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百合】楼兰抄》 《卷一 久别相逢》 踏遍海角天涯,只为一寻她身影, 尘世因缘,情真不灭,恆永不绝, 即便丢失了记忆,命运仍将我俩相系, 于彼此交错的生命之中, 一次次相遇, 然后相识,相恋…… 『你愿随我一同离去么……?』 【第一章:长别离】 『快逃……』 一个劲地于漆黑树林间飞驰,儘管如何奔命,仍无从甩开后头追赶,胸口若撕裂般的疼,疼的直要喘不上气,终究是筋疲力竭,狼狈地跌于树丛。 「为甚么……?」浑身疼痛不堪,全然使不上气力,只得靠于树干大口喘息着,意识也渐形模糊,望着眼前身影缓步而来,苍白面容上勾起一抹诡譎的笑,那人伸手指向我额前,登时一阵剧烈疼痛袭来,不由陷入了昏厥……。 「唔……。」如梦初醒,迫于刺眼强光,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得微微睁开酸涩沉重的双目,矇矓间望去,蓊鬱茂林,节节竹枝环于四方。 倚靠于枝干的身子有些使不上力来,我费了好番神,才得缓缓挪动手指,轻轻攫起地上枯叶,那清脆叶片被我揣着,甫出了点力,便瞬化为细碎的粉末。 尚未能惯了这刺眼阳光,参上瘫软无力的身子,眼神不由几分矇矓,然定睛瞧了瞧,却见对面竹林下方,几些似春笋般的尖头由土里将将破出,大抵是刚入了春才说的上理。 为何仅有这儿叶片枯黄了?我诧异地望着这莫名情景,然而脑子仍有些昏沉,就这么呆了半晌。 枝头上一双黄鸝啁啾着,似连理间甜蜜私语,彼此依偎摩娑了会,展起翅翼翱翔远方,独留我自个瘫坐树下。 直至一个激灵闪过才惊醒神来……我是谁?此地为何处?又为何瘫坐于此? 被一个个荒诞问题唤醒,我试着努力回想了许久,仍毫无头绪,脑袋甚至还刺痛起来,我下意识摸了摸额前,因着那刺骨疼痛,彷彿紧紧箍着环箍般,不碰尚不打紧,这一触碰却是使疼痛更剧烈了几分。 天色明亮刺眼,光芒由竹隙穿入,映着我身旁跌落的一把长剑,我好奇的拾起长剑详察,见那剑身细利,约莫我大半个身长,剑鍔间镶嵌着块艳丽的五彩琉璃,剑柄处缠着鲜红色的布,随风轻垂,而在剑刃底端则刻上了?轩辕?二字。 我倚着轩辕剑站了起身,举着剑身于眼前平视,由那透亮的琉璃珠间映出五彩光芒,我记得这剑,和握于掌中的熟悉感,然来歷之诸细节却丝毫忆不起。 我卸下遮掩着半边脸面的丝巾,不料左目视野顿时一片火红,我惊诧的望了望四周,走近一旁清澈池塘,朝静止水面一瞧,不禁愣了会儿,只见自个左目,似欲滴落鲜血一般火红,却是不感半分疼痛,竟是为何呢? 端详起手中丝巾,质料轻柔滑顺,白净一方布帛,角落还绣着朵鲜红石榴花,我思忖了片刻,才默默将那丝料系回脸边,仅露出有着幽蓝瞳眸的右目。 ?唔……唔唔……!? 忽地一阵剧烈疼痛,有如无数针尖一齐刺入脑门般,直是疼的我目眩神摇。 「……姑娘,醒醒啊!?不知昏睡几许,听闻耳边叫唤,我意识矇矓的睁开双目,一名青年男子现身眼前,神色慌张的望着我,见我醒神来,又惊又喜地道:「太好啦!咱见姑娘这般于树林间,直是吓了一跳,这下终于转醒,姑娘可有哪儿不适么?」 那男子生了张清秀脸模,身版高硕,衬着一身整齐衣装颇具书生气息,他说起话来虽是含了些古怪口音,但那嗓音倒是令人舒心,瞧他背着个大竹筐,许是来林子採药不成。 「现下好些了,多谢。」我愣了愣,一时也不知该从何打听,便随口问道:?公子莫见怪,敢请问现下是何许年间?? 见他蹙着眉,诧异的歪头答道:?正是元和五年……春节方过完十馀日,姑娘这问题到底是令咱奇怪了。? ?公子现下可是要前往何处??我尷尬的一愣,接着问,而他敲了敲背上的竹筐解释道:?咱为阿姐採了些草药,正欲回镇上呢……对了,姑娘若不嫌弃,咱领你去见见阿姐,她可是咱们铜里出了名的大夫呢!」 「这……」见我踌躇模样,他靦腆的笑道:「莫要客气,就在附近一处,不大远的,况咱也很是担心姑娘身子状况。? 「是了,那便劳烦公子。」我含笑向他道谢,他则是欣喜的接着道:?不曾劳烦,咱唤作何暮,可否请教姑娘芳名呢?? 经何暮一问,我不禁愣了愣,此时目光正巧瞥见一池泉水,便灵机一动道:?清泉,随意唤便是。? 何暮那双略微深邃的眸子望着我,微笑道:?好的,清泉姑娘。? 这随意的称呼给人喊着,难免有些彆扭不惯,但愿我能儘早忆起自个名姓和来歷。 何暮因着经常给阿姐差来林中採药,对这竹林十分熟悉,三两下便领我出了绿荫竹林间,离外头似是还有段路,踩踏在碎石零散的小道,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见他绕得十分巧妙,这路许是经他长年踏过而成。 「此地为江南边境一带,名为铜里之镇喔!」当年安史乱后四方离乱,便是有赖江南便捷运河商贸频繁,才得以撑起一国伤损,如今仍为繁荣要地。 「何暮,你方才所言的阿姐,可是指亲姐?」想起他方才一再提起,不由好奇的问。 「啊!非也,这可要咱从头说起啦!」何暮那张清秀面容瞧来有些文静寡言,不料与人言谈起却是滔滔不绝,听他津津乐道的言述,他幼时生了场大病,娘亲四处为他寻医,却接连回天乏术,幸而一名妙手神医恰好游经此镇,并救回性命垂危的他,甚至不求取任何银两,自那之后,他便厚着脸皮随她求师问学,至今已有近十年之久,他虽称唤阿姐,实则为教授医药学之师傅,虽为严师,实则温柔,除授业外,私下也很是予他关照。 竟是如此良善之人,我不禁感叹道,只见何暮满是得意的神情,他定是相当引以为傲。 不知不觉我们已离开林地,来到了城门一处,那金碧辉煌的城门上头,高掛着个横幅牌坊,上头还大大的批着?铜里?二字,此地便是何暮所言之铜里镇。 铜里,昔日原唤作?富土?,近期因人民心道过于自大,出于谦虚之心,于是便就着那?富土?二字,掐头去尾合在一块,便有了?铜里?之名。 俩人来到了当地屯市,因着现下已过了午时,来往人流并不甚多,但终究是个重要市镇,街上仍匯聚不少慕名而来之人,街道两旁各有一排排摊贩,卖些吃食、玩物,甚是算命一行,这街上倒真还不少。 我的目光不由关注起一旁的小摊,兴味盎然地佇足停留,沉甸甸的黑色桌巾上头,陈列了玲瓏满目的木雕,有的刻龙刺凤,有的镶着玉石,有的则嵌着琉璃宝珠,我目光凝滞其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清泉姑娘是否有中意之物??何暮也兴然地道:?咱虽才学疏浅,乏些品味,仍瞧得出这些货色定是万里挑一。? 他并无说谬,这些木雕品各个精工细造,龙鳞凤翼间,眼神灵动间,皆毫无拙陋之处,定是妙技巧手的工匠费心打造。 ?是的。?我也正如他所言,的是看上了一物,是枚雕工细緻平滑的小木牘,一侧有着那瞧来不大自然的凹陷处,牘身上精雕细琢了隻开展翅翼的凤凰,角落开了个小口串着条麻藤鍊子,许是作为饰品配戴之用。 ?姑娘看上的,可是这件罢?见您如此美貌,今个我便给您少算几分!?方才仍睨着眼打量我俩的摊贩大哥,见我似是对物品感兴趣,立马一改态度阿諛讨好。 ?多谢,可否向大哥打听点事儿?? ?当然,姑娘有何疑问??见他待客倒是殷切,我礼貌的微微笑问道:?您这般尽数上等之货,着实令在下开了眼界,敢请问这货品来歷和典故?? ?唉呦!姑娘这可内行,我这儿虽是破店子,货品可都如小哥所言般万中选一呀!?摊贩大哥似是对自家货品足有信心,听我这一问来歷,眼神霎时光亮了许多,接着兴高采烈道:?姑娘可听闻过楼兰这名?这些木雕,可都是自那西域古楼兰带回来的,绝不打誑!? 东汉班孟坚曾于汉书西域传里记载道:「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 楼兰原是个强盛繁华的西域小国,然早在几朝前便突然消失,百年前曾与中原汉朝有密切互动,却因杀害汉朝使节,昭帝大怒下愤而出兵攻城,将其收纳疆地。 虽说不可轻信他人,但我并不认为他在扯谎,许是那雕刻的精緻足以令我信服。 望着眼前的木雕,心底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使我有些浮躁,彷彿是对那些雕塑品有着长年累月的执着一般。 ?呀!有贼啊!?正当我苦恼于那莫名的烦闷时,对边不远处传来了摊贩妇人的叫喊声。 ?清泉姑娘!?我目视挺好,身手也算得上灵活,听闻有人需得帮助,便不假思索地奔上前去,轻巧地穿过拥挤人流,不消多时便揪住了那贼。 「混帐!」然那贼人奋力挣脱,还随手揣了名女童作为人质,锋利匕首狠狠抵住她白皙稚嫩的脖颈,吓得她虽是汪汪泪眼却不敢作声。 ?滚!否则杀了这丫头。?我一时不敢妄做行动,一旁人群各个惧怕的私语起来,恍惚间还听得那女童娘亲的哭喊。 系在后背的剑身过长,若是率性抽剑,那贼必不会视若无睹,可我身上似又无配戴匕首之类适于近身攻击的武器,现下场面可僵持在那。 ?哎呀!清泉姑娘!你在那危险,赶紧回来罢!?被我拋下的何暮终于赶来,见如此紧张情势,他满脸吃惊的喊我回去。 ?给老子让开!滚一边去!?那粗壮男贼眼神兇恶的睚眥一旁围观人群,眾人惊惶地让出一条通路。 ?喂!把人留下!?眼见他欲扯着作为人质的女童遁逃而去,我心道不可,一股脑便连忙喊住了他。 群眾的窃语声再度吵杂,许是方才的叫喊惹来诧异目光,我被他们盯的很不自在,馀光瞥见一旁的何暮,早已吓得张着嘴东张西望,我一边走近那贼人,试图安抚道:?且慢,大哥有事好说。? ?他娘的!别过来!吾可要宰了这……哇!?他话才说着一半,忽地一颗碎石子飞来,精准砸落他手中匕首,我揣着机会,立马飞身上前将他制伏,惹的旁观人群又是一片惊呼。 ?清泉姑娘!?见情势一转,何暮赶紧上前来关切,而女童的娘亲也焦心的奔来紧抱住她。 我抽出了系在那贼腰上的黑巾布裹,里头果然装了不少值钱宝物,我将布裹还予急切的摊贩老闆,谁知他目中似是无半点感谢,隻手抢过布裹就走,还一个命地擦着里头的金银瓷器,我只得无奈的苦笑。 「现下该如何是好?」我将那贼人压伏于地,见他右臂上头有着似龙又似蛇的赤红色印记,不知象徵着甚么,我正好奇的瞧着时,便闻一旁何暮慌张问,我才接着道:?你要就此金盆洗手离开,还是我将你交予乡官里正行律法途径?? 然那男子乱吼了几声,不断挣扎着,若非我反应及时,这力道之大可要将我推个老远,出于一时大意,他张着大掌直朝我脸面抓来,我连忙闪过,反身扣牢他的双臂,将他重新制伏于地。 ?啊啊啊!疼!他娘的!死丫头下手轻些可好?!?他疼的大喊着向我求饶,可那口气却相当狂妄,不甘示弱地挣扎着,出于一点儿不悦,我刻意加重了些力道。 ?行了!行了!吾离开便罢!别给废了吾这餬口的双手!?虽说本就没要伤他的意思,但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力道似是有些过头,便心怀歉意的将他放了。 见他仓皇奔离屯市,场面才渐而和缓下来,霎时又恢復了嘈杂。 ?姑娘好身手!? ?姑娘方才那番身手实在帅气呀!? ?感谢姑娘出手相救,这恩德可不知如何报答,孩儿啊,还不赶紧向大人答谢救命之恩!? 不少人好奇的纷纷围了过来,莫不是夸讚我身手一番,便是向我感谢讨伐那贼人的小贩,而女童的娘亲也拉着她前来答谢。 ?举手之劳,不足掛齿,切莫留心。?我一时不知如何打发他们,只得带着微笑推搪应付。 ?大姐姐好帅气呀,可这……为甚么要遮住脸呢??那带着几分娃儿音的女童,彷彿方才的事儿都未曾发生过的,将好奇目光投于我遮去半边脸的丝巾。 ?这……啊……!?不料一阵清风拂面而来,似是刚才缠斗时被那贼弄得有些松脱,经那风一吹,绣着鲜红石榴花的白丝质巾,也如叶儿一般随风飘落。 ?哇!!!!怪……怪物!是怪物啊!!!? 瞧见我容顏的人群,原是呆愣在那,直至有个妇人吓得惊呼,眾人便似瞧见甚么鬼怪般惊逃而散,甚至连那名女童也为突然的骚动给吓得大哭起来,她的娘亲更是脸色骤变,面上充斥着慄然惧色,随即拖着女童奔逃离去。 而何暮虽没跑开,却也是满脸吃惊地张大了嘴,呆愣愣地望着我。 果然……是怪物么? 在那清澈如镜的水面,我已然瞧见自己在丝巾遮掩下的面容,当下尚是讶异,也明白为何自己要这般掩藏,我那露出的右目,是青蓝如琉璃透澈的瞳眸,而左目却是绽着鲜烈的灿红,彷彿鲜血翻动、腾涌而出,如此一青一赤,本就不大寻常,偏生那赤红左目,没有丝毫的白,而是盈满了血色,只隐隐在中间窥得见被鲜红吞噬的青色瞳仁。 赶紧离开罢。 见两旁人流早已散至不知何处,我默默拾起被风吹落于地,那绣着如我左目般鲜红欲滴石榴花的丝巾。 ?嗯………??抬头一看,就见前方佇着个瞧来少我些岁数的女子,她面上也怀着副诧异,却只是站在原处愣愣地望着我,但那神情倒不似恐惧,反而混有股甚么特别的情绪在里头。 【第二章:三桥福】 ?阿尝……??愣了许久,她突然开口,好似喊着谁的名字,但那眼神却是定定地向着我瞧。 阿尝……可是在唤我么? ?阿姐,你怎来啦??何暮满脸欣喜的跑到那名女子面前,那女子这才恢復神态,唇边勾起一抹笑,用轻柔嗓音打趣何暮道:?我见阿暮你许久不回来,自个来街上转转,看你可有无摸鱼!? 「咱可不曾偷懒的!」他不满的埋怨,接着向那女子介绍道:?对了,这位是清泉姑娘,方才在林子里遇着的,见她独个意识不清的倒于树林间,似是身子不适的样子,咱便领她回来给阿姐瞧瞧!? 如此听来,这人便是何暮口中所言之妙手良医?和我心中所料简直天差地远,脂粉未施的面容,却更显秀丽气质,还有便是……瞧来未免过于年轻了些?我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却不巧和她碰个正着。 ?这位是……清泉姑娘罢?您好。?她微微含笑说着,向我问候:?清泉姑娘,瞧你生的这副眼熟,我俩可曾有一面之缘?? ?不曾,许是相貌相似罢了。?经她一说,我也暗自怀有几分熟悉之感,但现下失了记忆,识不识得这可说不准,于是将就没有印象、该是认错了这般搪塞过去,我将丝巾缠回脸上,担忧这随口扯的谎恐怕是糊弄不得,毕竟我这相貌还挺是惹眼,莫非她真识得我是谁?抑或当真是遇着其他相貌相似之人? ?是么……是我多心了,清泉姑娘莫在意。?她微微笑道,应是信了我的推测,见谎言没给拆穿,我不由安心地叹了口气。 ?别光站这儿说话了……吶,瞧咱们也算是有缘,不如清泉姑娘先留我宅处歇个几宿罢。?虽说不愿给人家添烦,可我现下确实无有去处,况且也对这与外貌不相符的「神医」怀有几分兴趣,于是便欣然接受道:?承蒙招待。? 途经许多桥河,约莫半炷香的时辰,三人来到稍离人烟的静僻处,放眼望去是户住宅,外头凄白色墙面围着,四方门口贴了副对联?花开春富贵,竹报岁平安?,大厅室连着后头院子,中央小石桥接着座荷塘流水亭,一旁则是个药卢房,总的佔地倒是不小。 那女子招待我入厅堂,领我至留宿就寝房室探看一番,随后三人便在厅堂谈天。 ?妾身姓江,名唤烟渚,清泉姑娘您只管当自个家,随意便可。?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她那瞧来比我年少的容顏,墨色双眸间,却彷彿透露着如诗词中的长年羈旅之思那般,藏尽了多少愁苦,我望着她,心中总生出些如对凋花般的怜惜。 ?感谢费心,恕我失礼,可否请问江姑娘贵庚?因着何公子唤您声阿姐,见姑娘容貌似是年少,心头有些不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包涵。? 何暮道过,他向阿姐求师问学已有近十年的岁月,如今他已弱冠,可这姑娘如何看,也只得差不多的岁数,莫不是何暮誑我,便是那女子保养的甚好。 ?清泉姑娘呢?今年芳龄几何??她瞧了瞧我,带着几分趣味似地反问道。 ?二十……有五罢。?我现下可对自个陌生极了,连名姓也记不着,况是岁数?只得就着早些于水镜上瞧得自己,如名姓胡诌一番。 ?我与你相去不多,正值而立年。?一直无多少留意,现下仔细一瞧,这江姑娘长瀑般的乌发柔顺如丝,用把精緻银簪綰起,肤泽白皙如瓷,墨色的瞳眸总隐隐散出幽深的悵意,却又如深渊一般将人牵引坠入,在那薄唇勾起一丝微微笑靨,彷如倾城的容顏直是令人称羡。 ?可这般如何看,都较我年少许多呀?? ?是么,感谢清泉姑娘讚许,我这般保养可不白费心力。?她又绽着那艳而不媚的笑容说道。 可真是保养得利……。 ?清泉姑娘,咱所言不假,阿姐她可谓风华绝世,这番岁数也不曾有些改变,咱幼时瞧她便是这般貌美如花!?何暮脸上泛起丝丝红漪,欣喜雀跃道:?当然,清泉姑娘也不输几分,自然也是极为罕见的美人,你说这岁数还长咱五年,咱可不肯信服呢!? ?阿暮你这嘴可甜了,平日好生书生一介,现下美人于前,这便兴奋的话匣子大开啦??江烟渚打趣他道,而何暮那青年男子顿时听得满面羞红,吐不出话来,只得尷尬的向着我们,露出靦腆笑容傻笑一番。 何暮生着张不比女子逊色的白净面容,肤色白皙,蛾眉凤眼,眸中略为带着深邃,黑墨色长发用银丝带子系起,相貌挺拔,颇有着书生气息,但瞧那高硕身版,似是有几分锻鍊。 ?对了,何公子,感谢你那时出手相救,那贼手中的匕首,无非是你击落的罢??我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发生的事,便向他道谢。 ?咦?清泉姑娘,这可被你发现啦??他惊讶道:?看来咱这术法可待磨鍊一番。? ?术法?? ?是的,正是阿姐教予咱的暗袭术法。? 暗袭术法,传言为东汉之时,洛阳一带的刺客组织?会任之家?的独门秘术,专以快、狠、准三者齐一,由人不觉之时之处,以精准劲道擒夺目标,谈及那会任之家最为着名,便是?首落不见血?的狠戾刺杀之法,但那会任之家极为隐密,虽人人知晓,却无人可确信其存在虚实,那些术法自是早已失传。 可这失传之术法,为何会从这青年男子口中言及?那江姑娘为何会与这骇人术法有所关联? ?清泉姑娘莫多虑,不过为扔石子这般单纯的护身之方罢了,现下这朝代风气,对于大夫医者这般可不甚重视,有些个激进读书人,更是如此。?似是瞧出我有所顾忌,她微微笑着,细心解释道:?至于那暗袭术法为阿暮自个乱称取罢,可别当真信了。? 虽不认为她所言有假,我心里仍有些存疑,但暂时未有深究打算。 ?对了,我瞧你气色仍不大对劲,给你把个脉诊断诊断,阿暮,你先自个忙去罢。? ?是。?虽初见至今,何暮总是副兴然模样,但果真如江烟渚所言,平日是风度正直的静穆书生,这可听师傅的话儿,马上收拾番就离了厅子。 ?不需劳烦,我现下感觉甚好,无不适之处。?我连忙推辞,因着自身感觉确实不差,且又不愿她麻烦。 ?不曾劳烦,当是同我二人聊聊天罢了。?言毕,她便拉着我直往药房走去。 这药房内满是股药材的气味,却不至乎薰鼻,倒还浅浅的隐着一丝淡香,我坐在长凳上,给这陌生环境惹的浑身不自在,许是那草药得有安神作用,仅是闻着那香气,便令我心头稍感舒缓,跟着目光瞧向那埋首于桌案前的背影,她挺直纤瘦的身子,一袭青蓝色薄衣,墨发如丝般,由银簪下轻轻垂落。 果真是风华绝世,世上竟有这般美丽女子,连个背影也令人移不了目视。 ?瞧个甚么?这般入神。? ?无、无事。?我就这般盯着她瞧了好些会,甚至瞧出了神,无有注意她早已转过头来,也正盯着我瞧,我连忙尷尬道。 她搬了条长凳坐到我面前,示意我伸出手,似是要替我诊脉。 她手掌紧握着我的腕子,不待多时又松了开来,在我脉搏之处轻揉了几下,开口说道:?嗯……果然如此。? ?江大夫瞧出些甚么?? ?莫心急,且稍待些会。? 我被她这般看诊,弄得十分焦虑,瞧了如此般久,岂是患得甚么绝症不成? ?行了。?她放下闔于我掌上的鲜白素手,轻叹了口气道:?清泉姑娘,倘若我诊断无谬,你可是失了记忆罢?? 这大夫不过把个脉,连失忆也瞧得出? ?失忆?怎么得呢?江大夫莫不是诊断有误罢??刻意佯装镇定,我搪塞的否认道,不料她却十分肯定:?我身为大夫,虽医术尚有不足,这点事儿我可瞧的出来。? 只见她轻盈步伐绕至我身后,由她覆着的双手,那微微的、隐隐的温度,在我稍嫌冰冷的颊上烧灼着,一不住神,遮在我半边脸面的丝巾布,便被她俐落的卸下。 我看着坐回凳上的她问道:?你……不怕我么?? ?怎会??她幽深如渊的墨色瞳眸,直勾勾地与我对视着,我瞧不出那深潭水泽中藏匿了些甚么,似是不泛起一丝涟漪,毫无透露出半点心绪,这女子竟是都经歷了些甚么?这莫名的想法,却使我心头滋了不少苦味,如惜花般的怜悯,但又似更为深沉的疼心。 ?你生的这般好看,尤是这双瞳眸,一青透如琉璃水珠,一炽烈如狂澜焰火,我怎会厌恶,甚是心畏呢??我被她那灿如绽发花朵般的笑顏,惹的浑身发热,脑子一时失了思考。 ?说罢,你还记得些甚么?? ?记不着了,关于我自身的所有。?事情已然被拆穿,我也不多作辩解,只得同她坦白。 ?名姓,记不着?? ?记不着。? ?年岁?? 我摇头。 ?好啊,早些那可都是誑我啊??她轻蹙起纤眉,满脸不悦的埋怨道。 ?对不住,江姑娘,是我欺骗了你。? ?好嘛,不逗你,我江烟渚可不为这点儿事动脾气。? ?…………? 真是逗我啊?! 她接连问了我好些问题,我也给她否定答覆。 ?总之,既然你随意取了个清泉,我自个听着也不算差,那便这般称唤罢。?不待我认同,她满是兴头的自说自话道:?清泉姑娘……还是唤你泉罢?请多指教!? 这女子有时虽严肃正经,但与我相遇至今,多是如女孩儿般随兴自我,半点也见不着她较我年长之姿……不,我也无法确认自个是否真是二十有五……。 这段时辰,何暮便在厨灶里忙活,不知这浑身书卷气息的青年,竟烧的手好菜。 在厅子用膳过后,我们三人随意间谈,外头天色也漆上黑墨,寧静夜晚使得潺潺水声更为响亮,家家户户点了灯,享受与亲人们的天伦静夜。 江烟渚嘱咐了何暮,要他明朝领我去镇里游览一番。 时辰也不早,简单梳洗罢,我独个回到卧房中,静坐于床榻,想着将来该做何打算。 现下我失了记忆,对自己的事一概不知,虽江姑娘人善,许我住下无妨,但总不得这般一直叨扰人家。 身子也有些倦,我随意收拾会行囊,里头除去衣物、綵物,倒也没放得些甚么,我备了袭赤红衣袍,身着褻衣便这般睡去。 朝阳冉冉升起,鸟雀各个啁啾齐鸣,帘缝间透入丝丝光线,洒满我惺忪睡顏。 ?晨安,清泉姑娘,赶紧来早食罢。?随意梳洗后,我来到厅子,见何暮已起个早,甚备齐了餐食。 ?何暮,你起的可真早。? ?唤咱阿暮便是,早时晨曦舒心自在,空气清净,读书习武很是合适。?何暮亲切的莞尔笑答。 ?江姑娘呢??厅室间不见江烟渚身影,我好奇问道。 ?阿姐她一早便往邻镇看病去了。?何暮撕着白馒头吃,许是他随着那若花般高雅的师傅惯了,虽身为男子,举止却颇有君子之姿,粗獷这词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边,嚥下口中吃食,他补充道:?好似邻镇有个大户人家的姑娘生了大病,这几日阿姐只得趁个早去替人抓药,要不是这般,平日可不曾早起呢!? ?不料江姑娘原是这般贪睡么??我也撕了口白馒头往嘴里塞,随口谈道。 ?那倒不然,阿姐她常于夜里犯病,往往一折腾便是一夜无眠。? ?犯病?那大病竟是为何,治不得么?? 何暮只摇摇头,无奈道:?阿姐她医术这般高明,她自个都无法,咱可也束手无策,只得在一旁瞧着心疼。? 若尘世间万物皆属等值,那缠着如此难耐恶疾于身,许是她绝世容顏的代价罢,这般想着,我心头却是揪得紧,彷彿那苦痛我也曾有所体悟般铭心鏤骨。 ?清泉姑娘你权且食些,镇上尚有不少山珍海味待去嚐嚐。? ?多谢招待。?我食量虽算不上大,可这些吃食看似简单,味儿却是各个精緻,叫人不住多贪嚐几口。 江南,因着它接临河海,随处可见水道渠道,这水,一直为江南人民心中的部分,铜里也不外乎此,街上遍布了行行水道,扁舟叶叶漂泊,摆渡人划着小舟轻拨水帘,一面唱和着方言小调。 ?清泉姑娘,咱为您说说这铜里的习俗罢。?他领我来到靠着河道旁的小亭子,予我沏了杯三分二满的清茶,坐于这长条凳子上道:?来到铜里这儿的人,可有三件事必得试上一试,第一,便是品茗了,咱们江南人一生与水分不了缘,以这流水来沏的茶,清甜纯净,不带一丝苦涩,是为上乘极品。? ?确是好茶。?我啜饮一口,那茶香霎时浸润了整个咽喉,不似一般茶叶的涩味,这茶嚐起来清纯顺口,嚥下后甚会回甘,直是沁人心脾。 ?品茗时,倾注三分二满是为待客之道,若是注满茶盏,便有了逐客之意,切要留意。?见我一放下茶盏,他又往里头斟了些道:?不住为客人添茶,方为好的主人家,这便是江南人品茗的传统规矩,若不必再添茶请和咱道一声。? ?多谢,这般已足够。?虽我挺是中意这茶,但若真如他所述,恐怕这茶盏里定是没完没了。 ?再来便是俗称的『落叶舟』了。? ?落叶舟?? ?是,铜里因着水路纵横交错,为通行之便虽建了不少小桥,可许多路仍需依着船舟方可来往。?他站起身,轻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走近河道旁继续道:?走罢,咱领你去亲个试试。? 沿着河道,见那河水波动,甚是平缓,静心倾听那潺潺流水声,彷彿将身心灵一切烦嚣给净化洗涤,所有忧思愁绪都乘着这江流远离东去。 何暮拦了一叶扁舟,轻步登跃上,君子态势的伸手要我留心脚步,我拉着他,也轻轻一跃踏上小舟,小心的坐下。 他站得直挺的身版,抓着木条桨楫舟,一边向我介绍道:?咱们铜里户户临水,家家通舟,许多个地方定要依舟方可达抵,故孩童自幼时便要习得楫舟之技。? ?你瞧瞧,那高楼林立之处,便是现下最为繁荣地方,许多商贾人家多在那儿做起生意,咱们早先待的屯市于另一头,阿姐宅子则要往那一方向。?何暮一手指着方位向我介绍,他讲的很是得意,我也听的津津有味,一面环览四周景致,欣赏江南水色的旖旎风光。 扁舟随木桨轻轻滑过,诚如落叶般于水面漂浮,无怪乎这般命名,于这小舟上的是最适环览江南水乡风情。 对面河道上载着游客的摆渡人,高亢宏亮的浑厚嗓音,高唱那方言小调,幽歌声响传遍四方,于耳边荡漾。 这地方果然为商贸繁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式物品上至衣着下至玩物,皆有人摆摊贩售。 于河道两旁栽种了许多树木,枝上开满了灿红花朵,有些菊黄参差错落,一簇簇十分鲜艷惹眼。 游遍了一巡,方于一旁驳岸上陆,不料这才乘船一会儿,却使得我一时无法适应地面的踏实感,步伐有些蹣跚顿足。 ?最后便是『走三桥』,也是与铜里人一生息息相关之习俗。?何暮解释道:?这儿有许多桥,每座桥大多有个祥瑞之名,举凡荣华桥,安和桥之诸,由眾多桥择其中三座走过便可得其福祝,当然也有配合着喜庆的,婚嫁走过良缘桥,祝寿走过松柏桥,已是约定俗成之事。? 何暮领我至各座桥的同时,还一面介绍着当地习俗,瞧他自信和满意的神情,不禁令我怀疑,他本业是干嚮导不成? ?这唤作安平桥,传说,走过这安平桥,病痛疾苦染不上,一年四时身体安康健好。? ?走过祥瑞桥,祥和荣瑞永世福气。? ?而走过年华桥,便是青春长驻永不衰老。? ?避祸消灾,吉祥幸福,清泉姑娘这下可也得了,愿你万事顺心。?何暮微微笑,拱着手向我恭贺道。 三桥各个被我踏遍,心道这民间习俗虽是迷信,却挺有几分趣味,我脚步佇于这年华桥上,倚着栏杆静观桥下粼粼流水,因着失了记忆的烦躁,也渐渐得了紓缓、平静下来,风儿吹起,带着一丝微凉,轻轻拂过我颊面。 『你瞧,那河上漂着甚么呢?? 『不过那流水上落花,有甚么稀奇?? 『可你瞧瞧,那鲜花儿漂泊于水面,不挺漂亮的么?』 『当心些,莫要落了下,与它一块作鲜花啦!』 ?清泉姑娘?你身体有哪儿不适么?? ?无……无事……莫要担心。?见我呆愣着动也不动,何暮朝我面前长袖挥了挥,我这才回过神。 方才那些模糊之景,许是我丢失记忆中的片段,因着那情景实在模糊,我瞧不清是与何人对谈,只能依稀记起那人身影轮廓,也只听得那声音似是有几分莫名的熟悉……难道……会是她不成? ?现下这时辰渐入午时,人潮便要多起。?何暮凭着桥旁栏杆,望向两岸路边零星人影,微微笑道:?清泉姑娘,还想上哪儿瞧瞧,咱阿暮便领你去。? ?姑娘,昨日遇了点事故不着,今日欢迎您再度光临。?来到昨日那屯市,摊贩大哥套近乎的殷切道:?姑娘这回该是来瞧那货罢?昨日见您盯着瞧了许久,定是中意囉!? ?是,我今个来便是寻这货品。?我指了指那早已相中的雕花木牘问:?敢请大哥怎么个卖价?? ?哈哈,我干商人的一向说话算话,瞧你姑娘人家容貌姣好,这便少算你个几分,一百二十两银子便成!? ?一百二十两?!?何暮讶异的问:?这货当真如此昂贵?!? ?成了。?我随手从包袱中抓了适量的银锭,那掌柜大哥先是愣了会,才终于藏不住笑的道:?姑娘出手大方俐落,直是豪爽,这东西归你了!? ?清泉姑娘,不料你原是这般富贵,定是家财万贯大户人家罢。?离开了屯场,何暮仍是讶异道。 昨日整理行囊时,在其中一个红色小包袱中寻着了满满一整袋子的綵物,这可令我不安起了自个身分,我究竟为何许人也,怎会有这般多的钱财,难道我原是个干尽坏勾当的强盗不成……? ?误会罢,只是……擅于攒钱。?自个否认掉了方才的奇怪思想,我又随口胡诌道。 ?阿姐若能有你这般精明可好。?何暮无奈叹道:?咱阿姐出手可是十分阔绰,明明行医不曾收取报酬,不知怎个却总不缺财。? ?许是她家世优良??我听得有些不解而臆道:?就如何暮你所言,你阿姐许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罢。? ?这咱可不晓得了。?何暮有些尷尬的搔搔头道:?咱虽随着阿姐生活近十载,可不曾见过阿姐说要回乡,也无亲人来探访过她。? ?你可曾问过本人?? ?不曾。当初向阿姐求学时,咱曾应了她三件事,其一便是不可问询她过往及家世。? 搞得这般神秘,这女子果然人如其名,真似那烟雾迷漫的沙洲,探不明,也寻不清。 ?二位接着要上哪儿去呢??方唤曹操,这便来人,那身着一袭青色薄衣的女子,踩着她如风似鹤的优雅步伐,走近我俩面前。 【第三章:心思惑】 ?阿姐,你回来啦。?何暮一见她,面容虽是平静,我仍瞧得出他有几分欢喜。 ?今个早些办完了事。?江烟渚无论何时,总带着那有些神祕莫测的浅笑,这回倒似真心喜悦的露出笑顏,向我微笑道:?泉,阿暮应领你去过三桥罢?待用完膳,晚些时候我再领你去个地方瞧瞧。? ?……多谢。?不过才相识没多少时辰,这姑娘已称唤我如此亲暱,我虽并无有厌恶之感,然毕竟是个随意称取的名姓,未惯习之下,听闻称唤,一时却也应反不来。 来到热闹街上,江烟渚领我和何暮至一间茶楼,上头牌坊提着?珍味楼?三个毛笔大字,明明尚未达用膳时辰,里面仍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的盛况,端盘送菜的青年男女,和里头使劲捏饼的膳夫,各个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在这外头待了许久,还不得有位子空出。 ?这珍味楼的菜餚,可是铜里最为着名,来这定是要嚐嚐。?江烟渚心怀歉意解释道:?但因着它有名气,往往不及用膳时辰便已这般多人,抱歉让你等着了,阿暮你再去问问。? ?是。?何暮听令,迅速穿入满是人潮的店内,向柜前店小二打听。 ?江姑娘这番费心,我怎会嫌弃。?见何暮身影隐于店内人潮,我才又回过头向江烟渚道。 ?……泉,你这般唤我,是于我仍有疑虑么??她愣了会,才突然于我耳旁轻声道。 ?这……?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江烟渚至今待我甚好,我于她身上依稀能感到一丝安然,虽从她行医经歷看来,她本就是个善心人,可她为何要如此礼遇我这一介素昧平生之人?我不禁有几分受宠若惊。 ?好罢,留个几分戒心不为坏事,但我愿你能多信任我些。?她那话儿说的语重心长,脸上神采稍稍黯淡几分,似是有些落寞,又参杂了几分莫名情绪在里头。 ?阿姐!有位儿了!快来罢!?何暮站在店门口喊着我们过去,她才勉强露出笑顏道:?走罢,等了这般久,这可饿着了。? ?清泉姑娘,这清鲜蒸鱼、糖醋排骨、芙蓉羹汤、翠玉丝瓜皆为珍味,你儘管多食些罢。?江烟渚应是这店的常客,用不着菜单,轻松便点来几道好菜,陈列于桌前,直是满汉全席。 清泉……姑娘……? 她似是顾忌我方才所言,这便改口唤作「姑娘」,听来的是有几分生疏,明明是我自个提出在先,然听闻她这声称唤,却令我心头忽地空了截。 ?烟渚姑娘,许久不见啦!?那原在端盘的俊俏青年近来我们桌旁:?多日未见姑娘光顾,我可担心的要辗转难寐了!? 那俊俏青年,有着和何暮截然不同的气质,声音浑厚有力,随意挽起的袖子,穿着宽松轻便的粗衣,壮硕结实的身材,都显着副少年郎的热血气魄。 ?用不着阿勇你操心。?江烟渚向他微微笑,不料那青年脸面竟是刷上一片润红,浮夸道:?今日能瞧上烟渚姑娘您一眼,我陈勇死而无憾啦!? 可惜便是轻浮了些。 ?是么??江烟渚仍是带着千篇一律的笑顏,打趣般地回答道:?那你可得好生瞧瞧,只怕以后便瞧不得。? 那话中似是有话,陈勇虽歪着脑表示不解,但见何暮眼神有些微动摇,我总隐隐觉得有所蹊蹺。 ?哈哈哈!小弟荣幸!?陈勇高兴的满脸通红大笑着,目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我,他面露惊喜神色大喊了声,油嘴滑舌地道:「唉!今日莫不是甚么大好日子,二位丽人一齐光临,直是大饱眼福!敢请教这位美丽姑娘芳名?」 「清、清泉。」被人称作美丽姑娘,我不免迟疑了会才应答。 「清泉姑娘吗?欢迎、欢迎!往后可要多来这儿光顾呀!」 「呃这……」 「瞧您这别緻相貌,清泉姑娘可是来自何地呀?怎的会同烟渚姑娘一同光临?二位是如何认识的?可是……」 我应付不来他这过盛热情,窘迫地以眼神向江烟渚求援,然她自个津津有味地品嚐着美味佳餚,也顾不得我这儿水生火热,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何暮突然插话打断了陈勇:?阿勇哥,那儿有客人在喊你啦。? ?啊!烟渚姑娘、二位,阿勇先失陪啦!?说完,他便离开前去别桌应客。 ?阿勇哥为这珍味楼的长子,也是下一代继承人,相貌堂堂颇为俊俏,虽个性风流,却很是受女孩儿欢迎。?江烟渚不怎理会陈勇的闹腾,早已独自先享用起美食,而何暮则挟着菜进碗,一边向我解释道:?另外,他可欢喜咱阿姐许久了。?他说这话时,咬字忒彆扭的,好似心怀着甚么不满。 世上多是那些好色风流之徒,若何暮这般君子之风的正直男子可少之又少,这一相照之下,我对何暮不禁又多了几分钦佩。 ?阿暮,你也来啦??陈勇离开才不久,一位伙计少女接着过来,满面欣喜的道:?我瞧哥哥那副色瞇瞇模样,定是烟渚姑娘来光临,果然阿暮你也一同来了呢!? 那少女身材纤弱,乌黑水灵的双瞳,眉目清秀间还带着一丝稚气,听她唤陈勇一声哥哥,恐怕便是这珍味楼的千金,她一见何暮,眼神更是光亮起来,这兄妹俩还真不愧为兄妹。 ?阿嫈,许久不见。?何暮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原本话可不算少,现下见到这陈嫈姑娘,说话却忽地简洁起来。 ?阿暮,你脸色怎这般差,是菜色不合胃口?还是……?她将目光睨向坐在对边愉快享用着珍饈的江烟渚,话儿就停在那盯了许久,而优雅嚥下一口羹汤的她,这才注意到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向对方微笑道:?阿嫈,你好。? ?烟……烟渚姑娘,你也好。?原是自个敌视般的盯着人家瞧了许久,这回见那若朝阳盛花的美艳笑顏,虽同身为女子也不禁慑服,顿时心中定是又复杂了几分,只好尷尬的默默离开。 我独个外人旁观着这些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也挺是有趣。 ?清泉姑娘,赶紧食些罢,免得菜要凉了。?江烟渚见我手中竹箸子停着不动,朝我碗盘又挟了几口菜。 她平生便是副温文尔雅,吃相也若如此,小口地咀嚼着,再轻轻嚥下,动作简洁流利又迅速,满满一盘菜这便剩馀残羹,昨日晚膳时也是这般,这纤瘦女子可对吃食讲究非常……。 ?清泉姑娘,这儿的菜色,可合你胃口??离开了珍味楼,我们走向河道旁,在那小亭子乘凉休息片刻。 ?甚好,确是无不味美。?我端起一盏茶轻浅一口答道。 ?你中意便是,那珍味楼吃食毕竟是远近驰名的,不过店内小伙计们有些热情罢了。?江烟渚莞尔一笑,跟着啜饮清茶。 ?阿姐,以后还是少来这楼,免得有些个傢伙不怀好心。?何暮担心道,除了那俊俏的风流青年陈勇,方才那店中确是还有不少客人,目光不住的向着她美貌瞧来,虽她本人似是不怎的在意,可一旁我们却是不大舒心。 ?无事,仅是瞧瞧,又怎会痛痒。?她望了望我俩,轻笑道:?再说若真有甚么事,也有人可护着我呀。? 原来是将我俩作为护花使者么……。 ?接下来要上哪……? ?江大夫!我找你可久了!?一位妇人喘着大口粗气奔来,神色慌忙道:?我家小儿不知患得甚么病,很是痛苦模样!求你救救他罢!? ?黄阿婆莫心急,我这便至府上瞧瞧。?江烟渚一改平生笑顏,换上严肃面容,这分正经,又为她添了几分端庄嫻淑。 ?阿暮,你回我药庐取些草药先。?她站起身,向何暮嘱咐事情,接着看向我道:?失礼了清泉姑娘,请你先自个在镇里游赏,晚些时候再与你会合。? ?不妨事,你只管忙去罢。? 和他俩分别后,我独个悠间的四处晃晃,这地方不愧称作水都,处处皆依着河道流水和石桥,好似每一座桥都有个名,如是长荣桥、玥星桥之类,有的截了个直角,有的平通对岸,而大多是拱月形的桥,其中尤以二拱居多,虽随处可见,但各个都别具巧思。 毕竟一直没认真走过,正巧也间着,我决定回到屯市逛逛,现下该是未时,市街上人潮早已川流不息,人声鼎沸不绝于耳,四处皆是极为嘈杂,摊贩的叫卖喊声,妇人们聊着八卦的夸张笑声,孩童们的嬉闹声,俱混杂一块,也听不大清了。 『吶,你瞧那蒸糕,挺可口的不是?』 『这不才用完膳了么?』 『不一样呀,甜儿跟咸儿,怎可算作一块?』 『欸,你呀……罢了,我给你买个去。』 ?姑娘!注意前头啊!?一个不经意撞着了旁人,我这才回过神来。 忆中那满是稚气的少女,与早些于桥上忆起的,莫不是同一人?那少女究竟与我有何干係?由那宠溺的话儿听来,许是姊妹不成?但感觉可又不大相同……。 这般闷头思索也不是个办法,现下得忧心的该是往后如何打算,总不得一直留在这儿给烟渚姑娘添麻烦……对了,那时她言及,愿我多信任她些,若仅是因着不受信任,她又怎会露出那副愁容……难道这其中仍有甚么隐情? 不知不觉,我已离了屯市有些距离,来到了一矗豪奢高楼,白银雕漆,金碧辉煌,浮华的牌坊上大大的写着?柳月楼?三字,江南虽本便是个繁华富饶之域,路上也有不少磅礡气势的大户人家住宅和店舖,可这柳月楼定是最为奢华的,佔地广袤,人客满盈,就不知是为何店。 ?谢哥哥,今日也来玩啦??几位胭脂满扑的艷丽少女由里头走了出,缠着一位看似哪个大户人家的俊俏公子,而那公子被粉味少女们围着,面上虽不改君子之色,却轻浮的笑道:?今日也来陪陪你们呀,这么可爱的娃儿们……嘛,来给俺亲一个!? ?呀!谢哥哥讨厌啦!? ?人家也要嘛!? ?哈哈哈,莫着急,咱们进里头先,俺再和你们一个个来!? ?…………? 见那谢公子轻浮的搂着那些嫵媚妖艷少女步入店中,我呆愣地佇于路旁,庆幸自个尚未败于好奇之心,没头无脑地踏进去……。 我又随处去瞧了瞧,因着我似乎不大胜水,只得将附近不须经由水路的一带大致走过一遭,夕阳馀暉映照,约莫已至申时,这才想起,烟渚姑娘虽称要同我会合,可不知是要上哪儿去才是……无奈之下,我只得先回她宅中等候。 这宅邸虽不及那些大户人家豪奢,可也算得上贵气,主厅室与他个房厅由长廊相连,里头庭院有个流水池塘,中央处一座小石桥连接着个高雅的小凉亭。 我在卧室的榻上躺了会,并无丝毫睡意,才又于宅子中悠哉的转转,可不经意乱碰人家东西毕竟不妥,终究只得百般无聊的靠坐于亭子中,望着流水将漂泊落叶一一带离。 斜阳已渐下,日幕将轻掩,澄红色太阳如焰似火般渲染开,在那池水波光荡漾,闪耀光芒,甚是有些刺眼。 ?唉……。?现下不知所措之境,令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叹气可老的快些喔。? ?唔……你……?听闻后头声音,我猛然回神,似是给人看完病的江烟渚,不知何时已立于我身旁,我虽惊讶,仍故作镇定道:?辛苦了。? ?嗯。?她简单答道,跟着我的目光瞧去,然我仅是望着远处水面发愣,她自是瞧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索然道:?饿么?来去用膳罢。? 她这方说法,令我以为是要至外头寻个馆子,不料却是何暮早已备齐餐食,在饭厅候着,这才惊觉,方才我定是累的睡昏过去,不若怎会无注意到有人进了宅子,甚是在厨子里动灶起火,不知他们竟是何时便已归来。 我出于关心探问了那病人的情况,原是近来天气稍寒,人家孩子患上感风,高烧不退,煎药给他服后便稳定下了。 三人于饭桌用膳,但见何暮神情有些黯淡,甚是沉默着不发一语,和以往那般侃侃而谈简直不出同一人,前些时候是否发生了甚么?当下我以为不便多问,于是将就着一顿气氛微妙的饭局。 天色已然暗下,江烟渚应约领我出去,瞧她似是想卖个关子,我也不管她葫芦装甚么药,逕自随着她走去。 潺潺河水声于这万籟之静中更显响亮,沿着河道拐了好些个弯,不知不觉便已离了市镇穿入林中,透过树缝间洒落隐隐月光,虽夜幕漆黑仍依稀可见。 这一路我们甚无交谈,我自个在心中揣度事情,而她也将就着不发一语。 感觉步伐使了些力,我这才恍然现下正缓缓行于上坡,烟渚姑娘竟是有何心思,要领我上哪儿去?莫不是至我于危险罢?脑中不禁闪过这般歹念,江烟渚至今虽待我甚好,可毕竟仍不明她底细,断定她为善者的是有些鲁莽,可心底却始终不愿将她视作为坏人……。 ?到了。? 我正天人交战时,却是已达到目的地,这儿似是座矮山,但为这一带的至高之处,由此俯瞰整个镇子,白日那热闹屯市,珍味楼,柳月楼,甚是较为偏远的江烟渚宅处,一景一物俱是尽收眼底,而那河道果真如密麻丝网般遍布于全镇,家户灯火通明,红澄灯笼牵起,彷彿一条条赤龙穿梭其间,紧依着那河水迂回曲折,弦月高悬于夜空之中,被云雾隐隐掩着一半,仍不减风采的照耀大地,映的万物皆刷上一层朦胧。 ?这儿夜色实在美好,清泉姑娘,你说是么??江烟渚佇于崖边处眺望,而我因着那美景瞠目结舌,顿了好些才回神认同道。 跟着又是一阵的沉寂,她静静地望着远方山河、低处村舍,我也默默沉浸这良辰美景中。 ?想起些了么??她突然回过头向我问:?失掉的记忆。? ?没甚么,但有件事。?我凝着月色照耀下的她道:?我似乎……在寻一个人,但我记不起那是何人。? 听我这话说完,她脸色忽而有些黯淡,似是有些落寞的低声道:?是么,忆不起啊……。? 但这沉寂并无维持多久,她微蹙着眉,展出笑顏道:?失忆实无可奈何呀,只管待时辰去慢慢恢復,莫心急。? 她话确是有理,现下心急这记忆也不是个办法,人家大夫都道得等待,我也只得认命的頷首称是。 ?我听闻何暮所言,烟渚姑娘你替人看诊不曾收取酬劳,为何又不乏钱财衣食,不成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么??见她不再提问,这回可轮我问起自个在意的事。 ?做大夫这行仅是一点儿心愿……不,该是赎罪罢。?先是为我的提问愣了下,她才语重心长接着道:?既是赎罪,自然不可收取他人酬劳。? ?赎罪……??我讶异于由这纤弱女子口中道出这词,但她不待我追问,娓娓道:?我并非出于甚么大户人家,拥有那些钱财也仅是靠自个亲手挣来。? 过了会,她望向山下景色,嘴角微微勾起,该是想到些甚么的道:?对了,你可晓得柳月楼么?? 柳月楼……不正是早些时辰我险些踏入的那种地方?她这方说法,亲手挣钱甚么的……难道是跑那地方不成?我对这想法不禁有些愤然不快,面露难色道:?你一姑娘人家,上那地方实在不妥。? ?清泉姑娘,你这可是在为我担忧么??她不改面上笑容,一派轻松道,我直被那态度惹出些气来:?这不明是?那地方本就危险,尤是你生的这般漂亮,定是受人亏的。? 不顾我如何肃然正经,她却突然笑了出声,缓缓解释道:?对不住了清泉姑娘,感谢你这般为我着想。? 只见她指了指山下那栋明亮高楼,止不住笑的道:?我仅是要叫你瞧瞧,那柳月楼的灯火很是漂亮罢了!? ?……………? 只得怪罪我自作多情想岔了,这下可尷尬的不知该说些甚么才是,虽心底总隐隐认为是被她误导所至……。 ?这镇子的是美好,江南流水万种风情。?我心仍陷于尷尬之境,彆扭地一时不愿出口半句话,她自个接着道:?我每要离开一地,便会上那至高之处去俯瞰整个城镇,这般望着,总能回味起于此地的风俗人情。?由她话中听来,满是歷经沧桑之感,难料这女子才三十足岁。 ?你可是要离开铜里?? ?这铜里仅是我漫漫长途中的一隅,不得久留。?她换上严肃面容,目光凝向我,道:?泉,要不随我一同离去罢?你现下也不得所处,两人成行也可有个应照,许四处去瞧瞧,记忆也恢復的快些。? 我听来也是不差,可心底仍有些疙瘩,她说漫漫长途是怎个回事?为何要隻身孤影到处行旅?那幽深的墨色瞳眸中,为何总隐着看破红尘的悵意? 眼前这有着绰约风姿、沉鱼落雁之美貌,却又极为神秘的女子,我对她心怀太多的疑问,虽由她身上总感受到些莫名安然,可理智又使我不得轻信他人。 江烟渚。 你究竟为何许人也? 【第四章:十年约】 ?晨安,清泉姑娘。?一早来到厅室,何暮也和昨日一般向我道早,他放下手边正阅读的书卷,同我一块坐到桌前用膳,他的话显是比起先前少了许多,抑或这才是他平生的模样?我若无臆谬,他定是因着那件事而心有牵掛,这分寡言,使他更添几分尔雅温文,但略微冷漠之态不免令我有些沉闷。 昨夜我不得一觉好眠,辗转反侧间,脑海俱是那时的情景,甚是梦里也不得歇会。 『随我一同离去罢。』 那句话,随着她勾人的美好笑容,深深刻刻的烙印于我脑中,幽深双眸仿佛带了甚么摄人心魂之术,紧紧将我目光锁的牢实,我哑口无语,直愣了好些会,她见我迟迟无有应答,神色逐渐染上落寞,我只得连忙唯诺。 这笔交易于我全然无有坏处,现下失了记忆也不知何去何从,恰巧她欲行旅它处,便同她一块上路,非但各得其所,也好有个照应,然我却一时甚么话儿也道不出,似心头某种抑鬱感情埋藏胸口,甚是将咽喉给堵塞了住。 现下想起,我仍不明白那时的怪异感觉竟是怎的回事,仅是这般忆起,忽又感觉有股莫名情绪在心口打转,却是没了食慾。 ?清泉姑娘??何暮见我放下竹箸子,虽他自个状况瞧来也不怎的好,仍关心问道:?身子有哪儿不适么?? ?无事,抱歉让你担心了。?我连忙往嘴里塞几口菜好让他安心,他见我如此,也只得微笑道:「无事甚好,若有哪儿不适,可莫要勉强。」 一顿早膳不打紧,这莫名沉闷的气氛,直至午后也无有改善,这段时间,何暮总贴心的为我找些事做,可我不想再劳烦他,便跟着他一块到书房去。 这书房很是宽敞,除那架上整齐的排列外,一侧墙边也堆满了卷子,该是有上百縹緗来着。 何暮坐于窗边书案前,许是他平日学习之处,案旁叠了一层层恐怕要将人埋没的书籍,他便这般埋首于书卷之中,那文人雅士、君子之姿,实如画中长竹一般风度高洁。 我自个待着也是索然,随意翻了翻书堆,医药之类最为大宗,文学经典和诗集次之,其馀多为稗官野史的杂书,譬如民间野史之诸。 「嗯……?」偶然瞥见书架上一角,排列整齐有序之中,却有本薄册子似是硬塞了进去,我小心翼翼将它抽出,那泛黄薄纸已然起皱变形,封面仅为一张墨褐色的皮质纸,并无任何缀饰及提字,由外头瞧来,全然猜不着究竟记载了些甚么。 我谨慎的翻开泛黄纸张,第一页倒是直白的写明了书旨,?楼兰抄?三字,盖是古楼兰的史料之书,那豪放字跡,行云流水间透露出气慨凛然之感。 内容由楼兰城的环境概况、社会风气,至民族特性皆全数记载于内,末页则记述了楼兰最终由繁盛步向亡国之命运。 『楼兰末王安归,西汉元凤四年,因汉使遭害,汉王昭帝刘弗陵派西征,遣傅介子刺其王成。后世立新王屠尉耆,更都鄯善,然不久,国亡。』 不知为何,于?遣傅介子刺其王成?那儿,被墨笔给胡乱涂了片黑,尤是那?成?字之处,几乎要见不着原形,这般欲抹消的墨跡,莫非那安归国王并非因此而亡么? 仔细一瞧,这末页实在毁损的厉害,除笔墨横书外,尚有斑斑点点水渍乾着的痕跡残留,虽整册书籍已是泛黄陈旧,可末页确是尤为严重,这俱是何人所为呢? ?阿暮,可否向你请教一事??我拿着那小册子走到他书案前问。 ?怎了么?嗯?那莫非是……。」他似是注意着我手上的册子,我将那薄册子翻至末页交予他问:?这籍册为记载西域古楼兰之书,可为何那末页却成了这副样子,你可知晓其中蹊蹺?? ?这书咱并无读过,可咱曾数次见阿姐翻阅……啊!?他话说着一半,似是想起甚么的道:?过去好几个夜晚,阿姐曾独个于房里哭的很是凄厉,甚是泣不成声,且每每出房外,手里定是抓着这书。? ?哭……?读这书??不过西域古城史籍,为何会那般伤痛落泪?我满是不解,何暮也困惑道:?咱也不明白,可咱确实亲眼目睹的,竟是甚么让阿姐如此痛苦呢?? ?许是与她家世有关??我臆测道:?阿暮你毕竟也不晓得她身世,说不准便是这楼兰之族的后代,见着这般亡国灭族的记载,一时触景生情感伤难捱。? ?可这楼兰古国于数百年前便已覆灭,如此悽愴之苦,不似是那般久远之事。?何暮歪着头思考道:?再说阿姐也算不上个纤细人……咱是指内心的,多悲痛的事于她面前,可不曾见她有丝毫悲伤神色。?他改了改口气,垂着眉嘘声道:?其实咱总隐隐觉察,阿姐是个冷漠之人。? ?冷漠??我讶异于这词用在她身上,竟是无可否认的合适,虽人美心善,可那饱经世事的雍容气质,却给人分外冷漠的感觉。 ?是。?他一手抵着下頷,道:?嗯……好比冰块一般,有时煞是冷血无情的感觉……啊!这些话可不得说给阿姐听的!?他满是慌张的合掌向我请求道。 过后,我将那册子塞回书架,又拾了本民间野史来读,甚么鬼怪、山神,仅是些荒诞无稽之谈,然为打发消磨时辰,我将着翻了个遍,却也不知读进了多少。 ?阿暮,你可有见着泉么??因着我立于书架另一头,江烟渚进来并无发现我,她口气听来似是有些焦急。 ?我在这儿。?我走出现身,只见江烟渚单薄身影立于桌旁,神色满是复杂,见我一出现,似是松了口气,面色又霎时缓和下来,道:?伴我上街转转去么?? 我明白她言下之意,可心下又有些顾虑何暮。 ?咱会备好餐食待二位归来。?他面色平和的向我微微笑道,可那底下隐着的,又是何等难言心思,意及这点,我不免对他怀抱了几分歉意。 离开宅子,我随江烟渚来到街坊,昨日我们便约好上街採买,准备行旅会用上的物品,虽是长途漫旅,但毕竟无有明确目的,我也不晓得是该准备些甚么,她则是一脸清间,彷彿这採买只不过是个藉口,仅是要同我来街上逛逛。 ?抱歉,迟了些回来,你定是等着无聊了罢。?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回来路上又为点事耽搁,请别介意。? ?无妨,你自个忙着也辛苦,用不着顾及我。?我拾起前头男孩儿掉落的绣花帽,步上前道:?喂,你东西落下了。? 那男孩抬起头愣愣的向我瞧了眼,直言道:?你干甚么遮着脸呀?? 江烟渚听闻皱起眉头,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欲要上前去,我不知她想作甚么,连忙抬手拦阻,接着蹲下身子和那男孩平视道:?我这脸生的很是恐怖,藏了些怪东西,只怕会吓着你这般孩子呀。? 那男孩不知是被我的话给唬着,抑或给我这莫名举止吓着,稚嫩的脸蛋张着嘴,就这般呆愣愣的盯着我瞧了半晌。 ?给你,别再落下了。?我将那绣花帽提到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抢去帽子,掉了头跑远。 ?走罢。?我拍去沾染上尘土的衣摆站起身,只见江烟渚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瞧。 ?你都不生气么?方才那般。?过了会,她突然问道。 ?不过孩儿的童言童语,用不着计较。? ?是么。?她平淡的答道,随后又压低声量,自个呢喃道:?仍是如过往一般温柔呢……。? 然我听力甚好,将她那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 仍是……?难道她原是识得我不成? 可现下不得多问,因她刻意压低声量定是不愿被听着,只得暂且作罢。 其实我有些讶异,她竟不曾问我这眼眸是怎个回事,似是早就知晓般,若真是如此,那我反倒要向她问个清楚,毕竟我现下可甚么也忆不着。 买了些简便装备,现下已过申时,落幕晚霞将物事染上层橙红,我俩于回宅子的归途中,顺道在一座石桥边停留了会。 ?实不相瞒,其实我很怕你不愿随我离开。?她脸色有些沉的望着粼粼水面道,怪不得早些时候回来见不着我,会是那般紧张,原是怕我给跑了不成? ?我既然答应了你,又怎会负了约定??我瞧着那水边随着水波荡漾漂浮的枝叶道:?莫非你认为,我是个不守信用之人?? ?不,你不会的……不守信用之人是我才对。?我对她投向不解的目光,她接着解释道:?我曾和一人互许了承诺,而我却失信背叛,直至今日,我仍害怕着自个是否被记恨着。? ?那人,可是你重要之人?? ?是,很是重要……。?她侧过脸,墨色发丝垂掩着她半边脸面,却藏不住满是落寞的神情。 ?既然你如此看重那人,他又怎会怪罪于你?莫要掛心。?虽我自个也摸不着头绪,可仍就着这般道理安慰她。 ?泉,有你这话,我心头也稍能释怀,谢谢你。?她总算重展笑顏,满面春风的向我道谢,斜阳映在她白皙脸蛋上,更是多了几分风姿韵味。 江烟渚的宅子于较为偏远之处,离热闹市街相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途经之处由四处建满平房的错综水路,到这儿只可见零星几户人家,草木横生田野乡间,这分街上享受不到的寧静,令人感到安祥自在。 ?烟渚姑娘,可否向你问询一事??佇于宅子朱红色大门前,我揣住机会,打算向她问清自个一直在意的事,她轻撩起宽长袖口,伸手欲推开门。 ?你过去是否识得我?要不这般善待个陌生人也说不过去,我现下失了记忆,甚么也忆不起,若我俩当真相识,还请将关于我的事告诉我罢。? 她驀然回首,与我四目相对,我由她幽深眸中瞧不出丝毫情绪,就这般和她相视了半晌。 ?不识得。?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她道:?前日是我俩初次相遇呢,泉。? 她那话道的平静自然,可我仍无半点信服的追问道:?莫非如此,你又为何要这般善待我一陌生人?岂不怕我是个坏人?甚么失忆俱是骗你的不成?? ?…………? ?对不住……。?见她那满是愕然的模样,我才猛然察觉自个过于激动了些,稍地冷静下来便连忙道歉,她神情落寞地望着面前冰冷的门,低声道:?不,或许对我来说,你真的很是陌生。? 她缓缓推开门,往里头走了几步,我就这般望着她青蓝色的纤瘦背影渐而远去,脑海忽地冒出个莫名的场景…… 『别离开我,莫要留下我一人!』 那人,竟是谁呢?一种好熟悉的感觉,一样的青蓝色衣衫,墨黑色长发如瀑一般倾泻而下,可我却只能这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出不了声也使不上力,无助的等待着失去的那一刻来临,那句话哽塞于咽喉中,到最后也无从说出……。 ?等等!我是真心感激你的!所以这……请你信任我!?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迈出步伐,上前拉住她纤弱手臂:?请让我随你一同离去罢!? 她停住脚步,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面向我,我和她目光对上,顿时一阵尷尬的别过头,她轻放下我紧抓着她的手,道:?我会这般待你这陌生人,便是因着我信任你,我相信你不是甚么坏人。?她面上绽起微笑,打趣的道:?我这人眼光,一向可好的呢。? 那笑容远比盛放的花朵都还要灿烂夺目,彷彿璀璨银河中那一颗最为耀眼的星辰,虽同身为女子,我这下可也是看得呆了半晌。 ?阿姐,你们回来了,赶紧来用膳罢。?许是觉察外头有声响,何暮从厅堂中走出来唤我们用膳。 ?走罢。?江烟渚拉起我的手,随何暮一同步入厅室用膳去。 夜半三更,我由梦中惊醒,身上裹了一层冷汗,那并不算是个噩梦,却令我很是慄然。 梦中一名约莫十来初岁的少女,她全身穿着一片乌黑,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退怯三分的冰冷气息,尤是那深墨色双瞳,于毫无血色的苍白面上,那眸中更是没有丝毫生气,充满了冷冰冰的杀意,我和那双眼神对视了上,不觉发起冷颤,彷彿下一刻便要惨死于她锐利目光之下。 我震慑于她骇人的气场之下,可这时她突然向我开口道:?你……为甚么要救他?? 救他?救谁呢? 我被这真实的有些渗人的梦境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仅只是梦,抑或是我记忆中的片段呢……? 若当真是事实,那名少女,竟是有着甚么残酷的过往,眸中仅存有冰冷杀意,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的模样,就如同没有情感一般,连那话语也乏于起伏,无有半点十初岁少女该有的生气,好似一具傀儡,又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走出卧房,欲至井边取些水洗净身子,春夜里的井水十分冰凉,甚是有些寒冷,但我不畏寒,这水凑合着用,也省去起火烧热的功夫。 远远望去,对面那头的厅室中,灯火竟是尚未熄灭,现下该是三更半夜之时,难不成有人还未就寝?莫不是有贼人闯入?我靠上前去探看一番,于门前便听见里头传出对谈声。 ?为何一定要离去?留在这儿不可么??那声音发自何暮,他语气带有些颤抖,好似压抑着强烈的情绪,只听得他接着道:?况现下清泉姑娘也住下了,阿姐你为何这般执意要离开?? ?阿暮,你可忘了当年和我定下之约?? ?不曾忘过,可……可为何定要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可不行么?? ?我道十年便是十年,约定既成,自是不可违逆。?江烟渚平静的口吻,听来不似有脾气,可却又冷漠的异常,她用更是冷淡的语调浅浅道:?何暮,我和泉明朝便会离开铜里,这宅子的所有俱归予你了,只管安心受用,好好学习罢。? ?……是……师傅。? 十年之约,竟是甚么呢? 我正疑惑之时,门忽地轻啟,江烟渚那冰冷面容,和不知所措的我碰了个正着。 【第五章:益州行】 ?泉……??她错愕的看着我,霎时又沉下脸色默默离去。 我望着那一抹靛青色背影,于黑夜中匿影藏形,不知是否因着墨色漆夜的缘故,原是鲜艳耀眼的青,这回瞧来却衬着种哀凄之感。 回过头瞧向厅室中,仅足以通过一介纤瘦女子的门缝,何暮背对着门外,垂着头一语不发,那情景直是令人心塞,我轻推开门静静地靠上前道:?阿暮……?? ?清泉姑娘,令你见笑了。?他转过身来朝向我,面上十分平静,可我晓得他现下心里是如何哀慟,他道:?当年是咱年幼无知,总以为十年很久、很是遥远,可这期限之日终究是到了,咱也心里有数,阿姐一向注重约定,说啥便是啥,十年离去自是不可免,可咱……? 话停在这儿,他侧过白皙英挺的脸庞,那双深邃瞳眸满是哀愁的望向远方,将无法诉诸而埋藏于心底的慨然寄託黑夜之中。 ?咱跟了阿姐十年,以为很是熟稔了,可到头来对她仍是诸多不解,阿姐她心思难料,无从揣度,就如云雾般,越是想看清便越是摸不着边,咱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当年要与咱定下这莫名之约。?他微微抬起头,无助淡然的目光瞧向我道:?清泉姑娘,你初来至今,阿姐心情总是好,她定是很中意你的,可咱天真的以为,你若这般住下,阿姐应当不会离去的……。? 何暮当年和江烟渚求师问学时,她要他许下三个约定,第一便是先前已得知的,不可过问其家世及来歷之诸;第二则是那十年之约,由向她求师问学起约莫十年,她便会离开此地;最后,则是要他于往后不得提起任何有关于她的一切。 满是谜团的三约,尤是那最后一约,彷彿是为了要抹去存在一般,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何暮和她相处近十载,仍是不明不白,况我这与她相识不过三日的局外者,更是浓雾里头寻花瞧,怎个也瞧不清。 清早,我收拾好行囊待于厅室等候,期间我到这宅中各个厅室转了一遍,因着那令人安祥的氛围,我很是喜欢这地方,可惜再也无缘来访,即便仅留宿了三日之馀,心底仍有些留恋。 ?久等了。?江烟渚一袭青蓝色长衫,平日脂粉未施,可今日不知怎的描上一层淡妆,更是衬托出她的非凡美貌,清秀眉目间,胭脂红粉带了点艷丽姿色,颊上浅淡緋红为她添了些许生气,这般瞧来,她今日心情可是特别的好? 除去双手提着的行囊,她还在腰际间缠了把由雕花木鞘收着的细剑,不料这大夫也要使剑的么? ?让我来罢。?我伸手接过她瞧来有些沉重的行囊,毕竟我那时初醒神来,身边仅有个轻便的包裹,里头并无多少物品,自是沉不到哪儿去。 ?那就劳烦你了。?江烟渚丝毫没有客气,只见她微微笑道,将其中一个行囊交至我手中。 好、好沉!里头竟是装了些甚么呢? ?对了,怎的没见着何暮??方才于宅中绕了个遍,却是没见着何暮的身影。 ?阿暮道是欲先办点事儿去,晚些时候会至驳岸与咱们道别。?相处了十载的师徒,分别难免几分伤感,可她面上却是无有丝毫落寞,只是淡然的道,这令我不禁想起何暮昨日所述,江烟渚隐于心底的那分冷漠。 先至街上吃了些简单东西果腹,我们来到这石砌而成的驳岸边,不愧为繁富江南,这人流来往之处,停泊的渔船和载客小舟,总的下来约有数十艘之多,还有许多商船正在卸货,似是由外地送来的舶来品,那口大箱子外头还绘着特殊的图腾,该是甚么异族的象徵罢。 ?阿姐,清泉姑娘。?何暮立于岸边一艘船旁唤我们过去,不知他是办甚么事去了,离别前的最后一餐也不同我们聚聚,反而比我们早至这港口,见他与一旁捲着袖子的大叔谈了几句,点些银子交予他后,那大叔便先上了船,该是这船的主人。 ?咱已先打点好了,你们只管安心出发罢。?何暮拱手向我们道,看来他已是下定了决心,与相处十载的恩师诀别,面上很是和气,情绪也比起昨日夜里来的稳定许多。 ?阿暮,这些年来,你就似我多了个小弟般,总被我差来使唤,有你辛苦了。?江烟渚很郑重的和何暮道别,神情似个亲长温柔和蔼,可又突然转换了情绪,她打趣道:?你年纪也差不多,该找个媳妇来疼疼了,瞧你这表里如一君子相,定是不乏人选!嗯……你那珍味楼青梅竹马的陈嫈姑娘,你瞧来如何?? ?阿、阿姐!?何暮被她逗的满脸羞红,苦脑的搔搔头,接着低下声来,肃然道:?虽咱一点儿也配不上边,可咱早有心上人了。?他深邃瞳眸中,透露出坚定不移的正直气魄。 ?是么,那可甚好啊。?可江烟渚只微微笑的看着他,气氛一时顿在那,两人默然对视,然心中所向恐怕是相互悖离。 这师徒二人间的关係,由我这外人瞧来可有些沉重,他直勾勾的毅然眼神,仍无法牵起她的半点心思,而他的心意,她定是心知肚明,可却选择不予回应,许是她不愿令彼此间的氛围变了调,儘管现下已是诀别之时,她望这师徒之情可永存于忆中最后一笔。 ?差不多时候了,何暮,我俩今日在此诀别,愿你往后安好,莫要怠了学问。?江烟渚这道别话儿说的很是轻快,云淡风轻的身姿背过,便自个踏上船先离去,殊不知那一声称呼名姓,使他心头有多少碎裂痕跡,何暮面上不禁刷上层黯淡神色,只慨叹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跟着用方言小调唱起了诗句:?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渺茫,日幕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那清亮如宏的嗓音,我在一旁听着,彷彿耳际也奏响着悠扬乐声,可那歌声中,竟是唱着如何的悲欢离愁。 ?何暮,感谢几日来的照料,愿你一切顺心。?我也向他别过,提起包袱欲要准备登船,却听身后传来:?咱也很是欣喜,清泉姑娘,他日咱俩再相会罢。? 我回过头,只见他也正欲离去,背着这儿挥挥手向我道别,虽江烟渚的三约中有提及,往后不得再有联系,可确是不曾限制我和他不得再会,何暮那言下之意应是如此。 ?姑娘,要出航啦!?掌船大叔出声叫唤,我才赶紧提起停滞的脚步登上船,不知为何,我见何暮最后的神情,好似藏着一丝丝的笑意,许是我自个看岔了才是。 我进入船甲上的小客舱,江烟渚靠坐于窗边,面上满是欣喜与期待的望着外头江水景緻,这客舱并不大,但这一行似乎仅有我俩,倒是显得宽敞。 我放妥行囊,跟着坐于另一边窗旁,瞧了瞧方才登船的地方,却已见不着何暮的身影,心中忽地有股浅淡的别离伤感。 何暮虽操着点儿怪腔怪调,可人确是实至名归的青年君子,生着张英挺俊拔的脸蛋,浑身书卷气息,人又温柔善良,这般好的男子,定是如江烟渚所言的不乏人选,可惜了他偏偏爱上,那如烟似雾一般难以触及的她。 他们师徒俩立于一块儿,男的俊,女的美,场面有如画作一般美好,双方皆是才华盖世,可却郎有情、妹无意,感叹命运造化弄人。 想到这,我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丝庆幸,可不知是为了何事,我对这古怪思绪感到莫名。 河道的两岸宽,约莫一箭之地距离,船速并无多快,阵阵微风由方形小窗口徐徐吹拂,原是有些闷热的舱室里头,也随着行驶而引入丝丝凉意。 江烟渚紧闭双目,似乎正就着清凉微风养神休息,一对蝶翼般的长睫,如櫺幕掩蔽,轻柔鼻息间彷彿透出沁心芬芳,那曼妙身姿、国色天香之貌,儘只是靠着窗边休息,也令我瞧的入迷。 『在这儿睡,当心身子着凉。』 『嗯……要不,抱我回房里去?? 『你这丫头真是……。』 ?泉,你怎啦?哪儿不适?让我瞧瞧罢。?江烟渚见我毫无反应的盯着她,不知不觉间凑到我身旁关心道,并递了盏茶来。 ?无事,发会愣罢了。?我接过那盏清茶,细细的品味起,和几日前何暮向我介绍的不大相同,这茶不似之前那般清甜回甘,而是带了股草药的浅淡香气,饮入口中,由口舌间沁出一股独特芬菲,心神也渐渐沉静、平稳下来。 ?我自个特製的药草茶,唤作沉心茶,如何??她也端起茶浅嚐一口,莞尔笑道:?这药草可有平稳心神的效用。? ?感觉确是不差。?耳边仅有江河流水顺着船身拨开的声响,俩人就这般静静地品茗。 ?烟渚姑娘,你这一行可是有所打算??这么一想来,她确是无有道过自己所行目的,然,我不知她欲往向何处,可却心甘情愿随她走遍海角天涯,不知怎的,我心底就是有这莫名感觉。 ?没有呀。? ?………………? 不料她真给我这般答覆。 ?说笑、说笑的!? ?………………? ?益州你可知否?我这行的目的地便是那处。?见我正满脸鄙夷的瞅着她,她这才赶紧敛歛玩闹之态,正襟危坐道。 ?益州……蜀郡的旧称么??自汉朝便有益州这地,位于中原偏西南处,三国时期刘玄德佔据那一地作为领地,称作蜀,后世也多沿用此名,直至唐初渐将其更名为蜀郡。 ?正是。?江烟渚面上添了一股浅淡哀愁的望向窗外,道:?在那儿有些回忆,我想回去瞧一瞧。? ?那地方是你故乡么?? ?不,仅是在那儿住了段时日。?她面色淡然的道:?有些回忆太过美好,可也有些伤悲的不堪回首,然俱已成了过往,至今我仍万分后悔那时的抉择……可却是后悔莫及,无可挽回。? 她这般诉说,恐怕的是有段悲伤过往,我也不便深究,可我猜想,该是与她先前提及的那位订约之人有所关联。 ?可你现下打算前往,无非是欲面对那段过往罢。?她没有表示否定或认同,只是自个在心里头思量着甚么,面上倒是显得平静。 接着我们甚无交谈,任由水波声于耳边潺潺作响,她该是仍惦念着方才话题,忆想自个过往之事,我不想打断她,兀自闔上眼休息。 梦里,那一缕轻烟似的青色背影,又一次的由我面前渐行渺小,无论我如何叫喊,甚是拚尽全身气力去嘶吼,可那远去的身影,终究是头也不回的,消失于暗夜之中。 『别……别离开我……莫要留下我一人……』 ?砰!?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一阵巨响将我惊醒,船身剧烈晃动了下,莫不是撞着了甚么? ?怎了?!?我连忙问站于舱室门口,探向外头的江烟渚,跟着到她身旁去了解现况。 ?姑娘们,对不住!我这船不知撞着了甚么鬼东西,船身有些损毁,若是继续航行,恐怕会出问题,真他娘的该死!?掌船大叔满脸愤恨的哀怨道。 ?船家,那我俩可先离开了,愿你早日修缮完全。?江烟渚提了行囊,向掌船大叔道。 ?啊……这……?掌船大叔满脸窘急,无奈的搔搔头,江烟渚似是明白他所顾忌,接着道:?先前那船资便予你作为修缮费罢,毕竟也是载我们这趟才出事,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这话一说,掌船大叔面上霎时恢復光采,口气突然好了许多:?姑娘恩德!哈哈哈!这附近该有个小村落,你们自个去寻寻罢。?江烟渚对他微微笑答谢,而那大叔也跟着爽朗的大笑起来。 ?接下来该怎的好??我接过她沉重的行囊问道。 由我们停泊的地方望去,前头便是一整片树林,方才大叔简略所述,约于西北方一处应有个小村子,可不知距这儿相去有多远。 ?先去那小村子瞧瞧罢,顺道休息会儿。?她和我并行,寻着那林道的一路小径走去。 ?休息……你可累着了么??昨夜那么晚就寝,今朝非但早了个起,又接着忙了会,也难免有些疲倦。 ?不,我精神可好。?她幽深瞳眸凝着我道:?泉,你方才下了船后,步伐明显有些踌躇,现下恐怕仍晕着罢。? 我确实不甚胜水,前几日于铜里乘小舟时便得知,原以为已隐藏的妥当,不料仍被她这大夫瞧的透彻,我现下精神的是有些恍惚。 ?不妨事,赶紧寻着村子罢。?我加快步伐,可却不经意被落枝绊了个踉蹌,幸而被她一把抓个牢实,才免于摔个正面碰地。 ?泉,莫要勉强。?她凝神蹙眉道,那墨黑瞳眸中,难得的显露出几分担忧。 ?抱歉……。?我向她赔不是,她见我安分下来,面容缓和的微微笑道:?若你当真有何不适,定要儘快让我知晓,我好歹也身为个大夫。? ?嗯……。?我自觉有所亏欠,这才老实的慢下步伐跟在她后头,而她也刻意放缓速度配合。 初识至今,这美丽女子总让我有分莫名感受,有时认为她很是可靠,有时却又感觉难以捉摸,有时庄严沉稳,却也有时如个孩子似的调皮,不管如何,我现下也只得依着她,这份莫名的信任感,着实令我不解,可我也不愿再多有思索,许就这般随着她,我记忆也恢復的快些。 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达村子,天色也渐渐暗沉,我们才赶紧寻个客栈下榻一宿。 ?二位姑娘,怎么个安排??掌柜的大婶嘴里嗑着瓜子,一边爱理不理的向我们问道。 ?两间房,先定个几晚,多谢。?江烟渚熟练的道,接着由囊中取了些银锭子给她。 ?有甚么需要,儘管找我小儿吩咐。?大婶指了指在一旁打扫的少年,继续嗑起她的瓜子。 那少年长的不高,倒很称那一张白净的娃儿脸,胸前还掛了个似是树木果实的显眼鍊子,他靦腆的笑了笑,放下手边的事来向我们道:?小的名唤张荣,二位姑娘,里边请。? 各自回了房,我放妥行囊,扑身倒在榻上,正如江烟渚所述,我的是勉强了身子,虽已过了多时,可头晕之状仍是无有减轻。 ?叩叩——?虽听见了叩门声,可我身子却是使不上力,待了片刻仍无人应门,门扉忽然轻啟,开出微微缝隙,就见一个纤瘦身影步入房来。 ?泉,让我瞧瞧。?江烟渚拉了把椅凳坐到床榻边,白皙素手轻靠于我额前,而我现下竟是只得微瞇着眼,由朦胧视野中瞧着她模糊的轮廓。 ?你浑身发热,额前还正烧着,定是染了感风,待在这儿好生休息。?过了会,她取了条浸过冷水的软巾敷于我额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早叫你莫要逞强,你偏生不听,现下果真染了病。? ?对不起……劳烦你了……。? ?这汤药先服下,今日好生歇息,明早我再来给你瞧瞧。?听我道歉,她面上神色淡然,仅是沉默地凝着我好一会儿,才接着端了碗汤药过来。 ?不愧为大夫,照顾起人很是妥贴。?我轻声道,她愣了片刻才接着笑道:?这看病可不给白看的。? ?无是不求取酬劳出了名的么?? ?我改了心意不成?? ?那,江大夫可要向我取些甚么报酬?? 她起身欲要离开,于门口笑了笑,道:?取你性命。? 我听着那似是玩笑的话,不知是否因着身子不适,我竟发起了寒颤,不成我方服下的那汤药当真有甚么问题?……应是不至于……罢。 实在过于倦睏,我不得就这般失神睡去。 【第六章:鬼神窟】 『你有何目的?』褐色长发的高窕女子,凝着严肃面容,向身后裹着头巾,浑身墨黑的男子问道。 『说,那东西在哪?』他迅疾身手,转瞬之间便已近到女子跟前,锋利匕首抵着她红褐色脖颈。 『哪有甚么东西?』女子抿着红唇,压低音量问道。 『这地方的宝物,无非那样东西,莫想糊弄。』匕首锐利刀锋登时溢出一层鲜红,滴落于她白净衣衫上,点染出一绽绽梅红。 『既知是宝物,我怎可能平白交出?』她强硬语调,儘管现下命危之境,仍无有丝毫退怯。 『是么……。』 仅是剎那间的功夫,前一刻仍好好站立着的强势女子,下一刻却已然成为无首之尸,可令人诧异的是,脖颈切口平滑,竟无有喷溅出滴点血跡。 『哇!』望着那滚落于地的尸首,我不由吓的惊叫出声,儘管立刻摀住了自己的嘴,可当然仍是被那慑人目光给逮个正着。 『你……。』漆黑衣袍和头巾遮掩着,那双仅露出的黑墨色瞳眸,黯淡无光,似极尽的黑暗,无底的深渊,只满溢着噬血的杀意,他轻而无声的步伐就这般缓缓靠来。 恐惧使我浑身止不住颤,惊惶失措的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只得随那左眼上一道粗深的疤痕,步步向我逼近…… ?哈!…………? 是梦么……? 由梦中惊醒,我愣愣的躺卧于床榻上,不知是否因着病已痊癒,抑或那惊悚梦境令我很是慄然,一身薄衫被冷汗微微溽湿。 方才那梦竟是怎个回事?莫不是我记忆中的片段?可光是回想起,浑身一阵寒颤,彷彿恐惧早已随着那片段场景深植于我脑海之中。 那男子竟是何人?为何就这般轻易的杀了那名女子?他们口中的宝物,又是甚么东西?我试着去回想,可头却忽地刺痛起来。 ?唔……?就着这般疼痛,恐怕暂时也无从忆起更多。 ?泉,是我。?江烟渚叩了叩门,随后一抹青蓝身影静静地由轻啟的门扉步入。 ?晨安。?我坐于床榻边,抑着前额和她道早,她点点头靠向我近旁,将手贴于我额前,轻声道:?头疼么?? ?做了个噩梦……许是忆起了些事,头便刺痛了起来。?我摇摇头道。 ?忆起些甚么??她取了沾湿的软巾于我额前擦拭,一边问道。 ?我希望那不过是场梦,可那梦境又真实的似是当真发生过的事。?我接过软巾,自己将手脚简单擦拭一番。 ?那……你瞧见了些甚么??纤长细密眼睫下,一双幽深的墨黑色瞳眸,似乎带了点企盼的凝睇着我问。 ?有名女子于我眼前……被杀了。?我这话儿说的很是恐惧,忆中那情景仍馀悸犹存,一股寒意忽地由我背脊窜散全身。 「哦?」她无有接着发言,而就这般目光凝滞于我,这女子当真如何暮所述,有时极是冰冷,抑或她是否真经歷过些甚么,听着有人被杀这事,她面上竟毫无改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我这身衣衫,是你替我更的??试着破除这般沉寂换个氛围,我顺而问道。 ?不然还有谁?怎了么??她薄唇一角微微挑起,轻笑道。 ?不,就问问罢了,多谢。?虽私自被人更了衣衫,可同身为女子,我倒是不怎的在意。 ?你背后那……? ?背后?甚么?? ?不,无事,我先下楼待你一块用膳。?她微微蹙起眉头,可话才道了一半便离开,直是弔人胃口,我背后怎了么?无奈自己也瞧不得,只得作罢。 稍微梳洗妥善,我下了楼,见江烟渚坐于客桌旁待我,一边和那掌柜大婶的儿子张荣间谈。 ?你这项鍊还挺别緻,在哪儿买的??江烟渚随手捞起他脖颈前的鍊子问道,那张荣毕竟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被眼前较自个年长的美丽女子这么个闹腾,白净脸面瞬时刷上一片通红,他窘迫的眼神不知往哪儿飘才是,我在一旁看的也很是趣味。 ?这……这果实是我们村里的特產,是槐树的一种。?他拿起那扁圆的红色果实,接着道:?而这项鍊,是我爹爹生前亲手为我做的。? 生前……换言之,这少年的亲爹恐怕已经逝世了罢?见他一副感怀的捏着手中的果实鍊子,心里顿时添了分怜悯,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道:?可要好生珍惜。? ?嗯,我最是珍惜了。?他乖巧的点点头,面上显露纯真的笑容。 『你且放心,我定会好好珍惜。』 那孩儿般的口吻,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忆的片段于我脑海忽地浮现……。 ?怎了?发甚么愣呢??江烟渚见我呆愣的站着,在我面前挥了挥手道。 ?没甚么,走罢。? 和江烟渚一同到外头寻个馆子解决早膳,这村子果真称不上大,市街就那么一条,其馀宅子,民房散佈,由那房舍数量看来,这地方人口该是不足百人,而除去我们所下榻的那间客栈之外,好似也找不着别的,环山群林一望无际,和江河相去也有好一段距离。 行于相较热闹的街上,我们寻到了方才张荣向我们介绍的那家餐馆,那小馆子菜色也不多,只有得那麵食和凉拌小碟子几种简单菜色可选,我本就不挑食倒是无妨,江烟渚自个也是食的津津有味。 ?待会去寻个船夫,准备准备行程罢。?我没甚么胃口,一早便食完,饮着茶水歇息待她道。 ?用不着。?她放下竹箸子,取了条丝巾轻拭唇角道:?先于这地方休息几个时日,再备几匹马走陆路。? 我明白她担忧我身体不适,毕竟昨日才那般病状,今日即使大有好转,可仍是得好生休养,免得留下病根子,而瞭解我不胜船舟水路,这下便决定改由马匹走陆路前往。 ?对不住……拖累你了。?意识到这点,我满怀愧疚道。 ?不曾,你只管好生歇息,莫要逞强。?她笑了笑道,那美好容顏彷彿世间至上的一幅名画,山川如何壮丽也胜不过此。 离开馆子,因着昨日天色已暗,这地方的东西,除去寥寥可数的红澄澄灯笼外,甚么都没瞧个清楚,现下倒是得以悠哉间逛一番。 儘管这村子不甚大,可如我们这般将全数店家挨个光顾了遍,倒也是花了不少时辰,已是近了日暮时分,不知怎的,店舖多关上了大门,路上忽地没了半个人影,即便有,也仅是赶忙归家的路人。 ?姑娘们还处这儿做啥?赶紧离开罢!?一个带着斗笠的大叔,满面焦急的向我们道。 ?发生甚么了么?怎的大家都赶着躲回屋里??我不解的问道。 ?二位姑娘是由外地来的罢。?那大叔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道:?近来几年,这村里不知为何经常有人失踪。?他凝着张恐惧的脸色,接着道:?定是被那石窟鬼神抓走了!? ?石窟……鬼神??我不怎的信这般荒诞事情,山神鬼怪之诸,不过人民心怀恐惧而编造的传说故事,现下听闻这鬼神一事,自是毫无信服。 ?这村子西南山林里,有个石窟的大洞口,据说失踪的人们皆是被捉去了那儿,恐怕是石窟鬼神要抓活祭啦!? 对于那石窟,我倒是起了些兴趣,要真有甚么石窟鬼神,我可要亲个瞧瞧,也可和祂打打交道。 ?虽这鬼神抓人不拘,男人女人皆有,可如你们这般貌美女子尤其危险,二位姑娘定要小心,赶紧离开罢!? ?自然,多谢你了。?我微微笑道,待那大叔奔走离去,我和江烟渚相视半晌,她微微蹙起眉,问道:?泉,不成你……?? ?嗯,我想去瞧瞧,不如你歇于客栈待我罢。?这话说完,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我,我这才明白她用意,赶忙道:?今日也晚了,明日……就待明朝过去。? ?也罢,你这身子体质甚好,确是好的差不多。?她叹了口气道:?你要去我自是拦不着你,可我也会同你一块儿前往。? ?我明白了。?她那双幽深瞳眸,不管瞧上几次,彷彿有着足以致命的吸引力将我牵引,无从抗反,只得答应了她。 我们回到客栈,于门口之处见着了掌柜大婶。 ?怎了?在寻些甚么??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可现下却是如何着急的四处张望,似是在寻些甚么,我感觉有些不对劲的问。 ?姑娘你们怎这般晚归?我不曾交代过外头危险的么?? 不曾……。 ?在寻些甚么?? ?你们可有见着我那小儿??我摇摇头回覆,接着问:?他不都在里头帮忙,怎会不见?? ?方才我……我不过稍微闔了个眼,那小子便跑不见影啦!? 原是大婶你打瞌睡啦……。 不见了?我和江烟渚对视,彼此心照不宣,张荣失踪,恐怕便是与那?石窟鬼神?有所关联,不料方才听闻的消息,现下立马给了个实例。 ?敢问那西南山林的石窟往哪方向走。?我和江烟渚先上楼取了些装备,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大婶问道。 ?你们要上那儿去??大婶总是副旁人不干我事的态度,这回倒难得有些人情味的拦着我俩,面上满是紧张神色的道:?万万不可啊!那地方太危险啦!? ?你儘管放心,我们去去就回,定会帮你把儿子给带回来的。? ?这年头的小姑娘怎会如此不要命?算啦!你俩怎样我可管不着!?大婶犹豫了一会,才不耐烦的埋怨,接着她指向右前方一条小径:?往那儿树林里去,见到个指路的木牌子就自个看着办。? ?大婶,谢谢。?瞭解大概方向后,我和江烟渚正欲离开,却被那大婶喊了住:?等等!你们方才唤我甚么?!? ?………………? 依大……掌柜阿姨所指,我们进入这林中,天色也渐渐变得灰暗,本打算明日再动身,然现下为了寻回失踪的张荣,这才赶紧行动。 ?就是这木牌子。?没过多久,一条路前插了块木牌子,上头刻着?前方石窟,危险勿入?几个字,许是给外地游客一个警示。 接着往前行进,约莫半炷香的时辰,终于来到一个石洞前,此时天上已是灰濛濛一片。 ?这是……??我于那洞口处的地上,瞧见了张荣一直掛于胸前的宝贝鍊子,恐怕他的是被甚么人抓进这洞里了,我点了根火折子正欲进入,却被江烟渚给拦了下。 ?莫心急。?她将我拉回退了几步,由囊中也取了根火折子,点燃后往洞口处一扔,微弱火光霎时炸了开来,彷彿她方才扔出的东西是火药一般。 ?许多石窟内藏有硫气,碰上火便会爆炸,抑或充斥对人体不益的毒气,若是贸然前往,后果可不堪设想。?我冷静下来,心怀愧疚道:?抱歉,又给你添了麻烦。? ?放心,我可不会就这般让你送死的。?墨色瞳眸于月光朦胧映照下,更是显得幽深,我愣愣的望着她,她却是凝睇着我,扬起笑容道:?毕竟你这条命,可是我的呢。? 早些说的那话,竟是当真的啊……? 无法使用火光照亮,这石窟洞穴里一片漆黑,微弱月光丝毫照不进,彷彿被矇去了双眼,虽是如此,可进入了一会儿,总也是渐渐习惯了这般黑暗,瞧得清略微的形体轮廓。 鬼神,活祭,这类怪诞之事,我可是毫不相信,现下当真有人失踪,我倒要亲个去确认确认,是否真有甚么石窟鬼神在乱捉活祭。 于石窟洞穴内一路往下坡前行,挑高虽有数丈,然宽度仅得以二个成人并行,越是往里头走越是狭窄,岔道也多了起来,由那四方的蜿蜒岔道吹来阵阵寒风,还不时响起呼呼怪声,衬着这漆黑氛围直是慄然渗人。 同样是乌黑一片的路,就这般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在我前头的江烟渚忽地停下脚步,害我险些撞了着。 ?怎了……?? ?嘘……。?她比了个噤声手势,拉着我躲进一旁岔道,贴着石壁悄悄向外望去。 ?呜呜呜……哗……。?洞口外传来一阵似是婴孩的怪声回响着。 ?来了。?江烟渚道,我胆子该是不算小,可这般紧张氛围仍令我沁出冷汗来,面对那前方的未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我将手轻轻扶在配备于腰间的匕首上,跟着江烟渚静观其变。 于这沉寂渗人的处境下,彷彿听的见心脏扑通声越发急促。 是甚么……要来了……? ?呜呜呜…………。?婴孩般的怪声终于十分靠近,江烟渚不知何时手里已握起长剑,微瞇着眼,那眸中竟是透出了股莫名的冷感,那是……杀意……? ?呜呜呜呜!!!!?有着虎头牛身,头上顶着两隻长而尖锐的角,四隻绿色眼眸,闪出一阵绿色光芒,长牙也如角一般尖锐突出,加上那婴孩般的怪吼声,这怪物无非是饕餮了。 古传饕餮为极为贪食之怪兽,尤为喜爱吃人,因过于贪食,甚会食掉自己身躯及头颅,故多数饕餮兽并不见其兽首,而这饕餮兽仍有头颅在,可见这地方定是有足够食物……难不成……? ?泉!你快逃!这饕餮兽十足凶险!?江烟渚一剑砍过,被那饕餮兽锋利长牙接个正着,双方僵持角力,可这一介女子怎可能敌的过猛兽气力,饕餮兽一个向前撞击,江烟渚登时被震个退了好几步远,可她身手竟是极好,一个应反,一把扔过匕首,精准的刺入了饕餮兽的一隻绿色眼睛,不料这一记攻击,似乎是起不上多大作用,反倒还激怒了那头猛兽,只见牠狂嚎了起来,尖锐声响回盪于这狭窄洞窟里直是震耳欲聋。 ?可恶……!?江烟渚经方才一震,身子似是发了麻,动作明显顿了几步。 ?呜呜呜!!!!!!?饕餮兽大吼几声,趁着江烟渚动弹不得之际,狡黠饥饿的猛兽张着血盆裂口,立马扑身上前,欲将眼前猎物一口吞食下肚。 ?嘶嚓——?一阵撕裂声轰然响起,炽烈滚烫的鲜血,随之大量濆溅四周和我脸面。 【第七章:饕餮兽】 不能……不能再失去了……。 我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手无缚鸡之力,仅能眼睁睁看着他人于自己面前死去。 为甚么当年我不能保护好你呢……? 娘…………。 ?泉……?!? 饕餮兽的滚烫血液濆溅四周,原欲扑向江烟渚的猛兽,在我一剑下霎时停止了活动,再如何兇猛的野兽,终究有其弱点,而大多兽类的弱点,便是那无有防备的肚腹之处,我一剑猛力穿刺,饕餮兽瞬时开肠剖肚,大量鲜血溅出之下,疼的失去了意识。 ?我这条命,可不得没了主人。?我使力抽出穿刺于饕餮肚腹之中的轩辕剑,随那剑身抽离,鲜血又再喷溅而出,如此大量失血,即便是这怪物恐怕也难逃一死,可为了确保安然,我挥过剑,将牠兇恶头颅给斩了下,随那狰狞表情滚落一旁。 ?烟渚,你没事罢??我扶着站不大稳的江烟渚,替她抹去面上的血渍,我不明白为何自个会有这般作为,许是不捨她那如花似锦的美好容顏被玷污。 她面上无有惧色,仅是凝神望着我,一边卸下我遮着左目、鲜血淋漓的丝巾布,道:?你可终于唤我亲暱些了。? 方才一时心急直喊她名,索性她并不介怀,虽于黑暗之中,我仍感觉她对我笑了笑,不料这丝巾一卸下,左目的赤红视野登时晃入眼前,虽是一片惨红,可事物的轮廓却是清晰了许多。 ?你、你也莫要自个逞强。?我搀着她靠坐于石壁边,也跟着坐上一旁,擦拭方才沾满了鲜血的剑。 ?这地方怎会有饕餮兽??江烟渚休息了会,问道:?那东西莫不是古时才有的?? ?许是一直住这石窟里头,方栖息了下。?我也同样感到不解,跟着臆测道。 ?可那饕餮兽贪食出了名,绝无可能长年一直饿着待于这石窟内。? ?饕餮兽住在这儿,却有足够食物……?话才道了一半,我俩恍然大悟的相望,石窟鬼神的真相,恐怕与这饕餮兽脱不了干係。 ?不过,饕餮兽若是出了洞窟,可不会乖乖的将人咬回洞里才好生享用,否则整个村子恐怕早被吃个精光,所以定是有甚么人到村里捉了人回来餵养。? 是甚么人这般残忍呢……? ?差不多了。?江烟渚站起身,轻轻拍去衣衫上的尘土,问我道:?接下来,你怎个打算?? ?继续走罢,还得把张荣给寻回来。?现下明白了这石窟里的危险,也不禁想像张荣恐怕早已沦为饕餮的腹中之物,可我就是无法放下不管,担忧着张荣安危之外,心中仍存有一丝渴望,望能瞧清整件事情原委,让真相水落石出。 ?果然,那事不宜迟。?江烟渚将一旁的剑缠回腰际间,还不忘把那插刺于饕餮眼中的匕首拔出,可那拔除的匕首上,还连带着牵丝的浓稠血浆,实在噁心。 ?………………? 于是那银制匕首,被江烟渚狠心的一甩,弃置于地。 继续往石窟深处前行,不知这石窟竟是有多深,有多大,也不知我们走了多久,沿路总有濆溅于四周的大片血渍,该是过了几许时日而早已变得乾黑,我们方才若是无有击杀那饕餮兽,恐怕也会成为这般惨状,一想到那美丽女子若是沦为眼前一滩滩乾硬血渍,心头忽地感到一阵慄然,我这般危险犯难的乱闯,若是拖累了她可怎么办才好……? ?烟渚,对不住,都是我自个胡来,害你陷入这般危险境地。?我自责的道:?要不你先行回去罢。? 她淡然面色凝着我,随后摇摇头,道:?泉,无论你做甚么决定,即便会陷入危险,我跟着你也不过是自个意愿,就如你当初甘愿随着我这陌生人离去一般,莫要自责,好么?? 她莞尔道,虽仅瞧得出大约轮廓,可我相信,那笑容定是一如既往的美艳动人。 又走了段路程,我担心随时会出现甚么危险,手持轩辕剑握的牢实,深怕一个闪失,就将于这石窟洞穴里给个交代。 先前进入这石窟之时,一直混有股古怪的味道,似是因着过于潮湿而发了霉的腐味,现下竟突然多了股强烈刺鼻的味道。 ?是人血,还很鲜呢。?江烟渚也觉察到,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一滩血浆溅洒于地,随着洞穴吹来阵阵阴风缓缓流动,许是没多久前才留下的,恐怕甫经歷一场腥风血雨,我们相视一眼提醒彼此提高警觉,谨慎的向前行进。 过了会儿,一旁岔道的洞口忽地传来人声:?喂!走快些,别拖着腿,当心吾把你给餵了怪物!? 那是个粗獷的男声,声音听来还有点儿熟悉,恐怕在哪儿听过……他好似在和甚么人对话,边骂喊,边往深处走去。 我向江烟渚示意,她点了点头,我们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潮湿的石壁,寒冰刺骨的阴风,和越发浓烈的血腥味,令这诡异地方更显得悚然,一路上,我们和前头的男子掐着个适当的距离,然这石窟里岔道如枝叶密网般的繁杂,路又不甚好走,一个不经意竟跟丢了人。 ?冷么??我见一旁江烟渚轻搓着手,于这潮湿的黑暗石窟里,冰冷阴风阵阵吹袭,若是待的久,身子恐怕会失了温,而她又仅身着轻薄衣衫,恐怕是早给冻了着,我便将自个外衫褪去,披于她玲瓏肩上。 ?莫要这般,你病根还未好全。?她似是忧心我招凉,便推却着我递出的外衫。 ?无妨,我不畏寒,你权且披着。?我又将那外衫重披回她肩上,这般推託了会,她自觉说不过我,才终于安分的将衣衫拉个妥,带点无奈的微笑道:?泉,谢……? ?哇啊啊啊啊啊!!!!!!?话才方说到一半,慌乱的惊吼声由前方某个岔道传出,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踢踏响起。 我们赶紧上前去瞧瞧,却见一人影驀地窜出,一面大吼着:?死怪物!那儿嫩小鬼不吃,吃吾干啥呢?!!? 后头追着一匹尖牙利爪的四目猛兽,无非是饕餮了。 ?呜呜呜呜!!!!?饕餮一声婴孩般的嚎叫,朝我俩方向奔驰而来,我和江烟渚提起剑,由两旁埋伏,待那人经过,后头紧追的饕餮一来,抓准时机,双剑齐刺,猛兽肚腹霎时溅出大量鲜血,滚烫灼热的鲜血大肆溅起,彷彿一场噬血狂傲的盛大宴席。 ?呜呜呜咿咿!!——?这一击之下,饕餮兽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哭号声,震得四周石壁不禁晃动起来。 ?这下就归天啦?!?那男子发现追在后头的怪物忽地没了动静,掉头回来一瞧,却见兇猛野兽已然瘫死于地,态度顿时跩了起来,道:?定是惧怕吾本大爷,自个吓的归天去啦!哈哈哈!? ?…………? 是谁刚刚才真要归天了呢? ?你在这儿做甚么??我和江烟渚上前问道。 ?哇啊!!!!鬼啊!!?许是过于黑暗,那粗獷男子并无注意到我们,这一声唤,他便惊吓的退了好几步,跌坐于地。 ?…………? ?我叫清泉,你是甚么人,为何会在这儿?? ?不带这般吓人的啊!你们这些姑娘人家,没事跑这鬼地方干啥??他明白咱们是人类后,立马恼羞成怒的站起身骂道。 ?有些事儿罢了,你还未回答我。? ?吾是孰?本大爷干啥干你们毛事啊?赶紧回你们小庭院採花抓蝶去。? ?…………? 虽他这般狂妄粗鲁的口气,可我一点儿也没想要与他争执的念头。 ?呼!这怪物真够呛的啊!?那男子经过饕餮尸体旁,发洩似的踹了踹瘫倒于地的饕餮兽首,谁料那饕餮兽竟没死个透,张了尖牙大口,往那踹去的腿脚嗑咬了下。 ?哇啊啊啊!!!!? 我早察觉似是有些微动静,牠一动作,我便即时出手,一剑斩下奄奄一息的野兽头颅,那男子才得以倖免,可飞出的头颅,两根尖锐长牙不偏不倚的擦过了他脚边,划开一道不浅的伤痕,这下他又疼的叫出声来。 ?嘘。?江烟渚一直无有发言,恐怕是不耐烦那吵闹男子,她比了个噤声手势,要我们安静下。 ?怎了??我问,她凝神了一会,目光瞧向后方通道的洞穴口,道:?那儿,好像有东西。? 我跟着她一同上前去,我的是也听见了些微动静,那小石子于地板磨擦的细小声响,会是甚么……? ?喂你们!上哪儿去啊?!?粗獷男子经方才所伤,拖着狼狈步伐跟在我们后头。 ?别、别过来!!!别吃我呀!!!?我们一达岔道口,便传出惊慌的人声。 ?张荣!?那声音和身形轮廓,无非是掌柜阿姨的小儿张荣了,可他正蜷缩身子,紧贴着石壁,我向里头瞧去,一隻饕餮兽正缓步朝他逼近。 ?张荣你别动,莫要害怕。?我提起脚步,谨慎的靠近他一旁,江烟渚也跟在我后头,而那粗獷男子原也这般,可一见着前头的饕餮,却自个躲了老远去。 ?二位姑娘!?张荣见了我们,彷彿见着救命绳索似的,顿时又惊又喜,可因着饕餮兽越发迫近,他又忽地张大了嘴,恐惶悚惧的望着那方。 既知晓那饕餮兽的弱点之处,我自是无有惧怕牠,而江烟渚的身手似是非凡,恐怕也是毫无所惧,我俩提着轻盈的无声步伐,和方才同样的贴向两旁石壁,待饕餮兽缓步迎来,这回倒是令我讶异的愣了愣,这隻饕餮兽,长牙被削去了一根,翠绿色的四目已剩下其中一眼,头上尖锐的长角,却是綑了条铁质锁链,好似作为韁绳一般,被甚么人给驯养着。 这是怎么回事? 江烟渚也不解的向我摇摇头,我们就这般静待着那饕餮兽缓步经过,虽是明白如何解决牠,但若一个失手,错失一击毙命的先机,于这狭窄洞穴中也不易闪躲,倘若正面迎击,气力也是敌不过的,只得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意及这点不由有些忐忑起来,我俩分立两旁伺机而动,然等待的过程却是凝重的令人窒息,不料这头饕餮竟是无视了咱们,逕自由面前缓步通过。 ?唔……。?待饕餮兽缓缓拐个弯出了我们视野,一直紧靠于石壁的张荣,早已吓坏的瘫软了身子,跌坐在地。 ?无事罢??我上前问道,将他轻轻搀起,待他惊魂定了些会,才愣愣的摇了摇头。 ?你怎会在这儿??江烟渚问道,一边将那细利长剑缠回腰间。 ?我……我在客栈外头扫个落叶,忽然……? 忽然? 他话说到这儿,目光瞧向躲在不远处,正欲迈开步伐逃跑的那粗獷男子,殊不知却被江烟渚一个迅疾的身手给捉了回来,她扯着那胡乱咆哮挣扎的男子问道:?可是被这傢伙捉来的?? 张荣用力的点点头,可又因着提防那男子,闭紧了嘴不敢多透露些甚么,意识到这点,我道:?无妨,你只管说罢,这男子挨不了我俩刀剑。? 听到这语带威胁的话,男子不满的嘖了声,心有不甘的盘起腿坐在一旁,张荣才接着道:?忽然不知被甚么给敲晕了过去,待我醒来时,已是在这黑暗的石窟里头。? ?捉人来这儿,莫不是作替死鬼??江烟渚问那粗獷男子,我不解的问她:?作甚么替死鬼?? ?餵饕餮呀。?江烟渚凝着脸道,我诧异的蹙了蹙眉,而一旁的张荣不禁闻风色变,满是惊恐的张大了嘴,同时也庆幸自己尚未沦为那怪兽的肚腹中物。 ?说罢,你捉人来这儿,竟是有何目的??我有些不满那般残忍作法,提起长剑指向那紧闭着嘴不透露半句话的男子,试图撬开事情真相,不料他忽地退了一步,转个身拔腿就跑去,接着理所当然的再被江烟渚给捉了回来,那平生看似纤弱的优雅女子,下起手来却是狠戾,靴里暗藏一把锋利匕首,于黑暗中迅速闪过一道银色光芒,抵住了他脖颈处,只听她冷冷地道:?听她的,说。? ?他娘的!吾说!吾甚么都说!姑娘莫要动刀啊!?性命交关之际,他总算挥了挥双手投降。 这熟悉声音,莫非……? 他被江烟渚压制着,恐怕也是无敢动弹,我靠上前去问道:?你唤甚么名姓?? ?本大爷……吾唤作王毕。? ?王毕,前些日子于铜里行窃的,莫不是你罢??于这黑暗中,凡事都只瞧的清个约略轮廓,可由那声音语调,和狂妄嚣张的口吻,恐怕便是先前那贼人,怪不得总觉得耳熟。 ?啊?!该死!你莫不是那差点废吾双臂的死丫头??我不由蹙起眉,无奈的承认,只见他跳脚抱怨道:?吾这手臂经你那一下,可真差点要废了,现下仍疼着呢!瞧你怎赔吾?!? ?对不住,那下真是有些过火,可你若无犯下罪行,便不会如此。?我这般说,他倒是无言以对的闭上了嘴。 ?叙旧到此,说,你有何目的??她此时的语调听来毫无情感,正如那冷冽刀锋,有股莫名的冰冷,她接着问道:?这石窟里有何秘密?你该是知道的罢。? ?这位姑娘,刀先放下,有话好说!? ?…………? 风水轮流转,此刻情境看在我眼里直是讽刺……。 江烟渚稍稍放下架于王毕脖颈旁的锋利匕首,眼神盯紧了他,手里摆弄着匕首,带着十足的威胁,这说是拷问恐怕也不为过。 ?吾……吾捉人来,的确如这姑娘所述,作为替死鬼,若不幸半路遇着个饕餮兽,便丢了给牠塞牙去。?他搔了搔头,犹豫了会是否该继续道下去,但见江烟渚这回却是把匕首当杂耍的拋接起来,那技俩说实在倒是挺有两下子,要是个不经意,恐怕手早被割个满江红,而她在这黑暗地方仍耍的轻松自如。 ?这儿是吾辈团伙──虯龙帮,于几年前寻到的好宝地呢!?怪不得他臂上会有个若龙似蛇的赤红色图腾,原是虯龙的符号么? ?宝地?? ?是啊,别小瞧这阴森鬼地方,里头可满──满都是翡翠玉石!不作宝地是啥?捉人来,除了餵给那怪物塞牙,或者差来凿翡翠去。?王毕捲了捲袖子,满是骄傲得意的道,而江烟渚似是忽然起了兴趣,追问道:?翡翠啊……那饕餮兽是怎个回事?? ?是吾辈老大驯养的,为防他人擅闯入来抢夺,老大便驯养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饕餮兽,可那怪物才不分自己人,一律都咬啊!他娘的!?方才那头綑着锁链的饕餮,莫不就是他们老大所驯服的,虽会吃人这点非为善物,可这般对待也未免残忍。 ?可否领我去见见你们老大??我这话一说出,顿时感觉三道目光,正疑惑、诧异的望着我。 【第八章:信由衷】 ?干啥呢?你发疯不成?吾辈老大可是连那怪物都可驯服的可怖耶!?不料他这回竟是担心起我来了?一提及他们老大,王毕总怀着几分畏惧,而江烟渚则是莫不吭声的看着我。 ?那般残忍的傢伙,我定要好生会一会。?虽说仍称不上仗义行侠,可我怎的都看不惯那些恶行恶状,竟为贪求财富和荣华富贵,视人命为草芥,玩弄无辜良民。 我瞅向一旁惊魂未定的张荣,和江烟渚道:?烟渚,你可否先将张荣带回去,毕竟不知前头危险,掌柜阿姨也好个放心。? ?不可。? ?烟渚……??她回答的如此果断,我不禁愣了愣的看着她,她扣着王毕,双手使力推了下,令他直接摔了个跌坐于地,只见她笑了笑道:?我也有些事儿想亲个见识见识。? ?他娘的!死丫头们可否留情些,一个动口便是威胁,一个啥不说便是直接动手,折腾死老子了!? ?轰隆隆…………。?他抱怨到一半,整个石窟里忽地响起轰隆的低鸣巨响,连着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随时都将崩塌似的。 ?哇啊啊!!?张荣扶着石墙也站不稳的跌了跤,我即时伸手扶住,才免得他差点儿撞着一旁石柱。 ?啊!?轰隆震动无有停歇,王毕忽地大喊一声,我不安的问道:?怎了?? ?这……这晃动,恐怕就在前头了。? ?甚么东西?? ?翡翠玉石的开凿地,这剧烈晃动,该是要将凿完的玉石运上地去。?王毕蹲下来搓了搓受伤的脚,往伤口处吹了几口气,却又疼的嘶了好几声,我看着也很是过意不去,便和江烟渚道:?烟渚,你就帮他瞧瞧伤罢。? 想来江烟渚毕竟是个大夫,我这般请求,她却有些不甘愿的蹙了蹙眉,踌躇了半晌,才过去替他处理伤口。 ?噢!小力些行不??不过和替人看病时的温柔相较,显然是粗鲁了几分……。 ?好了,快领我们去那凿石场罢。?我向蹲坐在一旁的王毕道,可他却是不屑的瞅了我一眼,不改狂傲口吻道:?我干啥听你话儿,说领你们去就去?? ?哇啊啊啊!!!?飞刀精准的插刺于他甫包扎完的右脚边,我无奈的看着江烟渚,虽我的是想说服他,可不至乎用上如此激烈手段……然毕竟无有伤着他,我倒也就这般妥协了。 ?去!去就去!别一个劲的动手啊!? 连着穿过数个洞穴通道,又拐了好些个弯,终于见微微火光于洞口处渐形光亮,我们靠向洞口边,谨慎的望外瞧去,至少数十丈高的大洞窟里头,在那微光照耀下,满是晶莹剔透的,闪耀着碧绿光芒的翡翠玉石。 开凿石窟内,散佈了许多提着火把,身刺虯龙图腾的汉子,如方才王毕所述,在石窟一角处正聚着一群人,恐怕便是要将凿好的玉石运上地面,而另外一群人身上被栓了和先前那头饕餮兽一般的铁链,该是被捉来做苦劳的无辜村民了。 这洞口,离下方地面处约莫十几尺,先不管是否会被那些虯龙帮的人逮个正着,莽然跃下这十尺高度,恐怕身子也是承受不了,我该是不成问题,可其他人恐怕就不是这般容易,看来只得将他们留于此处,自个下去便是。 ?死丫头们,到了这儿你们想做啥??王毕因着我们胁迫,而领我们至这石窟开凿地,现下抵达了,首要之务便是救出那些人质,然这般数量眾多,又有许多敌人四散,该如何才好,我还真一时无有头绪。 ?擒贼先擒王,告诉我你们头头在哪儿??我试着冷静下,这洞口不大,可视野倒是足以俯瞰整个地下,四处点了微微火光,茫茫灯火映的石窟底下彷彿处于一片火海,而那火势正随着人的移动,缓缓由四方蔓延开来,我微微探出头,扫视了一遍下方地貌,毕竟是地底下挖凿出来的,许多大块岩石堆置于四处,而地势仅有要道稍微平坦,其馀部分多为凹凸不平的丘地,该是为求迅速而如此简便规划,可由这庞大规模看来,恐怕这虯龙帮已在地下横行了许多年头。 ?这儿如此之大,吾哪儿会知道呀!?王毕插着手,撇过头道,恐怕他仍惦记着方才的仇。 ?那儿。?江烟渚一指,我们往那指尖方向瞧去,见微弱火光下,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石屋,外头有许多人站哨,恐怕便是那头头所在,江烟渚这么一指,王毕怔个住,显然有所动摇,果然他仍是有所隐瞒的,我盯着他看,他觉察自个谎话被戳了个破,才呿了一声,往旁边随意吐口痰,轻笑了声,狂妄道:?哼!看啥?就算知道了,这般高度,你们也下不得去!? ?那可难说。?江烟渚话一道完,飞身一跃下,青蓝身影遁入黑暗之中。 ?喂!不要命啦?!!?王毕惊讶的大喊,而张荣吓的愣了愣,往下探头一瞧,却只见着一团漆黑,彷彿整个人被无尽黑暗给吞噬了去,他发着颤,担忧问道:?江姑娘她……?? ?无事,张荣,你待在这儿等,过会儿我便来接你。?江烟渚不是妄然之人,她定是有甚么把握,才会有这般唐突之举,我信她,即便我与她相识至今仅有几日,可我就是这般莫名的信着她,无有缘由,吩咐了张荣后,我自个也跟着跃入底下一片黑暗之中。 ?他娘的!!这年头的姑娘一个个都不要命啦!? 那下坠的飞速感,掺上漆黑无底的视野,令我不禁担忧起来,这高度是否真只有估测的那般,江烟渚她可没问题罢? 轻踏了石壁几步,我一个跃下,点地着陆,方才已有事先观察,这下方地面除了四处隐隐灯火外,仍是有许多火光照不进的黑影,而我着陆之处正是如此。 因着一片黑暗,我依循方才快速记下的路线,贴靠于石壁边缓缓前行,一边躲着敌人视野,一边寻着那抹青蓝身影。 ?唔……!?忽然,似是被甚么人给捉个正着,强劲力道将我一把扯了过去,接着一个手掌由身后摀住我的嘴,于我耳边轻喊一声:?嘘……。? ?作甚的这般吓人啊……。?我不禁暗忖,这大夫绝对藏有甚么过人的身手,轻易由高处跃下,又可悄然无声的接近人身后,我俩莫不是同伙,恐怕她那一下擒拿,随时都可取走我性命,一想到这儿,令我背脊不由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我晓得你也会随我跃下来的。?她笑了笑,满是轻松道:?正等着你呢。? 被她这般摸了个透,我可难以为情的搔搔头,或许仅是侥倖猜中,我质疑道:?要是我无跟来呢?? ?你不会的,我信你。?这回的笑容更是灿烂几分,那副打趣我为乐的模样,直令我无奈的摇头叹气,不知她竟是哪儿来的自信了。 ?你可有甚么对策??我不理会她的打趣,环视了周遭状况,正经问道。 ?他们头头该是在那儿,既然你说擒贼先擒王,那目的显而易见了。?江烟渚撩起长衣袖口,一手不知何时已捏起一把锋利匕首,她抬手指向斜前方,道:?咱们沿着这暗处过去,运气好点儿该是不会被发现。? ?若……不幸被发现呢??听我这一问,她轻笑了笑,道:?随机应变囉。? 我很是正经的问,可她却是一派轻松的答道,好似早已习惯如此场合一般,话一道完,她便一溜烟的隐入了前头更为深沉的黑暗之中,我只得无奈的跟上。 江烟渚这人,果真如烟雾一般难以捉摸,身为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拥有如此非凡的身手,有时一副端庄正经的模样,也有时如现下这般,摆着副从容态度,幼稚的老爱打趣人家,然紧要关头却十分可靠,这点倒是不容置疑。 ?喂!动作快些!?锁链拖于石地摩擦,鏗鏘作响声环绕于四周,而那虯龙帮的人提着火把,在一旁催促吆喝,我虽看不大清楚,可听着那声音,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及不快,我定要好生讨伐如此嚣张横行的虯龙帮,将无辜村民们由这残酷处境中解救而出。 ?哐啷——。? ?甚么人?!?我专注于防范敌人眼线,却疏忽大意的踢翻了脚边一个铁盒,里头该是石子的东西散落一地,发出哐啷声响,于这空旷高大的石窟里头回声连响,虽这石窟里头本就嘈杂,可仍不巧被一旁守哨人给觉察了到。 我们贴着背对于他的大岩石后方,江烟渚拉着我,于我耳边轻声嘱咐道。 我望着她犹豫了半晌,可听着那守哨人的脚步声越发靠近,我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虽我信她,可仍是放不下心,并非质疑她的实力,而是纯粹的担心她的安危,若是和与饕餮兽对峙那时一般,遇上了险要状况而使自个无法动弹,即便身手再如何高强,恐怕也难逃一劫。 我正欲调头回去寻她,却见本该因火把而一片光亮的岩石那处,竟是仅存一片瀰漫四周的黑,眨眼间功夫,甚是无有发出半点声响,她是如何办到的?我愣了愣,转念又将目标放回疑似头领的所在之处,加紧步伐前行。 她定是无有问题的,我这般深信。 『泉,你若是信我,便暂且分头行动去,莫要担心。』 【第九章:炽烈火】 经由方才教训,我更是戒慎警惕,除去留意敌人动静,也提防路面状况,虽说是一片的黑暗,可惯习了之后,仍是得以瞧出依稀轮廓,渐渐适应的我,赶紧加快步伐,绕过好些阻碍,这才终于见着疑似为头领所在之处的石屋。 我现下所在之处,该是于那石屋的西南方位,相去约莫几尺之处,外头至少有三人在巡守,恐怕是无法轻易由正面闯入,可那石屋似是仅有一个出入口,也不清楚里头的构造,甚至不晓得那头头是否真在其中。 都来到这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拾起地上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子,朝对面的黑暗处扔了过去,石子砸在地面喀啦一声,顺利引起其中一人的注意,他疑惑的张望四周,往发出声响的来源处走去。 剩下两个人,附近地面寻不到其他石子,又得趁着方才那人尚未归来,戒备有闕漏之时动手,但若是鲁莽行动,一个差迟,恐怕会提起对方戒心,更是难以顺利闯入。 我在心中几番思量,决定直接动手一试,这儿虽有特别戒备,然却与其他虯龙帮成员相去好一段距离,以我的速度,于他人尚未觉察前解决,该是能行的。 运起无声瞬步,这几尺长的距离不过顷刻间便到达,我逮着两名看守分散两旁巡逻之际,点地轻盈一跃,攀上石屋屋顶,于上方伺机而动,待两看守交会之时,再一鼓作气解决。 眼见可乘之机,我正欲跃下石屋时,身子却忽地一阵无力,瘫软的不由顿了步伐,岂是犯病了不成?偏生在这险要时刻……。 毕竟我昨日才那般患病,今日虽有些好转,可也称不得好痊,现下果真又发了病,头晕了起来,身子也动弹不得,只得无力地颠仆于地,错过方才那般大好时机,而先前被引走的看守也巡了回来。 这下可怎的才好……? ?啊!唔……。?忽听得下方接连传来微弱哀叫,我正感困惑时,一个人影便飞身上来,蹲踞于我面前。 ?下回可不得由你逞强了。?那双幽深瞳眸凝睇着我,我见着那青蓝身影,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安然,她温热纤细的手,捲起一缕丝巾布,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这才稍微舒缓了些。 ?谢谢,我好多了。?我坐起身向她答谢,目光往下方一瞧,三名看守惨烈的倒成一排,不知她竟是如何做到的,江烟渚见我在意着底下的情况,笑了笑道:?无妨,他们暂时该是醒不过来的。? 瞧这俐落又狠劲的手段,我可也同情起那些人了。 ?你肩上那是……??我见她肩上揹负了个陌生的黑色布袋,不由好奇问,然她仅指了指石屋下方,轻声道:?晚些再说,先解决当前事儿罢。? 我点头称是,随她翻下石屋,缓缓将沉重石门推开一道拳头宽的缝,里头因点着油灯而亮晃晃的,见江烟渚拾起落于地上的一块石子,朝里头仍了进去,发出清脆回响,我不解的望着她,可她仅是回以微笑,接着便迅速的窜了进去,那动作之快,令我不禁傻愣了片刻,才赶紧回神跟进去。 ?看罢,我就晓得里头无人。?她摆了摆手,蹺着长腿坐上一旁的椅子,一派轻松的从容模样,不知她在打甚么算盘。 ?为何你会知晓里头无人??我环视这不大的房屋四周,恐怕是临时搭建作为歇息用的,除了一组桌椅,和一口绘着奇怪图腾的箱子,并无其他东西,当然也无有我们本要寻的虯龙帮头领。 ?现下该是将凿好的翡翠玉石运上地面的时刻,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到了那一处,身为头头的怎会不在场?若当真不在,也不可能待在这儿。?她站了起身,将缠于腰际间的细剑提起,面上凝起严肃神情,道:?毕竟有外人入侵了呢。? 外人……该是指我们罢,可那一直还未出面的头头,是如何晓得我们闯入了来?难不成……?! ?呜呜呜!!!!?一头角上綑着锁链的饕餮兽,衝破石屋墙面、直撞了进来,莫不是先前于通道里遇着的那隻饕餮,恐怕便是透过甚么方式,透露了我们的入侵的事情。 趁着石屋尚未坍塌之际,我赶紧逃出,一边抽出背上的轩辕剑,可当我们逃出石屋,却见三头同样綑着锁链的饕餮兽堵在前头,一名高壮男子如手握绳索般牵着牠们。 ?吾唤曹邡,乃虯龙帮领主,入侵这儿的,便是二位姑娘罢??那名唤曹邡的男子,用他浑厚嗓音道,双手藏匿于袖口之中,口气十分平稳,可却拥有十足威严,他接着道:?你们来这儿有何目的?? ?当然是……?我方要开口,却被江烟渚制止,她上前微微笑,道:?仅是来这儿游玩时误入的,敢请问曹大哥如何出去才是?? ?游玩是罢?不如让吾领二位姑娘玩玩??曹邡打量了我俩一番,嘴角勾起诡异笑容道:?瞧二位姑娘生的可是美艳,尤是这位姑娘,直是极品啊。?他轻浮话语说到一半,一张大手便朝江烟渚脸上伸去。 ?这位大哥,请放尊重些。?回过神来我已至他跟前,紧抓住他那隻不安分的手,眼神直勾勾的瞪视着他,警告道。 ?哈哈哈哈哈,当真以为吾信你们啊?来这儿游玩?骗鬼呢!既然不让咱们男人寻个欢,那便毋再多言,去罢!?他似是发疯的大笑了起来,接着作了个手势,四头饕餮兽一齐衝了过来。 ?好生游玩罢,二位美丽姑娘。?他留下这句话,便往运石处的方向离去。 虽已得知晓饕餮兽的弱点之处,可四头一起杀来仍是棘手,尤是那尖锐的长角和尖牙,稍微一个差池被撞个正着,定是会肚破肠流般惨烈。 见其中两头饕餮兽向我狂奔而来,我迅速跃起,侧过身一个点地回转,由其中一隻饕餮兽的侧腹平砍过去,然却未能命中要害,反倒激怒了受伤的饕餮,令其更为暴躁的一阵猛衝,看来是不得妄作行动的。 至于另一头的江烟渚,似乎也明白这点,她不作任何攻势,而一直以瞬步点地、轻跃来牵制,许是在伺机行动,忽地一声撕裂声响起,仅有一眨眼的功夫,饕餮兽已倒下了一隻,瘫躺于血泊之中,我惊叹于她的身手,那般矫捷迅疾,彷彿是在变甚么把戏一般,然此刻也不得松懈,连忙凝神应付起自个面前正扑身过来的一头。 来势汹汹扑面而来的饕餮兽,我抓紧时机一个退开,再瞬步上前蹲低一刺,轩辕剑身一把穿刺了牠庞大身躯,虽是顺利击倒了,可这一下动作,却使我脑门忽地疼了起来,浑身发软的颤抖着,只得无力的就这般瘫倒于地,眼见一旁的两头狡黠猛兽,紧盯动弹不得的猎物,张着饥饿大口衝了过来。 拜託……快动起来……。 我使劲浑身气力,试着挪动身子,可却是完全无法动弹,彷彿被沉重巨石给压伏于地,甚是逐渐发麻起来。 赤红色的视野,轮廓越发糢糊不清,我就要在这地底下的石窟里给个交代了么?丢失的记忆仍存有大片闕漏,连自个身分都不清不楚,这般定是死不瞑目的,还有那些个记忆片块里头的神祕女子……她究竟是何人,我也尚未弄个明白……。 岂能这般轻易死去。 ?唰!——? 炽烈滚烫的鲜血,和左目所见的赤红俱掺杂一块,相同顏色交融之下,使那血滴瞧来彷如凡常水珠一般。 自我失去记忆以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浑身上下忽地涌现强大力量,如那蒸蒸沸腾的烧烫滚水,炽烈的烧灼着每一吋肌肤,又彷若亲身于熊熊烈火之中。 ?泉!还有一头!?退至远处,方击杀一头饕餮的江烟渚,向背对着的我大喊一声,我拾起躺落于地,沾满鲜血的轩辕剑,反身退步一刺,顿时又飞溅出大量淋漓红珠。 抬起轩辕长剑一挥,随那剑刃的锋口甩出一绽鲜血,滚烫烧灼之下,还隐隐冒出冉冉白烟。 ?走罢。?我向身头赶来的江烟渚道:?去找那傢伙。? 这路上没见着半个虯龙帮的人,恐怕全是聚于运石至地面的石台之处,石窟里头尽是一片漆黑,由四散的大块岩石阻隔,简直是巨大迷宫一般,运石的过程致使整个石窟不时震动,现下更是越发剧烈,眼见前方宽广地方处,点亮一片光明,一个巨大的筐,里头载满了尚未琢磨的粗糙玉石,随绳索和巨大机关的运作而冉冉上升,并引起剧烈的震盪,感觉随时会坍塌也不意外。 远远就瞧见那身为头头的高壮男子曹邡,他正对着周围一群同样有着赤红色虯龙刺青的人发号施令,而一旁被俘虏的村民们各个面色惨白,浑身伤痕累累,满怀畏惧的缩于一角,定是遭受许多折磨,这帮盗贼集团真是可恶至极! ?喂!你们!通通滚那边去!?一个虯龙帮成员,挥动手中长鞭,一把甩在无辜村民身上,疼的他们各个发出呻吟,可又接着一鞭甩来,只得咬牙忍痛服从。 ?这翡翠石窟歷经数年艰辛,近日终究开凿完成,咱们虯龙帮兄弟听令!于此为石窟鬼神,奉上血祭盛宴罢!?领头男子曹邡,忽地高举长刀,浑厚嗓音吆喝着,接着周边虯龙帮成员,也都随他高举手中武器,同声高呼。 血祭……?莫非……?! ?且慢!?我衝到人群后方大喊,却换来一阵沉默,随之眾多恶狠狠的目光袭来,而曹邡面色更是难看,许是诧异于我们竟能突破他所留下的饕餮兽攻击,也因着这仪式被打断而感到不悦。 ?快放了那些无辜村民!?我不顾当前险要场面,大声向他们喊道。 ?放走?说甚么话儿呢??曹邡轻笑了声,刀尖指向我,凌人气势面向我道:?二位姑娘能毫发无伤的制伏吾那些宝贝们,这等勇气和身手直是令人讚许,可若想阻挠吾等盛大仪式,便休怪咱们无情了。? ?你打算……把捉来的村民杀人灭口罢。?我这话一说,一旁村民们更是陷入惶恐。 ?哼,是又如何?? ?我要你立刻放走他们。? 「假使我不放呢?」 「那便让你吃不完兜着走!」江烟渚抢先我一步发出警告。 ?蛤?说啥鬼话呢??曹邡的额前顿时暴出青筋,只见他勃然大怒喊道:?兄弟们!给这俩狂妄之徒一点顏色瞧瞧!? 一声令下,虯龙帮眾,不论高矮胖瘦,全持着武器朝我俩杀来,此时再说甚么恐怕也无济于事,我俩心领神会,提起戒备上前迎敌。 原先那般黑暗的地方,欲分辨形体的移动还得费些心神,现下是如此明亮,对付起来可称是易如反掌。 锐利弯刀朝我迎面砍来,我侧身回避,接着蹬地一跃,侧手击中他后脑杓,对方登时失去意识扑倒于地。 跟着是一束长鞭甩了过来,我提起轩辕长剑,向前一计斩击,斩断那带着芒刺的鲜红长鞭,不料仍有另一束长鞭紧接着挥来,我赶紧低下身躲开。 这些贼人虽各个身手平庸,然数量眾多,可不会一个个按头进攻,方闪避过一束长鞭攻击,又接着个弯刀朝我劈来,我应反尚是迅速,以起身力道借力使劲,往地面轻轻一蹬,剑身平面处向其中一名壮汉腹部砍去,他挨了那一下便吓得退个老远。 至于一直立于远处的一人可就狡诈许多,趁我忙着应付其他攻击,由空隙之间扔了把长刀过来,我虽注意了着,可剑却因着挡下长鞭而被缠住,欲退步闪避的位置还被他人卡个正着,危急之际,忽地一把锋利匕首自远处飞来,精准击落空中长刀。 我望向匕首飞来之处,江烟渚正迎着扑面而去的三人攻击,她以一把细利长剑,横着剑身挡下三名粗汉的弯刀斩击,接着内力一发,剑身向外推去,三个粗獷大汉随即摔了出去,面前敌人一解决,她似是注意到我的目光,面色从容的朝我微微一笑,又跟着由袖口捏出把银製匕首一扔,击落了前头挥来的弯刀。 这大夫对付起人来可直是得心应手?莫非她原是个武林高手不成? 我回过头来解决面前不断杀来的虯龙帮男子,侧身闪避,点地跃起,挥剑斩击,因着他们人数眾多,这一番混乱场面延续了许久,我持剑的右手都砍得发了麻,于最后一人倒下后才终于得以歇口气。 ?哼……二位姑娘,就让吾和你们玩玩罢!?一直不见人影的曹邡,忽地由石台旁步出,这回脸色煞是难看,暴怒的抓起一把金色长戟衝了过来。 毕竟身为庞大组织的头领,身手和其他成员相较简直大相逕庭,我一剑挡下他长戟挥砍,那般强大的气力,不愧为得以驯服兇猛饕餮兽之人。 长剑和长戟的角力持续了片刻,我的头却又忽然疼了起来,连忙使力一推,蹬地退向后方。 果然又犯病了么?这下身子又变得瘫软,甚是发烫起来,只得倚着轩辕剑撑地才勉强站起。 ?这般顽强不屈的女人,吾很是中意,不过该是先好生调教调教了。?曹邡甩了甩手中金色长戟,缓步走向我,视野渐渐糢糊了起来,明知危险逼近,可身子却是使不上力来,因着病痛尚未好痊,再参上方才那场混战消耗了大量精神,早已体力不济。 ?鏘——?铁器的擦撞声响起,我猛然抬头,却见那青色背影佇立于我眼前。 ?你的对手,是我。? 【第十章:忆中谜】 ?烟渚……。?我似是发昏了会,缓缓回过神,就见那靡然攻势锐不可当,金色长戟已钝去了一角,而高壮男子竟被那纤弱女子给逼得紧迫地步,恐怕他这辈子也没料着会落于此田地。 ?是时候分个高下了。?那般冰冷口吻,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衝向倒靠于石壁边的曹邡,细剑锋利之处对准了他脖颈,见她那满是杀意的眸子,我惊觉不大对劲,连忙喊道:?莫要杀人!? 这话说的很是急切,她剑尖之处,和曹邡的脖颈仅留有毫发差距,江烟渚即时停下动作,手中细剑应声垂落于地,她转过身来缓缓走至我面前,微蹙着眉头轻声道:?果然,我仍是无法由那囹圄中解脱……。? 囹圄……?甚么意思? 我愣愣的望着她,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我怎也猜想不透,她搀着我走向一旁的村民们前,我道:?各位!赶紧乘上那运石用的筐子离开这儿罢。? 受困已久的村民们眼见得救,顿时恢復了生气,各个加紧脚步进入巨大竹筐里头,随着机关运转,石窟又引起了剧烈震动。 ?碰!——?待机关运转声停歇了会,后头忽地响起爆炸声,我们回头一看,却见曹邡趁这空档之时,点起了一旁火药乱炸一番。 ?哈哈哈哈哈!既然祭品们逃了,就让剩下的咱们一同完成石窟鬼神的血祭罢!哈哈哈哈哈!?曹邡崩溃了神的大笑,又接着点了些火药朝四处乱扔。 ?泉,我们快走!?江烟渚拉着我,欲往尚未给火药炸开的洞口逃离。 ?不……不可,张荣他们还待在那儿等着!这石窟该是快崩塌了,我不得罔顾他们生死!?我拖着虚弱身子,朝我们来时方向迈开蹣跚步伐。 ?傻……傻了你!再不赶紧逃出,恐怕就在这儿玩完了,自顾不暇,他人性命哪儿还管得着?!? ?喂喂喂!丫头你说这话可残忍的!? ?王毕?!你怎么……??不知何时赶来的王毕,身后还背着似是晕了过去的张荣。 ?快别说啦!这石窟都要塌啦!还不赶紧逃啊!!!? 我回头望着发狂似的曹邡,和那被我们击败而瘫倒于地的虯龙帮眾,若这石窟当真崩塌的话,这些人岂不是……。 ?有些事实无可奈何,只怪他们坏事干多、恶有恶报,莫要管了。?江烟渚见我犹豫目光,明白我心思的道,随后一把扯着我,赶忙奔向透着微光的洞口处。 ?碰!————?随大量火药不停爆发,石窟崩塌的越发惨烈,落石尘土齐落而下,恐怕一个不注神,便会被落石砸个正着。 ?哇!!!?跟着下一波的爆炸,前方传来一阵哀叫,竟是王毕被巨石块砸了中,几乎半边身子都被压埋住,从旁不住地流出鲜血。 ?等等,我这就将你救出!撑着点!?我激动的大喊,试着搬开压于他身上的沉重石块,可却如何搬动仍一点动静也无。 ?臭丫头……被压扁成泥,吾这条烂命也活不成了……快带那小鬼逃罢……。?我望向倒在一旁的张荣,似是因王毕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开,才得以死里逃生,这贼人心地分明尚存良善,上天为何要这般残忍的夺走他性命? ?吾毕竟为虯龙帮一员……同兄弟们共生死……也是理所应当……。?见我仍有迟疑,他用尽剩馀气力大喊道:?喂!快滚啊!死丫头!!!? 江烟渚背起昏迷不醒的张荣,一手拉着失神落魄的我奔逃,整段路我几乎是含着泪在奔走的,爆炸声接连发起,过了好一会儿总算见着外头光影,逃离了石窟回到地面,石窟已然崩塌个彻底,虯龙帮眾兄弟们恐怕也将于此处长眠……。 『以后莫再记掛那段过往,和我约定好。』 『我……我不再轻易杀人,嗯……约好了。』 又是那名神秘女子,糢糊的面容和朦胧嗓音,儘管多次于我忆中浮现,却依然没能忆起她的真身。 不再……杀人?那是甚么约定呢……? ?唔……。?微微睁开双目,木条排列而成的天花板于我渐形清晰的视野显现。 ?你可终于醒啦。?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般优雅的洒落于地,银白色长簪子綰起,如清流似江水的垂落着部分发丝,那双幽深如渊的墨色瞳眸,令人无法从里头瞧出一丝心绪,一袭青蓝衣袍,彷若冰封霜雪,给人一种淡然冷漠之感,然她面上那如绽放花朵的笑顏,却又令人不禁着迷,看着她娇艳容顏,我心中总莫名涌现一股暖意。 ?这儿是……?离开石窟后可是发生了甚么??因着我失去意识,离开石窟之后的事我已印象全无,记忆中仅有石窟崩塌前的最后景况,和……王毕的事……忆起这事,我心头忽地一阵酸涩,虽那粗獷男子总用粗鲁口吻和我们叫嚣,也尽说些谎话蒙混,可他终究是不乏人道,拚上最后一口气,救了张荣一命。 ?对了,张荣呢?他现下是否安好?? ?真败给你,啥都还没搞清楚,先着急别人安危??江烟渚蹙眉长叹,接着扬起嘴角笑道:?也罢,这才像你嘛。? 总感觉被她给调侃,我不禁苦笑了笑,只听她跟着解释道:?从石窟逃出后,你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至今已这般昏睡了三日之久。? 三日?!怪不得浑身发麻着……。 ?事先乘着机关上到陆面的村民担心我俩,才又寻人折回去把我们平安带了回来,至于张荣他,仅是惊吓过了头,并无有太大伤害,你儘管放心罢。? ?大家都平安无事……太好了。?我悬心落地,如释重负的叹口气,向她道:?烟渚,多谢你情义相挺,多亏有你在,才得以顺利救出那些无辜村民,安然逃出。? 她面无表情的凝睇着我好一会儿,才忍俊不禁的道:?甚么情义相挺呀!哈哈哈!我都曾说过了,和你一同前往,仅是我自个意愿罢了。? 被她这般取笑,我可害臊了起来,怪自个自作多情。 ?还有。?江烟渚恢復仪态,歪着头想了想,道:?记得我该是长你五岁来着?既是长辈,怎可这般随意称唤我?? ?对不住,那……烟渚……姐?唔……。?我被这番称呼搞的很是彆扭,她却看儿戏似的眉开眼笑道:?玩笑啦,唤我烟渚便是。? ?…………?被这女子戏弄了好几回,可却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以对。 ?对了,你身手这般好,往日是否曾修习过甚么特殊武艺??至外头馆子用膳,我好奇的问道:?瞧你那步法和使剑的功夫,真是非凡身手。? ?多谢夸讚,仅是我年少时练就的一番功夫罢了。?她沉默了半晌,放下竹箸子说道,面上却忽地闪过一股悵然,我感觉氛围不大对劲,便无继续深究下去。 ?延了许多日该是要上路了,待会去寻个马匹……?我撑着脸颊靠于桌旁,望着外头嘻笑玩闹的孩子们,可却迟迟无有回应,我才疑惑的转过头来,只见江烟渚皱起眉头正盯着我瞧。 ?呃……。?我猛然想起,自己方昏睡三日初醒,若是不待痊癒再有逞强,恐怕下回便不只昏睡三日如此。 ?你晓得便是。?她见我明白状况,才又恢復泰然,莞尔笑道。 因着我身子尚未痊癒,经前些日子那般逞强而病倒的先例,这回江烟渚丝毫不肯退让,定要我状况良好才肯上路。 其实这趟漫漫旅途,本是无拘无束,这般逍遥自在的四处游赏,儘管不知何日得达抵目的,倒也是快活,江烟渚如此说道。 ?泉,你近来可有忆起些甚么??悠间午后,我俩坐于食堂小舖外头的长椅歇息乘凉,高大的槐树,垂着圆扁的鲜红色果实,绿荫下凉风阵阵,现下正值仲春之际,儘管惠风如何凉爽,可这午后烈阳晒了久,仍是闷出了些汗来。 ?在石窟里时,脑海中忽然又浮现了那个梦的事。? ?梦……你是说,见着一名女子于你面前被杀的梦??江烟渚歪着头回想道。 ?是,关于那梦,我忆起了一些事。?江烟渚满脸好奇的盯着我,那睁得大大的墨色双瞳,好似待着听故事后续的孩儿一般。 ?那名女子,是我娘亲。? ?…………? ?怎了……?? ?就这些?没别的了??江烟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问道:?既然你忆起你娘,那关于你自己的事可有罢??我摇摇头否认,她见我无下文,又似个孩儿般垂着头,还露出几分失望表情。 ?那……你先前说过你在寻……罢了,无事。?过了会,她转过头,目光凝着前方轻声问道,却立刻又改口作罢,我诧异的愣了愣,因着她问这话的同时,面上竟带着丝痛苦情绪,我不解的看着她白皙颈侧,垂落的发丝掩去她半边脸面,我不经意的抬起手,将她那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显出白净透红的颊侧。 ?烟渚,你怎了??我关心的问道,她对于我方才举动似乎有些动摇的一怔,轻叹口气,站起身振作一番道:?抱歉,说了些奇怪话,我没事的。?恢復生气的灿烂笑容,衬于午后的艳阳之下实在耀眼。 过后,江烟渚说欲办些事去,被叮嘱了不得过于操劳身子,我只得索然的独个待于房里,卧于床榻上发呆休养,毕竟已睡足三日之久,现下一点儿睏意也无。 『你先前说过你在寻……』 出发当日于船上,我的是说过这话,不知她为何那般在意,不仅如此,她对我丢失的记忆莫名关切,甚是比我更要紧似的,许是她身为大夫,愿我病状儘早復原罢。 寻一个人么……? 天下如此宽广,记忆仍有残缺不全,我是该如何在这片广袤土地上寻得那尚不明为何人的线索? 那人竟是谁呢……?为何于我糢糊记忆之中,偏生对此忒为执着,儘管无有过去记忆,我心中却是有这般执念——?寻到她?,而那人,八成便是至今记忆片块里的不明女子。 可我为何要寻她?她是我甚么人?由其中的片段思索,那般稚气和任性,我对她却是十分宠溺,许是个小妹之类的人,可又有些片段中是不大相同感觉,彷彿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岂我欲寻找的,不仅有一人而已? ?…………? 记忆仍太过琐碎,谜团仍无法抽出丝絮,好不容易忆起的娘亲,却是如此残酷事实,娘似乎于我年幼之时便已逝世,为何娘会遭人杀害呢?那全身墨黑的男子又是何人?我仅记得,那段记忆怀着多少痛苦和悲伤,还带有无比的悔恨之感,那时的我,因无力保护重要之人而留下悔恨,于是愤而勤习武艺……可又是在哪儿与孰学着呢……?更为详尽之事俱是忆不起了……。 ?泉,是我。?外头传来叩门声,随后一抹优雅的青蓝身影晃了进来。 ?好些了么??窗外天色渐暗,她替我添了些灯油,一边问道。 ?好多了,十分感谢。?我拉了把椅子,和她一块坐到窗边品茗间谈,见她背了个墨色小布袋,我好奇的问:?那袋子装了些甚么?? ?你说这个啊??她卸下了背于肩上的黑色布袋递给我,道:?打开来瞧瞧。? 我听话将布袋束口处拉开,往里头一瞧:?这……这些不都是……!?满是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石,恐怕她当时和我分开行动,目的便是这些宝物了,怪不得听闻王毕阐述那石窟是个满是翡翠的好宝地,立刻便引起了她兴趣。 ?不料你这大夫原是个作贼的啊?? ?你先前不才问过我,作个无有取酬的大夫为何拥有如此丰富钱财,仅是靠我自个挣来的,我这般答覆可有误??她满面春风的向我解释道,如是这般事实,那的是合情合理了,可这般捡走人家便宜,实在狡猾了些,虽这翡翠确是无有所属,令我颇为无奈。 ?你怎又做这般事啊……。?我无奈的道,却见江烟渚怔怔的看着我。 等等……『又』……? 这回倒连我也不由怔住。 【第十一章:眾里寻】 我俩一时怔着,彷彿整个房里都陷入凝滞,静默无声息,还隐隐能听见楼下大……掌柜阿姨正责骂张荣的声音。 ?怎的丢了记忆,说起话儿来也怪了,哈……哈哈。?我自嘲的搔搔头,试图化解谜样沉默,江烟渚也配合的跟着笑了笑。 虽说也有这般可能,可我却认为方才那不仅是单纯的口误罢了,或许,江烟渚和我其实早有相识?若当真是这般,那许多谜团都得以解惑,我虽曾问过她是否识得失忆前的我,可她却是矢口否认,但见那时反应……恐怕这其中定是有甚么隐情。 再问相同的事,她大概也不会多作回应,我也不愿再坏了彼此氛围,现下只管自个记忆得儘早恢復。 ?清泉姑娘,你们今日便要离开了么??休养了足有三日,我身子状况已好了痊,和村里的马伕估了两匹马来,现下正于客栈外头张罗着行旅所需,将行囊系上马鞍边,而张荣正好起个早,被喊出来扫落叶。 ?是,这几日多谢你们母子俩照顾。?看他挥舞着比身子还高的长扫帚,笨拙的扫着落叶,我皱了皱眉,有些感慨的摸摸他草堆般的乱发,道:?张荣,往后可要好生努力。? ?我会努力的。?他自信的笑了笑,大力挥了下扫帚,逼的捲起一阵小旋风,将那些好不容易聚集的落叶又打了个散。 ?…………? ?怎的不见江姑娘??他靦腆的笑了笑,环顾四周,明明将要啟程,却一直不见江烟渚身影。 ?她道是办些事去,便要我先准备。?说来也奇怪,一大清早便自个跑了出去,我正巧出了房门碰着她,她才急忙的吩咐我先准备妥,待她办好事归来。 我待了许久等不到她人,索性先到她房里替她收拾行囊,那沉重的包袱大开着,我馀光瞥了眼,里头果真放了许多物品,有木雕製品、琉璃球珠之诸宝物,除去塞了好些本医药学书籍,竟还带了先前那本满是谜的?楼兰抄?。 听何暮言述过,江烟渚曾屡次于夜里垂泪翻这书,可我也瞧过这书里头,并无有甚么忒为感人或心伤之事,她会有如此强烈反应,竟是怎的回事呢? ?泉,久等了。?索然的替马顺起毛来,江烟渚这才终于从街头那方向走来,手中提着个黑色小布袋,和先前那个相较之下又小了些。 ?可真是久候多时。?我故意调侃,不料她却只是笑了笑,一点儿也无反省之意,这可让我显得自讨没趣。 先前已向村里人打听了路,待准备妥当,和张荣道别后,驾着马匹继续这趟漫漫旅途。 听闻由此地往北直行,似乎可达最为邻近的大城镇,不过那路程,再快也得费个数日之久,于是我们备妥不少便携装备和乾粮,说到这儿,昨日我俩于街上採买,许多村民还赠了不少东西作为答谢救命之恩,长期过着惴惴不安的日子,陷入随时会被抓走的恐惧,如今噩梦终于结束,几日下来,村里也渐渐恢復朝气,我这般看着也很是欣喜,不枉费走了那石窟一遭。 至于那客栈的掌柜阿姨,见张荣平安无事归来,竟也哭的稀里哗啦,再怎的说毕竟也身为人母,即便现下又恢復她老样子,我们临走前也不多作招呼,依然故我的嗑着她的香瓜子。 ?当心点,别发愣啦。?驾着马匹行于这颠坡陆面,我顾着在心里想些事情,许是认真过了头,一时竟忘了自己正乘于马背上,没注意到前头而误踩入了一个窟窿,当真差点就摔下了马,幸亏江烟渚快手一把捞过将我抓个牢紧,才免于这丢脸祸事。 ?烟渚,你大清早起来,做甚么去了??过了会,我忽然想起这事,好奇的问道。 ?我前几日央人造了个小东西,昨日去探了个进度,说是今日便成,于是今早便赶紧去取了来。?江烟渚满意的笑了笑,由衣襟里头取出个手掌大小的殷红色布袋,瞧了几眼,又塞了回去,看来是无有让我瞧瞧的打算。 ?是甚么东西??我随口问道。 ?秘密。? ?…………? 果真如此……。 连着好些个夜的赶路,一路荒原林野的景色交替,直是有些乏味枯燥了,这才终于见着光火人烟,抵达位于宣州的城镇,此时已近傍晚时分,趁着天色未暗,先去寻个客栈下榻。 宣州这儿也属江南繁华之地,物產丰饶,气候宜人,尤甚特產宣纸一物,许多文人雅士皆于此地留下笔墨,从而缔造了些名胜景点,游人更甚,更是繁荣昌盛。 这镇子依着河道一旁,傍晚的阑珊灯火,映的河面摇曳着一层闪烁迷濛,几日没食个正经东西,于客栈置妥行囊后,江烟渚满心欢喜的拉着我到外头去用膳,我心里头不禁感到有趣,这平生行举高雅,翩然若仙的女子,旦谈及美食佳餚,便似个孩儿般欣喜亢奋。 ?泉,你可有甚么不吃的东西??挑了间外观气派的馆子,她盯着墙上菜单看了许久,忽然问我道。 ?我不挑食,选你中意的便是。?琳琅满目的菜单,看的令人眼花,我不大擅选择,对这吃食也甚无讲究,于是便随她意去,只见她犹豫了半晌,这才唤来了店内伙计,指了指墙上菜单点道,果不其然,她这点的道道俱是炊金饌玉。 这外观气派的餐馆,店内人客颇多,伙计们各个忙进忙出的,上菜倒是迅速,不消多时,一桌菜便上了齐全,江烟渚神采奕奕的打量着珍饈佳餚,似是犹豫着该从何下手,我忆起了于鬼神窟那时,双眸间透着冷冽杀意的她,与现下直是判若两人,不由得苦笑了笑。 只见她俐落而不失优雅的将吃食一一纳入口中,食得津津有味,本就动人的容顏更别有一番姿色,不禁引来周遭男子们贪羡目光,这也怪不得,连同为女子的我,瞧着她那由衷享受美食的模样也不禁着迷,虽她似是浑然不觉,自个吃的津津有味。 ?泉,你也快吃些,这鲜蒜鱼鱠可美味呢!?过了会,她见我鲜少动作,便朝我雕花盘里挟了几片鱼来,我微微笑道:?莫要在意我,你儘管多吃些罢。? 我轻啜着茶水,静静凝着对边的江烟渚,每道菜餚经她之口,瞧来更是添生几分美味,而欣赏她陶醉的品嚐佳餚的模样,较于自个品味来甚是有趣。 约莫半个时辰,她甫放下竹箸子,提起丝巾轻拭嘴角,优雅的吃相,简洁俐落的动作,和那张精緻的相貌面容,直是赏心悦目。 ?明日你可有何打算??离开食馆,我们沿着河道旁散步回客栈,天上刷了层漆黑墨色,银月被云雾掩去,所幸有家户灯火作为照明。 ?这城镇还挺大的,在这儿留个几日,歇息下玩玩也好。?她考虑了会,笑盈盈的回答道,目光遥望向远方,一旁河道上静静地驶过船隻,拨开水帘的声响,于耳边荡漾。 ?烟渚,你这话是否言不由衷??她停下了步伐,不解的看着我,我接着道:?这几日虽过的悠哉,可我瞧你总是副心有牵掛的模样,该是想快些抵达罢?? 我道出自个所臆测的,只见她默默不语的听着,忽地笑出声来,道:?呵呵,还是你瞭解我多些。? 听这回应,倒是让我困惑的望着她,她凝着笑和我对视了会,似是觉察我疑虑之处而解释道:?这些年来一直没个能相谈甚欢的友人,现下很是高兴呢。? ?何暮可不是一直陪着你的么?? ?阿暮他那个大呆头,总是阿姐来阿姐去的叫,毕恭毕敬的,没趣。? ?有何不好?何暮他可关心你来着,况他一介正人君子,相貌堂堂又谦恭有礼,这般好的男子上哪儿寻?? ?瞧你讚不绝口的……?她挑着纤眉,用打趣的口吻道:?不成你中意呀?? ?…………? 微风缓缓吹散了天上云雾,弯弯弦月依稀显露,绽出朦胧银光洒落满地,而那风,也吹动着衣袖襬口,随风翩翩飘扬。 ?何暮是如何喜欢你的,你可知否??沉默了会,我坦白自己所见事实道。 ?我明白。? ?那之前临别时,又为何那般待他?不成你……? ?泉,你曾说过,自己似是在寻一个人罢??我话方说一半,她打断我,凝着平淡面容接着道:?其实,我也在寻一个人,这些年来走遍天下,便是为此。? ?是……那定约之人么??她点点头,满是惆悵的望着远处山河晚景。 江烟渚过去曾与那人定下了某个约,而后又因着某些缘故失信于对方,那后悔的痛苦煎熬,至今仍深深的烙印于心底折腾着她。 ?你……已成婚了??既然她这时机提及,恐怕她那位定约人便是心爱之人了,我问道,然心中不知何故的涌出一丝丝苦涩。 ?不曾,泉,我晓得你在想些甚么。?她走向前头,背向着我继续说道:?我和那人彼此是真心相爱的,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你失信于他……?? ?对,我背叛了那人,有失约定而擅自离去,虽我至今仍念想着,可不知那人对于我当年的所作所为,是否仍怀恨于心,然日子这般久远,或许那人早已忘了我罢。?她淡然话语间,透露着多少悵意,千丝万缕般愁绪,俱纠结作一块,从而可知她用情之深。 我们这趟旅程的目的,正是江烟渚位于益州的故居处,也是她和那深爱之人的悲欢离合地,我不明白她竟是鼓起多大勇气,怀着如何心思而前往的。 ?你这行去益州,便是为了与他重逢罢,那我……? 悄然无声息,如风一般轻柔的拂过,前头那抹青蓝身影,不知何时已瞬至我身后,手里挟着绢熟稔的白色丝巾,竟是系于我左目上,那绣着鲜红石榴花的丝巾布,遮蔽一卸除,赤红视野登时晃入眼前。 ?我这行,别有他目的,并不是为此,况那人也不在该处。? ?甚么意思……?你不欲寻他了?? ?嗯。?她牵起我双手,纤细素手闔上我手背,将那丝巾系于我腕处,抬起幽深的墨色双瞳,莞尔一笑:?用不着了。? 用不着了。 当时我直愣了住神,许多问题涌上心头,却一句话也无从脱口,只得任凭那满满疑惑存于我脑海回盪。 用不着……换言之,便是她已寻着那人?抑或她对他的爱早已淡然?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我猜不透她,总不知她究竟怀着如何心思,许多话她说的拐弯抹角,言下之意又很是隐晦,先前那甚么「赎罪」也是,方才那「用不着」又是甚么意思,没一个明白。 我看不透她,就如那一片漆黑的无底深渊,当初和她相识初浅,煞是不明白,现下和她相处了好些日子,竟也仍是瞧不清明。 江烟渚,风华绝世又身怀绝技,才貌双全集于一身,得让她这般完美的女子如此深爱之人,竟是何许人也?而她又有着甚么样的过往? 人总会对于神秘的事物深感好奇,恐怕我现下便是这般心思,不禁为那数重的谜团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 【第十二章:白苍宇】 昨日夜里,我很是烦躁,胸口有股莫名的感觉压抑着,难受非常,彷彿被沉重的巨石给压迫,闷的直要喘不过气来,冷汗溽湿了衣衫,可却无力撑起身子更替,只得于辗转反侧间度过难熬的漫长一夜,不知何时已然累的睡去。 我身子疲倦不堪,然却无有任何睏意,起来梳洗更衣了后,于客栈上的楼台静静欣赏晨曦,观赏朝阳冉冉升起,一阵莫名熟稔的冷香缓缓飘过,我目光随着瞧去,只见一名陌生男子走了近,站于我身旁,他双手搭在栏杆上,跟着遥望远方破晓景緻。 ?此时早晨甚是好。?那男子沉稳的声音,听来十分轻柔,他亲切的向我微微笑,我也礼貌的回以笑容与他间谈:?的是甚好。? ?宣州这儿,景色好,物丰饶,观光游赏很是合适。?他继续说道,那名男子身材高硕更甚何暮,一头银白色长发系起,有如丝线一般,肤色偏向棕黄,却洁净的透出神气,一双深邃的眼眸,竟和我有着相同的幽蓝瞳色。 ?公子可也是来这儿游玩??听他对这儿如此讚扬,我好奇的问,看看是否能打听些景点,和烟渚一块去瞧瞧。 ?不,我来办些事儿,便于此处停留个几宿。?他笑了笑,介绍道:?在下名唤白苍宇,姑娘如何称呼?? ?清泉,白公子您随意称唤便是。?他面上始终掛着温文笑容,给人印象很是柔和,不知为何,我对他总有些莫名的亲近感觉。 ?清泉……听来是个好名字。?白苍宇莞尔笑道,接着似是注意到了甚么,目光向走道那旁望去。 ?泉,你在这儿呀。?江烟渚似是发现我不在房里而寻到了这,她带着笑容,走近我俩面前问道:?这位是……?? ?白苍宇。?他简洁的话语落下,一瞬之间,眼神中忽地多了分锐利,可仍掛着淡然微笑,道:?不叨扰二位姑娘,先告辞。? ?那男子是何人??待白苍宇离去,江烟渚皱着眉,神色复杂的拉着我问:?你认识?? ?也是这儿住客,说是来宣州办事,人挺亲切的,不过有些特别。?我歪着头回想,那名男子约莫三十初岁来着,俊挺外貌下,却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瞳色也属少见的青蓝……这般说来,我自个倒也很是特别,一头褐色长发,瞳色幽蓝,其中一隻眼还绽满了鲜红赤色,这诸多的长相徵点,恐怕并非出自中原地方血脉,然我这腔调口吻并无有特异,许是已在中原地方生活了好些年头。 ?是有些特别……。?江烟渚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她敛起笑容,低声严肃道:?我瞧他内息深厚,气脉沉稳,恐怕并非等间之辈,小心微妙,况且……? ?况且……??江烟渚对那许是武艺高深的白苍宇抱有十分戒心,我不由好奇的问,可她却似不欲说下去,自个收了话题:?不,没甚么。? 她凭靠栏杆,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微微蹙起纤眉问道:?你昨夜该是无有睡好罢,气色这般差,身子有哪儿不适?? 果然身为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才这番功夫便轻易瞧出了我的状况,我将昨日的症状大略阐述,浑身燥热和胸口沉闷的苦痛,难挨的整夜不得入眠。 她听我说着,严肃面容换上了讶异神情,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似是心有甚么顾忌的抿了抿薄唇。 ?我这病状是如何?能否改善??她不说话,我暗自捏了把冷汗,不成又是甚么古怪的疑难杂症,才让她踌躇了老半天不吐半句话来。 ?你这病……我也不清楚,可暂时该是无有影响,你儘管放心。?她向我微微笑,幽深瞳眸中依然无透露出半丝心绪,可我却依稀感觉她似是有甚么堪忧,我在心中忖度着,她突然改了口吻,轻声问道:?泉,昨日夜里,你可是在惦想着些与我有关之事?? 这神医竟还这般料事如神?被猜个正着,我满是诧异,只得尷尬的点点头:?我的确是在想你昨日说的那些话,可……? ?那句『用不着』么??她接了话,我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意思,你可是已寻着了那人?? ?不,之所以用不着,只因着我深信,和你的这趟旅途,必能寻着我欲寻的,你不也是这般,藉着这漫漫长途,寻你自身的过往和记忆。?我不知她是何来的自信,可经由她这一说,彷彿是真的得以实现,至少我是这般认为。 或许,每个人都在寻些甚么,就如江烟渚寻着她那心爱之人,走遍了海角天涯,而我则是为了寻着自个丢失的记忆,踏上了这趟旅途,也寻着那记忆里头埋藏的各个谜团,我的身世,我的过往,还有那名神秘女子的真相。 今日我们至附近小食馆用膳,出于好奇,我问了江烟渚为何她如此讲究吃食,她只道是因着儿时一些经歷,至使她对于美食有异常的执着,但她似是不愿说明下去,我也只得就此作罢。 简单的用完早膳,我俩上街去逛了逛,这儿不愧为江南繁华要地之一,城镇规模十分之大,要挨个逛遍,绝不是先前于那槐树小村般来的容易,于是我们只挑着有兴趣的店舖去瞧瞧,可这一逛,却仍是消磨了大半天的时辰。 ?二位美丽姑娘,来这儿瞧瞧罢。?经过一个路旁的小摊子,忽地被摊贩大叔给唤了住,瞧见那不大的摊架上,却是摆满了琳瑯饰品,镶金嵌银,翡翠琉璃,各种头饰、链子皆一应俱全。 ?烟渚,你可有中意的么??我问道,她也和我一同停下步伐,低下头瞧了瞧,又抬头望着我,噗哧笑出声道:?你自个不也是女子,说的与这些饰品无关似的。? 仅是出于随口一问,不料却尷尬了自己,我搔搔头,彆扭道:?瞧你身上没佩戴个甚么,就想问要不赠个中意的予你。? ?多谢了,这分好意我心领,可我也不怎喜爱佩戴饰品。?她向那大叔微微一笑,随后便兀自的离开,我只得尷尬的和大叔道歉,慌忙跟上前去。 ?不喜爱饰品,那殷红色布袋里头装的可是甚么??我追上她后,刻意调侃道:?瞧那大小,该是翡翠玉石不成?? ?这般敏锐呀??江烟渚微挑起纤眉,由怀里取出了个手掌大小的殷红色布袋,打开一瞧,的是存放了块精雕细琢的翡翠玉,她笑盈盈的道:?我不喜爱『佩戴』饰品,可不曾说过不喜爱饰品了。? ?…………? 日后还是少打趣她微妙,免得反而中了这鬼灵精怪傢伙的计,自讨没趣。 ?那上头雕的是甚么花样?挺好看的。?我瞧了瞧她手上那块翡翠,似是雕成了朵鲜花形状,她解释道:?这唤作石榴花,我一时也不知该刻些甚么,正巧想起了这花名,于是便託人刻了。? ?如此巧合?石榴花是我娘尤为喜爱的花朵,你瞧,我这丝巾上不也绣了个,便是石榴花。?我指了指系于自个面上的丝巾布,江烟渚一怔,讶异的看着我,迟迟道:?你恢復记忆了?? ?仅有一点,就是些关于我娘的儿时往事罢了。?上回忆起了我娘,自那之后,许多琐碎往事也陆续的回想起,可的是些琐碎事情,关于我自身的事,倒是没怎么进展。 ?既然你中意,这东西便予你罢。?江烟渚轻巧的将那块雕着石榴花的玉石放回殷红布袋里,而后随手就向我拋掷过来,所幸我应反尚为及时,好生接了下来,无奈的看着满是笑容的她。 申时,我俩正好游经那条来时的路,顺而打听了一番去路,不料前头山势险峻,再参上前阵子大雨冲刷,桥面被巨石压垮,若要通过,只得经由一旁水路绕道而行。 外头忽地乌云密布,好似将落下大雨,我们回客栈房里商量了会,决定留个几日后再啟程,虽这儿气候不定,有时上午烈日当空,午后却是大雨滂沱,恐怕那桥并非三两天得以修復的,只不过地势险峻了些,对由数尺高之地跃下仍毫发无伤的我俩来说,应是不成问题。 用完客栈的清粥小菜,江烟渚提着装满宝物的行囊,道是欲处理些事便跑了出去,我独个于房里待着也是索然,于是又到早上的楼台去吹吹风,欣赏夜景。 我拿出了纳于怀中的殷红布袋,取出那块雕有精緻石榴花的翡翠,瞧上头精雕细琢,彷彿将将绽发出的花朵一般,栩栩如生,我仔细的端详那块玉,不料于精緻透亮的花梗背后,竟刻了个细小的篆字?泉?。 原来她早打算要让给我了么?这是卖个甚么关子啊……。 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小雨,江烟渚没携伞外出,恐怕会被雨水给淋溼,我正思量着是否该打伞去接她,却见一抹高?身影朝我走来。 ?清泉姑娘,晚上好。?那银白色的长发实在醒目,亲切沉稳的语调,和那温柔笑容,盖是早些时候所识的白苍宇。 ?在这儿做甚么?用膳了否??他靠着栏杆,对我微笑问好,我点点头简单回覆,和他随意寒暄一番。 ?这雨势越发滂沱,今夜似是不会停了。?他望向外头,轻皱着眉道,我也跟着望外瞧去,那雨势的是逐渐大了起来,甚是还溅到了楼台里来,一不注意,便打湿了我侧脸。 ?进来些罢,免得被雨水给打湿。?白苍宇邀我至楼台里处躲雨,递了条手巾予我擦乾,无奈的微笑道:?你瞧,都湿透了。? 今朝初遇时便是如此,白苍宇总给我一股莫名亲近的感觉,尤是这举止,简直像个大哥似的温柔照料,他见我系于面上的丝巾布弄了湿,伸出手作势欲替我卸下。 ?烟渚……??忽地一瞬间,江烟渚不知从哪儿冒出,如勾爪般纤细却力道十足的,一把抓住白苍宇抬至半空的手腕,湿漉漉的长发有些狼狈的紧贴于她白皙脸庞,她抬起眸,眼神很是冰冷的道:?这位……白公子是罢?失礼,容我有些事儿先带她离开。? ?不要紧,外头冷,二位姑娘早些回房里休息也罢。?白苍宇不改面上神情,依然用他温柔的笑顏,目送我俩离开。 ?烟渚,你怎会淋成这般??被江烟渚强行拉回了房里,我见她浑身湿透,赶紧取了些软布替她擦拭乾净,她垂着头不发一语,有些狼狈落寞的模样,看在我眼底直是心疼,不捨的道:?你怎啦?? ?泉……。?她缓缓抬头,眼神很是淡然的道:?我们明日便啟程罢。? 【第十三章:暗雾林】 ?怎的突然……??没一个时辰前方才商量了留个几日再走的结论,不料江烟渚突然改口明日便要出发,我思绪还尚未理清,她却是有些虚弱的轻拉着我道:?那傢伙……很危险,别……别再和他有来往了。? 我不明白她为何这般不愿我与白苍宇有所接触,可瞧她口吻很是严肃正经,暂时也不便深究下去,连忙拿起布条替她把湿漉的发丝擦乾:?好,好,我答应你,我们明日便出发,你赶紧换下这套湿淋淋衣衫休息罢。? 江烟渚方才到底是怎个回事?外出一趟淋了浑身湿,又一副孱弱的模样回来,还突然改口说要明日出发,且她对白苍宇有着莫名的偏见……莫非他俩认识不成? 我将她送回了隔壁房里,于走道上隐隐嗅到那抹冷香,是白苍宇……?我猛然回头望去,只见那流泻的银白色长发,轻盈步入远在另一头的房里。 『那傢伙……很危险。』 耳边回响起那句警语,伴随着一股悚慄由心头窜出。 ?烟渚,是我。?隔日早晨,我自个准备了妥,叩她房门去问候,我轻轻闔上门扉,只见她仍躺在床榻上,扯着布衾蜷缩于一角。 ?烟渚??我走近一瞧,却为那如画般的景緻吸引,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回神,白皙如瓷的细緻脸庞,长睫如帘般轻掩着双眸,纤薄的唇瓣微微闭合,好似在呢喃些甚么,我凑到她脸旁去凝神细听。 ?莫……莫要……莫要再……唔……。? 莫要再……? 仔细一瞧才惊觉不大对劲,她表情有些痛苦,唇色略为泛白,甚是低吟着,身子还微微发着颤,恐怕是作了甚么噩梦才会这般。 ?烟渚!烟渚!你醒醒啊!?我轻摇了摇她,拍拍她纤瘦的肩,她这才意识转醒的张开了眼,朦胧的望着我:?唔……阿……尝……?? 阿尝? 记得我和她初见之时,她口中也是喊着这名字,那唤作阿尝的人,该是她熟识之人,许是和我长的相似才会这般弄错。 ?我是泉啊,烟渚,你还好么??我扶她坐起身,端了盏茶水给她,她浅浅饮了几口,才缓缓醒神,面色也稍微柔和了些。 ?抱歉,身为个大夫还要人照顾,给你添麻烦了。?她将见底的茶盏递还给我,轻皱着眉,满是愧疚的自嘲道:?昨日淋了雨,该是着凉了才这般。? ?大夫也是人,自然也会病痛,我才是受你诸多照顾,这回轮我来照顾你,也好生报答你一番。?我取了软巾替她擦去额前一层薄汗。 ?脱罢,我替你擦乾身子。?跟着又至外头取了盆水,我欲替她简单擦洗身子,然而她却是一怔,神色复杂的直摇头道:?我自个来就行,真不需麻烦你……啊!要不这般,我开个药帖,你替我去卖药的那儿取来。? 为何要这般坚决反抗,莫非她害臊不成? …………。 许是有甚么其他缘由罢。 无奈之下,我只得应她要求,走外头寻个卖药的小贩,那药帖上书写着工整的字跡,我手里揣着字条,却莫名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待在家里好生歇息,别乱跑。』 『别说的我似个孩儿一般!咳……咳……。』 『莫要逞强,老实给我躺好。』 记忆中,我也曾这般照料过那名女子,可这般鲁莽口吻,恐怕仍是个少女来着,恍惚之间,我已提着药回到了客栈。 ?我带回来了。?进到江烟渚房里,见她已更了套衣躺于床榻上闭目养神,一听闻声响便起身坐直,微微笑道:?谢谢,交予我就行。?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夫为自己备药的情形还挺是新鲜的?……先不提这玩笑话,看着她平生纤瘦的身姿,此时却更显得单薄,我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怜惜,似疼着孩儿般的,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啊,抱歉……不知怎的,忽然想这般。?她忙到一半,被我突然的摸了头而不由一怔,缓缓转过身,一副困惑的表情盯着我,我这才惊觉失态,赶紧道歉。 ?没甚么,我不介意。?她摆摆手,微微笑道:?虽说……我应是比起你年长五岁来着?? 这哪儿是不介意??!! ?玩笑、玩笑啦!只是忆起了些往事。?见我不解的望着她,她神色淡然的浅笑道:?那人也经常这般摸着我的头,直是怀念呢。? ?对不住,令你忆起些心伤事……。?她摇摇头,微笑道:?无妨,都过去了,不要紧的。? 她那句话,似是在安慰着自己,又好似当真已是相当遥远的过去,带着深沉而久远的悵意。 ?对了,那唤作阿尝的人,是谁来着??待她服完汤药,靠坐回床榻上休息,我在一旁和她间谈着。 ?阿尝……?你、你怎会知晓??她讶异的问,我赶紧解释:?我俩初次相遇时,你见着我,不喊了声阿尝?况我早上来唤你时,你于梦中也呢喃着这名字。? ?原是这般。?不知为何,她松了口气似的,细长手指悄悄捲起了披散双肩的秀丽发尾:?仅是个要好之人。? ?应是同我长的相似罢??我臆测道,她点点头。 ?莫非是你那中意之人?? ?…………? ?啊,看来是猜岔了。? ?你原来想套我话呀?? ?抱歉,一时起了好奇。?她难得这般强烈的反应,平日好生受她打趣,现下可好不容易整她个一回来,我得意的搔搔头笑道:?瞧你精神也好些了。? 我俩沉默了会,相视而笑。 虽说仍是无有问出个想知悉的事儿,可现下该是让她好生静养休息,不得多作打扰,我回了自个房里,看看书籍消磨时辰,用膳时替她送些清粥餬口,一日也就这般过去了。 ?烟渚,该走了。?隔日早晨,我再度叩了她房门,这回她倒是很快的应声,自己拉开了门扉:?稍待我一会。? 一袭青蓝衣衫着于她身上,恐怕是多少鲜艳的色彩也无有她这身好看。 ?好些了么??江烟渚点点头,对着镜面整理衣衫仪容,我靠着门板在外头等候,见她提了个轻便的袋子背于肩上,我好奇的问:?先前那些沉重包袱,怎都没见?? ?你说那些袋子啊。?她笑了笑,指着自己背上的袋子道:?前日傍晚我出去了会,便是那时去处理掉的。? 瞧她这说法……该是将那些宝物拿去换银子了。 和江烟渚相处一段日子下来,不知不觉中也逐渐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大概。 因着前头陆面不易行走,我俩不再藉由马匹代步,而改以徒步行旅,所幸江烟渚已事先将那些沉重的行囊处理掉,仅留下身轻便装备,也省得我携带麻烦。 ?二位姑娘,今日欲离开了么??离开客栈没多久,正巧遇见了从外头归来的白苍宇,江烟渚一见他出现,眼神霎时锐利起来,似是在提防着危险人物一般。 ?是的,正欲离开。?我想起江烟渚的警语,语调稍微冷淡,刻意的和他疏远些,听我说完,他点点头示意,朝江烟渚微笑问候:?烟渚姑娘,身子可安好?? ?托你的福,在房里躺了一日。?江烟渚侧过脸,面带笑顏满是嘲讽的道,白苍宇轻皱眉头,无奈的微微笑,跟着向我道别:?他日有缘再会。? 我望着他那银白如长河般的背影,心里总有许多的感觉交杂着,不只是先前的那般亲切,而多了分诉不清的莫名歉疚,这竟是为何呢……? ?走罢。? 前日下了整夜大雨,被岩石块压垮的石桥越发崩落,仅剩下连着陆面两侧较为坚固处尚未塌陷,而因着山坡冲刷下的巨石,几乎掩埋了原本的陆面,然那石桥崩落的距离,就我俩身手,轻轻一踏,三两下功夫便轻易的跃了过,下方乘船经过的每个人俱是一副惊奇模样,连那船夫一时都呆愣的忘了划动手边的竿桨,我偶然瞥见,只得无奈的笑了笑赶紧离开。 ?对了,你那剑鞘是怎个回事,前些日子都没见你带着,怎现下倒配于身上了。?当初于铜里临行时,她那木质雕花的剑鞘仍随身缠于腰际间,可前去石窟寻人时却没带着,我不解的问。 ?这东西可是宝物了,当年那人欲赠我礼物,可我不喜爱配饰,对大多事物又不甚感兴趣,见我身上带着这把龙泉宝剑,于是央人替我造了个剑鞘。?她面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想必那的是她心中至宝,怪不得先前不肯带出去,恐怕会弄脏了不成。 ?你同那位白公子先前可有相识么??跃过那座石桥后的路,大部分仅有落石阻碍,不成问题,我俩这般并肩而行,倒是悠间自在,想起了早些时候的事,我好奇的开口问道。 ?不识得。?江烟渚很是冷淡的答道,我接着追问:?那怎的你一见他,马上变了个脸似的。? ?瞧他一副神秘兮兮的一再接近你,定是居心不良,绝非善类!?有别于方才反应,江烟渚满是不悦的道。 论神秘你可也不差他一点……。 从她反应看来,恐怕当真认为白苍宇这人很是危险,虽我愿意信她,可这般对一个没打几次照面的人如此厌恶,还是无情了些,而我自个也不认为白苍宇会是多坏的人,至少由这鲜有的几次交谈,他给人感觉很是亲切。 不知不觉,天空蒙上一层浓厚乌云,恐怕随时都会下起大雨,这路上无有半个遮蔽,我俩只得加快步伐前行,于石堆中翻来跃去,快速通过。 走了好些路,前头出现了一片无际密林,然周边似是也无有他路可走,见那厚厚乌云依然覆盖上空,却始终不落下雨来,我俩商量了会,决定穿过眼前这片山林。 步入那深山密林之中,斑驳树影随清风摇曳,天色原本就不大明亮,由这般高耸树丛遮掩,更是透不进多少光芒,灰暗阴鬱,不知这林中究竟藏着些甚么,危机四伏,只得提起戒心步步为营,鸟兽虫鸣忽隐忽现于耳际,本该是如此,可这灰濛濛的林子里,却是沉寂的很不寻常,除去我俩踩踏着枯叶的脆裂声,并无其他声响,毫无生机。 空气中彷彿瀰漫着一股抑鬱的气息,约莫一炷香的时长,原是死寂的深林处,忽地传来群起的野兽咆啸,顿时惊动了整个林子,刺耳鸣声于脑中鼓动,接着是一声铁片擦摩的尖锐音响起,许是有甚么人正和那群兽缠斗着。 ?烟渚。?我向她示意道,她明白我心思,轻点头,两人登时运起轻功,飞速穿入漆黑树林。 【第十四章:聂风雨】 我自许轻功颇有学成,不料江烟渚更是了得,使起步伐来轻盈如鸿翼般,我一不注神,距离便被她拉开了老远,只得加紧步伐跟上前。 于这灰暗林中疾行,若稍有个差迟,别的危险尚且不论,以这般飞快速度,仅是擦撞着了旁生枝干就值得难受了,我光是留意脚下踩踏和前头阻碍便已煞费心神,她竟是如何得以这般迅速矫捷的? 铁片重击的尖锐刺耳声渐形响亮,瞧前头晃过二个身影,果真有人同在这树林中,接着又是一声野兽嚎叫,一头似是虎,又如狮的猛兽扑身一跃,将其中一人压伏在地,张开牠尖牙大口欲将捕上的猎物撕裂吞下肚。 ?危险!?我赶紧抽出背上的轩辕长剑衝上前,然脚边忽地被一团莫名的黑影给缠了住,无法动弹,我使劲欲脱离,可那黑影缠着的力道却越发强烈,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一道飞影由我身旁掠过,那动作俱是一瞬之间完成的,仅是眨眼间的功夫,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忽地停下,彷彿被冻结了住,下一刻,于牠脖颈处绽出勘如完美的平滑切口,而那凶猛野兽的头颅,仍面不及改色的便滚落在地,甚是不留滴点的血跡。 瞧那惊人身手,无非江烟渚所为,我望向一旁的熟悉人影,她使起剑朝旁边带劲一挥,淋漓血珠顺着长剑端缘甩落,彷彿挥洒朱墨的画笔,为布上点缀一朵朵梅红。 接着那迅疾身影忽地一晃,又不知奔向何处,我猛然回过神,觉察脚下的那团黑影已然消散,这便赶紧奔向被压伏于地的人旁。 ?无事罢??我见着那名女子,心里满是诧异,上一刻才面临生死交关之际,可她面上却是毫无慄然惧色,反倒是带了些怨愤之感,她抬头瞅见我,双眸中竟有分似曾相识的冰冷淡漠。 我和她就这般俯仰相视了会,她目光突然偏移了些,道:?喂,后面。? 我迅速应反,转身提剑挥砍,一气呵成,精准的命中了由后头袭击我的黑影团上,然那黑影?呼——?的一声,忽地化散开来,使我握着剑的手有股没砍实的落空感。 那团黑影是甚么?我愣了愣,心中满是疑惑。 ?赶紧离开此林子罢。?我正困惑的发着愣时,江烟渚搀着一个伤重的女子走了过来,她道:?这人身负重伤,得快些治疗。? 我连忙点头,欲拉起仍跌坐于地的那名女子,不料她自个很是灵活,轻盈一跃便迅速起了身,前至搀着伤者的江烟渚那旁:?让我来,她是我姐姐。? 她示意的指了指,将那昏迷的女子接过并背于身后,而后运起轻功,穿入漆黑的无尽深林处。 才没一会儿功夫,已然不见她们踪影,我提起剑朝地上一挥,斩破了正于我脚边凝聚成形的黑影团,果真又呼的应声,如烟一般化散了开。 跟着一旁四散的野兽再度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的覬覦着我俩,由方才景状看来,那野兽该是血肉之躯的实物而非幻影,我和江烟渚贴靠着彼此后背,提起手中长剑伺机而动。 ?吼!!——?长声咆哮,那似狮又如虎一般,外貌极为诡异的野兽,群起朝我俩衝了过来,首当其衝的一头张着牠利牙尖齿的大嘴,一步大跃,庞然身躯扑面而来,我轩辕剑剑身一横,利刃顺着牠前胸一划,溅出一绽淋漓鲜血,我立刻转了剑身反向一刺,长剑穿刺了野兽身躯,接着使劲一挥将剑拔出的同时,也顺势砍中了一旁扑来的另一头猛兽,我接着跃起身一个出脚,将牠踹飞个老远。 馀光瞥见,身后江烟渚那边的攻势实在猛烈,手中驾驭着龙泉剑有如流水行云,那挥剑斩击的速度勘比雷闪般瞬疾,空档间再安插藏于身上的银色匕首,时而作暗器掷向远处目标,时而近身补刀插刺,远攻近战皆难不倒她,我仍在和面前几头野兽对峙之中,她却三两下便解决了大半,恐怕对她来说,这挥剑就如切割豆腐般轻而易举。 费了些功夫,我这才终于将那最后一头野兽斩杀,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周地面忽地凝聚了一团团的黑影,我赶紧同方才作法将脚边的一团砍散,可那黑影团却没完没了,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 我正思量着该如何对付时,一道银色闪光于我面前飞窜而出,龙泉长剑划开一个大弧,似一阵烈风刮过,而随着那捲起的强烈气流,缓缓凝聚的黑影团也跟着化散,灰飞烟灭。 即便早已明白她身手,可现下仍是不禁的看呆了神,我愣了愣,问道:?那东西到底是甚么?? ?那是螭魅,长年于山林中的异气积累,聚化而成的一种妖怪,留心点,莫要被缠上。?江烟渚不知何时已悄然至我身旁,一边将剑缠回腰间,我心中暗忖,倘若真被那妖怪缠上会如何? 而她似是觉察我心中疑处,于我耳旁轻声道:?否则,会死。? 她那?死?字唸的极轻,无形中更添生了一丝悚然,我不禁冒了身冷汗,同时庆幸自个方才尚未遭难。 ?快走罢,这林中瘴气瀰漫,不宜久留,况那螭魅还不知何时会再出现。? 这灰暗的树林里,一片死寂的抑鬱氛围,直是令人浑身不适,虽无有再出现甚么螭魅之诸的怪物,然而走了许久仍不见出口,沿途大同小异的昏暗景色,彷彿中了甚么迷魂阵似的,一直在原处打转。 所幸这设想不消多时便被打破,前头不远处渐形明亮了些,高耸而密集的树林,到了那儿已是四散零星,光线自然抓准了这间隙大肆的洒落下来。 这儿不似方才那地方昏暗,空气也好了许多,我们暂且离开了灰暗林子,一直走在前头的江烟渚停下步伐,原是见着了方才那两人。 ?不介意的话,让我这大夫瞧瞧。?我们上前去关切,躺倒于另一人身上的女子浑身斑斑血跡,尤是腹部一处染了片鲜红,恐怕是被方才的猛兽给伤着。 那名冷淡女子似是揣着戒心,眼神锐利地打量我俩一番,踌躇了会才默默退开,将她怀中的伤重女子交给了身为大夫的江烟渚。 ?那个……??我在一旁看着也不是,便想和那女子问些话,可她却忧心忡忡的死盯着江烟渚瞧,完全不理睬我,许是在监视江烟渚是否会动些手脚,我只得一同默默的盯着看。 说来这还是我初次见江烟渚替他人行医,与替王毕随意包扎那回根本是天壤之别,细心熟练的手法,简洁俐落的动作,皆是由那一双鲜白细緻的双手演绎而出,这技术直是令人讚叹,没多久已完善了伤口的处理,包扎妥当。 ?现下无有生命危险,脉搏也稳了许多,然她这腹部伤口有些深,恐怕要静养好一阵子才得好痊。?江烟渚向那冷漠女子说明,她这才卸了心防似,淡然神色渐形柔和了些,她在一旁席地坐下,将那仍沉睡着的女子揽于怀中,指尖轻轻拂过她白皙脸庞,为她顺顺发丝。 ?我是清泉,她是江烟渚,姑娘如何称呼??我和江烟渚跟着围坐到那女子身旁,经由方才试探,她也明白我俩并无有敌意,稍微卸了些戒心与我俩交谈:?聂雨,这人是我姐姐,唤作聂风。? 待聂风清醒的时间,我们和聂雨随意的谈了些话,据她所述,她们姊妹俩和友人相约于梓州,而欲穿越这片林子时,不巧遭那成群的妖怪给缠了上,甚是还受了重伤,所幸我和江烟渚正好经过,才化险为夷。 ?阿雨……。?话方说毕,昏迷的聂风正好意识转醒,一直神色淡然冷漠的聂雨,眼见怀中伤重的姐姐清醒,顿时换了个人似,满面焦容,又惊又喜的关切道:?风姐姐?你醒了?? ?这是哪儿……?阿雨……你无事罢……??聂风挺着虚弱身子,好不容易说出句话,即便伤重在身,仍是将妹妹安危摆在前头,聂雨听了急的快要哭出声来,她将怀中聂风抱的更紧了些,哽咽道:?这儿还算安全,你好生躺着歇歇,莫要多话了。? ?是的风姑娘,你这伤口不浅,暂时莫要动作,免得牵动了伤口。?江烟渚站起身,优雅的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微微笑道:?我去附近寻寻,看能否取些水回来。? ?等等,我同你一块去。?独个和她们相处也怪尷尬的,我识相的跟在江烟渚后头去。 往前头树林里走去,又是一片昏暗,抬起头一望,只得见那密麻的枝叶紧紧舖盖着这下方,怪不得透不入丝毫光线。 ?这儿真能寻着水源么??走了会路,我一直扫视周遭仍不见个水泉,有些忧心的问。 ?这林子毫无生机,怎可能??江烟渚停下步伐,回过头来,用那严肃面容凝着我道:?趁着夜色未沉,我们快些离开。? 我讶异的愣了愣,有些生气的敛起眉质疑道:?你可是要丢下她俩不成?? ?自顾不暇还管着留意他人安危,恐怕先丢了性命的人便是你。?她那严肃冰冷的面容,瞧的我心头直是怵然,我不解的问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方才与那妖兽交战时,你受了伤罢??我缓缓挪了挪左腿,撇开头默默不语,她走近我身旁蹲了下,轻轻掀起我裤角处,露出的一截脚踝上头,竟浮了个手掌似的三道黑爪印,当时我脚边被黑影团缠了住,然因着场面危急也顾不着注意,过后不感觉疼,结果却给忘了,不料现下竟留了这怪渗人的痕跡。 ?不疼,不要紧的。? ?傻瓜,当然不疼,你中的这阴毒,即便仅有一小处伤口,若不审慎处理,用不着多久便会蔓延全身,然后慢慢吞噬掉你的身心魂魄,自然不疼。? ?…………? 所谓无知是福,她这一道出实情,原本不疼的伤口,突然疼了起来似,连着全身一阵冷颤,甚至脑子也开始发疼了。 ?放心,那毒可解,不过这儿无有材料,还是得出了这鬼林子再说。?江烟渚起身欲离开,我想起方才的事,连忙追问:?你当真要丢下她俩不管?? ?我可曾说过??她嘴角勾起微微弧度,语带趣味的道:?赶紧取水回去罢。? ?你方才不说了这地方无水的么?? ?玩笑罢了,你瞧,那儿不有个小溪流在??她指了指前头树干掩着的方向,我换个角度一望,的是有一条小溪流,细听之下还隐隐传来潺潺水声。 ?…………? 在小溪边取了点水,我们回到方才那块林地,见聂风意识已清醒了许多,依偎在聂雨怀中歇息,两人甚是还十指相扣着彼此,即便身为姐妹,那动作和模样实在亲暱了些,我在远处瞧着直是懵懂不解,莫非这两人关係不仅是姐妹那般单纯……?说来我也不晓得姐妹人家之间都是如何相处的,许这亲暱动作也是寻常小事,不过我自个大惊小怪罢了。 ?好些了么??江烟渚递了水给聂雨,关心问道,聂雨接过瓶子后,将那瓶口温柔细心的送至聂风嘴边,餵她喝下。 ?我已听阿雨说了,感谢二位姑娘出手相救,还替不慎的小女子医治。?瞧她气色和先前那分孱弱相较的是好了许多,这姐姐聂风和妹妹聂雨性格大相逕庭,为人客气重礼,轻声细语的温柔嗓音很是令人舒心,而聂雨则是冷淡直率了些,不过这两姐妹倒是生的十分相似,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儿,娟秀眉目清丽淡雅,除去发型不同,直像是同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哪里,正巧遇着便是缘份,况我身为个大夫,心里头可不愿放着伤者不顾。?江烟渚摆出笑顏,语调客气的道。 这话你倒是也对曾受了伤的王毕说说啊……。 不知何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我们商量于此处驻留一夜,一方面为了让聂风养伤歇息,也因着夜里的林子中不知又会窜出些甚么,只得待明朝阳光升起再赶紧出行。 于这危机重重的林子里头,我怎的也无法安然入眠,于是便自发的在火堆前守夜,我将轩辕剑插在一旁,盘坐于地歇息,忽然想起了早些时候中的那甚么阴毒的事儿,我轻轻捲起裤角露出脚踝来,然而那上头的漆黑印子,却已经由脚踝扩散至了小腿上头,我看的直发颤,逃避般的将裤管拉回去,眼不见为净。 忽地一隻手从后头伸来,紧抓着我一边肩膀,我吓的身子一颤,差点儿没将心脏给吓的抖出,可我冷静一想,会搞这般把戏的,除了她还有何人? ?你在意么?那伤口。?江烟渚松了手,在我身旁坐下道:?你若当真在意,就莫要不顾自身安危的只管别人了。? ?烟渚,你睡不着??我看着她被火光薰染的通红侧脸,由方才震惊中缓缓神。 ?你不也是??她随意拾起一旁的树枝,往火堆中添加,我这才注意到那火堆中的木柴已燃烧的差不多殆尽,恐怕再不添加就要给熄灭了。 ?老实说,我现下很怕死,不为甚么,只是觉得,若这般身世不清不明的死去,我会心怀不甘的。?安静了一会,我无奈的苦笑道,她静静地于一旁倾听着我道完,跟着仰天长叹道:?世间人都免不了一死,然有些人死的不甘,便化作厉鬼妖魔欲想了然心愿,殊不知这分执念,只得让自个以无形姿态徒留尘世,辗转间便是浑噩的过了百十年。? ?那我可更死不得囉?免得化作厉鬼咬死你。?我临时兴起开了个玩笑,江烟渚捧场的噗哧笑出声,跟着打趣道:?当真是厉鬼,还是个生的好看的女鬼。? 那焰火中闪烁着红扑扑火光,不断翻搅跳动,滋滋作响。 ?泉,我过去曾有段时日毫不畏惧死亡,因着那时的我,只道苟活于世甚无意义,直至我遇着了某个人,才让我意识到自个其实有多么惧怕死亡,而那并非怕疼痛、怕死亡本身,只是不愿心头牵掛就这般断了丝线。? 我依稀能够明白,心仍有所牵掛便是我惧怕死亡的主因,人若是死去,就再也无法触及,无法感受,无法陪伴左右,甚是和重要的亲人、友人、爱人,天人永隔。 我低下头,手轻抚着左脚踝处,不禁担忧了起来,自个是否就将面临那令人心生惧怕的死亡了呢? ?泉,你放心。?江烟渚见状,也伸出手闔于我手背上头,她幽深的双眸凝着我,衬着扑红火光添生了分炽热:?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烟渚……。?我俩并肩坐于火堆前彻夜谈心,夜里的寒风阵阵刺骨,可这微火却温暖的彷彿要融进心坎里头:?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第十五章:黯化妖】 ?风姐姐,你感觉如何?能走么??聂雨搀着聂风走在前头,形色满是担忧,深怕一个不经意便会让她有所不适。 ?没问题,我自个走便是,阿雨你莫要担心。?虽她身子仍是有些虚弱,但不至乎伤重到无法行走,聂雨实在担心的有些过头,就好似对待心头肉一般,只道这姐妹俩之间,感情直是相当的好。 ?泉,在想些甚么??江烟渚走在我一旁,她见我望着前头发楞,微微笑问道。 ?没、没甚么。?我连忙撇过头,装作环视周遭状况的道:?你瞧这林子,当真照不进多少光线呢。? ?嗯,是啊。? ?…………? 其实昨夜我俩于火堆前彻夜谈天,然我却不知何时,意识朦胧的昏睡了过去,今朝清醒时,竟还靠于江烟渚肩头。 『唔……?』 『泉,早安。』睁开朦胧双眼,见着的却是那甜美的温柔笑顏。 『………咦??!!』 当下实在尷尬的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怎了?一直恍神的,哪儿不舒服么??那双幽深瞳眸凝着我,彷彿能够勾魂摄魄似的,我叹了口气,有些尷尬的微微笑道:?我没事,不过精神有些恍惚罢了。? ?是么,我瞧你倒睡的很是香甜。? ?…………? 快别再提起啦……。 ?呼——? 一声长啸似的呼声响起,前头忽地颳起一阵强风,捲起了大量尘土和落叶,那强劲烈风吹袭,甚是难以站稳脚步。 ?要来了。?江烟渚提起剑,眼神锐利的盯着前头,我们见势也跟着提高警觉。 ?呼!!!!——? ?危险!!!?树木忽地接连几棵倒了下来,差点便砸中了因着伤势不及应反的聂风,所幸聂雨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即时闪避了过,树木枝干轰然一声巨响倒塌于地,跟着后头一个庞然之驱随着阵黑雾缓缓现形,竟是隻浑身漆黑的巨大鹏鸟,那开展的双翅足足有两丈长度,眼眸通红噬血,喙嘴尖锐如勾,而爪子锋利的似针尖一般,恐怕被这怪物随意碰伤,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东西该如何对付??我手里握着剑,可却不知该如何出手,那盘旋于高处的漆黑鹏鸟,时不时的朝我们振动双翅,引起强烈的颶风,我双手臂膀护着脸面,却不慎被强风颳起的碎石给击中,甚是还擦破衣袖刺入里头,不禁疼的嘶了几声。 「泉!」江烟渚注意到而担心的喊道,可眼下当务之急,我只得摇摇头向她示意无事,她才踌躇的将目光转回空中的鹏鸟。 聂雨将聂风背至较远的树木后头藏着,随后自个回这儿同我们面对棘手难敌,她持着两柄细緻的雕花短刀作为武器,眼神锐利如锋的盯紧眼前目标。 ?总之,先上再说。?语毕,聂雨便打头阵的点地一踏,跃上空中,再踩着一旁枝干跃至更高处,朝那巨大鹏鸟翅上回旋似的一砍,不料这一击似是没伤着牠,切口处飘散出了一隻隻大小参差不一的黑色羽毛,接着化成黑雾散去。 ?那是黯鹏,普通的鹏鸟被螭魅寄宿于身,久而久之便被那些妖灵邪气给吞噬掉,从而化成这般如墨似幻的黯妖。?江烟渚抬头仰望,面色平淡的道。 听她说法,恐怕这林中的其他禽兽,皆是惨遭那些黑影螭魅毒手而化作了妖怪,怪不得一直见不着其他物种,毫无一丝生机。 ?妖怪?!这东西当真是妖怪?!?聂雨于我们侧旁着地,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了看江烟渚,又抬头望向那空中的黯鹏,只见她咬着牙,满是惊讶的低声道:?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妖怪……?? ?既知是妖怪,那便好对付了。?江烟渚笑了笑,退后了几步,手里不知何时捏出一把银色匕首,跟着蓄力一蹬,飞跃至空中与那黯鹏的视线齐平,迅捷的掷出匕首击在牠噬血双目的正中间处,而那巨大的漆黑鹏鸟被刺了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号声,接着呼的一响,瞬化成了一团黑色幻影,飘散于空中。 ?每个妖怪皆有牠妖气凝聚之处,只要将那凝聚了妖气的浑沌气息给打散,妖怪便无以成形。?江烟渚一个轻身点地着陆,走至我们身旁,伸手接住了一根飘落的黑色羽翼,只见她将羽翼轻轻一吹,漆黑羽翼霎时化成了墨黑云雾,消散于眼前。 聂雨愣愣的看着江烟渚,似是被那神秘又强大的身手给震慑了住,她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瞥向我,我明白她心思,只得耸耸肩苦笑了笑。 江烟渚确是神秘莫测,她那瞧来纤瘦的身躯,却拥有着过人的身手,知识渊博,聪敏慧黠,不但是个妙手神医,又生着副倾城的绝世美貌,彷彿掺揉了世间所有的优点,直是令人生嫉,我和她相识一阵子,至今仍钦佩不已,况是与她初识不久之人,心中定是惊诧连连。 ?江烟渚,你这身使得甚么功夫??聂雨插着双手质问道,口气听来虽是鲁莽,倒是一贯的直率。 ?阿雨,莫要这般无礼。?聂风移着缓缓步伐由隐密树干后头走出,一边训诫道。 ?风姐姐。?一见聂风出现,聂雨态度拐了个弯似的,立马上前去搀着她。 ?烟渚姑娘,清泉姑娘,小妹不懂礼数,性子直率,若有冒昧之处还恳请见谅。?她拱手作礼,向我俩表示歉意,我连忙道:?哪里,实不相瞒,我这人也不大重礼节,莫拘于礼数也得自在许多。? ?是呀,直率也挺好的,总比有些个人,说句话七弯八拐,绕圈子似,难懂。?江烟渚说这话时,目光竟是不住望着我瞧。 你自个说话不才是绕圈子般难懂?我心中暗道,朝她不满的白了眼,不料她却满面春风似的还以一个灿烂笑容:?泉,怎了么?? ?…………。? ?二位不介怀便是。?聂风微微笑,拱手行礼,那不同于江烟渚的美貌,虽瞧来仍有几分青涩,可这姐妹花俩确是都生着副清秀模样。 ?瞧二位年少模样,今年多少岁数来着??我好奇的问道,馀光瞥见江烟渚不知为何的微蹙起眉。 ?我明年年初欲满二十足岁,阿雨约是小我个两岁……说来,过阵子不正是阿雨的生辰日??聂风温柔的轻轻拍了拍聂雨的头,虽仍不及二十初岁,却拥有如长辈般的和蔼呵护。 ?过甚么生辰?又不是孩子了。?聂雨撇过头,面上泛起了浅浅緋红,恐怕是害臊了似的,随后又说道:?再说,我们还得不得离开这鬼林子,可难说呢!? ?这不正好?我们儘快离开这林子,若时机妥当,正好可替雨姑娘庆祝庆祝。?我微微笑欣喜道,聂风拱手道谢,惹得聂雨一阵彆扭,赶紧岔了话题道:?你们两个,今年多少岁?? ?泉二十有五,我小她个五岁,长风姑娘一岁左右。?江烟渚满是笑意的说道,而我则满是诧异的望着她,质疑道:?你、你先前不才说……? ?你倒是觉得我这模样似个三十岁的女人么??我话说不到一半,被她拉了过去,于耳边轻声道,虽不可理喻,可我却是无法反驳,从外貌瞧来,她的确怎的瞧来都不似比我要年长,可这下便不合理了,倘若她当真仅有二十初岁,那十年前不同何暮一般才是个十岁的孩儿? 怎可能啊?! 我不禁被搞的糊涂了,可她似是无有想解释的念头,仍是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懂了,女人的年龄永远是秘密! 唉…………罢了。 ?二位都算是前辈,诸多失礼了。?聂风一如往常礼貌客气的道,我无奈的摇摇手:?不曾,不曾,不过长个几岁来着,随意称唤便是,我们也自在许多。? ?行了,快走罢。?聂雨插着手,朝前方兀自走去,聂风尷尬的向我们微微笑道歉,才赶紧跟在后头。不知她是听着不耐烦,还是真想快些离开林子好去待着过生辰?不过这下也提醒我得正经些,不得多作耽搁,毕竟自个身上仍中着那甚么阴毒,不尽快解毒,恐怕真要成了那些螭魅的宿主,下半辈子作隻妖了。 ?二位先走,我替她瞧瞧伤口,随后便跟上。?我欲前行时,忽地被江烟渚拦了下,这才想起自个方才遭碎石子给伤着,差点儿就给忘了处理。 ?嘶……。?尖锐碎石刺于前臂隐隐作痛,拔出的瞬间煞是刺疼,我馀光瞥着江烟渚,她见我发疼的喊出声,微微蹙起眉,彷彿切身之痛似的轻咬着唇,却不多说甚么。 ?烟渚,你方才所言,自个当真仅有二十岁??将锐利碎石块取出后,她由怀中取了条丝巾布替我包扎伤口,我想起方才的事,不解的问道。 ?我虽骗了你,可却所言不假。?那匪夷所思的矛盾话语令我困惑不已,包扎妥当后,她抬起那幽深双眸凝着我道:?泉,你总有日会明白的。? ?时间不多了,我们也赶紧走罢。?我愣愣的处在原地,她瞥了眼我的左脚,眼神仍旧淡然,可神情却透露着担忧之色。 四人谨慎的行于这诡譎深林,不知何时会冒出个妖兽来,即便这路程沉闷的很,可却不得卸下戒心,深怕一个差迟,就这般轻易给了交代。 然在那之后竟无遇上半点凶险,虽仍是不见深林尽头,走了整天的路也累着,我们便寻个地点歇息,江烟渚本欲守夜,可我顾念她昨日无眠,今日又折腾一天,精神再怎的好也得稍微歇歇,她说不过我,只得默默去一旁歇息。 我自个坐于堆火前,瞧了瞧手上缠着的那条丝巾,上头仍带着浅浅淡香,许是江烟渚自个的东西,待他日清洗好再还她便是。 『我虽骗了你,可却所言不假。』 『你总有日会明白的。』 再度陷入了江烟渚那如烟似雾的谜团里头,也或许,我打从一开始便不曾摆脱……然至今,我竟已失了欲脱离这迷雾的念头,甘愿就这般,深陷其中。 想起了早上那隻漆黑黯鹏,这林子里头的禽兽恐怕都早已沾染黑影螭魅的毒,若这般被寄宿后便会化成妖,那我……是否也真会就这般成了妖怪呢? 我犹豫了会,缓缓掀起了腿脚处的衣裤布料,见那情状,不禁直打了个哆嗦。 【第十六章:庆生辰】 这林子当真十分之大,走了这般久,身子虽不倦,可长时间绷紧着戒心,精神都已疲乏了,昏暗树林里头,鸦雀无声,毫无生息,就这般沿着同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偶尔遇着水源时歇息会,不多作停留,便再度上路。 ?到底何时才走的出这鬼林子?!?聂雨不耐烦的插着手,靠于树干边休息,我们也适时的歇息一会。 二日下来,聂风身子的状况恢復的不差,虽伤重的暂时无法好痊,所幸气色已是好了许多,她走近聂雨身旁,摸摸她的头安慰道:?莫着急,天边无际,可这林子必有端缘。? ?不错,这林子再怎的大,我们已走了两日路程,恐怕再过不久便得以走出。?我递了些水给江烟渚,她接过牛皮水袋,浅浅饮了口止渴,道:?中原地方如此广大,我们若不是误入了个大林子,说不准走上个几十日才得呢。?江烟渚笑了笑,挑着眉打趣似的接着道:?莫非雨姑娘已腿脚痠疼,走不动了,要人背么?? ?说谁呢?!我可好的很,再走个一月也不成问题!?聂雨被打趣的毫不服气,气冲冲的直朝江烟渚骂道:?你这……你这烟花女子!? 烟花……女子? ?臭丫头,不过开你个玩笑,说甚么浑话??江烟渚似是被挑起了性子,难得动了脾气的追着聂雨就跑,瞧着真似个孩儿玩闹一般。 ?失礼了,我家小妹总这般性子,但她无有恶意的。?聂风和站在一旁的我赔不是,我望着那打闹的两人,无奈的道:?我明白的,许这般索然了好一阵子,瞧她俩打打闹,倒是无妨。? ?是,清泉……前辈……?? ?不需顾忌礼数,随意唤便罢。? ?那……清泉……姐?多谢你了。? 重礼数惯了改不成?我无奈的向稍有些笨拙的聂风微微笑。 间谈到一半,前头飘来了阵阵薄雾,我觉察不对劲,敛起悠容的和聂风眼神示意,她向我点点头,我们赶紧前去寻那早已不知打闹至何处的两人。 ?烟渚!? ?阿雨!? 薄雾越发浓烈,再往前走些,甚是已遮蔽了视线,甚么也瞧不清,只见那茫茫白雾佔满眼前视野,不知不觉,便已深陷于迷雾之中。 ?风姑娘??我试着冷静下来,唤了声,可却连方才仍在身边的聂风也无有回应,这雾,恐怕有甚么蹊蹺,我提起戒心欲抽出剑,却又顾忌若遇上的是同伴,不小心伤着了可不妙。 我独个深陷于浓浓迷雾之中,彷彿漂泊于汪洋大海的一柳孤舟,无有方向,盲目的随风漂流一般。 忽地一瞬,我感觉身后有动静,赶紧闪过身往侧边一跃,却见一个漆黑身影飞速扑过,似是豹的野兽,瞧那如墨般的漆黑身躯,恐怕也惨遭螭魅的毒,已成妖兽了。 此时不得顾忌,我赶紧抽出轩辕长剑对付,可那黑影倏忽间隐入了茫雾之中,我不敢卸下戒心,握着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来了! ?呼!!!!?三头黯妖兽一齐朝我扑来,我即时向后一退,提起剑往前头大力一挥,黑影随之散化,然一波为平一波又起,才解决了眼前的一批,又接连着来了好几隻,甚是由四面八方飞窜而出,我横剑挡下前头攻势,蹲低闪过后方袭击,接着横身一翻,使起剑舞朝大量黑影一阵狂砍,化散的黑雾与那茫茫白雾掺揉一块,融成了更大的一团黑影黯妖。 目标变大难以藏身,更甚好攻击,我提剑一跃,侧身回旋一砍,黑影爆散出一团黑色烟雾,可形体仍是完好,恐怕便是如江烟渚所述的,欲将那妖气凝聚之处打散,然我并不晓得藏在何处,于是只得就这般碰个运气。 这巨大黯妖似是隻熊的化身,帐着层白雾我瞧不大清楚,但见那锐利熊爪朝我挥了过来,我连忙蹬地闪避,向后一退,却不慎撞着了坚硬树干,疼的身子都发麻了。 我蹲跪在地缓一缓麻痺的身子,前头利爪又跟着抓来,赶紧一个侧翻,幸而即时躲过,忽见前头那黯熊胸前闪过了剎那光芒,难不成……? 我使尽浑身气力,撑着轩辕剑站起身,衝上前朝方才闪光处一刺,黯妖如墨水泼散似的一阵爆散,强大衝力将週遭茫茫白雾吹散开来,视野渐形清晰,显现出一片林地,我浑身发疼的瘫躺于地,缓缓抬起右手一瞧,却见那螭魅噬毒已顺着手臂,蔓延至手背上头,漆黑似抹了墨般,还隐隐发麻。 ?哈哈……哈哈哈……。?人被逼入绝境之际,思绪也会不禁负面,甚是有些自暴自弃起来,或许……我便要在这地方被黯毒吞噬,当真化成妖怪了……。 意识渐渐沉去,可脑海中竟隐隐浮现了那抹青蓝身影,好熟悉……好温暖……对了……是烟渚罢……。 江烟渚……为何此时此刻,我心里头念想的……竟是你呢? 我猛然回想起,这段时日以来,每每遇上危险,或是关键之际,总都是因着她而化险为夷。 原来,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倚赖着你了……烟渚……。 『那是甚么?』 身着漆黑薄衫的女子,靠着围栏边问道,而站在一旁的我并无有答话,只向她微微笑,随后吹奏起手中的奇怪东西,那似是笛一般的奇怪乐器,奏出了哀戚的惆悵乐音,听来十分的深沉,却彷彿能唤起心中某种感触般动听。 『喜欢么?』 『嗯,再奏些来听听。』 『晚了,睡罢。』 是梦……?不,应该是……记忆……,有种熟悉却又陌生的莫名感觉,那地方似是个高处,底下竟是一片惨烈火海,可那火光顏色鲜艳的很不自然,甚是有些死气沉沉,而一旁浑身漆黑衣着的女子,面上仅瞧的见一片模糊,瞧不清脸孔和轮廓,我臆断该是于以往忆中出现的那名女子。 由至今的记忆片段揣测,那名女子和我关係甚好,然有时似个少女孩儿般稚气,有时却又无比成熟,到底是否为同一人,恐怕暂时也无从而解。 ?嗯……??试着睁开沉重双眼,然一时仍无法适应光线,只得再闔眼缓缓,外头正好传来门扉的声响,似是有人进来了房内,那人坐于床榻一旁忙活了会,一阵安静之后,又缓缓道:?泉,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那声音,果真是江烟渚,只听得她接着道:?都怪我无有好好跟紧你,保护你……。? ?怪不得你。?我微微睁开眼,那青蓝身影晃入眼前,墨黑色长发依然如瀑般洩下,长睫紧紧掩着,她听闻声音,惊的睁开闔上的双目,那一向无有带着分毫心绪的幽深双眸,此时竟透露出了分愧疚神情,然仅是那么一闪而过,许是我自个的错觉。 ?泉……?? ?我怎会怪你呢?莫要自责。?我缓缓靠坐起身,摸摸她的头,顺势抬手一瞧,原攀附于整隻臂膀的漆黑痕跡,已渐形淡化的几乎消逝。 ?你昏睡了三日,我已替你解毒,现下只待那痕跡淡去,并无大碍。? ?又是三日么??我苦笑道,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日我于林中昏了过去,江烟渚见浓雾忽然散去,心道有蹊蹺,于是掉头回去瞧瞧,正巧寻到了倒于地上的我,所幸那儿已十分接近外头,甫又遇着了聂雨,和拉着她走出林外的聂风,这才赶紧至附近村落寻个歇脚处。 整整又睡了三日,现下精神可甚是饱满,我欲至外头走走散心,起先江烟渚担忧我身子刚恢復恐怕不妥,然我央她许久,说我待在房里头无聊,她才终于答应,陪我一块出门。 ?风姑娘和雨姑娘呢??走出客栈,望向外头街市景色,人声鼎沸不绝,抬头便是那湛蓝晴空,万里无云,空气中瀰漫着股香甜,原是前头卖着甜酥糕的摊贩传来的香味。 ?风姑娘伤势还未痊癒,现下该是同雨丫头窝在房里歇息罢。?江烟渚走向卖酥糕的小贩,转头问我道:?要吃些么?? 我看了看,点点头,她便过去和小贩大叔道:?请给我两个小的蔗蜜酥糕,和一个大的。? ?好的姑娘,马上好!?大叔捲起袖,看似粗糙却十分精巧的双手动作下,没一会儿便完成了精緻糕点,彷彿变甚么把戏一般令我看了场精彩表演。 ?你吃个小的不够,还加点了个大的??我们坐在河畔边吃起那甜糕,酥脆的表皮和松软内馅,吃起来十分爽口,倒是甜腻了点,瞧一旁江烟渚吃的很是享受,我忍不住打趣她道。 ?冤枉了,你可还记着,先前风姑娘道,过阵子便是雨丫头生辰日罢??江烟渚微微蹙眉,苦笑道。 ?便是今日?? ?正是。?她扬起灿烂笑容,衬着那粼粼河水直是耀眼,接着想起了甚么似的,坏笑道:?正好你醒了,买个礼,回去一块替那丫头好生庆祝一番。? ?看来,你和雨姑娘处的不差。?几日之前仍是那般打打闹闹,现下竟懂得给人家过生辰了,这感觉不知怎的好似阅歷了孩儿长大成人的爹娘,我不禁如此感叹。 ?怎了?你吃醋?? ?…………? 撤回前言。 ?叩——叩——是我,江烟渚。?过了会,我和江烟渚漫步回客栈,于聂氏姐妹俩房门外,不料我俩这一唤门,里头忽地传出似是椅子倒落的声响。 ?怎、怎了??我担心发生了甚么,欲开门去瞧瞧,却被江烟渚制止,她比个噤声手势,也不解释的仅是直摇头。 这是怎的回事……? 我不解的望着江烟渚,然她仅是无奈的笑了笑,并无多说甚么。 ?你干甚么??于门外静待了片刻,聂雨终于来应门,口气不知怎的很是不悦,见站在一旁的我,眼神微微一怔,才又瞥向江烟渚道:?可有何事?? ?带点礼来给某人祝贺啦。?江烟渚提起装了那蔗蜜酥糕的食盒,满脸笑容道。 ?砰——。? 不料聂雨却应声把门给关了个紧闭。 这两人关係可真是颇佳呀……。 我不禁无奈的皱了皱眉。 ?二位,方才诸多失礼了,还请快些进来。?又待了会,这回换聂风来应门,一见我们便道歉在先,连忙招待我俩进里头。 房里的摆设和我那间房大致相同,可却有张椅子突兀的摆于中间,许是方才弄倒后随手扶起的。 ?清泉姐,你现下可好?沉睡多日未醒,我们都担心的紧。?入了房后,聂风殷切的关心道,我连忙回应:?甚好,倒是风姑娘你,身上的伤……?? ?多亏烟渚姑娘,恢復甚是良好。?她拱拱手微笑道,我也不禁被感染的跟着拱手示意。 ?生辰日快乐,雨丫头。?一旁江烟渚将那酥糕用匕首俐落的切分成了几块,一边向她祝贺,而身为寿星的聂雨却丝毫不领情,撇过头,悍然不顾道:?哼,又没人央你替我祝贺,少来献殷勤。? ?小丫头长尾巴了,也是时候该改改你这臭脾气!?江烟渚挑衅似的回敬道,聂雨被惹的发气,直跺脚道:?甚么长尾巴,我早已成年了!况你也不过老我个一两岁,别说的那般了不起似!? ?你那亲爱的风姐姐不也长你个两岁,同样贵为长辈,怎的态度差这般多?? ?风姐姐她可不同,比你这烟花女子好个几十倍……几百倍……不,几千万倍!? ?嘖,我好歹也作过人家师傅,这便好生来给你个教诲!? ?二位来替小妹过生辰,阿雨她其实很是高兴的。?聂风绽着温柔笑顏突然插话,聂雨听闻,面色霎时羞红一片,急忙辩解道:?哼!我才没有!? ?呀,小娃儿长尾巴,姐姐们替你过生辰庆祝,可开心啦。?江烟渚自然不放过这机会,适时亏了聂雨一番,捏起她白嫩脸蛋。 ?少、少囉嗦!!? ?…………? 看着打闹的两人,我和聂风有趣的相视了片刻,会心一笑。 ?或许,我俩还挺相似的??我端了盏茶予聂风,她道谢接过,也微微笑道:?的是如此。? 【第十七章:问情愁】 昨日过的很是愉快,热热闹闹的为雨姑娘庆祝生辰,也见着了烟渚不同的一面,回想起她俩相处的模式,不是打闹,便是吵嘴,真不知竟是感情好还是坏,直像对活宝似。 至于我和风姑娘的是挺合得来,温柔沉稳的个性,总比我还似个长辈,可那过于注重礼节的拘谨,倒令我颇为无奈。 ?你俩现下有何打算??至食堂用膳完,四人聚于一旁茶楼消遣,我想想该是啟程的时候,便询了聂氏姐妹俩意见。 ?按原先计画的前至梓州,清泉姐你俩呢?作何打算??聂风端了盏茶,优雅的浅嚐几口,反过来问道。 ?欲前往益州,明日便出发。?昨夜已和烟渚讨论了接下来行程,虽她忧我身子操劳,欲留个几日待我好痊,可我不愿她又因着我而耽搁,诌了些无关紧要的藉口她才终于妥协。 ?你俩要去益州??聂雨难得的接了话,道:?前些日子,传言那地方有诸多鬼怪潜伏作乱,你们去那儿,该不是去除妖的罢?? 我听闻,微微蹙眉的看着江烟渚,她却一副毫不知情的耸耸肩,跟着向聂雨问道:?雨丫头,甚么鬼怪传言,你说来听听。? ?你叫我说,我便要说么??聂雨噘着嘴,满是不屑的撇过头,不料聂风却劝说道:?阿雨,说不准可帮上清泉姐她们,你就说罢。? 说来,雨姑娘对烟渚一直极为不满,不知是否因着烟渚时常打趣她,又或者有甚么隐情在其中。 一听聂风的劝说,聂雨低下头抿紧唇,不甘愿的狠狠瞪了瞪江烟渚,道:?几个月前,于京兆府长安城内,我听闻由外地来的人在谈论,西南蜀郡一带,近来有妖魔鬼怪肆虐,村落附近出现了眾多身首不全的人尸,甚是有人目睹了妖怪袭击一事。?她往嘴里塞了块凉糕,娓娓道:?当然我不信那甚么妖怪,自是无有留心,可现下……唉,总之我听闻的便是这些了。? 怪不得先前于林中遇着黯鹏妖,她会那般惊诧的喃喃着真有妖怪之类的话。 ?雨丫头,你可猜中了,我们便是要去除妖的!?江烟渚不知在打着甚么算盘,唇边勾起一抹坏笑,胡诌誆道。 「啥?!我可不会给你骗的,哼!」聂雨皱着眉,赌气道。 我困惑的望着江烟渚,可她却只是微微笑,接着想起甚么似的道:?梓州和蜀郡虽相去有段距离,不过倒是顺路,风姑娘,要不我们一路同行,你意下如何?? ?可与二位同行,自是荣幸,阿雨定是也开心的。?聂风拱手行礼,端起茶盏邀饮一杯。 「才、才不呢!」 傍晚,我和烟渚一块至河道边散步,那映着澄红馀暉、波光瀲灩的河水,潺潺江河,长长流水,有如那千丝万缕的愁绪一般。 ?你且说,这江河尽是流向何处??江烟渚踩着她轻盈步伐与我间谈。 ?大江东去纳百川,匯聚成汪洋大海,岂非天道之所为也。?我想了想,随口说道。 ?你若愿意,我甘心为你,违背此世间的天道定理。?那突如其来的话语,令我着实一怔,又惊又喜的看着她,不料她却望向江河顺流之处,满怀幽深悵意的感怀道:?那人……曾这般对我许下诺言。? ?天道……?怎可能违背?定是誑诌你的罢??我难以置信的问,她却接着道:?违背天道,自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然那代价,我们都承受过来了。? ?你们……违背了甚么……?? ?你猜。? 我哭笑不得的望着她那淡然神情的侧脸,心头却忽地空了一截似,霎时甚么话也说不出口,言语字句成了珠,就这般哽于喉中。 ?不开你玩笑,天色也沉了,回去罢。?她那灿烂如朝阳、如星辰的夺目笑顏,现下,我却再无心去欣赏,胸口一阵沉闷,彷彿压抑着甚么难言情绪,很是痛苦……难耐……。 我一直不愿去探问她的过往,许是在逃避着早已注定的事,也或许,我贪恋她那宛若无有分毫玷污的白净碧玉,无有沾染尘土的绢帛丝绸,那般纯净,那般高贵,那般彷彿置身世间繁尘俗事之外的淡然姿态,奈何她心中依然深深牵掛着那人,我这番情思,又该向谁人倾吐……? 我不愿再多想甚么,欲这般陷入沉沉睡梦之中,将那分无从而终的难言之情给埋藏心底,然这般想着,却是毫不如意,先前也曾有过的躁动感,又一次的侵袭、折磨我,直是痛苦难耐。 『你可知晓这般得付出何等代价?』 『傻瓜,我明白……再明白不过了……。』 那身着漆黑衣袍的女子,模糊形象虚无縹緲似的于脑海中晃荡,甚么代价……?为何她口吻会是那般紧张?我竟是明白了些甚么……? ?唔……唔……唔啊!!!?胸口那分躁动越发强烈,沉闷的直要窒息,似被那沉甸甸的巨石压迫着,时又如滚烫沸水,欲要膨发爆裂开来,任一种皆是椎心蚀骨的疼,疼的我几乎要失去意识,揣于手中的被衾也早已被扯的差点撕成碎花,恐怕我便会这般死去也不足为奇。 ?我就在这儿……不会再离开你了……。?朦胧中听见了仓促的门扉开啟声,我于一片黑暗中微瞇着眼瞧去,那模糊的青蓝身影,彷彿烙印似的深刻于我脑海之中,跟着一阵浑身乏力,疼痛却也随之逐渐平息,那感觉……好温暖……好暖和……。 ?烟渚……??彷彿由噩梦中清醒神来,天色似乎还未明亮,可我总以为自个已沉睡了很久很久,揉皱的被衾不知被甚么给压了住,我轻扯了扯,顺着瞧去,只见江烟渚趴于我床榻边缘,还依稀能够听得她微弱的鼻息。 ?对不住,又让你给担心了……。?我轻撩起她那宛若丝缎般柔顺的墨色长发,浅浅的还带着阵柔和淡香。 此时此刻,我多想就这般静静地凝着你那毫无防备的天真睡顏,多想就这般一把将你揽入怀中,永远不要放开,可我又深怕这得之不易的羈绊,会因着我一己之私而变卦,且又懦弱的贪恋于现状,这般心思,恐怕也只得封藏于心底深处。 我不奢求能取代甚么,可我能否,就这般于你身旁守候?即便不得恆久,即便你心中不曾有我,我也心甘情愿。 ?唔……。?许是觉察动静,她缓缓睁着惺忪双眼,虽是慵懒十分,可瞧着那精緻容顏,直是赏心悦目。 ?抱歉,给你吵醒了。?我微微笑,轻摸她的头道:?天色还未亮,要不你再睡会?? 因着方睡醒的那分慵懒,她愣了愣,目光无神的盯着我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示意,这模样真似个孩儿一般,而我心中却莫名的冒出一丝熟稔感觉。 ?怎了??她见我怔着,垂着那幽深眉眼关心问道,我赶紧微微笑应答:?无事。? 虽已毅然决然的欲放下那分心思,可旦瞧见她那副娉婷嬝娜的旖旎姿态,却又勾起了我残存于心头,那名为情的丝线,这般下去,我竟是该如何是好? ?泉,你还疼么??江烟渚凝神盯着我瞧,我垂着头,低声道:?不疼,怎会疼……。? ?那你为何流泪?? 我……流泪……? 她抬起手,纤长指节轻轻拂过我颊上,拭去一排晶莹泪珠,接着送至嘴边轻舔了口,我不禁傻愣个住。 ?泪该是咸的,为何你这泪,竟是如此苦涩??她轻皱起眉头,垂着眸子,神色有些担忧道:?泉,有些事儿,莫要独自承担。? ?嗯,谢谢你,烟渚。?此时阳光由窗櫺照入,恰好映在她白皙面庞上,我摸摸她的头,微笑道:?天也亮了,待会便要出发,你且回房收拾收拾。? 她点点头,倒也没多说甚么,虽悄然无声,可那步伐瞧来,不知何故竟有些微的沉重。 ?晨安。?至客栈外头,聂风拱手和我打招呼,我也微笑回应:?抱歉久等了。? ?江烟渚没和你一块儿来??聂雨插着手,探头问道,我摇摇头,总不得明白的说自个一时不敢面对她而先一步走了。 ?昨夜房门外头有些动静,不知清泉姐睡的可好??聂风突然提起,我随口答道:?动静?? 外头的动静恐怕便是江烟渚所为,可这一想起,她又是如何知道我身子不适而即时来替我诊治的?莫不是我疼的喊出声来惊扰了她……? ?昨日夜里传来阵阵低吟声,我觉察不对劲,至外头瞧瞧,原是隻犯了病的小猫在痛苦呻吟,我便替牠疗了伤,吵着你们可抱歉啦。?江烟渚踏着轻盈优雅的步伐由客栈里头走出,说这话的同时,还不住向我投以灿笑。 竟当真是如此……?! ?江烟渚,你太迟了。?一见江烟渚,聂雨又趁势欲损她一番,不料这不知吹甚么风,她这回竟老老实实的道歉,那正经模样,倒令聂雨自觉失势,尷尬的摸摸鼻子。 ?事不宜迟,走罢。? 欲离开客栈时,我总隐隐感觉后方有个莫名视线,可转过头一瞧,却甚么也没瞧见,恐怕仅是我多心。 ?泉?怎了??江烟渚见我佇足于后,回头问道,我摇摇头,才赶紧跟上前。 离开了这小镇子,我们沿着江河向上游处而行,此地依山傍水,景緻秀丽,青翠绿意的远山接着流徜江水,鷲鹰于高空恣意盘旋,彷若诗,又如画。 ?既要沿着河,为何不乘船??聂雨望着河道上一一驶过的船舟,不解的问。 ?逆水行舟自是不利,且此处为河流分支其一,沿着走并不得达抵我们此行目的地。?江烟渚心情似是甚好,面上盈满了笑意,瞥着我道:?况有人似是不大胜水呢。? ?…………? 多亏江烟渚的提醒,她两姐妹皆望着我瞧,我可尷尬的不知该说些甚么。 ?清泉姐,畏水并非丢脸事,莫在意。?聂风毫无自觉的安慰我道,虽我明白此为无心之言,自是出于好意,可我仍一阵羞赧,僵着笑脸道谢,连忙瞪了眼正躲于一旁窃笑的江烟渚。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已别开河岸边走至另一头的岩坡路,四处环山石壁,乌云密布笼罩,于仰顶划开一线天际。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总感觉这氛围不大对劲,四人之间无有交谈,一片沉寂的抑鬱气息,许是她们都自个思量着事儿,我便也乘着这势头沉淀心绪。 ?怎了??一直行于前头的江烟渚,忽地停下脚步,我疑问道,可下一刻却恍然大悟的赶紧闭口。 ……有跟踪。 馀光瞧见两旁聂风和聂雨用眼神彼此示意,我轻抚着藏于腰侧的匕首,屏气凝神,提起戒心伺机而动。 ?嚓——?刀刃擦撞而出的鏗鏘声,于石壁之间回盪徘徊,那身着漆黑衣袍的身影,剎那一瞬,细长利刃与聂雨两柄短刀交锋。 ?是你!?聂雨惊呼一声,下一瞬间,那浑身墨黑的蒙面男子,迅速退开,同时朝她掷出一柄飞刀,却被聂风的青铜短戟给挡御个正着。 ?豫……锋……??聂风也是副惊诧、神色慄然恇骇的模样,那男子扯下面罩,长叹了口气,俊挺面容上顶着头煞爽短发,一双深邃眸子中,带着如鹰一般的锐利眼神,与他那带有锋芒的目光相接,一丝寒意不禁由背脊窜出。 唤作豫锋的男子,和她俩许是旧识,可见面便是一阵刀剑相向,彷彿对待仇敌一般,这其中关係该是不大单纯。 ?二哥自那之后变得副魂不守舍的怪模样,我便觉察事有蹊蹺,不料果真如此。?从头将我们一行人挨个扫视了遍,最终目光停留于聂风身上,只见他提起手中细长利刃,刀尖直指着她,冷笑道:?背叛组织有何等下场,你俩自个心知肚明。? 甚么组织,甚么背叛……竟是怎个回事? 茫然不解的我,于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下,连移个步伐也不敢妄然,馀光瞥见于前头也是一动不动的江烟渚,虽是形色淡然,可我料她定是正暗自忖度着甚么。 ?哼,那又如何?你要把我们带回去那鬼地方??聂雨虽强逞着气势,可我隐隐瞧出她的跼蹐不安,仅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明明她两姐妹身手都不逊色,然见着那名男子却都显露这般慄然惧色,恐怕眼前这人更是武艺非凡。 ?若不愿回归,便休怪我刀下无情。?语毕,豫锋操起手中利刃,迅疾身影一晃,转眼间便逼至聂雨眼前:?最弱的,就先解决你!? 聂雨一惊,咬着牙赶紧退步,不料仍是被锋刃擦了个边,随那细利切口溅出一排血渍,见妹妹受伤,聂风飞快上前迎敌,才挡下对面紧接而来的批砍,聂雨甩过雕花短刀补位进攻,虽二人齐心默契十足,然情势却并未因此乘上风,即使独身面对二敌,那排山倒海的攻势,却被豫锋一一解套,他虽是仅有防守动作,可面上神情竟是一派轻松,相当从容模样。 我本欲抓个时机打帮手,却被江烟渚给拦下,她眼神示意我莫要动作,我只得捏把冷汗的在一旁观战。 ?玩够了罢。?一直被动防御的豫锋换上严肃神情,开始进攻,那刀刀狠戾的皆是落于致命之处,恐怕真要取走她俩性命一般。 ?唔……!?忽地一个侧身横踢,将聂雨给踹的躺倒于地,同时单手便制住了聂风攻击,内力一推,也使她跌坐于聂雨身旁,浑身伤痕累累的两人,虽歷经折腾,可却连一声也不敢吭的盯着前方。 眼看豫锋那刃口就要挥下,我也顾不得甚么,提剑便要衝上前去,不料却还是迟了一步。 【第十八章:奈何缘】 我还不及迈开步伐,眼前那情景直令我傻愣住,豫锋挥下了刀,却被不知何时上前的江烟渚给挡下,仅凭着手里捏的把匕首,她眼神煞是冰冷的瞪着他,道:?你们组织的事,说来听听。? 许久不曾见江烟渚那副冰冷模样,眸中无有带点心绪,活像个毫无情感的傀儡一般。 ?呦,姑娘身手可不差呢!?豫锋扬嘴一笑,随即退开距离,旋了旋手中细长利刃,似是在盘算着该如何行动,未料江烟渚也跟着瞬步上前,迅疾身手一出招,便轻易的将匕首架于他颈侧,冷冷道:?说。? ?哼,有趣。?豫锋临危不惧,不知用了甚么特异身法逃开,打算认真与江烟渚过过招,接着他提起细刃,电光石火般的衝向江烟渚,双方揭起一阵激烈的刀剑交锋,江烟渚面上倒是毫无表情,仍是副冰冷的样子,可她的确是厉害,这般对峙了几回,她仍是佔了上风,甚是将豫锋给逼至石壁边处,即便于敌对立场,我于一旁也看的很是紧张,眼看预锋被逼的已无路可退,只见他眼神游移一旁,目光正巧和我对视了上,忽地由袖口中捏出把飞刃往我这儿掷来。 ?嘶……!?不料竟有这突如其来的奇袭,有些应反不及,我侧过身子一闪,仍是被擦过了颊侧一边。 ?你找死!?我再回过神望去,只见江烟渚瞪大了眼,一瞬之间,那幽深的墨色瞳眸中霎时满溢着狠戾杀意,暴戾之气倾涌而出,操起腰际间的龙泉剑便要往他脖颈斩下头去。 ?莫要……!?我话还没喊出个全,她虽停下了杀手,可那剑刃之处,仍是不留情的砍入了些微,剎那间沁出淋漓鲜血,彷如泼墨似的,濆溅于一旁石壁上头,留下点点血渍。 ?不杀??那男子竟是何等冷静,明明甫由生死交关之际百死一生,可他面色却十分平淡,甚是还能挑着嘴角讽諭道:?瞧你这样子,定是同我一路人罢……唔!……。? 烟渚同他一路人……? 话仍说个不清不明,他抚了抚切出道轻浅口子的侧颈,疼的不禁喊出声来。 ?你们组织的事,那两姐妹恐怕一知半解。?江烟渚瞥了瞥伤重的跌坐一旁,仍惊魂未定的聂氏姐妹,收了剑接着道:?你应该晓得不少?? ?姑娘你唤作甚么??豫锋站稳身子,避开伤口舒展筋骨的甩甩手问道,而江烟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无须知晓,说你该说的便是。? ?你傻了不?既知我有何来歷,怎可能全盘托出……说予你听?……唔……。?他姿态摆的甚高,然伤势实在严重,使他显得有些狼狈,虽那口子不深,可颈部毕竟为血脉枢要之处,这一受伤便不住的涌出鲜血,那伤看起来直是疼极了,真亏他得以这般镇定,恐怕并非等间之辈,可他所言,和烟渚为一路人竟是怎个回事? ?够了,你走罢。?见无法问出个所以然,江烟渚背过身便要离开,不料豫锋却是惊讶的睁大眼睛,摊摊手嘲讽道:?看来,你恐怕是动不了杀手!我无说谬罢?哈哈哈哈!? 江烟渚听闻微之一怔,停下了脚步,随后转过身,眼神狠戾的瞪着豫锋,口吻冷漠至极的道:?滚。? 我未曾见过江烟渚如此动怒,戾气横飞的模样,彷彿充斥着甚么极为深沉的怨忿,可却已深沉的转为漠然,恐怕被他挑衅言语激怒了才会这般。 ?放我生路?哈哈哈!装甚么仁慈?我才不希罕!?豫锋大笑了几声,忽地朝我杀了过来,不料他这般伤重,速度仍是飞快,所幸我方才戒慎之下早已将轩辕长剑握于手中,这才即时挡下了那迎面而来的挥砍。 ?你到底是甚么人?甚么组织?甚么背叛?为何说烟渚和你是同路人??使着剑与他僵持不下,我顺势问话,他却满脸从容的笑道:?原来那姑娘唤作烟渚呀?呵呵。? 我心道不妙,这傢伙不但很强,还是个疯子!我正欲退开身时,他突然由怀中捉了把短刀出来,可我双手和他刀剑角力已十分费力,无有馀裕能够应对。 见那短刀锋口就要刺过,我彷彿已能感觉到刺痛袭身,不禁闭上了眼,可却无有感觉,甚是传来短刀掉落的声响,我猛然睁开眼一瞧,却见江烟渚由他身后,将原是握着短刀的手给反向折了过去,瞧他胳膊不自然的扭曲,八成是给折断了骨,那惨状令我不禁倒抽了口气。 ?休敢伤害……我重要之人。?江烟渚闭了闭眼,似是压抑着极为强烈的怒火,口吻听来十分平静,她将豫锋向一旁推了过去,冷冷道:?趁我尚未改了心意,滚。? ?哈啊……还真是疼啊……烟渚姑娘,怎不乾脆些直接杀了我痛快,啊!差点儿给忘了。?他满是挑衅口吻,笑盈盈的道:?你办不到。? ?唔……!? ?泉……?!? 江烟渚经他挑衅话语,一时失了理智,激愤的提着剑瞬上前便欲斩下他首级,我一早觉察了她的异样,即时跟上去拦阻,由后头抱住了她,却不慎被剑给划伤了手,鲜血顺沿着手背滴落而下。 ?烟渚……莫要杀人徒增罪业。?我环住她的双手紧了紧,感觉她似是冷静了下来,才缓缓放开,退到一旁:?豫公子,请你离开罢,你伤也不轻,赶紧回去疗疗伤也好。? ?哼,有趣。?豫锋蹙了蹙眉,抚着折断的左手,瞥了眼聂氏姐妹俩浅浅笑道:?诸位姑娘,后会有期啦!? 目送他离开后,我这才松了口气,卸下绷紧的戒心,不由得累的跪坐于地。 ?泉,你伤势如何?让我瞧瞧。?江烟渚立刻拉过我方才误伤的手,焦急的问道。 ?仅是些皮肉小伤,不成问题,你只管先去给她们两人瞧瞧。?我看向一旁浑身是伤的聂氏姐妹俩,和江烟渚吩咐道,她确认了我伤势不重,这才宽心的去替她们诊疗。 我自个简易的用先前尚未归还的那方丝巾布包扎了伤口,便前去慰问两人伤势,聂风尽是些皮肉擦伤,虽是沾了些血渍,瞧来倒不是如何严重,然似是旧伤復发,腰间隐隐绽出了点鲜血。而聂雨浑身刀伤更甚,纤瘦手臂上还伤的不浅,倾盈而出的鲜血,将碧绿衣衫染了片灿红。 ?唔……。?包扎时还疼的不禁发出声,那疼的微微发颤的娇小身子,我瞧在眼底满是心疼。 ?方才那个豫锋提到,你们背叛甚么组织的……是甚么意思??待伤势处理妥当,一行人坐于原处歇息了会,我疑惑的问道,不料经我这一问,原本有些沉闷的氛围变得更为沉寂,聂风面上有些无奈,而聂雨则轻咬着牙,低头不语。 ?你们不愿说,我便不过问,失礼了。?许是甚么不愿提及的过往,我连忙陪不是,却闻江烟渚开口道:?风姑娘,雨丫头,你俩原是刺客罢。? 刺客……? 我困惑的歪着头,而聂风和聂雨皆惊讶的愣了住,恐怕真是被江烟渚给说中了,换言之……她俩真是刺客不成?! ?烟渚姑娘所言正是,不过,也都是过去事了。?聂雨原想制止她说下去,可聂风摇摇头表示无妨,随后接着道:?实不相瞒,我俩原是那刺客组织『青任渊』的成员。? 刺客组织……青任渊……? ?青任渊是个专于培训刺客的组织,各个身着一身漆黑装束,暗地接赴杀人委託,为长安一带着名刺客组织,方才那位豫公子便是干部之一,成员自幼时即要透过许多残忍训练,蜕变为杀人利器,组里规条十分严苛,于二十足岁生辰时会被派遣重要任务,若是成功执行回报,便可获得组织认同,成为独当一面的刺客。?聂风语带些微颤抖,似是回想起了过去于那组织里时的恐怖记忆。 ?若是失败了呢……??我心惊胆颤的听着这毫无人道可言的荒谬事,不禁问道,聂风摇摇头,而聂雨替她接话:?死,仅此一路。? ?于是便趁着二十足岁前逃出来了??江烟渚听的十分仔细,她静静地臆测道,而聂风面上有些黯淡的頷首道:?是的,我们如此犯下违背行为,私自叛逃,故遭组织下达指令,欲将我俩叛徒给剿杀。? ?方才那恐怕不是第一次遇上组织遣来的人,你们先前是如何逃过一劫?? ?约莫两三个月前,我和阿雨由组织彻夜逃了出来,不料当真被人给缉捕,抓了个正着,差点儿便要被杀了。?聂风抬起头望向远方,悵然道:?所幸被一名善心男子出手相救,他不知施了甚么奇异术法,将那追杀的刺客给击倒,过后也不再追杀我们,对了,那善心男子便是我们欲至梓州会合之人。? 听完这堆荒谬事,脑子一时仍消化不来,而江烟渚倒很是平静的沉思着。 ?阿雨,你伤口还疼么??聂风凝着一旁聂雨,关心问道。 ?不要紧,这点伤……无妨。?聂雨咬着牙,恐怕是在逞强,江烟渚见状,由包袱中取了个药丸似的东西,往聂雨嘴里一塞:?雨丫头,把这吃了。? ?唔!!你干啥呢?!餵我这甚么东西!?苦死了!?聂雨惊呼大喊,眉头皱的颇深,差点儿没将那药丸给吐了出来。 ?你且放心,才不会要了你的命,免得我们还得于这荒郊野外替你收尸。?江烟渚恢復了轻松神态,打趣她道,聂雨气的鼓起了嘴,可那药丸的苦劲一来,又不由得盈出泪来,我看的也颇为无奈,只得苦笑着问道:?烟渚,那药丸竟是甚么?? ?秘密。? ?…………? 我直是好气又好笑,无语的盯着她瞧。 ?好啦、好啦,不过止痛的药罢了,俗说良药苦口,雨丫头你且忍忍。?听她说完,聂雨才放宽了心,可仍是不住的泪眼盈眶,恐怕那药丸当真十分的苦……。 青任渊……那极为残忍不人道的刺客组织,自幼年时始接受训练变成杀人利器,换言之不便是要抹灭作为人类的情感?况杀人本就非为常理,竟还真有这般专门组织……为何世上要有诸多杀戮?为何人与人之间不得平和相处? 风姑娘和雨姑娘皆是由那残酷地方逃出来的,恐怕她们早已经歷了许多非常人所能耐的残忍事情,怪不得初见雨姑娘时,明明差点儿便要被猛兽给撕咬成块,面上却是那般毫无惧色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心中对于杀人一事十分愤恨,许是我性子较为正派,愤世嫉恶,看不惯那恶行恶状,也或许是我自个娘亲也死于非命,惨遭外人杀害而……等等……? 『身着一身漆黑装束』 杀害了我娘亲的男子,和忆中与我十分亲暱的神秘女子,同样都身着墨黑衣装……难不成……他们也都是青任渊的刺客……? ?泉,怎了?脸色这般不好。?推论出的事,令我惊诧的倒抽了口气,江烟渚见我面露难色,轻蹙着纤眉关切道。 ?没甚么,想些事罢了。? ?青任渊的事?? 我点点头,江烟渚抬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灰濛天空,她寓意深长的浅浅道了句:?如此残酷之事,但愿与我们都无有关联。? ?是,但愿与我们无有关联。?我也跟着抬头仰望天空,随那轻风吹拂,飘来朵朵的云,似是较于方才更形浓厚,恐怕便要下起雨来。 ?似是要落雨了,我们出发罢。?我站起身,拍去衣摆沾染的尘土,待她们也都准备妥当,我正欲踏出步伐离开时,后头却传来了聂雨的叫喊声:?喂!别藏了,快给我滚出来!? 跟踪……不止一个……? 想起了方才与豫锋对峙的情景,我不禁冒起冷汗,紧握着剑柄蓄势待发,不料江烟渚伸手制止了我,向我微微一笑,我不解的看着她,转过身瞧去,却见一个高窕身影由石壁的拐弯处走近而出。 ?说,你有何目的??聂雨紧握着两柄雕花短刀,作势威胁他莫要妄动,那男子吓了一跳,连忙伸出双手招降,慌张的道:?咱、咱没有恶意的啊!方才、方才见着那男子神神秘秘的跟着几位姑娘,咱心道不对,才跟了上来,不料竟当真打的见血啦!所幸各位姑娘们平安无事!? ?…………? 那带着木雕面具的男子,身版高硕,虽顶着一头杂草似的短发,可听那相当特殊的怪异语调,不是他……还有谁呢? ?何暮,你怎的跟来啦。?我欣喜的道,江烟渚倒是在一旁默默窃笑不语,那神似何暮的男子慌忙的搔搔头,撇清道:?孰、孰是何暮啊?咱……啊!……在、在下唤作任光,仅是个路过的良好青年!? 我听的心里不禁暗暗发笑,而一旁聂氏姐妹俩都露出副困惑面容看着我俩。 ?任公子,你该不是覷着几位姑娘美貌而追着来的罢??江烟渚绽着微笑问道,分明是心知肚明,这女子怎的这般爱打趣人家……。 ?绝、绝无此事!咱……在下对天誓示,对几位姑娘绝无非分之想!?何……任光虽面具罩着上半脸,可未遮掩的部分早已通红一片,甚是红透至两耳根处。 ?你这傢伙到底有甚么目的?!?聂雨对他不满的咬牙切齿道,吓的任光又退了几步,我赶紧上前解围:?雨姑娘,风姑娘,这男子瞧来并无恶意,不如就随他与我们同行……呃……人多也热闹些罢。? 我本不擅说谎,绞尽脑汁随意诌了个勉强的藉口,馀光瞥见一旁江烟渚竟忙着看戏,我瞪了瞪,她这才出声相助:?是呀,任公子不如便与我们同行,遇上甚么麻烦事,也多个人可差……帮把手,风姑娘,雨丫头,你们可介意?? ?若任公子有意同行,小女子自是荣幸。?聂风拱了拱手微笑道,仍是一贯的客气有礼,而聂雨倒也是一如既往的倔强语气:?哼,随你们便。? ?阿……多谢各位!?任光一听闻得以同行,满心欢喜的道谢。 失去记忆初醒神后,这短短一个月间,与神祕大夫江烟渚相识,患难相共的经歷了许多事儿,也逐渐忆起些零星片段,然我追寻丢失记忆的旅程,彷若漂泊岁月,恐怕仍相当的遥远、漫长……。 《卷一完》 《卷二 情思辗转》 风雨呼啸天明高山,危机四伏魔鬼幽谷 难解情愁能否诉诸,盼慕伊人可曾相许 神鬼妖灵冒险迭起,百合姬情无所不在 快跟着主角们一齐踏上旅途吧! 【第十九章:秋风思】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復惊。 深秋之夜里,那高悬明月映的满是朦胧,而那秋风吹袭,带来丝丝寒意窜上心头,此刻情景,不得让人联想起诗侠李太白的一闕秋风词。 ?呼……。?江烟渚搓着双手,试图于这秋夜里的寒凉中挣些暖和。 ?冷么??我由行囊里头取出了条薄毯子,披至她玲瓏肩头,不料这秋夜竟是如此寒凉,许是近了山头,亦或是我忘记了这季度的更替,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仅备了条薄毯子便欲出行。 ?嗯,谢谢你,泉。?江烟渚轻拉了拉那薄毯,换了个坐姿,仍是不减丝毫的高贵、优雅。 ?卡噠……卡噠……?马车的轮子与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于这静夜中十分响亮,彷彿这世上仅有这声响一般。 ?还冷么??我见她仍是不住朝手心呼着气,有些心疼的用手贴于她颊侧,她微之一怔,微微笑将我的手放下,道:?不要紧,就快到了。? ?是是是,就快到啦,你们两个别搞的像甚么于冰风雪地的洞穴里头生死不渝似的。?聂雨眼神死沉沉的盯着我俩瞧,满是不悦的道:?还有,江烟渚,是你太畏寒了!? 聂雨话说着,还一面粗鲁的扔了条毯子过来,直罩住了江烟渚整个头,她扯掉毯子,头发乱蓬蓬的似草堆一般,我无奈的皱起眉,可那模样实在有趣,不禁惹得发笑。 ?泉,你快别笑了。?江烟渚难得的羞红了脸,用手肘推了推我,连忙由怀里取了柄雕花木櫛梳起一头乌黑柔发,边瞪着聂雨道:?雨丫头,你给我等着瞧!? ?啊!风姐姐!?一见着前头不远处的聂风,马车仍尚未停止,她已迫不及待的一跃而下,奔至聂风身旁。 ?二位姑娘,目的地已到达。?马车伕转过头向我们道,随后替我们卸下行囊。 ?感谢。?点了些银子予他,我目送马车离去,直至再听不着那卡噠声响。 ?阿姐!啊……烟渚姑娘!清泉姑娘!?任光也跟上来同我们相会,欢欣鼓舞的连乔装身分的事儿都差点给忘了。 ?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和江烟渚走近城门口,我问候两人道。 ?甚好,几位奔波劳碌许久,赶紧至客栈歇息罢。?聂风拱拱手,欲领我们至城里下榻。 自江南一带,沿着长河上游处远行,途中经歷了许多事儿,也因着各种缘由而耽搁行程,久了,我们倒也惯习这般间适自在,悠哉悠哉地慢慢完成这行旅,殊不知这一晃便过去了半年时光,而约莫半个月前,于途中遇上了点麻烦事儿,不得不暂时分道而行,待今日终得以于此处──梓州重逢,瞧聂雨紧巴着许久不见的聂风,确是乐的满心欢喜。 ?说来,当时我们若无遇着那场暴雨,恐怕便不会落得这般下场。?走至客栈的路上,聂雨紧环着聂风手臂,一面回想抱怨道,而聂风则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于那山崖边处遇着暴雨而摔落,得以现下这般平安于此,我已万分感激,阿雨,莫要不知足。? 半个月前,我们越过一座高山的途中,于那高悬悚然的山崖边处时,不巧遇上了场突如其来的大雷雨,滂沱雨势掺上轰雷巨响,本就险峻的路更形艰鉅难行,而聂风一时疏忽而落至山脚下的湍急流水中,任光见状,不知何来的奋勇气慨,留了句:?咱们梓州城外见。?便跟着跃了下去。 ?多亏任公子出手相救,这分救命恩情,小女子此生谨记于心。?说着,聂风又向任光拱手道谢,而他直是靦腆的搔搔头,谦虚道:?眼下有人遇难,甚是如此娇弱姑娘,若不伸出援手,哪里还称得上男子汉?况咱……在下自幼依水生长,可十分善泳。? 即便戴着面具遮盖,仍是显见他那不住往江烟渚那儿瞄去的目光,恐怕不过是想于你师傅面前逞逞威风罢了……我于心中暗暗亏道。 ?哼!风姐姐才不弱,她可比你这偽君子强的多呢!?聂雨很是不满的道,然她所言的是有理,于先前经歷所知,聂风身手确是不差,甚是更胜聂雨一筹,而任光不过是个濡墨已久的书香君子,顶多会些护身技法,论武功定是丝毫不及我们任何一人。 ?偽……偽君子……??任光听这称呼,虽已非初次所闻,可仍遭受打击,垂着头,十分低落的模样。 ?夜里打扰,吴掌柜,现下可仍有空房?两间房可有??至这外观素雅的客栈,里头倒是表里如一的质朴,木质的傢俱似是新摆置的,隐隐约约还能嗅出那木头仅有的香味,油灯灯火恍恍惚惚,却给人一股温暖感觉。 ?抱歉了,聂姑娘,近来夜里暴雨连连,早已涌入许多住客,今日正巧仅剩馀空房一间。?江烟渚听闻,上前道:?不要紧,吴掌柜,这房由我定下了。? 雨姑娘可和风姑娘睡一块,任光自个已有了房,仅有的一间房,莫不是要我和烟渚同房……?! ?等、等等,烟渚,你……?我不禁冒起冷汗,有些徬徨的望着她,话都哽塞着说没个全。 ?怎了?你不愿同我共寝一室??她将房门锁匙扔了给我,接着道:?不如,那空房便让予你罢。? ?那你睡哪儿?? ?嗯……同任公子共、枕、眠,囉?? ?…………? 我听的有些气,气我自个是如何找罪受……。 一旁任光通红似蒸蟹般的脸,慌忙道:?万、万万不可啊!若是有损阿……烟渚姑娘你声名,咱……在下可承担不起!? ?是……是啊,俗说男女授受不亲,况是你们师徒俩,确是不妥。? ?甚、甚么师徒?清泉姑娘,你说些甚么啊?哈、哈哈。?一不经意洩了他的底,他似是不明白我们早已知晓实情,自个在那儿瞎忙辩解。 ?不过玩笑话,你们作甚么这般认真。?江烟渚噗哧笑出声来,惹得我们一阵尷尬,接着她像是甚么也无有发生过似,满是正经的向掌柜问道:?吴掌柜,你方才所言,这地方近来夜里连连暴雨,你且说此状况是由何时开始?? 我仍处于尷尬心态一时难以释怀,虽是不解,却不愿开口问话,而江烟渚接着道:?中原西部远海内陆本偏旱燥,平生便不常得雨,尤是这夏秋交替之际,怎的突然下起暴雨,甚是还持续了好一阵子,我对这点有些不解之处。? ?这……该是半月之前罢,某日月黑风高的夜里,我至客栈外头收拾东西,那空中本寻不到半朵云儿,谁料我进了客栈,外头忽地下起阵暴雨,一下便是整夜不停,所幸已收了东西,不然损失可惨重啦。? 半月之前……不正是我们于山崖处遇上暴雨的时候么?总不会这般巧合?我心道事有蹊蹺,瞧见江烟渚也是副潜神默思的模样,恐怕当真有甚么隐情。 ?城里人皆纷纷传言,近来这暴雨恐怕是那神龙显灵带来的福呢!小姑娘,抱歉让你们给挤挤了,有甚么事儿儘管找我罢。? ?不成问题,多谢掌柜劳心。?江烟渚笑答,随后向我们道:?今日也晚了,早些就寝罢。? 聂风道别后,领着紧黏她不放的聂雨走上楼,而任光道声晚安后,也跟着离开,独留我自个踌躇不前的站于原处。 ?泉?不走??江烟渚见我仍处在原地,攀着楼梯于一半回头对我喊了声,我这才连忙跟上:?我、我这就来。? 这段时日以来,若是下榻客栈,定是单人一间房,而于荒野处驻足歇息倒是无妨,可今日竟不得不和烟渚共寝一室,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了??江烟渚见我坐于床榻缘一动也不不动的,坐到我一旁问道。 ?想些事儿罢了。?努力矜持着故作镇定,眼神却丝毫不敢游移。 虽说已是经过了数月时日,我也好生的藏抑着对她的那分思慕之情,平生即便有些亲暱举动,也不过是友人间的关照之情,可此时此刻,我却不知何故的心头有些古怪,明明早该放下这段无果情思,可……可为何我现下仍是这般心神不寧,岂不摆明了我心底盼望着甚么? ?作甚么不瞧我一眼?我……惹你气了??江烟渚垂着头,似是一副低落模样,我连忙道歉:?不,不曾,我怎会气你?? 不料我转头一瞧,却见她满脸得瑟笑容。 又中计啦……。 ?跟我独在一块儿,就别总戴着这东西。?她巧手一伸,将我系于半边面上的丝巾布卸下,赤红视野霎时淹没眼前,那青蓝衣衫也尽化为一片鲜红。 ?这般好看的双眼,为何要遮遮掩掩的藏着。?她将那上头绣着朵番红石榴花的纯白丝巾摊于床榻上:?不过是目色特殊,雨丫头她们该是不会见怪的,不如……你这丝巾布就和我交换罢。? ?交换……??我不解的看着她,可又恍然大悟的惊呼一声,她笑着道:?我那方丝巾该是还在你那儿,你可有收好罢?? 先前她替我包扎伤口所用的丝巾布,本打算清洗乾净再归还,不料后来就这么给忘了,现下也不知收哪儿去,我不禁苦恼的搔搔头。 ?好啦,不闹你玩。?她将摊于床榻上的丝巾轻捏起,系于我手背上头,敛起笑容,正襟危坐道:?暴雨一事,你可有何看法?? ?半月之前,该是和我们于山崖遇上暴雨是同一时间,可乾燥地方接连下起暴雨,恐怕并非巧合,定有蹊蹺。? ?我也同你想法。?她翘着长腿,歪头思索道:?掌柜还提及城里人传言的神龙显灵一事,我想事实并非如此,古籍里记载道,神龙为上古神兽,能吞云吐雾,兴风致雨,会有此联想倒是情有可原,可我认为定是有其他缘由。? ?你有何头绪??见她一副有把握的样子,我好奇问,她笑了笑,道:?你可记着以前雨丫头道过,蜀郡一带诸多妖怪肆虐,梓州这儿虽距蜀郡仍有段距离,可我想多少有些许关联。? ?听你所言之意,这暴雨恐怕是妖怪所为??我推测道,她点点头:?正是如此。? ?几日奔波已累着,今夜好生歇息罢。?说着,她早已简单擦洗了手脚,褪下衣袍,仅着了身轻薄褻衣便鑽入了布衾里头。 我呆愣了片刻,才迟迟的行动,跟着小心谨慎的掀起布衾,折腾了许久才缓缓躺于床榻。 于这有些薄寒的秋夜里头,江烟渚生性畏寒,布衾自是裹的牢紧,甚是蜷缩似虾米,模样有些可爱,露出的半个脑子,长睫紧掩着那幽深双眸,她身上总有股非于草药的淡香,那芬芳虽是稍嫌浅淡,却似迷魂蛊惑之毒,深深惹我着迷,随布衾里头的阵阵暖意袭身,隐约之间,还能听得那微弱鼻息,令我心头不由得滋了丝疼惜,不知为何,这感觉总有些莫名的熟悉。 ?瞧甚么?还不快睡。?她双眼虽是闔着,却仍是将我这耽溺于花容锦貌之贼给捉个正着,我连忙背过身去,催促自己赶紧入眠,免得胡思乱想一通。 这一夜似是极为漫长,连着几日几夜赶路下来,身子早已疲倦不堪,可现下与她同床共寝,实在难以入睡,不得而眠。 此时便又想起了秋风词那句……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可这想法一出,却又自个反悔起来,即便此生不得与她相恋,我仍庆幸于此短暂生命中与她相识。 【第二十章:似曾识】 轰然雷鸣,风萧雨急,强风骤雨重重敲打着窗櫺,因震动而发出古怪声响,这夜里不知是何时下起了场滂沱大雨。 由床榻上坐起身,却不见一旁本该熟睡着的可人身影,我轻抚着那微微起皱的床榻布巾,冰冷的令人悬心,而更使我诧异的是,这情景竟还有几分似曾相识感觉,彷彿昔日也曾有人这般不声不响的离我而去,心里头不由得有些忐忑。 ?喀……。?门扉微微轻啟,一抹青蓝身影缓缓步入,小心翼翼的不弄出声响,谁料那木门已有些老旧,即便已十分谨慎,仍发出了低沉声音。 ?烟渚??她不知是去了哪儿,搞的副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由那衣摆和发缘处不住滴滴落落,我瞧的心疼,赶紧取了条软布递予她擦乾:?外头下着大雨,你上哪儿去了?? ?调查些事儿。?她拿起布轻按一头湿漉长发,试图将水吸乾,我在一旁欲替她做些甚么,然那因着吸了水的衣衫紧贴着,还依稀可见她透过的凝脂肤,我连忙别过了脸,又取了条毯子披于她身上:?淋了雨当心着凉,快些更衣罢。? 她将长发由布巾盘起包裹住,随后走近行囊那儿,取了套同样青蓝色的衣袍出来,这般想来,倒还真没怎的见过她穿着青蓝以外的色彩。 ?等、等等……!你怎的这就脱啦??我见她丝毫不作回避,面朝着我便自然而然地脱起了上衫,湿透的衣衫紧贴于肤上,使那脱衣的动作更是添生了些蛊媚娇嬈,看的我直烧着脸,赶紧背过身去。 ?更衣自是先脱衣,不成你不脱便可更衣?那我倒是要向你讨教讨教。?她上身仍脱个半,柔白似雪隐隐透红的肌肤,仅露出了那精緻琵琶骨,她顿了下,突然坏笑道:?况你不还曾想替我更衣来着?? 我被她的话给逼急,瞧她说的理所当然、合情合理,我确是曾欲替患病的她更衣过,而那时不过就想着二人皆身为女子,并无他杂念,可……可现下那心境已是截然不同了……。 ?我、我去外头取些水回来。? 找个藉口逃了出来,这天色方亮起,客栈掌柜也还未出来,虽说我就算取了水,也还真不想回到房里……索性便留于大厅坐着发楞。 客栈大门门閂虽紧紧扣着,却因着外头风雨而喀喀发响,窗外瞧去尽是一片白茫茫雾雨,甚么也瞧不着,如此风雨呼啸,为何她非得要冒然犯险跑至外头?说是调查,莫不便是那神龙传说的真相,然这般危险举动,待会得好生训责她一番才是……可旦想起那宛若绽发花朵般的美好容顏,又不禁软了心……不成……不成,这回定要铁下心才得! ?清泉姑娘。?我正于心里头天人交战时,后头忽地有人唤着我,回头一瞧,原是任光下了楼来。 ?晨安,你依然起的甚早,何暮。?我这招呼一打,他紧张的环顾四周,比着噤声手势道:?打住、打住!? 任光坐到我一旁,伴着参差雨声同我间谈。 ?咱原以为这乔妆还挺不差的,不料仍被清泉姑娘给看穿啦。?他搔搔那杂乱如草的一头短发,有些为难的道:?咱可不愿让阿姐知道,清泉姑娘,可否替咱保个密呢??我满是无奈的随便点头,不忍向他道破真相……你阿姐她可老早就晓得了。 ?阿暮你为何要这般……乔妆成另一个身分??我指着他面上的木雕面具问道。 ?嗯……咱当初毕竟是应了阿姐的约……那三约,你可记得不??我点点头,他接着道:?三约其三,便是要从此断了缘,虽是允诺了,可咱不管怎的仍是无法放下心……于是便换了个身分,过去作为徒儿的何暮已然不在,而现下由任光与她相识,便不称得上违背了约,清泉姑娘,你且说咱这般作法,是否太过狡黠了呢?? ?确是狡猾。?我见任光低落自嘲的垂着头,安慰他道:?可你的想法我能理解,相信烟渚她也得以体谅的。? ?多谢清泉姑娘!?他抱拳向我行礼,这动作令我心中不禁一笑,想起了某个相似的人……说不准他俩还挺投缘的? 说来何暮对江烟渚是如何痴情,那十年间的相处,日久生情在所难免,况那般才姿出眾的她是如何惹人钦慕和憧憬,何暮如此举动,我自是不感意外,而烟渚她一直佯装着毫不知情,定是也不生他气的,可我更是不明白她那匪夷所思的三约,竟是有何目的。 ?泉。?江烟渚更了袭乾爽的青蓝衣衫,也下了楼来,一旁任光见着她,赶紧起身道早:?烟渚姑娘,您早!? ?任公子,早安。?江烟渚向他微微笑,逼的任光面上又是一片通红,她走近我们身旁,我一时尷尬,随口问道:?你怎的下来了?? ?我见你一直没回来,心道取个水取到哪儿去了,不料竟是在这儿同任公子间谈。?打趣般的亏了我一番,我只得无奈的蹙着眉,不知该说些甚么,她来回瞧了瞧我俩,接着向我道:?有些事儿欲同你谈谈,现下可有空?? ?那二位慢聊,在下便先离开了。?即便面具掩着,仍是瞧的出他面上的黯然神情,任光欲要离开,却被江烟渚给喊住:?不必。? 这话令任光顿了步伐,然江烟渚接着道:?我俩自个回房谈便可。? ?是……在下明白了。?由他话语中,依稀可感受到一丝寞落,而江烟渚又道:?还有……。? 这回任光转过了身来,彷彿重拾一线曙光似的恢復些神采,望着江烟渚:?你那面具就别戴了罢,不适合。? ?…………? ?好了,你欲谈些甚么。?我端起茶盏饮了口,临着窗檯坐于椅上,外头雨势丝毫无有减弱,依然呯嗙作响。 ?有关更衣的方法??我嘴里的茶水差点儿没给喷了出来,手中茶盏倒是不小心的洒出了些,赶紧取条布随手擦抹乾净。 ?说笑罢了,你那甚么反应呀?哈哈哈!? ?…………? 瞧你笑的甚么似……。 ?不闹你了,谈正事罢。?她敛容正经道:?约莫丑时,外头忽地下起暴雨,我正好也睡不大着,便去寻些线索。? ?你这话可提醒我了,外头下那大雨,你作甚么要去冒险,倘若你遇着危险,这种天看孰来救你??我铁了心责骂她,她微之一怔,接着扬起嘴角笑道:?怎么,你担心我呀?? ?不然?? ?你且放心,我这不便安然无恙回来了么?? ?淋了身湿,若又着凉患病了,我可不理你。? ?那我可放心。? ?为何?? ?因为你不忍。? 那倒真是……。 ?好啦,言归正传,早些时候我至城外高处山丘上寻了寻,你猜我见着了甚么??她看向窗外一片白茫,笑盈盈道,我也懒的和她瞎猜,跟着看向外头待她解答。 ?那雨势虽大,范围却挺蹊蹺的,除去此地一带,便是延至西方山头一处。?我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岂非常态?山嵐飘至此处,引起大雨。? ?先前也说过,这地方平生是如何旱燥的。?她驳回我的臆测,我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 ?嗯,那真相,便于西方山上。?她有些满意的笑了笑,接着端起茶盏浅饮一口,茗茶伴美人,那景緻实在高雅如画,我这般静观着,心情不禁沉静下来。 ?啊,雨停了。?窗外洒入了光芒,一束束的似丝线,我将窗子揭开,向外头一瞧,那天空竟只在顷刻之间就变得如此清澈,碧空如洗,云淡风轻,彷彿方才的大雨都如同幻影一般。 ?叩——江烟渚!?聂雨敲着房门,似是有些不耐烦的喊道,开了门,见聂风和聂雨站在门口,聂风面上满是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我们这要去外头用膳,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嗯,走罢。? 与待于大厅读书的任光会合,一行人至城内市街上寻了家馆子用完膳,跟着到一旁茶楼消遣谈天,顺而将那暴雨的事儿说予他们知晓。 ?妖、妖怪?!?取下面具的任光,那惊诧表情更为生动,听闻妖怪一事,他不由得惊呼了出声。 ?又、又是妖怪么??聂雨也睁大着眼,不可置信的问,聂风倒是起了兴趣似,积极问道:?二位要前去那座山调查罢,我对此事也有些兴趣,可否带上我们同行?? ?等、等,风姐姐,人家去降魔除妖,你怎的也要跟着去??聂雨慌张的拉着聂风,可她却是相当坚定:?嗯?这不是挺有趣的么?我们就去瞧瞧,不成也能替清泉姐她们帮把手。? ?是了、是了,全听风姐姐的。?聂雨像个小包子似的鼓着嘴,不甘的插着手。 ?烟渚姑娘,清泉姑娘,在下可否也一同前往??任光靦腆的搔搔头道:?虽说在下不善武功,对那妖……妖魔鬼怪也不大行,不过……。? ?当然,你欲跟着来,我也拦不着。?江烟渚轻笑了笑,侧过脸淡然道:?但若真出了甚么事,可别怪我囉。? ?没问题,多谢烟渚姑娘!?瞧任光那坚毅神情,江烟渚向他微微笑点头,连我也不禁为他的决心动容。 ?事不宜迟,我们先回客栈准备准备,待会便出发罢。?我起身正欲离开,而聂风突然道:?恕我失礼,昨日有人捎来了信息,先前提及的那位友人今日会达抵梓州城这儿,应是过会儿便来了,让各位耽搁时辰,实在抱歉。? ?不曾,风姑娘你们友人,自是我友人,且我这般急欲出行,倒也是过于进躁了些。?我微微笑,心道自个过于着急,倒是给忘了风姑娘她们此行目的,便是要至梓州同友人会合。 ?清泉姑娘所言正是。?那熟稔的沉稳嗓音由后头传来,见我对方的江烟渚眼神忽地锐利几分,我连忙转过头,眼前那人一头银白如流的长发垂泻而下,面色温和的掛着轻浅微笑:?许久不见,几位姑娘近日可好?? ?嗯……?白公子,诸位已有相识??聂风站起身,欢欣的招呼他道,而聂雨面上多了分不满,撇过了头,倒也没多说甚么。 ?先前于宣州有过一面之缘。?白苍宇微微笑,温柔解释道,跟着他看向一旁任光:?这位公子是……?? ?在下名唤任光,还请白大哥多指教!?任光礼貌的站起身,抱拳向白苍宇问好,而他也抱拳回敬道:?任公子,你我年辈虽略有相差,可友人一场,不如称兄道弟,我唤你作任兄罢。? ?在下领受白兄好意。? 风姑娘先前所提及欲至梓州所会合的友人,竟是和我们曾有谋面的白苍宇,实在巧合,然见江烟渚面上十分冷漠,不发一语,我这才猛然想起,她先前可是如何厌恶这人,甚是还屡次提醒我他的危险,如今这般再会,她现下心情定是相当复杂……。 ?对了,方才听闻各位正欲离开,不知是欲前往何处??白苍宇高宨身版更胜任光许多,他双手靠着桌缘问道。 ?近来暴雨连连,而西方山头似有蹊蹺,我们这便打算前往该处一探究竟。?聂风解释道,而白苍宇瞥了默默不语的江烟渚一眼,思考了会笑着道:?有意思,不如带上我一同去瞧瞧,不知各位是否介意?? ?白公子有意同行,自是欢迎。?聂风微微笑答,我同他们应声回覆,而江烟渚则是面无表情的随意点点头,我心道这人莫不是和江烟渚有何过节,不然怎的二人间总有些莫名氛围,可又怕问了烟渚也得不着答案,只得暂且就搁在心底。 【第二十一章:相生剋】 预定了今夜子时末出发,离开茶楼后大家也就各自分散,烟渚道欲于城里探些情报,便拉着我来到了这城中较为热闹的街道上,任光本也欲跟着来,却遭江烟渚给打发了走,说甚么要他去城里寻那甚么……甚么的草药,而他许是听师傅的话惯了,一口答应便不知跑哪儿去。 ?烟渚,瞧你说的忒罕见似的,你方才可託任光去寻了些甚么药草??行于人潮拥挤的热闹街上,我好奇问道,而江烟渚面上绽着笑容,似是心情挺好的模样,她左顾右盼着两旁店舖和小贩,边道:?半夏三跳草、豌豆七、接骨丹……嗯……总之就是些活血祛淤,镇痛解热、克毒制寒……? ?行了、行了,就当我没问。?我对于医药之诸事情,除去简易包扎之外,恐怕是一窍不通,她光是这般说着,我不禁都给听糊涂了。 ?抱歉打搅掌柜,近来暴雨一事,您可有何听闻?? ?姑娘你非本地人罢,这暴雨啊,仅下在夜里,既可充沛水源,白日又不妨我们生意,定是那神龙显灵带来的福泽!? 随江烟渚进入各家店舖,然她只顾着逛里头东西,我则忙着挨个问询店舖掌柜,可得到的回答皆与客栈掌柜大同小异,尽是些没甚么帮助的琐碎事儿,不过这一轮问下来,城里人们大都受惠于这暴雨,毕竟乾燥地区乏水源……倘若我们当真解决了这事儿,不再下雨,岂非毁了人民福愿? ?烟渚,你且认为是这人民福愿重要,还是事实真相更要紧些??我心里头矛盾相向,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便问了江烟渚意见,她正翻着掛于墙上的绢布挑选,随口道:?我明白你心思,然有些事儿即便真相如何残酷,也要痛下心割捨,这雨本不属自然,便要令其回归正道才是。? 确是如此……然这般要我亲手毁灭他人美梦,我心中仍存有许多芥蒂,况这暴雨带来的水,可为整个城内多少人民带来福泽? ?清泉圣人,莫要再死脑筋的想着甚么人民福祉了,我们并非君王,更非圣贤,能做些甚么,你自是明白。?她凝着正经面容和我说了这些,随后取了綑绢布转头道:?掌柜,麻烦替我包起来。? 我忙着问线索和于心中矛盾交战,这傢伙却也不间着的忙于採购,瞧她怀里抱了个装满战利品的包裹,我实在无奈,可又莫名的生不着她气……这可先气死自己啦。 ?这街上人潮虽多,可却问不出甚么有用情报,你且说这下如何??看着一排排的小贩,卖些吃食玩物,要不便是瓷盘翠玉之诸宝物,不禁令我忆起了铜里街景。 说来这时光过的倒是挺快,距上回于铜里时已过了近半载,也是我失了记忆后的原点,那时甚么也忆不起,自己名姓、年龄、身世,所有过去就如同白纸,尽是一片空白,徬徨之下,所幸遇见了何暮,因而又认识了江烟渚,即便是个身分不清明的陌生之人,仍愿意这般帮助我,他们师徒俩实在于我有诸多恩情。 ?让开!让开!?街头突然一阵骚动,一个矮小身影朝我们这儿衝锋而来,一路撞上了许多人,连我也被碰了个着,我随着那方向瞧去,却见那人嘴上竟咬了把匕首,我心觉不大对劲,往怀里一触……不见了……? ?你赠我的那块玉……。?这话还未说完,江烟渚早已不见人影,朝前方人流中飞身而去,我赶紧追了上前,不料在人群围观之中,只见一个十来初岁的少年被江烟渚给捉个正着,连嘴上的匕首也被她给夺了过去,在手中把玩一番。 ?放开我!快给我放开!?少年扭动身子试图挣脱,却逃不出由背后扣牢住他的江烟渚手里:?小鬼,把东西还了,我自是会放你。? ?烟渚,莫要这般,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上前去劝阻,可她不满道:?窃人东西便有罪,况这孩子还带把刀,可危险呢!啊!喂!臭小鬼!给我站住!? 趁着江烟渚同我说话时,那少年一溜烟就给跑了,瞧江烟渚那副气急败坏模样,恐怕给窃走了甚么贵重东西。 就这般你追我躲的跑了大半个城,终于在偏郊处将那少年给逼至了胡同路。 ?小鬼,东西还来姐姐我便不与你计较。?江烟渚耍着手里夺来的那柄匕首,面上虽掛着笑容,可却是语带威胁,看得我直是无奈,上前去解围:?可否将东西还予我们?? ?哼,还甚么东西??那少年撇开头,一副不屑的样子,却被江烟渚再度制伏了住:?臭小鬼少装蒜啦,你窃走了我俩东西以为我不知晓?再不还来,当心我捉你去给爹娘请罪!? ?少囉嗦!别提那些傢伙!?那少年许是被触怒的愤而大吼了声,随后低着头默默说了句:?东西还你们行,不过得先帮我件事。? ?竟敢谈条件?好,你倒是说来听听。?江烟渚插着双手,嘴角微微扬起,然那笑容却带着不耐烦的感觉。 ?我要你们帮我寻人。? ?寻人?寻甚么人??江烟渚问着,可那少年低着头不愿多谈,只浅浅道:?别问那么多,你们只管……啊!? 他话才说了一半,江烟渚似是抓准了时机快手一捞,将他藏于身上的两个殷红色小布袋给夺了回来,他惊呼一声,急的骂道:?卑鄙!太卑鄙了!? ?作贼喊捉贼呀?小子,你唤作甚么??江烟渚轻拋着两个布袋,一派得瑟的表情问,那少年不甘心的咬牙瞪着眼,而后面上带着些落寞,哼了声便欲转过身离开。 ?说罢,我会帮你的。?我这话一出,他果真动摇的顿住了步伐,我跟着道:?你爹娘……遇上了甚么事罢?? 我走近他面前,蹲下身摸摸他的头:?我会帮助你的,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你唤作甚么?? 江烟渚愣愣的站在一旁蹙眉看着,插着手不发一语。 ?我……我叫作孙鞅。? 这十来初岁的少年唤作孙鞅,稚气外表下,性格却比起同龄的孩童要成熟的多,而至街上窃盗一策,仅是为了寻找身手不凡,足以帮助他的人,据他所述,约莫半月之前,他身为医者的双亲欲要去採药草,却迟迟无有归来,恐怕遇着了暴雨而受困于山中,前日同是下着暴雨的夜里,孙鞅独个冒险上山去,却意外目睹了惊人事情……。 ?是怪物……很可怕,很可怕,爹娘他们……会不会……呜……呜呜……。?忆起了当日所见情景,心里头仍馀悸犹存,同时也担忧着双亲是否已遭遇了危险,孙鞅不禁害怕的哭了起来,这才有了些十岁孩儿该有的样子,我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微微笑安慰道:?放心,我答应过会帮助你的。? 『我会帮助你的,莫要再哭了。』 『呜……嗯……。』 脑海中忽地浮现的,是个明显别于以往忆中所见的女孩儿,似是我也曾如现下这般答应过那孩子,而她,又是甚么人呢……? 将孙鞅给送回了宅,天色也渐渐陷入一片橙红,我和江烟渚欲至客栈同眾人会合去用晚膳,沿途中,她将那装了块玉的殷红色布袋还予了我,我道谢接过,好奇一问:?你方才竟是给他窃走了甚么?怎的那般动气。? 方才和孙鞅对质时,她口气一个劲的衝,平生不易动怒的好脾气,不料竟这般轻易的破了功,不知是气在何处。 ?虽仅是块玉,可毕竟费了好些功夫才得来,岂能这般轻易的给窃走了。?她淡然微笑道,这话显是扯谎,其中定是有何隐情,然她不愿说,我便也不过问,就如同以往一般,任那烟雾渐形浓烈,任那谜团越发神秘。 ?烟渚姑娘!清泉姑娘!?任光不知由哪儿冒出,一见我们便欢喜的跑来,他搔搔头道:?烟渚姑娘,你託在下寻的草药大致是凑齐了,可在下至整个城里的药铺问了个遍,那半夏草似是断了好一阵子货源了。? 我不以为意,江烟渚满意的扬起嘴角,向我解释道:?半夏草仅生长于山腰处,而这附近的高山,便只有西方那座。? ?这般说来……,可他们若白日上山,也遇不着暴雨,为何还……??我思忖着孙鞅的爹娘上山遇难一事,可怎的想来也不大对,江烟渚这才补充道:?如同那农作逢时节的採收一般,採药也需适时,每种药草皆有它适当的摘採时机,才得保全药效和新鲜,而这半夏草,便是于夜半时分。? 这下事情可明朗了些,也更是确信了那西方山上定有甚么危险存在,待我们去一探究竟,也得替孙鞅寻回下落不明的双亲。 ?清泉姐不饮酒??晚膳过后,眾人于客栈大厅饮酒谈天,我不大喜这酒的气味,自个泡着茶叶来,而聂风见状便问了我,我道:?是,你们只管喝罢。? ?咦?原来清泉姑娘不沾酒的??任光乾饮一盏,面上都有些醺红,还接着又斟了几回,恐怕过去不曾这般畅快饮酒,现下同眾人把酒言欢,自是乐的愉快。 聂风和聂雨姐妹俩饮起酒来十分的稳,那酒一盏接着一盏,不消多时便空了一坛子,瞧她们仍这般面不红气不喘的,定是酒量甚好。 ?清泉姑娘,眾人把酒言欢,独缺你一人怎行。?白苍宇递了盏清酒予我,我推辞不得,端着那半盏酒,上头反映着我迟疑的面容,浮浮晃动,而这酒盏忽地被夺了走,竟是被江烟渚拿起一口饮尽:?她不沾酒,就别勉强。? 她面上带着浅浅微笑,然眼神却隐隐透露着狠劲的瞪着白苍宇,可他也不以为意的微微笑,又端起酒浅饮几口。 ?说来,你们俩怎这般不约而同的以脸示眾,莫不是早串好啦??聂雨指着我和任光说道,而聂风也接着她说:?任公子不出所料,相貌堂堂,实在君子之相。? ?不敢当,风姑娘您过奖。?任光君子般礼貌的抱拳答谢,面上藏不住那喜孜孜的得意笑容,而聂风目光瞥向了我,道:?清泉姐你这双眼眸,当真很是特别。? ?果然,很是古怪罢??我无奈的搔搔头,欲想取出那丝巾布系回面上,却被江烟渚给制止,她向我微微笑,一面将手轻触着我昨夜系了丝巾的手背上,惹的我脑子直发烫。 ?赤与青,如同水火,二者相生相剋,于此相容,倒也是一大佳景,好看。?一旁白苍宇也微微笑道,他这番比喻很是新奇,却也令我听的不由得有些害臊。 ?白公子形容的直是绝妙,嗯……?此比喻亦可用于清泉姐和烟渚姑娘身上呢。?聂风满面春风的和气笑容,却带来了场面一时的沉寂,她瞧了瞧周围沉默的我们,似是无有觉察自个说了些甚么,不解的低声一问:?诸位……?? ?今夜还有得忙,各位儘早就寝罢。?聂风那段话,除去满脸欣喜笑容的江烟渚,我自个听的略有尷尬,而任光面上有些震惊,轻蹙着眉头微微笑,至于其馀二人不知怎的,脸色也不大平常,眾人皆不发一语,那场面便这般僵着陷入沉默,直至江烟渚打个圆场才瓦解。 ?你还在想方才的事儿??回到了房里,我正对着坐于窗台前,观赏着外头明月,那薄云始终无有飘动,风也是这般静静的,我却无法同它们一般沉静,江烟渚见我叹着气,跟着坐于我一旁问。 ?不,只是发会愣罢了。?我的是在望着景色发楞,可经她一提起,不得又想起了方才事,风姑娘总不经意的提起些敏感话题,虽能明白她是无心,这般少根筋似的,久了也觉得有些傻的可爱,不过方才那话竟得来这番反应,倒也是新奇,我和任光便罢了,而那白公子和雨姑娘不知为何也不接话,面上神情也有些微古怪,似是无奈、为难的感觉……? ?赤与青,如同水火,二者相生相剋……。?江烟渚复诵着白苍宇说过的话,同时倾着身子倚靠于我肩上,我怔个住,只听她轻笑着道:?我俩,竟是相生,亦或相剋呢?? 柔顺清香的长长乌发,倚靠着我肩头的微微温度,还带了丝浅浅酒香,我依恋许久的轻柔身姿,现下这般紧依着触手可及,可我心底清楚明白,此刻,我选择放手,因着这分温暖,并非为我所属……。 ?相生相剋,岂能用来形容血肉之躯,况我俩不若友人之情,何以谈得甚么相生相剋??我轻推开她,站起身走向床榻边:?晚了,睡会罢。? 我自个于床榻上闔着眼躺了会,一旁才传来轻微扰动,感觉到她缓缓鑽入布衾中,我心头有些抑鬱不忍,很是痛苦难耐,耳边却依稀听得她轻声呢喃了句:?嗯……友人……。? 【第二十二章:天明山】 云雾渐渐凝聚,掩盖了朦胧月色,恐怕不消多时便要下起大雨,我们于客栈外头集合,准备妥当后出发前往那位处西方一带的天明山,据传由那山顶处,因着不常下雨,上可览星辰,下可俯城景,亦可观日赏月,凭依这天上日月,便取作天明,然那路途不大平顺,山势险峻,上山者寥寥无几,况近来暴雨连连,自是无人胆敢前往,孙鞅的爹娘恐怕是为着断了货的药草才得这般贸然上山。 ?呜呜……哈。?任光打着呵欠,伸长了臂膀舒展筋骨,连聂雨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瞧你们这怠样,当心等会儿上山直接给了交代。?江烟渚拍了拍任光和聂雨的肩,任光羞赧的搔搔头,而聂雨不悦的吐舌道:?用不着你担心!? 这夜半十分,街上自是无有人烟,少了人流阻碍,我们这六人队伍也进行的挺顺利,然不久后果真忽地下起了大雨,考量打伞不便而以斗笠簑衣代替。 ?这雨可下的真大啊!?任光紧抓着头上斗笠,以免遭强风给刮走,而如此窘境之下,江烟渚也不忘打趣聂雨一番:?是呀,这『雨』可真大呢!? 雨这一字咬的忒重,我对她这无聊玩笑感到哭笑不得,只听得聂雨满是不悦的口气大声回敬道:?岂止雨大,雾也浓!? 这回覆可让我嘴角失守的噗哧笑了出声,所幸视野不佳,耳闻不清,该是无有被发现……。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终达抵了位于西方的天明山,风雨越发的强烈,眼前视野不佳,上了山更是瞧不大清,烈风之下捲起了枯枝落叶,一个不慎便得给划了伤。 ?哇啊啊啊!?任光一个闪失,步伐一滑差点便摔的不知哪儿去,幸得白苍宇即时伸手一把将他拉过,才免得危险。 ?白兄,多谢你了!?任光站稳了身子,连忙道谢。 ?各位也请当心些。?于前方领头的白苍宇,即便身材高硕,面对这风雨也很是勉强的撑着身子。 ?唔、唔……。?个子最为娇小的聂雨步履维艰,随时要被风给刮走似的,而聂风虽自顾不暇,仍关心问道:?阿雨,你还可行?要不……? 聂雨则是一贯的强撑着道:?我、我无妨,只管接着走罢。? ?烟渚,你可也还行??虽是看不大清,我仍出声问沉默了许久的江烟渚,她似是迟疑了一会儿,才颤着声音,低语了句:?无……无事。? 这般想来,烟渚她是如何的畏寒,况这夜晚本就寒凉,再掺上这风吹雨淋,定是冷的刺骨难耐,我意识到这点,不禁有些疼心,一时却也无法为她做些甚么。 一行人步入夜里狂风暴雨的漆黑山林,因着乌云掩去了那明月,迷濛月光被黑夜给吞噬,视线极为不清明,可这般大雨又不得点起光火,而风雨呼啸的嘈杂,只得凭藉着直觉沧茫前行,我这也不知是跟着谁走,又走了多久,心中忽地有些焦急,待我惊觉时已是为时已晚了。 ?烟渚?!……任光?!……。?所有人的名字俱喊了遍,却迟迟无有回应,只听得耳边那风萧雨落的轰鸣。 忽地我觉察前头有些动静,虽是灰茫茫一片的瞧不清,然我总感觉是个身躯庞然的东西,会是甚么……? 我小心翼翼的运着轻功步伐踏向前,往那地方仔细一瞧,却见一个锋利似刃的东西忽地朝我迎面而来,我赶紧一个侧身闪避,十分惊险的躲过,随之一道闪电劈落,强烈光芒瞬间照耀,这才让我见识到那不速之客的模样……是妖怪?! 当真遇着了妖怪?!还是个长相诡异的妖怪!那泥色怪东西的面上平滑无有双目,一张大嘴暴露出了两根尖牙,双手如同镰刀般,乍看之下好似一隻长着四条蜘蛛腿的大螳螂,不过那模样更是噁心了些,我看的直发悚,可现下不是吃惊时候,那妖怪见了我这难得猎物,彷彿飢肠轆轆的猛兽不断向我杀来,如镰刀的长臂劈斩挥砍的速度十分之快,我紧握手中轩辕长剑,一刻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而于这狂暴风雨之中,仅是站立着便相当吃力,我这一连串动作更是煞费心神。 这妖怪实在难缠,我心道局势不利,试图逃跑在先,可那妖怪仍死死的紧追于后头,速度也很是敏疾,既然逃不得,这般下去也不过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和牠拚了! ?哈!!!!?我提起轩辕剑跃然而起,飞身上前朝那妖怪一斩,砍落了牠一隻镰刀臂,痛的牠发出了刺耳的哀号声,我正杵着歇口气之时,不料牠那断臂的切口之处却又如枝芽般的暴窜增生,这回竟多了两个镰刀,我这一砍竟得来自找麻烦,不禁头疼了起来。 ?咿咿咿!!!!?一隻臂膀上两把大镰刀朝我接连着劈来,我忙心于闪避而无暇反击,被这妖怪给逼着一面打,逃也逃不得的境况实在窘急,我心道这下不可,我仍有许多未了之愿欲要完成,岂能于这鬼地方给了交代?既然斩不得,我便将牠砍了个透彻! 后背紧贴靠于树干,待那妖怪镰刀臂挥来,我一个闪身躲了开,令牠双臂利刃成了绊脚石子似的卡于树干之中,我抓紧了时机,一个劲的朝牠一阵剑舞伺候,这才顿住了牠的行动。 退开几步距离,闪电剎那的光明照亮了一眼的视线,伴随而来轰然雷鸣巨响,和那妖怪将粗壮树木给打了爆裂开来的悚然之声,砍也不是,困也不着,不成给大卸八块了也得增生而出? 这妖怪可得怎的对付才是……等等,妖怪……? 『每个妖怪皆有牠妖气凝聚之处……』 忆起了烟渚的话儿,我茅塞顿开的有了些头绪,这妖怪说来倒还是有几分人类模子,我若无猜谬,于血脉中枢交流的脖颈之处,便是那妖怪的凝息之处。 即便仅是我一时推论,现下可也顾不得多虑,死马视作活马医,揣了个救命绳索似的握紧了剑便衝上前。 ?咿咿咿咿!!!!!?那妖怪再挥来一计镰刀,我步伐轻移,藉着地上混着大量雨水的泥地迅疾滑过,揣着牠出招的空档,一剑由牠脖颈中央处穿刺而入,喷溅的黏稠液体,和奔流倾泻的雨珠混作了一块。 『只要将那凝聚了妖气的浑沌气息给打散,那妖怪便无以成形。』 若按那话儿来看,这仍抽动挣扎着的妖怪并无消失,莫不是臆谬了气息之处,便是这东西并非妖怪?! 我不禁又有些头疼,赶紧拔出了剑退开,心觉不大对劲,那妖怪果真又激动起来,发出刺耳嚎叫声,到底该怎的做才得以击败牠? 烟渚……此刻若换作是你,渊博聪颖又武艺高超的你,会如何是好呢……? 挥舞着镰刀双臂的妖怪又重振好朝我杀来,我脑中尽是一片空白,就这般杵于原地不动,眼见那刀刃就要砍来,手中轩辕剑一落,我闔上了双眼,脑海中忽地一个激灵,彷彿鸿翼般轻盈的身子不经意的自个行动了起来,待我再睁开眼,已瞬至了那妖怪身后,而它身上虽无伤口,却是已奄奄一息的瘫痪于地。 我这运的是甚么功夫……?! 为自身谜一般的功夫而深感诧异,可这一松懈下来,疲惫之劲强烈袭身,意识都有些糢糊了,不行……得快些和大家会合……。 我拖着轩辕剑走了几步,一个步伐没稳住便滑了跤向前倒去,忽地感觉有股气力拦腰将我抱起……是……是谁……? 糢糊的视野,无有瞧清那人脸庞,意识便朦胧的昏了过去……。 『你可欢喜这地方?』 『自是欢喜,然我总是不得于此长留。』 『也罢。』 『怎的你都没点儿不捨?』 『不若……』 ?唔……。?记忆片段到那儿便中断,不若……?我竟是在和谁谈些甚么呢? 头忽地疼了起来,意识仍有几分朦胧,感觉前头有股温热,我缓缓睁开了眼,一簇小火堆现于眼前,微弱火光滋滋作响。 ?醒了??那熟稔声音于一旁传来,我转过头瞧去,只见那一头被火光燻染的火红的银白长发,和一贯温柔的轻浅微笑。 ?白……白公子……??想起了方才莫名其妙击败那妖怪后,自个却筋疲力竭的昏了过去,原是被白苍宇所救?他微微笑,温柔沉稳的嗓音轻声道:?好些了不?? 我点点头,这不知是昏迷了多久,精神和身子虽仍有几分疲累,可却是恢復了许多,我有些着急的问道:?这儿是哪……?烟……其他人呢……?? ?那时我背着昏迷的你,于这大雨中也不便行走,幸而发现了这一处洞穴,也好让你歇会。?他淡然神情看向了仍下着大雨的洞穴外头,道:?其他人……我也没遇着。? 瞧外头天色仍是漆黑迷濛,恐怕这漫长夜晚仍未过了多久,就如同梦魘,距黎明似是还极为长远,我感觉身上衣衫仍未乾透,许是当真躺的不久。 ?白公子,多谢你救命之恩,我们抓紧时间和眾人会合罢。?我仍掛心着他人安危,欲想赶紧寻人,却是被白苍宇给拦了住:?你气脉不稳,暂且歇会儿,强逞着身子恐怕仍遇不着他人便自个先倒下了。? ?可……可我……。? ?听话。?听他这似于兄长般的叮嘱,我没来由的放弃抵抗,老实的坐好歇息。 ?说说你方才遇着的事儿罢。?待我静下心后,他甫问道,我将遇上那镰刀妖怪的事向他细说,他静静地听着,思考了会答道:?听来那东西应是刀劳鬼,逢大风雨而出的妖怪。? ?既真是妖怪,为何我刺了牠凝息之处仍无法击退??我见他似是挺瞭解这方面事情,而接着问道,他笑了笑,答道:?魑魅魍魎,妖魔鬼怪,虽是些通称,可细分来,却又是毫不相同,你方才所言之攻击凝息处,仅是用以对付那些成形不足的妖物罢了。? ?妖物……??他耐心的向我解释道:?妖、魔、鬼、怪,精分来看实是四种东西,妖,便是凝聚人间怨恨愤悔之息聚化而形成的,的是如你所言,只需将凝息之处打散,较易对付;而失了心魂的人或牲畜,便泛称作魔,有些个习武人练功而至走火入魔,此处的魔便是同个意思。? 我坐的腿有些微痠,便换了个姿势仔细聆听,他微微笑接着道:?人们常道的鬼,多半掺揉过多民间杂言,实为阴间所存之物,人间仅有少数人可见得,但并非危险之物;而怪,则是通称些我们凡常不得所见的诡异东西,好比那刀劳鬼虽名作鬼,可我仍看牠作怪之属。? ?然这多半是些杂文軼事所记,我自个所见闻的别有一套。?我好奇追问,他含笑答道:?妖魔、鬼怪,自成二派,打的散的便唤作妖物,砍的死的则称作妖怪。? 直是简单明瞭的分类……这也令我无奈他方才所述的一大串言论竟是作何心态。 谈完了妖魔鬼怪论,他侧着身子坐于我对边的火堆旁,高硕身版却显的优雅,默然不语,就好似那长竹一般高洁,却又有几分云淡风轻感觉。 ?白公子,可否向你问询一事??沉默许久,我问道,他轻点头,一贯温柔微笑的看着我:?当然。? ?白公子,你可和烟渚有何过节?不然怎的你二人相处总有些恩仇似的氛围。?我这话道完,他怔了会,笑呵呵道:?我和烟渚姑娘,好歹也称得上声老相识了。? ?老相识?那她怎的和我说不识得你??我不解的问,他接着道:?许是岁月一久,物是人非,相貌便记不着了,抑或仅有我自个惦记着她罢。? 他说着惦记二字,可那低着的面容却有些莫名古怪,悵然之下,还隐着丝愁怨似,看的我直是不解。 我心道休息足了,站起身来欲要离开,却惊觉衣襟处有些松动的略为敞开了些,我错愕的看向对坐一旁、仍安静的侧着身望着外头的白苍宇。 ?我甚么也无做。?他似是注意到了我的诧异目光,微微笑着轻声道了句:?若这般说,你可信我?? 我实在不愿猜疑同伴,况是这般尷尬问题,可现下心里头却有些纠结,并非担忧自己是否真被做了些甚么,而是他那温柔笑容,此刻看在我眼底竟是如何悚然,我怔了会,故作镇定的转身道:?走罢。? 【第二十三章:上古神】 灭掉火堆之后离开了洞穴,所要面对的便是狂风暴雨的境态,视野迷茫灰暗,于这山林之中欲要寻人,恐怕并非容易之事。 我掛心于其他同伴们的安危,也担忧着烟渚是否会因着耐不住寒冷而遇着危险,此时此刻,我一颗心悬着忐忑不安,不仅仅因着她不在我身旁,更是为了我无法于她身边保护着她。 杂乱的步伐不禁加快了些,却被白苍宇给拉了住:?莫要着急,现下这般急躁很是不妥。? ?一想到他们现下恐怕会遇着危险,我便是无法放下心!?焦躁之下,我不经朝他吼了出声,他微之一怔的凝神望着我,我觉察自个失态欲想道歉,他却先开了口:?我明白了,当心些便是。? 略为有些尷尬的走了会路,前头忽地传出了惊呼声,我们赶紧上前察探,却见任光独个面对着扑面而去的刀劳鬼,我心道不妙,运起轻功步伐踏上前,一旁迅疾身影呼啸而过,那速度又较我快上了许多,一个俐落身手,便将那刀劳鬼给斩了个尸首相离。 ?哇!?目睹那景况,任光又是一声惊呼的吓了一大跳,跌靠于树干旁,我也不禁于心中暗暗讚道,白苍宇身手果真非凡,恐怕是江烟渚也只得同他打个平手。 ?任兄,你可无事??白苍宇伸手拉他一把将他扶起,任光虽是松了口气,可不免还有些心有馀悸的道谢:?多、多谢了,白兄。? ?任公子,你可有同其他人一块儿??我走近他们身旁,任光见着我才总算恢復了些精神,欢欣道:?清泉姑娘,幸好你无事!咱方才本是同风姑娘她俩姐妹一块儿,可突然遇着了几隻噁心怪物,逃命之下与她们分了散,接着便是方才那般为你俩所救。? ?烟渚呢?没同你们一块??我心急的问道,任光面上有些黯然,无奈道:?这山林里视野极差,便是谈话也听不大清,待咱们觉察之时,已是和你们三人走散了,也不知阿姐她现下是在何处。? 他所言的是,我确是也因着这般缘故而同眾人走散,虽明白烟渚身手,可我担忧她于此严酷环境之下身子不适,心急的欲快些寻到她。 ?对了,方才你道和风姑娘她们分头逃命,现下该是还不远,赶紧去同她们会合罢。?我想起风姑娘她们也正处危险之中,现下不知是否仍平安无事,这才赶紧要任光领路去寻她们。 穿梭于狂风暴雨的迷茫山林之中步步难行,体力也耗费的相当迅速,才恢復不久的身心,经这般风雨折腾,又变得相当疲倦,烟渚……你可要安然无恙……。 ?咿咿咿咿!!!!?前头再传来了刀劳鬼的刺耳鸣声,恐怕是风姑娘她们,我们抓紧上前去,不料竟是一大群的刀劳鬼挥舞着镰刀臂,将她们姐妹二人给逼至了山壁边,无路可退。 我和白苍宇赶紧上前解围,将刀劳鬼给砍了个空档,聂风聂雨也连忙重振架式加入阵容,可这妖怪若是仅砍去了一处,又会再重新增生,而经她们这几刀砍击,的是又印证了这点,白苍宇见我不敢妄然行动,大喊道:?砍下头!否则没完没了!? 明白了方法,自是容易许多,镰刀臂朝我挥来,便弯下身一退,稳住步伐轻轻一蹬,长剑俐落砍下那妖怪头颅,果真就这般停止了生跡。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四人一阵惨乱的屠戮,聂风轻喘着气走近我跟前,经过这疯狂的猎首盛宴,眼下危机该是解决了,见着伙伴尚仍安然,我松了口气,向她微微笑:?无事便好。? 可我馀光一瞥,却见后头仍有个漏网之鱼,一个锋利镰刀臂竟由躺倒于地的刀劳鬼手中分离,朝聂风身后飞射而来。 ?当心!?几乎是出于一瞬的反应,我单手将她扯过,一把揽入怀中,同时右手提剑往前飞掷过去,锋利的刃口精准削下了那妖怪头颅,随着失了力的身躯应声落地。 ?清……清泉姐……。?聂风不知怎的颤抖着音,轻声喊了我,我这才惊觉自己仍将她揽于怀里,她的头正好就靠于我肩窝处,那綰起的长发早已湿透,柔弱的身子令人心生怜惜,我将环抱着她纤瘦腰枝的手放开,不料我这才一放手,她便如受了惊吓的兔儿般退了好几步远。 ?呃……抱歉。?我心道方才有些失礼而道歉,而聂风却是连忙解释:?不,不是的……清泉姐,谢谢你。? ?无事罢??白苍宇拉着任光聚来我们这儿关切。 ?风姐姐你……。?而聂雨似是于一旁目睹方才状况,她面带着诧异走了过来,和我对视了上,却又马上别开头,道:?快走罢,这儿不知还有多少那噁心的妖怪!?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好不容易踏上了山顶,强风袭身大雨拍击之下,浑身已是精疲力竭,可我一颗心悬在那,仍掛心着现下仍不见踪影的江烟渚,恐怕便是这一丝意志一直在支撑着我。 聂风和聂雨二人搀着彼此,也已是相当疲倦,任光满面愁容的,似是也心忧着江烟渚安危,白苍宇倒是无有甚么倦容,反倒是那双深邃眼眸比平时更深沉了几分。 ?那、那是……??聂雨似是见着了甚么,满是吃惊的张大着眼望向前头,我随着她目光瞧去,却见一个高大身影于前头空旷处佇立着,恐怕便是引起这暴雨的元兇。 ?呼吼……。?许是觉察到了后头有动静,那高大身影面朝我们转了过来,随着阵闪电光芒剎那晃过,是……是龙?! 约莫二个男子高的壮硕身材,肤泽一片藻绿,手中提着把长棍,而最为令人悚然的,便是牠那和人身相接意外合适的龙首,黄铜色的锐利双眸,透露出一股压迫的霸气。 ?这东西……竟是妖物?还是妖怪??我目光仍盯着前头,缓缓退到白苍宇一旁低声问道,他似是也有些讶异,道:?并非妖物,也非妖怪。? 二者皆非?可依照他的分门标准,除此二类外并无其他,莫非……? ?上古神兽……计蒙。? ?烟渚!??我听闻那熟悉的轻柔嗓音由一旁传来,顿时一阵欢喜的转身望去,可一见着那景象,心头忽地空了一截,随之而来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震惊错愕的缓缓走近她:?烟渚……你怎的伤成这般……?? 纤弱的身子浑身是血,即便上空不断浇灌着倾盆雨水,仍冲刷不尽她那满身的鲜红,她倚着长剑强逞着身子坐起,我心疼的恨不得这承受着痛苦的人是我,眼眶盈满了泪,糢糊的都要瞧不清她那美好容顏。 ?烟渚……呜……烟渚……。?我将她拥入怀里,也顾不得现下处境是如何窘迫,那冰冷的再不得的湿淋身子,此刻我只想将自个全身温暖尽数交予给她,为她承担一切苦痛……。 ?泉……莫要……担心……唔!!?她无力的身子倚靠于我怀中,孱弱的似是用尽全身气力道出句安慰,说着,口中却又沁出了淋漓鲜血。 ?莫要说话了!你这样子我怎可能不担心?!?我几乎是哭着在大喊,而她双唇微微开闔,许是在说些甚么可却无有气力,我将耳朵贴近她唇边,只听得她微弱气音,缓缓道:?计蒙……很强……快逃……。? ?呼呼唔唔唔唔!!!!?那唤作计蒙的神兽仰天长啸一声,跟着渐渐接近我们这儿。 ?上古神兽计蒙,得呼风唤雨,为传说中神龙的雏形,不好对付。?江烟渚这般高手和牠战起都伤重成这般,连身手同她高超的白苍宇都不禁面露难色道:?你们快走,这儿我挡着。? 白苍宇抬起手中细刃,作势要与那强大的上古神兽一战,我咬着牙,心头一股难以抑鬱的忿恨:?等等。? 我出声制止,所有人皆怔怔望着我:?任公子,替我照看烟渚一会儿。? ?清泉姑娘!?我将昏了过去的江烟渚交给任光,站起身来将轩辕剑随手扔于一旁,缓缓走向那迎面而来的计蒙:?我和这上古神兽……恐怕有些仇需讨个清明,你们都莫要插手。? ?清泉姐!?劲风拍打着,骤雨浇灌着,风雨呼啸,此时此刻,我心中却是一片寧静,静如止水,耳边不再有那风雨狂啸的声响,不再有他杂念,眼神直勾勾的瞪着前头高大神兽……打倒牠……为了保护我重要之人! ?哈啊!!!!?浑身盈满一股强大能量,正源源不绝的由胸口流窜而出,我瞬步朝牠正前方迎面衝去,而那计蒙果真厉害,抬起长臂向前一掌摊开,震出道强劲风波,将我吹退了几步,我立马反应,瞬步侧身蹬地跃至牠身后,拳中似是多了甚么不可思议的气力,朝牠背后一拳打去,逼的牠往前飞了几尺,我不敢大意,接连着一个瞬步至牠身前,逆掌一击,震的那计蒙顿住了身子。 然那计蒙仍有一手,旋起长棍迅疾的接续着几招袭来,我蹬地退步闪躲,并用双手挡下一击长棍,不料那劲道十分之大,害的我接下长棍的手都擦出了鲜血。 ?可恶……!?我蹲下身一蹬,利用反衝力侧身闪至一旁,计蒙手中长棍应声击裂了地面,我抓紧祂这顿住的时机,身子不自觉的摆出个阵势,即便无有印象,可仍是使出了套拳法,就如同是早已烙印于身体之中,那拳法实在忒异,每一掌,每一拳,虽是无有出多大气力,然劲道却各个十足,出击速度也相当的快,如同力与速所交织而成。 这莫名感觉很是熟稔,虽是忆不起,可心底却由衷感到一股热血,汹涌激昂的佈满了全身,彷彿解开了甚么枷锁一般。 ?呼唔唔唔唔!!!!!!!?计蒙遭我一连打压着,胸前被江烟渚所砍的一道伤痕似是裂了开,溢出滚滚血浆,痛的牠大吼了声,暴走似的挥舞着长棍。 我见机行事,飞身向后一大步退去,拾起了跌落于地的轩辕长剑,趁着牠朝我这儿飞奔过来,我也迎面上前与牠一较高下,就将要交会而至时,我抬起左手臂挡下牠挥来的长棍,一阵剧烈疼痛袭身,恐怕是给打折了骨,我强忍着疼,右手连忙奋力一刺,穿透了牠那胸前的伤口,飞溅出大量滚烫鲜血,滴落于地,和那积起的小水漥溶成一滩滩血水。 狂风暴雨霎时平息了下来,许是成功的击败了这上古神兽计蒙,我不敢松懈,将插刺于牠胸口的轩辕剑拔了出来,确认牠该是死透了,便赶紧奔至江烟渚身旁。 ?咱稍微处理了些,可阿姐她这伤太多,太重了……。?任光说着,急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我由他手中接过了江烟渚,指尖轻拭她白皙脸庞上的血渍,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聂风和聂雨二人面上多是惶恐,而白苍宇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神情,我和他视线对上,不料他突然微微笑,摸了摸我的头道:?感觉如何?? 我不解他这话是甚么意思,许是问我身子的状况,我便随意的回答无事,又低下头凝着怀里的江烟渚,忽地她长睫轻颤了颤,我带着丝期望的不肯移开于她身上的目光:?泉……。? ?烟渚?!?听得她声音,我眼眶又盈满了泪水,滴落于她脸庞,她缓缓抬起了手,轻抹去那泪滴,微瞇着眼轻声微笑道:?放心……我无事……。? 朝阳于天边冉冉升起,这天明山的绝景,果真名不虚传,清亮光芒渐渐浮出,渲染了远方渺渺山嵐,温暖阳光轻柔的洒落,滋润着广袤大地,也慰劳着我们疲惫身心。 ?真美……。?她浅淡的微微笑道,我擦去眼角泪水,也笑了笑回应:?嗯,不虚此行。? 下山离开时,江烟渚要我们先至一处山穴寻人,她话没解释个明白,却又体力不济的昏沉入梦,我本欲抱起她,左手却疼的无法抬起,这才猛然回想起方才与计蒙对峙时,一时鲁莽用手臂挡下攻击而折断了骨,只得交由任光来背着她。 白日的树林里头视线清晰,风雨平息后也再不见那些妖怪出没,果真于一隐蔽处寻着了个山穴,走进瞧瞧,却见一对夫妇于里头藏身,一问之下,竟是孙鞅下落不明的双亲,据他们所言,原是趁着夜里来摘採城里急需的药草,却因着暴雨的山途不顺,发生意外而使妇人受了脚伤,只得于这山穴里暂且安身治疗,而昨日夜里碰上了刀劳鬼袭击,所幸江烟渚即时出手相救,才得以化险为夷。 ?江姑娘怎会伤的这般重?!?那大夫见了伤重的江烟渚,惊呼了声,随后领着他康復的妻子同我们下山,并答应要替我们治疗。 下山的路程,快的令我吃惊,不料昨夜这煞费心神和体力才得通过的山途,现下竟是如此的轻松容易。 然这也总归是下了山,回到城里,我这一颗高悬已久的心,才终于得以安定下来。 【第二十四章:愁苦泪】 ?烟渚,我来接你了。?我独个来到药庐的其中一间房,轻闔上了门扉,走进里头坐于床榻边问道:?现下感觉如何?? 距下了山至今已过了近半月时日,这段时间,江烟渚便留于孙大夫的药庐中静养,我也时不时来这儿给疗疗手伤,实是找个藉口来看她罢了。 ?嗯,大致无碍,仅剩下些小伤。?她微微笑,目光看向我缠着竹板子的手边道:?你的手又如何?让我瞧瞧。? ?免了、免了,不过折了骨头,过阵子变得以长回来,况你现下自个也是伤患,怎能劳你费心。?我轻摆手推辞,她便这般静静的坐卧于床榻上发楞。 ?烟渚,你那日是否发生了甚么?以你身手,就算真敌不过,也不至乎被那甚么计蒙给重伤成这般。?我见她精神比起前几日来好的多,于是便回头问了先前的事儿,她微微蹙着眉,有些无奈的道:?你也晓得我天性畏寒,于那山林里头又淋了身湿,自是冻的有些难耐,且……? ?且……??见她话顿在那儿,我便好奇追问,她踌躇了会才接着道:?且那时我……忽地犯了病,一时身不由己,便那般惨败于牠手下。? 犯病……?记得何暮曾道过,他阿姐常于夜里犯病,这病许是指同一个了。 ?那是……甚么病?医不得么??我有些提心吊胆的问道,她却是微微扬起嘴角,笑着道:?情思病。? ?…………你少誑我。?我白了她一眼,她轻抿着唇,满面盈盈微笑解释道:?信不信由你,医不得嘛……?那倒不然,解铃便需系铃人,既是情思,理应得以解其病症的,便是那情思之人啦。? ?又是你那定约之人……??她怔了会儿,绽着灿烂笑容点点头,我心头一阵苦涩,又怕给她瞧见,才勉强挤出了笑顏,亏她道:?甚么情思……瞧你说的煞有其事似。? 这回她无有多说甚么,仅是朝我微微笑,我和她目光对上,凝滞了好一会儿,彷彿时间冻结了一般,她那幽深双眸中,依然无有透露半点心绪,可却紧紧牵引着我的目光,宛若沉入无底黑渊,陷入噬人深潭,瞧着那一顰一笑,直是令人心醉。 ?泉?怎了??她见我一直愣神的傻傻盯着她瞧,于我面前轻挥了挥手,我这才回过神来,紧张道:?不,无事,你且收拾收拾,待会儿回去同大伙儿聚聚。? ?江姑娘。?外头传来了声音,孙鞅敲了敲门,手里端着碗汤药步入房里。 ?爹要我将这药端来,服完这汤药,今日便可以离开。?孙鞅将那小汤碗置于床榻边的小檯子上,我向他微微笑道:?孙鞅,你爹娘安然无恙直是甚好。? ?这、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不过幸而如此,要不我可愁这大药庐该怎的处置才是。?他彆扭的撇过头,我明白他现下心底是如何雀跃欣喜,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可要好生努力,将来继承爹娘衣钵盛名。? ?那、那当然。?孙鞅一副信誓旦旦的说着,不知为何突然红着脸便离开了。 ?呦,现下可连童孺都吃你这套啦。?目送了孙鞅离开,江烟渚不明所以的噘着嘴,语带揶揄的道,我料她见我摸了孙鞅的头,许是副羡煞表情,也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一个成年人,同孩童吃甚么醋?? ?才没有。?她肯切的道,我无奈的挑着眉,可也懒的同她继续扯,于是另起个话题:?说来这可难得,你竟会为了他人而行动?? ?何出此言??她不解的歪着头,我打趣她道:?孙鞅呀,一向不喜插手别人事的你,竟会不顾自身处境仍救了他爹娘。? ?救人……哪需得甚么道理??我怔了怔,她那话虽是相当得理,可不知为何语气听来却有几分心虚,只听她接着道:?况他们孙家先祖,可算的上我恩人。? ?先祖……?恩人……??我不懂她意思,她则是摊手笑了笑,道:?你也别顾站在那儿了,不如替我去收拾下罢。? 虽是有些不满,可我忧心她身子不适,仍认份的去一旁替她收拾起衣物行囊,而她则坐于床榻边喝起那碗汤药。 ?好苦……。?听得她传来汤药苦涩的抱怨声,我不禁暗自窃笑。 ?莫要取笑!? 不料竟是当场被捉个正着……。 我将她摊于桌案上的青蓝衣衫叠折好,纳入布袋里头,而为了腾出空,我又把里头塞的物品给先取出来,打算重新整顿一回,先是取出了些药瓶子,接着翻出了几本书籍,?千金要方?,?诸病源候论?,总之便是些医药书籍,这一想来,还真差点没给忘了她身为大夫一事,我暗自亏道,同时又摸出了塞于袋中角落的一本,竟是先前那谜一般的?楼兰抄?。 ?烟渚,这书可有何特别之处,怎的见你总是带着??我好奇问道,她喝完汤药,浑身一股药材味的凑了过来,一见我手中那本楼兰抄,她微之一愣,似是故作镇定的道:?嗯?没甚么,许是这本子薄,不经意便同其他一块儿带着了。? ?何暮曾向我道,你曾多次于夜里哭的泣不成声,出了房门外,手中都还拿着这书……这又如何??我明白她定是扯谎而质疑问,她轻咬着牙,不满道:?阿暮那小子直是多嘴……。? ?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不逼你。?见她迟迟不发一语,我叹声道,将书放回了袋中,不料她竟是又将那书给取了出来,只见她拿着那书走向炉火旁,就这般径直地朝火里扔了去,我看的直傻了住,慌张道:?欸?!你怎的就这般给烧啦?? ?反正,现下也用不着了。?她低头侧向一旁望着那火光,微微笑着轻声道:?将来……也是。? 我楞楞地望着微火逐渐吞噬那本楼兰抄,直至化作一缕黑烟飘散于空中。 我回过头来,瞧她侧着脸面,白皙颈子犹如瓷器一般精緻,柔顺乌发轻柔如流水,一袭青蓝衣衫更衬着股淡雅姿色,那堪称风华绝世的美好容顏,姣好相貌,实在惹人生惜,好似着迷入魔似,我不禁踏出了步伐,欲想靠近她、触碰她,可立于她身旁时,却又怯懦的收了手……。 ?收拾差不多了,走罢。? ?嗯。? 离开药庐前,我们先和孙大夫打个招呼道谢一番,他们夫妻二人很是热心的塞了些药予我们这俩伤患,还叮嘱了用药方法,而同样身为大夫,江烟渚和他们交流起了医药话题,我在一旁怪没意思的,便至院子里同孙鞅玩耍。 ?泉……噗……该走啦。?过了会,我正和孙鞅踢着蹴鞠玩,不知怎的,我对这游戏挺是擅长,一不注意便得意忘形的玩的忘我,来外头喊我的江烟渚见了,不禁噗哧笑了起来,我这才腆顏和孙鞅道别离开。 ?你一个折了骨的,同孩童玩甚么耍??她刻意用我方才的口吻来打趣我,我白了她一眼,道:?我不过折了这左手骨头,怎的蹴鞠就踢不得了?? 「是了、是了。」她听了我的解释,并无多说些甚么,仅是满面盈盈笑容,心情甚好的模样,我料她独个待于药庐养病的这段时日,恐怕也早给闷坏了。 「半月时日不见,大伙儿可担心你的,现下瞧你这般精神,我也安心了不少。」我望向四周田野,心旷神怡的道。 「不过半个月罢了,眨眼间就过啦。」她举起双手舒展筋骨,随后挑起纤眉,坏笑道:「不成,夜里无人伴枕眠,你耐不住寂寞呀?」 「…………。」 我不理会她的打趣,心中不禁苦笑,虽说想念确实是有个几分,然我倒也多亏了她不在而得以睡的饱足。 ?阿……烟渚姑娘!?一至客栈,任光似是已于客栈外头待了许久,见我俩归来,便容光焕发似,雀跃的奔来和江烟渚打招呼。 ?任公子,近来可好??江烟渚笑着回覆他的问候,逼的任光又是一阵靦腆:?甚好甚好,烟渚姑娘您安然便好。? ?江烟渚!?似是听得外头动静,其他人也纷纷出来迎接,聂雨不知怎的,一见江烟渚便指着她责备道:?你可终于晓得要回来了!? ?阿雨她很是担心烟渚姑娘你,担心的夜里甚是还睡不好呢。?聂风一解释,我和江烟渚不约而同瞧向聂雨,而她却羞红了脸,低着头连忙道:?风、风姐姐!这……唔,总之,回来便好。? ?好啦,雨丫头,多谢费心。?江烟渚微微笑摸了摸聂雨的头,难得的有了些长辈的范儿,却听她接着打趣道:?连着几日无有睡好,长不了个子,可莫要怪我囉。? ?少、少囉嗦!?聂雨气呼呼的蹬着脚,看着她俩闹着玩儿,一旁的我们各个开怀而笑。 过后,我们至茶楼消遣时辰,顺而谈论后续行程。 ?我和烟渚就如原定的,至益州瞧瞧,各位有何打算??我瞥了眼江烟渚,见她面上十分淡然,静静地于一旁饮着茶水。 ?在下也对那益州有些兴趣,可否算上一个??任光连忙出声,我明白他定是想跟着江烟渚,于是便点头答应,倒是江烟渚突然敛容道:?那儿可有许多妖怪在,倘若任公子不介意,那便随你了。? ?没、没问题!?任光嚥下口气,虽是惧怕着,仍是坚定不移的回答道,那意志直是令人敬佩不已。 ?听闻益州一带近日诸多妖怪肆虐,不如我也同姑娘们一块,顺而帮忙照看下任兄罢。?有白苍宇这得力帮手在,暂且也不必担忧任光安危,可烟渚这下又不知要作何想法了……。 ?多、多谢白兄!在下会尽量不给添麻烦的!?任光一听闻有人相助,感激的紧抱拳答谢。 ?益州和梓州这儿……似是相去不远,阿雨,不如我俩也一块儿去瞧瞧??聂风想了想,决定与我们同行,她问了聂雨意见,却听得她犹豫道:?又……又是妖怪啊……唔……去就去罢!? 谈了半天,我们这一行人又可在一块儿,人多也有趣,我心中自是欢喜,可江烟渚不知何故的凝着张脸,独个闷在房里窗檯那儿默默不语。 ?由茶楼回来后便是这副模样,怎了?同眾人一块儿,你不高兴??我走近窗檯,拉了把高凳子坐于她身旁,她似是勉强挤出笑容道:?不是那样的……只是……。? ?只是……?? ?泉,我……有些不安,一想到就将要达益州那地方……我……。?说着,她颊上滑落了两行泪水,我讶异的看着她,总感觉有些心疼,许是她忧心着到那故居之地,遇不着那心爱之人,亦或许,她对那地方的回忆太过深沉,我不明白,也无能为力。 我抬起手抿去她眼底泪水,送至嘴边轻舔了下。 真苦……,苦涩的连我都快要流出泪来,此刻心中是如此苦痛,正如这泪水嚐起来的味儿一般。 ?烟渚……莫要独自承担……。? 我试着安慰她道,她轻轻抬起头,用那梨花带雨的朦胧双眼凝着我一会儿,突然微微笑道:?你……作甚么学我说话啦。? 沉默的愣了会儿,我俩不禁会心一笑。 【第二十五章:醉生情】 无有下雨的早晨,至今也过了半个朔望,我轻轻掀开窗帘子一小角,向外头望去,一片晴朗无云很是清爽。 拆下了竹板子,我重新替手涂抹上膏药,那味儿实在呛鼻,可确是有效,仍不得不忍受些。 ?唔……。?听见后头传来了声响,回头瞧去,江烟渚由床榻上缓缓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揉着眼,一副慵懒模样,可那微微敞开的衣襟和姿态,实在嫵媚诱人。 ?吵醒你了?抱歉。?我闔上窗帘,掩住外头阳光,顿时房里又是一阵灰暗,只见她摇摇头,缓缓爬起身欲去梳洗,这些个日子看来,早晨初醒的江烟渚,总是这副慵懒模样,瞧来有些傻傻呆呆的,直是可爱。 ?我来吧。?她简洁的梳洗完,换上副神清气爽模样,走来这儿帮助正苦于单手缠板子的我,见我自个弄的很是难看,她微微蹙起纤眉,替我重敷上了膏药,熟练的綑起竹板子:?好了。? 我甩甩手,试试那板子是否綑的紧实,不料这一动作,竟是甩疼了手,不禁喊出了声,江烟渚见了,还在那儿取笑。 ?你这骨碎的很,虽是暂且正了位,可短时间内恐怕也好不痊,只管老实点儿罢。?她揭开了帘子,阳光如丝般由一方小窗櫺洒入房里,彷彿也得感受到那温暖和瀰漫着的清香,然而现下仅得以嗅的出那刺鼻膏药味儿……。 收拾妥行囊,我们一行人由客栈外头出发,用完早膳后离开了梓州城,路途望着去尽是片荒郊野地,我们索性就伴着这枯燥景緻谈起天来。 ?哈哈哈,白兄当真是厉害,在下实在钦佩!? ?呵呵,任兄过奖。? ?风姐姐,你且说那地方好不好?? ?嗯,我也是想至那儿过过生活的。? 我们这六人队伍,正巧各自成了三列,任光和白苍宇二人走在前头,聂雨则环着聂风手臂紧依而行,我和江烟渚则落于最后头悠哉的间聊。 ?烟渚,你身子如何??我见江烟渚步伐有些顿,担心道:?累了便停下来歇息会儿罢。? ?无妨,儘快些走罢,免得天黑了得露宿荒野。?她苦笑了笑,因着过去寻不着客栈不得已露宿野外时,这夜晚的寒凉总令她十分头疼,我捨不得她受苦,可又忧心她方好的身子禁不住这般赶路,这下可为难起来。 ?江烟渚,逞着身子万一倒下,可是会拖着我们的。?聂雨回过来插着手道,口吻虽是一如既往的毫不客气,然相处久了,我们也明白她言下确是好意,早已不介意那直率发言。 ?烟渚姑娘?你身子哪儿不适么??任光一听闻,赶紧奔了几步回来探问,江烟渚只得微微笑,无奈的向他们摇摇头:?我自个身为大夫,状况当然明白,自是不会强逞。? ?烟渚姑娘。?白苍宇也由前头走了回来,他面上带着浅浅笑意道:?若不介意,让我替你瞧瞧罢。? ?介意!?白苍宇作势伸出手欲要帮江烟渚把脉的样子,可她却是带着满面笑容狠狠拒绝,害的场面一阵尷尬,白苍宇倒是不怎的在乎,收回手无奈的笑了笑。 想起先前白苍宇于山穴里道过,他与江烟渚可称得上是老相识,可这老相识也不知是如何,江烟渚对白苍宇好似仅有仇识罢了,莫不是白苍宇誆我,便是他俩早撕破了脸。 我仍是不解他俩关係,无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任这谜团沉于心底。 约莫三日时辰,这日傍晚,我们下榻于与成都府──即昔日益州稍有段距离的小客栈,这客栈隐匿于大片竹林之中,若不是夜里点着灯火,恐怕一时还难以寻着。 于大厅用晚膳,这儿住客似是不大多,除去我们外,倒也还有个五六人,该是些夫妇带着稚子游经此地,而我们斜对桌那儿,坐了个身形魁梧的粗獷大叔,他正和坐于一旁,身着奇装异服的青年男子谈论着甚么,不过我可无有偷听的兴趣,便把注意力放回了自个身边。 ?酒!掌柜!再上酒来!?就这般饮食欢谈的到了夜深十分,任光早已茫茫醉意,口中却仍嚷嚷着要酒来,平生那颇有君子风度的他,沾了酒就这般换了个人似,而聂风这回竟是也饮多了,和他一同瞎起鬨来:?任公子,今日这儿酒,咱们便一饮而尽!? 面对两个醉酒之人,和厅堂中他人嫌恶目光,我们实在无奈,打算将他俩压回房里,而酒气作祟下,自是不会乖乖就范,听我们劝阻,任光闹着性子,似个孩儿的大吵大闹一番:?咱……咱可无有醉啊!让……让咱把这儿……一饮而尽!对!一饮而尽!啊!……。? 不料却是给白苍宇快指一个点穴,当即昏了过去,他无奈的微微笑:?任兄我暂且先送回去歇了,姑娘们也莫要太晚就寝,晚安。? 白苍宇十分瀟洒的肩扛着昏迷的任光就走,我无奈的苦笑了笑,跟着和聂雨一同将聂风送回房里。 ?唔,阿雨,我……呜呜呜……。?聂风似是也醉的换了个人,与平生那礼貌至上的气质模样几乎判若两人,嘴里不知嘟囔着甚么,才刚踏进房里头便这般哭了起来。 ?风姐姐,你莫要闹啦。?聂雨无奈的道,手顺着她的背安抚一番,可听聂风却是哭的越发惨烈,甚是还泪眼汪汪的望着我:?呜呜呜……为何……为何我就不可呢?……清泉姐……你说说呀!? ?为何不可……?甚么不可??我歪头不解的问,聂雨慌忙的将聂风安置于床榻上头:?好了,好了,风姐姐,你累了,早些睡罢。? 见聂雨的安抚始终无有作用,我凑近她俩身边,将聂风紧紧环抱了住,手指趁势轻点了个穴道令她安下神来,不料这一动作,聂风意识虽是顺利沉了过去,反而却惹的一旁聂雨惊呆了神,满脸吃惊的连说个话都结巴起来:?清泉姐,你、你、你、你方才……?? ?呃……不过点了个穴让她安神罢了。? 谁料效果竟是这般好? 我有些尷尬的和聂雨道了声晚安,加紧步伐离开这氛围诡异的房里,实在搞不懂方才那状况到底是如何……。 想起了烟渚似是还独留于厅堂,我便掉了头回去瞧瞧,她果真还坐于原处,姿态淡雅的端着瓷盏浅嚐酒香。 ?烟渚,你可还不倦??我坐到她对边问道,却见她轻比了个噤声手势,眼神示意我注意后头。 我朝那方向瞧去,是早些时候便坐于那儿的两名男子,我按她意凝神细听。 ?胡大哥,你所说那东西,恐怕便是妖怪了。?听那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语调谨慎,正经的说着,一旁身形魁梧的胡大哥,竟是面色惨白慌忙问道:?大师、大师,这事你可有办法?? ?当然,吾乃大名鼎鼎的降妖道士,葛充也。? 这大名鼎鼎……我失了记忆说不准,可看了看江烟渚,她也是副毫无耳闻的模样,我可怎的信那甚么降妖道士之名。 ?方才一事,你可有何看法??离开了厅堂回到房里,我靠坐于椅背上头向江烟渚问道。 ?此处已近益州城外,按雨丫头先前所言,那妖怪便是于此一带肆虐,而方才听那道士也提及妖怪一事。?江烟边擦洗着手脚,接着道:?姑且先不论那道士的真偽,恐怕这儿当真有甚么存在。? ?若这儿真有甚么妖怪残杀百姓,我欲去一探究竟,解明真相。?我思忖了会儿,问道:?烟渚,你有何打算?直接前往你那益州故居?? ?自然是同你去,你这半残的,要真是遇上甚么妖怪,就这般给吞了也不奇怪。?这番话听来刺耳,然确是有几分道理,我这手一时半刻还好不痊,恐怕去了也成累赘,可我心又放不下这事……我于心里头矛盾交战,只听她坐于床榻上接着问道:?泉,你现在可有何打算?? ?我自个当心些便是,不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考虑了会仍是这般决定,只见江烟渚扬着嘴角,轻笑道:?我是指,你今夜有何打算?还是想同我一块儿睡?? ?…………失礼了…………。? 我面上发烫的低着头,三步併二步的奔回了自个房里。 于梓州时因着房间数不足,不得不和江烟渚同寝,而现下房间足,自然是各自一间,不料我竟给忘了,很是惯习的便同她一块儿进入房里……直是丢脸极了。 那是个相当熟悉的地方,夜晚的风吹拂脸面,我于一高台处,俯瞰着下方一片鲜红惨烈的火海,身旁还有个浑身漆黑衣着的女子。 接着,又有个棕红肤色的高硕男子走向了这儿,三人便这般伴着月色于星空照耀之下相谈甚欢。 那地方是哪儿?为何总有股熟悉感觉?那二人又是甚么人?为何面对那被火海给淹没的地方,三人仍得以如此泰然自若的谈天? 这梦太过糢糊,我还甚么都无有明白,便这般于半夜里突然醒了过来,脑子一片混乱之下不禁有些头疼,欲至外头取些水来洗把脸,我下了床榻,身子忽地有些发疼,似是由后背之处隐隐作痛,然那疼痛持续不久,待我正发愁着时,便甚么感觉也无了。 我出了客栈,于外头井中取水,少了隻能动的手,许多平生的简单事儿做起来也很是麻烦,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提上了一桶水,而正欲离开时,前头密麻竹林之中,忽地传出了莫名声响,我放下桶子走近竹林旁凝神细听,竟听得一阵男子的哀号声,我惊觉不对劲,赶紧穿入竹林去瞧瞧,却见竹林里头,有一匹银灰色巨狼,正将于客栈时那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给撕咬成块,而那长着利爪的巨掌浸润于血泊之中,恐怕是将那魁梧的胡大哥给压于下头,二人皆已尸首无全,我这一亲眼目睹,可信得了先前雨姑娘那听闻的传言。 那足足有两大尺高的银灰色巨狼,银灰色的绒绒毛皮,于朦胧月光照耀之下,闪动着银白色光芒,很是漂亮。 现下处境当真窘迫,我一手半残,且又手无寸铁,见那银灰色巨狼似是注意到了我,低下牠那琥珀色的琉璃瞳孔,狠戾噬血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瞧。 我不敢妄作行动,便这般莫名和牠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背脊不禁窜生出一层薄薄冷汗,许是不耐烦起来,那巨狼咆哮了声,忽地大动作朝我扑爪而来。 我赶紧飞身一跃躲开,回头一望,那遭牠利爪碰着的地方,竹子断截不在话下,甚是连那大石子都给砸的碎开来。 那巨狼虽大,却很是敏捷,接连几次扑身而来,担心这怪物若是碰上了客栈那可危险,我只得藉着点地闪避,将牠牵制往竹林深处方向,巨狼一路追着我,这下离客栈有段距离,许是不会殃及,可也令我陷入了孤苦无援的境地之中。 这下可头疼啦……。 即使牠这攻击,现下我闪避的仍有馀裕,可只管这般不作攻势,恐怕我便先体力不济的送入牠胃里头去,我试着拾起了根截段的竹子,随那巨狼扑来时躲开,再正面朝牠刺击,不料牠那看似柔软的皮毛却如此钢固,我这般砍刺竟是对牠无有半点损伤。 ?哇!……。?因着这近距离攻击,一时闪避不及被牠那狼尾巴给扫了到,飞撞上一旁大石头,害的我浑身一阵剧烈疼痛,彷彿全身骨头都要给散了似,我缓了缓这衝击,挺着身子欲逃开巨狼的下一波攻势,可身子却发麻的难以动弹……。 【第二十六章:阴阳武】 ?吼!!!!!?巨狼咆啸着朝我奔了过来,我咬紧牙关欲奋力逃开,可麻痺的身子动作过于鲁钝,眼见巨口已大张开来要将我给吞下,忽地一把长刀飞掷而过,刺入了巨狼眼瞳,溅出大量鲜血。 ?泉!?江烟渚轻功跃至我身旁,满是焦急的问道。 ?唔……身子有些……。?江烟渚搀着我,而我颤着身子缓缓移了移步伐,仍是难以动弹。 ?我来罢。?白苍宇收回了方才那飞掷出的长刀后也赶了过来,他向江烟渚微微笑,随后将我轻易的一把抱起。 ?哇!?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而馀光瞥见一旁江烟渚竟是愁着张脸,虽仅只是一晃而过,可我却依稀瞧出了那么一丝的落寞感觉。 巨狼被方才那一刀攻击刺伤了隻眼,愤然大怒的猛衝而来,江烟渚提起龙泉剑飞身翻上了巨狼背上一阵狂砍,却是毫无效果。 ?待在这儿。?白苍宇将我轻靠于岩石边,接着也迈步奔向那头巨狼,他一面迅速闪避着狼爪,同时朝江烟渚呼声道:?莫要徒劳了!好生去照看她!? 江烟渚于狼背上怔了怔,随后翻身点地跃下,直奔来我身旁:?泉,你可还行?? 我经她搀扶缓缓站直身子,頷首道谢:?还行,姑且好些了。? 目光转回白苍宇,他佇于较自身高大成倍的巨狼前方,握着手中长刀横于胸前,口中似是呢喃着甚么,接着另一手抬起,于刀锋上头轻抹了过,我不懂他这是在做些甚么,好似施展甚么奇异术法一般,忽地一股强大内力随着阵法爆散而出,巨狼一个利爪抓来,他长刀一挥,竟是将那狼爪子给硬生生砍了下来。 我看的直傻了住,而江烟渚也是副惊讶面容,虽是早已晓得白苍宇身手非凡,不料竟是这般神乎其技,他接着轻踏地飞跃而起,快刀斩乱麻似的,于一瞬之间便毫不留情的将兇猛巨狼的头给砍了个血肉横飞。 ?砰——?一声轰然巨响,失去生机的巨狼倒毙于地,伴随着一阵飞扬尘土,我挺着缓过的身子,提起衣袖摀住脸面,跟着顺手将江烟渚揽入怀里。 ?咳、咳咳……。?尘土散了去,我这才意识到自个举止是如何的难为情,慌忙将她靠于我胸前的头给轻推开。 白苍宇收了刀,由巨狼倒下的尸身处走了过来,别于方才面对巨狼时那番冷血无情,而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他微微笑问道:?二位可安好?? 我愣愣的轻点头,好奇问道:?白公子,你那竟是何等武功?如此出神入化,厉害非常。? ?没甚么,方才那东西唤作地狼,通常存在于地底下,其毛钢硬如壁,用一般方法是无法击杀牠的。?白苍宇解释道,可却似是刻意地回避着关于他武功的话题。 ?时候不早,二位姑娘儘早就寝罢。?他微微笑道,留下这么句话便转身离去,一头银白色长发随着他步伐轻柔摆盪,更是添生了几分瀟洒。 ?烟渚,你……? ?这儿冷,我们只管回去在先。?我话才甫起个头,她轻手抵住我的唇边,拉着我便往客栈方向归去。 ?烟渚,你方才为何也会到外头??回到了客栈,因着方才之事而无有丝毫睡意,我便随着至江烟渚房里同她谈论。 ?我听闻外头有些动静而出外一瞧,见了个洒出水的桶子倒于井边,才听得那竹林里头传来了咆啸声,便进去一探究竟。?她坐于床榻边忆道,接着换了个带点儿不满的口吻:?说实话,莫不是那姓白的傢伙即时扔了把刀去,恐怕你当真就要给吞啦。? ?明早得向白公子好生道谢一番。?回想起当时的境况,不免仍有些心有馀悸,的确莫不是那飞刀即时援助,我现下恐怕也不得于此,然而,我这一提及了白苍宇,江烟渚脸色霎时又变的不大对劲,她抿着薄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烟渚,你可同白公子为旧识??想起了先前白苍宇曾道过自个和江烟渚为老相识,我问道,不料这一问,她面上更是沉了几分,只寓意深长的浅浅道了句:?旧识么……许当是如此。? 我明白她不愿多谈白苍宇的事,便不再接着追究,就这般沉默了一会儿,江烟渚突然问道:?泉,方才那姓白的使的招式,你可有瞧清楚?? ?瞧是瞧的清楚,可我不懂那是甚么术法。?我歪头不解,不解白苍宇的神奇术法,也不解她为何要这般问。 ?世间有分阴阳,此理也可用于武上,一般习武人所接触的属阳,即是正道武术,而虽是鲜少,但仍有些人会修练非于正道的邪道武功,属阴,阴阳二属,正邪二道,邪道武功虽强,可倘若走火入魔,便会噬心惑魂,失魂落魄的形同行尸走肉。? ?你意思是,白公子那特异武功,便是这属阴的邪道?? ?不,他方才使的招式无有邪气,倒是有股莫名感觉,可与我过去曾见闻的邪道武功又不大相同。? ?…………? 既然并非如此,方才那长篇大论又是所言为何……。 ?总之,那姓白的绝非泛泛之辈,且又不明白他有何意图,你可要当心些。?她叮嘱着走到我身旁,替我重新缠稳了方才撞歪的竹板子,因着相距颇近,依稀得以嗅到她身上那浅浅淡香,这淡香,总能令我安下心神。 ?怎了??我见她手边的动作顿了顿,低头问道,她抬起那幽深双眸凝着我,道:?泉,我总有些不好预感,方才那头地狼,仅生长于地下阴暗之处,可我们却于竹林中见着,且由那体型瞧来,恐怕已是数百年妖物,为何会这般现身,其中定有蹊蹺。? ?晚了,睡罢,莫要多想了。?我轻摸了摸她的头,要她莫再多虑,可自个又何不在意呢……? 回到自个房里,我躺于床榻上,脑子里仍是片乱哄哄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烦躁的辗转反侧了整夜无眠……。 ?唔……唔……清泉姑娘,晨安。? ?任公子,你……??因着睡意全无,天尚未亮,我已出了房门来到客栈厅堂里头散心,现下天方亮起,任光虽是如以往般早起,可似是因着昨日宿醉而头疼着。 ?无妨,无妨……唔……咱昨夜竟是怎了?为何今日这般头疼??恐怕是给喝的断了片儿,他无有昨夜醉酒之事的记忆,摇摇晃晃的往客房方向走去,不料这步伐才迈出个几步,便狠狠撞上一旁桌角锐处,疼的他不禁大叫了声。 ?任公子,把这服了。?江烟渚不知何时出现,她将一壶似是汤药的东西扔向了任光,他一把没抓个着,那壶便这般硬生生的滚落于地,所幸并无碎裂。 ?抱、抱歉,阿……烟渚姑娘……。?任光仍是恍惚着神,江烟渚见他这般模样,无奈的皱了皱眉,拾起了那躺倒于地的药壶交予他手里:?任公子,以后莫要饮酒。? ?是……。?任光尷尬的搔搔头,认份的把那壶药一饮而尽。 ?烟渚,你那是解酒之方罢,可还有他??我见那东西不错,便和江烟渚再讨了份,她却是挑着眉打趣道:?有是有,怎了?你也给喝个断了片儿?需要解酒?? ?昨夜风姑娘也喝多了,我送些去予她。?我白了她一眼,她这才索然道:?好啦,随我回房里取便是。? 随着江烟渚至她房里,一股清香袭面扑鼻,那淡淡的香气,不同于烟渚身上那淡雅味儿,好似甚么花儿一般……? ?是菊花。?江烟渚似是觉察我正思忖着这房里的味儿,她解释道:?菊花煎汤服下,得疏散风热,平肝明目,清热解毒,亦可解醉酒。? ?你啥时弄的这汤药??我好奇问道,她扬起嘴角,一副狡黠的坏笑道:?昨夜你离开我房里之后囉。? ?…………? ?叩——风姑娘?雨姑娘??于她姐妹俩房门外头,这唤了许久的门却是无人回应,我不禁有些紧张,莫非发生了甚么事,欲把门撞开瞧瞧,却是又被江烟渚给拦了下来。 ?你当真要……??江烟渚垂着眼,一脸质疑的问我,我不解她为何这般顾虑,而又因着担忧她俩安危,心里头有些焦急的点头肯定,接着便将门给撞了开。 房里头尽是一片昏暗,窗帘紧掩着外头光亮,我走近窗边微微轻啟那帷幕,霎时照入一片光明,可我却不禁傻愣了住。 ?唔……??聂雨一脸睡眼惺忪的由床榻上坐起身,她揉揉眼窝,愣了愣神的眨眨眼,突然惊呼道:?江、江烟渚?!清泉姐?!? ?阿雨……怎了……??而随着她一阵惊动,一旁聂风也给吵醒的坐了起身,闔着身子的布衾轻轻滑落,二人竟是一丝不掛的袒裸于床榻上。 这年头的姐妹们感情可真是好?我不禁怀疑起自个的观念是否太过于墨守成规……。 ?呃……风姑娘,这解酒东西且放于这儿……我俩……先去厅堂了。?我窘迫的拉着一旁面色淡然的江烟渚就走,出了她们房门,我这才冷静下来,分明都同身为女子,这般见人家肌肤怎的就给紧张起来……许是场面实在尷尬之故罢……可待会又该如何面对她俩……?这窘迫实在逼的我头疼。 ?嘻嘻……。?见江烟渚瞧着我困扰面容,竟是在一旁窃喜,我这才意识到,方才进门前她曾向我确认过是否真要强行闯入,本以为她仅是认为这般惊动不妥,这峰回路转思索回来,她原是一早就知道甚么,却又不说个明白,还这般等着看我笑话! ?啊!疼呢!?恍然大悟了她意图,我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消消气,不料那白皙光滑的脸蛋儿,却是一点儿肉也捏不起来,我只得索然的拍拍她的头,问道:?为何你会知晓她俩……呃……。? ?她俩姐妹关係本就亲暱,这般不也挺是自然??江烟渚揉了揉那被我捏疼的脸颊,接着道:?大惊小怪,她俩一直都这样的,你可无有觉察?? 当初于那有黯妖的林子里头相识,我便多次见识到她们姐妹俩是如何亲暱,总形影不离的黏在一块儿,时儿牵着手,时儿抱着对方,可这般我也仅认为是感情好而不以为意,现下这般看来,恐怕她俩关係早已踰越了姐妹之情,亦或许真如江烟渚所言,是我过于大惊小怪。 ?二位姑娘,早。?白苍宇以风度翩翩的君子姿态,盈盈步入厅堂中向我们道早,那头银白如流的长发,就如他给人的感觉一般沉稳。 ?白公子早,昨夜的救命之恩,实在感谢。?我向他微微笑回应,顺而答谢昨夜之事,而江烟渚则撇过了头,神色淡然的望向一旁不予他理会,白苍宇倒是不以为意的微微笑,跟着走近我身旁。 ?怎了……??他忽地轻拉起了我綑着竹板子的左手,我不解的愣了愣问道,而江烟渚一惊,从旁甩开了白苍宇的手,不悦道:?你做甚么?!? ?这伤,我有办法得令其立刻好痊,清泉姑娘,若不介意,待会儿至我房里,我替你诊治诊治如何??白苍宇面上仍是掛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般想来,总也是瞧不清这人有何情绪,更是不明他有何想法,我心底不免对他这难以揣测有些芥蒂,可他所言的,令断骨立刻好痊的办法一事,确是相当吸引着我,我这折了的骨,因着神兽计蒙力道之大而碎裂的很,以至于今日仍未好痊,再这般下去,若又同昨夜那般遇着危险,非但可能丢了性命,也得拖累了其他人,倘若真有办法,我倒是想试上一试。 ?这般如此神奇的医术,我倒要亲眼瞧瞧。?江烟渚轻蹙着眉,话里有话的道,而白苍宇也明白她意思,浅笑道:?这术法确是神奇,然他人于旁恐怕不得成。? ?行,那便麻烦白公子了。?我明白江烟渚忧虑,可这事当真很合我意,便一口答应了下。 ?那我先至房里头准备会儿,清泉姑娘,半个时辰后敲我房门便是。?语毕,他微微笑的转身离开,留下我和江烟渚二人于这厅堂内。 ?泉,那傢伙定是居心不良,你当真要去??白苍宇一走远,江烟渚连忙抓着我担心问,我摸摸她的头,道:?你且放心,我自个会注意些,况我料白公子该也不是甚么坏人。? 我这话道完,江烟渚仅是凝着张脸一语不发,似是在思忖着甚么,我便就着这沉寂闭目养神了会。 ?叩——白公子,是我,清泉。?约莫半个时辰后,我于白苍宇房外敲门。 ?请进。?里头传来了回应,我正欲推开门,江烟渚由后头轻扯了扯我的衣摆,接着于我耳旁轻声道了句:?泉,有甚么事,我就在外头。? 我愣了愣,对她莞尔一笑,随后便走进了房里。 白苍宇坐于桌案前,那背部直挺而宽厚的身姿,就如同他面上带着的那温柔微笑,总似是亲长般的有股莫名安心感觉,听闻我进房,他转过身来向我微微笑,示意我坐于他一旁。 我无有迟疑的坐上了他置于一旁的高凳子,馀光瞥见一旁置了盆滚烫热水,雾气蒸腾,只见他凝着脸,开始向我解释道:?这方法恐怕有些疼,且又无法中止,你可有心理准备?? ?是。?我点点头,他接着要我转过身背向他,说实话,心里头难免有些忐忑,我听话照做,待了一会儿,听得他口中轻声呢喃着咒语似的话,忽地感到背脊下方一处有股力道,经他指尖轻触滑过,跟着一阵剧烈疼痛窜散而出。 ?哇……啊啊啊!!!?这疼,恐怕勘比那粉身碎骨、撕心裂肺一般,浑身的剧烈疼痛,彷彿不断膨发欲炸裂开来似,尤是那断了骨的左手之处,甚是疼的我几乎无法言语,意识就这般给断了片儿……。 【第二十七章:崑崙山】 『疼……唔……好疼啊……。』 『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爹……我……眼睛……好疼……。』 『吾等一族之血脉,可令你这眼好起来的……乖……听爹话儿……。』 ?哈啊!……。? 记忆的片段中,那似是我爹的男子紧拥着我,他哽咽着,轻拍我的背试着安慰我,可我却因着左目的疼痛而泪流不止。 吾等一族血脉……竟是指甚么?为何可令我疼痛不已的眼好起来?我煞是感到不解,轻喘着气于床榻上坐起身,这儿……可不是我房里么? ?泉,你醒了??江烟渚由房门外头走了进来,一见我意识清醒,她赶紧过来靠于床榻旁,拉起我的右手便替我把脉。 ?烟渚……方才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儿?为何我……会在这儿??记得我是于白苍宇的房里头请他诊治,可突然地一阵剧烈疼痛,意识便那般沉了过去,怎的一醒来便于自个房里了? ?你进去之后,我一直都待于房门外头,可没多久,便听得里头传来你痛苦呻吟不断,我心觉不对欲要闯入,那门竟是给挡了起来,我在外头急的狂敲着门,忽地又听不着你声音,又过了会,姓白的才终于开了门,却是要我送你回房里歇息。?江烟渚满面愁容,其中还带着些怨忿情绪。 ?啊,手……。?我轻挪了挪那拆下竹板子的左手,竟是已可自在的动弹,一点儿也无有疼痛感觉。 ?让我瞧瞧。?江烟渚拉起我的手端详了会儿,满是吃惊的道:?你这手……当真好痊了。? 我自个也是又惊又喜,白苍宇的医法实在如奇术一般特异,不知做了甚么,竟使我这无法动弹的断肘恢復如初,我将当时的经过道予江烟渚,她听完,忽地想起甚么似的道:?泉,你背过我来。? 我虽是不解,仍应她话儿背过身去。 ?把衣衫褪了。? ?…………蛤?? 我一阵冷汗直冒,认为她该是在打趣我,便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不料她面上却是相当严肃正经,我迟疑了会儿,这才老实的缓缓褪下上身衣衫。 ?怎了……??感觉背部一处被她指尖轻触着,那位置和白苍宇所触及之处相同,她默默不语了这般许久,我胆颤心惊的问,她却是自个轻声呢喃了句:?剩一个……。? 甚么剩一个……? ?烟渚……??我满是困惑,她沉默了许久才轻拍了拍我的背:?行了,穿上罢。? ?泉,以后……莫要和那傢伙独处。?我一边穿回了衣衫,只见她凝着张严肃面容道:?绝对。? ?烟渚,到底怎了,你……? ?叩叩——江烟渚!清泉姐!?话才道个一半,外头传来了聂雨的唤门声,这话题只得暂且打住。 ?清泉姑娘,你现下感觉如何??我们五人于厅堂围坐,任光担忧道,而聂风也跟着问:?听闻烟渚姑娘说你身子不适,我们很是担心。? ?现下感觉颇好,劳你们担忧了。?外头天色竟是已漆上墨黑,客栈外的竹林里头,风声呼啸,隐隐有些空谷幽鸣之感,我搔搔头道歉:?抱歉,是我害的又耽了天日程。? ?这不怪你,且我们又不赶路。?聂风微微笑安慰我,而聂雨跟着接话道:?身子没搞好,若遇上险难才真是拖累着我们,况你的手……咦?怎的就给拆了?? 见我左手竹板子拆了下来,聂雨惊讶的道,我抬起左手轻挥了挥,示意道:?似是已好痊,自然就拆了。? ?她身子体质特殊,復原力甚好,据说千万人中便有一人这般好运。?江烟渚见她们不可置信,半打趣的解释道:?以她这特殊体质,恐怕今日给打成了重伤,明日便又如那生龙活虎了。? 倘若真是这般,我先前恐怕也昏不得三日之久了……。 我满是无奈,心底仍对白苍宇那术法存有疑虑,可现下又不便明言,只得别开话题,将昨夜那地狼一事道予他们知晓。 ?不该出现于此的东西出现了,换言之,便是那地方出了甚么事儿??聂雨思忖了会儿分析道,而江烟渚点点头:?恐怕便是这般。? ?可那地狼又是由何处而来??聂风点出重点,五人霎时又陷入一阵沉思。 据昨日白苍宇和烟渚所言,地狼所生长之地,位于地底阴暗之处,莫非,是这附近一带的某个墓穴里头跑出来的? ?崑崙山,各位可曾听闻??白苍宇打破了沉默,冉冉来到这厅堂跟着坐于我们这桌,我见着他,心里头不禁一阵复杂,而江烟渚则是沉着张脸,轻抿着薄唇。 ?崑崙山……相传掌管灾疫和刑罚的上古女神西王母,便是于此崑崙山瑶池居住。?我思索了会儿,而任光跟着补充道:?据山海经记载,西王母居瑶池,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顺带一提,其全称为上圣白玉龟台九灵太真无极圣母瑶池大圣西王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群仙大天尊。?聂风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完了这一长串,面上始终带着笑容,她这话没说个打结,我倒是先听个没懂的皱了皱眉。 ?白公子,你所指的,该是那崑崙山魔鬼谷罢。?一直沉默不语的江烟渚突然发话,而白苍宇微微笑点头:?正是如此。? ?魔鬼谷??眾人皆不禁对这词怔了怔,任光首先发出疑问,白苍宇便解释道:?任兄方才所言之山海经里头记载的,不过为神话故事,西王母宫殿一事也早已证实为民间传说,现下实际存于崑崙山的,便是魔鬼谷这地方。? ?你所言之意,那地狼便是出自崑崙山魔鬼谷??我质疑道:?崑崙山距此处仍有段距离,真有这般可能?? ?确是如此,然并非无有可能。?白苍宇端起盏清酒,优雅的浅嚐一口,接着道:?虽是我自个假设,近来传言益州一带诸多妖怪肆虐,恐怕和那西方魔鬼谷有相当关联,许是魔鬼谷气场异变,致使里头妖怪各个出来为非作歹。? ?白公子,你且说说那魔鬼谷竟是个怎样的地方。?我在意的问,而白苍宇也十分耐心的解释道:?魔鬼谷,原名为太阳谷,可因着谷里气场异变,由阳转阴,聚积了许多妖怪于里头长年生长,每每进入该地便是无人可活着归来,据说在那幽谷的外头,躺了许多眼凸嘴张,模样很是惊悚的发紫尸身,于是便被后人传称魔鬼谷。? 听闻这话,我不禁直打哆嗦,那魔鬼谷当真是个鬼地方,可万一正如白苍宇假设,肆虐妖怪真是由魔鬼谷引起,势必得前往该地方一探究竟了。 ?清泉姐,瞧你这副认真样,莫非是想至那魔鬼谷走一遭罢??聂雨拆穿了我心思,眾人忽地一阵诧异,任光睁着眼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道:?清泉姑娘!你莫要衝动呀!那地方如此危险,要当真丢了性命可怎的好?!? ?泉,你若真欲至那儿瞧瞧,我便随你一同前往。?江烟渚敛容正经道,而聂风也跟着她道:?清泉姐,那魔鬼谷我也有些兴趣,我也会同你去的。? ?我自然不会放几个姑娘独去危险地方。?一阵莫名氛围之下,这几人顿时分出了二派立场,接二连三的道,我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要他们打住:?这也仅是白公子所假设的,还尚不知是否属实,这事暂且就这般搁着,明日我们先至城里探些情报便是。? 过后于厅堂解散,我上午昏睡了许久,现下仍无有倦睏之意,便和江烟渚于客栈外头间谈起来。 ?烟渚,你那故居之地,位于益州何处?不如明日去趟城里后便前往罢。?伴着眼前四方竹林,和那抬头便是一片茫茫的星海,我这般问道。 ?那地方较为僻静,离城还稍有段距离。?江烟渚忆道:?我们也不赶这趟路,明日就先至城里下榻个一宿罢。? 实话道,我心底实在不愿江烟渚回到她那故居忆地,因着我深怕她与那心爱之人重逢,眼里便再容不得我,可我也不愿令她这般,留着过往的痛苦回忆,倘若她那心爱之人出现,便可使她重获幸福,我就算再怎的委曲求全也当真值得。 ?要不你将那心爱之人的事儿说予我听罢,过去你都不曾提起过,可令你这般风华绝世的女子如此深爱,我倒真想瞧瞧那人长个甚么样子。?我一时起了好奇心,随口问道,不料她微之一怔,忽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想听呀?? 不知怎的,我被她这话惹的一阵尷尬,可好奇心驱使下,仍厚着脸皮点头。 ?那人呀……霸气凛然的姿色十足魄力,可实是个温柔体贴之人,相当可靠,又总是宠着我……。?江烟渚抬起头,仰望着那片星海,带着丝愁苦的微笑,浅浅道:?即便这么多年过去,我仍深深爱着……。? 话听到这儿,我已是相当的后悔,因着此时此刻,我的心是如何刺疼,彷若遭千刀万剐的块豆腐般,早已碎裂的不得成形,可我仍故作泰然,咬牙撑着听完。 ?泉,你且说我这分思慕之情,可能否传达的到??她那幽深双眸,映照着我迟疑的面容,我见了,心头忽地一沉,铁下了心便向她微微笑,道:?自然。? 早晨,一行人赶路来到了益州城里,我们先寻了个馆子用膳,顺而打听些情报。 ?掌柜,近日这城里外,可有甚么不安定之事??我向于柜檯前正发间的掌柜问问,那大叔反正也无聊,索性便与我谈起:?近来这城内倒是安平,可外头呀,哪里还来甚么安不安定。? 他左顾右盼了四周,才压低嗓音道:?前些日子总有人于外头目击妖怪出没,城里人现下可吓的不敢出城呢,姑娘若要打听这事,可别说个太明,现下这城里人们各个敏感的发神经似。? ?多谢掌柜提醒。?这地方果真有妖怪出没,可却是不知是否和崑崙山魔鬼谷有所关联,既然无法说个明白,我这下也不晓得该是去何处探询。 出了馆子,我们便于城里绕了绕,这城规模不小,人倒是不算多,有些个地方还挺是空旷的,我们于这空地之处讨论起来。 ?看来这情报是不易取得了,现下如何打算??我向眾人问道,聂雨先回答了我:?既然如此作何还这般顾忌,捉个人来问问便是。? 我心道这般惊动百姓不妥,可却是没来得及阻止聂雨,只见她已拦了个路过男子来问话:?敢问这城外妖怪一事,公子有何知晓?? 那浑身散发股阴阳怪气的青年男子,只低着头沉默不语,聂雨不耐烦的便要抓起他的手追问。 ?呀!?可剎那之间,那男子却是将聂雨给反身制伏了住,手里捏着三根长针便架于她脖颈旁,我们各个看傻了眼,只有江烟渚和白苍宇即时出手,一个将聂雨扯了回来,一个将那男子给擒伏了住。 ?阿雨!你无事罢??聂风赶紧将受惊吓的聂雨拥入怀里,而聂雨只是轻声道了几句无事,恐怕仍有些心有馀悸。 ?作、作甚么吓人呀!?任光急的喊出声来,指着那男子道,我也隐隐觉察这事有蹊蹺,便要白苍宇将他松手,走向他面前问道:?公子定是晓得甚么罢?城外妖怪一事,可否向我们细说?? 那男子咬牙切齿,沉着张脸道:?你们有何意图?? ?近来听闻这附近一带诸多妖怪肆虐,我们想帮些忙便于此打听。?我照实向他说明,可他仍是不满的道:?这并非你们凡人可插手之事。? 他这话道完,转身便欲离开,却是被江烟渚又抓了住:?你倒是说说自己有何来歷?? ?无可奉告。?那男子运起莫名武功,忽地一瞬,便脱离了江烟渚的制伏,白苍宇见状眉头轻蹙,跟着迅疾身手,又将那男子给擒伏了住,只听得他轻笑着道了句:?遇上个同路的,这可真巧。? ?你……!你竟是何人??见自个身法对白苍宇使不来,那男子突然慌张起来,吃惊问道,而白苍宇只是微微笑,道:?区区一介螻蚁浮云,不足言及。? 忽地几根长针由上方飞来,白苍宇即时跳开闪了过,同时也让那男子得以趁势挣脱,我抬起头微瞇着眼,有个人影逆着光佇于楼台上方,恐怕是和他一伙的人,那人接着轻跃下来,竟是个长发飘逸的贤淑女子,她从容走至男子身边,跟着便是搧下一计耳光,令我们一行人都看傻了眼。 ?阿泰!谁准你这般胡闹?还不与人家赔个不是!?那女子生的副气质贤淑模样,不料这脾气竟是如此火爆,真可谓人不可貌相……,她捏着男子的耳朵走向我们:?我家兄长对诸位不敬,失礼了。? ?不,我们才是有过在先,还请姑娘见谅。?那阴阳怪气的青年男子竟是她兄长,可实际地位好似相反了过来……。 ?我是景鸿轩,这傢伙是我亲兄长,名唤景泰轩。?景鸿轩这般热切的态度,似是个容易相处之人,我们和他俩重新认识一番,她便邀我们至茶楼里聊聊。 ?原是如此……你们欲想查明这附近妖怪和魔鬼谷之间有何关联。?和他们解释了我们目的,景鸿轩思忖了会儿,忽然想起甚么似的道:?我们景家也称得上个小有名气的除妖世家,这回也是受人委託而来,至于你们提及魔鬼谷之事我确是也曾听闻,且日前卦算结果,那西方崑崙山一带的是有异变气场,恐怕真是如此。? 看来白苍宇的假设确是多了几分可能,再来便是要我们亲个去那魔鬼谷瞧瞧。 ?景姑娘,你可打算何时前往??我问道,而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妖怪这东西,多留一刻便多增一分祸害,不得多作拖延,我和阿泰稍作些准备,今日傍晚便会啟程前赴。? ?我们一行人也有此打算,可否随行??我端起茶盏敬邀一杯,景鸿轩也豪爽笑道:?哦?瞧你们身手不差,该是无妨,那便多多指教啦!? 【第二十八章:守魂阵】 至江烟渚故居之事暂且延后,我们决定先同景姑娘兄妹二人前往崑崙山魔鬼谷一探究竟。 傍晚,我和江烟渚因着早些准备了妥,便提前至城门外头待着与眾人会合。 ?烟渚,你那剑鞘又收着了??离约定时间尚早,我便和江烟渚在那儿间谈起来,我见她腰际间缠着龙泉剑,便随口问道。 ?因着这趟路可不知会遇上甚么危险事儿。?她望向一旁,神色淡然的轻叹道:?能否平安归来……也是个问题。? ?泉……??我拉起她的手,目光紧凝着她,认真道:?烟渚,我们定会平安归来,我……我绝对会保护好你的。? 双眸凝滞,那洁白清晰的脸庞轮廓,长丝般乌溜柔顺的墨发,她的每一面,每一侧,都是如此美好,使我不禁又看的入了迷。 ?傻瓜,论身手你可还不及我,是谁保护谁呢??她轻笑了笑,放下我牵起的一双鲜白素手,接着想起甚么似的笑道:?况你这条命可是我的,不成你给忘了?? ?这事你竟是还给记着啊……。?我无奈的搔搔头,即便明白她这话是开着玩笑,可我心底仍存有些欣慰,因着这玩笑话彷彿能将我俩相系于一块儿似,现下我只得这般安慰着自己……。 ?二位姑娘在这儿作啥呢??城门旁的守卫见了我俩,突然凑来搭话道:?生的这般貌美如花,姑娘呀,不如和咱们哥儿俩聊聊天?哈哈哈!? ?二位守门,行勤务之时莫要分心。?江烟渚微微笑道,然这般客气态度,理所当然的挡不了这廝好色之徒,他们得寸进尺之下,其中一名门卫竟不知好歹的拉起了江烟渚的手,我见状,脑中忽地燃了把火,一个瞬步便将他那骯脏油手给压制于背后,瞪着另一人狠狠道了句:?想聊些甚么?我、奉、陪。? ?哇啊!失、失礼了!?那二个门卫怠忽职守之行,实在给这城府污损了名,我本欲好生教训他们一番,不料他俩明明为看门的,竟是给跑的不见踪影。 ?泉,你方才……? ?烟渚,下回莫要这般,免得给那廝傢伙们佔了你便宜。?我现下不知何故的满腹气,许是因着她那不在乎自身安危的轻松态度,亦或许是气我自个无有保护好她。 ?我明白了。?经我这责备,江烟渚面上有些落寞的垂着头道:?泉,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明白便是。?我冷静了下,觉察自个也有些衝动冒然,带点儿歉意的摸摸她的头道:?好啦,别愁着张脸了,你……还是笑着更好看些。? 我这试图缓缓氛围的话一道出,江烟渚抬起头来,霎时面上恢復灿烂笑容,打趣我道:?敢请问清泉姑娘,我这张愁容可有多难看?? ?…………? 分明好看极了。 我总不得这般实话罢……。 ?烟渚姑娘!清泉姑娘!?任光和白苍宇由城里走了出来,瞧任光那副全副武装模样,恐怕是要上战场打仗一般,而白苍宇面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总带着股温柔沉稳,云淡风轻感觉。 ?阿雨,你可要好生注意。?聂风和聂雨也跟着到来,两人仍是相当亲暱的黏在一块儿,似乎正互相叮嚀着彼此安危:?风姐姐你也是,莫要逞强。? ?各位都到齐了,那事不宜迟,走罢。?早他们先到了会儿的景鸿轩和景泰轩,身上各带着些特殊装备,许是他们景家传承的除妖东西,肩上背负了个不知装了甚么的黑色布袋,却不见他们有带着甚么武器,不成即是那长针?我心道底细不便过问,暂且就搁于心底。 离开了短暂驻足的益州城,许是因着这灰暗夜色,城外的竹林野地总有些怪渗人的,强风呼啸着,穿过竹枝间隙而发出呼呼怪响,虫鸣声此起彼落,却有股莫名的不自然感觉。 ?各位,不觉得这林子有些古怪么……??任光胆颤心惊的提出道,我恰巧也在思考着这事,正想附和他,却见前头景泰轩比了个手势示意要我们停下,接着,他由肩上的黑布袋里头取了个似是卦盘的东西出来,轻指一点中央,卦盘上的长针忽地转起圈子,摆盪了片刻,最终指向西北西之处,我顺着那方向瞧去,仅是一般的竹林,并无有异状,正困惑不解时,原是于周身不断作响的虫鸣忽地停了住,跟着前头那西北西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响。 ?在前头!?景氏兄妹二人,二话不说的便朝那方向直衝而去,我们也赶紧跟于后头。 ?哇啊啊啊!!!?紧跟着他们到达,见前头一隻约莫二尺长,生的张人脸和长长獠牙的野兽,正扑向旁边那一家老小三人。 ?阿泰!?景鸿轩和景泰轩兄妹二人默契十足,见他们同时打开肩上包袱,由里头取出了把细薄扁刀,接着便是向野兽的前脚削去,那扁刀刀身看似薄弱,却相当锋利,重砍之下,野兽的两隻前脚喷溅出了大量血浆,不断痛苦哀号着。 我们则趁着这空档,赶紧上前去将那对夫妇和稚子给带到安全地方。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若无有你们即时相援……呜呜……。?那男子说着便哭了起来,一旁妻子也是满脸惊恐的安抚着怀里婴孩,我瞧的心头直酸,微微笑安慰他们道:?无事了,你们只管先回城里歇歇罢。? ?这儿离城不远,不如我和阿雨护送他们回去罢。?聂风拉着聂雨向我提议,心道这般确是妥善,我自是点头赞同,目送他们走远,我这才和江烟渚赶回方才那野兽的所在处。 ?那东西是甚么??回到那地方一看,原是兇猛狂躁的野兽已躺于地奄奄一息,我问了一旁江烟渚,却是景鸿轩先回答道:?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名檮杌。? 檮杌……岂非上古四大凶兽之一? ?四大凶兽,我俩这也是见识了一半。?江烟渚轻拍我的肩,这般间情逸致的开玩笑道。 ?四大凶兽,檮杌、饕餮、穷奇、混沌,皆为上古凶兽,而崑崙山也相传为上古时期仙兽聚合处。?白苍宇蹲于地上探视着檮杌尸身,边道:?我臆测,这些妖怪皆是由魔鬼谷里头出来的。? 如此也说的通,过去于槐树村鬼神窟里,虯龙帮是从何得来那些早不该存在的上古饕餮兽,恐怕便是经魔鬼谷这门路了。 ?我赞同白公子说法,我和烟渚半年之前曾于江南附近见着那四凶其一的饕餮兽,该是遭人将魔鬼谷跑出来的给驯服后带了走。?我推测,馀光瞥见江烟渚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旁,我接着道:?现下魔鬼谷不知已出走了多少妖兽,若这般下去,百姓们这日子恐怕得过的战战兢兢。? ?魔鬼谷那地方气场偏阴,因而栖息许多妖兽生长,这回大肆窜出,恐怕是那气场原息给偏了位,虽为自然形成,然这般放任不管下去仍是不妥。?景鸿轩皱着眉,似是感到棘手的嘖了几声,而景泰轩跟着她补充道:?现下要事,便是前往魔鬼谷将原息之属给调转,否则这跑出来的妖怪川流不息,一辈子也杀不完。? ?原息……是甚么?调转又该如何才是??任光满头困惑的歪着头问,景泰轩则轻咬牙,侧着脸庞道了句:?我俩自有办法。? 我也听的十分懵懂不解,可现下又不好详问。 ?烟渚,怎了??见一旁江烟渚目光凝滞着前头竹林深处,许是有甚么东西在那儿似,我关心问,她却愣了会儿,摇摇头否认。 ?清泉姐,我们回来了。?正巧聂风和聂雨也赶了回来,我们便又接着上路。 夜深沉,月朦胧,穿梭于这密麻竹林之中,总有些抑鬱感觉,眾人不发一语,任这寂寥氛围更是沉闷难捱。 约莫一个时辰,途中并无有再遇上甚么妖兽,穿过了竹林后,来到了一面湖泊前,清澄寧静的湖面,无有半点儿风起的涟漪,相当的静,宛如明镜一般。 ?这儿……??我走近那湖畔旁,水面清透,光亮如镜似,清晰的映照出我的身影,和那双如同水火的青赤眼眸,不知怎的,望着这湖面,心底竟是有股熟稔感觉,彷彿这景緻我也曾有见过。 ?这地方竟有湖啊!?任光惊喜的张望着湖泊周围,突然发现了甚么的道:?瞧,那儿还有间屋子呢。? 说完,他似是孩儿般欣喜雀跃的奔向那屋子,而我们也跟在后头前去。 稍微近点儿瞧,这屋子外观实在老旧,外头墙面都斑剥了零零碎块,任光正欲伸手推开门进里头瞧瞧,却被江烟渚给喊了住:?任公子,且慢。? ?烟渚姑娘,怎了么??任光不解的回头问,白苍宇轻蹙着眉,将任光给一把提起,退了好几步,接着他拾起地上石子,随手向那门一扔,石子竟在触及门的剎那间爆散成了粉末,发出一声轰然惊鸣。 ?这、这、这、这是怎的回事?!吓死咱啦!?任光见状,吓的跌坐于地,庆幸自个方才仍未碰触那门:?怎的碰了个门就这般啦?!? ?不仅只是门,整个屋子都被人用阵法给护了住。?景泰轩手里捏出几根长针,朝屋子不同角落飞掷过去,竟是得来相同结果,连刚硬长针也如方才石子一般爆散成灰。 ?相传有套道法,别于阴阳、五行自成一派,其名七冥阵法,而此布阵,便是其中守魂阵法,一般作为封护要地之用,凡侵踏封地者,必魂飞魄散。此阵法之高妙,非凡人可施。?白苍宇指着门板上头的印记,淡然的解释道。 ?用这般恐怖阵法,直想瞧瞧里头究竟藏了些甚么。?任光好奇的由窗櫺外探头探脑,一旁聂雨插着手亏他道:?不成你想亲个试试那石子的滋味儿?这收尸倒是也省了,去罢。? ?阿雨你莫要这般。?聂风轻拉了拉聂雨,要她莫再说些触霉头话儿,接着向任光劝阻道:?任公子,既已见识到这阵法的危险,还是莫要妄动罢。? ?这阵法可有方法解??景鸿轩似是对这阵法之事无有学究,很是陌生的歪着头问。 ?解铃需由系铃人,若要解除这阵法,只得由作此阵之人才得。?一向神秘的白苍宇,对这阵法瞭若指掌般的解释,我望向那外壁斑驳的老旧屋子,许是好奇心无法满足,不由遗憾的道:?看来我们便是无缘一探究竟了。? ?那倒不然。?不料,白苍宇驳回了我的言论,浅浅道:?作此阵的人……不恰好就于此么?? 此刻,我面对他那与平时无有异同的温柔笑容,竟有股莫名的诡异感觉,他面带微笑的朝我这儿走来,于我身旁佇下脚步,轻声道:?是罢?烟渚姑娘?? 【第二十九章:无从诉】 这阵法是烟渚所为……? 我转过身瞧向江烟渚,只见她神色淡然的杵愣着,沉默不语。 ?烟渚……?莫非这地方便是……??我满是讶异的望着她,她这才低下了头抿起唇,似是有些为难的轻叹了口气,接着她走向屋门前,双手合拢着凝聚内力,跟着轻指一触墙面中央,忽地一阵不自然的烈风刮过,轰的一声,守魂阵法便随着那阵风应声解除了。 ?是了,我那故居之地,便是此处。?江烟渚面上带点儿哀愁似的浅浅道,怪不得方才于竹林来的路途中,她总是面露难色的盯着前方,原是早注意到了和这地方顺路,却无有提及。 ?江烟渚,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点儿说明白,倘若一个不小心出了人命可怎的才是??同眾人一般,聂雨也有些诧异的指着江烟渚质问,只见她垂着头,神色复杂的道:?对不住,瞒着你们是我不好。? 我不明白江烟渚她心里头是怎的想法,有时感到她对这地方怀抱了些渴望,有时却又如逃避般的抗拒起来,爱恨交织似,我始终猜不透她心思。 ?好啦,这阵也解了,不如进去里头瞧瞧??我打圆场向江烟渚徵询许可,她点点头同意,我们一行人便随着进到屋子里。 这屋子称不上大,倒也有馀裕可容纳的下我们八人,厅堂,厨灶,书房,卧室皆无有闕漏,不过四周尘土积累的厚厚一层,许是已有多年无人居住了。 ?咳……咳咳,烟渚姑娘,你这屋子是多久无有使用啦??任光被那扬起的尘粒给呛了住,咳了几声问道。 ?很多年前了。?自从来到了这儿,江烟渚一直便是这副消沉模样,她悵然的说道这多年前,然听那口吻,好似相当久远一般。 暂且歇息一会儿,因着那房里尘味过重不宜久待,我们便各个分头行动,景氏兄妹二人于湖边清洗着方才弄脏的刀身,聂风和聂雨沿着那湖畔散步着,而白苍宇和任光则至屋外喘口气避灰尘,并于周边随意晃晃。 我独个于这屋子里,除去满是尘灰的土味,我心底总有股莫名浮躁,和立于湖畔前的那熟稔感觉有些相似,却好像又不大相同。 我环视这屋子,镶边精緻的桌案、墙头描绘山水的掛轴、许是摆饰用的陶罐,很多东西甚是还非于当朝之物,我起了兴趣,好奇的问一旁江烟渚道:?不料你也好收藏这些古物?? ?不过至各地游赏带回的东西,称不及喜爱。?她端起一旁架上的青铜酒樽,朝上头吹了口气,仍弄不去那厚厚灰尘,倒是害的自个灰头土脸。 我走近替她拍去发上沾染的尘,不料这一弄却使自个鼻子一痒的打了个喷嚏。 ?…………? 她见我这般,不禁噗哧笑了出声来,好似恢復了些精神,我便也不同她计较。 接着我走进了里头一间房,墙边摆了个足以睡下三人的大床榻,似是主卧室的样子,格局如其他房里一般简单整齐,这屋子,便是江烟渚和她那心爱之人曾生活过的地方,而这间房,便是她和那人……想起了这事,胸口忽地一阵沉闷,很是痛苦难耐。 ?怎了……??我正佇于床榻前发着愁,忽地感到股暖意袭来,有人由后头环抱住了我,我满是诧异的问,那淡雅清香由身后隐隐传来,她双手环于我腰间,身子轻倚着我后背,娇声道了句:?泉……就这般……一会儿就好……。? 她那话语带着微微的颤,似是哽咽着说出的,我依稀能够理解,无法同那心爱之人重逢,此时此刻,她心里头是如何愁苦,然而我现下也只得这般,伴着藏于我身后潸然流泪的她难受。 ?烟渚姑娘!清泉姑娘!该走啦!?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听闻任光由外头喊着,江烟渚这才缓缓退开我身后,她轻抹去眼角泪水,这如细枝般脆弱欲折的娇弱模样,我瞧在眼底,不禁惹的心疼,我摸摸她的头,轻声问道:?好些了么?? 她点点头,嫣然一笑。 ?你瞧,还是笑起来好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轻捏了捏她白皙鲜嫩的小脸蛋,朦胧月光由窗櫺外透入,映于她精緻无瑕的脸庞上,那笑容,更是灿烂夺目。 离开了江烟渚故居之地,继续踏上前往崑崙山魔鬼谷的路途,景氏兄妹二人于前头领队,一路循着那卦盘指示方向而行,聂风和聂雨仍是感情相当好的腻在一块儿间聊,白苍宇也依旧掛着浅浅微笑,一派云淡风轻的姿态,而这回,倒是任光不知怎的沉着张脸,也不如平生的话多,十分反常,我暗自忖度,许是他也心知肚明方才那地方对江烟渚有何深远意义,心里难免也不甚好受才这般。 ?泉,方才于那屋子里,你可有何感受??江烟渚和我并肩而行于最后头,她忽地轻声问道。 ?该费点功夫清扫了。?我想起那屋子里佈满的厚厚灰尘道,却被她投以无言的目光,我这才搔搔头改口道:?感受嘛……不知怎的,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些熟稔感觉,可又无有甚么深刻印象,许是我自个搞错了罢。? ?是么……忆不起啊……。?她侧过脸庞,低声呢喃细语。 她这反应令我生了个奇妙念头,感觉她总望我想起些甚么事儿一般……? 『别……别离开我!』 『莫要留下我一人……!』 那一剎那,脑海忽地浮现了过去也曾见过的某个记忆片段,好似有甚么就将想起,可脑子突然一疼,那印象霎时又变的模糊不清。 ?泉,哪儿不适么??江烟渚见我恍惚着神,面色有些担忧的问道,我便摇摇头示意她无事,瞧着她方泪洗一场的幽深双眸,还残留着些微红肿,心头不禁滋生了股若对凋花般的怜惜,我抬起手拨去她遮掩于颊上的发丝,摸摸她的头,她许是感到安慰的莞尔一笑。 经了崇山峻岭,巉崖陡壁,几日时辰的翻山越岭,终于达抵了这崑崙山山脚,由下方仰望巍然羣峰,不由得心生敬畏,山嵐縈绕之下,使得那山更是添生了分神秘感觉。 我们于溪流边稍作歇息,擦去一身的疲倦,也享受这片刻的安寧,因着几日奔波劳碌,途中又遇上不少妖兽袭击,而至那魔鬼谷后恐怕更不得清间。 ?阿雨,莫这般……呀!?聂雨脱下了靴,光着双足踏于灖灖溪流里头玩耍,撩起水花飞潄,溅的聂风湿透了一身,她也不甘示弱的蹲于溪缘边掬起一捧水朝聂雨泼去,她俩姐妹就这般玩了开来。 ?雨丫头,你可别……!?江烟渚正欲提醒她当心些,可仍是迟了一步,聂雨一个步伐没踩稳,华华丽丽的摔了个大跤,浑身湿透的跌坐于溪流之中,而一旁的我和江烟渚皆惨遭飞薄水花殃及,溅的半身湿。 ?小姑娘们,玩的挺起劲啊??景鸿轩经过,睁大着那对丹凤眼,挑着眉,满是有趣的笑道。 ?…………? ?我这话可说前头,别贼头贼脑打歪主意,当心我剥他层皮。?既然眾人都已是一身湿,如大姐般的景鸿轩如此提议,不如趁势就着这溪水好生沐浴一番,我们便寻了个树丛后头的悬瀑去,离开前,还不忘给男子三人下了警语。 ?咱、在、在下万万不敢!!?任光经她一道,吓的赶紧闔着手招降,景泰轩不以为意的埋头清洗着自个衣衫,而白苍宇靠坐于树荫下头闭目养神,他微微笑道:?姑娘们只管安心去,我们就在这儿盯着梢。? 至那倾泻而下的悬瀑之处,望着下方一潭泉水,不禁令我忆想起了当初情急之下,便是因着见着一旁泉水,方矢口取了清泉这名字一事。 一及此处,景鸿轩大剌剌的便将衣物给脱个精光,玲瓏有緻的曼妙身躯大方暴露于我们面前。 ?同身为女子,小丫头害羞个啥?我有的你不也有??景鸿轩笑道,随手将一旁扭捏的聂雨给捉了过去,便是强行褪起了她身上衣料,聂雨吓的不由得大叫出声:?呀!!!你这惫赖的男人婆做甚么呀?!? ?男、男人婆……??景鸿轩皱起眉,嘴角上扬的回敬道:?瞧我这身子,可比起你这黄毛丫头来的有姿色多!? ?呀!!!风姐姐!!?聂雨上身被扒了个半,她窘迫的向一旁聂风求援,不料聂风竟是认真的瞧着二人身子,微笑道:?阿雨,鸿轩姐所言确实呢。? ?你瞧,快给我老实点儿脱了罢!? ?呀啊啊啊!!!!? 这三人旦闹起来,可直是无人得阻,我无奈的笑了笑,本想和江烟渚取个认同,孰知这下却不见她身影,方才分明还于一旁的,现下倒是跑哪儿去了? 暂且不理会闹的很是欢脱的三人,我向一旁穹石后头走去,于一小水涧旁见着了那抹旖旎的青蓝倩影。 ?烟渚?你不去洗洗身子??江烟渚坐于石子上头,赤裸着双足浸于水流之中,我脱下了靴走近她身边,跟着坐于一旁,水质清澈透亮,甚是清晰可见里头悠游鱼儿。 ?这水太凉,我无法。?她轻抬腿踏了踏起水花,现下这秋末时节水已是有些冰凉,怪不得她不愿下水而自个逃来了这儿,可这一想来,景姑娘方才拉了聂雨下水去,我不禁替她掛了几分担忧……。 ?你呢?不同她们一块儿??她随手指了指三人方向问,一时还隐约得以听见那头传来聂雨的尖叫声……。 ?不了,那般欢快活泼,可不像我。?我苦笑道,她转了转眸子,想起甚么似的笑道:?这儿仅有我俩,不如你就下水去凉快会儿?? 我轻蹙眉,为她这话,心里头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反正你这身子,我也并非无有瞧过了。? ?…………? 直是百感交集……。 ?呼…………? 我正被她这打趣的话儿惹的脑子发烫,忽地,由一旁树林中传来了阵莫名声响,我心道不对劲,江烟渚似是也有所觉察,我俩眼神示意彼此,便提起躺于一旁的剑去瞧瞧。 ?呼——? 不料这接近一瞧,竟是隻生着独脚的人面猴,遍体鳞伤的瘫倒于地。 ?牠受伤了??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却见奄奄一息的独脚猴突然发话:?死……死……。? 死……?牠这说的是人话?亦或是单纯的发出哀号?我听得懵懂不解,江烟渚解释道:?是山臊,懂得人话。? ?人类……怪物……死……。?那山臊仅道出了这半不成句的话,便断去了最后一口气。 ?山臊并非凶兽,不会无端杀戮,这伤……许是被甚么东西给袭击的。?江烟渚轻皱起眉,若有所思的杵了片刻。 莫非是被其他妖兽给袭击?我心道事有蹊蹺,循着山臊拖着来的斑斑血跡走去,却是被眼前所见之景给扰的目眩神摇。 如猛虎一般的庞然身躯,却生的对长长翅翼,高傲的大展开来,暴露嘴外的尖齿长牙,沾了满口鲜血,正撕咬着四散成堆的猎物尸身。 我惊的呆愣于原处,忽地一隻手由后头摀住我的口,将我一把扯了回去。 ?烟渚,这……? ?嘘……快走。? 趁着尚未被那凶猛野兽发现,我和江烟渚赶紧运起轻功逃离,奔回眾人那儿。 ?有东西要追来了,莫再玩啦!?我一见于水潭中嬉闹的三人,急忙的大喊道。 ?甚么东西要追来了??景鸿轩觉察事态不对,敛起悠容正经问道。 ?上古四大凶兽之首,穷奇。? 【第三十章:迷心窍】 竟又是这四凶,还是其中之首? 我心道莫不是要将这四凶都给碰上一遍,赶紧扔了几条布予她们擦乾身子,迅速整装后,我们回去同男子三人会合,景泰轩一听闻穷奇出没,面色霎时沉了一半,而白苍宇倒是相当冷静的分析道:?穷奇以食人为主,其智深甚可通人语,因而为四凶之首,不易对付。? 现下是该走?还是迎敌?因着不晓得那穷奇实力,我踌躇着难以抉择,可看来确是省的我愁了。 ?来了!!?景泰轩大喊,穷奇兽开展了双翼,庞然身躯朝这直扑而来,长声咆哮示威,口中还沾衔着大量鲜血,模样比方才所见的更为震悚。 ?居、居然?!?居然不只一头?!我同任光于心里头惊叹道,眼前三头凶恶的穷奇猛兽,各个开展长翅,面目渗人,虎视眈眈的覷着我们,好似在挑选着满案菜色,该先嚐哪一道才是。 ?跑!?白苍宇大喊道,现下情况棘手,恐怕不得迎敌应战,眾人便赶紧四散逃离,我同他们分散了路逃跑,不料仍是被盯个正着,那凶兽的速度十分迅疾,展着翅翼便这般滑翔似的飞来,于我身后穷追不捨,我脚下轻功步伐踩的很是紧迫,将这功夫发挥极致,才勉强和牠保持了些距离。 我心道这下恐怕不得撑久,便股起了劲儿,就着高速向前一个转身跃起,面朝飞扑而来的穷奇兽提剑欲刺,不料却错估了牠速度而迟了几刻,一时大意之下,我剑刃虽是成功刺中了牠,可自个却是也被擦个正着,撞飞了好几尺远。 ?可恶……。?强忍着身子的剧烈疼痛,我站起身提了剑,便要衝向牠给予反击,忽地一绽青蓝身影飞掠而过,穷奇的凶猛头颅便惨烈的应声落地,甚是不出丁一点血跡。 ?烟渚!……唔!?江烟渚即时出现,收拾掉那狠恶穷奇兽,她见我受了伤,剑都顾不着的随手一扔,便赶来我身旁替我处理,方才情况危急无有注意,现下仔细一瞧,我肘子的衣料都给磨了破,甚是擦伤了皮肉,血肉糢糊一块儿,怪不得这般刺疼。 ?嘶……。?用清水洗净伤口,却是疼的我不禁发出了声,江烟渚见我这般难受,纤眉微蹙,道:?若不这般处理,过后会更加严重,你且忍忍。? 不知为何,我隐约察觉到,她替我包扎的双手,似是在微微发着颤,除去轻蹙起的纤眉,面色却是淡然中带着丝愁。 ?赶紧走罢,不知大伙儿现下如何??我担心着同伴们安危,江烟渚轻点头,和我一齐运起轻功穿入林中。 景姑娘他们本就干这活的,且他们身手我也略有见闻,白公子更是不在话下,风姑娘她俩也曾作过刺客,该是不成问题,而现下最令我堪忧的,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任光。 ?吼吼吼!!!!!?前方传来了穷奇的咆哮声,我们赶紧上前一瞧,聂风和聂雨正同穷奇兽周旋,虽她们二人联手暂且是居于上风,可仍是不得疏忽。 ?风姑娘!雨姑娘!?我提起剑衝上前,捉着时机跃上前去斩下了牠一边翅翼,聂风接着旋过身点地一蹬,青铜短戟给那兽身又划了几道口子,穷奇受了刺激,利爪狂暴的连连挥来,我们即时退开,可聂雨不经意给绊了个踉蹌,那队长牙就将朝她刺上,江烟渚赶紧一瞬飞身而过,单手拖住她退至一旁,然情况实在危急,虽是避免了致命伤害,她纤柔臂上仍是不慎擦出了淋漓血花。 ?江……江烟渚你……!?聂雨吓的花容失色,退开江烟渚怀中,见她为着保护自己而受了伤,更是急的说不出话来。 ?无事……我待会自个处理便是。?我瞧见她那模样很是心疼,脑中忽地燃起了把火,伸手捏出藏于腰侧的短刀,走向狂傲躁动的穷奇兽,牠见我迎上前,张着巨口扑身飞来,我侧身旋过,脚步一踏滑至牠身下,捉紧短刀便由牠肚腹之处深深刺入,反手一转的给牠大开了道口子,威猛穷奇兽顿时肚破肠流,失去生机,我赶紧抽刀,抬脚踹偏那庞然身躯,免得压着了自己。 ?泉!你……。?江烟渚本欲前来助阵,可话甫起个头便突然止住,面上神色还很是复杂。 我缓缓站起身,抹去身上沾黏的肠泥脏器,可因着掺合了大量血浆,非但黏腻噁心,且满是腥味,面对自个身上这颓然狼狈样,我不禁苦笑了笑……。 ?清泉姐,你……。?聂风三人朝我这儿走来,然她们脚步停佇于几步距离之处便不再靠近,惹得场面顿时有些尷尬,我明白她们并非有意,无奈的甩甩手道:?行了、行了,只管先去寻他人要紧,走罢。? 紧接着去寻分散了的其他人,我们四人行于这树林中,不由得回想起了过去也曾如现下这般,然而那已是半年多前的事儿了,虽称不上物是人非,可心中仍是不免为这时光流逝有些慨叹。 ?莫要过来!!!?听闻任光叫喊声,我们赶紧循着声源处奔去,不料却见他手里紧握着把银製短刃,眼神坚定的望着前头,似是鼓足勇气试图抵御猛兽攻击,然这虚张声势根本不在穷奇兽眼里,张了口便要将他给生吞下肚,忽地一个电光石火般瞬过的身影,仅只是剎那间功夫,细利长刃已狠狠刺入穷奇头颅,甚是由口中穿透而出,白苍宇佇于穷奇背上,以和那狠戾手段十分反差的温柔笑容,微微笑道:?任兄,你这般勇气,令我刮目相看。? ?多……多谢白兄……。?儘管任光已是吓的腿软跌坐于地,可方才面对狠敌的勇气直是令人钦佩。 ?你们都在这儿啊。?景氏兄妹俩恰也赶了过来,眾人这下才终于会合,我轻歇了口气,不经意碰着了肘上伤口,惹的一阵刺疼,同时也想起江烟渚方才也是伤着了,我连忙靠向她身边去欲替她包扎伤口,却是被她那为难眼神瞧着,我这到底是给忘了自个身上的恐怖腥味,尷尬的只得又默默退回了几步。 ?江姑娘,我来替你处理罢。?景鸿轩走向江烟渚替她清洗包扎,手法虽是熟练,却是有些粗鲁,我在一旁瞧着都疼了,不料江烟渚面上却是十分淡然,彷彿那伤口都不是伤口,完全不疼似的。 ?对了,方才我和阿泰没遇着穷奇,倒是寻着了间屋子,现下天色也渐渐沉了,且你俩还掛了彩,不如今日就先讨个安歇。?听了景鸿轩提议,我们跟着她寻到那间屋子去,这屋子挺大,卧室还有个三房,厨灶也少不了,似是还存着有人于此处生活过的点点痕跡,许是这屋子的主人,亦或途经此处的侠士驻足而留下。 ?呼……。?屋子四周树丛环绕,而后方有片被竹林隐匿之处,竟造了个依着山壁边旁的温热水泉,因着我身上气味慑人,被她们搪来这儿洗净身子先,我独个浸润于暖呼呼的温泉里头,雾气蒸蒸瀰漫,一身的倦劳彷彿都给洗涤而净,水珠牵附于发丝端缘欲滴,因着这分安寧,我恍惚着神,甚是闔了眼打起盹儿来。 朦胧意识之中,我忽地觉察身旁有些微动静,是甚么人……?还是甚么东西……?我闔着双目,思忖了片刻,却是将本提起的戒心给松下,无奈的叹口气,道:?唉,你别总吓我呀。? ?我还忧你睡沉了,不料仍是这般精明。?我睁开眼一瞧,江烟渚那抹青蓝身姿,静静地坐于一旁石围上头。 ?你来这儿,不成想作贼偷窥??我双臂靠于石围边,打趣她道。 ?你怎的想,就怎的是,那我可得名符其实的作个贼,好生瞧瞧你这嬥直姣貌。? ?…………? 直是捉弄之心不可有,免得遇上这鬼灵精怪傢伙,反而自讨没趣……。 ?好啦,不闹你玩。?她敛起悠容,正襟危坐道:?我来仅是有些事儿想同你谈谈。? ?甚么事儿非要现下谈?晚些不可??现下我这一丝不掛的姿态,儘管外表瞧来镇静,可内心实在窘迫不堪,孰知她又会怎生来打趣我,恨不得赶紧将她给打发离开。 ?你在这儿沐浴,正可省的些人来偷听。?她眸子转了转,扬起嘴角轻笑道:?不成……你害臊?不如我同你一块儿……? ?免了、免了!?她话说着,边褪起了衣衫,雪白如凝脂的精緻肩颈微微敞露,我瞧的心头直冒汗,赶紧要伸手阻止,她却是换了个口吻,一派清间道:?直是可惜,恐怕我暂时也享受不了这温泉滋味。? 我不解的歪着头,她突然拆卸起了手臂上包扎的布条,擦破的皮肉上头还留有些瘀青,我这才惊觉异状的抬手一瞧。 ?这便是我要同你谈的。?我猛然大悟,分明手上都有着伤,可我这肘子的伤口浸于热水中却毫不感疼痛,那时只管着洗净一身脏污无有多想,现下拆了包扎布条一瞧,原是血肉糢糊一片的伤口,竟是已凝合了大半。 这……怎的回事……? ?莫不是你先前提及,千万人中仅有其一的特殊体质??我惊诧不已的望着自个这几乎要癒合的伤口,思考道,而她却是挑着纤眉笑道:?那是我随口誆她们的,你怎的就给信了?? ?…………? ?况当真有这体质,那你可也好过了头,这前后还不及一个时辰呢。? 我这特殊身子……莫非与忆中爹提及的一族血脉之事有关?那竟是何等种族的血脉,可有这般惊人的自癒能力? ?你可见过自个的后背??我自个思忖了片刻,江烟渚突然问道。 ?后背……?不曾。?我愣了愣,满是困惑。 ?过去我曾替昏迷的你更衣,那时你背部之处,有三个似是封符的环状咒印,如锁链般环环相扣着,而上回你给那姓白的疗伤后,我要你脱下衣让我瞧瞧,竟是已剩下一个环。?江烟渚面色严肃的道:?我认为,你背上的封咒,恐怕与那姓白的有所关联。? 稍微理了下思绪,这封咒该是白苍宇所解无谬,而江烟渚所言本有三环,这消失的二环其一,便是上回疗伤的事,另一环……莫不是于天明山山穴里头那时……? 我将天明山那事说予江烟渚,她听完,面色霎时又沉了几分,她解释道:?这封咒我虽也不清楚是甚么来歷,可顾名思义便是封印着甚么,我臆断姓白的上次替你疗伤,许是解除你封着甚么自体疗癒的能力,才让粉碎的骨头都得迅速恢復。? 白苍宇到底是甚么人?为何身怀着许多特异绝技,而我这身上的莫名封咒,又与他何干?不成便是遭他所下……?倘若真若这般,循理而来……我这失了的记忆也……?脑海忽地浮现了他面上那温柔微笑,我心头不禁直发悚。 ?泉,你脸都给薰红了。?过了会儿,江烟渚见我沉默不语,探过身来关心道,她那幽深双眸与我相凝,白皙面庞伸手可及,许是瀰漫的雾气使然,我朦胧抬起手,轻撩起她因蒸气薰濡而微微湿润的发丝,一时鬼迷心窍,就欲贴近她薄嫩双唇……。 ?别捉着我玩啦!!?聂雨的叫喊声忽地由远处传出,我惊的回神过来,赶紧退开江烟渚身旁。 我、我这是在作甚么呢……? ?对……对不住……。?我侧着脸不敢直视,馀光瞥见她面上神情,竟是依稀有几分落寞感觉。 跟着打闹声音缓缓接近,景鸿轩和聂风聂雨三人由竹林后头一齐现身,她见了我俩便笑着道:?这般好东西,可别独享着啊!咦?你俩怎的都红着张脸?? ?…………? ?清泉姑娘,你们回来啦。?我和江烟渚先回屋子,在厅堂外头碰着了任光三人,我问道:?任公子,你们这是……?? ?任兄欲学点儿武功,我和景兄便传他个几招。?白苍宇微笑解释道,我和他目光对视了上,因着方才之事而心存顾虑,下意识的连忙撇过头去。 ?任公子如此好学,的是,学点儿功夫于身,说不准也能保个几回性命。?江烟渚微微笑讚道,惹的任光面上又是一阵通红,靦腆的傻笑着。 回到了房里,我和她各个不发一语,这沉默氛围,莫名的还有些尷尬感觉,许是因着我方才差点儿……吻了她一事? ?烟渚,方才……? ?我有些倦,先睡了。?她也不由我说完,鑽入了布衾中便这般睡去,独留我自个脑子发烫,闷着头不知所措。 【第三十一章:魔鬼谷】 天方亮起,朝阳依稀透入房里,悄然洒落于我面上,有些温暖,也有些刺眼,我缓缓由床榻上坐起,昨夜江烟渚睡去没多久,我不知所措之下也起了睏意,便同她沉入梦中,而这回我所梦见的,并非丢失的记忆……。 梦里头的场景,是于江烟渚故居之地的那潭湖水边,四周并无他人,仅有我俩,而她那嫣然笑顏,嫋娜身姿,于梦中也是如此灿烂夺目,我们佇于湖水旁相视了会,俩人忽地相拥一块,甚是唇齿缠绵起来,当下我直感到浑身燥热,彷彿慾火焚身一般,心里头一股脑的渴望着她的一切……。 这……该不会是春梦罢……? 我有些错愕的呆愣着,轻挪了挪手,指尖传来股柔软触感,低头一瞧,竟是碰着了江烟渚那洁白无瑕的纤细腰枝,她这姑娘人家也不知怎睡的,睡的衣襟都给敞开了大半,我悄悄替她拉上了衣襟,瞧着她那迷糊可爱的睡顏,脑海却忽地浮现出昨夜梦中与她缠绵悱惻的画面,顿时脑子一热,吓的赶紧起床梳洗去。 经过另一头的卧房,正巧碰着了由里头出来的景鸿轩,她伸直了臂膀舒活筋骨,一面打着呵欠,见了我便爽朗笑道:?睡的可好?? 她这平生虽是副大剌剌作为,可静心瞧来,那生的双含媚似的丹凤眼,婀娜绰约的曼妙身姿,确也是一大美人。 ?托你们福,甚好。?我目光瞥向那卧房里头一张床榻上,还睡着二个娇小姑娘,我满怀歉意道:?抱歉……害的你得同她俩三人挤。? ?挤挤倒是无妨,那对姐妹花挺可爱的。?她媚眼带笑,扬起嘴角轻笑道:?况你俩那般亲暱,我可作不得拆人兴致。? ?亲、亲暱?? ?放她俩去就寝后,我本欲至另一间房里寻个空,不料却见着你同江姑娘已是睡沉了,甚是你儂我儂的相拥一块儿,你说,我可得去打搅??景鸿轩轻挑着眉,摊手笑道,惹的我一阵尷尬,据她所言,昨夜我俩恐怕是都给睡沉了才这般,怪不得我会作得那……那种特别的梦……。 ?我和她并非……? ?你且放心,我对这情事看的挺开,女子之间的感情虽是有违常伦,可若是这般墨守成规倒也太过死板,感情事不都如此,爱上了自是身不由己。?不待我说明,景鸿轩似是话匣子大开的娓娓道,我好不容易捉准了她这停话时机,赶紧解释道:?我和江烟渚并非那种关係,况她早已有深爱之人了。? ?是么……。?她轻皱起眉,难得的沉思了片刻,豁然开朗道:?来来来,阿姐同你说说。? 她不知是想到了甚么,拉着我便到厅堂外头去。 ?我干这活的,时常出生入死杀妖斩兽,或许一个分神都将给丢了性命,早已看透了生死,平生便得尽兴而活,你若欢喜甚么,就把握着去追求,莫多有顾虑,横刀夺爱乃是爱,你还管她那甚么深爱之人?? ?景姑娘,此话的是有理……。?对她这口若悬河的说服我毫无还口馀地,听来有些蛮横,倒有个几分理在。 ?欸、欸!别喊我姑娘了,管我叫鸿姐罢,都嫁人了喊作甚么姑娘,怪彆扭的。?她突然的纠正道,我听的一愣,睁大着眼问:?你成婚了?? 她轻掀开襟口让我一瞧,胸前一枚青轮玉环穿过绳系于脖颈前,透着幽幽泽光。 ?莫非……?? 我臆断,莫非那人便是她夫君……?本以为仅是自个胡猜,不料她却是露出了抹淡然微笑,可那笑容,搀杂着难言忧愁。 ?鸿,你在这儿作……。?景泰轩由房里走出,他似是见我也在一旁,顿了会儿,改口道:?鸿轩,昨日我交代你那东西,处理的如何?? 我向他俩頷首示意,自个识相的默默离去,馀光恍然瞥见景泰轩手上那枚透着光的青玉指环。 回到了卧房里,江烟渚已清醒了神,于窗檯边轻梳着一头柔顺墨发,那抹青蓝背影实在嬝娜多姿,我又不禁瞧的入神。 ?如何?瞧出些甚么??她这一发话,吓的我差点儿没撞着一旁桌案。 ?你们方才聊了些甚么?瞧来挺是起劲的。?她轻捏起长簪巧手将发丝綰起,笑顏面朝着我问道,我愣了愣,瞧向窗外,景氏兄妹二人仍在原处谈着话。 ?没甚么,不过听她说了些人生道理。?我含糊的敷衍,边收拾起行囊,不料她一脸轻松的笑道:?莫不是甚么情爱之事罢。? 方才那些话,莫非给她听见了……?! 我故作镇定,心急的如火烧眉睫似,连忙胡扯,调侃道:?甚么情爱,你朝思暮想着你那心爱之人可想疯啦。? ?那倒也是。? 不料她竟是如此坦然反应,我这还真要把自个闷的半死……。 ?景氏兄妹二人,你如何看。?我顺着转移话题,也问问自个蛮是在意之事,景鸿轩和景泰轩二人出自那除妖世家,身上武功很是特别,其馀底细便不得而知。 ?他俩武功,和那姓白的有些微相似,许是出自同一路的。? 这倒是有些新奇,白苍宇那身特异武功,竟是和他俩除妖的相似,不成他其实也身为个除妖道士?我自个于心里头打趣道。 ?还有,那兄妹之间关係可不一般。?她望着窗外淡然笑道,我轻蹙起眉叹道:?如此敏锐,这般事情都给你瞧出来了?? ?隐隐约约。?她得意的笑道,翘着长腿坐于窗檯边,那撩拨发丝的动作,彷如撩人心弦,实在嫵媚诱人,她接着道:?兄妹相恋,你可有何看法?? ?这……按伦常道理世俗之见,这兄妹相恋便作道德沦丧,可在我认为,二人之间若是彼此相爱,那倒有何不可。?我思量了会儿淡然道。 ?那女子相恋呢??我讶异她会跟着问得这话,不免有些动摇的简答道:?同理。? ?那般违于常理之情,你定是瞧着不惯罢。?我踌躇了片刻,语带自嘲的浅浅道,她面上淡然不语,又忽地扬起嘴角轻笑道:?泉,我可有同你说过?? 我不解的望着她。 ?我那心爱之人,也同是个女子。? 那人……也是个女子……? 剎那间,我心头忽地一阵沉痛,揪心似的,彷彿缠绕了一圈圈丝线,綑绑着,纠结着,甚是有些刺疼。 分明同身为女子,为何你那心爱之人,我却始终无法取代……? 离开了空屋子,我们这便要前往那相传无人得以平安归来的崑崙山魔鬼谷,景泰轩仍于队伍前头,手里操着卦盘领路,我们这沿路上虽是无有碰上任何妖兽,可这才正是有所蹊蹺,恐怕那些妖兽已是散离了出谷,亦或群聚于里头,二种情况皆是棘手。 ?清泉姐,你气色不大好,怎了么??许是思考事情想的太过认真而沉着张脸,聂风忽然靠上来关心问道。 ?无事,想些事儿罢了,莫要担心。?我向她微微笑,她似是仍放不下心,追问道:?当真无有不适?? ?嗯,你且放心,若真有甚么不适,这一旁还有个大夫呢。?我瞧向江烟渚那头,只见她面色淡然,似是也正思忖着甚么,我欲去探问她,可队伍正巧停了下,我抬头一瞧,擎天无尽的悬崖峭壁分立于两旁,中间划开一道山谷,四周瀰漫着白茫烟雾,将视野都给遮掩去大半,有股莫名的腐朽味混杂,好似发霉的味儿般,有些湿漉漉的噁心感觉。 ?这……这甚么味儿,好呛鼻呀。?任光提着衣袖紧摀住脸面,这味道确是有些刺激,可眾人之中,竟是仅有我和任光二人感觉不适。 ?这是尸气。?白苍宇见我俩一副不堪模样,解释道:?虽是刺鼻,过会儿惯了便罢。? 瞧他说的很是容易,可我一点儿也不认为自个能够惯习,更该说能惯习这味儿的眾人是怎的回事? ?把这药服了。?景泰轩伸手,由肩上包袱中取了个麻布袋,并倒了些小药丸递予我俩正好各三枚,我放置于手心中端详了会儿,他解释道:?这药丸子多少可盖些瘴气,身子不好受时莫要省着用。? ?你们……??我忧心若是这般取用完了,其他人该如何,可见他们各个一派轻松,好似早已惯习了这腐朽尸气味儿。 ?我和阿雨过去于组织里头,自幼便是伴着各种尸骸作训练,早惯了这感觉。?聂风面上显露愁容,而聂雨也是愁着张脸自嘲讽道:?现下倒是该感恩那愉快时光了。? 听她俩那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我心里头难免一阵酸涩,很是同情,生于刺客组织,自幼便是不得已面对些残忍事情。 ?烟渚姑娘不需这药么??白苍宇很是唐突的关心,只见她摇摇头婉拒道:?无妨,许是我长年待药庐那等鲍鱼之肆,这嗅觉也有些薰的顿了。? 她那幽深双眸,如渊如谷的更是深沉了几分,虽她面色一如往常,可我总隐约感觉她这话道的有些逞强。 我和任光各自吞下了一枚药丸,苦涩之中带了股些微的清香,霎时畅通鼻息之间,确是明显盖去了那股难闻尸气。 ?行了,咱们走罢。?整装完毕,我们便跟着景鸿轩二人步入这传说中的魔鬼谷。 进入了魔鬼谷里头,四周视野灰濛,且俱瀰漫着白茫茫烟雾,尽是难以瞧清,这地方果真地如其名,实在毛骨悚然,而带着湿气的风迎面吹袭,更是有些寒凉,我不禁担心起江烟渚那畏寒的薄弱身子。 ?烟渚,你冷么??茫雾里头隐约晃荡的人影,我悄然走至她那难以认谬的青色身影旁,轻声问道,她却是牵起了我的手,靠近我耳旁娇声道:?我冷。? 她这突然举动,本是有些寒凉的悚然氛围,我却忽地被她娇柔嗓音给惹的身燥热,脑子也恍惚了片刻,怎的连在这鬼地方也得受她这般调戏……。 这地方视野虽是不清明,可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灰暗石窟里头倒来的好些,许是因着这幽谷里压抑沉闷的氛围,眾人各个不发一语,亦或许他们也正思量着甚么,我抬头望着两旁高耸石壁,光滑平整的有些不自然,好似有甚么外力切割而成一般,而自从进入这谷里后,我们并无有遇着任何东西,可这是否寂寥的有些过了头……? 我这思绪一出,路面开始渐形起伏,感觉路地稍有倾斜,甚是越发的陡峭,朝远方望去,只见相当长的一段下坡路,最终于一处陷落。 佇足于陷落地方前,我探头向下一瞧,竟是片无尽的万丈深渊,这若是一个不当心给落了下,恐怕并非粉身碎骨那般容易。 ?现下可怎的才是??我问道,景泰轩使了使手中卦盘,却是因着这地方气场诡譎而无有作用,反正这两旁石壁空出条大路,我们便就着走,可现下这前头路给封杀了住,只得重新商量。 ?不如我们沿着石壁边回头,看能否寻个岔子走。?景鸿轩思量了片刻提议道,我们便欲往原路走去,忽地一瞬间,觉察四周有些动静,恐怕是被甚么给包围了……。 眾人退聚一圈,静观其变,潜伏四周数量眾多的黑影纷纷现身,生着张人的面孔,尖锐獠牙由嘴边暴出,形似猛虎一般,后头还长着足足有九条尾巴,透亮眸子中还满溢着噬血杀意,渐渐朝我们这儿逼近。 ?人面虎身兽爪而九尾,乃崑崙山开明神兽,陆吾。?景泰轩轻嘖了声解说道,而白苍宇提了剑迈出队伍上前,叮嘱道:?这东西不易对付,记着牠下腹是为要害之处,速战速决。? 我轻嚥下口涎,手中握紧轩辕剑,本天真的认为若同方才那般一路顺遂便好,可现下看来,这杀戮之事仍是免不了了。 一阵狂乱的群人群兽廝杀就这般展开,虎身人面的猛兽一个劲的朝我们扑来,如虎般刚硬坚烈的利爪,恐怕是给轻轻碰个着也得血肉横飞。 我全心集中精神,小心闪避四面袭来的暗爪,轩辕长剑挥砍牠庞然身躯,却彷彿击中了钢铁般沉沉感觉,看来果真如白苍宇所言,需刺向牠要害的肚腹之处才得以击杀。 这陆吾兽很是狡黠,我一个蹬地侧翻,方闪过一头,其他头又接二连三扑身上来,赶紧踏地滑向牠,蹲低身子,并藉着蹬地而起之力提剑使劲一刺,这才终于干掉一头,又得赶忙着闪避其他袭击。 面对群兽我已自顾不暇,现下只得坚信着伙伴们实力,只管着自个眼前纷紜杂沓而来的猛兽。 费了好一番功夫,我这使剑的手都有些乏力的发起麻,见不再有陆吾兽袭来,我暂且是歇了口气,赶紧探向他人状况。 聂风聂雨二人联手,她们虽是善于暗杀伎俩,这般需得敏捷反应倒还是有利,然许是体力不济缘故,聂雨已叉着双腿坐于地上歇息,景氏兄妹二人,一牵制着陆吾动作,一负责给予致命一击,默契无间。 江烟渚自个那儿好似早已解决,便跑至任光身旁护着他,毕竟放着无有武功之凡常人于这儿,直是朝饿虎群里扔羊,索性任光本就稍有锻鍊,瞧他闪躲的很是敏捷,虽是无法伤及陆吾,可偶尔扔把匕首牵制倒是颇有技术。 白苍宇那头则不知怎的,聚拢了更多的陆吾兽,这般凶猛难缠野兽,在他非凡身手下,就如同掐死螻蚁一般轻易,只见他迅疾身影晃过,两三头陆吾兽便登时溅出鲜血,瘫倒于地。 见眾人都平安无事,我轻叹了口气缓缓身子,目光瞧向了江烟渚,却见她昨日受伤的手臂上头,因着牵动了伤口,绷带上头的鲜血如红梅般点染开来。 ?烟渚姑娘,你伤口出血啦!?在她一旁的任光也发现了,心慌的赶紧替她重新包扎,我也担心的走向那儿,忽地一头漏网之鱼朝他俩飞扑而过,只见江烟渚顺势将任光往一旁推开,陆吾兽却直扑着了她纤瘦身子,就这般跌入了那深谷之中。 ?烟渚!!!!!!? ?清泉!!!………? 此刻我甚么也顾不得,一股脑的便是跟着跃下那幽暗深谷,她似是因着撞击力道猛烈而昏神过去,我将她单薄身子紧紧拥入怀里,不放开了……再也不放开了。 剎那间的事儿不断于脑中徘徊,亲眼目睹她遭受危险,我却无法保护好她,悔恨的心彷彿碎裂了满地,对不起,是我失约了。 下坠的飞速感令人窒息,而真正恐惧的便是这般意识清晰的面临死亡,我曾经很怕死,因着我不甘这般身分不清明的死去,可现下我早已释怀,不再畏惧,只因着此刻我怀里拥着的人是你。 即便你心心念念着你那心爱之人,惦念着和她那些开心快乐的过往,可那些已然成了回忆,现下只管看着于你身旁的我罢。 ?烟渚……倘若不得与你同生,我便与你共死也甘愿。? 【第三十二章:相于吻】 ?疼……唔……好疼啊……。?左目不断传来剧烈刺疼,我感觉那眼目还正盈盈溢出血来。 ?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爹取了条软布轻掩着我血流不止的左目,我紧揪着他衣襟,既害怕又痛苦的道:?爹……我……眼睛……好疼……。? ?吾等一族之血脉,可令你这眼好起来的……乖……听爹话儿……。?他安慰着我,说是会好起来,可我仍旧不明白,这残破不堪的眼珠子又怎的会好起来呢……? ?师傅!方才我在外头见着许多……安儿……?安儿她怎了?!? ?你快带着她至那儿。? ?可这……?? ?快去!你个小子胆敢忤逆?? ?徒儿不敢!? 一向温柔沉稳的爹,竟也会这般失了冷静……。 因着疼痛,意识逐渐昏沉过去……待我醒神来,身子已浸泽于一潭热泉之中,我不晓得这热泉有甚么法力,仅记得每每我贪玩摔断了腿,或者不慎折了骨,爹总会带我来这儿,泡了泡水,很快的身上伤痛便会好痊。 ?屠哥哥?你怎了??我见一旁屠哥哥坐于凳上埋首哭泣着,安慰道:?你且放心,我这下已看的见了。? ?此话当真?!?他猛然抬头,讶异地望着我,好似那听着有甜头可嚐便止住哭闹的孩儿一般。 ?是呀,不过还有些点儿发痒……唔……可这瞧出来的,俱是片红通通的……好噁心。? ?太好了……你没事,直是太好了……呜呜呜……。? ?你快别哭啦,那模样好不有趣呢!?他哭的发红的眸子,和一身红褐色的肤泽很是相衬,瞧的我直发笑。 ?你、你莫要取笑我了!? 因着还得待伤势好痊,我俩便于这瀰漫水雾的隐密池潭边谈天。 ?安儿……你可晓得方才究竟发生了甚么?? ?我本欲至房里找娘,可却见着个陌生男子……他讨着甚么秘宝不得……便动手杀了娘……我、我给他发现了……然后……?回忆起方才的经歷,脑中晃过那男子于左眼上的粗深疤痕,我不禁发起颤来……好害怕……。 同时我也感到好懊恼……为甚么我只得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娘遭人杀害?为甚么我无法保护好娘?为甚么……?为甚么……? 我恨透了这般软弱无能的自己……。 ?屠哥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想了想,开口央求他,他疑惑的歪着头问:?咦?怎的突然……?? ?我想要变强,想要有能力,保护重要之人,所以……求你了!? ?安儿……好罢,没问题!不过,我可是严格的很喔。? 我俩开怀而笑,清朗笑声于封闭池潭中飘然回荡。 ?囡囡,可好些了??爹更了套白皑衣衫冉冉走进来,他好似哭过一般,眼底瞧来有些点肿。 ?爹,我好多了,虽是红通通的,不过瞧得见东西了!说来……这热泉竟是有何神秘法力?为何这般浸润一身便得好痊??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傻孩儿,并非这水有甚么法力,而是因由你骨子里头,吾等楼兰正族血脉,你且记着了这先祖恩泽,将来好生报效于一国臣民。? ?爹,我明白,我会谨记于心。? 水滴的滴落声于耳际回荡,恍恍惚惚的,好似作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般,意识渐渐清晰,而知觉也缓缓恢復过来,刺骨疼痛便逐地袭来。 记得我是同烟渚坠落谷底,可后来如何……便没了印象。 我浑身刺骨疼痛,只得僵直着躯体瘫躺于地,身子还有些湿漉漉的,仰望正上方,依稀可见遥远穹顶的微弱光芒,我试图转过头瞧向他处,这地方似是个溶洞,奇型石柱遍布,还隐隐发着青色幽光,四周一片死寂、毫无声响,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等等……烟渚呢……? ?唔……。?我一时心慌,没多虑便使了劲欲撑起身子,却因着这鲁莽动作而浑身疼痛不已,只得又瘫躺于地,胸口彷彿扎着无数的针般刺疼,腹部也隐隐作痛着,而手脚骨头似是都给折了伤。 ?泉……?你可醒了?!?忽地那熟悉嗓音由后头传来,随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的正是不知去向的江烟渚,只见她神情张惶的奔至我身旁,我见着她,心也是安了大半,我吃劲地缓缓抬起手,轻抚着她娇柔脸庞,安慰道:?你平安无事……甚好。? 「莫逞强,你身子伤的可重,只管躺着先。」我试图坐起身来,却因着疼痛而难以动弹,只得无奈地道:「儘管身负重伤,然自那至高之处坠落仍尚存一息之气,已是十足幸然……。」 只见她苦笑了笑,这般瞧来才注意着,她浑身发丝、衣衫也是湿透,臂上旧伤晕开一抹血红,不由担心问:「你可有受伤?手还疼么?」 「我不要紧,与你相较,这点小伤算不上甚么……。」她抿了抿唇,抚着手臂上的伤口,恐怕仅是为着不让我担忧,我有些心疼,却也不忍拆穿,只得转移话题问道:「你可记着昏迷前后发生些甚么?」 「嗯……我一时大意给那陆吾撞上,甚是失了意识……所幸我俩坠于一泽深潭,减缓了坠落的衝击,这才免得摔成了烂泥。」 她微微垂下头,啜泣道:「我虽是及时清醒,赶紧带上你潜出了水面,可你该是为了护着我,独个承受了坠入水面的撞击而昏去,而那撞击……恐怕伤着了内脏,手脚骨头也给碎了许多,我还以为……」 ?无事,我这不就好好的么?……唔……。?见她愁容满面,我不禁怜惜的安慰道,然好似又牵动了伤,我摀着刺疼的胸口,跟着嘴中涌出了一股鲜甜。 ?泉!」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慎重地将我的头抬起,靠于她胸前,却是直吐出一抹腥红,她神情焦急,拭去我唇边血渍,许是再压抑不住情绪,她泪流不止的放声哭泣,声泪俱下道:?方才你昏迷不醒时……我已试着替你疗伤,可你……可你伤的实在太重,五脏六腑都给伤着了,这般下去,恐怕……恐怕是……呜……呜呜呜……。?平生从容沉稳的她,现下却哭的像个孩儿似,我瞧着不禁觉得有趣,倒也是心疼。 见她这般真情反应,我心中不由萌生满满温情,抬手轻拂过她那哭花了的脸蛋儿,微笑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你且放心,这伤……不要紧的。? ?凤凰涅槃……??她错愕的楞了愣,我解释道:?相传凤凰为不死之禽,浴于火中便得以重生,我爹爹曾这般告诉过我。? ?你……恢復记忆了??她抹着泪,惊诧的问道。 ?不,仅是忆起了些幼时的事儿。?我缓缓撑起身子,她却执意要我不得乱动,许是这一动作,使得腹部忽地绞痛起来,不禁又沁出一口血来,吓的她惊呼了几声,我只得老实的躺于她怀中。 浑身剧烈的疼痛早已麻木,我躺于她温软怀里,由这角度仰着她那精緻脸庞,婀娜嬝娜身姿,心头不禁有些怦然荡漾。 「我俩该是坠于水潭之中,那潭可在何处?」 ?就在一旁,你瞧,那古怪水潭还隐隐冒着烟呢,虽是救了我俩一命,可给我烫的险些要熟了,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抬上来呢。?方才分明还哭的稀里哗啦来着,现下却有兴致自嘲了? ?你呀,还是莫哭了,笑着更好看些。?我微微笑打趣她,不料她却是目光撇向一旁,抿着薄唇不发一语,我只得索然的接着道:?带我至那水潭罢,我这身子浸了热水,便会恢復的快些。? 她虽是一头雾水,但经我再三劝说终于妥协,小心翼翼地搀着我至水潭边,这潭水果真如她所言的古怪,明明存在于这鬼地方,却是如此纯净,水面上头缕缕轻烟蒸蒸冒出,恐怕真是相当滚烫。 ?你当真要……??见我欲踏入滚烫潭中,江烟渚轻拉住我阻止,我向她微微笑道:?烟渚,你若是信我,便由我去罢。? 「泉……你当心些……。」她愣了愣,迟疑了会儿才缓缓松手。 在她协助下褪去身上衣衫及长靴,我轻叹了口气,谨慎地踏入那滚烫水潭,指尖触及水面的剎那,忽地有股莫名感觉,并非因着水的热腾,反倒还对这水温颇感愜意,然待身躯俱浸入水中,随即一阵剧烈疼痛袭身,彷彿针扎刀剐似,我咬牙强忍着痛处,免得发出声来令她担心,吸饱了口气,埋头将全身浸湿,跟着潜入水中。 因着这水十分透澈,于幽光照映下仍清晰可见那些白花花的散落骸骨,沉睡于水底深处,瞧的直令我发悚,可心头仍不禁有几分酸涩,慨叹这魔鬼谷的骇然。 ?哈!……。?过了许久,我感觉身子已恢復了大半便浮出水面,江烟渚蹲于水潭边,见着我出来便连忙关切道:?你感觉如何?莫要勉强。? ?无事,虽是疼痛,可身子确是好多了。?江烟渚难以置信的替我诊了诊脉,随后松了口气似,坐于水潭边同我叹道:?你这身子,当真很是古怪。? ?我也这般认为,想起我爹曾说过,此乃楼兰正族的血脉,是先祖的恩泽。?我起身跟着坐于水潭边,脑海思索着那段记忆,恍然道:?对了!是楼兰!去了那儿定是能明白甚么的。? ?去楼兰?可那地方……早已于前朝百年之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甚是无人知晓其灭亡缘由。?江烟渚蹙着纤眉面露惑容,我摇摇头笑道:?我明白,不过亲个走一遭,或许得获得些蛛丝马跡。? 「也罢。」她重新绽出笑容,那一顰一笑,嫣然姿色,俱是如此灿烂夺目,此刻我多么想就这般,将那美好据为己有。 ?烟渚。? ?嗯?? ?你愿随我一同去么??我伸出双手,挑逗般的揽住她脖颈,含情凝睇着她那幽深双眸,而她先是一怔,跟着似是回应般的,将手环于我腰间,这距离,甚是可明白感受到她那轻柔鼻息。 ?自然。? 她笑答,吻落。 【第三十三章:青鸟阁】 我们朝溶洞里头仅有的条通道走去,那漆暗彷彿吞噬了世间一切的光明,是令人悚然,畏惧,无尽的黑。 ?走罢。?我牵着她纤柔荑手,步入漆黑洞口中,说毫不畏惧绝非真言,面对这无穷黑暗心里仍不免有些胆怯,可同她在一块,我却莫名的生了源源勇气。 唇齿还残留了些许馀韵,方才那吻,实在令人窒息,毕竟我已朝朝暮暮的盼慕了好些日子,现下身子还隐约发烫,而牵着她的手,传来微微暖意,惹的我心头荡漾不已。 于这漆黑洞穴里,因着瞧不清路面,我脚步放的很轻,仅是顺着她的牵引缓缓前行,她彷彿得以见着路面般,我这才想起过去于鬼神石窟里头,分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步伐却也踩的很是稳当,泰然自若行动自如,我不禁疑惑问道:?走这般快,你可瞧的清这路?? ?虽是瞧不明白,然形体轮廓倒是清晰。?她紧了紧我的手,叮嚀道:?前头有颠坡,你跟紧些。? 我虽是甚么也见不着,可依稀有种感觉,现下她面上定是带着那一如既往的美好笑顏,我打心底信着她,即便身处黑暗,她便是我那引路星辰。 曲径通幽,走过千弯百拐、陡峭崖坡,终于重见光明,虽是朦朦胧胧,到底是可瞧的出东西来,眼前所见是个数十丈高的石阶,上头耸立着座巍然宏伟的巨大殿堂,金碧辉煌蟠龙凤柱,不知是哪个皇朝君主,亦或是哪家高官显贵在这儿造的,可造于这地方,也未免太过兴致? ?当心些,莫要摔下了。?江烟渚于矮石墩坡上踩着她曼妙步乏,我牵住她的手,要她留意些,却见她嘴角微微挑起,轻笑道:?那……你抱我呀。? ?…………? ?不闹你玩,你身子方好些,还是莫……呀!!!?我不顾她劝阻,拦腰抱起了她轻盈娇躯,一步两步跃上石阶,开怀笑道:?你自个说的话,可莫要反悔。? 我虽抱着她,可步伐仍是轻快的很,心头水波荡漾不已,愉悦沁心。 ?行了!行了!快放我下来!?江烟渚双手攀着我肩头,难得的羞红着张脸,许是被我突然举动给吓了着,我这才缓缓将她放下。 ?姑娘,目的地已到达。?我嬉笑着打趣道,她股着张包子脸,好似赌气的孩儿般,那可爱模样,令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闹着彆扭般的撇过头去,责备道:?胡闹!? 我们走至石阶顶端,佇于宏伟大殿前的平台,我抬头望着那脊端翘起的燕尾簷顶,上头雕龙刻凤的万分华丽,不禁感叹道:?这莫不是甚么君王陵墓?? ?不,若为陵墓,应不是这般格局。?江烟渚走向那隆盛的大门边,抬手轻抚着巨大石门,她臆测道:?此处,恐怕便是西王母宫殿了。? ?西王母宫殿……?可白公子不曾说过,那西王母之事是为民间传说??我不解的问,不料她许是闻我谈及白苍宇,面色又是不大好看,她道:?所谓传说,不俱是真偽莫辨之事?相传这西王母宫殿位于崑崙山上,可孰料其实是位于这魔鬼谷的深渊里头?? ?确是如此。?我頷首认同道,跟着,她使劲推了推那巨大石门,一阵轰然低鸣声回荡,石门便缓缓的敞开了些微空隙。 ?进去瞧瞧??她伸手过来询问我意愿,既然都至门口了,不进去里头瞧瞧怎说的过?我点点头,牵起她的手,一同步入这神秘的西王母宫殿。 这宫殿里外如一,相当雄伟壮丽,雕梁画栋,微微幽火恍恍惚惚的照映着整个殿堂,更是瀰漫着股神秘气息,这大殿堂似个巨大长廊,中央阶梯延上一处高台,许是西王母曾坐居之位,而长廊又有两个小殿,一左一右分立两端,分别为白虎宫与青鸟阁,我抬头仰望着那巍然外观,这铸造功夫实在令人嘖嘖称奇。 ?相传西王母有二侍从,便是这白虎和青鸟。?江烟渚环顾着四周,那盼倩容姿,不禁又惹的我心起涟漪,牵着她的手轻使了力,将她拥入怀中,便是一个吻上。 ?唔……眼下要紧事儿,你别个不正经的……。?她将我推开,眼眶盈盈的摀着嘴责备道,我轻皱起眉搔搔头,满是无辜的望着她。 奈何你就是这般惹人生惜? ?走哪儿?白虎?还是青鸟??她指了指两端殿门问我,我瞧着两边,也无甚么特别想法,便反问道:?你如何看?? ?嗯……青鸟,又称之为三足鸟,恐怕敌者有三,而这白虎是为四方圣兽,三或四敌,我看便取其轻,走青鸟阁罢。?我料她八成是胡诌的,可瞧她说的煞有其事似,反正我也无有头绪,便和她一块儿走至青鸟阁前头。 金铸横幅牌坊上头刻着青鸟阁三字,大门刻划着三隻三足鸟禽,各个色泽鲜丽体态轻盈,那羽翼开展,如绢如帘,那灵动双眸,如瀲如波,神气活现。 ?大鶖,小鶖,青鸟,确是貌美神态。?她微微笑讚道,推开门扉走入,我又再贪了眼那门上的图案,方跟于她后头走去。 这青鸟阁中,有些幽暗朦胧,我燃了卷火摺子,渺渺火光微微晃荡,放眼望去,眾多石柱排排佇立,每排之间间隔着约莫十步距离,而每根石柱上头,皆绘着些鲜艳图案,可并非为连环的故事,倒像是在记述着甚么。 我由第一排石柱览去,上头描绘着三隻鸟禽,许是那三青鸟,第二排,则是绘了个妖艳女子,身边青鸟围绕,我问道:?这女子该是西王母罢?? ?嗯,豹尾虎齿,乃西王母无谬。?她轻触石柱,指尖轻描着青鸟轮廓,道:?青鸟为西王母侍者,因着速度奇快而为其代步、传信,看似柔弱身躯,实有着坚韧锋利的如镰利爪,故替其主捕食也为其一大重任。? 顺着石柱壁画走去,她一边解释道,那上头果真如她所述,由青鸟为王母送信、载其飞扬各处,甚是捕食之事皆有描绘。 走到了尽头处,眼前是道较小的石门,上头同是刻划着三足青鸟,可这回却是有些异样。 ?这青鸟……怎的少了双眼?感觉并非绘者所忽,恐怕是故意而为,可又是为何这般??我指向中间那青鸟眼眸,却是挖空似的少了双眼眸子,江烟渚轻蹙着眉,同是不解的道:?进去瞧瞧便是。? 我点点头,缓缓推开那石门,不知为何总有股莫名的不安预感,门方开啟,漆黑的石室里头隐隐传来微弱声响,我和她各个提起了剑退后几步,躁动声越发响烈,忽地一声刺耳尖鸣,一个迅疾身影带出阵强烈颶风,随着根美丽的靛青色羽毛轻盈飘落。 我拾起落于地上的靛青羽翼,脑中霎时反应过来,那东西无非是青鸟了。 ?咿咿咿!!!——?那速度果真奇快无比,几乎是要瞧不清,神使青鸟这般于我俩面前现形,那双翅和尾翼,都如传说中的华美端丽,而头顶之处还有着一片鲜红色泽,可这青鸟,却是如石门上头刻划的,少了对灵动眸子。 ?当心,莫要给爪子伤着了。?江烟渚提醒我道,随后运起轻功漫步,于石柱之间飞走,速度之快堪比青鸟,龙泉长剑和锋锐利爪相互对峙着。 我望着两道青蓝身影飞梭,凝神注目的眼都发痠了,可我仔细瞧清,那青鸟浑身血渍,尤是头部之处似是许多擦撞伤口,我回头探向青鸟飞出的石门里,微火一照,却是于地面上见着了许多断裂锁链,莫非青鸟是遭人给囚困于此? ?烟渚!那青鸟许是遭人所囚,莫要伤着牠!?我向她大喊道,跟着迈出步伐赶向她身后。 ?那该如何?这东西戾气满溢呢!?她横着剑,使劲抵御住青鸟的利爪攻势,和牠僵持角力不下。 ?你把牠引来这儿,让我试试。?我将轩辕剑收回背上,摆出个拳法阵势,江烟渚点地轻跃,飞速至我身旁掠过,将青鸟牵引过来,她大喊道:?来了!? 我轻嚥口气,凝神注目前头,青鸟迅疾身影朝我面前飞驰而来,我抓准了时机,单手揣住了青鸟纤细长颈,另一手开掌朝牠腹部拍去,暴躁青鸟霎时消停。 ?你做了甚么??江烟渚跃至我身旁,满是惊诧的瞧着我,我松手将昏厥的青鸟轻放于地,搔搔头解释道:?说实话我也不大晓得,只是心里总有股莫名感觉指引着我,我有法子可让牠停下,而身体就这般自然而然的动作了,说来,于天明山那时,我也是这般才击败神兽计蒙的。? ?你不仅身子特异,人也很是古怪的。?她挑着纤眉,扬起嘴角打趣道,我轻捏了下那娟秀葱鼻,将她揽入怀中,轻笑道:?你才古怪。? 我轻搂着她纤细腰枝,低头深吻,柔软双唇轻触,相互贴合着,跟着一阵炽烈的唇齿缠绵,我耽溺着她口中那清甜滋味,和縈绕不绝的轻吐芬芳。 这般缠绵了许久,我稍微歇了会儿,轻托起她下頷,静心凝着她那花容月貌,可她似是不耐的揪着我衣襟,微微垫起脚尖将那柔软唇瓣再给贴了上来,然我抬指轻抵了住,不禁惹的她一阵尷尬:?你……?? ?其他的……以后再继续罢。?她愣了愣的抬眸望着我,我被她娇柔姿色逼的很是窘迫,赶紧撇过含羞脸面,悖心为难道:?现下还是快些寻个出路,同眾人会合要紧。? ?嗯……。?她敛起容淡然道,可面上仍残了点緋红。 「…………」 ?抱歉……。?一时窘困之下不经意脱了口,却被她斜眼瞥着谴道:?你作甚么道歉啊……。? 我只得尷尬的朝她傻笑。 ?说来这青鸟竟是怎的回事??谈起眼下要紧事儿,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仍处于昏厥的青鸟,正如方才所见识的,牠身躯上确是有许多轻、重伤痕,三足踝上俱留着圈勒痕,许是为着挣脱锁链所致,我拜託江烟渚替青鸟稍做治疗,并将自个推论说予她听,她眉头轻蹙,思索道:?这锁链定是有人蓄意而为,然动机……不如去里头瞧瞧,许是有甚么线索。? 我俩进入幽暗密室,火摺子高举朝璧面一照,上头刻划了三隻相同的青鸟,许是得看作接续的故事,最右那隻神采奕奕的开展双翼,并无异处,中间那隻,却是遭人给刺伤了双眸,黯然失色,到了左边那隻,为锁链囚困束缚,可因着失了双眸,只得胡扯乱撞的奋力挣脱,最终便落得此般悽然下场。 ?太狠心了……。?那罪魁祸首实在太过恶劣,竟这般残忍对待无辜生命,我望着壁画,心头不禁一阵酸涩,可见一旁江烟渚却是副冻凌觜脸,我猛然想起以前曾和何暮谈论过,江烟渚这人偶尔会透露出那冷漠神情,而有时便如现下这般,见着了些感伤事儿却无动于衷,彷彿无有情感,冷若冰霜似,剎那间,我对她突然心生了股难以言喻的悚然。 ?这角落绘着的,莫不是甚么花朵罢??试着将那些莫名感觉拋诸脑后,我扫视了遍那幅壁画,却在左下方寻着了个似是花朵的图案,江烟渚见了,忽地神色骤变,惊诧的望着那图案哑然无语。 ?怎了?你见过??我觉察不对劲,低声问道。 ?虞美人……青蓝色虞美人。?她沉着面色,语调带着丝愁苦的道:?会任之家的象徵之花。? 【第三十四章:白虎宫】 会任之家……? 莫不是东汉之时,洛阳一带着名的刺客组织? ?莫非这便是会任之家的人所为??我顺着线索臆断,江烟渚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不无可能。? ?会任之家……当真是存在的啊。?想起那传言虚虚实实,真偽莫辨的刺客组织,不料现下竟见着了真跡,心里头不禁有些感叹。 ?不过会任之家,早于东汉末期便瓦解。?江烟渚沉着张脸,低声道。 若是这般,那这青鸟不已遭人囚禁了百多年?怪不得那神气青鸟,歷经长年累月的摧残,会沦落此虚弱模样。 ?烟渚,你怎了……??我见她面上神色不大对劲,担忧问,可她却摇摇头不愿说明白,我心急的追问道:?身子不适么?岂是因尸气所致?? 我伸手由衣襟里头探取,却仅摸出了一枚药丸,她见我不放弃的寻着,拦住我的手道:?莫再寻了,你昏迷那时我已令你服下一枚,这药便是仅存的了。? ?你当时可是撒了谎?甚么待于药庐久了,嗅觉顿了,那俱是誆人的罢?!?我心急的揣着她纤弱腕子问道,她却是沉默的低下头,浅浅道:?你这药效该是快退了,只管赶紧服下罢。? ?傻姑娘……。?我将仅存的一枚药丸含入,跟着双手掬起她脸庞,猛然吻上,试图令那药丸溶于她口中。 ?唔……唔唔……泉……唔……。?她起先抗拒的紧闭双唇,双手使劲的推着我欲想挣脱,而我捧着她脸庞,稍地施了些力将她靠紧自己,跟着伸舌撬开她唇齿。 ?嗯……哈啊……。?她矜持许久仍是不敌,揣着我的手忽然卸了气力,轻抚于我腰间,默然接受了我这有些强硬的吻。 舌尖甜腻的交缠,药丸的苦涩味儿,随着炽热的吻于口中蔓延,逐渐化开,跟着一泽清凉芬芳沁出,感觉那药丸已溶散,我惩罚似的轻咬了下她薄嫩唇瓣,紧贴靠于她前额,道:?以后莫要这般。? ?泉……。?缓了会儿,她靠于我肩窝酥声唤道。 ?嗯……??我宠溺的轻抚着她直挺的背,心头还有些悸动,却见她突然垫起脚尖,朝我唇角咬了口,我有些惊讶,怔怔的望着她,依稀感觉她面上绽满了笑意,满面春风道:?谢谢你。? 我望着她转身离去的幽幽背影,轻抚着隐隐发麻的下唇,被那藏着尖牙的小猫给反咬了口,虽是有些气,可心头又暖的我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离开绘着壁画的密室,我和江烟渚来到瘫倒于地面的青鸟旁,我蹲下身子,轻抚了抚那青鸟的脆弱背脊,回想方才壁画上头描述的故事,不禁有些心涩。 ?这青鸟……如何处置??江烟渚弯下身于我一旁探头问,我心道这般放着牠不管也是不妥,便取了条布巾将牠轻包裹起来,背于肩上:?暂且就先带出这儿罢。? 闔上青鸟阁门扉,我将仍处于昏厥的孱弱青鸟安置于台阶上头,不知是否因着那幽蓝微火,四周氛围总有些毛骨悚然,我起身瞧向江烟渚,只见她面上隐隐带了丝愁绪,一副若有所思模样,我靠过去,轻搂着她腰际问道:?想些甚么?? ?无事,接着去那白虎宫瞧瞧罢。?她微微笑,向另一头的白虎宫逕自走去,我明白她定是瞒了些甚么,可她似是不愿多说,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忧。 白虎宫的大门上头并无有绘製任何图样,仅是单单的扇大石门,我望着那有些擦损的石门,心中暗忖着,是否有甚么东西曾试图破开门来? ?你怎的认为??江烟渚思量了片刻问我,我仔细观察道:?瞧这磨损的刮擦痕跡,许是有甚么妖兽之类的东西欲要进入才这般。? ?那牠为何要进入??她追问,我思索了半晌,答道:?依这杂乱的刮痕……恐怕是在追着甚么东西,可却被其躲进里头,只得于外吃闭门羹。? ?不错。?她满意道:?我臆断,许是有甚么人躲进了里头。? ?而原于里面的东西,便这般被困在了门外。?我顺着她的思绪推论,她点点头表示认同,面上严肃的道:?总之,先进里头瞧瞧。? 我和她一块儿推开厚重石门,可这沉甸甸感觉,似是遭甚么东西给堵了住,我们费了好一番劲才终于开啟了些微空隙,里头同那青鸟阁般是一片的幽暗,我燃了卷火摺子探入,这一照却是令我震惊不已,眼见竟是数以百计的惨白骸骨堆叠成堵,虽是早有心里准备,可旦瞧见了这惨状,我仍是于心不忍的撇过头去。 ?你待在这儿,我去探探。?江烟渚泰然的跃过那成堆白骨,单薄的青蓝身影隐入黑暗之中,可才没过半晌便又折了回来。 ?如何??我问道,然她只是摇摇头,便拉着我走出去。 ?你不会想知道。?她黯淡面上,带着丝悵然的浅笑,光瞧门前的骸骨堆,里头有些甚么其实我也早有个底,目睹了这些事儿,我心中对此魔鬼谷更是多了分骇然,这恐怖幽谷,不知已夺去多少人性命。 ?砰!——?忽地一声巨响由大殿门前发出,我俩赶紧上前去探看,却见一头庞然白虎将大门给撞了个洞,暴桀不驯的环顾四周,许是被牠给盯了上,那白虎眈眈的瞪着我俩,随即扑身上来。 我俩赶紧跃开退至两旁,而白虎扑身没捉个着,却是勃然大怒的一阵狂吼,咆哮声于大殿里头回荡,实在震耳欲聋,接着,牠一个闪步,忽地不见身影,我惊诧一怔,那白虎竟是不知何时已瞬至我身后,朝我一个猛烈撞击。 ?泉!!!?我被那出其不意的袭击给撞飞个老远,正巧撞上了一旁漆红色长柱,力道之大,甚是将那长柱给拦腰折个断裂,我忍着浑身剧痛,赶紧侧身翻过,及时闪避了倒塌的柱子。 我倚着轩辕剑撑起身子,见前头江烟渚正和速度奇快的白虎缠斗,每个动作几乎都是眨眼之间,使得我在一旁瞧着,就如看那一绽青和一抹白,电光石火的来去飞梭。 我集中精力,凝神紧盯着,好不容易瞧清楚了那身影流动,接着一个蹬上前去,捉准时机空掌击上,将白虎震的顿了步伐,江烟渚趁势赶紧补牠一剑,谁料那白虎挨了剑却不为所动,随即又闪瞬至她身后。 ?在后头!?我心急的大喊,江烟渚似是也一早觉察,迅速回过身,提剑挡下牠尖锐獠牙,我跃上前跟着提剑助阵,然这般二人联手,仍是敌不过虎兽气力。 ?哈啊啊!!!?眼见那獠牙便要刺上江烟渚无暇面容,我浑身倏然散出一股莫名爆气,将那白虎给逼的退了几步,连忙提剑伸长手朝牠巨口中深深一刺,庞然身躯登时不再动作。 ?这般该是死透了罢。?我拔出剑,轻歇了口气望向一旁,却见江烟渚面上满是震慑的怔着神,我困惑问道:?怎了……?? ?不……没甚么。?她摇摇头向我莞尔一笑,我见她那嫣然笑顏,忐忑的心也安然下来,可口中忽地涌上一股血腥味,我摀着胸前,浑身上下无不疼痛,。 ?泉!?她慌忙奔至我身边,搀着我靠于一旁石壁坐下,捏起我腕子把脉,朦胧之中,我总感觉她那纤弱荑手一直微微颤抖着。 ?你气脉杂乱,恐怕是方才受到撞击、又无度使用内力,扰乱了气脉,你且静心歇会儿调好内息。?似是暂时无有性命危险,见她轻叹口气,面上焦容也舒缓了些,我便依她话儿,闔起眼闭目养神。 感觉着胸口的伏动,我试着调节杂乱的内息,感受着体内江水般流徜的脉动,这般歇了许久,才终得以抚平,我微微瞇起眼,见江烟渚沉着张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瞧,心头一个念头窜出,抬手将她一把扯入怀中。 ?你……你作甚么……??她吓了着,僵着身子不敢动作,好似那被狮虎给揣了住的小兔儿般。 ?蹲在那儿腿痠,不如坐的舒服些。?我将她柔软身子紧了紧,她也不再挣扎,轻轻的靠于我怀里,那涌入心坎的暖意,和令人安神的隐隐淡香,两人就这般坐于青蓝幽火的大殿一角,氛围朦胧沉静,我心里头暗喜,此刻,彷彿世间仅有我俩相依,亦或许,她便是我生命中的所有。 ?笑甚么?乐呵呵的。?许是不经意笑出了声,她背靠于我怀里,哪怕是心脉的跳动也很是清晰,我双手搂着她,别开个话题问道:?烟渚,你当初为何会作大夫?? ?怎的突然问这事儿??她迟疑了会,我于她耳畔边轻声道:?我想瞭解你,关乎你的所有。? 她笑了笑,转过头贴着我耳旁,用那娇柔的气音答道:?秘……密。? 那二字唸的极为嫵媚,轻呵于我侧脸的温热,更是惹的我一身酥麻,脑子一热,便捉着她轻柔吻上。 ?好……好啦……你气脉尚未回稳,莫这般……哈……。?她推开我,喘着轻气的娇弱模样,惹的我浑身着火似,欲想再吻上那柔软,孰料却被她后脑杓一个撞着下頷,疼的我泪眼盈眶,随即听得她责备道:?少胡闹,你身子没歇好,可又得劳我替你操心。? ?对、对不住……。?我抚着疼痛的下頷道歉,老实的不再同她戏闹,静了半晌,她才缓缓道:?我为何会作大夫……因着当年那人说我间的慌,不如作点有意义事儿,我便依她话去学点医,久了倒也成乐趣。? 又是那人么……?江烟渚她那心爱之人。 想起这事,我不禁心头一沉,即便她现下就于我怀中,我仍不明白她有何心思,竟是已归心于我?亦或如今仍惦念着那人?我很是不安,因着鸿姐的那番话曾鼓舞了我,才得以解开心结的向她表示我这般情思,而她吻了我,又是甚么意思?我到底……? ?你……在意我提及那人??她见我沉默许久,明白我心思的道:?泉……我……? ?至少,你现下是我的人。?心意已决,我轻贴着她侧颈,与她那幽深的墨色双眸相凝睇,她愣了会儿,绽起笑顏轻掐着我,笑道:?少自负。? 【第三十五章:悵然忆】 攀上大殿的阶台,金铸宝座两旁分立着青鸟与白虎的雕像,而宝座后头墙面上,有个凸出的大圆盘,上头描绘着神气凛然的西王母,和于她身旁嬉戏的二侍从,分明是如此欢乐场面,可不知为何,我瞧那画中总隐隐感到丝哀愁。 ?这圆盘好似能动呢。?江烟渚瞧了会儿,抬手轻推那圆盘,果真有了动静,我和她一同将圆盘给挪开,里头竟藏着个幽幽暗道。 ?不料这地方竟还有个暗道,也不知会通向何处。?我望向那漆黑如渊的暗道深处,抿着唇,有些踌躇是否该进入,而江烟渚却是毫不犹豫,长腿一跨便攀于那洞口前,面上堆满笑容的道:?还得哪儿?不便是……将来。? 她这话看似玩笑,倒还真有几分妥贴,我无奈的笑了笑,跟着她后头攀上暗道。 这暗道十分狭窄,宽度仅足以一人通过,而高度甚是还不及一个成年人,我俩个子偏高,只得这般弯着身子才得行走,幽暗的洞穴里头,顺着岩壁摸去,还有些微的潮湿,也因而满是股霉味,可这味儿比起那腐朽尸气,虽说不甚好闻,倒也是好上许多。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头,阵阵阴风刺骨袭身,我忧着烟渚身子畏寒,步伐又急促了些,一个不注神却反而撞着了她。 ?抱歉……。?我尷尬的连忙道歉,她却拉起我的手,就这般一前一后的向前行,她手中传来的微微温度,比那火摺子的微火更得暖和我身心。 我俩就似于迷宫里头探险寻宝,也管不着方位的不断向前,途径岔道,便随着她的兴致来选择,就如我当初毅然决然随着她离开铜里一般,她欲往向何处,我便随着她,哪怕是要走遍海角天涯。 不知过去多少时辰,我弯着的背脊也痠的发疼,方才走出了那狭长的暗道洞穴,这地方是个四面环绕的深深山谷之中,上头还依稀透入丝丝光线,因着许久未见,虽是难得的光却不免有些刺眼。 ?这儿……是出了魔鬼谷么??我仰望那高耸石壁,这高度恐怕是给翻跃不得的。 ?不,该是还在里头。?江烟渚走向对边的岩壁,她摸着潮湿的粗糙璧面,似是在思量着该如何逃出这里,我探头望向身后的那面岩壁,却于我们出来的暗道正上方,见着了三个大洞口:?你瞧,那不知是甚么东西。? ?我去瞧瞧,那高度我应是还上的去。?她走向岩壁边,正欲蹬着散落穹石跃起,我忽地有股不好预感,大喊道:?等等!? 她跃至空中,恰好及了洞口的高度,忽然地面一阵剧烈晃动,由那其中的二个洞口处,涌出了大量的流水。 ?哇!?汹涌水流奔腾而出,不偏不倚的冲着了仍滞于半空的江烟渚,我赶紧跃起将她拦腰接住,安然着陆于地:?你可有伤着?? ?无妨。?她站稳身子,抬头望向那仍不断倾注水流的洞口,水势之大,这才没过了多久,已淹至了小腿处。 ?这地方许是用来惩罚那些入侵者,就似个处刑场一般,放水淹没不速之客。?她冷静分析道,怪不得方才那暗道里头,还有这地方的岩壁上也是潮湿一片。 若仅是淹水这般尚不打紧,随着上方滂滂灌下的流瀑,里头竟混着许多外表鲜丽的水蛇。 ?当心,那些水蛇俱是有毒的!?江烟渚大喊道,我心觉不妙,赶紧提剑欲斩杀那些毒蛇,可这量多不胜数,且水已淹至我腰间处,实在棘手。 于水里头行动不自如,可那游蛇却是如鱼得水,灵敏非常,不断的朝我俩咬来,我挥舞着轩辕长剑,那蛇不堪锐利斩击,各个一刀毙命,然这数量实在逼人,一旁江烟渚双手捏着匕首,忙的不可开交,而我却一时大意的遭毒蛇给咬个正着,许是那蛇的毒性极强,我身子忽地一顿,其他蛇便见了个靶子似的纷涌上来咬住我:?唔……烟渚……你快逃!? ?泉!!!? 感觉被那蛇毒给麻痺,一时使不上气力,群蛇尖牙咬着我身子,甚是没了知觉,脑中意识也渐渐沉去,就如现下我身子这般渐渐沉入水底……。 烟渚……。 『呜呜……为甚么……为甚么我……?』 『莫要哭了。』 『你……你明知我是来刺杀你的,为何还要这般温柔……?』 『为甚么……?傻姑娘。』 那是因为……我已然倾心于你。 那一刻,我心底深处有股莫名感觉,那感觉很是温暖,不断地涌出源源力量,我于水中一个回旋斩去,游蛇各个截成了段。 见那青蓝身影渐渐沉入水底,我赶紧划至她身旁拦住,瞧她颈子一侧多了两个细小的孔洞,许是被蛇毒给麻痺的昏迷过去,我抱紧了她,朝地面使劲一蹬,跃出水面换口气,忽地一声啸长鸟鸣于头顶掠过,我抬头一望,竟是那青鸟于空中盘旋,高雅身姿旋了几圈,跟着突然衝向对面岩壁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恍然大悟,这青鸟原是来为我们指路的? ?烟渚!你撑着点!?所幸水已淹至高处,那地方离水面差距不远,我将轩辕剑插于上方岩壁,跟着一跃,捉起剑借力翻上了那平台,恐怕因着角度关係,这平台于下方根本见不着,幸而有青鸟为我们引路,相传青鸟具有极强灵性,恐怕是为着报答我们将牠于囹圄之中解放才这般。 ?烟渚!烟渚!?目送青鸟向空中展翅高飞,飞离这幽谷之中,我回过神来轻摇了摇她单薄身子,见她迟迟无有反应,心里很是焦灼,却只得这般乾着急,我拨开她贴于颊上的湿漉发丝,平生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显苍白,薄唇上头还隐隐泛着紫,我瞧的心疼不已,彷彿那苦痛也在我身子鏤骨铭心。 ?烟渚……呜……你若不在了,我该何去何从……?? 泪水由眼眶不断涌出,有如那滚滚江河,带着愁苦和哀戚。 再一次的,无法保护自个重要之人……为甚么我总是只得这般无能为力的看着重要之人伤重,甚是死去……? ?呜呜……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烟渚……求你了……别离开我,莫要再留下我一人……。? ?咳、咳……!? ?烟渚?!?她忽地咳出了血,然意识似是清醒过来,我搀着她坐起身来靠于我怀里,只见她微瞇着眼,缓缓抬起手抚过我颊侧:?我忙着运功解毒……你作甚么在一旁吵闹?? ?运功……解毒??我抹着眼角泪水困惑的问,她笑了笑,捏了下我脸颊解释道:?以内力制住毒液蔓延,免得毒火攻心,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我幼时曾以鴆毒锻炼,这身子便可抑毒,自是不需运功解毒。?我尷尬的搔搔头,她微之一怔,似是有些动摇的问道:?你……恢復记忆了?? ?不全然,仅记得……我与那古楼兰有些甚么很深的渊源,且……? ?且……?? ?且我一直在寻的那人,好似便是我心爱之人。?于那记忆恍惚闪现的片段,我依稀已可推断出,一直于我记忆中徘徊的那名神秘女子,便是我心爱之人,可那分爱却有些莫名深沉,不知为何,甚是还带着丝悔恨之感。 江烟渚面色依旧淡然,却是沉默不语,我有些心慌,深怕她听闻我言及过去所爱之人,心里头难免介怀,可她静静地躺于我怀中闭目养神,我也就着这般沉默,静心沉思。 我丢失记忆之前曾有个深爱之人,可后来我失了忆,遗忘了她,莫不是等同将那人给拋弃?且现下又爱上了烟渚,我这般……到底是对是非? 不禁自个矛盾交战,我有些心烦,可这般事情又不得与她倾诉,只得自个于心里头发闷。 忽地想起,烟渚她过去曾言及那名唤阿尝的人,起先因着她道是与我容貌相似才认谬,我断定那人是个女子,恐怕仅是个友人,可她前日又提及,自个心爱之人同是个女子,顺着这番思绪,那名唤阿尝的女子,便是烟渚她心爱之人……莫非……? ?烟渚。?我放下了轻搂着她的手,她觉察不对,坐起了身凝着我问道:?怎了?? ?你爱着的,是那唤作阿尝的人罢??我敛容正经问,她轻蹙起眉,面上有些困惑的道:?泉……你怎的突然……?? ?你现下这般待我,也仅是因着我和那人相似……说直白点,便是拿我作她的代替了罢?? ?泉……。?我起身兀自走向一旁的洞穴,心头揪结一块儿,很是疼苦,很是难耐,心沉的彷彿拖着巨石,脚步也重的难以迈开,可我又逭着听她说明白,便铁了心,背对着她浅浅道:?走罢,还得去寻大伙们。? 行于洞穴里头,分明比起先前那暗道宽敞的多,我却似快换不过气,抑鬱的感觉重重压于我胸口,喉中也哽着诉不尽的愁绪,千丝万缕。 我承认自个有些闹着彆扭,可我不甘她拥着我,亲吻我,仅是因着我与她那心爱之人长的相似。 我听不见除了自个以外的脚步声,想起她平生步伐便是轻如鸿翼悄然无声,现下更是静的我几乎要忘了她就跟在后头。 这般沉默寂寥,我甚至开始有了妄想,等等她会突然牵起我,用她那娇柔的嗓音于我耳畔轻声道句我所爱的便仅有你一人。 一时也扯不下面子回头见她,可我想起方才她面上那错愕神情,我后悔了……后悔方才那般冒然直言,后悔我因着心中忐忑而放开了她。 ?那个,方才我……烟渚?!?回过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三十六章:悔莫及】 ?烟渚?!?没见着那抹熟稔的青蓝身影,我慌了心神,一个劲的便是朝来时路奔回去。 ?烟渚!你莫要闹我玩了!?我撕心裂肺的扯着嗓子大喊,脚下踩踏着未曾如此迅疾的步伐,穿出了洞穴,我连忙张望四周,那瀑水已高涨至这平台,甚是淹了上来,我却是甚么也没见着,愣愣的望着那逐渐浸湿的靴底,心头空了截似,彷彿魂魄也被抽离了躯体。 我到底是做了些甚么……?一心盼慕许久的倩丽佳人,好不容易方得相于,却因着我自个纠结不清,怯弱着不愿面对现实而伤着了她。 许她当真已归心于我,可突然的被质疑,又不得解释明白,无怪她这般悄然的离我而去,是我失当……我不该如此执迷不悟……。 我双膝跪地,瀑水已淹没我腰际,我却丝毫无有逃开的念头,心头那苦痛椎心蚀骨,我却已然麻木,这俱是我自作孽,不可逭,就这般任滔滔之水给淹没,沉入无底深渊罢……。 这年……该是我方满十五足岁时,我随着爹来到中原京城长安作外交,这地方的建筑格局,和我家乡那儿总有几分相似,许是数年来一直互有交流,两边相互仿效而成这般。 进入了那长安城内,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我自头到尾,皆是惊叹不已的张大着眼注视,心中暗暗忖道,那些金雕银琢的辉煌梁栋,竟是牺牲了多少人民心血和钱财才得铸成,可那胜景确是相当气派慑人。 我随于爹高大的身后,走在这异地不免有些紧张,可面对那些新鲜事物,心中仍是有些雀跃,爹与一身豪华金装的皇帝相谈甚欢,我却始终看不惯那虚偽样子,大人莫不都是这般,总为着些甚么,而又不得不作些甚么,即便所言和心意悖理,待我将来掌了位后,定是不再重蹈这虚偽。 于宫殿参观完已是近了傍晚时分,爹和朝廷官人于庭中把酒言欢,我不大喜欢这酒水的味儿,于这酒气肆溢的氛围里待的很是烦闷,便和已有些酒酣耳热的爹交代了句,自个溜去宫外晃晃。 这中原地方,光是座京城规模便几乎同我们整个王国要大,我虽是清楚明白这其中差距,即便我们楼兰在那西域三十六诸国中算上强盛,可与这中原相较,便仅是个如螻蚁般的弹丸之地,论那疆域,论那兵武,无有半点可与之相提。 然我并不因此而轻藐自个王国,倒是更懂得珍惜那美好,远在西域的小国,也远离了那广大中原的烦嚣,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即便仅是个小国又有何不好? 我独个于这夜里头,沿着溪水旁漫步,耳边虫鸣有些喧嚣,可听着听着,倒也是番兴致,抬头仰望那轮明月与薄雾争相,再放眼瞧向溪水倒影,清凉微风徐徐拂面,这寧静悠哉的间适感觉,实在舒心。 ?哇啊啊啊!?我正享受着那分清间,聆听虫鸣细语时,前头却忽地传来一阵叫喊声,我沿着溪水奔去,竟是个男孩儿落于了水里。 ?莫慌,我这便来救你!?我也管不着甚么的,一股脑便上前欲将他救起,不料这溪水看似浅,却还是淹及了我胸口,衣衫吸饱了水,行动起来更是难以自如,踩着沉甸甸步伐迈向前,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终得将那男孩儿给拖上了岸边。 ?呼……无事了,快回家罢,免得身子给风吹着凉。?我拍了拍那男孩儿,只见他惊魂未定,张大着圆圆眼珠子愣愣的望着我,跟着便如见着了甚么可怕东西似的,拔腿就跑走。 果然我这双眸子,很是古怪么? 我掩着自个那鲜红左目,无奈的苦笑,脱下了长靴,倾倒出一筒子的溪水,浑身衣衫也俱是湿透,这下可更是苦恼起来。 我恍然抬起头,却见溪水对边那头,竟佇着一个漆黑人影,我惊诧一愣,莫非那傢伙方才也一直在那儿看着? 那身影有些娇小,浑身漆黑装束,扎着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看来似是个约莫十初岁的少女,可我仔细一瞧,那少女浑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冰冷气息,尤是那幽深如渊的墨色双眸,于毫无血色的苍白面上,更是没有丝毫生气。 我和那双眼眸对视了上,由那眼神中竟满溢着冰冷杀意,我身子不禁发起了颤,一阵寒凉由背脊窜散全身,充满恐惧慄然,彷彿下一刻,她便会突然朝我杀来,而我便要这般惨死于她刀口之下。 我震慑于她骇人的气场之下,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可她突然开了口,道:?你……为甚么要救他?? 我愣了愣,心道这少女的嗓音也未免太过于冰冷,似是不带情绪,毫无起伏的。 ?救人哪需得甚么道理??我故作镇定,泰然的答道她这莫名问题。 ?……安儿!该回去啦!我四处寻不着你,师傅他可气着呢!?突然那远处传来了叫唤声,我抬头一望,原是屠哥哥来寻我了。 ?屠哥哥?啊……我这就回去!?我向他大喊回应,本想和那诡异的少女再说句话,可我这一回头,却是已不见人影。 ?咦……??那少女为何会这般冰冷,冷血无情似的……直是古怪。 ?安儿,你这怎的浑身湿透了?待会儿师傅定是要气的。?他捏了捏我的脸,蹙起的眉表示着无奈。 「方才救了个溺水的孩童。」我捲起湿透的衣襬试图拧乾。 「罢了,快些来去换身衣物吧,免得着凉啦。」红褐色肤泽衬着银胧月色,他温柔笑顏,给人一种安然感觉……。 ………泉……。 是孰……在唤着我……? ……清泉。 ……清泉姐! ?…………!?我猛然睁开疲倦双眸,眼前所见是那熟悉的沉稳面容……。 ?白……白公子??我望着他那棕黄洁净的面庞,和那同我右目一般幽蓝的瞳色,不禁愣了会儿,才又想起现下要紧事儿,连忙揣着他问:?烟渚……烟渚呢?!? 我张望四周,除了面前的白苍宇外,一旁仅有满面焦急的聂风。 ?这儿是哪?我怎么……唔……。?我惶惶不安的问,胸前忽地一阵剧烈刺疼,我摀着胸口,那如针扎,如千刀万剐般的刺痛感觉,过去也曾经歷数次,却未曾如现下这般的疼。 ?清泉,你歇会儿,莫乱了气脉。?白苍宇放下我揣紧着他的袖摆,朝我腹部点了个穴道,我身子霎时使不上力,聂风在后头接着,我便这般浑身无力的躺倒于她怀中,刺痛感觉也渐缓消停。 ?清泉姐,那时你俩坠入深谷,我们立刻寻其他通路,可后来遇着些危险,危急之下眾人不得已分了散,而我同白公子方才经一洞穴,听着了似是你的声音,跟上前走出洞口,却见你一人意识不清的就跪在那儿,水甚是都要淹及了脖颈,便赶紧将你带来这安全地方……。?聂风缓缓道,她面上焦虑神色,随着那话语如云似雾的变换了好几回,最终是沉着张担忧面容。 ?你且说说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儿。?白苍宇面色淡然,一贯沉稳温柔的嗓音向我问道,我将西王母宫殿,和瀑水蛇谷之事说予他们,然而字句未提及烟渚,毕竟将这般事情道出也不大妥当。 ?清泉姐,怎的没见烟渚姑娘?她不和你在一块儿的么??聂风蹙着眉思忖了会,一脸困惑道,我低头瞥向一旁,白苍宇见我沉默不语,解开了我身上穴,他那挺直的高硕身版,有股傲视群雄的凛然,只见他轻敛起眉,深邃眼眸锐利了几分,浅浅道:?清泉,你身子可还行?? ?尚可……。?我惊觉事态不对劲,望向一旁岩壁上头,竟伏着眾多长相诡异的猛兽,狠戾目光正虎视眈眈的覬覦我们。 ?吼!!!?群兽朝我们这儿齐身扑来,见白苍宇挡于我们前头,剑身横于胸前,口中呢喃了几句话语,接着使剑一挥,剑刃彷彿风刀似的,分明还尚未触及,却将扑来猛兽俱是斩个爆出血来。 又是那奇异术法?想起先前于竹林那次,他也是这般像似在施展甚么莫名术法一般,分明钢硬的地狼毛皮,他却能轻易的将其斩截成段。 我赶紧撑起身子,胸口刺疼虽是暂且舒缓了些,可仍是使不大上力,步伐不禁有些蹣跚,见那生着长牙的牛身虎兽从旁窜出,我赶紧由背后抽出剑,却是一个没捉稳,令轩辕剑跌落于地。 这下可糟了……。 ?清泉姐!?那诡异虎兽扑至我面前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聂风使着青铜短戟飞刺,将那虎兽给即时逼退,差点儿就要这般命丧黄泉,我怔个住,不禁冷汗直流。 ?风姑娘,多谢你了!?不敢多作松懈,我站稳了身子,赶紧拾起跌于地上的轩辕剑,跟着加入战局。 那些个猛兽,各个形似虎又如牛,总是些四不像的奇异相貌,一头人面牛身的猛兽从我侧旁窜来,我翻身一跃闪避,跟着蹬地向前提剑一刺,刺穿那猛兽咽喉,后头接连着扑来几头面目诡异的猛兽,我点地轻跃,随即朝那妖兽身躯上一阵砍去,鲜血飞溅。 ?那儿有个洞穴,快走!?白苍宇大喊,面对来势汹汹纷涌而出的猛兽,我这发麻身子应付起来很是勉强,听他这话一道,我赶紧收手,拉着聂风奔向洞口,见白苍宇一个华丽的回旋斩击,本几乎要包围而来的群兽,一个劲的被逼退四方。 ?走了!?白苍宇暂且制住场面,随即快步赶来,推着我们朝灰暗洞穴里头逃去。 ?哈啊……方才……直是危险。?跑出了洞穴外,似是来到了幽谷一处,见后头群兽无有追来,我喘着气叹道。 ?匯聚了如此眾多妖兽,恐怕这地方已离原息之处不远。?方经临一阵乱斗,白苍宇仍是沉稳淡然,冷静分析道,我听的懵懂不解,问道:?先前景公子也曾提及,这原息竟是甚么?而莫不是因着原息变动,才使得妖兽窜出魔鬼谷外?? ?这妖兽聚集岂也同那原息有所关联??聂风跟着我的疑问,补充问道。 ?简而言之,好比武功有阴阳二属之分,你们可晓得?这原息之力,就似我们习武人的内息,有些妖兽,举凡四凶之等的圣兽极偏阳性,而因着这魔鬼谷的原息由阴转化成阳,同属相斥异属相引,于是便逃出了这气场不适的地方。?白苍宇耐心解释道:?至于现下这魔鬼谷里头所存留的,莫不是那阴性属,便是对于那气场不敏感之妖兽。? 总而言之,若要解决妖兽不断出谷去袭击百姓,便是要将那原息给调转回阴,推论出这点,我困惑问道:?可这调息方法,俱是该如作为……?? 白苍宇嘴角轻勾起,带着丝淡然微笑,道:?以息更息。? 【第三十七章:炬成灰】 ?以息更息……莫非……??我诧异的望着白苍宇,只见他云淡风轻的口吻,道:?以人自身之内息填换。? ?以人自身之内息填换……换言之,便是将阴属的内息和此魔鬼谷之阳属原息更替么??我沉思了会儿问,白苍宇点点头,而聂风凝着脸问道:?然凡常习武人之内息,莫不俱是阳属?我曾听闻那阴属武功很是玄妙,且又相当危险,鲜少人习得,现下即便我们寻着那原息之处,可也无能为力。? 我也认同风姑娘这般想法,不料白苍宇突然道:?这可放心,景兄他们兄妹二人,身上内息便是属阴的。? 怪不得当初任光问这原息该如何调转,景泰轩仅仅道了句自个有办法,可我又猛然想起,烟渚曾提及,白苍宇的武功路术与那兄妹俩相似……恐怕他身上浑厚内息实也属阴,现下这般向他摊牌不妥,只得暂且将这事情先搁着。 ?当务之急,还是先寻着眾人罢。?我望着方才那灰暗洞穴,心头忽地一股沉痛感觉,烟渚……你竟是去了哪儿?莫不真是气我了? 这幽谷之中,蜿蜒曲折的藏着许多隐匿暗道,不知俱是往向何方?你若在此处,是否仍会绽着那灿烂的美好笑顏,告诉我那地方便是将来? 我不该怯懦的想着,自个是否被视作卑微的代替,我该信着她,由衷相信着。 我对于她的这分思慕情感,分明是多么狂澜炽烈,即便她真是如此想法,我也有个几分把握能让她渐渐地归心于我……我竟是在纠结个甚么?豁然顿悟,我直是一时脑子犯傻,方陷于如此茫然困惑。 此情莫待成追忆,我定要寻着她,和她好生道歉,并将这决意向她说个明白。 不知不觉,我们已走至这幽谷的尽头,眼前那高耸无尽的岩壁,下方之处石堆掩蔽着一个通道,我由石缝间探头向里边望去,却是幽暗一片甚么也瞧不见。 ?这里头……不知可否进入??我试着搬开那堵着的石块,可沉沉巨石却是怎的使劲也移不开多少,聂风那娇小身子,更是无甚么气力,还差点儿没遭那石头给压着了。 ?你俩退后些。?不晓得白苍宇要作甚么,我和聂风退至他身后,见他提了剑,运起了方才对付那些妖兽的术法,一个风刃挥去,堵着洞口的巨石堆忽地给斩了开来,我震慑于那惊人术法,馀光瞥见一旁的聂风也是副目瞪口呆模样。 可我不禁冒出身冷汗,暗自庆幸这有着谜一般实力的白苍宇为同伙之人,倘若和他打对盘,并非乘不乘上风的问题,而是剎那之间便得分出高下,恐怕就连烟渚也无法胜过他。 ?进去罢。?白苍宇收起剑,面上带着浅浅微笑道,我见那温柔微笑,想起方才那斩截巨石的怵目惊心画面,心里头不由得直发悚。 一进入洞口的正前方,有个连接着天顶和地面的庞然石柱,恍恍惚惚的幽蓝微火于外侧围了圈,壁面上头绘着许多莫名图案,甚是还写着些非于中原的文字。 ?这文字许是外族的语言罢??聂风抬起头望着上头的文字,面上满是困惑表情,我随着她目光瞧去览过那文字,心头忽地有股莫名熟稔感觉:?贪婪、妄念,丑恶之魂,于此长眠。? ?清泉姐,你识得这文字??聂风张大着眼不可置信的问,我一时也有些讶异,然冷静想想,这许是我与那古楼兰有所关联的证据,我点点头,沿着那石柱绕了圈,我仔细端详那上头图案,描绘着个豹尾虎齿的妖艳女子,该是西王母不错,高高于上的神气凛然之姿,而她脚边却缠着眾多的丑陋尸骸,莫不是面露惨色,便是颓丧的爬跪于地,那画面瞧来不禁有些渗人。 ?相传王母蟠桃,食下得以长生,世间人们争相追求,贪婪妄念丑态毕露,终不得而亡,魂魄便长眠于此。?白苍宇也环着那石柱走了圈,佇于我一旁问道:?你们可信这长生之事?? ?世间人免不了一死,我不大信。?聂风歪着头,认真思考道。 从古至今歷代君王,多是汲汲营营的追求这长生之事,有了天下,有了权势,便欲求取长生来延续威名之盛,永垂不朽,殊不知贪痴于此违背天道之事,反而害死了多少性命,我对如此荒诞传说半信半疑,可心底却有种莫名深沉感觉。 ?我同风姑娘想法,白公子怎的认为??我好奇的反问,他思忖了会儿,扬起嘴角轻笑道:?听来确是荒诞,信却是信的。? 他那话感觉有些寓意深长,可我却不解他言下之意,许是说些玩笑话罢了。 ?吼……!?地面忽地一阵震动,此处似是一个中枢地带,四周接连着许多分支脉道,而随着那震动发起,由一通道中缓缓爬出了头庞然妖兽。 ?状如牛,白身四角豪如披簑,其名獓狠。?见那庞然身躯,我恍然这地面的震动是如何引起,原以为那巨大身躯移动不疾便一时轻忽,不料牠猛然一个爆衝,却是朝我面前直扑而来。 ?哇!?我赶紧跃向一旁闪避,谁料脚边却绊着了甚么而跌了跤,我随手将那东西捉起一瞧,竟是个白花花的骷髏头,那涡漩似的两个漆黑凹陷直和我对上眼,我怔了怔,苦笑着将它滚至一旁,赶紧起身。 白苍宇提着剑与那庞然巨兽周旋,我不明白他为何不如方才斩石块那般迅速解决,不成那神秘术法也得蓄势而发?见他被动的点地牵制着,偶尔才挥剑砍个一两下,可皆无有砍在致命之处,我觉察有些异样,却见他身子忽地一顿,遭那巨兽给撞飞一旁。 我惊讶不已,如此强大的他竟也有这般时候,见他撑着身子,可却是无力站起,只得无奈的向我们摇摇头,我赶紧提剑和聂风一同迎上獓狠。 聂风的青铜短戟恐怕无法给予致命攻击,她便配合着我进行牵制动作,獓狠生着四角,外侧两角如勾锋似的弯向前,极为尖锐,我甚至无法想像被那角给撞着了会是甚么情形,然而我这一设想却是一语成讖,聂风一个退开不及,当真遭那锐利尖角给穿刺了腰间。 ?风姑娘!!!?我吓了着,提剑奋力一掷,飞刺入獓狠额前,赶紧将聂风给扯了回来,所幸那伤口似是偏了些,由腰际一旁削过,看来虽是无有伤着脏器,可仍是不住涌出鲜血。 ?唔……清泉姐……你快逃……。?她虚弱的缓缓道,这模样不禁令我想起了初见她们姐妹俩时,她也是这般伤重着,我一时心涩,轻抹去她颊上血渍,道:?风姑娘,你且撑着。? 我起了身,迎面走向獓狠庞然之躯前,方才那击恐怕是激怒了牠,牠见了我,跟着直衝而来,我也同时奔向牠,咫尺距离时一个跃起,捉着那仍插刺于牠额前的轩辕剑攀至背上,握拳一个发力朝头顶处击上,这气力虽是不大,却是令獓狠兽顿住步伐,接着便应声瘫倒于地,引起石窟内一阵晃动。 我轻歇了口气,由獓狠背部跃下,将轩辕剑拔了出来,赶紧去探视聂风状况。 ?清泉姐,你……好厉害……。?她微微笑望着我,我将她轻靠于石壁边,有些怜惜的道:?莫要说话了,你撑着点儿,等等烟渚会替你疗伤的。? 这话一道出,我胸口忽地一沉,涌出几分苦涩,想起那可令我安心的青蓝身姿,现下却不在身边,我心慌了,恨不得转过身便要见到她,可稍微冷静一会,眼下聂风的伤才是要紧之事。 ?白公子?你……??白苍宇缓缓走来,他那平生云淡风轻的冉冉身姿,现下却是满脸倦容的颓然模样。 ?等等。?靠近了我们这儿后蹲下了身,似是要给聂风疗伤,他抬起手,掌心轻闔于那腰侧的伤口上头,接着听他口中呢喃起了莫名语言,过了会儿,那不断溢出的鲜血竟是给止了住。 ?暂且是不要紧,可仍是不得牵动伤口。?那特异术法许是相当耗费心神,见他额前沁出了层薄汗,我取了条丝巾欲替他擦乾,他微之一怔,接过了那丝巾道:?傻姑娘,这般温柔……终是会致命的。? 『孰料你的温柔善良,竟会得来这般下场……安儿。』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温柔微笑,不解这话竟是有何意思,脑中忽地晃过一个相似片段,好似不久之前的事儿,可我欲去回想,头便会刺疼起来……。 ?那石柱便是凝聚原息之处……我去附近探探,你且待在这儿照顾下风姑娘。?白苍宇站起身道,我瞧他面上那憔悴神色,担心问:?你身子可还好?? 白苍宇仅是微微笑摸了摸我的头,接着便转过身离去,那银白色长发倾泻的背影,此时瞧来不如一贯的瀟洒,而是带了些凄凉,沧桑感觉。 ?……谢谢。?聂风靠坐于石壁边,我取出个牛皮水袋递至她嘴边,她轻提起浅饮了几口,又递还给我,道:?清泉姐……。? ?怎了?哪儿不适么??我收回水袋,见她那虚弱模样,很是担忧的问,她轻摇头,微微笑道:?清泉姐,先前我总在想,你的温柔……是否仅对于某些人,亦或是对所有人都这般?? 我的……温柔? 我不解的望着她,只听得她接着道:?老实说……我曾这般想过,自己能否有一日……独佔那分温柔呢?? 她缓缓抬起手,轻抚于我颊侧,我与她那脉脉含情的水灵双眸相凝,一时怔了住神,她道:?清泉姐,我……? 忽地一声鸟禽鸣囀掠过,我抬头望向那声源之处,这声音……莫非是青鸟? ?风姑娘,失礼了,我去瞧瞧那东西。?我轻放下她悬于半空的手,她摇摇头,微笑道:?嗯,请当心些。? 我站起身,有些歉疚的向她点头示意,跟着转身奔向那通道,她那满是愁苦的面容,瞧在我眼底难免有些于心不忍,可现下确是相当在意着那声音……。 风姑娘你……分明比谁都温柔才是。 【第三十八章:诚相祝】 寻着那似是青鸟的鸣囀,我穿入一个漆黑通道,拐过了弯又接着个岔,脚下轻功步伐运的很是焦急,一味的追着那声音奔去,即便不知这般得往向何处,我仍然有种预感,前头定是有些甚么,必须亲个一探究竟。 追出了漆黑通道外,我连忙止住步伐,差点儿就落下悬崖边处,接着那神鸟青蓝的高雅身姿,由下方俯衝而上,飞向了岩壁上头。 这是……要我跟上的意思? 我抬头仰望那岩壁,毫不迟疑的攀了上去,这虽是不高,可壁面上无有多少踩踏点,我仍是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攀上顶端。 这地方似是个山谷顶处,甫一上来,我登时为眼前所见之景给震慑了住,整个顶峰平台的中央,有棵巨大无比的树木,绿荫满布,生的这般高大,那树龄定是已有百千年的时光,我忽地想起,方才那地方的石柱,不成原是这神木的主干么? 我走近那高耸神木旁,望着这许是歷经了沧桑岁月而有些坑坑落落的神木,心里总有股惆悵深沉的感觉。 ?你……一直独自在这儿,定是很孤单罢??指尖轻刮过那粗糙树皮,缘着树干走了几步,我佇足下来,手轻抚于上头,忽地,一隻白皙素手与我手背叠合。 ?嗯,孤单极了。?我怔个住,缓缓转过头去,那再熟稔不过的嫣然笑顏与那抹极致旖旎的青蓝,登时晃入眼前。 ?烟渚……?!你怎的在这儿??我望着她那美好容顏,心里头又惊又喜,她轻蹙起纤眉,苦笑道:?那时……你突然转身就走,我喊不住你,且身子忽地又犯了病而昏神过去,方才醒来瞧着这树木,正巧便碰着了你。? 莫不是青鸟将她带来这儿的?我望向于一旁树荫下方安祥躺着的青鸟,心中暗暗感念这灵鸟的恩泽。 ?烟渚,你听我说。?想起正经事儿,我拉起她轻柔双手,与那幽深双眸四目相接,凝神道:?那时是我不好,不该如此不信任你,对不起,可我已经想明白了,即便你现下仍惦念着那人,我也会努力着,总有一日令你归心于我!? 她愣了愣,跟着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笑意,道:?我可信你?? ?自然。?坚定了心志,我毅然凝着那精緻容貌,轻搂着她纤细腰枝,贴近她白皙面庞欲轻落一吻,却是遭她抬指给抵了住,就如我那时之举,她微微笑道:?少得意忘形,我可还未应了你呢。? 这般碰着了钉子,我只得尷尬的连忙退回几步,却见她只是绽着满脸笑意,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瞧。 又给打趣啦……。 沉默的静了片刻,我抬起头仰望那繁茂枝叶,上头竟还纍纍生着些饱满的桃色果实。 ?相传食下这蟠桃得以长生,你可有兴趣??我垫起脚尖,欲伸手摘取一颗,却给她拦阻了下来,面上满是悵然的浅浅笑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便足矣。? 我心道这般恣意摘取实也不妥,同时思索着她那悵然话语,竟是还藏着些甚么言下之意。 ?嗯……??我正百思不解其意,一旁歇着的青鸟忽地有了动静,见牠神气灵灵的挺直了身子,朝我们这儿徐徐走来。 ?许是欲载我们一乘。?烟渚笑了笑,轻盈跃至那青鸟背上,随后朝我伸手过来,调侃道:?过水乘舟不得,飞天可也不行?? ?囉嗦。?乘上青鸟背脊上头,牠长鸣了声,似是在嘱咐着我们坐稳,接着便高展双翼悬空飞起。 我由后头揽着烟渚,想着当心些莫要摔落,可也有些是因着贪恋她身上那好闻的淡香,于高空中乘着这舒爽凉风翱翔,徜徉于朦胧云雾,俯瞰着下方四面环山绕谷,此刻与她相伴,即便是这魔鬼谷的景緻也俱是美好。 青鸟载着我俩览遍这山河佳景,于蟠桃树上方盘旋了几回,最终降落在山壁旁的悬崖边。 ?青鸟,多谢了。?我轻顺了顺牠细长脖颈,那火红鲜艳的头顶与鲜丽的青蓝色泽相衬着,忽地,点点光芒于牠那高雅尊贵的身躯闪烁起,随着牠仰天长鸣一声,便如沫般的化作光点飘散于空中。 ?消失了……??我惊诧的望着那光影,心头有些感伤,而江烟渚轻拍了拍我的肩头,道:?了无牵掛无遗而终,便化作那光点消散,是好事。? 我满是悵然的仰望牠最后消散的空中,虽是有些哀伤,可仍为牠这般饱经苦难终得解脱而感到欣慰。 ?走罢。?烟渚轻牵起我的手,似是要我打起精神的微笑道,我点点头,跟着走向一旁漆黑洞穴中。 于此灰暗朦胧的魔鬼谷里头待长了,自是惯习起这视线毫不清明的暗路,可这回竟是有些的不同,于黑暗中走了会儿,四方壁面上渐渐泛起微微的翠绿萤光,好似那天上星点,璀璨夺目。 ?真漂亮……。?我感叹这洞窟里的奇妙景緻,与她牵着手漫步于这满遍星海,心头甜滋滋的很是温暖,我道:?烟渚姑娘,你若欢喜,我愿为你摘下那一颗颗星辰。? ?瞧你这嘴可甜的呢。?她紧了紧我的手,笑呵呵道:?外头的那些硬玉可不得和这崑崙山软玉相较。? 难得我说些兴致话儿,不料她竟给我这般回应,直是煞风景毁情调,罢了,这也倒像是她这鬼灵精傢伙会说的话,我无奈的暗暗苦笑。 ?逗你的啦。?于这黑暗之中,忽地感觉面颊被一绽温软轻触了下,正发着怔,随即听得她道:?泉,谢谢你……。? 倘若我现下看的清,你那面上笑顏,定是比这星辰更为耀眼。 我微微笑,轻摸了摸她的头。 ?风姑娘,你现下可有好些??不知过去多久,我们走出了那片翡翠星空,途经几个岔道,最终是回到了石柱耸立的中枢石窟,见聂风清醒了神,正独自靠于石壁边发楞,我赶紧上前去探问。 ?嗯,好些了。?她微微笑,跟着目光瞥见一旁江烟渚,面上不知为何晃过了一丝的黯然,才又扬起微笑道:?烟渚姑娘,你去了哪儿?怎的先前没和清泉姐一块?? ?去那天上转了会儿,风景宜人。?江烟渚满是笑意的道,而聂风理所当然的听了个困惑不解,虽是无有说谬,可她这般打哑谜似的说法,我一时却也无从解释,只得无奈地苦笑了笑。 ?哇!这、这、这、这啥么东西呀!?一旁支道忽然传来任光的声音,我们目光向那瞧去,由通道走出了几个人影。 ?咦?烟渚姑娘,清泉姑娘,你们都在这儿呀!?跟着他声音出来的,便是与我们分散的聂雨和景氏兄妹二人,以及方才一人不知去了哪儿的白苍宇。 ?风姐姐,你怎的伤成这般?!?聂雨一见聂风伤了伤,焦急的奔至她身边问,而聂风轻摸了摸聂雨的头,温柔微微笑道:?一时大意给伤了着,幸而清泉姐即时救了我,且白公子已替我疗了伤,莫要担心。? ?是……是这样么……。?聂雨沉着张脸,若有所思的思忖了片刻,缓缓向我道:?清泉姐……多谢你了。? 不知为何,那气氛总有些尷尬,我心里带着无奈的向她微微笑。 ?白兄,你方才所言,这儿便是原息凝聚之处??景泰轩敛容正经道,虽说他平生便是沉着张严肃的脸,可现下瞧来更是神色凝重了几分。 ?是的。?白苍宇一回到这儿,面上又生了些倦意似的有些苍凉,他淡然浅道:?原息之处已寻着,现下便是该起手调转了。? ?我明白。?景泰轩捲起袖口,摩拳擦掌的走向那石柱边,忽地一瞬间,后头飞来截锁链,他即时觉察了到,转过身伸手挡了下,可腕子却是遭那锁链给缠困了住,那袭击他的,竟是于他身后的景鸿轩。 ?怎的回事?!景姑娘?!景兄?!?不仅任光,眾人各个看傻了眼,我心中更是不解,这关係亲暱的兄妹,怎的突然打起了对盘? ?鸿轩,我早晓得你会这般。?景泰轩咬着牙,面上很是沉重,接着揣紧手中那截锁链使力一拉,将景鸿轩给扯了过去,一把拥住了她。 ?阿……阿泰……??景鸿轩满脸讶异,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景泰轩面上多了丝愁苦,浅浅道:?以后,莫要再任性了。? 他拥着景鸿轩,说完了那似是道别的话语,接着于她背上点了几个穴,并将动弹不得的她轻放于地,自个向那石柱走去,手掌贴于石壁上头,跟着这整个石窟里,顿时縈绕着股强烈的气场流动。 这便是以息更息,以人自身的内息填换……莫非……?! ?景公子,快停下罢!这般下去会死的!?我大喊阻止道,而一旁聂雨和任光不解的看着我,江烟渚面色淡然的解释道:?以内息与这原息更替,换言之便是将他自身阴属内息与这阳属原息交换,然一时之间的转换,即便武艺高超之人,肉体也会不堪负荷,便是免不了一死。? 这道理他俩定是心知肚明,换言之,他们便是早有了牺牲的决心?突然知晓了这残酷事实,我心中有些酸涩,忽地一旁躺倒于地的景鸿轩使劲撑起了身子,拖着蹣跚步伐走向石柱,跟着同将掌心贴于壁面运送内息。 ?鸿轩!你怎的就不愿听阿兄的话儿?!?景泰轩嘶吼着大喊,可一旁景鸿轩却不为所动,跟着大喊道:?我啥时听过你话儿了?!你分明最是瞭解我的,可不是么?? 两人同时运替内息,许是因着那气场骤然变异,石窟忽地引起剧烈晃动,若这般下去,那二人可就会牺牲性命了! ?景公子、鸿姐!你们快停手罢!?我本欲衝上前将他俩制止,却听得他们不约而同齐声喊道:?不准过来!即便于此牺牲,也是咱们景家人的命!? 我心慌意乱,可又无能为力,这般不知所措之时,景鸿轩突然大声笑道:?风丫头,雨丫头,这几日同你们姐妹花俩相处,很是开心!烟渚姑娘,虽然你总是副神神祕祕的,可我承认你的是我见过最为貌美的姑娘,不过略逊我一些罢了。? ?清泉姑娘,愿你可早日同那伊人终成眷属,鸿姐我祝福你!?那听来毫不像是遗言一般的话儿,带着鸿姐一贯大剌剌的风格,惹人发笑,却也惹人心酸。 真的无有办法了么……?岂真要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他俩牺牲自己? ?鸿……咱们此生无得成终之事……下辈子定会如愿……唔……。?景泰轩一手牵起了一旁景鸿轩,她笑顏中沁出鲜血,道:?但愿如此……阿泰。? 见那因着身躯不堪而浑身出血的二人,这场面竟是如何的愴然哀慟,我瞧的很是心涩,窘急目光不经意与对边白苍宇相交了上,他轻蹙起眉,接着突然跃至那两人身后,将他们一把扯了回来,却是为时已晚。 ?呜呜……。?我心头堵塞,满是哀愁,望向那仍双手牵系着的二人,面上还带着温暖笑意,我转念一想,这般虽是称不上美满,可对于这相爱的两人许是个好的结果,至少,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彼此也一直紧系着,相伴于一块。 ?原息填换已成,气场骤变之下恐怕不堪承受,这儿就要塌了,快离开罢!?白苍宇大喊道,眾人赶紧向那洞口奔逃出去,我目光迟迟不肯由那二人身上移开,心头总有些难以释怀的伤感。 ?泉,快走罢。?江烟渚见我无有动身而回来唤我,我抹去眼角泪水点点头,牵着她的手一同离开这石窟中。 鸿姐,你的祝福我已收及,愿你来生也可与伊人再续前缘,谨祝。 【第三十九章:齐聚缘】 离开魔鬼谷的路途很是艰辛窘急,因着原息已调转为阴属,谷里妖兽纷纷躁动起来,且气场骤变之下,山石崩落,地面塌陷,整个山谷霎时陷入一片惨烈狼藉,那时的惊骇景象,即便现下已过去了三日我仍记忆犹新。 ?这儿差不多就这般了。?我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手,望着那一尘无落的洁净厨灶,直是神清气爽。 这一趟路来,眾人早已身心俱疲,于是自那魔鬼谷归来后,我们便先至益州城歇个几日,关于往后的打算也就暂且搁着。 不知为何,我对烟渚那故居屋子总有几分莫名在意,徵求了她这屋主的许可,这几日间暇之时我便会跑去那整理整理。 ?烟渚姑娘,这些东西咱就放回去啦。?任光也跟着来打下活儿,现下他正整理着方才为着清洁架上,而暂时堆置于桌案上头的物品,江烟渚这屋子里,收藏了许多琳瑯满目的古物和珍品,其中甚是还有许多为那数百年前汉朝时期的东西,说来奇怪,这些物品我瞧来总有些莫名的熟稔和欣喜,许是我自个本就喜爱这些古旧东西罢? 费了好些功夫甫将整个屋子大致清扫了遍,而年岁久矣不堪使用的东西,诸如那腐坏的架子,蛀去一角的桌案,这几日我也陆续由城里添购来替换,甚是央人搬了张新的床榻来,整个屋子显是焕然一新。 我走进那卧房,满意的欣赏着眼前新购的六柱架子床,青蓝色的薄纱围帐,铺于榻上的柔软毛毯,光是这般瞧着,就令人起了睏意。 ?你怎的比我这屋主来得多兴致了??烟渚见我在这儿,也跟着凑了过来,身上仍是那一袭衬托典雅的青蓝衣衫,她虽说着这话,可那面上神情不住的透出欣喜之色,我微微笑,答道:?新居落成,岂非欢喜之事?? 她笑了笑,跟着目光瞧向那床榻沉默了一会儿,白皙无暇的面庞上带着淡然神色,然却隐了一丝的愁,我见她这般,不免有些心疼,伸手轻搂过她纤细腰枝,道:?烟渚,我并不晓得你过去于这地方有些甚么过往,然那些伤心苦痛俱已成回忆,你只管记着,现下开始的将来,与我一块儿的快乐回忆。? 我真心诚意的说着,不料她微之一怔,却是给噗哧笑了出来,我歪头不解的望着她,她缓了缓,道:?抱歉……过去,也有个傻子曾与我说过相同的话,哈哈哈……。? 瞧她夸张的笑出了泪来,我扳过她身子,由后头揽住她,下頷轻靠于她头顶上,无奈笑道:?我也是傻,傻的无可救药,敢情医术高明的江大夫,可有办法?? ?我这看病可不给白看的,说,你拿甚么来换??轻巧身法一个旋过,便轻而易举的脱出我怀中,她勾起那红润唇角,一副坏笑模样,惹的我有些好气又好笑,我轻贴上她额前,无辜的垂着眸道:?我这条命早给你收走了,我还得拿甚么换?? ?既然命无矣,不如……便以身相许??她轻挑起纤眉,很是调皮的打趣道,我凝着她那貌美的精緻面庞,一双眸子如墨似渊,与她相识至今,我依然无法看透那幽幽潭中竟是藏匿着些甚么,可却将我深深吸引,彷彿那双眸得以蛊惑人心,摄人心魂一般。 ?你呀……。?我无奈道,双手环住她,一把拦腰抱起,将她嬝娜轻盈的身子给平放至柔软床榻上头,我跟着坐于榻缘,低下身子轻靠于她耳畔,气音道:?你自个说的话儿……可莫要反悔。? ?泉……你快别闹我了呀……。?她嘴上这般说着,可却是毫无抵抗之举,分明也相当欢喜的罢?如此不坦率倒也是可爱,我见她颊上带着浅浅红晕,忽地心头有股感觉正灼灼烧起,一时意乱情迷,便沿着她细緻侧颈吻落而下。 ?泉……莫、莫要……嗯……莫要这般。?瞧她一副很是难为情的样子,起先我仅认为她自个在害臊,可冷静了片刻仔细想想,又心觉不大对劲,顿时停下动作,皱起眉疑问道:?怎了么……?? ?泉,房门……。?她抬手轻摀着脸,另一手指向大开着的房门尷尬道,由那门框遥遥望去,甚是可明白见着厅堂一隅。 ?…………? 倘若仅是门未关上,于这般毫无人烟的地方绝非甚么问题,然现下可是还有任光在,方才那些声音定是都给传了出去……。 屋子里头无有寻着,走出屋外,便见任光独个佇于湖畔的绿荫下,他静静地望着那无有波澜的淡然湖面,高挺身版直立着,静的似根长竹,有股浑然天成的君子之风,恍惚间,一阵稍嫌冰凉的风吹拂而过,湖面渐起浅浅涟漪,树梢上头的黄花飘然落于水面,却是因着吸附了水而缓缓沉没。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唉,直是令人叹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他浅浅道出这句诗词,听来满是伤愁,就如他此刻的背影,瞧来是多么哀戚。 ?哇!烟渚姑娘,清泉姑娘,你们别吓人呀!?他转过身欲要离开,见着我俩就悄然无声的站在后头,吓的退了几步,还差点儿没落下那水里,虽是一贯的傻劲,可我总感觉这回糊涂是给装出的,为着掩饰他那难言愁绪。 ?阿暮,你当心些啊,可别落下去同它一块儿沉了。?江烟渚走向他身旁轻拍他肩膀道,被称唤过去那熟悉的名,他又是一惊,不可置信的张大着眼:?阿……烟渚姑娘,你这是在唤孰呢?? ?你可莫再装啦,我早晓得了。?江烟渚笑了笑,打趣他道:?识了你十年,我怎的猜不出你打甚么鬼主意?? ?这……这……阿姐,对不住了,是咱无有履行约定,你若是不高兴,咱给你骂,给你讨厌了也是应该。?他垂着头低落道,这模样直像似那小学童犯了错,便向师傅请罪的情景,心里头有些暗暗发笑,可又怕这场面难看,正思忖着说些甚么打圆场,只听得江烟渚悵然道:?无妨,有些约定,即便你一心明白要遵守,可仍是因着某些迫不得已之事,而做出矛盾悖心的抉择,失信于人在所难免。? 她那悵然语意之下,表面上安慰着任光,可我心里煞是明白,这许是她自个过往的表白,记得她当初说过,自个曾和那人互许了承诺,可却不知甚么缘由而失信背叛了对方,至今甚是仍害怕自个是否被记恨着,如此想来,无怪乎她先前对益州这故居地,总是这般爱恨交织似的矛盾心情。 ?江烟渚!?聂雨的声音由后方树林传来,我们转过身瞧去,见聂风和白苍宇也跟在她后头,手上还提着些大包小包东西。 ?你们怎的来了??我欣喜的望着他们,江烟渚却是刻意摆着张脸问,而聂雨听闻这话,噘起嘴儿来道:?干麻?客人来了,不欢迎呀??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何必恭迎??江烟渚扬着嘴角,玩笑道,而聂雨气呼呼的直跺起脚来:?好心给你送了菜来,你这烟花女子少摆着副高傲架子!? ?臭丫头,你这没大没小态度,势必来替你好生改改啦!?江烟渚似是不悦的当真动了气,走近欲要去捉聂雨,我连忙拉住她摇头示意,她这才安分下来,不料对方竟吐个舌回应,气的烟渚直瞪着眼,我满是无奈,忧她俩又会吵的无法无天,便赶紧将眾人迎了进屋:?人多热闹,自是欢喜,快些来进里头去罢。? 斜阳已没,漆夜临来,眾人于食案前围坐欢谈,共享美酒佳餚。 ?各位接下来有何打算??白苍宇一头银白长发,衬着那棕黄色的洁净面容,十足风流倜儻,他微微笑发问,眾人忽地一阵莫名沉默,我便先开了口答道:?我和烟渚欲至那中原西北的古楼兰一遭。? ?楼兰??眾人同是一副困惑的模样,甚是连一向淡然的白苍宇,这回也明显动容的敛起了眉,问道:?清泉,你为何欲至那早已不復存在的地方?? ?实不相瞒,其实我失了记忆,前些日子才终于忆起了些重要事儿,于是便欲至那忆中的楼兰瞧瞧,许是得以想起些甚么。?聂风聂雨姐妹俩吃惊的睁着双大眼睛,而任光则是不可置信的问道:?清泉姑娘,这般说来,咱过去于铜里遇着你时,便是已然失了记忆?无怪乎你问得那些莫名问题,咱总觉得古怪。? ?是的,与各位相识至今,虽无刻意隐瞒之意,可仍是未曾提及,如此并非不信任各位,还请见谅。?我向眾人拱手致歉,白苍宇面色又恢復淡然,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陷入沉默,而任光笑了笑道:?又非甚么事儿,清泉姑娘你快别自责啦。? 见他们各个无有责怪之意,我这歉疚感也稍地缓解,庆幸自个遇着了这些好伙伴们,至今为止的相处虽尚不及一个年头,可这一路来的同生死共患难,早已是群得以真诚相待的生死之交,然更是令我欣喜之事,便是与她的相遇……相识……而至相恋。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我瞥向一旁那静静端着酒盏的青蓝,高雅气质的姿态,闭月羞花的容貌,能与这般美好的女子相恋,我心头洋溢着满满幸福,喜孜孜的,她似是注意着我的目光,朝我莞尔一笑,那勾魂的笑顏惹得我一阵窘迫,赶紧撇过头去接着方才话题道:?任光,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要同我们去楼兰么?? ?请恕在下推拒,离开了许久,也是该回铜里去了。?原以为他会继续追随着烟渚而去,不料竟是这般抉择,我心道他许是也有甚么考量,便也不多作挽留,而烟渚则淡然不语的静静听着,我接着问道:?风姑娘,雨姑娘呢?? ?清泉姐,我们俩定是要跟……?聂雨话还未道个完,却是被聂风给插了话:?任公子,你所言之铜里,莫不是于江南一带的城镇?我一直嚮往那依水江河生活的感觉,如此我俩可否与你同行?? ?行,当然!风姑娘也对江南风光有兴趣么?咱就领你们去游赏罢!?任光兴高采烈的道,过去于铜里时他也是如此好客,旦论及了铜里的事儿便是这般乐的很,许是相当喜爱着,以故乡为荣。 ?风姐姐……??聂雨眉头深锁,满是不解的盯着聂风,只见她摇摇头道:?阿雨,不要紧。?我不晓得她俩在说些甚么,倒也不是太在意,便接着问:?白公子你自个有何打算?? ?漂泊尘世。?白苍宇淡然笑道,至今仍不解白苍宇这人有何来歷,先前和我背上的封咒有甚么关联也还未解,如此云淡风轻的男子,即便他口中道出这听来荒唐的话,可衬着他神秘气质,縹緲的四个字也变得理所当然,方这般想着,却听得他道:?说笑罢了,这些年来我已游遍大江南北,既然听闻任兄欲归乡,不如我也乘兴回去趟罢。? ?白兄的故乡是在何处呢??因着上回喝个断了片,被烟渚嘱咐了莫再饮酒,任光端起茶水浅饮着,好奇问道。 ?是个相当遥远的地方。?那话语中带着些悵然,我和他目光突然对了上,幽蓝的深邃双眸,和沉稳的温柔微笑,那一切,俱是如此的熟稔,却又无有任何印象,我为这莫名感觉,摸不着一丝头绪。 ?清泉??一不注神的将目光凝滞于了白苍宇身上,他微微笑问,慌忙之下我瞥见桌案上已成空的酒罈,便赶紧寻了个藉口溜走:?这酒罈子已饮尽了,我去里头取些来。? 我至厨灶将剩馀酒罈整理于桌案上头,望着那酒罈子发愣了会儿,忽地感觉后头有些动静,转过头瞧去竟是那娇小身影。 ?雨姑娘,怎了么??这般想来,倒还真无有如此同聂雨独处过,不知竟是有甚么事儿,只听她敛着眉,正经道:?清泉姐,有些事儿想同你谈谈。? 厨灶离厅堂有段距离,这般避开他人耳目,莫不是欲谈些甚么不得令他人听闻之事?我如此暗忖,她见我无有反应,便开口道:?你也多少明白我性格,我便了当直说了,风姐姐她,很是喜欢你的,你可知晓?? 我虽是略有觉察,可听她这般了当直白,不禁仍有些讶异,我点点头,她接着道:?和你们相遇以来,风姐姐便多了些恍惚,总不知为何的在发着愣,而自从先前于天明山回来后,她更是完完全全的倾心于你了,最近都不怎的和我……? ?和你……??见她话说的顿着一半,我问道,她却通红着脸,急忙改口道:?总而言之,风姐姐她便是爱上你了啦。? 原来风姑娘的心意是如此真诚……?我有些为难,而聂雨见状,叹了口气道:?唉,清泉姐,你和江烟渚其实是情人罢?你俩是两情相悦,我可有说谬?? ?我、我是欢喜着她。?我讶异的楞了愣,仔细想来先前曾如此纠结过,烟渚是否因着我与她那心爱之人长的相似而接受我,老实说现下我仍是无法肯定,慨叹道:?可两情相悦这事,恐怕并非如此……她早有个心爱之人,而此处便是她与那人的故居之地。? 这番解释,不禁令自个失落了起来,只见聂雨蹙着眉,语气不满的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我对江烟渚也有些在意,即便于她眼中,我仅是个同她吵嘴的伴……。?我惊讶的直发出了叹声,她无奈的白了我一眼。 ?当局者迷惘,旁观者清明,哀莫大于心死,情莫悲于死心,唉……可悲,可悲。?我听得懵懂,她却是兀自的转身离去,独留我自个于这沉寂的厨灶里头,静心思索她那话语的言下之意。 夜已深,白苍宇和聂雨先带着有些醉酒的聂风回去城里下榻,送走了他们后,我独个于屋外,仰头望着那轮皎洁明月,纵然有缘而相聚,无奈终究是要分离,眾人目的地已决,接下来便是要分道扬鑣,可我仍是有些不捨这段美好情谊,毕竟人一生短暂岁月,能识得多少情谊深厚的友人? ?任光,你为何决定要回去了??收拾完的任光也跟着走了出来,他静静的佇于一旁跟着仰望明月,悵然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缘未尽,然情已了,咱既是心知肚明这点,也不得再耍无赖跟着阿姐了。? ?清泉姑娘,咱相信若是你,定是得让阿姐幸福的,他日咱们有缘再会啦!?许是因着那银胧月光照耀,他那白净面容上虽是掛着笑顏,却将他心中的愁苦哀然给不留情的显现了出,我有些同情,可感情事本便是这般现实,有人获得,势必有人得失去……。 ?嗯,再会了。?我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落寞的有些凄然,到最后一刻也不愿与她道别,许是已然决意断了此无果之情,瞧着那样的他,我总想起了自个当初也是这般,欲将无果情思藏于心底,所幸几经波折,现下终有了结果。 ?他们都走了??身旁多了个人影,我偏头瞧去,是那令我心暖的青蓝,我凑近将她拥入怀中,下頷轻靠于她头顶,于这月色下静静的相拥了一会儿,她问:?泉,你怎了?? ?和眾人分别了……我有些难过。?今日和眾人道别,将来可也不晓得何时得再相聚,不免有些悵然,她于我怀里娇声细语道:?难过些甚么……你这不是还有我么?? ?烟渚……。?我双手轻揽于她脖颈后头,与她那幽深如渊的墨色双眸相凝睇,心头涟漪荡漾不已,闔了眼正欲吻上,唇边忽地有股冰冷,只见她抬指轻抵着,我愣了愣,却听得她道:?这儿冷,不如……我们回房里去?? 她那远比天上星辰更为耀眼夺目的灿烂笑顏,如天仙玉女似的绝世容貌,嬝娜旖旎的绰约风姿,这女子,便是我此生的挚爱、至上的珍宝。 ?嗯,回房里……继续吧。? 《卷二完》 《卷三 楼兰情缘》 歷经波折终于情投意合的清泉和烟渚 在荒郊古寺里意外捲入一场致命阴谋 究竟那诡譎怪诞的神秘咒术是为何物 依循零星记忆的指引 两人将前往传说中的楼兰古城 解开那跨越千年的谜团 【第四十章:长绵延】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因着北方山势险峻,我们留于烟渚的故居地度过了整个冬季,地面层积的皑皑白雪俱已化散了尽,春日暖阳和煦,即便风吹来还带着些许薄寒,仍是舒心适意。 风轻柔的拂过,我望着被吹皱的湖面,太阳由东方山头冉冉升起,光芒于湖水上荡漾,一闪一闪的,如那闪烁星点,点缀着天空朦胧的倒影。 我取了盆水,走回附近的漆白色小屋,进到卧房里头,见那蜷缩的身子还紧紧依偎着布衾,我满足的微微笑,坐于床榻缘,凝睇着那白皙无暇的可爱睡顏,螓首蛾眉,长睫如帘,我抬手轻撩她乌黑柔发,墨色发丝于指缝间掠过,带起一缕淡雅清香。 ?嗯……泉,早安。?恐怕将她给吵醒,她缓缓睁开双眸,睡眼惺忪的笑顏,带点儿傻劲,却是相当可爱,我至一旁橱柜取出了袭青蓝衣衫,递给她道:?外头雪霜已化尽,春日已然到来。? 她恍惚的点点头,慵懒的坐起身,伸直臂膀舒活筋骨,接着缓慢地套上那袭青蓝衣衫,谁料这平生雍容间雅、神祕莫测的大夫,私下竟是这副德性,我有趣又无奈的皱着眉,伸手替她拉上衣襟:?你睏?要不再睡会儿?? 她轻摇摇头,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跟着挑起纤眉坏笑道:?身子有些倦罢了……谁要昨夜不得好生就寝呢?? ?…………? 我尷尬的搔搔头,乾愣的傻笑着,昨夜……确是有些点兴致过了头……。 她穿妥了衣衫后,坐于妆台前欲梳起那乌黑长发,我便取走了木櫛替她梳头,由镜中与她目光对上,她向我莞尔一笑,我心头喜孜孜的,也用微笑回应。 指尖抚过柔顺发丝,木櫛轻掠起,穿梭长流之间,整个房里惟有这梳发的轻柔声响,静的优雅愜意,我正陶醉于此情境之时,她突然开口问道:?你打算何时出发?? ?春日方至还有些薄寒,待这天暖和点儿,我们随即出发。?我捏起一把银製长簪,小心翼翼的綰起一綹发丝,由镜中凝视着她美好倩容,将一旁墨发拨于耳后,指尖轻描摹着她秀美的脸庞轮廓,欣然道:?烟渚,你好美。? 她微之一怔,也由镜中与后头的我对望,这般相凝了许久,幽深如渊的墨色双眸,仍是无有带点儿心绪,波澜不惊,可那神秘色彩总深深令我着迷,过会,她突然站起身,指着木椅笑道:?你坐下。? 我虽是不解,仍听话的坐于椅上,接着她走至我身后,替我梳起头来,她默然不语,我也就着这分静寂,沉浸于满溢的幸福中,木櫛的梳齿轻柔的顺过发丝,又轻擦过头皮,心头也微微发痒,我闔上双眼享受之际,肩头忽地添了点重量,随之一阵淡雅芬芳逼近。 ?嗯……。?她双手环着我,面庞凑了近,于我颊侧轻落一吻,跟着顺延着脖颈,点水般的擦吻而过,那轻柔的触动,宛若撩拨心弦,烧灼感觉随着触及之处蔓延开来,惹的我浑身酥麻,不禁脱口出了娇声长吟。 ?…………? 她吻至我肩窝处,因着我这声而停下了动作,我尷尬的愣了愣,只见她抬起头与我相望,本是淡漠的幽深双眸,此时却闪动着瀲灩波光,甚是还带了丝旖旎春色,白皙面颊也佈满红霞,嫵媚姿色瞧的我心头波澜荡漾。 不行了……。 ?泉……??我站起身绕至后头,双手轻揽于她腰际,低下头亲吻着她后颈,好闻的淡香混入鼻息之间,我贴吻着她的颈子,轻啃咬下那排精緻琵琶骨,许是无有掐好气力,她忽地发出了声闷哼,我缓下动作,忧心问道:?疼?? ?不疼。?她覆住我抚于她腰间的双手,柔媚嗓音娇嗔道:?泉……我也想要……。? 明白她意思,我怔个住,一颗心在胸口怦然躁动,激昂澎湃,我扳过她身子与她正面相对,那通红面颊更胜方才,彷若那春日里的艷丽红花,灿烂夺目。 她抬手顺着我腰间轻抚向上,缓缓卸下我一袭赤红衣袍,可不料这上衫仍未完全褪下,一抹温软便轻柔的贴覆上了我的唇瓣,淡雅芬芳沁入口中,甘甜又带了点清香,唇齿相缠之间,如着了火般烧灼着,浑身炽烈慾火越发烈焰,我轻搂着她,迎合着她那强势的吻,连绵不断的吻,甜腻的几乎就将窒息,我将自个身心都交给了这女子……我此生的挚爱。 ?烟渚……哈啊……。?稍地歇了会,我轻喘着气,与她灼灼目光相凝,两人相拥着彼此,心头满溢着喜悦,跟着不自觉的靠向床榻缘。 不知何时衣衫已被褪去,那吻进一步落于我袒露的身躯,擦过每一吋的肌肤,身下躺着棉榻的柔软,而她轻柔的身子则与之相衬,我轻挪着身子,任她恣意摆佈,胸口悸动彷彿那汹涌浪潮,浑身也炽热发烫。 ?泉……拥紧我。?过去曾质疑着她的心意,是否仅是那与我容貌相似女子的寄託,然现下这般为她所疼爱,那每个吻,每个抚触,直要人欣喜若狂,先前的顾虑和担忧俱拋诸脑后,只管沉浸在这如梦般的幸福中。 ?嗯……哈啊……。?纤嫩素手于我身躯轻触,似抚琴,若拨弦,彷彿要勾走了我神魂心魄,身子滚烫欲要着火,心底深深的渴求着她,我轻揪了揪她衣襟,有些难为情的道:?烟渚……可以么……?? 她微微笑,于我唇边轻啄一吻,接着撑起了身子,慢条斯理的褪去那几乎象徵着她的青蓝,由那轻卸下的襟口,玲瓏精緻的香肩缓缓袒露,胸前嫵媚若隐若现,直要人心急,我浑身燥热难耐,不由得轻嚥下口涎。 ?莫心急。?她见我这般,笑的更是灿烂得瑟,这才褪去了那一袭青蓝衣衫,绰约多姿的凝脂雪肤顿时暴露而出,风华绝世的倾城容顏,美好无瑕的玉肌花貌,随着披散的墨色长发,更衬那份高贵典雅,我瞧的心头一阵揪紧,胸口狂澜瀲灩无以平息,我将她扯入怀中紧紧拥着,深怕下一刻便会失去她似,多么想就这般与她相合为一。 紧紧贴合着的身躯,随着那柔软触感传来灼灼热度,她由我腹部之处起始,舔吻而上,惹的我浑身发痒,慾火不断于下腹攅蹙积累着,跟着那温软的吻游至我肩窝,她啃咬着我的锁骨,一阵微微疼痛,恐怕是给留下了齿痕,可我却很是享受,恨不得就这般为她所撕咬、吞噬。 ?烟渚……嗯啊……。?分明是初次,可她却不需摸索便很是瞭解我似,指尖熟练轻巧的抚过,甚是于我最为敏感的耳畔轻吐,呵出温热的暖意,心中烈火不断高涨,汹涌热潮不断膨发,我沉浸于身上女子的侵略,她每次的触碰,每一个亲吻,正步步侵夺着我那残存的理智,勾起我炽热情思。 一阵麻痺感觉霎时窜散全身,意识倏然飘忽,如那轻缕云烟飘向远方,我感觉自个身子仍微微发着颤,浑身酥麻的使不上劲,心头为狂澜喜悦给盈满。 ?泉……我爱你……。?她款款深情道,跟着舐去我唇角不自觉流下的一丝银白,渴求着她的慾望,随她那勾人话语更胜羞赧之情,我抬手轻揽住她脖颈,与她炽热目光相凝:?烟渚……我……? ?呀!……。?我轻曲起的腿,不经意碰着她股间,谁料竟令她发出一声柔媚娇吟,她似是害臊的撇过了羞红的脸,我愣愣的望着自个沾上些湿黏的腿,心头不禁窜出些歹念,将她一个扳过,压于身下。 她怯生生的转头与我相望,我俯瞰着她锦花如玉的容顏,白皙面颊隐隐透红,那眼角甚是微微泛着泪光,丰盈饱满的朱唇,梅红似将绽出鲜血,我轻舔吮那红润下唇,贴于她额前轻歇,感受着彼此交错的吐息。 ?泉……我……还要……。?理绪断了丝线,心头一阵狂喜,慾火早已压抑难耐,我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轻抚着她精緻脸庞,欣然道:?乖……我这就给你。? 我弯下头,吻上她温软唇瓣,唇齿甜蜜交缠,彷彿诉说着彼此的浓烈情思,她伸手将我压靠于她身上,胸前柔软双双贴覆叠合,随着那吻的牵动而轻柔的擦磨着,一股燥热于下腹处盘旋回盪。 掌心相扣叠合,我抬起空手撩拨着她乌黑秀发,带起馥郁清香,那味儿就如百濯香,于我心头魂牵梦縈,怎的也散不去,惹的我一阵意乱情迷,挑逗般的不断吮吻着她薄嫩双唇。 ?嗯……。?她那娇媚闷哼,彷若撩拨琴弦的悠扬乐音,触动着我丝丝心弦,我环住她,换了个姿势躺于她身下,双手紧贴抚她细嫩的背部,却是于背脊之间摸着了一处的粗糙,我心里疑惑,撑起身子欲要一探究竟,她却是迅速的避了开。 ?烟渚,你怎了??我惊诧的望着如此反应的她,只见她轻抿着下唇,欲言又止,我皱起眉,一把将她扯入怀里,瞧她那背脊中间一处,竟有个拳头大的粗深疤痕。 ?这……??我愣愣的望着那结痂的疤痕,许是因着復癒已久而稍地浅淡了些,可突出的部分仍清晰可见。 ?泉……莫要嫌恶我……。?她垂着头,低声哀然道,听她那说法,恐怕是心畏我会因着见了这背上疤痕而嫌恶她,这般想来,无怪乎过去我曾欲替她更衣时,她会百般的推却,恐怕是不愿我见着这伤疤。 我轻拥着她,感受着她发烫的灼热身躯,和那令我窒息的好闻淡香,这般静了会儿,她满是惆悵的解释道:?那伤痕……是为着抹去一段过往而留下的。? 竟是甚么不堪过往,不惜留下难掩伤疤也欲抹去?想到这点,我心头满是苦涩,彷彿亲身经歷着那伤口的苦痛,鏤骨铭心。 ?泉,求你了……莫要离开我……。?她哽咽道,晶莹水珠由眼角滑落,划下两行淋淋泪痕,平生总骄矜自负的她,竟也得现下这般卑微自轻,我紧了紧环着她的双手,柔声道:?傻姑娘,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会嫌弃你,甚是离开你?? 世间本无完人,或多或少存有缺陷瑕玷,况你已是这般金相玉质,白璧洁玉,瑕不掩瑜,如此完美的你,岂会因着个小伤疤而减了姿色?我又何曾是这般心眼狭隘的肤浅之人? ?烟渚。?她抬起那盈满泪光的幽深双眸,疑惑的望着我,我贴近她额前,道:?我心疼你这般受苦,你且记着,将来的一切,俱由我为你承担。? ?泉……谢谢你。?她愣了楞,甫绽起嫣然笑顏,那一顰一笑,总令我着迷、痴狂,我抬指端起那惹人生惜的美好容顏,轻轻吻上,感受着唇齿的甘甜薰香……。 情潮仍未褪去,唇角还残留着浅浅馀韵,我缓缓喘着气,轻搂着依偎于我怀中倦而睡去的她,喜孜孜的幸福感觉满溢心头。 我俩坦诚相合虽已并非初次,可这般于白日方清醒之时倒为头一遭,这甜蜜的缠绵,实在繾綣难分,望向外头天色,斜阳映的满是橙红,轻柔的撒落于她熟睡脸庞,面颊红霞已分不清是否为那夕阳馀暉,透红的带着丝嫵媚姌嫋。 望着她纤嫩脖颈和洁白身躯上,我所刻下的一处处红痕印记,油然而生的成就和满足,惹的我心头微微发痒,于那柔美的起伏前,再落下我蕴含思慕情深的一吻。 ?心爱的,好生歇息罢。? 【第四十一章:难分捨】 鸟儿于树梢啁啾鸣囀,清脆明亮的声音传入房里,我佇立于书房橱柜前,目光沉沉的凝着架上一把形貌忒异的擫笛,那陶製笛身细长,一排孔洞屈指可数,瞧那吹口之处也有些粉化,恐怕已有好些年头,不知为何,我望着那笛子,心里头总有股莫名的悵然,可忧心着我若去触及,那脆弱笛身将会碎裂,甚是化为细碎粉末,我便不敢妄然,只得以目视打量。 离开卧房,我至厅堂的桌案整理行囊,作临行前最后确认,我将物品摊佈于桌案上头,更替的衣衫,足量的綵物,及其他些杂物,一一重新纳入行囊里,跟着馀下的二样物品仍置于桌案,一是那殷红色的小布袋,另一则是先前于铜里买下的那枚雕工细緻平滑的小木牘。 我仔细端详着那手掌大小的木牘,上头精雕细琢了隻开展双翼的凤凰,模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木牘一侧还有着个莫名的凹陷,不知是那工匠的巧思,亦或仅是意外的磨损,我轻捏着那麻藤鍊子的两端,抬手试图于后颈系住,却是一个失手将其摔落了地,与地面撞击之下,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正欲弯下身拾起,一隻纤白素手抢先的攫起了那麻绳,温柔嗓音轻笑道:?转过身。? 我应话背过身去,那木牘便似项鍊般轻巧的系于我脖颈前,她瞧了眼,皱着眉一个劲的摇头,我也低头瞧了瞧,这木牘单看虽是精巧漂亮,可这般掛于颈前未免有些突兀彆扭,便打消将其作为饰品的念头,默默塞回行囊中。 我拿起了置于桌案上最后一样物品,由那殷红色小布袋中,取出了块质地清洁,雕琢细緻花样的翡翠玉,指尖轻描摹过那刻于花梗后头的篆字,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曾经我同是这般端详着此块玉,孰料那赠我玉石的人,如今已是我心爱之人,直是世事难料,感叹运命造化。 ?你那块玉……刻着些甚么??想起了她自个也有个相同的殷红色布袋,我好奇问道,只见她踌躇了半晌,仍是无有要取出的样子,一时起了个念头,我由后头环抱住她,嬉闹般的挠着她痒:?让我瞧瞧嘛。? ?呀!你、你……哈哈啊……。?趁她无力挣扎,我伸手探入她衣襟中迅疾一捞,顺利取出那殷红色布袋而得瑟的我,却是给她气呼呼的朝手边咬了口。 ?疼啊。?我抚了抚印着排齿痕,正隐隐发疼的右手,无辜的望着她,而她似是不满我这般胡乱强硬的作法,噘着嘴儿,插手撇过头去,我无奈的皱皱眉,犹豫了会,敌不过好奇心之下,仍是将那手掌大小的殷红色布袋给打开,竟是由里头倾出了和我那块相仿的翡翠玉。 我仔细端详了会儿,上头雕花一如我的是朵细緻石榴花……可若当真相同,背后莫非也刻着甚么字?此想法一出,我立刻翻过手中雕花翠玉,果真于花梗后头寻着了一字。 尝。 那细緻的篆字,彷彿铸冶般,深深刻烙于我眼底、于我脑海中,我怔个住神,心中千万愁绪倏然捲起,先前她总将这块玉视作珍宝一般,遭人给窃走了,甚是还反常的愤而发怒……。 ?泉……我……?!?不待她解释,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了句:?无须多言,我明白的……。? 是,我很是明白的,即便见着那字的当下,心中思绪是如何的动摇,胸口甚是沉痛不已,可我不愿再重蹈覆辙,我已不再去质疑,而是一心一意的深信着……她是爱我的,至少现下我可如此万分确信。 我不开口,她也配合的不再言语,任由沉默氛围蔓开整个屋里,我俩静静地相拥着彼此,她那抹隐隐淡香,总能使我忐忑心神安寧,似将那汹涌浪涛给抚平一般,奇妙,却又自然。 不知过去多久,我缓缓松开已拥的有些发麻的双手,欲要退开之时,那对纤白玉手却是依恋般的轻揽上了我腰际。 ?怎了??我满是困惑的微微低下头,凝着仍旧是副淡然神色的她,相凝片刻,那白皙面颊忽地染上层浅浅红晕,接着垫起脚尖,于我耳畔轻喃细语道:?泉……谢谢你愿意信我。? ?嗯……。?语毕,她轻含住我的耳垂,那湿暖感觉,惹的我一身酥麻,直要软了腿脚,我心道这般下去不妙,赶紧唤回理智,试图挣开正吮吻着我敏感之处的她:?烟渚,莫要……嗯……这般……。? 不料她毫无停退之意,甚是还变本加厉的伸手就探入了我衣襟处,我浑身烧灼发烫,酥麻的就将站不稳步伐:?烟渚……烟渚……哈啊……。? 随着那炽热感觉延袭,意识顿时陷入阵飘忽,彷彿置身于那柔软云端上头,浑身无力,瘫软的使不上劲……想起给予我这般呵护与欢愉的,便是我挚爱、痴恋着的美好女子,心中煞是欣喜若狂,盪漾不已。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待我清醒神来,却是已躺于她纤瘦温暖的怀中。 ?醒了??见我睁开了眼,她向我微微笑,温柔的于我颊侧轻点一吻,我为她这举动感到心痒,撒娇似的挪了挪身子,让她更妥贴的拥于怀里,为那抹独有的清雅淡香縈绕,使我着迷,使我痴狂,而那风华绝世的美好容顏,令我沉沦,令我深陷。 我爱她,爱的无可救药,无法自拔。 ?今日恐怕仍无法啟程了。?她满怀歉意,无奈的笑了笑,我躺于她怀里仰望着她,抬手轻抚着那精緻面庞,也是一阵无奈,道:?罢了,明日……就明日。? 如此往复推迟,真正啟程却是已又过了三日……。 由益州这儿往向北方,途中多是峻岭群山,瞧着山色景緻,朦胧山嵐縈绕四方,风和日丽,春和景明,因着远于人尘,吐息之间甚是存有着丝丝沁心的清香,我们悠哉的行于重山之间,莫不是愜意宜人。 约莫五个时日过去,这日夜里,山间忽地落了一阵骤雨,无处可蔽之时,我们恰好于树林里头寻着了间古寺,那外观虽是老旧的甚是有些渗人,可当务之急便是要躲个雨,免得淋了身湿而患得感风,此刻也顾不得有它,我们赶紧逃入了古寺里头。 「有人么?打搅了!」对着无人的厅堂喊了声,却迟迟无有回应。 ?这雨可真急骤。?进入了古寺大门,烟渚由行囊中取出了条布巾,随意的擦抹着自个湿漉漉的长发,我无奈的皱着眉,也取了条布巾替她仔细的弄乾正滴着水的发丝。 ?谢谢。?她微微笑,示意我可以收手,接着抬头望向那约莫几尺高的穹顶,我擦着自个发丝,目光也随之瞧去,这古寺由外头看来确是有一定的规模,里头瞧来恐怕也不外乎如此,一进门,两根长柱擎着,而由两柱之间望向里头,则是个不见尽头的长廊。 简单的将身子弄个半乾,我俩走上那长廊,沿途两边壁上皆点着白色短烛,鹅黄色的微微火光,随那不知从何吹来的阵阵阴风飘忽,好似随时便要突然熄灭。 除去烛火,壁上相间约莫十步距离,便会掛着些长卷,上头奔放豪气的笔墨字跡,书写着些看不懂、辨不明的文字和符号,我瞧向烟渚,只见她也不晓得的直摇头。 ?轰——?外头雨势似是更为加剧,雷鸣轰隆巨响,于长廊盘旋鼓噪,最终化为闷声隐去,阴风阵阵窜出,恍惚灯火迷濛,长廊阴森的氛围实在渗人,可烟渚却不为所动,仍是副一贯的淡然神情,我悄悄牵起她的手……不出所料,果真十分的冰冷。 ?烟渚,你且披着。?我心疼的望着她有几分孱弱的模样,将自个外衫披上她肩头,欲将手闔于那双冰冷的手背,她却是抽开了手,连忙道:?无碍,不要紧的……。? ?莫要逞强。?她那话语带着些微的颤,我听的心头更是揪紧,疼惜的将她拥入怀里,于她细密瀏海前轻落一吻:?只管先寻个地方更套衣罢。? 走至长廊尽头,是个沉沉的朱红色大门,而两旁各有着道小门,我们随意进了间房,里头一片漆黑,我便燃了卷火摺子一瞧,杂物散乱的堆置于地,却是无有多少尘灰,许是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这儿该是无有问题。?我将火摺子置于一旁,心急的欲替烟渚褪下冰冷湿淋的衣衫,不料那系于腰上的结仍未解开,却是给她抬手拦了下:?泉,等等……。? 只见她眼神锐利似锋刃的盯着前方,我困惑不解的转过头,朝那堆置着箱子的地方瞧去,却是无有甚么异常,正当我这般想着之时,一个人影由箱子后头迅疾的飞窜而出,衝向了我俩这儿。 ?哇啊啊啊!?那跃出的身影是个青年男子,他手里持着把匕首就直衝而来,儘管那动作已是十分矫健,可孰料一山还有一山高,遇上了这般高手,他遭烟渚给压伏住双手,不禁疼的大喊出声。 ?说,你作啥的藏在那儿??烟渚直盯着那青年,眸中隐隐透出狠戾气息,语调冷淡漠然的道,这情景总令我有些似曾相识感觉……。 ?姑娘您快消消气!我不过在那儿歇了下,就听得有人入来的声响,起身抬头一瞧,接着……接着便是如此,我绝无有偷窥之意!恳请姑娘们相信我啊!?那青年的神情十分窘迫,使得那本就白皙的面色更为惨白,我心道这般擒着他也是无理,便要烟渚将他松手。 ?那带着这匕首朝我们杀来,又是怎个意思?嗯??烟渚松开了他,手里捏着不知何时从他那儿夺来的匕首,抵于他脖颈旁语带胁迫道,看着那青年惨白惶恐的面容,我无奈的摇摇头,抬手轻覆于烟渚持着匕首的手背上头:?行了行了,瞧来他也无有恶意,就此打住罢。? ?呀!这位高?的姑娘,您不仅心善,人也是相当貌美,如花似月,沉……哇啊!!!?那青年获释而笑的握起了我的双手,油嘴滑舌的说着一连串话来讨好,可那手方一握上,却是被烟渚给重重的踹上一脚,疼的他面容狰狞的抱着腹部,一时无法言语。 瞧那痛苦模样直是可怜,虽说不过是握个手罢了,我也不甚介怀,可孰要他偏生不识好歹的于她面前这般……。 若换作是我,见着烟渚被他人随意触碰,我恐怕也不得给他个好脸色瞧,不过她这一击确是也有些过头,我不免怀着歉意的向他道:?失礼了,敢情这位公子唤作……? ?嘘……。?我话才说了半,烟渚忽地嘘声,比出个噤声手势。 外头似是传来了人声,毕竟擅闯了进来,我正欲开门打算向古寺的人打个招呼,却遭烟渚给拦了住,在我耳旁轻声道:「善恶未分,不得妄动。」 我恍然的愣了愣,现下不晓得外头来人是淑是非,基于安然起见,确是不该妄作行动,虽说我不太情愿这般猜忌他人,可既然烟渚这么说,我也只得点点头,赶紧熄灭火光藏了起来。 屏息以待了会儿,那房门果真应声敞开,灯火微微亮起,一位身着鲜黄色袈裟的老僧步了进来,随于他身旁的二位男子,各个面色焦虑的模样,只听得其中一位男子开了口,声音有些犹豫的道:?那东西……真是遭人给窃走了?? ?方才那几人身上并无寻着,恐怕便是如此。?另一位男子那嗓音听来倒是精明,他蹙了蹙眉,问一旁的老僧道:?潁大人,您打算如何?? 那被唤作潁大人的老僧,眼神忽地锐利了几分,朝我们藏着的这地方盯了许久,我紧张的屏住气息,不敢作出半点动作,以免弄出任何声响,所幸那老僧似是无有发现我们,摇头缓缓道:?三封罡煞咒……吾等倀星玥最为珍要的密传典籍,岂是能这般落于外人手里?临儿,列儿,赶紧领人去讨寻回来!? ?是!?语毕,那三人一齐走出房外,待听不着脚步声,我才松了口气的跌坐于地,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要这般躲躲藏藏,许是那紧张氛围使然,总以为不得给那些人发现微妙。 ?方才那些人……?我话仍未说完,烟渚抢先接了话儿道:?你可有嗅着甚么味儿?? 经她这么一说,我确是隐隐嗅到了一丝浅淡的气味……是血。 【第四十二章:涂恶咒】 我惊觉不对劲,烟渚似是也有所警惕,我们便出房外去一探究竟。 ?咦?姑娘们欲上哪儿去呀?!?那青年也随于我俩后头跟来,却是遭烟渚给狠狠的瞪视了一眼,吓的那青年连忙退了几步远。 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扇朱红色大门,这门甫一开啟,随即窜出一阵浓烈血腥味,乍看之下这地方似是个祠堂,正前方摆放着座宏伟神像,供桌上头绘着奇异的符号,红色短烛烛影飘忽,瀰漫着肃穆庄严的氛围,猛然一瞧,却见那地上有两名男子,倒于一滩深红血泊之中。 ?怎……怎的回事??我惊愕的望着眼前骇人景象,二名身形魁梧的男子,各个面目全非的瘫倒于地,莫不是与方才那三人有所关联? ?气脉已绝,死透了。?烟渚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无奈二人已然丧亡,她摇摇头,面色淡然的道,毫无动摇的镇静模样,彷彿就已见惯了如此骇然场面一般,她这般麻木不仁的态度总令我感到不解,即便我与这二人素昧平生,然见着了现下情景,心中难免有些怜悯之情。 这死状实在惨烈,眼凸嘴张七孔出血,可这般瞧来,却是也见不着甚么明显伤势,恐怕是中了哪种毒而致。 ?哇勒!这中了咒,死的可真难看!呼!万幸!万幸!?那青年随后而至,他额手称庆的不断叹道,那态度恐怕是令一旁的烟渚感到不悦,不禁白了他一眼,睥睨着他问道:?喂,还未问你唤作甚么呢。? ?小的名唤柳緋,柳暗花明的柳,緋红色的緋,敢情一问二位姑娘芳名??柳緋生着张俊俏脸面,黄褐色的肤泽衬着纤瘦的身版,瞧来弱不禁风,却是有着伶牙俐齿。 听他问得我们名姓,这才想起询人名姓而不自报有失礼数,便简单的和他介绍道:?我是清泉,她是江烟渚。? ?直是好名字呀!清泉姑娘,烟渚姑娘,还请二位美丽姑娘多予指教啦!?那唤作柳緋的青年,说着这话儿的同时,还时不时朝我这儿挤眉弄眼的,惹的烟渚又是一阵不快,朝他腿边再踹上一脚:?要你报个名,作甚么眼眸子乱飘?? ?疼!烟渚姑娘您消消火呀!这般随意动了怒气可是得损及您的貌美气质!?柳緋那张滑溜的嘴,与烟渚直是犯冲,见她默默握起了拳,就将要揍上他胸前,我赶紧制止了住,无奈的接着道:?柳公子,你方才所言,这二人竟是中了甚么咒?? ?涂恶,咒术之一罢了,中了这咒的人不若七孔流血七窍生烟,魄散魂飞,死状便是如此这般悽惨难看的!?柳緋表情生动的哀叹道,我好奇的追着问:?关于咒术?你可否细说些?? ?清泉姑娘你对这咒术有兴趣呀?咒术这东西可玄妙的呢!传说是由西域一带边疆种族那儿辗转传来,后世加以沿袭和变革,至今已有了一定系统。?他歪着头解释道:?而这咒术大致可分三类,用以操弄神魂的镇魄咒、得囚锁事物的封煞咒、以及这种取人性命的涂恶咒,咒术这东西若修为有成,运用灵活,几乎无有甚么事儿干不来呢!? 听完他这番详述,心里顿时一阵慨叹,我知悉这世上有所谓道术、阵法,好比那守魂阵便是其一,不若竟还有这咒术一事,虽是出乎意料,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咒术么……?忽地想起,我背上莫不是正有个封咒?见这青年柳緋对咒术很是瞭解,心里头不禁有些在意的问道:?柳公子,你且说这封煞咒,竟是可封些甚么?譬如……记忆之诸?? 一直沉默不语的烟渚,闻我这话便抬起眸子,目光怔怔的瞅了我一眼,我轻蹙眉,无奈的朝她微微笑,跟着望向柳緋那儿等待答覆。 ?嗯……封煞咒多是用来封住人畜之行动,我是曾听闻过得封住人之意识啦,可那也得是修为高深才得,然记忆这般瞧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恐怕是没法罢。? 倘若我这失了的记忆,并非迫于封咒使然,我背上那剩下的一个环咒,又是封得了些甚么?而这封咒的事儿,为何白苍宇得以解咒,恐怕他与这所谓咒术也有甚么渊源……? ?姓柳的,你为何对咒术一事这般瞭解?岂是同他们一掛的??烟渚不知何时,手中已捏起了那把银製匕首,锐利锋刃直指着柳緋鼻尖,吓的他往后一摔跌坐于地:?哇!烟渚姑娘,你莫要衝动啊!我仅是出于好奇,多查阅些书卷罢了,莫衝动呀!? ?是了,烟渚你莫这般闹他,赶紧更套衣在先。?我轻抚上她捏着匕首的冰冷腕子,心忧她身着湿冷衣衫,若再迟些恐怕会因而着了凉,环顾四周,见那神像供桌和躺倒于地的冰冷尸身,待于这儿总有些悚然不对劲,我便拉着烟渚离开。 回到方才躲藏的漆黑房里,重燃起的火摺子,微微火光恍恍照亮,我正欲褪下她的外衫,却见一个幽幽人影,很是自然的晃了进来。 ?…………? 四目相望,我和柳緋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彼此,却见他丝毫无有领会我的意思,亦或是他根本存心如此,我只得尷尬的道:?失礼了柳公子,我俩欲要更衣,可否请你回避会儿呢?? ?莫在意,莫在意,就当我不在这儿罢!?他正经八百的说道,这莫名话语直惹的我一阵无奈,却闻他满是困惑不解的接着道:?话说……清泉姑娘,你这是要替烟渚姑娘更衣不成?更衣小事,一人独自即可了罢?? ?…………? 怎的轮你管着了……。 ?你只管出去便是,要胆敢偷窥,我便留不得你一块皮!?烟渚咬牙忿恨的瞪视他道,这回手里一瞬,捏出了三把匕首,搭上那威胁话语实在恐怖慑人,经此一番恐吓,柳緋这才乖觉的出了房外。 ?…………? 总算无有人打搅了……。 沉默氛围縈绕,我静心的与她相凝了片刻,那幽深如渊的墨色双眸,细緻而美好的面庞,无一不勾动我心弦,我抬手缓缓褪下她的外衫,接着解下腰际间的束带,抚上了那纤细腰枝,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试图压抑着心里那隐隐躁动,我刻意低下头不与她相视,孰料她却忽地捧起了我的脸,便是一个吻上。 ?泉……吻我。?一个深吻后,我还不及歇口气,她挑逗般的于我耳畔娇声道。 好啊……你欲这般诱惑,可休怪我多情了! ?唔!……。?残存的一丝理智,彷若那应声截断的琴弦,心头矜持终究遭那汹涌情慾给淹没,我拉起她纤弱腕子,将她压靠于墙边阵阵落吻,一手轻搂于她腰际,一手缓缓在她身子游移轻抚,那触感好似柔软绢绸,丝丝细緻滑顺。 仍未更替衣物,仅着一身轻薄褻衣,可我却耐不住情慾,渴求着她的一切,我吻落于她白皙脖颈,于那一排精巧锁骨前,时儿轻啃,时儿吮吻,她那压抑的闷哼声,更是添生了分娇嬈,惹的我浑身烧灼发烫。 ?哈啊……。?微瞇着的双眸带着丝嫵媚,长睫轻颤,如蝶翼扑簌般就将飞扬,她独有的馥郁芬芳縈绕鼻息之间,使我意识渐乎迷离,我低头轻贴着她额前,感受着彼此逐地和缓的喘息,她轻呵于我面上的温热,那娇艳欲滴的模样,直是惹人生惜,我轻捧起她近乎完美的脸庞,似捧着朵青蓝艷花般,小心翼翼的捧于掌心,好生呵护,珍藏……。 ?泉,先前那姓白的,恐怕与咒术一事脱不了关係。?更替好了衣衫,我拥着她靠坐墙边,她于我怀中依偎着,拉起我的手随意摆弄,一面正经的谈起方才的事儿,我也将自个想法说予她听:?是了,可我仍不明白,我背上那残存的一个封环,竟是封得了甚么?? 柳公子道那记忆恐怕并非可封之物,事实上不仅这馀下的环咒,先前二者也不知竟是封了甚么。 ?先不论封了甚么,若无有意外,我臆断那环咒该是会消失的。?烟渚轻捏了捏我的腕子,似是在替我把脉一般,我不解其意的歪着头,她道:?因着我见你背上那仅存的一环,似是越发浅淡了。? ?真是如此??我讶异于这封咒的淡化,心里也涌出一丝寄望那封咒会因淡去而解,却听得她满是坏笑道:?谁要我每日都得替你瞧个几眼呢。? ?…………? 明白她言下之意,我顿时一阵害臊的将脸面埋于她肩窝处,轻压于那柔软发丝上头,我贪恋她独有的馥郁清香,就这般沉浸于芬芳之中,怀中所拥,使我心暖。 ?泉。?许久,怀中人忽地出声轻唤,我依依不捨的缓缓抬起头,瞧她似是副欲言又止模样,我不解的问道:?怎了?这般坐着,可是身子发麻?? ?是有些……可我并非要说这事儿。?她轻笑了笑,跟着挪开发麻的身子,面朝着我,正襟危坐道:?泉,你且记着,莫要与那姓柳的有过多牵涉,那傢伙……手脚不大乾净。? 不大乾净……?不过是拉我个手,这般说法不致乎罢? ?烟渚,许是你多心了,仅是碰了下无妨。?我臆她恐怕感觉不是滋味儿,试着安抚道,却见她愣了愣,忽地明白甚么似的,一改严肃面容笑道:?你可无有瞧出,那傢伙八成是个作贼的?? 我为自己的误解讶异的怔了怔,心中顿时起了无数质疑和困惑,可望着她,却不知为何甚么话也无从道出口。 ?泉,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怀着善心的,而多是那狡诈阴险之人,我望你谨记这点,莫要再温柔的轻信他人,免得遭人给陷害、甚是置身险地。?她眉锋间隐着一丝的黯淡,好似愁绪纠结,堆于心底一般,听闻她这般在意,为我设想,我心中涌现暖意,虽一时仍无法认同那话,可不愿她多忧,便微笑谢道:?是了,我会注意点儿。? ?嗯??见她一双幽深眼眸不住的盯着我,那锐利目光中甚是带了点质疑,只听得她蹙起纤眉叹道:?泉,你太不擅于诌谎了。? 听她这话,我一阵大惊,心中暗道连这点儿细琐习惯也被她揪个正着,看来以后也莫想瞒她些甚么了……我不禁无奈的搔搔头道:?于你这锐利双眸前,可真是甚么也藏不住。? ?呵,你明白便是。?她得意的笑了笑,跟着又敛起容顏,有些悵然道:?泉,你的温柔……很是让人动心的,我喜欢你这分为人着想的温柔,可我心底不愿他人也得佔有一星半点,我这般……是否过于自私了呢?? 怦然心动,恐怕便是在叙述此刻的我,初次闻及她这般吐露真情,我心起涟漪,波澜盪漾,胸口满溢着幸福感觉,彷彿那蜜一般甜滋滋的,我悄悄拉起她细嫩双手,乐呵呵的道:?不料烟渚你原是这般待我的。? ?傻瓜。?宛若天仙的花容月貌,绽出灿烂笑顏,她微微低下头,娇声轻柔道:?我可比你所想的,还要……? ?清泉姑娘!你们快些来瞧瞧!?柳緋忽地闯入,打断了烟渚的话,难得的真情流露,就这般无有下文……晚些可要好生向他讨偿一番……。 ?咦?怎了呀?你俩干啥的都用那可怖眼神盯着我?!? 【第四十三章:悵星玥】 三人行于昏暗抑鬱的长廊,阴森的氛围瀰漫身周,伴着外头交加雷雨,轰声鸣鸣,更是添生了分渗人悚然,可不知外头雨势何时才得消停。 ?说来,二位姑娘怎的会出现于这荒山野林的破寺庙里头??柳緋双手撑于颈子后头,踩着慢悠悠的步伐领于我俩前头,雷声轰然一响,于封闭长廊中盘徊低鸣,待鸣声渐歇,我答道:?外头忽地下起大雨,我俩正好经过这儿,就进来避避雨。? ?这般巧合?我也同你们一般,赶路时突然哗啦下起阵大雨,那雨急骤的我把作天要灭世轮回啦!?他拍了拍我肩头,哈哈笑了几声,瞧他那夸张滑稽的口吻,我虽颇为无奈,倒也不失几分趣味。 ?对了,清泉姑娘,这画卷上头字符,你可有瞧出些甚么??他指着一旁壁上的长卷,一脸卖着甚么关子似的问道,这墙上画卷,来时我已和烟渚谈论过,然我们并不解这画卷上头字符的意涵,见我们无有头绪,柳緋兴然道:?这上头看似古怪的字符,来头可不得了呢!? 我不解的望着柳緋,他双手背于后头,满是得瑟的笑容道:?这文字可是专用来记载咒术,以防遭人盗走的!倘若我无有猜谬,这上头记载的,恐怕便是咒术的来歷!? ?你读的懂这字??我讶异的问,一直沉默的烟渚,也微微蹙起眉头看向柳緋,他傻笑了笑,搔搔颊边道:?可惜了,一点儿也不懂,我仅是曾于书上见过形似的字符,便这般推断。? ?你要我们来,便是要瞧这些??眼看这都要走回了长廊尽头入口的大门,一路上他扯东扯西的间谈,却未曾提及这急着要我们瞧的甚么,烟渚忽地问道,那口吻听来带着些冷漠、神色淡然模样,她这分冰冷,不知为何总令我有些陌生,却又熟稔的莫名感觉。 ?莫心急嘛!瞧,这不就到了么??三人来到了古寺厅堂大门口,那沉甸大门,因风雨呼啸而不断撞击出砰砰声响,我困惑的环顾四周,除去那漆红色的擎天楹柱,及两旁雕刻着狮兽的石像,却不见甚么值得注意之事,正心道莫不是遭他给骗了,柳緋走向右端楹柱,伸手朝一旁石狮嘴里摸去,不知他做了些甚么,由那石狮口中传出喀噠一声,壁上竟现出个门的形状,接着,他将整个身子贴向门壁上,双手对着沉灰色壁面又摸又敲,似是碰着了甚么机关,方门忽地微微嵌入,他退开一步距离,伸手轻推而去,门便应声旋开了半边。 我诧异的愣了愣,满是惊讶的瞧向柳緋:?你怎的知晓这儿还藏着个暗门?? ?碰巧的!碰巧的!那时你俩迟迟不出来,我在外头也待的发闷,便到处去晃了晃儿,谁料这伸手随意一摸之下,竟寻着了个暗门呢!?柳緋得意的笑了笑,那较一般男子瘦弱的身躯,却是一如外貌瞧来的俐落矫健,话说回来,记得那时烟渚告知过我,这柳緋实是个作贼的,我虽不晓得她有何依据,可单由他这精锐的巧手瞧来,莫不是作贼的,恐怕也八九不离十。 由旋开的半边门里头望去,尽是片深漆墨黑,仔细一瞧,底下还造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石阶,我偷偷瞥了眼柳緋,见他一直望着那里头,却迟迟无有动作之意,我便问道:?柳公子,你可欲往里头瞧瞧?? ?我是欲向里头探探,可……?他挑起那对高扬如簷的眉苦笑道,不知这其中却是有何苦衷,我问道:?可……?? ?可我也不得就这般将二位姑娘冷落此处呀!? ?…………? ?不劳你费心,我们同你一块儿进去。?烟渚无奈的摇摇头,说罢,她悄然迈步,二话不说便逕自踏入漆黑的暗道之中,青蓝身影好似为黑墨隐去一般,我瞧向柳緋,只见他双手一摊的耸耸肩,尷尬的笑了笑,跟着走入:?行,烟渚姑娘你先请。? 我愣愣的望着雾黑笼罩的暗道,地上的台阶似是被黑暗吞噬一般见不着边,不禁令我生了股不祥预感。 ?泉……??见我无有跟上,烟渚由里头唤着我,那柔媚如波的嗓音,于此鬼影幢幢渗瀨之地,也难以掩去风采,我心怀戒慎的随着他俩步入黑暗之中。 方走入漆黑暗道,后头传来一阵沉沉声响,暗门忽地关了上,勉强藉着外头微火照亮的台阶,顿时陷入乌黑浓墨之中,我双眸一时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得佇足原地,免得胡乱走的到处碰个踉蹌,可腕子忽地被一抹冰冷勾过,我微之一怔,心生安然。 似曾相识的情境,我想起了于魔鬼谷的小道里头,那时也是同这般漆黑一片,我甚么也见不着、瞧不清,但这般依着她的牵引,彷彿重山万岭,百拐千曲皆能顺利走出,我不讨厌这般倚赖着她的感觉,可心底想让她倚靠的念头,还是多了几分。 ?怎了??似是注意到我放缓的步伐,她松开手,凑向我耳边轻声问道:?我走太赶了?? 我摇摇头,左目的赤红视野渐渐瞧的清轮廓,依稀见着她那纤瘦身影于我面前,我示意要她伸出手,她愣了愣,才缓缓的伸出手来由我牵起,我轻使点力,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轻语道:?烟渚,我想你再倚赖我些。? ?现下甚么境况,你都想些个甚么??她笑了笑,于我唇边轻点一吻,推开我后便独个向前走去,我望着她纤弱背影,无奈的搔搔头,才赶紧跟上。 ?这地方究竟是何人所为??自那暗门入来,已有约莫半炷香时辰,视野清晰许多的我,仔细观察这不断向下的台阶暗道,不若翡翠石窟里仅为通道之用而简陋,此处暗道很是讲究,壁面雕磨相当平整,甚是那一个个台阶都无有锐角凸出:?若是陵墓,以这规模瞧来,恐怕并非葬着甚么简单人物。? ?悵星玥。?烟渚淡然的道。 悵星玥……?这词好似在哪儿听得过?对了,莫不是早些于那房里遇着的三人,其中被唤作颖大人的老僧口中便曾言及,且由他说法,恐怕便是个以咒术为根基的组织。 ?你的意思……此处便是名为悵星玥的组织所在地?? 她頷首,继续往下走去。 ?等等!?我捉住她腕子要她停下,若是早些晓得这地方是那咒术组织的根据地,方才于门口那时,我说甚么也不会由她进来,即便我深知烟渚身手,可咒术这般玄的东西,恐怕并非普通武功得以抗衡,毕竟我亲眼目睹过在那残忍手段下的骇人尸骸,我无法想像同样的下场会如何落在她美好容顏上,然她巧妙的挣开我,一声不吭的沉默。 ?你执意要进来,是否因着我身上封咒??我臆断道,双手紧捉她胳膊,心头有些浮躁,见她轻抿下唇,踌躇道:?我想来这儿瞧瞧,看能否理解那玄门咒术,也好替你寻个解咒之方。? 我敲了下她脑门,轻责道:?你甚么时候变的这般不灵光?我怎的肯让你深陷险境之中?? ?泉……对不起……。?她垂着头,有些丧气道,我端起她下頷,将那掩着半边脸面的垂发塞至耳后,满是疼惜道:?好啦,谢谢你为我担忧,烟渚,我会保护你的。? ?清泉姑娘!你们在哪儿啊?!?一直独个走在前头而和我们有段距离的柳緋,见我们无有跟上,回过头来喊道。 ?这就来!?我朝前头喊道,伸手牵起烟渚,她也微微笑,牵着我的那手又紧了些。 我俩走至他一旁,连绵无尽的台阶终于转为平坦的通道,我望着眼前的左右岔道,阴风阵阵呼啸,彷如那猿啸哀鸣之声,凄冷的毛骨悚然。 ?怎了么??见烟渚目光凝着后头来时路,我走向她身旁轻声问,她仅是摇摇头说了声无事,便走至岔道前佇足。 ?走哪儿??烟渚问柳緋道,口气十分淡漠,似是存有戒心一般,毕竟我们仍不知晓柳緋的切实底细,一时难辨善恶,对其言行便要有所顾忌,这话是她嘱咐我的,虽是有理,可我实在不愿这般对人抱持忌疑。 ?左方、左方!?柳緋篤定的重复道,我正讶异于他如此果断抉择,暗忖他是否其实对这儿瞭若指掌,却听得他道:?我今日同右方犯煞,就走左方罢!? 说罢,他默默走向了左方的通道。 ?哇啊!!!他娘的这啥鬼东东?!?柳緋前脚甫一踏上左方通道的砖地,一枝枝飞箭忽地由里头射出,所幸他应反尚为迅速,要不这插于地上的把把箭芒,恐怕现下便是刺于他瘦弱骨子上。 ?无事罢?!?我也惊了着,赶紧上前扶起他来,柳緋拍了拍跌疼的腰臀,嘖声道:?这地方竟还设置如此危险机关,防贼也不若这般罢?? 我无奈的笑了笑,目光撇向一旁,见烟渚无视方才情形,泰然自若的便欲走向右方通道。 ?烟渚?!?我心头一阵惊慌和忐忑,欲上前拦住,却见她于通道里探出头来,满是从容的道:?瞧来某人左右皆犯煞。? ?烟渚姑娘,你可莫要咒我呀。?柳緋尷尬的搔搔头,跟着走入那通道,这是怎的回事?为何他们于此危机四伏之处,得这般无视乎危险的深入虎穴龙潭?我一头雾水的默默跟上前去。 ?这地方也就二路,以道家思想凭依,既非黑即白,则非左即右。?过后,烟渚如此解释道,她道那老僧口中言及的临列,是为道家?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八字诀其中,恐怕这咒术除了源自西域的始祖,也融合中原本地之俗,而倘若真是借据道家,那二元之论定是其中重要原则。 ?真亏你得推敲出这番道理。?我为她能凭依细碎线索便得出此论而深感钦佩,却见她摊了摊手,得瑟笑道:?瞎说的。? ?…………? 撤回前言。 ?仅是我自个对应付那些机关有几分把握,谁料还真没个甚么。?她灿烂笑道,我只得皱眉苦笑。 ?烟渚姑娘所言倒非无理,这悵星玥我稍有探究过些皮毛,确是以道家思想融贯,然二元之论恐怕不在理了。?柳緋歪头思考道:?这以咒法根基的组织,里头多无习武人,若二路皆设置机关堵贼,以凡人之躯欲穿越这通道,不见几滴血恐怕不成,我推断这其中一路定是安全无阻。? 我心中暗忖,若真如柳緋所推断,方才他走向左边通道,莫不是在试探正确道路,怪不得机关箭矢突如其来,他却可即时闪避,原是早有准备。 ?可烟渚姑娘,你要我捨命探路这点实在狠心啊。?他向烟渚笑道,而她则淡然回应:?我可替你试了那门,彼此彼此。? 面对他俩这意味深长的对话,我还真一时懵了。 姑且不论他们二人推测是否属实,可这右方通道的是毫无险阻,我们顺利来到了个燃着幽黄烛火的厅室,因着对边还有个通道口,这厅室恐怕仅是个中继处,左右两端置放着排不知装了甚么的罈子,我稍微凑近,那里头却传来呛鼻味儿,打开一瞧的念头顿时作罢。 厅室中央突兀的摆放了个小祭坛,我随手翻开那置于长案上头的卷子,可那记载的符文我一点儿也看不懂,索性便又摆了回去。 ?烟渚,你可有注意到甚么??过会,毫无头绪的我问,而她面色忽地沉了下来,严肃道:?那傢伙不见了。? 经她一说,我环顾四周确是不见柳緋身影,为何他要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我心道事有蹊蹺,正欲拉着烟渚离开时,另一头门边传来了名陌生男子的声音:?哪个傢伙不见啦?? 【第四十四章:炽血罈】 一阵高锐的嗓音传来,我佇足原地,背脊不由得窜生一层冷汗,抬头望去,见三名男子就立于对边的门前,声音似是由左边那生着副尖嘴猴腮相貌的男子发出,中间那名高硕男子,气质则较为沉稳了些,至于二人后头,还跟着个瞧来呆头呆脑的小个子。 ?汝等为何人?为何闯入此地??高硕男子发话,低沉嗓音一如他沉稳外貌,冷静又带着丝肃穆,他双眼淡漠的打量着我俩,见迟迟无有答覆,便催促道:?说。? ?我俩……? ?失礼了,三位小哥,我俩是来这古寺躲雨的,你瞧外头不正下着雷雨呢,一时好奇便来进了来,谁料转个半天却寻不着出去办法,可否请小哥指个路呢??烟渚绽着笑顏,试图解围的胡诌道,高硕男子不发一语,毫无一丝动摇之意,仍是副面无表情的肃穆模样,倒是那小个子瞧着她美丽容貌,腮帮子霎时似蒸蟹般红扑扑一片,烟渚见这美人计有戏,加紧再讨些得利,拋个媚眼过去,惹的他连忙撇开了头。 ?无事、无事。?我瞧的不禁皱起眉来,烟渚似是觉察我心有芥蒂,指尖安抚般的轻点我手心,细语轻声道,可我这般当然并非是感到吃味儿,仅是忧这玩火若是把握个不恰当,恐怕是会自焚的……真是如此。 高硕男子依旧沉默不语,一旁尖嘴猴腮男则注意到了甚么似,他步向祭坛长案边,拾起那卷子一瞧,睁大着眼激动喊道:?阵大哥!这东西可是早些时候失踪的……三封罡煞咒的卷子!怎的会出现在这儿?!? 那卷子……想来方才这祭坛长案上头,应是没有那东西的,莫非是……?!意识到了这点,我忽地有股不详预感,烟渚似是也早注意到,她紧了紧我的手,此举更令我确信这不妙感觉,突然,那小个子先是「啊」的喊了声,接着睁大着眼,道:?莫非是给这两位大姐窃走了?!? ?呵呵,小哥你这话可冤枉啊。?烟渚退步笑道,她轻扯我的手,眼神示意我勿妄动,我轻敛眉摇摇头,就怕她自个打着甚么冒险主意。 ?卷子给孰窃走且不论,汝等擅闯此地,便是犯了此地规矩,皆、在!?一直沉默的高硕男子,他用低沉嗓音命道,身旁唤作皆和在的二名男子应声答诺,跟着提起身上武器,高硕男子一声下令道:?捉人!? 眼下见交涉没门,便也不得佇于原处任人宰割,尖嘴猴腮男提着把丈八长矛朝我杀来,我也赶紧操起轩辕长剑抵挡,谁料他不若外表瞧来般瘦弱,气力很是了得,可却不过是蛮力实干,恐怕真如柳緋所言,悵星玥的人并无习武之技艺,我轻滑步伐闪避,挥剑侧击,便将他逼的直要落荒而逃。 ?娘们的!这年头姑娘竟如此身手?!?尖嘴猴腮男见势不利己,气的大骂,跟着唤道:?在!还不打紧给阿哥来帮手!? ?是、是!?小个子双手握了柄和他身高不符的长斧奔来,可似是因着长斧的沉重,害的他一个步伐无有踩稳,糊里糊涂的摔个踉蹌,那锋利斧刃还差些点儿砍在他腿上,我在一旁见着,都不得不为他捏把冷汗。 两人重振旗鼓,攻势再度袭来,一会儿长矛挥过,一会儿长斧劈面,可却俱是杂乱无章的鲁莽攻击,对付这般不懂武艺之人,不费三两下功夫,我一人便将他们轻易摆平。 ?哇!姑娘!饶命呀!?尖嘴猴腮男狼狈的跌坐于地,不若方才那般高傲口气,窝囊的举着双手求饶,而小个子则遭烟渚给擒伏了住,面上一副惊魂未定模样,吓的不敢吭声,恐怕这小个子不过是初出茅庐罢了。 ?我俩擅闯此地,实是有过在先,在下为此赔个不是,还请大人们莫要介怀。?我放低姿态向那高硕男子谢罪,起先他仍是面无神色,沉默了片刻,甫沉着面容训斥道:?獃痴二愣子!学啥的给忘了?!直是败坏先祖声名!? ?唔……!?我戒慎着前头,紧盯那高硕男子的动静,深怕他会突然使出甚么危险招法,可专注面前之馀,我却忽地感到由腰间传来一阵刺疼,回神一瞧,却见一把匕首刺于我左腰,正不断溢出鲜红血流。 ?你……!?我拔出那沾满鲜血的匕首,转头望去,见尖嘴猴腮男一脸狡诈的得瑟笑容:?嘻!不过是个女子,却是胆敢欺辱本大爷!? 我咬牙忍着左腰隐隐刺疼,本欲提剑给那卑鄙傢伙来个反击,脑中却忽地一瞬激灵闪过,怪了……?平生见我受着伤害,她定是不会无动于衷的,怎的现下我血流不止,身旁仍未有半点反应,我心道不妙,猛然回头一瞧,那抹青蓝,竟似繁花凋零般,冰冷、凄然的躺落于地。 ?烟渚?!?我惊愕不已,顿时慌了心神的欲奔至她身旁,可这下才惊觉自个身子已然动弹不得,也顾不得自身窘迫处境,我急躁的对杵于她一旁的小个子大喊道:?你……你对她做了甚么?!? 彷如身受束缚,不仅步伐,手足,甚是这脖颈都难以挪移半寸,我转过眼珠子,瞧向那高硕男子,只见他面无一丝波澜的缓缓朝我走来,胸口的怦动随他渐而靠近的距离越发躁急,无法动弹的身子直是束手无策,愣愣凝视着前头那双带着杀意的冰冷双眸,我勉强微微张动了口,拚了命般的,试图由乾哑喉间挤出点声来喊道:?不许……不许伤害她……? 今夜的月色,很是明朗,无有半片云雾遮掩。 我行于朦胧月色照亮的廊道,手里抱着装满?炽酒?的罈子,是我应允她,要给她嚐嚐这儿道地酒香的,我不大嗜酒,可惟独钟爱这带着丝鲜甜和略微苦涩的炽酒,有时夜里无以得眠,我便会就着月色品味一番,至于会唤作炽酒,据说是因由那炽烈如焰的色泽,且又因近于血色,固也得?血酒?一称。 ?尉耆。?途中遇着了他,我便佇足下来与他寒喧几句,瞧他那高?身版,长长臂膀轻靠于围栏边,模样是如此风流倜儻,早已不似当年那稚气未褪的方刚青年,我不经暗自慨叹这岁月如梭。 甫忆起幼时,我俩常于殿中追逐嬉闹,曾给爹爹撞破了个外地带回的陶罐子,明知我爹爹心软,定是不多责怪我,他却执意要独个认过请罪,孰料身为徒儿的他,真给爹爹训斥了好一顿,还挨了几个鞭子,难料过了十馀载,那曾哭丧着脸的男孩,如今已蜕变为英俊挺拔的成熟男子,唯一不变的,恐怕便是他那依旧红褐似铜的肤光。 ?在这儿瞧些甚么??一时沉浸于回味过往,许是见我盯着他发楞,他困惑的蹙起眉,我才赶紧固作镇定问道。 ?没甚么,就瞧这月色,如此皎洁,若那明镜高悬,可到底是无法透彻你我心思。?他凝望着前头夜色,话语中透露着沧桑,我明白他所指之意,可无法肯同他劝言之下,我只得笑着同他打哑谜道:?铜镜、银盘,儘管映照出自个面容,然仅是外在的相貌皮囊,并非真心本质,自然是无以透彻心思。? ?不错,不错。?他莞尔,红褐色的肤泽衬着银胧月色,嘴角那浅浅弧度,带着点深沉,忧愁。 他沉默不语,我也就着这分寧謐,静静地仰望那轮明月,春日晚风衔着丝薄寒,不疾不徐的拂过脸面,过了会儿,我这才想起要紧事儿,邀了他一同来上宴席,然他仅是摇摇头推拒,我依稀见着他那强顏欢笑底下,匿藏着多少无奈愁绪。 过后,我满怀欣喜雀跃的心,来到宴会厅的朱红色大门前,然而,就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倏然崩解。 酒罈应声碎裂于地,鲜红如血色的酒液溅洒一地,若那焰火蔓延,缓缓噬向地面起伏的低洼之处,鲜红色酒水,与地上暗红交融,匯聚为一滩暗沉血泽。 ?你来啦??身着一袭漆黑衣袍的她,立于宴会厅的中央,见我到来,她淡然面容霎时添上些喜悦神色,我错愕的杵于原地,愣愣的望着前头,目光缓缓的扫视个遍,却始终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最终目光定于她手中,那刃口滴着鲜红的匕首,惊愕不已道:?是你干的……?为何……为何要这般……?? ?嗯?诛灭陷己身于不利之人,岂非正理??只见她面上带着笑,满是理所当然的道,可那神情及言语,不带丝毫虚情假意,恐怕是由衷认为如此,面对她此番荒谬言论,我心头忽地一阵揪紧,是恨么?恨她这般轻蔑人命?不……抑是恐惧?倒也并非如此……。 立于前头的那漆黑身影,她瞧来纤弱的身子旁,俱是尸横遍野,早已沦为片深红血泊,为这冷不防的惊骇情景,我忽地感到脑子发疼,顿时甚是无法辨明,自个现下面上带着些甚么表情,可却见她那原是欣然的笑顏倏然沉了下,透出徬徨无措之神色。 拖着沉甸步伐,我缓缓走向她,难言心绪哽于喉中,一时甚么也无从脱口……就这般静静地…… 『你怎的在这儿……?』 迷濛之中,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个沉稳的嗓音,听来有些熟稔,可我却一时忆不及发自何人,仅觉得听着那嗓音,心底便油生一股安然感觉……随之,本就没怎清晰的意识,再度沉入深潭之中……。 【第四十五章:凤凰丹】 一身疲倦沉沉的压着,意识还有些晕眩,头也还隐隐发疼,迷濛之中,一个温暖触感缓缓袭上,轻拂着我颊边。 ?嗯……烟渚……。?我抬手一碰,总感觉哪儿不对劲,想想,烟渚的手可不曾这般温热,且那贴着的掌心,却是稍地有些粗糙,猛然睁开疲惫双眸,只见一张男子秀美的脸面映于眼帘。 ?啊!!!疼啊!!!? ?你做甚的碰我?!?我一见是柳緋,直觉反应便是一掌巴了上去,害的他不得不疼的大叫出声,待我稍微冷静,才觉察方才那掌的劲道似是过了头,不免有些歉疚。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见清泉姑娘如此貌美睡顏,一时鬼迷心窍,可我并无多作甚么非礼之事,当请姑娘儘管放心!?柳緋一手搓着发肿的脸颊,一手誓示般的声明道,我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沉默了些会,冷静分析现下处境,记得当时我身子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望着那唤作阵的高硕男子,缓步朝我迎来,接着我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现下醒神来,便是躺于这儿了。 我顾盼四周,这儿似是个囹圄之中,狭小阴冷的空间里头,冰冷铁杆竖立,我敲了敲那铁杆,坚固非常,恐怕难以轻易脱逃,靠着铁杆望外一探,见无人盯梢在外,我本欲问问烟渚下落,虽是现下最为心系之事,可忧此人立场摇摆,暂不得轻信,便改口问询道:?那卷子是你放于祭坛长案上头的罢?为求自保,便将盗取之物弃置,不但及早开溜,还可栽赃我俩,你这计谋实在漂亮。? ?清泉姑娘,你可说些甚么啊?又是盗取,又是计谋……怪冤枉的!?柳緋歪着头,一脸诧异的道,我只好向他开门见山,直言道:?柳緋,你实是个做贼的,欲至此地窃取甚么珍物,我可有说谬?? ?丢下二位擅自开溜,我在此赔个不是,可姑娘此番诬枉有何理据?我倒要洗耳恭听。?他敛起了偽装的傻样子,一派轻松的笑道,当真插着双手于胸前,打算认真细听,我便顺着他的意,娓娓解释道:?你一个常人,却对这鲜少人知晓的咒法之事颇有瞭解,甚是连中咒之徵象都可一目了然,定是特意用心研究过一番。? 他面不改色,仍旧掛着从容笑顏,静静地听我接续道:?即便深知前头之路恐怕有危险,可得以于顷刻之间,毫无伤损的回避不知从何袭来,也不知何等种类的陷阱,得以知晓你对这机关的熟悉和自身敏捷,定是有几分自信在,综上述二由,我断定你若非盗贼,也八九不离十了。? ?若是并非如此呢?比如,我其实为那悵星玥一员?对自身组织瞭若指掌,岂不是合情合理??他轻挑起眉,面上满是自信笑容质疑问道,我轻挪盘着的双腿站起身来,也微微笑道:?不,我相信你,也信着她。? ?何出此言?? ?直觉。? 他愣了愣,接着便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清泉姑娘你可当真傻,竟敢相信个做贼的人,有趣!有趣!不愧我大盗柳緋看上的女人!? ?…………? 我白了他一眼,倘若眼神得以杀人,我恐怕早将他万剐个千遍,奈何不然,我只得苦笑着叹口气作罢。 目光瞧向了冰冷牢实的铁杆,我不由起疑的问道:?我该是遭那三人给捉来这儿的,可你先前不是跑了?怎的又会在这牢里,莫不是终究给人捉了来?? ?这你可不晓得了,我在这迂回曲折地方转呀转的,一路上没寻着甚么宝,也没遇着甚么人,才想这甚么鼎鼎咒术组织悵星玥里头,也不过就寥寥几人,谁料偏生在一个空旷房厅,给遇着那瞧来便是等间之辈的颖大人!?他讲的相当引人入胜,莫不是这做贼的行路,我恐怕还猜他是个给人说书的,听他接着道:?我隐匿气息藏于暗处,心中连连道不妙之时,一个身着黑色披衣的人入了来,他全身漆黑,头罩着连帽,神神秘秘的,虽是雌雄莫辨,可依那高?身躯,我臆测定是个高硕男子。? ?然后呢??我不禁好奇问,他皱着眉叹道:?然后?然后可惊人啦!那颖大人竟对黑衣男子又跪又拜的,他一个老僧人,斑白长鬚拖于地上都给弄了灰的,如此想来,那黑衣男子竟是何等恐怖高人,我这惊险脱身实在万幸!? ?你还未说明自个为何会在此处呢。?为那生动故事吸引,差些点儿就给忘了正题,我不禁催促,他搔搔头道:?离开那厅房后,我又到处转了转,却见着了三名男子,嘴里还嚷嚷讨论着甚么……今日有大人物来访之事,八成便是我先前所见的那黑衣男。? 我蹙起眉盯着他,他才埋怨道:?莫心急!莫心急!我这不正要提了么?这地方倒还真是挺大的,约莫半炷香时辰之后,我便来到了此处,意外发现清泉姑娘你似是遭人给关于此牢里,还昏迷不醒的,我唤了你好些次,却始终无有反应……? 他微微低下头,害臊的嘻嘻笑道:?我便趁着机会,碰了碰你美丽的脸蛋儿……疼!……唔……。? 我听的心生不悦,一拳揍上了他腹部,这拳我无有控制力道,疼的他呜呜咽咽的蜷曲着身子,面目很是狰狞痛苦,唉,此人色大斗胆,休怪我无情。 ?等等,我既是被关于这儿,那你是怎的也关进来的??冷静些会,我不解的问道,他缓了缓疼,才解释道:?噢,我那时来才觉得怪异,铁门分明是开着的,你却仍躺于里头。? 许是先前有甚么人来过,并且打开了这扇铁门?我满是困惑,为这匪夷所思之事给懵了,暂时打住此疑,思路一转,这才觉察了一事:?那怎的现下门是关着的?莫不是害的我俩困于里头?? ?哈!这你万可不必担心,天下无有关的住我大盗柳緋的东西!?他胸有成竹的说道,接着伸手于长靴边摸出根细长铁丝,随手弄了弄,铁门门锁处传来清脆声响,门便轻轻松松的敞了开来。 ?不愧做贼的。?我半有钦佩的打趣道,他却是满意的笑了笑:?小事、小事,毕竟我可是才华横溢的瀟洒男子,清泉姑娘莫不是迷上我啦?? 「…………」 不理会他的玩笑,我微弯着背,跨出这狭窄的牢笼,却在那铁门槛边摸着了条细长的白色丝线,我看了看四周,这丝线于此的是有些突兀了点,可我一时也想不透是从何而来。 ?清泉姑娘,你还在那儿做啥呢??柳緋于门外探头来喊道,我便也不再多虑,随手扔下了那缕白丝,任其轻柔的飘落于地。 ?你这一路到处转,可有见着烟渚踪跡??问了我现下最是在意之事,那时她不明缘由的昏倒于地,我一阵心慌,谁料却是连自个也昏了过去。 ?烟渚姑娘么……不曾,我那时也不明白,为何你俩无被关在一块儿。?我为他这说法颇感无奈,心道自个又无有谨守承诺保护好她,不免沉痛的自责起来,柳緋似是见我愁眉不展,拍了拍我肩膀道:?清泉姑娘,我能理解你此刻是如何心急,自个心爱之人生死未卜,定是无法坐以待毙,可这地方偌大非常,寻个人实在不怎的容易……? ?等等,你……你怎的会知晓……??我打断他的话,诧异他为何知晓我俩关係,激灵闪瞬,想起了甚么的我,脸面和脑子霎时发热起来,羞赧的质问道:?不成你那时……窥看了?!? ?唉呀!冤枉呀!我当时也是迫于无奈呀,被赶了出来,一人在门外待着无聊,不久,却听门里头传来令人想入非非的嫵媚娇吟,我到底也是个男人,又是个做贼的,自然无有甚么正人君子的莫名矜持,当然尔要亲眼瞧瞧。?他面无愧色的侃侃而谈道:?烟渚姑娘那婀娜多姿的曼妙身躯,虽是堪称绝世风华,天下男人见了恐怕都是掏肺倾心,可我仍不免偏爱清泉姑娘你这般,穠纤合度、高?窕直,见世间两大美人浓情密意的缠绵之景,实在大饱眼福!不虚此行!哈哈哈!? 这人实在厉害,得以这般毫无愧色的大谈自个罪行,可那言语气调之中,却又莫名的无有给人甚么淫褻感觉,我当真是完败给他,也懒的再多追究,只得无奈的自吞忿恨和羞臊之思。 ?可若是有人在外,甚是窥看里头,一向感知聪敏的她,怎可能会有疏漏??正反也是无从追究他甚么,我索性拋开羞赧心,同他问询自个疑惑之处。 ?我身为大盗,本就擅于藏匿自个气息,即便武功高深之人,一时也难以觉察,何况沉浸情慾之时,顿了警惕也不奇怪。?他平心静气的道,害的我不禁反省,自个在问着甚么愚蠢问题……。 沉默了会儿,我在心中忖度事情,将思绪依序理清,我和烟渚为着避雨而躲来这古旧寺庙,先是遇着了藏起来的柳緋,跟着是以颖老僧为首的悵星玥三人,说是那组织贵为珍宝的……三封……甚么咒的卷子遭人给窃了,殊不知这窃贼便是后来与我们同行的柳緋,至中央祠堂,见着两个死状惨烈的男子……对了。 ?柳緋,你和惨死于祠堂的二名男子,是否有所关联??我提问道,他也不多有避讳,坦然道:?清泉姑娘你敏锐非常,那二人正是我此回的同行贼党,不过他们老奸巨猾,野心勃勃,与我意向大相逕庭,虽是惨兮兮了点儿,但他们死了,我倒也轻松。? 我为他这轻忽人命的思维颇感不解,不禁无奈的皱眉,可又无从左右,只得接着问:?你先前成功窃走了那三封……甚么咒的卷子,据那老僧之言,其为最为珍贵宝物,可你怎的就这般随意弃置了呢?? ?这你可有一点误会,当时那老僧所言,应是『最为珍要的密传典籍』,而并非宝物。? ?换言之,你所欲盗取的珍宝,另有他物??柳緋笑了笑,一面向前迈步道:?那卷三封罡煞咒,世上绝无仅有,以此来论确是珍宝,可上头记载之咒法,却并非常人修为得以达到,我论断,即便那看似有些来头的颖老僧,恐怕也习不得,既然无人可用,终究是些废纸罢了。? ?敢问柳大盗緋公子,您相中的,竟是何方珍宝??我好奇一问,他洋洋自得道:?凤凰丹。? 【第四十六章:情思病】 ?凤凰丹……??我满是困惑的问,柳緋面色欣喜的解释道:?相传古时曾有二种神丹,其一为蟠桃汁液所精炼而成的无渝丹,服下后可永生不老,另一则是由神鸟凤凰涎液萃化珠物,食下便可获不死之躯,无渝丹虽人人嚮往,然早于百多年前便无有消息,而凤凰丹据传,现下便储藏于此悵星玥之中,鲜少人知晓。? 永生不老,长生不死,寿命的延续,躯体的永存,二者皆是违逆天道之理,早些时候于魔鬼谷就曾见过那壁面上的刻画,怵然传神的描绘着,那些个人们为追求长生而使贪瞋痴念噬心恶魂,如此集世间丑陋之态,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你求取那凤凰神丹,该不是同常人所望,念在得以获不死之躯,而此极之珍物,依你方才论断卷子价值之法,恐怕对綵物实是无甚在乎,竟是有何目的??我思忖半晌,不禁好奇一问,他怔了怔,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缓缓道:?我自幼双亲早逝,便与小弟相依为命,就住这山脚下的个小村,他年岁尚未及志学,一年前却忽地患了大病,我四处寻医,然大夫们各个摇头叹息,一年时日过去,至今他仍卧病于榻。? 幽暗的道路,我瞧不清他的面容,可光听着那言语就油生一股悵然哀思:?我正束手无策,因缘际会下得知了此一药丹之事,便苦心探究这甚么鬼的咒术组织,即便不知这药丹是否属实,也就死马权作活马医了。? 听完他这番自白,我心头不禁有些怜悯,柳緋不惜冒着性命危险犯闯此地,只为了求寻得以救他惟一亲人的办法,即便这办法也不知是否可行。 ?既是患了病,不准烟渚会有办法,莫瞧她一个女子,她可是个神医大夫呢。?柳緋愣愣的望着我,忽地摇头笑道:?清泉姑娘,不过随口胡诌之言,你怎的就给信了呀。? ?…………? 逃出囚牢,我随着柳緋于昏暗通道中穿梭,作为那时栽赃的赔罪,他允诺要同我寻到烟渚,然而也不知去向为何处,只见他一手贴于墙侧而行,至了岔道也鲜少犹豫,如此果决之举,彷彿对此地瞭若指掌一般。 回想当时烟渚倒卧于地,那凄然静寂的模样,我瞧了内心几乎是要崩溃的,恨不得上前紧拥住她脆弱身躯,我深知她的强大,这段日子经歷的种种险难,凭着她所向披靡的本事屡屡化险为夷,这般强大的人却也不堪袭击,转眼间便轻易地败下阵来,那悵星玥的人竟是用了何等可怖术法,我不寒而慄,心中也悔恨不已。 思路一转,我忽地想起自个负伤在身,我低下头瞧那伤口处,竟是已逐渐凝合,还不时隐隐发着麻,刺入的口子不大,倒是刺的颇深,仅仅是回忆当下,那刺疼的感觉不禁令我背脊发凉,馀悸犹存。 ?咦……??我轻抚那道伤口,心觉不大对劲,却见伤口有处理过的痕跡,似是擦抹上了层薄薄膏药,这是怎的回事……?不成是烟渚来过,替我疗了伤?可若真是她,又为何不将我唤醒?莫非她遇着了甚么险境,无法脱身? 烟渚……求你定要安然无恙,倘若失去了你,我就算重拾过往的记忆,又有何意义呢?想着,我胸口忽地刺疼起来,甚是越发剧烈,沉痛如巨石压迫,几乎难以喘息。 ?清泉姑娘?!你可怎了?!?柳緋被我突发的异状吓了着,惊惶失措的望着我道:?你、你、你、你且撑着点儿!我记着前头不远处有个小厅室,这就带你去歇歇!? 语毕,他搀着疼痛不堪的我,蹣跚步过几个拐弯,真是达抵了一处小厅室,幽黄灯火微微照亮着,给人一种不安感觉,然而此时我也顾不得他,好不容易撑着墙边歇口气,身子却是一阵瘫软无力,不由得背部倚靠壁面而坐于地。 我手抚着胸口,闷沉似要无法喘息,又是刺痛如万千针扎,如此症状并非初次而发,甚是相当熟悉,以前我就曾数次患发,然烟渚也替我诊治过,却是说她虽也不清楚,倒也不会是甚么严重病症才是,可若非是病症,又怎的会这般疼痛,且屡次復发呢? ?清泉姑娘,你面色这般差,可还行么??柳緋对坐于我前头,面带忧虑的关心道,我歇了片刻,那疼痛感觉总算渐而消停,却是还有些隐约沉闷,我摇摇手道:?无事,就是旧病再犯罢了。? ?瞧来如此严重,竟是何等病状??不料他会接着追问,那时烟渚无有说个明白,我自然也是毫无所知,仅是将犯病的症状大略描述予他听,他轻蹙着那对簷翼般的眉,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你数次犯病下来,可有些甚么共同的起因?? 方才我不过是想起了烟渚的事儿,胸口便忽地沉痛起来……仔细想来,过去每每犯病,便是烟渚不在之时,莫非这之间有所关联?应当仅是巧合罢了。 ?人世间有一至极心病,凡犯了病者,定是心口发疼,沉闷欲绝,痛不欲生。?柳緋如此说道,不禁引起我的好奇,见我面露不解,他便扬扬得意的解释道:?此疾乃因思念而生,因别离而起,即所谓情思病。? ?…………? 我无言以对,虽是无奈,但不得否认他所言确是颇有道理,莫非真是犯得了此要命心疾?若当真是心疾,烟渚那时含糊其辞,便也说的上理……思绪有些杂乱,我停下来冷静了半晌,这又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质疑问道:?柳緋,方才你可怎的知晓,这儿有个厅室在?? 他闻我一问,面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却又迅速的恢復镇静,淡然道:?就是在遇上你之前,有经过罢了。? 不知怎的,我总感觉这话并无虚假,可却似有所保留的样子,恐怕他仍隐瞒着些甚么,但我一时也无从道破,便将就着他这微妙答覆。 这主厅室规模也不算大,墙边几个大柜子,其中一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典籍,许多瞧来甚是还有些古旧,另一柜则放置了许多镶金边条的匣子,上头都烫着悵星玥三个古篆字,也不知里头尽是储放了些甚么珍宝。 柳緋神色淡然的一一瞧过那些匣子,不似凡常的贼人见了个宝就双眼直发亮,倒像个文人在鑑赏诗文般气定神间,他不知发现了甚么,忽地眸光亮起,将那枚紫色的匣子取了出来,俐落巧手一转一推,紫色匣子喀噠一声,剎那间成了把镶着玉石的钥匙。 我瞧的直是目瞪口呆,柳緋见我满脸惊讶神情,只是嘻嘻一笑,接着走向厅室正前方的那面大灰墙,就佇在那儿,目光不知寻些甚么。 ?你要做甚么??我不由好奇一问,他凝神专注的望着那面墙,好似将墙面的每一吋角都扫掠过,良久,他扬起自信笑容,满意的笑道:?你瞧着。? 只见他靠向前,左手掌心贴上墙面使力一推,倏忽之间,一个砖瓦大小的块状浮凸出来,他将那枚匣子变化而成的钥匙插入浮凸上的小孔洞,半晌,静默的厅室顿时震动起来,发出机关似的喀噠声响。 我慌张的环顾四周,却见左方那摆满典籍的书柜由中央分化两侧,空出条不知通向何处的暗道来,我正为如此神奇之事愣住了神,柳緋单薄身影已晃了进去,还不忘回头向我催促道:?走喏,寻宝啦!? 若是追究他为何对此地方瞭若指掌,恐怕他仅会嘻嘻笑的嚷着甚么从书里头瞧来的,或甚么大盗的直觉,我便也没打算同他追根究柢,心道反正他应是不存心害人,我随他走入那柜中的暗道,这暗道不似外头那般,虽同样漆黑,却不大长,三两下就走了出,来到一个耳室般的地方,空间不大,中央摆了个锈跡斑斑的青铜大鼎,我朝里头瞄去,却是空空如也。 ?这鼎器是用来盛放人血的。?柳緋走到我一旁,歪头边想边说道:?古时鲜血便有祭祀之用,尤是这人血特为灵性,大多仪式上都少不了,恐怕这咒术组织也用人血来做甚么术法罢。? 我心道这古时的祭祀传统,莫不是将活人推入滚滚沸腾的大鼎中,便是甚么割开脉处放血活祭,实在荒唐渗人,听柳緋这一说,我朝里头仔细瞧去,却是不见滴点血渍,而是乾净无垢,许是未用多时,甚是还积染了层灰土,就不知这人高的大鼎究竟有何用途。 我臆想着那大鼎的事儿,却见柳緋正蹙着眉宇,凝神望着眼前的一个石檯子。 ?这檯子怎了么??我凑到一旁瞧了瞧,那石檯上是个圆弧平面,中央有几个凹陷和凸起,侧边则刻着排小字,也不知这东西是甚么,恐怕也是个机关之类,我瞧了老半天仍无头绪,而他盯了半晌,才终于有了动作,抬手将那几个凸起的石块移了移,密合的嵌入凹陷之处,那石檯面中央忽地下陷,留下个圆盘状的洞,他伸手往里头一探,由洞口之中取出了个隐隐约约闪透着光芒的晶莹球珠。 ?就是这东西不错了!凤凰丹!?柳緋欣喜的将那颗球珠,小心翼翼的放于掌心,我望着那形似琉璃的晶莹球珠,心头不由一叹,如此千古流传之神物就在眼前,光瞧着那剔透光泽,一时都给忘了它真正用途,若纯粹作个摆设,倒也值得好看。 ?那东西真能让人长生不死??我不禁质疑问道,柳緋似是也没怎么把握的皱皱眉,耸肩苦笑:?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谈也不迟。? 由暗道走原路回去,柳緋谨慎的将机关归位,经那巧手动作,彷彿方才之事都如云烟散去一般,不留丝痕跡。 ?你可还真擅长这般机关之事。?我不由夸讚道,柳緋收拾完,转过身来朝我搔头笑道:?嘻嘻,清泉姑娘你……? ?我……我怎了……??见他话方道了半,忽地愣了住,我才心觉不对劲的转过身去,却是四个身影不知甚么时候站在了后头。 ?唉呦!你是怎的逃出来的?!?尖嘴猴腮男细锐的嗓音,令我不由得直发寒,这可真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才是! ?阵……阵大哥施的咒怎会给解了?!?那小个子满脸吃惊的指着我道,莫非是他把我关在那儿的不成?方这般猜测,就听尖嘴猴腮男斥骂道:?要你怎么关人的,怎都给放跑了?!死矮子!? ?在!? ?…………? 一阵沉默,我和一旁的柳緋交换目光,各个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只见那小个子似是恼羞成怒的大喊道:?我说我唤作『在』不成?!? ?放肆!两个废物如此不中用,还不滚边去!?高硕男子低沉嗓音骂道,那两人顿时不敢吭声的退到了一边,接着见他抬手指向我俩这儿,发声令道:?捉人!? 随他一声令下,身旁一身漆黑衣袍的人飞速瞬了上前,那人头上罩着黑色帽纱,更是身形如影,疾若鬼魅,眨眼间的功夫,就已听后头传来柳緋的一声哀嚎,不祥预感惹的我直发悚,我连忙一个转身退步,即时闪避过了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若是再缓个片刻,我这骨头恐怕是要碎了满地。 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我使着自身拳法一一顶下对方飞快猛烈的攻势,就算接连几招都顺利挡下,却被震的浑身发麻就将脱力,随着几回过招,我恍然发觉不对,赶紧抽身一个掌风向上拍去,退至后头几步距离。 见那漆黑罩纱随掌风掀起,一张熟悉的美丽容顏登时晃入眼前。 ?烟渚!!!? 【第四十七章:真挚情】 一见那再熟悉不过的容顏,我心中一阵欣喜,但瞧那双幽深的眸子中,比起以往来的黯淡非常,好似没了魂魄那般无神无波,顿时觉察异样,接着她捏出了枚银製匕首就朝我刺来,眸中霎时闪现了满溢杀戮的凶光,我窘迫的向后退了几步,迅若疾雷、汹涌如浪的攻势不断袭来,每一招皆狠劲十足,纷纷攻向致命之处,我心中连连暗道不妙,即使我对自个身法仍有几分自信,但我深知烟渚的实力更是远在我之上,且从未想过会有同她对峙的一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烟渚那狠戾精准的身法,逼的我只得不断退步防守,丝毫不敢松懈,然而她手段突然一易,攻势更是猛烈迅疾,彷彿方才还未拿出半分实力般,我空手对她锋锐利刃,没过几招便落于下风,才转眼间,身上已被划开了多道口子,刺疼的只得咬牙耐住。 ?烟渚!是我呀!我是泉啊!?我痛苦的不由大喊道,可她似是无有听闻般,冷冽寒冰的双眸,如同面对猎物般紧盯着我,登时心头一阵刀割般的刺疼。 ?清泉姑娘!烟渚姑娘定是中了镇魂咒,现下恐怕是听命于人的!?柳緋狼狈的道,拖着他满身擦伤的身子,好不容易的靠着墙边站起,我听的心慌,边闪躲着攻击,连忙问道:?可有甚么办法解除?!? ?除非施术者亲自解除咒法,否则……哇!?柳緋话方道个半,尖嘴猴腮男忽地打断他,丈八长矛朝他挥过,幸而他即时闪避,才险些点要给刺穿脑门,我惊愕喝道:?柳緋!? ?无妨,这点小角色我自个应付的来!?语毕,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短刃,迎前接连挡下尖嘴猴腮男的攻击,招数连连碰了跟,惹的他不由恼羞成怒大吼:?少小看本大爷!? ?唔……!?注意着一旁战局而一时分了神,我身子又多了数道口子,虽俱是浅小的伤,可数量之多,齐来之下仍是十分刺疼,想起方才柳緋所述,便是要由施术之人所解,我侧过身闪避烟渚袭来一击,步伐轻空一跃翻向那高硕男子跟前,拳中蓄力瞬发正欲击出,这连串动作之间不过顷刻,然烟渚速度之快却是更胜一筹,让我这拳还不及推出,便给她挡于身前拦阻下来,我见她忽地瞬至面前,赶紧收起拳上力道,一个翻身向后退开,看来欲先擒首的计策是行不通的。 ?清泉姑娘!令身中镇魂咒法之人气绝,也是解咒法子!?我正苦于无谋之时,一旁仍奋战中的柳緋提点道,我一听有法子心中不免欣喜,可仔细想来,我又如何得让烟渚气绝呢?从头至此仅守无攻,便是因着我根本无法出手伤害眼前这个深爱之人,况是要让她气绝这般危及性命之事? 高硕男子口中喃喃道,接着一声令下,烟渚忽地提起缠于腰间的龙泉长剑,眸中腾腾杀气更是慑人,我心中不由一股苦涩,赶忙抽出藏于腰侧的匕首横刀一挡,与其剑刃交锋,发出锐利刺耳的长鸣声响。 ?烟渚!你快醒醒啊!?匕首终究抵挡不过那龙泉宝剑,应声断裂成两截,截断处弹飞而走,不巧擦过了她颊边,白皙面庞登时溅出一排细小血花,可她却似无有痛感一般,神色毫无波澜,全然无动于衷,令我瞧的心疼不已。 少了武器在身,我凭藉赤手面对她气势凌人的攻击,更是吃力非常,此时听得一旁喝道:?清泉姑娘!你且接着!? 见一把飞剑拋掷而来,竟是我不知去向的轩辕剑,原是柳緋藉着闪躲动作,乘机绕至那小个子身旁,一计云影偷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这轩辕剑给偷了回来,小个子这才惊觉,错愕的哑口无言。 接过了轩辕剑,手里有了利器,不必一味的闪避,多了抵挡一法,我俩的对峙更是激烈几分,烟渚身法之快,疾如雷影穿梭,那使剑的招法,轻挥牵制与顿点突击,犹如龙蛇般矫健灵活,我自许剑术不差,勉强倒还是得抵挡的不相上下,可若是这般继续僵持,无有进攻,终是得因气力竭尽而惨败。 『清泉姑娘……还是唤你泉罢,请多指教!』 『泉,你若是信我,便自个行动去,莫要担心我。』 『赤与青,如同水火,二者相生相剋……我俩,竟是相生,亦或相剋呢?』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便足矣。』 不禁忆起了往昔,我与她初识至今的种种,自相遇,相识,而至相恋,一切俱是弥足珍贵,我爱她……爱的如此狂澜炽烈,现下这般要我与她相残相杀,心焉如割的感觉直叫我生不如死,苦痛万分。 ?烟渚……你且听着!?我与她长剑交锋,一面慨然道,心头满是苦涩纠结,剑刃鏗鏘擦撞声不断,于厅室里头回盪,她眸中无有一丝光瀲,却盈满了冷冽杀意,令我心寒万分:?你可记着,我曾允诺过的话么?? 她电光石火般的狠戾剑术,逼的我措手不及,即便横着剑身顺利挡下,可那劲道之强,却是令我震的双手直发麻,面对如此排山倒海的攻势,实在歇不得半口气,趁着剑刃交持角力,也不顾她能否听的着,我接续道:?我允诺过,要好生护着你,予你快乐,予你幸福,此生和你长相廝守,白头终老的。? 剑影如雷,我抵挡不住,只得连忙借着衝力向后退跃,然我旦别开些距离,她旋即闪瞬至我跟前,又是一剑刺来,我见这应反实在不及,索性也不再抵挡,扔下剑就佇足原处,登时眼前血花四溅而起。 ?清泉姑娘?!!!? ?哇啊啊啊啊!!!? ?他娘的这就不要命啦?!!!? 眾人错愕的惊呼声于一旁响起,一阵剧烈疼痛由我胸口窜散全身,望着眼前那倩丽容顏,我轻声道:?奈何我又得失约了……烟渚,若要我与你为敌……我寧可就这般……默然死去……唔……!? 说罢,我口中泉涌般地沁出大量鲜血,腥血味儿仍不断由咽喉窜袭,剧烈疼痛和失血,令我意识渐乎迷濛起来,模糊之中,我依稀见她白皙面容上,悄然滑落了两行青泪,我不由一怔,吃力抬起发着颤的手,轻抚于她方才伤着的那血痕边,冰冷的彷彿无有温度似,我不由心疼道:?烟渚……此生于你手中了结……我也死而无憾……。? ?泉……泉!!!!?好似咒法解除,烟渚忽地清醒过来,便是泪容满面的仓皇呼道。 ?你可终于清醒了……!?我见她恢復意识,心头一阵欣喜,可卸心之下,浑身顿时瘫软无力,就这般直倒于她怀中。 ?泉!你不准死!我不许你死!呜呜……。?一张花容月貌泪如泉涌,声嘶力竭般的不断哭喊,手边急忙的为我处理伤势,她用内力暂时制住我血脉,将插刺于我胸口的剑身缓缓拔出,刺疼的我嘴角不禁又沁出抹鲜血,幸而那剑仅是刺于胸口央处,要是再偏个些,那当下我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怎的可能?!阵大哥的咒竟又给破解了?!?馀光瞥去,尖嘴猴腮男满脸惊诧的大喊,一旁小个子也是副不可置信模样,而总是淡然神色的高硕男子,这回竟也不禁蹙起眉来,只听得他浅浅道:?咒术之法,于此世间惟有一破绽,乃是真挚情意,虽仅是谣传,不若真有此事,今日吾有所亲睹,实在受教。? 不带丝毫情绪,高硕男子淡然道完,便转过身静静离去,无论那二人如何吃惊和不服,却也只得摸摸鼻子跟在后头。 ?泉……对不起……对不起……。?三人离开之后,烟渚又眼眶盈泪,口中不断喃喃歉疚道,泪水泛滥非常:?都怪我……都怪我一时大意中了咒,还差点儿就……呜呜呜……。? ?无事……无事了,莫要再哭了。?见她哭成个泪人儿,我疼惜的抬手摸摸她的头,静静地望着她那精緻容顏良久,甫想起了些事儿,微笑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烟渚……你可愿与我誓下此约?? 许是哭的懵,她愣了愣,有些呆头呆脑的用力点头应允,嘴角扬起那唯美笑靨,可声音仍啜泣的道:?自然……自然,你可是我此生惟一挚情之人……我再不离开你了。? 惟一……?我不解她此话意涵,权作她当真是哭懵的一时言辞所谬。 ?呃哼,抱歉打扰二位。?一直遭冷落于旁的柳緋,咳了几声插话道:?我明白二位情深似海,情意绵绵,然现下再不赶些离开,若又遇上甚么人物可不妙。? 我有些尷尬的瞅了瞅柳緋,又与烟渚相视片刻,甫才离情依依的松开紧扣着的手。 烟渚将那黑色罩衫撕作布条,替我简易包扎伤口,我身上除去胸口的重伤外,浑身处处有着大小不一的口子,也只得擦抹上层外伤膏药暂时处置,见那膏药与早些时候擦抹于我左腰间的不同,顿时心中一阵困惑,将疑处说予她听,然她也是不明白的摇摇头。 烟渚小心翼翼的搀着我,随着前头领路的柳緋穿过幽暗曲径,可这般仓促赶路,不免牵动胸口伤处,我不过闷咳几声,这又咳出了口鲜血来。 ?泉……你且撑着。?烟渚哽咽的道,见她面上满是痛苦神色,我心中也不由一慟,就觉得眼边溢出几滴泪来。 我依于烟渚身子,就这般意识昏沉的随着她牵引来抬动步伐,不知过去多久,终是于一尽道前停下,柳緋将那门状的石壁缓缓轻啟,光芒由缝口将将绽入眼帘,走出一望,这地方竟是古寺长廊尽头的祠堂里,两具冰冷尸身仍原封不动的静躺于血泊之中,许是过了些时辰所至,除去浓烈腥血味儿,还掺上了股尸身腐化的呛鼻酸腥。 ?唉,外头雨应是停了,赶紧离开这里先,至山下寻个地方歇歇。?柳緋瞥了瞥地上二具尸身一眼,叹了口气道,接着便推开门朝外头走去,我们也随之于后。 这祠堂竟也与地下相通?由蛛丝马跡中抽丝剥茧,许多疑处也终于是可大略理个清,依我臆断,柳緋同那贼党二人恐怕早已至地下闯过一遭,三封罡煞咒的秘卷应是那时给窃出来的,可那二人遭遇命丧劫数,柳緋却又怎能逃过一劫?莫不是他用了甚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走? 我百思不解,正烦闷时,已达抵了长廊尽头的大门口处,柳緋欲上前开门,却听得后方壁面之处忽地传来阵机关响动,暗门应声开啟,就见那一身鹅黄袈裟的僧人,步伐冉冉的走了出来,冷冷道:?先前听闻组里出现内贼一事,不料这内贼竟是你啊……兵儿。? 他寒幽目光所望向之处,竟是佇然于门前的柳緋。 我愕然一怔,望向柳緋,不可置信的问道:?柳緋你……这并非事实罢……?? 只见他默默的转过身来,蹙着眉头,无奈的耸肩一笑,似是默认了此事,此刻我顿时恍然大悟,柳緋之所以对这咒术和悵星玥,甚是地下之路如此瞭若指掌,只因着他便是悵星玥的一员,想起他曾道过此事,那时我权作他是玩笑话罢了,不料竟是事实?然而这般却又有些矛盾,我不解的问道:?可为何那三人见了你,却彷彿未曾谋面?? ?兵儿过去曾为组里要员,然其身份神秘,可是连老衲身边亲侍也不知情,自是无人知晓。?颖老僧闔着双目,语调冷然道:?如此精干之人却是个内贼,实在令老衲惋惜。? 我思绪陷入片混乱,忽而闻一旁柳緋压低嗓音轻声嘱咐道:?莫要与他目光相交,免得中了咒。? 原来这施术的条件,竟是与施术者目光相接么?无怪乎当时我不过与那高硕男子相视片刻,意识便昏沉了去……等等,若我那时当真中了咒,后来可是怎的醒来的?这一思索,却是又令我懵懂万分。 ?兵儿,老衲若无有臆谬,你此次大费周章潜入,便是为着凤凰丹??柳緋听得微之一怔,可随即便恢復镇静,从容微笑道:?是又如何?? ?那便休怪老衲不留情面。?说罢,颖老僧忽地一个瞬闪,便掠过我俩身旁及了柳緋跟前,他由宽大袖口抽出把铁扇,闔紧的铁扇如同一柄利器,他捏着扇柄轻轻朝柳緋胸口一点,下一刻,便让他嘴中沁出一口鲜血。 ?柳緋!?我震惊喊道,却也忘了自个身负重伤,如此急火攻心,胸口又是一阵剧烈刺疼,烟渚赶紧搀住我,满是担忧神色。 ?这儿没你们姑娘人家的事儿……快走罢!?柳緋痛苦的抚着胸口,嘴角掛着丝鲜红,仍不住倾流而出,我瞧的难过不已,欲出手相助,却让烟渚给阻拦,她眼神示意我莫要衝动,然这般下去柳緋定是免不了一死。 ?颖老头,这可就是你要的凤凰丹??柳緋由怀中取出了那颗指节大小的晶莹球珠,两指将其轻捏住,我正不解他盘算着甚么,只见他忽地一口吞下了凤凰丹,轻笑道:?还你这事,可惜是不成了。? ?你……!?颖老僧面上神情由淡然转而盛怒,眸中霎时闪现锐利杀机,一手揪住他衣襟,将他掐至半空中,恐怕随时便能取走他性命,我惊惶的扯着烟渚衣袖央她相救,却听柳緋缓缓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清泉姑娘……我小弟性命,就托予你俩了……。? 语毕,烟渚一把横抱起我,就朝门外飞奔离去,我望着柳緋最后的身影,心中满是哀慟,不由愴然泪下,杂陈混乱的心绪,掺上早已疼痛麻痺的身躯,不出多久,我便昏沉过去……。 【第四十八章:噬息蛊】 宛如身置烈燄,那股躁动万分的炙热感,将我深深埋没,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刺疼作痛,我咬牙强忍着剧烈疼处,仍是难耐的只得任低吟声由口中嘶哑而出,忽地,我感觉一阵温软依于身后,紧紧的包覆着我,可那身躯却是不住的发着颤,我心头正愕然,便听耳旁传来哽咽的轻声呢喃:?泉……对不起……对不起……。? ?傻姑娘……唔……不……不怪你的。?勉强睁开双目,这才发觉自己正浸润于木盆的热水之中,我刻意压抑着让声音听来镇定些,可却是不如意,浑身的刺疼彷彿侵夺了我的五感,这短短一句话,便让我顿了个好几下才得说完,听闻我这声,身后那人霎时一怔,微颤止住,拥着我的双手又紧了几分,我轻蹙起眉,无奈道:?再紧些……可弄疼我啦。? ?抱歉……你可还好些??烟渚依偎于我身边,两手轻抚着我双臂担忧问道,那眸光终是恢復了一贯的幽深,许是因着这热水的雾气薰染,还带着丝隐隐娇柔,我顿时心生歹念,抚着胸口伤处装模作样的道:?疼,疼死我了,唔……!? ?哪里疼了?!快些告诉我!?见我如此破绽百出的作戏,一向敏锐的她却浑然不觉,只见烟渚面上那惊惶的担忧模样,捉起我的手就要诊脉,这女子待我如此珍重,我心中霎时涌现暖意,乐的不由失笑:?莫慌,就逗你玩下。? 她松了口气,才又抬眸狠狠白了我一眼,我面上苦笑,心里头却乐的很,这一闹腾,身子虽是仍隐隐作痛,却逐地和缓下来。 瞧着映于水面上的容顏,我那如燄般赤红的左目,似欲滴出鲜血,望出的视野也是片同样的噬血炽烈,幽蓝瞳眸靛青如泉,一青一赤,彷若那水火般,相容相合,目光瞧向一旁,依于我肩头的月貌花容,她闔着双眸,一对蝶翼似的长睫沾着剔透水珠,白皙面颊上,留下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我不由心底一阵疼惜,抬手欲抚上她颊边,可忧这一旦碰上伤口会害的她疼,只得作罢,不料她忽地拉起我悬于半空的手,就这般覆上自个颊边,她睁开眼,一双幽深眸子,如渊似潭,丝毫瞧不清那眉目间匿藏着何等心绪。 ?下回莫要耍我这大夫玩。?可爱的嘟着嘴埋怨道,接着她翻个身便坐入我怀中,撒娇似的轻靠在我胸口,我愣了愣,心生一缕柔情,宠溺的轻抚着她纤瘦肩背。 热气蒸腾,雾水瀰漫,就着安然寧謐的氛围,我冷静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个现下的处境是何等难为情,这木盆本就不大,两人赤裸着身子,几乎贴合的紧密相依着,那雪霜般柔软的触感,惹的我一阵心燥,连忙道:?烟渚……我身子该是好的差不多,起身罢,再泡这水里恐怕要给薰的晕。? 只见她仍埋首于我胸前,怎的也喊不起,许是迷濛雾气使然,我脑中忽地闪过一丝念头,双手于她娇嫩肌肤上游移轻抚,这一动作,她果然抬起了头,面上满是困惑的凝着我:?泉,你……唔……。? 不待她问询,我便是一个亲吻上她温软唇瓣,起先她一直挣扎着欲退开,我料她应是一时羞臊,且我心头这难掩慾火是越发烈燄,不由用了些强,搂着她后脑将她压靠住我,过了半晌她方停下抗拒,白皙双颊已染上层红霞,与她那带着丝旖旎春色的双眸相凝睇,心中理智彷彿截断琴弦般,溃然崩解。 我对这女子的恋慕已然及了痴狂地步,我爱她那总是神态自若的淡然,爱她那仅于我面前才显露的娇柔,而她那倾城倾国的绝世容姿,更是使我深陷、眷恋不已。 点水般的轻吻着她那有些微微发胀的丰润朱唇,好似收穫着饱满鲜熟的甜美果实,稍地歇口气,别开的双唇间牵起晶莹细丝,如那细密情思一般浓烈不断,我又靠向她,将那丝连绵情意舐净。 ?烟渚……我……??我轻掬起她面庞,正欲真情表白一番,却觉得嘴角好似有东西溢了出,只见烟渚登时花容失色的惊呼道:?泉!? 低下头一瞧,水面上滴落了几点梅红,于水里头晕染漫开,我诧异的抬手一摸唇边,竟是满掌的鲜红,只觉得一阵眩目神茫,我便不争的昏了过去……。 晚风微微吹袭,我俩就着这番愜意,于楼台外间谈消遣,望着那缓缓飘动的云儿,轻掩去银亮月光,让这静夜更显朦胧。 ?对了,你瞧瞧。?由怀中取出了把土褐色的陶製擫笛,我对这笛子有着许多珍贵回忆,记得年幼时的我经常哭闹,往往一哭闹起便是无法收拾,而娘总会吹奏这擫笛来哄我,奇妙的是,即便那时还年幼无知,旦闻及了那悠扬笛声,我便会老实的停止哭闹,静静听她奏完曲子。 ?那是甚么??她扬起了纤眉,好奇问道,我无有答覆她,仅是微微一笑,直吹奏起手中擫笛,这曲子是我娘最为喜爱的,曲调中带着诉不尽的哀戚和悵意,述说着两人深沉的情愁,分明恋慕着彼此,却因无能表露情意而纠结万分,娘也曾道过,这曲子是当年爹爹向她表达情意时所吹奏的。 ?喜欢么??曲子吹毕,见她那由衷陶醉的容顏,我不禁心生满足,扬起嘴角微笑问道。 ?嗯,再奏些来听听罢。?她轻点点头,似纯真的孩童般央我再奏几曲来,我心里头欢喜,但仍是摸了摸她的头,推辞道:?晚了,睡罢。? ?我不睏,你再奏一曲,我就乖乖去睡。?这丫头竟和我谈起条件来?我不由无奈的轻蹙眉,将她搂入怀中,轻柔道:?方才那曲子,是当年我爹爹和娘亲表达情意时所吹奏的。? 故意将话道了一半便打住,她是个聪敏人,定是能够明白我语下意涵。 ?来去就寝不??双手轻搂于她纤瘦腰间,我微笑问道,这下她果真乖觉了许多,见她不再闹腾,我便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入殿中。 ?唔……唔……。?睁开惺忪双目,我身子疼痛不再,却仍是隐隐发着麻,烟渚坐于榻边闭目养神,一听有动静便连忙将我扶靠起。 ?这汤药给服了。?她端来一碗汤药,那汤水的色泽一片暗沉,瞧来就无有甚么好滋味,正踌躇时,偷眼瞥见烟渚面上带着些许严厉,我这才老实的服下那汤药,果真苦不堪言……。 ?你伤了心脉,气脉很是不稳,偏生你又爱乱来,这才搞的血气相衝。?烟渚轻皱着眉头责备道,我则是一脸无辜的反驳:?谁要你替我浸身疗伤,却自个也跟着入来。? ?我……?她欲言又止的愣了愣,轻抿起下唇,目光心虚的飘向一旁,见她这反应,我心底不由一阵得瑟,轻摸了摸她的头。 ?不过你这体质果真古怪,浸个热水,一身伤大致痊癒个十有八九,若天下人都有你这身子,作大夫的恐怕都要间得慌啦。?对她这番揶揄,我只得无奈的苦笑。 环顾下四周,这小房室就摆了这张榻和一把凳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不禁疑惑问:?这儿是何处?? ?那时我急着替你疗伤,就赶往山脚下去,这小村落虽仅有几户人家,倒还有这间驛站,不过东西就有些乏了,那木盆我可是寻了许久才从人家那讨来的……。?说到这儿,她好似又想起方才事情,不由一阵尷尬的顿了顿,我也不愿再打趣她玩,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不知柳緋现下是否安好?? 那时他临危之际,却是要我俩赶紧离开,我就记得自己一直央着烟渚出手相救,可她却迟迟无动于衷,不由责道:?为何那时你总不愿去救他?? 烟渚沉默了半晌,才语重心长的道:?泉,那僧人确是动了杀机,我若是去救那姓柳的,恐怕我俩都会遭受牵连,我独个倒还拚的过那僧人,可我忧心他会见机对你下手。? 想起那时身负重伤的我,行动艰难确是累赘,不由有些自责和苦恼,似是觉察我想法,烟渚接着道:?那姓柳的也算明理,我也不辜负他好意,赶紧带着你逃离。? ?幸而他服下了那传说能获不死之躯的凤凰丹,也不知他现下是否已顺利逃出。?我这一说,烟渚愣愣的望着我,不禁叹了口气,面上很是严肃的道:?泉,那傢伙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心起愤懣,不解她为何要这般说,见我焦急的态度,她解释道:?就算那甚么凤凰丹真有奇效,那僧人见他服下,怎会不知如何应对?即便拥有不死之躯,那也仅是挡的了内外损伤,倘若让他粉身碎骨、碎尸万段,也同是活不过来的,更何况……那凤凰丹根本不存在于世间。? 听她说罢,我心头不禁悵然若失,若真是如此,那当时不便是见死不救……?可确是无可奈何,我不由自责的难过起来,心灰意冷的问:?你怎知凤凰丹不存在?? 她无有回答,仅是神色淡然的凝向一旁,不知为何,那眸中还隐着丝惆悵慨然。 ?对了,你陪我去寻个人。?我想起了些事儿,向烟渚请求道,她蹙着眉,面上满是不解神情,我便将柳緋的家世说予她听,只见她质疑道:?那姓柳的三番两次骗了你,你可还是愿意信他?? ?要真是誆我的,也不必再命危之际交代罢??想起他那时瀟洒的口吻,即便身陷九死一生之际,仍是不忘交代自个掛记之事,我便不得不认为事情属实,烟渚见说不过我,也只得乖乖陪着我出去。 在这小村内,果真问到了户人家,里头仅有个长年卧病于榻的少年,我不禁心方释然,柳緋总算无有誆我了。 ?叨扰了。?至那小屋子门前,却迟迟无有人应门,我便兀自推开了门,拉着烟渚走入房中,果真见着一个少年,他面目清瘦,病容憔悴,形色痛苦的样子,让我瞧的心疼不已,不愧身为大夫,烟渚见了那气息奄奄的少年,也不待我央求便去替他诊治。 我在一旁依她吩咐的事儿打点帮手,备些药材,燉些汤药,跟着她忙碌了几个时辰,这才终于得以歇下。 ?谢谢。?我递了盏茶水予她,许是精神集中了段时间,她面上有些倦意,额前细密瀏海之下,沿着面庞滑落了几滴汗珠,我取了条丝绢替她拭净,她神情柔和的莞尔微笑,见她面色和缓许多,我才赶趁着空,关切问道:?情况如何?? ?病情该是稳定了下,不过这孩子久卧于榻,身子虚弱的很,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才得恢復。?听到病情稳定,我自然是安心了几分,又接着问道:?他是患了甚么病,怎的柳緋道过,寻了许多大夫却一个都不得治成?? 烟渚微蹙起眉,思忖了良久才道:?你可知阿暮幼时也曾患过场大病?? ?嗯,他确是曾和我提过。?初见何暮时他便与我道过,自己幼时患了场大病,娘亲四处求医却苦无结果,幸而身为神医大夫的烟渚正好经过那镇子,又即时替他诊治才得恢復康健,我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及这事,只见她解释道:?这少年患的病和阿暮相同,若是再迟些,不出几日时辰恐怕就为时已晚。? ?那竟是何等病症?有这般难以治疗??我讶异的问,而烟渚垂着眸,满是悵然忧愁的道:?噬息蛊。? 【第四十九章:应天长】 ?相传南疆地域自古有人养饲蛊虫,这蛊虫性烈,尤为噬物,据那虫种不同,有的以血为食,有的以息为生,此种噬息蛊,便是以阳属精气为食,而拥有如此纯粹精气的,多是这等岁数的少年。?烟渚解释道,我也曾听闻过这蛊毒的事儿,养饲蛊虫的人,会让其寄宿于体,以自身血液供养,称作蛊主,而若是将蛊虫施于其他人体,则所吸食之气血便会与蛊主共享,甚是得以操动中蛊之人,实在是狠戾残忍,我不由心疼的望着那床榻上的少年。 ?这蛊毒棘手,无怪乎其他大夫们总不愿冒险,若是稍有不慎,一个不打紧连自个也会中了这蛊。?烟渚也望着那少年,慨然的道。 ?如此棘手之症也得治疗,不愧为神医大夫。?我敬佩的夸讚道,只见烟渚苦笑了笑:?这没甚么,恰好我恩师擅于对付这蛊毒罢了。? ?敢问你恩师为何方神圣??如此神医之恩师,是有何等出神入化技术,我不禁好奇一问,她莞尔笑道:?人称药王,孙思邈。? 唐初药王,竟是她恩师?我不解她开的这甚么玩笑,可想起先前于她行囊里头搜出了本千金药方,我恍然大悟,不由一阵苦笑。 ?唔……。?床榻那儿传来一阵低吟,我俩便凑近前去探看,那少年意识转醒,傻愣了愣,一双乌溜眸子呆望着我俩,恐怕吓着了他,我轻声道:?我俩是你兄长友人,听闻你卧病于榻,便来给你看看,如何,身子可有好些?? ?緋哥哥友人……啊,小弟柳絎,多谢二位姑娘关照,现下感觉甚好。?这少年岁数虽小,却彬彬有礼,和他那兄长除了面上神韵有几分相似,其他都是大相逕庭。 ?对了,緋哥哥呢?怎的没和姑娘们一块儿回来??柳絎困惑的问,这话一出,我顿时觉得心里一阵苦涩,犹豫要否将事实告诉他,烟渚却先答道:?你緋哥哥他在外头办些事儿,恐怕几年内无法抽身,便要我俩先来替你治治身子,待你康復,再自个去寻他罢。? 这傢伙当真很是擅于诌谎,我心头无奈,一时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见柳絎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道:?緋哥哥他最是喜欢四处探险,每次回来都会和我分享许多有趣故事呢。? 我心中百感交集,心疼不已,怜悯的微微笑,轻摸了摸他的头。 接着和这颇礼貌的少年间谈了许久,烟渚突然问道:?絎弟弟,你这病发之前,可有遇着甚么古怪事儿或人物?? ?古怪事儿倒是没有,不过……记得一年多前,曾有个哥哥到我们这村里来。?柳絎歪着那小脑袋思忖了半晌,才想起甚么似的道,烟渚一听闻,面色忽地严肃了几分,追问道:?那男子有何特徵,你可记着?? ?他道自个是江湖浪人,游经此地便驻足了几宿,他为人亲切有趣,一身漆黑装束可帅气的,啊,他离开时还赠我个香囊呢。?想起那回忆,柳絎面上添了些这年纪的孩儿该有的纯真笑容,瞧来那男子应是待他不错,我这一想,却见烟渚神色闪过一丝凝重,登时又恢復笑顏道:?那东西能否让我瞧瞧呢?? ?行呀,就在那边上。?我跟着烟渚去取了那香囊,紫色锦囊饱满的包裹着,里头不知放了甚么,带着股微微香气,烟渚道:?絎弟弟,这香囊可否让给我?? 我讶异的一惊,心中连连暗道,这大夫竟然和孩童讨起了报酬?!见柳絎有些踌躇,可似是虑及了救治之恩,甫才痛心割捨。 ?你作甚的和一个孩子讨东西??离开柳氏家屋,在小村外头散散步,我不禁无奈的指责她,她却满是无辜的道:?你当真以为我稀罕这破东西?? ?…………? 走至一条小溪边,烟渚将那香囊的麻绳解开,在手上铺了方绢布,小心翼翼的将香囊里头的东西倾倒出,那东西似植物种子一般,我脑中忽地闪过一丝想法,不由惊诧问:?不成……?? ?不错,这种子上头,确是被掺上了蛊粉。?烟渚点点头,接着满是悵然道:?当年阿暮也曾收过这么一个香囊,自那之后便中了蛊毒,卧病不起。? 说着,她将绢布包裹起,又由怀里取出火摺子,一把火将那掺混蛊粉的种子烧尽,蛊虫惧火,这下处理该是无有后顾之忧。 ?那赠的香囊,会是出自同一人??我疑惑问,烟渚思忖了会儿道:?即便不是同一人所为,但这两件事定是有所关联。? 『一身漆黑装束可帅气的……』 『身着一身漆黑装束……』 ?是青任渊!?我思索了半晌,忽地闪过一阵激灵,不由喊道,而烟渚则愣愣的望着我,我正想替自己一时失态圆个场,孰料却听得她道:?你倒是聪明,那青任渊里头,确是有个世代养蛊的部门在,这两件事恐怕皆是由那部门所为。? 青任渊……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怖刺客组织,仔细想来,自那江南铜里镇以来的行旅之中,总是不乏听闻这组织之名,我不禁有些骇然,也不知为何,总感觉烟渚对那刺客组织颇为瞭解似……。 ?天色沉了,回去罢。?我正想的入神,烟渚伸出手,莞尔笑道,我也牵起她,一齐回到那驛站小客房中。 商量了日后行程,烟渚提出欲再驻留个几日,她道要替柳絎再看下病状,可我明白她实是要我藉此调养好身息,我也不道破她心思,仅是乖觉的頷首应诺。 静养数日,我身子果真大致好了痊,胸口也觉气血通顺畅达,这几日时间,我被烟渚吩咐了不得随意出屋外,要我静心调息养气,她道先前我胸口的那一伤实在惊险万分,那剑刺落之处要再稍地偏些,便是要直击心脏,这下虽是九死一生,却不免伤损了心脉,即便我这身子体质特殊,恢復力极其惊人,仍是得费上几日时辰静养一番。 每日闭目养神、运功调息,如此枯燥索然,倒也是轻易消磨时辰,往往我运息一入神,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而烟渚倒也没间着,除了去给柳絎瞧瞧病状,甚是还给村里头义诊起来,我虽有些诧异,倒是无有过问缘由,然她今日也是这般,清早便出了门,至现下天色墨黑一片方归来,见她一回来便于书案前配製起药料,面上透露了几分疲惫倦色,我瞧的有些心疼,取来条毯子披于她肩头,寓意深长问道:?几日劳心,可有所获?? 我自是晓得这傢伙定不会平白无故替人行事,甚是如此无酬的善意之举,早料她许是为了打听些甚么情报或有所目的,行医义诊仅是便于卸去他人戒慎,更得深入人心之举罢了。 ?这偏郊之处,不乏珍贵罕见草药,我就是以义诊名目,顺而讨了些来,如此惠而不费,他们无有吃着亏,我也获益匪浅。?她见事情早被我瞧穿,也不多避讳的坦言直道,面上满是狡黠得瑟的坏笑,我无奈之馀,也只能庆幸她无有干出些甚么胡事来。 说罢,她抬手轻掩呵欠,几日来,她忧着无意之下恐怕触及我伤处,便不愿与我同榻就寝,而自个伏于这冰冷案前睡了几夜,我说不过也动不得她,只得无奈妥协,可今日我伤势好痊,脉象平稳,气息顺畅,她可再不得理由推拒,便带点儿试探的问:?你倦容满面,还是早些睡罢。? ?再过会儿就是,你只管自个先去睡罢。?见她似是又打算睡于这案前,我不禁有些苦恼,心中一个念头,就由后头将她纤弱娇躯一把怀抱。 ?怎了么??她微之一怔,可仍是副镇静淡然,我见她这般装着糊涂,不由叹了口气,埋怨道:?我可不信你这神医大夫会不晓得我身子状况,近来你分明就处处避着我,前几日我伤势尚严重,你因顾忌而不与我同榻,倒还说的上理,可现下我伤势痊癒,康復如初,你怎的又不愿与我亲近?多日来你我虽居于同室,却是互动鲜少,我心中早已寂寞难捱……烟渚,告诉我你到底有何心思?? 若有所思许久,忽地就见她身影一瞬,于我怀抱中倏然消失,跟着背部有股暖意袭上,却是烟渚早已绕至我身后轻轻环抱住我,这回倒可令我困惑起来,正懵懂时,只听得一声咽语浅浅道:?泉……对不起。? 我愣个住,脑中响起一阵轰然,恍然大悟之下就恨起自己过于迟钝,这女子身怀技艺,才貌双全,平生虽总是副傲然坚毅的神态,却是忘了她深埋于心底的那分脆弱和卑微,猛然想起,前阵子光是我见着她背部那伤痕,她便是极为卑微自轻,如今她意外击伤我,甚是险些丧命,她心中定是自责万分,愧疚不已,想通这些,我不由一慟,细语浅道:?当下你中了术,身不由己,本是不得怪责于你,我自个倒也是一时鲁莽,就用血肉身躯迎上那一剑,这才讨来一身子的伤,这事终也得归咎那悵星玥之人,你可莫要自责于心。? 似是讶异我猜出她心思,她身子一震,显是有所动摇,却仍是于我身后沉默不语,我心道这般下去也不成办法,便轻牵起她双手,故作无辜道:?莫非……你可是嫌弃我了?? ?怎的可能?!?她一时激愤驳道,恍然自个失态,随即又恢復镇静,可神色中仍带着些赧然的撇过头去,我静静地凝着她许久,那脂粉未施却秀美精緻的面庞,肤如凝脂,洁若霜雪,还潜着那隐隐緋红,瞧来实在嫵媚动人,我心头涌起暖意,欣然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问道:?睡罢?? 嫣然一笑,彷若那春日朝阳般洋溢着温暖,她轻点头,听话的躺上床榻去,我替她和上布衾,熄了灯火,褪下外衫,也跟着鑽入布衾中,窗櫺外朦胧月色隐隐洒入,她转过身来,撒娇似的依于我怀里,柔声轻浅道:?泉……我再不离开你了……。? 难得听她诉说这般情深话语,我却是有些漫不经心,怀中那股温暖将我胸口悸动渐渐抚平,我轻搂着伊人绵软娇躯,于她额前宠溺的轻柔一吻:?此生我也不由你离去了……烟渚。? 【第五十章:楼兰行】 遍布的深沟丘壑,高耸岩柱于四方陡然矗立,如此景緻于广袤中原虽是随处可见,不足为奇的,然这地方确实别緻,无论那足跡可踏至之处,抑或陡丘岩柱上头,俱是一片洁净银白,就如绵雪埋覆着大地一般,甚是光芒闪烁不断,彷若那夜空繁星耀眼夺目,我佇于崖边遥望眼前宏观壮丽之景,不禁屏息凝视了许久,心中感叹着这鬼斧神工之极。 ?这儿便是白龙堆啦!?一名中年大汉,指着那片白茫土地兴奋的道,他身旁还跟着几名青年男女,其中那瞧来十多岁的少女,容貌清丽秀美,气质嫻淑,可旦见着眼前蔚为壮观之景,面上顿时显露了几分稚气,满是欣喜的道:?真漂亮呀!? ?凌妹,你别同霍叔一个劲儿!莫忘了这地方可是有白龙堆天险之称!?身形壮硕的青年拍了拍她纤瘦肩头提醒道,他口中虽是这般说,可面上分明也是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而此时在旁的一名俊秀青年,深邃眸中带着丝悵然的望着远方,他轻叹了口气接续道:?这地貌确是险峻非常,然除此之外恐怕还藏着些其他危险。? ?寒公子所言的是,凌姑娘,这危险往往就出于疏忽大意之中,待等会儿下去后,可莫要分神呀。?烟渚嘴角扬着笑,目光温柔的叮嚀着凌苒,可我却是为那灿烂笑顏下隐着的腾腾杀气,逼的背脊直出冷汗来。 这事要由三日前说起,待我胸口伤势痊癒,身子也恢復康健,烟渚替柳絎备了些药后,便离开那位于山脚下的小村,驻足十馀日,随着惊蛰过后,春寒料峭不再,我俩沿途千山万谷之间,虽那光秃荒景是少了些游赏的雅緻,可一路上有她相伴,自是乐在其中。 据古籍记载,那楼兰古城就位在中原西北,通往西域的枢纽要地,孰料我俩一路向北方前行,却仍是于错综复杂的荒山野谷中失了方位,就在徬徨无措时,碰巧于隘口遇着一路人,打听之下,他们正欲至西域行商贸易。 这马车商队男女共计十六人,发鬓灰黑的中年大汉似是领头,眾人都唤他一声霍叔,队伍后头是十馀名一身深褐色衣着的男子,瞧他们各个武艺不凡似,恐怕是随队而行的护卫,另外,队中尚有三名约莫二十多岁不等的便装青年,相貌俱是挺拔不群,身形壮硕的方刚青年刘嗣虎,游蜂浪蝶的傅粉何郎欧阳羲,其中最为年少,清新俊逸的寡言青年唤作寒云天,他默然少言的态度虽是淡漠,却莫名给人一种沉稳感觉。 而队中惟一女子凌苒,年纪虽是尚轻,可却如芙蓉出水,娉婷秀美,我见她时常拿起一柄竹笛吹奏,颇好音律的我十分欣赏,便向她攀谈起这笛曲的奥妙,因着和她志趣相投,一见如故,难得偶遇知音,不禁的和她多聊了几句,浑然不觉中将烟渚冷落一旁许久,至那之后,她除了言语上隐隐针对着凌苒,也刻意与商队中那些贪慕她花容月貌的男子多有亲近,尤是那风流浪子欧阳羲,心怀不轨的紧黏着烟渚不放,妄想一亲芳泽,甚是屡次伸手亲暱的搭于她肩上,这要在平时,那手恐怕早给废了,可她竟是毫不在意似的与其嬉笑相谈,我心道她就是要藉此气我,好消抵心中的不悦,我痛心之馀,也只得苦笑着视而不见。 歷经三日路途,我和烟渚跟着这行人达抵了通往西域必经的白龙堆,顺利寻路下了崖边,我们打算于这放眼四周仅有的一处水洲旁驻留一夜,打点物粮,也让载着沉重车驾的马匹得以歇息。 步伐踩踏于那银白地面,我不禁有些失望,原以为这银白如雪的地面会如是松软,可事与愿违,这地质却是踏实非常。 现下已是日暮时分,澄红的夕阳斜掛,悄悄掩入远方山头,生火扎营俱备妥后,我和烟渚别开眾人至那水边散散步,她佇于水洲前,面上淡然无波的凝望着平静水面,如此沉默不语,惜字如金,更是添生了股冷艳高贵感觉。 ?烟渚……??我料她恐怕仍生着我的气,也不敢轻易叨扰她,可这般下去终究不成办法,我试图打破这僵局,轻拉起她的手,欲试探她有何反应,谁知我方碰着她指节,就给她一个不自然的抬手避开……这姑娘果然还在生我气呢! ?你对那行人可有何看法??我正望着那抹青蓝背影徬徨失措时,却听得她突然问道,我傻愣了愣,才缓缓答道:?虽说名目上道是商队……可恐怕并非如此简单。? ?不错。?她背对于我,口吻听来严肃的道:?姑且不论那些褐服男子,那几名青年男女该是武功不差,虽是尚不及我俩,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她言下之意,那行人恐怕是有所隐瞒,这点我着实明白,经上次教训,这回我对于他们多少抱持了些戒慎心,一听她这般道明,我也总算早有些心里准备。 ?烟渚……你可还气我么??过了会儿,我才终于提起胆子问道,孰料沉默良久仍迟迟不得她回覆,我不免有些忐忑心慌,却见她身影倏忽消踪,然我也无有乱了方寸,随即一个轻蹬旋身,就将迎来的她一把怀抱。 ?你、你……??似是意外我为何知晓她会由我身后抱来,她神色有些惊诧,本应该袭上我后背的,现下却是直扑入了我怀中,然她倒也不挣扎,就顺势埋首于我胸前,闷声道:?当然,很气呀!? 她口中虽是埋怨,可我瞧这态度就明白她定是不再发气,便伸手轻揽于她肩背安抚,玩笑道:?不若我由你捶个几下,好让你消消气如何?? 她微之一怔,抬首来白了我一眼,跟着又低头靠于我肩窝,我无奈的苦笑,怪自个怎的这般不懂得开玩笑?忽地听闻一句闷声呢喃,害的我不禁怔个住神。 ?吻我……就不再气你。?似是以为我无有听清,这回她抬起头,墨色的幽深双眸瞥向一旁,语带威胁的娇嗔道,几日未和她二人独处,我其实早有些心痒难耐,然碍于她先前对我的埋怨,也不得轻率妄为,可现下她如此表示,我心中波澜自是狂烈惊涛,毫无迟疑的就低过头深情吻上。 她绵软唇瓣带着丝沁凉芬芳,我轻闔双目,沉静的享受唇齿间甜蜜缠绵,感觉浑身一阵燥热,慾火焚身似,恨不得就将那一袭此刻甚是阻碍的青蓝衣衫尽数褪去,可我当然明白现下不得如此……。 吻了许久这才歇下,我轻喘着气,端起她无暇面庞静赏片刻,那眸中瀲着不尽情丝,旖旎动人,令我心头波澜荡漾,孰料她却忽然踮起脚尖,朝我唇边狠狠咬了口,我疼的几乎要惊呼出声,只见她灿烂笑顏道:?下回可休怪我无情。? 我愣愣的望着她,心中连连暗道这谁说的不再气我呢?!即便我心里头其实也有些埋怨她刻意亲近其他男子,可深慑于她淫威之下,我就是有所怨言,也丝毫不敢吭声。 回到营中时,夜色已一片墨黑,眾人围坐于营火堆前饮酒欢谈,见那酒气实在醺人,我推拒了他们的邀饮,便跟着烟渚逃向扎营处,眾人之中仅有我俩和凌苒三名女子,自然是同住一块儿,这帐虽是不大,可仅是暂时歇息之用倒比起露宿荒野好上许多,掀开帐帘,里头微微灯火亮晃晃的,就见凌苒独自一人于帐中,形色专注的擦拭着她手中竹笛,似是无有觉察到我们进来。 ?凌……?我本欲向她搭话,猛然想起一旁烟渚方才那带着杀气的灿烂笑顏,不由打起哆嗦来,即时止住口中言语,我心里头有些无奈,这帐中就睡我们三人,交谈定是免不了的,不过我本就别无心思,只要不过分与其亲近,仅是普通谈话她该是不会在意的……罢……? ?哇?!?抬头一见有人佇立于前,她忽地一声惊呼,发现是我俩后才镇静下来:?原是清泉姐你们呀……。? 这十七岁的嫻淑少女,自与我聊的投合以来,便一直唤我作清泉姐,这倒令我想起了头一个这般唤我的聂风和聂雨,不知她姐妹俩现下同何暮在铜里的生活过的如何? ?清泉姐……??我正怀念起不久前六人行旅的那段时日,却见凌苒轻皱着眉,神色诧异的凝着我问:?你唇角是怎了?怎的流血了?? 这怪不得方才烟渚那一咬会如此之疼,原是都给咬破了唇溢出血来,说罢,凌苒取了条丝帕,就温柔的替我擦拭起,我吓的连忙委婉推拒道:?无妨,就自个不小心咬伤了,多谢。? 我这一连忙退开,总感觉背脊顿时沁出了层冷汗来,偷眼瞥向后头烟渚,只见她神色淡漠,静静地望着这儿,我就明白待会儿绝对无有甚么好下场……。 ?凌姑娘,你可不同大伙儿去聚聚??正反这下俱没好事,我也不再避讳和她相谈,试着转移话题的道,而凌苒忽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踌躇了半晌才问道:?云天……寒云天可也在外头?? 我歪头回想了会儿,方才确是未有见着那俊秀青年,我摇摇头,不解她为何要问这事,只见她面上一怔,漫不经心的同我间聊几句便出了帐去,这帐中仅剩下我俩,随凌苒出去后,氛围霎时陷入一片静寂,我佇于原地,不由无奈的轻叹口气:?烟渚,我……唔!!!? 这话仍不及道出,忽地一股劲道将我由后头扯过身去,微带冰冷的手紧扣于我后脑,强硬的堵上我双唇,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吻的我浑身一阵酥麻发软,几乎就将断了气时,她才终于肯松开口,我直感觉自个双唇定是红肿非常,不禁喘息道:?烟渚……哈啊……嗯……。? 激烈长吻甫才停下,我气息仍有些粗重,却见她面不红气不喘的,接着就掀开我衣襟,于我脖颈和锁骨间吮吻不断,不禁她如此汹涌如浪的猛烈攻势,我已浑身瘫软的跌于她怀里,难耐的求饶道:?烟渚……哈啊……不……不行了……!? 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娇媚长吟,回神半晌,这才惊觉那竟是由我自个口中发出的……意识已有些迷离,我害臊之馀,却是无力再多言甚么,见我如此,烟渚将我抱至铺于地面软毯上头,而后也跟着躺于我身侧,细语柔声道:?我其实根本不气你,仅是……? 她张着微微发肿的盈润红唇,凑至我耳边,以极其嫵媚的气音道:?仅是我担心自个……会忍不住……。? ?所以……你当真不气我和凌姑娘有些亲近之事……??我顿了会儿,微瞇着疲倦双眸,气息虚弱的问道,她蹙眉苦笑了笑:?这倒也不然……可我信你绝无贰心,定是不会移情别恋的。? 如此带点儿自负之言,果然是烟渚的性子,我不禁萌生笑意,静静的凝着她,情潮缓缓退去,可馀韵仍残于唇角,怀中人忽地繾綣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心生万缕柔情,贴于她额前,道:「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心头洋溢着满满幸福和暖意,就这般拥着心爱的她沉入梦乡……。 【第五十一章:中宵变】 深夜,我于梦中醒来,见烟渚仍紧紧的依于我怀里,瞧她那模样可爱的睡顏,我心头不禁滋些暖意,轻柔的抚上她细密发丝,我愣愣的望着营帐不高的穹顶,试着回想方才梦中的情景,不料却是忘的一乾二净,分明感觉似是挺重要的事儿的……我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我失了记忆以来一年多的时日,记忆的片段总不时于脑海中浮现,却是零碎不全且意象糢糊,即便有些个片段屡次忆起,却仍旧不足详细,而其中我尤是在意的,便是那好似与我亲暱非常的女子,虽是连她的相貌也记不起,可也不知为何,我对那人的印象总有股莫名的沉痛感觉。 ?睡不着??耳边传来轻声细语,我微之一怔,就见依偎于我身侧的烟渚,一双幽深瞳眸正静静凝着我,那眸光彷彿就将我意识牵引,坠入深渊一般,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撇开头又望向穹顶,淡然道:?我好似做了个梦……可对那梦的内容,却尽数记不着了。? 我慨然的道,孰料她却是噗哧笑了声出来,我满是困惑的盯着她瞧,只听得她笑道:?记不着且记不着,仅是个梦,忘了也罢,何需在意?? 我无奈的苦笑,但愿那梦当真无关紧要,忘了,也罢。 暂且搁下那梦的事,我侧过身子将烟渚轻拥,见她一脸满足貌,闔着双目舒服妥贴的躺于我怀里,我不由心生缕缕柔情,手背轻触着她如玉似的容顏,她颊上那道伤痕虽是已浅淡许多,然这般贴近一瞧,却仍有几分明显,惹的我满是疼惜,贴近她颊边点水似的吻了几下,明白我心中所忧思,她抬起纤长指节轻抵于我唇上,莞尔笑道:?莫在意,这伤再过阵子就得好痊。? 我愣了下,顺势轻啃咬着她手指,见她皱着眉,神色有些古怪的凝着我,然正情慾波澜的我丝毫不以为意,低下头攀着她精緻颈侧就贴吻起来,她双手轻抵住我肩头,闷声娇语道:?泉……莫要……嗯……。? ?咳咳……!? 忽地一旁传来声咳嗓,我吓得不由身子一震,木然转过头瞧去,却是给忘了凌苒也于一个营帐内,我心惊胆颤的凝神一瞧,见她双目紧闔,气息平缓,似是仍沉沉睡着,我松了口气,跟着以苦笑面对神情满是斥责的烟渚。 夜已深,想来我还是有些倦意,这回倒安分的轻搂着她娇柔身子入眠,不管身于何处,和她相伴一块儿,总能令我心安神稳,这般沉静半晌,怀中突然起了微微动静,我睁开眼一瞧,却见烟渚正面容凝重的盯着帐帘外头,我心道事有蹊蹺,谨慎问道:?外头……可有甚么?? 这话甫才道完,就听得外头忽地传来马匹凄厉的哀鸣声,烟渚登时跃起身,随手披上外衫就奔出了帐外,我也赶紧提剑跟于后头去,出了帐外,就见不远处芒火乱窜,凑近一瞧,竟是头浑身灰白,身长数尺的大豹正与眾人对峙,而那载货的马匹惨遭袭击,腹部给猛豹凶狠的咬去一大口,肚破肠流之惨状,已是奄奄一息。 那些个暗褐装束的劲装男子,各个手执长刀,几人前后列阵,连连挡下猛豹的扑击,可那豹却是狠戾非常,庞然躯影一晃,便扑着了其中两名褐服男子,他俩尚不及应反,就见那狂豹锐爪一拍,霎时就是片血肉横飞,我不禁震慑的愣住神,好好的两个人怎的就如此轻易的死去了?!恐怕是方亲眼目睹伙伴惨死之状,其他人动作皆不由退缩了几分,这一分神,又几个人险些要命丧黄泉,我在一旁瞧着实在惊心动魄,当下也顾不得有他,操起手里轩辕剑就奔向前助阵。 褐服男子九人于前,面色虽是淡漠,然我仍瞧的出他们显是有所动摇,恐怕心中甚是惧怕也得方才那般惨烈下场,故迟迟无有人上前进攻,而见那狂豹的眸中忽地闪过一阵寒芒。 ?快退开!?我心道不妙,连忙大喊呼道,那豹果真是一个扑击,锐爪胡乱抓了几下,幸而眾人也算是身手矫捷,即时向两旁退去,我趁隙滑动步伐,轻蹬一跃,翻身由那庞然狂豹背后一剑刺入,登时血花四溅,腥味呛鼻。 然这一击对庞然狂豹并未有多少伤害,反倒使其更为狂怒,威凛长吼彷彿响彻云霄一般震耳欲聋,它速度又快上了几分,不断朝我们扑爪过来,我一时应付不及,只得赶紧拉开距离,这得了空时张望四周,却是不见烟渚的踪影,这危急关头她可是上哪儿去啦?! 我正思忖着如何对付眼前这狂豹之时,忽地三柄疾如电光石火般的翎翼飞箭,精准的由那狂豹脑门边刺入,我由那箭矢源头瞧去,竟是手持一张碧色长弓的凌苒,也不由我吃惊,那狂豹吃了她三箭,庞然身躯顿了顿,低头咆啸了声,朝凌苒的方向狂奔过去,我欲追上前搭救,可速度仍赶不及那狂豹,眼看她就将被碰上,却见一道素白身影飞跃上前将她带离原处,跟着后头两人形影交错一瞬,登时给那豹的凶猛面容给斩的血肉糢糊,那步径曲折的身法极其古怪,可确是有效的牵制住了庞然豹隻。 ?凌姑娘,你可无事罢??我赶到凌苒身边,只见她似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愣了愣,才摇摇头表示无碍,而将她救过的寒云天松开了搀于她身后的手,脸容淡漠的冷冷道:?下回当心些。? 经他这话一说,凌苒顿时一怔,面上不禁透露出丝难言心绪,我正于心中暗道这两人之间定有隐情,忽地觉察身旁有些微动静,偷眼瞧去,却是烟渚神不知鬼不觉的立于我身旁,我偏过头,低声问道:?你方才上哪儿去了?? 然她仅是莞尔一笑,那笑意中隐着丝神秘,我着实不解她这又是打着甚么主意,跟着听后方两人步伐声近来,是方才收拾完那头狂豹的刘嗣虎和欧阳羲,而那欧阳羲见着了烟渚,一双纤长眉眼忽地雪亮几分,欣喜道:?烟渚姑娘,有羲哥哥我在,管是甚么虎豹龙麟皆用不着害怕,哈哈哈!? 我心中一怔,瞧向烟渚,只见她轻吐舌来朝我眨了眨眼,我顿时明白她这是玩的甚么把戏……不由无奈的道:?不过是试探下,用不着如此罢……?? ?怎的??烟渚面上满是坏笑,挑着纤眉低声道:?不成……你吃醋?? ?…………? ?这地方夜里危机四伏,看来是大意不得的。?霍叔由营帐那头走了出来,无奈的望着那些气息奄奄的庞然豹身,和一片惨烈血状,面上满是凝重的道:?此地不宜久留,大伙儿收拾收拾,附近该是有啥可避风之处,咱们得彻夜赶路咯。? 约莫一炷香时长,眾人收拾好行囊继续上路,因那载货马匹惨遭杀害,无能拉运这沉重车驾,只得将适量粮餉及装备携于身,我见那车中果真并无有商货之物,而多是些奇特古怪的器具,恐怕这神秘的一行人来此定是有甚么特别目的。 今夜云雾满布,无有月色照耀之下,身周俱是一片漆黑,眾人提着灯火于团团雾黑中行径,银白色的地面因焰火映照,昏黄光芒隐隐闪烁,好似那灼灼燃烧的跳跃星火,却是环着股寒慄感觉,毕竟现下可是身处危机四伏之地,稍有个差迟,恐怕就将命悬一线。 然这氛围似是不若我所料的凝重,眾人一路有说有笑很是间逸,难以想像甫才发生过同伴身死之事,这几人瞧来虽是各个少不更事五陵年少,却彷彿置生死于度外一般,不知俱是身经何等歷练过往,而经方才试探,也确凿了他们武艺不凡之实。 和烟渚行于队尾,我乘此机打量着前头那些人,凌苒娇弱身躯,背着张她大半个身长的碧色长弓,身侧箭囊里头满载漂亮的翎翼羽箭,想起那三道飞箭梭影,不但速度极疾,随那箭矢飞掠而过,还带起一股冰冷息气,而立于她身旁的三名青年,刘嗣虎和欧阳羲两人交战庞然狂豹,却是轻如反掌,瞧那诡妙的身法,也不知是哪个门派下的武功,可确是厉害非常,就不知那一直沉默寡言的寒云天是否也有着这等身手,甚是更胜一筹? ?方才你同那豹交战过,可有甚么难处??过了会儿,烟渚突然偏头低声问道,我歪着头思忖了半晌,才答道:?那豹瞧来庞大,速度却是极快又凶猛,不过就一头而言,仅要闪避妥当,该是不难对付。? ?你问这事……不成……??听她这般问法,不成四周已有潜伏?我轻蹙起眉,目光隐隐瞥向一旁黑暗之中,却是无尽的黑,甚么也瞧不清,她道:?东北方向有一群,倒不晓得是何物。? 我冷静的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臂上忽地一紧,却见烟渚环着我左手臂膀,满面笑容的望着前头道:?待会儿,你可要好生保护我呀。? ?啊……??这姑娘分明武功绝顶,所向披靡,天下无敌手似,身手之高甚是随时可轻易取我性命,却不知她这是开着甚么玩笑,竟突然要我保护她了?这下虽是正合我意,可我仍是愣愣不解的望着她,她见我面露困惑之色,朝着前头莞尔笑道:?妾身现下可是个娇柔纤弱的女子呀。? 我随她望向之处瞧去,目光落于了欧阳羲那修长背版上,顿时一阵无语,为试探别人深浅而隐藏自个过人身手,甚是还佯装一副柔弱样子,到时他们见着此?娇弱女子?竟武艺非凡,定是会瞠目结舌惊叹不止……。 领队为首的霍叔忽地抬手拦阻,整个队伍霎时顿下,眾人心知肚明,各个敛起方才笑闹容顏,形色肃然的严阵以待,而我也伸手握住后背剑柄,屏气凝神的专注于四周动静,听烟渚方才说法,恐怕她是不打算出手,我便要更加谨慎而行,好生保护她才是。 一阵寒慄怵然而起,我直感觉有甚么东西欲将扑来,连忙搂着烟渚一个旋身闪避,挥剑砍去,就见那火光映照之下,竟是头雪白色的狼,队伍霎时陷入骚动,我目光瞧去,一头头面目凶猛的白狼,朝队伍央处扑咬而上,那暴露口外的尖锐獠牙,彷彿锐利锋刃似的,轻擦而过之处便要留下道鲜红口子。 然眾人似是也擅斗能战,身上佩剑的、使刀的都纷纷迎战御敌,褐服之眾围成个圆阵,以守为攻,虽是无法迅速将狼群制退,倒可大幅降低伤损,霍叔挥舞着银亮长枪,随那长枪挥动,带起一阵劲烈风刃,将逼近的狼隻给扫荡驱离,而刘嗣虎和寒云天则于前砍杀扑击而来的狼,同时守着后头碍于射程而不得出手的凌苒。 一时分了神,方才遭我击晕的白狼忽地朝我俩扑来,烟渚牵着我的手即时将我扯过,我借力一发轻盈跃起,连忙一剑斩下,这才让那凶猛白狼气绝、再无生息,可浓烈腥血味儿却是引来了更多狼隻,虽说情况也不甚危急,烟渚仍刻意的发出了声惊叫,我将她掩于身后,试图独个迎击眼前狼群,却见一道诡妙身影穿梭而来,就是砍散了几匹狼去,他回眸灿笑道:?烟渚姑娘莫怕!儘管交给我这天下快刀欧阳羲来保护你!? ?…………? 说罢,那?天下快刀?诡妙步伐运起,名副其实的快刀挥舞,斩乱麻似的将那些狼群逐一砍杀,我钦佩他身手之馀,那轻浮言行着实令我无言以对,呆愣了半晌,我看向烟渚,却见她一派轻松从容的模样,我恍然明白,无怪乎她那手始终紧紧牵牢着我,原来她根本不要我亲自御敌,而是早打着别人的便宜,似是见我觉察此阴谋,她莞尔,偏头低声道:?你说,我怎的肯由你亲事险境?? ?你呀……。?我无奈的皱皱眉,轻扣了扣她额前,其实心里仍是有几分欣喜,但这般利用他人心意尚是不妥,便自个提剑朝身旁扑来的白狼刺去,助阵以示一番诚意。 不消多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那狼虽是不难对付,然一大群扑来不免有些棘手,眾人并无太大伤损,不过那欧阳羲毕竟隻身挑敌,衣衫遭划破了许多处,瞧来很是狼狈,面容上倒是神采奕奕,见他无有大碍,我也是安了几分愧疚之心。 眾人接着上路,漆黑夜雾中,总不免令人提心吊胆,所幸这路上并无再遇上状况,我们沿着一处石壁寻到了个小洞穴,毕竟睡不上几个时辰又突然奔波劳神,眾人已是倦容满面,立刻简易的扎了营就去歇息。 然而不知为何我并无多少睏意,便独个出了帐留守,帐前的灼灼营火,于夜晚冷风中甚是暖和,我长剑负手而立,索然的望着那火堆,心思也渐渐飘向远方,楼兰,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地方?我和那地方之间又有何等渊源?为何总觉心里头有所牵掛?这一切谜团,恐怕只得待到了哪儿,再亲个去寻出解答。 我正百思不解的发闷时,感觉后头似乎有人朝这儿过来,那步伐虽是一般轻盈,可我明白并非由自烟渚,转过头一瞧,就见那气质嫻淑的女子静静步来,面上还带着些许踌躇心绪。 ?凌姑娘可是睡不着??我微笑问道,她微微頷首,跟着立于我身旁,望着那劈啪星火静了半晌,甫才出声道:?清泉姐,你们此行目的地,可真是那楼兰古城?? 既是求助于人,定要以诚心相待,且我本就无有隐瞒打算,早于初遇他们一行人时,便如实道出了我俩目的地,然为求个谨慎,我只道欲去寻些东西,未说明个清白,现下可不知她为何如此提问,那口吻听来就好似欲确认些甚么般:?正是楼兰,凌姑娘何出此问?? ?凌苒仅有一事相求,清泉姐可愿听听??她秀美面庞上浮出丝愁绪,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只见她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莫要去楼兰。? 【第五十二章:忡然心】 我惊诧不已的望着凌苒,要我莫去楼兰……?这可是何意呢?见我沉默,凌苒有些踌躇的接着解释道:?清泉姐,这几日与你相处,凌苒很是高兴,故不愿见你我为敌一日到来。? ?凌姑娘此言何意?为何说恐怕我俩将会为敌??我心底疑惑,眉头轻蹙,半带点儿打探的问,孰料她瞠着水灵双眸,仍坚决道:?莫要去楼兰。? ?恕难从言,可这事关重大,我有非要前去该地之由。?橙红火光映于她细緻侧脸,不免显的有些憔悴,见她面上满是为难的抿了抿下唇,踌躇了半晌才道:?清泉姐你们前往楼兰的目的,无非也是为了那东西罢,其实……? ?凌儿。?她话音方落,就听得一个冷漠嗓音忽地出声唤道,随后而现的白衣青年步伐冉冉的走来,一见着他,凌苒整个人便似冻住一般,面上不知怎的还带着些惶恐神情,寒云天立于我俩跟前,目光随意瞅了瞅我置于一旁的轩辕剑,接着抬眸瞧向我,语调淡然道:?失礼了。? 他也不再多言便转身就走,而凌苒回头瞥了我一眼,低下头乖觉的随他离开,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寒云天方才那态度有些弔诡,彷彿欲阻止她说出些甚么似,那眸光中甚是还浅浅隐着丝冰冷杀息,令我不禁出了层冷汗。 方才那莫名的情形竟是有何蹊蹺?为何凌苒道我俩将会为敌?且她所言?那东西?竟是何物呢?我盘着腿席地而坐,独个于火堆前静心思忖,据凌苒那番说法,恐怕是甚么宝物,且仅于楼兰所有……我这忽地想起,早些时候忆起有关娘亲的那段记忆之中,娘亲和那名蒙面的黑衣男子也曾提及?那东西?一事,恐怕这两者之间定是有所关联的。 我苦思个良久,忽地感觉一阵温软贴上了后背,我虽是有些意外,倒也习惯了她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作为,无奈的笑了笑,问道:?睡不着?? ?我迟迟等不着你,便至外头来瞧瞧,你果然就在这儿。?烟渚同我背靠着背坐于地,那微微的温度虽是不甚暖和,可却能令我心头涌现温暖,我俩就这般静了半晌,甫听那轻柔嗓音由后头出声问道:?在想些甚么?? ?方才,凌苒突然与我说道,要我们莫要去楼兰,还道我俩目的恐怕是为着『那东西』,也不知是指些甚么,可据我忆中娘亲所提及,许是甚么楼兰的珍宝之属??我将自个困惑之处说予烟渚听,过了会儿,便听得她道:?关于那东西,我来时路上给欧阳羲拦了下,他也同我说了一般事儿。? 不知为何,听她提及欧阳羲那风流男子,我胸口总有股莫名沉闷感觉在打着转儿,不禁有些忐忑的待她接着道:?可后来,瞧他说的款款情深似,还差些点儿就要吻了上来……? ?你可有如何?!?不待她说完,我惊的直捉着她双肩焦急问道,只见她愣了愣,摇摇头莞尔笑道:?那姓寒的和凌丫头正好经过才让他打住,无事的,再说……我怎的可能由他如何呢?? 见她那副满是阴谋的诡黠笑顏,我虽是安了几分心,可对那欧阳羲的不轨心思,仍是心存了几分怨愤,待平息怒气冷静些会,我才安分的坐下,继续思索道:?他们所言之『那东西』,竟是何等宝物呢?? ?论及楼兰最为珍贵之物,无非是那样东西了。?我原是欲提出来同她讨论,孰料她竟是知晓此事似,我不由好奇的凝着她瞧,却见她偏过头望向远方,满是悵意的道:?传说中的王母仙丹,亦是现下人们所称谓之凤凰丹及无渝丹。? 这丹药之事先前也曾由柳緋口中听闻,不料这传说之物,竟是出自于西域古楼兰么?可若他们口中所言之?那东西?正是此神奇丹药,倒不失为珍贵之宝了,毕竟世间人们总嚮往着长生不死、永生不老。 ?唔……。?头忽地一阵剧烈刺疼,感觉好似脑袋将被压碎般,疼痛欲裂,所幸就仅有持续一阵便缓了下来,烟渚见我不对劲,连忙捉起我腕子诊脉。 ?近来经常这般,该是无妨,莫要担心。?我摇摇手如是说道,却遭她白了眼,这才恍然自个是对个大夫说些甚么天真话啊……我皱起眉,尷尬的低声问道:?可有何毛病……?? ?是无有甚么,你身子康健的很。?过了会儿,她轻叹口气道,我心里顿时安了几分神,可却是不解这头疼的症状又是为何而来?正思及此处,就听她解释道:?你头会疼,恐怕与你失忆一事有关……说来,你近来可有忆起些甚么?? ?忆起些甚么……先前忆起了些似是兄长之人的事儿,还有那名神秘女子,虽是屡次现身于我记忆之中,却很是模糊不清,至今我仍丝毫忆不起她竟是何人,甚是她的容顏相貌,可每每忆起她,却总有股莫名的沉痛感觉,彷彿我对那人留有诸多牵掛似。?我仰头望着墨黑夜空,一面回忆的慨然道,说到这儿我才惊觉,这般诉说自个心底记掛着他人之事,莫不会惹的她心生不悦罢……?我正欲开口向她道歉,却见她忽地靠上我肩头,低声呢喃了句:?对不起……。? 我微之一怔,不解她这番反应是作何用意,但瞧她已闔上了双眸,面色安然寧静,我也不再过问,心头一暖,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 良久,她带点儿傻气的睡顏勾起一抹柔和微笑,许是梦见了甚么好事罢?将她墨发细丝撩至耳后,指尖眷恋的轻触那无瑕面庞。 烟渚,于你美好梦中,可有我身影相伴? 阳光由东边山头冉冉绽出,驱散了沉寂的黑夜,我却是不小心又睡了着,一醒神来,就见自个妥贴的躺于她怀里,我惊的连忙退开,却正好与她一双幽深眸子对视了上。 ?晨……晨安。?我故作镇静的同她道早,与我相凝睇了半晌,她冷不防的于我唇边轻点一吻,莞尔笑道:?睡的可真香。? ?唔……抱歉。?我尷尬的搔搔头,也因着突如其来的惊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转念一想,便又埋入她怀中,她轻蹙纤眉,带点儿无奈的笑了笑,甫才抬手将我搂紧些,嗅着她独有的那一抹清淡芬菲,我心思飘然荡漾,沉醉不已……若能如此,我心愿此刻化作永恆。 ?该啟程了。?就这般沉浸于她温暖怀中良久,她道,我明白她实是在提醒我有人来了,可我却贪恋着她怀抱,迟迟不肯松手,她欲推开我,却俱是不成,见我这般闹性子,无奈之下,便于我耳畔细语柔声道:?乖,下回再给你……好么?? 一听这话,我登时愣个住神,好似思绪断了片儿,心头甚是一阵酥麻感觉窜出,呆了好半晌才缓缓退离她怀中,我甫站起身,就见洞穴口那头欧阳羲的形影现身,他一见着我俩在这儿,便喜悠悠的凑了来,一双柳叶似的眉目带着盈盈笑意,问道:?二位姑娘莫不是在这儿待了过夜?外头可冷的呢!? 烟渚微微瞥了我一眼,嫣然一笑道:?是么?我倒感觉很是暖和。? 收拾整装妥,一行人接着赶路,行于这片浩瀚的银白大地,伴着碧蓝青天,虽是旷然开阔,然我心底总隐隐有些古怪,期盼达抵了楼兰,一切谜团的真相将水落石出,可却是有另一种心绪,莫名的令我抗拒着,不成我于那地方,曾留有甚么憾恨愁思?……可说来那楼兰,不早于前朝足以覆灭?为何我忆中却存有诸多记掛?莫非…… ?快瞧瞧!前头那是啥来着??远于队伍前头探路的刘嗣虎匆匆回身来呼喝道,我目视不差,连忙向前方望去,数丈之远处却俱是一片糢糊,烟渚也凝神瞧了会儿,严肃道:?是沙漠。? 听闻前头是片沙漠,眾人纷纷议论是否该继续向前,抑或改道而行,毕竟风沙之地非但难以行进,且有无数危险潜伏其中,要是莽撞踏入,恐怕是凶多吉少。 ?去那儿就仅有这路!走!?霍叔一声吆喝,威风震慑了心思有所动摇的眾人,领头的都这般说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了罢,我见其中几名褐服男子面上带着踌躇,可经如此一慑,也听命的向前方危险沙漠迈步,而我俩本就不晓得位在何方,自是跟随前往。 约莫半炷香之时,银白地面上添盖着浅浅一层的沙,好似洒落的褐色粉末一般,踩踏于上头,靴底甚是会沙沙作响,为避免风沙迎面,误入口鼻,眾人将布帛作为面纱罩于脸上,而我也由怀中取出了条丝巾,这丝巾是早些时候烟渚替我包扎用,我清洗乾净后却忘了还予她,而她索性就抽走我那本矇着眼的丝巾布,道是彼此交换,前阵子我打点行囊时寻了出来,便一直携于身上,现下正好有可用之处。 ?你还收着??令我讶异的是,烟渚系于面上的那方丝巾,竟也是同我交换的那条,见那鲜红欲滴的石榴花绣于上头,我心中莫名起了些怀念之感,她笑了笑,伸手替我系妥歪了边的丝巾布:?你不也是?? ?这雅丹沙漠,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惟以死人枯骨为识,待会儿只管着跟紧队伍,莫要走了散,独个于滚滚黄沙中可是必死无疑!?霍叔面色严肃的嘱咐道,听来这雅丹沙漠之中定是危机四伏,即使谨慎小心,仍不免遇上些意外,随时都得轻易于此给了交代,眾人听了不免心存忧虑,甚是连面对危险时一向淡然处之的烟渚,面上都有些凝重了起来,我不由好奇的偏过头,低声问道:?怎了?你可害怕?? ?怕倒是不然,仅是在想些事儿罢了。?烟渚眸光望向沙漠,面上神色又恢復了淡然,可却又隐着丝慨叹之感,我懵懂的凝着她瞧,见她似是无有解释的意思,我也就放下心思,继续听着前头队伍的交谈。 ?穿越这沙漠便可达那地方了,兄弟们,加把劲上啦!?眾人整装待发,随霍叔鼓舞士气的鏗鏘吆喝,眾人也同声喝道,队伍便向前行进,迈入了风沙之中。 ?待会儿,你可要好生跟紧我。?将身上物品打点妥当,我向烟渚叮嚀嘱咐道,只见她点点头,似是甚么念头闪过般,便伸出手,贼笑道:?那你可得好生牵紧我。? 我无奈的莞尔一笑,牵起她的手紧了紧,两人便跟随于队伍后头前行,分明有她相伴身侧,可为何这回,我心中却总有些不祥预感……? 【第五十三章:怒涛沙】 行于风沙之中,就彷彿暴雨肆虐一般,迎面吹袭的劲风挟带着细利粉沙,甚是刮的脸上有些刺疼,不得不抬起衣袖轻掩眉目,虽是碍于视线,却也免得沙石给扎了入眼。 儘管我一手紧牵着烟渚,仍时不时回过头瞧她个一眼,确认她是否仍于我身旁,如此似是有些过于杞人忧天,可我心底总有股莫名感觉,彷彿这手一放,就将失去了她一般,见我目光带着焦虑,忐忑不安的样子,她便紧了紧我的手,另一手指向前方,示意我专注些,莫要分神。 我不禁回想起于天明山的事儿,那时也同是这般视野差劲,寸步难行之境地,可与那浑身冰冷湿淋的感觉相较倒还是好些点,虽说也好不上哪儿去,记得那时,我和大伙儿一同上山寻人,却因着暴雨折腾,耳目屏蔽下,不知不觉便同眾人走了散,最终甚是害的烟渚身受重伤……许正是如此,这回我才说甚的也不愿她离开自个视线。 ?莫担心,我不就在这儿??似是觉察我心中所忧虑,烟渚轻拉了拉我的手,莞尔笑道,丝巾布遮去她半边脸面,仅露出的一双眸子,却更显其幽深,如潭如渊:?我明白……我明白。? ?喂,你怎的……??我心头一个激灵闪过,也不顾现下正处于漫天沙尘之中,就将她纤瘦身子拥入怀中,话音颤抖道:?其实我心底一直害怕着,好害怕和你分开,害怕失去你……无论我记忆恢復后将会忆起些甚么过往,烟渚,我只要你晓得,你早已是我的一切。? 她于我怀中静了半晌,甫抬起眸与我相凝道:?傻瓜,你说的那些,我心中自是瞭然,可你却不晓得,其实我也很是害怕……面对任何险峻之境俱无有畏惧之感,然我偏生就是害怕一死,并非畏惧死亡或疼痛本身,仅是不愿心头牵掛断了丝线,过去一直是如此,而现下……? 她微微踮起脚,轻贴于我耳侧,柔声繾綣道:?你便是我心头那一丝一线,泉……。? 闻言,忽地一阵酥麻感觉,如流一般窜散全身的每一吋角,我心生万缕柔情,原是焦虑不安的心思,俱渐地抚平,安然之心,静若止水,彷彿忘了自个正身处于滚滚黄沙中,索性就沉浸于这分美好里,见我迟迟无有动作,烟渚无奈的提醒道:?再不跟上,可要掉队了。? ?烟渚姑娘,你们跟紧些,莫要落下啦!?匆匆跟上前头队伍,欧阳羲见着我俩出现身旁,那眸光立马死盯着烟渚瞧,面上带着令人心生不悦的灿烂笑容,而我也刻意面带微笑的回敬道:?多谢欧阳公子好意提醒。? 语毕,便直牵着烟渚向前头走去,定了心神的我,已不再多有踌躇和徬徨之思,现下只管与她相伴,便无所畏惧。 ?这风沙怎的突然不颳了??漫天黄沙随风飞舞,自我们入了风沙带后便一直是如此,可这时却见四周强风忽地停歇,飞扬沙尘也随之跌宕,彷彿浓雾倏然消散般,极为不自然,这事定有蹊蹺,我瞧向烟渚,她与我交换彼此目光,轻頷首示意,我便握紧轩辕长剑,聚精会神静观其变。 眾人各个屏气凝神,手执武器随时应对,孰料那平静沙地,彷如擎天柱般连连衝炸而出,直叫人措手不及,一名褐服男子不幸遭那衝击给炸了飞,落于地时竟是已尸首无全,如此怵目惊心情状,令人不禁倒抽了口气,而随那沙坑中窜出一隻隻灰黑巨蝎,身长数丈,火红双钳锋利似刃,那一勾尖锐尾部恐怕还有着剧毒,若是不慎给螫到,恐怕当即一命呜呼! ?快走!莫要愣着给餵了!?霍叔一声大吼,眾人赶紧回神向前奔逃,四、五隻巨蝎于沙地上如鱼得水,长脚如爪形影飞速,追着了落下的人,便如捕猎般抬起尖锐长尾,无情刺穿他腹部,顿时鲜血四溅肚破肠流。 沙地难以行走,且那巨蝎佔有地利之便,这总归是免不了与其交战,逃不过多久,面前立马迎来一隻巨蝎,我将烟渚拉至身后,随着提剑向前抵御,轩辕长剑与那火红双钳角力,终究是得落于下风,趁着气力未脱,我连忙踏地向后退去,孰料这平生惯习的动作,却因着沙地陷落而跌个踉蹌,巨蝎毒尾就将朝我刺下,我连忙翻身滚向一旁,险些点儿便要成了串,令我不禁出了身冷汗。 可危机尚未解除,火红色的锋利大钳又接着挥了来,正苦恼之时,一个力道忽地将我扯过,即时闪避了那后果不堪设想的一击。 ?谢啦!?烟渚即时将我向后扯去,我连忙站稳脚步提剑重振旗鼓,她微微一笑,伸手拍去我肩上的沙粒,换上严肃神情瞧向那巨蝎,道:?砍去牠尾部先。? 我点点头,握紧了轩辕剑伺机而动,巨蝎连着扑了空,怒吼似的发出刺耳鸣声,又接着朝这儿衝了过来,我脚下运功,一个凌空翻过牠侧边,与其周旋了好几回,才终得捉着一丝机会,一剑斩下那毒尾,巨蝎顿时失了生跡。 ?行了,快走罢!?我和烟渚赶紧向前逃去,其他人也正和巨蝎缠斗,凌苒扬着手中长弓,谨慎的瞄准着蝎尾,寒云天则在她身前掩护,霍叔那银亮长枪如镰般挥舞,同刘嗣虎长戟联手,三两下便斩落数隻蝎子肢节。 ?唉唷!?场面顿时陷入一阵混乱,我见烟渚无有随于身侧,正心慌之时,就听后头欧阳羲怪叫了声,我猛地回过头望去,那场面实在要我震惊不已,怵目惊心,一隻巨蝎尾刺插穿过他手臂,竟是为了护着后方不知为何蹲于地的烟渚。 ?他娘的!痛死俺了!?见欧阳羲紧咬着牙,握起长刀愤恨一挥,将那巨蝎的毒尾给斩落,又接着砍下那已残破不堪的左臂,免得毒液扩散至心口,可这一断尾求生之计,却是让他疼的不禁破口大骂。 ?可还行不?!?我连忙运起轻功跃至他俩身旁,解决掉那巨蝎,欧阳羲抚着自个疼痛的断臂处,无奈的苦笑,而一旁烟渚替他简易的处理伤处,却是凝着张脸,盯着他截断的左臂那儿瞧,语重心长道:?欧阳公子你救命之恩,我且先谢过,可这事你得明白,方才那一击,毒液早已扩散,身为个大夫我便直言无隐,你命数已尽。? 欧阳羲闔了闔眼,轻叹一口气,微笑问道:?这事我心知肚明……可不知烟渚姑娘,你原是个大夫呀……。? 语毕,欧阳羲口中涌出抹黑血,身子随之躺倒松软黄沙,我虽是对这人无有甚么好感,可见他为着救烟渚而落得如此下场,仍是怀抱了些钦佩,一股酸涩感觉在心头打转。 ?你方才怎的会落下了?莫非……??我见她面上丝巾已取了下,心道她莫不是为着回头去捡这掉落的丝巾?只见她愣了愣,目光淡然的望着静静沉入沙漠中的那具尸身,我于心中默默哀悼,那痴情男子至死都不晓得,自个所爱慕的女子竟是个身手高超之人,方才奋不顾身替她抵挡,可谓白白送死了。 ?这东西是……哇!阿羲!?待眾人将巨蝎讨伐完毕,一阵混乱过后,刘嗣虎先行经过我俩身旁,见地上那发黑的尸身,一时尚认不清,可仔细瞧了瞧,吓的不由惊呼道。 ?霍叔!阿羲……阿羲他……。?眾人整装完朝前头走来,刘嗣虎望着自个兄弟的遗体,不禁语带哽咽,泪眼盈眶,霍叔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叹道:?虽说干这活的本就难逃死劫,羲小弟,请节哀罢。? 凌苒不忍的别过头去,面上很是震惊模样,寒云天则是目光冷冷的瞅了眼,而当他转过身那剎那,嘴角竟是微微勾起了一抹诡异浅笑。 ?泉,怎了么??烟渚见我面露难色,关心问道,方才许是我看岔了眼罢……?我摇摇头,轻拍了拍她肩头道:?无事,走罢。? 歇停的黄沙又再颳起,风声于耳旁呼啸,宛如那凄厉的猿啼长啸,于脑海中鸣鸣回荡,起初煞是刺耳难耐,可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倒是对此已有些麻木,然听觉也因而钝了几分,头也莫名的有些晕眩起来。 ?为何……。?忽而听闻耳旁传来个低微的女子之声,那声音很是熟稔,可我一时却辨不出是发自何人,正思索着是否因着自个有些昏眩而听谬了,却听那声音越发清晰,接着道:?为何你已将我遗忘……?? 我将你遗忘……?我听的直是懵了,猛地转过身望去,却是一片茫茫黄沙,分明身周并无他人,可那声音却似是相去咫尺般的清晰入耳,等等……我惊觉不对劲,连忙张望四周,竟是毫无人烟。 ?烟渚?!?我不由惊惶的呼喊道,然眼前所见仍是片黄沙飞舞,如雾似的隐着远处视野,耳边除去那刺人风声,那声音也时不时响起:?为何你已将我遗忘……?? ?是谁?你在哪儿?!?头疼的感觉越发剧烈,那声音似是带着哀苦,令人悲悯于怀也心生慄然,不断重复低盪着那句话,我着实不解,为何你已将我遗忘……?提及我所忘却之人,莫不就是忆中那名女子了?我为自个心中结论颇感诧异,这儿四处分明无有人影,即便真是那女子,她又是如何能于我耳旁传言呢? 我正思及此处,眼前纷飞黄沙中忽地现出一名女子,一身漆黑如墨的装束,她身姿旖旎曼妙,似那柳枝细叶,面容却是糢糊不清,就见她悄然迈出了步伐,向我跟前走来,可一阵劲风颳过,竟随那风沙形影消散,我惊疑的杵于原处,耳旁突然传来声幽怨怒语:?为何你将我遗忘……还已倾心于他人!? ?哇啊!!!?我虽是不解她所言之意,可仍是为那幽怨仇忿的口吻吓了着,忽地一阵目眩神摇,黑雾遮天,就这般昏迷过去……。 ?唔……。?不知过去多久,意识逐渐清晰,睁开双目,就见那熟悉容顏于我眼前,面上满是担忧神情的紧凝着我,一见我醒了神来,便焦急的捉着我问道:?泉,你感觉如何?!有哪儿不适?!? ?烟渚……唔,我无事,你且放心。?我经她搀扶坐起身,环顾四週,风沙已然消停,然遥遥瞧去,仍是片一望无际的黄沙。 ?其他人呢?怎的这儿就我俩??见四周无有他人身影,我疑惑问道,烟渚轻蹙了蹙眉,道:?方才一阵风沙极烈,我也顾不着那群人,就这般和他们分散了。? 也不知他们现下是否安好,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后,将方才所遇之事儿说予她听。 ?五感知觉于外物混杂搅扰之下,易生出幻觉,目视耳闻之幻觉较为常见,这般沙漠本就常使人遭幻觉迷惑,而身死黄沙之中,你方才恐怕正是如此,幸而我一直随你身侧,才免得你也长眠沙土。?烟渚肃然解释,随后勾起一抹坏笑,打趣我道:?你说你忆中那名女子现了身,语带幽怨的谴责你拋弃了她,甚是移情别恋?可真是如此?哈哈哈!? 早知这事就别向她提了……。 ?好啦,不闹你玩。?她敛敛容,又换上了个为难的神情,悵然的望向一旁,道:?其实这幻觉之事,往往得反映一人心底之思,或是最为忧虑之事,或是最为深刻之感。? 听闻这话,我顿时恍然大悟,若这幻觉反映的是我自个心底之思,而我便是见着了自个一直隐于心底深处之事……自魔鬼谷中恍然忆起,那女子与我关係相当亲暱,恐怕即是我过去所心爱之人,那时我便心生矛盾思绪,虽是失了记忆,诚无可奈何,可那徒然被我忘却的女子,却是平白给辜负了她,这事让我颇为歉疚,然如此心思,后来也因着和烟渚情感渐深而沉于心底。 ?泉,你虽对忆中那名女子仍心存亏欠,可至今你仍掛心着她,仅此一念,她便不会怪罪于你。?烟渚恐怕早已透彻我心思,莞尔微笑道,她这话不禁令我想起,过去她曾为失约之事所苦,我便是如此安慰她的,孰料她竟记着,如今反来安慰我,我颇感欣慰,豁然开朗的点点头,将她轻搂入怀。 情酣正热之时,脚下沙地忽然一阵晃动,我俩赶紧提神戒备,然这松软沙地俱朝中央一处流徜陷落,竟是个巨大流沙! 我连忙运起轻功,向流沙范围之外疾驰,而一旁烟渚轻盈步伐于沙地上踩踏,彷如踏雪无痕般,可见其内力高深,然我俩速度,竟是仍是不及这流沙吞噬,越是动作,这侵蚀便要更快一些,不消半刻多时,我半身已埋入沙中,渐渐为沙流带至央处。 ?烟渚!?流沙不但噬人,也噬人心神和气力,二人就将为黄沙吞噬,此刻我目中却惟独她那月貌花容,意识渐而有些糢糊,我拚上最后一丝气力伸长了手,欲碰上近于咫尺的她,她也同伸出手,神色焦急惶惶,然在彼此指尖相触、指缝相合的那剎那,意识却忽地陷入深沉……。 【第五十四章:忆相逢】 ?背弃整个家国族民,仅为着那一人,可那人后来却叛了你,你可曾后悔??红褐色肤泽的男子,面容严肃的问道,我也无有思索,直言道:?不曾。当年我毅然决然与她离去,便是我自个心甘情愿,况这事已既成,尘埃落定,即便悔,也无从改变。? ?你可曾恨我??他怔怔的望着我,面上很是凝重,却隻字不语,我便接着说道:?我为着她而拋家弃国,为着私情毁了国泰,然一切后果俱由你来承担,你若恨我,自是应当,我无有怨言。? 见我如此言词,他低下头轻叹了口气,随后又抬眸瞧向我,那目中竟带着丝决绝,我正感疑惑之时,他忽地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莞尔道:?谁料你的温柔善良,竟会得来这般下场……安儿。? 那一双深邃的幽蓝瞳眸,透出我未曾见过的冷冽息气,顿时令我身起寒慄,我心觉不对劲,正欲退开,浑身却忽地使不上力来,不由惊诧瞿然的望着他:?尉耆你……? 犹新的记忆片段忽地现于脑海,我猛然回神,这才发觉自个正躺于松软的沙堆上头,望向四方尽是雾黑一片,记得自己和烟渚陷入流沙中,失了意识,这下醒来也不知是落于何处,瞧不清四周环境,我只得出声问道:?烟渚!你可也在这儿?? 沉寂笼罩,悬盪于耳,见迟迟不得应答,我于身上暗藏的包袱中搜了许久,才总算摸出了把火摺子燃起,这地方似是个挑高的廊道,地面堆积了厚如绵雪的黄沙,我身后的通道俱是墨黑,而前头通道则隐隐现出微弱光源,我不由一怔,跃步向前去一探究竟,忽而见一抹漆黑形影倏然飞掠过,登时又转瞬消逝,可是我看岔了眼……? 自和烟渚相于以来,她若不在我身边一刻,我便会忐忑难安,现下衬着这分沉寂更是怔忡万千,不知为何我总心忧她会悄然离我而去,此莫名感觉,就好似我曾失去过甚么重要之物般,只道是我自个对她的情思过深,才有着如此执念。 我谨慎徐行,悄悄近了那光源之处,然仅见一盏孤灯置于地,四下并无人影,我正感困惑之时,忽地觉察身后似是有人逼近,待与其相去一步之距,我连忙旋过身去,怎料那身影便直扑入我怀中。 ?烟渚??果不其然是烟渚在搞把戏,她脸面深埋于我肩头,许久沉默不语,而拥着我的纤柔身子,竟在微微发颤着,我深知她心中所虑,便轻拍了拍她纤瘦背板安抚,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盈满雾水的眸子静静凝着我,我双手轻掬起她面庞,见她这副娇滴脆弱模样,我不由心生怜惜,抬指拭去那眼角悬的泪,轻声道:?无事了,我就在这儿。? 她轻点点头,又静了些会儿,甫由我身边退去,那面上形容已恢復镇静淡然,全然不似方才仍梨花带雨的楚楚模样,见她如此,我自是安了几分心,却听得她道:?好似有甚么在附近,此地不宜久留。? 我自个也总有些古怪感觉,也不过问的默然頷首,便同她向前方走去,这地底的漆黑廊道,阴风阵阵吹袭,穿透衣缝之间,登时一股寒意窜起,这地方不知为何总有些莫名的熟稔感觉,倒令我想起于鬼神窟那时,也是这般阴暗苍凉,我不禁忧心起身旁那位畏寒的姑娘,轻触她冰冷似霜的手,令我心疼不已,拉起她那对素手于面前轻呵暖气,她莞尔微笑,摇摇头示意无事,我虽是仍放心不下,可这般也不成办法,现下只管快些从这儿出去才是。 我俩提着盏灯并肩而行,微弱灯火相衬,使这万籟俱寂的氛围更显凝重,耳边仅有我俩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回盪,就着这分沉寂,我于心中暗自忖度,先前那屠哥哥于忆中,分明是个性子温和之人,可为何于方才那片段里,却会露出那等骇然神情,我直感一阵慄然,且浑身动弹不得,竟是怎的回事呢? 思索半晌,我忽地感觉后头有甚么东西正迅速朝这儿接近,我偏头和烟渚交换目光,轻点头示意,两人随即一个旋身,横剑抵御,摔落于地的灯火,隐隐照映出了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那、那竟是何物??瞧那矮小东西生着张狰狞的面目,口中暴出两根尖锐獠牙,浑身漆黑且附着长毛,乍看之下就好似个人穿着毛绒绒的墨黑大褂,可却是紧贴于皮肤,还有着似猿一般的长臂,模样十分怵然。 ?憝魅,栖身阴寒之处,形似猿,身如影,性烈凶猛,为咥之则浑身痺,为触之则心神惑。当心些,莫要给牠伤着了。?烟渚迎着那长臂扑来的攻击,一面解释道,而此时四方壁面忽地溶出一滩滩黑墨,倾至地面的剎那,便瞬化为一隻隻的憝魅,琥珀似的眸中闪着幽幽寒光,各个满溢着杀息,令人心起寒慄,我提剑将那妖物横腰斩截,孰料那截口之处竟化成一缕黑雾炸散开,一团黑墨似的东西便直衝上我心口,心中顿时生出了丝莫名恨悔感觉,抑鬱而沉重的压迫着胸口,很是难耐。 ?这东西是由悔恨、憎恶匯聚而成的妖怪,若遭之缠身恐怕会噬了心神,快些逃要紧!?烟渚大喊道,身周再给黑影围上,我虽是明白得快些突出重围,然这东西多不胜数,如潮水般不断涌现,甚是还砍不得,这下可为难的不由我怔了怔,横剑抵御那长臂扑击,孰料这迫在眉睫之际,我的头竟又隐隐发疼起来,稍地一个分神,那憝魅便一一扑上了我身子,这些个东西分明形似影一般,为何却如此沉呢?! ?唔……唔啊!?我遭那几隻憝魅缠身,沉闷抑鬱感觉,掺上头脑作疼,不禁哀号了几声,乘着这痛苦的膨涨感,我身子忽地失了知觉,可由心口处却有股莫名波澜在涌动着,疼苦交加,难挨的我几乎要闔上双目时,跟前大片黑影倏然消散,我不由诧异的惊醒神来,就见烟渚神色紧张,焦急的抓着我道:?泉!快走!? 我连忙动身随她奔逃,然这廊道煞是笔直,并无有甚么拐弯处可藏匿,燃眉之急,我正巧瞥见于壁面上方有个孩童高的小洞,此时也顾不得他,我俩便赶紧攀上,藏入其中,这暗道虽是狭窄,但位置不大显眼,后头追着的群憝魅皆无有发现的直往前奔去。 ?你方才砍了那些东西,可有哪儿不适么??见危机暂且解除,我轻缓了缓几口气,想起方才的事儿便质问道,而她仅是摇摇手,莞尔笑道:?无妨,那东西许是对我不着用罢。? 记得方才我不过砍散了一隻,就给那东西扑了上身,惹的心口不适,那古怪感觉,彷彿心中所有仇恨怨悔俱交杂一块儿,鬱闷难耐,很不是滋味,而她一瞬砍去了好几隻,岂真是无有影响?我不禁起了怀疑,悄然袭上她手背,着实让我心疼不已。 ?莫要瞒着我。?儘管面上神色泰然,可那身子却是止不住的发着颤,恐怕她顾虑我会担心,便佯装着无有受影响,强将痛苦压抑于心,竟是甚么事儿得让她如此慄然?我为无法替她分担心中所苦深感无力,只得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无事了……有我陪着……。? 身周黑暗笼罩,呼啸的风于耳畔疾驰,此刻听来竟有些莫名的悚然,怀中人稍嫌冰冷的身子,仍不住的发着微颤,而我的头又隐隐作疼起来,虽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可现下该如何是好,我却一点儿法子也无,儘管我心知如此无济于事,现下也只管拥着她,看能否为她分担些痛苦。 忽地,耳边传来隐隐呼声,我直感觉那些东西已逼近了来,甚是正渐渐地侵噬我的神智,我紧拥着烟渚,任那疼苦逐地攀附蔓延,危急存亡之秋,意识倏然飘忽,随即有股莫名感觉窜出,那似是失去一切的孤苦无依,沉甸甸的压于胸口,沉闷难耐,接着一股燥动感遍及身子每一吋肌肤,彷如沸水般滚烫烧灼着,指尖之处甚是烧的发疼,这炙热发胀的感觉,犹如浸身于火海之中,头疼欲裂与烧灼感交织,我强抑着疼苦,仍不禁低吟出几声来。 可过了半晌,眼前霎时又陷入一片黑暗,浑身的疼痛感觉倏然消散,我困惑不解的望着周身的漆黑,不成我已死去了么……?正慨叹之际,前头忽地现出个似是女子的身影,那人面上带着愁容,瞅了我一眼便转身而去,见那一抹靛青色渐地渺小,我却无法迈出步伐,只得眼睁睁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我直感一阵椎心刺疼,脑海中浮现一丝极深执念……。 别离开我!莫要留下我一人! 剎那间,黑影于周身浮动的视野恢復,我浑身涌出一股温暖而强大的能量,拳中蓄力一发击出,瞬即震散了眼前所有憝魅,身旁烟渚经这波动,恍惚神智也清醒了来,面色诧异的望着我,我直牵起她的手,莞尔笑道:?走罢。? 那一瞬,我心头顿时豁然,脚步也变的轻盈,彷彿所有苦痛烦忧俱一鬨而散,两人牵着彼此于漆黑廊道穿梭,只感觉心绪一派轻松怡然,前头若有憝魅阻截,我便提剑直将其砍散,烟渚不由一惊,但见我不受憝魅影响,也仅是讶异的怔了怔,约莫一炷香时,经一地斜坡,终是达了个死胡同地。 ?可是走错了路??烟渚顾盼四周,却是除了后头的来时路,皆是坚硬的石壁,我摇摇头,燃起火摺子,将微弱火光映于前方壁面上,满意的笑道:?正是此路。? 我将掌心贴上那石壁,轻推着向右一旋,石壁便如门般开啟一人宽的缝口,光芒透入漆黑廊道,后头追来的憝魅经光线一照随即消散,我收起火摺子,闭上双眸由洞口跃出,缓缓睁开眼,就见四周似是一片的废墟,壁面上甚是还有些焦黑痕跡,我心中不由万分痛惜。 ?泉,你方才怎的……?随后而来的烟渚,因眼目尚不习惯光线而提袖遮蔽,可当她见了眼前景象,惊讶的望了望四周,不禁叹道:?这地方……?? ?物极必反,盛衰荣枯,何尝不是如此道理。?烟渚怔怔的望着我,我走向废墟央处的一抹阳光下,微笑着感慨道:?这多年岁月过去,你容貌姿色丝毫不减,甚是尤胜当年,还更名换姓的,也无怪乎我记不着啦。? ?泉……你……?? ?嗯,我回来了,介儿。? 【第五十五章:初识缘】 这年我方满二十足岁,上头识我资才出眾,便派下了艰难任务予我,为京城汉王的密令。 行前,我先至后院将多年前偷葬的墓给整好,留了些东西,并向他道别,毕竟可不知往后是否有机会再回到这儿。 待与朝廷遣来的使节团会合,这便立即啟程前往那远于西域的神秘之国——楼兰。 这准备到出发之间,仅有短短一日。 打从出生、懂事至今,我便一直处于那般水生火热,临深渊,履薄冰的环境下成长,哪怕下一刻便会遇上险难而丢了性命,我也不甚在乎。 由京城长安迢迢远行至西域,费时尚不打紧,可因着那险峻路势,数十人的使节团折损了大半,见他们为伤亡逝去的人各个哀悼流泪,过去的我或许只会深感不解,现下虽也不大明白,可心底仍不禁的憧憬起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因着冬日严寒风雪,本就险峻之路,更是步履维艰,恐怕那兵卒折损的不堪,我们这使节团只得休于旅次。 负责谋策的佐官总拦着我,尽说要与我讨论达目的地后的计画,可我明白他煞是别有居心,遂常找些匿处避着他。 许是我一人独着惯了,这些个日子里,身边总跟着批人,心里早已烦躁的很不自在。 然我也很是享受这般平淡日子,毕竟完成这趟任务后,又得归回那堪如噩梦般的生活。 待天由寒转暖了些,我们便抓紧时间接着动身前赴,然这也代表着我这一个月来的平淡日常宣告终结,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我很是珍惜的。 到达目的地已是季春之时,遥望那隔着广袤草原的城邦国,我们穿入那一大片的青翠油绿草地,春风拂过,带起一阵青草芳菲,约莫一个时辰,这才终于穿过大草原来到城门前,高大木门上头,刻了个展翅欲翱翔的凤鸟,两旁则擎着两根雕刻着相似花纹的图腾石柱。 守哨的门人瞧见我们到来,确认了御令后请人来领我们进入。 木门发出低轰声响,缓缓开啟,那情景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这般说法也毫不为过,厚沉的木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多么安和美好的景况,屋舍儼然,田野相间,这小国犹如我们京城一般,街道上一片热闹繁华,而正前方远处直通着一条山坡路,攀上那丘峰之顶,莫不是楼兰王城了。 按预先的谋策,我们必须在这儿待上几些时日,佯装使节作文物交流,旦融入其中,便是动手之时。 瞧那领路人有着这儿人们俱拥有的一身红褐色肤泽,身形高硕,五官端正,相貌挺拔模样,原是国王的亲信亲自来予我们领路。 大致走遍这城中的主要市街,人民面上多掛着祥和柔顏,许这国家真是如此安居乐业,领国之王定是拥有非凡气魄,才得以造出这般繁荣胜景,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结束了简略的市街介绍,这回便直往丘峰顶上爬,偌大的王城由夯土石块细緻堆砌而成,其中缀着不少木雕石刻,华丽而又带着点朴实,里头也果真一如这般。 终于要謁见国王,侍卫人数又增了许多列,我和佐官只领了三两人进入,那大厅挑高约莫有数十丈之多,很是宽敞,毕竟这儿也贵为国君之地,豪华定是不乏的,自古以来,帝王君主仗势权贵,皇宫无非是金碧辉煌,而这西域小国恐也是这般。 ?恭迎楼兰国王!?我们半跪行礼,拱手作揖晋见国王,不料那坐于高台上的王,竟是起了身,亲步下来与我们面对。 那从容步伐和身姿,散发浑身的霸王凛然之气,不愧为一国之王,可当我抬起目光瞧清那王的模样时,不禁愣了几分神。 汉使一向由男子担当,不过带上几些个娇嫩宫女作为献晋,这一行之所以派上我这女子,原以为只是利于诱骗国王之计,可实在无有料想,这统领一国的君王竟是个女子之身,佐官和两旁使节也不禁露出讶异神色,莫不是情报出了岔子? ?莫要多礼,有劳各位远赴我国,这一路定是辛苦,诸位先休息些会,待晚些时候宴客。?虽是女子之声,那清亮嗓音带着十足魄力,可话语却说的很是谦礼,她一声令下,两旁僕侍如雨点打落水面一般迅速分散开来,各自忙活去。 我凝望着那带有霸王之气的国王,面目清秀,鼻樑尖高,肤色混了点红褐,可比起他人淡上几分,尤令我好奇的,便是那双深邃眼瞳。 这地方的人各个眼大窝深毫不稀奇,可独她那一青一赤的眼眸,清澈如澄蓝的琉璃珠,鲜烈火红的噬血之色,着实令我看的入迷。 这人,便是目标了罢。 期限概定为一个月,待下次满月的临行晚宴,便是动手时刻。 这一趟的目的有二,其一,取得楼兰古传的长生秘药,另外,之所以派上我即是为此——刺杀楼兰国王。 即使那人和我无怨无仇,可任务便是任务,无有抗反馀地,也可惜了这名德政女王。 僕侍领我们至各自房室,这儿的客室都算的上豪华,空间很是宽敞,尤是那铺垫着柔软棉布的木质床榻,甚是可睡足三个人也绰绰有馀。 茶几上头摆了个陶制的壶罐,光滑表面上精刻着细緻的花纹浮雕,和与城门上相似的凤鸟图案,那展翅的凤鸟,许是这国家的传说文化罢。 而壶罐里头,插了几朵灿红花朵,那样鲜红的色彩,令我不禁想起那隻同样灿红的眸子,为何会是那样盈满血色而无眼白呢?且不知为何,我对那奇特双眸竟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般思量了会,忽然有人轻敲了敲门,外头那人也不出个声,我只得下了床榻去应门,就见佐官面带笑顏的道:?傅姑娘,来讨论下计策罢。? 也不待我发言,他便逕自走入我房内,我默默白了他一眼,将门关上后拉了把椅子来同他讨论。 ?不料这楼兰国王真是个女子,还生的如此美丽……啊,当然还不及傅姑娘您啦!? …………。 ?依尹佐官所言,你原先可是晓得楼兰国王为女子之身??不理会他令人厌恶的发言,我耐着一刀去了他小命的念头,正经问道。 ?正是如此,先前我获此情报,还质疑了老久,不料竟是实情,哈哈哈!?行,待任务结束,我定要一刀毙了他……我接着问道:?可若是如此,为何不按一般使节团的套路,带些俊美公子献晋?? 只见尹塘皱了皱眉,苦思半晌才道:?多年前咱们也有使节团出过楼兰几回,得知国王是个女子后,也曾拣选些俊郎随行,怎料那女国王全然不为所动,也不晓她是否因着身分而有所矜持,臣许是见这色诱之计不成,这回才派了您来,由友人情谊与其相熟也便于接近之,从而套出那秘药之事,傅姑娘,这重责大任可交付予您了。? 如此听来也是在理,与其相熟么……这对我来说倒不成甚么棘手问题,毕竟细作之活我也没少学习。 ?对了,我就住在另一头房里,有甚么事儘管唤我罢!? 鬼才唤你! 我暗自于心里头咒骂他一番,可迫于利害之便,我只得无奈的对他微微一笑,不料这颇为俊美的轻浮男子,面上竟刷上层红的向着我傻笑……真该死。 好不容易打发掉他,为着不再碰上些麻烦事,我自个在房里悠间了许久,由那窗台放眼望去,青翠草地和鲜红花朵占满了大半视野,我拉了把木椅靠坐于围栏旁,就着清凉微风歇息了会,此时此刻竟是如何安祥舒适,我不小心闔上了眼就这般睡去……。 ?傅大人,晚宴已备妥,待您入席。?门外传来僕侍的唤门声,我由睡梦中醒神,这才赶紧应了话出门。 ?这些红色花朵,为我国象徵之物,名为石榴花。?我向负责接待我的僕侍打探,这唤作睦儿的少女,浑身稚气,手脚有些拙陋,倒是傻的可爱,只听得她兴然道:?陛下很是喜爱这些花朵,于是命人大量栽植于国境四处。? 料不到那瞧来威风凛然的国王,也是有得这番雅致,我不禁起了些好奇心问道:?你们陛下,为人如何?? ?陛下可厉害的呢!十五岁便接掌一国,由她引领之下,整个楼兰国泰民安,安祥和乐,至今已有十年之久,才智兼备,武艺高深,别看陛下她总是副气慨凛然模样,其实为人很是温柔体贴,深得民心的,且又是生的那般漂亮好看!? ?你……相当敬慕你们陛下呢。?瞧她说的双眼闪着光亮,滔滔讚扬接连不绝,我不禁有些无奈道,而她似是觉察了自己话多,羞赧着红润脸蛋道:?当然!? 晚宴厅十分之大,即便仅由木材和砖石打造,却能有堪比金碧辉煌之盛,不愧为东西贸易枢道,瞧这排场规模,定是早已惯于接待往来宾客,满桌佳餚珍饈,清酿香酒,各个无有闕漏,甚是安排了侍女献舞起兴,那些个随我同行的兵卒和使节早已饮的酒酣耳热,佐官酒量甚好,可他身周却是围了许多个漂亮侍女,欢畅的谈笑起来,儘管我再如何厌恶,可不容置否,他的是个相貌俊俏之郎,受女子欢迎这事,我丝毫无感意外。 我本就不惯于处在人群之中,尤是这般闹腾场合,便自个到外头楼台,处得甚是自在。 夜空中薄雾掩着明月,只微微透出浅淡光亮,我倚着栏杆,心思也随着风飘个老远。 正当我疲倦双目欲闔上时,却忽地觉察后方有人接近,我故作镇定,提起戒心,一手轻抚着腰间暗藏的匕首。 ?你便是傅姑娘罢。?许是觉察我怀有戒心,那人还尚未靠近,便已先出了声道明。 ?是,在下姓傅,名唤介子。?我转过身向她道,她微微笑,走至我身旁,同我倚着围栏,望向远方夜空道:?这儿景緻,实在美好罢?? 我随着她目光瞧去,认同的轻点头,一阵清淡芳香由她身上飘过,混着那一袭赤红衣袍,就彷彿是于那四方绽放的鲜红艳花。 ?国王陛下,请问那些花朵……? ?莫要顾忌礼数,自在些便罢。?她抬抬手示意,纠正我道,我自个本也不大喜这套规矩,心里头总觉得怪彆扭的,听她这般道,我便也不同她客气,指着下方草地绽盛齐放的簇簇红花丛直问:?那些番红石榴花,俱是你栽种的?? ?是,当初我央人播下种,如今已然盛放,实在幸然。?她莞尔微笑,我接着问道:?你为何这般中意?这花儿可与你有何渊源么?? 虽我平生不大爱与人间话家常,可现下为了和这国王打好交道,以利往后任务之便,只得尽量与她多些谈话,一方面能渐而使其卸除戒心,说不准也可顺利套出些情报来。 ?这石榴花是我娘亲在世时最为喜爱的。?她抬起头望着天边,满怀悵然道:?瞧着这些花儿,总也令我谨记些要事于心底。? 她话停在这儿,我却也无有深究打算,这沉默氛围,倒是很衬周边的漆黑。 ?欢迎来到楼兰。?就这般过了半晌,她突然微笑道,我也莞尔回覆:?多谢,安归陛下。? ?尝。?她转过头来凝着我道:?安归仅是父王予我的封号,我名唤尝。? 那清透的幽蓝瞳眸,燄红的赤烈左目,在朦胧月色照映下,更是添生许多的谜。 【第五十六章:懵懂思】 『世间并非仅有屠戮残杀,你可要好生记着。』 外头天色已亮,由窗缝隐隐传来鸟儿鸣囀,我静静地躺于柔软棉榻上,望着穹顶沉思。 又是那个梦么……。 幼时兄长总这般和我说道,甚么良善、慈悲、怜悯之心,可对生于杀戮血场的我来说,又哪儿会晓得?儘管是现在,我也无法保证自个真能够明白那些情感。 记着我十岁那年,很是疼我的兄长莫名缘由惨逝于家中,见他突然死去,我却是全无一丝哀慟感觉,只道是我年纪尚轻,抑或是早已为生死麻木,可长大后经了许多世故,我才渐渐明白他当时所言之意,也顿然领悟到,这世间,或许真是还存着甚么特别情感罢?而那也是我初次为着一个人的死有所感触……想来,自那事之后,也已过去多年岁月了。 ?傅姑娘!你可醒了不??梳理罢,门外正好传来尹塘的唤声,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换上笑顏去应门。 虽说此行别有目的,可我们名义上毕竟乘着使节团一称,这文化交流不得马虎,险是这趟除了兵卒,还有带上几个真正的使节男子,使节一职既是「受命不受辞」,上头自然无有明确指示,该如何行事俱由我们自个看着办,这也是尹塘那廝总缠着我讨论之因……。 来到楼兰的头个早晨,我随尹塘和三两个使节,至整个王城大殿各处观览,过去我因着任务之由曾潜过京城宫中几回,那儿规模之大着实如迷宫一般,而此地显是小了许多,然其中格局也挺是复杂,由客室至殿口就得经两道长廊三个拐,却不知那王的寝宫藏在哪儿。 虽说直捣黄龙我也是有十足把握,然这回的任务却不仅有刺杀楼兰国王一事,还需取得那传说中的长生秘药,要非如此,昨夜独处之时我可早能出手,现下正于归途中了。 说来那长生之药,可当真存在于世?方接手这任务时我便怀有此问,要我可是一点儿也不信,那甚么长生、不老、不死的,怎的可能真有这东西?我早有随意取个貌似的药丸子交差去的打算。 至于该如何由那王口中问询此事,我瞧她也不是易屈服的性子,胁迫之法定是不成,而我若不慎出手,这传说恐怕将永恆于世……罢了,姑且依那廝所言,与其相熟后自易得手。 来至一摆满文物之室,负责接待我们的灰发男子开始介绍起,如色彩绚丽的琉璃珠,璀璨花纹镶嵌的四方宝盒,及琳瑯满目的新奇物事,几名使节见了,各个神光雪亮,听得津津有味,这堂室称不上大,可文物之多,瞧来恐怕一时半刻也介绍不完,我虽也存有少许好奇,然这般待了许久,仍不禁有些发闷,便趁机偷溜了出去。 我循着堂室外的长廊,见前头之处似是无有墙面,阳光大肆洒落于廊道上,晒的地面都有些发烫,我走至阳光底下向外一望,原是个开阔的庭院,一棵百多年头的神木静静地立于央处,枝头并未结有果实,然那芽叶却生的很是翠绿,我将手轻抚于树皮上头,粗糙的触感和随风缓缓飘乎而来的淡雅气味,勾起了我心中一段糢糊的记忆……。 当年家宅庭院中也植了棵树,那大树也是同现下这般,粗糙的树皮,隐隐的淡香,幼时我就经常躲那儿和兄长玩耍,不过后来那树是怎的不见了呢……?这下可是突然忆不起来。 ?傅姑娘。?正感觉后头有人近来,就听得那清朗的声音道:?你现下会在这儿……可是随宗叔听的生烦?? 宗叔……该是指方才那发鬓灰白的男子罢,不料我这番偷间,竟给人家国王逮个正着,见她面色甚是平和,应是无有起疑或责怪之意,我便也省心的顺自个意思点点头,望向树顶上啁啾的鸟雀,只听得她在一旁浅浅笑了声,那笑中似是不带着嗤鄙,反倒有些认同之感,跟着她随我目光瞧去,静静道:?可有嗅着那香?? 我无有转头,目光仍怔怔的盯着树梢,仅是随意的应了声,见我如此淡漠,她却是无有反感,甚自个乐趣的接着说道:?这梴树之枝,捻磨浸水可製伤药,嫩芽绿叶,则清心淡雅香四溢,很不特别罢。? 她高?窕直的身形,双脚微踮,就轻轻松松将那枝头上的嫩叶给摘了下几片,仔细的捧于掌中轻搓了搓,果然散出一缕馥郁清香,只见她将那叶片递来,面上带着浅浅微笑道:?取些去罢。? 我真被这人给懵了……。 虽说也不过与她相谈两回,可一向识人精准的我,竟摸不着她这人在想些甚么,看似凛然傲气,待人却很是柔和谦恭,谈吐间总道些令人摸不着边际之事,又隐隐透露丝丝的神秘气息……罢了,下来的日子再观察清楚不迟。 我接过那几片绿叶,这凑近一嗅,果然一股清新香气沁入鼻息,既是收了人家东西总得道个谢,可我正欲开口,又听闻身后有个似曾耳闻的沉厚嗓音响起:?安儿,在这儿做甚呢?? 我和她一同转身瞧去,记得那男子是昨日领我们进城的国王亲信,唤作屠甚么来着……我同他目光对上,他登时换上微笑,亲切问道:?傅姑娘,食宿可有不周之处?? 肤色红褐的男子,个子较本是不矮的女国王又高出了一截,相貌挺拔英朗俊逸,深邃双目中,青蓝色的瞳眸闪着隐隐幽光,看似亲善和顏,我却由那眸中瞧出一丝匿藏的敌意,虽说如此,我倒也不感意外,这人毕竟为国王亲信,自家君王和陌生的异族人独处,莫非危险万分之事,定要戒慎小心。 ?甚好,多谢款待。?我微微笑向二人道谢,此时一旁不远之处,传来阵兵器鏗鏘擦响声,许是见我起了好奇,那国王便道:?傅姑娘,现下里边正练兵,不如一块儿瞧去。? 殿外之处有片宽阔空地,这儿似是楼兰的练兵场,里头不下百个兵卒,双双操练拳武,刀械交锋,各个瞧来俱是驍勇善战貌,三人方走近,就听前头有名青年朝这儿喊道:?陛下!快来同咱们过过几招罢!? 我不禁有些讶异,那傢伙语气对君王可是何等冒犯态度,这要在中原,恐怕是得杀头的,不料那安归国王竟是毫不在乎的笑道:?阿倘,上回可不才被我整的惨,怎的还要再来一回不成?? 其他兵卒听闻便大笑起来,而那唤作阿倘的青年兵士苦笑了笑,鞠躬道:?还请陛下多多指点!? ?你这小子甚么态度!陛下不同你计较罢了,莫得寸进尺!?怎料那屠亲信严词肃斥了声,本在嘻笑的兵卒们俱敛起容顏,面色惧然样,而安归国王无奈的摇摇头,道:?尉耆,不要紧的。? 语毕,她舒展筋骨的伸伸臂膀,笔直身版彷如长竹,虽仅是平静的直立着,浑身却散发着股凛然息气,就见她双手插于胸前,面带笑顏朗声道:?行,我就陪陪你们,各个接着上来罢!? 本以为他们比的剑术来着,谁料她竟连把刀都不使,不知这女国王的武艺有何等程度,我倒要好生见识见识。 以阿倘为首,十数名持剑的兵卒于后方排排站开,眾人皆停下练习于一旁围观,现场氛围一时紧张,各个屏气凝神,半晌,阿倘握起长剑,剑刃指向安归喝道:?陛下!接招!? 飞快的步伐,顷刻便跃向她跟前,提起剑旋身朝前欲刺,谁知她竟面不改色的静立着,分明甚么作为也无,阿倘的动作却忽地歇了住,动弹不得似的杵在那儿。 本抱持着看好戏的态度,这下可引起我兴趣来,方才那瞬间,她身上那凛然息气竟似爆散而出一般,甚是立于几尺外的我都有所感,同他咫尺距离的阿倘定是遭之震慑不已,紧接着,她伸手握拳,轻推而出,那拳击于他腹部之处,看似无有甚么力道,却令那高壮青年跌了几尺远去。 那瞧来普通的拳法,实则玄妙的很,我不禁凝神细看了会儿,后头气势汹汹迎上的兵卒们,各个身手矫捷,看来比起那方刚青年厉害许多,这下恐怕逼的安归国王不得不认真起来,然只见她面上仍是一派轻松,侧身回避,闪身退步俱是精准迅速,全无多馀之举,此时那些兵卒群起攻上,乱剑齐刺,赤手空拳的她该如何是好呢? 此时状况若换作我,虽说有把握得化险为夷,可不免仍有几分棘手,我不得替那国王捏了把冷汗,下一刻却令我不由几分震惊,面对锋利刀刃,她竟是避都不避,拳头直碰在那剑尖上头,随即一群人都给震的下跌倒在地。 ?这……??见我有些吃惊,一旁屠亲信解释道:?此乃楼兰古武术,贯通力与速二者而成,以速辅助力道的不足,藉由瞬发之力击打,从而阻断经脉通路,他们便是吃了这招苦头给震住的。? ?方才出剑时机不错。?过招完,她面带微笑的向眾人道,而兵卒们虽是惨败,可俱是带着感激不尽的神情道:?多谢陛下指点!? ?还有,阿倘。?跟着她走向阿倘,神情严肃道,我原以为是欲斥责他方才的莽撞无礼,却见她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年纪尚轻,血气方刚过于莽撞,但若多用些心磨练战术,方才那突击身法还是挺好的。? ?是、是!多谢陛下!下回定会打倒你的!?那混小子才被夸讚,立马又得意忘形的妄言道,她则无奈的笑了笑,抬指轻敲他额前道:?你这小子真是……行,就待一日你胜的过我罢。? 在眾兵卒欢笑声中离开练兵场,我随二人回到了殿中,佐官一见着我,便一个劲的问询方才我无故离开的事儿,我当然的把他随意搪塞一番,才免的又给他寻机缠着,午后我则安分的同使节团去其他地方观览,虽是乏味无趣,倒可省些非必要的麻烦。 晚膳过后,我独自于殿外围栏边,忖度着今后的计画,虽说现下仍未有出手打算,想接着享受这清间的日子,可今日见着那国王身手,恐怕并非轻易可得手之事……罢了,将计就计,暂且先省心去。 ?傅姑娘,可不去歇息??我静静望着那四方鲜红花朵,不禁想起那抹赤红身影,和那隻灿红眼眸,孰料这才思及,那人便由后头出现,随之飘来一缕芳香,她立于我身旁关切问,我瞧向她轮廓精緻的面庞,目光与青蓝炽烈交融的深邃双眸相凝,好似甚么妖术般牵引着心魂,我一时竟是给望的出了神。 ?怎了?哪儿不适么??我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无事,她望向远方,柔声道:?这儿比起你们中原该是寒了些,当心点儿莫要着凉了。? 我悄然低下头,无意间瞥见那对纤长的手,不禁想起早些时候她使的那古怪拳法,竟可铁錚錚的击在尖锐剑上而毫发无伤,她似是注意着我目光,将手伸了过来,唇角微微上扬道:?要不近些瞧瞧?? 这人……可是在捉弄我? 我心头正有些不快,可她彷彿明白我心思的当即收回了手,皱皱眉苦笑道:?拳中蓄力一发击出,虽说也可将外力转化为助力,可我这功夫火候仍未及,现下这手看似无伤,其实正隐隐发疼呢。? 为这向敌人自暴其短的国王,我不禁有趣的暗暗一笑,反过来打趣她道:?不料安归陛下也是这般爱面子。? 沉默了半晌,我不由担心起这玩笑还是开大了否,就见她有些不悦的道:?昨日不才说过,唤我作尝就是。? …………竟在不满这事儿?! 这女王怎的总执着些莫名事儿?我忍俊不禁道:?唤作一字未免拗口,不如我唤你阿尝,你可介怀?? ?行,就这般罢。?见她似是挺满意的样子,我俩无有言谈,就这般沉默的望着远方许久,忽地听闻她道:?我唤你声介子,你可介怀?? ?随你。?我不禁心中暗笑,方才那般闹腾我,现下竟又这般谦恭,果真是摸不透她这人心思,跟着,只见她勾起一抹笑,嗓音轻柔道:?那,祝好梦,介子。? 我怔怔的望着那抹渐儿远去的火红身影,不知怎的,方才那神祕莫测的笑顏,竟深刻的烙于我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第五十七章:沉夜袭】 ?鄠叔,上回央你造的那东西,可完成了否??我随阿尝至市街上一杂乱的小铺子,四处堆放着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木材,被称声鄠叔的中年大汉,正谨慎的擦磨着手中木质剑鞘,身为一国君王的阿尝出现,就见那鄠叔满脸得意的笑道:?成了!成了!陛下,您快些瞧瞧,我鄠老聚积四十馀年岁月经验的得意之作!? 他将手中映着层漆亮表面的木质剑鞘递给阿尝,上头雕刻着简易花纹,和象徵着楼兰的凤凰图腾,雕工细緻精美,全无一丝粗瑕,尤是那双翅开展的凤鸟,羽翼翩翩,华丽宏伟,彷彿就将高飞翱翔般……难以想像如此细緻之物,竟是出自眼前这瞧来粗獷的大汉,正所谓人不可貌相。 ?好极了。?阿尝满意的微微笑,纤长指节于木鞘上头轻柔摩娑,似在抚琴一般优雅高贵,过会儿,她问道:?这上头涂的是甚么?? ?这啊,乃咱鄠家家传的独门法宝,凡于表层涂抹上这特殊膏药,便可千百年不腐不化,永垂不朽,唤作不朽膏!? …………。 鄠叔扬扬自得道,儘管那取名实在令人不禁皱眉……长生药,不朽膏,哈,这地方尽是些古怪东西。 ?这宝物我便收下了,鄠叔,多谢您。?她面带真诚笑顏,十分亲切的道谢,实在无从由这人身上瞧出丝毫君王的傲气,而鄠叔豪爽笑道:?陛下莫客气啦!只要您说声,就是甚么珍奇宝物,鄠老我都造给您!? 离开那铺子后,我俩沿着田边漫步回山丘上的王城,这地方于市街外的偏处,田野相间,尽是片油绿,说来这远于西域的楼兰,市街繁华热闹,田园满布,浑不似我当初想像的那般荒凉。 ?你为何突然去造了个剑鞘??我指了指阿尝背于肩头,用布巾包裹的木鞘,只见她扬起眉,轻手将布巾层层掀开,端详了会儿那木鞘问道:?如何?好看罢?? ?好看倒是,可你分明又不使剑的,作甚的造了个鞘?岂非无所用之处,莫非你用这东西栽花??稍地领略了她的性子,我知晓她并不会为这点事儿动怒,便随意的打趣她道。 ?孰言不得造个东西来赏玩??果不其然,她不以为意的将木鞘又包裹妥背起,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道:?况你又怎的知晓我不使剑呢?? 约莫二十多个日子过去,这段时日以来,我总随在她身侧,探访百姓平民,览遍楼兰每一隅风情,也渐儿知悉了此地文化习俗,而每日朝夕相处之下,我和阿尝已是可无有顾忌、相互打趣的关係,这应当是所谓心照神交了罢?因着从未见她使过剑,我便直觉认为如此,不成她除武艺非凡之外,剑术也是了得? ?陛下!?忽地一旁有人唤道,我俩佇足望去,就见果园中一名青年朝这儿跑来,红褐色的面容上带着憨厚质朴的笑顏,他道:?这些果子您取些回去罢,方收下的可鲜呢!? ?坴,多谢了。?阿尝接过了个小麻布袋,里头似是装有许多同田园中种植的青绿色瓜果,跟着她微微笑问道:?家父身子可康健些?? ?爹爹病情已有好转,多亏陛下相助,此恩情小坴谨记在心!?那唤作坴的青年有些激动的捉着阿尝双手喊道,而她则轻蹙了蹙眉,似是颇为无奈的将他手放下,笑道:?无事便好,若有甚么事儿,只管再来找我罢。? ?是的,陛下恩情,感激不尽!?楼兰虽仅是个小国,却拥有广袤中原无以见闻的祥和安寧,如此为百姓着想的良君,着实让我阔了眼界,原来这君王百姓之间,竟也可有如此亲切交流,不失为纷乱尘世中一大佳景。 回到殿中,阿尝欲去处理些事便和我分了头,别时竟将那木鞘塞给我,只道甚么:?你既也中意此物,便让给你罢。? 我蹙了蹙眉,盯着手里包裹着木鞘的黔色布巾,回到房中后便将那木鞘仔细打量了会儿,分明是木质製成,上头却平滑漆亮似琉璃,雕工也十分细緻精美,可想来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央人造了这么个宝物,却随口便赠了予我? 我坐于木凳上,怔怔的望着窗檯外晴朗辽阔苍穹,心思淡然如微风轻拂的云,缓缓飘动……不成……?! 我发怔了老半晌,脑中忽地闪过个激灵,当即跃身捉起我置放于角落已久的那把龙泉长剑,这……可不是罢……?我为这匪夷所思的念头滋生些古怪感觉,她随兴造的个鞘子,怎的可能与我这未曾携出房外给人瞧见的剑身吻合?是了,直是傻了我,怎的可能呢?我一时停顿身子,揶揄起自个的莫名心思,随手将那剑鞘包裹起,扔于床榻边上。 不知为何,我躺于床榻上头,一颗心却乱哄哄的无法静下,我纳闷的出了房外去晃晃,就在廊道巧遇了那娇小身影。 ?睦儿,你们陛下可常造些东西来自个赏玩??我拦下手中抱着叠东西的睦儿问,她歪着颗小脑袋,思忖了半晌甫道:?陛下的是喜爱些新奇事物。? 我微之一怔,正欲追问,孰料睦儿自个接着道:?陛下她人虽好,有时就是古怪了些……是了,分明不使剑的人,前日竟还去造了个木鞘子,然她的心思本就难以揣量,惯了便罢。? 瞧来不仅我如此认为,连身为僕侍的睦儿也同有这分感受,儘管已和阿尝相识二十馀日,彼此间也甚是亲近,有时却依然瞧不清她的神情言语,就如方才那剑鞘一事,当真搞不懂她是为何意,我于心中暗自思量了会儿,随口道:?你可真了解你们陛下。? ?那当然,我自幼便随着陛下了。?一张小小的脸蛋儿,绽着灿烂无比的笑,眉目间透露出由衷的纯真与赤诚,虽稍嫌稚气,可长大后定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先前便听闻这小姑娘随阿尝已有数多年,可不知这二人之间竟是有何关係,我不禁起些好奇,便追着向她打听,她歪了歪头,敛起笑顏,有些悵然的道:?约莫十多年前,睦儿我所出生的部族同楼兰一直为对头,烽火连天,族人们或者于乱中杀伤,或者则成了战俘,我便是遭虏来的童孺之一。? ?楼兰有收用战俘为劳的传统,可那时正逢歉收,粮作不足,无法养活过多人口,先王只得下令将我族人杀尽。?见她面上忽现浅浅笑意,欣然道:?当是那时,安归陛下藉需得僕从之由,将危在旦夕的我给救了出,自那时起我便作为僕从随于陛下身侧。? 眼见将为处死,尚年幼的她只管哭啼彻夜,孰知夜半时分,那抹火红身影忽而映入她糢糊视野,道了句:?我会帮助你的,莫要再哭了?就走,小睦儿自是听得懵懂,可到了隔日,便莫名的给人放缚,也成了她的随身僕侍至今,她满怀感激道:?陛下恩泽,睦儿此生此世谨记于心。? ?那便赶紧将东西送去罢。?方才阿尝便已近了她后头,但见睦儿仍自个沉浸的道着,我便也不刻意打搅,果不其然,阿尝这一出现吓的睦儿不由惊呼了声,慌张道:?陛下,睦儿这就去!? 望着她飞奔离去的笨拙身影,我心中不禁有趣,和阿尝相视而笑了半晌,我才发话道:?办完事了?? 她扬起一抹笑,瞧那满是自信的笑顏,彷彿天下无有甚么可难的倒她般,想起方才睦儿所述,关于她的些事儿,我一时好奇问道:?你当年为何会贸然出手救她?可真是乏个僕从?? 阿尝怔了怔,似是有些讶异我会问及此事,她回忆了半晌,淡然道:?没为着甚么,就是见着她,总让我忆起了过去无能为力的自己,当时我也无多思虑,便寻个法子将她带出来了。? 如今霸气凛然,器度非凡的一国君王,全然无法联想,她过去也曾是个哭哭啼啼的软弱姑娘,我丝毫不信,而她恐怕料及我心思,轻皱了皱那对长眉,悵然道:?我十岁那年曾碰着个意外,不擅武术且懦弱的我,只得眼睁睁的望着娘亲遭人杀害,自个也险些丢了命,我这左目的鲜红,便是那时留下的。? 她指了指那盈满血红的左目,接着道:?无能为力的悔恨,和命悬一线的绝望,我深刻体悟过,故不忍见那孩子同我一般。? 这人实在过于慈悲,温柔,总将他人事儿摆在前头,这性格要在中原,定是吃人亏受委屈的,然她身为一国君王,却也使得国泰民安,深得人心。 ?安儿!大事不好!你赶些来!?片刻,屠尉耆忽地由旁奔出,一见着阿尝便着急喊道,阿尝眼看不对劲,登时敛起悠容,肃然问道:?何事如此急迫?? ?这儿不便说。?屠尉耆瞅了我一眼,轻蹙起眉,恐怕对我仍颇有顾忌,阿尝也心知我俩有所嫌隙,心怀歉意的望了我一会儿,我微微頷首示意,她才无奈道:?好,回殿里头说。? 发生何事会如此紧急?然我倒也不甚在乎他们国家之事,便自个悠间的四处去晃晃,用完晚膳后则回房里歇着,平时用完晚膳,我总会至外头楼台同阿尝间聊,有时也同睦儿或屠尉耆三人,然她今晚无有出现,恐怕仍为早些时候那事忙碌着,可不知为何,此刻我独个于房里,却是心思沉闷,直感觉这夜十分漫长。 孰料隔日,我一天未见阿尝身影,偶然遇着屠尉耆,他也仅是礼貌上打个招呼,丝毫不提及昨日发生了甚么,我本不大喜这人,便也不指望可由他那儿打听。 想想睦儿总会知道些甚么罢?我抱此一念,四处去寻着了睦儿,可她竟抵死不透露阿尝的事,恐怕被下了封口令似,这些个人俱是在搞甚么把戏?我不由有些不快,然无处宣洩,只得索然的回到房里。 ?傅姑娘,你可终于回房里啦!?过了会儿,尹塘那廝敲了我房门道,见他难得面容正经,似是正四处寻着我,恐怕有甚么要事,我便让他进房细说,他张着那俊俏面容,蹙眉道:?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何事?? 我摇摇头,然他竟趁机打趣我道:?你俩可不是成天都混一块儿,怎的你竟不知此事?? …………。 我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的接着道:?昨日邻国遣人于边境攻打楼兰,国王闻讯,当即亲自领兵抵御,虽说是成功大败敌国,可安归国王却意外受了重伤,今日便于寝殿中休养。? 原来昨日竟发生这等事情,阿尝她……受伤了么……?我一时难以置信,如此功夫了得的她,竟也会落得重伤休养的下场。 ?傅姑娘,这一月期限也近了,不如就乘着这大好机会,赶紧执行任务罢。? 这话令我猛然想起自个来此的目的……刺杀楼兰国王。 如今我已和阿尝相熟,也是成了当初所谋略的,况现下武功非凡的她受了重伤,不失为大好时机,虽成事后便得回归中原甚是有些可惜,然本定期限就为一个朔望,不过提早个五日,倒也无甚么差别:?我明白了,就今夜去罢。? 用完晚膳,我便回房里准备,静待夜深人静之时,我捏出袖中的匕首把玩了番,许久无有动作,也不知自个身手是否有所逊色,我随手将匕首飞掷出,锐利锋刃刺入了壁面,随之,插于陶罐里的一朵艷红石榴花,悄然飘落于地。 当夜,我如先前所谋策,趁着阿尝……安归国王身负重伤,于夜间行刺。 至于长生药一事我早不放眼里,如此也可省下逼问的功夫,毕竟我俩已有几分熟识,我自是明白以那人性子,是无有可能将自个国家的机密给轻易洩漏的。 夜深人静,闐静无声,万籟俱寂,我一身墨黑衣袍隐入漆夜,迅敏身法穿梭于廊柱之间,不消多时,便由远于另一头的客室,来到了国王的寝殿,虽说我在楼兰这儿也生活了好阵子,和她也处的近,然这还是我初次到她的寝殿来。 我于一旁拐弯处观察了会儿,正欲迈步而出,却见一道身影由另一头走来……莫非给人发现了? 我不禁感到困惑,我对自个匿藏踪跡可有十足把握,现下屏息以待,更是堪如形影一般,若非对方武艺高深,无有道理会给发现。 我悄悄探出头瞧去,于微弱月光照映下,就见一高?身影立于寝殿大门前,那人正是国王亲信屠卫耆,现下这时辰,他来找阿尝作甚的?我不解的皱起眉,静观其变,他似是无有发现我,独个佇于门前欲言又止,如此踌躇了老半晌,终是探了口气,伸手轻敲了敲门,道:?安儿,是我。? 鸦雀无声,氛围凝重的彷彿冻结一般,里头人迟迟无有应声,该是已睡沉了去,只见屠卫耆对着门,低声呢喃道:?安儿,该说的俱已说罢……。? 那话音渐而弱下,因相距稍远之故,并非听的多清楚,我懵懂的瞧着那男子,也不知他独个在说些甚么,面上莫名的带着丝落寞神情,接着见他叹了口气,便又默默的离去。 说来,这二人之间彼此称唤的亲暱,他唤她一声安儿,好似疼惜小妹一般,而她也称他作屠哥哥,如同亲兄长般的敬重,瞧来似是凡常,可我却觉察出这其中蹊蹺……他对她,定是不仅有兄妹之情的。 静待了一会儿,我悄然跃出窗外,攀于树梢上头,偷袭怎可大剌剌的由门口入内?我还没有那般愚蠢,再怎的说,我毕竟也身为组织里头数一数二的刺客,不消多时,便由窗檯外一声无响的进入了国王的寝殿之内。 这寝殿规模,与中原帝王的寝宫相较之下显是小了许多,倒也称得上宽敞,可里头除去窗檯正前方的床榻,并无放置些甚么,我将目光瞧向了床榻,定睛一瞧,就见于棉软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便是目标了。 我生长于刺客组织里,这双手早已夺去了不计其数的性命,世间非你死,便是我亡,如此残酷道理,我虽也明白是存有些谬误,可早已为杀人一事麻木,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待云雾遮蔽了月光,我运起自豪的无声步,掩藏气息隐于黑暗,一瞬便来到了榻缘处,与她相距不过咫尺,触手可及,只见她紧闔着双目,鼻息规律轻稳,面容瞧来沉静肃穆,我望着那张平静睡顏,脑中不由浮现了这二十多个日子里,与她相处一块儿的回忆,我虽总摸不透这人心思,可和她相处确是十分愉快自在……悼念就省了罢。 我捏出袖口里暗藏的锋利匕首,无有一丝犹豫的便将刀口刺下……。 永别了,阿尝。 【第五十八章:心所向】 …………? 那一剎那,不知为何,我握着匕首的手忽地无法动弹,而那锐利刀刃就止于她胸前,分明仅差了一隙之间,却迟迟无有刺入,竟是为甚么……?不成我已中了套,给人下了毒而麻痺身子? ?我待你许久了。?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我诧异的缓缓望向一旁,就见破出云雾的银月,朦胧光芒勾勒出她的脸庞轮廓,那深邃双眸,彷彿夜明珠般,于黑夜中透着光芒,一青一赤,只见她面容很是平静,浑然不似个方险象环生之人……等等,莫非……?! ?你的伤……??我悬心试探,而她意味深长的挑了挑一边长眉,微笑道:?抱歉,哄了你。? 此刻,我脑中一个轰然鸣响,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她早知我欲取她性命,而这重伤休养之事,自是为着诱使我下手……意及这点,我不禁心生怨忿,怨我为何现下才觉察这明显至乎愚蠢的圈套,也怨我为何会刺杀失败,过去分明无有失手一回的,可为何……? 思绪杂乱起来,我试着挪动那仍握着匕首的右手,可那手却不禁发起颤来……这是怎的回事……? ?动手罢。?她口吻坚毅非常的道,透散着凛然霸气的双眸凝视着我,那目光很是坚定炽热……我过去所杀之人,要是知晓自个性命垂危,便着急求饶留命,那些丑陋姿态我早已见惯了,可这人明知命危,却不曾流露丝毫惧色。 我抬起头,正巧和她目光对视了上,那深邃的双眸,彷彿有着甚么幻术一般,深深将我意识牵引,直至我回过神来,双手已垂于身侧,而匕首也不知何时跌落于地。 为甚么……? 为甚么……? ?呜呜……为甚么……为甚么我……??当我注意着时,泪水已于眼眶不断滑落,数多年未曾流过泪的我,早已遗忘了流泪的滋味,现下我总算晓得了,这泪,苦涩非常。 ?莫要哭了。?她见我陡然潸然泪下,神情转为温和的安慰我道,伸手轻柔的替我拭去泪水,我直感觉脑中俱是一片浑沌,语带哽咽的问道:?你……你明知我是来刺杀你的,为何还要这般温柔相待……?? ?为甚么……??她悠容的下了床榻,高?身姿就立于我跟前,然此时云雾又将明月给掩了去,视野登时陷入一片漆黑,而于黑暗之中,忽地感觉她将双手缓缓揽上我腰间,只听得她轻柔嗓音道了句:?傻姑娘。? 我微之一怔,正欲开口问询,却感觉一股温软,抵上了我双唇…………。 阳光由窗外透入,明亮的稍有些刺眼,我微微瞇起眼,冷静思忖现下的处境,昨夜的事儿,我已记不大清,那时我脑中俱是混乱,还有些昏沉,意识朦胧中,就记得自己和那人褪去了衣衫缠绵起来,也不知何时便睡沉了过去。 我愣愣的坐于她这寝殿中的绵软榻上,柔软的布衾覆盖着实温暖,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忘记自个现下无有穿衣一事……我望着自个一片赤裸的身子,这谨守二十年的贞节,如今竟失于个同身为女子之人?虽说我倒也不甚在乎这守节礼法,可心中仍不免有些慨叹,而令我诧异的是,我这番与她亲暱,却是无有生出丝厌恶念头,反而有股闷鬱感觉于胸口堵塞着,我这是怎了呢……? 榻边一袭墨黑衣衫,整齐不紊的叠放着,那分明是昨夜混乱仓促之时褪下的,现下竟如此安好的置于这儿,莫不是她所为?凝滞着手里衣衫,我心头忽地涌现安然,平静了许久,也不再多想,便穿妥衣衫欲去和她问个清明。 ?陛下传睦儿来关照大人。?一推开寝殿门扉,却见一个娇小身影佇于外头,我心知睦儿的乖巧忠心,虽说是听命于那人而来,但她瞧着我的目光不知为何多了几分不满,我装作无有觉察,故作无心的淡然问道:?你们陛下呢?? ?陛下她一早便和国叔及屠大人议事去了。?要同宗叔议谈,定是甚么国家要事,一时半刻恐怕是无法忙完,我随着睦儿走向大殿,这答完我,平生活泼话多的她,竟若有所思的沉默起来,长廊都已近了尾,她这才嚅嚅囁囁的问道:?傅大人您昨夜……为何会于陛下寝殿中?如此度过一夜,莫不是……? 她这话方说一半,自个却先羞了起来,腆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实在有些好笑,我料她定是引了遐思,正反倒是实情,我也不多作解释,故弄玄虚的朝她莞尔一笑,她这一见,面上霎时满是震惊,落寞的就垂着头许久不发一语,瞧来这小丫头可真是欢喜她家陛下呢。 用完早膳,我自个于殿中随意晃晃,由偏处的食堂,至里头的练兵场,偌大的王城,四处佈满了鲜红艷丽的石榴花朵,她曾道过,瞧着这些石榴花,总能令她谨记些事儿,而这花朵是她娘亲最为喜爱,恐怕便是那件事了罢。 记着,她那原是同右目般幽蓝的左眸,是因遇着了性命垂危之险而留下的,然这也挺是弔诡,由那盈满的鲜红瞧来,那伤恐怕是不轻,照理应是已瞎了去……莫非她左目其实已瞧不见? 慢着……我为何一直想起她的事儿?即使我摆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可现下的思绪其实仍相当混乱,忆起昨夜,我总感觉心里头有哪儿古怪,毕竟这还是初次失手,不免有些疙瘩,但……真是因此么……? ?傅姑娘。?我凭栏于楼台前,正独自一人胡思乱想时,感觉一旁有人逼近,依那步伐的度数,该是屠亲信不错,不久便见一红褐色肤泽的高硕男子近了来,不知为何,他瞧我的神情面色竟是有些复杂,好似交杂了千百种愁思一般,可其中却有点儿古怪,那是股莫名的感激之情。 ?有何事儿??我见他那稍嫌锐利的眸子一直盯着我,踌躇着甚么话却欲言又止似的,我便带着笑顏直言问道,而他微之一怔,抬手指向后头长廊,缓缓开口道:?陛下欲见你。? 廊道是通往庭院那儿的,而由庭院之处,又可通向练兵场及议事房,我愣了愣,向他頷首示意,便朝长廊那儿去,别时,还听得后头隐约传来声叹息,满溢着诉不尽的愁绪。 虽说我本意也是要见她,可现下给她亲自召去,又感觉心里头怪紧张的,分明已身经不少更为险窘之事,然那些事儿我倒是干的俐落,全无一丝动摇和退怯,如此出色之刺客,现下竟于一刺杀未果之人门外,止步不前……。 许是我心底的不甘,仍盘算着待会儿寻机雪耻,我于心中忖度思量了半晌,千百种刺杀法子于我脑海掠过……行,就这般罢! 我决意放手一搏,缓缓推开了议事房的大门,光线有些刺眼的绽入眼中,顷刻间,赤红身影映入眼帘,就见那人一袭火红衣袍,浑身凛然息气,又带着丝莫名的狂傲难犯,可她闔着双目,背靠于窗檯边的壁面,如风中长竹般,姿态高雅而神秘。 那一剎那,我竟将方才心里头的盘算,全然拋诸脑后,仅是愣愣的望着她,不知多久……原来并无过多久才是,她见我进来,便睁开了那深邃双眸,左目仍是一如既往的鲜红,她道:?来这。? 简短轻声的二字,却带着丝震慑魄力,我本也毫无抵触之意,便乖觉的依她话儿走至窗檯边。 她无有言语,也无有瞧我一眼,仅是静静地独个望着外头,我一时索然,便瞥了瞥眼打量她,这女国王虽是霸气凛然,威风慑人,气度非凡,可仍是不失一丝身为女子的姿色,具楼兰一族独到徵相,她身材高?嬥直,个子显是高出了我许多,一头深褐色长发,如丝絮般飘然倾泻于肩背,肤泽白皙透粉,颇有生气,鼻樑高挺,朱唇盈润,而最是惹我在意的,便是那縈绕神秘气息的深邃双目。 说来这还是我初次静心的细察这人,有别于中原人黑发黄肤的审美,这人……生的真好看啊……,楼兰这儿族人,各个眼目深邃,身材高?,可这人定是万中选一的好看……等等,我这都在想些甚么?! 我赶紧敛容镇定下,她也正好破了沉默,开口问道:?你们此行目的,除去遣你来刺杀我,还有何意图?? 我虽早有预料她会问及此事,即便丢了性命,也不得将任务之事透露本是规矩,可我不知为何,在她那异色双目注视之下,就是无法不实话实说,坦言道:?长生药,汉王一心求取长生不老,听闻过去也曾屡次遣人来楼兰,却总无功而返,这回恐怕给逼急了,便打算取你性命,卸心头之恨罢。? 我略带讽刺的苦笑道,讽刺是那皇帝求取永垂不朽的妄想,苦笑则是我竟连这话都从实而招了……。 听闻此事,她文风不动,面不改色,依然镇静淡然的望着外头景色,这人究竟在看些甚么,如此出神?我顺着她目光瞧去,就见那窗檯外,靛青色苍穹晴朗无云,而底下同是遍地红花,鲜明相照,境美如画。 回过神来,我这才发觉她正瞧着我,我侧过头去,与她深邃双眸相凝,那神秘莫测的眼神,紧紧吸引着我,彷彿身陷深潭,无法脱离。 她缓缓走近我跟前,孰料下一刻,竟毫无预警的就吻了上来,温软触感袭上双唇,我惊诧不已,霎时脑子一片空白,甚是连欲推开她的想法也差点儿给淹没了。 ?你、你做甚的……?!?险是仍保有丝理智,我将她推了开,有些错愕的望着她那好看容顏,心头顿时百感交集,而她淡然面色终是起了些波澜,略带丝落寞的望着一旁,轻声问道:?你……可厌恶我这般?? ?我……我……。?恐怕是给人这般突袭得逞而有些不满,可不知为何,我竟吐不出半句话来反驳,而瞧她那落寞模样,我口中却不经意的呢喃道:?并无厌恶啊……。? 这可是实话,说实在,与她双唇相触时,总有股莫名感觉于心头打转,浑身灼热发麻,却很是舒服……唔……我竟是在想些啥呢……。 ?今夜,到我那儿罢。?只见她轻蹙了蹙眉,轻浅道了句,语毕,便兀自的扬长而去,留下错愕的我一人独自佇于原地。 傅介子啊,你堂堂一名会任之家的出眾高手,怎的这下会栽了跟头,屡次错失刺杀良机?甚是被这异族女子给搞的心神不寧? 离开了议事房,我暗自发着牢骚,颇有不满,此时正巧于廊道上遇着了尹塘那廝,而他竟和三两个楼兰宫女廝混一块儿,聊的喜地欢天模样,不时还伸手搂搂那细腰,掐掐那嫩脸……我叹了口气,欲绕道而行,却被他给注意了着,他一见着我,便如见着了甚么鬼怪似的睁大了眼,朝我快步趋来:?傅姑娘!? ?有何贵干??我现下心头正不快,自是无有给他甚么好脸色瞧,然也不愧是作官的,他不以为意的镇静道:?可否借一步谈谈?? ?免谈!?即便心知他恐怕欲提及正式,可我火气烧于心头,仅留下这忿恨的二字,转身就欲离去,孰料他竟死缠烂打的跟了来我房前,我实在无法,只好认份的听他道:?傅姑娘,这期限馀下仅有五日了,再不加紧些……? ?甚么国王重伤,你那好消息可险些害了我!?想起昨日便是这廝提及,我才会趁势行夜袭一策,怎料竟是个假消息,可害的我出了糗……我如此追究,而他也为难的搔搔头道:?这、对不住啊,尹某也是听人谈及此事而知的。? 正反也是由宫女那儿听来的……我满是不悦,头也不回的便关上了门,只听得他在外头惊呼了声,隔着门板喊道:?傅姑娘!五日后的晚宴,可是最后时机了!? 五日么……,我虽心底瞭然这三旬之限,可旦及了这跟前,不免有些许感慨,五日后,便要离开这儿了么……。 当晚,我带着股莫名心绪,来到了她的寝殿前,我于褐色大门前踌躇踱步了许久,心头暗自忖度着,她要我来,竟是有何目的?明知我是欲杀害她的刺客,却毫不防备,甚是主动与我亲近,这人直是神鬼莫测,古怪的要命……。 忽地那门轻轻敞开,由里头出来的人,却是那身材娇小的睦儿,她一见我在外头,不由惊呼了声,而后我和她二人面面相覷了会儿,直至房内传出了声熟悉的嗓音问道:?睦儿,怎了?? ?傅……傅大人到。?就见睦儿朝里头轻喊道,跟着神色有些复杂的瞥了我一眼,这才默默的退去,我索然的蹙蹙眉,随即步入房内,这寝殿燃着灯火,亮晃晃的照映着整个殿中,稍地环顾四週,称不上大,倒也是宽敞的房内,前头摆着张长案,墙面布置着许多橱柜,而于寝殿最为开阔的央处,则置放着那大又棉软的床榻,但……好似少了些甚么。 ?哈!?我正思及此,答案呼之欲出,便是不知藏于何处的那人身影,可她这一突袭,着实令我措不及防……才怪呢!我这刺客也不是干假的,一早便发觉有人藏于我身后,随即捏出袖中匕首,旋身向那人刺去。 谁料我这反击,却是给她见招拆招,拳脚相对峙了会儿,我一个分神,却遭她反掌扣住,她俐落的将我手里匕首夺去,扔于一旁,轻蹙了蹙那对长眉,无奈的笑道:?你可有如此厌恶我?? ?是我败了。?自豪的身手被制伏了住,我心头虽有些不甘,但毕竟是自个先和她闹了个玩笑,她无有发气,还同我戏耍了番,我苦笑了笑,便知趣的走入房内。 ?你要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陪我闹这齣罢??我翘着腿,坐于床榻缘处待她发话,谁知这一待,却是沉默了一盏茶时,她仅是静静地望着我,不发一言一语,我耐不住性子,便开门见山道:?行啦,我已是你手下败将,任你宰割了,阿尝。? 虽她这人性子难以捉摸,然我识人也称得上精明,与她相识这二十馀日,我已可大概猜出她心思,也早晓得,此时此刻她心中所向……定是与我心意相当。 闻言,她唇边扬起一抹微笑,火红身姿缓缓靠近我跟前,柔声道:?此话一出,莫要反悔。? ?自然。? 我笑答,吻落。 【第五十九章:楼兰情】 ?一国君王如此夜夜笙歌,可不怕荒废了国事??我无赖的打趣她道,只见她皱着眉,指节轻扣了下我额前,虽是不感疼痛,然心底不免有些怨尤,她见我面上埋懣,不由笑道:?与你相识至今,卿可曾见尝荒废国事、弃置臣民?? 她所言确是无有虚假,想来这爱国爱民的贤君国主,的是不曾疏忽于亲临民间探访,且为人心善,亲切近人,深得民心,自己这番玩笑确是开的有些差劲了。 和她共度的夜晚已连着过去三日,起初,我于早晨清醒时,她便如初日一般不见人影,独留我一人于榻上,每当如此,我总有些莫名不满,便和她埋怨了番,这回她果然就老实的留了下。 ?今日有何安排??我向那温暖怀里蹭去,靠于她肩头问道,而她伸手轻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微微笑道:?一如既往。? 身为国王的她,每日例行,无非国家大小琐事,商议国策,迎待外宾,走访民间,实在繁忙碌碌,然我总随她身侧四处忙活,倒是不乏与她相处的时光,自与她心向相合的三日以来,更是如胶似漆的黏着她。 其实早于那夜……我便已成了俘虏,她的凛然身姿,雍容间雅,尽于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明白自个早已爱上了她,也已瞭然她心思,便不再埋藏这分情思,只管这馀下的时时刻刻,得与她彼此相依。 ?后日便是你归去之时,差不多该筹理下晚宴的事儿了。?甫思及些真情流露,却给她这句话打回了现实,我稍有不满的嘟了嘟嘴,只见她无奈的蹙起眉,问道:?你可有甚么想要的?? 想要留下来陪你……这话我可脱不出口,脑子转了转儿,便想起她曾提及的事儿:?你先前曾言,楼兰这儿有着那甚么独特的酒,好似唤作炽酒罢?? ?行,当日我便给你准备。?说罢,她于我唇边轻落一吻,温柔的嗓音于耳畔问道:?再睡会儿?? 我摇摇头,随后搭着她的手下了床榻,说来有些羞臊,和她一夜缠绵,我身子总有些痠疼,由是那腿脚甚是还有些发麻,我这才踏出跬步,差些点便摔个踉蹌,所幸她即时伸手将我拦腰搀起,面带担忧神色的道:?要不你再休息会儿?? 我苦笑了笑,认份的坐于床榻缘,静静地望着她,那对指节纤长的大手,许是习武之故,稍嫌粗糙,却很是好看,见她俐落的着上一袭赤红衣袍,那若隐若现的襟口,透露着曼妙旖旎,瞧的我心旌翩然摇曳。 ?瞧的甚么,如此入神??她将那衣衫给穿了妥,忽地扬起一抹笑,明知故问的打趣道,我白了她一眼,捉起置于旁的衣衫徐徐套上,见我如此拖沓,她走近我跟前替我拉妥衣襟,摸摸我的头微笑道:?走罢,介儿。? 上午用毕早膳,因着她欲处理些邦国之事而暂时分头,我独自一人于殿中,实是索然了些,便出了去,于街市随心间晃。 楼兰这儿的人各个褐发碧眼,身形高?,五官深邃,我这一异域女子处在其中不免显得格格不入,然近一月的时日,屡屡随阿尝至街上走访,也是识了不少人,而现下我便于间小舖子里,悠间的嚐着甜饼儿,同伙计间聊。 ?阿睿,你这馅饼味儿,可是越发精进了。?我嚥下了最后一口的饼,不由得夸讚道,一旁的青年伙计唤作白睿,他身形不甚精壮,肤泽白皙异常,虽有着双青蓝眼目,实是同我一般来自异域之族,听闻他幼时,祖国和楼兰大动干戈,终战败成了战掳,而于安归国王慈悲之下,便令其归化为民,定居此楼兰国。 ?傅姑娘说的是,咱可是煞费了番苦心呢!?他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脯,扬着张灿烂而透露着满满傻劲的笑顏,坦言道,若非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怕是会栽于这傢伙了。 ?瞧你如此喜爱,只管享用罢。?见有客人来,白睿便先走了开,孰料过了会儿,他顺道端了份饼来,我微微笑,乐的享用起甜馅饼儿来。 我悠间的嚐着甜饼,慵懒的望着外头熙攘街道,在楼兰这儿的日子,实在悠间愜意,且与阿尝相偕,直是欲就此留下,度过馀生。 等等……? 即便仅是一瞬之间,方才确是有股熟稔的气息,那感觉定是杀意无谬,我奔出店外放眼瞧去,却是不见任何形跡有疑之人,现下虽是隐匿了息气,但方才那一瞬,彷彿是刻意放出杀息,莫非……? ?哇啊!?感觉身后有人袭来,我便反身一把擒住,原是白睿见我杵于门口,便来关切一番,我连忙松手道歉。 方才竟是怎的回事……?且望事实并非我所料,不成他们当真到这儿来了……? 夜晚,我和阿尝于楼台外一如既往的间谈,晚风有些薄寒,但尚为舒爽,灰濛云儿缓缓掩蔽了明月,一会儿,她由怀中取出了柄土褐色,似是笛般的东西,我好奇问道:?那是甚么?? 她无有答言,仅是微微一笑,便吹奏起那笛子,纤长指节轻柔俐落的于孔洞间交错,那曲调先是温和平柔,后而哀愁凄美,我虽是不通乐曲,仍不由沉醉其中。 ?喜欢么??曲毕,她唇边微微扬起一抹笑,我自是陶醉的点了点头,央她道:?再奏些来听听罢。? ?晚了,睡罢。?可她仅是摸摸我的头,温柔嗓音道,我瞧了瞧一旁景色,城下遍地的鲜红花朵,与朦胧月色相辉映,如此美好氛围,衬上动听乐曲,自是不捨就这般结束:?我不睏,你再奏一曲,我就乖乖去睡。? 只见她蹙起眉,似是有些为难样,我正有些得瑟,孰料却忽地给她一把搂入怀中,轻柔嗓音于我耳畔低盪:?方才那曲子,是当年我爹爹和娘亲表达情意时所吹奏的。? …………。 我自是明白她言下之意,这回想起方才那曲声,和她投入于吹奏的姿态神情,不禁有些羞臊起来……。 ?来去就寝不??她双手轻搂于我腰间,面带温柔微笑的问道……这女人直是狡猾!我不由低下头默默应了声,那纤长大手便牵起我,彷彿欲带我领略天涯海角般,温暖的令人心安。 奈何光阴荏苒,三旬时日已尽,这夜晚宴终后,便要离开此地,于宽敞宴厅中,我独个苦闷的坐于角落,只见同行的使节与兵卒们各个酣畅淋漓,更是惹的我发愁。 ?傅姑娘,一切就看今夜了。?果不其然,尹塘趁着空又再提醒我道,然这回他面上却很是肃然,略带胁迫的低声道:?您可知这任务失败,我等会有如何下场罢。? 我自是心知肚明,若此行目的无有达到,就是回去了,恐怕也惹的君王动怒,下令将我等格杀,而眾人生死现下就在于我的一念之间,是为了阿尝一人屠戮他们,抑或为了救他们小命,照计刺杀安归国王? 我才管不得。 在我来说,那群人的性命根本与我无关,且我要得对阿尝下的了杀手,现下早不在这儿发愁了,况我怎的肯让她死去呢……心思已决,早晚都是得死一回,不如现下便动手送他们一路好走。 ?自然,你们朝中之事,我也是略有所知,既是如此,不如现下就由我……? ?哇啊啊啊!!!!? 我袖口的匕首仍未取出,便听得厅堂中传来阵男子的惊叫,我和尹塘同时瞧去,却见一士兵人头落地,滚滚鲜血飞溅四周,眾士兵吓的酣意全失,连忙提剑警惕。 莫非……? 大厅央处忽地一人惨死,竟是何人下的手?而那人现下又藏在何处?我环顾四周之时,又接连着数人躺倒于地,各个身首异处,这回却是无有溅出一滴血来。 定是他们派人来了!!! 会是谁来了?竟是有何目的?我不由有些提心吊胆起来,一旁尹塘惊乎道:?他娘的!莫不是那女国王下令剷除咱们汉人?!? ?你少胡说!?我气的往他腹部揍了拳去,虽是气力拿捏上有些失算,但现下才管不得这廝昏去甚么的。 我试图于一片狼藉中追踪那刺客身影,稍地静下心察探,就见一漆黑而模糊的身影于眼前掠过,我便随即跃步上前。 ?怎会是你??长剑与匕首的僵持之下,我可终于瞧清这刺客的庐山真面目,眼前这和我装束相似的女子,一头秀丽短发,眼目纤长,白皙面颊上,留着道浅淡的伤疤,此人正是我的小师妹,弦音。 ?许久未见了,傅姐姐。?放下手中利器,我稍有震惊,不解的问道:?弦音,可是他们派你来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叹口气,神情严肃道:?无谬,上头遣我来这儿带您回去。? ?当是如此好意,倘我不随你归去呢??我甩了甩手中轻盈匕首,语带试探的问,而她闔了闔眼,眸光煞时锐利起来,道:?便是休怪妹妹不敬。? 语毕,她操起手中长剑直劈而来,速度之快堪如雷闪极疾,所幸我也非三流之辈,且早有预备,即时向后旋出半步闪避,跟着捏出三柄匕首飞掷而出,然我这小师妹却也是厉害,一个侧身翻去,借力将长剑直刺了来。 有意思,师妹这功夫确是精进不少,然我可从未有败下之意,反身将其提剑之手缚住,锐利匕首直刺入她腹中,顿时沁出大量鲜血。 ?傅姐姐……您身手……依旧过人呢。?弦音手抚着伤重腹部,憋了口气将那插刺其中的匕首给拔出,随之,嘴角溢出了抹鲜红。 ?弦音,莫怪师姐无情义,组里规矩你可是懂的。?任务之事必定以性命相搏,即便欲杀死自个人亦如是。 ?那么……姐姐您可也知晓那规矩罢……。?她原是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孱弱的说道,我自是明白她所言之意,组里规矩诸多,其中这最为要紧,便是不得违抗命令,倘若任务失败,则需受严惩极罚以示悔过,而若叛逃,则是一大死罪,必定遭人缉捕追杀。 今下我选择留于此与阿尝相廝守,便是无可避过如此下场,然尚有一事我着实不解,为何这原定任务并未结束,组里便派了人来要我回去……不成?! ?弦音!这任务期限未至,不成并非组织遣你来的??若组织未遣人来,那弦音又为何出现?我语带焦急的问,她道:?对不住,姐姐,是我欺骗于您。? ?弦音前些日子正巧于西北有务,便顺道来见见您,怎知……怎知我见您竟与一女子交好,弦音平生最是敬佩姐姐,瞧来冷酷无情,冰冷而强大的模样,可您和那女子相处,却是不见以往的冷酷神色……。?只见她气息渐儿微弱,缓缓接续道:?弦音不愿见姐姐您失了以往风貌,才下了此计……欲将您带……唔……。? 话语尚未道尽,话音已然沉寂,娇弱的身子应声躺倒于地,融入四周遍地的血泊与尸身中,我将她双目轻闔,心头却无有半点儿感觉,如伤感,如哀慟,俱是毫无一丝。 阿尝曾道过,人们会为他人之死去而感伤悲,亲近之人则伤感更甚,就如当年她爹娘相继逝世,于哀慟中振作可是费了许多时日……说来弦音她年岁尚轻,倒也是我自幼带大的师妹,如今我令她惨死手下,却是毫无伤悲,无怪乎阿尝总道我有时过于冷漠无情。 ?唔……!!?后头忽地有人袭来,我抽起匕首直向身后那人咽喉刺去,只见那人面容惊恐,浑身发颤,竟是不知何时醒来的尹塘。 ?傅……傅姑娘……。?似是刺偏了些,他仍撑着口气的道:?我早明白你们刺客之流……俱是些狠毒之人,今日你谋反杀了我们,君上终会晓得此事,到时定会灭……。? 不待他说罢,我将插刺于他咽喉中的匕首一瞬拔出,霎时人头落地,不带滴血跡,我拾起了跌落于地的匕首,上头染尽了鲜红,更显其锐利冰冷,仍未凝滞的血滴由上头划过,滴落于地。 ?碰————? 这回门口那儿传来了声陶罐碎裂的声响,我料是哪个糊涂傢伙搞的,别过头瞧去,一抹火红身影佇立门前:?你来啦?? 只见她傻愣于原处,目光缓缓扫视週遭……差点儿给忘了这宴厅现下的景况,也无怪她这般吃惊了,我心里无奈道,弦音那小丫头还真给添了些麻烦。 ?是你干的……??一会,阿尝平生淡然镇静的面色,忽而有些古怪,只听得她接着道:?为何……为何要这般……?? 我瞧了瞧自个身旁方才倒下的尸身,不假辞色的道:?嗯?诛灭陷己身于不利之人,岂非正理?? 说罢,她面上神色更为复杂了几分,好似焦虑,又如愁苦……道是我作了甚么,惹她气了……? 她带着复杂神情,步伐迟迟的走近我跟前,忽地拥住了我,语带哽咽的道:?人命虽渺如螻蚁脆弱,可其存在必有价值,实诚可贵,莫再轻易杀人了……以后莫再记掛那段过往,和我约定好。? 那一瞬,我煞是恍然大悟,一向温柔的阿尝,最为忌讳之事,莫过于夺人性命,然自个身处于屠戮杀伐的刺客组织里,早已不甚在乎人命,我这下才恍然明白,也讶异于她竟不发我气,心口忽地涌起丝莫名的苦涩:?我……我不再轻易杀人,嗯……约好了。? 回到寝殿,我将宴厅发生之事,我等楼兰行之目的,及无有达成任务的下场一一细数,除弦音及组织的事儿,我并无有打算托出。阿尝面色平静淡然,仅是静静地听我道尽,她靠于窗台边,望向外头景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坦言道,我实在不晓得现下该如何是好,若于楼兰留下,他们定会派人来杀我,若这般乖乖回去,任务无有达成,且又杀了票朝廷的人,恐怕怎的都是一死,虽说我倒是不惧怕死亡,但……欸……直是头疼! ?介儿,你听着。?我正发着愁,她忽地开口道,那口吻听来很是严肃,我也凝心諦听,她道:?正如你们中原所传,我楼兰确是存有着所谓长生秘药,服下那药后,便可得长生不老之身。? 原来真有此神物?虽是有些讶异,然我不解她为何现下提起这事儿,我正欲开口问询,只听得她接着道:?介儿,我们服下那药,离开楼兰罢。? …………这女人发甚么疯啊?!!! 我不由吃惊的张大了口,谁料她神情却相当认真,轻拉起我的手道:?介儿,随我一同离去罢,离开楼兰,离开尘嚣,就我俩。? ?你说甚么浑话?怎可能如此轻易的说走便走?!?我脑中满是困惑,混乱的道,然她却似早有谋划,镇静的道:?我早知中原覬覦我楼兰已久,既然他欲我死,我便成全了他,仅要宣布我遭人刺杀一事,随后暗中离开楼兰便罢。? ?你可知晓这般得付出何等代价?你当真捨得拋下自个所珍爱的国家么?!?我有些激动的抓着她喊道,这深爱着自个国家的女人,怎能就这般轻易的便拋下国王重责,一走了之? ?傻瓜,我明白……再明白不过了……。?她低下头,似是压抑着强烈情绪,语带微颤的道:?可我别无选择……。? 我心知她所盘算,若让我独自归去,也会因任务失败而生死一线,若我留下,到时朝廷那也无法给个交代,而能两人携手,惟有她诈死,让我回去覆命一策。 ?介儿,你愿随我一同离去么……??褪去以往的霸王凛然之色,她那双眸中透露着温婉柔和,犹如泉水清透,宛若暖风拂过,着实触动着我每一丝心弦。 ?你才傻……。? 当夜,我俩照计离开楼兰,由寝殿走出,因着夜深人静,宽敞宫殿中无有人烟,阿尝牵着我,领我走向庭院,而庭中一隅竟藏着个下坡暗道,我在这儿待了也有三旬,就是未曾觉察这儿有个暗道……。 进入里头,微弱火光摇曳,长影映于墙面不免显的有些诡异,不知过去多长,走的多深,我们抵达了一座古墓似的密室,几具厚沉棺木併于侧方,对侧则置了个坛状东西,后边壁面上头似是还刻绘着甚么。 见阿尝走向那坛边,由里头取出了三枚珠玉般的小东西,上头似还刻着图腾,瞧来极为轻巧细緻,她置于掌心,解释道:?此灵药可使人逆行天道而长生,相传此药是名痴心男子,与相恋多年之妻子承诺彼此廝守,却终是遭其妻所叛,而愤恨製了这具副作用之药物,为警惕后世情人们不得叛离,也是给情人间的一种试炼。? ?可是甚么副作用,瞧你说的如此弔诡??她接着道:?二人享,得长生,独人嚐,则夜心。此药需二人共食,且若此两人分别,即因思念和爱,患发与之相符的心疾,一生疼痛绞心。? 如此便是逆行天道之代价,与心爱之人共得长生确是美满,可若彼此背信、分别,漫长馀生中,便要独个承担沉痛后果,以此代价换得长生,相形之下倒也非不合情理。 ?介儿,你可愿与我共服下此药??阿尝望向我,她深邃双眸中,流露着款款深情,我心知她言下之意,可因着我明白自个日后终会有何等下场,不禁有几分踌躇,但心底又不愿负了她这份情意……傅介子啊!该作个抉择了! ?阿尝,介子此生可是赖定你了,莫敢反悔。?不再犹豫,我暂且拋开后顾之忧轻快答道,阿尝满意的微微笑,将一枚长生药含入自个口中,忽地吻了上来,这女人直是……我愣了愣,心思瞭然的附和上她的吻,甘甜的味儿,于彼此口中溶散,化开。 ?爹,娘,恳请谅解女儿之行,我已将国家託付尉耆,以他能耐,定是得妥善接掌。?阿尝于棺木前虔诚地道,我依稀见她眼角似是闪烁着泪光,恐怕她此举,也是下了天大决心。 ?介儿,这药你且拿着。?照计之行,便是要拿这药交付汉王,如此即是完成任务,我俩便可平静廝守此生,我暗暗苦笑,收下那木盒,不愿再多思量,现下只管珍惜和她相处的时时刻刻。 ?随我一同离去罢。? ?嗯。? 两人牵着彼此,穿梭蜿蜒暗道,穿过青翠草原,离开了,我和她相遇的楼兰。 【第六十章:系良缘】 她凝着我的神情,惊喜交集,终却留下一丝的忧虑,我料她定是因着当年那事,心仍存有芥蒂,虽说我也很是介怀,可眼下并非执着之机,且待完了事,再向她探个清明。 ?泉……阿尝,你可是忆起了??面上仍带着点儿惊讶,我走向她跟前,轻拥住她,道:?自是忆起了,关乎你我之间的,所有。? ?阿尝,我……。?见她欲提起过去那事,我摇摇头要她打住,道:?现下只管先探探这儿罢。? 百多年过去,岁月虽是不为我俩身上寻跡,却是摧残了昔日荣盛的王城。由一片断垣残壁之中走向里头通道,因着墙面残破,阳光肆意的照耀,这通道,便是我当年离开楼兰所经,如今却已成了这副狼藉,我深感一阵沉痛惋惜。 我俩行于通道中,可二人间却笼着股莫名氛围,沉默无语,许是她心头正独个思忖着甚么,想来,我俩间的点滴,仅她一人记着,又碍于我失了记忆,而默默藏于心底,着实是苦了她一人,我心疼的牵起她的手,然她一时错愕的愣了会儿,我微微笑,轻捏了捏她的手,这才卸下心忧,也牵紧了我。 ?这是……??顺着通道,来到了这地方,破坏的尚不严重,仍存有密室的轮廓,她瞧向一旁完好的壁面,上头刻绘的东西,虽是已蒙上层灰,倒还是瞧的出大概,这墙面所描绘,便是长生药的源由。 满满的回忆霎时涌上心头,不免有些感慨万千,我轻抹去上头蒙盖的灰,望着那刻印长生药传说的壁面,我心底忽地起个念头,刻意问道:?二人享,得长生,独人嚐,则夜心,我俩分别了如此长年岁月,你可有犯过这病?? ?当然,那可难受的,但尚不妨事。?她轻抚着胸口,反回来问我道:?你可也还好么?? ?我犯病时,总一次比一次更苦,疼的都想早些死一死,不料你竟这般安好,岂非爱得不够深沉?那伊人当真可怜呀。?想来和她重逢后,我虽是失了记忆,仍屡次犯病,她道是犯的情思病,倒也非誆我了,我刻意捉着机会打趣她一番道。 ?可深沉呢!我朝思暮想着,盼得与她再见上一面!?孰料遭我这一揶揄,她连忙正言反驳,但忆起这段时日以来,屡屡遭她捉弄之事,我略有报復之意,仍一副坏笑,嘲弄道:?哦?可这药子副作用,可非与情思浓烈有所关联?? ?我……我是个大夫嘛!自是不妨事!?瞧她这急于辩解而红透脸的傻模样,我不禁心起波澜,一把直将她拥入怀中,道:?傻姑娘,我明白的,你可爱着我,爱的深沉,是么?? ?………嗯。? 一年多来的旅程,虽是不乏生死交关,倒也有惊无险,甚是相识了几位友人,且我寻回了丢失的记忆,也和思慕已久的她重逢,该是如何美好结果,然现下我拥她于怀,心底却有股莫名空洞感,可是为何而来……? ?泉……阿尝……??她那白皙无瑕的面庞依旧动人,幽深双目似蒙上了层雾般,我将她乌黑细柔发丝轻拂至耳旁,道:?只管唤我作泉罢,俱是久远的事儿了。? 尝,除爹娘外,她是头一个唤我这名的人,亦为我此生挚爱之人,即便我俩分别的岁月,远比相伴的日子长远,可天意註定将我俩命运相系,虽是莫名失了忆,歷经千百波折,仍再和她相识、相爱了。 ?渚儿,谢谢你。?许是因我这一声称唤,她先是愣了愣,甫问道:「谢……谢甚么?」 「没甚么。」我笑道,朝前头缓步而去,她随在后,扯着我袖口追问道:「嘁!恢復了记忆,又同以往爱打趣我了。」 「也不知是谁,趁着人失忆给捉弄了好一番。」我扬笑道,她这才撇了撇嘴,安分了几分,我心中直感有趣,便不再和她闹腾,走向密室的台柱前,将灰黑的土块敲开,里头藏了个方正的小石盒。 「不成那是……?」烟渚轻蹙着眉,似是已猜及盒中所纳之物,忆及当年我俩自这儿离开时,曾取走三枚长生药,一枚在那时给我俩服了下,馀二则由她交付汉王去。而其实爹爹也曾赐了我一枚,被年幼时的我藏于了这石盒之中,我将盒盖给啟了开来,却是不见那本该存在之物。 「怎是空的?」她不解的问,我直摇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恐怕自己早将它取出了不成,正反也非甚么要紧事儿,我将石盒纳入袱中,望向了另一旁,因土石埋覆,看似无有些甚么,可我忆中这密室的模样,那应是存放着先祖棺木之处,我和烟渚合力搬去上头土块,石棺的轮廓逐地清晰,共有四具棺木,然其中之三已是空棺,棺盖留着破坏的痕跡,恐怕已遭倒斗人毒手,惋惜之馀,我见唯一仍完好的那具棺木,上头刻着一字:「鄢」。 「鄢?」烟渚凑至我身旁,不解一问,我答道:「是我娘亲之名。」 为何仅有这棺没给破坏呢?虽是欣慰,然我不禁涌起一丝疑。 「你瞧这儿。」她指着棺盖的另一端,上方有个似是锁孔般的东西,我不明所以的瞧个老久,只见她一副老练的侃侃道:「这锁的工法很是特别,质地十分坚牢,可破坏了锁便无从开啟棺木,定要有相应的钥匙才行。」 「…………」 「这百多年来,你都是学了些甚么啊……。」 「有如此多岁月,走遍大江南北,就是学了点维生的倒斗、除妖之技,喏,还有你当年要我学的医术,我可是和不少当朝大夫讨教了好些年头呢。」 无怪乎她这一年来,所向披靡般的渊博知识与非凡技艺了……我不禁无奈的苦笑。 说来这相应的钥匙,虽是没个几分把握,但我莫名有个想法,由袱中取出了早些时候于铜里所购的木牘,精雕细琢的凤凰翅翼开展,华丽高贵的姿态活灵活现般,指间轻轻摩挲着那一侧不自然的凹陷处,我犹豫了会儿,将木牘插入狭孔中,一声脆响,棺盖因机关转动而缓缓开啟。 「娘……。」我望着那棺木中静静沉睡的女子,深邃的五官,红褐色的肤泽,一头浅褐长发,颈子上留着一道轻浅缝口,当年娘遭人无情杀害,成了我心底阴霾,深爱着她的爹爹也是痛心疾首。棺木里头摆满了娘亲的珍宝,如爹爹赠她的擫笛,许多刻着石榴花的石雕,还有张如凤翼般的金漆长弓,满满回忆顿时涌上心头,我将那长弓取了出来背于肩头,这才见烟渚一直专注的凝睇着娘的面容。 「除肤色外,可真一模一样,你们母女二人。」记得娘受害是在我十岁那年,而服下长生药时又是十五年后的事儿,年龄相近的样貌,也无怪乎如此相似了,我无比惋惜的凝着娘亲,她双目紧闔,面色平淡却存着几分柔和,双手合于胸前静静地沉睡着,我注意着她手中似是握着甚么,便小心翼翼的将那黑色小匣子抽出。 「我来罢。」这似乎是个机关盒,我摸索了老久,却是毫无头绪,烟渚便接了过去,只见她指节轻敲了敲,又转了转,不一会儿就将那匣子给滑了开,从里头落下了一枚珠子,因着地面倾斜,珠子就这般滚向了另一头通道,我愣了愣,才正欲追去,却给烟渚伸手拦了下。 「怎了?」她面色严肃,眼神示意我瞧向前方,就见一团人影于黑暗之处现身,那人拾起了滚去的长生药,捏于手中端详道:「这便是传说之物,得让人长生不老的药呀?」 霍叔由通道走出,环顾密室的四周,好似在打量着货色的商人般,后头还跟着寒云天和凌苒二人,想来自风沙中和眾人失散后,我俩可是经歷了重重险难,不料他们原也平安到了这儿。 「你们此行目的,其实是长生药无谬罢?」见他那满是贪婪的神情,我开门见山直言道,而对方也毫无保留的回应:「的是,你俩不也是为此而来?」 「非也,虽说缘由难以信服,但能否将那枚药还予我?」 「实话道,方才的话我等皆已听见,你称那棺木里头的女人是你娘亲,莫非你便是服了这药而长生不老之人?那我可得好生收下这药了,哼哼。」霍叔捋了捋那杂乱鬍鬚,诡笑道。 「你求取长生药,竟是有何目的?」我试探的问道,目光扫过前头,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只见他大笑了几声,道:「有这传说之药,可得讨个好价钱啊,哈哈哈哈!唔……!」 可话仍未道个尽,忽地一瞬,一把长刀穿刺了霍叔胸口,竟是后头寒云天下的毒手,一旁凌苒诧异的惊叫道:「云天!」 「好小子……你做啥的……?」霍叔口中吐出鲜血,痛苦的面容,和寒云天那淡然神色形成强烈对比,只听得他冷语道:「早知你这老狐狸打着甚么算盘,死吧。」 「云天!霍叔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怎可以如此?!」凌苒眼眶泛着泪,惊疑的道,寒云天冷笑了声,拔出了插刺于霍叔胸前的刀,随即斩向一旁的凌苒,我激动的大喊道:「寒云天!你做甚么?!」 凌苒遭那无情的刃口砍伤了腹部,顿时鲜血四溅,她一声惊呼,跪倒于地。寒云天仅是冷冷的瞅了她一眼,跟着走向前,将滚落于地的长生药拾起,道:?有这般神药,竟只妄想贪取钱财?直是愚蠢!」 「云……云天……唔。」浑身是血的凌苒,勉强撑起身子,很是孱弱的道:「霍叔……就同我们的爹爹……为何你要这般……?」 「那老狐狸确是救了幼时孤苦的我们,然他真正目的仅是欲利用我们!授予我们武艺,领我们去倒斗,然达了险要关头,便把我们作替死鬼一脚踢开!你瞧嗣虎那蠢材,方才也是这般牺牲的!」言及激动之处,寒云天忽地一改以往的淡漠姿态,邪魅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凌儿你直是天真,竟轻信了那老狐狸鬼话,他罔顾我们性命,仅是为着贪求财富如此肤浅之因!如今我取得了此传说之药……哈哈哈哈哈哈!」 「寒云天!你莫要……!」眼见他捉起长生药就欲吞下,我连忙动身阻止,却见凌苒爬起身由后头抱住了寒云天,面上满是泪,与血交融一块儿,她语调哀愁的道:「云天……你甚么时候……变成了这般……?」 「你自认很是了解我,却并非如此,我早打算着有朝一日要杀掉那老傢伙,还有一直阻拦着我的你了!」说着,他将已是脆弱不堪的凌苒给摔到一旁撞着了墙面,忽地一阵晃动,恐怕要坍塌了一般。 「凌姑娘!」我衝上前将凌苒搀起,可她腹部伤口血流不止,又受着了剧烈撞击,已是气息奄奄,我顿时心头满是酸涩,跟着烟渚拉着我道:「这儿似要坍塌了。」 我点点头,望向另一头的寒云天,道:「你究竟有何打算?!杀害了如爹爹的霍叔,甚是残害了如亲妹的凌苒?!」 「哼,你又如何能懂?自幼流落街头,遭那些丑陋之人羞辱、鄙夷的感受?有了这长生药,我便去杀光那些贪婪之人!一改这丑恶的天下!」此人着实是失了心疯!话一道完,寒云天毫不迟疑地将长生药含入口中,似是无有任何疼苦的副作用,只见他满意的诡笑起来,正反这药终究是给吞了,做甚的也于事无补,虽说放任他将来四处残杀也是不妥,然这密室恐怕就将坍塌,现下还是只管先逃出再说,见我迟迟不挪步,心急的烟渚连忙拉起我的手欲离开,我向着寒云天喊了声:「寒云天,快走罢,这儿就要坍了!」 晃动越发剧烈,这步伐竟走的有些艰鉅,孰料这才没踏出几步,后头忽地传出男子哀号的声音,我回过头瞧去,就见原已奄奄一息的凌苒站起,纤瘦身子此时更显单薄,她紧捉着寒云天衣角,很是虚弱的道:「云天……。」 「呜哇啊啊啊啊!莫要碰我!莫要过来!哇啊啊啊啊!」恐怕那药效终究是发了作,寒云天疼苦的抚着胸口,身躯抽搐着,几乎要站不稳步伐,而凌苒拖着孱弱身子,上前道:「云天……凌儿不愿……不愿你成了这副模样……不愿你再去伤害人了……。」 用罄最后一丝气力,凌苒倒身于寒云天脚边,而那为勃勃野心给噬了心魂的男子,终究不堪撕心裂肺的疼苦,也跟着倒下了,二人享,得长生,独人嚐,则夜心,传说中的灵药彷彿制裁般,将他的贪妄和自私给浇熄,化作尘土,化作灰烬。 她,直至用尽最终一口气,也心念着盼他回归正途,如此诚情真意,令人动容。而他,若愿放下仇恨,与她彼此相偕,恐怕不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我望着那已陷入沉眠的二人,心中不胜唏嘘。 「泉,赶紧走罢。」烟渚拉着我的手紧了紧,离时,我依恋不捨地回头瞧去……娘,永别了。 密室坍塌,成堆的土石埋没,不消多时便掩于厚厚黄沙之中,我和烟渚紧牵着彼此,虽是奔出了方才那通道,然前头狂风捲起的汹涌沙尘,若贸然直闯,恐怕给丢了性命不成,烟渚提起衣袖遮蔽脸面,艰困的道:「这下该如何才是?」 「你且瞧着罢。」我挺着袭面狂沙,提起那张如凤凰翅翼般的金漆长弓,娘予我的最后的珍宝,定能让我化险为夷,我如此深信着,将翎羽箭矢搭上了弦,拉满弓,向着前头狂暴风沙中射去。 烟渚困惑的瞅了我一眼,我使了个眼色要她瞧向前头去,旋即一声低鸣巨响传来,那狂风沙尘顿时如炸裂般的散了去,只见她满是讶异的望着前头,我笑了笑,道:「我可未曾与你提及,自个最为之擅,便是箭术?」 「姑娘啊,这蒸饼可要趁着热吃呀。」馆子的青年伙计,忙碌的双手仍端着他桌的菜,经过我俩这儿,见方才送来的蒸饼迟迟无有动着,便好意提醒道。 「好的,多谢。」 约莫十馀日过去,我和烟渚离开了楼兰,打算着向益州故居前去,然因着无有任何琐事烦忧,这趟行旅之进程便相当的缓慢,虽是如此,我俩倒也愜意快活。 「说来……你可还记着自个当初为何会于铜里?」烟渚轻咬去一口那表面覆着层芝麻的蒸饼问道,又跟着撕下了一小块递至我嘴旁,我摇摇头婉拒,却是由她不满的嘟起嘴来,我苦笑了笑,拉过她的手将那饼一口吃下,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都是几岁的老姑娘了,还总玩如此幼稚把戏?……罢了,正反我也挺吃这套……。 「经你这一说……。」待口中食物咀嚼完,我歪着头思忖了会儿,苦恼道:「楼兰的事儿,与你的事儿,具已忆起了,自和你分开后,我独个走遍了大江南北寻你踪跡,如此也度过了数百年头,却是不着线索,甚是还起了你已不在的念头……后来……后来之事便记不着了。」 我无奈地道,烟渚虽是表现的淡然,面上却隐隐流露出了一丝的落寞,她道:「不成你记忆仍未全然恢復?」 「许是如此罢……。」 无怪乎我心底总有股说不上的空洞感,便是那段尚未唤回的记忆,成了存于心口的疙瘩,我试着努力去回想自个当初为何会倒于铜里的树林间,却是毫无头绪,灵感全无,烟渚见我叹了口气,轻蹙起眉,又塞了口饼至我嘴边,脑中思绪一片混乱,现下我也不欲理会这些事儿了。 皮薄馅嫩的蒸饼,衬上外头的香酥芝麻,热腾腾的香气自口舌中蔓延,一心品尝着美食的我,脑中却忽地浮现了个莫名片段……。 「泉,怎了么?」 虽是不明其馀境况,然我惟独忆起了一事:「那地方……我忆起了!是岩陇山谷!」 《卷三完》 《卷四 命定天缘》 恢復大半记忆的清泉,为查明落于铜里的缘由 追溯忆中线索来到神祕的岩陇山谷 却在那遇到了早已判若两人的故友 然而他与烟渚之间似乎有着大恨深仇? 一封追杀聂氏姊妹的血书 将成为解开多年前真相的契机? 抑或了却一生的抉择? 命运最终卷── 【第六十一章:语凝噎】 千巖万壑,崇山峻岭四方,烟嵐縈绕,漫遍身周。 连着几月过去,我和烟渚便处于此相似之境,自离了那楼兰旧址,我恢復了记忆,忆起了身世过往,忆起了和介儿的相识,却是怎个也忆不起自个怎会落于铜里树林间,言及那之前事儿,仅记着除去环便大江南北寻她的百多年日子,自个似是在一处过了好段岁月,那地方非于益州,而是如眼下这般群山环绕。 偶然忆起岩陇山谷这词,四处打听之下,却是不着头绪,并无岩陇山谷一地之说,无奈之下,只得亲个去各处瞧瞧,兴许得回想起些甚么,然中原如此广袤,我俩虽不乏岁月时日所侷,可这般茫然之行也煞是劳费心神,横遍中原、翻山越岭,终是达了此地。 「你瞧,这景緻实在宏伟壮丽,令人畅心。」烟渚张开双臂,眺望远近山景,满心欢喜的道,我頷首认同,凝神张望四方,且盼寻得些蛛丝马跡,这山无道,非凡常人可及之处,我俩可是沿途爬坡攀壁才得,路途虽是艰辛,然此般彷若世外桃源之境,倒是不虚此行,虽是如此,我却隐隐有些不祥感觉。 可真是此地方?又为何我当年会在这儿过日子?此处虽是景致宜人,却是全然无有丝熟稔感怀,这可令我不禁疑惑的质问自个。 鳶鸟开展双翼于广阔天空中翱翔,我轻叹了口气,索性不管这事儿,老实些带着她回益州过安稳日子去罢,对比那鳶的自在无忧,鳶飞戾天,我甚是起了放下这些个烦懣的念头。 「想些甚么?满是一脸愁的。」烟渚见我叹了口气,关心问,而后轻挑起眉道:「该不是想着,乾脆撒手归去罢了?」 这老丫头经了百年歷练,直是更为精明敏锐了呀。 唳声长啸,划破天际,就见那鳶于对边山头盘旋了好一会儿,接着一瞬,忽地俯衝而下,衝进那山边雾嵐之中,当此一直隐于云后的太阳拨云见日,那阳光正巧映照于该处,彷彿上天指引一般奇妙,莫不正是那儿了罢?烟渚也瞧了见,自是明白,我俩心照不宣,便打算前往那远于对边的山头。 我俩下了山沿着河谷前行,踩踏着堆叠的石块,轻跃过那河水,涓涓流水声回盪于耳,这环境虽是悠哉清间,然我心底仍有些不安感觉,我空白记忆的那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些甚么,真相是否就于那前头之处? 「哎!」正心烦意乱时,冰凉河水忽地泼得我一脸,前额发丝湿透的紧贴,不免有些狼狈,我无奈地望着一旁青蓝身影,只见她优雅身姿立于岩上,嫣然微笑道:「泉,不管发生甚么,有我伴着。」 「是了……抱歉,由你担心。」现下再怎地想也是无济于事,我轻叹口气冷静了会,这下我多少得明白,当初她前往益州时,是抱持着如何忐忑心情,如今我俩立场相对,也煞是有趣,惹的我不禁笑出了声。 「咦,你笑些甚么?……呜?!安清泉!你作甚的!」 一路泼水嬉戏,这才好不容易到了山脚,沿着山坡壁攀去,近山顶的平台处,有个石碑立于前,上头刻着几行字,似是段诗文: 岩山岩谷川河流 陇田陇地逍遥游 山烟山水藏其惑 谷峰谷底因缘默 这诗文并无题名,无时日记载,仅是洋洋洒洒地刻于石碑上头,我逐字念了出,不知为何有些熟稔感觉,可读来又不似哪位诗人所着。 「呜……呜……」我不解地来回又瞧了几遍,头竟忽地刺疼起来,烟渚连忙搀着我,神色满是担忧。 望着那石碑,一番折腾,这下可总算是忆起了,当年和那人一同刻下这石碑时的事儿……原是这般啊!我恍然大悟,不由有些紧张地轻嚥口涎,我走向石碑前头,指尖轻划过上头四句诗文的首字,心绪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岩陇……山谷?」烟渚蹙着眉迟疑答道,我微微頷首,那藏头便是这岩陇山谷一词的缘由,还记着当年他刻下这诗文,面上是如何得意神情,可是给我嗤之以鼻了好一阵子。 牵起烟渚朝前头走去,我怀着股忐忑,脉搏随步伐迈进而快了几分,是否真会如我所料那般……?穿越茂密树林,走过漆黑洞穴,刺眼光芒登时迎来,映入眼帘的,是远别于方才所经之景。 「好一个世外桃源。」烟渚惊叹的望着四周,这隐藏于洞穴后头的山谷地,如是仙境一般山水秀丽,由四方高耸山壁环绕,还有雅緻的亭台楼阁,耳边响彻瀑水轰隆,地方虽是不大,却足是片清幽谷地,给人旷然神怡之感。 「你真在这儿过了段时日?」烟渚欣喜的环顾四方,一会儿轻撩一旁绿叶枝椏,一会儿捧起清澈河水,似是相当满意这地方,兴然道:「不如咱俩莫回益州了,就待在这儿罢。」 待你知明实情,恐怕恨不得没说此话呢,我暗自苦笑了笑,跟着领她前至山壁上头的亭台处,位在瀑水旁的亭台,一方匾额刻着「楼兰亭」三字,围栏边还衬着精雕细琢的石榴花,我抬指轻擦过那石花层层花瓣,却是不着一丝的尘,莫非……?思及那般可能,我不禁有些慄然,可又怕烟渚担忧,便转移了目光,瞧向一旁水流不断流徜而下的长瀑,指道:「我偶尔会在下头修行,藉那湍急水流劲道,不仅锻鍊身子、心性,也可凝神冥练武技。」 「怪不得你身子不畏寒?」烟渚伸手碰了碰那湍急流水,可才一碰着,便迅速收了回,这地方到底是位于山谷,虽是不至乎冻着,却也是偏为寒凉,而那水自是冰凉的很,她搓了搓双手,打趣我道:「当年见你体质特异,只道是异族人种,又武艺高深之由,如今你身子更为异于凡人,原是经了这番古怪修行。」 幸亏那番艰苦修行,要不光是这一年多来,我遇着的各种性命垂危、生死交关险境,恐怕是几条命也搭不成的。 我轻歇了口气,卸下心防地怔怔望着这谷底景致,山水依傍,瀑水长流,溅起一层矇矓薄雾,阳光于上方穹顶透入,映出了一道七彩虹光,如此水秀山明,福地洞天,直是令人欣悦不已。 「这地方,好生幽静,百多年来,我踏遍了大江南北,每每佇于至高之处眺望,可就是那景色再美,却不曾有这番感受。」烟渚凭于栏边,语调依旧淡然,可那眸间隐隐透露了一丝感慨。我走近她身旁,双手搭于她肩头,微笑道:「定是因于,未有我相伴。」 只见她静静望着远方,默不作声,我便接着道:「渚儿,这回便由我俩一块,览遍那万水千山,你说可好?」 她轻拉起我的手,微微笑着与我相对,欲言又止的低头望着一旁,待了许久,甫听她开口道:「泉,你可记着,那日在铜里重逢的事儿?」 「记着。」忆起于铜里与她相遇时的事,她面对我这异色双眸,却见怪不怪,全然不似他人惊惧反应,神色间反而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在里头,然我当时失了记忆,无能认出她来,只道是因新奇而感讶异罢了。 「起先我怎地也不敢相信,竟然得以再与你重逢,恐怕不过是自个幻觉,抑或认谬罢了。」她抬起手,掌心轻抚于我颊侧,幽深目光与我相接,道:「可我见着你的那一刻便明白,这对特异的双眸,这世上独一无二,又怎可能会是他人呢?然你却失了记忆,忘了过往,也忘了我……。」 她拉着我的手忽地紧了紧,只听她接着道:「你可知,我实是感到庆幸的……对你失忆一事。」 感到庆幸……?我困惑的轻蹙起眉,随即脑海中闪过个念头,道:「难不成……与当年你离我而去一事有关?」 她讶异的望着我,随后又撇过头去,轻抿了抿唇,才默默頷首。 我至今仍不明白,她当年怎的会不告而别的兀自离去,且再不回来了。 我信她定是有所苦衷,儘管是如何痛心,便也不愿深究,然现下看来,那事恐怕于我俩心中具是有所疙瘩,向来不曾愿意提及的,如今她不知为何却又提起,只见她面色黯然,幽深瞳眸中更是黯淡了几分 虽是百多年前之事,可那记忆太过深刻,至今我仍犹记当时情景,那一个吻……那一个默然离去的背影。 抬头仰望广阔天际,湛蓝的一色青空,深褐色的鳶鸟于青蓝苍穹中盘旋,偶尔唳声长鸣,响彻云霄。 自离开了楼兰,我俩翻过重山、越过峻岭,一路悠游中原,如此过了数个朔望,总也是想寻个落脚处安歇,终是于这益州,寻着了片依于山头旁的湖地,她瞧的很是喜爱,我俩便差人造房而居,如此一待,晃眼便是五年过去。 这日不觉起个清早,朝阳透入窗櫺,温暖和煦,我走出屋外立于湖畔,抬头望着纯净无瑕的苍穹,毫无一丝的白,令我不由忆起了置身于楼兰王城,仰望青空,俯瞰翠地的景緻,然当我决意离去之时,便再无以感受,当那时之窘境,此举实是无可奈何,我试图如此说服自个,好让那背弃王国的罪孽不至侵扰着我,和她定居于此,如今也过了五个年头,每日每夜与她相偕相伴,日子虽是平淡,倒也幸福非常,便也鲜少记掛那些过往。 环山景致遍地春意盎然,远方山头雪已化溶,春日方至,然这山边一处仍是有些寒凉,我仅着了套薄衫,经风一阵吹袭,不觉有些微微发颤。 为何我心底,忽地有股不祥预感? 只道是在外头吹风凉着,我轻掬起冰凉湖水,赶紧洗面净手回屋里去。 「介儿,你醒啦。」甫一回房,就见她身着一袭青蓝衣袍,静静地坐于榻边,面上神情沉鬱,好似在思量些甚么,旦我喊她,她这才呆呆愣愣地和我道早。 「怎了?」我坐于她身旁,关心问道,侧顏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她精緻面庞,二十足岁的姑娘人家,歷经五年岁月,可那清秀眉目却仍一如从前,稚嫩出水,彷彿五年之间的时光早已停滞了般,虽说我这也三旬年纪的人,容貌仍停留于五年之前,可是更过分了些。 「你笑些甚么?」思及此,我不由笑了出声,她轻蹙眉问,我答道:「就是想起,我爹爹予我那长生灵药,原是真有妙用,我起先可尽是不信,然今日瞧你这生稚嫩容顏,也是心服愜气。」 只见她心怀眥睚、白瞪了我一眼,我苦笑了笑,靠于她身侧,轻揽住她纤柔身子,接着道:「倘若那长生灵药当使我俩永生,我俩便永世相偕,而今而后,生死相依,你说可好?」 我揽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不知为何,她面上那神情,却是浅浅带着丝哀愁,不成是忆起了悲伤过往,抑或是心头对这飘渺如梦的永生而感慌然?纵然我俩已安居于此度过五个年头,也难保她甘愿和我于此度过漫无止境的悠悠岁月。 ?介儿,过往那些痛苦若是让你难受,愿你只管记着,现下有我同你一块。?她瞠着眼,楞楞的望着前头,就这般静静地偎于我怀里,良久甫才开口道:「阿尝,谢谢你。」 不如过几日,咱俩便离开此地,四处游山玩水倒也不失乐趣? 然这想法……却不及同她提起。 那夜,云幕笼罩,隐去了大半月光,星光杳然之下,为寒夜带来了些许寂寥。 夜深,介子于书房,不知忙些甚么活,恐怕这寒夜受凉,我便去喊她早些就寝。 「阿尝……。」她本是敏锐之人,即便我已放缓了步伐,她仍可轻易觉察我入了房门,只见她于书案前,那身影于晃晃烛火下,映的更是纤瘦非常,她仅是背向着我,开口问道:「倘若我……」 「嗯?」 「不,没甚么。」然她踌躇了许久,话却又没道出,只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微笑道:「阿尝,你先歇去罢,我待会儿就去。」 我独卧于榻上,闔目歇息,脑中却百般在意着介子的异常行举,不仅今日,其实前阵子我便有所觉察,可她不愿提及,我便也不愿过问,介儿她,竟是怎了呢? 这般思量许久,烛火熄灭,房室中陷入漆黑,我故作早已入睡,仅用息气感知着她的踪跡,孰料她冷不防地袭上了我身来,黑暗中她轻抚过我腰间、胸前,指尖触及之处,无一不滚烫发热,我便顺势搂住了她,唇齿相依,缠绵了会,就觉口中似乎给她餵入些甚么。 我嚥下了那甜涩味儿之液,忽觉身子一阵发软,无法使上气力来,不由惊疑道:「介儿,这……?」 不与我答覆,她又再吻落,这一吻,很静,很长,彷彿欲寄託着甚么情感,却是苦涩万千。 黑夜中我本是瞧不清,然此时外头月色朦胧透入,这才终得瞧清她那不知何时盈满了泪的面庞,晶莹泪珠直滴落于我颊上,不待我出声问询,只见她起了身,套上那袭青蓝衣袍便作势离去,我愕然的望着她那凄然背影,也不知是浑身无力,还是为这突然变故所致,张着的嘴,却始终发不出一个字来。 她这一别,恐怕便不再回来,我只得于心头苦苦哀求,不断喊道。 ……介儿……别离开我……莫要留下我一人! 然这句句撕心吶喊,自是无法传出,我无助望着她那离去身影,眼泪无声而落,意识也渐渐地陷入朦胧……。 「泉,那日的事儿,我……」 「鏘──」 烟渚话音方落,远处之物忽地突袭而来,而当是这剎那间功夫,我早已提剑挡下,数枚银针登时落地,发出鏗鏘声响,烟渚也恢復往常神态,提起戒心地捏起匕首望向那头。 「多日未见,二位近来可好?」 一头银亮白发,熟悉的面庞,带着丝浅浅笑顏,那气质高贵的男子步履翩翩的朝我们近来。 「许久不见,白公子,不……尉耆。」 【第六十二章:仓皇离】 「呵呵,这称唤,直是怀念。」面前男子浅浅笑道。 银白如瀑般的长发披散身后,衬着张棕黄面容,神态间透露着雍容气度,当是我失了记忆,迟迟没忆起,儘管肤发已易,可那双与我一般的幽蓝瞳眸,深邃依旧,这人便是自幼伴我长大的屠尉耆无谬,无怪乎他总给我些莫名熟稔感觉。 「我在这儿待你许久,我信你,定是会回到这儿的。」一隻墨黑鳶鸟飞来,轻轻停落于他臂膀,他面上带着笑意,语调依旧温柔沉稳,可那话语却是不由令人发寒,不待我开口问询,跟着他目光瞧向一旁烟渚,微笑道:「该说久违了么?江姑娘,或者,该称你为……傅姑娘?」 只见她神色沉凝的望着他,不发一语,好似正于心里思量些甚么,这般瞧来,恐怕她早怀疑对方真身,也无怪我初遇白苍宇之时,烟渚总对他心怀戒慎,要我多些警惕。 「尉耆,我失忆一事,你可晓得缘由?」因着先前种种线索,我失忆之事恐怕与他有所关联,然他并无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同肩上墨鳶戏耍,我便改口直言问道:「于我后背那三环印记,当真与你有关么?」 鳶鸟展翅飞远,他拾起散落于地的银针,在纤长指节间把玩了番,边道:「既然你得以回到这儿,定是忆起了于此生活的那段过往罢。」 「自然,当年我苦等不到她归来,便离了益州为寻她踪影走遍天下多少年间,然而多年仍未寻着,终与你在这儿,隐居渡过数个年头。」我试图牵系起自个散落的记忆,接着道:「起初我煞是不解,为何会失了记忆、隻身落于铜里树林间,这下终于恍然明白,一切俱是你筹谋的罢?」 「是也,非也,又如何?」他神色泰然的望着远方鳶鸟远去,道出这含糊之言,任一旁瀑声轰隆回响了片刻,他才缓缓道:「当年我俩,佇于楼兰皇城上把酒言欢的日子,你可还记着?」 我无有答覆,怀惴戒心地听他接着道:「我俩自幼相伴,师傅病逝后,你承袭王位,我和宗叔作辅佐,一路相辅相成,十年光阴,也造就了强盛的楼兰皇城。」 「然……。」他原是沉静面容,忽而正顏厉色,惩忿窒欲的望向烟渚:「一向为国甚己,深受百姓爱戴的楼兰王安归,竟为一己之私拋家弃国、远走高飞,兴盛多年的楼兰皇城,也随之覆灭而亡,一切俱是……俱是因由那妖女而起!!!」 他忽地疾奔上前,手中长刀直向烟渚砍去,所幸她也早有戒备,即时提起长剑抵御,刀剑交锋,于瀑声间回荡,鏗鏘作响,两人皆是武艺深厚,那来往攻势,尽是于眨眼之间。 「快停下!莫要打了!」见二人突然掀起一阵廝杀,我心慌之馀,试图上前制止,然一霎时,银白身影猛然逼近,那深邃蓝眸映入双目,跟着耳边传来句低语:「安儿,你好生瞧着罢。」 我正愕然于他骇人言语,却惊觉身子如捆缚住般动弹不得,嗓子也无法作声,只见他那沉静面容上,扬起一抹鬼魅微笑,随即旋过身,横刀抵御住烟渚直劈而来的攻势。 「你对她作了甚么?!!」烟渚忿然作色,怒声质问,屠尉耆冷笑了声,道:「哼,我俩间恩怨,可不得让她波及,安儿你等着,待我亲手剷除这一切祸害根源!」 「你这傢伙,果然和那甚么咒术拖不了干係?还不赶紧给她解了咒!」烟渚接连进攻,可儘管出招迅疾精准,仍被屠尉耆一一拆招。 「安儿她当年定是受你胁迫,才万不得已悖心离去的!」不理会烟渚所言,一直被动抵挡的他,转而主动进攻,烟渚虽是武艺非凡,可他的武功尤在其上,瞧那诡妙的刀法和步术,无非是阴属的邪派武术,竟不消几招便取了上风,只见他长刀不断刺去,因速度飞快,虽是闪避即时,却也为她青色衣衫划开一道道口子。 「哼!听你傢伙瞎鬼扯,不过你自个胡想罢了!」双方过招数回,烟渚被逼近了楼台边缘,然她也非等间之辈,连忙应反,借力一发跃至他身后,操起怀里匕首飞掷而去,由他棕黄洁净面庞擦去,一道血花随之飞溅。 眼见他俩身子渐渐染上鲜红,我却仅能佇立原处,愣愣地望着他俩拚命廝杀,心头满是无助与痛苦,停下……快停下啊……。 「是你……是你毁了一切!毁了我和安儿的一切!都是你!!!」屠尉耆放声怒吼,幽蓝深邃的双眸中满溢杀息,出招具是狠下重手,只见烟渚奋力抵抗,虽是勉强避开了致命之处,仍不免中了招,鲜血直由口中沁出。 渚儿!!!!! 我于内心无声吶喊,痛彻心扉,痛的我身子直发起颤,从未想见,我此生最为珍重的二人,竟于我面前杀个你死我活。 莫要……莫要再伤害彼此了……。 「停手……快停手啊……。」 「泉!」 束缚倏忽崩解,随即胸口一阵热流翻腾,便由嘴角溢出,得以动弹的我,浑身无力的任双膝直跪于地:「你二人......俱是我重要之人,我怎地也不愿见你俩相互廝杀呀……。」 烟渚不顾自个踉蹌步伐,急忙奔至我身旁搀扶,我向她摇摇头示意无事,抬手拭去她嘴角沾上的血痕,心疼的摸了摸这满是担忧神色的美好容顏,她也回应似地将掌心覆于我手背上头。 「术法解除了……?」屠尉耆面目无神,獃愣地望着我俩,我和他目光相交,立时觉察了异样,只见他骤然易色,疯也似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是……?」我惊骇又困惑的蹙起眉,烟渚解释道:「他使的阴属邪道武功,恐怕已走火入魔,噬惑了心魂。」 我骇然的凝着眼前早已判若两人的屠尉耆,只见他深邃的青蓝双瞳,此时目光却空洞异常,静静地望向湍急瀑布那头,口中不断喃喃道:「安儿啊......我的安儿啊......。」 「尉耆,你快些清醒啊!」我向着魔似的屠尉耆唤道,而他仍旧无动于衷,过了半晌甫转过身来,呼号道:「我的安儿,只属于我的安儿!」 他将颊上鲜血轻抹于刀身,口中念叨几句莫名言语,旋即一震风刃随那长刀挥砍而来。 「哇啊!!」我和烟渚及时退开,可我仍遭馀波击中,一阵剧烈刺疼袭上腹部,忆起他曾用这招将刚硬巨狼给斩个血肉模糊,我不由得感到悚然,可此时也不得退缩,我提起轩辕长剑,赶上前与他刀剑相持,然每每出招,俱是给轻松解套。 我和烟渚眼神示意,二人心照不宣,心领神会,双剑阵法齐上,与屠尉耆长刀轮番对峙,由楼台上头转至下方河水边,我飞身上前横剑挥去,给他轻松退步避了开,烟渚随即于后头补上一剑,两人剑法穿插,攻势如潮水汹涌,猛烈不断。 此时的他,棕黄面庞上神情尽是冷漠,尤是那幽蓝瞳眸间,彷如噬尽一切,空洞至极,我心头满是愁绪,哀痛道:「我识得的屠尉耆,一向沉稳敦厚,勇敢坚强,并非如此轻易堕于心魔之人啊!」 似是对我话语有所反应,他行举獃滞一时,忽而扔了长刀,双手闔上,口中开始低声念起咒文,烟渚不待他使起莫名招数,攻其无备,乘机袭击,屠尉耆见势,迅敏地出手挥去抵挡,双方出手之快,就见屠尉耆一手掌心掠过烟渚面前,似是伴随甚么诡异力量般,登时瘫倒于地,如同于古寺时中了咒那般。 「渚儿,你可还行?!撑着些!」我惊惶的奔至她身旁,那本是白皙的面颊,此时更显苍白憔悴,她抚着孱弱身子,轻声嘱咐道:「泉……他现下已非你所识之人……莫再心软……。」 我明白她所提斯,即便心中百般不愿,现下只得果断而行才是,我将她轻靠于石壁旁,握紧了剑独个上前。 「尉耆,休怪我无情,这就给你打将清醒!」 先前我仍有顾虑,仅出剑牵制,现下我铁了心,握紧手中轩辕剑,便朝屠尉耆进攻,他面上那诡譎笑顏,瞧得令人直发悚,我舞剑与他长刀对阵数回,那气力强大非常,且速度风掣雷行,却始终无有致命攻势,我料他心底恐怕仍存有意志,便不愿使刀刃伤了我。 我索性扔了剑,改以自身的楼兰古武术试图与他一拚,他见我扔了手中武器,便也顺应为之,双方拳脚一阵短兵相接,乍看是我取了上风,然但凡我拳掌击中,他却是无有丝毫反应,只见他嘴角掛着血丝,面带忧容微笑道:「安儿啊,你的剑法、武术,俱是我教予你的呀,怎生得用来伤我呢?」 「你可知晓,我为着你,牺牲了有多少么?」我震惊一怔,一时大意给他双手擒住了臂膀,只见他面色十分痛苦的望着我道:「当年因你离去,我临危受命接任了楼兰国王,其实我明白的,那时为中原所覬覦许久,适逢此动盪,定是要乘机灭我家国,而我则沦为史上的亡国之主……然这些事儿也就罢了。」 忆起楼兰覆亡一事,我心中直是沉痛,歉疚不已,只听得他接着细说:「二人享,得长生,独人嚐,则夜心。我服下预藏的药,只为赶在你无穷尽的岁月长河中得佔有一席地,然那药儿副作用,简直要了我性命,」 莫怪乎先前于楼兰,我藏于密室石盒中的长生药已空空如也,原是给他取了去不成?甚是独自服下药,此药副作用,我可也饱嚐其苦,仅仅是半枚药,和烟渚分别的百多年中,屡屡犯病,已是痛不欲生,一度念着生不如死,况他服下了整个药,其疼苦定是不堪言语。 「而后……而后更是备尝艰苦,遍经地狱般。」他黯然神伤的倾诉着多年来经歷,忽而悲愤填膺,彷彿意识遭夺取般神魂驰荡,面色十分痛苦的厉吼道:「唔……这一切……俱是那妖女所害!!!」 他将我甩开,拾起扔下的长刀,朝靠于石壁毫无防备的烟渚杀去,我早有戒备的奔随而至,大张双手护于她身前。 「为甚么……?为甚么……?」他愣愣地望着我,语调颤抖的问着,我抬头仰望天顶,喟然长叹,赤诚道:「尉耆啊,你这百年来竟是经歷了些甚么,瞧你使得些狠戾武功,定是饱经风霜习来,这些我未曾知晓。然儘管过往如何,我明白,你仍旧是我所识得,那推心置腹,温柔敦厚的屠哥哥呀。多年前,你让我失忆忘去了她,莫不是因见着我情思病痛不欲生而为,我信你定是不愿伤害我的,正如现下,你始终不愿出刀伤我一般。」 『屠哥哥,爹爹又气我了,你给我说说话呀。』 『安儿,师傅他不是气你,是为着你好呀』 『屠哥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咦?怎的突然……?』 『我想要变强,想要有能力,保护重要之人,所以……求你了!』 『好罢,没问题!不过,我可是严格的很喔!』 『尉耆,这回切磋也多谢指教。』 『安儿,你剑术已有所成,不差多时,便将胜过我啦。』 『多赖师傅教导有方,下回遇着危险,且由我这双手好生保护。』 『是了、是了,这家国将来,便由你我守护。』 脑海中不断浮现儿时种种,许是也同我一般,只见他颊上两行泪盈眶坠落,悵然若失,手中长刀应声跌落于地,半晌,甫闻他静静地道:「你曾问道,我是否恨你,恨你为了她拋家弃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痛恨着这一切,痛恨着中原,也痛恨着她,可我却怎的,也恨不了你啊......。」 「尉耆,我俩自幼相处,情同手足,是如我重要兄长,即便现下,也未曾有易,过往至今,万分感激。」我望着他那深邃双眸,此时此刻,彷彿回到幼时,我俩嬉戏时,习武时,商议时,那些个情景歷歷在目,忆及过往时光,我不禁泪水盈眶。 「安儿,你这般温柔,终会害得你的……。」屠尉耆似是恢復了心神,莞尔笑了笑,却见他忽地身子一瘫,我赶紧上前撑住:「尉耆,你怎了?」 面容憔悴的他苦笑了笑,羸弱的抬手示意一旁,我搀着他走向靠于石边的烟渚,他轻叹了口气,站稳身子,将双指轻贴于她额前,口中轻念了几声,就见烟渚意识转醒,我连忙上前关切,轻扶着她站起。 「傅姑娘,我俩间诸恨深仇……乘着今日一战,且不再记掛罢。」语毕,他便失了意识,高硕身子径直倾倒,我和烟渚及时出手将他搀住,烟渚叹了口气,语调柔弱的解释道:「许是方才那般胡乱使了邪门术法,搅扰内息乱了气脉。」 先前于魔鬼谷对付獓狠猛兽时,他便是这般孱弱模样,恐怕那诡妙招术,定是耗费心神,我不禁慨叹,他竟是为了甚么,才不惜伤害自身习得此番凶险术法?在遇着他之前,他竟是经歷了何等危殆之境呢? 我俩将昏迷的屠尉耆带至位于山谷中的楼阁歇息,上回自这儿,其实也相去不过两年时日,望着房中熟悉摆设,置放玲瑯文物的壁龕,倘若当时我无有遇着那事,如今许是仍在这儿静度无尽岁月罢。 『孰料你的温柔善良,竟会得来这般下场……安儿。』 我凝睇榻上安稳沉睡的屠尉耆,不由忆起当时,满溢寒气的深邃青瞳,心中的诧然惧意,深深刻印于我脑海,旦忆起仍馀悸犹存。 - 数多年前,我走遍天涯遍寻不着她踪跡,忧着她莫非早已离了人世,心灰意冷之际,竟与早该逝世的屠尉耆因缘重会,原已犹如槁木死灰,经他百般劝勉,我便随之于此山谷间隐居度日。 每日修行养神,演武过招,间读赋诗,然此恬淡幽静,彷如重获新生般,孰料某日,我相思病犯,痛不欲生之际,竟是藉着他使了奇异伎俩,令我忘去那朝思暮想伊人之事,才得以舒缓。 一日,我独个至邻近村落添物,于来往人潮之中,远远瞧见一人背影,我凝目那一袭青衣薄装,正感莫名熟稔,忽地一阵剧烈刺疼侵袭脑门,我獃滞的佇于原处,也不知多长时候,这才缓缓忆起了那人事儿.....自楼兰同她离去,至益州立命安身、与她相偕五年间那些个欢喜日子,她那时而淘气的可人模样,灩如出水芙蓉般的清秀面庞,细软如丝的曼鬋长发,隐隐縈绕于身的清柔淡香,随即歷歷在目。 恍然回忆起,我飞也似地朝前头奔去,可当然尔,那青蓝身姿早无影无踪,犹如当年她不告而辞,离我而去的那夜情景...... 我愣了许久,直至一个激灵闪过,忽而大彻大悟,思及屠尉耆种种事蹟,不由得惊惧骇然。我故作泰然地回到岩陇山谷,他正如寻常般于楼台上头冥练武术。 那日我虽是忽地失了记忆忘了她,但他定是为我着想。 可若非如此,他又何所为?我自个于心中挣扎,却又不愿这般疑神疑鬼,便决定向他打探一番。 「尉耆,今晨我至邻村添物,你瞧瞧这玩意儿。」席地而坐潜心冥练多个时辰,待他手捧茶盏至这山壁上头的楼兰亭,我便若无其事与他间谈,他接过我手中的铜镜,端详了会,便又交还予我:「挺好看,你可真是相当喜爱此诸玩意儿。」 「是啊。」指间轻抚着上头那凤鸟的刻纹,道:「瞧这铜镜上头,刻画着双翼开展的凤凰,不禁令人联想及楼兰呀。」 瀑水轰隆于耳旁回响不断,我啜饮一口茶,静静地望着远方青空,楼兰族民,红肤褐发,蓝瞳皓齿,而我这白粉色肤泽则是同爹爹一般的王族血脉特异,多年前与尉耆重逢之时,他竟如现下这般成了棕黄肤色,一头褐发也化为白雪,阳光照耀下闪动着银胧微光,我望着他那深邃侧顏,试探地道:「你猜,今日我还瞧见了甚么?」 他泰然微笑,面色雍容的道:「不若是古时文物、亦或诗书籍册罢?」 「不,我似是见着了一位故人。」我笑着道,只见他温和面容,眉头轻蹙起,似是仍不解我的意有所指,便接着道:「浮云一别后,流水百年间。」 他思量了会,双目瞠着恍然大悟道:「不成是……?」 「对不住了,尉耆,能否说说,你竟是如何将我记忆掩盖,又为何所为?」我靠坐于亭台围栏旁,心头有些无奈地道,只见屠尉耆沉稳面容,忽地变得苍白,神色紧张,额前、脖颈甚是沁出一层薄汗,我觉察异样,出声关心道:「你怎了?哪儿不适……!」 「呜……啊啊啊啊!」话方道出一半,他面容变得狰狞,浑身似是十分痛苦的狂吼了几声。 「尉耆!你……!」我担忧的上前关切,不料他忽地朝我挥拳而来,直击我肩头,力道之大将我撞出了亭外,险些点要坠入那深瀑中,我忍着剧疼,赶紧起身,眼前的他,面色痛苦至极,我诧异的望着屠尉耆,他着了魔似的,双手抚着头不断怒吼,半晌,我见他垂着头,状似稍有和缓,欲上前一步,便听闻他低声道了句:「快逃……安儿……」 快逃……? 我愣了愣,随即见他不再挣扎,抬起了头,那双青蓝瞳眸中却是满溢着杀息,未曾想见一向温柔敦厚的他,竟会露出这般神色,这其中定是有甚么缘由。 眼前的屠尉耆,恐怕并非我所识得的他。 明白这事实,我铁了心向外奔逃而去,也不知这一逃有多久,他一路紧跟在后,时而挥刀乱砍,时而失心疯似的狂吼,我奋力向前方逃着,不断穿梭于昏暗树林,却在疏忽之际,在那铜里树林间给追了上…… 【第六十三章:三封咒】 望着眼前意识陷入昏迷,静静躺卧于榻上的屠尉耆,我一面回忆着失意前之事,一面懊悔为何无有早些发现他的异样,倘若两年前之时,我无出试探之举,如今又会是何等局面?但若未有遇着那番变故,我又能否和烟渚再续前缘? 「泉,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彷彿看透我心思,烟渚端了盏茶来,提醒我莫再纠结于过往,想来也是,事已至此,无从改变,我轻叹口气,端起茶盏饮下一口,不禁皱起眉来。 这茶未免太苦……。 「你曾于这地方生活过,原是同他一块呀。」烟渚面上掛着微笑,我却莫名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口中苦涩味残存不去,我无奈的点点头,欲和她从实招来,但转念一想,这傢伙不也有事瞒着仍未讲明?便改口道:「然,你当年不告而别,却是有何苦衷呢?」 「嘖!」她轻嘖了嘴,埋怨道:「你失忆那时,可老实的多呢。」 「现下既然我恢復记忆,也少再给你嘴上讨便宜。」我伸手捏了捏她柔嫩面颊,微笑道:「喏,是由你先开诚布公,还是由我来个倾诉当年呢?」 她别过脸,轻抿下唇,貌似有些不服,我翘着腿坐于凳子上,见她这副吃瘪窘样,先前给她戏耍的那些帐,可也省了功夫再算。 「唔……。」见屠尉耆意识转醒,我将他扶起靠坐于榻上,关心道:「可还行?」 「嗯,不过是……有些倦了。」他仰头望着上方漆黑色墙板,随后闭上双眼道:「安儿,抱歉,是我伤害了你。」 「你又何曾伤我?」为他不明由来的道歉,我肃然道:「分明是我有愧于你,瞧你使的那些招术,莫不是劳费心神、伤害躯体,为何要修习这般伤身术法?」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面对我质问,他闔着双眼淡然答道,棕黄面容显得十分沉静,只见他长叹了口气,甫睁开深邃眼目,一对青蓝色瞳眸瞧向我,那微笑中却是带着百般无奈:「身不由己,也是罪有应得呀。」 见他似是不愿详述,我仅是望着他憔悴容顏,总有些于心不忍。我至橱柜取了上头刻着鳶鸟的茶盏,添了热茶欲给他,无料却闻烟渚面色冷淡的质问起:「姓白的,你给泉下的可是何等咒术,那甚么诡异咒术,又与你有何干係?」 他道谢接过茶盏,浅嚐了口,随后神色淡然的道:「二位,可还记着那深山古寺?」 他为何会知晓我们曾去过古寺的事?我正感不解之时,却反听他接着问:「你俩为何会于古寺里头?」 「我俩那时本欲自益州前往楼兰,却忽逢大雨,途经一旁古寺便擅闯进去避个雨先。」 听闻我言及楼兰,屠尉耆淡然神情骤然变色,他肃然道:「你可是回过楼兰了?」 「是了,就在数月之前,我在那儿恢復了有关楼兰的所有记忆,而后又逐地想起了岩陇山谷之事,便循着记忆来到了这儿。」 屠尉耆微低着头,深邃双眸中空洞无神,仅是愣愣地望着床榻尾。 「那又如何?你还未回答我问题呢?方才为何会提及古寺之事?你又为何会知晓我俩曾去过该地?」烟渚不耐烦的催促着他接着解释。 「因为当时,我人恰巧也于那古寺中。」 我俩在古寺的时候,尉耆也恰巧在里头?这未免太过凑巧,可他又是为何会于古寺中?岂是同我俩避雨? 「莫非……当时那些人口中的大人物,原是指尉耆你么?」 那时我和烟渚跟着柳緋前往古寺底下的密室里头,与悵星玥成员碰个正着,一时大意分别中了咒,我给抓了进牢里,她则给人成了魁儡操纵,甚是命她来攻击我,险些害我丧了命,那剑端若再偏个丝毫,恐怕当下就将给了交代,如今仍心有馀悸,伤虽是好了痊,然忆及当时痛处,胸口仍不禁隐隐作疼。 「大人物?」烟渚蹙眉问,我解释道:「和你分开那时,我遭人困于囹圄之中,而后柳緋寻到了我,并与我提及有个大人物来访,我想那人,恐怕便是尉耆罢。」忆及那时似是见了条不寻常的银白色丝线,原来竟是尉耆落下的发丝。 「大人物么……。」他苦笑了笑,面色悵然的接着道:「那传自西域的咒术,实是我偶然鑽研出,原意是为着藉由心法缓解自个身上的疼痛,不料修行中悟得奇道,竟可藉由暗示催唤他人。」 「于是便创立了那为虎作倀的邪门组织?」烟渚怒目切齿地将茶盏砸在案上,恐怕记恨着当时害了我俩的事儿,至今仍愤懣不已,然屠尉耆并不理会她的瞪视,仍是副淡然的解释道:「起初仅是为着搜罗线索而召集,不过教了些简单咒法作为回报,孰料却遭些不肖之徒给利用,甚是私自将我所传授之术法编纂成典。」 「然你便这般放任其行?任那些恶徒子胡作非为?」面对烟渚控诉,屠尉耆仅是漠然地望着前头,顿时陷入沉默,我只得接着问:「你方才言及搜罗线索,所言为何?」 银白色发丝随风微微飘盪,他棕黄面容轻蹙起眉,悵然道:「莫不是为于这广袤大地寻得一人。」 当年我踏遍中原百年间,怎也寻不着心念之人,心灰意冷之际,却是与早该逝世的屠尉耆重逢,他容貌虽别于以往,然我见着他那深邃双眸,便立刻明瞭,这副岁月留滞之躯,莫不是与我一般,服下了逆天之药。故人重逢之喜,令我毫不疑贰,现下细思才恍然大悟,他定是费了千方百计,才好不容易寻着了我罢。 「慢着,你大费周章寻她,莫不是早知晓我俩会服下长生药?」烟渚双手交叉于胸前,轻蹙一边眉头,接着道:「否则咋会也服下那药,拋家弃国来中原寻人?」 我与尉耆相视了眼,捉摸着如何开口,思量了片刻甫坦白道:「我与尉耆早先商讨过,我会带走三枚长生灵药,一枚由我俩服下,馀二给你上朝廷予汉王覆命。」 当年我和烟渚……和介儿离开楼兰时,除去服下的一枚长生灵药外,木盒匣中仍有二枚,是要给她携回中原汉王覆命所用,因着她随使节至楼兰目的,除了取下楼兰王首级外,便是要取回长生灵药,然我这头颅终究没给取走,总得将灵药给交付才是,其馀之诸细节我也不甚清楚。 「好呀,原来你俩竟早串通过,给我都蒙在鼓里。」 我皱眉苦笑了声,尉耆则肃然回应道:「拋家弃国这一说可谬论了,当年你们中原汉王,收下楼兰至宝后不出几年,竟逕自派兵乘夜袭城,平静夜晚顿时烽火四起……我永远无法忘怀,当时那炼狱般景况,那把烧毁王城的无情烈火,耳边尽是人民惨叫、婴孩哭嚎、老妇悲鸣……唉……。」 当年介儿忽地不告而别,我曾犹豫着是否要回楼兰,可实在无顏面对自个为着私情而拋弃之家国,不料竟经歷了这般骇人遭遇,光听他叙述,我就是想像,胸口便沉痛不已,况是他耳闻目睹,所爱家国一夜之间遭受如此残忍迫害,我悲愤填膺,然早已尘埃落定、无力回天,不由懊悔的流下泪来。 「你这一身别于过去的肤发……莫不是因那场火……?」象徵着楼兰一族的一切,如今却徒留那双青色瞳眸,我全然无法想像,他竟是从何等险境中死里逃生,又是遭逢了多少艰苦磨难,才得以活至今日。 他棕黄色面容静静地望着我,露出一抹浅淡微笑,微瞇着的双目却透露着哀伤,我再忍不住心中悲痛和不捨,伸出双手紧抱住他。 「尉耆……对不起……。」 「过去了,安儿……都过去了。」他轻拍着我的背,如同幼时他宽慰着受委屈的我一般。 「呃、哼!」烟渚驀地发出清嗓声,我不解的转身瞧向她,只听她言词凌厉的讽刺道:「这不便是拋家弃国?你一国君王,家国遭人摧残,怎的不随之一块覆灭?竟还服下长生药,自个逃来中原苟且偷生?」 「…………或许,正如你所言。」 屠尉耆面色染上阴霾,静静地端起茶盏浅饮几口。 方才总隐隐察觉,烟渚似是处处针对着尉耆,也不知为何如此,我抹去眼角泪珠,无奈地自嘲道:「这般说来,我可不也是,为着私情拋家弃国么。」 「可不是么?罢了、罢了,莫要再忆当年啦!言归正传!姓白的,你先前给泉施的竟是甚么诡异咒法?」 「藉着暗示,让某些记忆无法唤起,好比蚀日噬光,虽事物仍在,却漆黑不可见。我让安儿无法忆起之事有三,其一为傅姑娘的存在,二为关乎楼兰的一切,三则为我俩于此度过的岁月。然这些终究不过是暗示罢了,仅需将作为暗示之云雾拨开,掩藏的记忆便又得以再次唤起。」 于忆中掩去介儿的存在,恐怕是他忧我情思病痛屡犯;掩去楼兰,该是因于我一直以来愧对家国的沉痛;至于我和他于此山谷中生活的数年,就是不晓得为何,我独个于心中思忖,却不得其解,又听闻烟渚提问道:「于她背后那三环印记,可是象徵着这三件被掩去之记忆?」 「背后三环?」见屠尉耆困惑模样,我和烟渚面面相覷,她将我转过身去,指尖轻抵于我后背,道:「就在这儿附近,三个似锁链环环相扣的印子……你当真不知晓?」 「三环……封符……莫非,是三封罡煞咒?」 三封……罡煞咒?记得于古寺那时,也曾听闻悵星玥那些人提及。 「姓白的,你果然清楚!还敢装蒜呀?」我用手肘推了推烟渚,眼神示意尉耆接着说下去。 「上回我至古寺里头,管事的老潁向我磕头赔罪,说甚么珍贵卷子遭人给窃走,好似就是三封罡煞咒。」他咳了几声,接着道:「这咒术原理,简而言之即为施咒者藉由暗示困缚、催唤中咒者,其中部分咒法,尤其影响中咒者之经脉气结,于肤上形成彷如环状符咒之物,故而得其名。不过这些俱是听闻而来,并非我所创,更不曾对安儿施加此咒。」 「不是你,可还有谁?会这古怪咒术之人,可有多少来着?」烟渚蹙着眉头追问,屠尉耆则歪着头思索了会,道:「数百年下来,悵星玥约莫也有百馀成员,而得以施展三封罡煞咒这等境界者,该是寥寥无几,然据我所知,现下这世间恐怕无人可及。」 我背后的三环封咒,原来并非尉耆所为,那究竟会是孰下的手?那人又有何目的?细思及此,我不由浑身寒慄,烟渚一手于我腰间,安慰似的轻抚了抚,跟着问道:「罪魁祸首暂且不论,你可有方法得解?」 「实不相瞒,咒术实为悵星玥后人自个称唤,但同我自个使用之暗示心法流派虽异、根本同源,或许还真有法子。」屠尉耆思索了会,接着道:「江姑娘先前所见,那三环印记状况如何?」 「要不现下直接瞧……唉!」我正打算解下衣衫给他见识背后印记,却突然吃了计烟渚的肘子,不由得埋怨道:「你作啥打我呀?」 烟渚轻点下頷示意,我顺着瞧向一旁仍躺于榻上的屠尉耆,这才恍然明白她所顾虑,便解释道:「我同尉耆自幼相处,光身子可没少见过,用不着在意。」 经我解释,烟渚更是横眉瞪眼的望着我,只听得一旁传来笑声:「呵呵,安儿,咱俩如今已非幼孩,未可同日而语。不如,江姑娘你替我给瞧瞧罢。」 「对了,先前你提及,那印记该是仅馀下一环?」我想起先前烟渚所述而道,只见她哼了声,抓着我的腕子便走向里边房里。 甫到房内,不待她言语,我自个迅速解下半身衣衫,背过身去问道:「如何?可还有印记?」 「嗯……这印记虽是稍淡了些,然环形轮廓仍旧可见。」背部传来她指尖的冰冷,我不由思索起……这三环印记,也不知是何时给人下的咒,记着最初听闻烟渚提及,是于槐树小村那时,她替患病的我更衣时恰巧发现了三环印记。 其次,接连二环俱是与「白苍宇」接触后消失,原以为这封咒正是他所为、所解,可方才尉耆该是无有诌谎才是,即便他作为始祖,确与咒术脱不了干係……我虽信着他,然这谜团却是越发扑朔迷离。 「怎了?」烟渚直勾勾地盯着我将衣衫穿起,轻抿着下唇欲言又止似,经我问起,她却是撇开了视线,目光心虚地飘向一旁,我伸手环于她纤弱腰肢,挑眉笑道:「莫非,你害臊?要不我给你也一块脱了?」 她白了眼,将我推开,双手插于胸前,踌躇了会才开口道:「不过是想着……打你恢復记忆后,性子可又回到从前那般了。」 想来这一年多来与武功高强的神秘大夫「江烟渚」相遇,从而相知、相恋,她老耍着失忆的我玩,总搞得我心神不寧、七上八下,现下终于恢復了记忆,可由不得她再牵着鼻子走。 「你说……从前哪般来着?」我牵起双手贴近她额前,谁料却给她一头撞上。 「无、赖!」 【第六十四章:手足情】 回到榻房,见尉耆已闭目养神,我也不愿打扰他歇息,便同烟渚至外头楼兰亭间谈,额前仍隐隐作痛着,疼的感觉脑门都给撞凹了似,本想对这下手不知轻重的丫头牢骚一番,可见她额前也红了一块,不由笑出了声。 「你这突然笑啥呢?」 「笑你这傻丫头呀。」 「…………」 「欸,不同你闹腾。」烟渚叹了口气,敛容正经道:「那姓白的方才所言,你认为有几成可信?」 「尉耆应是无有扯谎,我信他。」见她一脸淡漠,我只好接着说明道:「我这般信他可并非盲从。你想想,这三环其二消失,虽的是自与『白苍宇』相识之后,可若那仅是凑巧呢?你可记着尉耆所提及,透过暗示令我无法忆起之事?」 「我的事儿、楼兰的事,还有此地之事……啊,莫非?」她歪着头思索道,随后恍然大悟的蹙起了眉,我点点头解释:「你应该也注意着,倘若那三事为三环所封,先前消失之二环及现下尚存的一环便有所矛盾,如今我已恢復所有记忆,按理来说,尉耆施下的三个暗示皆已解开才是,可为何眼下却还尚存一环?这馀下的一环,正可证明我背上的三环印记并非他所为,同时也意味着,当今世上仍有他人会使这咒法,且因着某些缘由、于某个时刻给我下了此咒。」 据尉耆所言,连古寺那高深莫测的潁老僧也无法施展那咒法,给我下此咒者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所为?这迟迟未消失的一环,又会有甚么影响?越是细思便越发毛骨悚然……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恐怕是不慎将心底不安形于顏色,烟渚伸手覆于我手背上头,嫣然微笑道:「放心,有我在呢。」 我心中些许宽慰,不禁打趣她道:「是了,有你这傻姑娘在,安心。」 「哎!你这傢伙,先前老夸我知识渊博、武艺非凡、所向披靡来的,现下怎么着?」烟渚双眉紧蹙、满是不悦的抱怨道。 想来她作为大夫「江烟渚」之时,总是副从容沉稳的雍容姿态,只道是身经百年歷练所打磨,可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时而流露出的淘气和急性子,于我眼中,她终究是当年那恣意纵情的小姑娘。 我伸手轻捏了下她端秀鼻樑,歉笑道:「对不住,不过是怀想起当年,忍不住逗你玩玩。」 「哼,我这贤淑女子,才不同你一般见识。」见她忽地又端起架子来,我不禁无奈的苦笑了笑。 「话说回来,方才那些推论,俱是以姓白的所言属实为前提,假若那三事是他胡诌的,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冤枉,关乎咒术及我给安儿所施暗示,全属实情,绝无扯谎。」突闻屠尉耆沉稳嗓音传来,跟着便见他步履蹣跚现身,我欲上前搀扶,他却摆摆手婉拒,自个缓缓朝这儿过来。 「姓白的,伤好了可该滚啦。」我搀着屠尉耆靠坐于亭台,却见烟渚咄咄逼人的直指着他喊,便缓颊道:「他意识才刚转醒,身子恐怕仍未恢復,待在这儿静养个几日较妥。」 「行,那你慢慢待着,我可先离开了!」 「你早些时候不才盘算着不回益州,要留于这过日子?」 「呃、唔……。」 「欸,你别老给尉耆找碴了,我俩自幼相伴,一块儿长大,他就同我兄长般,处处照顾着我,我俩关係自是密切。」 「兄长?蛤?」烟渚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指着尉耆道:「那傢伙恐怕并非如此心思,瞧他嘴里一个个安儿、安儿的喊,还甚么『我的安儿』,此非男女私情,可又是甚么?」 「瞧你说成这般,吃醋呀?」 「才、才没有咧!」 「呵呵,江姑娘大可放心,正如安儿所言,我俩自幼相辅相成,早已亲如手足。」屠尉耆撑起身子,随我俩凭依栏边,接续道:「或许先前我执念甚深,遭邪术给噬了心魂,你信不过也罢,可现下我对安儿仅有兄妹之情无谬。」 烟渚愣了愣,脑瓜子倏然灵机一动,道:「信你个鬼!莫忘了那景氏兄妹,亲兄妹还不真处在一块?」 「哈哈哈,此话的是有理。」屠尉耆爽朗一笑,随即伸出手,作势起誓道:「不如这般,本人屠尉耆若有誆诌,定当遭受天罚,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这还差不着。」 我无奈的苦笑,眼神向尉耆赔个不是,他倒是无所谓的,露出了释怀的笑。 「那么,安儿背后三环,情况如何?」一会,屠尉耆歛起悠容,神情严肃道,方才只管同烟渚闹腾半天,可差点儿忘了正经事,我回应道:「确是馀下一环,据烟渚所述该是稍浅了些,但仍可见其轮廓。」 他思忖了半晌,甫开口问道:「你可知晓先前二环是于何时消失?」 我和烟渚相望了眼,坦言道:「该是于天明山洞窟避雨,和你上回替我疗手伤后……我说这话你可莫生气,我俩直至不久前,都还以为这三环咒是你所施。」 「怪不得……。」只见他低喃了声,我正困惑于他这反应,便听他解释道:「安儿你听着,自我以『白苍宇』身份与你相遇,先后给你施过两次与记忆有关之暗示,其一是唤醒你对楼兰古武术的技法,其二则是催唤你传自楼兰正族血脉的復癒能力。我先前也曾提及,咒术和暗示根本同源,而依你所言,消失二环正巧是于我给你施加暗示之后,换言之……」 「透过施加其他暗示,便可解除这封咒?」我顺着尉耆的线索推论,他点点头,补充道:「更准确来说,恐怕是暗示之间相互干扰所致。」 「不过我于古寺时也曾中过咒而无法动弹,方才你俩廝杀时也是,那些却是不可破除我这环咒?」 「这暗示心法看似简单,实则玄妙非凡,非常人可参透,凭他们那点本事,单纯的困缚咒法,自是不消多时便会解开。」忆及当时我俩于古寺,轻易就遭人制伏,还差些点儿丢了性命,孰料就尉耆所言,那些人还仅是初入门罢了,倘若有人居心叵测,潜心鑽研,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姓白的,还不快些给泉解开那咒法。」烟渚不耐烦的催促道,然尉耆却望向了我,幽蓝深邃的双目间透露着一丝悵然,道:「抱歉了安儿,我恐怕无法替你解开这馀下一环了。」 「欸……?」我和烟渚错愕的看向尉耆,只见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暗示心法实为催动阴属内息,然修练阴属武功本就凶险,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就如我多年来修行,终究不慎被噬了心魂……而稍早为强行破除心魔困缚,我已修为尽失,自是再使不得。」 无法使用暗示,也代表无法透过对我施加暗示来解除这馀下一环的印记,好不容易推敲出极有可能解除咒术之方,到头来却是无计可施,令我不禁感到鬱闷,馀光瞥见一旁烟渚,她轻抿下唇思忖着,忽地想起甚么似的道:「那一环封咒,可会有什么影响?」 「这封咒该是同暗示一般,会随时间逐渐淡化、消失,届时便无有作用,暂且不必担心。」他思索了会,蹙起长眉道:「惟须留意,现下尚不知这施咒者为何人,那人又有何目的,我会再去探查一番,你俩自个当心些便是。」 「你这会就要离开了?你现下身子可还未恢復呢。」见他作势欲离开,我关心的挽留道,然他并未回应,仅是微微一笑,道:「咱们三人,上一回如这般凭栏间谈,可有多少年前了。」 随他话语提起,我脑海中顿时浮现三人于楼兰王城上,乘着晚风和星夜漫谈的那些美好时光,如今百多年岁月过去,虽物换星移,可仍旧是我们三人,心头不由感慨万千。 「对了,任兄前阵子託人捎信予我,中秋之夜、铜里相约,你俩若无他事,不如去会一会罢。」 「你接下来可要上哪儿去?咱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我心底焦急,因着他方才那番言论,彷彿就将于我眼前消逝,我凝着他与我相似的蓝色眼瞳,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眸中流露着满满柔情,衬着那张温柔沉稳的微笑,宛若从前尚年幼的我们,儘管他容貌别于以往,可终究是我亲如手足的屠哥哥。 半晌,他朝一旁烟渚道:「江姑娘,安儿她,就拜託你了。」 「不劳您费心。」 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银白光芒随之闪动,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令我不禁忆起与他一块的过往,离开楼兰前俩人最后的诀别,和时隔多年意外重逢的惊喜,在此处平静度日的岁月,我独个陷入感伤,沉寂了良久,这才注意着烟渚一直默默地盯着我瞧。 「怎了?」 「你待他……用情可深。」 「渚儿,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我对尉耆不过是……」我心急的欲解释清楚,可她不待我说完,便接着道:「不过是手足之情,我明白的。我要说的是,过去我也曾有个兄长,分明是亲兄妹,却不如你俩那般情深义重。」 我诧异的望着烟渚,因着相识至今,几乎未曾听她主动提起自个往事,我虽大概猜得她身世复杂,可顾虑着莫让她想起不快过往,便也不曾主动问询。 「…………」 她目光遥望着远处,墨色长发染得朱红,我静候她述说自个故事,然而却迟迟等不到她开口,便催促道:「你可不是要说说你兄长的事儿?」 「……也没甚么,太过久远,早忘了。」她沉默了片刻,甫摆摆手道,轻描淡写间,却隐着一丝的悵意,我瞧不清她那烟云后头掩藏着甚么,即便我已恢復了记忆,于那双幽深瞳眸中,仍无法窥探她心思。 百多年的岁月,实在太久,从古至今多少人渴望着长生不老、永生不死,却不知这漫长日子,是如何孤寂难熬,身边的一切亲人物事,俱随着时间流逝而韶光不再,也不免自忆中逐渐淡忘,若非经歷了失去记忆这一遭,我恐怕也不会再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罢。 「对了,方才尉耆提及,何暮的中秋之约,你可有兴趣?」 现下与中秋相去约莫两个朔望,从此地至该处该是绰绰有馀,记着先前同大伙儿道别时,风姑娘似是有打算至铜里游赏,藉何暮这邀约,许是得以与眾人相聚,我自是兴致勃勃。 「不去。」 见她负气般的直言拒绝,我料她莫不是顾虑自个当初斩钉截铁的执意离开,如今可没脸再说回去,于是刻意捉弄她道:「那好,我便自个至铜里赴约了。」 「你、你……唉!罢了,我随你一同去,总行不?」她气呼呼的嘟起嘴抗议,我摸摸她的头,凝睇着那瞧再久也不生腻的好看容顏,不由夷愉一笑:「行,当然行。」 见她摩娑起衣袖,这才猛然觉察,此处毕竟于山谷中,随天色渐暗也越发寒凉,我担心她受冻,便催促着回屋里歇息。 她于屋内徘徊许久,望着架上陈列的古物,若有所思的道:「你同他在这地方生活,可有多久?」 「约莫十馀载?或许更久?我也记不清了。」自和尉耆重逢后,我俩寻了块山谷地闲居度日,一晃眼便不知多少年过去,我灵光一现道:「渚儿,此处环境清幽、景物宜人,附近村落也相去不远,不如咱俩……」 「此地好是好,可就是……」 「就是……?」 试着揣度她心思,我料她该是不满着我与尉耆在这儿生活了数多年,无奈地看着撇过头去的她,轻轻揽上那纤瘦腰间,打趣般的问道:「可是觉得,同我在一块的日子,实在太少?」 谁料她一把扑入我怀中,埋首于我胸前,坦白道:「泉……其实我很是嫉妒,可这一切俱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先背叛了你,拋下了你……。」 『别离开我,莫要留下我一人』 恍然想起当年她离去时的背影,我心头忽地揪紧,可怀中的温暖,顿时驱散了苦痛,跟着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背。 「我信你当年定是有所苦衷才离开的,我未曾恨过你,那段过往,就让它过去罢。」她抬起头,幽深瞳眸与我四目相凝,我将她秀丽面庞捧起,于唇边轻啄几下,繾綣道:「渚儿,即便我俩分别的岁月,远比在一块的日子多过太多,可咱们将来,还有无止境的时间得相伴彼此。」 「泉……谢谢你。」 「……呵呵,你这可是第几回向我道谢了呢。」 「哼。」 语毕,她张开双手环上我颈后,随之便是一阵温软袭来。 这一夜于榻上,她淡然地将过去的一切道尽,包含自个身世、于楼兰时的心思,和当年离我而去的原因。种种倾诉,令我既震惊又心疼不已,愕然的许久都道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紧紧拥着她,庆幸着此时此刻,仍能相拥着彼此。 【第六十五章:安尝归】 『囡囡……安于民、归于心……莫忘…………。』 约莫十五足岁那年,敌国联兵来犯,爹爹向来驍勇善战,那日也是亲自领兵衝锋陷阵,不料本以为已退败他国,却遭人暗算而身陷险境,儘管我和尉耆赶赴救援,成功击退伏兵,却是为时已晚,我颤抖的抓着爹爹沾满鲜血的手,他嚥下最后一息气前,给我留下了这一句忠告。 楼兰国王为世袭,后代为延续稀罕的正族血脉,故须由拥有此尊贵血脉之人方得继承,然爹爹待娘无比挚情,并无纳娶其他妻妾,更无留下其他子嗣,总而言之,我便是仅存的正族血脉,纵然当时年纪尚轻,可我身为王的血亲,就是有他异议,也无以置辩。 顺理成章接掌了国王,我谨记着爹爹的教诲,于尉耆和宗叔等人的扶持下,一同治理楼兰王国,十年之间,总归称得上是克绍箕裘,延续了爹爹的兵强将勇、国泰民安。 随我年岁渐长,却迟迟未有夫婿,宗叔早心急的四处寻人来给我撮成亲眷,那怕是我出了甚么意外,也好后继有人,就如同爹爹当年突然战死沙场,便可由血亲的我承袭。 然我全心投入治国,并无那般心思,甚是盘算着,不如乘间一改前朝世袭,推举忠贤者治理,选贤与能更为妥当,尉耆对此也是赞同,宗叔见争不过我俩,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至那年,头一次遇上了令我耿耿于心、难以忘怀之人。 楼兰地处商通要道,经常与周遭邻国进行文物交流,迎接他国使节来访,已是三天两头儿的事,尤是中原地方自前朝便往来频繁,诸如建筑、文化也多有仿效,幼时我也曾随爹爹至京城参观过,而那人也是来自中原。 忆起最初于楼兰王城大殿上的相遇,那与使节团氛围格格不入的女子,令我一目了然,其身分恐怕不单纯。为弄明来意,于是不顾尉耆和宗叔的反对,先发制人主动接近,藉着跟在她身边试探,也好牵制她的举动,然而却在朝夕相处下,不知不觉间深陷其中。 分明是迎宾晚宴,厅中却不见她身影,我不由起疑,瞒着尉耆擅自巡了趟,果然于楼台瞧见了那抹墨黑,不料我尚未靠近,她似是已有所警觉,故先出声令她卸心,即便捉摸着她别有居心,我仍于与她短暂的间谈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欣喜,那是与亲如兄长的尉耆谈天时,也不曾有过的莫名感觉。 于练兵场同大伙儿切磋,不由逞了强,分明手痛的发疼,却仍佯装着泰然,只为着在她面前耍些威风,一来也可作为牵制,见了我武功高下,兴许能打消她不义的念头。 繁忙中仍寻着各种名目,逮着机会便同她见个面、聊上几句,有次偷了间,想带她至郊外骑马踏青,却给尉耆训了好一顿,只得作罢。 随相处的时日渐增,我开始心怀期待,明日要带她上哪儿瞧瞧,要向她分享些甚么新奇事物,开始期待,与她之间无须顾忌身份的畅谈,期待着,能见到她那宛若绽发花朵般的嫣然笑顏。 一袭漆黑衣衫,衬托着她的娉婷嬝娜、绰约风姿,眉清目秀的脸庞,那双墨色如渊的幽深眼眸,彷彿掩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而那股面对一国君王仍直言不讳的果敢和率直,更是令我怦然不已。 因着她离开时日将至,我琢磨要偷偷地给她些甚么作为留念,偶然由睦儿那听闻,她房里似是有把宝剑,却未曾携出,于是勾通了睦儿,私下央人造了个精緻木鞘,又充作随口将宝物让予了她,见她收下时面上的惊诧神情,不禁窃喜,心满意足。 我爱着养育我的土地,爱着满溢笑容的人民,爱着爹娘拚上性命守护的家国,为延续前朝繁盛,我也付出了许多努力,勤练各类武艺,调和人民纷争,与周边邻国交流通商,抵御外族侵袭,诸如此类。 纵使国土不大,资源也不甚丰饶,然作为与西域商贸之中枢要道,更拥有传说中人人嚮往、却求之不得的长生灵药,中原君王早已覬覦许久,他们屡次派人前来行刺,势必要取我首级,夺走先祖和爹爹所建树的一切,否则不会善罢干休。 倘若我死,能换来楼兰安然,可又何乐不为?面对层出不穷、接连来犯的外族,我竟曾数次有这般念头……于是趁此机会,心生一计,不如就这般死在她手里罢。 身为一国君王,我早有随时死去的觉悟,若是能死于她手,我自是无怨无悔。 我瞒着尉耆,只道是设个局将她目的引出,起先二人各执一词,他反对我冒然犯险,我却对自个身手有所把握,与尉耆争议许久,才总算是双方妥协,决议乘着外族来犯之际,放出我负伤消息,假使她真是为陷我于不义,定当不会错失良机。 放出消息的那夜,我于榻上待了许久,即便恐怕将要丢了性命,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我讶异于自个会如此坦然的接受一切,不禁自嘲,自己直是个不称职的国王,做好随时为国捨命的觉悟,其实不过是逃避罢了……逃避着自个身来为王族的使命。 她果然趁着朦胧月夜中现身,可孰料,她竟下不了手。 面对眼前楚楚可怜的泪人儿,心中顿时盈满了疼惜,我也不知自个是怎了,回过神来,已吻上了她的唇,而她于恍惚间,也将自个交给了我。 探明了她的心意,我不由心潮澎湃,与她互诉衷情,连着几日的亲昵,我越发感到自个早已坠入以她为名的深渊里。 因着已知悉她目的,和若未完成任务之后果,于是我与尉耆商讨许久,终决定将计就计,放出我已逝世的消息,并暗中同她携手离去。 作为楼兰国王的我,早已于拋下家国那日死去。 可我未曾想过,与她分别之日,竟会如此到来。 或许我过于自负,自傲的认为她不会离开我,也或许,仅是我不愿承认,她终究还是厌弃了我罢了,毕竟我俩的相识,是于那般复杂的处境。 我甘愿为她拋下一切,可为甚么,她仍离开了我……? 『为甚么拋弃了我们?』 『为甚么拋弃了你深爱的家国?』 『为甚么丢下了我们自个逃走了?』 『为甚么?!』 『为甚么!!!』 尉耆、宗叔、睦儿,以及熟悉的人民们将我包围,各个面上充斥着憎恨、哀怨,他们怒声责问着我,周遭绽发的鲜红色石柳花,倏然间化作焰火燃烧,势头之猛烈,顿时大火漫天,我却跪倒于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目睹着他们一个个惨遭火焰吞噬……。 『囡囡……』 『安儿……』 爹……?娘……? 早该逝去的爹娘忽地现身,慈祥的容貌与幼时印象相仿,然于烈火烧灼中,却见他俩神情霎时变得狰狞,幽怨的目光刺穿我胸膛,那是痛苦、是悲伤,还有着无穷无尽的憾恨…… 「哈!…………。」 从梦中惊醒,冷汗濡溼了衣衫,自从恢復记忆,我便同以往一般经常作噩梦。 「泉,你可还好?」 我摇摇头,微微笑示意无事。 已经不要紧了……。 如今我已明白过去的一切,知晓了她离开的缘由,了解了她的过往,定是无可能责怪她,可我自身的事又如何? 即便我一再说服自己,当年离开楼兰,是迫于局势的无奈之策,纵然已託付了尉耆,可我拋下了人民、拋下了家国仍属实情,也害得他背负了亡国君主的污名,身怀楼兰正族血脉,我应随着家国、人民同归于尽,怎可以为着一己之私苟活至今?残存于心底的愧疚,那份罪孽,或许这辈子皆无法消弭。 「你少瞒我。」 「…………?」 谁料烟渚忽地捉起布衾披于我身后,随后将我紧拥于怀中,甚是有些发疼,然我也不阻止她,任凭她双手怀抱加剧气力,因着那疼痛感觉,彷彿她仍存在于我身边的证明。 过了半晌,她松开身子,一手轻抚于我颊上,将我濡溼的发丝撩于耳后,道:「泉,我不愿看你这般难受,更不愿你为了不让我担忧,而将痛苦自个闷于心底,如同你愿为我承担一切般,我也想为你作些甚么。」 「渚儿……。」 我欣慰的望着她,然她却忽地垂下了头,语带哽咽的道:「我明明……明明应该无顏再面对你才是,那日于铜里意外重逢,得知你失了记忆,我心中深感庆幸,倘若你一直未恢復记忆,我便得以这般作为『江烟渚』继续待在你身边。如今你重拾了记忆,知悉了过往缘由,可我仍糟蹋着你的温柔……分明没有资格再贪恋你身旁,却怎的也捨不得再离开你……。」 「傻瓜,即便相隔如此久远……即便你曾离我而去,那都罢了,我并不怪你。」我轻抿去她眼角泪珠,疼惜的道:「我只想让你知晓,无论命运如何将我俩分别,我仍想同你在一块,至死不渝。」 「泉……。」 她静静地凝着我,与我四目相望,两人间不由情思牵起,交换着彼此的吐息。 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梦魘,可只要她此刻仍相伴于我身旁,便足矣。 【第六十六章:故地返】 自岩陇山谷啟程后,经一个朔望时日终于抵达铜里,我抬头望向夜空近乎盈满的圆月,庆幸能赶在中秋日前。 「还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烟渚眺望着山下红澄澄灯火,神色淡然的道。 当初她收何暮为徒时,曾与他定下了三约,不可过问身世,十年便会离开此地,以及不得提起任何有关于她的事。 「我现下可恍然,你同何暮定下那古怪三约,原是因着担心自个不变容貌,恐怕遭人质疑?」当时我俩怎的也想不明白,为何他阿姐要定下这莫名其妙的三约,如今知明前因后果,已觉合情合理。 「不过是嫌腻罢了,在同个药卢待上十年,我可要闷坏了。」只见烟渚双手插于胸前,面露嫌弃模样。这番说法我可信不过,然我明白她心思,却也无打算拆穿。 过去寻遍中原各处时,因着我异族相貌尤其醒目,偶尔会遭先前遇着的人给认出,故需经常乔装,或避免与他人深交,后来与尉耆隐居山谷多年,至中原之异族人渐增,自是无需再躲躲藏藏、掩人耳目。 「何暮似是已歇息了?」记得江大夫的宅子,该是在那个方向无谬,然远远望去却是一片漆黑,我不由臆断道。 「嗯……确是无人。阿暮平时该是挺晚才歇息的,恐怕是恰好不在?」烟渚瞇着眼确认,接着扬起嘴角坏笑道:「不过那小子这时间会上哪儿去……莫非去柳月楼玩啦?」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寻个客栈下榻罢。」我无视她的玩笑,逕自往下山路走去,只听得她在后方气脑地抱怨:「呿!你这正经鬼,真没趣。」 直是好气又好笑,我无奈地自嘲道:「我生性正经,对不住呀。」 先前待在铜里之时,我未曾于这时辰上街来,不料此时灯火通明,仍有许多店铺开着,我俩便悠哉间逛。 「莫非是江大夫?!」突然一声叫唤,回头瞧去,就见糖葫芦摊后,一名十来岁的少女正一脸惊喜的望着我身旁的烟渚,她兴奋的奔了过来,捉起烟渚的手激动道:「江大夫,真的是您!几年前听阿暮说您到外地去,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能再见到您!」 「原是阿瑶呀,恰好途经此地,便回来瞧瞧。」烟渚面露嫣然笑顏,温柔回应道。在他人眼中,她确实是位雍容自若、举止嫻雅的神医江大夫,可我清楚她本性,旁观着她与热情少女交谈,不禁觉得有趣。过了许久,正好有其他客人来,这才让烟渚得以脱身,手上还捏着两串糖葫芦回来,她将其中一串裹着糖衣的枣子递给了我。 「那家糖葫芦,过去是由一对老夫妇所经营,后来阿爷生了病,我也曾给他看过几次诊,可终究是不敌衰老而逝世,阿婆没多久也随着离开了,之后便由孙女玉瑶接掌,让好手艺得以传承。」烟渚边说着,吞下一口楸子,道:「嗯……火侯还差了些。」 「那对老夫妇相继离世,可真是鶼鰈情深。」在阿爷离世后,阿婆恐怕是哀伤欲绝,与所爱之人相偕一生,至死也相随而去。我也跟着嚐了口,枣子的酸涩在糖蜜包容下,融合的恰到好处。 「相继离世就叫情深?」她蹙起眉,质疑道:「不过是人寿已尽罢了。」 「定是因着伊人在心中举足轻重,旦失去牵掛,难免抑鬱而终。」就如我俩,在彼此心底不可或缺般。 「是么?你若早我一步死,我可不会随你而去,定是接着逍遥度日。」烟渚舔了舔沾着糖渍的籤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嘴上虽是这般说,可先前我屡次险些丧命,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她可都是愴然涕下、泪如泉涌。我晓得她真心实意,装作无辜道:「这般无情?倘若你早我一步逝世,我自是生死相随,毕竟我可无法经受得了与你生离死别的苦痛。」 「泉……其实我也……?!」烟渚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了一会,然她抬眸见我得瑟神情,顿时沉下了脸,愤懣的瞪了我一眼,随即叼走我籤子上串的最后一颗枣子,瞧那一连串反应,乐得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阿……阿姐?!清泉姑娘?!」熟稔的嗓音忽地传来,我俩望向驻足于前的男子,竟是许久未见的何暮,原来宅子无有灯火,确是他恰巧外出。 「许久不见了,何暮。」 「阿暮,近来可好?」 「真是阿姐你们?!咱可好!甚好!……呜、呜呜……。」 「几岁人了,莫在这儿哭鼻子啦。」 「阿姐……咱呜呜呜……」 见何暮哭的泣不成声,烟渚作势惊讶,玩笑道:「这时间你在街上做啥呢?不成是上柳月楼玩了会?」 「咱、咱才没有哩!咱刚给娘送完药,现下正在回去路上。」一张白净面庞霎时胀红,何暮窘迫的反驳道。 「令堂可是病了?」 「咱阿娘前先天患了风寒,咱这几日都送药回家,幸有舍妹照看,今日情况已有好转。」 「无事甚好。不过阿暮,我那宅子所有都归你了,为何不将令堂及令妹接去一块住?」 「这……。」何暮难为情的搔搔头,接着道:「其实咱心底仍盼着阿姐有朝一日会归来的,阿姐留在宅子的东西,咱都没有动过。」 「你可是忘了当初的三约?」烟渚神色忽地凝重,严肃的口吻似是责备。 「不曾,咱可没忘过,可是……。」何暮落寞的垂着头,支支吾吾的吐不出半句话来,我踌躇着该如何缓颊,便听烟渚乐呵呵的笑道:「闹你玩的。咱们回宅子先如何?」 「阿姐和清泉姑娘,你俩怎会来铜里呢?」 「约莫一个月前,我们遇到尉……白公子,从他那儿得知你有个中秋相聚之约。」尉耆的事和我俩的事,或许该趁着此次相聚,同眾人坦白。 「这般巧合?说来咱可不知该怎的联系上阿姐你们,莫怪咱没相邀了。」何暮无奈地道。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我俩自益州同眾人分别后,便踏上寻回记忆之途。想来,短短几月之间,于各地履险蹈危,经歷了多少出生入死,幸而屡次化险为夷,死里逃生。 「话说那两姊妹呢?当初可不是随你一块回铜里?」 「自益州离开后,咱们三人原是打算一块来铜里的,然风姑娘突然道是有事欲处理,便在途中和咱分头了,现下也不清楚人在何方。咱虽是有跟她们约好今年中秋相聚,却也不晓得能否前来。」望着天上皎洁明月,后天就是中秋正日了,也不知尉耆是否会出现,忆起上个月与他分别时的事,心底忽地颇感惆悵。 一路间谈,不觉间来到江大夫的宅子,漆白外墙,朱红大门,石桥跨过池塘,除去荷叶的水面宛如一面明镜。来到了主厅室,里头摆设真如何暮所言,与两年前离开时相照无异。 「挺整洁的嘛。」烟渚满意的环顾屋内,手指抹过桌案,确是无有丝毫落尘,足见何暮是如何用心维护着他阿姐所留下的一切,只听他得意的回应道:「咱可是每日清扫呢!连阿姐的药卢,咱都没有遗漏!」 「哦?连药庐那也整理啦?」烟渚讶异的笑了笑,随后一溜烟便不见人影,恐怕已跑去亲自检查了,分明坚毅说过不再回来,这下却是耐不住心底雀跃,见她这副德行,我俩不禁会心一笑。 「何暮,你近来如何?」方才没捉着机会,现下仅留我二人独处,便好生向他问候一番。最初与他相识时,还用着丝带系起书生头,而为乔装「任光」削去了一头长发,现下乾脆的留着俐落短发,瞧来倒是英姿颯爽。 「甚好,因着作为镇上大夫的阿姐不在,三天两头就有人来託咱看病,幸好多是些小病小痛,咱跟着阿姐学的十年功夫,倒是足以应付。不过为了持续精进而每日苦读,虽是辛苦,倒过得充实非常。」 「你可真了不起,独自掌管这大宅子,一面行医助人,还如此积极进取、勤奋向学,着实令人敬佩。」 「清泉姑娘你快别一个劲的夸咱啦。」何暮靦腆的搔搔头,道:「其实……自与大伙儿分头后,咱多少还是感到寂寞的,现下能再同阿姐和清泉姑娘重逢,咱实在……呜呜。」 他自幼同他阿姐在这儿度过了十个年头,直至两年前,却迫于与倾慕已久、亲如姊弟的恩师告别。他对她的挚情,是不惜打破约定,也挣扎着能多陪在她身边一分,奈何终究只得天各一方。如今又得以相见,定是感动万千。 又同何暮间聊一会,听闻他还得挑灯夜读,我怕再间扯下去会耽搁了他学习,便先道了晚安,自个来到了曾留宿过的客房。里头床榻整齐,摆设也与两年前无异,当初因着失去记忆,偶然遇上何暮领路,因缘际会下受江大夫邀请来此寄宿;谁料两年之间,歷经千难万险,总算恢復所有记忆,解开了多年来隐于心底的芥蒂,如今竟又重返此地。 「你在这儿做啥?」甫想起烟渚的事,本人却突然出现,不过我早习惯她这般神出鬼没,不以为意的道:「就寝?」 「此处是客房,顾名思义,是给客人住的。」 「我不正是客人?」 「…………」 沉默半晌,我顿时恍然大悟的「啊」了声,羞恼的扶着前额,只听她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若睡这儿,那对姊妹来了,可要住哪?」 因着即景生情,我只顾怀念往事,都忘了现下境况早已不同,我尷尬的搔搔头,任她拉着我往药卢的方向走去。 「都过去两年了,连我药卢都保留的完好,莫非这阿暮根本晓得我俩会回来?」烟渚蹙眉笑道,随意坐上凳子,姿态优雅的翘起纤瘦长腿。 一踏进药房,药草味儿扑鼻而来,衬着她身上的那抹淡香,莫名合适。我对此处仍记忆犹新,不由感慨道:「你可记着先前在这给我诊脉的事?」 她歪着头思索一会,答道:「确有此事,怎了?」 「你这傢伙,胆敢趁着我失忆,捉弄我为乐呀。」我掌心抚于她头顶,将她一头柔顺墨发给弄得混乱,以示报復。她不满的试图梳开乱发,边埋怨道:「谁要你失忆时性子老实,捉弄起来可有趣了……要不我再给你诊上一诊?」 我犹豫了会,才缓缓伸出手,她稍微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腕子,深锁眉头,许久未开口,令我不由催促道:「如何?江大夫这回瞧出了甚么?」 「嗯…………此人身体康健非常,就是该少些记仇,免得成天鬱鬱寡欢。」 其实我并未记仇,不过是藉着回忆同她玩笑罢了,听她这般回敬,我只得无奈地皱着眉。 「相隔两年,可有怀念感觉?」简单擦洗手脚后,我俩躺于榻上,仰望穹顶纵横交错的梁木,意及她凝望此景十年之久,不由好奇问道。 「两年、十年,甚至百年,对咱俩来说,不就是过眼烟云?」烟渚闔着双眼,淡然应道。 「这光阴流逝,对于岁月凝滞、活了上百年的我俩来说,短短两年,确实微不足道;可这两年间,当真是发生许多事。」自铜里啟程,鬼神石窟,黯妖雾林,天明高山,魔鬼幽谷,荒郊古寺,楼兰遗跡,以及岩陇山谷,一路上与她冒险犯难,生死与共,即便目前为止都顺利化险为夷,也难保某天会面临猝不及防的意外,从此天人永隔……我诚心祈望,那样的未来永远不会成真。 我独个陷入回忆,或许是心底的忐忑不经意流露于面上,烟渚神色担忧的凝视着我,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伸手将她发丝撩至耳后,欣慰的微笑,她也回以莞尔,随后便鑽进我怀里,一同沉入梦乡。 【第六十七章:相叙阔】 「何暮,晨安。」 「清泉姑娘,你也早。」何暮靠在窗边,一见到我便将手上书卷放下,亲切道:「咱方才有蒸了饼,清泉姑娘也食些罢,别客气。」 「多谢。」蒸笼还冒着白烟,我从里头挑了块较小的,坐在一旁享用起来。 「阿姐不知醒了没。」何暮撕了小口,边问道。 「她呀,可贪睡的,我怎的喊都没给她叫醒。」 「咦?清泉姑娘,你一早有到阿姐药卢去喊她啦?」何暮讶异的问。 「不,昨夜我是同她一块在药卢的。」 「…………」 许是我俩同时意识到甚么,氛围忽地一阵尷尬,他轻咳了几声,先开口道:「咱待会得去给黄姥姥诊察一趟,不如这般,清泉姑娘你跟阿姐先至街上逛逛,午时咱再同你俩会合。」 我頷首答应,他吞下最后一口蒸饼,匆忙地出门去了。 「你再赖下去,天可都要黑了。」回到药卢,我掀开榻上一团布衾,就见她仍蜷缩着身子,分明早清醒了,却不愿离开床榻。 「你莫想唬我,这天不才方亮起?」她微瞇着眼,瞧向窗外天光确认,又闔上了眸子。平时晚起些也罢了,难得重返铜里,却依然故我,这可不像话。 「不同我上街逛逛么?」 「我在这儿住了十载,还有甚么好逛?」 「说不准这一两年,又有些新鲜玩意儿。」 「哪能有甚么……哈呜……。」 「…………」 不料她竟如此顽固,我皱眉望着赖在榻上的她,突然心生一计,道:「罢了,我自个去就是。」 我果断走出门外,刻意藏在门边屏息以待,过了半晌,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骚动,甚是边埋怨道:「喂,你还当真丢下……呀!」 趁着她慌忙奔出的瞬间,拉住她臂膀一扯,令她一个踉蹌、摔在我身上,气得她腆顏谴责道:「安!清!泉!」 临近午时,我俩与何暮在外碰头,一块于凉亭品茗,啜饮着甘甜清茶。如叶般的扁舟缓缓驶过拱桥下方,河道两旁的街上,人流熙来壤往,热闹非常。 「阿姐、清泉姑娘,你俩明晚想嚐些甚么好味,儘管告诉咱!」何暮打算为明日聚会张罗个小宴席,一副跃跃欲试模样,似是想大展一番好手艺。 「还不晓得他人是否会来,你现下开始张罗,也不过是徒劳。」确实正如烟渚所言,风姑娘和雨姑娘不晓得人在何方,就连尉耆也不知是否会前来赴约。 「咱相信白兄、相信风姑娘她们,定是会来赴约的!」何暮拍着胸脯坚信道,反观烟渚则扬着坏笑,说起风凉话来:「哼,我看那雨丫头,恐怕早忘了约定,跑哪儿玩耍去了。」 「谁说我给忘了?!」 三人同时瞧向凉亭外,就见一脸不满的聂雨,以及一旁和顏悦色的聂风,两人间相照,形成鲜明对比。 「风姑娘、雨姑娘!」何暮雀跃地跳了起身,迎接前来的两人。 「任公子,小女子应约前来。」聂风拱手打招呼,接着面朝我俩莞尔道:「不晓得原来清泉姊和烟渚姑娘也到铜里了?」 「许久未见,直是欣喜。」约莫一年未见她俩姊妹,我开心的回应道:「听何暮所述,你俩自益州离开后,似是有其他事情欲处理,便同他分头,我们还担心你俩能否来赴约呢。」 「是的,现下事情该是处理妥,总算赶在中秋前日抵达了。」聂风微笑道,可那神情间竟是流露着一丝悵然,只听得她突然不解地问道:「对了,清泉姊方才所提及何暮,是为何人?」 说来何暮当初是以「任光」这身分与风姑娘她们相识,方才我忘记这回事,便顺着以本名相称,也难怪她会这般反应,我瞥向一旁慌张的何暮,开口道:「啊,这说来话长……」 「你这傢伙,分明也要满二十岁了,终究还是个丫头呀。」 「要你管!你这恬不知耻的自恋狂!」 「…………」 看来她俩关係仍旧深厚,我和聂风相视,不禁无奈苦笑。 「烟渚姑娘!万没想到小弟今生还有幸一睹您的花容美貌!啊!直是命运的重逢啊!」 来到了珍味楼,作为餐馆继承人的陈勇,比起先前更精壮了几分,可本性依旧轻浮,抓着空便来我们这桌攀谈,他一手搭在何暮肩上压着,所幸何暮虽是副书生样,却不至乎弱不禁风。 「阿勇哥,还请你别来打搅。」何暮耐着脾气,放掉靠在他肩上的沉重手臂,试图抗议地道。 「阿暮老弟,你这傢伙可真是!先前无端消失几个月也罢了,怎料久久没来,身边又是一群美人儿,竟是如何办到的?快给你阿勇哥教教呀!」陈勇拍了拍何暮的肩膀,目光扫视了我们几人后,笑瞇瞇的道:「记得这位可是清泉姑娘无谬?上回仅见过一次面,直是惊鸿一瞥!以及二位生面孔,欢迎!欢迎!另外,敢请教二位漂亮姑娘芳……哎呀!」 「忙你的去!莫要骚扰客人!」生着张清秀面庞,一双水汪汪的墨色眸子,餐馆千金陈嫈也凑了过来,毫不留情的拿着托盘就给他阿哥后脑一敲,响亮的听起来连我都感到疼了。 「我这哥哥老是这副德行,各位姑娘,我在这替他赔个不是。」 「阿嫈,好久不见。」烟渚对她微笑,陈嫈也笑盈盈回道:「烟渚姑娘,好久不见,今早听阿瑶说你回来了,我还怀疑着呢,没想当真是你,这回又带来两位朋友?二位也请好好享用!」 这才睽违两年,陈嫈无论容貌和行举,与先前相比显是成熟了不少。 「没错!没错!各位美人儿,请好好享用咱们珍味楼的好味儿!」 和某人相比也是……。 「呵呵,这儿饭菜确是美味。」 「这、这位美丽姑娘,您、您中意就好!」 聂风朝兄妹俩莞尔笑曰,让陈勇顿时红透了脸,原本舌灿莲花的嘴,说起话来却结了巴,恐怕是被聂风的温婉笑顏给俘虏了。 记着他不曾迷恋烟渚来着,怎的现下又移情别恋啦?只见一旁聂雨正恶狠狠的瞪着陈勇,虽是有些对不住风姑娘,不过这下自己可也得省心了。 待兄妹二人离开,聂风忽地放下竹箸子,凝着一脸严肃道:「任公子,你竟是何人?」 「欸?」突如其来的质问,令何暮一头雾水的歪着头,不待他解释,便听聂风接着问道:「听闻清泉姊称你为『何暮』,方才那位公子也称你阿暮,且烟渚姑娘及清泉姊似乎也认识他们。」 「啊!原是这般,咱忘了向你俩说明了!」 方才在外头欲向聂风解释,无奈遭到打断,这下不免让她起了疑心。本就没有隐瞒的打算,何暮连忙将自个向江大夫求师问学的缘由,以及在她离开时乔装为「任光」追随的事,俱向她俩坦白。 「原是这般关係,怀疑了你们,实在冒昧。」听完何暮的解释,聂风恭敬的向我们道歉。 「哼,我早怀疑你们三人认识,既然仅是这般关係,又何必瞒着我们?」聂雨不满地抱怨道,还不忘挟了片鱼肉递到聂风的盘里。 「还不是某人耍赖,我俩才迫不得已捨命陪着君子闹囉。」烟渚乐呵呵的揶揄,让何暮羞赧的道:「阿、阿姊!」 「抱歉瞒着你们,咱一直不着机会解释。」何暮尷尬的搔搔头,接着站起身来,郑重道:「在此重新介绍,咱唤作何暮,风姑娘,雨姑娘,以后儘管唤咱阿暮便是!」 「小女子名唤聂风,舍妹聂雨,今后也请多关照。」不料聂风也跟着起身拱手致意,聂雨手背抵着下頷,冷漠的噘起嘴道:「风姊姊,你用不着跟着一块啦。」 「怎么,雨丫头你吃醋啦?」原本悠哉享用佳餚的烟渚,见聂雨那般,竟然忍不住揶揄道,惹得她一阵羞愤:「少、少囉嗦!」 「哇,这地方可真好看。」离开珍味楼后,领着姊妹俩回到江大夫的宅邸,聂风环顾四周景緻,不由惊叹道,连聂雨也是副讶异的模样,至于宅子主人则在一旁窃笑。 「所以,你当真在这儿住了十年之久?」 「确实如此。」烟渚踏着优雅步伐,走在庭中的小石桥上,听闻聂雨发问,便回眸笑答。 「可这不对呀?你该是长我个一两岁来着,十年前不过是个丫头,又是怎的作人师傅?你最好从实招来,莫敢誆我!」机敏的聂雨果然注意到矛盾之处,口吻满是不悦的插着双手质问道。 「呵呵,你猜呀?」 「你这傢伙!看我怎的撬开你的嘴!」聂雨拔出双腿上两柄短刀,朝石桥上的烟渚追去。 「你要是办的到,儘管试试呀。」烟渚嘲讽般的笑着,轻快的在庭院里飞来跑去。 「你俩快别闹了,不如咱们先进屋里,再好好聊罢。」眼见两人闹的就要打起来,我连忙跃过池塘,揪住烟渚的衣襟,将二人给拉开距离,这才免得一场无谓的纷争。 「其实我也打算着向大家坦白那些秘密,正好趁此机会一块细说了。」半晌,五人坐在主厅,何暮为眾人备妥了茶水,我以眼神向烟渚确认,见她頷首同意,便开始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 如同挖掘着深埋于脑中的记忆,我将自个的身世,以及这些年来的诸多经歷一一道出,这还是头一次向烟渚以外的他人倾诉,心底虽仍有几分忐忑,然他们俱是我信得过、愿推心置腹之友人,至此也不愿再有所隐瞒。 「……于是我便和烟渚一块来铜里赴约了。」 斜阳馀暉照入屋内,虽说已尽可能简述过程,要将自个数百年经歷交代,还是得费上不少时间,心中莫名有股舒坦,彷彿卸下于胸口压抑已久的鬱闷。 「阿姐跟清泉姑娘,竟是汉朝存活至今之人?!连白兄也是?!」 「清泉姊……莫非都是那傢伙出的餿主意,打算捉弄我们一番?!」听闻了我的过去,以及和烟渚的相识之缘,何暮和聂雨都目瞪口呆的来回望着我俩。 「甚么餿主意?泉方才所述皆为事实,作甚的骗你们?」烟渚捏了捏聂雨细嫩的脸蛋,这要平时聂雨早做出反抗,可此刻她却震惊的忘了反应。 「所以清、清泉姑娘,当真、真是那楼兰古城的……国王?!」何暮瞠目结舌的望向我。 「你俩服下了传说中的长生灵药,因而自汉朝生存至今?!荒谬!简直太荒谬了!我怎可能相信啊!」聂雨也是难以置信,双手抱着头惊呼。 「这世上果真有长生不老药呀。」孰料方才一直沉默的聂风,忽地恍然大悟道,眾人的目光都瞧向了她。 「风姑娘你这意思,莫非你知晓长生灵药的事?」这长生灵药该是楼兰秘传的珍宝,为何生在数百年后的聂风会知晓此事?脑中登时闪过数个不好的念头,一旁烟渚也有所警戒,我不禁胆战心惊的问,所幸聂风摇摇头,回应道:「只不过是我曾听闻,我们组织……也就是青任渊的首领,为人相当神秘,无人知晓其真身,即便是现任干部,也并非人人见过。因而有个传闻道,首领是活了相当长久的人。听完清泉姊的故事,我想或许首领也是服下了长生不老药之人。」 青任渊……那个惨无人道的刺客组织,她俩姊妹就是从那样的组织中逃脱的,而以前曾遇过的豫锋,虽为人疯狂,却是位无可否认的高手,那组织中的首领,竟是何等可怕之人?不过他又是如何取得出自楼兰的长生灵药的?在我离开之后,尉耆接任不久,楼兰便已遭袭亡国,倘若那青任渊首领真吃了长生药,那药竟是从何而来?莫非是亡国时不慎流出?但馀下仅存的药,应是除了我和尉耆外无人知晓了,尉耆也不可能轻易将药给交出去的。 「那倒不然,我也曾听闻组织实无首领一说,充其量是些没来由的谣言,方才那些也不过是风姊姊你的猜测罢了。」 「确实,阿雨所言的是。」 「等等!风姑娘你俩所说的组织,是怎的一回事呀?一下才听了清泉姑娘的事,现下又提甚么组织……咱都给听懵了!」何暮苦恼的发出哀号,说来当时听聂风她们说明青任渊的事后,何暮才刚以任光的身分出现,也莫怪他一头雾水了。 聂风将青任渊的事再向何暮解释,跟着一番间谈叙旧,外头天色不觉已暗下,领着两姊妹至客房歇息后,我便和烟渚回到药卢。 「你在想长生灵药的事?」我替若有所思的烟渚卸下外衫,一面问。烟渚愣了愣,随后道:「你可记着,当初我依你计画,带走两枚长生药交付汉王的事?」 见我点点头,她接着道:「可没过多久便传来汉王遭人刺杀消息,或许就是那时流出的,恰巧她俩姊妹待的组织,竟有首领为长生不老之人的传言……。」 「会是青任渊的人?」 「不,青任渊那时应是尚未成立,但……。」 「但……?」 「唉,现下说这些也没啥意思,不如早点歇着。」说罢,她独个爬上床榻,缩起身子便鑽入了布衾。 「莫非是……会任之家?」我忐忑的说出自个推敲,听闻我的臆测,她似是愣了愣,沉默了会才回应道:「抱歉,我并非要刻意瞒着你的,不过这事,我自个也还在思索。」 我明白她该是有所考量,可若她现下不愿开口,我也不好追究下去,只得独个于心底盼望,事实并非我所料的那般。 【中秋番外篇:明月夜】 仲秋,盈满的圆月高高悬于上空,朦胧映照着万物生灵,街上呈现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摩肩接踵的行人各个满心欢喜的庆祝着这八月秋节,经过一处香火鼎盛的庙宇,言及这秋暮夕月,便是要祭拜月神,那庙堂设了排排大香案,上头摆满了祭祀供品,瓜果、红枣各个无有闕漏。 我俩无有甚么信仰,自然也不祭祀拜神,仅是进里头瞧瞧热闹,红烛微火随风飘忽晃荡,虔诚信徒于庙堂里外奔波劳碌,接迎着蜂拥而至的人客,许多个爹娘手里仍捧着幼小婴孩,便要来这儿焚香拜月求安福。 「姑娘,来嚐嚐罢!」一旁庙公手里托着盘大圆饼,与四处乱晃的我目光对上,便热切的递了一小块饼予我。 「多谢。」我接过那块饼,轻嚐一口,里头嵌着香甜的桃果馅儿,甜而不腻,甚是我这不大喜爱甜食的人,都不得不讚叹,便向那人再讨了一块。 我个子算得上高,于汹涌人潮中仍可轻易的寻出那抹青蓝,亦或许是那身影本就过于非凡耀眼,一眼就得以瞧见,我轻巧的顺过人流,将被埋没于人海中的她领出人潮,来到了旁边一处空巷。 「怎的会有人喜爱这般拥挤?」江烟渚蹙着眉头发牢骚,轻拍了拍遭人潮挤皱的衣衫,我心道便是有这般人,无奈地苦笑:「繁华热闹,喜气洋洋,何乐不得?」 「吶,这给你。」不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我将包裹于丝巾里头的那块甜饼递出,她疑惑的盯着我,踌躇着接过了那丝巾,我知晓她喜爱这般甜食,打开一瞧是块甜饼,果不其然的十分欢喜,津津有味的一口食下,那似孩儿般满足的天真容顏,令我心头波澜荡漾,微微发痒,凑近她身旁,于她沾着碎屑的唇边轻落一吻。 「唔……泉,外头人多……不行。」她推开我,分离的唇角牵起一丝曖昧银白。 「放心,这儿仅有我俩,莫在意。」我轻搂着她纤细腰肢,欲再吻上,路旁却正巧经过了位大婶,惊的我俩赶紧一瞬退开,似那坠落雨点,迅疾散离。 「…………」 遭她白了一眼,我只得羞惭的搔搔头:「抱歉……。」 「花好月圆人团聚,便是仲秋佳节时。」我俩漫悠悠的散步回宅子,坐于屋外的长椅上,欣赏着那银盘皓月,皎洁月光于湖面披上了层层银纱,西风轻拂着脸面,带着些微薄寒,我伸手轻覆于她手背上头,忧心问道:「烟渚,你冷么?」 她摇摇头,幽深如渊的墨色双眸与我相凝,牵引着我丝丝心魂,我抬手撩起她一綹乌黑秀发,轻柔的吻上那馥郁发梢,微笑道:「赏明月,伴佳人,福享嬋娟之美,此生至极之乐也。」 「可真会说。」她乐的笑道,身子挨过来紧靠于我肩头,淡雅清香扑鼻,诱的我直要神魂颠倒,她静静地仰头望着那轮明月,我也静静地端详着她精緻的侧脸,清晰的脸庞轮廓,幽深的墨色瞳眸,如蝶翼般轻颤的长睫,为何世间会有如此完美之人?我于心底这般暗道。 「嗯?」我轻啄吻她唇边,勾起丝丝情慾,她挑着纤眉,不解的望着我,我掐了掐她白皙面颊,打趣的笑道:「轻嚐一口,桃果馅儿味,香甜可人。」 「你何时喜爱甜味儿了?」被我打趣一番,她嘟着嘴调侃,我揽过她纤柔身子,于耳畔轻声道:「就好你这一口香甜。」 「胡扯。」她笑道,一抹温软轻柔的与我相合。 明月皎夜光,桂枝影斑驳,冷风轻拂面,暖意满心坎。 仲秋之夜,彷如那馅饼一般,甜蜜缠绵。 【第六十八章:箭书警】 「姑娘们,想嚐些甚么,儘管告诉咱!」 「阿暮,这鱼看着不错,挺新鲜的。」 隔日,眾人至街上採买今晚中秋宴席的食料,何暮拣了许多蔬菜,杀了鸡、宰了羊、捉了鱼,正摩拳擦掌着,打算安排一顿丰盛料理。 「鱼呀……。」 「雨姑娘可是不吃鱼?」我见聂雨一副神色复杂的模样,关心问道,可她却踌躇了一会,欲言又止:「呃,这……」 「阿雨她小时候,跟我到湖边捉鱼烤来吃,不慎给鱼刺刺着了喉咙,自那之后便不再吃鱼了。」聂风毫不留情的揭了聂雨的底细,惹得她一阵羞赧的埋怨:「风姊姊!」 「哎呀,雨丫头,给蛇咬了口,就怕起绳子来啦?」烟渚逮着机会又给她调侃一番。 「你这傢伙!最好给鱼刺刺死!」聂雨不甘示弱的反击。 「这儿人多,你俩自个玩闹不打紧,莫给人撞着啦。」 「是……。」这两人凑在一块,老是爱这般胡闹,可没料到这回听我劝阻,聂雨竟然老实了下来,反倒某人死性不改,得瑟的朝聂雨吐舌嘲笑,气得她只得恶狠狠的瞪视回去。 「自从得知清泉姐原是国王身分后,阿雨就对你怀有敬畏呢。」听聂风解释,我其实也有所察觉,昨晚开始雨姑娘对我的态度,明显变得畏畏缩缩,我试图释出善意,微笑道:「无需顾虑,如同以往一般相处便是。」 「清泉姐……可一想起之前,我竟然私下对清泉姐说过那些话……唔……。」聂雨说着,顿时面色通红,羞赧的垂着头不再言语。之前说过的话……莫不是在益州时,她同我坦白自个对烟渚在意的事情?我臆断该是指这事,便出声安慰道:「我并不介怀的,都是过去的事了,雨姑娘莫要掛虑。」 「你俩私下说了些啥?」神出鬼没的烟渚突然凑了过来,聂雨一见到她,羞臊的调头就跑走:「要、要你管!」 聂雨跑向在摊贩前的聂风身旁,留下我和烟渚,她瞅了我一眼,似是在用眼神质问着我,然我并无出卖聂雨的意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笑道:「想吃些甚么?来去瞧瞧。」 「阿暮煮甚么我吃甚么,随他高兴去。」她面上虽是带着笑意,可我明白她心思,正胆颤心惊地筹谋着该如何糊弄时,忽地有人认出了烟渚,兴高采烈的打招呼道:「江大夫!您回来啦!」 越来越多人围聚到她身边,甚至将我给挤到一旁,除了寒暄之外,纷纷有人央她帮忙看病,毕竟神医江大夫难得现身,家中若有老弱妇孺饱受顽疾之苦,定是不可放过这好机会。 「行、行,薛阿姨,您别担心,苏阿伯您也是。」她嘴上虽是礼貌回应,但目光却不住的朝我求救,我灵机一动,心想她正好做些好事积个阴德,于是扬声坏笑道:「江大夫可有活要忙啦!」 丢下给人潮埋没的烟渚,我走到何暮身旁,替他提了一篮蔬菜,一面同他间谈。 「说来何暮,你是何时回到铜里的?」 「嗯……咱该是今年初左右抵达的,从益州回到铜里,前前后后也花了三个多月时间,加上咱跟着大伙儿冒险那几个月,也离开铜里将近一年了。」何暮板起指头算着,随后感叹道:「咱从小在铜里土生土长,从没料想会离开家乡这么久。咱一回来,许多人都跑来敲门,要请阿姐帮忙看病,咱只得无奈地答覆,江大夫不会再回来了,于是这大半年时间,咱都忙着给人看诊呢。」 镇上仰仗的神医大夫突然之间离开,即使有其他大夫在,也难免心慌,何暮虽医术难及拥有百多年经验的烟渚,倒也是跟着她学了十年精随,连烟渚也曾称讚他颇有慧根,一点就通。 「你阿姐似是被人群困住了,你要不去给她帮把手?」我目光瞥向困在人群中的烟渚,提议道。 「不如就让阿姐好好弥补这两年间的空缺罢。」何暮插着双手,打算坐视不管,见他难得使坏,我也有趣的赞同道:「好主意。」 傍晚,何暮在厨灶忙了整个下午,我和姊妹俩一块打下活儿,在宽敞庭院摆上一道道美味佳餚。 「累死人啦!」突然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应是烟渚回来了,我独个至门口迎接,她甩了甩臂膀,一见着我便劈头谴责道:「都怪你们袖手旁观,这可累坏我了。」 「我又不懂得医术,哪能帮甚么?」 「大可帮我摆脱那些人呀,怎的就丢下我不管了?」 「如何?许久没给人看诊,神医江大夫可是生疏了?」 「…………。」 「呵呵,好啦,这大半天的,辛苦你了。」我摸了摸她的头,随后伸出手微笑道,她「哼」了声,用力捏紧我的手掌,痛得我故意哀叫了声,这才总算让她有些解气。 「阿姐,你回来的正好,咱这清蒸鱸鱼才刚起锅,可新鲜的呢。」 「阿暮你就别当甚么大夫了,不如去餐馆干活罢。」烟渚望着满桌香喷喷的菜色,笑盈盈道。 「阿姐你可别闹咱了。」何暮为难的搔搔头,我也跟着玩笑道:「那不如把这江大夫药卢,改为何大夫食肆?」 「听着还不差!」 「朝暮食肆如何?」 「风姊姊这个挺好!」 「怎的连各位都劝咱改行呀!」何暮困窘的模样,惹得眾人鬨然大笑。 长桌上摆满道道山珍海味,眾人对着皎洁月色把酒言欢。 「案列珍饈美酒香,月映池桥秋晚凉。唉,可惜了白兄今日无法共聚一堂。」已有些酒酣的何暮忽地叹道,我抬头仰望明月难免感慨,不知尉耆现下人在何方,是否正于某处,与我们共赏着同一轮盈月? 「说来白兄应是楼兰古城的继位国王罢?咱今朝醒来,还以为昨日听闻那些不过是梦呢!咱可都懵了!」 怪不得早上遇着他时,一副糊里糊涂的向我确认,我有趣的笑了出来,不料连聂雨也表示同感。虽是比起白天时好得多,然她待我仍有些许顾虑,可对上烟渚时,却仍然如旧,倒是令我羡慕起她俩间有如手足般的亲近。 「对了阿暮,要不唱个歌来听听?」烟渚忽然提议,似是引起了聂风的兴趣,她惊喜问道:「原来阿暮还擅长歌唱?」 「呵呵,这小子嗓音可好了。」彷彿炫耀着自个徒儿般,烟渚得意的笑着。 「既是大夫,精通厨艺,甚还擅歌,直是才华洋溢。」 「谬讚、谬讚!咱可受宠若惊!」何暮羞臊的抓了抓俐落短发,站起身来道:「行罢,就让咱来给诸位徒歌助兴。」 「那我也来。」聂风也跟着站起,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短扇,随着歌声婀娜起舞。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何暮宏亮嗓音纵声高歌,聂风曼妙身姿娉婷谩舞,于水塘月色衬托下更是间情雅致。这一生不知见过多少次的月儿盈缺,可今日仲秋之夜的欢乐情景,定是无法忘怀。 奈何天下无不散宴席,愉快酒席结束,让醉酒的何暮及微醺的聂风先回房歇息,我则同烟渚帮忙收拾庭院。 「我参与过无数宴席,可终究难以惯习这离别感伤。」 「谁要你老是这般……多愁善感?」她将两张长凳上下叠起,打算一块搬进屋里,一面调侃道。 我苦笑了笑,或许她所言甚是,因着过去也经常听尉耆提及,我作为国王实在过于温柔了些,还总让自己深陷于感伤之中。 「说来当初于楼兰为你送行的那场晚宴,我本也是怀抱着些离情伤感,可见到那怵目惊心场面,实在吓坏我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杀伐残况,瀰漫的血腥气味,让我不禁倒抽了口气,然望着她一副神态自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心绪虽然混乱,但萌生更多的是对她的怜惜,竟是甚么样的经歷,使得她内心的某部分,变得冷漠如霜。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忘光了。」她突然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敷衍的回了句。我心道她绝非当真忘了,毕竟我那时与她立下不可再杀人之约,从这两年经歷来看,我信她至今也有好生遵守……虽是多次险些破功就是。 「啪噠!」外头忽地传来木条断裂声响,我俩皆是一惊,连忙放下手边东西,便赶出去一瞧。 「那是?」 就见外墙窗櫺碎裂,一枝箭矢插刺于地,注意到末端似是绑着甚么,我凑上前打算拿起,却是被烟渚给阻拦下来,她于怀里取了条丝巾,小心翼翼地将箭矢上的纸条拆起,摊开一看,竟是用暗红色字跡,渗人的写着「聂氏逆子诛杀之罪琛」几字。 「发生甚么了?」待在房里的姊妹俩,似是听闻声响随后赶来,聂雨一见着烟渚手上的纸条,顿时形容骤变,神色惶恐的说不出话来,而一向较为淡然的聂风,也不禁张大双眼,惊呼道:「是父亲的字。」 父亲?我诧异的望向她们,聂风登时醉意全无清醒神来,紧蹙着纤眉道:「琛是我父亲的名讳,这字跡确实是他本人所写。」 「可他为何要写下这些?」为何她俩父亲会写下这封骇人血书?又为何这系着血书的箭矢,会出现在江大夫的宅子? 「定是组织给的警告。」聂雨面露忧惧道:「其实我俩打从益州离开后,一路上都遭人跟踪,风姊姊担心会牵连任公子,才刻意跟他分头行动。后来果然遇上了组织派来的刺客,经过数日的对峙,好不容易处理掉他,我们这才赶来铜里赴约,没料竟还有其他追兵。」 「你们太小看青任渊了。」我诧异的愣了愣,困惑的看向神情严肃的烟渚,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毕竟是那样残酷的刺客组织,怎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定是有甚么机制,专门制裁叛逃组织的人,好比缉杀之人迟迟未回报,定当有所蹊蹺。」 「唔……。」聂雨本能地想反驳,可烟渚所言实在有理,无可置辩,只得又将愤懣吞了回去。 「你们父亲,可是组织的人?」 「是的,父亲为组织干部,我俩自幼便随他在里头了。」 烟渚沉思了半晌,推测道:「这亲笔血书会送来这,许是代表因你们叛逃,致使作为干部的父亲已遭清算;抑或他正是此次被派来缉捕你们的人。」 追杀自己的亲女儿?岂是她俩犯下了甚么滔天大罪?我全然无法想像她们所处的,竟是如何可怖的境地? 「可恶!总之先追上去找那傢伙问清楚!」聂雨愤恨的道,随即要往屋外走去,然烟渚却伸手将她拦了下:「傻丫头,既然对方仅用箭书警示,恐怕并无现身打算,又或许人早跑远了,你要上哪去追?」 「江烟渚!你别拦我!」聂雨操起两柄雕花短刃,坚持着要追过去,然而烟渚肃然神色间,幽深眸中却顿时满溢杀息,令人震慑的压迫感乍然袭来,只闻她道:「你要想去追,先过我这一关。」 「唔……。」恐怕是慑服于烟渚的阴冷杀气,向来强势的聂雨,此时就算不服,也只得老实下来。 「阿雨,烟渚姑娘说的是,现下冒然行动实在不妥。」恢復镇静的聂风跟着劝阻,聂雨挣扎一番,才收起短刀、双手交插于胸前道:「知道啦!我不去总行了?」 道是时辰也晚了,烟渚要眾人今日先歇息,待明早再去查明,便各自回房。 「泉,我的臆测,恐怕是十中八九了。」一回到药卢,烟渚便凝着张脸,眉头深锁道,不待我问询,她接着解释:「她俩姊妹所待的刺客组织青任渊,跟我曾待过的会任之家,实在太相似了。」 「欸?青任渊跟会任之家?」我不由诧异的楞了愣,她点点头,接着道:「其实当初听闻她俩姊妹出自名为青任渊的刺客组织后,我暗中作了些调查,其创立的年代虽是不详,可根据寻不着汉代之前的史料,我推断,恐怕是于后世出现的组织,而会任之家的记载,也是于汉代之后便断了消息;再者,青任渊诸如内部的分组、机制等,都和会任之家相仿。」 无怪乎先前总感觉她对青任渊莫名了解……嗯?我猛然反应过来,质问道:「你啥时瞒着我去暗自调查?」 「…………」 她白了我一眼,指责这并非现下该追究之事,我尷尬的笑了笑,听她继续说明:「综上理由假设,当初抢走长生药的,正是会任之家的人,而那人服下了长生药,并创立了青任渊,先前的规矩也就沿用下来了。」 「莫非,你已查明组织首领的真身?」毕竟是自己先前待过的组织,倘若方才的假设属实,那青任渊首领,恐怕是她所识之人?我不由忐忑的问,然烟渚却摇摇头,望向窗外圆月,悵然道:「我怎可能知道?……也或许,我不该知道才好。」 这一夜,我担心着聂风和聂雨的事,迟迟无法入眠,烟渚虽是安抚着我,可她自个也是副心事重重模样。 孰料隔日清早,竟已不见姊妹俩身影。 【第六十九章:欲来劫】 稍早,为同姊妹俩商量昨夜之事,我和烟渚至客房敲了敲门,却迟迟无有回应,这才惊觉不对劲,开门一瞧,果然不见两人身影,甚是在桌边发现一封皮纸留下的信,工整字跡,述说着予我们的道谢及道别,底下还有个「风」字。 「怎么会……?莫非是夜里又有袭击?」我凝视手中的信,担忧起她俩安危,然烟渚却摇摇头,冷静道:「这不可能,昨夜我未闻外头异状,应是无有外来者侵袭。」 「对方既是刺客,或许因擅于隐匿行跡,才没让你注意着?」 「你难道忘了我是谁?未免小瞧我了。」见她一副不满的样子,我这才猛然想起她自个也是刺客组织出生,连忙道歉,不过随即回神过来,问道:「可若这般,她俩又是何时离开的?」 烟渚沉默了半晌,推测道:「我直至天明才歇着,在那之前确是无异状的。」 「那是你睡着后?」烟渚没有回覆,只是双手交叉于胸前思忖着。不晓得平生惯习晨读的何暮,是否有碰上她们?我向烟渚说明自个臆测后,两人来到厅堂打听,却不见本该在窗边读书的何暮。 「莫非他也出了甚么事?!」我忐忑难安的跟着烟渚到何暮的房门外,敲了敲门,同样无有传来回应,我与烟渚对看一眼,直接闯入房中。 「呼……呼……。」似乎是昨晚喝多的缘故,这都快过了卯时,却不见其转醒,所幸何暮仍躺于床榻上呼呼大睡,终于令我我松了口气。 「阿暮!快别睡啦!」烟渚靠在床边,粗鲁的摇晃几下,打算将他喊醒。 「……嗯……欸?阿、阿姐?!咱怎的……唔……。」睡眼惺忪的何暮,一见阿姐莫名出现在自个房里,不禁吃惊的张大了双眼,随即因头疼而面色狰狞,他双手抱着脑袋,恐怕是深受宿醉所苦,烟渚叹了口气,道:「我给你弄个醒酒汤去,你赶紧梳洗梳洗,到厅堂来。」 「欸?是、是!」 「风姑娘跟雨姑娘不见了?!」喝下烟渚给的解酒菊花茶,听闻我们说明,何暮惊讶的大喊。 「你阿姐说昨夜外头并无异状,我本臆测她们若在天亮才离开,或许会碰上你的。」 「对不住,都怪咱喝多了,睡晚了,唔……。」何暮歉疚的垂着头,我摇摇头,安慰道:「这怪不得你。」 说来,她们为何突然不告而辞?我试图静下焦急的心思索,分明昨夜眾人还齐聚一堂把酒共欢,怎会留下一封告别信便悄声离去?是因为那封警告的血书?我困惑的望着烟渚的容顏,脑海却忽地浮现了当初她离我而去的景象,顿时茅塞顿开,道:「渚儿,当初你离开我,是担心组织的追杀会牵连我。莫非她俩姊妹,也同你一般心思,忧着会连累我们才这般?」 「或许真是如此。」烟渚抓着一边手臂望向窗外,神色瞧来有些复杂,她注意到我的目光,霎时恢復泰然,道:「倘若如此,就称着她俩的意,我们也不消寻人了。」 我虽然能理解她们用意,然心底总有几分难以释怀。这般躲着追缉,成天惴惴不安的担忧着遭人袭击,实在令人难受,姊妹俩多少还得相互扶持,她却是独自一人,定是饱尝艰苦,料想这点,直让我痛心不已。 「你还在掛念那对姊妹?」让何暮再回去歇会,我俩坐在庭院的凉亭,商量接下来的打算,许是我心不在焉模样,烟渚蹙起眉盯着我,质问道:「你可瞒不过我。」 我頷首供认,坦言道:「突如其来的分别,心头有股悵然若失感觉,还让我又想起了当初你离开时的事……儘管我现下已能明白你的心思,换作是我,也惟恐自个连累了他人。」 「泉……。」她将掌心覆于我手背上头,稍嫌冰冷的手,五指轻轻扣在我的指缝间,我叹了口气,悵然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非得任她们自个面对可怖追袭?作为友人,难道就无法帮上甚么忙么?」 「那是身为刺客的宿命。」听闻烟渚所言,我抬起头,见她望着池塘平静水面,淡然道:「终其一生,无法摆脱的宿命。」 倘若当初她选择将遭到组织追杀的事告诉我,我俩齐心面对,或许就能突破重围,也就不会分隔百多年……不过现下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可你不就摆脱了?……不成现下其实还有人在追杀着你?!」我焦心地抓着她双臂问,她摇摇头,眉间透露着一丝苦涩,道:「刺客傅介子,早已死于当年了。」 我诧异的望着她,然她忽地扬起嘴角,莞尔道:「现下不过是作为江大夫,同你在这儿谈情说爱罢了。」 「…………」 打甚么哑谜啊……我松了口气,同时无奈地苦笑了笑,只听她接着补充道:「你且放心,这都过去几百年,会任之家也早不在了,还有谁记着取我性命?再说,她俩姊妹既然三番两次逃脱追缉,你就相信她们罢。」 「你说的是。」我明白她不愿我再多感伤,于是暂且放下那些忧虑,站起身来伸展筋骨,豁然道:「那么,江大夫可愿意领我游赏铜里么?」 「免谈。」 「欸?」 「我这神医若上街去给人逮着,恐怕又有忙不完的活啦!」 想起昨日于街上的情景,确是无法反驳她的理由,于是提议道:「不然你待在这儿,我自个到街上散散心。」 「哼,这回我可不再中你招了。」她赌气的撇过头,我只得双手一摊,无奈地笑了笑,老实坐回了凉亭的长椅上。 「说来你打算何时出发?」 「出发?去哪儿?」 「去哪都行,总之得离开铜里了。」 我晓得她是为了不再因大夫身分给困在这儿,仍明知故问道:「你就这么急着离开?待在这儿不也挺好?」 她朝我吐了吐舌表示不满,逗得我抚掌大笑,甚是笑出泪来。 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我心中萌生一丝期盼,兴许是聂风她们改了主意,又兜了回来,于是雀跃的去应了门。 「江大夫!啊,抱歉了姑娘,我听闻江大夫回来了,敢请问她现下是在不在?」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位妇人,她焦急的不住朝门缝瞄了几眼,我见她怀中襁褓,关心问道:「可是孩儿出了甚么状况?」 「是呀!我这孩儿昨日不知怎的竟哭了整晚,今朝虽是不再哭闹,可浑身热得发烫呀,能否请江大夫给她诊一诊?」我凝视着孩儿圆润通红的脸蛋,也不禁感到担忧,我正打算回头喊烟渚过来,她却不知何时已来到一旁,面带微笑亲切道:「郑阿姨,您先进屋子来罢。」 烟渚领着妇人到药卢,这回我也好奇的跟了过来。 「放心,仅是常见的风寒,孩儿年岁尚幼,我磨了些味儿较淡的药粉,回去掺于水中给她喝下,很快就得好痊。」我静静旁观着她专注看诊的模样。曾经生活在杀戮之境的她,如今已成为救人性命、妙手回春的大夫,不枉费百多年间的岁月磨练,我对她这番成长深感欣慰。 「太好了……。」妇人听闻松了口气,不由喜极而泣,然烟渚忽地伸手捏住她脉搏,蹙眉道:「果然,郑阿姨,您自个应是也不大舒服,我可无说谬?」 给江大夫慧眼看穿,妇人目瞪口呆的点点头,于是烟渚从放满药材的小抽屉中取了些药丸,塞入手掌大小的瓷瓶中,递给了妇人:「这药是给您的,照顾孩儿要紧,但莫疏忽自个身子。」 「实在太感谢江大夫了!」妇人将孩子抱入怀中,道是为了答谢恩情,他日会再送上薄礼致谢,一番互相推辞后,才好不容易将她送离宅子。 「唉,给人看病反倒轻松的很,你可终于明白我是为何喊累?」若非亲眼所见,我还真没料到,令她苦恼的竟是这般人情世故,不由有些同情了。 「倒是那孩儿挺可爱的。」趁她擦洗着双手,我坐在榻缘,想起方才那婴孩便随口提起,然而她却是露出嫌弃表情,我不解的问:「莫非你讨厌婴孩?」 「不至于讨厌,可也称不上喜欢。」她似是想起甚么,皱着眉回答,接着又反问道:「以你性情,定是很喜欢罢?」 「确实,记着当年还在楼兰时,许多孩儿诞生,作爹娘的都会欣喜的抱来,同我分享喜悦。」婴孩稚嫩的肌肤,圆润的脸蛋和手脚,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既然你这般喜爱,不如我给你生一个?」 「我俩怎生啊?」 「还不简单?到外头找个人,不就成了?啊,你不是还挺中意阿暮的?这下省得找了。」 「…………」 顿时察觉这是她给我擅自替她拦下大夫差事的报復,不过这玩笑可过分了些,不由瞪了她一眼,这才让她老实道歉:「抱歉,玩笑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俩这长生不老岁月,若是养个孩子,恐怕要比我们先白头临终。」我无奈一想,以我这番多愁善感,自是不乐于面对生离死别,即便非血亲,可要和亲如己出的孩儿天人永隔,会是多么感伤,只得将此嚮往作罢。 烟渚见我沉默许久,兀自陷入感伤,不知何时凑到榻边来,语带轻佻道:「我俩虽生不了娃,可生孩之事,倒还做得来。」 随着她话语落下,肩上忽地一股力道袭来,穹顶纵横交错的木樑登时晃入眼前,以及满面春风、笑得嫵媚的她。我不禁无奈笑道:「你这人啊……。」 虽说要同何暮道别也有些不捨,不过若再待上个几宿,这傢伙的脾气可要闷不住了。我将明早欲离开的打算告知何暮,这两年前后,他的心境许是有所转折,这回他不多做挽留,反而坦然的接受了与他阿姐分别。 「阿姐,不如来年秋节,咱们再来聚上一聚?」原来他是料想,我们会同这次一般再度来访,烟渚踌躇不定,我则劝说道:「正反何暮也知晓我们隐情了,你那三约现下也作废了罢。」 「雏鸟十日与亲别,阿暮你这孩子,都过去十年了,也该懂得自立啦!」烟渚皱着眉,拐着弯拒绝,我见她这态度,刻意唱反调道:「何时还说不准,但我定会拉着你阿姐回来看你的。」 「你怎的搞策反啊?」她难以置信的反应,令我俩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何暮便先前去应门。 「这时辰也有人来求医?大夫直是辛苦。」现下该是已过戌时,我望向窗外,果然一片漆黑。 「管他呢,交给阿暮自个去忙。」烟渚双手一摊,起身似是打算躲回药卢去,我苦笑了笑,然而何暮却是面色惶恐的奔了进屋来,大喊道:「是雨姑娘!」 既然是聂雨出现,为何会是这般惊惶反应,我俩顿时察觉异样,连忙赶至外头。 「雨姑娘?!」就见聂雨浑身是血,孱弱的倒在门口,我焦急的蹲在她身旁叫唤,她皱了皱眉,低声道:「清……泉姐……。」 「为何你伤成这般?风姑娘呢?」 「风姊姊她……。」还未说完话音便断,我和何暮焦心的望着她,烟渚探了探她脉搏,道:「还有气息,恐怕是力竭昏了过去,快给她抬到屋里。」 合力将昏迷的聂雨抬到客房,烟渚初步诊断了下,她纤弱身子虽是多处的伤,幸亏并无致命,而那一片片血跡,或许不是她本人的。 「既然她会独个带着伤回来,定是聂风发生了甚么,恐怕是离开这里后,遭遇了组织追杀所致。」我担忧聂雨状况,同时也掛念着聂风安危,可现下却毫无办法,只得静静的等待她醒来。 烟渚没有回应我的猜度,仅是于桌案前捣鼓着莫名的粉末,许是给聂雨调製些疗伤的药,一旁摆了枝翎羽箭,应是昨日传信飞矢,我好奇的欲伸手拿起,却给烟渚制止:「别碰!」 我及时收手,甫听她解释道:「箭端上涂有剧毒,小心别摸着。」 「这般凶险,你放这儿做啥?」既然有毒还直接放这?我困惑的问,她回望我一眼,淡然道:「研究。」 「不料这作大夫的,原来除了治病之药外,连毒药也得研究?」我半信半疑的质问,然她煞有介事的说明道:「那当然,许多人误食毒草、误嚐毒物,以为是得了治不得之病症,其实多是不慎中了毒。还有些大夫没那本事,不敢冒然解毒,只得断为绝症放其生死。」 「那你说说这涂的甚么毒?」 「天下剧毒之一,见血封喉,旦伤口碰着,非死即残。」听闻那箭端涂抹致命剧毒,不免庆幸昨日并无人触及,若非烟渚阻拦,我可要首当其衝了。而关于毒我正好想起一事,道:「忘了先前是否曾与你提及,我这身子是能免疫剧毒的。」 「好似有这回事。」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丝巾捏起毒箭,坏笑道:「不如来验证一番?」 「那倒免了,你自个小心别碰着。」我替她捏了把冷汗,见她小心翼翼的将箭包裹住,才松了口气。 「唔……这里是……?」一段间谈,聂雨终于转醒,我俩赶紧围上前关切:「这儿是烟渚的宅子,雨姑娘,你可还好?」 聂雨愣了会神,才缓缓开口道:「清泉姐,求求你……救救风姊姊。」 「发生甚么事了?你且慢慢说明。」我将她轻扶起身,靠坐于床榻上。 原来昨晚见了那封血书,聂风掛念独自居于长安城外的母亲安危,且担忧组织的追缉会牵连我们,便于天方亮起时离开此地,准备啟程赶往长安。谁料却在途中遇上组织刺客偷袭,经歷一番苦战,聂风与对方交涉,自愿回组织请罪,但求放过已身负重伤的妹妹。因此聂雨才会带着满身伤,用罄浑身气力回到这来向我们求援。 「叛逃者唯有死路一条,风姑娘这下恐怕凶多吉少了。」烟渚神色严肃,直白道出了现实,而向来好强的聂雨,也再忍不住悲痛,哽咽道:「我知道……但……我不愿风姊姊就这样……呜呜……。」 「无论如何,你这副样子,别说救人了,自个性命恐怕都直接赔了,只管养好伤再说。」 「可风姊姊她……要是再拖下去可来不及!」 「至少今晚先给我歇着。」见她强势态度,聂雨也只得乖乖躺下歇息,面上满是沮丧,我怜惜的安慰道:「你且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风姑娘。」 她朝我勉强微笑,接着便耐不住疲倦、闔眼睡去。 留下何暮于此守夜,我和烟渚回到药卢,然而甫关上门,烟渚便凝着张脸,拉着我道:「我晓得无法阻止你,但我仍要郑重申明,那刺客组织实在危险非常,定会遇上各路高手,武功甚是高出你我,遑论救人了,咱们要想全身而退,恐怕都难如登天。」 「渚儿,我俩相隔百多年终于重逢,再有机会携手共度馀生,自是期望这美好日子能延续下去。」我凝视着她幽深双眸,牵起她的手,眼神坚定道:「可友人有难,我定是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也罢。」烟渚蹙眉一笑,彷彿早晓得我会这么说。只见她叹了口气,随后靠在我胸前,繾綣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怀中人微微发颤的身子,惹得我心疼不已,我轻抚着她柔顺墨发,过了半晌,才听她娇柔嗓音,低声道:「不准比我早死。」 「阿姐,你吩咐咱的东西,都在这了。」经过一夜整顿,替聂雨处理妥伤口,破晓时分我们便于宅子门口集合,何暮将一个墨色香囊递给烟渚,道:「咱会一直在这等你们平安归来的。」 他语气虽是平稳,可眉目间仍透露着忧心,许是为了让我们能安心出发的体贴,我微笑答道:「我答应你,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平安是一定,然是否回来这儿,可就说不准啦。」我肘子轻推了下烟渚,她这才改口道:「阿暮,该说的,我早在两年前都告诉你了。」 她这般不坦率,令我和何暮不由会心一笑。 「再见了,何暮。」 「阿姐,清泉姑娘,雨姑娘,祝各位一路平安。」 前头等着我们的,会是何等艰难,我虽心知肚明,可比起胆怯,更心系着友人安危。我和烟渚及聂雨三人相互对视,随即开口道:「走罢。」 【第七十章:七日炼】 ※温馨提醒:本章内容有略为血腥、噁心的部分(尸体、死人等),如不喜欢此类情节,可以直接跳下一章看~ ----------------------------------------------- 父亲向来是副冷峻模样,他待我十分苛刻,稍有不顺他的意,便用那严厉的眼神谴责我。我害怕着他慑人的目光,以及那威严带来的压迫感。记得他教会我的头一件事,是如何捏住匕首,精准射落停滞于树梢的鸟雀,儘管我表示不忍杀害可爱禽鸟,他仍逼迫我如此,并不断嘱咐我,不须留有多馀的感情;至于母亲,据说她有着非凡的美貌和才智,可惜我与她无缘,自有记忆不久她便已离世,对她的印象,不过那一双好看的墨色双眸。 「介儿。」较我年长许多的兄长,从屋内喊住我,于是我停下脚步等他过来。 在这家中,兄长是唯一温柔待我的人,可他却终日愁眉不展,好似挥之不去的阴霾无时无刻笼罩。每当父亲训斥我时,他总会冷眼旁观着一切,却又在父亲离开后默默予我安慰,许是他也畏惧着父亲的淫威。老实说,我猜不透他在想些甚么。 「试炼可是今日?」兄长在我面前蹲了下身,与我视线齐平,我点点头,困惑的望着他那张满是惆悵的脸,他欲言又止了会,塞了个墨色布袋予我,随口道了句「收着罢」,便默默离去。 我掀开一小角往袋中窥探,似是几条枯枝般的肉脯,我不解的歪着头,倒也不以为意,将布袋纳入怀中,随后赶往会所。 氤氳山林中,数个屋宅四散于坡地,沿着央处石梯一路向上攀去,则是一处数十丈高,名为「会所」的楼阁。自七岁以来,每日都需至会所报到,接受大人们指示的各种训练,有如揹着沉重石头攀爬长梯、穿梭于竹节宽的路面;有时也会做些让胸口难受的事,如活宰猪隻跟山鸡等,起初见到那些血腥场面,多少还有抗拒,然久而久之,面对活生生的动物于眼前死去,也逐渐变得麻木不仁。 「介子,早安。」这回唤我的,是住在我家比邻的向家闺女「向姝」,因年龄与我相仿,自然而然从小同我处在一块。她有一双带着笑的桃花眼,相较木訥的我,她能言善道、落落大方,我憧憬着她的乐观和坚强,每当我受挫沮丧,也是多亏她的鼓励才振作起来。 「姝姝,早。」与她爬过这漫长石梯,一块至会所进行训练,这两年来俱是如此度过。虽说经常搞得身心俱疲、浑身是伤,可比起在家中独自面对父亲严酷的教练,倒也算不上甚么。 「试炼之日终于来了。」她目光炯炯,似是十分欣喜的样子道:「只要通过此次试炼,就能被授予青花印记了。」 我俩望向石梯两旁种植的青蓝色花丛,花瓣呈鲜艳的蓝,隐约能嗅到一丝香气,据说是被称作虞美人的花朵。 「你很期待么?」 「那当然,据说有了青花印记,就可到外头去了!」打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这座山林中,我对外头的世界丝毫不了解,因而无法明白她为何有所嚮往。偶而她会将自个对外界的猜想说予我听,或许是光秃秃的草木不生,抑或充满巨大野鸟。我虽然不感兴趣,却也不讨厌同她谈笑那些奇妙幻想。 从鐫刻着青花印记的会所大门进入楼阁,正前方是个擎天柱般的螺旋梯,以长柱方向为北,东、西两方各有一道门,我们这些尚未拥有青花印记的孩子,只得进入东侧厅堂。我虽不曾踏入西侧,可推测多半是与东厅格局不尽相同,因着门上缠着重重铁鍊,谣传里头似乎关着甚么凶狠猛兽。至于楼上则更为神秘,就连向姝也猜不出是甚么样子,据说她曾目睹一个男孩调皮溜了上去,却从此再没见过他,她便因此打退堂鼓,不敢再冒然探究,反正等我们拥有印记后,就能够自由出入了。 推开黑色大门,东厅内地砖一片墨色,多亏外头阳光照亮,才不至于陷入昏暗。穿过厅堂走向宽敞庭院,放眼望去尽是群山环绕。除了我俩之外,还有其他年龄相近的五人在场,俱是两年间与我们一块进行训练的伙伴,原本应有十多人的,然许是经受不住艰苦而陆续退出,如今已剩下七人。依父亲所言,友谊仅是种利用关係,若非必要,点到为止即可,不必深交,以免多馀的感情误了判断。我本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可在开朗的向姝斡旋下,也同他们相处的融洽。即便违背父亲意思,我仍视她为重要的朋友。 「介子、姝姝,你俩可终于来了!」五人中最吵闹的少年余愖,一见我俩便大喊道,我困惑的蹙起眉,而向姝则问道:「这不和平常差不多时间?」 「拜託!试炼之日如此重大!攸关咱们能否获得组织认可呢!」少年稍微放低声音,却仍掩不住兴奋的道。 获得青花印记,成为组织一员,为组织效命,这是我们自幼以来被灌输的观念。如向姝他们一般,每个人勤学苦练,为的就是通过今日的试炼。 「说不定就你一人没通过呢。」向姝挑起眉调侃道。 「怎、怎可能?!那么困难的训练,咱们不都挺过来了?」少年摆出夸张的表情,反驳道:「再说,也不曾听闻有人没通过啊。」 没通过试炼……会怎样? 许是眾人同时联想到此事,不禁陷入沉思。 「咳、咳。」蒙着半张脸的教首恰好现身,平时便是他负责吩咐我们训练内容,他向来不苟言笑,毫不喜形于色,或许正符合父亲所期望的,无有多馀情感。一见大人出现,我们立刻齐聚他面前排成两列,等待指示。他冷淡目光扫视我们一轮,简洁道:「随我来。」 一群人跟着教首,来到了西厅的门前,他将綑于门上的锁链拆下,卸下中间的重重三簧锁,随后缓缓推开了赭红色大门,头一次进入神秘西厅,不知会是甚么样的试炼,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大门打开,却不是如东侧的厅堂,而是连接着一个昏黑的岩洞,万没想到楼阁里竟然会有这种地方。阴暗潮湿的岩洞,瀰漫着股浓烈的霉味。教首站在门口,待我们都走进岩洞后,他手指向前方,沿着那方向瞧去,依稀可见是一个高度及腰的石檯,上头似乎摆放着甚么,走近一瞧,原来是一盏油灯。 「七日内不得开啟此门,试炼开始。」身后传来教首的宣告,门扉「砰」的一声随之关上,眼前登时陷入漆黑,最靠近门边的少年试图强行开门,可却在他拉开一条缝隙的瞬间,忽地躺倒于地,眾人皆是一惊,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试炼开始?要在这怪渗人的地方待上七日?我讶异的愣了愣,不过综观两年来接受的各种古怪训练来说,此次试炼的内容,倒不令人感到意外。我望着自个双手,再抬头环视周遭,虽仍是灰暗,却依稀可见轮廓,这都得多亏先前曾接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行动的训练。看来此次试炼,应是要考验我们是否能将先前所学运用自如。 「总之,我先把灯给点着。」 少年余愖提议道,随后走向石檯,清晰的脚步声于洞穴中回盪,随着膏状油脂燃起,冒出一缕缕黑烟,难闻的气味与洞穴的潮湿味混杂一块。 「侯宾!你醒醒啊!」 「没用的,已经死透了。」 「呜哇,下手还真狠。」 微火照亮漆黑洞穴,也照清楚了方才倒下的那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在他脑门,瞪大的双眼,还不及表现出惊恐便丧命,余愖同情的蹲下身来将他的眼睛闔上。看来是没指望先逃出去了,方才还跟我们站在一块的人,现下已沦为一具逐渐冰冷的遗体,我胸口有股莫名不快,只道是不想变得同他一般下场。 眾人跟着提着明灯的余愖前行,我和向姝并肩走在最后头,平时话不少的她,从方才到现在都不曾开过口,我偷偷瞥了她一眼,瞧来有些心神不寧,许是因着这骇人氛围而感不适。 「你们瞧!是岔道!」余愖注意到一旁的通道,兴奋的喊道。 「说不准这地方有其他出入口。」年纪最长、身材高大的少年玄靖猜道,而走在他身旁显得矮小的胡紊,语带胆怯的道:「若是没有其他出口……我们难道会这般饿死?」 「呸!咱们几个可要一块通过试炼!才不会饿死在这鬼地方!」余愖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道,换作平时恐怕会遭揶揄过于乐观,可现下他那分积极,却使得我们紧张心情得以宽松些。 「既然教首说了七日内不得开门,或许能在里头找到些粮食和水源。」 「确实如此,咱们往深处去找找。」 在阴冷昏黑的洞穴一路直径,约莫一炷香时辰,一股腐败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一个数十尺宽的坑洞出现在眼前,眾人停下脚步,往坑底一窥,即便是对动物尸体屡见不鲜的我们,也不禁面露难色,深渊般的坑洞堆满了成丘的人尸,多数早已化为白骨,可仍有许多腐烂的尸块,如同巨大的弃尸场般,其中又有一古怪之处,那些尸身俱是尸首分离的。 「呜……。」怵目惊心的景象令人作呕,胡紊更是忍不住吐个满地,其实连我也险些受不住,将咽喉涌上的酸液吞了回去。向姝瞧来也十分难受,我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她才勉强对我挤出微笑。 「哇啊!!!」忽地一声大叫,我和向姝猛地转过头去,就见一直沉默不语的顏緲,冷不防地将玄靖给推了下去,随之传来一阵惊叫。那坑洞之深,就算命大没摔死,只怕这辈子都无法爬上来了,更何况身边充斥着腐烂尸块和骷髏,肯定十分折腾。 「你作啥把他推下去?!」余愖惊讶的朝着顏緲大骂,然而他却戏謔道:「不如你下去给他作陪?」 「阿緲!你疯了么?!」余愖赶紧向后退了几步,和顏緲拉开距离,油灯摔落在地,闪烁的微火彷彿随时要灭熄。 「哎呀!」谁料顏緲趁着视野忽明忽暗之际,将惊誑的胡紊给压伏在地,只见顏緲神色淡漠的道:「哼,你们一个个都太天真了,难道还没察觉试炼的用意?」 「阿紊!」余愖担忧的望着下巴磕着地、不住呻吟的胡紊,质问道:「你这傢伙甚么意思?!」 「在这地方要待上七日,能活下去的方法仅有一个。」顏緲扬起一抹诡异的笑,道:「杀人,食其血肉维生。」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把阿靖给推下去?」向姝用衣袖摀着脸提问。若要食人血肉,将其推入尸坑定不是个好主意,我也不解的看向顏緲,然而他解释道:「那廝年岁最长、身形高大,先出其不意,省得麻烦。」 先剷除高于己者,好一个先下手为强,虽然卑鄙却十分合理。并非我无情无义,早在见了猝不及防刺向脑门的那枚匕首,七日试炼的意涵呼之欲出,恐怕正是向我们宣告着此次试炼,远比以往训练来的险峻非常,稍有差池便是一命呜呼。大伙儿定是也心知肚明,只道是心底仍天真盼望,盼能与他人携手度过难关。 「阿緲!你冷静些!咱们几个齐心戮力,定是能找出法子通过试炼的!」重情重义的余愖,似是仍未打消协力念头,然顏緲却毫不领情,不知从何取出一把匕首,直朝胡紊颈部使劲刺去,登时血如泉涌,甚是喷溅到我的脸颊上。 「你这混蛋!!!」余愖怒吼了声,飞身扑向顏緲,大喊道:「介子!姝姝!你们快逃!这傢伙交给我来对付!」 「就凭你这蠢货?还妄想逞英雄?!」顏緲一脚将余愖踹开,冷言嘲讽道,两人随即掀起一番缠斗,我正琢磨着该如何乘机应变,向姝却拉住我的手跑了起来。 远离油灯的火光,眼前再度陷入一团漆黑,奔逃了许久,视线逐渐清晰,我们才缓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歇息。 让余愖独个对付顏緲先逃走,说实在这并非我所愿,顏緲那傢伙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偏生几人中就属他武功最高,余愖一人恐怕撑不过他几招,三人合力或许能顺利将其制伏,殊不知他却要我俩先逃。倘若余愖也不幸死于他手,接着朝我们追来,可就头疼了。 「希望……阿愖平安无事。」向姝忧心忡忡的望着身后道。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为免徒增焦虑,我没有将话道出口,仅是点了点头。 该如何在这阴冷洞穴里头寻得一线生机?我俩环顾四周,忽地不安了起来。 「去其他通道瞧瞧?」向姝思索了会提议道。来时虽是一路直行,可途经许多岔道口,两人于是走向其中一条岔路。然而事情并非我们所料,费了些时间走过许多岔道,却无寻得任何食粮,更遑论水源了,反倒是见着不少渗人白骨,甚是被蛆虫尽情吮噬的死尸。 「莫非真得……吃人了么?」寻不得食粮,唯恐如顏緲所述,得靠着食人血肉撑过七日。向姝神色惶恐,她抱着双臂,浑身发着颤,明明平生多么乐观开朗,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胆怯模样,我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一把抱住她。 半晌,她轻轻松开拥抱的双手,欣慰的微笑道,忽地一个东西从我怀里掉落,我将它拾起,不禁「啊」了一声,这才猛然想起,出门前兄长给了我这个装有肉脯的布袋。我将此事告诉向姝,她却突然眼眶泛泪跪坐于地,吓得我不知所措,连忙蹲下身关心。 「抱歉,我没事了。」原是她紧绷的精神稍有松懈,顿时乏了气力。待情绪和缓了些,她甫开口道:「既然吃食有着落,不如我们先回入口处?」 「不成。」我放低音量,于她耳边悄声道:「顏緲不晓得我们手上有食粮,恐怕臆测我们会为了充飢回到入口,而在该处埋伏着。」 毕竟门口还躺着一具尸体,我料他八成误认为我们同他一般冷血,能毫不犹豫地将死去的同伴尸身吃下肚。 「若是……回来的是阿愖呢?」 我愣了愣,不禁叹了口气道:「总之,不管来者何人,这岩洞无其他出入,终究得回到入口处,我们先找个地方藏匿,若真是余愖,再同他会合也不迟。」 我们躲在躺了具白骨的通道后,因着我推测顏緲该是没料着我们胆敢藏在这种地方,虽然有些毛骨悚然,可现下也别无他法。 「啪噠……啪噠……。」隐约听见微弱的脚步声,随着声响接近,向姝害怕的紧抓着我,我也忐忑的握着她的手。 「介子!姝姝!」 是顏緲……。 残存的希望倏然破灭,跟着是他的怒吼传来:「我晓得你俩就躲在这儿!快出来!」 向姝双手摀住嘴,强忍着恐惧,我试图冷静下来、屏息凝神,盘算着他若朝这过来,该如何搏命才能死里逃生。 「哼!这甚么死人骨头!」外头传来东西散落的声响,许是他将白骨错认,洩愤般的将其踹翻。脚步声逐渐远去,似是没有发现我们藏在里头。 「我们定要,一起活下去……呜呜。」向姝再忍不住悲伤,眼泪潸然落下,许是受她感染,我也觉得胸口鬱闷起来。 尸体在这潮湿环境下,不消多时便会开始腐烂,顏緲在头一天便已杀了其他两人,加上入口遭杀鸡儆猴的倒楣鬼,三具尸体一旦腐烂生蛆,便无法再作为食粮,他若足够机敏,暂且该是不会追杀我们。我将这番推断告知向姝,并打算躲在这儿伺机而动。 过了许久,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感觉脚边似是有东西,竟是数十隻指头大的虫子。 「呀!」我俩赶紧跳起身,用袖口将攀上脚边的虫子拍落,原来是自那白骨里爬出来的。既然这岩洞处处留有尸骨,虫子大概早已遍布,看来是无法长时间待在同个地方,可外头又有顏緲追杀,方才听声音,他应是往入口走去,我们只得暂时往反方向躲藏,尽可能不发出声响,战战兢兢的来到堆满尸骨的坑洞。 「介子……姝姝……?」听闻微弱呼唤,我俩猛然回首,就见余愖正靠于岩壁边,不料他还活着,我俩直是又惊又喜,可走近一瞧才惊觉,他竟断了一条手臂。 「阿愖,你的手怎了?」向姝伤心的蹲在他身边,撕下衣服一截给他包扎,余愖疼的咬紧牙关,缓了些会才虚弱道:「是阿緲……那傢伙说甚么,先放我一马……。」 恐怕顏緲是为着不让躯体腐坏才暂留活口,那他势必会再回到这儿,我提议道:「总之先离开这儿罢。」 「我这腿遭他给废了……只会拖累你们的。」余愖低头望着自个无法动弹的双腿,向姝仍不放弃,试图将他搀起:「那怎么行?你是为了救我们才……」 「确实只会拖累你们。」顏緲突然出现,三人登时陷入危机。为何他会出现在这儿?我懊恼着自个的失算,面对当前状况,一时却也不知所措。 「莫要管我了……。」 「阿愖……。」 「组织才不需要天真的废物。」顏緲咋舌道,手中匕首欲朝我们挥来。 我及时抓住他的腕子,巧妙地将他反手制伏,逼得他怒喊:「连你也想妨碍我?!」 总算没枉费父亲自幼严苛的教训,我不由暗暗自嘲。然顏緲手持利器佔有上风,几招过后,他一个扭身将匕首扔向我,我虽是赶忙闪避,仍是遭割伤了手。 「介子!」 「啊!」不慎踩上一滩滑腻,我狼狈的跌在地上,方才被划伤的手臂隐隐作痛,抬头就见顏緲睚眥怒色,正恶狠狠的瞪着我。 「阿緲!!!」我心道不妙之际,余愖奋不顾身的扑向顏緲,儘管顏緲如何捶打,他仍用仅存的手臂紧掛在对方身上。 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才能扭转劣势? ……欸? 怎料在我绞尽脑汁之际,向姝竟趁乱将两人一块推入坑底。 转瞬之间的骤变,我虽是惊诧,可心中竟是感到松了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她跪在崖边,口中喃喃自语着,我只能站起身来,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慰。 于昏天暗地之中,也无法推测过去了多长时日,几条肉脯两人省着吃,终究还是耗尽了。口燥唇乾,飢肠轆轆,寒冷和疼痛交加,只觉得浑身颤抖、头脑发晕。然惟恐危机随时袭来,儘管如何疲惫,也丝毫不得松懈。我环抱着双腿靠坐于岩壁,而向姝则靠在我一旁。 「你可曾想过要是没生在这个组织?」向姝突然发问,令我诧异的愣了愣,见我无有回应,她用沙哑的嗓音接着道:「我每天……都有这个念头。若是……若是没有生在组织,就用不着接受那些讨厌的训练……更不会困在这……受这些苦了。」 黑暗中,她冰冷的双手缓缓搭于我脖颈上,我心觉不对劲,她竟突然发力掐紧,吓得我连忙将她推开,诧异的问:「姝姝,你怎了?」 「呵呵……介子肯定也感到很痛苦罢?我会先帮你解脱,然后再随你而去的。」向姝咧起嘴笑着,神色瞧来十分诡异,我惶恐的望着她道:「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活下去么?」 「这都多少日过去了?他们根本没打算放我们出去呀!」她抓住我的双肩,将我压靠在墙边,面容狰狞的朝我怒吼道。 「姝姝!你冷静些!你平时明明是那么乐观、那么坚强的!」 「你错了介子……你错了……我并没有,像你那么坚强。」说罢,她从袖口取出一节不知从何拾来的尖锐断骨,直朝我刺来,一阵慌乱之下,待我回过神来,手里已夺过那节断骨,刺在了她的颈侧上。 「不、不是的,姝姝……我并不想伤害你!」颈子喷涌出大量鲜血,向姝痛苦的倒卧于地,瞪大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我,她露出狰狞的表情,幽怨道:「我也……想活下去呀…………。」 她倒卧于地,随之迎来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杀了姝姝……? 思绪陷入一团混乱,脉搏躁动非常,连着几日笼罩在恐惧中,长期在这严峻处境下,身心早已濒临崩溃。我一个踉蹌摔倒在地,既冰冷又刺疼,疲倦和飢寒让意识逐渐变得模糊,静静地闔上了双眼…… 倏然一阵刺眼光芒,我错愕的抬头望去,就见一个人影驻足于敞开的门前…………。 【第七十一章:青花印】 虎视眈眈爬向困缚住的猎物,扭动的身躯奋力挣扎,我静静地望着树枝间结起的一面网,直至蝶翼遭啃食殆尽。 自岩洞离开后已过数日,于房里静养许久,身子也日益恢復。其实在里头经歷的事儿,我已记不大清,仅有当时刺骨般的阴冷,犹如肌肤抹上了一层薄雪,即便现下仍沁着一股寒意。 「介儿,你背后可还疼?」兄长来到正于庭院坐着愣神的我身旁,他瞧了我背后一眼,倏地神色惊惶道:「这不都出血了?!」 他拉着我走入屋内,感觉背部有些刺痒,我趴在榻上不解地问:「我背上怎了?」 「伤口出了血,忍着些,我给你上药。」他替我拆下染血的布,敷上的膏药引起一阵剧烈刺痛,我只得咬牙忍耐。 昨日我初次踏入神秘的楼阁上方,原来不过是些格局相似的厅室罢了。我被带入其中一间厅室,里头仅有个似床榻的石檯,他们要我卸下衣衫趴于上头,我虽是不解,可也没有反抗的理由。待我趴于冰冷坚硬的石檯后,他们让我口中咬住一团布,接着用锐物于我背上扎刺了半天,疼的我两眼泪珠不住滚落,好似遭火灼烧一般,甚是昏了过去,醒来时便已在自个房里。 我明白那正是其他人所嚮往,象徵着组织认可的青花印记,不料竟是直接刺于背后皮肤之上,经过一夜折腾,我对这热辣辣感觉,似乎也逐渐开始麻木了。 「介儿。」处理完伤口,我坐起身来将衣衫披上,兄长忽地轻唤,眉头深锁道:「你可觉得痛苦?」 痛苦……?是指这背后的印记?还是身子的状况?我不解的望向他,他欲言又止了一会,甫道:「生在这组织,可让你觉得痛苦?」 『你可曾想过要是没生在这个组织?』 脑海顿时响起向姝的声音,跟着是她狰狞、幽怨的神色,如同烙印般浮现,我虽是讶异,可胸口却无比平静。为何姝姝和兄长都这般问我?生在这组织,岂该感到痛苦才是?我左思右想一番,仍不觉得明白,不禁脱口道:「为何会……感到痛苦?」 听闻我的疑问,兄长不知为何眼眶泛泪,他随手抹去眼角泪水,忽地凝起憔悴容顏,严肃道:「介儿,咱们虽自幼在这儿长大,可会任之家的所作所为,并非凡常世俗之事。世间并非仅有屠戮残杀,你可要好生记着。」 何谓凡常世俗?屠戮残杀又有何谬?我百思不得解,只得困惑的望着他阴鬱侧顏。 拥有青花之印,意即受到组织认可,虽是真如先前预料,得以自由出入会所,然等着的却是更为复杂的训练。除去练些剑术、刀法,还得修习匿踪暗袭、拆卸绳锁、乔装易容、毒物耐适,甚是笼络人心等细作伎俩。 而东厅那岩洞尸坑,原是为着练习会任之家首落不见血的绝技所用。时隔许久再度回到岩洞,冰冷阴风令我不由打起寒颤,腐坏的气味依旧难闻,在途中还见着了疑似向姝的白骨,依师兄所述,往后若来此处,需顺势清除挡道尸骨,我依言将那俱白骨抱起,扔入漆黑坑底。 曾几何时,胸口不再有鬱闷感觉,甚是先前曾有过的喜悦、恐惧,一切都变得淡然,却也凭着这般平稳心境,于日渐艰巨的训练中安然度过;唯有毒物那次,连着几日需得服下毒药,身边有些人饮毒后立即暴毙,运气好些点的,症状如吐血、肌肤泛紫、胸口剧痛等煞是普遍,所幸我似是天生耐得住毒,仅有些微不适罢了。 「兄长……?」 某日傍晚训练后,回到家中竟发现兄长莫名惨死于屋内,他苍白而惨澹的脸,张着空洞如渊的双眸,孤凄地躺于血泊,我愣愣地盯着许久,心中却无有丝毫哀慟感觉。 至外地出任务的父亲恰好回来,我不解的问他,为何兄长会死于家中?然他仅是冷硬的道了句:「是他罪有应得。」 他斜眼瞧向我,左眼上的疤痕,如同睥睨着世间的一切,他用严肃冷漠的口吻,吩咐我将屋内清理乾净,随后又出门去了。 我使力拖着兄长冰冷僵硬的躯体,将他葬入庭院的树木后方,双手沾满血跡和土泥,衣衫也染上不少,但暗色血渍融于布料的墨黑并不显眼,我倒不甚在乎,毕竟染上鲜血这事在平时训练中也是常有的。 拥有青花之印便可自由出入会所,也得不经许可至外头去。组织外和山里头境况全然不同,纵然先前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但这一年来在楼阁中也学习了不少,况兄长偶而外出採买,也会带上我一块。他经常告诉我,外边的世界是如何广袤,是如何令人嚮往。我虽是仍无法体会其中奥趣,可屡次到城里外见识,也逐渐能明白,组织内的生活,有如于井底窥看苍穹般,是多么的狭隘。 那晚,少了兄长的陪伴,我独个下了山去,天色一片灰濛濛,沿着城外潺潺溪水漫步,嘈杂虫鸣却令我有些烦躁。 「哇啊啊啊!」 一阵惊叫忽地传来,远远望见有个男孩跌入溪水中,八成是不慎踩入隐于平静溪水的深处,矮小个子简直要灭顶,儘管他如何拼命挣扎,却不过同那遭网缠住的蝶,留下于生命消逝之前的残喘。 「莫慌,我这便来救你!」 我袖手旁观之时,对岸那头出现一名奇装异服的少女,她奋不顾身跃入水中,试图打算救人。那少女身材瞧来高挑,可溪水仍淹至了她胸口处,惊慌的男孩胡乱挥舞双臂,险些连她自个都要遭殃,过了半晌,这才好不容易将他顺利拉上岸来。 男孩许是惊魂未定,惊呼了声便转身就溜走。而那奇装异服的少女,突然和我对上了眼,与我相凝了片刻,我望着她诧异的神色,不觉脱口问道:「你……为甚么要救他?」 我不明白,方才对话听来,两人该是素不相识,可她到底为何,竟能为了一个陌生孩子,险些丢了自己性命? 「救人哪需得甚么道理?」 …………? 「安儿!该回去啦!我四处寻不着你,师傅他可气着呢!」 似是有人接近这儿,我趁着她分神时赶紧离开。 『世间并非仅有屠戮残杀,你可要好生记着。』 寻思许久,我仍无法理解她所言意涵,可不知为何,脑中却浮现了兄长曾说过的话。 至外地出任务的次数已记不清,这之中多是刺杀些贪官污吏、富商大贾,或是些因情势对立而遭盯上的凡人;偶尔干些细作的活儿,潜入委派者之敌营,偷取或用刑审问机要。 许是我天资聪颖又有着副月貌花容,上头总多派我干些苦差事儿。记得曾有次潜入某地主家,为迫使他交出足以影响周边势力的地域之权,以美人计佈局数月,才终于诱使他就范;还有次的目标是当地着名吝嗇的奸商,刺杀前还得先从他嘴里撬出私运的通路,尤其累人。我厌恶着那些贪图性命之人,狼狈求饶的丑陋样貌。 话虽如此,与其窝在山里困诸高阁,还得抽空给东厅那些孩子指教,我倒喜欢独个出外干活去,尽早完成任务后,便能偷得半日间。 在这组织中,未满十岁之孩童,需通过试炼获得青花印记,方可成为组织正式一员,接着修行各式技艺;十五岁后始赴外地执行任务,间暇之馀,还得留于会所协助东厅孩童训练;至于满二十岁时,则需接受较为艰难的任务。对于经歷过青花印记试炼者,眾人皆心知肚明,那将是另一场试炼,倘若失败或叛逃,便唯有一死。身在如履薄冰的杀伐世中,早有随时死去的觉悟,我并不惧怕死亡,那试炼对我来说,不过是凡常任务之一罢了。 岁月如梭,这年我方满二十足岁,稍早接获上头消息,据说是自京城汉王来的密令,需偕同使节团,远赴西域异国,记得……好似称作楼兰来着?听来又是个麻烦的活。那地方与此相去极远,路程恐怕得费上数个月,不过这倒是挺称我心意。 「姐姐,我听闻消息了。」名为弦音的少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在我身旁,纤长眉目凝视着我,道:「您何时欲出发?」 十来初岁时,我曾偶然指导过她几回,而后她便自称同门师妹,经常跟在我身边,就如同现下,我分明是偷溜来城里摸鱼,却还是给她逮了着。 「明日清晨。」分明是密令,她却不知从何听来风声,我也不打算隐瞒了。凉爽徐风吹起她一头短发飘扬,她道:「如此赶?行装可来得及整备?」 「差不多了。」我指了指肩上的包袱,她却讶异道:「听闻西域那地方寒凉,姐姐您身子畏寒,得穿暖一些,光这点怎的足够?」 「喂,你做啥呢?」 「让弦音给姐姐添些衣物!」 她嘴里说着,一面拉着我向街道走去。 栽植着花朵的庭院,原先佇立在那的树木,我已忘了是何时不见的,只记得后来父亲差人来,种满了随处可见的花朵,便一直留存至今。 我摘下了些,将青蓝色花朵,及一个破旧的墨色布袋,置于花圃后方的小土丘,是当年我瞒着父亲偷葬的墓。 您说过的话,介儿都还谨记着,现下虽还无法参透,或许有朝一日能理解……毕竟不知往后是否有机会再回到这儿,介儿在此先向您道别。 下山赶往京城,依照指示,该是先于城外与朝廷的使节团会合,再一同向西方行进。远远就见一团人车,于城门旁整备。 「楼台亭阁。」我经过一名高挑男子身旁,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我也顺势回应道:「兰烬于焉。」 「傅姑娘……可无谬?」核对过暗语,那男子收起短扇,咧起嘴来欣喜招呼,我也扬起笑,亲切道:「正是。尹佐官,这阵子劳您担待了。」 此时的我尚不知晓,这趟远行,将会如何改变自个一生……。 【第七十二章:会无期】 『随我一同离去罢。』 万没想过,自詡资才过人、所向披靡的我,竟也有下不了手的一日。 离开待了三旬的西域小国,沿着山川一路往东,依照先前之计,耗费数多日,总算来到了京城。于城门外头之时,她突然取了条布,斜斜系于半边脸面上,我不由好奇问道:「你作甚的要蒙住脸?」 「我这血色眼目难免吓着他人,还是遮着为妙。」她皱起眉解释道。我目光打量起她一头红褐色长发,琉璃般的青蓝瞳眸,以及那高?身板,不禁调侃道:「呵,光你那副异族人模样在这儿,就足够惹眼了。」 「是么。」听我揶揄,她只是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道:「倒是你这样子,瞧着还真不惯。」 我吐了吐舌,交叉着双臂道:「让你儘管瞧个惯。」 会任之家根据地,就隐藏于城外的某座山林,距离这儿并不甚远,组织会定期派人出来採买些食料物品,我自个也不时会跑来溜搭,因而对此颇为熟悉。然为避免遭人认出,只得费心乔装易容一番,盘起长发,换上粗衣,抹了些灰粉掩饰,化作市井小民混入城中。 「这地方原来没甚么变。」她环顾四周街景,兴味盎然道。记得她好似曾提及,自个幼时随着她爹爹来中原访视过,我问道:「你上回来是何时?」 「嗯……约莫十五岁那年。」她思索了会,似是想起些甚么,接着道:「那次回去后不久,楼兰遭遇外族侵袭,爹爹他亲上阵线,英勇领兵抗敌,终究带着一身的荣耀战死沙场。」 而十五岁的她,就代替父亲接掌国王之位了。这般想来,十年前的我,还不过是个初諳世事的小毛头,转眼已过十载,令人感慨万千。 「怎了?」注意到她方才就一直盯着我,我不解地问,只见她摇摇头道:「不过是想着,你这性子,果然有些冷漠。」 蛤?见我脸色不悦,她才莞尔笑曰:「呵呵,也没甚么,这才像你。」 「喂,你快瞧那边,那个身材高大的女人。」 「没见过的眼珠子色呀,莫不是外地来的?」 听见周边间言碎语,我朝他们瞪了眼,这才让他们窘迫散去。 「放心,我并不在意。」恐怕是误以为,我是顾虑着她遭人议论,这才将人驱离的。她分明脑子灵光,有时却莫名少根筋,又或者是我自个少见多怪了? 因着她异族相貌实在过于引人注目,我赶紧寻了间客栈,白天暂且躲于屋里,待傍晚人少些才得外出。儘管受我阻止,难得来到京城,她仍迫不及待想去外头见识见识,这人固执非常,让我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说服她打消念头。 夜半时分,我换上一身漆黑衣袍,乘着夜深人静,独个来到宫殿后方一隅。虽是汉王下的密令,然到底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自是不可能大剌剌的走入汉王所居殿堂,而是由专人负责接应。 确认四下无人,我弯起指节,于掛着铁圈的墙面上轻轻叩响,一长三短。过了半晌,从墙面浮现的一道暗门缓缓开啟。我清楚这行规矩,先蒙上了自个双眼,才走入其中,待门关上,身后便传来人声道:「回报。」 对方应有三名男子,一人守于门边,两人分别站在我的前后方。我能以脚步及吐息等微弱声响,来推断周遭状况,这点伎俩对于受过各式训练的刺客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就算事态生变,我也有把握能于盲视中脱身。说穿了蒙上眼睛,不过是为使对方卸下警戒罢了。 「首既成,随二枚。」 回报两项任务目标,我将装有两枚长生药的小葫芦放于掌心,对方拿走了葫芦,似是开始确认内容之物。那东西瞧来不过是枚白色的圆珠子,只怕确认再久也摸不着头绪。我暗自嘲弄时,他们似是终于放弃当场确认,听闻脚步声远去,我摘下蒙住双眼的黑布,果然暗门已经开啟,我也不多停留,识相的离开现场。 我已完成覆命,馀下的事,就交给组织去处理了。刚执行完这趟麻烦任务,暂且该是不会追究我下落,但之后的事……我其实还没半点想法,也不清楚是否能就这般远走高飞。 「如何?可还顺利?」回到客栈,推开房门就见某人,优雅地靠坐于窗檯边凝神沉思。见我出现,她头也没转来,仍静静地盯着外头。 「如同预期。」我走入房内,顺着她目光瞧去,却是一片整齐的楼房,于是不解的问:「可有甚么好看?瞧你看得入神。」 「现下应是无人,来去外头吹吹风罢。」她不理会我的问话,自顾自地就往外头走。 「这儿有宵禁,自是无人呀……喂,你给我慢着!」可恶,这人简直任性非常!我拦不住她,只得跟随其后。毕竟并非生于中原,许多规矩尚不清楚,就怕她无意间捲入些麻烦事。 跟着她跃至楼台,她随兴地躺于坡顶瓦片上,不知正深思着甚么,我坐于一旁,抬头仰望着夜空无数星斗,过了许久,她甫开口道:「介儿,往后你有何打算?」 「你呢?」我自个还没有头绪,于是狡猾地反问,她随即脱口道:「在这儿待个几日,之后寻个你中意的地方闲居,如何?」 我没料到她原来已有盘算,追问道:「莫非你成天都在思考此事?」 「不,方才临时想到的。」 …………。 「呵呵,逗你的,我确实思索了许久。」 「你这傢伙。」 两人随意谈天,有时沉默下来,索性就着晚风享受静謐。 脑海中恍然忆起了过去,在组织里经歷的艰苦训练,执行险峻任务的种种……我心底有一泽深潭,随着一次次夺走他人性命,那深潭被鲜血染得越发混浊,有股不堪言状的东西堵塞于胸前。可自与她相遇后,那污浊水潭,却逐渐变得清澈,多年来沉寂于水底的某种东西,也渐渐浮上水面。我还不明白究竟是为甚么,只道是未曾离开杀伐世界那么长的时间过罢了。 「哎,回去罢,这瓦片躺的腰都疼了。」 「叫你活该!」 在京城待了两日,偶然却听闻汉王驾崩的消息,据说是遭人刺杀,当即身亡。消息一传出,搞得城中人心惶惶。莫非是组织派人干的?可会任之家又为何要策反?虽未获证实,可我几年间执行任务,也猜出这组织上头,多少与朝廷有所牵扯。无论如何,我心道事有蹊蹺,可若去探究,恐怕会捲入其中。我没向她解释,仅是随口诌了个理由,向她提议尽早离开京城,远离长安这儿,远离组织的事,越远越好。所幸她也没多追究,同我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出了城。 接着数个月行旅,最终我在益州城郊外发现一处群山环绕的湖泊,我挺中意那静僻地方,她便央人盖了个屋子,两人在此闲居度日,偶尔栽植些作物,或至城里添购些东西。 「在厅子这儿睡,当心身子凉着了。」 「唔……要不……抱我去房里罢?」 「你呀,欸……。」 她待我甚好,既便是我随口提起的要求,也经常宠着我的任性。 「待在家里好生休息,别乱跑。」 「别说的我似个孩儿一般!咳、咳……。」 「别逞强啦,老实给我躺好行不?」 她稍嫌强硬的态度,许是曾身为一国君王的霸气,可她嘴里说着的,却总是充满关心的话语,我明白,那是她独有的温柔。 唯有在她身边,我才得放下于刺客组织的那段过往,毋须再面对那些将死之人的丑陋;毋须再战战兢兢的踏着随时将破裂的冰层。唯有在这儿,我才可作为凡人,自在的活着。 传说中的长生灵药,服下后得以长生不老,起初我煞是不信,可随着岁月流逝,两年、三年,五年过去,我俩容貌当真毫无改变。倘若不会老去,莫不是能同她在此度过一生?过去的我,怀着随时丧命的觉悟,过一日是一日,根本未曾想像能过上安稳日子,更何况是数十数百年的遥远未来。 然而如梦般的日子,迟早得从梦中清醒。 某日在市街遇上了莫名而来的暗箭袭击,我明白那是组织的警告,没想到即便已过去五年,他们终究还是追来了。 瞒着她独自来到街上试探,总算逮着了藏于暗处的刺客,许是我这些年来过于安逸,身手明显变差了些,几番交锋之后,好不容易制伏了对方,他警告我,组织对于叛逃者是不会善罢干休,即便杀了他,组织也会再派人来讨伐的。我担心会连累了她,踌躇着是否该向她明说,可与组织有所牵扯绝无好事。 「介儿,过往那些痛苦若是让你难受,愿你只管记着,现下有我同你一块。」于她温暖怀中,她的话语和承诺,一次次的给予我救赎,却也让我陷入纠结。 「阿尝……倘若我……。」 「嗯?」 「不,没甚么,你先歇去罢,我待会儿就去。」 几日下来,她恐怕已觉察我的异样,我伏于案前,天人交战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将一枚珠状的麻药含住,趁着与她相依之际餵入了她口中。 「介儿,这……?」 我贪恋地吻上她的唇,为了将她的一切烙印于我心头,也是我最后的挣扎。见麻药开始生效,她身子已无法动弹,那双哀伤的目光,让我胸口一阵沉痛,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哪怕再待上一刻就要反悔,我只得铁了心赶忙离去。 永别了……阿尝。 【第七十三章:江烟渚】 离开益州居所,离开了她。费上十数日,回到这座氤氳靉靆的山林,穿过熟悉的蹊径,踏入隐于密林中的会任之家根据地。 这般主动投诚,组织或许网开一面饶我性命?我暗暗自嘲着,曾经叛逃的我,即便被定下死罪,也不过是身为刺客的宿命,我深知如此,却还是回到了此地。 经过自个家宅,我顺势进去瞧瞧,庭院里的花圃,花朵尽数枯萎,这也难怪,先前都是由我照料,可我离开多年,父亲又成天不在家,这花圃定是乏人照顾,兄长的墓也还安好,不过记着我当年离开时,该是放了个布袋在这儿才是,莫非是被父亲注意到了?罢了,也过去这么久,许是被狗子给叼走不成。 屋里的模样,和五年前大同小异,甚是我的卧室,也几乎未曾动过。令我不禁怀疑,这些年来,父亲他或许也不曾回来过,幼时还经常指教我,可回想来,好似自兄长逝世之后,他便鲜少待在家中了。 走出屋外,在散落屋宅的缓坡上,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石梯两旁原是栽植着繁茂的青蓝色花朵,可现下却成了一地黑土,我加紧脚步跨过一阶阶石梯,至会所门前,青铜大门上燻得灰黑,还隐隐残留着一丝难闻焦味。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却见里头一片凌乱,数名成员尸首分离躺倒于地,从没有见血这点推测,下手的八成也是组织的人。莫非是内斗?过去曾有任务是要求潜入某帮派,藉由离间两方势力使其瓦解。不过会任之家里头,应是没有类似的对立状况才是。 木造阶梯已给烧成灰烬,无法再往楼上去,除了四处皆被燻黑,还见着几具焦尸,恐怕这儿经歷了场大火,我随手抹去石檯上灰烬,趁着还未吸入过多烟尘离开会所。 数十天前才有人来追杀远在外地的我,怎的现下组织就被灭了? 我一时懵了,楞楞的望着残破的楼阁许久,猛然意识到一事,既然组织都没了,岂不是不会再遭到组织追杀?我自是也没必要与她分开了? 可当初擅自背叛了与她相偕一生的约定,事到如今,我已无顏再面对她,不如就这般,与组织一同覆灭罢。 我握紧匕首,使力朝脖颈一刺…… ………… 匕首应声跌落于地,这双早已沾满血的手,为何却止不住颤抖? 脑海不觉浮现了她坚毅而炽热的眼神,当时不慎落入圈套,刺杀未果的情景,也是如这般狼狈。 直是可笑,身为一个杀人无数的刺客,却无有自尽的勇气。 于广阔中原漫无目的独自漂泊,虽也曾想过要回到益州,或许她仍在等着我,可一想起她那时哀慟的神情,就感到愧疚不已。 「唔、唔啊啊……!」 自从与她分别后,胸口不时会这般剧烈的绞痛,心脏如同被手用力捏紧,随时欲爆裂开来,尤其在夜里更为好发。因着过去曾受过的训练,我对于皮肉上的疼痛并无感觉,可这直击心口的疼,却是令我痛不欲生。 『二人享,得长生,独人嚐,则夜心。』 想起她曾告诉过我的,应是传说灵药的副作用所致。 幸而那剧疼没有持续太久,我浑身冒着冷汗,疲倦地卧于床榻上。要是就这般在痛苦中解脱……。 「砰──」 客栈外头忽地传来撞击声,我爬起身来走至窗边一瞧,就见下方暗巷站着一名醉醺醺的男子,一旁女孩跌坐在地,声音似是来自于后头被撞破的木箱。那女孩手臂流了血,却也不哭闹,自个默默站起身。 此时暗巷另一头,出现了一位模样妖艳的纤瘦男子,他走近两人,用犀利目光打量着女孩。 「喂,别给老子在那磨蹭,咱们讲好的啊!」酒醉男子大声咆哮,妖艳男子对他粗鲁言行嗤之以鼻,提起尖锐嗓子道:「急甚么?你交人,我交銖,这不便成?」 说罢,妖艳男将一袋东西扔给醉汉,他朝袋中窥看,满意的大笑了几声,随后推了下女孩的背,道:「这丫头归你了。」 醉汉摇摇晃晃的走远,妖艳男粗鲁地捏着女孩的小脸,口气全无善意的命令道:「哼,莫给我成了赔钱货啊。」 女孩目光朝我这儿瞥了眼,似是注意到我于楼上偷听着,所幸我藏在暗处,该是无有遭发现。闻骚动歇下,正反也没了睏意,不如尾随过去瞧瞧。 跟着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楼房,现下该是宵禁时辰,得这番嚣张横行的,莫非娼院或青楼了。他们自后方的暗门悄悄入内,潜入这事我可在行,不费吹灰之力就溜了进来。 对比正门前的璀璨,这地方相当昏暗,四周堆满杂物,甚是佈满了尘。 「今晚待在这儿,胆敢逃跑,你爹可就不好过了。」妖艳男将女孩双手綑绑,推入暗房,从外头上锁后离开了。原来那醉汉是她的父亲?莫不是为酒而将亲女儿给卖了,这等丑陋交易我倒是见的多。 我三两下卸了门上的锁,推开门走入其中,就见那女孩瑟缩于墙角,神情惊恐地望着我。 「放心,我并非这儿的人。」我悄声走到她面前,才要蹲下身,她闭紧了双眼,似是感到恐惧的模样,我皱了皱眉,替她解开手上的绳子。 「走罢,我带你出去。」 「为甚么……要救我?」 ……救人哪需得甚么道理? 脑海隐约浮现了某句好似曾在哪听过的话。 「嗯……一时兴起罢了。」 她目瞪口呆的张着嘴,只是愣愣地看着我,见她迟迟无有动作,我无奈道:「你若想继续待在这儿,我自是管不着啦。」 我正调头打算离开,她忽地捏住了我袖口,微弱声音道:「请……带我走。」 我莞尔一笑,拉着她的手道:「跟紧些。」 顺利回到客栈,给她简单擦洗,削瘦的四肢浑身是伤。许是仍馀悸犹存,她仅是静静地坐着发楞。我这般将她擅自带回来可好?依那妖艳男子威胁,这孩子要是逃走,她父亲性命就要遭殃,虽说那样的畜生倒是死不足惜……况且,换作是她,定是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 「唔、唔……。」不料这才想起她的事,那烦人疼痛又再发作,我难受的摀着胸口,腿脚一时乏力倒在地上,馀光瞥见她凑了过来,将我扶到榻上,那模样让我想起了睦儿,那位因部族战败而被掳作战俘,下令处死之前,却被她给救下,并作为重要的随从带在身边的少女。 「你唤作甚么?」 「爹说……我不配有名字。」 当今世道虽是也有不少女子无名,但她父亲简直牲畜不如。我思索了会,灵机一动道:「不如,从今儿起,你就唤作陆儿罢。」 初识时虽仍有几分畏缩,但她确是个机敏的孩子,知晓我原为刺客身分,她并不惊讶,也聪明的不多过问。我教她读书识字,如同兄长曾待我那般。见她资质不差,我也教授些基本身法,她颇有慧根,不消多久便熟练起来。 「以你现下身手,该是足以独当一面,要不咱们在此分道扬鑣?」已有十来岁的她,身形也由削瘦转为精实,个子较当年高出了些,虽说与我并肩仍旧娇小。 「师傅,陆儿若是给您添烦,惹您不快,陆儿都会改,切莫赶走陆儿!」不料向来温婉的她,也有如此激动反应,她双膝跪于地,拉着我的手哀求道:「陆儿谨记师傅恩情,当以此生相报。」 我本无意驱赶,见她万分恳切,也难再狠下心,只得无奈道:「随你高兴。」 「感谢师傅!」 「我也没甚么好教你了,别喊师傅啦。」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傅永远是师傅。」 「行啦、行啦。」 既然是自个揽上的麻烦事,也只得负责到底了。虽说我惯于独自一人,可有人跟在身旁,倒也不无聊。 「师傅,您真要这么做?」 「千真万确。」 我褪下了上身衣衫,铜镜映出刻于背心的青色印记,回忆顿时浮现脑海。 「可这……。」她握着把匕首,双手微微颤抖,我见她踌躇模样,不耐烦道:「要你做就做,别磨磨蹭蹭。」 迫于我催促下,她才终于有所动作。感觉到尖锐物刺入背部,削去一层层皮肉,我闔上双目镇静心神,却听后头的她呜咽起来:「师、师傅……您不疼么?」 「不疼,你只管继续,莫留下一丁点痕跡。」 自背后流下的血,将地面染成一片鲜红,直至削去所有的痕跡,匕首清脆地摔落在地,陆儿忽地哀号了声,让我回过神来,不由问道:「又非割你皮肉,作甚么哭?」 「师傅您不疼,可陆儿的心,很疼啊!呜……呜呜……。」 分明受了伤的是我,且我又因过去的训练,经得住皮肉上的伤,几乎无有痛苦感觉,因而实在无法明白,她究竟为何会感到心疼? 「哇呀!」来到一处烟雾瀰漫的沙地,这雨似是连日未歇,她不慎踩入一滩污水,溅起的污泥弄脏了靴子,我轻巧绕过淤积,轻责道:「瞧你搞得这般狼狈。」 「师傅,陆儿这名字,可有何典故?」听她忽然问起,于是我将小睦儿的事,撇除楼兰之诸细节并未提及,随口编了个缘由说予她听。 「原是这般,那么睦儿便是我未曾谋面的姐姐囉。」 …………我虽是困惑,但既然她高兴,也就随她说了。 「说来,师傅您的姓名,也还未告诉我呢!」原来这才是她目的呀?小丫头不知不觉也懂得耍起小聪明,也不知是跟谁学……。 「我的名姓,你无需知晓。」 「陆儿可是您门下第一弟子,怎能不知晓伟大师傅的名讳呢?」 「呵呵,知道又如何?正反你也还是称我作师傅。」 「唔,那倒也是!」 两人随处行旅,转眼间过去数十年,后来因着她腿脚不便,又不幸患上些病症,索性定居于某个偏僻村落静养。 「姥姥这病根扎的深,且身子衰老……恐怕时日不多了。」 「明白了,多谢大夫劳心。」 送走了大夫,我望向躺于榻上虚弱的她,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她沙哑嗓音道:「师傅您果然是下凡仙女,这般多年,容貌仍是如此动人……而我已人老珠黄,行将就木了。」 「我这是逆天行道受了天罚,你突然说甚么浑话?」我皱着眉自嘲道,她露出慈祥的笑,我也跟着笑了。 沉默了会,却听她忽地低声道:「师傅,恕陆儿……无法再陪着您了。谢谢您当初……带我…………。」 话音戛然而止,我明白她终究是命数已尽,斜阳隐落山头,屋内渐而昏黑,胸口一股鬱闷感觉徘徊着。 记得那人曾说过,这般随岁月漂泊难免枯燥乏味,不如学点功夫,多加鑽研,既可消磨时日,又能习得些技艺,有备无患。 「姑娘可是认真?」 「是的,请您收我为徒。」 用这双曾沾满无数鲜血的手来救人,说来直是讽刺,可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赎罪方法。 「嗯……行罢。你唤作甚么来着?」 「敝姓江,名为烟渚,还请大夫您多指教。」 【第七十四章:青任渊】 跟随聂雨一路来到长安城郊外的一处家屋,屋里头被弄得一团乱,恐怕是已遭组织侵袭。果然聂风并不在这儿,也未见她俩娘亲的人影。 「母亲……风姊姊……。」聂雨望着残破的家,她紧抿着下唇,模样十分焦急,我怜惜地出言安慰道:「令堂许是已逃至别处了,莫要放弃希望。」 「清泉姐……我……我明白了。」聂雨拍了拍脸颊,试图振作精神,烟渚拾起碎裂的木板于手上把玩,道:「雨丫头,你俩先前是同母亲住在这儿?」 「……你突然问这事作啥?」我也不解她为何突然问此事,见聂雨疑神疑鬼的反问,烟渚「唉」声叹了口气,催促她道:「别管啦,回答。」 虽是有些不情愿,聂雨仍开始述说道:「当年我和风姊姊……」 她俩姊妹自出生便同母亲住在这城郊外的屋子,然聂风七岁那年,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带走了她,聂雨哭着追在后头,却给母亲拦下,原来那名男子实为她俩生父聂琛。儘管她如何追问,母亲却绝口不提。母女俩相依为命,两年后,父亲又来接走了聂雨。 聂雨随着父亲上山,竹林后方竟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聂雨不明白,父亲为何让妻女居于郊野的小屋,自个住在此处不一块生活?可不消多时她便获得答案,与如仙境的景緻相照,这儿却是专门训练刽子手、充满杀伐的灰暗世界。 虽能与姊姊聂风重逢,可自从来到这儿,每天皆须进行严酷的训练,她自知资质愚钝身手跟不上他人,经常受罚尚不打紧,甚是屡次于训练中险些丢了性命,幸亏聂风暗中照料,两姊妹相扶相持,在组织里战战兢兢地度过数个年头。 直至两年前,赶在聂风还未满二十岁前,两人藉着执行其他任务外出之际逃离组织。组织果不其然派人追缉,所幸遇上白苍宇相助才得以脱险,而后便是于闇雾林遇上我们之事。 「你上回来这家中是多久前?」听完聂雨说明,烟渚又接着提问,让聂雨愣了愣,她歪着头思索了会,道:「唔……逃出组织那时,该是两年前左右。」 「既然这般,那大可放心。」烟渚莞尔一笑,解释道:「这屋里的糟乱是某人刻意而为,不过是偽装成遭人破坏罢了。或许骗得过他人,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莫非你知明实情?」 「我怎会知道?仅是合理推测罢了。」烟渚白了我一眼,我只得尷尬一笑。见聂雨一副若有所思,烟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莫在这耽搁了,赶紧走罢。」 相去不远的一座山,驻足于山腰处的一片竹林,云气蓊鬱,让人瞧不清楚前路。我心道既然那刺客组织就在后头,唯恐设下甚么机关以防外袭,于是问道:「这竹林里莫非藏了甚么陷阱?」 「你倒是机警。」烟渚仰头盯着某处,随即捏出把匕首飞掷去,雾中忽地一道光芒闪烁,如细丝般的东缓缓飘落,她解释道:「那丝线极其锋利,倘若碰着定要见血,当心些。」 「既然这般,先将其一一斩断罢。」我提起轩辕长剑,作势欲向前挥砍,烟渚却阻止我道:「莫白费力气了,那陷阱是防外人用,定有甚么仅有组里人知道、可安然通过的法子。」 「真亏你能注意到,确实如你所言。」聂雨诧异道,烟渚难得没有逮着机会玩笑几句,只见她凝着严肃容顏道:「赶紧带路。」 聂雨愣了愣随即动身,我们谨慎地跟在后头,长竹间缠绕着无数的锐利丝线,又因着浓雾包围不易瞧清,若非有人于前领路,恐怕难以毫发无伤通过。 「到了。」总算穿过竹林,来到了一处含烟笼雾之境。氤氳瀰漫,四散的屋舍沿着石梯间筑成,这地方莫名有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觉。 这儿就是培育无数刺客的组织青任渊么……?放眼而去不见任何人影,瞧来戒备并不森严。 「风姑娘会在哪,你可有头绪?」藏于树丛后方观察了会,我问道。聂雨点点头:「传言会所中有个牢房,风姊姊若是被抓回来,八成会被带到那儿。」 「会所?」 「你瞧,就是山顶上的那栋楼阁。」聂雨指向不远处的山头,一幢高塔似的楼阁隐于烟云之中。 「那好,咱们赶紧去救出风姑娘。」我缓缓动身,聂雨却拉住我,提醒道:「清泉姐,这儿白天虽是鲜少人在、较疏戒备,到底毕竟是刺客组织,随便碰上个人都有危险,遇上干部更是要不得,请尽可能避免与人接触。」 我頷首表示明白,聂雨便走在前头带路,我注意到一旁烟渚神色有些古怪,于是关心道:「怎了?」 她摇摇头,先一步跟在聂雨身后。许是她睹物思情,忆起了自个还待在刺客组织的事情,因着她曾说过,自个所待的会任之家,与这青任渊十分相像,莫非连这景色也差不多? 据聂雨所述,青任渊成员们平时大多在外执行任务,白日仅有未成年者聚集于会所进行训练,不过仍有些人留于房里歇息,我胆战心惊的经过每个屋舍,唯恐一个不慎发出声响,被逮个正着。费了些功夫好不容易来到山顶,方才远看还未察觉,我抬头仰望这约莫七层楼高的巍峨楼阁,近看有如殿堂般宏伟。 因着不清楚那传言中的牢房会在哪,从外观也瞧不出里头格局,聂雨坦承自个仅有去过二、三层,那之上的楼层构造连她也不清楚。既然确定二、三层没有,我们决定从第四层寻起。楼阁虽高,但较为宽阔的二、三层,从外边翻上去还是办得到,从楼阁侧边跃至三楼飞簷上,再攀上四楼围栏,顺利来到楼阁廊道。我环顾周遭,光这一层楼就有数个房间,对外并无窗口,只得一一去探查,然而连着几个房间都没见着疑似牢房的格局。 「该是无有在这层了,接着到楼上罢。」于一间昏点着香炉的房内,飘来一股莫名熟稔的香味,四周还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瓮和陶罐,几个囊袋散落于案上。耳边有个窸窸窣窣声音回响,不晓得是甚么,我好奇朝某个瓮中一窥,竟是数隻不同的虫子,毛骨悚然情景令我不由退了开。见我反应,烟渚也朝一旁瓮中一瞧,皱眉道:「毒虫炼蛊么……。」 「正是如此。」 一名男子突然现身于门口,方才分明没有还无有半点气息,该说不愧是刺客么,烟渚也经常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现身,不料连她俩也未察觉。 「姚蛰!」聂雨朝他喊道,名为姚蛰的男子,面上毫无血色,瞧来苍白异常,他目光瞧向聂雨,讶异道:「呦?这可不是叛逃中的雨妹妹么?你原来还活着?」 姚蛰关上了门,室内灯时一片漆黑,他道:「啊,不成是想来救你风姊姊?」 「她果然被关在这儿?!」聂雨质问道,而他坏笑道:「谁晓得呢,况我又何必告诉你这个叛徒?」 「可恶!」黑暗中,聂雨抄起两柄短刀朝姚蛰刺去。既然遭人发现,若是趁机逃走恐怕引来援军,这下只能先打败他,争取些时间。我打算上前助阵,却被烟渚拉住。我不解地望着她,她要我先冷静下来,仔细看着他俩对峙,聂雨一时虽佔了上风,可状况却越发不对劲。 「唔!」姚蛰分明没有还手半招,仅是被动地抵御,然聂雨却猛地吐了口血,神色痛苦的抚着双臂。 「雨姑娘!」 「恐怕是交手间中了蛊毒,那傢伙是使巫蛊的。」烟渚推测道,让我恍然想起,她曾提及青任渊里头有个世代养蛊的部门,恐怕便是此处,我惊讶道:「莫非案上那些锦囊,装的是噬息蛊?」 让幼年时的何暮,以及柳绗弟弟都曾身受其害的噬息蛊,不料竟会这般遇上宿主。 「姑娘们还挺清楚?莫非是雨妹妹把组里的事洩漏了?」姚蛰将虚弱的聂雨一脚踹飞,我和烟渚连忙上前,烟渚搀扶住咳着血的聂雨,我稍有怒意道:「你少冤枉,不过是我们同你这蛊毒颇有缘罢了。」 我虽是不喜争斗,但见聂雨受他伤害,可无法再坐视不管,立刻举起长剑应战。 「慢着,我没打算和你们斗的。」这都还未开始出招,他双手就摆在身前作势投降道:「不如放我一马,我也不追究你们入侵之事。」 「此话当真?」既然他都示弱了,若再纠缠下去也不妥,我半信半疑的放下架式,孰料这才稍微松懈,他突然朝我扔了个布袋过来,我虽及时拍开,可里头东西随撞击而落出,似是隻指尖大的虫子,牠迅敏地攀附到我身上,忽地感到脖颈一阵刺疼,恐怕是遭虫子给螫了口,姚蛰见状登时嚣张道:「呵呵,若你们能活着离开的……哇!」 不待他说完,烟渚一个飞身将姚蛰踹倒在地,气得他大喊:「喂喂喂,你们现下已身中剧毒,若这般轻率杀了我,也得跟着赔命啊!」 「你用的是何种毒?」烟渚蹲在姚蛰面前,儘管匕首抵于他下頷逼问,他却无有退缩道:「嗯……给你猜猜?」 姚蛰轻佻态度惹得烟渚不快,我趁机奔至后头,一个手刀将他击晕,昏神前一刻还露出讶异神情道:「你怎还能动……弹…………。」 「这年头刺客实力不过如此?」不料他就这般失去意识,烟渚一脸嘲讽的望着聂雨道,她随手抹去嘴角的血,不悦道:「又非人人都如你这般。」 我好不容易逮着身上那隻虫子,将其甩在地一脚踩下,顿时爆出恐怕含有剧毒的汁液。我这身子得以抑毒,面对用毒者根本不足为惧,儘管有些对不住雨姑娘,但方才他俩对峙时,便察觉他用毒虽有一套,身手却不过尔尔。 「雨丫头,把这吞下。」烟渚于姚蛰身上摸索了会,而后不知塞了甚么进聂雨嘴里,她猝不及防只得用力吞下,眉眼皱成一团,嫌恶道:「你又给我餵了啥?」 「你方才中的金蚕蛊,若无即时排出,不消半个时辰,五脏六腑俱将腐蚀,呜呼哀哉。」她才解释完,聂雨忽地作呕,口中吐出了一滩污血,果然混着隻金甲色的小虫。 「多……多谢了。」她吓呆了片刻,甫质疑道:「你为何对这蛊毒如此了解?」 「呵,对神医大夫来说,这点事算不上甚么。」 「甚么神医大夫,我看你根本是蛇蝎女不成?」 「蛤?!」 「别争了,趁着他回神前,赶紧走罢。」这都甚么时刻,两人还不忘吵嘴一番,我无奈地制止道。 姑且将姚蛰手脚捆缚,如此即便他醒来也得争取些时间。确认外头无有人烟,我们打算从央处阶梯向上一层楼,烟渚却突然提议道:「不如咱们分头找快些,你俩一块从五层开始,我独个从顶层找起。」 确实如她所言,分头找会快些,可我担心她若独自遇上甚么麻烦,无法即时相助而否决,然她却一派轻松道:「放心,潜入这事我可在行。」 我对她身手再清楚不过,也明白自个不擅潜行,反倒会拖她后腿,只得妥协道:「你当心些。」 「你也是。」她轻捏了捏我的手莞尔道,随后向阶梯一跃,转眼间就不见人影。 我和聂雨前往第五层,接连找了几个厅室,虽说仍未发现聂风,所幸并无再遇上其他人。 「我……要是我没那么弱,风姊姊她就不需要为了我,独个承受那么多……。」聂雨忧心忡忡模样,她俩姊妹自幼于此水生火热环境下,一路相互扶持至今,现下对方生死未卜,她定是牵肠掛肚。我自个也是相当掛念聂风安危,仍试图安慰道:「风姑娘不惜牺牲也要保护你,正是因着她对你的无比珍视,莫要自责了,相信她会平安无事的。」 聂雨点点头,抹去眼角泪珠。五楼边角的最后一个房厅,确认四下无人后,我俩沿着壁面悄悄进入灰暗房内。 「?!」不料这才刚踏入房中,立刻遭人给发现,这灰暗房内竟有人戒备?我俩藏在箱子后头伺机而动,屏息凝神,脑袋飞快思索着该如何才好。 「唔!……。」谁料那人突然发出声哀号,随之倒地。后头人影随门缝透入的光而浮现,令我俩不由惊喜,聂雨更是惊呼道:「风姊姊!」 「阿雨,清泉姐,你们怎会来这儿?」聂风讶异的张大着双眼,而聂雨惊喜的扑入她怀里:「当然是来救姊姊你呀!」 「风姑娘,见你平安直是太好了。」虽是明显有几分削瘦憔悴,但她瞧来并无外伤,不过双手腕子上却遭铁鍊给困住,我问道:「离开铜里后究竟发生了些甚么?你怎会被关在这儿?」 如同聂雨先前所述,自铜里离开后,她俩于途中遇袭,聂风和对方交涉,只要自个回组织效命,就能放聂雨一条生路,而后便被带回组织来关押至今。 「能再见上你们一面,心中自是欢喜,但我不能随你们离开。」解释完缘由,聂风微微蹙起眉,满是无奈,使得原已亏欠万分的聂雨,更是歉疚道:「是我害的……风姊姊,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你……。」 「阿雨……。」聂风伤心的望着自责的聂雨,却突然扑身撞开她,就见一柄短刃插刺于她背心,我惊诧的转头瞧去,两名男子站在门口,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人,发出震怒道:「你个逆子,胆敢回来送死?」 逆子?莫非是她俩的亲爹聂琛? 「风姊姊!」 聂雨眼眶泛泪,焦急的关切聂风状况,所幸并无刺中要害,聂风闔上眼将小刀从背后拔出,道:「父亲,恕女儿不敬,还请您放过阿雨。」 「还晓得要找帮手?」聂琛不理会聂风的求情,目光转向我这儿,跟在他一旁的青年也注意到我,机警道:「师傅,我这就去通知首领。」 然而那青年甫转过身,霎时人头落地、尸首分离,且不见一滴点血。我目瞪口呆的望着眨眼间发生的事,浑身沁出一层冷汗来。为何二话不说就杀了自己人?人命对刺客来说,当真轻于鸿毛?只听得他道:「这等家丑之事,用不着惊动首领。」 面对如此高手,三人一块上也不知有否胜算?我握紧手中轩辕剑,不由几分忐忑。聂琛先一步行动,仅用一掌就将聂风击退,速度之快犹如雷电,他接着杀至聂雨面前,一手掐住她脖颈,我连忙奔上前救援,聂琛为了避开挥砍而松手,我长剑与他短刃对峙几招,一时还拚不出高下,可也难以佔上风。 「清泉姐,这儿交给我们,请快些离开罢!」聂风和聂雨已重振态势,站于我身前,我困惑的道:「我们是为了救风姑娘你而来的,怎能丢下你们逃走?!」 「快带江烟渚一块走!很抱歉把你们给捲进来……我俩就算命丧于此,也是身为聂家人的宿命,但若害得你俩也跟着送命,我肯定会死不瞑目!」 听闻聂雨的决心,我也不得再多踌躇,赶紧趁机离去:「风姑娘、雨姑娘!咱们外头见!」 既然她俩决定留下与父亲一决生死,现下我能做的,便是赶紧找到烟渚、离开此地。我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攀上楼梯,踏入六楼寻找烟渚的身影,六楼的格局与楼下两层大致相同,经过其中一间厅室,入口的门敞开着,我悄悄凑过去窥探,却见墙上掛着一张长弓,确认里头无人,我走近一瞧……竟是爹爹的弓。 漆墨色长弓,犹如凤凰展翅般华丽,上头刻着来自西域的文字,正是「楼兰」二字,与娘的金漆色长弓相对映。记着爹爹带着娘和年幼的我至野外狩猎,用的就是这张弓,可为何爹爹当年用的弓会出现在此处? 「这儿可不得随意出入的啊。」顾着思考而疏忽了戒备,门口突然有人出现,来人正是先前曾打过照面的青任渊干部──豫锋,他见到我也颇为意外的样子:「欸?是你?!」 「还真是巧。」豫锋实力我也见过,这下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我不禁冒了身冷汗。 「你既然在这儿,莫非那位『烟渚』姑娘也来了?」提及烟渚,他目光顿时发亮,难掩兴奋的摩拳擦掌着。 「对不住,现下仅有我作你对手。」语毕,两人随即开始交战,因着不得在此耽搁太久,我一出手便拿出楼兰古武术同他对峙,以速度与劲道为尤,瞬发击出之拳掌甚是得以阻断经脉通路。 「这古怪拳法,有意思!」一番交手之后,他连中了几拳,动作显是迟钝许多,顺利佔了上风,我便乘胜追击,使出全力一掌,总算将他击飞倒地。 「哈……姑娘你身手也不赖嘛!」与过去同烟渚战斗时一般,栽了跟头后斗志反而燃起,他朝一旁吐了口血,打算站起身来,却又不慎跌坐在地。 「失陪了。」见他暂时无法动弹,我打算趁机开溜,门口却又出现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便听豫锋朝他喊道:「首领!」 眼前充满威严的面具男子,竟是青任渊的首领?! 「你为何会在这?」首领低沉嗓音,语气冰冷的质问我这个入侵者。 「!」人影忽地消失,旋即瞬间闪至我身后,幸亏某人经常如此,让我得以及时反应,提剑挡下他的袭击。 不愧为刺客组织首领,他空手与我长剑交战,却无有丝毫劣势,反倒两三下就将我压制在地,我抽起腰间的小刀向身后扔去,似是正巧划过了他脸上面具。我趁此空档脱身,赶忙拉开距离。可他旋即拾起了小刀又再逼近,我一时应反不及,所幸烟渚及时现身替我挡了下,我连忙回神,喊道:「他是青任渊的首领,当心些!」 我让烟渚保持警惕,却发觉她神情凝重、惊愕的望着首领,道:「父亲……?」 【第七十五章:因缘祸】 我独自攀上来回折曲的长梯,运起轻功先跃上楼顶。虽担心着泉不善于隐跡匿踪,很快会遭人发现,也对雨丫头身手放不下心,可之所以提议分头寻找,不光是较快的缘故。 「咳、咳……。」我靠坐于围栏边,苦恼地盯着咳于手上的一抹鲜红。方才同用毒的那傢伙接触时,他竟趁乱给我也下了毒,儘管在她俩面前无有表示,可我身子确实有些不对劲。我晓得青任渊有擅毒者,故离开铜里前一夜,吩咐阿暮替我备妥了些解毒料材,幸亏这番未雨绸繆,还真是派上了用场,我迅速调製简易解药后服下。 幼时于会任之家受过耐毒的训练,按理来说对这毒物应有一定耐适,我曾以为自个生来不甚畏毒,可事实并非如此……当年我受训饮下的毒药,是遭人动过手脚的。直至习医学毒后我才恍然明白,若非兄长暗中协助,只怕我早已命丧于漆黑阴冷岩洞里,却也害得他遭受组织惩罚,丢了性命。 据说蛊师会随身携带解蛊之方,这传言还真无有誆人,果然于他衣里寻到了给雨丫头的解药,顺带一提,那些骇人病症不过是吓唬她罢了,真要归天还得给那虫子折腾上七天七夜;至于泉,她身上流着楼兰正族血脉,承袭了惊人的復癒能力,受了甚么重伤,泡个热水方能恢復如初,实在古怪非常,既然她声称自个体质还可抑毒,我也不消多担心。 虽身子状况不甚好,然也不得耽搁太久,于是开始动身搜索。云雾飘摇漫于廊道,这儿情景虽是与忆中不尽相同,却有股似曾相识感觉。依我对「会所」的认知,顶层应是首领的居所,仅有干部和亲信得以踏入,此层楼仅有一间厅室,门口旁还开了个窗子,我轻巧上前窥看,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正伏于桌案,八成是青任渊的首领了。 「甚么人?」 对方不愧为首领、果然敏锐,儘管我已隐身屏息,仍立刻遭他察觉,我连忙翻上屋簷躲着,细听他脚步声动向,过了会,脚步声似是往楼下去了。稍地卸下警戒,我轻巧潜入厅室中查探,环顾四周格局,不像是有藏着关押人的地方。对于曾叛逃的聂风,我并不认为组织会留她活口,可她俩仍抱持着盼望,我也不好多说些甚么。 「果然如此。」其实我冒险来此还有另一目的,便是想确认些事情,望着墙面上的雕刻,那些荒谬推测都获得了证实,而我注意到一个眼熟的破旧布袋,随手拿起端详了半晌……为何这东西会在此处?等等,莫非方才那人正是……?! 我飞也似的奔至楼下,脑中闪过无数的坏念头,总算于一敞开门内寻到了那赤红身影,眼见面具男拿着泉的短刀,欲朝她刺去,我及时赶至她身前,替她挡下了攻击。 「他是青任渊的首领,当心些!」耳边传来泉的提醒,我定睛一瞧,惊诧的望着眼前熟悉之人,不由脱口而出道:「父亲……?」 「父亲?」泉一脸错愕的望着我,我向她解释道:「当年刺杀汉王夺取长生药,且建立了青任渊的人,恐怕就是我的父亲『傅渊』。」 青任渊这组织之名,莫不是取自母亲姓名「江青」,以及父亲的单名「渊」字而成,先前这猜测总觉得过于荒谬,只道纯粹是个巧合罢了,因此并无告诉泉,然此处与会任之家诸多相似,包括先前打听到有关青任渊的情报,方才于顶层房中发现的虞美人花朵刻印,以及当年我留于兄长墓前的墨黑色布袋,种种皆证实了我的猜想。 「是你……?!你为何还活着?!唔……啊啊!!」瞧他这反应,此人果真是自己所惧怕的父亲无谬。他冷冽双眸,与我对视的瞬间,顿时神色骤变,摀着胸口发出了哀号。凡常皮肉伤对受过特殊训练的刺客来说该是不痒不痛,他却有如此强烈反应,许是同我们一般,受长生药副作用所苦,既然他会以母亲的名姓来命名,纵然他待我十分冷漠,恐怕是深爱着母亲的,莫非是因着我与母亲容貌相似,才让他一见着我便发了病? 年幼时的我,早已深知父亲的强大,歷经百多年后,其身手定是难以估量,得趁他不备之时取得先机为妙。我手握龙泉剑朝他背心刺去,然而他连瞧都没瞧一眼,仅用两指就将刀刃给轻易挡下,泉紧接着一剑砍过,他反掌将剑身拍开,我迅速捏起匕首挥去,使他为躲避而退开几步。 我和泉两人一个眼色心领神会,随即剑招齐发,许是避着瞥见我的脸面,他闔着双目与我两抗衡,儘管如此却未落于下风。 「唔……。」一番激战,剑端砍中了他的面具,他摘下裂成两半的面具,显露出那张如同当年,足具威严戾气的脸庞,而左眼上的那道疤痕,让我不由忆起了当年,令我心生畏惧的冷峻目光。 「左目上的粗深疤痕……莫非……?」见到父亲的庐山真面目,泉忽地惊呼道:「绝不会错!此人正是当年杀害了我娘亲的黑衣男子!」 泉失去记忆时曾与我提及,娘亲于她面前遭人杀害,年幼的她也险些丧命,左眼还成了这副赤灼血色,不料那兇手竟是我父亲?这该死的老天爷,直是造化弄人!她向来多愁善感,乍然得知惊人事实,果然神色动摇、百感交集模样。既然如此,管他甚么弒亲之罪,这个仇只好由我来报了。 我抢先发动攻势,迅速奔至他身后,长剑回旋一砍,却是遭另一名黑衣男子给挡下,这可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缠人傢伙? 「烟渚姑娘,自那日惨败于你手下后,我便心心念念着,有朝一日能再同你交手啊。」他扭着脖子,发出喀啦声响,情绪激昂道:「首领您且放心,这两个入侵者,儘管交给我来对付!」 父亲冷漠地瞥了眼,转过身便打算离去,我连忙追上前阻拦道:「休想逃!」 我长剑朝父亲身后劈去,豫锋却忽地杀了过来,手中细利长刃击在我龙泉剑身,劲道之强害我顿时手中一麻,劈了个空。 「烟渚姑娘,这回定要同你拼个你死我活!」他气势惊人,一阵狂乱的猛攻,出手俱是杀招,确实比起两年前交手时强上许多,我一时遭他兇猛攻势给牵制,不由气恼喊道:「滚开!我没空理你!」 「你这话可伤透我……啊!」火红身影晃入眼前,泉仅凭一掌就将豫锋给震飞了老远,只见她难得动怒道:「你要想找对手,我来奉陪。」 明白她心思,我立刻抽身,朝父亲掷了把匕首,随即跃至他身旁扫堂腿一踢,他鬼魅身法一瞬避了开,伸手抓住飞去的匕首反扔回来,锋利芒刃从我手臂擦过,在衣衫上划开一道口子。 「身手还没点长进么?」依旧严峻的口吻,他虽仍是闔着双眼,却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面对父亲这等高手,一般的过招恐怕毫无胜算,我拔出插刺于地的匕首,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出奇制胜,一面反讽道:「杀人的伎俩没长进,救人的医术倒是挺熟习了。」 「早知当年叛逃,就该先杀了你。」 「呵呵,那可真遗憾。」 我操起锋利匕首与他近身相搏,既然他无法睁开眼睛,该是以双耳听音辨位,不如来个声东击西?我灵机一动,将两把匕首先后扔至上方,两两碰撞、击发出清脆声响,我趁着他分神之际挥剑砍去,却是迎来一个迅猛的踢击,直踹上我左臂,剧烈的疼痛伴随喀啦一声,这骨头该是粉碎个彻底了。 「唔!」 「雕虫小技。」龙泉剑遭他夺去,他握起剑柄使了几招,分明没张眼也能精准刺向要害,为了避开我已用尽全力,却被他诡异的身法给砍中了好几刀,不觉间已伤痕累累地退至墙边,无路可退。 「给你的这把上好宝剑,实在浪费。」我立即扑向一旁、翻滚了好几圈躲开攻击。我生于刺客世家,儘管违逆天道苟活了数百年,可终究是难逃刺客的宿命么?正当我自暴自弃、胡思乱想时,一道琉璃色光芒闪过,是轩辕长剑飞驰而来,击落了父亲手中挥砍的剑,泉也随后赶至我身旁,伸手将我拉起身,面色担忧道:「你可还行?」 馀光瞥见已奄奄一息、倒卧于地的豫锋,我莞尔笑道:「你再迟来些就不行了。」 两人重整架式,齐心对付眼前的强敌,她那套称作楼兰古武术的技法果然厉害,能打败猖狂的豫锋不说,甚是连父亲都能顺利压制,换作是我恐怕也扛不来几招。 「傅渊!杀母之仇,今日定当一报!」眼看父亲动作稍有顿迟,她拳掌蓄力欲将击出,却忽地停止了动作。莫非是她仁慈之心偏偏于紧要关头唤起,才无法痛下杀手?见泉停下了手,父亲乘机出招将她踹开,我赶紧上前接住她,她紧皱着眉头、面色十分痛苦,恐怕是方才那踢击,让肋骨断了几根。 「这套古怪拳法,让我想起了你父亲。」 「你……认识我爹爹?」 「我这一生杀过无数的人,击败了无数高手,可唯一令我身负重伤、惨败其手的,就是用着这套古怪拳法的楼兰国王。」父亲口吻依旧冰冷,我察觉泉的身子正发着颤,似是强忍着怒火般,她质问道:「于是你出于怨愤杀了我娘?」 「你错了,我奉命至西域取得长生之药,那女人不愿交出,我便将她杀了,你父亲随后赶来同我寻仇,虽是一场浴血奋战,可还是被我成功脱身。」恐怕是忆起了当时情景,泉神色凝重,拳头捏紧的甚是出血,愤恨道:「那我更是该替爹娘报仇了。」 泉作势出招,却又遽然停下了步伐,道:「唔……方才也是这般,身子突然动弹不得。」 我惊觉不对劲,就见父亲扬起嘴角冷笑道:「那诡妙咒法原来真有用处。」 咒法?听闻这词,我联想起姓白的那位,忽地有股不好的预感,泉也是相当错愕的模样。只见父亲甩了甩手臂,淡然道:「几年前我于某处树林间,发现了容貌与楼兰王后极其相似的你,于是趁机试验了新习得的咒法。」 「你说的咒法,莫非是指三封罡煞咒?」泉似乎也和我想到一块,她问道。 「不错,原来你知晓?」 万没料想到,于泉背后迟迟未消去的环形印记,竟是父亲偶然间所施的咒法,且因此他现下仍能凭着咒法来封住泉的行动,我追问道:「你为何会用那什么鬼咒法?」 「当年刺杀汉王夺取了你带回来的长生药,几年后,我擅自服下药之事遭首领察觉,他便下令杀了我,既然获得了永生,我哪里还任他宰割?于是放火烧了会所,独自到崑崙山潜心修练去了。」 无怪乎之前于崑崙山青鸟阁时,里头壁画上会有虞美人花朵的图案;而我当年离开益州回组织,会所却遭人烧毁、死伤一片,不料那些事俱是父亲所为。 「首领,她那套拳法实在太有趣了!这次我可不会输了!」豫锋不知何时又再爬起,让情势更为窘迫……该死!偏偏我身子的状况也越发恶化,以毒攻毒还是过于冒险了……这下该如何才好……? 「泉!」豫锋长刀朝动弹不得的泉砍去,我焦急呼喊,可身子却发麻的难以使上气力,眼看刀口就要落下,一名男子突然现身,挡下了豫锋的攻击,银白色发丝随风飘盪,道:「可有赶上了?」 【第七十六章:一心人】 再次受咒法困缚无法动弹,正面临性命垂危之际,银白光芒倏忽闪现,一瞬化险为夷,是那熟稔不过的身影。自岩陇山谷一别后,原以为我们不会再相见了,没料想竟会是这般情况下重逢,我不由惊喜地喊道:「尉耆!你怎会来这儿?!」 「此事说来话长了。」尉耆神色淡然的微笑道。豫锋讶异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尉耆,气恼的衝上前接着攻击:「怎的又有入侵者?!算啦,通通砍了!」 「呵呵,直是热烈欢迎呢。」即便失去了阴属武功,尉耆自幼随我爹爹修习各路武术,可并非省油的灯,只见他长刀挥舞有如丝缎般灵动,同血脉賁张的豫锋交手,利刃鏗鏘声不断,可豫锋先前遭我两次败退,早已筋疲力尽,突然他脚下一滑,尉耆随即使了个拳掌,将他顺势击飞,本就奄奄一息的豫锋,果然又再昏神过去。 「违逆天道之人共聚一堂,何其缘分?」解决眼前的敌人,尉耆环顾周围,目光停在傅渊身上道。傅渊则是微蹙起眉,冷冽目光回眼瞪着他。他为何会知晓傅渊也是长渡岁月之人?我困惑地问:「莫非你俩相识?」 「当初楼兰遭中原侵袭,旦夕间家国亡灭,我落难于崑崙山附近,便服下了长生药于该地修行。那时遇到另一名独自来修行的男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因而与他有几分交情。」尉耆神色淡然的述说着过往经歷。原来他离开楼兰后,曾去过崑崙山修行,无怪乎先前他对魔鬼谷那地方颇为熟悉的样子。他接着解释道:「先前我推测对安儿你施咒的,或许就是那名男子,于是赶路去了趟古寺调查;后来到铜里,听任兄说你们奔赴长安拯救遭人带走的风姑娘,便又赶路追来此地。」 「你又是怎的知晓我们在这?」为着不被青任渊的人发现,我们可是耗费许多心力,甚是靠着知悉竹林陷阱的聂雨,才能安然通过来到此处。倏尔一阵唳声长鸣,黑墨色鳶鸟飞入屋内,高展翅翼盘旋了两圈,最终停于他手臂上:「多亏这孩子给我领路了。」 「你竟然跟踪我们?」烟渚皱着眉表示不满,然尉耆并不以为意,鳶鸟飞向外头,他拾起跌落于地的龙泉剑,随手扔回给了烟渚,接着转身望向无法动弹的我,道:「这般瞧来,我的推测并无谬误。」 语毕,他瞬步至傅渊跟前,旋即交战起来,二人鬼魅身法相似,一时竟僵持不下:「你是当年那位流亡青年?」 「流亡?呵呵,确是如此。」 趁着他俩忙于对峙,烟渚满面忧心的瞧向我。得知当年杀了我娘的那名黑衣男子,是烟渚的生父,我确实有所迟疑,可见她奋不顾身与其交战,定是察觉我的心思,而想替我解难;孰料除此之外,先前困扰许久,于我后背上的莫名环咒,竟也是出自他之手。 「尉耆,杀了我娘的就是傅渊!」想起了復仇之事,我提声将实情告知尉耆,向来沉稳的他,难得张大了双眼,吃惊道:「你说甚么?鄢陛下是遭他所杀?!」 「他左眼上的那道粗深疤痕,与当年杀害了娘的男子并无二致,而他自个也认了此事。」那年傅渊来到楼兰夺取长生灵药,娘誓死不屈,却于我面前惨遭杀害,那双满溢杀息的冷冽目光,如今依然令人生畏,可不同的是,我已并非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孩童了。 「竟是如此……。」尉耆恢復了镇静,沉思半晌,烟渚见他停下了动作,催促道:「姓白的,你莫再发楞了!赶紧想点办法,先给泉解了那恼人咒法!」 听闻烟渚叫唤,尉耆猛然回神,当即旋身半空,迅疾如雷的地挥砍,傅渊也以快招迎击,两人诡妙身法相搏,但在近身战上傅渊仍技高一筹,我灵机一动喊道:「试试咱们那套拳法!」 尉耆讶异一楞,连忙拳中蓄力,迅猛击出,傅渊果然不敌神秘的楼兰古武术,身子一时遭他镇住,只见他趁隙落刀一砍,终于成功伤着了傅渊右眼,他借力使力翻身一跃,轻盈落地道:「许久没用这招数,生疏了不少。」 「连你也会使那古怪拳法?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即便已踩不稳步伐,豫锋却是顽强非常,又再爬了起来,他发疯似地大笑着朝尉耆奔去。许是傅渊方才受了伤所致,困缚的咒法暂时解除,我赶紧上前挡下豫锋的袭击,虽是成功拦了下他,然他气势猛烈,我这一动作却是牵动了伤处,胸腹传来剧烈的疼痛。尉耆见我负伤,一时分神而遭傅渊给砍中,顿时血花四溅。 「好傢伙,还有心思分神?」傅渊甩去刀刃上的血滴,留着疤痕的左眼,冷冽地瞪视着尉耆。见他衣衫上鲜红快速晕染开来,我吓得惊呼道:「尉耆!」 「我无事,不要紧。」他大步跃起退至后方,将肩上的伤口用布包扎妥,于我耳边低声道:「要防范咒法控制,最简单的方法,莫要同他对上眼、听入他的暗示。」 想起过去曾遭咒法束缚住的经验,莫不是与对视线相对,就是听闻暗示般的呢喃,顿时恍然大悟。 「安儿,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毋须心软!」尉耆似是打算让我亲自报仇,他高声呼喊,随后转向豫锋道:「既然你对我这拳法有兴趣,我便陪你切磋切磋。」 「正合我意!我今个定要拆了那套怪拳法!哈哈哈哈!」燃起斗志的豫锋再次与尉耆交手,即便早已头破血流,仍着魔般的渴望着与强劲的对手较量,随着一次次的挑战,他彷彿是识破了这套拳法的路数,逐渐挽回了劣势,两人拳脚对峙,一时陷入胶着。 豫锋那边就交给尉耆,现下只管对付眼前这个杀了我娘的仇人罢。经尉耆提点,只要不跟身为施术者的傅渊对上眼,留意耳边的声音,就不会再受控制。我调整好态势,向傅渊吶喊道:「傅渊!纳命来!」 虽说他不知为何闔着双眼,但以防万一,我仍尽可能避开正眼对上他脸面。我以拳法与他近战拼搏,烟渚于一旁适时出招,可他不愧是刺客组织首领,又是修行数百年的高手,仅凭听音辨位便能轻易对付我俩。 「唔!」傅渊用从我这夺走的短刀回击,划伤来不及退开的烟渚,我跃至她身旁,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她。我猛然察觉她身子异样,尤其她的动作,显是比平时来得迟钝了些,恐怕是在前几回交战中已受了重伤,虽说我自个现下状况也不甚好,但她脸色苍白憔悴,唇色还有些发紫,我不禁担忧道:「渚儿,你先歇会罢。」 然而傅渊并没有停下动作,一个飞身又向烟渚杀来,我护在她身前,以剑身招架短刀猛力的砍击,他突然开口道:「没履行任务,还跟刺杀对象廝混一块?呵,直是可笑,你和泱儿都受多馀的情感所摆布着,终究是成不了大器的败类。」 「兄长他……绝不是败类……。」烟渚轻咬着下唇,从她方才仅使用一手攻击看来,左手臂似是给折了伤,那副憔悴模样让我心疼不已。 「哼,那天真小子胆敢违逆组织规矩,暗中徇私助你,殊不知让你成了低劣的废物,自个也送了性命。」他冷笑了声,讥讽道。 记得她前阵子向我坦白过往时,也曾提及自个兄长的事,据她所言,曾救了她性命的兄长,某日忽地惨死于家中,原来是因着他违背了组织的规定暗中帮助她的缘故。 「事到如今……那又如何?!」烟渚握紧长剑,运起脚下轻功跃至半空,藉着坠落的速度来弥补气力的不足,可仍旧不敌傅渊的迅敏,非但没伤着他,还遭反击给打了飞,我赶紧奔去接住她,但速度飞快而不及缓下来,背部重重撞上了墙面,力道之大,让掛于墙上的弓也摔落在地。 「渚儿,你冷静些。」我料烟渚是遭傅渊言语激怒,才会一时衝动冒然进攻,于是向怀里的她提醒,但她却苦笑道:「我岂是那般有勇无谋之人?」 她突然牵起我的手,我讶异的愣了愣,甫察觉手里多了个用布裹着的东西,我猛然想起,连忙将布揭开,果然是先前那枝涂有毒液的翎羽箭。 对了,用弓箭或许能行!比起剑术和拳法,我自个最为擅长的其实是箭技,起初是因着幼时见着爹娘使用而萌生了好奇,长大后更是在因缘际会下,有幸向以狩猎维生的外族人习得绝伦技法。 可这箭矢仅有一枝,该如何确保能命中行动迅敏的傅渊?我正苦思时,她突然莞尔道:「泉,记着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的……?! 「等等!」我惊诧之际,烟渚突然离开我怀中,站起身道:「父亲,是你错了。」 只见她随即扑身上前紧抱住了傅渊,让他直面着自己的脸,混乱中他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左眼,她怒喝道:「那么多年过去,你自个不也是仍受旧情所摆布么?!」 「唔啊啊啊啊!!!!」莫非是长生灵药的副作用?见到她那张与所爱之人相仿的容貌,傅渊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号,他摀着胸口,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我深刻明白那痛楚是多么的撕心裂肺。傅渊痛苦地挣扎着,反手抓起短刀就朝烟渚背部刺去,鲜血溽湿了衣衫,从伤口滚涌而出,她吶喊道:「泉!趁现在!」 「不成!我怎有办法能伤害你!」明白她用意,我痛彻心腑抗拒着,然她也竭尽馀力喊道:「快动手!」 我强忍悲痛,拉满长弓直击傅渊心口,飞迅一箭贯穿了二人胸膛,哀号声剎那间平息,两人随即瘫倒于地。 「渚儿!!!!」我惊惶地奔至烟渚身旁,为助我报杀母深仇不惜这般冒险,那遍体鳞伤的娇躯,直令我痛心不已。她伸出颤抖的手,冰冷的指尖轻抚着我的脸庞:「泉……我此生……也总算……死得其所了么……?」 「说甚么浑话?!你还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含着泪,握紧她冰冷手掌,她闔上了双眼,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谢谢你……。」 「傻瓜……。」凝视着她憔悴面庞,不觉哽咽难言。 「首领大人竟然死了……?那位强大无比的首领大人……竟然就这么死了?!」豫锋注意到这边战况,突然停下了动作,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接着突然发出哀号,抓狂似的挥舞手里长刃朝我砍来,尉耆及时出手挡了下,喊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快离开!」 「我不能再丢下你自个逃走了!」如同当初离开楼兰,为着一己私情,拋下一切让尉耆独自承担,即便他表示早已放下,但那份歉疚至今仍令我难以释怀。见我踌躇不前,他突然放声怒吼道:「安儿!江姑娘已命在旦夕,你难道想让她于此长眠?!」 「……但风姑娘她们还在附近,得去救她们才行。」我晓得当务之急要替伤重的烟渚治疗,但心中仍掛念着姊妹俩安危。谁料我们入侵之事终究败露,外头突然涌入数名青任渊的黑衣刺客,可面对步步逼近的刺客,我正不知所措时,其中几名刺客却忽地倒下。 「多谢清泉姐掛念。」我望向现身的二人,惊喜道:「风姑娘!雨姑娘!你俩平安无事?!」 「从这边,赶紧些!」两姊妹替我杀出了一条血路,聂雨更是急得催促道:「清泉姐!再耽搁下去,那傢伙可要白白送死了!快走罢!」 「务必当心!咱们回头见!」 和尉耆眼神交会后,我将烟渚背于身后匆忙离去。 『你……你明知我是来刺杀你的,为何还要这般温柔……?』 『你可知晓这般得付出何等代价?』 『介子此生可是赖定你了,莫敢反悔。』 我背着烟渚穿梭于浓雾中,与她相识的过往、相伴的朝朝暮暮俱浮上心头。 『随我一同离去罢。』 『毕竟你这条命,可是我的呢。』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现下不过是作为江大夫,同你在这儿谈情说爱罢了。』 『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不准比我早死。』 「渚儿你撑着点!我这就找个大夫给你疗伤!」 奈何我自个伤势也相当严重,浑身刀伤隐隐作痛,许是断裂的肋骨压迫到内脏,胸口的剧痛让呼吸越发困难,简直要无法喘息。 「唔!」 这一路奔走,终究是在离开长安的路上倒下了。 「渚儿……?」 我悵然若失的望着倒在一旁,陷入昏迷、唇色发白的她。 求你了…… 求你了…… 别离开我…… 莫要再……留下我一人…… 我胆战心惊的将耳朵靠于她胸前……却是骇人的寂静。 「哈……哈哈……。」 我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脑子一片空白,意识陷入模糊,浑身的疼痛也渐而麻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俩虽无从白首,但不相离这愿景……终是可得了……。」口中沁出一股鲜甜,我随意擦去嘴角的鲜红,于她额前留下至今最为炽热却冰冷的一吻。 「来世再相恋罢,渚儿……。」 – 自那之后,这又是第几个中秋了呢?男子望着夜空一轮皎洁明月,不禁勾起了千头万绪。 「你怎的自个在这眉头深锁?」妇人牵着垂髫之年的幼孩走至他身旁,清秀素面风韵犹存。 「不过是想起些往事罢了。」他蹙起眉苦笑,一把抱起了扑向他的孩儿。 男子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同时是当地着名的大夫,十多年来不辞辛劳的为人们问诊,因而深受镇上居民们的景仰。但据说在那之前,此处是住着一名能治百病的妙手神医,也是他相当敬重的师傅。 「又在想你阿姐?她们这都离开多少年了。」 「唉,所言甚是。」 过了这么多年,确实也早该释怀了。听闻妻子的劝言,他心底感叹,可脑海仍不由自主地怀想起,自个年少时跟随着师傅习医,与其朝夕相处的十年间,以及至外地冒险的数个月,俱是他视若珍宝的时光。 「叩叩——」 正当他沉浸于回忆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时辰……?许是有人病急临时来问诊,我去应个门。」 「时候不早了,阿嫈,你带孩儿先歇息去罢。」他露出慈蔼微笑,温柔的拍了拍妻子的肩。 「爹!咱也想跟爹一样,成为助人的大夫!」 「哎呀,你这孩子,少跟你爹乱学那古怪口音。」 「呵呵,等你再长大些,爹再好好教你。」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行了,别耽搁你爹了。」 目送妻儿走进屋里,他欣慰的笑了笑,独自走向外头应门,然而当四方大门敞开,他却不禁愣住神,两行泪水顿时从颊上滑落。 「平安归来,甚好、甚好。」 《楼兰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