内部的消息却是最灵通的。 瓜分林家的庆功宴得由奚言来举办,由头随便找一个就好,更重要的是林家这条大鱼鱼头归谁、鱼肚又归谁的问题。奚言觉得比起礼部、户部,自己更像是个内务府的管事,忙前忙后,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家宴的安排因为庆功宴提前,林沧少不得被提及,奚言不打算再韬光养晦。 他的二叔奚清岚和小叔奚波悠近年来彼此之间愈发不对付,之前两人还可以联合起来针对奚言,但奚老爷子偶尔释放的放权信号更让两人紧张。何况以前奚波悠愿意给奚清岚当跟班,不是因为两人的母亲是姐妹,更是因为奚澄这个长子的存在。 奚楚瑜有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奚澄的母亲,也是奚楚瑜最初的大腿。只是奚楚瑜比岳父更会懂得官员,不仅会巴结讨好,更会通过各种手段制造和把握官员们的黑料。岳父成为奚楚瑜的跳板后也很快去世。这个曾经的富家小姐也成了糟糠之妻。无数的女人等不及地爬上奚楚瑜的床,他也曾想过外头彩旗飘飘、内里红旗不倒。可奚澄的母亲从小体弱,一拿到小三用来挑拨的证据就自己支撑不住,先一步辞世而去。第二任,奚清岚的母亲也不是那个挑衅奚澄母亲的女人,奚楚瑜那个时候大概还是要面子的,等满了一年娶了个京华破落户的女儿。第三任来得意外,姐夫和小姨子偷情,谁知珠胎暗结,索性“娥皇女英”也算一段佳话,总得让孩子有个名头。事实上小姨子就是这岳父的私生女,闹着自己的孩子不能当私生子,实则床上玩得比姐姐更花些,签了资源放弃财产继承才抢到了这个“正室”的名头。 奚言掐着山根又捏捏眉骨,文芝敲门把午餐送了进来。玫瑰豉油鸡配排骨煲仔饭,若说奚言留学前还讲究个营养师安排的清淡饮食,现在就纯靠健身保持身形了。林沧在吃食上实在是没有研究和要求,不难吃得过分都行。至于胃疼并不是因为她的胃不好,而是因为胃作为情绪器官反映着她无法表达的情绪。 兄妹俩吃饭很是温馨。等到林沧拿出药盒,奚言看着药盒里剂量不多的药,才开口问道:“阿沧下周要去看医生吗?哥哥陪你一起去。” 林沧状似不在意地抬头撇过他,说到:“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去就好。” 奚言轻笑一声,“我不会像你阿姐一样,每次都追着心理医生软磨硬套的。” “我阿姐没有…你怎么知道我阿姐老干这种事?”林沧很明显最爱的她的阿姐。说起林遥时,她的表情都会生动不少。 “你觉得呢?”奚言朝林沧眨眨眼,又在女孩要彻底炸毛的时候起身。 “哥哥下午还得工作,这边有休息室,你没昨晚没睡好可以去那里休息,让文助整理一下就好。休息好了哥哥带你去剪头发。”奚言把打包盒都盖上放在一旁,便于清洁人员收拾整理。见女孩不太认可的表情,补上一句“不是要剪多短,是阿沧你头发太厚了,修薄一点,而且前面的头发都挡眼睛了,要开学了,总不能这样去上学。” 很唠叨,林沧觉得文芝是奚言传染的。林沧见奚言叫文芝进来开始吩咐整理休息室,想起昨晚的梦还是有些后怕。但她的确困。林沧这一个月都没有睡过好觉,阿姐在的时候两姐妹都一起睡,且那时也没那么多她可以担忧的事情。 文芝一出门临沧就叫住了奚言。“奚言。” 她隔着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叫奚言。“我可以睡你旁边吗?” 一句话给奚言cpu烧了。他寻思自己也没说自己要睡啊? 林沧继续说着:“我可以睡沙发上,你的电脑和文件可以放茶几上。” 奚言开始搬运电脑时,大脑重新运转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女孩叫的是“奚言”。这孩子从昨天到现在只叫过他两次“哥哥”。第一次是在警察面前,为了证明她和自己的兄妹关系。第二次是和文芝提起自己的时候,奚言听到了,但也听到了女孩叫文芝姐姐。 要面子的小孩迈着得逞的步伐去抱自己的小狐狸。殊不知被背后的大狐狸记上了一笔。 女孩的毛衣不必再脱,奚言叫她脱掉雪地靴,女孩有把小狐狸在沙发上放好,打算拿它做枕头。奚言真的很可怜这只不仅褪了色、尾巴也掉了的狐狸,这还是当年由他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那只。 京华新年的宴会总是最大的,仿佛全京华有点头脸的名流富商、政界大佬们都携着家眷们出席,向林家这样靠关系网的更是如此。林老夫人要求一定参与的宴会,林遥也没办法。奚言总是想借这个机会多见见林沧。可要不是没见着,就是林沧见着他就躲。奚言记得有一次晚宴结束,他去停车场找林遥的车,妹妹已经枕在林遥的膝上睡着了。他看了两眼只能落寞地回家。 他得把妹妹从林遥手里抢回来。奚言“扭曲”的心理慢慢浮了上来。他托过女孩的肩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林沧往日也会担忧自己睡久了阿姐的腿会酸,但奚言是自愿的,她对此完全没有意见,便从善如流了。 等到林沧再醒过来,已是傍晚了。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只抱枕上。奚言的办公室里百叶窗遮蔽了阳光,人造的灯源也被关闭,一片寂静。 没有人。 巨大的恐慌被具象化,化成一只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攥紧了心脏。林沧见过被遗弃的家猫的尸体。那是一只圆润的金渐层,是林逦的生日礼物,养了不过一周那猫就说是失踪了,最后却被林沧在花园里撞见。那猫的尸体和被雨打落的牡丹混杂在了一起,她没敢多看,转身跑回小楼告诉了阿姐。雨又下大了,她依偎在阿姐的身边,并不感到害怕。雨停后小猫的尸体连同牡丹一起消失了。后来林沧听下人们说林沧的大姑姑嫌牡丹花期本就短,若是遇上下雨就直接衰败了,便铲了换成其他的花。 奚言是自己推开门的,他开完会让员工都该加班加班、该下班下班了。打开门旁的吊顶上小射灯的开关,他这才发现林沧已经醒了。只是女孩还曲腿坐在沙发上,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些恐惧,空洞目光朝他望来仿佛又透过他看着其他的什么。 “怎么了?睡傻了?”奚言上前摸了摸林沧的头顶,又捏起女孩额前的一缕碎发。“都挡住眼睛了。阿沧不太饿的话,先和哥哥去剪头发哦。”奚言猜测女孩可能是又做噩梦了,但一直提起噩梦是一种二次伤害。 林沧突然抱住了奚言,把头埋进了这个人的怀里。其实她并不是特意要讨好奚言,让他不要抛弃自己,这只是一种小动物和未成年人类共有的求生本能。 奚言足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让女孩只抱住他的腰,他低下头,亲了亲女孩的发顶。“我们阿沧怎么了?这么快就喜欢上哥哥了吗?”奚言不愿去碰女孩的伤疤,放任小姑娘继续emo是不可取的,他得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说,阿沧又做噩梦啦?” “我没有喜欢…”林沧猛地推开奚言,见他笑意吟吟得看着自己又转了话头。“我没有做噩梦。” “真的没有?”奚言见林沧否认,有些狐疑。 8.江小米 “真的没有。”林沧摇头得认真。奚言也就不再怀疑。他问女孩饿不饿,得到不饿的答案后带着人打算先去剪了头发,再说晚饭的事。 奚言留的头发略长,也常需要修剪。而他左眼眼角下方几许有一颗小痣,这是奚家人都没有的,很有可能是他生母遗传的。这也导致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中性。外人如何看待,他不在意。但这样的外貌显然是林沧能够这么快依赖奚言的重要因素。林沧对成年男性有种近乎生理性的抗拒和恐惧,心理医生分析这很可能是当年悲剧中某些事件造成的。而奚言不仅长相偏中性,某些唠叨的点让他更像林遥或者他的继母。林沧依赖起他就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奚言带着林沧去了自己常去了理发店,等待的时间里又打完了两个电话。小姑娘的头发清洗后只需要简单修剪就好。林沧的头发厚且硬,理发师过来建议把头发打薄些,奚言想起女孩上的是公立学校,让人不要修太多,适合扎马尾一点就更好了。 理发师给林沧稍微编了编耳侧的长发,既有耳发修饰的同时,露出更多皮肤,让视觉效果中的脸蛋成为重点。新发型让林沧有些局促,林遥每当这时都会夸她可爱,但她并不想变得可爱。 奚言已经在心底“卡哇伊”了很多遍了,但哥哥的包袱还是要有的。他看出了女孩的忐忑,没有深究,牵过了女孩的手,走向不远的饭店。 真实的生活是平淡的,灯红酒绿总归要回到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奚言牵着林沧进了商业街后延伸出的一条小巷,在一家酒吧对面的小楼梯间上了三楼。 这是一家专做鳗鱼的店。店面虽小但装潢用心,是昭和时代日本会采用的西洋酒馆风格。两侧都是偌大的落地窗,一面向着小巷,一面是京华繁华的CBD夜景。 餐厅里人不少,奚言熟练地给老板打了个招呼,拉开吧台旁的座椅让林沧坐下。餐点上得很快,林沧小声给服务生道了谢。 进入后厨的通道旁有几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是鲜活的鳗鱼,相互纠缠着,看得林沧有些头皮发麻。但端上来的烤鳗鱼饭却甜香扑鼻,秘制酱汁犹如一层高光赋予了鳗鱼全新的生命。 “好吃?”奚言见女孩吃得专注,在心底又开始可怜他的妹妹这些年在林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虽然他知道林家特别是林遥在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去为难林沧。 “嗯。”林沧抬起头回答得干脆,眼睛也亮亮的,让奚言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顶。 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来,一点也不见外地一屁股就坐在奚言身侧。 “老远就看到言哥来了,怎么不去对面给我们打个招呼啊?”来人嬉皮笑脸,说着就把手往奚言肩上搭。他一身夜店打扮,皮衣里的衬衣开到胸口,锁骨上有个鲜红的吻痕,一侧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把衣服扣上,我妹妹在这。没到八点你们就喝成这样了,我去是为了捞你回家吗?”奚言语气不善,他在江心面前一向不走笑面虎的套路。奚言和江心在伦敦做了一年室友,知道他就是犯贱,哪里还用得着先礼后兵,不摆个臭脸这大少爷还觉得自己受欢迎得很。 江心被拍掉胳膊也不恼,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咧嘴笑着,越过奚言朝林沧伸手。“嘿嘿,妹妹莫怪啊。你是林遥的妹妹的吧,得叫“林妹妹”。现在怎么跟着我们奚总啊?欸,你江哥哥给你说,你哥这个人啊,可坏了。我家也有妹妹,林妹妹要不上我家去,我…” “嘶——开个玩笑嘛。”奚言狠狠给了江心手背一下,他在妹妹面前不想骂人,不代表他就这么看着这二世祖在这犯贱。而且他很讨厌别人在林沧面前故意提起他的姓氏。 江心皮这一下已经很开心了,见奚言瞥过来的眼神当真凶狠,也就收起嬉皮笑脸那一套了,毕竟他当年是真的被奚言揍得满街找牙过。但见奚言那宝贝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犯贱,他才杀猪般地叫完又越过奚言把头凑过去。 江心一贯是想给每位“妹妹”找个家的。但朋友的真妹妹他还是没敢多想,毕竟他家江芙也和林沧差不多的年纪,他只是好奇这林遥和奚言都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林沧妹妹是吧。欸,你江哥哥我刚才都是乱说的,我和你哥哥可是好兄弟啊。你哥当年还帮我写作业来着。我叫江心,江水的江,心脏的心。我今天带我儿子过来的,妹妹要不要去看看。我儿子是只秋田哦,毛茸茸的那种。” “秋田?”林沧听到狗狗有些心动。 “对,是那种米系秋田,才从米国运回来呢,三个月大,叫江小米,和我姓的。” “你和米澜一起养的?”奚言听到狗的名字皱了下眉。 “我这次可是认真的,我和米澜一起来的,就是让大家认识一下我们儿子。”江心满不在乎的回答奚言,转头又把注意力放到林沧身上了。“我儿子就在楼下啊,妹妹和我去看它好不好?不要管你这个烦人的哥哥。” 林沧盯着奚言,无声征求着他的同意。“吃好了就走吧。”奚言牵着她从来时的地方下了楼。 吵闹的酒吧外,一个女人牵着只黑煤球一样的半大秋田,周围的人手里拿着酒,有的围成一圈嬉笑着,有的试图逗着那只狗。林沧猜测那个女人就是“米澜”。 黑熊精般的狗子终于瞧见了主人,嗖得一下就往江心这边冲了过来,幸好那牵绳的女人及时放开了绳,不然怕是要摔上一跤。 江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兀自蹲在地上撸狗。一边叫着他的“好儿子”,一边还招呼林沧也过去和狗狗玩。 “奚总晚上好啊。”女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反而朝着奚言打了个招呼。闻言也有几个人发现奚言来了,打算凑过来露露脸。 “米澜。”奚言对女人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摆了摆手让其他人不用过来了。 江小米很是热情,林沧刚蹲下,它就主动凑了过去,闻了闻就要开始舔林沧的脸,林沧被它的口水吓住,就往后躲。谁知这狗三个月大已经有近20公斤,一激动就朝林沧扑上来。眼看小姑娘要被江小米扑倒,奚言快步过去,才让她不至于仰倒。 江心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起身把狗牵住,又干笑两声“言哥,我儿子才来,没礼貌,我替他给妹妹道个歉啊,哈哈。妹妹没事吧,下次啊,下次我一定把我儿子教好了再带出来。” 奚言牵起林沧有些无语。“走了。”他和米澜打了个招呼,带着林沧往小巷外走去。江心还不忘中背后喊着。“林沧妹妹,下次来我家玩啊,我妹妹江芙那儿可多好玩的了——” 等人走远,米澜才掐了江心一把,一脸埋怨地看向他。“嘿哟,这不是奚总自己吃枪子儿了吗?”江心还是一贯的油嘴滑舌,他也不怕得罪奚言,都一起住过一年的兄弟了,他还不知到奚言家怎么回事,就奚家听着名头大点,他们江家有他爹撑着就不怕事。 司机已经在巷口候着了,奚言牵着林沧上车才问她有没有事。他这一天闹心得很,老爷子那边哐哐撂下俩大活儿,江心这活宝又整这一出。 “没事。”林沧摇摇头,她一向都更倾向于使用肢体语言表达,但奚言和她还没有她和阿姐那么熟悉,也只好多讲两句。 “我家里之前也有过狗狗,也是大狗狗,扑一下没什么的。”林沧好像感受到了奚言的烦躁,他在她面前也掩盖不住的烦躁。 “林家养过狗?”奚言有今天靠得就是情报工作,京华不少高档点的酒吧、饭店都有他的人,再加上些圈里的狐朋狗友,不说了解点商业秘密、政界丑闻,家长里短、桃色秘闻倒是清楚得很。 林沧没多想,只是回答到:“是林遴养的狗狗,是只伯恩山,就是那种,嗯——爪子很大的狗狗。”她说着还举起双手收起五指给奚言演示一下。 “阿姐对狗毛和猫毛过敏,那只狗狗就一直关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不过它的毛很厚,不怕冷的,下雨天会放它进主宅的。”奚言静静地注视着女孩,很难得一次听她讲这么多话,也很开心她在林家有快乐的回忆,但还是难免有股酸意从心底涌出。 “后来狗狗怎么样了呢?” “后来,林遴找了狗狗老师,把狗狗送去上课了,好像还参加了犬展。现在不太清楚,但是狗狗能参加犬展,应该犬舍也不会丢掉它吧。”的确,品相不错的狗应该也会被留下来做种犬,这丧家之犬倒是比丧家之人更有保障了。 奚言叹了口气,林沧倒是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不过她已经努力过了,她的安慰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奚言拾起妹妹的长发,让她侧一点身开始编起小辫来,这还是江芙闹着要江心给她编辫子的时候,奚言一起学的。 林沧努努嘴有点不爽,不过看奚言心情不好的样子,她决定让让他。 “阿沧觉得哥哥的朋友烦不烦?”这话问的,对江心很是嫌弃。 林沧转过头给了奚言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他们好像不是很会养狗狗。”又转回去说到。 “不喜欢就不必和他们打交道。新年的那些晚会也都不用去,好不好?”奚言不觉得让林沧多去这种社交场合有任何意义。他对林沧的期望就是开心长大就好,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体验美好的生活。某种意义上,他和林遥对林沧的重视,都是出于对自己的青少年和童年的弥补。 “好呀。”林沧本就不爱接触陌生人,林遥不强迫,奚言更是让他不用去认识这些人了,她乐得自在。彼时她还没有认识到人脉的重要性,不过即使认识到了,怕是也很难战胜自己的胆怯。 9.群芳 奚言昨晚一直在林沧房间等到她睡着,第二天又一大早就出门了。文芝上门给林沧带了早餐以及一大堆衣服和日用品。 这都是奚言吩咐的。兄妹和姐妹始终是隔了一层“男女有别”。林沧第一天自己跑出去买的东西奚言没看过袋子里面是什么,包装外的品牌名称他搜过了,是个少女内衣的品牌。他有点庆幸女孩过了初潮的年纪,林遥给他写了很多相关的注意事项,他难免担心要真的没有把林沧送回林家,他自己能否做好这个哥哥的角色?林沧又正值青春期面皮薄的年纪,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文芝来负责这些问题。 文芝不是个追求权力的人。她原本是奚家一个企业的管培生,一直感激奚言从职场性骚扰里捞了自己一把,给她调换到现在这个位置。她很清楚再往管理岗走要面临什么。相比而言,她现在的岗位工资不低、风险却小。虽说照顾老板的妹妹听起来像是在当保姆,但是都是赚钱嘛,不寒碜。林沧又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可比伺候老板那几个堂兄弟轻松多了。 文芝帮林沧买了各种风格的衣服都分类收好放到了衣柜里,又告诉她卫生巾之类的放在床头柜里,。整理好,林沧才慢吞吞地吃完饭和药,她有点不好意思外人来帮她做这些事情,但听起来这就是文芝的工作,她也不好阻止她完成工作。等到清洁阿姨来了,文芝继续努力从林沧嘴里“撬出”她有什么需求让阿姨都记下来,并和阿姨签了新的合同。 林沧这边岁月静好,奚言倒霉的运气一直延续着。 要布置家宴和庆功宴,奚言还是得回奚家老宅一趟,却正巧碰上他那小叔也回来和老爷子议事。 “大侄子这两天可是忙的很啊。”奚波悠年轻点的时候长相不差,毕竟他母亲年轻时也算是外在小家碧玉、内里媚骨天成。这两年年岁上去了,身形走样,酒色败了底子,整个人都透着股油腻劲儿,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还不如他亲爹。奚楚瑜平日里重视养生得很,身形不至于大腹便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好了,戴着定制的老花镜,头发打理得精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儒雅老者。 “是被林家那小姑娘勾了魂儿了吧?家宴和庆功宴在即,还有多少天给你准备啊?现在才回来给爹汇报。” 奚言习惯了这无聊的家族内斗,一点口舌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奚波悠拿林沧做文章无伤大雅,他只在乎奚楚瑜的态度。 “波悠,那是你大哥的继女。”奚楚瑜做在书桌后面的竹制躺椅上,连头都没抬一下。奚楚瑜喜欢所谓的中式风格,其实就是嫉妒发妻那种书香世家的生活,虽然没落了却让人难以看轻了去。他便照猫画虎,请了不知道多少风水大师、奇巧匠人才有了如今这个奚家“老宅”。 “爹,我这不是觉得既然瓜分了林家,这小姑娘也得去庆功宴上露露面,给大家见识下林家的美人啊。”奚波悠见老爷子不在意,佯装赔笑道,眼里却都是朝向奚言的挑衅。 奚言从进屋起就从未变过脸色,此时也只是轻笑一声缓缓说到:“小叔想要凸显我们家如今的鼎盛自然无可厚非。可小叔有没有想过,林家和奚家当年也有过联手的时候。这次恶人我们当了,其他人现下与我们联手,未来未必不会不会担忧自己成为猎物。” 奚波悠被这绿茶味熏着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摆起长辈的架子和戏谑的腔调,“我当然想过,这不是把好东西给大家分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低调、高调的,都拿下林家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奚言已经被恶心得麻木了,他当然知道圈子里是怎么玩的,未成年的女孩在他们这算不得什么,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会第一时间找到林沧。 于是他并不接话,反倒转向奚楚瑜,等待真正的决策者发话。奚言明白,他这脑子里全是酒色的小叔,这个时候在老爷子的书房,能谈的只有怎么瓜分林家的问题?这也是此次庆功宴的关键。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小叔的意图他也探查到了。奚波悠大概是想要啃下林家最大的一块肉。 奚家版图大,有许多产业都是为了政府的各种篓子接的项目,到今天也成了有规模但零散的供应链,主要是些建材、粮油一类政府会采购的东西。奚楚瑜虽说是一直在给两个儿子锻炼的机会,但一直给的也不是集团里什么重要的企业。奚波悠主管的是粮油为主的农产品企业,而林家的立身之本则是全国连锁的大型购物中心。奚家一直没进入对标个体的消费市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而拿下这块版图,奚波悠势必能进入更加中心的管理层,又先胜他二哥一步。 “你大哥的继女就算姓林,在外面,也丢不了这个脸,先下去吧。”奚波悠见老爷子发话,又听见句“在外面”,便也没多纠缠,瞪了奚言一眼往外走去。 侍者们轻轻关上门,奚楚瑜才继续发话:“立春刚过,元夕也过了,群芳勃发。‘群芳’一名,如何?”奚言心底只觉得好笑。奚楚瑜这些年愈发喜欢些咬文嚼字的酸腐话了,他最怕别人还是看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个暴发户。 “爷爷起的这个名字,甚是雅致,又向各家递了奚家不愿独秀的意思。”还有层见不得人的意思,恐怕宴会当天京华夜场的女人们都得遭这场罪了。 “你不愿见奚家独秀?”奚言和奚楚瑜都清楚彼此是什么意思。两个儿子不中用,一个懦弱无能、缺乏主见,一个又太有主见、好大喜功,在奚楚瑜看来都是废物。奚言的小动作瞒不过奚楚瑜,但他得承认他这长孙的脑子确实比两个儿子好使,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面上笑意吟吟,背地里看人的眼神却阴毒无比。但他得确认,他这好孙子有没有其他心思。 “爷爷说笑了。我只是看小叔这样招摇,有些担心罢了。至于这群芳宴,我只管给爷爷办好,爷爷在宴会上想说什么,我这还真没这个时间和精力来操心了。”奚言答得真诚,仿佛最近真是忙坏了。 “嗯,那你就好好准备吧,别太操劳。”奚楚瑜说完这句又闭上眼睛,像是打算继续在竹椅上休息。 奚言开口打算离开,“谢谢爷爷体谅,我这就先走一步了。”他转身刚走到门边,奚楚瑜却又发话了。 “林家那女孩,是你父亲的继女,就是我的孙女。带她家宴前来见我,至于见不见她那两个叔叔,你决定。” 奚言握着拳没有转身,“爷爷,阿沧她有抑郁症…”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冷了下来,却依旧被奚楚瑜打断。 “我当年让她活下来回到林家。奚言,你妹妹和你都该感谢我。” PS:尼桑这条线也是贯穿全文的,不写不行。这文真的距离开车好久啊,但是我舍不得快进,舍不得妹妹的成长,只能这样了。不过肉肉真的已经想好了好多,天天在我脑子里播放,香死了。 10.心脏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奚言原本的计划是带着妹妹多出去玩玩,但很显然他现在也不得不像以往的林遥一样,整天把林沧一个人丢在家里,能回去陪小姑娘吃个午饭、晚饭就很不错了。 所幸林沧适应得不错,拿着奚言给的卡,她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书,一个人趴在床上就可以从早看到晚。可能是抑郁症的缘故,她很能看得进去哪些以“无聊”着称的大部头,且一看起来就停不下来,有时候奚言回了家也注意不到。奚言对林沧买的书的品类有些无语,从日漫到新闻纪实文学、从绘本到科幻小说、从电影杂志到严肃小说,甚至史记都买了。一问却都是林家以前的藏书室里有的。 奚言想想也对,林老夫人本就是名媛出身,她的亲生女儿们孙女们也都是她调教出来的社交老手。上到京华“皇亲贵胄”,下到地方来的暴发户们都是林家女儿们的“客户”,谈资嘛,不嫌少。只是奚言觉得这小孩还真挺会挑好东西的,不少书都是二手书网站上的珍藏版,奚言怀疑林沧想买很久了,不然也没法这么快都挑好这些版本。不过卡随便用也是他说的,奚言不担心钱,只担心家里放不下。 这房子是奚言回国时买的,那个时候他公司也才启动不久,奚家虽然没克扣他的生活费,但是他也不打算找他两个叔叔要钱,不然他也不至于还要帮江心写作业来赚点小钱了。等到他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国内某个大企业的软件开发外包项目结束后,奚楚瑜就让人带着合同和一笔钱来注资了。奚言没有拒绝,奚楚瑜的意思很简单,奚家的东西不能逃脱他的掌控。不过收了钱不代表奚言就能原谅他们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白眼狼嘛,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当白眼狼又怎么了?京华老城区的房子贵但方便,奚言拿了老爷子的钱才买了现下住的这一套,他平时活得极简,林沧这一来倒显得房子小了些。 但奚言现在也没心思纠结这房子的问题,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告诉妹妹要回老宅的事情。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告诉他回是最好的选择,奚楚瑜的意思就是他允了林沧能安稳待在奚言身边,但他想不通为何奚楚瑜还想见林沧一面。且老宅虽说比起当年是变了很多,但那都是扩建的,原本的老楼还在那里,只是没人再住了。奚言担心故地重游,会刺激林沧的病情。 奚言烦心地假寐着,林沧从另一侧打开了车门费力地钻进来。她抱着一大摞漫画杂志,奚言换上笑脸顺势接了过来。 “带这么多东西?”林沧今日换了件格纹背心和衬衣,下半身是毛呢的长裤,很暖和。文芝给买了不少衣服,但她不喜欢在外面穿裙子,大多都挑着更加舒适的穿。今天奚言说要带他去江家玩,才好好搭了衣服出门。 “嗯。我还买了磨牙棒。”林沧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磨牙棒。磨牙棒是给江小米的,漫画是给江芙的,至于江心,林沧也想不到他会喜欢什么。 “楼下小卖部买的?哥哥可等了好久。”奚言看了眼手里的漫画,随手放在了前座中间的扶手箱上。 “明明就只有两分钟。”林沧老是容易被奚言点着(zhao),她觉得这人就是故意冤枉她的。阿姐从来都不会欺负她,只会温柔地让自己慢点来。其实她也清楚没人应该像阿姐对她这样好,而且她依旧担心奚言会哪天把自己丢掉,这才想着要和江家的人打好关系,好好表现一下。要是丢了奚言的脸被赶出去对她而言还是很麻烦的。 “好好好。”奚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林沧气鼓鼓的又上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女孩昨晚才洗了头发,硬硬的发丝,蓬松又顺滑,奚言很喜欢这个奇怪的手感。 江父的职位相对高,但却在个不那么紧要的部门,和清流走得更近,却也不妨碍他左右逢源。在奚言看来是个很会做人的官,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不够狠心。官场上不做大官可能对某些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家庭里对孩子纵容会害了谁就很难说了,至少奚言是这么想的。他也承认他双标的很,林沧如今才是真正的放养。 江家在老城区边缘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是独门独户的小别墅,但不至于像奚家老宅那样张扬,毕竟是从政不是从商的。江父不在家,江母开门迎接了他们就赶着出去打麻将。 林沧乖顺地给江母打了招呼,换鞋进门就被关在笼子里的江小米吸引了目光。江小米哼哼唧唧地不敢大声叫出来。穿着拖鞋的江心刚慢悠悠走了出来,也不给奚言打招呼,反倒直接凑到林沧跟前。 “嘿,林沧妹妹好,你要看江小米吗?最近我爸让它去上学,我只有让它去了。今儿就是听妹妹要来才把我这狗儿子接回来的,不然它可惨了。但是它这才去了几天就没之前傻了,我把它放出来给妹妹你看啊,保证它不扑人了。”江心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语调夸张地帮江小米诉苦,自己却倚着墙开始戳笼子里的江小米,逗得江小米把笼子摇的直响,嘴里还不忘哼唧。 “要不我来开笼子吧。”林沧抿了抿嘴唇,还是觉得江心不靠谱,虽然以前林遴不太允许别人靠近她的狗,但是林沧也有好好做功课,想着要是林遴丢了狗狗,她就可以捡回去了,就算阿姐对狗毛过敏,勉强养在花园里是不会有事的。 她没有直接打开笼子,而是先给江小米闻了闻自己的手,让小狗熟悉自己的味道。又慢慢地打开笼子,让江小米不至于太激动,直接冲出来。 “小米要慢慢地哦。”她学着以前看的宠物行业纪录片里的手势,又盯着江小米的眼睛让它慢慢地走出来坐好。 “好乖啊,小米。”及时奖励是很重要的步骤,林沧看出江小米被江心搞得有些紧张,又夸着小米凑上去和它贴了贴额头表示安慰,就像奚言对她做得那样。 “哇,江小米,你都不给你爹亲亲,怎么陌生人一来就能随便贴贴啊——” “那是因为该去学校的不是狗,而是你。”奚言和江母告别,把全程看在眼里。他看不惯江心这个人来疯的架势,走过来把发疯的江心和林沧隔开。 “让阿沧上去和小芙玩,你爹是让我过来拉你去干正事的。”江心又换了个嚎的方式,抱着家里的柱子演苦情戏,一副生离死别不愿和奚言走的样子。 奚言自然地吩咐地江家的下人带林沧上楼去找江芙,不忘叮嘱狗狗上去要让人看着。 下人给林沧递了狗绳,她上楼的时候突然有些害怕,转头去看奚言。“有什么事给哥哥和文助打电话都行,别怕,阿沧。晚上哥哥就来接你回家。”奚言挥了挥手朝她笑,等林沧消失在视野里才拖着江心离开了。 林沧很害怕和陌生人交流,而江芙是个刚小学的小女孩,又是奚言朋友某个京华权贵家里的小孩,她牵着江小米很是忐忑,害怕这小孩和林逦她们一样,坏心眼的小孩最会用自己的“无辜”来陷害他人。 而江芙没有下去迎接的原因是她还没打完这局游戏,她咋咋呼呼地打着游戏,下人们也不敢上前触了这大小姐的霉头。就连江小米都乖乖趴到一边去了。江父、江母老来得女,本来对江心就很是放纵,对江芙就更是如此了,江芙才刚10岁却是越来越不服管了。 打游戏倒是撞上了林沧的长处。林遴带回了林家的第一台游戏机。林老夫人见不得这些东西,只觉得这玩意儿会把人带坏。往日女孩们也只是会偷偷在台式电脑上玩玩盗版的日本文字游戏。那个时候林遴还把林沧视作小跟班,允许她和自己一起玩一些游戏机上的多人游戏。但林沧上手太快,显得林遴笨拙了不少,就不准她再玩自己的游戏机了。林遥知道后给林沧买了个更新的,刚过一个月就被人扔下了阁楼摔得粉碎。林沧知道再买也无济于事,就告诉林遥是自己不小心摔坏的、也不想再要了。林遥那段时间忙的很,也没顾及上。而林沧的确也没有多爱玩游戏,后来林遥看她更爱读书就再没提起过这个事。 而江芙玩的是一款林沧当年玩过的经典动作游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小朋友还在玩这老游戏,但她至少肯定这小孩完全不会玩这游戏。 “你抓着这个台阶的边缘,然后调整视角就能上去了。”这个游戏的“跳跃”没有单独的按钮,只能通过视角调整来达成。 “什么视角啊,我不知道啊。烦死了。”江芙还是一嘴奶音,抱怨的时候,只要不尖叫就不至于烦人。 林沧看不下去她的蹩脚操作,上手几步就让游戏角色上了台阶。 “啊,你好厉害啊——,我终于过了第一关了,臭江心,我这下一定能打败你了!”江心喜欢乱嚎的基因也被原样复制给了他的妹妹,江芙扔下游戏机手柄拉着林沧的手在沙发上乱蹦。 正当林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时,江芙转过来看到了她。虽然是个没见过的姐姐,但不妨碍江芙又来了精神,“姐姐你快帮我继续通关吧。等江心回来前,我们超过他的记录了,他就要给我当狗狗了,哈哈哈!江小米,江心要和你一起当狗狗了。” 林沧陪着江芙玩闹了一下午,到晚饭前才来接她回家,江家大人不在,江心也不知道按礼数得留奚言和林沧吃晚饭,就让两人直接上车回家了。 江心是去奚言公司“体验生活”的,毕竟哪有上班下午去,还要老板亲自接送的。江心回国后就没找过正经营生,开了几家夜店入不敷出。江父也知道自己儿子混不得官场,江母又不让把江心送到军队里,这一来二去只有让江心跟着奚言学习下,但奚言也只能说“尽力”二字。 世家商贾沉沉浮浮,奚言能做的只有努力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他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没能照顾好的情况下,又让他如何去提携他人呢? “和江芙玩得如何?”奚言还是那疲惫的样子,他在林沧面前也装不下去了。 “嗯——,还行。”林沧也累,虽然也是玩游戏她并不讨厌,但应付小孩实在不是她的长处,江芙这年纪精力旺盛,玩了一下午游戏都没喊过累,一心只想要让江心当狗狗。但她看出奚言也累得不行,又提起精神给他讲江芙要让江心当狗狗和直呼江心名字的事。 “江心在他家也就比江小米地位高一点吧。这游戏怕也是江心嫌他妹妹烦人才让她玩的吧。小芙这个年纪是人厌狗嫌的时候,是哥哥没想周到,你要是以后不想和她玩,咱们就不过来了。”奚言倒是一点不意外。 林沧怕他只是说说,江家好歹是奚言难得交好的人家,只能补充到:“没事的,我还没来得及给江小米磨牙棒呢,还有漫画……” “阿沧。”奚言打断了女孩的未说完的话。他叹了口气,突然将林沧拥入了怀里。 林沧很难形容被奚言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是一种心里痒痒的感觉,是知道自己有在被人爱着,而干枯的心脏长出血肉的感觉。 “哥哥送你来江家玩,只是因为见你喜欢狗狗,想着小芙能陪你一起和狗狗玩。” “阿沧,抱歉。”奚言抬起头来在林沧额前落下一吻。 “阿沧,哥哥有时候不能做一个完美的哥哥,但是阿沧记得哥哥之前说过的吗?不开心、不愿意的事情,都一定都要告诉哥哥。哥哥不需要阿沧的任何帮助,这不是因为哥哥不喜欢阿沧。只是因为阿沧能学会爱自己,才是哥哥和你阿姐真正想要的。” PS:阿沧是非典型的青春期少女捏,哈哈。不是那种爱看言情小说、少女漫画的类型,俺们阿沧就是宅宅美少女捏,and也是很聪明的小孩一枚。就算哥哥姐姐是放养,有些东西也是耳濡目染的。不过俺真的废话好多啊啊啊啊啊,但是真的所有细节都不想删掉。 11.粘腻 昨日过后,奚言就打定主意不让林沧和他一起出席家宴了。彻底决定后,这件事反而简单了起来。只要弄清楚林沧身上有什么值得奚楚瑜关注的就行。 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所有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在她的身边,还需要昂贵的精神类药物维持她的正常生活,过几年都可能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林沧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在奚楚瑜看来是她的唯一价值。而奚言自己着急将她接过来的举动便像是要探究这一点。而当晚就上门探访的警察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要了解林沧和奚言的关系亲近与否、相互之间的态度如何,林沧有没有可能已经将真相告诉了他。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奚言只觉得好笑。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奚家其他人告诉他的“真相”。也许是他这些年演得太好了,太过听话,让奚楚瑜真的信了他只是个不知道实情还被亲生父亲连累、被叔叔们欺辱的孙子。奚楚瑜一直在试探着奚言到底会不会恨他这个爷爷。可是就算当年是一场意外,这么多年放任叔叔对自己的羞辱,难道就能让自己不狠他了吗? 奚言是决计不会相信继母会和父亲争吵到双双坠楼的。奚澄是个陷于孝道和仁义两难而懦弱的人。奚言很长一段时间都恨他不敢反抗奚楚瑜,也恨他为何要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生下自己。但他也知道奚澄有自己的坚持,他在外人眼里总是对继母和奚言冷言冷语,内里却从未克扣过妻儿的生活用度,总是把顶撞奚楚瑜的事和妻儿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净。因为如此,奚家内部才会对他的妻儿多加怜悯,这同样也是奚楚瑜至今依旧倾向于相信奚言不会因为奚澄而恨上自己的原因。 可惜奚家的怜悯只有指甲盖大小,仅仅能让奚言在从下到大的屈辱中活下来,让林沧在不断纠缠的噩梦中活下来。 蛰伏是奚言最好的谋略,不能有一丝心急,他还需要奚楚瑜更多的信任。不过他也同样不打算牺牲林沧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奚言突然上岸的动作引起了江心的不满,“大哥你大早上拉我过来说要游俩小时,你自己先走了是什么个事儿啊,我的美好睡眠都被你毁了啊啊啊——” “不拉你过来锻炼,等你一个人喝酒喝成我小叔那样吗?”奚言扯过躺椅上的毛巾披上就往外走,他有点着急。 “那就更不行了,你起码要陪我再练一个小时核心吧!”见江心也往泳池边缘走,奚言赶紧跑路。 “你自己留着练吧,我看你在家也不管你妹妹,活该当狗,我要回家陪我妹妹了。”他还不忘戳戳江心的痛处。江芙小公主的最大丰荣就是整天在家不干正事的江心。但比起不着调的亲生哥哥江心她更喜欢奚言,奚言也蛮喜欢江芙,以前看见江芙他就会想起小时候的阿沧。江芙这次也没忘记他,还把昨晚江心在家里被迫当狗的视频用她的小天才手表发给了奚言,这才是江心乖乖起床锻炼的原因。 “奚言,我告诉你!妹控找不着老婆啊!”江心害怕奚言把视频发给米澜只能留下来继续锻炼。 得抑郁症的人,只有两种睡眠状态,失眠和嗜睡。一种是让人焦虑失眠、噩梦缠身到不敢也不能入睡,长期下来精神更加脆弱,严重影响患者的正常生活。抑郁症会从生理层面通过各种链路让人体开启自毁模式,另一种嗜睡的情况就是让患者减少食物摄入时间,靠睡眠遗忘饥饿、逃避现实的方式,逐渐使患者瘦弱不堪、甚至营养不良。 林沧平日不受刺激时,多是第二种情况,不睡够10个小时便难以集中注意力,自然睡眠时长轻松超过12个小时,这还没开学,于是奚言就放任她在家躺着。 只是这一睡醒,林沧就感觉到了下身的粘腻。鲜红的血沾染上了米白色的床单和内裤,很是惹眼。睡裙的裙摆因她睡觉时偶尔的翻身滑到了腰间,逃过一劫。 林沧感受着起身下床时大股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滑出的难堪,她快步拿了干净的内裤和卫生巾,打开房门确定无人在家才跑向了卫生间。 她脱下内裤,血液便奔涌了出来,滴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林沧的生理期非常不稳定,来的周期不确定不说,痛经也是。有时候在生理期到来前就会开始疼,有时候却要第二天才开始折磨。一样的是每次量都很大,也很疼。 越是着急就越是紧张,林沧颤抖着撕开卫生巾的包装贴在干净的内裤上,又撑着卫生间冰冷的墙面终于换上了它。但脚下和被子上的血渍依旧让她羞愧难当。阿姐告诉过她这是正常的生理情况,也会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帮忙清洗衣物,但着不代表她能在其他人面前也装作若无其事。上学时,班里的女孩之间少不得要互相借借卫生巾救急,有些男生发现后便会起哄,好似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沧现下只想趁没人在家,自己也没开始肚子疼赶紧把这一切都收拾干净。她顾不得这么多,蹲下身去,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扯了一大截卫生纸就开始擦着地砖。擦完又去扒床单,抱来卫生间和沾血的内裤一起放水槽里用凉水泡着。 此时,奚言正摇着尾巴开心地回家,虽然他不打算告诉林沧她身边的暗潮汹涌,但是也不妨碍他庆祝因心底一块大石头落下的高兴。 他推门而入就听到卫生间的流水声,有些奇怪地走了过去。女孩背对着他双手放在水池里,水池入目是一片鲜红。 奚言的血液有一瞬间凝固,他上前直接抓住林沧的两只手腕放到眼前仔细检查。 林沧被吓得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她双手被奚言抓住举高,稀释后的血水顺着胳膊滑落,姿势却像只在示威的小熊猫,可可爱爱的。 “我没有在……”林沧很快联想到奚言在害怕什么,但她还是不禁腹诽着,按这水池的大小要自杀得放多久的水啊。 “阿沧,你吓死哥哥了。”奚言见她手上没有伤口,放下心来一把抱住了女孩。其实水池里的床单和内裤一眼就能看出来,奚言就是远看一池血水瞬间联想到林沧的状况才自己给自己惊吓。 林沧对奚言过度的反应有些无语,但她也感受到了奚言上一秒的紧张是为了自己。“我睡醒……,血就沾到床单上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奚言耳边小声说到。 “怎么不等阿姨来洗啊?还用的是凉水。”奚言抓着林沧的手就往水池带,他调到热水的开关,准备给林沧冲干净双手,却被女孩眼疾手快的关掉了。 “不能用热水的,血…会洗不掉的。等阿姨来了就更洗不掉了。”这些都是林遥教给林沧的。女孩一脸“坚毅”地盯着奚言,到是他成了被上课的那一个了。 奚言吸了口气,“就算是这样,你扔到水里就好了,让哥哥给你洗也行啊,女孩子生理期不能碰凉水的。” 林沧刚想反驳奚言的不实言论就突然被下腹传来的疼痛“袭击”了,子宫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一阵眩晕。她一只手为了维持平衡抓住了奚言的胳膊,另一只抱着下腹直接蹲了下去。 奚言立马单手扛起了林沧,他往女孩房间走了两步,想起那边没有床单,转身就把人往自己房间带。 痛经和胃疼不太一样,虽然说都有那种下坠的疼痛感,和液体在器官里翻涌的不适感。但痛经持续的时间更长,还伴随着如影随形的腰疼和子宫间歇性的抽搐。 奚言跑出去给热水袋充电,又拿过小狐狸塞进被子里。林沧疼得闭上了眼睛,拽着被子的一角又使不上力来。 女孩的面容苍白,冷汗从额角划过,浓密的眉和场场的睫让没有血色她愈发像是恐怖电影里的西洋人偶。 热水袋有些太慢了,奚言脱下外衣,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林沧。 他很小心,只用一只手从女孩的腰侧和小狐狸之间环了过去,开始轻柔地揉着女孩的小腹。女孩身上有一股血的味道,是咸咸的,但他并不反感。头发是家里洗发水的玫瑰胡椒味,是他最喜欢的香水味。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奶味,他一认真探寻便消失了。 奚言也闭上了眼,等他几次想要去拿热水袋又选择放弃后,女孩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 “好些了吗?”奚言沉闷的声音从林沧耳边传来,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说不清自己是害羞还是什么。奚言的手温度比她小肚子处的软肉高上不少,他一面在女孩呼着气搞得她脖子痒痒的,一面又揉着她的小腹,让她不好意思完全屈着腿。 “你压着我头发了。”林沧的声音闷闷地带着些委屈的哭腔。奚言也不知道她能为这委屈,只能连忙道歉到:“是哥哥不小心,没压疼吧。”他起身去拿热水袋,回来的时候林沧已经滑下了枕头,蜷缩着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了。 奚言掀开被子的一角把热水袋递到女孩手上,又拉下女孩蒙着头的一边。 “蒙着头睡觉会变笨哦。大脑会缺氧的,哥哥没骗你。”他揶揄着面皮薄的小姑娘。 林沧果然不拉着被子往里钻了。奚言见状之间在床前盘腿坐下了,他故作严肃地叉着手,觉得林沧不喜欢向大人求助的习惯实在该改,顺便把小姑娘的吸引力从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你没有其他事吗?”林沧被奚言盯地不自在,于是开口到。她撅着嘴,眉头微蹙,还是疼,只不过换了种疼法。 “没有哦。哥哥回家就是想带阿沧出去玩的。”小姑娘闻言抽了抽鼻子,很是委屈。 她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整个人愈发往床尾靠去。这次奚言没急着扯掉她脸上用作遮挡的被子。 “奚言……,你不会嫌我很麻烦吗?”林沧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却依旧不看向奚言,她只是沉默得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不是她不反抗,可她的反抗在命运的巨轮前掀不起一片波浪。 缺爱的孩子会不断确定自己又没有在被爱着,直到那个最后爱着自己的人也厌烦地离去,然后再告诉自己,看啊,这个世界果然是没人爱着自己的。 奚言起身,和之前一样从另一侧上了床,然后抱住她。他掏出手机点开了江心扮狗的视频。 视频里的江心给自己套了个江小米同款的狗绳,开心地趴在地毯上学狗叫,江小米也在旁边激动地哼唧着,背景声里有江芙止不住的笑声,还有江母担心地上凉让江心快起来的催促声。 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是阿沧的话,哥哥也是愿意的哦。”他一把把林沧捞回了枕头上,让人好生躺着。“哥哥只要抱着阿沧就会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PS:其实俺们阿沧的预感是对的,尼桑的爱真的来得有些太容易了,这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一种执念,和对自己童年青少年的补偿。所以阿沧一开始是不信的,也更相信阿姐这种日积月累的爱,只是后面尼桑太会骗人了,骗人也骗己。 12.兄妹 奚言将那块小小的布料过了最后一遍水再拧干,他提溜着妹妹的内裤挂在了内衣裤专用的衣架上。 阿姨将两人的内衣裤用分开的架子挂着的,内衣裤进烘干机会导致布料变得过硬,只能晾干。 而十四五岁的女孩,来了初潮其实就发育得差不多了。奚言鬼使神差地顺手摸了摸就挂在一旁的bra。少女内衣的款式多是粉的、白的,没有太多繁复的花式,布料很是顺滑。他摸到还没来得及剪掉的标签从衣物下摆探出,明晃晃写着“70D”。 奚言庆幸之前抱着林沧的时候他有多加小心。林沧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物,就连冬日的睡裙也是那种毛茸茸的款式,说是林遥给买的。奚言也没有真正照顾过小女孩的经验,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些生理问题都丢给文芝的。但和妹妹同住的人毕竟是他自己,奚言又回忆起自己学生时代,班里发育好的女生少不了被男生开些黄色玩笑的事,她们在女生群里也一样容易被欺负。 奚言脑子里闪过无良臭小孩冲自己妹妹开黄色玩笑的画面,太阳穴就抽得发痛。他觉得自己需要认真研究起这个问题,于是对着一架子内衣裤开始刷起了手机,搜索相关知识。 林沧走进卫生间就看见奚言刷着手机,而面前是自己的内裤。奚言听见脚步声做贼心虚地收起了手机,转身尴尬地和林沧对视着。 “阿沧,你不疼了吗?”奚言轻咳一声,打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帮我洗掉了吗……”林沧只觉得面上发烧,她自己知道沾了经血的内裤是什么样的,血是粘滑的,粘在薄薄的布料上,手感很是恶心,而且有时候无论搓洗多少遍都洗不掉。 “阿沧,哥哥不是说了会帮你洗吗?不用害羞的,这是哥哥该做的。别多想,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你就把哥哥当作你阿姐,一样的。”奚言半蹲下去和林沧保持平视,又伸手去理了理她有些睡乱了的头发。 别扭小孩被直球攻击只能局促地捏捏裙角,转移话题,“我饿了。” 奚言也饿了,但现在叫文芝再送饭过来就太晚了。幸而家里常备着阿姨给包的馄饨。 “饿了就和哥哥一起去煮馄饨。”奚言担心林沧上学后他不在的时候没饭吃,必须得先教她学会煮馄饨。 奚言从入户吧台抱了把高脚凳放在厨房中央让林沧坐着,她站着还是不太舒服。打开冰箱冷冻区想要拿包馄饨,入眼就是一盒草莓芝士蛋糕味的冰淇凌,掀开盖子一看,只剩盒底的一层。 问这小锯嘴葫芦,嗯了半晌才知道是她忘记了生理期的时间,昨天吃了大半的冰淇凌,有了今日这一遭。奚言无奈地继续从冰淇凌下面掏出两包馄饨,一包荠菜猪肉的、一包虾仁的。电热水壶烧开的水倒进锅里,他叮嘱女孩记住冷冻的馄饨要热水下锅,浮起来后再往里倒一碗凉水。等到馄饨第二次浮起来,才算彻底好了。 等待第二遍水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着,就连未沸腾的水都沉默着,只有氤氲的水蒸气在房间里环绕而上。林沧把头靠在了奚言的手臂上,她坐得有些累了。奚言扭头去看她,发现女孩只是呆呆地望着锅里浮浮沉沉的馄饨放空,于是便朝着她软软的脸蛋伸手。 林沧不客气地拍下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故作凶狠地盯着奚言好像随时要像之前一样再给他来上一口。 奚言也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见女孩一点不怕,他张嘴“啊呜”着往林沧脸上凑。 “奚言!”女孩慌乱之中失了平衡往后仰去,奚言只得一手揽过妹妹的腰,一手稳住了那高脚凳。但不想小姑娘挂在他身上,胸乳恰好就搁在了那只手臂上。 隔着她毛茸茸的睡衣奚言也能感受到女孩胸前软肉的惊人弹性。他不是没在此前的拥抱中无意碰到过女孩的胸乳,但那手臂嵌入那两坨软肉的触感甚是让人心惊。 只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妹妹的内衣才会注意到这种事。奚言很快将奇怪的念头逐出大脑。林沧也立马坐稳了推开他的手。 水开了,扑得锅盖都差点被掀起来。奚言立马转头去关火,又拿碗去盛一个个小馄饨们。 林沧也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年纪了,但她能奚言对自己的照顾中感受到对方的尊重。因此,她只是慢吞吞跳下了凳子,凑过去给奚言递了个勺。 奚言早看出了林沧对吃食没什么主见和要求,这馄饨够鲜了,就滴了点生抽往餐厅端。他转头就发现林沧一手拿着一双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有点可爱,有点温馨,让他又怀念起从前的日子,可他不能和妹妹分享那些回忆,只好学着继母的样子说: “阿沧,快来吃。” 这顿饭不知是算早午餐还是下午茶,林沧饿得厉害,但身上却乏力又没胃口,吃了两颗馄饨就把碗往奚言这边推。奚言见她拿药盒,又怕她胃里没太多能垫着的东西,劝着又吃了两口。 看着那药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阿沧疼的时候,为什么不吃止疼药呢?” 林沧闻言撇了撇嘴角,她觉得奚言今天整个人都笨笨的,要是能吃她不早吃了吗? “止疼药会和抗抑郁的药发生冲突的,而且也不能天天吃吧。”她平日里也会胃疼,要是天天吃止疼药,副作用还不得拉满。何况痛这个东西,只要习惯了,反而容易上瘾。林沧经常在疼痛中思考,将她难以及时发现的人心在大脑中重演、洞察。这是她学习世间规则的方式,也是她和现在这个心理医生之间的秘密。医生说她对疼痛上瘾的倾向是对抑郁症带来的自杀倾向的妥协,于是医生答应她不告诉阿姐这件事,她答应医生不要在疼痛中思考、逃避,要保持对疼痛的敬畏,保护自己活下去的决心。 其实不用医生的叮嘱,林沧也会努力活下去的,至少是为了阿姐,她现在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后面加上奚言的名字。这要是被奚言知道了,只会叹口气,说这小孩好骗。 “好吧。那阿沧还想出门吗?新城那边有家新开的猫咖,都是些比较少见的品种,阿沧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就去。” 林沧听见猫猫很是心动,但她也知道她这身子是什么德行,奚言还是不够了解。 “还是不了。”奚言看出她的渴望和黯然。 “没事的,想去的话,等阿沧好了,哥哥就陪你去。嗯……在家呆着的话,哥哥也正好买了礼物送给阿沧哦。”奚言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小痣总衬得他眉眼弯弯,又眼含春水。狭长的狐狸眼笑的时候容易带着狡黠,露出些讥讽的味道。那颗痣却让他多了点慈悲,仿佛眼见世人历经磨难而不为所动的观音,玉净瓶里的甘露只用来渡化他的眼中人。 奚言从身旁推进餐桌的椅面上掏出一个装着游戏机的包装盒。“哥哥公司里也有很多哥哥姐姐喜欢玩游戏,还推荐了很多游戏卡哦,是文助理在你睡着的时候送过来的。”他还不忘变戏法似地展示出藏在盒子后面的游戏卡,像只叼着飞盘、皮毛闪闪发光的大金毛摇着尾巴向主人献媚邀功。 林沧怔愣地盯着眼前人。良久,一滴泪突然从她的眼下滑落。她不喜欢在他人面前露出这种脆弱的情绪,于是躲在奚言怀里、躲在被子里,可此时此地她无处可躲。 奚言想要帮忙擦拭眼泪的手被条件反射地拍下。 “我没哭。” “哥哥没说我们阿沧哭了呀。”奚言转而递了一张纸给林沧,他知道小孩自尊心重,而他想要的,是妹妹的全然信赖。 “去把游戏机接上吧,电视接入外设的插口很好找。哥哥洗个碗就来陪你。” PS:感觉有点废话多,但是舍不得俩人相处的一点一滴捏。果然骨科最好磕的点就在于俩人是真的是亲人,而不是简单的身份和血缘上的关联。嘿嘿嘿嘿,已经等不及尼桑不伦的忏悔了。不过根据剧情线还要等阿沧成长和尼桑黑化好一会儿。 13.拉皮条的 “你没有带那个林家女孩过来。”奚楚瑜侍弄着一盆兰草,这花是年前从云南加急送过来的素冠荷鼎。送礼人用心,是个明白奚楚瑜爱好的人。但奚言保证这花开过一回估计就得到温室落灰去了,有花匠在不至于活不下去,但这么好的花没人欣赏也是可惜。 “爷爷,林沧这孩子体弱多病,又常常胡言乱语,现在还在家里不舒服呢,我就没给带过来。”奚言笑着给奚楚瑜递过一把剪刀。 “胡言乱语?”奚楚瑜面不改色,接过剪刀修剪起因春化而枯败的叶片。 “说的什么其实不重要。而且她越是说着那些往事,就越让我觉得可笑。”奚言起初站在奚楚瑜三步开外,递了这剪子却是不走了,垂目欣赏着那盆名贵的兰草。 “既然觉得可笑,还养着她如何?”奚楚瑜睨过状似顺从的孙子,那脸不像他们奚家人,更像他早死的母亲,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去母留子的可怜女人。奚楚瑜惊觉自己竟然还记得那一张脸。 “爷爷小心。”奚言见奚楚瑜手滑错剪了一片兰叶,从他手中接过剪刀,自己修剪了起来。 “爷爷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对我父亲,”他顿了顿,轻叹了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又收了回去。“不甚,理解。” “他既不愿向爷爷您低头,又不愿保护妻儿。至于林沧讲了什么,我大抵还是期待我的亲生父亲对我有什么留恋吧。您也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儿子,所以到最后都没有想过我……”奚言自嘲般笑笑。他要拿捏一个度,让奚楚瑜知道自己对奚澄的行事不满,但也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孝顺的、对亲情有幻想的小孩,给奚楚瑜主动递上一个拿捏自己的空间。 “奚澄啊……”奚楚瑜端起一旁的茶杯,若有所思,最后也忍不住嗤笑两声。他想到这奚澄这个一生追求品行端正、看不惯自己父亲的人,也有被自己亲儿子看不起的一天。 “奚言,用一个词形容你的父亲,你觉得,什么最合适?” “大抵是,懦弱吧。” 年老却仍然体壮的爷爷开朗地拍打着孙子的后背。两人相视而笑,像是一般人家里的爷孙俩,孙子用什么笑话逗笑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爷爷,好一个天伦之乐。 “好孙子啊,好孙子。现在爷爷更想知道你觉得我们奚家,从林家啃下一块什么肉好了?”奚楚瑜一面笑着,一面却绕到了奚言斜后方落座在那更远处的紫檀太师椅上。 “家宴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爷爷必定有了决断,又何苦来问孙子我?”奚言没有转身,而是端起那盆兰花放到了花架上。奚楚瑜在试探他有无抢权的心思。 “是定下了。拿地产太招摇,我打算拿下林家的娱乐业。”奚楚瑜犀利的目光扫射着自己的好大孙,想是要分析出对方今日胃里有什么一样。 奚言不为所动,又把剪刀归还原位,端了茶放到奚楚瑜手边。 “我们家现在有的都是些传统的纸媒,爷爷拿下那些娱乐小报、演员歌星什么的对往后的确很有帮助,也算是补上我们家的短板了。”奚楚瑜摁住奚言放下茶杯的手。 “媒体给你二叔,但他管不了这么多啊。我打算把家里的夜场都交给你,那些个小明星们,你可得好好利用了。”奚言垂着眼,只在老爷子说完最后一句才抬眼和其对视。 “不会让您失望的。” “所以你爷爷就给你了个拉皮条的活,哈哈哈哈哈。”江心快要笑岔气了,要不是手还搭在奚言肩上,整个人都快滑到地上去了。这下好了,他和奚言难兄难弟,一个夜场街溜子,一个奉旨拉皮条。 奚言翻了个白眼,又自嘲道:“我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给他们找乐子的,明天也有的是热闹,你要还想着和米澜好好过就早点走人。”其实除了拉皮条,还有把奚家的黑产往奚言手里转的意思。老爷子对两个叔叔怕是私底下安抚着说,把这容易背锅的活都给奚言背。但是谁又不知道,纵使奚家的夜场黄赌毒只沾前两样,这配套的黑帮打手、关系往来又有谁不羡慕呢?就一那一堆演员歌星就够他小叔眼热了,这回倒成了还得找自己大侄子要人了。 “欸,我留下看乐子不行吗?你不也留下吗?嘿嘿,给小爷再上两杯shot,要烈的!”酒保应声给两人分别来了杯陈酿龙舌兰。 “来,快喝!你这下可得多练练酒量了。”奚言叹口气和江心碰了杯一饮而尽。 “别天天叹气了。言哥,我问你个事儿。”江心狗狗祟祟地凑近,脸上堆满谄媚。 “我不让问,你能不问吗?”奚言不愿看他嬉皮笑脸,但也知道这是块赶不走的狗皮膏药。 “嘿,我就是想问问,你不会,还给林遥守节吧?” “哥你下手轻点啊——!”江心的大叫在吵闹的酒吧也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他挡住了脸,结果肚子上被奚言来了一拳。 “你他妈有病是吧,江心。我什么时候和林遥在一起过了?平日里那些女人我嫌脏而已,我可不像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奚言平时也不是完全不碰女色,就是比起这些二世祖,他也能算上是个体面人了。 “嚯,这不是看你俩平时走的近吗?虽然林遥和其他男的都挺近的,哈哈。不过你这不还帮人养小孩吗?”江心小媳妇儿似地扯下奚言抬起的手,满脸的讨好。奚言只觉得他像只看不懂人眼色的、喜欢犯贱的狗。 “阿沧是我妹妹,林遥只是她表姐。她是我妹妹我不养她,养你吗?还有,别在阿沧面前说林遥的事。” “这名分上的妹妹比血缘上的还亲啊?再说了你真要养你这妹妹,这次糊弄过去了,下次你家老爷子再想起怎么办啊?”这次轮到江心翻白眼了,他伸手又给俩人各倒了一杯,自己转过身倚着吧台喝。 “他只是用阿沧来拿捏我而已,总是事出有因的,不是什么大麻烦。”奚言顺着江心的目光看到了一群熟人。 “来给你庆祝‘升职加薪’的,明天过后,这儿,京华最大夜场就是奚总你的地盘了!”江心用肩膀怼怼奚言,“记得谢谢哥们儿。” “等会儿就把你做狗的视频发给米澜。”奚言换上笑容想众人打着招呼,低头阴恻恻地江心耳边放了句狠话。 酒是家宴结束奚言才赶过来和江心开始喝的,江心也才和他另一堆狐朋狗友们喝完。江心打算正式入职奚言创业的公司了,又听闻好友这边的好消息,就又找人来庆祝了。至少江心自认为自己是很够意思的,哥们儿给自己找工作,这人脉也得给哥们儿活络到位。 不过等他们折腾倒大半夜,江心把完全醉倒的奚言往家里搬的时候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司机在楼下候着,只能他一个人来送人。 “大哥啊,你咋这就不行了,你家钥匙在哪儿呢?不会搁你自己车里了吧?”江心把人扔在家门口,翻遍了奚言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只找到了个小钱夹和手机。 “蛇头钱夹,真够闷骚的你。”可小钱夹里只有点钱和避孕套。江心到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们这种人有点良心,或者不想在外面留私生子女的谁不自己带这玩意儿啊。在外面玩,难免有人要送女人,推脱太多就不好了。但别地儿的避孕套可不敢用,还是自己带的放心。 “操,真找不着啊大哥,你醒醒。”江心还是不敢给奚言来个巴掌。他只好用奚言的指纹开了手机,给林沧打电话并祈祷林沧没开睡眠静音啥的。 林沧睡得不是很安稳。昨日奚言给他俩的房间对调了一下,说什么小姑娘还是用主卧这种带卫生间的房间方便,没来得及把东西都换过来,只各自拿了些必需品。原本奚言房间里的床单被褥还没来得及换,林沧痛经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玫瑰胡椒味偷偷钻了出来。奚言爱用的这香味太过成人了些,胡椒的刺激感一马当先地扰乱着感官,等候多时的玫瑰则趁虚而入让人措手不及。林沧在睡梦中仍不住又钻进了被子里,把头埋进小狐狸的胸口。小狐狸身上有奶奶的香味,令人无比舒心。这香味原是她自己的体香,直接嗅淡了些,她自己几乎闻不到。但却容易让她常用的衣物、被褥沾上,往往累积个一夜就能被人察觉。 铃声响起,她挣扎着想要关掉闹钟,迷糊中看见手机上有两个红绿按钮。 是电话。大脑还没有彻底恢复运转,林沧虽则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按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自己耳边就想继续睡觉。 “喂?喂?有人吗?林沧妹妹你在吗?你哥要死门口了!。”江心炸裂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给林沧吓得打了个激灵。 “江…心?”林沧抱着手机翻了起来。 “对对对,你哥和我现在在门外呢,他喝多了,我没找着钥匙进门。妹妹快来救我们啊——”江心嚎叫的声音,让林沧都害怕他吵醒隔壁邻居。 “你等一下。”林沧挂了电话认命地从温暖的被窝钻了出去,她留了玄关的灯给奚言,脑袋晕晕地穿过半明半暗的房间,打开了门,一阵冷气让她清醒了。 “哎哟,我的好妹妹,幸好有你,我要和你哥在门外冻死了。”江心把奚言往被背上扛,林沧扶着人,一起给人拖到了沙发旁。 江心直接把奚言摔进了沙发,自己也直接摊倒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好妹妹,你哥真要累死我了,我下次真的再也不灌他酒了,要灌也要他助理、司机在的时候。” 林沧对江心没太多好感,径直去调了两杯蜂蜜水。林遥以前也常会半夜醉酒回家,下人们这时也不在,只有她会给阿姐倒水。 一杯放在江心面前的茶几上,林沧端着另一杯蹲在奚言面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哇,妹妹你太好了,江芙那个小坏蛋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体贴哥哥就好了,呜呜呜。”江心挣扎着坐起身又看见林沧蹲在那里研究怎么给奚言灌进去。 “别研究了,妹妹,我给你哥弄进房间就行了。我再不走就要睡你家沙发上了,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呢。” 林沧记得奚言说过他明天有个重要的宴会,林遥喝多了第二天都会头疼,自从林沧每次起床调蜂蜜水让她喝下后就好很多了。奚言是侧躺着的,认死理的孩子表情严肃地把水杯凑到了奚言嘴唇前,然后灌进了他的鼻子里。 奚言被呛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得我肚子疼。好妹妹,我都没舍得扇你哥巴掌呢,你泼水给他泼醒了,哈哈哈哈哈哈。”江心笑得又跌进身后的沙发里。 奚言被呛醒的动作太大,起身时手碰到了林沧手里的杯子,这下整杯蜂蜜水都泼到了他身上,杯子也摔到了地毯上。 奚言头疼得要死,下班张脸和胸口上都是黏黏的蜂蜜水,睁眼却是妹妹蹲在身前,双手趴在沙发上,一脸无措地看着自己。 “江心你可以滚蛋了。一句话都别多说,现在、立刻、马上滚。”江心知道是自己的锅,也怕奚言借着酒劲给自己踹下楼,就当真没多说,只在林沧转头看他的时候摆了个鬼脸,用口型说了句再见就推门出去了。 奚言瘫在沙发上,他是真的累,蜂蜜水顺着他的下颌浸湿了大半的衬衫,领口大开着,液体顺着喉结滑落至锁骨,被水打湿的黑色布料包裹着身体,印出肌肉的轮廓。 很像自己小学看的某部日本漫画里的执事,林沧的思绪也因睡意开始飘忽。 “阿沧,哥哥喝多了,对不起。你快去睡,哥哥躺会儿就自己回房间了,这里明天我叫阿姨来收拾,别担心。哥哥还记得之前和你换了房间呢。”奚言的声音比让江心滚蛋的时候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又见林沧因为刚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伸手去摸了摸女孩的头。 林沧捡起掉落的水杯放到了茶几上,免得奚言一会儿不小心踩到。又去关了玄关的灯,打开了客厅不刺眼的边缘射灯,路过奚言的时候不忘戳戳他,免得人直接睡在了沙发上,得到奚言的二次回应才回了自己的新房间。 PS:钱夹是宝格丽一款绿色蛇头挂件的,俺很爱宝格丽的蛇头系列233(拉踩下卡地亚真的很boring)。香水是TomFord的,这款香水真的闷骚到骨子里了,而且非常特别,爱的人爱死、恨的人完全欣赏不来233。 14.性 今天是林沧开学的日子。奚言这几日太忙,也没来得及管妹妹开学需要准备什么,不过他安排了文芝把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林沧直接去上学就好。 闹钟响起,林沧有段时间没有这么早起过了,即使她睡得早生物钟也不会放过她。晕晕乎乎地起床,主卧房间里的卫生间的确让她方便了很多,洗漱完换好校服,不用来来回回地跑。 拉开门,对面是次卧,奚言现在的房间。林沧不记得自己昨晚有睡到中途被吵醒的时刻,她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果然,没有人。现在是早上七点,奚言昨天有说过他要参加的晚宴会持续到很晚,会尽量回来送林沧去上学。 林沧合上门,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豆奶,从橱柜里拿了两片吐司和偏甜的台式小烤肠一起扔进了微波炉。在等待阿姐的一个月里,做饭阿姨走后,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又是闹铃的声音,她手机的所有提示声都是一样的,林沧很讨厌这个声音,因而最是有效。电话是文芝打来的,说她还在忙宴会的善后工作,又告诉林沧司机的车牌,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林沧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然后一粒一粒地吃着药。她的书包昨天就已经收拾好了,可她坐在餐桌旁就是不愿起身。 林沧成绩很好,而且是那种看起来不费力的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学习和学校。她不喜欢离开家、不喜欢离开阿姐,她讨厌与她无关且吵闹的周围、讨厌学校形式主义的规定。她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屏蔽掉周遭嘈杂的背景音,她坐在那里,出于回应阿姐的期待的目的而学习着课本上循规蹈矩的知识,努力适应着这个社会的竞争机制,也许还有那么一点胜负欲,要展示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弱者。 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七点半,林沧还是起了身,她沉默地背起书包,打开房门,乘坐电梯下了楼。车就在电梯出口旁,上了车,司机给她道了声早安,她恍惚着没有听清。等到她反应过来,又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且再回应也已经晚了,只能继续沉默。 驶出车库后,刺眼的光线让她忍不住侧头眯眼躲避。她有很久都没有注意过路边的街景了,老城区的早高峰还有一会儿,路上的车流不少但还算行驶流畅,应该都是送学生上学的车辆。 “麻烦您在前面的路口停吧。” “小姐,不用送您到校门口吗?” “不用了。”林遥不让司机送人到校门口,是因为公立学校门口的豪车容易扎眼。虽说林沧这学校可以称得上是京华最好的公立学校,有不少中产和官场人家也选择这里,来往豪车不算少。但林沧就不是那样张扬强势的性格,林遥可不希望自己妹妹因为这种事被欺负。而林沧只管听林遥的话,她分不清奚言这司机开的是什么车,但听阿姐的话总不会错,左不过是多走两步罢了。 虽是春天,但京华是座北城,气候非但不宜人,还冬冷夏热。此时转暖了些,没穿羽绒服的林沧还是感到丝丝凉意入骨。 风太大了,她一路快步走进教学楼才慢了下来。今日是开学日不少家长也来了,人很多,整个校园都有些吵,她轻巧地转身上楼,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和座位坐了下来。 还有十分钟上学,老师没有进教室,进了教室的同学们都兴奋地互相聊着自己的假期经历,还有些仍隔着窗和家长依依道别,大抵是住校的学生。 林沧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就从包里掏出本她刷奚言的卡才舍得下单的二手书,是本上个世纪的老出版社出版的西洋侦探小说,她觉得比新版的翻译得更到位,还带着上个世纪的风情。 同桌的女孩也隔着过道和其他女孩激烈地不知道聊着什么。这年纪的女孩要么聊喜欢的明星,要么聊喜欢的恋爱小说或漫画,还有的就是本校的八卦了。林沧是一耳朵都不会听的,她对明星不感冒,也不喜欢整天情情爱爱的作品,至于别人的风言风语更是和她无关。 老师进门前同桌给她打了个招呼问好,顺便拜托林沧这个学期继续给她抄作业。林沧答应了,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不合群了,给同学们抄作业不算什么劳心费神的事,每天早来五分钟而已,和大家混个同学情谊。 京华的公立学校是最遵循教育部规定的,上午八点上课,下午五点下课,假期作业是亲子实践,林遥早就给老师打过招呼不做了。第一节课同学们零零散散地交了作业,第二节课正式开始上课,不过同学们大多都没从假期里回神加之新课本还没到,老师也就只介绍了新学期的新内容就下了课。 大课间林沧又掏出那本侦探小说,却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转头望去,是几个女生在教室后方的角落兴奋地聊着天,有个女孩讲到兴处看向她,还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迅速像被发现做了贼的小偷一样推搡着同伴往教室外走去。 林沧不愿多管。初一刚开学的时候也有人议论她,虽说是公立学校,但班上还是有几个算得上圈内人家的孩子。那个时候林家高楼频起,外面看不出内里白蚁蛀蚀的痕迹,还有些主动过来打招呼的,一开始还起劲得很,林沧彻骨的冷漠打败他们的速度比校园里绯闻男女主分手的速度还快。 第三四节课也就这样过去了,午休时间林沧去了学校的食堂吃饭,不少家长还没走,刚开学的食堂味道是不错的。她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学校主张让家长们不要给学生们太长时间玩手机,也不准带手机到学校来。林遥只在乎自己能不能随时联系到妹妹,从没管过。 林沧把手机放到桌上边吃饭边看,这样比放到桌下看更不容易被发现。奚言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晚上来接她,还问她除了冰淇凌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觉得你知道的好吃的比我多。”她是这样回的。不想回一个敷衍的“随便”,小孩子就喜欢学大人说话的方式装成熟。 奚言坐在酒店床上看到了短信,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出林沧梗着脖子装作很有底气地和他说话的可爱模样。 身后的女人听他轻笑一声凑了过来,奚言迅速熄了屏起身躲避女人贴过来的胴体。 “奚总……”那女人生得妖媚而大气,正是林家娱企里当红的实力女明星。家宴前老爷子的意思就是物尽其用,他便临时把林家娱企里几个愿意陪酒下海的女明星一并找了来。 群芳宴,群芳宴,自然是要赏遍群芳的。正式的宴会在零点结束,但场地一黑一亮才是重头戏开场。 奚言不愿回想起昨日淫乱的场面,他给自己套上衣服,隆起的背肌看得女人口干舌燥。她感觉这新东家很有捞头,比以前那些个老女人有油水,不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搏一搏,她可不甘心。 “我记得昨晚没让你留下。”奚言不喜欢留女人过夜,但昨夜闹到太晚,他留下一句让女人去其他房间就进卫生间洗澡去了,等出来时已经困得没法,也没注意人是不是走了。 “我这不是也累了吗?这嘛,您不也得负责?”年轻人就是比老男人体力好,她陪了这么多年老男人,要继续也该找个年轻的了。 “那下次你便去伺候曾家那几位吧。”女人脸色一变,闪过一丝害怕。 “您看我这长相,也不是人家的菜啊。他们喜欢的是小白花。”曾家那几位玩的是什么圈啊,她可不要去,那些人最爱看新入圈的小白花被欺负到崩溃,她就知道个被玩得精神崩溃退出娱乐圈捡垃圾的。 奚言看着床上的女人,眉目凌厉,中庭长嘴唇厚,确实和小白花相差甚远。他记得上次这女人在圈内闻名还是她当众打了某家少爷一巴掌,被雪藏了好久,最近才靠在林家交好的一位大导的新剧里饰演一个美艳女反派翻红。 他伸手扼住了女人的下颌,迫使女人张开嘴,那嘴上还涂着鲜红的口红,估计是在他醒之前起来补的妆。女人似乎被他眼里的凶光吓着了,一动不敢动。 “你这样的女人跪在面前帮他们口,再喜欢小白花的男人也该懂得你的魅力。”女人彻底炸毛了,她就说嘛,这圈里的男人没一个好的,还不如姓林的老女人,至少女人懂得女人。让她给那几个老男人口,她不如不混这顶流圈子了。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女人不顾疼痛,伸手想要拉住穿上外套的男人。 “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不为例。记得把我的规矩告诉你那些个姐妹们,我喜欢自己人是因为安全。怎么最安全,你们应该清楚。” 性和爱于奚言来说是截然分开的两种东西。他不否认灵肉结合的性能给人带来的一切积极影响。但现在的性于他而言,生理上的需求是其次,更多是一种社会性的工具。 要想掌控一位官员,其实最简单的手段不是贿赂他,而是送他一个女人。能留下证据或让这个女人成为官员的长期伴侣,就能拥有一个官员的忠诚。没有证据也不打紧,这是一种社交货币,性是隐秘的犯罪,而一起犯罪、一起享有秘密比金钱更能拉近人们的关系。不然怎么说一起嫖的交情可能比过命的交情更深。女人不过是这种工具的载体,就像那些东瀛小电影里,被带绿帽的丈夫和强取他人妻子的狂徒才是play的核心。故事的重点是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用最淫秽的方式欺侮,其中受害的妻子不过只是完成这种心理凌虐的道具。 奚言揉了揉眉骨,把自己强行拉出这些阴暗的思绪。京华的这些人全都玩得心理变态了,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想起自己的妹妹。妹妹软软的、香香的、可可爱爱的,是纯洁的、善良的、不染尘埃的。林沧不能踏入这个圈子一步,这时林遥和他早前达成的共识。她是就算要牺牲他的一切也不容他人染指的。 15.开学 l ash uw u.co m 下午,新学期的课本到了,班主任组织同学一起去学校礼堂按班级把新书搬回教室里发放。男生负责搬书,女生负责发放。 林沧这个班是尖子班,女生多、男生少,林沧这种长得高的女孩也被老师安排着去搬书。 就有的老师会说什么男生上了高中成绩就追回来了,身高也是一个道理,林沧全当作耳旁风。其实很多话只是因为成绩好的女生多,老师想要打压一下,让大家不至于骄傲自满、更有危机感一点。可惜她这个班里也有些靠关系进来的学生,那些私底下满嘴脏话的小孩,能顺利升学就不错了。 一米六七的身高让林沧在这群初中小孩里显得鹤立鸡群,发放书籍的老师向她招手,等林沧一靠近就把书单塞到她手里,让她负责核查本班的书本。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q uyushuw u.c om 林沧叫不出太多同班同学的名字,幸好大家排着队,林沧便一个人一摞书地让他们往回搬。礼堂里人多,书也乱,少不得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偷偷溜回班上不带书是不成的,溜回去了肯定也会被站在门口的班长发现,几个男生就厚着脸皮排到女生后面去,希望前面的人搬完了就没他们的事了。 可惜班主任算得正好,几个男生不情不愿地凑过来接林沧手里抱着的书,为首的男孩还在队伍的最后杵着。 林沧也记不得他是谁,那男孩比她矮上一头,气势却不弱,摇头晃脑地走过来。林沧把书递给男孩,他前面的男生帮他接过了书,有些艰难地抱着两摞书往回走。林沧不喜欢多管闲事,她提起最后一摞书继续递给手里空空的那个男孩。 何家佑是一班最大的混世魔王,他早就看林沧不顺眼了。这林家女孩只给她周围那一圈女孩抄作业,他听他妈妈说林家都落败了,这个林沧还这么目中无人。要知道班里的同学们不是对他阿谀奉承的,就是避讳恐惧的,只有这大胸妹连正眼都不瞧他。他已经把林沧家道中落的消息给小弟们都讲了,他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怎么在班上混得下去? 他上前接过林沧手里的书,却在林沧松手的一刻也松了手,书砸在林沧的脚背上,瞬间疼得她不由得蹲下呼痛。调皮地男孩们哄笑作一团,何家佑抢过林沧手里的书单,招呼着他的跟班们跑回教室了。 等林沧抱着书回到教室,班主任只顾着责备她回来得太晚,又夸赞了何家佑给班上带回书单,才能核对出少了林沧手里的这一摞书。 “何家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林沧循着班主任的视线望过去,那个矮小的男孩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用装作很帅的姿势躺在身后的其他同学的桌子上,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她,然后做出口型: “大胸妹。”他咧嘴一笑,又当众用恶心的姿态,把嘴里嚼了多时的口香糖捏了出来。 林沧被恶心到了,她转开视线,低着头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想起了去年夏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会让男女分开跑步。夏季校服的短袖领口不低,但就算穿得严实,也少不得有男生要品评一下同班女生的身材。林沧跑在最后一排,却依旧抵挡不住来自一旁休息的男生们的炽热眼神。 “抖得可真厉害。”她很讨厌这样的评价,胸前挂着一团软肉,运动时只有强烈的不适感,在这些人的眼里却成为了一种“奇观”。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一种贬低,而非赞誉。 何家佑大概是其中的一个了,说不定还是领头的。 林沧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知道怎么被动地拒绝别人的阿谀奉承,却不知道怎样在这种纯粹的恶意中主动保护自己。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她要还手吗?林沧想起被林遴扯到水中的那一次,她和林遴打得不相上下。这男孩比她还矮,倒是打得过,但是动手了之后呢?像今天这般,何家佑说句自己手滑,她动手,便是不占理了。 发完书就只剩一节课了,林沧脑子里想着其他事,时间过得很快。 下课铃一响,她提起收好的书包快速地离开了教室,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奚言先回家换了衣服,宴会结束,他就要正式接管奚老爷子给的产业了。不过工作是怎么做都做不完的,还是多陪陪他的阿沧更重要。 奚言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沧的身影,他的妹妹生得极好,身姿亭亭、眉目浓艳。面色虽是如常的苍白,但束在脑后的马尾和那身略显幼稚的校服依旧让奚言感受到了青春的气息。 奚言接过林沧的书包放到一旁,给她递了一盒切好的脆桃。 “你阿姐说你喜欢吃脆桃,快吃。”林沧接过桃子,用小叉子叉着吃了今年的第一块桃子。 “好吃?” “嗯。” 奚言摸过女孩不太顺滑的马尾。“怎么想起要绑头发了?” “学校规定要绑的。不过绑久了会痛,所以我平时不喜欢。”林沧据实回答,嘴里还咔嚓咔嚓地吃着桃。 奚言闻言把女孩的头发放了下来,发绳被他揣进了西装侧袋里。 “好些了吗?”林沧咬着桃忙不迭地点头。梳着马尾精神些,但奚言也觉得她妹妹放下头发更好看,墨藻般的头发更衬得她肤白盛雪,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艳感,让她更加觉得要把妹妹藏好。 “阿沧,抱歉,哥哥早上没能送你上学。”奚言是真不好意思,他这辈子也不能让林沧知道他不来送她上学是去做了什么。 “你早上还没回家。”林沧想起今早家里的状况。 “嗯,抱歉,哥哥昨晚太忙了,所以才…” “那你会累吗?”奚言没有预料到这个反应,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累不累了。 林沧见奚言愣愣地盯着她,却不回答,伸手在奚言的眼前晃了晃。 “你有睡觉吗?”不会是累傻了吧。 女孩偏着头望向自己。林沧的眼睛因抑郁的关系而无神,显得整个人都恹恹的,在奚言看来却格外澄澈。她的眼瞳专注,只用来捕捉她珍视的人和物。 “很累。阿沧,哥哥好累的。阿沧可以给哥哥抱一抱吗?”林沧从6岁长到14岁,奚言也从16长大24岁。这八年他从没让他自己停下,雅思、A-Level、金融本科三年、无数的计算机硕一年、量化金融硕一年,他还一边实习、竞赛,一边创业、社交。躲过国内叔叔们的刁难,在国外还要靠着帮同学代写补贴吃穿用度。而这却只是才起步,他创业不到一年,家族产业也不过接手了零星一角。是的,他的每一步看似都走得好顺利,但都是由恨意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他恨他的家人、恨自己的无力、恨未来的路漫长而看不到尽头。 林沧放下桃子,往奚言身边凑了凑。阿姐也很喜欢抱她,没有事的时候姐妹俩能窝在一起待上一整天,阿姐和奚言一样,都说抱着她的时候会感觉很幸福。 奚言的眼里是这样的,妹妹放下了她心爱的桃子,小心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却害羞地侧过头不敢看自己,即使是她先关心的自己。 可爱死了。奚言将林沧整个人都拢到了怀里。他会学会去爱,他不会因于黑暗并行而选择同流合污。因为他的妹妹会拉住他、在光与暗的交接地拉住他,为他保有为人的最后一点良知,让他不至于沦为黑暗的伥鬼。 奚言的确很会选餐厅,清河旁的餐厅没有京华中心积水潭周边那般同质化,这是个忠于意大利风情的小酒馆,林沧和奚言坐在靠河的位置吃着提拉米苏。 不同于现在大多甜品店的做法,这家小酒馆没有用海绵蛋糕代替手指饼干,自制的手指饼干被咖啡利口酒泡过,给舌尖带来微微刺激的同时不忘增添口感,比蛋糕更有韧性。 噬甜是存活至今的人类种群的共性,不噬甜的反而是劣质基因,不懂得分辨什么样的食物更能帮助自己熬过不确定的未来是危险的。因此奚言并不会说这是女孩子们才喜欢的东西,但他还是从林沧那里挖了一小口就继续喝他的浓缩去了。天天喝酒熬夜的生活方式让他为了保持自己的身材,必须要舍弃一部分来自食物的简单快乐。 林沧难得话稍微多了些,他专注地听着女孩给他讲自己的学习情况。数学好,可以放假去学学编程;物理化学这才初中呢,数学不差就能学懂;历史政治这些,奚言想起家里一大摞奇奇怪怪的书,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什么是值得担心的呢?“阿沧,你记得之前答应过哥哥要给我讲每天有什么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吗?今天开学,学校里有发生什么吗?” 林沧面色一变,“学校里没有开心的事,也没有不开心的。” 她实在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真的?阿沧没有和朋友聊聊假期玩了哪些游戏、看了哪些书吗?” 奚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他也算是过来人,有过像江心一样把妹妹忘在脑后,出去和同学们疯玩的学生时代。特别是在假期里,相约出去打电动、给同学过生日、聚餐,他还算是有过正常的初中生活。而林沧一次也没提过要出去和朋友玩。 “我不喜欢我的同学。他们太吵了。”小孩自尊心重点也好,不至于没朋友就可怜巴巴的。 “那好吧,我们阿沧一个人也能很快乐。”奚言语气里的笑意被察觉,林沧狠狠瞪了他一眼。“总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哥哥,相信哥哥都能解决的,好吗?” “唔。”别扭小孩今天可以接受的唠叨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就又要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