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之心(nph,西幻,修罗场)》 第一章出逃 龙之心熄灭了。 那是大主教一席空缺的第三年,朝廷上下惶惶不安,都说这是对那达特皇帝废长立幼、将帝国的权柄交给三皇女海莉西的惩罚。 曾一统大陆三分之一版图,拥有无限智慧与威严的那达特皇帝,居然要传位给一位皇女!一个理应远嫁他国或老实守着她的封地一辈子的女人!这简直闻所未闻! 龙抛弃了这片土地,也带走了帝国的和平与安宁,那达特皇帝遇刺的那一夜,皇宫燃起了熊熊烈火,冬翼骑士团如鬼魅,只消片刻便已将皇帝与皇妃的头颅斩下,枪尖的寒芒向三皇女宫殿逼近。 大火将皇宫化为炼狱,直到黎明的曙光透过烟尘,照在帝国最高的塔尖,一身甲胄的骑士团将领向眺望远处的男人汇报: “大殿下,宫殿的火已经熄了,我们找到了海莉西皇女的尸体。但清点出烧焦的侍卫尸体与人数对不上,也没有发现提尔森皇子的踪迹……” “提尔森——海莉西那个无能的同胞弟弟么?”希律轻嗤,“不过是个只知逃命的软脚虾,无足挂齿。” “那属下撤回追兵?” 大皇子转过身,整个挺拔的身体完全沐浴在阳光下,黑发如绸缎闪闪发亮,他轻抚手中剑柄:“不仅如此,我还要送他领主之位。将海莉西献祭给龙,让龙之心重新为我跳动——为帝国真正的主人。” 终于见到风雪中巍峨屹立的灰色城墙时,马背上的人已三天没有合眼。卫兵也从出城时的数十人削减到仅余五人,这支仓皇出逃的队伍沉默地穿过及膝的雪,周围白茫茫一片,唯有城楼上那面熟悉的黑色鹰旗在猎猎作响,象征着家族荣耀与无上荣光。 萨列格城的守卫在看清队伍领头人身上的皇室纹章后忙转身通报。信鸽已将三天前的兵变传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连地处最北境的萨列格城也收到了消息:皇帝与三皇女遇刺身亡,被废的大皇子希律重新把持朝政,加冕礼将于国丧结束后举行。 眼下,这位风尘仆仆的来客手握的正是五皇子提尔森的纹章,而萨列格城,是他母妃菲奥娜的故乡。 一身脏兮兮贵族装束的五皇子翻身下马时,站立不稳跪倒在地。雪花落在他斗篷的兜帽上,他用通红的手捧起故乡泥泞的雪,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闻讯赶来的城主在睡衣外披了件毛皮衣,这里许久未有皇室成员造访,也没接到要接待皇子的命令。 “提尔森殿下,您先进宅邸稍作休息。” 兜帽下的人终于抬起头,提尔森有着与姐姐相差无几的面容,此刻因连日的奔劳显出灰败之色。 尽管消息说得隐晦,但谁都猜得到先帝和皇女的死不是偶然,储君易位后,皇室内部很快分成两派,最终以原储君的胜利告终。 收留这样一位政斗失败方的皇子,对萨列格城是件风险极高的事,稍有不慎便是谋逆之罪。 城主看着摇晃着起身的皇子,心中戚戚,上一次见面他和海莉西还是两个在雪堆里追逐打闹的小孩子。姐弟俩一母同胞,性情却相差甚远,弟弟体弱多病,不擅兵戈,性格文静胆小;姐姐则是皇室数一数二的剑士,时常把其他皇子打得落花流水,脾气也大大咧咧。 见识过姐弟俩的人无不摇头叹息,说两人真是生错了性别,要是提尔森有姐姐的才能和胆识,该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而不是现在如丧家之犬缩回老家,面对杀亲之仇窝囊地哭嚎。 屏退仆人后,提尔森终于解下被雪浸湿的厚重斗篷,脱去皇子礼服,将棕色长发散下,呆呆站在镜前。 镜中人身材曼妙,肌肉线条健美,完全不是一个体弱皇子该拥有的。 是的,真正的提尔森已经长眠在烈火中,以海莉西的名义受戮。她的弟弟,在最后一刻将她推进暗道,笑着同她道别。 “姐,我以后不用你保护了,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未来的路……只留你一人走了……” 海莉西想骂他,想像平日那样调侃他,想拿出姐姐的威严打压他,愚蠢的家伙,为什么永远替人着想,为什么不考虑自己,为什么! 他赌对了,希律不会把这个临阵脱逃的皇子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懦夫也会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那封颇具讽刺意味的领主任命书抵达得很快,封提尔森亲王为北境领主,将帝国最贫瘠匮乏的土地送给最无能的王。海莉西几乎能想象到新皇挥笔时的嘴脸。 但她恭敬地跪下,向皇城的方位低下头,手放在心脏前,念出受封后对皇帝感激的祷词,萨列格城那样冷,她最终膝盖都已麻木,胸中却有滔天的火焰,将曾经那个骄傲自负的十九岁少女燃尽,留下的灰烬尽是仇恨。 第二章怪物 北境盘踞在帝国最边境之地,一年中半数以上的日子是雪季,如一张天然的冰层,牢牢驻守着卡曼帝国的后背,让帝国每一位皇帝都在天堑上高枕无忧,只消对付南边虎视眈眈的邻国与远东的野蛮人。 不比南方的温暖富饶,北境人迹罕至,甚至数百年来都无领主愿意争夺,也正因如此,无人知道北境以北是什么,或许是块不毛之地?或许只有野兽? 这里连皮毛最厚的雪狐都鲜少光顾,只有索默家族在此驻扎,家族的黑鹰战旗由开国皇帝亲手赠与,以告慰世代将生命奉献给北境的英雄们。索默家族虽为贵族,却以剽悍勇猛出名,家族的女儿自幼习武,通常被推崇女子优雅的其他贵族不齿,私下蔑称他们为北方野熊。 海莉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小半个月,每天对着镜子模仿弟弟的言行,从最开始连幻视出提尔森的模样都会崩溃大哭,到可以自如扮演一个寡言温吞的领主,用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同一切不安好心的探访者交谈。 按她的脾气,对方话里话外的嘲弄足够让她拔剑把人劈几遍了,但她明白,这些不少都是新皇派来刺探的棋子,要看看他提尔森作为索默家族枭雄的后代,是否受得住这种折辱。 “领主大人,上任来您还未视察过矿区,矿区总督邀您今日去参观。”文秘温妮提醒她。 刚送走一位难缠的客人,海莉西喝着苦麦酒顺气。闻言,她头又痛起来。 矿区说好听了叫皇家矿区,其实就是奴隶园,矿工全都是战败国的俘虏或被发配的戴罪之人。每年有源源不断的劳力补充进来,却从没有一个能走出去。 索默家族自从百年前击溃北方来犯的土着后,平日的敌人只剩雪季出没的野狼和棕熊了,家族麾下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派去镇压矿区的奴隶,北境防线,看似固若金汤,实则薄得像一张纸——毕竟这里已无外敌,只余内患。 海莉西毫不怀疑,要不是还有煤矿,帝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北境。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地方,没有商人愿意来做生意,留下的只有士兵亲眷。 矿区总督荣恩年过半百,光秃秃的脑袋上戴着顶狐皮帽子,见到海莉西恭敬得只差匍匐在地上行走了:“敬爱的领主大人,您肯赏脸来,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您的敬意,哦!” 她迈进总督办公室,细煤炭正在火焰下散发舒适的热度,烤干她一身的雪水。荣恩总督端出针叶酒,袅袅香气让她一瞬间回到了皇宫,撺掇弟弟和她一起逃课的日子,围观母亲拨弄琴弦的午后,氤氲着令人放松的氛围…… “真是不错的酒,总督,煮酒的手艺也很好。” “您不嫌弃就好,我这也是头一回拿出我的珍藏,哈哈!” “针叶酒难保存,煮的方式也繁琐,一般人就算重金买到,往往也因为手法不对,酒里带涩味。”海莉西一口饮尽,“还真是令我惊喜。” 总督已经摘了帽子,命人抱出一摞摞记录,矿区这些年的账本和事记无不翔实,海莉西财税课程学得马马虎虎,装模作样翻了翻,而后推给身旁的财务官,开口提议: “不如总督带我下矿区转转?” “诶呦!这怎么行!您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到那样肮脏的地方!”荣恩总督急出一头汗,不住地拿手帕擦拭。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总督还有没有珍藏好东西。”海莉西开玩笑,一边径直朝办公室外走。 “不行呀,大人!”总督见她扭头盯着自己,只好解释,“您这身装束是万万不能下去的,一趟下来就报废!” 海莉西马上停住了脚步,北境的严寒让她可以把身躯用厚重的长袍掩藏,但换上别的衣服可就说不准了。 她正纠结,一个士兵匆匆闯进来:“糟了,总督大人,下面又暴动了!” 总督骂了句脏话,拎起马鞭便往外冲,海莉西马上跟了上去。 真实的矿区完全是她第一次见识地狱的模样——昏暗如豆的矿灯、潮湿阴冷的风、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着煤味,横七竖八的残肢堆在两旁,等到来年开春才会腐烂。 海莉西以为自己每天混迹在禁卫军里,接受能力比其他贵族少女强得多,但直面暴动现场那几具血淋淋的新鲜尸首,她弯下腰大口呕吐。 “先拖出去,别耽误今天干活!”总督嚷嚷,手里的马鞭甩在几个矿工背上,“又是那小子!给我往死里打!” 海莉西扶着胃直起身时,就看见几个士兵正拿着火钳抽打爬不起来的矿工,皮肉烤焦的味道掺杂在臭味里,海莉西又要吐,却发现一具尸体抽搐一阵,坐了起来,高温烫在他身上,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似的,弓着背拖着长锁链往矿里走。 眼看着领主大人要晕过去了,荣恩总督急忙把嗅盐递到她鼻子下。海莉西向来瞧不上贵族妇女们闻这玩意的作态,现在眼睛一翻回过神来,她指着那个诈尸的怪物:“那是什么!拦住他!” “大人,您还是先出去吧,我来处理这些——” 海莉西拔出佩剑追了上去,她坚信自己分明看到他的心脏已被贯穿,每一处伤口都深可致命,正常人绝对无法若无其事站起来继续走。 士兵拦住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劝阻道:“领主大人,您千万不能靠近,太危险了!” 那怪物似乎听见了这罕见的称谓,慢慢停下了脚步。他脚上有手指粗的锁链发出的摩擦声也随之停止,矿洞里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声。 海莉西踩住锁链的一截,用剑锋遥遥指着对方:“转过来。” 对方极缓慢地转身,他身上一层黢黑的碳粉,海莉西只看清那双金红色眼睛,幽幽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她始终想不通那怪物是如何躲过长剑和众多士兵的拦截,眨眼间窜出来撞倒自己的。凑近看才知道那是一个大块头,压在海莉西身上几乎要她断气。 总督的马鞭举在空中,海莉西屏住呼吸握住剑柄,准备只等他抬头攻击便一剑砍断他的脖子。 然而下一秒,怪物却伸出舌头大口舔舐她衣襟上层层迭迭的装饰,海莉西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她犹疑地从口袋掏出刚从办公室顺走的点心,果然,这个黑乎乎的家伙风卷残云消灭掉了它们,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宛如幼童般清澈无辜。 第三章男仆 马鞭伴着破风声抽在怪物后背上,海莉西听见了他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哼唧声,这家伙居然也是有痛觉的吗? “停手!”她呵止荣恩总督,察觉到自己语气跟弟弟的形象不符,又放软声音,“总督,好好给我解释下这矿里到底怎么回事?” 帝国阶级森严,奴隶与牲畜无异,是可以随意处置的消耗品。矿区的奴隶处境更为凄惨,不仅基本的衣食没有保障,大多都累死在矿上无人掩埋。 海莉西从前对这些的认知只停留在书卷上轻飘飘的几行文字,如今亲眼见到的一切令她震颤,洞口边断腿的主人曾是谁辛苦拉扯大的骨肉?圆张着眼腐烂在泥土里的又是谁挥手送别的心上人? 荣恩总督以为领主因为袍子被弄脏而愤怒,命令士兵把罪魁祸首拖起来绑好,忙不迭地道歉:“领主大人,是我看管不利,我替您处罚这家伙,他平时还算手脚麻利,还能干不少活,您放他一条命,怎么折磨都行……” 这话真是见鬼了。海莉西思忖,总督可不像心慈手软之辈,他心中一条奴隶的贱命比起得罪领主简直不值一提,况且刚才暴乱的源头也是他,没有理由不处死才对。 这令她更加好奇了——除了贪污财政款,总督难不成还有其他秘密? 此地不宜久留,海莉西深深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洞穴,直接下了命令:“把他给我带回去,总督,处理好你的事情,下次再让我见到这样的场面——我就不得不写信向宫廷汇报这里糟糕的管理体系了。” 荣恩总督来不及再说什么,海莉西收了佩剑转身离开,卫兵则架起那个怪物跟上去。 她回行宫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彻底洗干净,萨列格城条件简陋,连领主也只有个大木桶沐浴,好在工序简单,不用像在皇宫里一群女仆围着伺候,海莉西想到这里,情绪低落下去,她最贴心的女仆全都化为了皇权争夺下的冤魂。成为领主后,身侧连一个能托付之人都没有。 一是她不敢轻信任何人,提尔森领主是位女子的秘密一旦泄露,会给整个索默家族招致灭顶之灾;二是帝国规定,为了杜绝仆从与皇族暗生情愫,成年皇子的侍从必须全为同性。 要找一个可信的男仆,海莉西掰着手指头挨个排除,思绪被一连串敲门声打断了。 “提尔森殿下!您带回的奴隶在攻击人!在浴室打伤很多人了!” 海莉西一骨碌爬出浴桶,收拾了一下就赶过去。她方才派仆人把那家伙先搓干净,忘记他还是一头攻击性极强的猛兽了。 几个小女仆躲在浴室角落里吓得直哭,海莉西好言好语安慰了,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背后走过去。 那家伙浑身都是水珠,几道水痕下露出原本的肤色,正焦躁不安地想要挣脱锁链逃走。 见到她,他闹腾得更厉害了,海莉西凑到跟前,亮出手里的奶酪,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满意地看见对方喉结上下抖动着,发出响亮的吞咽声。 她指了指那盆水:“站进去,就分你一口,懂了没?” 金红色眸子带了点困惑,锁链下的脚不情愿地迈进去,又露出那副乞食小兽的模样。 看起来能听懂话,海莉西丢了一角奶酪给他,继续下命令:“衣服脱了,梅姬,给他洗干净,。” 一小时后,那股腐烂的臭味终于散去,梅姬红着脸从浴室钻出来:“殿下,请您去看看吧……” 海莉西以为这家伙又做了危险行为,忍耐到极限的领主大人冲进浴室,准备给他来点教训。 于是她就见到了一个散着红色长发,浑身虬结肌肉和疤痕,长了一张与之不符的俊俏脸蛋的成年男性——之所以断定他的年龄,实在是他大咧咧袒露着的性器官过分惹眼了。 抛开一切不谈,这家伙绝对算得上外形优越。 但抛开的东西太多了,海莉西抓了干净的粗麻衣砸到他身上:“给我穿上衣服!一点礼仪都不懂吗!” 牵着他来到办公室,总算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刻,海莉西特意准备了一桌子香喷喷的烤肉,决心搞明白这家伙的不死之身从何而来。 她拿出毕生所学的沟通技巧,从允诺替他摆脱奴隶身讲到战场上的国家大义,说得嗓子冒了烟,这家伙只管一个劲啃着鸡腿。 在端上来的第二十只鸡都尸骨无存后,她夺过对方手里的吃食,狠狠拍桌子:“你到底说不说!” 被抢走口粮的家伙立马翻了脸,露出森森利齿,瞳孔也缩成一条竖线。 海莉西脑子里“轰”地炸开,她反手抽出剑挡在胸前,心里默念大主教教她的驱魔咒语——这种超出正常认知的东西她一概归为被魔鬼俯身了。 对方见成功恐吓到了面前的人类,美滋滋地叼回了属于自己的鸡腿,连皮带骨统统吞下了肚。 海莉西回过神来,想到他还被铁链捆着,底气足了不少,长剑指向他鼻子:“你再敢瞪我就把你这颗头砍掉,我不信你还能活!”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红发的怪物毫不畏惧地撞上来,她想收回剑,但已来不及,那口尖牙咬住剑锋,只听“咔吧”一声,剑断了。 剑断了。 领主大人傻眼了,接下来又看着他三两下挣断身上的锁链,指着被扫荡一空的餐桌,又点点自己的腹肌。 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弱小可怜的皇女殿下端详了一阵一地的废铁,摇了摇手边的送饭铃,再开口时已经换上商量的语气: “我这里三餐,不,五餐管够,比矿上吃的好多了——考虑一下别当奴隶了,给我做仆人怎么样?” 第四章毒酒 对自己的新晋男仆持续观察了一周后,海莉西深感所托非人。 这家伙不但是个哑巴,浑身上下除了食欲就不剩别的东西了。别说让他服侍自己了,海莉西还要教他怎么穿衣服、使用餐具,甚至威逼利诱他洗澡。 她发现他讨厌水,受伤不死是因为惊人的愈合速度,虽然块头很大但时而如同新生儿般对周遭一切感到好奇。好在他学习很快,海莉西对他的期望当然不仅仅限于一介仆从,在教会他使用各类兵器前,她必须让他明白忠诚的含义。 “兰斯,今天做的很好。”她上下打量一番他今天的外形,给出了称赞。 被赋予了新名字的红发男人杵在门口,黑白的男仆装将他身材衬托出来,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也被绸带束成低马尾,跟当初在矿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只可惜海莉西还没找到能拿捏他的方式。真不知道荣恩总督是靠什么把这小子留在那里的,她想不通,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逃脱呢? 兰斯替她搬来了今日的信件,北境领主比皇女忙碌得多,从前还有大主教指导她如何应对,现在她要对付的是最严峻的财政赤字和数万子民的生计。 “冬季的粮食短缺是北境人民的大敌,靠夏季丰收的储存量根本就不够,南边的农业省又坐地起价……” 她瞥见兰斯在一旁摆弄壁炉里的木炭,急忙呵斥他:“不许玩火!” 晚了一步,海莉西眼看着他把手插进火里,而后盯着自己冒烟的手指发愣。 “你怎么回事,你感不到痛吗!”海莉西气急败坏,如同一个训斥不懂事小孩的母亲,“你这样还会留疤,别人看见会以为我有虐待仆人的癖好!” 对一个哑巴生气是没用的,兰斯满不在乎地捏了一块办公桌上甜点放进嘴里,金红眸子里露出满足的色彩。 海莉西叹气:“兰斯,再这样下去厨房要怀疑我私自养了一支军队了。”你最好也有足以匹敌一只军队的实力,她恨恨想,不枉费我费尽心思养着你。 她把裁纸刀递给他,教他如何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把信取出来。 兰斯学习速度惊人,一开始只勉强跟上主人阅读的速度,到后面等海莉西再一抬头,全部信已经码好摆在桌上了。 除了一封纯白色的——兰斯正准备绕过繁杂的蜡结直接扯开,海莉西一把夺回,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金色封蜡上是一朵百合花纹样,代表着帝国的众教会,她心底隐隐期待起来。 信纸展开,花体字迹整齐优雅,彰显出执笔人良好的教养:提尔森阁下,我仅以教会之名向您的母妃菲奥娜女士的遭遇致以哀悼,同时对海莉西殿下的不幸深表同情。希律殿下于国丧期间命教会重启祭龙圣坛,我已亲自为海莉西殿下送行,受殿下灵魂临别所托,希望您多加保重,众教会愿尽全力协助阁下早日脱离困境。落款:您最忠实的朋友爱德维主教。 海莉西一行行读下去,双眸已噙满泪水。爱德维是姐弟俩从小的玩伴,自从三年前的教会变故后,爱德维遭到放逐,如今被新皇召回后第一件事便是写信问候她的安危。 他在看到海莉西尸体的那一刻一定明白了一切,这封信是在安慰她:不必担忧亲人的后事,他已替她销毁掉一切证据。 海莉西亲吻了那张信纸,随后让火烛将它吞噬干净。 下一封信来自宫廷:国丧结束,新皇的加冕礼将于一个月后在香颂宫举行,各地领主都要受邀参加。 兰斯眼看着领主的脸色转黑,很有眼力地没去打扰她。 皇宫之行稍有不慎就有去无回,按照惯例每位领主都会单独受到封赏,同时要向皇帝献上领地的忠诚。每到这时,黄金珠宝和兵械马匹便源源不断地运进皇城,献礼容不得丁点怠慢。 北境地处荒原,哪有什么能送的呢? 一想到要与希律独处,跪在他面前吐出那些溢美之词,海莉西手里的羽毛笔尖戳穿了信纸。 “兰斯,下个月我要你作为卫兵陪同我进宫。”她开始给他洗脑,“我是你的主人,你要保护我的安全——不为什么,因为我死了的话就没有人给你美味的饭吃了,懂吗!” 红发男人思索了一阵,突然端起她手边没动过的苦麦酒,一仰头全喝光了。他最近在海莉西的教导下略懂了些餐桌礼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海莉西都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抢她东西。 “喂!你——”海莉西话音未落,兰斯瞳孔一缩,随即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双手撕扯着衣领。 酒里面有毒。她慌张地扑到他身上,手指伸到他嘴里撬他的牙。 “快吐出去!你这个傻瓜!” 只是短短几秒钟,兰斯逐渐躺倒,闪着熠熠光泽的眸子黯淡下去,海莉西周身血液都凝固了,顾不上继续模仿少年音,尖叫着他的名字。 在她的手碰上呼叫铃的前一秒,一只手扯住她的衣袖,被少女压在身下的狗东西朝她咧嘴笑了。 海莉西一拳揍在他脸上:“你这个混蛋!你早就知道有毒是不是?给我滚出去!” 兰斯挨了一拳,没事人似的爬起来站好,这点毒素对他压根不值一提。 哑巴清清嗓子,带给海莉西第二次震撼:“我死,你更伤心。” 第五章中箭 萨列格城的雪连着下了一个星期,各地雪患的报告也一刻不停地飞进行宫。 海莉西裹紧袍子,附近有几个村落被雪掩埋,她抽调了守卫兵力参与营救。积雪没过马膝,再拉上马车寸步难行,她只得亲自骑马前去视察。 越前进她的心越是沉重,村里的有生力量几乎全收编入军队,剩下的妇孺很难协助搭建临时避难地,海莉西命轻骑兵先送伤者回城治疗,这样一趟趟折返接灾民进城。 一匹马可以坐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但即使这样仍难以为继。她飞快算着账,战马的数量远少于灾民,到傍晚就无法继续行路,这些可怜的人们要如何度过这一夜呢? 不远处的挖掘工作还在继续,刚被救出来的村民挤在一起围着篝火堆取暖,海莉西锁着眉,雪拍在她脸上,呼吸都有些困难。 “领主大人,这个、这个给您吃……”怯生生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正仰头看她,小手里攥着块烤马铃薯。 “谢谢你,我不饿,自己去吃吧。”海莉西摸摸她的头顶。 风雪呼号声里似乎掺杂了其他声音,有节奏地、沉闷的。海莉西警觉起来,一旁的城主显然也注意到了,侦察兵吹响了警戒号。 事到如今她又有点后悔没带兰斯出来,上次的投毒事件仍未查明元凶,若是对方不肯善罢甘休,这次来硬的,兰斯起码能替她挡几刀。 声音接近了,城主将守卫聚集起来,面色紧张:“提尔森殿下,对面人数不少,这个季节可能是匪兵,您不如先回避?” 岂有此理,索默家族的继承人躲在卫兵身后,以后她还怎么在北境树立威信。 “要是匪兵不是正好,就地处决,征用他们的马匹。” 隔着雪幕,影影绰绰有一支队伍靠近,为首者并未打出旗帜,移动速度却很快,只消片刻这只神秘的队伍便走进众人视野。 纯血的黑色高头骏马,来人身披黑色斗篷,肩上的金挂穗垂在手臂,胸口的衔尾蛇刺绣昭示了他们的身份——帝国监察骑士团。 其中挂穗最粗的那位,率先走出队伍,翻身下马,向城主鞠躬致意:“内厄姆城主,第二监察团奉命前来执行公务,我是监察长阿尔缇诺·柯林斯,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闻言,海莉西刚放下的心脏又被提了起来。帝国监察团历来以手腕严酷出名,相当于皇帝亲命的暴力执法部门,他们的出现往往令贵族闻风丧胆。柯林斯家族历史悠久,且是监察团内部元老之一。 内厄姆城主也意识到不妙,他鲜少与监察骑士打交道,与这位监察长也只在宴会见过几次,对方给他的印象就是——年轻英俊、不苟言笑。被那双灰眼睛盯着的时候,你最好说实话。 监察长级别的人物出马,来找的想必就是提尔森领主的麻烦了。海莉西没有做声,她今日打扮与卫兵无异,阿尔缇诺并不认识她,不妨再让城主打探一下他此行的目的。 城主与他客套完,随后话锋一转:“监察长阁下,北境这几日遭受雪患,附近村落有大批灾民需要进城落脚,我们守卫人手不足,领主大人也在为这事奔波忙碌,您看……” 阿尔缇诺扫了眼躲在远处的女人和幼童们,他挥挥手,朝骑士团发令:“全体下马,先救助平民入城避雪,日落前完成任务。” 海莉西瞠目结舌,还有这等好事,监察团的马万里挑一,在深雪里行走也不在话下,有他们的协助就完全不需担心了。 监察团办事雷厉风行,天色还没完全昏暗,只剩最后一批了。阿尔缇诺清点完人数,将自己的马也让了出来,他摘下皮质手套抚摸黑马的耳朵,黑马温驯地垂下头,任由几个小孩子扯着自己的鬃毛爬上来。 方才的小女孩过来向她道别:“谢谢您,大人。” 小家伙脸蛋冻得通红,脚上还套着不合脚的棉鞋,海莉西心有不忍,脱下长袍给她围上:“快去吧,城里有热牛奶喝。” 走回去的路途似乎格外漫长,雪花成团砸下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海莉西起初还跟在队伍前面,之后体力便透支得厉害,积雪已经没过双腿,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您看起来需要帮助,提尔森殿下。” 海莉西一惊,抬头发现阿尔缇诺如黑色死神般飘在旁边,当然,他嘴里的话让他更像了。 否认只会显得心虚。她打起精神:“您是何时认出我的呢,监察长阁下?”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您需要一匹马,我听说您体力较弱。” “不必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 一只冷箭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与此同时马匹受惊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有匪帮埋伏!”内厄姆城主率先反应过来,大吼,“快,快往城里跑!” 队伍乱了阵脚,几匹中箭的马发了狂,不受控地挣脱缰绳四散奔逃。牵引马的卫兵躲闪不急,一些被踩在马蹄下,一时间惨叫声与哭声连天。 海莉西想安抚众人,她张开嘴准备下反击的命令,却发现自己一个词也喊不出来。 一双手接住了她软倒的身体,同时阿尔缇诺的声音传来:“您胸口中箭了,提尔森殿下。” 她晕倒前还在想,真的,早知道就不跟兰斯生气了,明知道有人想杀她,怎么自己还这样大意…… 第六章周旋 “老师,您真的会法术吗?”少女从枯燥的政法导论里抬起头,“能不能给我施加一个让知识直接进我脑子的法术?” 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端坐在软背椅上,阳光打在他浅金色长发,散发着令人眩晕的光芒。他一袭纯白长纱袍,闻言抬起眼睛,声音带着无奈:“海莉西,我不会法术。” “怎么会呢,老师您可是大主教呀。”她笑嘻嘻凑过去,大逆不道地直接坐到老师的膝上,“不要那么小气,教我几句怎么样?” “太放肆了,公主殿下。”他用颜色极淡的蓝色眼眸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 他真是美丽极了,如若世上真有神的存在,理应同他一样吧。海莉西瞧着他紧抿的红唇,生出了亵渎神灵的念头。 她准备亲上去的前一秒,一串古怪又低沉的语句从红唇里溢出,海莉西抬起头,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老师刚才在说什么?” “一个法术。”青年把她放回地上,俯身理了理海莉西被弄皱的裙摆,“保佑你一生平安幸福的咒语。” 老师,您一定在骗我。不然为何如今我失去一切,这般颠沛流离? 泪水从少女紧闭的眼角流出,她蹙着眉,似乎正沉浸在痛苦中。 “您醒了。” 海莉西被这声音拽出梦境,回忆中那暖洋洋的光芒仿佛仍包裹在全身,她睁开眼,浑身的痛楚让她动弹不得。 房间里只燃着一盏火烛,将一旁的人身影拉长映在墙壁上,阿尔缇诺已经脱下帽子,露出利落的灰发和一身监察骑士制服。 “或许您更习惯被称呼为——海莉西皇女。” 她抬手哆嗦着摸上胸前,果然,原本的衣物已经被脱掉,伤口上了草药,只用棉布盖着。 海莉西闭上眼,屋里冷得像冰窖,她的后背却被汗水浸透了。 她不是没设想过被拆穿的对策,但偏偏是在希律的鹰犬面前,他在这里拥有绝对的行刑权,直接砍下她的脑袋带去皇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监察长阁下,如你所见,我正是三皇女。” 阿尔缇诺仍保持着双腿交迭的姿态,闻言眉毛都不抬一下。 “但我想,你发现后独自等着我醒过来……你有话想要问我,没错吧?”海莉西声音发虚,眼睛却紧盯着他的表情,“我还不知道希律派你来北境的任务是什么,不妨让我猜测一下。” 她顿了顿:“是与龙之心有关吧。” 屋里的空气几乎凝滞,烛火静止般竖直不动了。良久,阿尔缇诺轻轻点头,算是肯定: “不过现在我已经掌握了缘由,倘若皇帝陛下献祭的是提尔森皇子的尸身,那么龙之心无法重燃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你说什么?”原本躺在床上的人猛然直起身体,又被剧痛摁回床上,“献祭提尔森?” 爱德维明明允诺了,难道重启祭龙圣坛用的是弟弟的血吗! 不行,不可以失态,她马上就要主导这场谈判了。 海莉西大口喘气,监察长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如果是真正的海莉西皇女,一定可以让龙满意,看来这趟旅程不虚此行。” “太天真了,阿尔缇诺阁下。你也知道龙之心的延续是只有皇帝知晓的秘密,换句话说……” 她的声音平静下来:“掌握了龙之心秘密的人,就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阿尔缇诺终于放下腿,坐直了身体:“所以呢?” “希律只是一介被废弃的皇储,面对熄灭的龙之心一定手足无措吧。”海莉西轻蔑地笑,“这世界上唯一掌握秘密的人,帝国真正的储君,是我。” 她手心里紧攥着的床单已经湿透了,但她毫无畏色直视着对方,语气放缓:“阁下难道不想成为第二个知道秘密的人吗?” 这个提议的诱惑性太大了,被帝国至高无上者把握几百年的宝物,现在就摆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海莉西殿下,监察骑士团的第一信条,是对主君永不动摇的忠诚。” “你的忠诚用错了地方,便是背叛。” 男人站起身,长披风一甩:“皇女,假如你真的这般笃信,为何还在这种地方躲藏度日?我效忠的主人是坐在王座上的强者,不是只会借亲人之名逃跑的懦夫。” 被戳中心事的皇女咬着牙,还是吐出了那个自觉荒诞不堪的谎话:“因为龙之心需要献祭的是真正的龙,来自北境的龙!” 阿尔缇诺现在完全确信海莉西已经被逼疯了,连这种小孩子都糊弄不了的鬼话都说得出口,他不想再多费口舌,拉开门准备离去。 门先一步被人砸开了,一个红色的影子窜进来。 这家伙找来的也太晚了,不过还算赶得及。海莉西支起身子朝他微笑:“这就是我说的龙了,监察——” 兰斯扑倒她,两只大手攥得她肩膀生疼:“你不给肉吃,你骗我。” 阿尔缇诺的帽子被撞掉了,他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家伙:“这位是?” 她想先挣脱这家伙的手,兰斯偏要作对,他指着阿尔缇诺,眸子里泛出金光:“你养新的,不要我?” 海莉西抬起手安抚要陪她演戏的兰斯,刚准备给他一点暗示,却发觉监察长大人把脸别过去了,而眼前这条该死的“龙”正直勾勾盯着她走光的胸前。 第七章幽禁 这小子不但看了,甚至下一秒手掌就贴上来了。 那一瞬间海莉西皇女在想什么呢,她想的是,等到她登上皇位那天,一定要第一个把兰斯杀了。 “监察长阁下,他不懂礼数,让你见笑了。”她披上睡衣,用眼神示意兰斯闭嘴。 阿尔缇诺重新关上门,审视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红发的种族在这片大陆并不少见,这人虽然骨架出奇地大,也没到能跟传说中的龙画等号的程度。 或许是被兰斯气的,海莉西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她看出阿尔缇诺的质询,端起床头那盏火烛:“兰斯,让它燃得更旺一些。” 正端详着自己手掌发愣的男人应了,手指才碰到,小火苗霎时膨胀数十倍,在他手心里化为滔天的烈焰,差点把他自己的头发点着。 “赶紧灭了。”海莉西见阿尔缇诺后退一步,满意地点头,“阁下现在亲眼见到了,龙才能操纵火焰,龙之心燃烧数百年不熄的秘密也正源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烤肉味,阿尔缇诺盯着兰斯被烧焦的半个手掌,只见那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不到一句话的功夫便完好如初了。 假如说刚才的焰火表演还能耍什么把戏,现在这一幕可是货真价实的非人体征。监察长下意识地把手压在佩剑上,灰眼睛微眯着。 “阁下应当清楚现状了,得知这个秘密的人,通常都无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海莉西语气轻快,“只要我说不,任凭阁下再高超的剑术,也无法完好地走出这房间。” 她拧了下兰斯的后腰,男人吃痛,很合时宜地露出一点尖牙。 “监察骑士团有三十多人,被雪灾困在北境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阁下何不在萨列格城稍作停留,等到加冕礼那一日再与我一同前往皇宫?” 再明显不过的威胁,要么死,要么反。 阿尔缇诺最终松开握剑的手,向这位传闻中智慧勇敢的皇女行了标准骑士礼:“感谢您的宽厚大量,皇女殿下。” 自从把最大的威胁软禁在行宫后,海莉西这几天看兰斯都顺眼得不行,不但去哪都把他带在身边,更是专门为他买下来全城最大的养殖场,由他本人当个只管监守自盗的场长。 阿尔缇诺麾下那支精良的骑士团自然也不能闲置,海莉西把他们老大的徽章一亮,指挥他们帮受灾平民重建房屋。 内厄姆城主旁击侧敲几次,都没弄明白原本气势汹汹的监察骑士们为何对领主俯首帖耳,他同为索默家族的一员,与提尔森沾点亲缘关系,见他骄傲得有点得意忘形,只好隐晦提醒:“上次匪兵的埋伏一定有人暗中指使,还希望领主大人早日查明情况。” 海莉西送走他,已经快到傍晚。城主说中了这几日她的思虑,单凭自己一人无法揪出想害她的人,这件事还需要阿尔缇诺的全力配合。 监察长大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送餐的人都不允许与他交谈,海莉西眼下有求于他,于是亲自给他带了晚饭。 夕阳洒在窗棂上,男人仍保持着骑士的姿态站在窗前,一只麻雀正低头啄着米粒,阿尔缇诺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家伙的羽毛。 “看起来很招小动物喜欢呢,阿尔缇诺阁下。” 他转身,目光对上海莉西身后瞪着他的兰斯:“除了你身后的小动物。” “多余的客套我就不讲了,明天我要借你的骑兵一用,我怀疑皇家矿区内部与匪兵有勾结。” 阿尔缇诺摊手:“我的徽章都送给您了,这种事还需要征得我同意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了。”海莉西皮笑肉不笑,“我看骑士团效忠的不是皇帝,而是你吧,监察长大人。” 帝国监察骑士团的骑兵出自元老家族豢养的部下,以丰厚的赏赐与苛刻的军纪闻名,筛选留下来的往往是绝对忠诚的精英。自从某位皇帝罗织罪名,滥用监察骑兵屠戮反对他的贵族后,元老会便严禁皇帝直接操控执法机器,避免重蹈覆辙。 因此,阿尔缇诺虽效忠皇帝,但骑士团只服从监察长。 “怎么,皇女殿下放心让我出面,不怕我造反?” “看在龙的份上,我相信你。” 等房间又只剩他一人后,阿尔缇诺吹了声口哨,随即一只硕大的猎隼从树梢飞出,落在男人的肩膀。 “好孩子。”他把海莉西送来的丰盛晚餐端给它,解下猎隼脚上绑的羊皮信卷。 入夜,海莉西躺在床上思索阿尔缇诺提到的祭龙圣坛,头一回对爱德维的信生出了怀疑。 爱德维作为前任大主教的亲弟弟,与海莉西有无需言说的默契。如果他的密信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他只是目睹了提尔森的尸体被送上祭龙圣坛吗? 那他是如何看出尸体不是海莉西的呢? 她无法怪罪爱德维没能让弟弟的肉身安眠,毕竟他作为被放逐的罪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大主教的位置了,众教会愿意重新接纳他,已是莫大的恩赐。 闭上眼,那张只会在梦中出现的面庞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下一秒便会用责备的语气:“公主殿下,你怎么如此胡来,受伤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受伤,他们都是一群废物。”记忆里她是这样满不在乎地回答的。 可是现在,海莉西双手抚上自己中箭的伤口,喃喃说:“老师,我受伤了,原来受伤这样疼。” 赫穆尔,倘若我再向你撒娇的话,你能回来吗? 沉浸在回忆中的海莉西没有发现,黑夜里一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眼眸正注视着她,那头感知到不安和嫉妒的野兽终于亮出了獠牙。 第八章良夜 少女从不曾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模样,她让兰斯联想到清晨的花苞上一滴悬而未滴的露水。人们常说露水最无情,它亲吻土地,而后转瞬消散。 兰斯瞧着自己的主人,鬼使神差般将手伸向她的脖颈。有一束火在他胸腔中灼烧,带来酸涩与苦楚,以及最原始的饥饿感。 “兰斯,你怎么在这里?”海莉西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冒犯,这家伙时常半夜饿了就来她房间寻觅食物。 “我饿。” “自己去厨房——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她急忙伸手覆上男人的额头,“难道是生病了?” “海莉西,我好饿,不舒服。”兰斯贴上她露出的半只胳膊,模仿着阿尔缇诺对她的那个称呼。 “不能这样叫我!”海莉西连忙纠正,“叫提尔森领主大人。” 谁知她说完,兰斯直接扑上床,声音低沉得宛如兽类的嘶吼:“你新捡来的可以叫,我为什么不能?” 被这么大一个压着,海莉西倒吸口气,没好气地吼他:“什么捡来的,你要吃东西就赶紧去吃,别耽误我睡觉,我伤还没好!” 那双金眸燃烧得更旺盛了,带着黏稠熔岩般的颜色,兰斯突然松开撑在她耳边的手,撕掉隔在两人之间的被子,在海莉西的尖叫声中,埋头舔弄她锁骨下的一小块肌肤。 “疯了你!滚出去!”海莉西哪里受过这种冒犯,简直像养了几年的狗突然坐到沙发上要你给它洗脚一样荒谬。 男人只顾着用滚烫的大舌头舔吻,随着范围扩大,时不时还用犬齿轻咬带着弧度的肉乳。 海莉西扯着他的头发:“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现在滚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否则我马上杀了你!” 好香,好吃。那点刺痛彻底激发了兰斯压抑的本性,他朝着香气的来源舔去,中箭的伤口刚结了痂,还敷着草药。 奇怪,伤口酥酥麻麻的,似乎不疼了。海莉西动作顿了顿,努力低下头看去,然而被兰斯的长发遮得严实,她再一扯,这回很轻松地把他弄走了。 兰斯的眼里连最后的红色都不见了,只剩竖成针一般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她,海莉西顾不得这些,抬手抚摸伤口——那里一片光滑,好像方才折磨她的疼痛只是幻觉。 “你……还能给别人疗伤?” 他舔舔嘴唇,自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跳下床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很晚了,请您务必注重身体。”费里出声提醒。 希律头也不抬:“你下去吧。” 费里没动:“陛下,恕我多嘴,我认为龙之心——” “费里,我不是为这事。”帝国的新皇满面倦容,“这些都无关紧要,有人自会为我处理这些。我忧愁的是迦南帝国最近的小动作,我尚未加冕,对方已经屡屡传达出敌对信号。” 书记官欠了欠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你陪伴我多年,费里,从我少时前往迦南,直到三年前我回来。你最了解我有多么憎恶那片土地。” 希律站起来,辉煌的议事礼堂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他转头望着雾霭后朦胧的月:“我幻想过无数次,在牢里、在梦中、在我母后的葬礼上,我幻想有朝一日我会成为卡曼帝国最强大的君主,让骑士团的铁蹄踏遍大陆的每一寸土地。” “若是放在几年前,面对这般挑衅,我该多么迫不及待。可是真的坐上这个位置——我反而畏手畏脚、惶恐不安了。” 费里回答:“陛下,您这般英明勇武,出兵击退迦南的骚扰必然不在话下。” 年轻的新皇沉默片刻,夜风吹过回廊发出呜呜的声响,似无数魂魄的悲泣。 “费里,我的朋友,你何时也跟那些油嘴滑舌的贵族们学得只会恭维了?”希律想开个玩笑,书记官却先一步跪在地上。 “请陛下恕罪。” 月色彻底被浓云遮蔽,连最末的一点光辉也熄灭了。 曾与他并肩躺在草坪上饮酒吹牛的挚友,依然会在深夜陪他共饮,可这酒太香醇,比那个质子从酒坊偷来的烈酒少了太多味道。 南国的稻花香、马厩的干草和马粪腥、泪水与汗水混杂的咸味。 第九章金币 皇家矿区今天也与往常一样,天还未亮,矿工们已经上工。 荣恩总督巡视回来,迎面对上了黑压压的骑兵团。他揉揉眼睛,终于看到一张眼熟的面孔:“领主大人,您今日怎么来了?” 海莉西已不愿再跟他废话,向阿尔缇诺使了眼色,后者亮明身份,提出要对矿区进行搜查。 总督本人被带回行宫审讯,然而不管海莉西如何威逼恐吓,荣恩都只是摇头:“大人,我从未有过害您的念想,矿里也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兰斯,进来。” 等红发男人走近,海莉西再次发问:“看到他,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荣恩总督疑惑:“您的仆从?这与我——” “再仔细看看,总督。” 老头掏出镜片,眼睛刚眯起来,一对上那骇人的瞳孔,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起来:“您怎么把他放出来了!救、救命!” 阿尔缇诺被审讯室里的惨叫声吸引了注意,他的部下在矿洞里一无所获,想必总督早已提前销毁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悄悄靠近审讯室,想见识一下这位皇女还有怎样可怕的手段。 “怪物、怪物、你怎么敢——”总督连礼节也顾不得了,一直退到墙边,“你疯了,他会吃人的!” “兰斯,把总督大人扶起来。” 兰斯依言照办,刚朝总督靠近,总督仓皇逃窜,哀求她:“大人,我真的没有害您,我只是吞了一些钱,求求您,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海莉西叫回兰斯,对总督的恐惧感到不可思议。这家伙充其量就是条聪明点的狗,给块肉就会摇尾巴。 “大人,我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这怪物的。”总督吞了口唾沫,“当时我、我杀了一个奴隶,要处理尸体……” “什么奴隶,总督,不要对我有一点隐瞒,杀一个奴隶不值得你特意处理吧?” “是……是我的财务官,他扬言要告发我逃避税收,我不小心……” 海莉西在罪名那里加了一条,催促他继续说。 门外的阿尔缇诺对这种审讯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听到“这怪物”时顿住了脚步,原来那条龙是总督发现的吗? “当时我扛着尸体进去时,他像灰狼一样趴在洞里睡觉,我被吓了一跳,这家伙突然窜起来朝我扑过来……”总督时至今日仍心有余悸,“我试图拿尸体抵挡,结果怪物直接撕咬财务官的尸体,我吓得跑不动,眼看着他、他把尸体吃得干干净净!” 海莉西也深吸了一口气。 “我发誓,我没有半句谎话,他那时候比现在还要巨大得多。等我趁机逃出去,再带卫兵返回时,他杀死了许多卫兵,我们才勉强用绳索套住他,然后我想到……或许可以让他帮我,把谋杀变成失踪……” 海莉西只是想到那个场面就一阵反胃,她总算明白了,这家伙之所以不跑就是因为矿里有食物,等他发现她给的食物更美味之后,自然就跟她走了。 “他到底是什么,总督?” 荣恩总督恨不得把头摇掉:“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后来后悔了,想杀死他,但无论怎么尝试,他像魔鬼一样,永远能死而复生!” 或许他真的是地狱来的恶魔,海莉西突然想到昨晚他的行径,一阵恶寒涌上心头:“所以你是故意让我把他带走的吗?你想让他杀了我吗!” 兰斯突然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海莉西一个激灵,却听见男人开口:“他骗你。” 这次荣恩总督脸上有汗珠流下来:“你、你怎么会说话……” “那个山洞,放着黄金。” 海莉西低下头,兰斯正半跪着,用澄澈的眼睛望着她,一脸纯良的模样。 谁在说谎,只需前往那个山洞便知,海莉西起身,吩咐守卫看住荣恩总督,带着兰斯往外走。 阿尔缇诺再一次大度地借出了骑兵,他目送海莉西离开,等彻底不见他们的背影,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不过一会儿,他从里面走出来,脸色阴恻恻的。守卫见状不敢多问,关门时却发现——总督正躺在地上,血从一侧嘴角流出,早已没了呼吸。 阿尔缇诺戴上手套,站在领主行宫门前,静静等待着海莉西的归来。 皇女,真是狡猾啊,居然编造“龙”的鬼话骗过了监察长,把整个骑士团耍得团团转。 山洞里,海莉西望着堆积如山的金币,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兰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没问。” 有了这笔钱,不但能解决北境的债务危机,甚至足够组建一支只听令于她的军队。 “天哪,我太爱你了,你这家伙。”少女掂起一块金币,双眼放光,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金币还是兰斯说的。 “那你要回报我。” 海莉西点头:“你想吃多少烤鸡都可以。” “不行。”兰斯罕见地拒绝了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我要你把新捡来的赶走。” 第十章牢笼 再恢复意识时,阿尔缇诺视野仍模糊着,他呻吟一声,总算弄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地牢。 他手脚被捆着,正躺在一堆发出难闻气味的干草堆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样对待帝国的首席监察长? 毫无疑问,只有三皇女。 失去意识前,阿尔缇诺记得他正提着剑等待海莉西返回,准备她一露面就命令骑士团拿下这个骗子。 然而回到行宫的只有一辆马车。那个冒充龙的家伙先下了车,扶着皇女的手臂,随后马车里又下来一个小孩子。 海莉西心情好极了,似乎还喝了点酒,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她牵着的小女孩正是雪患时救下的平民,身上还披着海莉西送她御寒的长袍。 “娜娅,不要紧张,以后就住在行宫,我正缺一个小书童。”她瞧见阿尔缇诺,便向小孩介绍,“这位是监察长大人,他只是看起来严肃,其实很有耐心的,来打个招呼。” “领主阁下,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我的骑士团去哪里了?” 皇女笑嘻嘻地:“你的部下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我就赏赐了他们每人一块金币,给他们放了几天假……您不会介意的吧,善良英俊的监察长大人?” 她真是喝醉了,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阿尔缇诺睨着她眼角下面那颗小痣,嘴唇动了动:“不会。” “瞧,我就说他人还不错。”海莉西拍拍娜娅的肩,“走吧,我们今晚会有一场盛宴。” “您刚才去下城区了吗?”一想到她可能在那里和自己的部下喝了酒,阿尔缇诺便忍不住警告她,“注意你的身份,提尔森领主。” 海莉西不以为意:“您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接下来的庆功宴也有您的份。” 监察长攥紧了握着剑柄的手,他为何在犹豫?现在就应该立刻斩下这个骗子的头,召集骑士团连夜赶回皇宫,向皇帝陛下复命。 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手指又松开了。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个刚被收留的小孤女眼前,杀掉她善良的救世主。 等明早骑士团归来,任凭她再如何哀求,他都必须行使身为监察首席的权力。阿尔缇诺的灰眼睛盯着海莉西的背影,满腔怒火突然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占据了。 皇女跪在地上做临终前的忏悔时,落下的泪珠会不会划过那颗泪痣呢? 在之后记忆就有些混乱了,他被请到行宫的宴会厅,海莉西身边始终跟着那个红发怪物,等到宴席接近尾声,她总算支开了碍眼的家伙,端着酒朝自己走来。 “感谢您借兵帮助我清查皇家矿区,要知道,本地的士兵们几乎都跟贵族沆瀣一气,如果没有您的骑兵团,我很难抓到总督的尾巴。” 阿尔缇诺同她碰了杯,喝掉所剩不多的酒:“总督的罪行是什么?” 海莉西叹口气,做出遗憾的表情:“贪污吧,但他的价值不仅如此,关于兰斯的身份仍是一个谜团,可惜——” 她凑上他的耳畔:“您把他杀了,也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呢,阿尔缇诺阁下。” 男人手里的酒杯掉落,海莉西及时接住了它,她低头看着栽倒在地上的阿尔缇诺,松开身后的帷幕,隔绝了宴会厅的光线。 记忆回笼,他挣扎着从干草堆里爬起来,口干得发不出声音。阿尔缇诺额角的青筋鼓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一念之差,主动权尽数被剥夺。他挪到铁栏杆旁边,随即绝望地发现这是间只有唯一出口的密室,墙上点着一只火烛,勉强照亮墙壁上种类繁多的刑具。 这是一间属于行宫主人的秘密牢房。 阿尔缇诺重重跪在刑具前,即使闭上眼睛,睫毛依然颤抖着,那些深埋脑海的经历全部涌上心头,将监察长冷血残酷的外衣连皮带肉撕下。 “哥哥,这只狐狸好可怜,我们放了它吧!”灰发的小男孩央求着比他高一头的兄长。 一只火红毛皮的狐狸躺在捕兽夹旁,已经奄奄一息了。 兄长答应了,待他打开夹子,用布条包扎好小狐狸的伤腿,阿尔缇诺同它挥手告别,嘴里还念叨着:“下次千万不要被抓到了。” “父亲,阿尔缇诺今天放跑了您的一只狐狸,还跟那畜生说了半天话。”兄长一回家便换了嘴脸,一五一十讲述了弟弟的事迹。 “不是的!它一定还有孩子要喂养!小狐狸会死掉的!” 父亲道尔·柯林斯——帝国元老会的大监察官,用锐利的灰眼睛刺向小儿子:“荒唐!我教过你多少次,对任何东西的心慈手软都是家族大忌!你是柯林斯家族的儿子,不是什么慈善教会的修士!” 阿尔缇诺哭着,刚要开口反驳,兄长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警告他不要继续顶嘴。 父亲见到小儿子那副模样,一拍桌子:“带到下面去,抽五十鞭!上次的三十下看来不够长记性!” 荆条鞭会扯掉后背的肉,马鞭会让他整整一个月只能趴着入睡。阿尔缇诺数不清自己多少次面对墙壁跪下,从一个挨了打只会哇哇大哭的孩子长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 父亲,这次你说得对,仁慈令我万劫不复。 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无法计算时间的流逝,阿尔缇诺只知道喉咙已经干涸得快要裂开,昏昏沉沉中,眼前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要喝水吗?” 不,我只想杀了你。 作者的话:有人看吗,怪冷清的。 第十一章计谋 宫廷会议上,元老院和贵族们分坐两侧,道尔·柯林斯率先向皇位上闭着眼睛的年轻男人发问: “陛下,您暗中派监察骑士团前往北境,如今又通知我,我的幼子在北境的骚乱中失踪,这让我很难不疑虑。北境已近百年前无战事,冰原土着为何偏偏这时来犯?” 希律抬起头:“柯林斯卿,我与你有同样的疑惑。但北境遭受数十年难遇的雪患也是事实,冰原原住民生存遭到威胁,势必会企图入城洗劫。阿尔缇诺前往萨列格城,正是受命巡查北境的边防,并非出自我私心。” “倘若北境真如此羸弱不堪,陛下是否该考虑适当放募兵权给提尔森领主?”另一位大臣开口了。 该死的皇女一派走狗。希律手里的宗卷被攥出褶皱,他面色不改:“我会考虑调集兵力协助北境的,在此之前我需要先问责索默家族的继承人,躺在和平上睡得太久,这群废物也该清算了,你认为呢,卡罗尔卿?” 会议顿时鸦雀无声,新皇扫视一圈,点了几个贵族:“你们的领地接壤北境,化雪之后各调一个骑兵团前去。” “陛下,我们每日对抗远东的蛮夷已经足够吃紧了,和北境的商路被雪封死后,煤炭供不应求,物价飞涨。”几位领主趁机诉苦,“这样的情形下实在难调兵出去。” 希律垂下眼睛,在心里无声叹气。贵族们说得有道理,暴雪封路的状况下,皇城已鞭长莫及。阿尔缇诺这颗棋子出局,更难从提尔森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了。 如今北境孤立无援,除了招募民兵自卫毫无选择,远东和迦南国又趁着帝国的政权交接不稳每日虎视眈眈。而最糟糕的莫过于,龙之心一天不能重燃,他的皇位就一天都坐不安稳。 会议解散后,希律独自来到圣殿大教堂。 这里正摆放着熄灭的龙之心。没有见过它燃烧样子的人,一定无法透过这块平平无奇的灰石头想象出它昔日多么绚丽夺目。 连希律都只见过一次——它仿佛一颗真正搏动的心脏,猩红如血的璀璨液体永无停歇流淌着,包裹着熔金般的内焰。 曾经只要稍稍靠近,就会被灼伤肌肤,而现在,他把手掌贴上去,只有冰冷而粗糙的质感,沉默地拒绝着帝国至高无上的新皇。 “祭坛进展如何?”希律发问了。 教堂里并非空无一人,一个纯白的影子正站在彩窗下,他象征着高贵不可亵渎的金发披在背后,双目被天鹅羽翼形状的面具遮盖住,主教长袍紧贴他的喉结,只露出形状完美的下颌与红唇。 “陛下只需等待。”他开口了,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七弦竖琴,泠然、圣洁、却森冷。 “我没多少耐心,爱德维主教。”希律转过去面对他,“若是到加冕日还无法重燃,你的下场将和你哥哥没什么两样。” 自从那晚给监察长送完水后,海莉西整整两日没去看他。 “什么时候把你那吓人的眼神收起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幽禁与饥饿足以击溃绝大多数人的意志,海莉西再打开牢房门时,阿尔缇诺背靠墙壁,灰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反抗精神呢,”她把手中的饭菜放下,让他足够看到每一道菜上诱人的色泽,“这里条件简陋,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只有这里是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所有人都认为阿尔缇诺监察长已经在前日的混战中失踪。” “什么混战?” 海莉西扯下一只滋滋冒油的鸡腿送到他嘴边:“先尝尝这个,兰斯最喜欢这个口味了。” 男人想偏头避开,皇女却直接捉住他的下颌,将鸡腿塞进他的嘴。 “怎么样,味道很棒吧。”海莉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口接一口把饭全喂给他。 阿尔缇诺被水呛到,咳嗽得满脸通红。少女连忙跨到他身上给他顺气,监察长怒视着她:“滚……咳咳……下去!” “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比平时可爱多了。”她甚至去捏男人的脸,“瞧,你老是不笑,脸都僵硬了。” “皇女,你最好在这里杀了我,否则……” “否则怎样呢?”海莉西帮他擦了擦脸,“看你的样子是恢复力气了,要不要听听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她从皇家矿区新任命的总督讲起,接替荣恩的是当时被他构陷杀害的财务官的独女安妮,她自从父亲死后一直试图为他洗清冤屈,然而在荣恩总督的打压下无计可施。海莉西在金币堆里找出那具骸骨后,亲自替安妮的父亲平冤,予她总督之职。 这总督可不是白当的,在安妮跪下表示愿为领主大人肝脑涂地后,海莉西借走了矿区的九成奴隶,要安妮第二天依旧照原样开矿。她对着奴隶们发表完“要么享受反抗帝国的机会,要么累死在矿里”的演讲后,让兰斯趁夜色带热血沸腾的奴隶们出城,伪装成北境的原住民攻打萨列格城。 海莉西则拉响紧急警报,手持阿尔缇诺的徽章召集监察骑兵协助萨列格城击退敌人,在天亮前进行了一场迅速的战斗。 这场战斗中,最困难的莫过于找到回程的路,北境风雪未停,等大家发现监察长不见踪影已是第二天下午。 “现在,你应该清楚你的处境了。” 阿尔缇诺安静听完,最终深吸一口气,胸膛一起一伏。 太精彩了,这一局他再无胜算。海莉西这招不但给了她募兵的借口,还让全萨列格的士兵做了证人——证明他阿尔缇诺为领主出生入死,毫无二心。 若是几天前他还可以宣称自己被皇女软禁,可亲自带队进入矿区调查后,骑士团的部下也会相信,他们效忠的监察长已经倒向了索默家族。 就算海莉西放他返回皇城,以希律多疑的性格,必然会有疑心。皇帝的猜忌远比忌惮可怕得多。 “杀了我吧,皇女。我承认你的计谋与胆量,但我不可能为你效劳。” “真的吗?”海莉西思考一阵,“可是监察长您是位善良的人,我不会让善良的人白白死去。” 她起身出去了,不一会搬下来一堆厚毛毯。 “那看来你要在这里常住了,我会尽量把这里收拾干净。既然你也知道跑不掉,要不要去我房间洗个澡?” 第十二章忠犬 北境领主提尔森招募士兵的消息不胫而走,在这场雪患中颗粒无收的农民们迫于生计,扛起柴刀加入了征兵队伍。 新兵们装备聊胜于无,别说马匹马鞍,手里有把像样的锄头都算不错。海莉西第一次站上高台检阅时,望着雪地里满脸愁苦的农民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他们怀着能让全家不挨饿的愿望加入军队,我却要他们背上叛军的罪名。”少女面对阿尔缇诺坐下,眼神却虚望着空气,“倘若失败,不仅索默家族遭到株连,这些人也会被屠杀。” 阿尔缇诺语气讥讽:“即便你知道下场如此,你依然会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皇女?” 海莉西移回目光:“监察长大人不用试图激怒我,我承认你对我的一切指控,毕竟我们现在站在同一立场。” 她是趁半夜溜下来的,秘密牢房的出口就开在领主寝宫,经过海莉西一段时间的清理已经整洁许多,不看那满墙的刑具,倒与普通书房没什么两样。 “同一立场?你是指强迫和威胁吗?” “倘若不是希律,我们本可以像正常的君臣一样坐在皇宫里讨论这些的,你为何宁可效忠于弑父上位的君主都不愿与我合作呢?” 那双在夜色里显得忧伤的眸子瞧着他:“难道你也和那些贵族一样,认为女人就该软弱温顺,拿不起帝国的权柄吗?” 当然不是。阿尔缇诺抿紧双唇,皇女的手却突然抚上他的侧脸,长长的棕发垂到他肩上,弯下腰平视着他。 “回答我,阿尔缇诺。” 男人被那阵香气缠绕着,一时竟忘记反驳,海莉西身上的光芒过于夺目,以至于美貌反而成为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当然是为了防止现在这样的情形出现。”他终于抬手挥开她,“希律陛下可不会用这样卑劣的引诱。” 海莉西失笑:“这算引诱吗?监察长阁下未免有些太没见识了。” 她理理长发,嘟囔着:“算了,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希望明晚见到你会有好消息。” 印着领主纹章的马车在一座庄园门前停下,雪后第二日,新任的领主大人便迫不及待造访了这位亲戚的居所。 庄园主人——海莉西该称她为朱蒂姨妈,并未亲自前来迎接,只派了管家前来引路。 出于对主人的尊重,海莉西身边没有跟随卫兵,管家上下打量了领主旁边亦步亦趋的红发大块头,还是问了一句:“大人,这位是?” “我的男仆,兰斯。”海莉西迈进大门,身后人自觉地替她脱下了御寒的狐皮披风。 朱蒂伯爵夫人正一袭长裙坐在会客室,倒茶的仪态优雅自然,一只黑色狼犬蹲在她脚边,目光炯炯望着女主人。 一直到海莉西在对面的长椅坐下,伯爵才抬了抬眼皮:“提尔森,你来了。” “是的,姨妈。最近事务繁忙,今日才前来拜访您,非常抱歉。” 尽管朱蒂伯爵夫人与母亲菲奥娜是亲姐妹,两人却天差地别。姨妈很少对人露出笑脸,每个与她打交道的人给出的评价都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寡妇。 眼下海莉西不但要主动与这位不好惹的姨妈搭上关系,还要从她这里撬走最宝贵的物资。 没办法,募兵令下来后,兵器与铠甲可以连夜锻造,马匹和粮草却没那么容易。 北境与邻居的商道被雪阻断,要得到军队的口粮,她不得不从境内的贵族身上打主意。 伯爵夫人用鼻子哼了一声:“提尔森,国丧期都没结束,你回来了,放你母亲和姐姐尸体在皇城受辱,你有什么颜面叫我一声姨妈?” 那只狼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情绪,配合着吠叫几声。 兰斯皱起眉,盯着对面的狗。 “我看你这领主当得也乐在其中,菲奥娜真是昏了头才嫁过去,索默家族不认你这软骨头的后辈。” 提到菲奥娜,她似乎激动起来,茶杯撂在桌上发出磕碰声。海莉西捧着自己的杯子,待姨妈情绪稳定下来了,才嗫嚅着开口: “姨妈,我知道您与我母亲关系不好,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和姐姐……但我只是想替北境考虑,我若是不接受领主之位,皇帝陛下一定会对家族发难……” “啪——”杯子被女人摔碎,伯爵夫人站起来:“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菲奥娜被那杂种杀了,你还对他卑躬屈膝——” 狼犬得令,扑上去咬海莉西的腿。红发男人动作更快,一只手掐住了黑狗的脖颈把它提了起来。 狼犬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四肢在空中挣扎着,海莉西从他手里接过狗,一手牵着它的项圈。 “姨妈,您对皇帝陛下如此不敬,这传出去可是死罪。”海莉西叹口气,“看来您不仅对我母亲不满,更是对帝国不满。” “没错,你这蠢货,和你母亲一样愚蠢、顽固不灵!”朱蒂胸口起伏着,与妹妹相似的棕色眼睛里带着愤怒,“她嫁给皇帝的那一天,就不再是我妹妹了,我对她那样好、那样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她眨了眨眼,一滴泪珠突然落下来。 海莉西抚摸着狼犬的后背,不禁回想起母亲口中的朱蒂姨妈。 能一口气射杀五只野鹿、策马在雪原上飞驰的鹰一样的女人,内心却异常温柔,会在妹妹哭泣时一遍遍为她讲故事哄她入睡,菲奥娜提起她时,脸上总带着甜蜜又遗憾的笑容。 “她为了不让我外嫁,只身嫁给了远东的贵族,可是丈夫早早离世,她也被迫回到家族。最终我爱上了那达特,与姐姐断绝关系也要去做皇妃……” 海莉西终于确信母亲所言非虚,她等伯爵夫人平复了呼吸,抹去眼角的泪痕后再度开口,只是这回换掉了此前的谄媚语气。 “姨妈,下个月新皇的加冕礼,我不得不参加。但我不能空手前往,希望姨妈能借我一些东西。” “我什么都不会给你的,你不如把索默家族的脊椎骨抽出去献给那杂种。” “我不会白借的。”海莉西身体微微前倾,望着伯爵夫人涨红的脸,用只有两人听得到声音回答,“您若愿意借我马厩与粮仓,我可以把那杂种的脊椎骨抽出来献给您。” 回行宫的路上,海莉西哼着小调,手底下算着账。 “往旁边坐,兰斯,别挤我。” 红发男人像是听不见,她越是推他,他那颗脑袋就偏要往她怀里钻。 “干什么!”少女脸上连日来的阴霾被驱散,即使在训斥他时也带着笑。 兰斯跪在她脚边,用头顶起海莉西一只手掌,委屈地瞧着她:“我救了你,你还摸别的狗。” 老天。海莉西只得在他有点扎手的红毛上一顿揉搓,心里想着,这家伙学会吃醋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第十三章驯服 皇女连着三天没有来看他,阿尔缇诺在发现自己想到海莉西的次数已经超过牢房里的墙砖数后,忍不住叫住来送饭的小娜娅: “娜娅,领主最近在做什么?” 这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她放下餐盘,结结巴巴回答:“领主大人在训练,每天天不亮就走了。” 阿尔缇诺点点头,娜娅见他不再问了,转身要走。 “还有,”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怎么跟你说我的?” 娜娅脸上浮现出疑惑:“大人只说您每天要吃三顿饭。” “……我是说,她要你来送饭到什么时候?” 女孩摇摇头:“领主大人很忙,还要教兰斯先生剑法,这些小事我来做就好。” 闻言,阿尔缇诺手里的叉子碾碎了一块土豆:“小事?” 娜娅被男人尖锐的目光吓得发抖:“我该走了,领主大人不让我和您多说话。” 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监察长大人站起来,皇女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加功利,从监察团这边榨干了利用价值,现在连与他虚与委蛇的功夫也不肯下了。 尽管他从不会将那个词与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联系在一起,但此刻阿尔缇诺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你被抛弃了。 不,我只是被一个最狡猾的骗子戏弄了。阿尔缇诺说,幸好他还保有清醒的头脑,而不是像那个红头发的傻瓜,被皇女玩弄在股掌间还乐此不疲。 海莉西倒是给了他一些不必要的自由,比如现在,阿尔缇诺巡视着墙上的刑具,取下了一根牛皮打造的长鞭。 “啪——”男人轻甩手腕,长鞭破风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声。 他的爵位让他大多时候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坐在贵族面前,在对方面容扭曲时用靴尖挑起那沾满口涎和泪水的下巴,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但这不代表他的鞭法逊色于剑术,一位优秀的监察官能用鞭子击落对手的剑,缠绕上脖子直到窒息。 无论如何,他要见到海莉西。 晚餐时间,阶梯上传来锁孔转动的声音,随后是缓慢的脚步声。 皇女今天无精打采,似乎是刚沐浴完便下来了,垂着眼睛像是要睡着的样子。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死在这里。” 海莉西连他的挖苦都懒得反驳了,也不管阿尔缇诺还坐在床上,一个跟头扎进了他的棉被里。 “你要干什么?”男人抽出自己被她压住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攥着长鞭的手隐匿在阴影里,迟疑着要不要下手。 “别说话了,让我躺一会。”海莉西脸埋在下面,留了一个散着长发的背影给他,睡袍下两节腿露在外面,阿尔缇诺推她的肩,得到的只是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两个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静静呆到了半夜。 海莉西终于睡醒了,白天陪兰斯练习着实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现在胳膊一抬起来都酸痛得要命。她茫然望着阿尔缇诺,眼神还没聚焦,看着一脸傻样。 阿尔缇诺本来想质问她这几天为什么不来看自己,话到嘴边又觉得简直是主动送话柄给她,只好干巴巴问:“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诉苦。”少女裹上毛毯,“我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到处监军,马都跑断腿了。” “你想要大可以把我的马拿去用,不用来假惺惺地问我。” “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不过谢谢你,我会用的。”她马上露出笑容,似乎还在回味那匹纯血黑马缎子一样的手感,“你的马太棒了,不过我觉得你养的那只猎隼也不错呢,阿尔缇诺。” 男人手臂的肌肉立刻绷紧了,他确信现在动手皇女毫无反抗的胜算:“你发现了?” 海莉西似乎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主动撩开头发给他展示肩膀上的伤痕:“我见它饿了很多天,就喂了些肉给它,结果它一吃完就飞到我肩膀上站着,它脚上绑着信,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 “你看了信。”阿尔缇诺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上面写了什么?” 她被攥得有些痛,却仍笑着:“阿尔缇诺,你上一封偷偷送去皇宫的信里一定提到了你挖掘到龙之心的线索,现在皇帝要你回城复命,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 海莉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说,希律再见到你,是相信你被提尔森领主囚禁起来了呢,还是——相信你手握兵权意图谋反呢?” 掌握了龙之心秘密的人,就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皇女的话仍在耳畔,阿尔缇诺盯着她,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已摸清楚她的行事风格了,接下来无非又要提出什么要求。 “我的军队、徽章、威信已经全部交给你了,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皇女。” “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她微微歪头,眸中倒影出他的脸,“你还不明白吗?阿尔缇诺,我最想要的是你。” 她的手在他分神的片刻抚上他紧握的皮鞭:“只是几天见不到我就这样急躁可不行,监察长大人。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再不动手的话,我就默认你承认是我的人了。”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随后,长鞭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驯服一只野兽,只给予它疼痛和绝望是远远不够的。海莉西反握住那只满是汗水的大手,将它贴在自己胸前:“瞧,我与你一样紧张,也与你一样兴奋。” 适当的奖励与剥夺奖励,才是让他永远患得患失,永远臣服的方法。 海莉西端着蜡烛从暗道里出来,回到寝室时,浑身的疲惫几乎压垮她,她脱掉睡袍换上睡裙,准备美美进入梦乡。 一道嘶哑的声音却在她耳畔响起:“你去了哪里,我的主人。” 少女猛地睁开眼,对上仿佛被烈火点燃的金色竖瞳,对方悄无声息地扼住她的脖子,用滚烫的鼻尖仔细嗅过她身上每一处肌肤。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那个阿尔缇诺,你答应我已经扔掉他了,主人。” 作者的话: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没有反馈真的没有动力写…… 第十四章美味(微h,舔穴) p o18.a sia “兰斯,我明天再跟你解释,现在让我先睡觉。” 海莉西推他的手臂,对方却纹丝不动,她又想拿脚踹开他,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男人两条结实的大腿钉在她的腰间,直到这时海莉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兰斯已经不是个能用食物简单贿赂住的家伙了。 “你又要骗我。”他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打在肌肤上,海莉西偏过头躲避,使出全身力气掰他的手指。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今天很累了!”她吼道,明明白天陪他已经练习到精疲力尽了,兰斯非但不体谅她,还主动来找事。 面前熔金般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想到什么美妙的事情,眼尾微微弯了起来:“我可以让你不累,身上也不痛。” 此话倒是不假,上一次他爬上她的床展示了替人疗伤的神奇本领,海莉西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呃……你怎么——”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zy.com 那片带着灼人温度的唇舌一经准许便迫不及待地贴上她的一侧脖颈,那里正是动脉的位置,兰斯起初还只是小心地舔吻,发现身下人逐渐开始抗拒,突然重重地嘬了一口,海莉西明显感受到那块皮肤开始发烫,眼前也变得眩晕一片。 “你、你别……” 从开始一直扼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她刚呼出一口气,随即睡衣被从胸前撕开,男人柔韧有力的舌头在黑夜中精确地攫住左胸的软粒,仿佛这样的动作早已经过数次模拟。 “兰斯!”海莉西扯住他的长发,被挑弄乳尖的粗粝舌头逼出泪来,被念到名字的人得到鼓舞,用那颗最尖的犬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少女在这样毫无章法的玩弄中生出了奇异的快感,她所习惯的性爱一定是温柔的、缓慢的,被心爱的人抱坐在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亲吻直到浑身泛起酥麻,那只洁白修长的手绝不会这般冒进地触碰她的身体,一旦感知到她蹙起眉便会停下,对待一只雏鸟那样爱抚她。 “赫穆尔……呜,哈……”她吐出大主教的名讳,像溺在情欲之海里下意识吐露的唯一救赎。 兰斯停住了动作,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主人,你在叫谁?” 没有得到回答,他支着身子端详了她几秒,又找到新的乐趣——仅次于大动脉的香气来源,在他一番探查之后,终于发现了主人与自己不一样的另一处。少女的两腿之间带着湿润,兰斯掀起裙摆,制住了两条意图合起来的腿。 海莉西看不清他的表情,浑身像被浸在岩浆里又烫又重,连挣扎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她昏昏沉沉地想,或许他不仅会治疗的法术,更是精通操控术的高手。 她闭上眼睛,希望就此睡过去,就当一切都是一场梦。 然而她忠诚的狼犬却不这样希望,兰斯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把玩了一阵她大腿上的肉,随后俯身舔上那朵湿漉漉的花户。 好香,可以吃掉吗,主人会生气吧,可是我现在也很生气,那就尝一尝好了。 海莉西被这番刺激下拱起腰,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不是那样的,在做什么…… 他的服务细致周到,保证每一处缝隙都毫无遗漏,花肉里的水液反倒越发丰沛了,主人的颤抖也越发激烈。兰斯故技重施,尖牙刚碰到那枚细小的肉珠,一大股香甜的汁水涌出来,他一时不备,星星点点的透明液体沾了一脸。 海莉西已经快要晕厥,她恍惚间看到他色泽昳丽的金瞳满足地眯着,正抹去下巴上的水液,再用舌尖色情地舔掉。 她或许,是捡了个魅魔回来。 海莉西身体的沉重感总算消失了,她翻了个身,如愿进入黑甜乡。 兰斯注意到自己身下高高翘起的东西,他伸手把它压下去,对这股肿胀到快要爆炸的疼痛感到疑惑。 “主人,主人。”他摇了摇满脸泪痕的少女,发现她早已睡熟后,也顺势面对着她躺下。 他的气消了,对他而言趁现在进入暗道悄悄杀掉那个不顺眼的家伙很容易,但是主人以后一定会不理他。 而且现在躺在她身边的、能吃到美味的主人的只有他。兰斯从毛毯下勾出海莉西的一只手,把它放在自己头顶蹭着,像一只得到奖励的大型犬一样摇着不存在的尾巴。 海莉西猜错了,在矿下初遇时他朝她扑过来,目标从来都不是那几块点心。 是皇女自骨血中散发出来的,牵住他灵魂的甜美气味。 第十五章盟约 女仆的敲门声惊醒了海莉西:“领主大人,内厄姆城主正在等待与您共进早餐。” 海莉西勉强睁开眼,又被透进寝室里的阳光刺得闭上了。 她还是无忧无虑的三皇女时没少赖床,大主教的课不知翘了多少次,每回都要赫穆尔本人站在床边了,她再懒洋洋地拉着老师的礼袍撒娇,为了睡回笼觉什么软话都说得出口。 老师从不因自己宝贵的时间被耽误而生气,等到她终于肯起来上课时,赫穆尔坐在长桌边,湖水般粼粼的蓝色眼睛望着她,有时还会夸奖海莉西:“今天比平时早了一刻钟,公主殿下,睡得好吗?” 自己从何时起再也不会睡懒觉了呢?或者说,从哪天开始,她就时常从噩梦中惊醒,身旁却空无一人呢? 从三年前她目睹着爱人身披枷锁,主动走向毁灭一切的烈火中,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而旁观者脸上尽是喜悦或麻木。 是连日起早贪黑的监军耗尽了她的力气,昨夜的欢愉又麻痹掉她的戒备心,海莉西把被兰斯抱着的手臂抽出来,回答门外的女仆:“梅姬,我今天不舒服,你让内厄姆城主先去军营吧。” “大人,需要为您请医生来吗?” “让医生下午过来,我要继续休息。” 等梅姬离开后,海莉西踹了一脚身边的人:“给我起来,兰斯,你这混蛋!” 兰斯乖乖坐起来,神情跟昨晚判若两人,正可怜兮兮地裹紧毛毯,好像昨晚被强掳上床的是他似的。 海莉西知道骂他也是白费口舌,这小子绝对不会有一丁点悔过之意,她咬了咬牙,目光被他的眼睛吸引了。 奇怪,怎么变回金红色了,前段时间一直是金灿灿的。 算了,管他呢,可能魅魔都是这样的。她说服自己,早晚有一天得把这家伙真实身份扒出来,但不是现在。 她把被撕成破布的睡衣藏进壁橱,换上另一套。红发男人见她又要进暗道,连忙去拽她的手:“你去哪里?” “一边去!我有正事。” 被吼了一顿的男人只好默默跟在她后面。 阿尔缇诺已经换好衣服,他头发长长了些,碎发遮住眉毛,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倒是丝毫不减。 “既然我们的盟约已经生效,阿尔缇诺,我要你回柯林斯家族的领地召集监察骑士团。对外你要宣称提尔森领主拒绝配合监察官调查,并把你非法囚禁了,你最近才趁机逃了出来。” 除了最后一句都是事实。阿尔缇诺腹诽,皇女的计划虽然每一次都出乎他的意料,但监察长大人也绝非蠢人,马上明白了她的企图。 他回到自家领地上,皇帝无法立即出于忌惮杀害他,阿尔缇诺领兵返回北境捉拿提尔森领主带回皇宫,向皇帝表示忠心。这番路程差不多需要小半个月,恰好能赶上希律的加冕礼。 至于被抓住的提尔森领主,自然不会是本人,此行的目的只是用合理的借口将监察骑士团调集到皇城,方便真正的领主一声令下,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提尔森领主这段时间会抱恙不见人,在朱蒂伯爵夫人的宅邸养病,海莉西则换上假身份提前启程去皇宫。 “你提前去皇宫有什么好处,随我的骑士团一起去不是更保险?” 海莉西尴尬地笑笑:“我也不想冒险,但是……希律不知道龙之心的秘密,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它。” 阿尔缇诺对她的信任已经一点不剩了:“你确定能找得到?” “一定能,我只需要一些时间。” “那你以什么身份进入皇宫?” “我要去的是圣殿大教堂。”她也不避讳,直接把计划和盘托出,“我认识的一位老朋友在那里任职,他一定会帮我的。” 兰斯在一旁听这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只搞明白海莉西明天就要离开,于是彻底没了耐心:“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只告诉他不告诉我!” 他昨晚的衣服都没换,系带衬衫松垮地披在身上,露着线条分明的胸肌,一个劲扒拉海莉西,恨不得让她把脸贴在自己身上。 “现在告诉你,明天跟我一起出发去皇宫,我要你路上保护我,懂吗!” 男人眨眼间变回乖巧的小狗模样:“我们,没有他,也没有别人,懂了。” 阿尔缇诺之前只是瞧不起这家伙,现在不知怎么回事胸口聚集起一阵恶气,他也想说点什么反击一下,可惜一个绅士的素养不允许他骂出那些词语。 不能跟这种野人较劲,他清清嗓子:“海莉西殿下,那我们怎么出萨列格城?” “让兰斯出面,替领主外出请医生,我们跟在他后面假扮成仆从。” 阿尔缇诺点点头:“那分开之后我们用阿卡联络。” 阿卡——监察长豢养的那只大猎隼。 海莉西答应了,忽然又想起什么,朝他抬起手:“分别前,再以骑士的忠诚向我起誓吧,阿尔缇诺。” 这是原本属于皇女册封骑士的礼节,每位皇女在二十岁时要在圣殿中与自己的骑士缔结契约,海莉西尚未拥有专属骑士,这一生仅一次的起誓,她交给了阿尔缇诺。 在昏暗寂静的牢房中,灰发男人单膝跪下,亲吻了少女的手背。 “阿尔缇诺·柯林斯,在此对帝国的三皇女海莉西殿下起誓,我发誓成为守护您的利剑、追随您的星辰,我发誓永远效忠于您,为您夺回无上的冠冕,为您捍卫帝国的疆域,以此为约,至死不渝。” 第十六章入城 趁朝阳未至,三人在夜色中离开了萨列格城,海莉西回头仰望巍峨城墙,雪中的故乡沉默依旧,刀剑无法穿透它,风暴也无法掀翻它。 同阿尔缇诺告别后,两人骑马朝皇城圣普里希安赶去。按照计划两天后他们会出北境辖地,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海莉西和兰斯扮成行商的夫妇,在城外驿站休息。 他们脚下从深雪变成薄冰,再到化冻的土壤,北境的冬季还会持续几个月,南方的春风已拂过大地。海莉西脱下厚袍子,换上轻便的斗篷和长裙。 “今天我们要进城采购补给,带的食物已经剩的不多了。”海莉西指了指远处露出一点塔尖的城池,“而且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天。” 兰斯对疲惫这个词没有概念,他策马跟在海莉西侧后方,眼睛始终好奇地瞧着少女被风吹起的斗篷下飞舞的裙摆。 “进城我们去吃顿大餐,给你点十只烤鸡怎么样?” 男人没有回答,直到海莉西扭过头看他,他才说:“我还想吃别的。” “确实,我看还需要给你开一些解暑的草药。”她忧心忡忡,“你离开北境之后一直在发热,兰斯。” 不知为何,兰斯那神奇的自愈能力似乎不那么管用了,接连几天身体一直处在高热中,他本人倒是无所谓,但海莉西一碰到他就被烫的喊出来,生怕还没到皇宫他就把自己烧着了。 两人混在进城的人群中,波恩城属于卡罗尔家族的领地,家族在皇宫的贵族属于亲皇女一派,因此海莉西才敢在此落脚。 进城不久,兰斯便被满街的花瓣吸引了:“这是什么?” 可怜的家伙,这辈子估计是第一次见到鲜花。她心底涌出同情,刚要给他普及一些阳春白雪,只见兰斯顺手一扯,一束路边的蔷薇便簌簌落了一地残瓣。 被他捻在手里的花很快也被烫得干枯泛黄,兰斯松开手,只剩零星灰烬落下。 “住手!”海莉西恨不得拿马鞭敲他的手,“人家好端端的花,不许碰了!” 波恩城估计还在哀悼国丧,行人皆是一身黑衣,海莉西找了一间旅店,店里冷冷清清,一层是个酒馆,白天只有几个小工聚在角落里打牌,检查完周围情况后,两人终于免了在马背上颠簸之苦,兰斯被海莉西牵着上街。 仅仅一个领地边缘的小城池都远比萨列格更繁华,兰斯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路上东看看西摸摸,他那大块头又分外惹眼,简直像头大象进了瓷器店,一个不注意便撞倒了一位先生。 “哎呦!谁家的奴隶,眼睛瞎了吗!”兰斯的红发和一身腱子肉很容易让人与干苦力的奴隶联系在一起,被撞的男人见他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更愤怒了,“你的主人在哪?我要让他把你眼睛挖出来给我赔罪!” 这番叫嚷也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刚从药店卖完退热药剂的海莉西一出门就发现兰斯那颗脑袋在人群中冒出来,她意识到不妙,在人群的尖叫声中急忙冲进去,兰斯背对着她,一只脚踩在一人胸口上,那人被钉在地上,张着嘴,正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海莉西头皮发麻,顾不得呵止他,扑上去要把他推到一边。 兰斯却侧身避过,眼睛睨着她,那副表情令海莉西呼吸一窒——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感觉,无机质般的注视,难以揣测的诡异行踪,她下意识后退了脚步。 “兰斯!” “怎么了,夫人?”他倒是还记得两人行商夫妻的身份,但这更糟糕了,说明他完全是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 “放开他,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她尽量把语气放缓。 他把脚挪开了,而后再一次碾上去:“他要挖掉我的眼睛。” 彻头彻尾的恶人先告状,围观的路人已经去找治安官了,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她上前拉住他:“赶紧走吧,回去之后再说好不好,现在真的……” 吃软不吃硬的男人果然照办,海莉西把倒霉的路人扶起来,在对方要报治安官之前飞速地在他耳边说了一串数字:“这些钱给您,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先生。”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数字,海莉西掏出金币塞给他,表达了歉意之后,拖着兰斯跑出了人群。 “你为什么……呼……”她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彻底到了没人的地方,终于开口质问,“你想干什么,你要当街杀人吗!” 那对金红的眼睛眨了眨:“你没说不行。” “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她扯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骂他,“你饿了知道吃饭,心情不好就要杀人吗!” “我没有心情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兰斯被问疑惑了,他摸了摸少女涨红的脸颊,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语气反问她:“为什么不能杀人?只是食物而已。” 作者的话:今天没课,早更 第十七章缠身 xyushuwu 7.c om 海莉西被他灼热的指尖烫得一躲,兰斯却更用力地压上去,她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别碰我!我在你眼里也是随时可以杀掉的东西吧,你这个怪物!” 那包草药甩到他身上,男人接住,再抬头时海莉西已经抛下他跑掉了。 主人湖绿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一片嫩叶在风中打了个旋,眨眼间就消失了。 焦躁饥饿感再一次充斥了他的大脑,兰斯拆开草药,渴望从主人留给他的物品中寻求一丝安慰,然而扑面袭来的麝香味令情况雪上加霜了,他撕扯着喉咙,里面仿佛有什么要挣脱出来,蚕食掉他的全部理智。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x yuz haiwu.o n e 原本被修剪整齐的指甲飞速生长着,刮破薄薄的喉管,里面涌出的血在接触到空气的下一秒就被汽化,兰斯狼狈地喘息着,本能驱使着他四处找寻散发着迷人气息的主人。 要吃掉,全部吃掉,先吃掉软肉,再吃多汁的地方,血流下来,要舔干净,嚼碎…… 海莉西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教堂门前,从幼时起,教堂就是她的避风港。她喜欢洁白高耸的尖顶和阳光透过七色玻璃打在身上的温度,喜欢看一脸肃穆的主教为婴孩赋予新生,教堂代表神圣、隐秘,以及最初的悸动。 她稳定了心绪,又开始后悔刚才冲动丢下兰斯。说到底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家伙,除了生得一张魅魔似的脸蛋,其他方面统统糟糕透顶,可若是没他,自己早就被阿尔缇诺当做功绩领赏去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孩子都是一张白纸,兰斯被关在矿里那么久,出来都是她一手教导的,总归是她这个老师当得不好。自己从前犯了天大的错,赫穆尔也没直接抛下她不管呀。 海莉西再一次佩服自己宽阔的胸怀,准备折返把那只笨狗捡回来。 “这位小姐……请恕我冒昧,”一位年岁颇大的神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拦住她,“您的身上有一些不对劲。” 她向对方行礼:“神父大人,请您明示。” 不会倒霉到被一个四线小城的神父认出身份吧?海莉西紧张地四处瞟,好在教堂正在休息日,没有其他人。 老神父沾了一些圣水,洒在海莉西额头,圣水冰冷,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饶是这辈子见多识广的神父也瞪大了眼睛,手指发抖:“小姐……您周围是否有什么邪恶之物?您被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缠上了灵魂……” 法术,或者说,魔法,是只存在于书籍记载中的事物。书上曾说,开国皇帝斩杀了统治这片大陆的巨龙,将它那颗巨大的心脏剖出,巨龙从此死去,燃烧的龙之心却让大陆的冰雪消融,四季分明,并赋予了一切生灵魔力,连幼童也能轻而易举地使用魔法。 魔法虽然带来希望与复苏,却也招致了贪婪与灾厄。弱小的人类之躯获得了强大力量,却不懂得支配它,战争与杀戮很快席卷了大陆,强者拥地自居,人类帝国分裂成数个阵营,在经历了十年之久的黑暗战争后,终于有一位长者站了出来。 他宣称自己是上帝的使者,带来了终结龙的魔法的法术,开创了光明教会——也就是众教会的前身。他慷慨地将毕生所学传授给每一个渴望和平的人民,从此龙的魔力渐渐消亡,与之相应的,掌握光明法术的人也随之减少,时至今日,龙的魔法已经绝迹,只有帝国的众教会和迦南国的金堇花教会少数高层仍秘密继承着光明法术。 “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海莉西有些奇怪,她左右看看自己身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神父喃喃低语,似乎是一些驱魔咒,但他的声线逐渐抬高,最后简直是在哀求了:“抱歉,小姐,我不足以帮助您……无论如何,请您快些逃走吧,它带来灾难,它会吞噬您,您未来会深陷不幸,天哪……” “究竟是什么?”少女被老人家这幅样子吓得不轻,扶住他站立不稳的身体,却被神父后退几步避开了。 “您会不幸……很多很多的血,灾难……祸患降临!” 她被赶出了教堂。 “可恶!到底是什么,肯定跟兰斯有关,他是不是给我施了什么法术!”海莉西马上回忆起晚上被他摁在床上四处亲亲舔舔的糟糕经历,再也等不及了,转身朝扔下他的街道跑去。 果不其然,那家伙像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还在原地靠着墙边耷拉着脑袋。 “喂!”海莉西提着碍事的裙摆,见男人抬起头看她,朝他扬了扬手里刚买的烤鸡,“走,跟我回去吃饭。” 棉质衣裙勾勒着少女的小腹和腰肢,他猜那里富含脂肪,一定美味至极。 “你看什么呢?”她慢慢走近,不太高兴似的抿着唇,“你不吃我可自己吃了。” 兰斯猛地站起来,攥着海莉西的双肩,而后蛮横地抱住她,头埋在肩颈处深深地嗅着,炙热的吐息打在肌肤上如有实质。 “怎么了?” “我错了,别丢下我了,主人。” 第十八章登堂(微h,手交) 对于兰斯的道歉,海莉西脑子转了好几个弯,随后心头泛起一阵酥麻感,就像被小狗的舌头舔过掌心,瞬间就把对他的怒气打消得一干二净了。 可真是会撒娇的家伙,她踮起脚抚摸他的长发,对自己的行为倏尔产生了一丝疑惑——自己从前会与一位相识不久的成年男性保持这样的距离吗? 说起来,之前他那般冒犯的行径,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原谅了。海莉西被他热乎乎的胸膛紧贴着,浑身却生出一阵寒意。 “兰斯,你成年了没有?” 男人喉咙里发出疑问声。 “算了,你这个头……我今晚带你去喝酒怎么样?” 他们落脚的旅店一楼就是酒馆,海莉西领着他进去时,那几个围在一起喝酒的马夫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在少女身上。 不过很快他们就跟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慌张地把头扭回去了。 兰斯收了表情,极殷切地帮主人拉开椅子,而后眼巴巴看着主人给他点了一杯金色的液体。 “跟你眼睛颜色很像,尝尝吧。” 他喝了一大口,被辣得泛起泪光。 海莉西在对面咯咯笑起来,把烤鸡塞给他:“之前没喝过酒吗?兰斯,你被荣恩总督捡走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兰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被套话,他嚼着鸡腿,却觉得好像没有之前那样美味了。 “没有……忘记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整只鸡统统吞下了肚,酒精给喉咙带来的灼痛感依然没有消失,海莉西推了推他,发现那双眼睛又变成金色了。 “你感觉怎么样?” “主人,我困了。”兰斯把最后一滴酒也舔干净,朝她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我们回去睡觉吧。” 海莉西这次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精神有些不对劲,但她顺着兰斯的意思:“好,我们回房间。” 既然以夫妻的名义出行,他们向来都是开一间房,海莉西睡床,兰斯自然睡地板。 前几天他都很老实,从不抱怨,头一挨枕头就进入梦乡,搞得海莉西还有些仿佛在虐待仆人的心虚。 今晚的他显而易见的与平时不同了,海莉西洗完澡出来,果不其然这家伙正坐在床上,身上的水珠已经被体温蒸干了。 “下去。” 兰斯没有动,眨了眨眼睛:“我在为你暖床,主人。” “我不需要,去地板上睡你的觉。” 他慢吞吞地下了床,海莉西这才看清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穿,胯间的性器正高高昂起,肉眼可见的粗硕狰狞。 “你——”她来不及吐出第二个字,被男人扯住手臂拖上了床。 “主人,你今天想要丢下我。”兰斯压着她,一面控诉着一面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会死掉的,主人,我好难受。” 那根刑具一样的性器正抵着她的小腹,海莉西一阵眩晕,她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试图保持清醒:“我现在更难受,兰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该死,就不该招惹他。 “我生病了,好热。”他的红发垂在少女脸上,被海莉西扯住,“主人帮我治病。” “给你的退热药呢?”她多少还是担忧着他的身体,怕他真烧死在半路上了。 “不管用,我这里还是很烫。”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摁在自己的性器上,发出满足的声音:“这样就会舒服一点。” 海莉西尖叫,想要避开那可怕的东西,察觉到她意图的兰斯包住她的手掌,用大手完全将她整只手攥在上面。 “嗯——”他喉结颤动着,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主人,帮帮我。” 男人俯身去舔她的锁骨,再用力吮吸直到留下一个个红痕,手下的动作不停,少女被迫用敏感的掌心感受着缠满青筋和血管的肉柱,顶端溢出的粘液打湿了手指。 那里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兰斯似乎天生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蹭着她的脸颊吐出淫荡至极的叫声,还要海莉西不许闭上眼睛。 “看着我——主人,嗯——”他的金眸出奇妖冶,叫人简直挪不开眼,海莉西手心都被磨得发痛了,兰斯才闷哼着,把头埋在少女脖颈间,深深吸气,一大股温热的、浓稠的液体喷在她手臂上,最终尽数汇聚在她的小腹间。 “你这个……”她又像上次一样,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嘴唇张合片刻,瞬间坠入了梦中。 “好舒服,主人,好喜欢主人。”他把她身上的污渍擦去,小心翼翼地缠上她的身子,“主人不会怪我的。” 第十九章底牌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走?”兰斯扯着缰绳,马儿在原地转圈,不停打着响鼻。 城市中数个教堂钟楼被同时敲响,即使明知道这代表着正午的来临,海莉西仍在心底跟着数到了第十二下。 阿卡依然没有来。 她与阿尔缇诺约定要在皇城的西北城门下等待猎隼带来消息,但眼看已过了最终时限,灰蒙蒙的天空中始终不见阿卡的影子。 现在海莉西就站在一个月前仓皇出逃的皇城门前,圣普里希安城外观与那时并无差别,只不过掌权者已经从那达特皇帝变成了希律。 实话说,她并不是那样自信能够在加冕礼上一举击溃兄长,且不论他麾下的冬翼骑士团何等训练有素,众教会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自从大主教赫穆尔殉道后,教会内部对皇储的立场一直晦暗不明。如今在朝廷中三皇女一派的贵族大多遭到打压,倘若阿尔缇诺无法代表柯林斯家族提供军事援助,她孤身进入皇城就是一场豪赌。 她手中的三张底牌——监察骑士团、北境筹建的军队以及龙之心的秘密,在这场博弈中缺一不可。 可是她已经无法继续等待下一个时机了,以希律残暴多疑的性格,加冕后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清算三皇女余孽,乃至将索默家族连根铲除。 她无路可退。 “走吧,兰斯。”少女摘下兜帽,露出乔装打扮后的面容,“我们进皇城。” 主人今天与往日不同,兰斯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同,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往日那个在他面前张扬跋扈的少女变得妩媚起来,眼睛微微垂着,眼角下那颗小痣衬得她更加娇弱,涂了口脂的唇看起来格外美味。 是一张任谁看了都不会与那位能一打五的勇猛三皇女联系在一起的脸。 海莉西瞪了他一眼,警告兰斯停止做出那副愚蠢的表情,他看起来下一秒口水就要滴下来了。 入城手续实在繁琐,两人从中午等到日落,被分开盘问了好一阵才放行。好几个问题让海莉西冷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兰斯究竟是怎么应付过去的,她再见到他时松了口气:“你怎么回答的,不会是用对付我那套魅惑术吧?” 兰斯一副我听不懂什么是魅惑术的样子,一心只想要主人奖励他。 “你每天都在奖励你自己!”海莉西咬牙,她从脖子绵延到胸口的暧昧痕迹还没消下去,反而有逐渐增长的趋势。 她不再管他,今晚最重要的就是进入香颂宫,在圣殿大教堂里查明龙之心的秘密。此前爱德维已经收到她的密信,也应允了会帮助她。 两人分别是修女与修道士的装扮,手持众教会的纹章,进入皇宫的过程反倒畅通无阻。直到戒备森严的大教堂门前,覆面的圣殿骑士团拦下了他们。 圣殿骑士团不同于其他武装力量,比起战马与武器,他们更注重骑士的信念与牺牲精神,因此这是一支比任何骑士团更神秘、更忠诚的存在。赫穆尔曾说,除非是神下达了旨意,否则谁都无法要求他们将枪尖对准大主教。 “我受爱德维主教委托,从科琴教廷赶来皇城,协助主教解决教会事务。”海莉西行了一个修女的圣礼,头纱裹住她的脑袋,遮挡了部分视线,只露出下半张脸。 “教廷?”骑士急忙下跪,虔诚地亲吻修女的鞋尖。科琴教廷不属于任何国家,是独立于几个帝国外的圣地,也是光明教会诞生之地。它拥有独立主权,不拥兵征税,主要靠迦南帝国和卡曼帝国每年的上供,千百年来一直维系着光明圣地的权威。 毕竟这可是能和龙的魔力平起平坐的存在,科琴教廷的法术深浅至今仍是个谜,众教会与金堇花教会只承其衣钵,难以望其项背。 爱德维给她编造的身份未免太大了。海莉西不自在地缩回脚,转身要往教堂里走。 “请您留步,只有修女可以进入。”骑士用长枪拦住兰斯,“请您随我来前庭稍作歇息。” 她怎么忘了这个规定,除了皇室成员和主教,圣殿大教堂平日只允许修女出入。 好在兰斯虽然一脸不情愿,倒是没做出格的事来。海莉西在面纱下打量他,发现他这样好说话还因为另一层缘由——靠近教堂使兰斯的高热愈发严重了,到了让他感受到痛苦的地步。 “我很快出来。”她安慰他,随后快步走入了帝国最宏伟的雕花拱形木门。 兰斯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他的主人,眼前突然一阵阵发黑,心脏的搏动声砸在耳畔,令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所以他没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悦耳但冰冷的男声: “戴上禁魔枷锁,把它关到最下层的地牢里。” 兰斯感到脊背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那股力道掀倒在地,眼睛迅速变成血一般的颜色。 爱德维目送着骑士将这个大家伙捆起来拖走,拢了拢纯白的长袍,摘下脸上天鹅羽翼形状的眼罩,再三确认自己此时看起来足够完美后,抬腿踏进了神圣的帝国教堂。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外界的光线,连一丝缝隙也未留下。 作者的话:感谢大家的评论和珠珠!准备满30珠加更,我画了张地图出来,可能更清楚一些。 第二十章爱慕 教堂大厅里空无一人,海莉西凭记忆来到祭龙圣坛,那块灰败的龙之心就躺在祭坛中央,她掏出藏在袖口的短匕,划破手掌,将手贴上去。 接触到它的前一秒,另一只白皙的手拦住了她。 海莉西被神出鬼没的男人吓了一跳:“爱德维!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身材高挑的男子微微欠身,堪称绝色脸上绽出一个天使般的笑靥。 听到这个称呼的少女不自觉恍了神。 爱德维掏出手帕为她止血,指尖沾上殷红的血,叫海莉西无端生出了玷污圣父的内疚。 “我需要尝试一下我的血对龙之心起不起效。” 闻言,头戴圣冠的主教抬起眼睛看她:“这是我兄长教你的方法吗?” “不算是,我猜的。” “海莉西,你的勇敢是很伟大的品质。”爱德维把浸了血的手帕轻轻盖在龙之心上,只见手帕眨眼间被点燃,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几秒钟便消失不见,“但有时也会给你惹来麻烦,离它远一点,它想要吸干你。” “它刚刚亮了!”海莉西注意力完全被上面一闪而过的猩红光芒吸引了,“我的血对它起作用了,是不是?” 主教没有回答。 “爱德维,你知道我来意为何,以你我的关系我也不需隐瞒。我要在后天的加冕礼上讨伐弑君上位的希律,重燃龙之心。” “公主殿下,我当然明白。你来这里找寻我兄长留下的圣书,开启龙之心的方法的确写在上面。” 他走上祭坛,摘下戒指,长指点了点空气,那里便凭空露出水波一般的文字痕迹。 “但很遗憾,龙之心的反应与你的血毫无干系,而是源于对你体内溢出来邪恶魔法的共鸣。”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魔法?” 爱德维不愧与赫穆尔是亲兄弟,两人连无奈的神态都一模一样,或者说,他模仿得一模一样。 “随你来这里的那位男仆,兰斯。”他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有一瞬不易察觉的嫌恶,“给你施了这个魔法,让你对他言听计从。” 这回轮到海莉西哑口无言了,身为光明法术的沿袭者,爱德维看穿魔法像吃饭一样简单,一下就戳中了她的痛处。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算纯粹,公主殿下,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前几夜那些淫靡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她攥紧拳头,很好,这下总算解开了谜团。 爱德维盯着少女脖子一侧露出的皮肤,那里的红痕鲜艳得刺眼,他敛回目光,安慰道:“不必自责,他很狡猾,魔法也十分强悍。他明知道越靠近教堂,光明法术对他的伤害就越大,依然随你来到这里,公主殿下,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他一定有所图谋。”海莉西吐出这几个字时,连自己都在发抖。兰斯的发热不是偶然,连他都无法自愈的伤害,正源自圣殿的力量。 主教轻声念了几句咒语,而后温柔地扶住她的身体:“好了,现在你不再受他控制了,可以给我讲一讲吗,海莉西——这段时间你的经历?” 他海洋般的眼眸清澈见底,带着一位圣父应有的仁爱。时隔多年,她的名字再次被那样熟悉的嗓音念出,仿佛与幼时那个扮演着兄长角色,悉心陪伴她的爱德维别无两样。 “我、我过的很不好……”她几乎马上红了眼眶。最信任的老师离世,也扼杀掉少时懵懂的爱恋;登上储君之位便遭到众多贵族攻讦,质疑声从未停止;手无兵权被兄长夺走皇位,目睹着亲人被杀却毫无还手之力。即使逃回北境,每一步也如履薄冰,身边无一人可诉说,惟有孤独与仇恨常伴左右。 她偏过脸去,不愿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昔日的追随者会因权势倒向敌人,相互利用的两个人也会因利益反目成仇,这世上没有人会无条件帮助她。 “我愿意帮助你。”他的手替她拭去泪水,仿佛听到她的心声,见她抬头看着自己,金发的年轻主教重复了一遍,“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公主殿下,无论是以朋友的立场,还是——” “以一个爱慕者的立场。” 爱,这世上最无用的情感,它只需两片嘴唇相碰,便能轻飘飘地做出承诺。 海莉西张了张嘴,最终苦笑了一声。 “我很感动,但是现在谈论这些太奢侈了,爱德维。我要的不是花园与珠宝,也不需要毫无意义的牺牲,我要一只强悍的军队、要龙之心为我点燃、要希律手中的权柄。 “你能给我这些吗?” 空气安静了片刻,随后她听见他说: “我可以。” 那张与老师别无二致的漂亮容貌正面对着她:“龙之心重燃的方法很简单——你男仆体内的魔力足够喂养它,在这里斩下他的头,龙之心会回应你的呼唤。” 他的手一挥,纯白色衣袖飘起,行礼姿态优雅至极;“而这里每一位忠于我的圣殿骑士,都将为您效劳,公主殿下。” 第二十一章对峙 皇城圣普里希安城郊,黑压压的监察骑士团已经有些躁动,对面把守着城防的白衣骑士们横枪伫立,面上的铠甲金属质感泛着冷光,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几次交涉失败,监察长不得不亲自出马,阿尔缇诺控马走出队伍,向圣殿骑士亮明身份:“我奉希律陛下旨意,缉拿提尔森领主前来复命,请各位出示阻拦我们在城郊安营的皇帝敕令,否则,打开城防。” “监察长阁下,临近加冕圣典,我等圣殿骑士团奉主教口谕在此把守,并非有意为难阁下。”一位前襟披着金色绶带的圣殿骑士主动上前,看起来正是对面的领袖。 “哪位主教?”阿尔缇诺在他面前几步处停下,“除了大主教,谁的口谕能压皇命一头?” “奉爱德维·安托万主教的口谕。” 这个姓氏实在太熟悉了。阿尔缇诺皱眉,前任大主教的名讳可谓如雷贯耳,但死后落得声名狼藉的下场,众教会的威望也随之跌落。 看圣殿骑士团的架势,这位爱德维主教应当颇有来头。如果他们一直把守在此,监察骑士想要进入皇城,势必要与众教会产生正面冲突,这样会惊动皇帝,他与皇女的约定也就无从谈起了。 阿卡自几天前飞走后始终没有带回消息,阿尔缇诺无法判断她目前的安危。 “阁下倘若确有要犯带给皇帝陛下,不如由我代劳押去皇宫?”对面的领袖,朗伯骑士长给出了一个提议。 “感谢您的好意,还是免了。”阿尔缇诺转身回到部下身边,押送车上只是个倒霉的死刑犯,真正的领主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海莉西此刻正身处主教寝宫,触目所及全是一片纯白,爱德维给她安排的住处几乎相当于从前皇女的规格,圆形大床上铺满松软的羽绒被,甚至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摆放衣裙。 她开口问他关于加冕礼的计划,男人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殿下不信任我吗?” 海莉西很难对着那副面孔说出不信任的话:“我只是好奇,众教会现在的实权主教是林赛大人,他对于你私调骑士团没有怀疑吗?” “哦?他或许有些微词,但并不重要。” “这些远远不够,爱德维。”少女站在窗台前,“圣殿骑士们无法与希律的冬翼骑士团抗衡,那可是戍守帝国与迦南国边境,浴血奋战过的精锐。” 那达特皇帝派大皇子守国境,本是一种变相的流放,然而希律将那支军纪松散得不像样的守军一步步改造成帝国最强悍的骑士团,先皇手下的禁卫军在他们面前,就如同被烧红尖刀扎穿的奶酪,希律弑父上位,靠的正是这支王牌队伍。 唯一能让他们有所忌惮的只有监察骑士了,可惜。海莉西遥望远方的城墙,阿尔缇诺反悔了吗? “不要心急,公主殿下,龙之心才是关键,你找到了开启它的钥匙,这就足够了。” “所以兰斯他,他究竟是什么?”她问出心底困扰许久的问题。 “或许是偶然得到魔法赐福的野兽,你也知道的——三年前的教会之乱,一些原本被封印住的龙魔法外泄,你的男仆靠魔法幻化出人形。” 爱德维见她垂着头不回答,柔声安慰道:“它早晚也会死在教会的猎魔人手下,用它的血为你的皇位铺路,再合适不过了。” 兰斯那双摄人心魂的金眸仿佛还在眼前,海莉西能列出他一百条缺点,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看在他陪伴自己度过那段最艰难时光的份上,她想再听一听,他宁愿忍受身体的痛苦也要来到皇城的目的是什么。 “兰斯现在在哪里?” 金发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了,片刻才回答:“在教会地牢,殿下最好不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不会的,我保证。”海莉西绕开话题,“对了,你还没给我讲你最近的经历,你什么时候回皇宫的?” 爱德维敛了眼睫,看不出情绪:“殿下终于想起要关心我,实在令我感动。” 感动个鬼,海莉西察觉到他生气了,连忙握住男人的手:“抱歉,我这几天被别的事耽搁,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登门赔罪。” “无妨,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国事当然重要得多,能为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他抽回手,神色如常:“天色不早了,我还需要回教堂布置加冕礼。” 海莉西送走他,探头观察这里的环境。 很好,没有监视的人,她要去地牢里见兰斯最后一面。 她把匕首藏进修女裙里,路过餐厅时犹豫片刻,又从摆满各色菜肴的桌上拿了一个菜碟,把每样都舀了几勺。 皇宫的膳食比北境精致不知道几百倍,兰斯肯定会喜欢的。 作者的话:今晚还有一加更,评论请多多砸向我!下一章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