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告别》 他不曾告别 第1节 《他不曾告别》作者:有厌 文案 【铁骨铮铮缉毒警察李衡x清冷热烈电台主播许喃】 高中时,李衡张扬肆意,不论做什么都能成为传奇。 许喃自以为了解他,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平庸碌碌泯然于众的样子。 但事实就是,李衡考入警校后,彻底销声匿迹了。 大学毕业后他昔日的酒肉朋友或是出国,或是接手家里的公司,个个风光无量,但鲜少有人见过甚至提起李衡。 除了许喃。 - 许喃暗恋李衡多年,换来的只是他一句:“不记得了。” 但后来,在一次侦破行动中,李衡作为俘虏受尽折磨。 支撑他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念头:“命是她的,我不能死。” 她是他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是想站在光里拥抱的人。——李衡 他不曾告别,也未曾离开。希望他……功成身退。——许喃 -he!男宠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喃/李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成长型甜妹x男德班酷哥 立意:去做一切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人无再少年。 第1章 楔子 “大概是我变得太好看了,他自卑没敢认。” 夜里十点,电视台大楼仍然有工作间亮着灯,电台节目《喃喃夜语》进入直播准备阶段。 新来的实习编辑却坐在位子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对着电脑桌念念叨叨。 录音师端着咖啡杯,从旁边经过时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呢,动起来了。” 电台主播许喃站在不远处,长发低挽,脸庞柔和,皮肤细腻通透。这是一张姣好的面庞,没带妆,眉浓,唇红,带着轻熟气。 她趁最后的时间翻着直播台本,抬眸扫了眼,接话:“别管她,她在为今天的直播努力呢。” “闭着眼……努力?” 许喃垂下手里的台本,学着实习生的动作稍微合了合手,浅浅一笑,老神在在道:“佛祖保佑,让今天的直播顺利吧。” 录音师忍俊不禁。 为节目首播紧张的实习生哭丧的一张脸上也被调侃出笑意,工作的烦恼和夜班的疲惫一扫而空。 不止栏目的听众喜欢许喃,电视台和她共事过的同事也都对她赞不绝口。脾气温和、没架子、情商高,更何况还是个美女,样貌、气质样样出挑。 是台里新冒头的主持新秀。 职场上难免有竞争,因此这档由许喃挑大梁负责的新栏目,成了团队间暗中较量的牌,不少人等着节目扑街唱衰。 实习编辑艳羡地打量着许喃气定神闲的状态,好奇道:“喃姐,你真的不紧张吗?我怎么有点心慌。” 许喃弯唇露笑,眼神柔和,轻松地调侃:“明天给你两小时假,去医院看看心脏。” 录音师冲完咖啡回来,也给许喃递了杯水,附和道:“说真的,我也慌。” 许喃有点低烧,万幸没有影响到嗓子。她抿了口温水,随口应:“那你俩组团去。” “……” 许喃对自己带的人有信心,慌归慌,一进入工作状态都不会掉链子。见时间差不多,她垂下手里的稿件,拍拍手:“该准备了。直播完请大家宵夜。” 众人提了提士气,各就各位。 许喃进到棚内,试了麦和耳机音效,冲玻璃外的比了个ok的手势,直播正式开始。 依赖许喃这些年攒下的人气,和近段时间节目的预热宣传,第一期直播效果相当不错。 许喃出来,怀里被塞了一大束玫瑰花,她被吓得后仰,视线抬起,看到团队成员脸上个个笑逐颜开。 “还准备了花,谢谢。”许喃展臂接过,凑近嗅了嗅。明眸皓齿,人比花娇。 开工前最慌当属实习编辑,原灿。一收工最兴奋话痨的也是她:“我们可不敢贪功,这是程祈程老师送的,充满爱意的玫瑰哦~” “……” 程祈是法制栏目的当家主持人,也是许喃大学学长。许喃刚过27岁生日,不尴不尬的年纪,和程祈常被台里前辈撮合,闹得团队这群小孩跟着一起起哄。 许喃把花放到公共区域的吧台上,看原灿一眼,岔开话题:“这会儿不紧张了?” 原灿觉得许喃不像领导,更像姐姐,很亲切。 她嬉笑着做鬼脸,把话题聊回到直播效果上。 数据直观地展示了节目的成功,一行人亢奋地出发去吃宵夜,分了两辆车坐。 原灿是许喃的小跟班,自觉去坐许喃的车。录音师周明遥和许喃是同龄人,更交心一些,他看出许喃饱满精神状态下隐藏的病态,准备替她开车。 许喃习惯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大方地笑笑,说:“没事。你坐副驾帮我盯着路况就行。” 周明遥知道她独立,有分寸,便没再执着。 地方是原灿推荐的,许喃在导航里检索到位置,不确定地确认了遍,下一秒,她把导航关了。 这地儿她熟,闭着眼都能开。 这个点道路畅通,许喃降下车窗,耳畔是同事围绕那束玫瑰展开的聊天。 她在夜风中打量长街细微的变化。城市高速发展,这片街区像是被遗漏般,保留岁月更迭的痕迹。过去觉得宽阔新潮的街巷,如今显得逼仄陈旧。 回神时,听到原灿扒着前排的车座,期待又谨慎地问:“喃姐,可以说吗?” 后座挤了三个人,她从后视镜看了眼,问:“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不答应程祈老师的追求。”原灿踊跃,眨着眼睛,小声说,“就是讲一下,你高中时的事情。” 故地重游,记忆自告奋勇着奔来,许喃被困在其中多年,哪里拦得住。她没反对:“正好我也听听。” 见被允许,原灿雀跃地清了清嗓子,在其他人兴奋地催促声中,缓缓道:“你们也知道,我是喃姐高中学妹,低三届,我入学时喃姐已经毕业了。但这并不影响,学校里流传着她的传说。” 许喃听着小姑娘咋咋呼呼的语气,笑着无奈摇头。 “喃姐高中时就很受欢迎。她班上有个颜值超高的校园男神,球衣队服上印着喃姐的名字缩写。新来的学弟学妹一度以为男神就叫这个名,后来才知道是秀恩爱。 男神属于打架贼猛,但一跟喃姐说话就温柔得要命。在球场大杀四方的人,因为篮球差点砸中喃姐,紧张地蹲在她面前低声哄。这种反差你们懂吗? 当时非常多女生喜欢男神,艺术班的、隔壁学校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很爱的女朋友。从不沾花惹草,真是给足了安全感。那么大个校园都不够两人秀恩爱的。” “哇!喃姐是真的吗?” 周明遥朝副驾看了眼,许喃脸色一贯平静。她淡声:“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那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许喃:“你们问原灿。” 顶着四面八方的注视,原灿沉思,遗憾道:“唔……毕业后我就没再听说过男神的消息了。他似乎是考上了警校。” “哇!校霸穿警服。想想就贼带感。” 原灿总结发言:“总之,就是特宠。喃姐从上学起身边献殷勤的人就很多,虽然我觉得程祈老师很优秀,但他不下功夫,肯定是打动不了喃姐的。” …… 借着路口红灯的一百秒,许喃走了回神,没打算纠正里面被传错的信息。 许喃高中时,挺普通的。沉默、胆小、没什么朋友,甚至很没有自信。 而李衡那件球衣,不是印的缩写。 是她的名字,xu nan。 号码特意选了数字7,谐音“妻”。 李衡是真的想过未来。 只不过,未来的他们,被时间冲散了。 绿灯亮了,许喃发动车子。 主要路线熟悉,但毕竟很多年没来过这边。车子驶过商圈,许喃盯着路侧的设施,看到了派出所的牌匾。 李衡他爸过去是这片派出所的所长。 如果不是这顿宵夜,许喃大概不敢来这里。 找停车位时,许喃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怎么想到来这里吃?” “这家肉量足不掺假,喃姐你尝尝就知道,特好吃。最主要的是,”原灿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考虑周到,“最近不是总有粉丝跟踪你嘛,这家烧烤摊邻着派出所,治安好。” “小灿心细。安全问题确实重要。”周明遥也说,“我记得小喃你是一个人住吧。不止上下班路上,就算在家、休假也得多留心。独居女性遭歹人尾随的新闻不少,更别说小喃这类高人气的公众人物。” 在一个黄马甲大爷的指引下找到车位,许喃交了停车费,说:“我那小区治安还不错,进出都需要门禁。”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动物永远是动物,但人有时候不是人。” 烧烤摊开在街道对面,距离派出所大门两百米,许喃挑了个背对派出所的位置坐下。 北央不是夜生活很丰富的城市,能找到家营业的店很不容易。一行人明天还要上班,简单聚了聚,没敢玩到太晚。 散场后,一行人刚走到车边,有交警往车前玻璃上贴了张罚单。 原灿最先注意到,诧声问:“我们交了停车费的,怎么还给贴罚单。喃姐你是交了吧?” “交过的。”许喃也疑惑。 交警打量许喃一眼,秉公问道:“你的车?这里不能停车,你钱交给谁了?” “一个穿黄马甲的大爷……”许喃缴费时收了凭据,拉开车门才隐隐觉得不对,她明明锁车了的。 他不曾告别 第2节 交警见怪不怪,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边给下一辆车开罚单,边说:“让人骗了。先看看有没有丢东西。下次去正规车位停,不要贪小便宜。” - 许喃只丢了个钱包,里面没多少零钱,但驾驶证在里面。 一周后,许喃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找到了她丢失的钱包,让她抽空去园山街道派出所取。 许喃一方面不敢去那,另一方面台里的事多。 等街道派出所又一次打电话提醒时,许喃才认命地去了趟。 去的路上,许喃接到了闺蜜孟澄西的电话。孟澄西刚从深山老林里杀青回来,一下飞机就要来找她:“你在哪呢,找你吃饭。” 许喃现在状态一般,需要有人聊几句解压,便实话说:“去园山派出所办点事。” “你怎么去那边了。”孟澄西不假思索地说完,想到什么,及时岔开话题,“既然你没空,那我先回家补觉了。在剧组天天熬夜,感觉老了十岁。” 许喃听她吐槽了会,适时问道:“你最近有李衡的消息吗?” 硬扯半天,话题又绕回来了,孟澄西静了几秒,回:“没有。我知道的肯定没你多。这些年李衡就跟失踪了似的。你也知道他以前玩得好的都是街上的混混,隔三差五要去派出所报道的那种。高考后,大家没少关心李衡去哪,陈铮鸣连他考警校都没敢说,骗大家说他犯事被抓进去了。” “……” 和孟澄西闲扯了几句,许喃也到了。她挂断电话,锁好车门进了警务大厅。 和接警台的值班民警表明来意,对方推给她个表格填,进办公室取东西。 大厅乱糟糟的,喝醉的、受伤的、正经办事的。许喃刚填完两项信息,旁边凑过来一个满身酒气的青年男人。 “美女,我看你挺投缘,耍个朋友嘛。” 许喃冷淡地看他一眼,拿着纸笔离远些,客气道:“谢谢,但我喜欢高一点的男生。 男人恬不知耻地继续凑:“我跳起来有一米八。” “……” 喝醉酒的男人都是傻逼。 好在另一位民警注意到这边,扯着嗓子把人给喊走。 许喃耳边清净,继续填信息。 这时,办公室里走出个年轻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线条清晰凌厉,浅蓝色警衬裹着宽阔的肩膀,身型恣意挺拔,一双大长腿瞩目。 男人把手里的钱夹放到接警台上,推到许喃视野里。是许喃的钱夹,钱夹上的手指节修长,关节明显。许喃下意识抬高视线,准备说声“谢谢”。 这时,刚刚训斥酒鬼的民警语气尊敬:“李哥,你今天不是休班吗?” “换了个班。”男声冷硬沉寂,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笔尖微顿,许喃将抬未抬的目光定格在男人心口的处。警衬口袋之上,警徽之下,是对方的警号。 许喃记得,李衡爸爸在职时,用的便是这一串数字。 阳光猛烈,夏末秋初,北央城一如既往的燥热。许喃僵在那,眼睫微颤,心跳仿佛被按了加速的开关,全身血液骤凉。 她没敢抬头,也不舍得垂眼,男人并未停顿,款款走离她的眼前,直至消失在大厅门口。 等许喃登记完手续,拿回钱夹疾步追出,男人靠在一辆灰色金杯车门边点烟。 意外他还在,又庆幸他还在。 他瘦了很多,脸上棱角更明显,嘴角总是没什么情绪的垂着,眼神远比他的话更有力量。许喃不知一个人经历什么身上痞气和野性都不见了,没了锋芒,走在街上混在人群里,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只要和他对视一眼,便会留下刻骨的记忆,很难再忘记。 许喃觉得,他好像一下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李衡察觉到她的目光,冷漠地睨过来:“有事?” 陌生的、例行公事的、毫无私情的询问。 许喃回神,垂眼压下内心汹涌的复杂情绪,再抬眸,克制道:“你在这里工作吗?” 李衡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的警服,答案显而易见:“不然呢?” 许喃不确定,李衡是不是没认出她。他们分别的时间,远远长过相处的日子,正常情况早该忘记的。 但她确实想知道:“刚调来的吗?” 李衡没接着答,自顾反问道:“你经常来这?” 许喃:“……没有。” 李衡手里夹着烟,隔着层薄薄的雾气,目光紧紧地定在许喃身上。这种□□直白的,带着探究的打量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但许喃不会,她任由他看,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从容,烙印下的苦难,雕琢出的自信,仿佛轻易地被这双沉寂又冷漠的眸子看穿。 但又好像,李衡这一眼没有太多情绪。 只是趁着吸烟的片刻,应付了几个无聊的问题,问题弱智到李衡不得不丢给她个“那你这问题就问得莫名其妙了”的眼神,强制结束对话。 李衡开车门上车,发动车子后,降下了车窗,夹着烟的手搭在车门上,小幅度地一抬,淡声:“走了。” 许喃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消失,眨眼,眼前突然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日头高照,不是下雨。 她拿出从刚才起便一直振动的手机,以为是工作信息,点开才看到,是孟澄西: “我刚联系陈铮鸣,他说李衡现在去他爸以前的单位工作了,就是你今天去的那个辖区。” “见到李衡了吗?” “他当年那么宠你,是不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空气中金杯的车尾气很快散干净,许喃苦笑了下,点出键盘,认真编辑道: “见到了。” “大概是我变得太好看了,他自卑没敢认。” 回复完,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这些年来,她遇到太多不公和痛苦,自愈能力满分。 许喃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脸上挂着微笑,眼角却流着泪。 长街光景如旧,同样的时节,但那个夏天回不去了,连同记忆都变得脆弱不堪。 作者有话说: 新文来袭! 厌厌来陪大家过夏天~~~~~~ 第2章带刺酷哥。 01 许喃根据母亲的描述得知,自己即将借住的叔叔家距离不远。 轿车后座,楚越望着女儿恬静柔软的侧脸,拉着她的手臂,不放心地叮嘱:“住在别人家要照顾好自己,学业不能落下,每周要记得练琴。” “我会的。”女孩乖巧地点头,说:“妈,你早点回来。” 顿了下,她掐了掐衣角,问:“你和爸爸会离婚吗?” 楚越揽着她的肩膀,沉默良久,才说:“喃喃,你记住。同样的错误,人如果犯第二次,就不是错误,而是选择。这是你爸爸的选择。” 从去年起家里便总吵架,因为许群究有外遇的事被楚越知道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一段时间,许群究继续忙生意,楚越专心教育许喃。 月初,许群究去州城出差,返程日期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昨天楚越在电话中对许群究发完飚,立即定了去州城的机票,做出让许喃来李叔叔家借助的安排。 许喃才十七岁,一切生活保障要靠家里,没有决定和选择的权利。 轿车驶进一片老旧的居民区,保安亭等同于摆设,连道闸杆都没降下来,但环境治安看着很利索,没有乱丢的垃圾,也没有乱停放的车。 后来许喃才知道,这片以前是区派出所的单位房,政府规划重建后,第一批住户大都是派出所的公职人员。 车子开进小区拐了几次弯,楚越拍拍许喃说:“到了。7号楼2单元。” 司机帮忙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许喃按出拉杆推着,另只手被楚越牵着往单元门走。单元门有门禁锁,楚越按了901室的按钮。 电梯很旧,到这层停下后门板颤抖了几下才划开。不知哪一层在装修,楼道里电梯里贴满印着装修公司logo的保护布,弥漫着很重的装修材料的味道。 李常滨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三室两厅的格局,南北通透。 影视柜上的相框,框着一对父子的合照。 楚越和李常滨就借住问题说话时,许喃便盯着照片看。 她认得照片的背景,是附中的校门。李常滨一身浅蓝色警衬,身正肩直。一旁的少年个头不输他,脸型窄长,下颌明晰,不知道是跟人干架打输了,还是被长辈训了,嘴角要翘不翘,看着很凶。 注意到许喃在看照片,李常滨主动介绍:“照片里是我儿子,叫李衡,也在附中读书。不过这会儿出去找同学玩了,晚上才能见着。” 楚越看看照片,说:“眼睛像卢婧。” 提起妻子,李常滨刚毅的眼神中有柔和。许喃想,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楚越没坐一会,便起身说“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要走。 许喃把母亲送到电梯口,原本想送下楼,但楚越叫停,催她进屋收拾东西,记得写竞赛卷子。 趁电梯还没到,许喃说:“早点回来。我没人监督,该被人带坏了。” 楚越严格,对她交往的朋友挑三拣四,许喃不爱听她说这些,如今倒也能拿她挂在嘴边的话提醒她。 楚越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拨到耳后,笑道:“我女儿这么聪明,谁影响谁还不一定呢。”电梯到这层,楚越抱了抱许喃,藏着不舍的语气:“已经是大姑娘了,妈妈很放心。” 电梯门关,许喃的泪腺却打开了。 她吸了吸鼻子,折回去带上防盗门。 李常滨挂断一通所里的电话,见许喃回来,笑了笑,说:“你住东面这间卧室,衣柜书桌都腾干净,你先收拾着。” 许喃听见李常滨挂断电话前那句“我现在过去”,拘谨地抿着笑,站在原地应:“谢谢叔叔。您有工作先忙,我可以照顾自己。” “那行,我把手机号写给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李常滨离开,许喃心里的紧张感少了几分。但陌生的环境,让她心变得空洞迷茫。 她在原地站了会,才推着行李箱去敞着门的卧室。 不大的空间,采光很好,地板家具擦得干净,床品崭新。 许喃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完,坐在书桌前写楚越安排的竞赛卷子。 他不曾告别 第3节 六点,李常滨还没回来,许喃自己点了份晚餐。 外卖到时,许喃正在拖地。拉杆箱的轮子在室外滚过的缘故,把玄关到卧室这一路压出两道脏兮兮的印子。 许喃原本想要用湿巾擦,但蹲在地方擦了几下,还是决定去卫生间拿拖把。 她听着外卖员说到楼下了,让她开一下单元门。许喃在玄关的找了半天,没看到门禁锁的开关。 外卖员还有别的订单着急配送,催促她尽快。许喃没法,只能丢下拖把下楼自己去开。因为没家里钥匙,她虚掩着门,没敢关死。 搭电梯下去这一路,许喃一直不安地担心,自己只是下去一趟,不会突然来阵风把门给吹上了吧。 她应该没有这么倒霉。 但事实就是,几分钟后,许喃拎着外卖袋从电梯走出来。 不知谁家的小孩在楼道里跑来跑去,许喃眼看着小孩伸手把那扇被她虚掩着的门拍上。 许喃想制止都来不及。 “不要撞别人家的门,一会大哥哥要出来揍你了!”小孩母亲站在902室敞着的门口,训斥道,转头见杵在旁边的许喃,上下打量几眼,疑惑:“新搬来的?” “这是我叔家。”许喃抱着侥幸心里过去拉了拉门,确确实实撞上了。 那阿姨见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率先闲扯:“今天风挺大啊,门都给刮上了。” “……” 她下楼急,幸好还拿着手机。 等联系完李常滨,说明情况。 捣蛋的小孩已经被他妈扭着耳朵拽回了家里,隔着关死的房门,许喃听到她教小孩写作业的声音。 是道小学数学题,一桶油45块钱,超市折扣买二送一,问买三桶油需要多少钱。爸爸妈妈齐上阵,轮番被气地崩溃发飙。 许喃真想敲开门问问,这作业是非写不可吗? 过了会,外面下起了雨。 楼道里飘来饭香,辣椒炒肉。许喃垂手拎了拎自己的外卖,已经凉透。 期间那阿姨出门丢垃圾时见许喃还站在门口,过意不去给她拿了个马扎。 李衡从电梯出来往自家拐时,入眼是一个坐在马扎上耷拉着脑袋发呆的小姑娘。 许喃伸直腿,双脚并拢,盖在小腿肚中央的裙摆随着他动作晃啊晃。她赤脚踩着白色板鞋,脚跟圆润,脚踝纤细修长,肤白如雪。 她抓了抓小腿上被叮出的蚊子包,听到电梯到达,不抱希望地凭本能抬头,一张纯真恬静的小脸暴露在来人眼,不知是认出他还是被吓到,眼睛微微睁大。 李衡眼角是红的,高挺的鼻梁上斜着一道不知被什么刮出来的红色瘀痕,左边嘴角也有伤。 他冒雨回来的,拉高的连衣帽盖住一头蓬乱的发,撩起眼皮。 不知是暗夜还是衣服衬得,他脸是冷白色,眼睛明亮锐气。 许喃被那双冰冷又孤傲的眼神淡淡地一扫,寄人篱下的处境让她没底气地往后缩了缩。 下一秒,她踩在楼道中央的脚飞快地收回去,提着马扎站在一旁,把门锁让出来。 李衡过去开门,钥匙扣上挂着个旧旧的蜘蛛侠。他敞着门径自进去,换鞋时瞧见横躺在地板上的拖把,以及不知被人用什么方法在地上画出来的大花脸。 他扭头去找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身后空荡,眼再一抬,当事人仍拎着马扎杵在外面。 娇滴滴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把家给淹了便是好的。 “还得要人请?”男生的嗓音浸了雨水般,冷意刺骨。 许喃猛地回神,赶忙跟上,一只脚跨进门才想起来手里的东西,又折回去敲开02室的门:“谢谢阿姨,我家里回来人了……” 李衡自然不会站在玄关等她磨叽,从地上捞起拖把杆进了卫生间。过清水涮一遍,就着拖把桶的漏网把布条上的水挤干。 楼道里女孩软绵乖巧的说话声轻飘进来,李衡心里烦躁地烧起一股无名火。 许喃还完东西回来,轻手轻脚带上门,换回居家拖鞋。 李衡拎着拖把杆的大手青筋明显,拖把头在他手里格外听话,三两下把地拖完,没有留下许喃怎么拖都拖不干净的水痕。 许喃插不上话,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小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男生掀起眼皮瞥她眼,冷漠答:“你知道就行。” “……” 许喃还在想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结果李衡扭头进了西面的卧室,砰一下摔上门。 摔门声把许喃吓得一哆嗦,也把李衡自己震清醒了。 他皱眉扫了眼呼呼往屋里刮风的窗户,暗骂了句艹,几步过去,把窗户关上。 手机响了下,是李常滨发来的语音:“你回家了吧?见到小喃了吗?你把妹妹照顾好,别像小时候似的,带去河边玩,把她额头嗑了道口子。小丫头疼得满眼泪,还不敢承认是你带她去的。” “你妹妹一个人在家害怕,你今晚就别出去野了,听见没?” 李常滨一连发来几条,前所未有的啰嗦,有一种李衡不答复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自打李常滨和卢婧离婚,家里只有父子俩生活,已经习惯。 李衡神色冰冷不驯,绷着唇角回复:“她一女生,住家里不方便。” “要不……”后面的话刚编辑了俩字,李衡还在想有没有可行性更高的建议,毕竟人家妈已经把她送来了。 李常滨手速略快,不讲感情地给出建议:“那你去学校住宿吧。” “……” 在对话框里听李常滨认真解释了许喃家的情况,李衡丢下手机,抓着衣服脱了。 少年的背肌肉单薄紧实,散发着青涩的力量感。 他站在衣柜旁,换上件干净的t恤,头发乱着,走出卧室。 小姑娘站在流理台旁,背影安静。听到身后开门声,她转头,薄薄的空气刘海下,一双清澈的小鹿眼楚楚可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微波炉可以用吗?” 李衡把手里的东西放餐桌上,过去看到微波炉旁放着一份凉透的酱烧猪里脊便当。 饭香没闻见,随着他走近,一股清甜的果香混着甜牛奶的气味绕在他鼻息间,是女孩子身上的气味。 他嗓子发痒,嘴角动了动,干脆地赶人:“出去等着。” 许喃想说我自己来就行,但李衡已经把便当拖走放进微波炉,插电源开关,开火定时,依旧没给许喃发挥的机会。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自觉退后,却在目光触及到他的脸时,重新停住,问:“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我有创可贴,你要用吗?” “你再晚点说就愈合了。”李衡瞥她一眼,冷笑,“老子没你娇气。” “……” 脑子有中病毒了吗?这么爱怼人。 算了,他可能没有脑子。 许喃感受到李衡明显的敌意,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打架打输了心情不好,识趣地没再说话。 她搓了搓手臂上在楼道里被咬起的蚊子包,老实地回餐桌等。刚坐下,便发现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瓶花露水。 她在餐桌上拆外卖时还没有。 许喃眼睛一亮,想到什么,下意识朝厨房望了眼。李衡清瘦却高,肩膀宽阔,是一个连背影都写满“老子不好惹”的带刺酷哥。 第3章随叫随到的跟班。 02 李衡热好外卖来到餐桌旁,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 小姑娘笑容甜甜,跟他说:“谢谢。” 李衡脸色依旧冷硬,脸上的伤加重他眼神的桀骜感,冷漠地瞥了一眼,扭头去厨房洗杯子。 许喃抬头看他几次,他动作麻利有序,似乎对家务很熟悉。没一会,李衡放了杯水在她手边:“认好,以后你用这个杯子。” 白色的马克杯上印着只拇指大小的线条小狗。 许喃碰了碰杯壁,水是温的。 她又道谢,语气轻快,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难怪李叔说你很好相处。” 他热得时候就发现,便当分量少,米饭还没拳头大,几样配菜根本吃不了几口。 但许喃半天才吃了一角,李衡养只鸽子都比她吃得多。 他收回视线,冷哼道:“那他不太了解我。” 主动示好被打回,许喃噎声。她闷头吃了几口米,半晌才负气地嘟囔道:“我觉得也是。” “……” 许喃回房间写竞赛试卷,见时间差不多,她拿着换洗衣服和浴巾去洗澡。 户型区域划分明确,东边是三间卧室,许喃和李衡的卧室相邻,卫生间在许喃房间的隔壁,再那头是李常滨的主卧。 李衡房间门大敞着,许喃听见激烈轻快的游戏音效,下意识望过去。李衡的房间十分男孩子气,墙上贴着球星海报,墙角放着个立式沙袋,书桌旁丢着无人机和篮球,东西摆得很满但收拾得很规整。 李衡玩手游时没有很丰富的表情,横拿着手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灵活又娴熟。 在李衡逮到她偷瞄前,许喃抢先溜进了卫生间。 许喃用不惯这个热水器,调试了好一会才兑好水温。 卫生间空间不大,有一扇小小的窄窗,外面夜幕漆黑,有一两颗星。 许喃闭着眼搓头发,倏然头顶水没了。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开关,结果任她怎么拨,都没有水出来,才后知后觉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停水了。 她摸索到毛巾把流到眼角的洗发水擦净,裹好浴巾和头发,挪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喊:“李衡!” 游戏声还在继续。 许喃抬高声音又喊一声。 李衡终于听到,房间安静了片刻,软底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慢吞吞走近。他停在半米外,盯着门缝里露出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直接说事。” 许喃缩了缩脖子,不确定道:“好像是停水了。” 他不曾告别 第4节 “……” 静音后的游戏画面在他手里不停变化,李衡的脸色一阵无语。 他去检查了家里的水阀,又点开手机在业主群的历史记录中翻到了社区三天前发的停水公告。 “管道维修,全小区停水,要修到凌晨1点。” 听见他的话,许喃急得拉大些门缝。少女肩膀圆润白皙,锁骨精致平直,眼睛因为流进洗发水被她揉了几下,眼周泛红,闻言,不安道:“那我怎么办?洗发露还没冲。” “……” 他伺候呗,还能怎么办。 许喃把身上擦干换好衣服,只用毛巾包着头发,站在卫生间里听李衡烧水的声音。 家里的自来水没有安装直饮机,李衡现在烧的是家里订购的饮用桶装水。 水煮沸后,壶哨自动提醒。 李衡关了天然气,把壶提到卫生间,又把半满的桶装水提到卫生间,找了个盆,开始兑水。 他动作有序,许喃插不上手,在旁边指挥倒多少水合适。 把洗发露冲干净,许喃又仔细抹上护发素。 她弯着腰,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脸前,自己换第二盆水。 下一秒,手指不小心被水壶飘出的热气熏到,疼得轻嘶了声,往回收手时,把放在马桶盖子上的空盆碰到地上。 李衡一直站在自己卧室门边吹着空调玩手机,听见声音抬步过来,见她一脸紧张地捂着手指:“烫到了?” 许喃不想给人添麻烦,轻声说:“不严重。” 李衡睨她一眼,确认她没有撒谎,一脸“真是服了”的震惊样,过去把盆子捡起来放好,提水壶兑水。 许喃一共洗了三盆水,洗发水、护发素,最后再用清水冲一遍。 两人全程没有交流,许喃只在换水时便喊他一声。 最后一盆水用完还很干净,许喃看着被叫到门口的人,问:“这盆水可以先不倒吗?留着冲马桶。” 李衡挑眉看她眼,仿佛在说“你还挺有生活常识”,语气凉凉的,无所谓道:“随你。” 女孩刚洗过澡,浑身带着水汽,白净柔软。她刘海被一并包在发巾里,露着光洁的额头。 李衡想到李常滨在语音里提到的往事,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女孩皮肤白皙滑腻,印象中被石块磕破的地方与周围皮肤无异,想来是没有留疤。 他收回视线,冲她一抬下巴,说:“洗完了就出来。” “哦。” 许喃垂着头走出去,临到卧室门口想到自己洗澡时换下的衣服还放在卫生间,又折回去。 李衡扯了几张纸把马桶上的水渍擦净,又把下水道口的头发清理了,泼了半盆水把地板冲了一遍。 许喃站着门口看着,咬咬唇,自己好像真的给人添麻烦了。 等吹完头发,已经到了许喃该休息的时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毫无困意。 陌生的令人不习惯的环境,不善的不好相处的室友,让许喃始终绷着一根弦。这时候突然就很想回自己家。 她其实有跟楚越提过,楚越去州城和许群究谈离婚这段时间,自己可以一个人住在家里,但上个学期许喃因为家里阿姨失职吃坏肚子引发急性肠胃炎的事情让楚越不放心,楚越坚持把许喃送来这。 楚越和卢阿姨关系好,但卢阿姨再婚后移民加拿大很多年,许喃想不通楚越为什么把自己送到这里。 大人好奇怪。李常滨和卢婧离婚后还能保持很好的关系,可为什么楚越和许群究还是夫妻便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许喃翻了个身,听到外面走动声,想了想,起身把房门反锁。 - 翌日清晨,许喃醒来见时间不晚,还想赖会床,但透光的窗帘和门外时不时飘来的说话声让她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家,麻利地起床。 李常滨端着茶杯看早间新闻,见她出来,说:“小喃起了,再过一会儿吃早饭。” 许喃喊了声“李叔叔”,忍不住朝在客厅和餐厅间的地板上做俯卧撑的李衡瞟。 也不知道是第几个,只见他姿势标准利索,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男性力量感与荷尔蒙爆棚。 下颌线到喉结处的汗珠被曦光照得发亮,他脸部轮廓凌厉线条分明,眼神刚毅沉稳。 许喃不由得看呆了。直到李常滨的声音响起:“不用管他,对他打架的处罚。” 许喃收回视线,就李衡动作的熟练程度,心想他以前肯定没少挨罚。 许喃去刷牙洗脸,从卫生间出来时,李衡和李常滨坐在餐桌旁,都没动筷子。 她坐下,朝李衡看了眼。他似乎是洗过脸,脸庞清爽,眼神漆黑明亮。有李常滨压制,身上桀骜的浑劲儿收敛,连坐姿都规矩了。 “失忆了,不认得我是谁?”李衡倏然抬眼,逮住她偷瞄的目光,语气冷硬,熟悉的蛮不讲理。 许喃缩了缩脖子。 “怎么跟妹妹说话。”李常滨沉声说完他,换了副语气问许喃,“我听你妈说周六要练琴?是回家练吗?” 许喃将不小心咬的一大截油条仓促地咀嚼完咽下去,才说:“要去老师家里,在市政府那边。” “那有点远,这样,让李衡送你去。” 许喃还没应,李衡先说:“我今天有事。” “接送一趟,又花不了多少时间。”李衡还要说什么,李常滨道:“吃完饭去我屋里把摩托车钥匙拿走。” 李衡扬眉,妥协了。 生怕李常滨反悔似的,他立即去拿回了车钥匙,但没得意太久,只听李常滨又说:“你记得去配把家里的钥匙,小喃刚住进来,肯定有东西要添置,你看看缺什么,带她去买一趟,还有下周就要开学了,小喃要去买衣服或者买书的话,你也得跟着。” 李衡明白了,李常滨用许喃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淡声控诉道:“爸,白天只有12个小时。” “你打架速战速决,时间不就挤出来了。” “……” 李常滨看着硬朗随和,竟没想到李衡这么怕他。 许喃难得见李衡吃瘪,咬着筷子弯了弯嘴角。 李衡觑见,在桌下踢了她拖鞋一脚。许喃抬头,对上李衡警示眼神,迟疑片刻,对李常滨道:“叔叔,不用李衡陪,我可以喊我同学一起。” “你看看小喃多懂事,这是怕麻烦你。”李常滨板着脸问李衡,“你也觉得麻烦?” 李衡嘴角动动,看着手边的摩托车钥匙,妥协说:“不麻烦。她想去哪都行,随叫随到。” 早饭吃完,李常滨没坐一会便又去所里。 许喃换了衣服提着出门要换的凉鞋从卧室出来,见李衡靠坐在沙发里玩手机,李常滨一走,他桀骜的气场没有忌惮,肆意外泄。 许喃和他相处状态恢复到昨天,说话小心翼翼的:“我自己打车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叔叔。” 李衡跟着起身,去玄关处换鞋:“少废话。”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搭电梯。 到了楼下,许喃看着李衡从车库推出一辆黑色的杜卡迪,没动弹。 李衡:“不想坐两轮的?” 许喃嘴角动了动,眯着眼问出口:“你有证吗?” 李衡跨坐在车上,扶着车把突然笑了,又痞又坏,但眼神很干净,下一秒头一歪,认真地问她:“这么乖啊。” 许喃无缘由地脸一热。 李常滨就是派出所所长,李衡要是没成年,他也不能允许他骑车。 她没再说话,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另一只头盔。 李衡没给,没耐心地拽着她的手臂把人拉近些,许喃堪堪站稳,脑袋便被按到头盔里。 李衡三两下给她扣好,手一挥,把她眼前的护目片拨下来,挡住了那双灵动倔强的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冷声催促:“快点。” 许喃今天穿条半身裙,还算方便,但突然高了几公分的视角让她有些不适应,紧紧拽着李衡的衣服没敢松手。 机车呼啸蹿出去,许喃惯性往前俯身,发被吹乱,有一缕唐突地蹭到李衡的颈间,像意外闯进他生活的她一样。 许喃注意到,伸手把发丝勾走,指腹却不小心戳到他的皮肤。 李衡带着头盔回头瞥了眼,后知后觉后座的人浑身僵硬,扯着他衣摆的指节用力蜷着,关节泛白。 少年微沉的声音混在风中飘来:“怕就抱紧我,摔不了你。” 许喃心思一紧,心蹦得更快了。 - 摩托驶进一处高档小区,停在老师家门外。 下车后,许喃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不想见的人才放松些。她背好琴盒,对李衡说:“谢谢你送我过来,我进去排练了。” 李衡沉着眉,不动声色地朝许喃方才看的方向瞥一眼,半晌淡声道:“练多久?” 不知是吓得,还是天热,许喃额头上冒了层细密的汗珠,小脸惨白,心不在焉地想事情,李衡问完半天才反应,答:“两、两个半小时。” 李衡没吭声。 许喃已经说:“那我进去了。” 李衡没看出什么异常,坐直些,脸上恢复吊儿郎当的玩味儿,撇嘴:“进去呗,说两遍了,舍不得我啊。” 许喃耳根一红,说了句“你骑车注意安全”,这次真走了。 他刚上手提过,琴盒不轻,许喃背着,后背依然挺直,扎高的马尾下,露一截脖颈,被阳光一照,白得刺眼。 许喃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机动车轰鸣声,她扭头,见送自己来的人和车已经蹿出来老远,消失在视野里。 她今天到得早,乐团的其他成员还没来,陪老师烘焙了几样饼干。等大家到齐,排练才正式开始。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许喃放松很多。 两个半小时的排练很快结束,许喃乖巧安静,很出色,被老师单独留下,塞了一盒曲奇饼干,才背着琴盒出来。 其他同伴早就离开,门口空荡,日头落了些,许喃早晨下车的地方移过来一块树影,李衡和车没在那,不知怎的,心并没有感到轻松。 许喃走去小区外面打车,没走几步,身后黏上一个鬼祟的身影。 他不曾告别 第5节 她加快步子往外走,那人走得更快,很快追上:“许喃!你练琴结束了!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是住在这个小区的贺舟齐,也是附中同级的同学,但成绩吊车尾,不学无术,是楚越见到会翻白眼的坏孩子。 许喃被拽住胳膊,不得不停步。他看着男生讨嫌的笑,用琴盒把他往外推了推。 男生吊儿郎当,身上有股很重的难闻的烟味,被推了也不急,很受用地把这当成了欲迎还拒,朝许喃逼近。 许喃后退,声音紧绷:“不吃,我家人马上就到了。” “你妈不是出差了吗,没人来接你。正好,我带你去吃冰然后去玩,你想唱k吗或者去电玩城。” 许喃往常会跟朋友一起离开,但今天朋友请假,她后悔刚刚多在老师家留了一会,没跟其他人一起走。 见贺舟齐要摘自己肩上的琴盒,皱着眉制止:“你别碰我的琴。” “好好好,不碰,那你答应跟我去吃冰淇淋了?”贺舟齐锲而不舍地贴上来,下一秒,摩托喇叭声尖锐地滴滴两声。 “催什么催!”贺舟齐愤怒地偏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不是自己的同伴,抬声质问:“你谁啊!” “你管老子是谁。”低沉的男声掷地有声,耳熟动听。 许喃眼前一亮,偏头望过去。李衡痞里痞气地单脚踩地,头颈笔直,周身散着极强的压迫感,痞帅又恣意。 李衡去配了钥匙,到网吧找朋友打了会游戏,掐着时间回来。烟抽了两根,也没见许喃出来。骑车在附近兜了圈,再回来就碰见这一幕。 “还不过来。”他眼神嚣张,浑得不行,冷漠地横了贺舟齐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地示意许喃。 许喃把琴盒夺回来,压低声说:“你快走吧。我哥在街上混的,你打不过他。” 贺舟齐在学校里自封老大,仗着好家境呼朋唤友,但对上校外的人气势还是弱了几分。他往旁边跌了几步,跑之前不忘对许喃道:“开学见!” 李衡厉声斥他:“滚!” 李衡把车骑近,朝后座摆摆头:“真行,才一会儿没看住就出事。” 许喃自觉地上车坐好,咬咬唇,说:“谢谢你来接我。” “成天只会谢来谢去,还能说点别的吗?”李衡觉得热,把短袖往肩上推了推,偏头用余光睨她:“刚刚跟那小子说我是你谁?叫声哥我听听。” 许喃抿唇,没吭声。 李衡没什么耐心,催促她:“哑巴了?” 许喃别开脸,往上提了提琴盒,把另只手里的巴掌大小的手提袋递给他,软声问:“你吃吗?我烤的。” 作者有话说: 榜单原因,需要控制下字数。所以下一章在后天~ 更新频率:隔日更。 第4章家里住了个祖宗。 03 许喃说完,垂眼看了看和贺舟齐推搡间被撞瘪的纸袋一角,把递出去的东西收回来,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有点碎了。” 她和李衡的关系本就僵硬,要是被他发现,肯定雪上加霜。 李衡瞥见她紧张地抖了下,淡淡地收回视线,说:“你留着自己吃吧。” 李衡载着她穿梭在城市街道,熟悉的街景因为不一样的视角有了不同的心境。 楚越为她学业和特长制定了清晰的日程计划,几点该去做什么,要在什么阶段达到什么样的成绩。许喃按部就班,被背后那双叫“母爱”的手推着,不断的向前。 许喃为了忽略李衡身上存在的极强压迫感,将注意力放到沿途的街景,这是第一次认真欣赏这里。 大片的火烧云艳丽夺目,这座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此时像一幅油画。 摩托车拐到街巷里,在一家店前面停下。许喃抓着李衡的衣角,偏头看看:“这是哪里?” “不是要吃冰淇淋吗?”李衡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买。” 许喃没想吃,但听李衡这样安排,没否认。 她以为李衡不进店,下车后把肩上的琴和饼干袋递给他:“你帮我拿一下。” 李衡冷冷地撩起眼皮觑她,轻笑一声,把琴接了,长腿一迈,离开车:“真是个大小姐。” 李衡单手抄兜,另只手背着琴盒,纸袋在他手上勾着,径自朝着冷饮店的门走。 许喃想说,我自己进去买就行,但瞅着酷哥一脸“我要你教我做事”的冷淡神色,自觉地沉默,连忙跟上。 许喃背着略显突兀的成人琴,被李衡单手勒在肩上十分轻易。她仰头看他头顶,才发觉他身高得有一八五。 他好像真的很会打架,肩膀宽阔,短袖被推在肩上当无袖穿,手臂线条不饱满却结实有力,许喃想到他做俯卧撑似的样子。 主要是他他这一张脸就很唬人,凶巴巴的眼神让人不自觉紧张。 两人站着柜台前,许喃点了个草莓味单球,偏头去看斜后方的李衡:“你吃哪个?” 李衡过去把调出付款二维码的手机扣上:“不吃。” 许喃想拦已经晚了,攥着手机想把钱转给他:“我妈给我留了钱,我可以自己付。” 李衡不打算要,淡声道:“请你吃。以后交朋友注点意,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别被小恩小惠就骗走了。你那个朋友,看着没好心眼,他如果不是救过你的命,就少来往。” “……” 许喃突然理解他大概是听见贺舟齐的话才带她来买冰淇淋的,低声解释:“我和他不熟,没打算跟他走。” 李衡撩起眼皮淡淡地看她,许喃身形纤细窈窕,乖巧安静,没什么疏离感和攻击性,娇软劲儿确实招男生喜欢。 许喃取了单球纸杯,在店里四处看看,指着一张空桌说:“一会还要骑车,我想在店里吃,可以吗?” “随便。” 两人面对面坐,许喃垂着眼,安静地吃东西,隔一会儿看李衡一眼。 李衡一声不吭地玩手机,突然问:“你手机号多少?” 许喃带着被抓包的心虚,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犹豫一下,在想要不要也存一下他的号码,但看着对面人冷冰冰的神色,抿了抿唇,选择继续吃冰淇淋。 过了会,李衡提醒她:“你手机呢?” 许喃忙从包里拿手机,准备存他的号码。 李衡却把自己手机放桌子上推过来,戳着主页的一个app图标,说:“这个软件管着单元门的门禁,我让物业给你开通了权限,你下载完用手机号登录。” 许喃轻轻地哦了声,专注地操作手机。 当啷一声,许喃眼前的桌面上多出一把钥匙,是李衡新配的。 “收好。”李衡盯着许喃嘴角沾的一点奶渍,扯了张纸按在钥匙上,懒散地一抬下巴,说:“以后再犯蠢把自己关门外,就在外面等着。” “……” 许喃吃完冰淇淋球,李衡把人送回家。 摩托开进小区时,许喃头盔的护目片老老实实地挡着风,不知怎的突然迷了眼。李衡在楼下刹车时,许喃正要抬手揉眼睛,身体惯性猛然往前一趴,一大一小两个头盔砰得撞在一起,许喃整个人趴到李衡的背上,抓空的那只手本能地环住他的腰。 一颗心砰砰直跳,眼睛眨啊眨,连迷进去的东西都被吓跑了。 女孩身子柔软,胸前两团浑圆状的胸.脯尤其。夏天衣服穿得单薄,凉爽的布料能传热似的,烫得李衡拔车钥匙的动作一滞,喉咙发痒,要说出口的话登时咽回去。 车子停稳,许喃连忙撤回手,从车上下来。 她背好琴包,把头盔摘下来还给李衡,轻声说:“谢谢。” 李衡撩起眼皮瞧着女孩摘掉头盔后,被闷得通红的脸颊,懒散地抬抬下巴,示意:“你去开门。” 许喃正打算试试手机上的门禁软件,闻言立马拿出手机操作。 听着门禁锁响起清脆的提示音,开锁成功。许喃弯唇,扶着门扭头看李衡。 李衡神思游离,瞧着她一脸欢喜,求表扬的神色,嘴角动了动,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牛/逼。” “……” 接着李衡用脚抵了下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里走。 许喃感觉自己遭受到了嘲讽,但没有证据。 进了楼道,搭电梯,李衡一直让许喃走在前面。 许喃用那把拴着红绳的钥匙开了门,心情一松,这一瞬突然踏实了,不会再发生昨天那种被关在门外的尴尬状况。 她这次没“求表扬”,进门把琴盒放好,换鞋。 迟迟没听到关门声,她扭头看,发现李衡并没跟进来。 李衡把楼道里不知被谁敞开的配电箱的门别好,然后看许喃:“关好门,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连家门都不进,那你上来做什么。许喃腹诽。 关上门,许喃回房间把琴放好,开空调、喝水,一路上起得热汗压下去,才找到自己的钥匙扣把李衡给自己的家门钥匙别上。 她家里是密码锁,不需要钥匙,楚越担心她骑车出门不安全,连自行车都不让她骑。所以许喃花里胡哨的钥匙扣买了好几个,只挂了广播室的钥匙。 她背靠在电脑椅里,仰着头,看着被自己举到半空的钥匙扣,晃得当啷当啷的响。 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李衡上楼是陪自己试钥匙的。 - 李衡自己骑摩托时,无所顾忌地提了速,一通跑下来过足瘾,腰背上那似有若无的异样的感觉才被卷着热气的风吹散。 车速渐渐降下来,李衡在一家烧烤店前停了车,摸出口袋里震了一路的手机。 “衡哥,衡爷,爷爷!这可是给你攒的局,庆祝你重回高二……这台词说得跟你穿越了似的。你真不来啊?”电话那头陈铮鸣上扬的声音混着嘈杂的环境音传来。 李衡停下车,拔了钥匙:“叫魂呢,到门口了。” 常来的一家店,李衡轻车熟路地进去,在最里面那桌看到抻着脖子往门口望的陈铮鸣。 李衡走近,用脚勾过凳子,长腿一跨坐下,听到他单口相声。 “就衡哥中午从网吧离开后,我正玩着游戏呢,直觉有个妹子一直盯着我瞧。我抬头一看,还真是,一点钟方向,那妹妹见被我发现,红着脸过来。我手机都已经拿出来了,结果,那妹妹跟我说——” 陈铮鸣卖关子略停顿,在其他人的注视中,缓缓道来:“‘同学你好,我能要一下李衡的微信吗?’艹!真的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就纳了闷,这些女的跟我搭讪都用同一个套路,哪来的默契。” 一桌人为陈铮鸣的自恋爆笑。 他不曾告别 第6节 陈铮鸣拍几下自己的大腿,愤愤道:“更气的是,她们拿到我的微信后,依然默契地不给我发消息。” 李衡跟着弯了弯唇,附和道:“大概……她们觉得你不识字。” 桌上笑声更猛了:“哈哈哈哈哈还是衡哥嘴毒。” “哥,你桃花这么旺,结果理都不理,真是暴殄天物。”陈铮鸣离得近,怨念地说着话突然吸着鼻子凑近他嗅了嗅,发现,“你身上什么味,怪香的。” 李衡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挡开他,回:“可能是头顶上青青大草原的味道。” “……” “真的有一股甜味。”陈铮鸣好奇心泛滥,又凑近闻了闻,猛地一拍手,说:“是女孩子的味道。” 李衡给自己倒了杯水,被他一拍胳膊,差点洒了,低骂了句“艹”。 陈铮鸣兴奋:“我猜对了?” 李衡冷着脸,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丢给他一个再多嘴就死定了的眼神,凉飕飕道:“再靠我这么近,抽你了。” 过了会,陈铮鸣别开脸跟其他人说话,李衡扯过自己衣服闻了闻,哪有什么味。 陈铮鸣这丫,诈他呢。 一伙男生饭吃得快,但天聊起来没完没了,上学的聊不想开学,辍学的聊游戏妹妹,时不时蹦几句脏话,烧烤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 李衡百无聊赖地听了会,第一次觉得闹腾挺烦人的。他起身去柜台找服务员结账,又要来菜单划了几样吃的,让打包。 回来时,正听到陈铮鸣不知怎的把话题扯到:“衡哥最烦娇气的女的了。是吧,哥。” 李衡看傻逼似的瞥他一眼,语气认真道:“男的更烦。” “……” 陈铮鸣自动忽略他的答复,自顾道:“我觉得吧,女孩子娇气点才可爱,要都独立自强了,男的还有什么施展空间。所以要我说,女孩子就得宠着护着,是重点保护对象。” 李衡脑袋里冒出家里那个娇气大小姐,什么也干不好,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洗头时倒个热水都能把自己烫到。 听桌上人扯了会,服务生拎着打包好的烤串过来给李衡,李衡跨过凳子起身:“你们继续,先走了。” 陈铮鸣瞅见,开始乱叫:“衡哥,你没吃饱吗,还是李叔要吃烧烤?” 李衡面无表情,心说就你长眼,冷冷道:“给我祖宗。” “不年不节不清明的,祭什么祖啊。” “……” - 李常滨所里事忙,加班的频率并没因家里多了个要人伺候的大小姐而降低。 李衡从小到大野着长起来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李常滨就不会管。所以他没怎么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但对这个朋友的女儿,很上心,时不时就给李衡弹一条消息,指挥这指挥那,让李衡把妹妹照顾好。 家里这是他哪门子的妹妹,分明是住了个祖宗。 李衡把车停到车库,磨蹭了会才上楼。 老房子本就隔音不好,更何况02室的门大敞着,家里小孩哇哇叫,又是摔东西又是在地上蹦,不知在闹什么。李衡抄着兜听了会,觑腿踢了踢那门,冷声提醒:“再闹楼下又要报警了。” 里面声这才消停些。 李衡摸出钥匙开自家的门,没走两步,见许喃抱着几件衣服站在卫生间门口,正呆呆地望着门口。 李衡放下揉着后颈的手,盯着她走到餐桌,将打包袋放下,没懂她愣在这的原因,问:“水停了?” “没。”许喃记着晚上停水的事,所以提前洗了澡,此刻穿着短衣短裤,露着纤细白皙的四肢,半干的头发垂在肩上,脸庞小巧白净,小心翼翼地问,“我听到外面有人吵架,没事吧。” “害怕?” “没。” 许喃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跑回房把换下来的衣服放下。 端着杯子出来接水时,她嗅到餐桌上飘来的烧烤味,舔舔嘴角,嘴馋的样子看着有些乖,软声问:“你还没吃晚饭?” “吃了。” 许喃指指餐桌上的袋子,问:“那这是……给我带的吗?” 睨着小姑娘眼睛弯弯的样子,他抬抬下巴,示意:“吃吧。” 楚越对许喃管得严,饮食自然不会放过。烧烤这类重油重盐的食物自然是禁止名单里的。 李衡回房把身上被熏得满是油烟味儿的t恤换掉,出来见小姑娘吃得开心。 “有这么好吃?”他过去从撕开的锡纸包里抽出一个掌中宝,递到嘴边尝了尝,都凉透了,早知道就不在楼下吹风散味了。 许喃轻一眨眼,语气俏皮,道:“因为是你专门买回来的,谢谢。” 李衡一愣,罕见的语塞。 他盯着小姑娘捏竹签的手指,从冰箱里拎了瓶水出来,冰冷的水从喉管流过,才懒懒地开口:“自己从中间挑热的,凉的不要了。” 许喃不想浪费食物,刚要说话。 只听李衡没什么情绪地补充了句:“吃坏肚子还得带你去医院,麻烦。” “哦。” 作者有话说: 李·越爱嘴越硬·衡 第5章班上的留级生。 04 开学这天,许喃自然醒,又躺了会,定的起床闹铃响起。她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饭香,吸吸鼻子,从卧室出来。 厨房里看到李衡活动的身影,桌上摆着家里煮的营养粥和外面买的小笼包。 许喃洗漱完,坐到餐桌旁,和李衡面对面。李衡饭量大,吃得却快,盯着细嚼慢咽磨洋工的许喃,问:“知道怎么去学校吗?” 许喃点头,想到李常滨说过,李衡也在附中高中读书,关心道:“你今天不去学校吗?” 李衡闲闲地撩起眼皮,慢悠悠道:“想让我送?” 许喃有点怕他,不是怕他会跟自己动手,而是怕麻烦他。她缩缩脖子,说:“不用。我查了公交路线,很方便。” 李衡诧异地扫她一眼,跟震惊她知道留着最后一盆水冲厕所一样,轻嗤一声,没什么感情地夸道:“那你挺厉害的。” 许喃想说很多事自己虽然没做过,但她会上网,有脑子,一学就会。但这话她没有说,因为总感觉自己争辩后会被李衡狠狠地嘲讽。 可能是因为要去学校了,心里高兴。她借住在别人家,不用转学什么的。所以只要出了李衡家的范围,生活还是原本的模样,这种熟悉感让许喃觉得放松。 李衡瞥见小姑娘嘴角轻快地扬起,眸子里闪过清浅的笑,屈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冷冷地问她:“不用我送很开心?” 许喃没想到他会这样误会,咬了咬唇角,说:“……没有。” 李衡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开心:“最好是。” 许喃眨眼,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那你要送我吗?” 眼前姑娘怯缩的样子,让他觉得烦躁。李衡语气很冲:“老子没空。” - 升入高二,学生分文理科,分班表已经在年级大群里公布。学生自发创建了本班的小群,陆续有同学被拉到群里,一群人还没等到学校见上面,便已经在群里水了几百条消息。 二班是理科班,像许喃一样选择理科的学生还留在本班,二班群里一大半是高一相处了一年的同学。 许喃看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和相处模式,她身上那股寄人篱下的紧绷感便不自觉消失了。 于纾彤把头像换成了在海边穿着碎花短裙拍的照片,不知谁起了个头,群里聊起暑假去海边的这趟旅行。 以前的同学都知道许喃和于纾彤关系好,特意问:“许喃没去吗?” 许喃在学校里比较文静,不常主动参与群聊,收到艾特后才回复:“我家里有事,所以没去。” 群里消息刷得快,这条消息很快翻到上面。 于纾彤热闹地说给大家带了礼物,到学校都来找她拿。 许喃跟大家一起发了几个表情包,点开于纾彤的对话框,想问问她几点到学校。 于纾彤在群里聊得火热,习惯性主导着话题。 像没回许喃昨天下午那条“你今天怎么没来练琴?”的消息一样,此时也没回她。 许喃只当她消息太多,没看到。 八点出头,许喃出现在教室。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冲门口招手:“许喃,老班重排了座位,你在我后面。” 杨奇川是许喃高一时的同桌,是个消息灵通的小话唠。许喃过去放书包,听见他跟自己科普:“咱班这学期有个留级生,据说是因为打老师被学校处分了,原本劝退,但他家里有关系,让他休学了一年。就坐在你后面,不过现在还没来,你千万别惹他……” 杨奇川一个人说得火热,许喃却没听进去,注意力落向坐在斜前方的于纾彤身上。 于纾彤扎了个红色的蝴蝶发夹,耀眼又漂亮。她听到许喃来了,朝后看一眼,眼神陌生甚至嫌弃。 许喃嘴角一动,正要和她打招呼,于纾彤表现得异常冷淡率先别开眼,仿佛没看到她一般,亲密热情地和旁边的女生聊天。 杨奇川说半天,见许喃没回应,以为她是不感兴趣,想了想,道:“也是,你对谁都温温和和的,不是主动惹事的性格。” 许喃对此十分不解,心情烦闷。 连着两个课间,许喃一直没找到和于纾彤沟通的机会,班上女生对许喃的态度也怪怪的,时不时就盯着她窃窃私语。 许喃的同桌是个从别班分过来的女生,叫孟澄西。她几次欲言又止地看许喃,终于在许喃帮她把碰到地上的梳子捡起来时,忍不住提醒:“你和于纾彤以前关系是不是很好,怎么她今天在背后让大家疏远你?” 嗯? 许喃适才恍悟,今天一连串反常的遭遇是怎么回事。 孟澄西性子直来直去,见许喃实在是乖巧,不像是没分寸爱惹事的人,试探地问:“你和于纾彤是不是有误会?” 许喃眨眨眼,是懵的:“我也不知道。” 经孟澄西提醒,许喃接下来变得心不在焉。 找了个机会,许喃从包里拿出过去和于纾彤都爱吃的牛肉干,走到于纾彤桌边:“吃吗?我带了两包。” 他不曾告别 第7节 “拿开。”于纾彤用手把东西隔开,眼神嫌弃。 这一刻,许喃突然想到了李衡。 李衡的凶像是一把大刀,锃亮锋利,看着唬人,但于纾彤的态度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在许喃身上。 许喃往回撤了撤手,直接问道:“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没回?是因为我暑假没有答应一起去海边玩,你生气了吗?” 于纾彤奇怪地看她一眼,像在看个脏东西。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回?许喃,我不会再跟你做朋友了。” 许喃被楚越保护得太过,很少有和同学私下聚会的时间,因此与班上同学隔着些什么。是于纾彤像个小太阳似的,将许喃拽进这个大集体中。两人都擅长大提琴,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好,许喃不理解才一个暑假的功夫,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问:“为什么?” 于纾彤模仿着她的样子,无辜地一瘪嘴,随后翻了个白眼,上身往后一仰,靠到椅背上,直勾勾盯着许喃,口齿清晰道:“你妈没告诉你吗?你是她插足别人感情才生下来的贱种。” “……” 虽已夏末,但骄阳似火。 安静空荡的楼梯间,慷慨的日光像是忽略了这个羸弱文静的女孩,许喃手脚冰冷地拨通楚越的号码,只觉得冷。 电话那头楚越关心许喃今天开学的情况。 许喃一改往常认真的答复,敷衍几句,努力挤出笑:“妈妈,于纾彤告诉我,她和我一个爸爸。” “……” 沉默。 回应许喃的是沉默。 漫长的,沉默。 “囡囡。”楚越叫她小名,半晌后,安抚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在学校好好学习。等妈妈解决好这件事,就回去陪你。” 只是大人的事情吗? 可于纾彤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通往天台的门常年锁着,半层高的两折楼梯鲜少有人来。许喃蹲在拐角的平台上,挂断了和楚越的通话。 等她攥着手机离开数秒后,李衡从上半截楼梯走下来。 他单手抄兜,身上散着淡淡的烟味,视线朝许喃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兜里手机振动,陈铮鸣在电话那头催:“衡哥,你来学校了吗,我和澄西在后门吃面,要给你点吗?” 李衡应了,抬步离开时,扫到许喃刚才站过的位置,定住。 这里是卫生死角,窗台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此时许喃画得乱七八糟的。 似乎是写了什么字,被烦躁地擦掉。 附中管得松,午休时间学生自由出入。后门一条街遍布门店商贩,各色小吃应有尽有,挤满学生。 面馆里,李衡到时,他要的牛肉面已经上了。 四人的桌子,陈铮鸣坐在他旁边,正跟坐对面的孟澄西抢肉吃,跟李衡说话:“哥,李叔没事吧?” “休息不足,晕倒的,没大碍。” 李衡快到学校了,接到所里电话,说李常滨早晨晕倒了,他当即折回去带了要用的证件去医院,因此没来报道。 李衡松垮地穿着附中校服,肩膀宽阔,痞帅冷淡,坐下没一会,吸引了好几桌女生的目光,其中包括刚进门的于纾彤。 李衡漠然,垂眼吃面,对此毫不在意。 于纾彤在周遭此起彼伏激动的女声中,将视线落向和他同桌的孟澄西身上,故作熟络地打招呼:“澄西,你也来吃面啊。” 于纾彤声音甜美,长相可人,经过时连陈铮鸣忍不住多盯了一眼。 孟澄西却敷衍地提了下嘴角,懒懒地应:“随便吃的。” 于纾彤见孟澄西不愿意搭理自己,遗憾地走开。 陈铮鸣瞥见孟澄西的表情,等人走了,吐槽:“你这什么语气。见人长得漂亮,自卑了?” “你怎么年纪轻轻就眼瞎,真可怜,我出一毛医药费,你记得去看病。”孟澄西顺嘴怼完,才说,“她是我们班老大,牛着呢。刚开学就拉小团体孤立人,我懒得应付。” “你班老大不是衡哥吗?”陈铮鸣趁孟澄西不备把她碗里的牛肉给抢了,关心道,“她孤立你?傻逼吗这是,叫什么,我一会跟她聊聊,她这么做——” 陈铮鸣如愿吃到牛肉,把后半截话说完:“真是替天行道。” “……” 陈铮鸣有理有据地开始瞎掰:“老话说,做人要多听别人的意见。” 孟澄西飞过一记眼刀,狠踩他一脚。 陈铮鸣秒怂,话锋一转,义愤填膺道:“然后才能知道,谁对你有意见。你记下来,我帮你出气。” 孟澄西骂了句“傻逼”,懒懒散散道:“不是我,是我同桌,一特文静的小姑娘。听说之前两人关系特好,形影不离。不知道闹什么矛盾,理科班一共没几个女生,都被她拽走了。” 陈铮鸣不爱搅和女生的矛盾,听了几句就分神,使了个眼神,提醒:“她一直在看你。” 孟澄西回头,和于纾彤对上目光后,后者立马弯唇露出个友好的笑。 “看阿衡的吧。”她说。 听到自己名字,李衡头都没抬一下,恣意地坐在那,提着醋绕着面碗浇了半圈。 下一秒,孟澄西的声音扬起,邀请得没什么诚意:“于纾彤,要来我们这桌吃吗?” 于纾彤听出话里的不耐,尴尬地抿嘴笑笑,脆声道:“不用啦。我们都已经点好了。” 孟澄西收回视线,抬头见坐斜对面的李衡抬了头,朝于纾彤的方向望了眼。 没什么情绪的一眼,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感兴趣,抬头认了认脸,眼神不太友善。 李衡向来不跟异性有接触,更别说有梁子。加之他很快收回视线,孟澄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店里生意好,一堆学生聚在一起聊天,吵得要命,因此翻台很快。 一行人从面馆出来,陈铮鸣跟李衡说话,他一直爱答不理,神思沉重,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两人以为他是为李叔的身体担心,因为都没再打扰。 餍足后困意来袭,孟澄西仰头冲天空眯了眯眼,叹道:“暑假怎么就结束了呢,烦,我要吃点甜的哄一下自己。”她回头看两个男生,说:“我去旁边店里,你俩先回学校吗?” 陈铮鸣打算找家店蹭空调,却见李衡跟上孟澄西的脚步,问:“哪种甜品吃了能心情好?” 孟澄西懵:“……” 陈铮鸣傻:“……” 看来李叔的状况很糟糕,李衡担心得都开始吃甜品了。 - 许喃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回来时教室外聚着一圈女生。理科班女生少,这些人显然不是本班的。 “哪个啊?” “找最帅的那个肯定就是了。” 许喃小心避着人,迷茫地进教室。 本班的学生也在神色古怪的讨论,时不时地朝后排许喃座位的方向望去,撞上许喃目光时,递给她一个担忧和同情的眼神。 许喃心头一紧,以为是和于纾彤有关,不适应这些探究的目光。 她忐忑地往座位走,看到了站着自己座位旁边的于纾彤。 等再走几步,发现于纾彤不是要对她的座位做什么,而是面朝后,在跟什么人说话。 随着走近,许喃的目光渐渐看清坐在那个空了一上午座位上的男生。桀骜狭长眉眼里,依然是许喃熟悉的冷漠和没耐心,他一改平常深色系穿搭,套着附中白混绿的夏季校服,肩膀宽阔,气场比其他男生要冷硬嚣张些。 但总归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清爽干净的气质,让许喃意外地窥见一丝少年气。 这个开学第一天便缺了半天课的大佬不是别人,正是早晨一起吃早饭的李衡。 李衡也注意到她,懒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早晨出门前少女眼中藏不住的雀跃和期待的眼神再难窥见,白净小巧的脸庞上,神色比那个落雨傍晚,她坐在走廊里失意低落的样子还要伤心可怜。 他狭长的眼一沉,眉头皱了下,心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许喃被瞪了一眼,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别开视线,准备避开于纾彤从另一边绕回座位。 她不擅长争辩,更知道在于纾彤那讨不到好语气,所以没打算打扰她。 倒是于纾彤被李衡的目光指引,朝自己身后望了望,看到许喃回来,眼神嫌弃地往旁边让让,站得离她远远的。 许喃佯装没看到,坐回座位拿水杯,听着身后于纾彤继续和李衡说道:“我们在面馆见过的,没想到你也是二班的,真巧啊,我叫于纾彤。” 许喃了解于纾彤,知道她很擅长和人交朋友。 不像她自己,嘴笨,木讷,胆小。 等许喃去教室前面的饮水机磨蹭地接了水,回来时于纾彤已经不在了。 她不知道两人都聊了什么,想来李衡脾气再臭也很难拒绝和一个漂亮又热情的女同学成为朋友。 许喃坐下后,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翻开课本想整理几句摘抄。 笔尖刚写了几个字,凳子被人从后面踢了脚。许喃手腕一哆嗦,笔尖偏离原来的笔画轨迹划出去。 一下跨了三四行,许喃连拯救都没办法拯救。 后排的人见许喃没反应,脚踩在凳子下面的横梁上,没怎么用力,连人带凳子往后一拖。 许喃还捏着笔杆,身体惯性往前一趴,下一秒后背碰到后面桌子。 “回头。” 李衡朝桌角打包的甜品示意:“把这个拿走。” 许喃垂眸看,李衡上午没来,不耽误有女生送巧克力情书,不知道是被吃了还是被还回去了,此时桌上只落了李衡指的这一份。 她以为李衡误会了,咬咬唇,说:“这不是我给你的。” 李衡没接话,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瞅她一眼。 许喃心咯噔一下,猛然意识到,不确定地改口问道:“是买给我的吗?” “看你顺眼,奖励你的。” “……” 他不曾告别 第8节 许喃在李衡一脸“赶快拿走”的不耐神色下,将东西提走,小声说了句“谢谢”,正回了身。 她心里藏着事,胃口一般,中午在食堂便没吃什么,比起饥饿感,内心的空洞和迷茫更令她难受。 许喃把东西放到桌角,低头盯着自己刚刚写坏的读书笔记,在思考怎么挽救一下。 这时,凳板又被踢了一下,不过这次动作轻了很多。 许喃怕再来一次被他拖过去的体验,正准备转头。 李衡低沉冰凉的声音率先响起,听着没什么耐心地催促道:“现在吃。” 作者有话说: 李衡:我在哄你。 第6章养得起你。 05 许喃没敢耽搁,拆了装甜品的袋子,看到一角草莓蛋糕,和一杯带着冷气的椰汁芒果西米露。 她中午去食堂时各档口已经没剩什么菜,因为心情差,本就没什么胃口,只对付着吃了几口。 眼前的草莓新鲜大颗,奶油细腻顺滑。许喃撕开塑料叉的包装袋,吃了一小口,松软清甜,果香四溢,许喃味蕾大动,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 杨奇川竖尖了耳朵没听清后面的聊天内容,只依稀觉得李衡的语气有点凶。 他谨小慎微地朝后排望望,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问许喃:“大佬刚刚叫你做什么?没欺负你吧。你要是觉得地方太窄,可以往前挪挪,我不嫌挤。” 许喃慢了半拍,模样看上去有些呆,说:“谢谢你啊,我没事。” 杨奇川神色担忧,忍不住提醒:“还有你同桌,她跟大佬挺熟的,都不是好学生。你也小心……” 说曹操曹操到,见孟澄西回来,杨奇川自觉顿声,正回身。 许喃心里记着他的话,下意识朝孟澄西看了眼。少女穿着校服,但宽松的版型被改过,贴合少女婀娜凹凸的身体曲线,一头长发黑亮打着卷,薄薄的耳廓上有两个耳洞,气质比同龄人要精致很多。 察觉到许喃的目光,孟澄西大大方方地一挑眉,将手里拎着的冷饮往许喃桌上一放,语气轻快:“小同桌,这个给你。” 许喃感受到真挚的善意,怔了下。于纾彤不知跟班里女生说了什么,一上午大家看她都怪怪的,自动疏远她。许喃以为孟澄西也会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 “谢谢,我这里有喝的。”许喃指着桌上同一个品牌的冷饮说。这一刻,她突然感谢李衡间接帮自己解了围。 孟澄西看她桌上的东西,下意识朝后排看了眼,眼神有一瞬的意外,很快带上笑:“巧了,还是同一家店的。” 孟澄西把没送出去的冷饮往自己后面的泡面头,也就是李衡同桌的手边一放,像个小侠女似的,一身匪气:“便宜你了。” “谢谢澄姐!” 谁也没想到,过了一个课间,这杯冷饮惹祸了。 教室内课桌两桌拼在一起,呈一列,许喃所在进门的第二列,她和孟澄西两边都是过道。 杨奇川去后面的垃圾桶丢东西,回来时为躲避教室里追逐的同学,撞到了李衡同桌也就是泡面头的桌子,而孟澄西送出去的冷饮剩了半杯放在里面的桌角处。 这么一撞,杯口朝着斜前方倒去。 许喃正低头在桌洞里找东西,后背突然一凉,吓了一跳,回头时,手肘又碰了下倒着的奶茶杯,杯口一歪,杯底剩下的那点残渣尽数洒到李衡课桌中央。 一时间,鸦雀无声,周遭人齐齐地吸了口冷气。 李衡原本在睡觉,被撞第一下时醒来,眼看着冷饮洒在许喃后背。 他眉头紧锁,缓缓坐直,提一口气还没等发火,桌子又被许喃撞了下,冷饮残渣泼在李衡刚刚趴着睡觉的地方。 他眉心微跳,并没有因为自己幸免而庆幸。 杨奇川哆嗦着从追尾现场中回神,紧张地看李衡:“对、对不起。” 李衡没应,眼神冰冷地盯着许喃。 夏季校服面料单薄,白色的,浸了水会变透。许喃自己看不到,但周遭不断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幸好孟澄西反应快,从桌洞里掏出一件防晒衫给她披上。 李衡收回视线,扫了眼旁边傻眼的杨奇川,沉声:“道歉。” 许喃小声跟孟澄西道谢,小脸煞白。 于纾彤的座位在前面两排,这会聚在附近瞥许喃,细声道:“你妈没教过你吗,做错事要道歉。” 还有几个女生附和:“许喃,你看你把李衡桌子弄的,快道个歉。” 声音像针一样刺在许喃耳朵里。 许喃也是受害者,还没搞清楚状况,被耳畔潮水般涌来的言论攻击推着,局促地低声说:“对不起。” 李衡闻声看她,质问的语气依然不善,但缓和了很多:“要你道了吗?” 杨奇川被人拐了下及时反应,以为李衡方才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李衡没什么表情,睨了他一眼,提醒:“向她道。” 杨奇川适才从慌乱中找到最后一丝理智,看向许喃,说:“许喃,不好意思了,你要不要先擦一下衣服。” 许喃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李衡一眼,轻声回:“我没事。” 孟澄西见事情解决,把许喃拽离车祸现场,说:“我陪你去厕所清理下。” 衣服湿的是后背,许喃一个人处理不好,只能孟澄西来。 看着她耐心认真的样子,许喃觉得她好像和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 “刚刚被吓坏了吧。”孟澄西看她紧张的样子,笑笑,安慰道,“李衡不打女生。” 许喃抿抿唇,想到杨奇川的话,迟疑道:“你和李衡很熟吗?” “比同学熟一些。”孟澄西随口说,“我跟他玩得好的兄弟熟。李衡平时不跟女生玩。” 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看许喃一眼,强调,“我还是头一次见他替女生说话,” “刚、刚刚吗?”许喃手足无措:“他可能是觉得我也挺倒霉的。” 孟澄西笑笑,没拆穿她的解释。 许喃回来时,李衡没在座位上,他桌面被清理干净,湿掉的课本被人换成崭新的。 滞留在教室里的学生适才后怕地讨论着: “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李衡要动手打人了。他去年休学不就是因为打架吗,听说他总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进派出所是常事。” “许喃也太倒霉了,我要是她一早被吓哭了。” 这些话在孟澄西出现后,消失了。但孟澄西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跟许喃开玩笑:“中午给你你不喝。这倒好,你衣服替你喝了。” 许喃被这形容逗得弯了弯唇,轻声说:“那就当我喝了,我明天回请你。” “就这么说定了。”孟澄西朝许喃靠近,做了个俏皮鬼脸,道,“目的达成,白蹭一杯冷饮。”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座位,许喃坐下时,余光注意到于纾彤投来的不善的视线。 她佯装没看到,心里叹口气。她知道自己和于纾彤的关系很难被修补,也明白孟澄西完全不差自己请的这杯冷饮。 - 整整一周,许喃的心情迷茫又沉重,本该熟悉放松的校园生活并没有让她感到开心,整个人像一株没有根的浮萍。 周五不需要上晚自习,学生上完下午最后一节正课便可以放学回家。 许喃收拾书包时朝后排看了眼,李衡不知是去打球,还是已经溜了,座位是空的。就算还在这,他大概也不会跟自己挤公交回家。 半小时后,许喃到家,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才后悔没去学校食堂把晚餐解决了。 楚越没让她下过厨,她这个技能点没解锁。李常滨大概率在所里加班,这个时间不会回家做饭。 李衡比许喃晚十分钟到家,许喃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机,抬头时,眼神中透着不知道点哪家外卖的纠结。 少年清瘦高挑,书包单肩挂着,手里除了钥匙,还有一兜青菜。 这种视觉冲击很有违和感,许喃觉得他这样的气质,手里拿根棒球棍会更合适。 许喃没想到他会回来,看着他把书包随手往沙发上一丢,提着菜进了厨房,追进去问:“你要做饭吗?” 李衡洗过手,端着电饭煲的内胆淘米,看动作很熟练。 他丢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一本正经地回:“做化学实验。” “……” 有李衡准备晚饭,许喃不再执着于外卖。 从厨房出来,许喃收到楚越问她吃饭没有的消息,回房间给楚越打了个电话。 楚越问她学校里的情况,问她吃饭了没有,就是没提什么时间回来。 许喃从小几乎没离开过楚越,楚越在她出生后,放弃了事业,全职照顾许喃的生活教育。楚越是个苛刻的完美主义者,百分百的掌控着许喃生活的走向。比起同龄人,许喃失去了很多自由的时光,却也收获了很多成绩。被老师家长频频称赞的学业,她热爱的大提琴,虽然缺少与朋友逛街相处的时间,但也收获了一个有相同爱好的关系要好的朋友。 她是说曾经。 楚越撤出她的生活,于纾彤和她决裂,许喃的生活顷刻间发生巨变。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喃在房间里呆了很久,直到李衡不知喊了她多少遍都没人应,索性过来敲门,她才大梦初醒,恍惚地过去开门。 李衡绷着唇,瞥到她脸上悲伤神色时,到嘴边的催促的话改成了一句简简单单的:“洗手吃饭。” 许喃顺从地点点头,照做。 两个人吃饭,李衡做得丰盛。番茄牛腩汤、手撕包菜、白灼虾,还拌了一盘开胃凉菜。 许喃洗过手走近餐桌时,李衡帮她盛了一份米饭。 许喃瞧着碗里凸起的小山尖,轻声说:“我吃不了这么多。” 李衡撩起眼皮瞧她眼,女孩脸庞白净,似乎是洗过脸,眼下挂着的泪痕已经不见了,只有微微泛红的眼角证实她刚才哭过。 李衡从她碗里拨了一半到自己碗中,问她:“这些?” 许喃连忙点头,说:“可以。” 李衡把碗放到她位置前面,哼声:“难伺候。” “……” 许喃吃东西不仅慢,而且懒,放得远的牛腩汤不吃,需要动手剥的白灼虾不吃,光紧着两道素菜吃。 他不曾告别 第9节 李衡盯着她看了会,搁下碗筷,再次进了厨房。 许喃刚才一直在走神,见李衡突然起身还以为他吃完了。 没等她发问,李衡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个碟子。 他痞里痞气地坐着,将白灼虾的盘子往自己面前一拉,捏起一只虾,动作熟练地去头、剥壳,不一会便剥了半碟。 李衡将那只装了虾肉的碟子往许喃手边一放,示意:“吃口贵的,养得起你。” 许喃没想到这是给自己的。 她犹豫地抬头,见他一副“你敢说不能试试”的烦躁劲儿,轻声说:“谢谢。” 饭后,许喃洗过澡早早地回房休息。 李衡敞着门玩了会游戏,见她房间灯关了,才把自己卧室门关上。 一把顺风局硬生生被他打输了,李衡烦躁地把耳机一扯,起身去外面倒水。 刚开门出去,玄关处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一秒、两秒没人说话。不是李常滨回来了。 “谁在那?”李衡登时警惕,眯眯眼,接着卧室的光朝玄关望。 那人弯腰把被吓掉的钥匙从地上捡起来,声音小小的,说:“是我。” 李衡渐渐看清门口清瘦的人影:“大晚上不睡觉,要去哪?” 许喃吞吞吐吐:“……去超市买东西。” “明天买不行?”他问。 许喃支吾:“着急用。” 李衡皱眉盯着。 许喃觉得他这会一定在吐槽自己麻烦,她飞快地换好鞋,说:“那我出去了。” 许喃没等行动,被李衡猛地叫停:“站那等着。” 李衡折回房间拿上手机钱包钥匙,到玄关开了吸顶灯开始换鞋。 有了光李衡才注意到,她戴了顶渔夫帽,挡住上半张脸,又戴着口罩,下半张脸也不示人,武装得通缉犯似的。 白色长袖卫衣套直筒牛仔短裤,浑身上下露一截腿在外面,这什么搭配,是冷还是热啊。 许喃紧紧掐着手指,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不敢看他。 直到李衡猝不及防地抬手,虎口卡着她的下巴,她被迫往旁边偏了偏脸。 李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会扫见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起的红疹,登时冷下脸来。 “去超市?”李衡冷硬的语气反问。 许喃心虚,往后缩了缩,但没成功。 李衡垂眼瞧她,语气冷厉:“说话。” 许喃手心被钥匙的棱角狠狠地压着,做无意义的挣扎:“……顺便去药店。” 李衡想起许喃小时候磕破额头的事情,气她也气自己:“我是摆设吗?叫我带你去能别扭死你?” 小姑娘声音紧绷:“我以为你睡了。” “睡了又不是死了。”李衡真是被她气急,语气加重,“再有什么事,主动叫我听见没?” “知道了。” 第7章她哥。 06 李衡骑摩托载她,一路无话。 小区外不远处就有药店,许喃看他提速开过,犹豫了下,提醒:“药店骑过了。” “看到了。”估计李衡也想起刚交代过的让她主动和自己说话的事,补充解释道,“带你去医院。” “哦。” 拐过两个路口到医院。夜间急诊不比白天病患多,但车祸的、喝醉酒的、熬夜心悸的,救护车开来又走,病人不断。 许喃被李衡要走证件,看着他轻车熟路地挂号缴费,领自己去诊室。 值班的女医生详细问着症状,不紧不慢的。许喃摘了口罩,将卫衣袖子折上去,李衡才看清严重程度。 医生问:“你这是过敏,晚上吃什么了?” 许喃瞥李衡一眼,没找到理由让他出去,硬着头皮回医生:“海鲜。” 给她剥虾的李衡:“……” 李衡合理怀疑,许喃一早就知道自己对海鲜过敏这件事。 医生建议挂水,许喃没异议,被安排去输液室等着。 输液室空荡,只有一个打瞌睡的白领打扮的年轻女人。许喃没去病床区,挑了把靠窗的椅子,过去坐下。 四周寂静,李衡说话也没敢大声:“去床上吧,还能睡会。” 许喃摇头,顿了下,想到李衡不喜欢她不表达,补充道:“我不困。” 李衡扫了眼墙上的时钟,十一点。 许喃盯着李衡一脸“我信你才有鬼”的神情,不争气地扯了个哈欠。 在李衡紧锁目光中,许喃含着两眼眶被哈欠打到一半收回去憋出来的泪,如实道:“上面很多人躺过。” 输液室的病床不比病房的条件,虽说这会没什么人,但白天人来人往,医护人员做不到及时更换。 李衡诧异地瞧她眼,凉飕飕道:“你还挺了解。总来医院?” 许喃又不说话了。 李衡没什么耐心,突然问:“你猜我会读心吗?” 许喃疑惑地仰头看他,莫名其妙地答:“……不会。” 李衡深深地瞪他一眼,语气加重,拖着长音强调道:“是啊。我不会,所以下次不喜欢、不做,就说;喜欢,想要,也要说。这样我才能知道,懂?” “记住了。”许喃点点头,被李衡盯着,沉默了一瞬,解释道:“我只过敏过一次,没想到吃这个虾也过敏。” 李衡见她这会不舒服,只问:“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应该没了。” 医生端着托盘出现,确认了姓名后,帮她打针。 许喃皱着脸,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 医生在她手腕上绑了带,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这血管挺难找啊。” 许喃皮肤白净,但血管细,一向不好找,她心里祈祷这个医生技术好点,不要让她挨第二下。 手背被酒精棉签擦过,有丝丝凉意。许喃看着医生捏着闪银光针头,下意识别开眼。 李衡在旁边注意到,适时开口分散她的注意力:“我去买瓶水。你想吃零食吗?” 许喃摇头,记得李衡刚强调过让她表达,便想多说点什么,但因为内心对针头恐惧,一时紧张地说了实话:“我晚上吃的牛肉还没消化。” 李衡怔了下,懂了。许喃不是寄人篱下不好意思吃,而是确实吃不多。 不懂得拒绝,吃了过敏的,吃了不消化的。李衡服,是他多管闲事了。 他似笑非笑地冷哼,慢悠悠道:“行,怪我。我这就给你买消食片去。” “……” 自己不说话,他是这个脸色,说了,他还是这个脸色。 难伺候的是他吧。 被李衡一打岔,医生已经扎完针,用胶布固定好软管。 李衡跟着医生出去,许喃抬眼瞥他的身影,瞧不出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轻叹。 输液室外不断有人经过,但都不是李衡。许喃第n次从门口收回视线,解锁自动熄屏的手机。 屏幕停留在拨号页面,待拨通的号码是楚越的。 现在凌晨,楚越已经睡了。如果她知道许喃因为饮食问题过敏,会赶回来吧。从州城到北央八个小时车程,顺利的话许喃起床后便能见到。 就在指尖要触碰到拨号键的前一瞬,许喃想到那个因为她急性肠胃炎被追责辞退的阿姨。楚越被和许群究的谈判绊住脚,得知她生病会赶回来吗,还是说会怪罪李叔叔,然后把她送到其他亲戚朋友家里。 毕竟许喃还在上学,没办法被楚越带在身边。 李衡拎着附近便利店的购物袋回来,输液室内,女白领歪着脖子睡着,吊着的药瓶里液体线一点点减少,马上就没了。 李衡注意到,按响墙上的按铃。白领没睡熟,一有声音便醒了,见护士进来给自己换了药瓶,冲李衡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小帅哥。” 李衡冷淡,但礼貌是有:“正好看到了。” 女白领没再睡,按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好奇地看看对面的一男一女。 高中生年纪,男生又酷又拽,身上散发着青春阳光的少年气。是真的蛮帅的,她觉得自己能再吊两瓶。 女生虽然戴着帽子,但感觉也很好看,气质很好,温温柔柔的。 许喃翻了翻被李衡丢到腿上的塑料袋,里面有几样许喃常吃的零食和一板酸奶。 她抽出一包话梅糖,看李衡:“我想吃这个,可以吗?” 李衡把袋子从她手里接走,把包装撕开。许喃正准备自己拿,李衡已经撕开一个小包装,将话梅果仁推出,递到她嘴边。 “谢谢。”许喃就着他的动作含着,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漫开。 女白领老阿姨心态,看两人喂个糖,心中感慨万分,语气好奇地八卦道:“你是她什么人啊?” 李衡把空掉的糖纸收到口袋里,过了会,见许喃咬着果核要找地方吐,又把手伸到她下巴处,眼神催促着她吐这里,嘴上则平静冷淡地回:“她哥。” 听到这个定位词,许喃轻轻眨眼。 他不曾告别 第10节 夏夜寂静,许喃一整天空洞不安的心,被这个关系填满了般。 她没给楚越打电话。 - 周一一早,许喃依然是坐公交上学。她把座位让给一个提着菜篮逛市场的大妈,拉着吊环站在后门处盯着外面的街景。 公交经过夜里去过的人民医院时,许喃想到那夜等她打完两瓶药水离开时已经凌晨两点,夏末秋初,夜里风凉。 许喃跨上车坐稳,李衡戴着头盔往后偏头:“大晚上的,把你甩下去也没人知道。抓着我,会吗?” 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凉,但许喃大概是习惯了,已经不觉得害怕。 她上身前趴,两臂环在他的腰侧。那个点没什么车,车道寂静,李衡骑得快,风又凉了几分。 许喃刚扎过针的手背被吹得有些疼,不自主地往缩进他上衣的口袋里。 口袋里藏着的暖意让许喃贪婪地蜷了蜷手指,然后她似乎摸到了少年薄薄的结实的腹肌。 夜晚放大了人的情绪,以及胆量。 许喃手指隔着布料抓了一下,少年兴师问罪的声音顺着风飘到后面:“做什么?” 许喃脑袋捂在头盔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软声道:“你骑太快,我害怕。” “……” 二十分钟后,公交车停在附中校门对面,许喃从后门下车。 顺着人行道从车流穿过,她在校门前看到了站在绿化丛跟贺舟齐聊天的于纾彤。 于纾彤率先注意到她,前一秒挂在脸上的笑突然冷下来,不知又说了句什么,自己先走了。贺舟齐慢半拍望过来,看到许喃则是扬起令人不舒服的笑,走了过来。 许喃避开视线,加快往校园走的步伐,还是被她抢先一步堵住:“一周没见,想我了吗?” 打高一入学许喃作为新生上台演奏了次大提琴起,贺舟齐便黏上她。不过当时楚越每天都会接送她上下学,在学校里有于纾彤同行,挡去了很多骚扰。 谁想这学期,一切都变了。 从校门到教学楼这一路,全程是贺舟齐在说,许喃一声也没应。 终于到了二班教室,许喃耳边才清净。 她坐下没一会,李衡从后门进来。 李衡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泡面头同桌钟宸幸小心翼翼地把推过线的课本拉回来些,不自觉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凳子。 李衡高二只上了两周便因为打架被学校劝退,钟宸幸这级学生入学时间比老生晚一周,还没适应新学校,李衡便不在学校了。绝大多数同学都没见过李衡,但不影响他们看到过被打得满脸是血的老师让救护车拉走。 得知李衡留级成为同班同学,班上关于李衡的讨论便没听过,脾气暴躁、爱打架、不好惹。 但开学一周,除第一天桌子被撞洒的冷饮弄脏时沉过脸,整整一周都风平浪静。上周三班上男生跟别班因篮球场的事闹不愉快,还是李衡出面解决了。 思及此,钟宸幸觉得大佬似乎没有传闻中的恐怖。 借着这点侥幸心理,他矛盾又挣扎地小声提醒道:“李衡,贺舟齐早晨在打听你。” 李衡语气疑惑:“谁?” “就是……年级老大。他上周请假了,这周刚来。” 李衡点点头,哦了声。李衡昨晚没睡好,这会正困,没听出钟宸幸话里的担忧,手臂压在桌面上,脑袋往臂弯里一枕,合眼前,伸手扯了扯许喃的马尾,闷声:“我睡会,上课了叫我。” 许喃慢半拍停下手上整理试卷的动作,后背靠在课桌前沿,偏头时,李衡已经睡了。 一整个早读,李衡都没醒。 第一节 是数学课,老师提前到班里,检查前排同学的作业完成情况。 半梦半醒间,李衡听到有同学喊许喃的名字问她题目的答案,意识还没完全恢复。 他手肘压在桌前摞着的书本上,上半身往前趴,四肢舒展修长,叠起手臂趴着的姿势不太舒服。 没维持一会,压在底下的那只胳膊动了动,径自越过桌面,手腕自然松散地垂在课桌前面。 这时,许喃和同学说完话,看着已经开始在黑板上板书的老师,打算再过一会叫李衡起来。 她上半身习惯性地往后仰,下一秒,没有撞到课桌桌沿坚硬的棱角,许喃靠在一双滚烫的、结实的“墙”上。 是李衡搭在课桌前的手。 意识到这点的许喃后背僵住,刚刚从专注状态中放松下来的嘴角紧张地抿起,保持这个坐姿一动不敢动。 手背柔软温热的触感在顷刻间变成酥酥麻麻,传遍四肢百骸。 李衡缓缓睁开眼,正看到晨光下少女恬静柔和的侧脸。 在家养了一个周末,许喃手臂和脖子上起的红疹已经消下去,皮肤光滑细腻,白得发光。 他指尖微动,但没把胳膊撤回来。 女孩转头,准备轻声唤他,却意外撞上少年清澈漆黑的眸子,心虚地目光躲闪:“你、你醒了。” “刚醒。你压到我手了。”李衡嗓音有些沙哑,微沉。 “不好意思。”许喃急忙起身,两颊有些红。 上课铃响。数学老师视线重点落在这个方向,不到一秒,不动声色地拍拍手,说话:“睡觉的都醒醒,准备上课了。” 许喃趁机正回身,埋着头,也说不清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心虚紧张个什么劲儿。 两颊的燥热久久不消,导致她上课前几分钟一直处于游离状态。 直到数学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李衡,说一下你解出来的答案。” 许喃比当事人最先反应,陡然坐直,第一时间去找讲到的题目。 身后传来凳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她往后偏了偏头,余光看到李衡慢吞吞地起身,他个高,拔节的身型清瘦。 李衡哗啦哗啦翻几下习题册,准备说句不会时,余光注意到前排的小姑娘弓着背,身体努力往课桌的左侧躲,而那写着答案的练习册被她拖到了课桌右边。 女孩笔迹娟秀工整,答案清晰地映入眼帘。 李衡注意力却没落在答案上,他盯着少女偷摸心虚地缩在那的样子,弯唇笑了下。 讲台上的老师一脸“我这个位置什么看不见”的无语状,催促道:“快点念。许喃都把答案送你眼前了,还是你觉得许喃解错了?” 许喃自以为做得悄无声息,被点名后头垂得更低了。 身后少年语气吊儿郎当,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懒懒散散道:“哪能。课代表的答案肯定对。” 李衡念出正确答案,如许喃期待坐下,她却没有开心,只觉脸烧得更热了。 下课铃响起,老师拖了会堂开始布置今天的作业,教室气氛不比课堂上严肃。 许喃逃避心理作祟,往前拖了拖凳子,刚坐稳,后面伸过来一只脚,又给她勾回去。 许喃身体一晃,双手扶了下课桌才重新坐稳。 她注视着讲台,后背缓缓贴到后面的桌子,稍稍偏头。 马尾辫的发梢从李衡的手背上扫过,像是羽毛,很轻很痒。 他视线从发梢移到少女薄薄的小巧的耳廓上,指尖的笔一转,语气微沉,冷淡有质感:“还算有良心,能记得是谁照顾了你一周末。” 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暧昧得要命,许喃脸皮薄,微微一燥,没敢回应。 第8章故意往我怀里扑? 07 一整个上午,许喃没跟李衡说过话。 中午,许喃和孟澄西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高一新生尚处在军训阶段,一进门入眼全是穿迷彩服的。 两人端着餐盘,在找位子这件事上犯了难:“去年入学时暴雨,军训取消,我们没体验到优先吃饭的待遇,真遗憾。” 许喃在一排排迷彩服间,仅仅通过一个后脑勺便认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四人桌只坐了两个人,坐在李衡对面的男生冲这边使劲招手:“橙子,这里!” 孟澄西叫住许喃:“实在没位,只能拼桌了。” 许喃顿足,一起过去。 四人桌,孟澄西习惯性坐到陈铮鸣旁边,许喃只好坐到她对面,旁边就是李衡。 李衡大喇喇敞腿坐着,并没有因为许喃坐下收敛几分。 陈铮鸣正说起:“学校可能要给我们这级补军训。” 刚刚还在遗憾没军训的孟澄西,这会改口吐槽:“别吧。学校组织的军训除了被晒还有什么用。” 许喃听着,低头踢了踢李衡踩在她桌底下的脚,小声:“李衡,你让一下。” 李衡适才把腿收了,嘴上兴师问罪道:“不是不跟我说话?” 许喃心虚地看他:“我没有。” 李衡扬眉,语气傲慢又笃定:“我觉得有。” 许喃拿起筷子,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挺有自知之明。” 李衡被她气笑,手扶在许喃后颈,强迫她抬头看自己,回了句:“……小没良心的。” 陈铮鸣瞧着李衡掐女生脖子的动作,惊得下巴掉到地上。 孟澄西看到用筷子夹了几次东西都没有送到嘴里,只觉无语,吐槽道:“陈铮鸣,我亲戚家三岁的表弟都不漏饭。” 陈铮鸣慌里慌张地把撒到衣服上的米饭抖掉,悄无声息地朝孟澄西的方向偏了偏,神秘兮兮道:“你有没有觉得,衡哥今天不太对劲。” 孟澄西朝对面两人看一眼,配合地压低声音,反问:“你看出什么了?” 陈铮鸣用手遮着嘴,一本正经地说:“衡哥以前是懒得搭理女生,尤其是柔柔弱弱的那种。” 孟澄西期待地看着他。 “现在是直接表现出来,衡哥不会要打女生吧。”陈铮鸣语气笃定,觉得自己分析得十分有道理,为自己的机智直点头,“你要不跟你同桌换个位吧。” 他不曾告别 第11节 孟澄西翻白眼,提醒:“你这话最好不要让李衡听见,会影响身高。” “为什么?”陈铮鸣单纯地问。 孟澄西皮笑肉不笑,慢条斯理道:“因为他会打断你的腿。” “……” 孟澄西瞧着陈铮鸣一副没开窍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说:“傻逼。希望四十岁前能看到你脱单。” 陈铮鸣暂时没明白李衡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却听出孟澄西在内涵自己,不客气地将诅咒反弹:“彼此彼此。” 孟澄西满不在乎道:“按照中国最新人口比例,男生比女生多,我不愁找男朋友。” 陈铮鸣冷笑一声,不客气地提醒:“但你现在一个也没有。” “……” - 午饭后。 许喃正在对英语完形填空的答案,于纾彤把一盒巧克力往前试卷上一放:“喏,贺舟齐给你的。” 许喃吓了一跳,抬头。孟澄西不耐烦,语气凶巴巴:“也不懂他喜欢你这个木头什么。” 许喃把东西往外推了推,说:“我不要。” 于纾彤眼神嫌弃:“谁要给你俩当跑腿,你不要自己还回去。” 许喃捏着盒子坚硬的棱角,深吸口气,问:“于纾彤,我们能聊一聊吗?” 若是面对其他同学,许喃大概不会如此直接。但她和于纾彤过去形影不离,自认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而隔在两人间的问题也很清晰,这并不是许喃促成的。 于纾彤没给她机会,盯着眼前这张无辜的脸,只觉好笑地弯弯腰,近距离,压低声音慢悠悠道:“你的存在就是原罪,懂吗?” 许喃愣住,于纾彤缓缓站直,眼神轻嘲:“所以没什么好聊的。” 孟澄西哼着歌回来,视线一站一坐两人,视线落到被随意丢在桌上的巧克力,语气轻快:“我想吃这个口味很久了。” 于纾彤瞪了许喃一眼,扭头要走。 孟澄西撩起眼皮,扬扬眉,突然叫住她:“于纾彤,不再聊会?” “我口渴,回去喝水。”于纾彤好声好气地回孟澄西。 孟澄西不知想到什么,盯着她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怪不得她们都说你……” 于纾彤不解地看过来。 孟澄西晃晃胳膊,突然一耸肩,决定不说:“算了。” “……” 于纾彤被吊起好奇心,孟澄西却催促:“你快去喝水吧。” 偏偏于纾彤忌惮孟澄西,知道在她这里讨不到好,放弃追问。 瞧着于纾彤一头雾水走回座位的背影,孟澄西只觉神清气爽。她把手里拿着玩的盒子还给许喃。 许喃还记着她刚刚说的话,解释:“澄西,这盒我需要还回去。等明天请你吃别的巧克力,可以吗?” “没事儿,我就随口一说。不过你带了巧克力肯定得分给我,毕竟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一定的。”源源不断的善意让许喃放松,过了会,她想起来问:“你刚刚和于纾彤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那句啊。”孟澄西弯唇笑了笑,亮晶晶的眸子里是使坏得逞后的得意,“我耍她的,这个方法百试百灵。她估计得想一天别人在背后说了自己什么。” “……” - 晚自习结束,许喃磨蹭着收拾完书包,并没有立即离开。 她等教学楼上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才背好书包,拿着那盒巧克力去贺舟齐所在的班级。 她下午去办公室从教室外经过,贺舟齐冲她吹口哨时,许喃知道他的座位。 这个点教室里还剩一男一女,滞留在位置上有说有笑地打闹。 许喃从后门溜进去,放下东西,没等人发现便溜出来。 没走出几步,眼前突然一黑。她拖得时间有点久,到了教学楼的断电时间。 许喃怕黑怕鬼,楼道里时不时有乱晃的灯光,许喃过去看过的恐怖剧情纷纷涌现在脑海里,心头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埋头往楼梯口狂奔。 快点跑出教学楼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下一秒,整个人撞上一堵宽阔的墙。头顶响起一道微沉耳熟的声音:“跑什么。” 许喃吓得往后一踉跄,被李衡及时抓住手臂扯了下才堪堪站稳:“不好意思。” 李衡似乎刚吃过薄荷糖,身上有股清新的绿叶香。他朝许喃身后望望,收回视线,觑她:“都在这上一年课了,还能迷路?” 许喃往上拉了拉滑到臂弯里的书包,乖巧地站好:“我没有迷路。” 李衡煞有其事地哦了声,说:“那是故意往我怀里扑,挺心机啊。” “……” 李衡收了神通,正经问:“你怎么还没走?” 见到他的时候,许喃才知道在他身边多有安全感。她反问:“你不也没走吗?” 李衡低笑,问:“我走了谁载你回家。” 许喃嘟囔:“我原本也是坐公交。” 李衡拖着长音哦了声,语气干脆说:“那我走了,你坐公交去吧。” 许喃跟上他往楼梯口走的脚步,说:“我突然不想坐公交了,在摩托上吹吹晚风也挺不错的。” 李衡冷哼,说:“晚了。不白载人。” 许喃顺势问:“你怎么收费?” “打表。” 许喃被逗笑:“你那摩托还有计价器呢。” 李衡:“一首歌十块。” 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聊着,离开了陷入漆黑的教学楼。 回家路上,许喃上身前倾,手臂紧紧抱在他的腰间。 风吹鼓少年单薄的衣衫,乱了少女黑亮的发。 许喃塞着耳机,听到第四首歌时,摩托开进了小区。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家里亮着灯,电视机在响。 许喃先进门,先换好鞋,站在玄关朝家里望望,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李常滨。“李叔,您还没休息。” “小喃回来了,上晚自习辛苦,过来吃宵夜。”李常滨往外迎几步,看到后脚进来的李衡,表情夸张地一诧异:“稀客啊。” 李衡:“……” 许喃:“……” 李常滨招呼许喃去洗手,又对李衡说:“门口有你的快递,你记得拆一下。” 工具人李衡应了声,去拿洞洞板上挂着的裁纸刀拆快递。 许喃往鞋柜里放鞋时,就着李衡的动作不小心看到,快递是国际件。李衡看到上面信息时,眉头皱了皱,脸色瞬间冷下来,把裁纸刀放回去。 随后他走到阳台,把快递往角落也一丢,面无表情地出来。 这举动,仿佛丢了个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喃站在玄关和卧室之间,被他抓住目光的下一秒,急匆匆别开眼睛,摘掉书包,去卫生间洗手。 餐桌上几样打包回来装盘里的菜肴,糖醋鱼,炒时蔬,凉拌猪头肉,还有一盘炸肉。 许喃拿碗筷时,听见李常滨说:“不用拿我的。” 许喃疑惑:“叔您不一起吃吗?” 李常滨捧着茶水,说:“我在所里吃过了。” 李衡晚几分钟过来,李常滨丢给他一个“你还挺自觉”的眼神,继续对许喃说:“李衡这学期在学校没惹祸吧。” “没。今天数学老师还夸他了呢。”许喃下意识维护李衡。 但李常滨很了解自己儿子,道:“是吗?夸他在课堂上睡眠质量好吗?” “……”许喃咬着筷子,只能干笑。 李衡心情不好,一副饿惨了的样子埋头吃饭,没接这个话题,只道:“马上要睡觉,就别喝茶水了。” “我一会还得去所里。”李常滨说。 李衡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嘴贫道:“照你这加班频率,再过段时间是不是就认不出我了。” “我加班归加班,你有点什么事,我还是能知道的。”李常滨带着父亲的威严,多唠叨几句,“你平时在学校外面,我就不说了。要是在学校里再跟人动手,那我就懒得管你,你进去蹲几天让国家管管你。” 李衡舌尖抵着下颚,视线落在面前的菜上,没吭声。 许喃察觉父子俩间别扭的气氛,及时站出来:“李叔,李衡和大家相处得不错,班上男生都很喜欢和他一起打球。” “这小子打小人缘好。”李常滨说,“行了,我去所里了。你俩吃完早点休息,睡觉关好门。” 听着门关上,许喃才松了口气。以前在家就是,她很怕许群究和楚越争吵,严重时还会摔东西。他们都是强势独断的人,各持态度,很难理解对方。许喃作为小辈夹在中间,往往都是沉默。 所以今天,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竟有勇气调节气氛,思来想去,大概还要归功于,她仗着李常滨的随和关爱,以及李衡把她惯的。 嗯……确实是李衡惯的。他凶归凶,但不论许喃说什么,他好像都是一样的态度,凶且温柔。 “偷看我打篮球?”李衡的声音把许喃从自我世界里拽出,看了眼被她夹过几口的醋鱼。 许喃闻声抬眸,见李衡将装鱼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正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他不吃,刺拨到一边,肉堆在另一边,极具耐心地等着许喃的答案。 许喃慢半拍的动作看上去特别像心虚,半晌后,嘟囔道:“……不是偷看。我路过不小心看到的。” 李衡轻嗤,把鱼盘放到许喃手边,那堆被挑过刺的鱼肉正对着她:“看来怪我,没打招呼就闯到你眼里了。” 他不曾告别 第12节 第9章再作不哄了。 08 李衡和李常滨别扭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生活节奏,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许喃一度认为李常滨的担忧是多余的。 直到周五。 这天早读结束,许喃趴在桌上合着眼小憩,在脑海里回忆着英语范文。 入秋的气温舒适,困意悄然袭来。 有同学要去厕所扯了另一个同学的卫生纸,被吐槽道:“你当这是三尺白绫要去上吊吗?” 也有追逐打闹的,乱糟糟。 范文背到结尾,许喃正要睡着时,听到有人冲进教室喊了一嗓子:“卧槽!李衡把贺舟齐揍了!” 许喃猛然睁眼,看到班上不少人跑出去看热闹。 贺舟齐的教室在对面四楼,站在走廊朝下看,正看到李衡抓着一个人的领口,连拖带拽地丢进了走廊尽头的水房。 “他俩真的打起来了,年级老大之争。看这架势,李衡明显占上风。” “李衡多狠啊,连老师都打,跟社会上人都有往来,贺舟齐仗着家里的背景在学校里有人怕。” “不会出事吧,李衡打起架来脸色好吓人。” …… 许喃混在人群中间,眨眨眼,这是他第一次见李衡对人动手。 他身上像是烧着一团火,横冲直撞,又蛮不讲理。 - 四楼尽头的水房。 陈铮鸣听到消息带着人赶来支援时,李衡已经解决完,脸上挂了彩,但都是皮外伤。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互相搀扶着,架着受伤最重的贺舟齐往外走。 陈铮鸣要拦,李衡朝垃圾桶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摆摆头:“让他们滚。” 贺舟齐鼻青脸肿被两个男生架走,经过厕所时,气急败坏地踹了门一脚:“艹。刚那人谁啊。” “齐哥,他就是留级的李衡。” 贺舟齐瞪大眼,眉头紧簇:“我还没去找他,他倒先来了。” - 二班教室内。 上课铃响,李衡还没回来,许喃隔一会就要回头看一眼身后空荡的课桌。 课上到一半,李衡终于出现在教室外。许喃原本在整理笔记,听见他喊“报告”的声音陡然坐直。 他眉角、手背上的伤,校服肩上脏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砸的。 任课老师已经知道他被叫去了办公室,习以为常,神情淡定地让他回座位。 不断有同学朝李衡投来八卦的目光,老师用力拍拍桌子:“谁好奇,现在搬着凳子去李衡旁边坐着,正好给他讲讲上半节课讲了什么。” 课堂适才恢复正常。 许喃不敢偏头,但全部注意力都留在身后。 他拖了拖凳子,他翻开了课本,他拉出书包不知道找什么,他……往前趴了趴,冲许喃后脑勺问:“有湿巾吗?” 许喃本不想理他,做的心理建设在他跟自己说话时崩溃。 她端坐着,朝讲台望了眼,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从书包夹层抽出两片便携湿巾。 下一秒,她后背靠到李衡桌上,右胳膊垂下,伸到后面碰了碰他的桌子侧面。 李衡弯唇,垂手去接。 许喃全程盯着讲台上板书的老师,李衡始终盯着她的马尾。 湿巾包巴掌大小,许喃往后伸了半天手,都没人接,正要失去耐心侧头问他还要不要时,手腕被抓住。 他的体温好像永远都是滚烫的,像是炙热的太阳。 老师板书完转身。许喃才如梦初醒,心跳声激烈不止。李衡已经抽走湿巾包,她后知后觉慌忙地撤回胳膊。 下课后,许喃才和他说上话:“你又打架了?和贺舟齐吗?” 李衡撩起眼皮觑她眼:“心疼贺舟齐?” 许喃被误解,慌忙澄清:“我没有。” 李衡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恍悟般,慢悠悠道:“那就是想管我。” “……” 李常滨的话犹在耳畔,一周还没过完,李衡便打脸了。 许喃在楚越的教育下,人生每一步都走得慎重,处事喜欢走一步看两步想三步。 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也担心李常滨知道,会责罚他。 如果被学校记过处分,是不是又得休学或者直接被劝退。 没再继续聊,许喃心情复杂地垂着眼皮,转回了头。 下节课的老师提前来教室,找人上黑板写这个单元的知识框架,教室里渐渐进入学习氛围。 李衡没等到回应,扯了扯许喃的发尾。 这次许喃没有回头,尽可能地往前挪了挪凳子,甚至把桌子往前推了推,用行为表达自己的态度。 李衡瞧着小姑娘倔强的后脑勺,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视线收回来,眼色沉了沉。 课上到一半,老师组织大家:“小组内自由讨论,一会儿找人起来回答。” 两排为一组,组内前排的同学自觉转身,讨论去了。 李衡对课上讨论完全不感冒,除了这次。他在周遭逐渐热闹的氛围中,盯着坐在他前面不太自觉的许喃同学,右腿往前一伸,踢了踢她的凳板,不紧不慢地催促:“组长,你起个头。老师看着呢。” “……” 许喃叹口气,抱着课本笔记转过身,和李衡面对面。 李衡脚还踩在许喃板凳下面,许喃坐好后,用腿碰了碰他,无声地提醒他收回去,但李衡仿佛没感觉似的,一动不动。 孟澄西在跟泡面头聊与课堂无关的话题,没注意这边。许喃瞪他一眼,准备把腿偏到一边,李衡反应迟钝似的,终于有了反应,嗤笑一声,把腿收回去。 许喃才得以顺利端正地坐着,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五分钟后,老师叫停。 陆续响起挪凳子的声音,许喃刚要朝前坐,李衡双腿往前一伸,分在许喃的腿侧,夹住她。 李衡罕见地示弱道:“我错了,不该跟你乱开玩笑。” 许喃在意的不是玩笑,眼看老师要注意到这边,被逼出声:“李衡,你把腿移开。” “那你还生气吗?” 许喃两颊涨红,违心道:“我没有生气。” 李衡适才不急不慢地放过她,许喃抱着怀里的书本,松了口气,负气地抬脚踩了下他的鞋,才转身。 许喃面朝黑板坐好,听到李衡气得低笑出声:“胆肥了。” 课间,许喃的水杯空了,李衡自觉地拿走去接;中午,李衡特意排队买了草莓蛋糕和鲜果汁。 许喃始终是不理他的态度,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第二节 课后是眼保健操时间,下课铃响后,大家留在座位上,跟着校园广播自觉做操。 李衡并不自觉。 任他戳了许喃肩膀一下,踢她凳子还是把她往后拖。 许喃要么没反应,要么挪着凳子尽可能地往前坐,距离他越来越远。 少女马尾束在脑后,衣领上露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细碎的短发毛茸茸散出来,被阳光烫成金色。李衡盯着,心里发痒,抬手扯了下她的马尾辫。 许喃合着眼皮边做操,边思考放学回家李常滨问起李衡脸上的伤,自己能怎么帮他打掩护。 说体育课上被篮球打的?那李衡会不会被禁止打篮球?之前不是就因为骑摩托危险没收过他的车钥匙吗。李衡似乎挺喜欢打篮球的。 正想着,只觉马尾被扯了下,头皮突然一松,柔顺的长发尽数散开,落在肩上背上。 李衡把他发圈扯走了。 许喃懵着一双眼转头,刚闭眼做操,再睁开,视野安静又明亮。 只见李衡上本身后仰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大长腿无处安放,一条摆在桌子下面,另一只脚踩在过道里,微抬下巴,细长的眼舒展,睨着她的冷硬漠然的眼神中带着示弱,随意搭在桌面的手上套着许喃用来束马尾的黑色发圈。 少年腕骨线条流畅,骨节明显,很有力量感。 许喃垂眸扫见,耳畔是他微沉的、不具任何威慑力的、甚至因为被她弄得束手无策气笑的警告声:“再作老子不哄了。” “……” “我没作。”许喃小声反驳完,自顾道:“李衡,用拳头解决问题,真的很幼稚。” “行,是我上赶着哄你。”见许喃主动跟自己说话,李衡知道她心里的气消了,好声好气道:“我答应你,下次我三思而行,不乱打架。” 许喃没应他的保证。李衡低了低头,对上垂着的目光,关心道:“吓坏了吧。” “没害怕,你打的又不是我。”许喃说得还挺有道理。 李衡笑:“放心,我只揍欺负你的人。” 许喃微怔,抬眸看他,还没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李衡已经换了副语气,说起:“把桌子拖回来,我叫你时必须得回应,不准不理我,听见了吗?” 许喃别开视线,学着他的语气,冷淡道:“看你表现吧。” 许喃正回身,眼保健操已经到尾声。 他不曾告别 第13节 学生们闲聊打闹,她跟着周遭欢快的气氛放松下来。 这时,有同学站着教室门口冲里面喊:“李衡,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她猛然转头,眼神担忧。 李衡倒是淡定,慢悠悠从位子上起来,懒懒地垂着眼皮,对上她目光的一瞬,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好好上课。” 李衡的背影消失在窗户外,不止许喃,周遭学生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会被学校处分吗?” “他这次属于再犯,我觉得会被劝退。” 许喃盯着英语书,一个单词记了整整两分钟,还没记住。 余光中多了双鞋子,课桌上笼罩一块黑影。许喃慢半拍抬头,看到于纾彤歪着嘴一脸鄙夷:“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有这本事。” 许喃茫然,以为是大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于纾彤紧跟着说:“真是能耐,让李衡替你出头,牛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于纾彤丢给她一个“你就别装了”的眼神,阴阳怪气道:“我好奇,你给了他什么好处啊,他这么保护你。” “……” 许喃眨眨眼,想到李衡那句被他很快岔开的“我只揍欺负你的人”,隐约抓住关键所在。下一秒,她抓起手机,迅速起身。 孟澄西正准备怼于纾彤几句,被许喃突然的动作吓一跳。平日文静的姑娘此刻小脸煞白,眼神坚定而紧绷,孟澄西愣了愣,及时出声:“马上要上课了,你去哪?” 许喃没回她,从教室走出来,改成小跑,最终停在主任办公室外。 门内,贺舟齐和李衡被分在两处坐着,年级主任、班主任,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民警。许喃一刻未停,抬手敲开门,她顶着齐刷刷投来的目光,听见班主任徐春和疑惑道:“许喃,你怎么来了?” 许喃避开李衡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自顾回:“徐老师,我能单独和你说件事吗?” “很着急?”徐春和带过许喃一年,知道她轻易不找自己。 许喃点头。 来到走廊,许喃将手机递出去,声音平稳地说:“老师,从高一起,我便遭受贺舟齐同学的言语骚扰,这是我保存的聊天记录。” 徐春和愣了下,接过手机,才知道眼前这个文静优秀的女生被开黄腔长达一年之久,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她也有女儿,当即火大。 许喃在徐春和看完平复情绪说话前,继续道:“除了线上的内容,他也会在上下学路上,以及校外纠缠过我。” 徐春和关心:“你有受伤吗?” 见许喃摇头,徐春和松了口气。 李衡比许喃晚十分钟回教室。许喃余光追着李衡到座位,但他不知是被训过,还是什么,脸色微沉冷漠,没看许喃一眼,甚至没跟她说一句话。 许喃抿唇,不知道学校给他什么处分,严不严重,想回头问但讲课的老师始终盯着教室里,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下课铃响,老师布置完作业便离开。周五不用上课外活动和晚自习,这节课结束学生便可以放学回家。 许喃收拾了东西,打算先回家,刚起身走了两步,肩上的书包被人从后面提溜住。 她被扯得往后跌了几步,对上李衡冷漠桀骜的目光。他言简意赅地交代:“给我等着。” 这几个字,像是约架前放的狠话。 孟澄西正捧着镜子擦唇膏,闻言不放心地偏头看了眼。 李衡气得要发疯。徐春和交给民警的聊天记录他看了,这会儿心里憋着气不知道跟谁撒,只恨上午没把贺舟齐废了。 许喃鼓鼓嘴角,老实地等在那,见他胳膊压着的校篮球队申请表刚填了个姓名,完事还早,从书包里摸出个带来学校没顾上吃的红苹果。 苹果色泽香气诱人,比她手掌还大。许喃一次吃不下,没找到水果刀,只能求助李衡:“你手干净吗?” 李衡瞧见她手里的苹果,没吭声,伸手接了,同时从桌角纸抽盒里扯了几张纸,随便包了下,两手挤压着苹果把儿的地方一用力,轻松掰成两半。 把苹果还回来,他继续填表。 许喃轻声道谢,看着少年冷峻的侧脸,自己留一半,把另一半放到他桌上。 她咬了口苹果,汁水足,比预想中要甜。 李衡边吃苹果,边填好表,填完交到体委那说了会话,才回座位拎起自己的书包。 他单肩挂着,单手抄兜,腾出来的那只手在许喃眼前打了个响指,提醒:“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不像打架。 作者有话说: 两人互相心疼,他们就是最配的! 第10章“约会”嘻嘻。 09 周五不用上晚自习,离开学校时正是晚饭时间,远空日落黄摇摇欲坠,教学楼框着少男少女明媚的青春。 许喃跟着李衡去停车场骑车,心里算着李常滨倒班的时间。她盯着少年宽阔的后背,快走几步,和他并排,提议道:“李衡,晚饭我想在外面吃。” 李衡心仿佛被扎了一万根针,偏偏她一副没事人似的,理智让他忍着不能提。这会儿她就是想吃满汉全席,他也能给他弄来。“想吃什么?” “都行。” 许喃试探着提议,“要不去吾悦商场那边吃吧?” 李衡冷哼:“你倒是不嫌远。” 商圈的氛围跟学校附近完全不同,建筑更具设计感,灯光璀璨如星,穿着时尚潮流的成年男女结伴谈笑,广告牌上代言明星容貌艳丽,许喃和李衡还穿着附中毫无版型的白绿校服。 那时许喃会羡慕成人世界的自由丰富,却不知,正值青春的她随意往那一站,便是无数人艳羡却回不去的存在。 进商场前,许喃盯着不远处排长队的奶茶店,扯了扯李衡的衣角:“要喝奶茶吗?” 看向李衡时,注意到他正盯着别处。 许喃疑惑地望过去,几辆私家车停在车位上,不确定是在看谁,问:“有认识的人吗?” 小男孩哭嚎声渐大,被一个灵活的老太太连哄带拽到一辆私家车旁边。 李衡盯了大概有十几秒,才抬步过去,同时跟许喃道:“你在这等我会儿。” 他神情冷峻严肃,很紧张的样子。许喃刚要关心他没事吧,李衡眨眼蹿出去老远。 不像是和熟人打招呼。 许喃在原地犹豫片刻,一跺脚,急忙追上去。 眼看那老太太要把小男孩抱上车,李衡及时抓住她的动作,冷声问:“这是你家孩子吗?” “你谁啊。我抱我大孙子关你什么事。”老太太怒目,中气十足。 李衡神色未敛半分,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腿的小男孩。小男孩哭哑了嗓子,鼻涕泡都出来:“我不跟她走,不跟她走。哥哥,你别让她扯我。” 这时坐驾驶侧的男人下来,皱着眉:“你哪冒出来的?我们自己家的事有你什么事?” “老二,愣着干嘛,快把他拽开。”老太太指挥。 青年男人往这一冲,要去要抓李衡的手。李衡动作更快,钳制住男人的手臂往前一扯,对方踉跄地跌出去几步,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这个瘦高的小男生按到车顶,一只手臂被压在身后。 “痛痛痛!——” 追过来的许喃傻站在不远处,没想到李衡动作干净利落,对上成年男人也不输。 一个背着托特包的女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冲那方向喊了声:“小辉!” 抱李衡大腿的小男孩转头,继续哭:“妈妈!” 女人把孩子护在怀里安抚几句,起身冲李衡露出个感激的神情:“小伙子,谢谢你啊。”随后又看到那老太太,“妈,我跟老袁已经离婚,孩子判给了我,你趁我试衣服时抢走也没用。再有下次,我肯定会报警的。” 老太太被凶了几句,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自己的亲孙子我还不能看看了!我老太太伺候你月子,帮你看孩子,你现在嫌弃起来了……” 那战斗力,有种要把四面八方路过的人都吸引过来的架势。 许喃目瞪口呆,看着逐渐围过来的路人对这抱孩子的妇女指指点点。 李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没再插手,拍了拍书包上的土,拉着许喃:“看热闹能饱肚子吗?吃饭。” 许喃哦了声,跟上。 两人进了商场,许喃才小声感慨:“刚开始我也以为是人贩子,要不是那个阿姨冲出来,我都已经报警了。” 她小碎步往前快走两步,面朝他,边倒着走,边说:“你对环境的观察好细心,竟然能一下注意到。” 原本还以为她会被吓到,没想到挺放松。李衡听着她夸张的语气,问:“想知道为什么吗?” 许喃眨眼,是真的好奇:“为什么?” 李衡嘴角一勾,突然停下,许喃跟着停住,不解地看他。只见李衡往低处弯了弯腰,视线和许喃的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低笑道:“喏,因为高度不一样,视野不一样。” “……” 两人脑袋挨在一起,李衡说话时,盯着许喃笑了下。 五官骤然放大,还如此近,锋利的眉,漆黑的眸,上扬的唇角,许喃心跳漏了半拍,随后加速。 等回神时,捉弄完她的李衡已经走出几步。 许喃提步跟上去,不服气地抗议道:“我一米六七,在女生中不算矮。” “是吗,我在男生中也算高的。”李衡下结论,“所以,还是有差距。” 两人拌着嘴,迈上电梯。四楼是美食城,火锅、烤肉、地方特色菜应有尽有。服务生站在店门口散号招揽客人,店里生意火爆,店外成排的休息椅上是等着被叫号的客人。 李衡单肩挂着包,手抄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说:“这个社会没有想象的坏,但也有坏人。” “我知道。”许喃盯着惹眼的餐厅招牌,思考要吃什么,随口说:“小时候我妈管得严,不准我离开她视线太久,我放学或者周末跟同学出去玩,玩不了一会,准接到她的电话,或者人已经赶来接我。小孩嘛,最烦被大人管了。所以渐渐的,我就没什么朋友。我去学校上课,去少年宫练琴,参加各种特长班,认识了很多同龄人,但没有朋友。” 许喃说话的声音不大,回忆牵扯出思念的情绪,让她眼色忧伤。她深吸一口气,抿出笑,说:“她大概是怕我出什么意外吧,被人贩子拐走,被坏人欺负。” 她散着头发,白净脸庞青涩,眼神单纯。李衡连书包带人往自己身边拽拽,帮她避开迎面过来的人,说:“你看上去确实很好骗。” “……”许喃怀疑他在说自己笨,往肩上拽了拽书包带子,严肃地板起脸,抗议地瞪了李衡一眼。 凶呼呼的,没什么威慑力。李衡弯弯唇,调侃:“看着更想骗了。” 李衡很少笑,但笑起来好看,眼底桀骜冷淡都不见,眼神明亮干净,青春少年气十足。 许喃一秒泄气,哪还记得上一秒为什么生气,别开视线,嘴硬道:“我聪明着呢,谁也休想骗我。” 他不曾告别 第14节 说话间,两人绕着这一层逛了一整圈,见许喃一脸纠结,还想再逛一圈的样子,将人拽进一家烤肉店:“吃这家。” 服务生引着他们到座位,送来免费的茶品和小吃。 许喃等人走了,小声说:“这家都不用排队,会不会不太好吃啊。” 李衡用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点单,威胁的语气道:“我亲自烤的肉,你敢说一句不好吃试试。” 许喃嘟囔:“我这不还没说吗。” 李衡:“在心里想也不行。” 许喃:“你怎么这么霸道,连我心里想什么都要管。” 李衡:“就管了怎么着,不服憋着。” 许喃盯着李衡专心点东西,想到他把疑似“人贩子”的青年制服的样子,突然开口:“李衡,你未来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李衡轻嗤,慢悠悠道:“少来,我不吃这套。” 许喃两手按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认真:“我说真的。你未来一定是个很正义的人。” 李衡勾了一扎玉米汁,抬头问她。小姑娘眨着一双水灵的杏仁眼,楚楚可人。他将手机往她面前一推,问:“现在不是吗?” “现在啊……”许喃想了想,说,“现在还有进步空间。” 说完,她低头看手机上李衡已经点的东西,翻了半天,发现自己想吃的都被他点了:“李衡,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口味还挺像。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是吗。那还挺巧。”李衡扯了扯嘴角,拿回手机下单付款。 生肉不需要复杂的加工,上得快。李衡拿着烤肉夹,井然有序地负责烤。 许喃落得清闲,盯着他的动作,又看向他眉角已经结痂的伤。 似乎已经习惯他挂点彩,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便是刚打完架回来,凶得要命,但又细心认真,对她很照顾。 李衡将烤好的肉夹到许喃面前的碟子里,逮到她的目光,问:“看我能顶饿?觉得我秀色可餐?” 许喃夹了肉片,蘸料,卷到生菜里,边吃边说:“别造谣。我最多算饥不择食。” 李衡咬牙切齿道:“……那真是为难你了。” 把碟子里的肉吃完,许喃不知死活地继续挑衅他:“李衡,你挺丑的。” 李衡扬扬眉,瞅她,眼神凉飕飕的。 许喃视而不见,自顾道:“加上现在脸上带伤,显得更丑了。” “你懂个屁。上网吗,知不知道一个词叫‘战损妆’,老子这个就是。”李衡嚣张又狂傲。 许喃有理有据:“你不能跟明星比。明星化这个妆能挣钱,你变成这个样子只会给医院送钱。” 李衡被气笑:“老子乐意。” 许喃把李衡形容自己的词用上:“那你挺难伺候的。” “……” 李衡用筷子戳戳架在火上的铁盘,提醒她:“你仔细看看,是谁在伺候谁。” 被投喂得很开心的许喃舔舔嘴角,没什么底气地回:“那你让我烤一会。” 李衡挡开她要接烤肉夹的手,嫌弃:“老实呆着。倒个热水都能烫着,不敢让你碰。” 许喃饭量小,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有了上次过敏的教训,李衡没硬要她再吃点。 许喃悠哉地吃着水果沙拉,看李衡解决剩下的肉,时间还不晚,也不知道李叔上夜班去了没。 李衡自顾烤肉吃肉,头也没抬,状似不经意问道:“下午你去办公室把徐老师叫出去说了什么?” 说完他才抬头,眼神锐利探究。 “……”许喃齿尖咬着块蜜瓜,愣住,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说:“没说什么啊。” 她礼尚往来,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跟贺舟齐打架。” 李衡冷哼,说:“看他不爽。” 许喃嘟囔:“我也看他不爽,所以去和老师说他坏话了。” 李衡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好整以暇地追问:“什么坏话,我也听听。” 意识到自己大概躲不过去,许喃突然捂住肚子,表情夸张道:“肚子疼……我需要去趟卫生间。” “……” 许喃生怕被李衡拽住,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飞快地跑了。 李衡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对周遭无关紧要的客人不感兴趣,视线收回,落到桌上面许喃用过的水杯上,脑海里浮现早晨课间的事情—— 李衡因为篮球训练的事情去别班找人,经过某间教室后门时,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周末我约许喃出来,你就把这东西放到她的饮料里。” “齐哥,能行吗,会不会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这药我哥拿给我的,说效果很令人满意。”说话男生坏笑,给同伴吃定心丸,“于纾彤都说了,她爸妈要离婚,没人管她。况且饮料是她自己喝的,关我们什么事。她还得感谢我照顾才是……” 半掩的后门被人踢开,门板猛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重的撞击。 男生间下流的讨论,连带着整个教室的说话声都陆续停止了。 李衡不认识贺舟齐,却记得眼前的男生,是在许喃练琴结束后要请她吃冰淇淋的那位。 贺舟齐瞪着闯进门的人,“你他妈有病——”质问的话刚出口,脸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艹你谁啊。” “同样的问题,我不回答第二遍。”李衡活动下手腕,眼神桀骜凶悍,抓着他的衣领把人往外拖。 几个男生看傻眼,面面相觑,足足半分钟后,才醒神追出来。 李衡把人甩到水房地上,急促密集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贺舟齐觉得自己尾椎骨碎了,暗骂了句艹,示意外面的人:“愣着看戏呢!” 李衡收回偏向身后的余光,歪了歪脖子,肩膀一歪,避开从后面袭来的拳头。 陈铮鸣听见消息带人过来时,李衡已经把人收拾服帖。 李衡看眼烂泥似的瘫在墙角的贺舟齐,在他腿间蹲下,拍了拍他的脸,用看垃圾的眼神盯着他,说:“我记性不是很好,但给过你一次脸了。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离许喃远点。” 贺舟齐被一拳揍得脑袋发懵,只觉这人眼熟,但半天没记起学校里有这号人物。听李衡如此说,他才猛然记起,那天在小区碰见的戴头盔的社会青年。 “东西呢,拿出来吧。”李衡朝他伸手,没耐心自己搜。 贺舟齐在学校里呼朋唤友,但对上社会人,确实没有胜算。现在落于下风,先保全自己要紧,他手伸到口袋里,看了李衡一眼。 李衡冷脸冷眼,竟有闲心在玩手机。但回忆方才他快准狠的身手,贺舟齐知道自己即便偷袭,也讨不到便宜。 面前人身上附中的校服是最后一点框住他理性和分寸的枷锁。贺舟齐甚至觉得,如果这是在校外,他会被揍得更狠。 “你叫贺舟齐?” “啊……对。”贺舟齐把一个白色不透光的药瓶交给李衡:“我刚拿到,还没让许喃吃,真的。” 李衡冷淡的眼神从手机上移开,摆弄着药瓶,瓶身干净,没有字,他问:“这什么药?” “安眠……” 李衡横了他一眼。 贺舟齐改口,重新说了个名词。 李衡又问:“哪里来的?” “我哥给的,他是做生意的,不过我只有这一瓶。” 李衡接连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才起身,把手机录音关掉,文件保存好。 ………… 许喃从卫生间回来,坐下后捧着杯子喝了口水,见李衡没追问,庆幸自己混过去了。 如果不是为了帮李衡,许喃大概不会记起那些聊天记录。贺舟齐对他骚扰集中在高一刚开学时,没多久许喃和于纾彤成了交心好友,于纾彤泼辣爽利的性格替许喃干脆解决了这个困扰。 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清净,许喃便忘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 这并不是值得炫耀和分享的事,所以许喃不打算告诉李衡。 李衡手臂随意搭在桌上,手指微屈,食中两指的指尖在桌面上扣了扣。许喃抬眸,听见她说:“在外面玩时,离席再回来,水杯里剩的水就不要再喝了。” 许喃嘴里含着水,闻言,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好。 “来路不明的,塑封口被打开过都不要碰。”李衡语气严肃,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许喃眨眼,眼神有些懵,慢吞吞把水咽下去,低头打量手里捧的杯子:“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以后。”李衡眸色沉沉,多加了个限定词,“我不在场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李衡:我就是最配有老婆的。 第11章俯卧撑。 10 许喃似懂非懂地一点头,把杯子放下。 从餐厅出来,许喃扯了扯书包带子,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去喝别人给的东西,而且很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楚越控制欲强,许喃一定程度上不自由,却也足够安全。她没经受过什么危险,但如今互联网发达,获取信息的途径便捷,许喃有一定的自我防范意识,明白李衡的担忧。 “谢谢你的提醒。”许喃仰头看他,道:“我有手有脚,有人欺负我我就跑。” “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敌得过谁。”李衡眼神冷淡地上下打量她,皱了眉,“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没有吧。”许喃活动下手臂,倔强道:“我这叫灵活。” 附中校服肥大没版型,少女身型高挑纤细,裹在白绿色的布料里,跟小树苗似的。衣袖下,手腕薄薄的一片,手表表带的扣卡在最后一个空里还显松。 李衡轻嗤一声,抬手按了按她的发顶。 他不曾告别 第15节 许喃皱着脸,扬臂扒拉他把她脑袋当成篮球的手:“你干嘛。” “不是灵活吗,你跑一个试试。” “……”许喃抬眸觑他,趁他不备,猛得往下一蹲,正要从他手臂底下往后他身后跑。 李衡动作更快,看穿了她意图般,手臂拦在后面,守株待兔。许喃没有防备,直直地撞到他的臂弯里。李衡没费什么力气,单臂揽着她的腰腹,把人提到自己面前。 许喃后背撞到他胸膛上,不疼。但是丢脸! 许喃没来得及窘迫,只听李衡命令口吻道:“用手肘捣我,脚跟踩我。” 许喃较上劲儿,按照他指挥的做,但李衡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挠痒痒呢。” 男女力量悬殊,许喃有这个意识。但自己对上李衡才知道,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她脸皮薄,自己构架的安全意识网被李衡不留情的捅破,只觉沮丧。 李衡瞧着低头下的脑袋,以为自己把人抱疼了,松开些力道,又说:“抓住我的手。” 许喃声音小,带着点怨气,怔然:“做什么?” 李衡解释:“试着掰我的手指,看能不能挣开。” 许喃哦了声,却没动作。 李衡正要偏头看看小姑娘是不是委屈哭了时,手背附上一片温热柔软,不足一秒,李衡的中指被攥住,猛得往后一掰,李衡松开了横在她腰间的手臂。 女孩手软,柔若无骨。 攥着他的手十几秒才松开。李衡直觉被她触碰过的皮肤滚烫,像那天傍晚被热风怎么也吹不散的腰背一样。 许喃这个存在,于她而言,有了更具体的特征。除了娇气,还柔软,毫无杂质。 许喃成功挣脱,两颊羞赧带出的绯红尚在,杏仁眼明亮,眼角上挑,盛着两汪得意愉悦的笑。 “这样吗?” 连语气都是轻快的,带着上扬的尾音。 这时,他注意到李衡沉默的脸色,登时紧张:“掰疼你了吗?我刚刚闻到你肩膀上有红花油的味道,是不是受伤了。” 说着,许喃要去检查他的手。 李衡神思回笼,避开她的动作,将手抄在口袋里,开口时语气有些没来得及收敛的不自在:“你觉得可能吗?” 见李衡眉宇间一贯的桀骜和凌厉,许喃也觉得不可能,眼梢低垂,神色失落,手扯着书包带子多出来的一截扯啊扯。 不可能就不可能呗。 李衡揉揉她的头,说:“不过你刚刚做得很对,运气好的话,能有效。” 许喃眼睛亮起来:“真的?” 李衡违心地嗯了声,说:“别杵这了,往电梯走。” 商场人流大,人来人往,各有各的目标。 许喃站在下行电梯的入口处,停了脚步,突然提议:“李衡,我还想去看电影。” 李衡感觉没错,小姑娘在故意磨蹭时间不想回家。 “原因。”他言简意赅,抬了抬下巴。 许喃指着楼上一层电影院挂出来的宣传海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衡的神情,说:“我听孟澄西说,这个动画电影做得特别好,在影院看视觉效果很震撼。” 她一脸期待,眼神真诚,甚至用手扯了扯他的校服衣摆,语气哀求道:“可以吗?” 她明显在答非所问。 李衡却突然不想计较:“上去看看最近一场的时间。” 耶斯! 走出几步,许喃突然想到,不知道这部电影下映了没有,要是没有临近场的排片是不是就看不成了。 她绞尽脑汁,开始找退路:“其实这部看不成,换成其他的也行。最近好几部评分不错的影片……” 李衡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许喃的碎碎念。 李衡一手拿着手机接通,另只手随意抓了下她的书包,提醒:“看电梯。” 许喃低头应了声,听他接通电话喊了声:“爸。” “她和我一起,在外面吃饭……好,我们现在回去。” 电梯连接两层楼,李衡的电话挂断,两人也到了电影院所在的楼层。 许喃手抄在外套口袋里,用力搓了搓手指,突然紧张:“李叔让我们回家吗?” 李衡恩了声,朝近在咫尺的电影院看一眼,漆黑的眸子沉寂如水。他低头,商量的语气:“改天带你来看吧。” “不看也行。”许喃目的也不是为了看电影。 - 两人到家时,李常滨穿着浅蓝色的警衬,坐在客厅里刚挂掉一通电话。 常滨扫了眼李衡脸上的伤,等他俩在沙发上坐下,才说:“贺舟齐去做了检查,被你揍得不轻啊。对方父母心软,看都是一个学校的,没追究你。” 也可能是许喃在场,所以父子俩都克制了情绪。李衡想说什么,到嘴边硬忍回去。 李常滨瞧着自己儿子,沉声提醒:“以后做事,稳当点。” 见李衡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李常滨才看向许喃,关心道:“小喃不要受影响,专心学习,以后再受委屈一定要告诉大人或者找李衡也行。他护短,肯定能照顾好你。” 许喃乖顺点头:“我记住了。” 李常滨抬手腕看眼时间,许喃知道,他马上又要回所里忙。 李常滨不论什么时间工作第一位。家里的一切都是男主在管,做饭拖地,什么东西要添置什么东西要维修。 这里对李常滨与其说是家,倒不如是回来睡一觉的宾馆。 他和李衡沟通很少,大多时候是下达指令。就比如现在:“书面检讨的事,你们主任说你不用写,但你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对,我提出来,你还是写一写。下周一,升国旗时念念,长个记性。你没意见吧?” 李衡在外面意见颇多,对上李常滨很冷静,或者说过于冷静了,仿佛一个冷漠的执行机器,很少辩驳,道:“可以。” 李常滨起身,准备出门,冲李衡习以为常道:“老规矩,一百个俯卧撑,做吧。” 李衡活动几下手腕,走到空地上准备。 许喃想起在他肩上嗅到的红花油的味道,小声跟李常滨解释:“李叔,李衡右胳膊伤到了,可以让他改天做吗?” 李常滨身为派出所所长,一旦露出威严的气场连许喃都怵。他问李衡:“你有要说的吗?” 李衡二话没说俯撑在客厅和餐厅间那块宽敞的地板上,声音果断道:“揍轻了。” 许喃:“……” “那开始做吧。”李常滨对自己儿子身上的傲气不意外,抿了口茶水,又说:“小喃帮他数着,不标准不算。” 父子俩有自己的相处方式,许喃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她蹲到李衡的手边,小小的一团,压根忘记书包还挂在肩上。 余光注意到过来,李衡扫她一眼,提醒:“书包。” 许喃适才意识到,楞楞地回房间摘掉书包,顺带着从房间拆了一盒牛奶,咬着吸管,过去蹲好。 李衡手撑在地板上等她回来,才开始。 “一。”女声清脆短促,软而甜,有股淡淡的奶香。 “你倒是会享受。” “二……我都帮你解释了,是你不领情。”许喃抬声数数,压低声说后面的话。 李衡低笑:“习惯了。” “三……你还挺骄傲。” 李衡连着做了十几个,李常滨从旁边经过,提要求:“单手。” 许喃疑惑地抬头,再垂眼时,只见李衡将右手背到腰后,单手撑地,俯卧。 这样难度更高,更考验核心控制力,耗费体力。 不一会李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流畅的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运动调动身体肌肉呈现出饱满漂亮的线条,男性荷尔蒙在这一刻混杂在汗水中散发着。 许喃机械地随着他的动作计数,不再说话。 李衡停下动作换手时,抬头看了许喃一眼。五官线条清晰凌厉,狭长的眼尾上挑,眼神锐利明亮,微喘着,呼吸比日常重,更清晰地撞在许喃耳膜上,配合着她如雷如鼓的心跳,久久难平。 许喃咬了咬唇,小声问:“要不要歇一会,你爸没看这边。” 李衡笑了笑,说:“不用。” 许喃数到五十时,李常滨拎着钥匙和杯子上夜班去了。 防盗门关死,听着走远的脚步声,许喃松了口气,开始明目张胆地放水。 李衡做一个。 许喃:“五十二。” 李衡又做一个。 许喃:“五十四。” 李衡又又做一个。 许喃:“五十六。” 李衡撑着手臂不动了,瞥她:“你数学成绩作弊的吧,楼下三岁半的小明都比你会数数。” 许喃对他的嘲讽恍若未闻,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肩膀,催促:“六十个了,继续。” 李衡气笑了。 他没按照许喃的数来,她数到“一百”起身,见李衡还在做。 “自己去玩。”李衡赶她。 许喃心情复杂地低声:“哦。” 诚实、认真,或者说言必行,李衡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态度如此真诚。 许喃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停留在首页,没有调电视节目。 她注意力落在影视剧广告上,聚精会神地听着李衡粗重的呼吸,在心里帮他计数。 他不曾告别 第16节 李衡如数做满一百个俯卧撑,才从地板上起来,拿杯子喝水。 许喃假装不看他,但余光停留千万次。察觉到李衡站着饮水机旁边喝水边投来的目光,许喃绷着后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生怕被抓包、拆穿。 李衡这半杯水喝得异常慢。 许喃脖子挺得都僵了。他走过来把马克杯放到茶几上,转身前,伸手揉乱了许喃的头发,丢下一句:“我去冲个澡。” 许喃捂着头顶,听见李衡进了卫生间关门的声音,才松懈地长舒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心虚什么啊。 第12章她用眼睛吻过他千千万万遍。 11 卫生间里很快响起花洒的水声。 许喃手机一振,收到孟澄西分享来的搞笑视频:“哈哈哈,你快看这个,太逗了。” 孟澄西是个很欢乐的女孩,总给她分享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许喃已经习惯,看完后笑着给她发了个狂笑不止的表情包。 孟澄西很快发来新消息:“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下午你真是吓到我了,平时安静柔弱,还以为你遇到任何事都不会着急,头也不回往办公室冲的气势真是惊到我了。你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蓝颜’啊。” 开始还是真诚地关心,后来越说越不正经。 许喃正斟酌着回复这条消息,孟澄西速度更快,又发道:“该提前告诉你的,李衡不会有事。去年闹的比这次严重多了,他也没背处分,连休学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做事有分寸的。” 听她提到休学,许喃愣了下,正犹豫要不要追问时,孟澄西把消息撤回了。 孟澄西换成其他无关痛痒的话题。 许喃虽有好奇,却也不为难人,佯装没看到这条内容,如常地回着她的闲扯,心里却忍不住想班里流传的李衡休学的传闻。 说他休学是因为打老师,如果真是那样,肯定会被记大过,又怎么只是休学这么简单。 卫生间水声停止,没一会,李衡吹干头发,带着一身水汽出来。 许喃盘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跟入定了似的,捧着手机一动不动,对面的电视画面仍停留在首页。 李衡走过去,站在饮水机旁接水。许喃才发现他,愣怔地回神,心虚地把手机屏幕一锁,生怕他看到似的。 李衡脸色平静,没拆穿,道:“不是想看电影吗?在家里一样看。” “你也看吗?”许喃问他。李衡刚洗过澡,隔一段距离站在那,整个人清爽利索,眉梢微挑,眼睛漆黑明亮。 李衡没拒绝,抬抬下巴,示意:“你挑吧。” 许喃意识回笼,专注地翻着电影列表。 经典老片她大部分都看过,暂时没有想重温的。她对待问题的态度一向认真,哪怕只是在选一部消磨时光的影片这件事上,况且李衡也要看。为了更好的观影体验,许喃在手机上查了几部新上线电影的影评,认真比较一番后,她确定好要看的。 李衡回了趟房间,再出来时,把客厅的灯关了,盯着屏幕上开始播放的警匪片,诧异:“喜欢这个类型的?” 视野变暗,许喃抬头,李衡从影视柜的置物格里拿了袋薯片和牛肉干放到许喃手边,然后坐到沙发另一头。 “谢谢。”许喃在晦暗的光线中,盯着他冷峻凌厉的侧脸,问,“你不喜欢吗?” 李衡对这个影片很感兴趣,拿过遥控器,把声音调大些,说:“下次挑你喜欢的就行。” 功课没有白做,优异惯了的许喃仍觉得很有成就感。她撕开一包薯片,干脆道:“我挺感兴趣的。” 影片过半,剧情进展到一个很温情的阶段,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喃被前半段紧张气氛牵动的心随之放松下来,安心吃了几口薯片,好奇地闲聊道:“李衡,你有想过考警校吗?” 李衡上半身后仰,姿势舒展地靠到沙发上:“为什么这么问?” 许喃语气认真,带着好学生一本正经的态度,说:“感觉你和派出所的气场很搭。” 李衡脑袋枕在靠垫上,朝许喃侧了侧脸,也不说话,就安静地望着她。好一会他才问:“觉得我做不成警察,就会被警察抓?” 许喃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毛毛的,紧了紧环着双膝的手,挪得远一些,小声强调:“这可不是我说的。” 李衡唇角一勾,嗤笑了声。 过了会,她朝李衡的方向瞥一眼,便发现他仍盯着自己看。 许喃咬咬唇,说:“你记忆力好,观察力强,而且体能好,很适合做警察。” 这是实话。 但李衡收敛走眼神中玩味和调侃,漫不经心道:“再说吧,没想过以后的事。” 后半段剧情,许喃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 可能是李衡最后那个眼神十分忧伤,令人感到心疼,也可能是李衡的手机一直在闪的缘故。 不知谁打来的电话,李衡关掉手机音效,任由来电自动挂断。 隔了会,许喃看到他的手机屏幕再度闪烁起来,来电显示不是国内的号码。 李衡细长不驯的眸子盯着电影,仿佛没察觉,但因为烦躁紧绷的嘴角和沉重不自然的呼吸已经暴露出他对这通电话的态度。 这神情,许喃只在他丢快递那天见到过。 终于,李衡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许喃目送他的背影,自觉拿起遥控器,关小声音。 阳台上,李衡接通电话,女人声音知性温婉:“小衡,妈妈没打扰你休息吧。” 李衡却很难通过这个声音构想出一个完整的母亲形象:“有事吗?” “给你买的球鞋收到了吗?原本打算你生日当天给你的,没想到物流到早了。你喜欢吗?” 李衡喉结微滚,压抑情绪,半晌后,冷漠道:“您不用费这个心思。” 他正要说“挂了”,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轻微的啜泣声,李衡捏着手机的指节收紧,动作停住。 过了会,卢婧调整好情绪,温声道:“小衡你能试着理解妈妈吗?你看小喃妈妈,不也是有事情要忙,让她借住在你和爸爸那里?我们大人,很多时候也是没办法,不要怪妈妈好吗?” 电话终于被挂断,李衡在原地又站了会。阳台窗户大开,燥热的夜风吹得人心烦躁,李衡觉得冷,从心里透出来的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身,却在余光扫见被他丢在墙角的快递盒时,再次顿足。 李衡就近找了样趁手的工具,把封条划开,拆开一层层盒子,里面是双很难抢的限量版球鞋。 是适合李衡的码数。 卢婧久不回国,关于他的信息都是李常滨告诉她的,竟然没有出错。 阳台推拉门拉开又关上,许喃偏头,见李衡进来。她语气轻快,给李衡剧透反派的结局,似乎没注意到他周身极低的气压和不愿交谈的态度,语气如常道:“李衡,你能帮我拿个果冻吗?” 李衡没吭声,去电视机旁的柜子上,拿了一整板给她。 许喃接过,一脸满足,小声地说:“一个就行。” “难伺候。”李衡适才抬眸觑眼,凉飕飕的。 房间的灯仍然关着,许喃能感觉出来,李衡接完电话后心情不好。 许喃小心撕着果冻的塑封膜,偷瞄李衡,若无其事道:“我这不是难伺候,是让你多一点生活的参与感。” 女孩的唇比果冻看上去还要水润有弹性。 李衡把摆在茶几另一头的垃圾桶勾过来,放在许喃随手能把垃圾丢进去的位置,示意:“吃完早点休息。” 许喃躺在床上一直在想李衡那个眼神,国外来的电话,是卢婧姨吗?许喃在这里住这么久,没听父子俩提过一次。他们关系不好吗?那为什么李常滨还会同意许喃在这里借住。 还有李衡休学的事情,孟澄西为什么说他是自愿的? 太多的问题搅在许喃的脑海里,他以为了解于纾彤,但其实根本不懂她,所以许喃也不敢轻易地保证,自己和李衡熟悉到能去打听这些秘密。 到休息时间,眼皮不自觉发沉,搅乱了她的思绪。 半梦半醒间,许喃依稀听到外面李衡不知在忙什么。 滴溜当啷,时不时发出声响。 凌晨,许喃夜里起夜上厕所,只开了床头灯,眯着惺忪的眼,慢吞吞地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东面卧室和厕所邻着,但两扇门间还有段距离,中间安置了个三层木架摆着花盆绿植,许喃夜里起来,长廊的灯开关不在她手边,不方便开,加之她经常是迷糊状态,不记得去开灯,因此总不小心磕碰到腿。 次数多了,便有了记性,走这段路时习惯性地往旁边绕几步。 只是今天许喃刚从卧室出来,走廊中间的地板上突然亮起一片暖白色的亮光,照清了许喃去厕所的这段路。 碍事的花架也搬走了。 再回到卧室,许喃躺在床上,早没了困意。 她拿起手机看眼时间,发了几秒呆,点开李衡的对话框。微弱的屏幕光笼在她脸上,五官小巧精致,眼底干净。 和李衡的相处过电影般闪现在脑海里,他的嚣张、桀骜、冷漠,他的强势、直白、霸道,以及大多数人身上少有的分寸和正直, 一个个片面单薄的印象,重叠在一起,便是那个饱满的、不缺热忱和勇气的少年。 “李衡,谢谢。”她发送完这条消息,才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谢谢你收留我、照顾我、为我出头。 一次又一次。 许喃很快入睡,甜蜜又安心,那种感觉来自于他。 李衡大概不知道,甚至连许喃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那个青葱酸涩的岁月,她用眼睛吻过他千千万万遍。 第13章自此,他承包了她所有的旖旎情愫与心之所向。 12 周六一早,和煦的日光描出窗户平直的轮廓,调皮地穿过遮光性一般的窗帘,照亮女孩白净姣好的脸庞。 许喃被身体的生物钟叫醒,拿手机看时间时看到了通知栏上显示的李衡早晨五点回来的信息:“大晚上不睡抽什么风?” 许喃愣了一瞬,点进两人的对话框才记起昨晚自己发的那句“谢谢”。 人在夜晚和白天会有两种心情,尤其是被李衡这般不领情地凶过后。 他不曾告别 第17节 许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戳着键盘认真地编辑:“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讽刺你。” “你昨晚打呼噜把我吵醒,我还以为地震了。” 李衡不知在做什么,竟然很快回复道:“你下次好好听听,呼噜声可能不是从我房间传过去的,而是从你床板下面。” “……”许喃怕鬼,只觉后背一凉,吓得把手机丢出去。 她想看床底下,又不敢。 下一秒,手机又一亮。是李衡催她:“醒了就出来吃饭。 许喃鼓鼓脸颊,低声哦了句,起床出去。 李衡从外面打包的早点,许喃洗漱时,他已经摆开。 许喃过去坐下,吃着一个烧麦,犹豫地问起:“你刚刚说床板下面的呼噜声……是真的吗?” 李衡睡得比许喃晚,起得比她早,但精神状态很好,手臂挂在椅背上斜着身子,闻言,嗤笑一声,说:“这么好骗怎么好意思当骗子。” 李衡帮她把塑料碗的盖子揭开,往她面前推了推,反问:“能是真的吗?” “……” 下午,许喃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李衡在玄关处换鞋的声音,从房间里出去。 李衡单手拿着手机,望着突然跑出来站在卧室门口盯着他愣住的许喃,疑惑地回视她:“有事?” 他穿着黑色的球衣,露着流畅结实的手臂线条,脚上换好一双黑色的球鞋。 视线落回他脸上,许喃问:“你要出门吗?” “打会儿球。” 许喃没说话,李衡等了一会,见她闪着一双期待被邀请的眼神,却又乖巧沉默一声不吭,认命般主动发问:“想让我带你去就说话。” “我想去,可以吗?”许喃眼睛亮晶晶,语气雀跃。她在家里呆得快发霉了。 李衡靠在半人高的鞋柜上,大长腿一直一弯支着,语气微沉,拖着长音嗯了声,瞟了眼她身上露着修长四肢的奶白色的穿着睡觉的短衣短裤,低头玩手机,冷淡地提醒:“孟澄西也在,去的话回去换衣服,两分钟,多一秒都不等。” “马上!” 球场距离小区不远,李衡骑车很快就到。 孟澄西坐在观众席玩手机,见李衡把许喃带来意外的扬扬眉:“嗨,小同桌。” 孟澄西在校外穿着大胆,紧身t恤配短裤,露一小截平坦紧致的小腹,大大方方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曲线,配合她明媚张扬的笑容,整个人又甜又辣。 衬得穿着白裙白袜、笑容恬静拘谨的许喃乖得要命。 李衡领着许喃过来,把身上的手机钥匙钱包交给许喃:“你先拿着。” 许喃双手捧着尚带着他体温的几样东西,慢半拍点头,应了声“好”。 上场前,李衡觑了眼坐在老旧塑料椅上目光乖巧的少女,不放心地看向孟澄西,说:“帮忙照顾下。” 孟澄西圈着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人齐,球场上渐渐响起奔跑拍球的声音。 孟澄西将手里的薯片搁到许喃手边,示意她随便吃,继续在微信上和朋友互发消息。 许喃捧着薯片袋子,目光紧锁在球场上。之前几次看他打球,确实是路过,目光匆匆一掠,总能在奔跑跳跃的男生间立马找到他。 就比如此刻,许喃的视线追着李衡全场跑,始终没挪开过。 耳畔突然传来孟澄西兴师动众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狡黠和俏皮:“帅不帅?” 许喃心一惊,还以为自己直白的目光被发现,偏头才注意孟澄西竖在自己眼前的手机屏幕。 原来孟澄西说的是照片里的人,是一个穿军装的男生,年纪比她们大四五岁的样子,英俊周正,气质凛然。 许喃先是点头肯定她的问题,仔细看了看,才问:“这是陈铮鸣吗?” 她看眉宇间很像。 “比陈铮鸣帅多了。”孟澄西嘁了声,反驳完,将照片重复放大缩小看,神情愉快,“他啊,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我男朋友。” 许喃咬着一片薯片,忘记了眨眼,八卦:“他在追你啊?” “是我在追他。”孟澄西严谨地纠正完,又说,“已经追好久了,但还没有追上。不过没关系,女追男,隔层纱,我早晚会把这层纱撕碎。” 涉及到许喃的盲区,她呆呆地张了张嘴,薯片都忘记吃:“澄西,你好勇敢。” 孟澄西嘴角绽出笑容,冲她挤挤眼:“你也很勇敢啊。” 许喃知道她指的是不顾上课冲去办公室的事情。 孟澄西笑笑,没给她躲避的机会,自顾道:“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当然要让他知道。奔跑着去见他,做一切让他开心的事,没什么比喜欢一个人更美好的事情了。” 孟澄西收起手机,环胸打量眼前单纯无杂质的女孩,朝她歪歪身子,故意问:“我们囡囡,也有喜欢的男孩子吧?” 有次楚越给许喃发的短信被孟澄西不小心看到,得知这是她的小名后,便时不时这样喊她。 许喃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球场上突然爆发一阵欢呼,许喃被吸引过目光。李衡背对着篮板,朝球场中央走,手扯着衣摆擦了把下颚的汗,不经意朝观众席看过来,和许喃四目相对。 有男生撞上他的肩,揽着他往前走,他的身后,篮球落到地板上弹起。 意气风发、耀眼夺目,一事能狂便少年。许喃心里有什么砰一下炸开了般,凭空获得了单枪匹马也敢冲锋陷阵的孤勇。 也是在这瞬间,许喃突然明白了怦然心动震耳欲聋。 她在这破烂的球场,看到少年热望,看到云海之上日出的第一道光。 自此,他承包了她所有的旖旎情愫与心之所向。 李衡从球场下来,瞥见许喃两颊绯红,皱着眉觑了孟澄西一眼。 孟澄西飞快地撇清关系:“绝对没给你家小孩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许喃:“……” 李衡:“……” 附近小卖部的大叔拎了一兜运动饮料进来,艳羡的目光打量着场上奔跑的年轻孩子们,将东西放到第一排观众席上,冲李衡招呼了声:“衡子,你要的水放这了啊。” “谢谢叔。”李衡应了声,继续看许喃:“抬头,我看看脸。” 许喃顶着灼热的目光,慢吞吞仰头。 李衡嫌她动作磨蹭,本想上手,但刚摸过篮球,手上不怎么干净,垂下去忍住了。 少女脸庞白净,除了红没见起疹子。 “没过敏。”许喃说完,用手背碰了碰两颊,避开和他对视,胡乱解释道,“可能是晒的。” 已经夏末,日头算不上毒辣。李衡估计想不通还有这病症,觑了眼许喃,轻嗤:“娇气。” “……” 场上男生们蜂拥着来到观众席前,一口一个“谢谢衡哥”,分着袋子里的运动饮料。 陈铮鸣疯狗似的跑下来,跑过李衡买的水,停在孟澄西身边,显摆道:“我最后那个超远距离三分,看到没,是不是帅炸了!……你包里可乐给我喝一口。” 孟澄西神情有一瞬的犹豫。 陈铮鸣动作快,已经抽走她包里的可乐,拧开盖子。 孟澄西嘴角动动,递给他一个“你随意”的眼神。 陈铮鸣如愿喝到可乐,下一秒,整张脸皱起来,痛苦地瞪了孟澄西一眼,冲旁边转头, “噗——”把刚灌的这口喝的全喷了。 “呸呸呸!”陈铮鸣话都来不及说,找矿泉水漱了漱口,才回来跟孟澄西兴师问罪:“卧槽,什么味啊!你这可乐有毒吧。” “是我无聊调的暗黑饮料,可乐酱油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起来的。”在陈铮鸣惊愕的注视下,孟澄西一脸无辜,解释,“想提醒你的,但怕你嫌我小气。” “……” 李衡水买得多,分到最后还剩几瓶,以及一瓶牛奶。 “怎么还有牛奶啊,老板是不是给拿错了。”说话的男生怀疑自己眼神出问题了,再往塑料袋里一瞧,李衡已经快一步把那盒牛奶拿走了。 另一个男生推了他一下,提醒:“傻逼,水才是送的。牛奶是衡哥买给嫂子的。” 许喃没听到这边的聊天,正被陈铮鸣的反应逗得弯了弯唇,只觉脸颊一冰,抬眸见李衡堵在她面前。 他挺拔宽阔,长腿瞩目,用手里的牛奶瓶贴了贴她泛红发热的脸颊。 常温的牛奶被散着冰气的饮料包裹,外壳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蹭在皮肤上有些凉。 许喃眼底明亮含笑的情绪尚在,嘴角上翘,嘴角的梨涡里盛着明媚和煦的日光。 少年喉咙微痒,嗓音低沉,冷淡动听:“拿着,一会喝。” 作者有话说: “别人的对象来球场送水,衡哥打完球还得给对象买牛奶,果然不同凡响。” 喃妹要开窍啦!办酒时大橙子坐头桌! - 明天(周四)入v,届时万字更新,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下本写娱乐圈文:《月亮都记得》】 -长红十年地位不可撼动的冷艳姐姐x公司新签的占有欲极强的狼狗弟弟 文案: 和席宥确认关系后,温迎因为和异性友人小聚,回家迟了些。 一进门,便见席宥坐在沙发中央,面前手机的页面是营销号发的温迎与影帝“甜蜜约会”的照片。 席宥耷拉着眼梢委屈巴巴地盯着她:“我吃醋了。” 温迎不用看也知道营销号会怎么延伸,习以为常道:“……那你调整下心态。” 她还有工作要忙,便先回了房间。 一门之隔,席宥来回走动、时不时拿个东西,故意弄出声音。 温迎需要安静的环境给公益活动拍宣传视频,因此出来提醒:“阿宥,你……” 他不曾告别 第18节 刚喊个名字便被打断。 席宥也不看她,继续给那盆快被他淹死的绿植浇水,故作坚强地闷声道:“我只是有点难受,你不用哄我。真的。” “……” 第14章十八岁的阿衡,生日快乐。 14 周一升国旗时间, 升旗仪式结束,李衡带着书面检讨走上了主席台。 正如他所言,他个头在男生中都算高的, 挺拔地往那一站,阳光洒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上, 头颈挺直, 脸部轮廓明显凌厉, 眼神桀骜锋利, 没有丝毫收敛。 队伍间不知谁中肯地形容:“简直是上位宣言。告诉全校,谁是高二老大。” 许喃盯着台上的人, 却觉得他压根不在意虚名, 他所言所行, 不过是少年心性,是他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刚硬,坚韧,有傲气,却也不是不能低头。 许喃看着主席台上裹着白绿色校服的少年, 突然觉得, 他如果穿警服,或者军装, 又或者西装, 一定更帅气。 解散回教室的路上,孟澄西突然说起:“李衡这周三生日, 你知道吧?” “他要十九岁了?”许喃诧异。 孟澄西纠正:“十八。” 许喃不解,未成年不能骑机车, 李常滨既然允许李衡骑, 那一定是合法的。 孟澄西似乎是看出她在疑惑, 解释:“他身份证上登记的出生年月比实际时间早半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李衡出生时,李叔出任务没陪产,他妈难产受了不少罪,所以他的户口拖了很久,最后是家里亲戚帮着办理的,结果出了这个乌龙。总之……李衡不过户口上的生日,他也不愿意别人提。” 许喃共情能力强,试图理解李衡的情绪:“是因为伤心吗?父母不在意他的出生和存在,连出生日期都能记错。” 孟澄西叹道:“可能吧。李叔工作挺忙的,一般不管他。李衡每年生日都是跟朋友一起过,从早待到晚,捱到零点结束才回家,像是故意避着回家看不到家人这个情况。” 孟澄西点到为止,岔开话题:“不说这个,午休时一起去附近的精品店逛逛吧。” “好啊。”许喃爽快地应,不过送什么呢……她夹带私活打听:“往年大家都送什么?” 孟澄西歪头想了想,说:“篮球、头盔、耳机、球鞋,都是些比较实用的。” 许喃自动排除这些,她想送个特殊一点的。 “哦对。去年陈铮鸣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给李衡送的书,书名是《如何消除你生命中50%的困扰》。”孟澄西强调,“一口气送了两本。” 许喃苦笑,心说,她倒也不必如此特殊,嘴上回:“……那也只能消除了75%的困扰。” 孟澄西大脑转过弯,笑了:“是哦。还是你严谨。” “……” 这天下晚自习,到小区时,李衡被一楼独居的老太太叫住帮忙修一修灯泡。 许喃扯着书包带,提出:“那我先回家。” 李衡觉得诧异,习惯了许喃粘着他,突然有些不适应:“把我书包捎上去。” 许喃接过,走得还挺干脆。 李常滨今晚没值班,许喃打了个招呼,便回房间捯饬中午买的东西。 想到孟澄西早晨无意透漏的有关李衡生日的秘密,许喃停下动作,端着杯子去客厅接水。 她站在沙发边和李常滨一起看了会夜间新闻,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李叔,李衡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李常滨一愣,扫了眼影视墙边的本月日历才确定:“是要到了。幸好你提醒……不过最近有个案子需要我必须在,不知道那天能不能忙完,提前下班。” 许喃咬唇,无措地盯着李常滨。 李常滨和楚越是一代人,年纪相仿,但李常滨发间已经生出银丝,虽然身体健壮,但看上去要年长一些。想来派出所的工作繁重,李常滨身为所长首当其冲,一定很辛苦。 许喃压下心口感伤的情绪,笑笑:“工作要紧,您也要注意休息。” 走到卧室门口,许喃又说:“如果您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可以帮忙转交。生日礼物要当天送才有惊喜。” 李常滨大老爷们一个,没有女性的细腻思维,虽然觉得不能陪儿子过生日挺遗憾的,但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差这一次。 听许喃如是说,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缺失了什么,笑着说:“行,那叔叔到时就麻烦你了。” - 周三这天天气并不好,上午的体育课因为暴雨被安排成自习。 又一声闷雷响起,许喃微微坐直,偏头望着窗外。 这场猝不及防的雨水瓢泼落下,天地惶惶如暗夜,如注的雨幕模糊了窗外的建筑,秋意渐浓。 这时,许喃后背被打了下,以为李衡有事,朝后转过身,小声问:“怎么了?” 李衡刚睡醒,眼皮垂着,神情中懒散困倦还没消。听见许喃的声音,缓缓抬头,过了几秒,才反应她的问题。 “手麻了。”嗓音微沉,有些哑。 许喃下意识看向他搭在前面的手。 男生的手掌要大得多,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明显微微凸起,拇指处不知是怎么挤到有一块淤血。许喃想到他给她戴头盔时不小心擦过自己脸颊的指腹,想到教她防卫技巧时揽在她腰间手臂,想到这双手扯过她的头发、拽过她的书包、帮她剥过虾。 许喃侧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脚踩着侧边的横梁,她说话时手放在膝盖上,距离他的手不足五公分。 她只要稍一抬手,便能碰触到他的指尖。 李衡清了下嗓子,打算起身喝口水。这时,搭在桌前的手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拉住。 李衡起到一半的后背僵在那,抬眸见许喃慢慢地帮他揉手。 “你枕得时间久了,胳膊的血液流通不畅,所以容易麻。”许喃声音轻柔温和,怕吵到他似的。比她声音更软的是这双手,如柔夷。 没什么手法,许喃拉着他的手,完全是胡乱捏着,从手指到手腕,再从手腕捏回手指,如此重复。 女生手劲小,李衡却仿佛被抓住命门般,丧失活动能力, 她动作渐渐慢下来,称职地询问:“感觉好点了吗?” 李衡嗓间微痒,轻声嗯。 人在睡梦中大脑得到休息,眼部神经放松,一觉醒来往往觉得世界都明亮了。而许喃则是这明亮世界中恬静而柔和的存在。 李衡瞥见她眼底的胆怯,在她撤手前,及时拉住她,商量道:“再揉会儿。” “……” 他眼眸含笑,强势的,炙热的,带着痞气与野性的。 “我题还没写完。”许喃慌了神,胡乱找着理由拨开他的手,正回身。 少女平静无波的神情下,是内心疯狂叫嚣。 她!在!做!什!么! 一定是疯了。 许喃正准备捡起笔,刷两套卷子清清神。下一秒,忽觉耳廓一热。李衡塞过来一枚耳机,许喃不太平静的大脑当即被一阵悠扬舒缓的英文歌萦绕。 她稍微偏头,见李衡手肘压在堆高的书本上,下巴垫在上面,眼皮轻轻合着。 顺着白色的耳机线,许喃看到了塞在他耳廓里的另一枚耳机。 许喃心一下就静下来,后背贴在后桌的桌沿,拉近了摊在课桌上的习题册,安静地审题解题。 此时的世界很静,只剩音乐和许喃刷题的写字声、李衡浅浅的呼吸声。 几首歌过后,音乐突然停了。 许喃停下写公式的笔杆,以为有什么问题,正要转头。 耳机里传出智能手机文本朗读的机械音:“如果晚自习后不下雨,带你出去玩。” 声音不是李衡的声音,但话是李衡想对许喃说的。 许喃没有回头,绯红从两颊烧到了耳根,尤其是戴着耳机的那边耳朵,烫得要命。 李衡盯着她薄薄的耳廓,心尖微跳,抬手扯了扯连接两人的白色耳机线,语气微沉,问:“行吗?” 片刻后,许喃轻轻点头,脑袋晃动的幅度也拉扯着耳机线动了动。 这是答应了。 - 暴雨来得及,走得也快。中午放学去吃饭时,天空已经放晴,地上一汪汪积水仍在,但日头好得让人完全忽略。 到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室外地面已经十分干燥。有学生留在教室自习,也有学生外出自由活动。 许喃在晚饭前要去广播室准备今天的广播,本该出发了,但此时仍坐在教室里,面朝后,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李衡正好起身,似乎是要出去。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许喃还没等开口,教室前门有人叫李衡的名字,是陈铮鸣抱着篮球来叫李衡去操场。 李衡朝门口抬了下手示意他等会,目光始终落在许喃身上,问她:“要说什么?” 许喃把刚才被迫咽回去的话问出:“我能看看你的歌单吗?” 李衡丢给她一个“就这”的眼神,明显没理解这个问题值得许喃方才一脸严肃的起势准备。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抽出来,往她手里一放:“自己看,密码是7415963。” 许喃愣了下,怕陈铮鸣等久,急忙应:“我很快。” 李衡无所谓道:“打球去了。看完搁你这就行。” 虽说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李衡一点不介意许喃看自己手机的行为让她有些惊讶。 她望着李衡头也不回走出教室和陈铮鸣离开的身影,又低头看看掌心里的手机,点亮屏幕。 是图案密码,许喃回忆了遍李衡刚念的数字。 把屏幕解开。 他手机壁纸是一扇窗户,看着挺像李衡卧室的窗户。窗户大敞,窗帘被风扬起,外面夜幕笼罩,墨色的云层翻涌成浪,碎星围绕着弯月。 许喃没看出有什么深意,放弃研究。 他不曾告别 第19节 她找到音乐软件,浏览他的歌单和听歌记录, 认真记完,许喃没好奇地去看屏幕上缘不断弹出的消息,飞快地锁屏,却忍不住在心里思索那串密码会是什么意思。 她戴着耳机,用自己的手机听歌。 脑内闪过一个猜想,她重新点亮屏幕,在按照7415963的轨迹链接图案密码盘的九个点。 答案昭然若揭。 ——是n。 意外的发现让许喃弯了弯唇。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孟澄西从外面回到座位,盯着许喃眼神疑惑,“你今天不去广播室吗?” 许喃适才回神,收敛笑意,把李衡的手机放下,收拾一会要用的东西:“这就去。” - 男生对篮球的热爱程度,让他们完全忽略掉晚饭。课外活动结束铃响起,教学楼上不断有学生奔去食堂。 球场上少年身形挺拔矫健,篮球在晚霞里,不断被抛高接住。 中场休息时,陈铮鸣注意到场边站着的女生,他垂着眼,认出这是孟澄西口中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那位。 他移开眼,装没看见,招呼大家再打一会去吃饭。 球在地上拍了两下。 身后响起于纾彤的声音:“李衡!~” 李衡皱着眉看过去,并没有对女孩俏丽明艳的笑颜影响半分。于纾彤在他不耐地移开视线前,急忙又道:“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你想说。” 李衡走过去,停在半米外,眼神冷淡:“有事?” “我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所以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得比较仓促,但我挑选了好久,希望你能喜欢。”于纾彤把藏在身后的盒子拿到前面,盒子是粉色的,贴着爱心贴纸,散着淡淡的香气。 李衡慢条斯理地拧着手里矿泉水的瓶盖,没接,也没打算接。他目光从礼物上扫过,被夕阳照得眯了眯眼,果断道:“不太喜欢。” “……”于纾彤嘴角的笑僵住,浑身写满尴尬。 她近来有打听李衡,知道他这人不羁惯了,跟朋友相处直来直去,对异性更是冷硬。于纾彤不觉得这是缺点,反而代表他对感情的负责和专一,不乱搞男女关系。 冷漠点又怎样,要是太好追,那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于纾彤撤回递礼物的手,面上笑容不改,甚至更浓烈些,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重新准备一份。” 这时,遍布在校园各处的喇叭在一阵刺啦的电流声后,响起舒缓悠扬的音乐。 于纾彤注意到,男生视线落在别处突然挑了挑嘴角。男生眼型狭长,眼神桀骜漠然,凌厉的脸部轮廓看着不好接触。但这个笑不是讥讽,也非嘲弄,他似乎心情不错。 于纾彤心尖一跳,以为有戏,却不想等李衡看回自己,却说:“听贺舟齐说,你跟他很熟?我这个人,记仇。所以,别上赶着找不痛快。” 说完李衡折回球场上,背影冷漠又坦荡,紧紧勾着于纾彤不甘的目光。 少女心动变成了心悸,听着广播中渐渐响起的许喃温和的声音,想到从贺舟齐那得知李衡找他麻烦是为许喃出头,越发愤懑不服。 她比许喃差在哪里,凭什么许喃什么都能得到。 一道短促清脆的弹舌吸引过她的目光。 斜前方男生们放置手机外套等物品的地方,站着个高瘦阳光的男生。于纾彤记得他,是常跟李衡一块的陈铮鸣。 于纾彤对自己样貌自信,从小没少因此获得特权,已成习惯,鲜少在异性前碰壁。虽被李衡冷讽,于纾彤但不打算轻易放弃。她见着陈铮鸣仿佛看到打通关系的入口,扬起嘴角,露出个好看的笑容。 她气质出挑,自小学习大提琴,较艺术生根本不输。若是旁人,早心脏乱跳,想入非非。但陈铮鸣这人吧,没有李衡那么对女生冷漠无情,倒也不是来者不拒。 更何况他喜欢连坐。 陈铮鸣弯弯唇,笑得并不真诚,慢悠悠道:“妹妹,你眼光真不错,不过他眼光也不错。” “……” 男生们打完球已经是半小时后,于纾彤这个小插曲早随着风吹得连影都不剩。 外人眼中,很寻常的一次广播,许喃像往常一样,诵读精选美文。 只有李衡知道,这天播放的每一首歌都是他喜欢的。没提生日快乐,但始终要他快乐。 - 晚自习结束,正如许喃期待的,没有再下雨。 班上同学三两成群陆续离开,没一会教室空了大半。 许喃坐在位子上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习惯性穿外套时,才意识到衣服脱在广播站忘记带回来了。 陈铮鸣出现在走廊,扒着门朝里面望:“衡哥,走吗?” 许喃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耽误大家的时间,放弃去广播室取外套的念头,把水杯和雨伞一并收到书包里,从位子上起来。 她正要背书包,李衡及时提醒:“穿外套。” “落在广播室了。”许喃怕添麻烦,摸了摸鼻子违心道,“……今晚好像不太冷。” 李衡没答,径自拉开自己校服拉链,外套脱下来递给她:“穿我的。” 许喃没拒绝,两人衣服用同一桶洗衣液,偶尔要洗的衣服不多时也会把外套混在一起洗,因此气味是相同的。 男生外套尺码大得多,裹在许喃身上,袖子长一截,下摆跟裙子似的。 她垂头调整着袖子,慢吞吞地把手露出来。 两人出了教室,陈铮鸣对她出现在这并不意外,热情地打招呼。 许喃:“我以为你和澄西先走了。” “没。我等着跟衡哥一起骑摩托走。”他跟孟澄西的性格很像,只要愿意,跟谁都能侃几句:“说起我这摩托,我必须要提到我爸。我问我爸要钱买摩托,结果我爸不让买,说‘我表叔因为骑车摔断腿了’。” 许喃眨眼,诧异道:“那他后来怎么同意给你买了?” “没买啊。”陈铮鸣说,“我爸直接让我骑我表叔那辆。” 许喃:“……”她觉得这段子自己在网上看过,不太信陈铮鸣说的。 李衡轻嗤,将许喃后颈处翻上去的领口扯下来,抚平。 到车库后,陈铮鸣碰到衣兜里的盒子才想起什么,把东西交给李衡:“哦对,这是那谁,辛霓托人转交的生日礼物。” 他手里拿着个扁长型的盒子,临递给李衡前,犹豫住,不确定地问,“你收吗?她托你原先班上的同学给我,你不收的话,我给你退回去。” 许喃感觉陈铮鸣的态度过于小心翼翼,李衡不收女生的礼物,他是知道的,如今既然把女生礼物带了来,又一副担心这么做是不是不合适的态度。 看来这个辛霓和李衡的关系不一般? 辛霓,ni,n……许喃不合时宜地想到李衡的手机锁屏密码的图案,绷起嘴角,下意识去看李衡的反应。 “给我吧。”李衡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接了。 礼物盒不小,他没带包,视线落到许喃肩上的背包上,说:“先帮我装一下。” “哦,好。” 许喃虽有好奇,却及时收住,打算摘掉书包装东西。李衡没等她动作,走在她后面,拉开拉锁,自己把礼物丢进去了。 李衡语气如常,跟她说话:“还带了作业?” 许喃故作平静地解释:“一些用不到的习题册,背回家收起来。” 李衡没说什么,合上书包拉锁,说:“也不嫌沉,把包摘下来我拿着。” “哦。”许喃没在李衡身上看出端倪。 - 到了吃饭的地方,陈铮鸣不知收到谁的消息给许喃使眼色,让她把李衡拖住:“吃饭的地方饮料的种类不太多,你要不要去旁边超市买点想喝的。” 许喃猜是要给李衡布置惊喜之类的需要时间,了然道:“那我去超市里看看。” 李衡哪能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懒得拆穿,主动说:“我跟你一起。” 许喃进超市里磨蹭着拿了两瓶酸奶。 李衡付款,提过购物袋,揶揄道:“和别人配合得挺好啊。” 许喃装傻,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样子”,但李衡探究地注视着自己,她认怂叹道:“李衡,生日这天只有惊喜才会让人开心加倍。” “行,那我等着你的惊喜。”李衡眼神嚣张。 谁知就这么一耽搁,从超市出来还没看到惊喜,许喃先被惊吓到。 两人正往店里走,忽听斜前方响起一道响亮的男声:“我还当是谁,巧啊。” 说话的男人国字脸,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脸上挂着笑,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对方不善的视线上下打量李衡一番,听语气很了解他:“看你穿校服,这是又回去上课了,牛逼。校长不怕你又把什么老师学生揍了?” 李衡在见到这人的瞬间脸色冷下来,不客气地沉声反问:“你很闲?” 那人被李衡揍怕了,这会孤身一人,只敢嘴炮:“还想再揍我一顿,来啊,摄像头正好拍到这边,我倒要看看你那个当所长的爹能护你到几时。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就只会拳头打打架了。” 许喃不了解其中关系,但留意到这人提到母亲时,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许喃看形势不对,对面人明显喝了酒,真怕李衡打起来,先不说打不打得过,但是无故闹事这点,就是不正确的。 “李衡。”许喃上前,试图制止。 少年微颤的拳头被一只柔软温热的手包裹住,心头烧起的无名火顷刻间熄灭。 他偏头,见许喃眼神清澈,小声问:“他是谁啊?” “是个人渣。多打一拳都嫌脏了我的手。”李衡反握着许喃的手,朝男人横了一眼,说:“我倒不介意再送你进去蹲几天。法律我比你熟,有的是办法脱身,你不信就来试试。” 说完,李衡拽着许喃头也不回地走。 见那人没追上来,许喃松了口气,根据对方的年龄猜:“是你家亲戚吗?” 李衡冷淡:“附中以前的老师。” 老师? 短暂的疑惑后,许喃猛然想到同学间谣传的李衡揍老师的行为。 只是没等她发问,两人走进店里,李衡再次顿了脚步。 许喃抬头,看到前台旁站着个年轻男人。应该是李衡的朋友,他视线从李衡和许喃拉在一起的手上移开,扬眉,打量着许喃,问李衡:“她就是小鸣说的许喃?” 李衡嗯声,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对许喃道:“这是陈简存,陈铮鸣的哥哥。” 他不曾告别 第20节 许喃适才明白此小鸣非彼小明。 陈简存和陈铮鸣眉宇间有点像,大三四岁的样子,随和稳重。 单从气质上看,李衡和陈简存更像是一类人,陈铮鸣身上那种横冲直撞的莽劲更直白些。 三人往店里走,陈简存说起:“刚看到你在外面碰见杨庄南了?” 李衡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陈简存说:“那事出了后,没有学校要他,现在在一个培训机构做辅导老师。要把他赶走吗?” 许喃被李衡带着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自己手还被他给牵着,脸皮燥热,觉得从手指到手臂再到肩膀,连带着整个人都刺挠起来。 李衡没怎么用力,但许喃抽了一次没成功。 李衡垂眸看许喃不自在的小动作,把手松开,视线从她欲言又止的脸上收回,接上陈简存刚刚的问题:“犯不着。” 店里,靠窗的几桌坐了人,陆续有人看到他们进来打招呼。 陈简存扫一眼,问:“陈铮鸣呢?” 烧烤桌四人一桌,孟澄西这桌只有她自己。她从手机上抬眼,回:“刚刚老板上了碗长寿面。陈铮鸣看了非说用的挂面,不吉利,去后台盯着厨师煮面去了。” “……” 自打许喃出现,陆续有打量的目光投过来。除了孟澄西还有几个篮球场上见过的男生,大多是生面孔。 身上没有穿校服,眼底没有干净不谙世事的学生气,想来是李衡社会上的朋友。 李衡让许喃坐孟澄西对面,自己邻着她坐。 孟澄西则把自己旁边桌上被捅破塑封袋的一次性餐具换走,示意陈简存:“存哥,你坐这。” 陈简存和李衡还有话要说,顺势坐下。 许喃看着孟澄西和陈简存,突然想起那天在球场时孟澄西给自己看的军装小哥哥的照片。 原来那是陈简存啊,难怪她觉得像陈铮鸣,原来是兄弟俩。 “要知道李衡带你来,我就多上会晚自习和你一起过来。”孟澄西热络地和许喃聊天,把自己吃着的炒酸奶往她面前推一推,“还要过会才上菜,你先吃这个。” 看出许喃认出来,她挤挤眼,小声问:“真人是不是比照片帅?” 许喃拘谨地笑,比平日还要安静,赞同地点点头,用手遮着嘴小声问:“你追上了吗?” 孟澄西往嘴里塞一口酸奶块,叹气:“任重道远呐。” 李衡在跟陈简存聊电子城店面的事情,许喃听了后,没怎么听懂。 “香油放了吗?那我直接端出去了。”陈铮鸣的说话声从后厨遥遥地飘出来,不一会,他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碗出来,看到李衡到了,边往这边走,边邀功道:“衡哥,我亲手给你煮的,绝对美味的长寿面……卧槽怎么这么烫,快,谁帮我接一把,要端不住了。” 他说完视野里横了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但不是来接他的,那只手刚好挡在许喃面前。 孟澄西停了嘴边的话,顺着这只胳膊看去。 是李衡。 他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这边,嘴上还和陈简存说着哪个门店更好,手下意识地在许喃面前挡住,才慢半拍看向陈铮鸣,那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洒一下试试看”。 许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陈铮鸣过来,将桌上装炒酸奶的纸碗往旁边挪挪,方便他:“先放一会吧。” 陈铮鸣被李衡吓得心脏骤停,见许喃动作,仿佛看到救命稻草,急急忙忙把碗放下,将快烫熟的手指贴到耳垂上降温,同时嘴甜而殷勤地冲许喃道:“谢谢嫂子!嫂子你人真好!” 许喃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愣,连忙摆手:“不是……” 李衡长臂一伸,把许喃面前的长寿面碗拖走,冲陈铮鸣道:“谢了。” 陈铮鸣心说,我可真是太有眼力劲来,嘴甜的人运气都不会差,连忙从旁边拽了把椅子放到他哥和李衡这边的桌边,坐下。 饭吃到一半,孟澄西和陈简存正在聊天,许喃不想打断他们,偏头问李衡:“店里有卫生间吗?” 李衡放下手里的铁钎,扯了张纸巾擦擦手,说:“我带你去。” 许喃想说我自己去就行,见李衡已经起身,便作罢。 卫生间空间狭窄,门把手不能反锁,倒是门板上钉了四个插销,坏了三个,有一个能用的。 许喃老实地把门插好拉了拉门,确认仅存在的那个管用才放心。 随即她又想到,不管用也没事,李衡肯定在外面等她。 许喃出来时,李衡正跟一个男人说话,似乎是店里的老板。 许喃洗了手走过去时,李衡从口袋里摸出纸巾让她擦手。 那老板好奇地打量着许喃,还算克制。许喃今晚已经习惯了,礼貌地笑了笑。 男人见李衡过来,告别:“我忙去了,生日快乐,小衡。” 李衡:“谢谢。” 许喃把擦手的纸丢掉,刚要说“我们回去吧”,便听李衡问道:“不喜欢和他们吃饭?” “没……” “当我眼瞎?”李衡语气直接,“说话。为什么不开心?” 许喃捏着自己刚洗过微凉的手指,说:“你朋友好多,但女生好像只有孟澄西和我。” “觉得无聊?那下次让他们带家属来,不过大部分不是学生,你还是不要多往来。老实跟着我就行。” 许喃仍旧没想好怎么问出心中疑惑,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衡盯着她看了会,左右猜不出她想什么,长吐一口气,慢悠悠地说:“许喃,我没什么耐心。你再不说,我就当你在跟我调情。” “……” 调情!李衡这用的什么鬼词。 许喃瞪大眼睛看他,两秒后,视线落在别处,手扯着自己的马尾,不自在地终于问到关键:“给你送礼物的辛霓怎么没来?” 李衡没懂许喃怎么突然提她,第一反应:“你认识?” “不认识,陈铮鸣不是提过吗。” “哦。”李衡就渐渐回过味来,依稀明白许喃因为什么。他意外地笑笑,胸腔微振,主动坦白道:“我和她不熟。” 不熟还收人家的礼物。 李衡对细节观察得细致,多少看过些微表情的书。早早察觉许喃不对劲,却没往这方面想,没料到竟是因为对辛霓的介意。 他继续说:“是我以前的同学。我之前帮过她,”顿了下,他问:“同学间传我为什么休学的?” 许喃没想到他提起这个,端详着他的神情,犹疑道:“……你真的把老师打了?” 李衡不置可否地点头,说:“就是在店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是我以前的化学老师,辛霓化学成绩似乎一般,被叫到办公室补课。那天下了晚自习我正好从办公室外面经过,听到传出的女生挣扎尖叫声。我当时觉得不对劲,敲门发现门被反锁了。我及时把门踹开,看到那人渣刚提上裤子。” 许喃惊愕,失声:“所以你把他揍了?” “是他先动手打我,我才还手,正当防卫。”李衡把许喃头发上不知从哪沾到的白毛摘掉,说,“这事毕竟关乎女生的名誉,所以校方瞒下来了。学校里除了校领导和老师,没有学生知道。辛霓没多久便退学了,可能感谢我吧,才给我送了个生日礼物。我跟她一共没说几句话。” 许喃咬咬唇,为自己的误解感到抱歉。几秒后,她想起来:“学校既然没处罚你,那你为什么休学啊?” 李衡靠在栏杆上,弯唇笑了笑:“不休学怎么跟你同班?” “……”许喃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李衡只说:“休学和这件事没关系。” 学校谢他还来不及呢,连检讨都没让他写,要不是这事不方便张扬,就差给他发见义勇为锦旗了。 把许喃的误会解释清楚,李衡站直些,歪头笑了笑,恣意轻狂,道:“大小姐,我这个寿星还等着吃蛋糕呢。” 许喃猜他不想说休学的事,没追问,跟着他往包间走,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后怕地感慨:“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 “众生百相。能够健康地自由地活着,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李衡见多了,耸肩说着,拿出有来电的手机看了眼。 正巧经过某个包间门口,有一男一女在拉扯着吵架,似乎是喝了酒。 许喃没敢离太近,准备避开走。谁知那两人吵着吵着,突然抱在一起开始亲。 电话是李常滨打来的。李衡慢了几步接通,说了几句话,抬眸时,正发现呆愣在原地两颊绯红的许喃。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李衡脸色沉了沉。 许喃原本还提防要是打起来要不要帮忙拉架,下一秒被溢在空气中急不可耐地喘息和接吻声,惊得许喃瞪大眼。 没等看清什么,眼前被一片温热遮住。 许喃被往后扯了下,跌到一堵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许喃看不见,没什么安全感,抬手去抓李衡横在她眼前的手臂。 同时,耳畔传来他微沉冰冷的声音:“这是你该看的吗?” 视野不明,听觉似乎格外敏感。李衡一贯桀骜凌冽的说话语气,此时情绪更重,存在感更强,落在她耳膜,挠在许喃心尖。 许喃心下燥热,窘迫胆怯。刚碰到李衡手臂的手指微蜷,小心翼翼地缩回去,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我十七了。” “二十七也不能看别人。”李衡半揽半推着许喃走出一段距离,才把人放开。 许喃重获光明,埋怨地瞪了李衡一眼,李衡装没看见,反应冷淡。 就是这一眼,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他唇上。他唇形薄,看着应该很软。 刚刚撞见的热吻画面猝不及防的闪现在脑海里,逆反心理作祟,许喃朝后转头,想看看那两人还在没在。 没等看到人,李衡手快一步,在她发顶拍了下,淡声:“这么好奇啊。” 许喃吃痛,双手落在头顶揉着刚刚被打过的地方,不满地抗议道:“好奇不是正常的吗?青春期荷尔蒙的作用,会让人产生对异性的好奇和欣赏……” 李衡突然矮身,五官放大在她眼前,认真盯着她,也不说话,表情严肃。 后半句话咽回去,许喃在他黑棕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被这骤然拉近的距离扰得慌了神,一整晚空落落的心里一下被填满,心脏不堪重负般激烈迅速地跳动着。 “不准好奇别人,也不能欣赏别人。听到了吗?”李衡的声音低沉冰冷,掷地有声。 许喃没懂他在说什么,但本能驱使,慢慢点头。 李衡神情一松,抬手用指背弹了下他的额角,渐渐站直:“吃完蛋糕回家。” 许喃慢半步跟着,用温度更低的手背贴了贴脸颊。 回到包间,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大都意味深长,伴随着起哄调侃声: 有个说:“哟哟哟,你们干嘛去了啊。” 另一个回:“这就是你想多了,衡哥怎么可能才这么点时间。” 他不曾告别 第21节 “……” 李衡抬手捂了下许喃的耳朵,踢了脚说话男生的凳子,眼刀飞过去,沉声:“闭嘴。” 他单手,起不到什么消音效果。但大家见李衡这态度,再迟钝也懂。 只有在意的人,才会这么护着。 许喃想喝水,但想到李衡说的离席再回来,杯里的水不能再喝的事情,摸到杯子的手又撤回来。 她状况外,摸了摸被李衡碰过的耳朵,偏头,一脸不解地问:“怎么了?” 李衡垂眼,视线落在她薄薄的耳廓上,勾了勾唇,问:“耳垂怎么这么红?” 许喃心虚,说:“包间里有点闷。” 解释找得无厘头,没什么说服力。许喃撩起眼皮想确定李衡信没信时,眼前一黑,有人把灯关了。 陈铮鸣捧着生日蛋糕进来,包间里响起生日快乐歌。 许喃弯唇,跟着大家一起唱,借着昏暗不明的烛光看向李衡。 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脸颊线条流畅,许喃一直觉得,李衡凶的是眼神,但当他合着眼睡着时,她又觉得李衡最温柔的便是他的眼神。 他不善言辞,语气常常不耐烦,大多时候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生日歌到了尾声,许喃在心里说:生日快乐,小寿星。 四周祝贺声此起彼伏:“嗷嗷嗷!生日快乐衡哥!吹蜡烛许愿!” 蛋糕被捧到面前,李衡突然偏头看许喃,示意:“你来许。” 一时间,周围没有人起哄,没有人说话,烛光将李衡的侧脸照得温柔。许喃愣了两秒,傻里傻气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许愿的机会送你了。”他语气坦率。 许喃抿唇,在李衡笃定的态度下,十指交叉相握,低头,闭眼。 这个年纪的许喃喜欢过生日,有团圆的家人,有精心准备的礼物,也预示着距离大人又近了一步。那时候总傻气地想,长大意味着自由。 而十八岁,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生节点。 李衡的十八岁,有少年意气,有赤子热忱,坦荡、无畏、清醒。如同旷野呼啸的风,林间振翅的鸟,也是骄阳是烈焰,是敢于和规则碰撞,逆行着撒野的英雄。 所以,十八岁的阿衡,生日快乐,希望你能一直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惧岁月不惧风。 数秒后,许喃缓缓睁眼,第一时间去看李衡。 李衡手臂舒展地搭在许喃身后的椅背上,身体前倾,像是拥抱着许喃,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十八根蜡烛。 包间再度陷入黑暗前,许喃看见李衡线条流畅凌厉的侧脸,和桀骜冷硬眼神下缱绻的温柔。 第15章她的起点比所有人都高。 15 吃过蛋糕, 一行人要换地方唱歌,身为寿星的李衡带着许喃离开。 来到室外,夜风卷着凉意袭来, 许喃裹在肥大的校服外套中,被满当当的暖意裹挟。 李衡跨坐在机车上, 帮她扣上头盔, 问:“刚刚许的什么愿望?” 许喃垂眼:“说出来就不灵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抬高她的下巴, 强迫她看着自己, 李衡扬声:“说出来我才能帮你实现。” 许喃轻轻抿唇,捋走被风吹散糊在嘴角的碎发, 一双杏仁眼明亮认真。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郑重道:“一定会实现的。” 李衡被小姑娘傻气的模样逗笑, 把护目片往下一拨,附和道:“那就祝你愿望成真。” 许喃莞尔。 一定会的。 - 李常滨照旧加班,餐桌上放着给李衡订的蛋糕和礼物。 两人到家后一开灯便看见了,许喃故作惊喜地轻“呀”了声,趿拉着拖鞋小跑到餐桌旁, 眼睛亮晶晶的, 扭头提醒李衡看:“是叔叔给你准备的蛋糕和礼物诶!李衡,你好幸福!有两个蛋糕吃。” 小姑娘神情浮夸得有些假, 李衡佯装不察, 也不拆穿,把手里许喃的书包放到沙发上, 把客厅关着的窗户打开通风,才过去餐桌边:“还想吃吗?” 许喃眉眼弯弯, 脆声道:“吃!” 李衡拆蛋糕包装盒时, 许喃回了趟卧室, 把给李衡准备的生日礼物拿出来:“这个给你,生日快乐。” 莹长白皙的手掌上,捧着个黏土摆件,捏的是男生骑在摩托上,一身黑,酷酷的。 李衡接过,仔细看起来,抬眼时逮住她抿在嘴角的笑,问:“你捏的?” 她原本想捏出五官的样子,但水平有限,练了几次都还原不出李衡又凶又臭的神态,不得已偷懒捏了个戴头盔的。许喃手背在身后,不自在地搓了搓,小心翼翼问:“你喜欢吗?” 少年眉眼舒展,不大的摆件在他手里袖珍精致:“很喜欢,谢谢。” 许喃松出的气没吐匀,听李衡问:“怎么只有我自己?” “嗯?”许喃以为李衡想要把李常滨和卢婧姨都加上。 却见李衡点了点摩托的后座,低笑一声,一本正经地问:“坐这里的小姑娘呢。” “……” 许喃搓搓衣角,心尖发痒,迟疑道:“要加上我吗?那我拿回去改一下。” 她伸手去拿,李衡却不给。 “这个我先拿走。你重捏一个双人的作为明年给我的生日礼物。”李衡把刚刚切好的一角蛋糕推到她面前。 许喃坐在餐桌旁,捏着透明的塑料叉小口吃着奶油。明年…… 李衡站在桌边,视线从黏土小人上移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嘴角沾了一粒奶油的许喃,强调道:“明年这时候,你也十八了。十八岁是个大人,礼物准备得可要认真点。” 他果然还是嫌弃自己捏的人偶丑。 许喃咬着叉子失落地鼓鼓脸颊……许喃喜欢粘土,但楚越认为这属于浪费时间。如果在李衡家多住一段时间,说不准粘土手艺能练得更好。 见没有回应,李衡踢了踢她的鞋尖,追问:“听见没?” “凹。”许喃撇嘴,埋头吃蛋糕。 小情绪转瞬即逝, 许喃只当男生不爱吃甜的东西,并未多想,自顾问道:“李叔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李衡把盒子打开推过来,是一块手表,黑色的表带,外观很有质感,经典百搭。 许喃瞥了眼李衡劲瘦的手腕,心想他戴上一定会很好看。她不吝啬夸奖,说:“叔叔眼光真好,很适合你。” 李衡瞧着她越来越起劲的演技,神色冷淡,没有往年生日当天的阴郁心情,却也没有因为这份惊喜而开心,提道:“我爸说是你提醒他今天是我生日。” 许喃表情不自在,目光闪躲,狡辩:“有吗?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叔叔记错了。” 李衡把纸巾包挪到许喃随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不动声色道:“下次不用做这种事情,我不习惯。” 许喃眨眼:“不习惯我这么贴心吗?李衡,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 ” 李衡瞧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弯了弯唇,好整以暇地抬下巴:“继续,让我看看学霸丰富的词汇量。” 许喃张张嘴,没想出新的词汇来,不服气地深吸一口气,说:“总之,我很厉害的,你瞧好吧。” 李衡双臂环在身前,随意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吃东西,没什么情绪地解释:“我习惯了不被家人记住的生日。不希望,今年有希望,明年又落空。你明白吗?” 许喃眨眼,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我明年可以再提醒李叔准备礼物,说不准明年李叔不用忙案子,有时间陪你一起吃蛋糕呢。” 李衡却没笑,狭长的眼冷漠,沉寂如水,让许喃有些看不懂。他说:“你这是和我约定未来吗?” 许喃瞠目结舌,半晌后,才说:“我……你不想要双人粘土摆件了吗?” 房间被奶油的甜香味萦绕,她下巴瘦削,抿着嘴角威胁人时,两颊却又奶膘,眼神严肃而较真,藏着多看一秒便会被拆穿的心虚。 四目相对,李衡败下阵来,低笑道:“要。”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柔弱的少女,郑重道:“许喃,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 国庆小长假过得飞快。眨眼到了十月下旬,这级高二去年入学时因为连续下了一周雨没有军训,学校安排补一次。 大巴车开了快一个小时,停在军事训练基地外。 下车后领了军训服被带到了宿舍区。女生宿舍宿舍八人间,床上下铺,两两靠墙,中间的过道摆着一张桌子,通往洗漱台和卫生间。条件比想象中要艰苦,好在住不久,所以大家脸上除了新奇和兴奋,并没有很明显的抵触。 许喃和孟澄西一个宿舍,孟澄西有事没来宿舍,许喃替她和自己选了右边两张床的上铺。 没一会,于纾彤也进了这间宿舍。 许喃看到她便会想到楚越和许群究。 这段时间楚越时常会联系她,问一日三餐吃的什么,说换季了要注意添衣服,也问她的学业。但联系的频率,越来越少。 许群究还像过去一样,对许喃的生活不会投入精力,但只要许喃主动联系,他也会耐心又温和地关心她的生活,会为她的成绩开心,也会因她遭遇挫折而担忧。 在许喃看来,家里风雨欲来的变故,许群究仍是那个对许喃有求必应的爸爸,对许喃态度改变的是楚越。 有回李衡看出她想家,提出订周末的航班带她去找楚越。但许喃犹豫了,她甚至不知道楚越在许群究谈生意的州城还是去了姥姥一家居住的顷沪。 并且担心,许喃如果未经允许过去,母亲一定会生气的。 于纾彤见到许喃,大概也会立马想到许群究吧。 所以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于纾彤脸上冷冰冰的,眼神轻蔑,带着赤/裸裸的敌意。 宿舍其他女生对许喃不亲近,却也没有这学期刚开始时的冷眼。大家相处过都知道,许喃在班里低调,没有架子。 许喃下铺的女生八卦地凑过来,打听:“许喃,你跟李衡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许喃:“怎么了?” “没有没有,就是比较好奇。李衡看上去挺难相处的,班上很多人都怕她。” 另一个女生也凑过来,说:“是这样的。班上男生还总跟他一起打球,但咱班的女生,我只见他和你,以及孟澄西说过话。我有回放学走得晚,好像看到你们一起回家了。” 许喃跟他们不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曾告别 第22节 好在两个女生只是抱着好奇心跟她八卦,倒不是真的要求证什么答案,毕竟大家都挺怕李衡的。 倒是于纾彤从旁边经过,凉飕飕对许喃道:“没听出来吗,这是说你太高调了。” 许喃和李衡呆得久了,口齿伶俐不少,主要是心态好,无形中学出了他身上的傲气。 她当即反驳:“是你太关注我了吧。” 于纾彤没想到许喃会回嘴,毕竟她印象中的许喃,息事宁人。短暂的愣怔后,于纾彤勾勾嘴角,轻轻笑了下:“终于不装无辜了。” 许喃寸步不让,冷冷地看回去:“别说的跟你多了解我似的。” “……” - 从宿舍出来,阳光一晒,任何烦恼都散了。 大家换好军训服陆续来到训练场,教官来没来,大家习惯以班级为集体,学生三三两两地站着阴凉地说笑。 杨奇川蹲在地上捡了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一手拿一个,举至半空再同时撒手,等石块落地后在捡起重复刚刚的动作。 许喃觉得奇怪,走近听见杨奇川嘴里嘟囔道:“两个质量不同的石子怎么能一起落地……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果然不适合学理科。” “……” 许喃想说,理想状态下,是会的。这时余光注意到李衡正往这边来,少年身形挺拔,肩膀宽阔,迷彩服柔化了他眉宇间的桀骜嚣张,整个人散着蓬勃鲜活的气息。 杨奇川也注意到许喃的存在,跟她互动道:“许喃,你觉不觉得伽利略的理论是错误的。” 许喃慢半拍收回余光,回道:“我觉得,你跟亚里士多德在同一高度,很有前途。” 李衡和几个男生说着话过来,仿佛没注意到许喃般。 许喃垂眼看着杨奇川执着地继续实验,屏息凝神等着李衡从自己身边经过。 李衡的手臂擦着许喃的手臂经过,少年闲聊的嗓音近距离地落在她耳中,清朗张扬,带着并不让人讨厌的傲气。下一秒,许喃只觉口袋一沉,是李衡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动声色地放了个什么。 李衡已经随班里男生走远。 杨奇川手里的石头不断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喃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瓶防晒霜。 她适才回头看,见几个男生停在一棵树下。李衡恣意地靠在树干上,面朝许喃这方向,但没抬头,垂着眼玩手机。 许喃似有所感,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果然看到李衡数秒前发来的消息:“记得涂。不要见谁都脸红,容易让人误会。” “……” 她哪有对着谁都脸红。 许喃心虚地抬手碰了碰脸颊,见李衡正巧抬眸望过来,猛地把手放下,想了想,向后一转,不再给他看。 树下,李衡勾了勾唇。 - 教练到后,安排男女生分开训练,理科班女生少,两个班凑成一个方队。 许喃认真涂了防晒,因为李衡不在,便没有再脸红。 晚上,教官组织学生在操场拉歌。 孟澄西说去厕所但一直没回来,许喃孤零零坐着,听两方队间的空地处传来的歌声,无聊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琢磨找个什么理由给李衡发消息,却发现李衡在两分钟前分享给她一首英文歌。 许喃想听,但……“我没带耳机。” 李衡回得快,说:“那过来找我。” 许喃一惊,抻着脖子朝对面望去。男女生老实地按方队分开坐,隔着层层攒动的人头,李衡坐在队伍最后排,估计是觉得吵,所以坐得离前一排的同学远了些。 即便如此,许喃也不太敢过去找他,太明目张胆了。 她犹豫,问:“我现在又不太想听了。” 李衡甩过来一个嘴角下垂的表情。 隔得远,许喃看不清李衡脸上的神情,猜他大概在吐槽自己难伺候。 许喃弯唇笑了笑,撑着草坪起身,打算悄悄从队伍后面绕过去拿耳机。 这时,手机一亮,李衡又发:“去超市那个路口等我。” 同学的注意力都落在中间空地上的节目上,许喃弓着腰,缩着肩膀从队伍里出去,往超市方向去。 路灯明晃晃地照亮宽敞的街道,基地超市规模不大,但生意不错,进出的大多是穿着迷彩服的附中学生。 许喃放慢脚步,正打算在手机上跟李衡说一声自己到了,只觉耳廓一凉。 是李衡往塞给她一个耳机,音乐舒缓,播放的是李衡刚刚分享的英文歌。 她听了会,偏头问:“我们要去哪?” “约会啊,”李衡吊儿郎当的语气里噙着笑,痞里痞气地问她,“敢不敢?” 许喃目光移开,嘟囔:“小瞧谁呢。” 其实也不用有很明确的目的地,跟着李衡随便逛逛,便已经足够开心。 越走越冷清,要不是李衡在,许喃一个人怕是不敢来这。 放眼望去,四野无人,经过了片芦苇荡,芦花随风摇曳,芦叶沙沙作响,浅滩映着皎洁月光。 凉风吹散盘旋已久的热气,轻盈的花絮纷飞,两人眨眼白头。 又走了会,场地空旷起来。许喃被眼前亮光的地方吸引过目光,那是一个瞭望台,有五折楼梯的高度,四面墙体镂空,只有建筑框架在,每层有驿站灯光,最顶层的平台处光源最亮。 远处高大的树木变得渺小,围栏似的成了这场景的背景板,薄薄的云层铺开,比这灯盏更亮的是高空的星子,和斜挂在天幕中央的银河。 “要去那上面吗?”四周太安静了,许喃不自主地放低说话声音。 李衡应声,带着她走近,才想起来问:“怕高吗?” 许喃已经跟着迈上去几层,咬咬唇,轻声说:“有点。” “手给我。”李衡手臂伸过来。 许喃略一迟疑,只觉掌心冒汗。想把手先擦擦,但李衡并没给她多少时间,在许喃伸到半路时,径自抓住。 少年手掌干燥,微烫,紧紧扣着许喃的手拾阶而上。 许喃被他拽着,视线落在他衣服被风鼓起的后背上。 这样的场景,美好得像只在梦里见到过。 许喃其实……不怕高,但私心不想他把手松开。 登高望远,四周建筑杂乱,灯火阑珊,但浩瀚星空足够惊艳,开阔舒适的视野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真美。”许喃问,“你怎么发现的?” “这基地是陈简存弄的,建好的时候来过一次。” 许喃诧异,想到早晨下车时好像是看到陈简存在跟学校带队老师说话来着,又想到孟澄西这一天古怪的行为,似乎懂了。原来她神出鬼没,是去找陈简存了,真的是个很勇敢的人。 许喃常常想,如果自己也再勇敢点就好了。 但十七岁的许喃不需要勇敢,李衡给足了她偏爱和底气。 - 宿舍十点断电断热水,八人间宿舍光洗澡就要排很久的。 没再瞭望台上呆太久,李衡掐着时间,带许喃回去。 训练场上已经没了人,宿舍楼明亮如白昼。 李衡把许喃送到宿舍楼下,许喃没急着上去,转头和他说自己想了一天的话:“李衡,你穿迷彩服真好看。” 李衡骨子里带着骄傲,轻狂随性,当即轻哼一声,反驳:“不穿也好看。”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歧义。 夜色浓重,视线不清,李衡看不见许喃红没红脸。她手背在身后,姿态放松,看着别处,接话:“那我就不知道了。” “……” 李衡低笑,曲着手指没什么力气地刮了下她的鼻梁,质问:“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 “那你就是废料。” 李衡勾唇,笑容肆意,点透:“原来在想我。” 晚风勾勒着少女清秀的脸庞和瘦削的身型,熟悉的清甜果香混着纯牛奶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 李衡垂眸,嗓音微沉低哑,道:“上去吧。” 他的目光从女孩红润的唇瓣上擦过,下一秒,眼前人没了踪影。 “拜拜!”许喃两颊微红,一溜烟跑到了宿舍楼大门前的三级台阶上,才扭头,抿着嘴角,边往宿舍里走,边冲他挥手:“晚安。” “晚安。”李衡笑着回,眼看她要撞到大厅玻璃门上,眉头抖了下沉声提醒,“好好看路。” 许喃宿舍楼在四楼,怕太晚水供不上去,进了大厅到李衡看不见的地方便一路小跑回宿舍。 她心情雀跃,跨过通往四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拐弯时,忍不住背着手蹦了下,神情轻快地“呀”了声。 下一秒,她便对上于纾彤那双略带无语和嫌弃的眸子。 于纾彤拿着手机举在耳边,拖着手臂斜靠在墙壁上,明显是嫌宿舍太吵,在走廊里打电话。 许喃敛了敛嘴角的笑,不自在地别开脸,扭头朝宿舍走去。 早晨和于纾彤的互呛,算是正式撕破脸。 许喃性子软,但一再被中伤,做不到隐忍。现在这样也好,见面尴尬在所难免,但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心里痛快。 宿舍里大家有商有量,轮着去洗澡。许喃第三个进去,热水正足。 等洗完出来,只觉浑身舒畅。她吹干头发,拿着手机爬楼梯上床。孟澄西正坐在床上涂指甲油,见许喃上来,招呼她一起涂。两个女生坐在一张床上说话时,许喃听到有同学提醒于纾彤进来洗澡,于纾彤应了,但并没有进来。 不一会,到了吹号熄灯时间,宿舍断热水断电,许喃也回到自己床上准备休息。 他不曾告别 第23节 于纾彤适才结束通话推门进来,许喃依稀听到她经过自己床边时,鼻腔间压抑着的抽噎声。 她遇到什么事了? 不过许喃没想太多,因为她屏幕朝下扣在枕头边的手机亮起,是李衡发来的消息:“来得及洗澡吗?” “嗯。已经洗完了。” 李衡:“早点休息。” 许喃翻了个身,嘴角抿着笑,回:“你也是。” 两人一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睡前打个照面再正常不过。如今军训住宿,临睡前在线上聊几句,感觉上很不一样。 后来孟澄西说,她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喜欢李衡这件事上,她的起点比所有人都高,从一开始便被李衡捧在手心里。 第16章老子带你赢。 16 于纾彤用凉水洗漱完, 回到床上躺下,久久没睡。许喃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很关注她。 最初, 她真心拿对方当闺蜜。许喃成绩好却没架子,性格文静但聪明不木讷, 待人细心真诚有义气。两人都练大提琴, 有说不完的话题。一个张扬, 一个安静, 并不影响两人相处。 高一时也不是没见过许群究来接许喃放学,当时下雨, 许喃让于纾彤上车, 先把她送回家。 于纾彤成长在单亲家庭, 没拥有过父爱,也没奢望过父爱。看着许群究对许喃关心和疼爱,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替她感到开心。 直到上个暑假,于纾彤撞见母亲于敏从许群究车上下来, 得知了两人真实的关系。看着许群究给自己买的衣服、乐高玩具, 她丝毫没有开心。 一个暑假足以改变很多。 于敏逐渐失控的情绪,越来越贪婪的要求, 专横霸道的控制欲, 终究影响到了于纾彤对许喃的态度。 从最初不知道如何面对许喃,到故意不回复不联系她。 军训一周,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一天,于敏又联系了于纾彤。 于纾彤当时正要出宿舍, 电话响起时, 前一瞬轻松的笑容僵住, 眼神闪躲意思疲惫和烦躁。她让其他女生先走,自己坐在空荡的宿舍间接通电话。 于敏想要结婚了,和他的生父,也就是许喃的爸爸许群究结婚。所以她要于纾彤多跟许群究说说话。 “妈,一定这样吗?我们自己不也过得挺好的妈?”和许喃不一样,于纾彤对许群究毫无感情,甚至有些恨。她恨这人对母亲的抛弃,恨她缺席自己的前十六年人生。 于敏进来斡旋在这件事上心力交瘁,对着许群究是万万不能冷脸的,所以心里积攒的委屈愤怒崩溃,如数冰雹般打在她最亲近的女儿于纾彤身上:“什么叫过得好!于纾彤你这句话说得自私吗?你的生活是我辛辛苦苦提供的。我如今想结婚怎么了,你不开心也得给我装笑!” “妈,你是不是怀孕了?”于纾彤想到无意中看到的于敏丢到垃圾桶里药盒,想到自己查过的那几种药品的适应症,语气很平静地追问。 于敏却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异常暴躁:“我连怀孕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要不是为了你,我这些年何必吃这么多苦。” “……” 于敏今年三十九,已经算高龄产妇。于纾彤本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但关心的话顷刻间被她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电话挂断,于纾彤狠狠地把手机摔到床上,胸腔起伏,半晌没回过神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生活就这么难。 于纾彤盯着桌上许喃的水杯,眼神暗了暗。 - 许喃快到训练场时才想起自己的忘记带水杯,和孟澄西折回宿舍。 用钥匙开了门,便看到自己的水杯瓶盖和瓶身分离,被丢在垃圾桶里。 “谁弄的!”孟澄西当即皱了眉。结果显而易见,许喃在宿舍不招摇不惹事,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有欺负她动机的只有于纾彤了。 “真是过分了。我生气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 许喃沉默地垂着眼,过去把水杯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把里面残留的水倒掉,再扔回垃圾桶里。 嘴上则平静如常地回孟澄西:“那我下次遇到不会的数学题你帮我做。” 孟澄西气生到一半:“……” 她叹道:“囡囡,你就是太好脾气了。” 许喃再好脾气,但一再受欺负也是会生气的。 她把垃圾袋提出来,打结,说:“这件事我会处理。” 集合前,许喃去了趟基地超市。孟澄西看她心平气和地挑水杯,嘴角动了几下,把想说的咽回去。 许喃看着文静,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而且很敏锐。 “这两个哪个好看?”许喃看出孟澄西苦大仇深地耷拉着嘴角怒其不争的态度,一手各拿一个杯子,露出笑脸,主动和她说话。 孟澄西无奈又真诚地指了右手,说:“这个。” “那就要这个了。”许喃语气轻快,挽着孟澄西去结账。 收银台旁,几个男生正在结账。 许喃隔老远便听到陈铮鸣清亮的声音,下意识去人群中找李衡。 孟澄西则几步走上前,去看陈铮鸣买了什么搜刮点来吃。陈铮鸣刚接过收银员递来的烤肠,没等往嘴边递,被孟澄西一拍肩膀,手一抖烤肠掉到地上。 陈铮鸣:“卧槽,姑奶奶,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吓死呢。” “想碰瓷?”孟澄西一脸无语,眼睛一转,一本正经地出主意:“你试着骂它几句。” “为什么?” 孟澄西有理有据:“要是你的嘴比它脏,就可以安心吃了。” “……” 周围几个男生在笑,许喃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李衡。 她正失落地收回眼时,头顶被人敲了下,扭头见当事人正站在自己斜后方。暗绿色的迷彩服裹着少年宽阔挺拔的身形,五官周正,气质凛然,和平日不一样的精神。 “瞎看什么。”他眼神冷淡,眼尾上挑,嗓音冰凉动听。 许喃缩缩脖子,违心道:“看还有几个人到我。” “只有这一样?”他把许喃手里套着包装袋的水杯拿走,见她点头,拿着去了最前面。 几个男生都是和他一起的,李衡也没见外,和自己买的薄荷糖一起放下,结账。 从小超市出来,李衡才问:“没带水杯?” 许喃言简意赅,答:“丢了。” 李衡回头瞥她一眼,只当她是丢了水杯不开心,逗她:“连个杯子都看不住,你还能做什么。” 许喃心中愤懑,口渴想喝水,准备从他手里把杯子拿回来:“谁让小心眼的人那么多。” 李衡总觉得她在骂自己,手臂一晃,没让她把杯子拿走:“说谁呢。” 许喃喝不到水心里急躁,没在孟澄西面前流露的糟糕情绪,一股脑泄出来,仿佛于纾彤就在眼前,没好气道:“谁心虚说谁。” “……” 李衡这会才发觉不对劲:“被欺负了?” 许喃气鼓鼓,瞪回去:“就是你欺负的!霸占着我的水杯,我要渴死了知不知道!” 基地的饮用水摆在露天,这会正好在太阳底下。天气热,运动量大,饮用水需求量也大,此时水管前排着不算长却也不短的队伍。 “多大点事。我给你接,你去哪边等着。”李衡朝旁边阴凉处抬抬下巴,自己拿着水杯去排队。 许喃没跟他客气,坐在阴凉处思索自己刚刚脾气是不是太差了点。 这事跟李衡有什么关系,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看似不着痕迹,却在不动声色间,转移到她最亲近最信赖可以放心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人身上。 分明这样的人最该用心对待。 许喃叹气,一会要跟李衡道个歉,下次不能这样了。 毒辣的日光笼罩,队伍移动得快,没一会,李衡前面只剩一个女生。 那女生站在水管前磨蹭了半天,犹豫地朝后面比自己高一头多的李衡望了望,红着脸说:“同学,瓶盖好紧,我拧不开。你……” 能帮我吗? 李衡沉着脸,在想许喃刚才的样子。和她相处这么久,多少知道她的脾气,一向情绪稳定。如今这样,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 思绪被女生一打岔,他心情不太好,倒是非常大度地说:“那我们换个位,你慢慢拧。” “……” 先用水把杯内壁和杯口烫了一遍,李衡开始接水。 孟澄西跟陈铮鸣斗了几句嘴,痛快了,结果回到许喃身边,没说几句话,便看到于纾彤正和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地来超市。 远远地看到许喃,于纾彤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 许喃没看到。 孟澄西看到了。 “艹,我这爆脾气!囡囡,你就是——”孟澄西气急,脱口说着,顾及到李衡过来,及时收住。 李衡还是听到了,把兑得温度正好的水杯还给许喃,朝于纾彤方向看看:“怎么了?” 许喃没给孟澄西告状的机会,及时岔开话题:“谢谢。陈铮鸣在那边等你呢,你快过去吧。” 李衡当然知道不是因为这个,盯着许喃安静喝水的侧脸,并没问什么。 - 下午是户外真人cs的游戏环节,开始前,教官带队到射击场地练习射击,大家脸上个个都是兴奋的神情。 想到要分阵营对抗,许喃格外认真。她身体素质算不上好,但平日时常要背大提琴盒,所以肩臂的力量还是不错的。 她端着枪,眼前罩着透明的护目镜,马尾束在脑后,有几缕短些的碎发勾勒着耳廓的弧度落下来,整个人又温柔又飒气。比起平日恬静温顺,这样的许喃更真实,更鲜活。 但很快,被旁边的喝彩声吸引。 “是李衡。”孟澄西垫脚看了看,和许喃说,“他射中了十环。” 他不曾告别 第24节 许喃瞧着自己对面靶纸上靠边缘的弹洞,眼皮跳了跳。 好像也不意外。 他总是擅长各种各样的东西。 见练习时间差不多,教练组织大家抽签分组。 许喃是红队,见于纾彤手上红队手环,毫不犹豫地和抽到蓝队的杨奇川换了队伍。 杨奇川无所谓在哪一队,随口问许喃:“有什么区别吗?” 许喃故作平常道:“我喜欢蓝色。” 于纾彤很关注许喃,看到她是自己的对手,兴奋地扬扬眉,只等待会游戏开始亲手淘汰她。 注意到李衡压着眉梢投过来的视线,没什么感情,却冷漠可惧,于纾彤脑海里再度响起贺舟齐气急败坏的那句“李衡他丫有病吧,为了个女的打我”,当即忌惮地缩了缩脖子,不再看许喃。 陈铮鸣撞了撞李衡的肩膀:“一会咱俩称霸战场,无敌。” 李衡从于纾彤身上收回视线,冷淡道:“你自己玩,我有事。” 场地布置讲究,各处的音响时不时会有一阵轰炸机的音效,颇有刺激战场的氛围,很好地拉高了玩家的劲头。 每个人的出发点不同,游戏开始后,李衡费了些心思,找到许喃时,她正对上于纾彤。 他换到于纾彤的侧面,在许喃端起枪时,跟着抬起手臂。她打偏了,也有他这枪兜底。 于纾彤已经被许喃打中一枪,血条掉了一半。虽是游戏,但于纾彤只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恶狠狠地瞪向对面:“许喃你有意思吗,只盯着我一个人做什么?” “你不是也只盯着我吗?”许喃不喜欢跟人针锋相对,因为明白人性是多面的,愿意去理解迥异的性格,但不论是楚越教给她的,还是她自己学到的,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是你把我的水杯丢到垃圾桶里的吧?” 于纾彤烦躁道:“是又怎样,和你一样碍眼。” 许喃觉得荒唐,轻笑一声,语气冷静:“只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是觉得对上我不占理吗?” “你……”于纾彤噎声。 许喃扣住扳机,红外线笔直地射出,正对于纾彤心口。 与此同时,来自左侧方的一道红外线也精准地落在于纾彤头盔的感应区。 被击中的部位一前一后发出短促的震动提示,身上飘出红色的烟雾,于纾彤被淘汰。 许喃声音不卑不亢,清晰地传开:“我不会因为遭受恶语而怀疑自己,也不会因为遭受恶语而回以恶语。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于纾彤,你就被困在狭隘之中吧。” 李衡靠在集装箱后,垂着的手臂拿着把冲锋枪,笑了笑。 小姑娘长大了,牙尖嘴利,不吃亏。 地形蜿蜒曲折,隔几步就有隐藏的木箱。许喃背对被她淘汰的于纾彤,坚定淡然地走开,准备去找孟澄西。 没走多远,面前的地面被突突射了两枪。 粉尘乱飞,许喃挥着胳膊躲开些,随着眼前粉尘散去,他看到李衡扛着枪支,穿着黑色的战衣和头盔,向来桀骜的眸子被护目镜遮住,依旧明亮锋利,抬着下巴觑她,语气轻佻:“这谁啊。” 许喃见是他,松了口气。 李衡佯装不知方才的事,逗她:“故意换成和我一队,也不见你来找我。什么意思?” “……” 许喃不想承认,她只顾着做于纾彤的对手,压根没注意李衡是哪一队的。 此时被李衡提及换队的事,却也不想说出实情,只顺着他的话道:“你不是也没有找到我。” 小巧的脸被绿色的油彩涂过,鼻尖和下巴处不知从哪里蹭到了灰,但一双杏仁眼明亮清澈,小路一样灵动可人。 “呵,学会倒打一耙了。”李衡低笑。 附近有说话声逼近,李衡听见,过去拽上许喃的肩膀,往集装箱后一藏。 许喃背抵在叠高的集装箱上,额头带着撞到男人胸膛的余热,紧张刺激的处境让她心跳不自主地加快。 李衡垂眼盯着她严肃正经、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勾唇笑了下,痞气十足道:“看好,老子带你赢。” 和许喃乱打一通,时而瞄不准的枪法相较,李衡的游戏水平高超很多。 那边两人刚迈过仓库门,还没等观察环境,便被李衡一人一枪干脆利落地淘汰。 “卧槽!被阴了!” “不好意思了。”李衡食中两指并拢,在额头前面比划一下,冲牺牲者做了个敬礼告别的手势,唇边的笑自信又嚣张,自在如风。 许喃盯着他被迷彩涂过却不影响帅气的侧脸,想告诉他:李衡,你在发光。 第17章岁岁轻狂,一生无畏。 17 军训的一周过得很快, 学校为了让大家从军训的悠闲状态中收心,没等周一返校便公布了月考成绩。 许喃发挥稳定,班里第二, 年级第三。 李衡的成绩超乎许喃的意料,数理化接近满分, 英语成绩也出色, 语文没拖后腿。总成绩比许喃高两分, 在班里排第一, 年级第一。 许喃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对这个结果大为震惊。 许喃看到班主任发在群里的成绩单时, 正和李衡在超市买东西。 他俩一周没在家, 李常滨也跟没回来住过似的, 家里走时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冰箱里除了冷冻里有点存货外,很空。 两人到家后第一件事便来了超市。 许喃站着购物车旁,见李衡在肉品区还要挑一会儿, 视线落回到手机上。 几个人的小群里, 没人提李衡的成绩,似乎并不意外, 李衡就该是这样的, 什么都能做好,没有弱点, 无所不能。 倒是陈铮鸣正感慨自己没考好。 孟澄西回他:“下次考试爸爸帮你找找关系。” 陈铮鸣为了体面的考试成绩,能屈能伸:“咱家还有这门路呢。” 孟澄西:“文殊菩萨普度众生, 不介意憨批。” 两人呛了会, 陈铮鸣说起:“我能考上附中纯属我够争气。中考那天, 我收拾东西出发去考场。我妈吃着早饭问我:今天起挺早,去哪里玩?” 孟澄西:“我只有以下六点要说。” 孟澄西:“。。。。。。” 李衡将绞好的牛肉馅放下,顺手推着购物车,手指在她眼前一晃,问:“业务挺忙啊。” 许喃抬眼,把手机收了,跟着他往前走,说起:“月考成绩出了。” 李衡冷淡平静,视线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上划过,似乎在回忆家里缺哪些需要补。他拿了一包十三香放到购物车里,应了声,问:“你考得怎么样?” “比你少两分。”许喃难得没关注自己的成绩,偷瞄着李衡的神情,语气轻快道:“李衡,你好厉害啊。” 李衡觑过来,小姑娘眼眸泛着清澈通透的光,眉眼弯弯,看上去比他还要开心。 他轻嗤,反问道:“敢情你才知道?” 许喃鼓鼓脸颊,说:“你上课总睡觉,课后也不见你写作业,还以为你不学习。” 她想到那回课上李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帮忙提示答案的事情,只觉窘迫。以他这成绩,哪里能不会,她真是白帮忙了。 李衡不知她为何冷不丁地别扭起来,像是跟谁置气似的,说着说着就不理他了。 “你坐我前面,后脑勺长眼了,能知道我上课总睡觉?”李衡慢悠悠道,“还是说,你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我?” 许喃心虚,急着辩解:“才没有!” 抬眼对上李衡狡黠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许喃知道自己又被李衡戏弄了。 李衡买东西有计划,主导购物过程,没一会购物车便满了。 “今天冬至,晚上吃水饺。”李衡注意到许喃没跟上,抬手没用什么力拍了下她的发顶,“想喝哪个,去换。” 许喃刚才看的是牛奶展示架的方向,却不是看商品。展示架旁,有个导购员正向以为中年女人推销某品牌的牛奶,说是最适合高三生喝。她无意间听到,想起来,如果李衡不休学,现在也是高三。以他这成绩,考一个热门大学不成问题。 许喃收回视线,冲李衡笑笑,说:“不用换,你拿的就是我爱喝的。” 到家后。李衡进了厨房,调肉馅、和面、擀皮、包水饺,他一个人包揽。 许喃喝着酸奶,坐在餐桌旁看李衡动作熟练,一个接一个水饺从他手里出现,只觉眼花缭乱。 这个时候,李衡身上桀骜少年的锋利感被柔化很多。 男生该有的胆量、责任,他一样不少,男生群体少见的居家、耐心,他同样不缺。 两个极端的特质,毫不冲突地出现在他身上。 许喃想问问他为什么休学,一直到李衡包完一大碗肉馅,她也没想到怎么开口。 上一次聊到这个话题,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想来是不愿意被提及的。 水饺下锅,煮沸后加了碗凉水,颗颗饱满的水饺再次浮起来时,李衡揭开锅盖,往盘里捞。 许喃捧着蘸料碟,已经馋得流口水,哪里还记得好奇他为什么休学的事情。 等李衡端着最后一盘水饺,关了油烟机出来,许喃一起动筷。 “好吃!”许喃餍足地扬起笑,记起还在加班的李常滨,犹豫片刻,提议:“你煮了这么多,要不要给李叔送一份啊。” 李衡抬眸看她:“想去?” 许喃觉得李衡也想,只是不善于表达。就像李常滨也很在意他,只是职责所在,舍小家为大家。 “想的。我还没去过派出所呢,好奇。” 李衡轻嗤,说:“那就去。” 许喃神情兴奋,这时还没意识到,她这一提议“闯祸”了。 - 园山派出所毗邻一个新建设的商圈,每到夜间出警频率颇高。 许喃头一回来派出所,好奇地四处打量。院子宽敞,停着几辆车,警务大厅灯火通明,时不时接警电话响起,靠墙的排椅上坐着几个醉酒的男人。 李衡跟接警台后值班的民警打了声招呼,带着许喃往里面走。 他不曾告别 第25节 走到某一间办公室门口,李衡突然停了脚步。许喃不解,问“怎么了”,抬头看到办公室里围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吃饭的两人。 一个是李常滨,一个是身上同样穿着民警常服的中年女人,短发,岁月在眉眼间留下的痕迹,柔和了这个职业的飒爽英气,更添几分女人贤惠体贴的韵味。 此时,两人有说有笑,正吃着同一餐盒里的水饺。 今天立冬,确实家家户户都在吃饺子。 许喃脱口而出的说话声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李常滨看到李衡有些意外,女警轻松的神色间有些局促:“小衡来了。” 她放下筷子,渐渐挺直后背,犹豫要不要站起来。 李衡喊了声“刘姨”,仿佛没看到桌上餐盒和里面的东西一般,自顾看向李常滨,道:“带了点家里包的水饺,你夜班饿了热热吃。” 见两边人的神情,许喃拿不准李衡什么态度,踟蹰片刻,主动打破僵局:“阿姨,这里有卫生间吗?” 刘芳获救般起身,笑吟吟地接话:“我带你去。”说完她顾及李衡在场,压着声音嘱咐李常滨:“和孩子好好聊。” 办公室只落父子两人,在所里威严正派的李常滨,难得无措:“你刘姨也包的水饺。” 李衡情绪稳定,点点头:“挺好的。” 他之前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并没有流露李常滨担心的抵触情绪,把自己带来的保温桶放下,说,“这个留到后半夜吃。” 男生个头蹿得快,等李常滨反应时,李衡已经比自己高了。 李常滨年轻时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对李衡的出生并没有很强的体会。 随着李衡长大,李常滨升任所长,肩上的担子重,经手的事情多,有心做个好父亲却没有精力。 因此李常滨没怎么管过他。 家里只有父子两个人,平日沟通时,李衡会有脾气,但老子总归是老子,李常滨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不过李常滨不难感受到,父子俩不完全生疏,却也不亲近,总隔着点什么。 这让李常滨每每跟儿子沟通时,常因为愧疚有所犹豫。 这点李衡倒处理得很好,隔阂长此以往,存在了近二十年,他没想过消除,早已学会接受。 因此对李常滨的事,有态度,却没有要求。 坎坷的人生令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豁达:“我觉得刘姨人不错,改天请人来家里吃饭吧。” - 许喃跟着刘芳出来,被送到卫生间门口。 她没多打听,从厕所出来,便走到警务大厅找了个休息椅坐下。 过了会李衡出现在视野里,许喃起身:“要回去了吗?” “走吧。”李衡的神情说不上沉重,也说不上轻松,眉宇间压着一团乌云,看得人心思深沉。 “刚刚那个阿姨和你爸是……”许喃捏着手指,慢吞吞地跟上他的步子,思来想去没找到合适的定义词,她犹豫半晌,问,“你介意吗?” 接警台旁,有被偷了包的女生凑在电脑前查监控,有醉酒的男人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扇自己耳光,闹哄哄的。 走出大厅,李衡才回许喃的问题:“有个人照顾他挺好的。” 近乎呓语的一句,许喃看出他精神不佳,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想开导几句。 李衡回神,垂眼盯着女孩白皙纤细的指尖,轻声说:“我现在不太想骑车,陪我在附近走走。” “好。” 李衡理解李常滨对工作的执念,明白他的头衔背后是一桩桩基于保护人民安全与维护社会秩序的实绩,集体和公众对他的勋章与赞誉已认证了他的品行。 并且希望李常滨能事事顺遂。 只是爷爷的事情如一根尖锐的刺梗在两人之间,李衡每每面对李常滨,都会想起。 “他对工作有一种执念,从来不会照顾自己。去年爷爷生病住院,做手术那天他还在工作。自己的生活更是一团糟,丝毫没有对待工作的半点态度。”夜风中,他的声音和空气一样冷。 许喃眨眼,轻声问:“爷爷现在身体还好吗?” 李衡神色暗了暗,低沉道:“去世了。” 许喃张嘴,悔之莫及:“抱歉,我不知道。” 李衡扯着嘴角笑笑,说:“在进手术前,突发心脏衰竭走了。挺幸运的,没遭什么罪。” 他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待人接物大多是从他身上学的。老爷子当过兵,性情刚硬淳厚,有风骨,“休学之前的事。动手打老师的事情没被学校处罚,我爸却很生气,抽了皮带要打我。我爷爷为了护我,脚底没踩稳,栽倒摔到了头,被送去医院。如果我当时不和我爸起冲突,可能就……” 许喃心跟着揪起来,放低声音:“你不要自责。我觉得你处理得没错。李叔可能是怕你用拳头解决问题太冲动,免得酿成大祸才训斥你,不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本身责怪你。” 李衡摇头:“该怪我的。不止爷爷这一件事。” 他神情过于悲伤,许喃有些不忍心听。 那个高傲、嚣张、浑身带刺,却从不伤人的少年,不该如此刻这般被往事囚禁。 “那人渣被学校辞退的原因虽没在学校公开,但仍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妻子受不了打击,带着正在读小学的儿子开燃气自杀了。我和那个小孩打过几次照面,一次在地铁上,遇到过他帮被精英男驱赶的农民工说话、让座,是个热心善良、明事理、知善恶的好孩子。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我处理得更稳妥些,是不是影响不到他的家人,会不会有个更好的结果。” 李衡没跟人讲过这些,怕自己钻牛角尖,也怕别人的偏见。趁今天说出来,除了学会接受,还有相信许喃。 许喃的确可以理解他,她语气笃定严肃,道:“李衡,你没有做错。你救了那个女生,甚至更多的人。” 她站在李衡的对面,夜风吹着少年挺拔单薄的身躯。 这个年纪的少年脊梁挺直,带着锋利棱角,能抵御现实风雨,有未被侵蚀的善良赤诚,心向远方,前途滚烫。 那晚许喃听李衡说起李常滨对他少年英雄主义的训斥,说起自己对李常滨牺牲家人工作至上的不理解,说起为照顾爷爷休学,以及少年心结。 后来许喃见到了辛霓,那个胆小懦弱,看到流浪狗疯咬无辜的小孩都不敢上前帮忙驱赶,光活着已经很艰难,甚至步入歧途的女孩,仍坚持认为李衡没有做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每个人都值得被救。 而许喃眼中的少年,敢于和规则翻脸,向正义伸冤,不困于声明光鲜,却争得万物垂怜,合该岁岁轻狂,一生无畏。 第18章我在呢。 18 新的一周, 军训的余热还在,月考成绩强行将大部分同学拽回学习氛围中。 尤其是二班的同学。 李衡的成绩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前是对校霸的忌惮甚至恐惧, 如今变成对学霸,哦不, 学神的敬畏。许喃明显感觉到, 班上同学看李衡的眼神都变了, 每逢课间, 都有学生来找李衡说话,课上老师讲到什么难题偏题, 大家习惯看一看顺利解出来的李衡。 外人看来, 李衡还是老样子, 能睡觉的课睡觉,不能睡觉的课随便听听。 可能是受到班上气氛的影响,也可能是更深入的了解,许喃觉得自己对李衡的感情更明确了。 中午饭后,许喃和孟澄西去后门的奶茶店买喝的。 店员小妹指着店里的广告牌说填一下问卷调查, 可以抽减免红包。许喃顺手扫了, 填到一半,注意到孟澄西捧着手机傻笑。许喃疑惑:“怎么了?” 孟澄西笑容甜蜜, 把手机往胸口一捂, 回道:“在跟陈简存聊天。” 许喃观察着孟澄西生动鲜活的神情,会因担心说错话小心翼翼地修改措辞, 也会因为对方回复莫名的开心,本就明媚开朗的人, 眼底的光更亮。 喜欢一个人, 简直比全糖奶茶还要甜。 相较喜欢一个人便主动找对方聊天的孟澄西, 许喃的喜欢带着几分酸涩,她做的最频繁的事,便是偷偷,偷偷观察李衡的生活习惯,不停地看对方的朋友圈。 李衡朋友圈内容简单,随手分享的一些运动资讯和音乐一类,鲜少有原创内容。 一路看下来,也能了解他的部分喜好。 但总归是片面的。 “我昨晚梦见和简存哥……”孟澄西凑近许喃,压着嗓音说话,“马上就要亲上了,结果我醒了。我当时的心情,真的是气死了。怎么突然就醒了呢!” 许喃回神,听清她说的事情后,两颊染上红晕,比孟澄西这个当事人还要窘迫。她咬着吸管,轻声说:“大概是……涉及到知识盲区了。” 孟澄西一怔,很快笑起来:“好啊,你嘲笑我!” 她说着挽住许喃的手臂,两人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拖着嗓音意味深长问:“囡囡有经验啊,跟我分享一下。” 她怎么可能有。 许喃被孟澄西闹得应付不迭。 等回到教学楼,许喃两颊的红晕还没散去。 二班教室外,放眼看去多了些不是本班的学生,大都是女生。或直白或隐晦地朝教室里打量。 “八成是看李衡的。”孟澄西见怪不怪,说起:“自打月考成绩公布后,有不少女生来我这打听李衡的喜好。” “打听这个做什么?” 孟澄西眨眼:“投其所好呗。” 在感情方面,许喃不比孟澄西擅长。她不解:“李衡喜欢这样吗?” “唔……摸清喜好才能有共同话题,肯花心思肯用真心,大多数人应该都不会讨厌。不过李衡说不准,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一向都懒得搭理,尤其是女生。别看他随性不羁,但教养和骨子里的责任感让他绝不会跟女生乱搞暧昧。估计这些女生心思都要打水漂了。” 许喃以为自己比绝大数人了解李衡,但近来发生的几件事证明她是错的。 自己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方便接近他,这种方便,并不是李衡主观的意愿。 她舔舔嘴角,夹带私货地问道:“那李衡过去有喜欢的女生吗?” 孟澄西想到什么好玩的,笑道:“我听简存哥说,李衡小时候带亲戚家的妹妹去河边玩,结果没看住把人小姑娘脑门上磕了个口子,被李叔训了好久。他为此ptsd了吧,别说喜欢的女生了,在你之前,身边连玩得好的异性都没有。” 略一顿,她补充:“哦对,他最讨厌那种娇气的女生。” “……”比起向孟澄西解释那个被磕到脑门的亲戚家妹妹就是自己,许喃重点听到最后一句。 娇气的女生……李衡说过她多少次娇气,私底下,一定觉得她麻烦死了吧。 以后不能这样了。 说话间,回到教室。许喃坐在座位上,一抬头便能看到站在走廊往教室里望的面孔,再次想到孟澄西口中的“投其所好”。 李衡喜欢什么?送生日礼物时思考过,不过当时又想其他人都按照他的喜好送,自己便想送点有意义的。 怎么样才能了解他的喜好呢。 许喃思考问题时总喜欢做些没意义的事情,随手点开手机,心不在焉地翻着。几秒后,点开了填到一半被搁置的奶茶店问卷。 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他不曾告别 第26节 淘宝店铺业务广泛,许喃很快选好了目标店铺。 晚自习时,她将这份独家定制的调查问卷的链接转发给李衡。 李衡正在玩手机,收到后抬眸看眼前桌人,才点开。 ——关于学生对校广播站的期望调查问卷。 略过开头的大段客套问候,后面附了一些问题。 有关学生的基本情况,如个人性别,身份,喜欢的歌手,爱吃的食物,等等。 “这是什么?”李衡低声问。 许喃后背靠到李衡的桌子前沿,低头用手机回复:“广播站的活动,你有空帮忙填一下。谢谢!” 隔了会,又一条:“匿名的。” 李衡大概翻了翻问卷的问题,还真不少,内容涵盖甚广,想不出广播站要搞什么大动作,却还是应了。 “行。” 本以为李衡很快就能填好,但一天过去了,许喃还没收到反馈。 为不暴露这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问卷,许喃强忍着不去催他。 这天下晚自习,两人到家后坐在餐厅面对面吃馄饨。 李衡用指尖扣扣桌子,提醒:“心里有事?” “唉,最近总接到同学的意见,说广播站每天的内容不够有趣……”许喃惆怅地叹气,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广播站需要多了解学生的喜好,才能做出更受欢迎的内容。但大家对这份调查问卷并不太积极。” 说话间,她瞥眼李衡,陡然坐直,确认:“你是不是还没填?” 李衡吃馄饨的动作一顿,解释:“晚上有事耽搁,忘记了。” 许喃睁大眼瞪他,气鼓鼓地撇嘴,看上去很像在心里吐槽她。 这事是他没做好,知错。李衡手臂越过餐桌揉了揉她的发顶,好脾气地道歉:“我现在就填,认真地填。别气了,行吗?生着气吃饭对胃不好。” 许喃微微张嘴,想到李衡讨厌娇气女生这件事,觉得自己大概演过了。她及时止损,点点头,挽尊:“我没生气。那份问卷问题确实有点多,你觉得麻烦不想填也是正常,本来就是让学生自愿填写,不强迫的。” “停,闭嘴。我现在填。等着。”李衡打断她,放下汤勺,拿起手机开始填。 “……”许喃咬咬唇,好吧,她好像是越说越显得娇气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李衡不多时便将问卷填好,提交。 同一时间,在卧室准备休息的许喃收到了他提交的内容,嘴角扬出笑,心满意足地入睡。 - 翌日,许喃神清气爽醒来,摸出手机重温了遍李衡填写的问卷答案。 不一会,嗅到外面飘进来的米粥香味,她起床去洗漱。 岂料,刚打开卧室门,便被门前一个白色的购物袋绊了一下。 购物袋里面装着一挺大的盒子,纸袋中央简单印着品牌标,好像是个女装品牌。 “这是什么?” 李衡听见声,望过来:“不是要参加大提琴比赛,给你准备了条裙子,去试试看喜欢吗。” 许喃记得昨晚这个袋子在沙发旁放着,只是没好奇。这会抱着这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有些受宠若惊。 没有女孩不喜欢漂亮衣服,尤其是心上人送的漂亮衣服。 许喃迫不及待回了房间,带上门靠在门板上痴笑了会,才把盒子从袋中取出放到床尾,小心翼翼地打开。 印着品牌精美符文的包装纸上散着淡淡的青柠味,揭开圆形贴纸,整齐地叠着一条奶白色的针织长裙。 李衡在客厅坐着玩手机,听见开门声抬头,见许喃缓步出来。 百褶裙前短后长,收腰设计,垂落感极佳,修饰着女孩纤细笔直的小腿,黑色的外翻式衬衫领,搭配袖口一圈黑白相间的孔雀羽毛,没有夸张的设计却很精致,邻家清纯。 许喃散着发,黑亮蜷曲的发盖在圆润单薄的肩上,眉眼温柔,轻声问:“好看吗?” 李衡喉结慢慢滑动,开口时,嗓音有些哑:“我眼光真好。” 许喃抱着忐忑的心,走到玄关的试衣镜前,惊喜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个。李衡,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吗?” 李衡望着镜前的清瘦倩影,觉得冬日清晨的日光竟比盛夏还要和煦:“不懂。但觉得你穿这个会好看。喜欢吗?” 许喃弯唇:“喜欢。” - 李衡提起比赛的事,许喃才记起这件事还没告诉楚越。 楚越很长时间没联系自己了。去学校前,许喃给她发了条消息,两节课过去,仍没得到回复。 之前被楚越过度的监督和约束,许喃虽未反抗过却有郁闷。如今楚越给她足够的自由,许喃又心怀不安。毕竟这次失联的时间太长了。 挑了个不忙的课间,她带着手机去了通往天台的楼梯间,拨通楚越的号码。 等了会,电话接通,母女俩几个简单的日常问答后,楚越突然说道:“囡囡,妈妈离婚了。” 许喃讲电话时绷着脚尖用鞋头在地上划来划去,想着她喜欢的大提琴,想着李衡送她的那条裙子微荡起来的裙摆。 意识到楚越说了什么时,许喃嘴角漾开的笑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为理解这句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成功宕机。 楚越声音虚弱却平和,难掩疲惫地说了法院的判决,以后她跟着楚越生活。 许喃沉沉地呼了口气,没让眼泪滚出来。 她看着楼梯间墙壁上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想到学期初自己因为于纾彤给楚越打电话,便是在这里。 校园环境十年如一日,这处鲜少有学生来的楼梯间更是,变化甚微。 许喃嗓子堵着,半晌没出声。 “姐,你身体都这样了,还不好好休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随着听筒被捂住,有些模糊,“……我跟小喃解释。” 电话易主,男人的声音清晰:“小喃啊。” 有开关门的声音,应该是对方拿着手机离开了楚越的房间。 许喃喊了声“舅舅”,没等问楚越的身体怎么了,便听楚培风一改当着楚越面的和善语气,冰冷又不客气地沉声道:“让你妈好好休息休息吧,她不求回报照顾你十七年,已经够累了。你现在是大孩子,也要成年了,该独立了。” “……” “行了。就这样吧,挂了。没事不要再打扰你妈妈。” “……” 电话被挂断。她傻站了会,想起联系许群究。是秘书接的,等了会,电话转交到许群究手上。 “囡囡,有事吗?爸爸马上要去开会。妈妈都告诉你了吧?爸爸妈妈离婚了,以后你跟着妈妈生活。” 许喃想跟许群究说,妈妈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想说能不能不离婚。 但到嘴边的话,随着电话那头秘书提醒他开会的声音响起,变成了一句寻常的:“没事。妈妈已经和我说了,我怕你难过,所以打电话和你说说话。” 许喃是懂事的。楚越把她教得很好,这让许群究有些失言。 许喃抿着笑,语气如常道:“爸爸你去忙吧,我要上课了。” 说完,没等许群究应,许喃率先挂断了电话。 她害怕自己被丢下,但主动离开的感觉会好些。 哪怕自己早已心如刀绞,泪流满面,但只要不回头,便看不见身后人的眼泪或者冷漠。 许喃身体失去支撑,缓缓下滑,蹲在地上抱住膝盖。 有脚步声从楼上响起。学校为保障学生安全,天台门常年锁着,不常有人上去。她正疑惑时,认出映入眼帘的这双黑色球鞋。 李衡也有这么一双。 视线顺着男生瞩目的大长腿移上去,果真看到李衡那张冷峻桀骜的脸。 他眼底暗涌着担忧,把许喃从地上拽起来,垂眸扫过被她咬出牙印的手背,单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指腹拭掉她眼底的热泪。 离得近了,许喃嗅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在楼梯间干燥的空气中,有些突兀。 许喃鼻头一酸,往前一步,扑进他怀里,把压抑克制的啜泣声藏进他肩膀上。 “哭什么?” 拐角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是卫生死角积着层薄薄的灰尘,吹进来的风混着初冬的寒意。 许喃被李衡拥在怀里,试图找到支撑。 “我爸妈离婚了。”许喃仰头,眼神哀伤脆弱,闪着泪光,嘴角艰难地抿着浅浅的笑,声音平静中带着颤抖,“李衡,我没有家了。” 李衡拍她肩膀的手腕一滞,两秒后,抚上她脑后的发,轻声说:“哭吧,我在呢。” 少女的身体柔软,哭泣时更甚,让人不敢用力触碰。 李衡想到许喃拉大提琴时的样子。 他没见过她正式演出,只陪她在家练过琴。他常常会拖把椅子在旁边,反坐在椅子上,手支着下巴,看着女孩瘦削的下巴和单薄的背脊,身上穿着素净简单的衣裙,长发柔软地垂散在肩膀上。 美好得像是易碎的玻璃瓷器,优雅得如同高傲漂亮的白天鹅。 不该是此时这样的。 许喃很少哭,她从小生活安逸,需求很容易被满足,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值得哭。 今天是个例外,眼泪泄洪般涌出来,似乎哭得越凶,痛苦便能少一分。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把她从深海中拽出,少年肩头的校服湿了一块,许喃注意到,抱歉地往后退了步。 “把你衣服弄湿了。” “不重要。”李衡把外套拉锁往下拉一些,领口往外扯,盖住那片狼藉。他简单擦了擦她的脸,说,“去洗把脸。不想上课的话,我带你回家。” 回哪个家? 许喃不常去顷沪的姥姥家,甚至不清楚具体的地址。北央的家里没人,许群究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至于她这学期一直住的地方,那时李衡家啊。她再喜欢,也不是自己的家。 许喃摇头,说:“不用,先上课吧。” “你说了算。”李衡低声,小心翼翼地答。 - 他不曾告别 第27节 杨奇川作为课代表,去办公室取来测验试卷,进教室前,碰见许喃从卫生间出来。 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晚,他正要打招呼,眼看她身后几步外跟着一个男生。李衡单手插兜,不紧不慢,还是那副嚣张的长相,但望着许喃的眼神里罕见的窥见与他气质相悖的、细腻的柔情和沉痛的悲伤。 杨奇川怔了下,一个大胆却缺乏实证的想法在脑内冒芽,放弃打招呼,急匆匆回了教室。 杨奇川在讲台上传达了老师的安排,时不时朝许喃的方向看,坐回座位后,又忍不住扭头,多瞧了许喃一眼。 许喃眼眶红红的,精神不佳,注意力落在测验卷上,对此并没有察觉。 孟澄西注意到,不悦地提醒:“瞎看什么?你暗恋许喃啊?” 杨奇川张嘴,没等答,收到李衡飞过来的眼刀。 李衡正拿着许喃的水杯接了饮用水回来,拧瓶盖时悠悠地望过来,眼色深沉难猜,不太高兴。 杨奇川猛得精神,立马转回头:“不敢不敢。” 第19章少年人的爱,没有瞻前顾后,不会权衡利弊,直白又热烈。 19 比赛是在周末, 李衡陪许喃去的。天气不太好,冷风呼啸。李衡原本要打车,许喃却说想坐摩托。 牛奶白的呢外套裹着少女清瘦柔软的身体, 背着红色的大提琴盒,背脊笔直, 脖颈修长。 她坐在机车后座, 驾轻就熟地环抱着李衡劲瘦的窄腰, 白皙修长的两手自然地插在李衡的外套口袋里。 初冬的衣服穿得厚, 许喃隔着几层衣料,想要摸他的腹肌有些艰难。 她侧着脸贴在他后背上, 仿佛这样能听到他心跳一般, 踏实安静:“李衡, 你是我的舒适区。” 李衡回头追问:“你说什么?” 许喃不答了。 李衡不在意,只问:“紧张吗?” “不紧张。” 那通电话后的周末,许喃联系楚越想去找她,被拒绝了。 许喃能做的除了上下学,便是练琴, 无休止地练琴。只有沉浸在熟悉的世界中, 才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所以比赛的曲目准备得非常熟练,根本不紧张。 北央音乐厅坐落在江边, 空旷而宁静。大部分参赛选手都是家长陪着来的, 顶着父母殷切而重视的目光,个个脸上洋溢着自信幸福的神情。 李衡送许喃去后台准备, 自然注意到她眼神中对这温馨场景的躲闪,以及微不可察的失落。 休息室是共用的, 陆续有选手进来。李衡冷峻帅气, 留在这里很吸晴。许喃本就心情郁闷, 看到不断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觉不舒服。 她把人往外推:“你去观众席吧,在那看得清楚。” “一会儿。”李衡挡着她身前,背对那些目光,全神贯注地看她。 许喃的状态看上去糟糕,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等我想好说点什么哄哄你。” 许喃听他这直白的话,微怔,片刻后,违心道:“我没有不开心。 李衡扯扯嘴角,戳穿她:“我又不瞎。 “好吧,只有一点。” 她这一路都在安慰自己,只是个比赛,就算让她自己来,也能完美地完成,拿到很好的名次。 可到这里,才知道,她做不到冷静。 她在乎的不是父母不能陪她这一次比赛,而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大概会经常发生。 对于李衡能看出来,她并不意外。 “父母在我生活中,没有很强的存在感,他们甚至不欢迎我的出生。你很幸运,过去十七年拥有父母的无私的爱与陪伴。”李衡的声音缓缓响起。 许喃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这种自揭伤疤式的安慰过于残忍。 她轻声制止:“你不要这样想,李叔和卢婧姨也很爱你,只不过他们有自己的不得已。” 本是要开解他,但许喃说出来,自己先愣住了。 楚越和许群究何尝不是有他们的不得已呢,他们纵使离婚,也不能否定爱着许喃这件事。 李衡看出他的失神,却没有拆穿,笑着问:“心疼我?” 许喃抿唇,点头,默认了。 李衡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慢悠悠地把话题岔开:“那就开心点。想不出办法安慰你的我也挺让人心疼的。” 许喃轻声,郑重地应:“……好。” - 音乐厅安静,观众席隐在黑暗中,只有舞台上的人瞩目。 许喃的号码比较靠后,李衡安静地等,看台上选手一个接一个演出,他脑海里映着的只有同一张面孔。 进程过半,李衡的手机闪烁起来,是陈铮鸣的电话。 他没接,挂断几秒后,看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恣意的神色一紧,李衡唰一下从观众席上起身,急促地往出口走。 - 上场前,许喃没有看手机,这段时间空洞茫然的心被李衡几句话填满,状态格外的好。 等表演完从台上下来,许喃才看到李衡发来的消息:“我有事离开,比完等我来接。” 言简意赅,看出李衡似乎是有急事。 她回了消息,把琴装回琴盒里,慢吞吞地穿外套。谁料,她一磨蹭,出门正巧碰见一身休闲西装的许群究。 “爸!”许喃面露惊喜,没想到他会来。 许群究眼底的意外转瞬即逝:“怎么没告诉爸爸,你今天也在这里比赛。” 许喃后知后觉许群究不是来接自己的,随后看到从隔壁休息室走出来的于纾彤证实了这一点。 “群究,小彤收拾好了,我们回家吧。”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朴素,但仪态端正,样貌上和于纾彤有五分像。 许喃看到于纾彤挽着她的手臂,猜这人便是她的妈妈,于敏。 于纾彤似乎对这个尴尬的修罗场对峙并不意外,扬扬眉。 许喃从她高傲挑衅的眼神中,慢半拍理解于敏方才的话。 回家。 我们回家吧。 原来许群究已经有别的家了啊。 许喃眼睫微颤,看着许群究亲切却陌生相貌,听到他问自己:“你妈没陪你来吗?那你跟我们的车一起回去。” 许喃这瞬间失去了对周遭所有声音的聆听能力,许群究说话的音量被加大,自带混响般,回荡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拒绝的,也没记住于纾彤离开时眼神有多得意。 许喃机械而麻木的,凭着直觉从后台走到音乐厅门口。北风呼啸,乌云压在天边。不断有家长领着选手离开,她却没看到李衡。 - 彼时,电子城一家新开的门店内,刚经过一场混战,一地凌乱。 陈铮鸣踹了个凳子,语气气愤:“艹。要不是我哥不在,鲍宾这伙人也不敢这么闹。衡哥,你是不是还有事,你先去忙,这里我让人收拾就行。” 李衡沉着眼,袖子蹭了片土,下颚处划了道口子。他找来木棍和绳子把陈铮鸣的手臂固定住,叫来旁边人陪着,说:“别管我了,你先去医院。” 陈铮鸣想说不用,但犹豫片刻,还是听他的建议,临走前,郑重道:“哥,今天谢谢了。” “不用。” 这事也跟他有关。 贺舟齐被他收拾了,心里记恨着。李衡和陈简存走得近,没人敢得罪他。贺舟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找到鲍宾,鲍宾和陈简存向来不对付,如今新仇旧恨,挑了个陈简存去外地的时间,来店里闹事。 鲍宾打着找李衡的目的而来,不见到他不罢休。 陈铮鸣被打得措手不及,断了条胳膊,不得已联系李衡。 问题解决得比预计得要耗时,李衡把陈铮鸣送走,便跨上摩托,一路不敢停歇,生怕许喃等久了无聊。 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傍晚惨淡的亮光,长街光线昏昧,提前进入黑夜。 李衡开到附近时,雷声轰鸣,暴雨又急又密直直地打在高大的建筑上,平坦的柏油路上,茂盛的常青树灌木丛上,以及李衡杀气未消,冷寂紧绷的身上。 他此刻心慌得要命,晚到一分,心便慌乱一分。 终于,恢弘大气的音乐厅闯入眼帘,比赛早已结束,音乐厅关闭,此时隐在墨色的雨夜中,只有微弱的路灯灯光照着音乐厅极具设计感的轮廓。 许喃便蹲在一个路灯灯杆正冲着的屋檐下,冷风不讲道理地将雨水刮到她身上。呢外套单薄,顽强地抵挡着寒意,但许喃的心早已从内到外凉透了。 机车轰鸣声尖锐地划破雨幕,有光从裂缝中透出来。 李衡怕许喃还等在这,也怕许喃没等在这。前者是自责,后者是恐慌。 就在李衡骑车绕着附近的便利店开了一圈回来,说服自己许喃先走了也好,在这淋雨吹风,就那娇气的体质,肯定得生病。 结果下一秒,他在音乐厅正门屋檐下,一处不挡风也不遮雨的地方,看到了缩在那的一个白团子,以及红得刺眼的大提琴琴盒。 他急刹车,长腿一跨,顾不上拔车钥匙,朝那角落奔过去。 许喃没等看清闯入视野里的球鞋,便被一股蛮力从地上拽起来。 她双腿已经僵硬,这会全凭李衡手上的力气才站稳。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耳边,李衡的声音又急又凶:“你在这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许喃抬手用全力捶向他肩膀的拳头。 李衡纹丝不动,注意到许喃脸上挂着的泪痕,眉头皱起。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脸,也顾不上自己的手指冰凉,因为许喃的挂满泪水的脸颊更冷。 他把人拥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来迟了。你打我骂我都行。” 他不曾告别 第28节 许喃垂下攥拳捶他的手,回抱住他,手臂收紧,声音抽噎沉闷:“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这话像冰椎一样狠狠地刺在李衡的心里。 - 雨势渐大,音乐厅离家的路算不上近,许喃刚淋过雨,脸色苍白虚弱,折腾回去容易生病。许喃全程没有意见,任由李衡拽着自己进了街对面的连锁酒店。 雨夜下的酒店灯火通明,冷清安静。 红色的琴盒被李衡挂在肩上,少年折回来前经过一场混战,脸上肃杀冷峻,眼神被连绵潮湿的雨气蔓延,沉寂漆黑。少女身影瘦削,无力空洞,毫无血气。 两人冒雨而来,站在宽敞明亮的酒店大堂,有种相依为命的凄凉感。 许喃今天来比赛,个人证件齐全。李衡从她手里接走身份证连同自己的一并交到前台,订了一个标间。酒店值班人员核对过信息,给了房卡。 许喃被李衡牵着手进电梯,又踏着柔软的地毯来到房间。 进门后,李衡插卡取电,打算先去放琴盒,便发现许喃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迟迟不松开。 进酒店后,许喃一直处于游离状态,垂着眼,任由李衡拽着自己,这会才借着玄关顶部的盏灯灯光看到他脸上的伤。她神情怔然,慢半拍松开他的手,担心道:“你受伤了?” “不小心擦伤的。”李衡摸摸她的头发,将贴在额角的碎发掖到耳后,罕见地温柔道:“淋了雨穿着湿衣服要感冒的,先去洗个热水澡。” “好。” 浴室里渐渐响起水声,许喃站在花洒下,身体一点点恢复暖意。 许群究和于纾彤一家人融洽甜蜜的相处场景堂而皇之地闯进她的脑海里,排斥的,抵触的,甚至怨恨的,复杂而偏激的情绪轰炸着她的精神。 哭解决不了问题,她哭也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过去十七年间构建的认知尽数崩塌,许喃陷入了沉痛的自我怀疑之中。 她没有爸爸了。许喃心想。 浴室门被叩响,许喃陡然一惊,伸手按掉花洒,声音紧绷地问:“怎么了?” “怕你晕在里面,不要洗太久。”李衡的声音隔着玻璃门远远地传进来,劈开了愁云一般笼罩在她脑海中的情绪。 许喃抬声应:“知道了。” 从浴室出来,许喃恢复些精神。 李衡坐在椅子里,大喇喇敞着腿,抱着手臂玩手机,被雨水淋过的琴盒已经被擦干净。 听到她出来,李衡缓缓抬头,见她裹着白色柔软的浴衣,半干的头发拢在肩前,眼睛清澈明亮,脸庞白净小巧,周身笼罩着湿漉漉的水汽,整个人柔软干净。 李衡喉结微动,坐正些,胳膊一划,捞过另一把椅子放到自己对面,示意许喃坐这里:“咱俩谈谈。” 许喃察觉空气中严肃强势的压迫感,慢吞吞挪过去,说:“你也先去洗个澡吧。” 李衡下巴一抬,拒绝了她这个提议:“老子身强体壮,不会感冒。” 许喃便没再劝,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放在并着的膝盖上,模样乖巧。 “娇气。被我放了鸽子,你不会甩脸子不理我打电话骂我,或者跟我爸告状吗?有气就撒,看不惯就骂,跟小时候一样不讲道理地任性胡闹回去。自个站雨里折磨自己算怎么回事,看准了我会心疼故意的啊。” 李衡在凶她,但句句都是担心她。 许喃垂着头,眼梢爬上了红痕与热意。她闷声反驳:“我小时候挺懂事的。” “现在开始学。”李衡记忆里,许喃小时候的样子很模糊,只记得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漂亮得要命,跟瓷娃娃似的。他瞧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终究是说不出狠话,但他字典里压根没有温柔这俩字,有心却也不擅长,一时语气别别扭扭:“平时挺聪明一人,知不知道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下次再敢糟蹋自己试试看。” 许喃小声解释:“我没生你的气。” 李衡哼声:“被我放鸽子还不生气,你还挺大度。” 许喃认真道:“你不是有事吗,我记得的。” 李衡被她堵得语塞,头一次觉得大度这个词不太受欢迎。他冷硬地质问:“为什么不知道找地方躲雨?” 许喃没吭声,不敢答。 李衡腿往前一伸,用鞋尖碰了碰许喃的鞋子,催促:“说话。” “……比赛结束后,我遇到我爸了。”许喃的嗓音浸了雨水般冰冷,“他来接于纾彤回家。” 小姑娘咬着唇,语气认真郑重,李衡一下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直到丢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打破了房间的死寂,是他订的外卖到了。 等他去前台把东西取回来,刚才紧张的谈话氛围已经散了。 李衡把其中一个袋子丢给她,是给许喃买的换洗衣服:“去换。” 纯棉舒适的家居服,她有一套类似樱桃图案的夏天穿的短衣短裤,李衡这次买的是长袖的睡裙。 等她进卫生间换完睡裙出来,李衡已经把外卖拆出来,打包盒的塑料盖都拆了摞在一旁,连筷子都给许喃拆开摆好:“过来吃饭。” 李衡熟悉许喃的饮食习惯,点的都是她爱吃的。 许喃中午为了准备比赛没敢吃太饱,比赛结束后本该要饿,只不过接连发生的事情出乎她的预料,心情沉重,连肚子饿的念头都没有。 这会跟李衡待在一起,虽然没聊到问题的关键,但似乎聊不聊的到都不关键。有李衡在,好像什么困难都不算麻烦。 嗅着空气中喷香的味道,许喃舔了舔嘴角,是真的有些饿了。 这顿饭吃完已经夜里九点,窗外暗夜笼罩城市,暴雨如瀑,噼里啪啦的雨声营造出一种意外的宁静。 卫生间里,花洒声停。李衡用一条白毛巾边擦头发边出来,注意到靠坐在靠窗这张床上玩手机的许喃。 许喃注意到李衡投来的目光,锋利明亮,少年穿着短衣短裤,四肢矫健修长,肩膀宽阔。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往上拉了拉被角。 “……” 李衡被她动作弄得莫名,轻嗤声,走到房间另一头把许喃随手丢在那的吹风机捡走,扭头回了卫生间。 吹风机嗡嗡嗡的工作声中,许喃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反应莫名其妙。 李衡吹完头发,再出来,反锁了门,把灯关了几盏,只留光线微弱的床头灯,靠在另一张床的床头。 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女孩小巧精致的脸庞,黑亮柔软的长发散在肩上。 许喃玩一会手机,便要伸手挠挠后颈。 李衡注意到,以为她又过敏了,定睛一看,注意到领口处的半截水洗标。 “过来我看看。”李衡起身,坐在靠她这边的床沿上,冲她招招手。 许喃怔了下,登时紧张起来,有一瞬的犹豫:“看、看什么?” “坐这里。”李衡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床沿,示意。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没睡在一个房间过,虽然是两张床,但中间隔着不到半米。 要是想的话,两人各自躺在床上手伸到中间都能牵上……更别说面对面坐着了,要做点什么似乎很容易。 而且所处环境、光线氛围正好,总有种要发生点什么的暧昧隐秘感。 许喃慢慢吞吞地挪过去,距离他尽可能远地坐在他拍的位置。 李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往前坐一些,上半身缓缓朝她倾过来。 被李衡扯住后领口时,许喃喉咙紧绷,下意识抬手,按住了李衡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模样胆怯地制止道:“李衡。” “……” 李衡视线从刚才害她不舒服的水洗标上移开,对上女孩不安犹豫的眸子。 手指指背在她滚圆饱满的额头上一敲,轻嗤:“瞎想什么。” 水洗标缝在布料里,徒手没法拆。李衡下床,从自己脱掉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串在钥匙扣上的指甲刀,回到床边。 他站在两张床之间,扳过她肩膀,说:“别乱动,我帮你把水洗标剪了。” 小姑娘侧坐在床上,朝后偏头。李衡手臂有些凉,落在她的肩膀上,许喃脸挨得近,被衬得有些烫。 李衡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大人有自己的生活,没有法律规定必须为了孩子做牺牲。不论情愿与否,我们都能学会自己去面对人生。” 她顺着少年结实有力的手臂线条往上看,凸起的喉结,紧绷的下颚线,专注而小心的眼神。 两人身上裹挟着同样的气息,一起淋过雨,拥抱过,用同一瓶洗护用品,在同一间房里呆了一整晚。但他身上个人气息依旧浓烈,像青草也像阳光,有野性也有痞气。 李衡的手臂被女孩呼出的气体拂得有些痒,他偏了偏目光,对上她安静乖巧的眸子:“许喃。我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但我认准的人和事,不会轻易丢弃。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都会陪你闯过去。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不会丢你一个人。任何时候,你都不能用自残来伤害自己。听明白吗?” 许喃微微停直后背,小声:“我记得了。” 李衡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压下一切躁动恐慌的情绪,让当时甚至此后很多年的许喃都感到安心。 随着她的动作,背后的衣料从皮肤上荡开,李衡垂眼,恰好扫见少女纤秾合度的白皙后背,心头微热。 “别乱动。”他及时移开视线,沉声提醒她,目光聚精在秀丽的脖颈处。 缝制的线过于细,李衡费了些时间才剪干净,没放过一点线头。 李衡那时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所以才敢承诺。 少年人的爱,没有瞻前顾后,不会权衡利弊,直白又热烈。 只不过,前途太险恶,两个人太容易走散。 第20章有很多不如意,却从不缺爱一切的勇气。 20 翌日是个大晴天。 许喃在生物钟作用下醒来, 睁眼见李衡正从外面回来。她拿回送去干洗的衣服,放到床尾。许喃缩在被子里只露个脑袋在外面,眨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的动作。 昨晚这种感觉还不强烈, 早晨睁眼就能见到他,还要在他面前起床, 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 偏偏李衡还在问:“还不起吗?” 许喃往被子里缩了缩, 小声说:“等一会。” “那你等吧。”李衡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 开始玩手机。 许喃见他没有转头的意思, 才撩开被子起身,抱着床尾的衣服, 弓着腰进了卫生间。 离开酒店, 许喃看手机, 才注意到许群究昨晚给自己发过消息,祝贺她取得好成绩,以及转过来的两千块钱。 许喃像往常一样回复,把钱收下,没流露多余的情绪。 - 他不曾告别 第29节 十一月末, 北央下雪了, 校园白茫茫一片,亮堂又漂亮。 开学至今, 班主任没有调座次, 每两周,向右平移一次。下雪这天, 许喃正好换到靠走廊的窗户边。 李衡从走廊上经过,在许喃抬眼就能看到的那个窗台上放了个巴掌大小的小雪人。 许喃原本是追随他经过的身影, 注意到雪人时弯了弯唇。 自习课上, 许喃又一次朝窗台上的雪人看去时, 班主任徐春和的脸出现在窗户外。 徐春和神色凝重,似有什么事情发生,冲许喃招招手,示意她出来。 许喃犹疑地放下笔,安静地起身,往教室外走时才注意到李衡没在座位上。 许喃到门口,喊了声:“徐老师。” 徐春和冲她一点头:“到办公室说。” 许喃掐了掐手指,跟上,只觉得刮来一阵北风,寒意刺骨。 办公室里,李衡站着徐春和的办公桌旁边,背对着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动都没动,直到听见徐春和说“许喃,把门带上”,才转了头。 教室里有暖气,只穿着冬季校服薄外套就可以。但来到室外,得添件外套才行。 许喃忘记穿外套,鼻尖冻得红红的,望向他时,眼神有些迷茫和探究。 徐春和没给两人沟通的机会,示意:“许喃也看看这些照片吧。” 李衡的手指紧了紧,想制止许喃上前。 数张照片里,拍的是李衡和许喃手牵手,站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是大提琴比赛那晚的事。 徐春和等许喃看完,才说:“有人把这些照片放到年级主任的办公桌上。我叫你们来先了解一下情况,之后会联系你们家长。” 大概是最近经历的事情有些多,许喃看到这些照片,倒是很平静。 她回头看李衡时,李衡也正巧看向她。很奇怪,李衡在任何时候都有能让她安心的能力。 “来,都看我,别想着编谎话敷衍我。”徐春和打量班上成绩最优异的两个学生,说,“异性间萌生爱情是青春期正常的现象,我不排斥班上的学生早恋,但你们毕竟是学生,缺乏承担风险的能力。” 不知道李衡为什么没有开口否认,可能是觉得麻烦,解释更像狡辩。 许喃也沉默着,听徐春和单方面输出,甚至在想,楚越得知这件事会很生气吧,是不是会回来看她。 那样的话,被误会,挨训,似乎也不可怕。 十几分钟后,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李衡关心道:“怎么没穿外套?” “出来得急,忘记了。”许喃适才反应,过来时为什么觉得格外冷。 再回到教室,课已经上了一半。许喃安静地坐回座位,被孟澄西关心“脸色不好,出什么事”时,轻轻摇头,表示无碍。 连着两节课,许喃都很安静。 等终于想起来抬头看看窗台时,才发现那雪人不知被谁捡走,还是化了,不见了踪影。 像是某种征兆,许喃的心一下子低落起来。 - 下晚自习,两人像往常一样一起回家。 进门后,李常滨已经知道了学校的事,率先道:“小喃,你先回房间。” 许喃下意识看向李衡,李衡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听话。 许喃掩住卧室门的下一秒,外面响起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是李常滨甩给李衡的。 许喃神经一紧,手按在门板上想要夺门而出。 但李常滨突然抬高的呵斥声成功制止了许喃的动作:“你让我怎么跟你楚阿姨交代。你们现在还是学生,酒店是你该带她去的地方吗!小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许喃压在门板上的手慢慢卸力,最终滑落在腿侧。 她屏息听着外面的声音,却不敢出去。 李常滨可以纵容李衡在可控范围内胡闹,让他在挫折中历练、成长,却不能允许李衡身上肆意横生的枝节影响到许喃。 这一晚,许喃睡得并不安心。 夜里醒来,她给李常滨发消息说明了事情的始末,撇清李衡。 还想给李衡道歉,说自己不该因为私心,不考虑他的处境,害他被李常滨责备。但信息内容,编辑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怕说出自己的叛逆心思,会让李衡感到厌恶。 直到她扛不住困意,再度睡去,道歉短信也没有发出。 翌日到校,早自习前,班长从办公室拿回新的座次表。 没一会,班里响起拖拽桌椅的声音,许喃磨蹭地收拾着东西。她刚刚看过,自己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而李衡则在最后一排,后门临窗的座位,都在老师眼皮底下,搞点什么小动作,随时都有可能被抓包。 李衡看似松散地靠在椅子上,没动,但冷峻哑然的脸庞,冰冷深沉的眼神,暗藏着无形的压力。 对于这两道笔直明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许喃佯装不察。 没有人敢催李衡快点搬,但被安排在许喃这个座位的男同学已经归纳好自己的东西,只等许喃收拾走立马搬过来。 那男生看出许喃一个女生搬桌子凳子不方便,殷勤地主动提出要帮她。 许喃没等应,斜刺方伸过来一只宽大修长手。 “给我。”李衡把她刚拿起的凳子接走,倒扣在桌上,两手扶在课桌的两边,一个人轻轻松松地连凳子带桌子搬起来,朝着第一排的座位走去。 许喃抱着书包,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李衡帮她安置桌子时,许喃盯着他的侧脸看。昨晚挨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但李常滨下了足劲儿,一夜过去,李衡嘴角的伤还在。 这巴掌像是落在许喃心上,也是有痕迹的。 许喃没跟他说话,李衡也不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许喃的新同桌是杨奇川。他原本想帮她搬东西,见李衡都解决了,便把自己刚夹开的核桃分给她,美其名曰:“补脑。” 许喃道谢,却很难挤出笑回应他的热情,话接得有些漫不经心:“不用这么费事,我有一个更有效还省事的增强记忆力的方法。” “什么?” “遇到记不住的东西就扇自己一耳光。”许喃一本正经道,“小时候大人不都这么教的吗。” “……” 杨奇川嚼两瓣核桃,终于敏锐地意识到:“许喃,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被说中,许喃心头一哽,敛了敛神,抿出笑:“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谢谢你的核桃。” 杨奇川没多想,欢快道:“你喜欢吃我这里还有很多。” 第一节 课数学,任课老师在上课铃向后走上讲台,边翻教案边扫一眼下面,语气轻快:“换座位了啊。都是老同学了,就别顾着跟新同桌聊天了。” 她朝最后一排望了望,认出那低着头的少年,“李衡,你把后门关上。大冷天的,少吹风,困就起来站会。” 在李衡被叫到名字的一瞬,许喃顿住写公式的手,不足一秒,她很快恢复如常。 教室后响起门锁被撞上的声音。 许喃没回头,猜李衡坐在那个位置,大概都不用起身,稍一侧身伸手,轻轻松松就能碰到门板。 老师开始上课,提问时,叫到许喃身后的男生。 那男生似乎还没从换座位的兴奋劲儿中出来,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上问题。 许喃坐得端正,并不打算帮忙提醒。 两人连着两节课没有沟通,直到上体育课。 简单的集体训练后,解散。男生大多去打篮球,女生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坐在场边看男生打篮球。 理科班男生多,篮球打得好的不在少数,场边不断有欢呼声传来。 孟澄西拽着许喃过去凑热闹,抻着脖子看了会,傻眼:“李衡吃炸药了?打得这么凶。” 许喃没吭声,朝场上望了眼,继续思考中午吃什么。不想吃面,也不想吃盖浇饭。 许喃垂着眼,手里捏着根树杈戳着地板上的蚂蚁,开始排除法。 眼前黑影一晃,许喃反应过来时,那篮球直直地砸在她的手边。 许喃吓了一跳,手臂被孟澄西惊呼着往旁边扯,篮球撞着许喃的肩膀弹开。 孟澄西吓得不轻,嚯一下站起来就要替许喃出头问场上男生是怎么打球的。 许喃惊魂甫定,正准备扯她的校服,说没关系,李衡风一样冲过来,已经蹲到她面前。 李衡动作急且凶,数九寒天的冷气在他眉宇间结了霜般,到她跟前时一切肃杀都散了,那双桀骜狭长的眸子里,神情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撞哪了?” 许喃咬咬唇,数不清的委屈顷刻间涌在心头。她觉得自己矫情死了,分明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整得却像是李衡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惹她生气。 “……肩膀。” 她解释:“我没事。” 话音刚落,李衡抬手,扶了下她的肩膀,许喃疼得嘶声。 李衡跟着皱眉:“这叫没事?” 被凶了,许喃眼眶唰变红。 李衡瞧见,立马道歉:“不是冲你。哪疼就说。” 许喃心虚地狡辩:“不碰就不疼。” 李衡觑她:“行。怪我碰你是吧。” “……”她没这个意思。 刚丢球的男生见球砸中人,小跑到这边:“许喃,不好意思啊,我……” 说话声被李衡投来的极具针对性的目光吓停。 许喃感受到李衡无声的怒气,怕他在气头上真迁怒谁起冲突,毫不犹豫地扯住他的衣摆,软声细语:“李衡,你陪我去医务室吧。” 他不曾告别 第30节 李衡眉宇间冷冽骇人的怒气即刻散了,丢给那男生一个“算你侥幸”的眼神,低声去应女孩的话。 望着往医务室走的两道身影,那男生劫后余生莫名松了口气。 医务室邻着操场,两人顺着路走出百米拐弯便到。 隔着盎然的常青科树木枝叶,医务室近在眼前。李衡扭头看向滞足杵在原地的女孩,问:“怎么不走了?” 冬天衣服穿得厚,起到一定的缓冲保护作用。加上孟澄西反应快把她拽走,篮球擦着她半边肩膀过去的,算不上严重。 她照实说:“我肩膀没事,不用去医务室也行。” 李衡低眉盯她。 感觉太久没这么仔细看过她,分明调座位不过一上午。 同在一间教室,上课时抬头便能看到她,课间她活动的空间有限,只要李衡想,便能见到。 但感觉上,仍是隔了太久太久。 他沉声,问:“不去医务室叫我来做什么?” 怕他和人起冲突,怕闹到老师再闹到李常滨那,他会受责罚。这个原因,详细解释太矫情,说得浅显又衬得许喃看轻他。 犹豫半晌,许喃仰头看他,给出答案:“想单独跟你说说话。” “想我了?”少年吊儿郎当的语气,带着幼稚的得意劲儿。 许喃鼻腔嗯声,很轻,但李衡听到了。 远处操场上时不时有欢呼声传来,热闹依旧。 高处光秃秃的树枝交错纵横,抬头便望见湛蓝的天,绵白的云。 这个年纪的他们,有很多不如意,却从不缺爱一切的勇气。 他眼色沉了沉,冷冽轻狂中,露出丝丝暖意。他低笑,说:“开心点,周末带你出去玩。” 许喃跟着放轻松,轻声应:“好。” 第21章许喃,你心挺野啊。 20 带着这个约定, 许喃觉得接下来几天愉快起来。 除了过得有点慢。 在许喃每天都要找机会问一遍“我们周末去哪玩”,李衡继“保密”“提前说还有什么新鲜感”这类措辞打发她,到周五晚上, 才在许喃眼巴巴的期待中,问她:“会滑雪吗?” 许喃自然是会的。 楚越对她管得严, 却不限制她开发特长, 每年都给她安排滑雪课程。不过许喃运动细胞一般, 入门级别。 本着谦虚的传统美德, 她十分坚定地回道:“不会。但我可以学。” 李衡瞥她:“摔了不准哭。” 许喃不服气地碎碎念了会,讨价还价道:“那滑得好有奖励吗?” “想要什么奖励?”李衡好整以暇地看他, 眸子漆黑明亮, 给人种她说什么都会答应的错觉。 许喃晃了下神, 移开视线,说:“想好了再告诉你。” 周六一早,许喃精神充沛地起床,和李衡在家吃过饭,出发去滑雪场。 陈简存开了辆七座的越野车, 孟澄西和陈铮鸣也在, 还有两个在李衡生日那天见过的男生。 一行人到得早,顶门入园, 滑第一波雪。 在车上孟澄西坐在副驾, 和许喃说悄悄话不方便。下车后,孟澄西才寻到机会凑在许喃耳边, 悄声说:“我今天打算和陈简存告白。” 许喃眼睛瞪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准备怎么做?” “我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做, 一会你帮我出出主意。” 许喃换好滑雪服出来, 准备听孟澄西的告白大计, 被李衡捏了下后颈:“你跟我走。” 眼看着孟澄西几人往高级道走,自己只能跟李衡去初级道,许喃开始后悔昨晚的假谦虚。 简单教学后,李衡看着路过的滑雪者身上绑着的护臀小乌龟,思考该不该给许喃备一个,便见许喃熟练又平稳的推坡动作,眼色深了深,唇角溢出一抹笑。 远处山峦起伏,白雪皑皑,天光大亮。压雪机压过的雪道上,雪呈一条条的脊状,能更好的吃刃,滑行更稳定。 许喃见李衡刹停在自己面前,心虚,硬着头皮道:“我是不是有天赋,这么快就学会了。” 她想说自己再练会就能去高级道和其他人汇合,便听李衡配合地应声:“没想到我还挺会教。” 这语气,分明已经看穿她不是初学者。 在初级赛道待到中午,吃饭时间,许喃才跟孟澄西说上话。 雪场餐厅人满为患,吵得要命。吃了会,孟澄西给许喃使个眼色,两人脱离大队伍,去方便说话的地方。 “我原本是去初级道找你的,但见你和李衡在一起很开心,就没忍心打扰。我是不是很有眼力劲儿。” 许喃笑得勉强,问:“你怎么样,有行动吗?” “说到这个就生气。陈铮鸣那没眼力劲儿的傻子,不是在我身边打转,就是粘着他哥,一上午我连跟简存哥说句完整话的机会都没有。” 正说着,孟澄西盯着正前方某处陡然站直。许喃跟着望过去,看到是落单的陈简存。 孟澄西立马扬起笑:“好机会!囡囡我过去了,祝我好运!” 许喃被她这极强的执行力目瞪口呆,望着她跟陈简存搭上话往小树林方向去,原地站了会,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则折回餐厅的方向找其他人会和。 人是会被身边人的情绪影响,孟澄西对感情勇敢的态度,让许喃心里某些情绪蠢蠢欲动,好似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孟老师的示范。 可做点什么呢? 餐厅门口,陈铮鸣跟另两个男生在闲聊。许喃没看到李衡,走近了才听陈铮鸣说:“在里面。” 许喃弯唇,说:“我去找他。” 李衡站在点餐台附近,背对着餐厅门讲电话。他穿一身黑色的滑雪服,身型挺拔高大,肩膀宽阔,一双长腿瞩目,英俊凌厉的脸庞吸引了周遭不少兴奋的目光。 许喃知道,他向来对此漠然平静,毫不在意;却不知,他此时漆黑深沉的眸底,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尽数收敛,紧绷的唇角克制着几分严肃和认真。 几分钟前,李衡浏览着餐厅菜单思考许喃没正经吃几口,准备买点什么零嘴免得她一会饿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归属地在顷沪。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道和气的女声:“是小衡吗?我是许喃的妈妈,楚越阿姨。” 李衡视线一顿:“阿姨您好。” 许喃妈妈打来的电话,猝不及防,却又在情理之中,言辞间表达对借住这事的感谢,打听许喃的近况,满是对女儿的重视与关心。 而在提到徐春和近期联系过自己时,楚越隐晦地问到李衡对许喃的感情。 李衡集中注意力在电话上,生怕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意,答得小心翼翼。 此时,许喃猫着腰,放轻脚步,本想走近后吓他一跳,谁知没走几步,便听李衡打电话的声音传出来:“……阿姨,您放心。我只拿小喃当妹妹,没有其他心思。” “……” 许喃顿住,被他叫阿姨,也提到她的名字,是楚越的电话吗? 只拿她当妹妹吗? 许喃抬起的脚撤回,转身离开。 李衡后知后觉身后有脚步声,转头时,门口只有几个闲散游客。 以为是说谎生出的心虚和不安作祟,他没当回事。 挂断电话,李衡杵在原地仔细回忆自己都说了什么,没觉得有不妥之处,才走近点餐台,买走最后一份草莓蛋糕,走出餐厅。 陈铮鸣见到他,意外道:“哥,你在啊。那刚刚许喃进去找你,怎么立马出来了?” “……”李衡适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蹙眉:“走多久了?” - 半小时后,远离滑雪场,市中心的一家湘菜馆,告白失败的孟澄西和偷听后失落的许喃坐在店里。 “他说拿我当妹妹,谁要当他妹妹啊!”孟澄西被辣椒炒肉里半盆辣椒激出眼泪,气愤地罗列罪证,“我们从小就认识,大院里的小孩都挺怕的,但他对我特别好,当然也会凶我,但男生嘛性格就这样,觉得女生笨又弱,没耐心。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他会帮我讨回公道。就连我来初潮,也是他发现我裤子脏了。那时我五年级,对这个还没概念,身边女生也都没经历。是他帮我买卫生棉,听我说不会用就替我上网查使用方法,还给我冲了红糖水。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才会对我做这些。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他却说跟我说只是妹妹!” 听她说这些时,许喃想到了李衡。人会对不断拯救自己的英雄印象深刻。 她理解孟澄西的心情,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孟澄西三两下把碗里剩的米饭扒完,盯上许喃面前那碗没动过的米碗,问:“你还吃吗?” 许喃把碗递给她,见她边忍着泪水边豪迈地吃,呆愣愣道:“别人赌气不吃饭,你赌气吃两碗。” “我真是太饿了,中午那顿饭难吃得要命,我都没吃几口,以后再也不去那个滑雪场了!” 许喃手机响,孟澄西比她更早注意:“是他打的吗?” “是李衡。” 孟澄西垂眼:“也是。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提前走了。” 许喃嘴角动动,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 一次没接,李衡又打来第二通。许喃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 “在哪?”李衡乍听平稳的音色里压着急切。 许喃说:“澄西有事,我陪她提前回来了。” 李衡:“我去找你。” 许喃适才报了这里的位置。 挂断电话,许喃正思索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李衡,思绪被孟澄西扬起的声音打断:“老板!来一打啤酒!” 许喃拦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喝,祈祷李衡快点来说不准还能劝几句。 几罐酒下肚,孟澄西和自己的钱包较上劲,抠了半天,最终夹层里掉出枚硬币。她捡起攥在手里振振有词:“如果是花面,那我就不要再喜欢陈简存了。” 说完,她把硬币往半空一丢。许喃怕她喝多了,接不准,被硬币砸头。孟澄西身体一晃,竟然精准的接住,手掌一上一下合着,半晌后掀开。 他不曾告别 第31节 许喃探头看过去,是字面。 孟澄西却没说话,又朝空中扔了次,重复刚才的一系列动作。 许喃盯着她再次一上一下合着的双手,问:“怎么又来一次?” 孟澄西移开手掌,硬币躺在掌心上,这次是花面。 “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攥拳给自己打气,“我才不要继续喜欢陈简存。” “……”许喃看着她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没有说话。 喝空的啤酒罐越来越多,许喃怕孟澄西再喝下去胃受不了,坐到对面去边拦边劝。 孟澄西靠在许喃怀里,往桌上一趴,呜呜哭起来。 许喃听得心揪,孟澄西是热烈的、向上的,哪里见过她这样。 “呕——”孟澄西突然起身,捂住嘴,弓着腰往厕所里冲。 许喃连忙起身,跟上去扶她。 厕所里没准备纸巾,孟澄西吐到自己手上,跟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哇啦哇啦哭起来。 许喃拽着她去洗手,孟澄西急得跺脚非要用纸擦。 许喃孟澄西安置好,折回餐位取纸巾。 - 李衡到时,看到许喃站在餐位旁拿东西,面前的桌上横七竖八不知倒了多少个啤酒罐。 她脸颊红着,走路有些晃,不知喝了多少。 李衡过来慢了几步,有男生抢先站到许喃身边,拿着手机,似乎是要微信。 许喃也不知道看清人没有,眼底盛着笑。 李衡冷着脸,过去把人揪走:“你给我过来。” 李衡捏了捏她的脸颊,压低音量厉声道:“谁教你喝酒的?” 许喃光看着孟澄西喝,自己只喝了半罐。脸红是被餐厅里的空气闷得,走路打晃则是因为地板打滑她没踩稳。 但许喃不知道李衡误会了这些,抗拒地挥胳膊,挡开他捏脸的手:“你别这样,会被人误会。 许喃下巴尖,脸庞小巧,皮肤又软又滑,跟剥壳的鸡蛋白似的。李衡前一瞬为这有些走神,想多捏一捏。 听她这般说,李衡脸色冷下来,沉声质问:“被谁误会?刚刚跟你要手机号的男生吗?” 许喃说的是自己会误会。对上李衡的那刻起,满脑子都是他打电话那句“只拿小喃当妹妹”,哪里还记得刚刚热心肠提醒她人离开手机还搁在桌上容易被人顺走的男生。 见她没反驳,李衡冷笑:“许喃,你心挺野啊。” 许喃咬唇,心想:确实是自己心野了,竟然妄想定义他的感情。 两人对峙间,孟澄□□自在卫生间呆了会,半分钟不到便忘记自己非要用纸巾擦嘴的事,用衣服胡乱抹了把嘴角的水渍,晃晃悠悠地出来。 没走几步,便看到许喃正被一高大的男生为难,二话不说冲过去:“你这个臭流氓!对我姐妹做什么!” 李衡后背吃痛,低骂了句,扭头看到站都站不稳孟澄西正举着不知从哪个花瓶抽出来的假花花枝,打算再往他身上抽第二下。 见当事人转过身,她认出人,才定了定神,恍惚地笑起来:“原来是李衡啊,那没事了。” “……” 她醉归醉,知道自己闯祸了,扭头就要走。结果脚底打晃,左脚绊右脚,眨眼间被自己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许喃想过去扶她,也已经晚了。 一刻钟后,陈简存出现,把人给接走,只落了许喃和李衡独处。 李衡一路都沉着脸,半句话没说。许喃见她这样,更不敢开口。 回到家,许喃说了句“我回房休息”关上卧室门,便没再出来。 李衡坐在客厅里发着呆,热水烧开的提示音响起,才回神。 听见敲门声时,许喃躺在床上,回忆他这段时间事无巨细的照顾。 她下意识想应,但临张嘴前,想起李衡打电话时说的话,没有吭声。 本以为李衡敲不开门会走,岂料他在外面等了会,自己把门推开了。 许喃在从床上跳起来指责他和立马闭上眼装睡之间选择了后者,总归只要她演技到位,李衡不会发现自己在骗他。 薄被盖在肩膀靠下的位置,她两手压在薄被上,睡容温顺乖巧。 李衡把热度适中的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并没有立马离开。 许喃紧张得心脏乱跳,听不到他的呼吸,但他存在感甚强,许喃总觉得他肯定还在盯着自己,所以一动不敢动。 李衡盯着女孩熟睡的侧颜,许久后,低声道:“如果现在二十八岁,我就能把你娶走,没人会反对,是不是?” 许喃极力压制着逐渐紊乱的呼吸节奏,紧紧地绷着嘴角,生怕一不小心暴露自己装睡的事实。 不知李衡要呆多久,许喃始终不敢睁眼,竟装着装着睡着了。 翌日醒来,许喃盯着天花板上的细纹,甚至分不清昨晚那句话是梦还是事实。 李衡和往常一样,起早准备早点。 许喃坐在餐桌对面,安静地吃东西,没有勇气和他确认。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等走出很久后,才能意识到那些难得与遗憾。 如果许喃知道,十年后的他们连说句话都是奢望,那此时的她一定要仗着李衡的偏宠,刨根问底,管这是现实还是梦,都要逼迫他发誓一定要娶她。 但青春之所以有魅力,便是因为我们不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答案。 她又怎么会后悔呢?曾经拥有,已经很幸运了,毕竟那时的爱来得太容易。 第22章你要转学? 21 孟澄西大醉过一场后, 没再哭闹,也很少提陈简存,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但好像整个人成熟了很多。 陈铮鸣私下找许喃问那天发生了什么,许喃三缄其口, 没对他透漏。 十二月悄然过半, 学校开始筹备元旦晚会。 去年, 许喃和于纾彤合奏了一支经典的大提琴曲目, 一度成为跨年夜最亮眼的节目。今年,于纾彤卯着劲要把大提琴独奏的机会把握在自己手里, 但直到报名截止, 许喃都没有报名。 许喃因为和李衡酒店开房的照片被徐春和请家长, 换了座位,但并未受什么影响,依旧是许群究口中值得骄傲女儿,是李衡隔着一整间教室都在关注的女同学。 她确实在自己目标道路上一往无前。这让于纾彤终于醒悟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卑劣至极。 两人在班里如同两个陌生人,没有冲突, 也不再互动。 课间, 许喃去办公室送作业,被徐春和留在办公室。 许喃本以为是建议她元旦出节目的事情, 因为文艺委员早晨刚跟她聊过, 被她婉拒了,却不想徐春和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教了你两年, 知道你是一个优秀勇敢,有自己主见的学生。你转去新学校后, 也要继续保持良好的学习习惯。” “转学?”许喃一脸懵。 徐春和见她这幅表情, 也是不解, 几秒后,似乎明白过来:“你妈妈没告诉你吗?她帮你办好了转学手续,下学期你就不在附中念了。” “……” 许喃拨通了楚越的电话,在通往天台的楼梯拐角处。 “囡囡下课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说呢,妈妈最近身体不好,需要留在顷沪这边的医院做手术,未来几年都不会回北央了。所以我联系徐老师给你办好了转学手续,等下学期你来顷沪这边念书好不好?” “……” 许喃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她多希望按照李衡教她的那样,将内心的不开心发泄出来,但在听到母亲虚弱的语气时,这个想法被浇灭了。 “你身体怎么了?” “不严重。老毛病了。” 楚越没打算多说,换话题:“顷沪这边的学校师资不比北央差,我们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妈妈也方便照顾你。” 许喃咬唇,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我能不转学吗?” 楚越将手机拿远,连着咳嗽了几声。许喃听见这声音,心跟着揪起来。她想到舅舅的话,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楚越喝过水,再次开口:“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北央,之前让你借住在李叔叔一家是迫不得已。你难道不想和妈妈一起生活吗?” “……想的。” 但不想转学。 - 中午,一行四人在学校后门外的小店里吃饭。 陈铮鸣聊起:“上次滑雪没玩过瘾,等寒假找时间再去一次吧,提前订好滑雪场的酒店,连着滑两天,啊不,滑一周!” 孟澄西像往常一样,泼他冷水。 “还想去吗?下回滑高级道。”李衡偏头和许喃说话,却见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许喃慢半拍说:“再说吧,我可能不去了。” 李衡舒展的嘴角慢慢绷紧,眼神暗了暗,想到那通可能被她听到的电话。 旁边陈铮鸣和孟澄西还在互呛,吵闹的声音隔绝在外,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李衡轻轻踢了下许喃的鞋子,许喃把脚往回撤,余光注意到李衡在盯自己,却不抬头。 转学的事情很难找到转圜余地,说不准什么时间便离开北央,寒假的活动她没办法承诺。 “许喃……许喃!”孟澄西连着叫她几声没得到回应,晃了下她胳膊,“发什么呆呢。放学后去不去唱歌?” 许喃猛得回神,下意识看了坐对面的李衡一眼,后者脸色深沉冷漠,狭长的眼尾下压,直直地盯着她。 许喃故作平静地移开视线,抿出笑回孟澄西:“好啊。” 他不曾告别 第32节 班上调座位后,许喃和李衡分在教室一前一后,说话不如过去方便,加上教室前后门都能进出,有时候一整天都碰不上一面。 放学后先吃饭后唱歌,来的还是那群熟悉的人。 校外餐厅吃饭时,包间里是圆桌,李衡和陈简存挨着坐,两人旁边位置各空着两个。 孟澄西和许喃手挽手,说了一路话,一起进来。见状,孟澄西问许喃的意见:“你想坐哪?” 许喃朝李衡的方向看一眼,指了指陈简存这边。 孟澄西抱了下许喃,隔空亲了她一下:“最爱你了。” 两人落座,孟澄西挨着陈简存,许喃和李衡之间隔着他们俩。 孟澄西坐下后瞥见李衡冷冷投来的目光,才悄声问许喃:“李衡不会因为你挨着我坐生我的气吧。要不你坐过去吧,不用陪我。” 许喃小幅度摇头,不敢看李衡,说:“他可能生我的气。” 李衡肯定发现,自己故意躲着他。 孟澄西诧异:“啊,你们吵架了?” 许喃脾气好,对事情包容度高,配李衡强制霸道的性子刚好,轻松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之前顶多闹闹别扭,李衡三两句话就把人给哄好。头一回见这般。 “没吵。”许喃应完,犹豫片刻,说出来:“澄西,我下学期可能要转学。” 孟澄西正在吃餐前小零食,诧异地啊了声:“已经决定了吗,为什么啊?转去哪?” “我妈要带我去顷沪生活。”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了,舍不得你。”孟澄西耷拉着嘴角,不开心地抱住许喃。 “我也舍不得。” 孟澄西从她肩膀上扬起脸,狡黠一笑,问:“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李衡啊?”顿了下,她意识到,“你俩因为这件事不说话的?” 许喃摇头:“我还没告诉李衡。” 其他人陆续到期,陈铮鸣邻着李衡,全程近距离享受着他的低气压。 饭吃到一半,陈铮鸣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往常都挨着坐的两人今天分开了。他凑过来,小声打听:“哥,你和许喃闹别扭了?” 李衡没回,横他一眼,凉飕飕反问:“怎么,你想趁虚而入?” “……我是这样的人吗。”他也不好这口啊。陈铮鸣嗅到危险气息,没说后半句。 见李衡整顿饭都不痛快,陈铮鸣灵光一闪,冒出助人为乐的念头。 转场去ktv,往包厢走时,陈铮鸣找了个由头把孟澄西拉走,让许喃落单在后面。 许喃对这对欢喜冤家打闹习以为常,无奈地笑了笑,下一秒,李衡出现在她身后,把人拽住。 许喃重心后移,上半身往后倒去,撞到李衡臂弯里,头顶男声低沉:“有事问你。” 李衡这人行得坦荡,从不违心的话,那是第一次,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还被当事人撞见。 他不想因此被误会。 许喃站直后,扯了扯衣服:“我也有事想跟你说。”顿了下,她补充:“能让我先说吗?” 许喃向来温顺,此时却异常坚定,这态度让李衡蹙眉。 李衡审视她,试图看穿她要说什么,内心不安胜过自信,他难得不绅士:“讲个先来后到行吗?” 许喃不吭声了,白净的小脸倔强地撇到一边。 见状,李衡却不敢说了,拿不准她这是生气还是冷漠,刚要开口服软。 旁边包厢传来女生的尖叫声,刺耳尖锐。 借着门被送酒水的服务生打开的数秒时间,李衡朝里望去,视线从一群乌烟瘴气的社会人员身上扫过,看清倒在地面上女生狼狈怯缩的面庞时,当即皱了眉。 许喃注意到,问:“你认识?” 李衡淡声:“她就是辛霓。” 许喃怔了下,再度朝包厢看去。门关着,看不到了。 很快,走廊那头疾步过来几个穿警服的公职人员,推开这间包厢门,铿锵有力地呵斥:“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一阵嘈杂后,又响起:“接到举报,这里聚众吸毒,都带回所里接受调查!” ………… 许喃和李衡因为在包厢门口,被当成和里面人一伙的,一并被带走。 在车上,许喃看到了辛霓,数九寒天,她穿着露脐装短裙,脸上妆很浓,因为哭过眼妆花了,衣服上不知被泼了酒还是水有些透,此时正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打哆嗦。 许喃于心不忍,把脖子上绕着的围巾摘下来,给她:“一会下车冷,披一下吧。” 辛霓从上车起便垂着头,此时才顺着这条柔软散着干净气味的围巾缓缓抬头。她刚要感激地接,便注意到坐得远一些的李衡,手往回缩了下,觉得自己不配接受施舍。 许喃:“拿着吧,我穿得厚。” 围巾被硬塞过来,辛霓适才接住:“谢谢。” 夜里九点,园山派出所警务大厅灯火通明。 一行人按性别分成两波被带去做尿检,负责女生这边的是刘芳,她认出许喃,宽心道:“不用紧张,只是配合检查。” 尿检结果很快出来,有女警告诉许喃可以离开了。 许喃迟疑地问道:“另一个女生回去了吗?” 女警被刘芳叮嘱过,对许喃有耐心,反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 “她尿检结果是阳性,走不了了。”女警口吻冷静,看着许喃登记的个人信息,说,“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写字这么漂亮,学习应该不差,以后交朋友要擦亮眼睛,别让父母担心。” 许喃愣怔,只听清前面这个短句。阳性?辛霓不是只推销个酒水吗,怎么……影视剧中常见的剧情,落在现实中,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在同龄人身上,远超认知范畴。 她傻站在那,隔了好久,听见李衡的声音:“许喃,回家了。” 从警务大厅出来,冷风袭来,许喃清醒了几分:“李衡,刚刚那个女警说辛霓吸毒。” 李衡神色平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辛霓从小在福利院中长大,领养她的那对夫妻离婚,她跟着养母去了新的家庭。但那男人酗酒、家暴,辛霓惨遭其害,经常离家出走。去年那事后,她便退学了。离开学校后,没有人约束她,便走错了路。” 许喃愕然,分明都是同龄人,许喃安逸的学习、生活,为芝麻大小的烦恼忧心忡忡,而有的人却经受着她不曾想象过的苦难。 没了围巾的保暖,冷风一个劲儿地往脖子里钻,许喃觉得格外冷。 听到有民警喊“李所”,李衡下意识抬头,看到李常滨从外面回来。 “臭小子,你净给我惹事!”李常滨急匆匆走近,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看向许喃,态度缓和些,“小喃没吓到吧?” 许喃抿着笑摇头:“我没事。” 李常滨说:“叔叔工作忙,小衡从小被放养长大,也不太会照顾人。你要出点什么事,我们没办法跟你妈交代。” 许喃想到上次李衡挨的那巴掌,忙道:“叔叔您别这么说,借住在家里已经很麻烦您了,李衡很照顾我。” 李常滨叹气,经年累月疲于工作的辛劳变成烙在眼角的细纹,纵然心思周密谨慎,也总有力不足的无奈:“你妈让你转去顷沪上学也好,生活有保障了,学习才能专心。考个好大学,以后肯定会很有出息。” 李常滨把许喃憋了一天不知道该怎么跟李衡说的事情说了。 李衡原本不愿听李常滨唠叨,此时,冷漠的神色中掺杂着惊诧与意外,直勾勾地盯着许喃,质问道:“你要转学?” “你凶什么。”李常滨板起脸,劈头盖脸地教训,“一而再,再而三,闯祸。你楚越阿姨没迁怒你算好的了。” 大厅里有民警找李常滨有事,他应着,嘱咐李衡:“带你妹妹回家。马上要考试了,回家多看回书,少带你妹妹出去野。” 李衡用舌尖顶了顶上颚,说:“知道了。” 从所里出来,许喃努力追着李衡大步流星的步伐:“李衡,你等等我。” 刚下过雨,地上有个水坑。许喃只顾着追他,一时没留心脚下,眼看要踩到面前的水坑里。 只觉腰间一紧,李衡长臂一揽,单手将她提起,腾空越过了这片水坑。 许喃:“……” 她踩在地上,惊魂甫定,刚明白发生什么,李衡便已经把手撤走。 许喃急忙堵在他身前,仰脸觑他,眼神倔强:“我跟你说话呢!” “你知道网友评选最讨厌的聊天方式是什么吗?” “什么?” “只问‘在吗’,却不说事。”李衡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径自越过她,走了。 “……”许喃被他戳得缩了缩脖子。 过了会,她撇撇嘴,故意和他作对:“李衡,阿衡,衡哥,哥……” 李衡不胜其烦,再次顿脚,逮住这个一会跑到他左边,一会绕到他右边,声音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的小姑娘,警告地瞪她一眼, 她被这么一吓,最后那个称呼停顿了下,才慢悠悠挤出来:“……哥哥。” 李衡眼皮一跳,小姑娘眸子里带着沉静通透的光亮,藏着星子。他喉结微痒,竭力维持漠然,沉声质问,“找揍是不是?” 许喃一脸恃宠而骄的笑,英勇就义地挺了挺小身板,坚强道:“那你揍吧,我不报警的。” “……” “无法无天。” 许喃扬起嘴角:“我知道你不舍得。” 李衡冷眼,呵声:“老子不揍女的。” 许喃不跟她闹,手背在身后,盯着自己脚尖,身体晃啊晃:“那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李衡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时候走?” 许喃搓着手指,点头:“下学期才转。” 元旦过去不多时便是寒假,这学期不剩几天时间。李衡垮脸:“要不是今天被我听见,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小没良心,白对你这么好了。” 他不曾告别 第33节 第23章回拥住那个不可战胜的、他们相遇的夏天。 22 不管愿不愿意, 寒假悄然而至。 假期第三天一早,许喃从房间出来,换了棉裙高领毛衣, 怀里抱着毛领外套,提着短靴, 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李衡觑她, 问:“要去哪?” “和孟澄西去逛街, 晚饭也要在外面吃。” 李衡语气冰冷平静, 提醒:“不要喝酒,早点回来, 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喃乖巧应声:“知道。” 许喃走得干脆, 李衡玩了几局游戏, 看了会电影,抬眼,发现才过去两个小时。 他冷着脸,点开陈铮鸣的对话框,最新一条消息是对他不回消息行为的抗议:“哥, 买个贵一点的手机, 都收不到消息了。” 李衡翻了翻上面的记录,没有重要的事, 无非是陈铮鸣一个人无聊, 隔一会分享过来一个搞笑视频,说几句感慨。 李衡面无表情, 回他:“你往群里分享搞笑视频的行为,特别像狗发现了好玩的东西第一时间往主人面前叼。” 陈铮鸣甩过个省略号, 连着发了一长串:“无聊无聊无聊无聊……” 李衡盯着手机看了会, 说:“去吃烤全羊吧。你叫上孟澄西一起。” 陈铮鸣领命, 给孟澄西发消息时,才想起自己刚和她因为陈简存的事吵过架,在冷战。编辑出内容又删除,他一脸纠结。 顿了下,眼前一亮,当即给孟澄西发消息。 ——“李衡叫你一起来吃烤全羊。” 他刚把消息发出去,收到李衡发来的后半句:“不要说我让的。” 陈铮鸣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僵了一僵,嘴角扬起苦笑。 只要李衡不看他的手机,就不知道被当了幌子。 - 商场内,俩女生逛累了,正坐在甜品店里聊天。 孟澄西手机一震,看到陈铮鸣的头像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在丢开手机前看到消息内容,撇撇嘴,对许喃道:“陈铮鸣他们要去吃烤全羊,李衡问你去不去。” 许喃正在班级群里看班主任上传的期末考试成绩单。 楚越对许喃的人生有很明确的规划,自然包括高考志愿。好在北央汇聚国内顶尖学府,等高考结束,许喃便可再回到北央。 到那时……许喃的目光落在李衡的成绩上。 闻言,许喃怔了下,查看自己的消息列表,困惑:“他没给我发。” “喏,陈铮鸣发我这的。”孟澄西说,“应该是城郊的那家,炭火烤的,肉没什么膻气,很嫩且香。” 孟澄西不觉得自己理解的有问题。毕竟李衡哪是会关心她要不要吃什么的人,饿死了都跟他没关系。哦不对,可能还是会救一救,帮忙拨个120什么的。毕竟冷漠归冷漠,道德感还是有的。 所以陈铮鸣这消息,自然是李衡关心许喃。 两人正好在纠结中午吃什么,如此便应下,去跟他们汇合。 羊肉馆是露天的,炭火烧得旺,羊肉架在火上渐渐烤出香味。 十几个人,有男有女,许喃和孟澄西到时,大家三三两两地闲聊。 有了上次吃饭的教训,孟澄西没霸占许喃,让她去和李衡打招呼,自己则找了个地方坐。 刚坐下,陈铮鸣便凑过来。孟澄西闷头玩手机,肉眼可见地不想搭理陈铮鸣。 陈铮鸣孔雀开屏似的隔一会就来她跟前晃一晃,对着这个无动于衷的女孩束手无策。 孟澄西也不是生他的气,就是他频繁地拿她跟陈简存告白失败这件事玩梗,很欠扁。 正想着,只听陈铮鸣扬声道:“有帅哥!” 孟澄西颜控,下意识来了兴趣:“哪呢?” 见她张望的动作,陈铮鸣一阵无语,将手机往高处一抬,凉飕飕道:“自拍镜头里。” “……”孟澄西忍了忍,没骂他,只淡淡道:“我的唾沫是用来数钱的,不是跟你吵架的。” 陈铮鸣讨好地把片好的羊肉递到她面前:“特意拿给你的。” 孟澄西冷冰冰:“不要。” 不吃拉倒,陈铮鸣自己吃。他边吃边不知死活地吐槽:“别的女的说句‘不要’千娇百媚,到你嘴里像在斗地主。” 孟澄西朝他飞去一个眼刀,阴阳怪气道:“能一样吗,我说的是中文,别人说的是日语吧。” 陈铮鸣一口肉噎在嗓子眼,他就不该惹这个祖宗。 远处,火堆旁,李衡长腿舒展地抻着,双手抄在口袋里,姿态恣意桀骜,正跟旁边人闲聊。 见许喃过来,他扬扬眉:“不逛街了?” 许喃眨眼,耿直道:“陈铮鸣说你叫我来吃烤羊,不是吗?” 李衡:“……” 远处正跟孟澄西互呛的陈铮鸣打了个喷嚏,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李衡心里把陈铮鸣骂了一顿,面色如常:“叫习惯了。你可以不来。” 许喃在他旁边坐下,伸手烤火,小声说:“我想来。” 李衡听到,弯了弯唇,继续跟旁边人说话。 一会才开餐,旁边小桌上摆着几样水果和小零食。李衡把碟子搁到她近处,许喃自觉,看上哪样就吃,也没客气。 两人没什么交流,但来的大都是之前总见的朋友,对此习以为常。 也有不熟悉的女生,盯了李衡很久,不知道许喃的分量,跃跃欲试地凑过来。 “李衡,我是简存哥的朋友……我能加你一个微信吗?以后可能会常见面。”女孩笑容娇羞,手机递过来才想起来问,“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许喃屏息凝神,捏着牙签插水果的动作顿住,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女孩明艳妩媚,落落大方。 李衡手抄在棉服口袋里始终没抽出来,撩起眼皮觑了女生一眼,落回到许喃身上。 火光将少年的五官线条照得立体鲜明,只见他朝许喃那一抬下巴,回道:“没见我正哄着吗?” 顿了下,他说:“所以,不方便。” 偷瞄的许喃红了耳根:“……” 女生遗憾地捂着手机,走了。 许喃嘟囔:“我不是。” 李衡手肘垫在膝盖上,上半身超前探,离她近些,语气故作随意,强调:“你语气听上去挺遗憾。” “……” 许喃没接他这茬,过了会,语气认真道:“期末成绩出了。你还是年级第一,数学和物理满分,语文稍低一些。” 李衡扬扬眉,问她的成绩。 许喃心不在焉地回了,把话题绕回来,又问了一遍她曾经问过的问题:“李衡,你要考警校吗?” 上一次问,是关心他的规划。 这一次问,想的是他们的以后。 李衡依旧没正面回答,反问道:“想说什么?” 不远处的几个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兴头上热闹地欢呼起哄。 许喃收回视线,眼底映着火光,平静地说起:“我们两个的成绩很接近,如果高考还能这么接近……如果你不考警校的话,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李衡没有说话,许喃忐忑地等了会,转过头去。 李衡正盯着她,五官线条凌厉深邃,眼色沉沉。 考警校吗?他不知道。 不考警校吗?他不确定。 他想要成为李常滨,又害怕成为李常滨。 他自诩行事有章法,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敢轻易保证:“许喃,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有话直说;不喜欢计划未来,喜欢及时行乐。一年半后的事情,我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警校。” 就像没想到她下学期就要转学一样,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许喃咬唇,不死心地说:“也可以考到同一座城市……” 李衡对情绪感知迟钝,此刻见她小心翼翼一点点试探一点点让步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真他妈混蛋。 后来李衡想想,那几年青春时光,有叛逆,也有疯狂,但于他而言,习以为常,只觉平淡。 而许喃是他乏善可陈的青春中,仅有的一抹亮色,是猝不及防的出现,是不可控制的心动。 木炭爆开,溅起火星。 李衡眸底明亮,勾唇轻嗤,抬手揉了下许喃的发顶,说:“傻不傻。” 她眼睛亮亮的,问,“可以吗?” 李衡靠上椅背,上半身微微后仰,歪着头,一瞬不瞬盯着她,说:“惯着你这么多次了,这件事还能不顺着你吗?” - 许喃借口要上完最后两周大提琴课程,在北央一直待到除夕前一天。 李衡绝口不提已成定局的事情,每天带着许喃满城玩,有时是跟陈铮鸣孟澄西他们一起,有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日程满当当,跟特种兵集训似的,却不觉得累。 临近春节,李常滨的工作量增大,依旧是久不在家的状态。两人去超市采购了很多年货,许喃爱吃的零食、酸奶囤了好几样,热闹得仿佛她还要住很久似的。 欢乐谷寒假期间开放了夜场活动,许喃在街上看到广告中在城市霓虹辉映下的摩天轮,蠢蠢欲动。 李衡自然注意到,当即订了门票。 夜场下午四点入场,临出门前,许喃小腹阵痛,隐约意识到什么,去了趟厕所。 再出来时,她垂着嘴角,有些遗憾和不自在:“今天可能没办法去,我大姨妈来了。” 李衡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装,再套件外套便能直接出门,此时坐在沙发上望过来。 他不曾告别 第34节 “来这里?”李衡脱口说完,瞧着许喃拧巴的表情,不解。 许喃犹豫:“来那个,月经。” “……” 家里备着的卫生棉用完,许喃说:“我要去趟超市。” “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回屋躺着。需要什么,我去买。”李衡已经起身。 许喃从购物平台找了常用的卫生棉的图片:“你照着买。” 李衡帮她倒了杯热水,才出门。 没过一会,手机响,许喃以为是李衡在超市遇到了困难,接起刚要说话,却听到一个温和低缓的女声:“囡囡,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是楚越。 许喃本以为游乐场的安排被打乱已经够心烦,却不想楚越这通电话令她的情绪更糟糕。她听着楚越在电话那头说:“你舅舅去北央出差,今天返程,你跟他一起过来吧。妈妈明天要进手术室,想见见你。” “……” 李衡拎着卫生棉和大枣红糖等一些补气血的食材回来,正看到许喃敞着卧室门,在里面走来走去,不知忙活什么。 他走近,才看清平摊在地上的行李箱,许喃正一趟趟把陈列在房间各处的东西收纳进箱子里,李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五官绷起来:“你现在要走?” 许喃这会心里的难受程度远超过腰腹的不适感,她心不在焉又麻木地整理着行李,闻言,才注意到李衡回来了。 她情绪沉重,不情愿地和他解释:“我舅舅来北央出差,要接我一起回顷沪。”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理解不了意思。李衡眼神中的疑惑与担忧,顷刻间成了真,眉头紧锁,冷冽骇人。 许喃见李衡脸色不对,直觉他误会了什么,她正要解释。 李衡语气重一些,紧紧地盯着她,先发制人:“是不是我回来得慢一点,你就已经走了?” “……” “许喃,你真行。” “……” 许喃紧了紧抱着衣服的手臂,垂头道:“我也才知道。” “你舅舅几点到?” 许喃低声:“还有一个小时。” “你老实坐着,我一会给你收拾。”说话,李衡把购物袋里的卫生棉拿出来给许喃,然后拎着剩下的东西进了厨房。 许喃怕时间来不及,让舅舅等。当年楚越嫁给许群究遭到姥爷一家的极力反对,这些年舅舅对许喃算不上有耐心。 不过李衡既然说让她坐着,许喃便真坐下了。她坐在床沿,听着李衡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视线落在行李箱上,心想,迟了就迟了吧,东西收拾不完就留在这,等在顷沪过完年,开学前说不准还能回来一趟。 大概过了一刻钟,李衡回来,开始给她收拾行李。 李衡把许喃堆到箱子里的衣服都抱到床上,一件件重新叠一遍,再给放回去。 许喃在旁边看着,发现李衡这样的叠法更板正,占更少的空间。 住进来时,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足够。但这学期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东西,还有这些天出去玩买的各种有趣的小玩意,根本装不下。 李衡回房间取了自己的行李箱,深灰色的,比许喃的行李箱大很多。 衣橱被清空,许喃想起来:“阳台上还有晒着的衣服。” 李衡自觉道:“我去拿。” 书桌被清空,许喃看着椅子上放着的那个她有时枕着有时抱着的太阳花抱枕,说:“这个装不下了,要不留给你用吧。” 李衡看眼这个桃红色的抱枕,无所谓:“随你。” 许喃扯着书包带子犹豫了会,过去抱着太阳花,说:“那我给你放到房间。” 不给李衡拒绝的机会,许喃一溜烟跑出去。李衡刚刚拿行李箱时,没关门,这会正好方便许喃进去。 许喃把东西放下,离开时,看到书桌中央,摆着她送的那个黏土娃娃,心里的不舍情绪突然又加重几分。 明年的生日……还能一起过吗? 不多时,两个行李箱依次扣住,并排着被推到玄关处,红色的大提琴琴盒竖在旁边。 许喃住的这间卧室一下子就空了,恢复成了她刚住进来那天的样子。 许喃没敢多看,及时别开视线,跟着李衡进了厨房。 许喃扒在厨房门口,看他从锅里舀东西:“你煮的什么?” “去餐厅坐着。”李衡把人赶到餐桌旁,放下碗。 红枣枸杞红糖煮的牛奶,煮好有一会了,温度适中。 许喃尝了一口,眼睛弯起来:“好喝。” “喝完还有。” 有再多,她也没法一直喝。许喃垂眼喝下去小半碗,问:“我能带一点在路上喝吗?” 李衡隔着张餐桌坐在对面,看她故作轻松的神态,心里酸酸胀胀,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问:“你坐飞机还是高铁走?” “飞机。”许喃说完才意识到,失落道:“那带不上去。” 许喃心里难过加重几分,喝了两小碗,还想再喝,被李衡制止了:“吃多了不消化。” 情绪是会传染的,更何况李衡本就不舍。看着女孩沉默哀伤的神色,喉结微动,他道:“等你回来再煮给你喝。” “……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舅舅打电话来的时间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许喃的手机响起来时,堵在心头的这口气终于松出来,下一秒便又深刻地记起,真的要走了。 许喃:“司机开进小区了。” “下去等吧。”李衡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在玄关换鞋,许喃留恋地偷看李衡,少年背脊挺直,身型挺拔高大。 初见那天的情形,恍如昨日。 又一次被他逮住目光,许喃敛走眼底压抑的悲伤,移开目光前,却被李衡突然叫住:“过来,让我抱一下。” 紧绷的嗓音里带几分促狭,是冰的,也是暖的。 许喃垂着眼往他面前挪,几步之遥。 李衡已经迫不及待伸手,揽过少女纤细轻盈的腰肢。宽阔的肩背下压,就着她的身高,下颌落在肩上,滚烫的吐息落在她白皙柔滑的颈侧。 许喃手指微蜷,数秒后,她缓缓抬臂,回拥住眼前炽烈勇敢的少年,回拥住那个不可战胜的、他们相遇的夏天。 - 接许喃去机场的专车停在楼下,李衡帮她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许喃坐上车前,扶着车门回头,眼眶微红,似有话要说。 “快走。老子偷着乐呢,送走个大麻烦,日子都清净了。”李衡摆摆手,催她,用自嘲压下心里不舍和担忧。 没什么好担心的,许喃是去和她的家人生活,日子总好过他这个不靠谱的半吊子哥哥。 目送车子转弯,消失在视野里,李衡在原地站了会,才抬步回去。 这处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居民楼,仅仅半年时间变得处处是许喃的痕迹。单元门前有她第一次学会用手机软件远程开门禁时求夸奖的样子,防盗门前是她忘记带钥匙被困在门外无助可怜望着他的样子。 李衡把用过的碗勺洗掉,收拾了厨房,一并把房间打扫一遍,整理出了很多样许喃用过的,忘记带走的东西。 马克杯,漫画书,别刘海的发卡。 李衡找了个纸箱,把东西一一收好。 等再找不到可做的事情,李衡坐在沙发上,见时间还早,甚至没到许喃的登机时间。 气息中蕴藏的压抑和狠戾像烧得滚烫的火,蛰伏已久的疯狂蠢蠢欲动,他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一秒都不行。 他不是没有厌恶、迫切想离开这里的时候,比如在每一年生日的那天,这里有他最恐惧的空荡。 生日只有当天,而许喃离开的阵痛,伴随在之后的每一天,程度严重千倍万倍。 当习惯了她的存在,分别如同戒断。 第24章查岗呢? 24 熟悉的街景逐渐远去,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 轿厢内陌生的香薰气味让许喃感到不适,四肢百骸都处在一种异样的紧绷状态中。 许喃拘束地坐着,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向捏在手里处于锁屏状态的手机。 察觉到坐在副驾的助理扭头望向自己, 许喃才后知后觉,楚培风刚刚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愣怔地抬眸, 看向旁边人。 楚培风一身浅灰色西装, 黑色长袜裹着劲瘦的脚踝骨, 皮鞋贼亮, 瞩目的长腿交叠,从容沉稳地坐在那, 透过薄薄的镜片望过来, 眸子沉寂如水。 她半天没回忆起男人说了什么, 两眼茫然,偏偏楚培风眼神冷淡,不打算说第二次。 还是前排的助理将手里一瓶新的矿泉水朝许喃递了递,问道:“你要喝水吗?” 许喃适才回神,抿着笑接过, 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姑娘礼数周到, 侧脸恬静安分,杏眼泛着清透的光, 单纯无辜, 带着几丝令人怜爱的乖巧。 楚培风淡淡地收回目光,冷冷道:“拆了就全喝完, 别浪费。” “……是。” 许喃不是头一次意识到舅舅不喜欢自己。 车子临时停泊在国际航班的登机口前,楚培风和助理的东西轻便, 许喃一个人的, 顶他们两个人的行李。 助理往行李车上堆放时, 许喃有眼力劲儿地上前帮忙。 值机、托运,过安检。 他不曾告别 第35节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顷沪。 等行李耗费些时间,从机场到家的路上,楚培风全程黑着一张脸,不好惹的样子。 许喃想去医院看看楚越,见状,也没敢出声,任由楚培风带她到哪是哪。 和北央冬季的寒冷干燥不同,顷沪属南方城市,地处长江入海口,气候温和湿润,少雨,更难下雪。 长街上行人寥寥,随处可见的梧桐树褪去绿意,有几分凄凉的美。 夜里九点,辉腾停在一幢洋房别墅前面。 许喃跟着下车,只背着琴盒,其他行李被迎出来的管家负责。 进门换鞋时,楚培风冷声提醒:“脚步轻点,家里老人在睡。” 许喃应了声,蹑手蹑脚,连同行李一起被送到了房间。 她对这里环境陌生,人也陌生。随着房间门掩住,适才渐渐放松。她呆坐在床沿,有种无所事事的迷茫。 房间宽敞,角落里摆了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半开放的衣帽间里挂着崭新的当季服装,书桌也很大。 许喃四处张望,熟悉着装潢陈列。 耗在路上五六个小时,飞机餐不合胃口她便没怎么吃,此时歇下来,饥饿感袭来。 许喃推开卧室门看到静悄悄的走廊,没敢乱走动,重新关住门,忍着饿闷头收拾行李。 她就是这时看到了行李箱里的一大包零食。 曲奇饼干、话梅糖、果冻……拥挤地封在一个透明包装袋中,尽可能少地占据着行李箱的容量,都是她爱吃的。 李衡给她收拾的。 许喃适才想起还没给李衡报平安。 - 彼时,北央。 网吧里随处都是密集清脆的键盘声,电脑显示屏上各样的游戏画面清晰艳丽。 某一排五连座,同一局游戏进行到关键时间,一波团定输赢。 “开开开!杀他丫的!” 手机社交软件的提示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极其微弱,况且个个都戴着隔音耳机,很难听到。 但键盘旁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李衡还是注意到了。他等了一晚上,等她航班起飞,等她飞机落地,等她开机,等她联系自己。 姗姗来迟的短信像某种预示,证明着两人虽然分隔两地,但不代表着从彼此生活中消失。。 “卧槽,衡哥,你怎么停下了。打团了!”陈铮鸣急切的声音乍响,扭头看向旁边人。 李衡拨出电话,歪着头用肩膀将手机夹住,手落回键盘上。 - 尖锐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乍响,许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设置成静音,才接通。 熟悉的男声传来:“下飞机了?” 许喃放低声音,回:“已经到家了。”她仔细听了背景里的杂音,问,“你在网吧吗?” 正进行一波激烈的团战,陈铮鸣的叫喊声正清晰。 带领队友取得胜利,团灭对面五人,确定其他四人就算挂机,超级兵也能将对面水晶的血量耗光,李衡才把手底的鼠标键盘一推,起身往外走,回她的话:“打完了。” “你还没带我去过网吧。”小姑娘声音微弱低缓。 李衡靠在窗边,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正咬着滤嘴,摸火机,闻言,轻嗤:“没带你去的地方多着呢。” 许喃耳根痒痒的,眉梢垂着,挂着明媚干净的笑。 听着电话那头打火机滑开的声音,猜他在抽烟。 李衡不在他面前抽烟,也很少身上带着烟味面对她,往往薄荷糖不离身,沾染着清冽干净的薄荷香。 隔着听筒微不可察的电流声,李衡玩世不恭中带几分认真,道:“快点长大,等成年带你去。” “好。”许喃应着,听到叩门声,不想让外面人等急,也不想挂断电话,“有人敲门,你等我一下。” 片刻后,许喃端着碗黄鱼面坐回到书桌前,对电话那头的人解释:“是家里阿姨送了宵夜。” “吃什么?” “黄鱼面。” 奶白色的汤底浓郁,透亮晶莹,泡着一条炸得香脆、肉质饱满的小黄鱼,手擀面爽滑筋道,入口鲜甜,口感丰富。 许喃食指大动,没一会便吃了小半碗,才想起来问李衡:“你晚饭吃的什么?” “南门涮肉。” 许喃舔舔嘴角,也想吃涮肉了。“和谁去吃的?” 李衡报了几个名字,道:“查岗呢?” 许喃心虚,声音不自在:“我就是随便问问。” 李衡拖着长音哦了声,意味深长。 许喃把筷子搁下,仓促地说:“我要去厨房放碗筷,不跟你聊了。你快去打游戏吧。” “胆小鬼。”李衡哼声,没强留人,嘱咐他睡觉关好门,便挂了电话。 他在原地站了会,新的一支烟从盒子里磕出来,点火前,李衡把火机扣住,烟塞回去,心情不错地回了网吧。 - 一夜好眠,翌日,许喃在叩门声中醒来。 她以为是李衡催她吃早饭,迷糊间从枕边摸起手机看眼时间,还没到平日起床的时间,刚要扬声喊“我还没睡醒”,前一秒记起她来顷沪了,住在姥姥姥爷家。 住家阿姨的声音响起:“小喃姑娘,楚先生已经到了,说是接你去医院。” 许喃一刻不敢耽搁,起床洗漱穿戴整齐下楼。 楚培风换了个颜色的西装,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看平板上的商业合同。 简单吃了早饭,司机送两人去医院。 许喃见楚培风一早晨平板不离手,工作不断,迟疑道:“舅舅,你忙的话,我自己去医院就行。” 楚培风眼皮都懒得撩,冷漠道:“你这话怎么不等明天再说。” “……” 许喃自知他不待见自己,说什么错什么,不再开口了。 医院流量大,人人脸上露着紧张压抑的神情,许喃不自觉地跟着紧张起来。 楚越在电话里没跟她说具体的病症,只说是妇科方面的小手术。 到了病房,许喃看到瘦了一圈、脸色虚弱的楚越,觉得自己好自私,竟然在北央留了这么久,还不想回来。 楚越拉着她的手,觉得温度有些低,又让她靠近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温度不太对,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喃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楚越坚持让她量一□□温。电子体温计在床头柜上,楚越顺手递给许喃用。 几分钟后,许喃把腋温计拿出来,竟然有点低烧。 楚越见她一副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的样子,心疼地皱了皱眉:“培风,你一会儿带她去挂个急诊。” “我知道,姐,你不用操心这个。”楚培风和楚越说话,耐心温和,与对许喃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楚越不敢麻烦他,只说自己无碍,不用去看。 楚培风也不理她,倒是楚越语重心长地说:“你啊你,还是不会照顾自己。这半年都瘦了,以后和妈妈住在一起就好了。” 楚越鼻腔一酸,应了声:“以后我照顾你。” 临近手术时间,护士推楚越去做术前准备。 手术室外,许喃注意到某一块墙壁上写满了“平安”的字迹,似乎是用指甲写的,密密麻麻几大排。 绷着的神经一时间脱轨,泪水蓄在眼眶里,担忧涌在心头。 她缩在靠墙的休息椅上,心里祈祷一切顺利。 时间过得缓慢煎熬。手机一震,屏幕弹出李衡发来的消息。 一张照片,拍的是炙子烤肉,圆形铁板上洋葱大蒜拌着肉片,烟雾缭绕,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 许喃咬唇,撑着精神回:“是之前吃过的那家店吗?” “嗯。今天来得早,没排队。” 许喃弯唇,也抬起手机拍了张手术室门的照片发过去。 下一秒,屏幕弹出通话邀请。许喃接通,看到李衡骤然出现的冷峻五官,才意识到刚刚是视频通话。 许喃这会精神憔悴,情绪不佳,不想见人,用手挡了下脸,把摄像头反转。 “自己在等?” “我舅舅也在,去处理工作电话了。”许喃朝走廊尽头望望,不见他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先离开了。 许喃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你快吃饭吧。” 李衡拿着筷子在镜头前晃晃,夹了些肉吃,说:“吃着呢。陪你说说话。” 两人没聊什么,许喃这会的心思牵挂在楚越身上,疲于应付。李衡也不强制她必须说点什么,大部分时间是许喃看他吃东西,听他接陈简存递来的话,应一下他随口抛过来她回不回答都行的话。 这感觉,好像自己还在北央,李衡还在身边似的,令人安心。 许喃的镜头聚焦在地板上,李衡担心她躲在镜头后面偷偷落泪,正想说点什么哄她转成前置摄像头时,画面里迈进一双锃亮的男士尖头皮鞋,只拍到男人的小腿,西裤笔直挺括。 同时浑厚紧绷的男声响起:“药盒上有服用方法,现在吃了。” 接住楚培风丢过来的装着一瓶水和几个药盒的塑料袋,许喃手忙脚乱地把视频通话关掉。画面消失的前一秒,见李衡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听到了楚培风的话。 楚培风看了眼她的手机,没多问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吃了药,径自走开。 许喃拆药盒时,看到屏幕里弹出的消息:“感冒了?” 许喃回他:“有些低烧。” 他不曾告别 第36节 “瞒我?” 许喃根据药盒上的标注取了相应的药量,回他:“我不是故意的,你也帮不上忙。” 李衡哑然,半晌后,回:“谁说帮不上。提醒你吃药,改善饮食生活习惯,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帮不上。” 许喃一次咽不下太多药片,只能一颗颗用水送服:“不想麻烦你。” 李衡连着发过来两条,大概是很介意这件事。 “你还想麻烦谁?况且,我习惯了被你麻烦。” “下次不能瞒我,记住没?” 药吃完了,一瓶水也喝了大半,许喃心里莫名的踏实下来,把袋子系好放到一旁,认真回李衡的消息:“好。” 作者有话说: 嘤,距离都市篇还有4w字左右,会有一次比较严重的人生变故,让两人分别、各自成长。 虽然我也很想写都市篇的对手戏,但现阶段的剧情很重要。 这几章是时而甜时而酸的异地恋,以及会有亲亲(捂嘴狂喜,厌厌已经写好啦,在后天那章!女主生日那天…… 最后,文太慢热,追更的读者不多,感谢大家支持!爱大家!!! 最后的最后,《焰焰白日》预售啦~!!有特签有to签,有需要的宝贝去微博@有厌呀了解详情嗷! 第25章用她的课桌。 25 楚越手术后简单恢复, 便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息。有楚越在,许喃才觉得在这个家里有了归属感。 许喃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楚越和许群究还没有正式办离婚手续。 楚越得知于敏怀孕的事, 故意拖着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许喃撞见她一次又一次和许群究在电话里不愉快的争吵, 插不上手。 这天, 楚越结束一通和许群究的谈判, 拿了一份顷沪私高的期末考试卷, 安排许喃做,明显还在气头上。 许喃几次欲言又止, 都被楚越误会成:“不要有负面情绪。假期是用来查漏补缺, 追赶差距的。你转入新学校, 课程进度和学习环境都不同,为了更好的适应,你只能比旁人更努力。这份试卷写完再休息。” 看着楚越给她铺好卷子放好笔,许喃将到嘴边的安慰人的话咽回去,只说:“我知道了。” 和往常一样, 楚越负责计时监考。许喃捏着笔杆, 在她的注视下开始答题。 寂静的房间响起嗡嗡的响声,震动的手机在书桌摞着的几本书上, 许喃眼皮底下。但她此刻不敢动, 只敢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一眼。 没等她看清来电人,楚越手一伸, 便把手机拿走,挂断电话。 过了会, 叮一声, 是新消息的声音。 许喃轻咬了下唇, 她没设置消息内容在通知栏隐藏,只要楚越想,就能看到消息的内容。 许喃不知道是谁发的,发的什么,看似端正地坐在那,心里早已百爪挠心。 楚越面色冷静,拿着她的手机,关掉声音,熄灭屏幕,没说任何话,把手机放回去。 两个小时后,许喃写完数学试卷。楚越关掉计时器,将试卷抽走,许喃已经从笔袋里找到红笔给她用。 楚越对着手机里的答案,批改着许喃的试卷。 趁这个时间,许喃喝了点水,起身去厕所前偷摸地把手机藏在睡衣袖口里带走。 楚越有条不紊地比勾着题目,没有抬头。 许喃躲进卫生间才敢解锁手机,唯一的一通未接来电是李衡,未读消息有不少。孟澄西分享来的搞笑视频,以及……最新一条消息是李衡发的,问她:“你要借的练习册找到了。” 许喃:“……” 什么练习册啊。 她一头雾水,回拨了李衡的号码。 李衡那头热闹,声音清晰:“忙完了?” 卫生间和卧室隔着一道门,许喃没敢大声说话:“我刚刚在写试卷,我妈把电话挂断了。” 李衡:“猜到了。所以发条消息打掩护。” “……” 许喃想到之前跟李衡看警匪片,有个情节是卧底人员的手机被反派头目拿到,警方接头人接到反派拨来的电话,接通后未听到卧底的声音,随机应变装成推销房源的中介保护了卧底的安全。 许喃弯唇笑了笑,想说楚越不是反派,但想想,依照楚越对她交朋友的限制,以及曾经误会他俩早恋,大概会就她和李衡的关系刨根问底吧。 李衡这么做确实挺稳妥。 电话那头似乎是庆祝什么活动,许喃听到了礼花炮的声音。不过很快李衡走到安静地方,问她:“阿姨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囡囡——”楚越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许喃不敢耽搁,立马抬声应:“诶,妈,我马上出来!” 顾不上问李衡现在在做什么,许喃匆匆和李衡告别,洗过手出去。试卷被红笔批过,分数写在第一页上缘,138分。许喃咬咬唇,瞥见楚越凝重的脸色,猜她对这个分数不满意。 许喃对答案时,听见楚越问:“你跟李衡还总联系?” “嗯,他挺照顾我的。”许喃拿不准楚越的态度,不敢多说,也不敢不说,一套卷子改得战战兢兢。 大舅一家到了,在楼下陪老人说话。管家上来叫楚越下去喝茶,许喃这才解放。 母女俩下去时,正看到一个斯文瘦高的大男孩在跟老爷子侃侃而谈,他的父母在旁边露出欣慰骄傲的目光。 楚迟宴是家中唯一的孙子,得大人宠爱,比许喃小几个月,但顽劣中有些许恰到好处的沉稳,幽默、嘴甜,还优秀,很讨长辈喜欢。 大人间客套恭维,聊天话题不知不觉落到孩子身上。楚越言辞间多是对许喃的炫耀,她一向不是爱显摆、让许喃出风头的性格,但今天不知怎的,说个没完甚至不惜夸大地说。 许喃只觉心虚,只猜楚越受离婚这事的影响深受打击,不敢乱说话,顶着楚培风探究的打量和楚迟宴赤裸裸的敌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乖巧地坐在一旁赔笑。 年夜饭后,大人聚在一起说话。许喃想溜出客厅给李衡拜年,被楚越叫住:“你舅舅和表弟要去看烟花,你跟着一起,来顷沪这么久了,也没好好逛逛。” 许喃不想去,但大过年的,当着一家亲戚的面,不能让楚越不合群,于是便应了。 楚培风去开车了,许喃和楚迟宴在门口等。 离开大人,楚迟宴立马变了一副姿态,被人在饭桌上抢了风头,心里窝火,也懒得讲什么情商,专挑许喃不爱听的说:“听说你爸妈离婚了,以后是要一直住在这吗?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别太麻烦他们。” 楚培风对她不喜的态度是顾忌着亲姐,藏在眼神里的。而楚迟宴对她的敌意则是流露于表面。 许喃懒得答,却不得不碍于礼貌,回道:“这里也是我妈妈的家。” “那也只是以前是。”楚迟宴仿佛没看出许喃不太想跟他说话,隔了会,又冷嘲热讽道:“你妈说你唱歌很好听,刚刚怎么没唱一首呢?” 冬天阴冷,风不烈,但寒意钻进骨子里。许喃往围巾里缩了缩下巴,回:“我看你挺会说话的,现在怎么不说人话呢?” “……” - 二月底,私高开学。 相较附中严谨的学习氛围,私高更自由些,从学生穿着到课程安排都有所不同。 许喃被分到一班,班主任带她到班里简单介绍后,安排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处。理科班男生居多,最后两排大都是高个的男生,许喃一个柔弱纤细、身上飘着淡淡香味的女生过去,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活跃的男生兴奋地凑过来打招呼。 也有背地里偷偷讨论:“转来个大美女,你看见她腿了吗,又直又长,腿玩年啊。” “长得也白,软得能掐出水似的。” ………… 同班的楚迟宴抬脚踹了嘴巴最脏的男生一脚:“会说人话吗?” 那男生立马改口:“楚哥喜欢啊?” 教室温度高,许喃脱了外套坐下,只穿一件毛衣。第二节 课课间才去领了校服,套在毛衣外面。 可能是到了新环境比较敏感,许喃隐隐觉得班上女生分成两拨,戾气很重。又一节课间,她去超市买文具,结账时,看到他们班两个女生因为一盒水果捞呛起来。 “不怎么喜欢吃,但有些人吃不到,我高兴。”水果捞之战的胜利者是个头发有卷的女生,慢悠悠道。 被抢的女生叫向郁,许喃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向郁早晨给楚迟宴送牛奶被周遭男生起哄,许喃听到了。 向郁在卷发女生身上没讨到好,黑着脸走了。 许喃回到教室,向郁正跟小姐妹骂骂咧咧。 她没多好奇,回座位整理乱堆在她课桌上的试卷。课代表分发试卷时没有确定数量,一沓试卷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也不管剩几分,全堆在她桌上。 许喃留出自己和同桌的试卷来,将剩余的整理好,对折,打算一会儿还给课代表。 这时,楚迟宴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 “我奶奶让人送来的。”楚迟宴把其中一个放到许喃桌上,径自回自己座位。 许喃叫住他,愣了下,知道只是自己的午饭。 楚迟宴手抄着兜,拽得很二五八万似的。许喃常跟李衡和他朋友们吃饭,其中不乏混社会的痞子,看着凶,脏话挂在嘴边,但也有好人。所以她并没有被楚迟宴吓到,收敛了除夕夜那晚的针锋相对,好声好气地说:“谢谢。” 楚迟宴想说,你别得意,我才是爷爷奶奶最疼爱的孙辈,但嘴角动了动犹豫了,这丫头能言善辩,他讨不到好处,而且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得叫这转学生一声表姐。 丢人! 楚迟宴不情不愿地嗯了声,表示自己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短暂的数十秒互动,恰好被时刻关注着楚迟宴动态的向郁看到。 她盯着这个刚转来第一天就和楚迟宴吃一样午饭的女生,脸色冷下去,眼底烧起一把嫉妒的火。 许喃拆开保温桶看了里面的菜肴,拧住盖子放到桌底,正要起身把收拾好的试卷给课代表,只觉后颈一凉,身后传来一声做作的惊呼声。 许喃偏头的同时,下意识朝后颈摸了下,湿漉漉的,手回来一看,手上沾了几块墨点,想来脖子上被甩了更多。 而刚刚做作惊呼的女生,一脸无辜又自大地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支拧成两半的钢笔,没什么诚意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到你在这。” 许喃扯了几张纸巾忙擦了下自己后颈,然后把才穿了一节课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扫了眼后面一长串墨水喷射出的痕迹, 抬眸时,正对上向郁挑衅的、毫无歉意且敷衍的的笑容,许喃意识到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个大姐头子。她深吸一口气,把衣服放下,咬字清晰道:“你瞎吗?” 他不曾告别 第37节 向郁没想到她是个硬骨头,当即一怔:“什么?” 许喃抬眸,脸庞白皙乖巧,原本沉默低调的眼神此时冰冷带刺,道:“原来你不止瞎,还聋啊,真可怜。” 班里和向郁不对付的那拨女生此时在看热闹。 “你再说一次!”向郁哪里想到会在一转学生身上栽跟头,从旁边桌上拿起本书就要往许喃脸上扇。 许喃瞳孔骤缩,没见过女生打架,更没见过别人打到自己身上。但在向郁冲她来的这瞬间,许喃沾了先前李衡教她打拳、做反应力和力量训练的光,及时躲开了。 同时,她抓住向郁的臂膀往前一扯,闪身到她后面,然后一掌拍向她的后肩膀。 向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便失去重心朝着前面前面的课桌扑去,非常狼狈。 看戏的同学不约而同的呆住,吃惊地看着这个表面乖巧但非常不好惹的转学生。 连楚迟宴都傻眼,原本以为许喃只是嘴上功夫了得,没想到打架也是一把好手,看着干脆利落,没一个废招的动作,真是让人意外。 他扯着笑,心想,也没她妈说的那么乖啊。 许喃面上不显,实则没平静到哪里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惊讶自己的行为。殊不知她这多余的小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有种风轻云淡、深藏功与名的熟练。 向郁被小姐妹扶起来,脸上蹭到外套背面没干透的墨水,看着有些滑稽。她恶狠狠地瞪许喃一眼,刚要开口。 李衡说过,打架讲究个出其不意。许喃没给她恶心人的机会,抢先道:“先撩者贱。杵这是想帮我洗衣服吗?” “……” 没等上课,许喃的事迹便在本班乃至学校里传开了。 主要是向郁太出名,加上许喃模样出挑,刚到一班时便被大家在朋友群里讨论过。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向郁不是吃亏的性格,扬言要找人堵许喃。 许喃对此一无所知,她把脏掉的外套收起来,开始用湿巾简单清理脖子上的墨点,但因为视线盲区,也不知道擦彻底没有。 倒是在超市从向郁手上抢走水果捞的卷发女生过来:“我帮你吧。” “谢谢。”许喃递给她一片新的湿巾。 “认识一下,我叫鹿央。”女生身上有股淡淡的化妆品的香味,瓜子脸,眼睛又大又亮,说话清亮干脆,“你得罪了向郁,以后可不好过,她肯定会再找你麻烦的。” “谢谢你告诉我。”许喃不后悔刚刚做了什么,因为息事宁人未必就能平静。 鹿央见许喃目光沉稳,丝毫不见畏惧的样子,欣赏地扬扬眉。 下午五点,许喃还在教室自习,接到了李衡的电话。这个时间附中已经放学,到了晚饭时间。许喃本想挂断,但见周遭不少趁自习课用手机查学习资料或者玩游戏聊天的同学,加上很想接这个电话,便戴上耳机接通了。 “喂,我还没放学。”许喃小声解释。 李衡跟着压低声,慢悠悠道:“这样啊,那我一会再打?” 许喃莞尔,说:“不用,在上自习,老师不在。” “能耐了。”李衡恢复到正常音量,说,“拍张照片我看看。” “拍什么啊?”许喃掩耳盗铃,边写作业,边讲电话,仍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看看你,也看看你前后左后的同学,看看有比我帅的小哥哥吗。” 许喃咬唇,低笑:“都比你帅。” “啧,仗着我不治不了你就作死是吧。”李衡语气凶,威胁道,“再给你次机会,重新回答。” 许喃的同桌正在看篮球比赛,隔了好一会才注意到许喃在讲电话,同班一整天了,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明眸皓齿,明媚夺目,十分好看,男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许喃怕被人听去,点开两人的对话框,用文字回复道:“都没有你帅。” 李衡很快看到,嗤笑:“这还差不多。” 许喃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看到李衡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件崭新的篮球队服摊开在课桌上,背面朝上。黑色的,7号,数字上是一行字母:xu nan。 许喃潜意识里猜它的含义,几秒后才反应:“这是我的姓名拼音?” 李衡:“嗯哼。” 许喃噎声,她记得校篮比赛时,队服后面印的是本人的名字:“你教练不训你吗?” 李衡无所谓:“他不管。” 许喃没说话,点开照片仔细看了眼,眼眶发热,心里暖烘烘的。 她不停缩放着照片,看了好一会,退出前,注意力落到课桌右上角。这里用宽胶带封着一张鹅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八个字。 这是她的字体,是她以前贴在桌角的座右铭。 “你……”许喃开口时,注意到便利贴附近熟悉的课桌磨损区域,怔然,“你用的是我的课桌?” “你都不在这了,现在是我的了。”少年一贯桀骜不驯的语气,嚣张坦荡。 许喃看着这张熟悉的课桌,突然想北央了,想附中,也想……李衡。 第26章“许喃,十八岁生日快乐。” 26 三月, 许喃的生日到了。 孟澄西提前一周快递来了礼物,是一双高跟鞋,金色的细带绑着脚踝, 璀璨夺目,跟高六厘米, 是许喃从没尝试过的高度。 孟澄西却说:“高跟鞋是女孩的致胜法宝, 相信我, 她能让你更女人。” 许喃躲在房间里试穿了一下, 想平稳的走几步都难。不过,她说:“我会学着穿的。” 久不见面的两个女生一直保持联系, 感情没淡, 聊了会, 孟澄西叹气:“真想去顷沪找你玩,但你生日那天是篮球赛的日子,我是啦啦队,必须到场。” 篮球赛吗……“校篮也参加吗?” 孟澄西边给偶像打榜边跟许喃闲聊,没听出许喃话里藏着的小心思, 却很巧合地答了许喃关心的事:“对啊, 是不同的学校打,校篮教练挺重视的, 李衡周末都在练球。” 许喃:“那一定很精彩。” 孟澄西:“放心, 到时给你拍照片,让你线上看。” 姐妹俩的聊天结束在敲门声中。许喃起身去开门, 见楚越举着手机讲电话,脸色凝重的进来。 许喃潜意识以为是许群究的电话, 还担心父母俩又要吵架, 却听楚越有礼有节道:“大嫂, 小喃乖巧懂事,长这么大没闯过祸,学校老师和同学从没说过她半句不是。怎么到了顷沪成了问题学生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学校的事情。许喃猜。 来回扯皮十几分钟,楚越挂断电话,绷着嘴角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许喃。 许喃此时并没有在学校反抗时平静,正如楚越说的,她自小乖巧懂事,从未在她面前闯过祸。这是第一次,让她在亲戚面前,颜面扫地。楚越带着许喃住在娘家,处境本就尴尬,这件事,雪上加霜。 但楚越并没有责备她,无比平静地问她:“你跟谁学了咄咄逼人的坏脾气?” 许喃张嘴,试图解释。 楚越并不给她机会,自顾道:“别人不小心洒了墨水,也道歉了,又不是故意的。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未来要相处两年,要学着谦让和理解,遇到困难别人才愿意帮你。” 许喃插不上话,任由她说。 因为这件事,楚越连着一周都没有理许喃。 起初几天,许喃还认为自己没有做错,甚至埋怨楚越从没真正理解过自己。 但她又想到楚越对自己的付出,牺牲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倾注所有心血在她身上。 许喃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任性了。 周末,许喃把小考成绩单拿给楚越,楚越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没多说任何,仿佛完全不在意般,无视了她。 大舅一家来陪老人吃饭,饭桌上,向来好面子的楚越也不炫耀了,安静地吃完,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地回了房间。 许喃见她没吃太多,给她端了碗燕窝送到房间,没说两句话便被赶出来。 许喃站在走廊上,自责的情绪更浓烈,懊悔自己的冲动和无所顾忌。 “你站着做什么,找不到回房间的路了?”楚迟宴从爷爷的书房出来,见她脸色脸色不好,又想到饭桌上这对母女俩少得可怜又尴尬的互动,嘴角动了动,说:“你在学校和同学起冲突的事情不是我和我妈说的,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不屑这样做。” “我知道。”许喃没往他身上猜,也不怪谁,“向郁的事,谢谢。” “……”楚迟宴陌生地睨她,着急撇清关系般,死不承认道:“什么向郁什么事啊,我不知道,你谢我做什么,莫名其妙。” 楚迟宴溜之大吉,到了许喃看不见的地方,才愤愤地冷哼出声:我像那种很好说话的人吗,跟谁示好呢。 一想到为了帮许喃挡去那些被向郁叫来堵她的混混,在学校里泄露了许喃是自己表姐的事就非常生气。 真是气死他了!什么表姐表弟,像是被人压一头似的。 又一天,许喃的生日。往年这天,楚越一早便会早起备好早餐,如果是上学日,便说放学后会和爸爸一起接她去庆祝生日;如果是休息日,则一整天都用来庆祝生日,去露营,去游乐场,去逛街购物看电影,总之充实又幸福。 但是今天一早,许喃起床,家里静悄悄的,管家说楚越和姥姥姥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许喃问去哪了,管家却说不出。她看着消息列表里时不时弹出来祝贺她生日快乐的短信,只觉酸楚孤单。 早饭,许喃一个人吃。 午饭,许喃一个人吃。 下午的时候,楚培风来了一趟,送了箱沃柑,听说楚越没在家不意外,见到许喃在家倒是有些意外,盯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让许喃感到非常不舒服。 晚饭,许喃和楚培风同桌吃的。她本就胃口不好,跟他一桌更吃不下饭。 “今天没出去玩?”楚培风倒心情不错地和她攀谈。 许喃敷衍地回:“作业太多,没写完。” 楚培风扬扬眉:“我还以为你校园生活丰富多彩,应该精力过剩。” 许喃抬眼,以为他也知道自己刚转到班上便跟同学起冲突的事情。 一顿饭不欢而散,许喃早早地回房间,收到了许群究发来的红包,说生日礼物在路上,晚几天送到。 许喃回复完,接到李衡打来电话。 电话接通,许喃喂了声,语气闷闷的。 李衡听到,没有立即说话。他静了一瞬,开口:“心情不好?” 许喃下意识想说没有,但了解李衡敏锐的观察能力,几秒后,说:“可能有点感冒。” 他不曾告别 第38节 “吃药了吗?” “吃了。”许喃安静地等,等李衡跟自己说生日快乐。 但他问许喃今天做什么,晚饭吃的什么,又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始终不提生日。 许喃垂眼,以为这只是一通普通的电话,以为他也忘记了,兴致不高地说:“写练习册,还有两道大题就写完了。” “留着晚上写可以吗?”李衡问:“现在出来带你去玩。” 许喃扯着纸巾擦掉糊在眼前的泪水,不确定地问:“什么?” “私高附近有家和芝酒店,知道吗?我在这等你。” 许喃动作急,起身时腿磕碰了下,她吃痛,弯腰敷衍地揉两下,眼梢挂上笑,喜不自胜:“李衡,你来顷沪了啊!” 许喃下楼时没人注意,从家里出来拦了出租车赶过去。这里邻近学校,虽说是周末,但许喃总担心会碰到熟人,一路小心翼翼的。 但心里想见李衡的念头正盛,又想就算再被拍一次,就拍到吧,总不会比上一次更糟糕。 许喃的担心完全多余,从出租车上下来,李衡在酒店旁边的一家茶餐厅门口看到了李衡。 他穿件黑色冲锋衣,挺拔高大,侧脸英俊桀骜,一如记忆中的嚣张,又很有耐心地跟旁边几个小学生说话。 上午还在一千二百公里外的篮球赛上出尽风头的少年,此时真切地站在面前。 许喃努力让自己淡定,但满心满眼都是他,穿过非机动车车道时险些撞到一辆电动车。 李衡怕她真撞出什么问题来,几步过来停在她跟前,扯着她手臂:“撞哪了?” “没事。”许喃扑到他怀里,头摇成拨浪鼓。距离上次拥抱过去两个月了,好久啊。 李衡闻言,适才放心,回拥着她,摸了摸她柔软的发,说:“做什么事都慢点,我又跑不了。” “知道了。” 两人抱在一起,最后是许喃先松了手,往后退了步,站远些,脸颊微红,不好意思起来。 李衡没逗她,牵着她的手往餐厅里走,经过柜台时让服务员从冷柜里取了寄存的蛋糕。 “你什么时候到的?”两人面对面坐着,许喃盯着李衡拆蛋糕丝带的动作,问起。 蛋糕不大,样式却精致。李衡开始插蜡烛:“给你打电话时刚到没多久。原本想自己做一个蛋糕,但时间比较赶,明年让你吃上我自己做的。” 从北央到顷沪,高铁五个小时,飞机两个小时还要提前托运,开车走高速更慢,不论搭乘哪种交通工具,都很赶。 就为了给她过个生日,许喃咬咬唇,说不感动是假的,一整天的负面情绪因为他的出现瞬间清空,只剩满心欢喜。 “许个愿。”李衡点好数字蜡烛,一个“1”一个“8”,冲她示意。 许喃双手握住,放在胸前,刚要闭眼。李衡又说:“说出声。” ——“说出声我才能帮你实现。” 许喃想到他过去说的话,顺从:“我希望能和李衡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希望每年生日都陪我一起过,还希望……” 最后一个愿望,许喃放在心里说,希望和李衡永远在一起。 李衡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天色渐沉,街灯次序亮起,映在玻璃上,照在许喃脸上。少女眼睫浓密上翘,嘴角扬着温暖又恬静的笑。 他只觉在两座城市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 许喃睁眼,吹灭了摇曳的烛火,久不见他开口,小声:“我是不是许的有点多了?” “小瞧我。”李衡神情松动,将一个购物袋从座位上拿到桌上,推过去,“许喃,十八岁生日快乐。” 你希望的都会实现。 是个薄荷绿的纸袋,有了上次的经验,许喃下意识猜:“还是裙子吗?” 李衡觑她:“不喜欢?” 许喃吐吐舌头:“喜欢。”她把纸袋拉过去,朝里面看了看,隔着个硬纸盒也看不到裙子什么样,但心里甜滋滋的,知道他审美肯定差不了。 两人吃了两块蛋糕,剩下的都分给旁边那桌捧场的小朋友。 李衡一边分一边提醒:“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知道吗?” 许喃瞧着几张稚嫩的脸庞上,吃也不是,放下也不舍得的纠结表情,忍俊不禁,想到他提醒自己出门在外要注意自身安全的事。 这么酷的一个人,偏偏柔软得过分,细心得要命。 从餐厅出来,许喃想带李衡逛逛自己的学校。李衡却说:“今天你生日,去你想去的地方。” 走出几步,许喃想到:“去游乐场可以吗?我想坐摩天轮。” 年前没有去成,今天想补上。 李衡没意见:“听你的。” 顷沪的观光巴士两层,许喃挑了二层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 城市璀璨霓虹投在两人身上,却盖不住少年人蓬勃干净的青春气。 游乐场距离不远,摩天轮高131.4米,有52个轿厢。 队伍很长,排在他们前面的情侣腻歪地抱在一起,咬耳朵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听说恋人一起坐摩天轮,必定会经历分离,只有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接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一会儿你要记得吻我……” 许喃听见,不以为意,她和李衡还不是恋人,所以传说在他们身上不作数。 很快轮到他们。轿厢宽敞,两人一人坐在一边。 随着摩天轮缓缓转动,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如织惬意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车辆,逐渐变得遥远而渺小。 李衡盯着许喃多动症似的,朝外面东张西望的模样。 对他而言,这两个月过得漫长又枯燥,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做什么都能想到她,一起吃过餐厅,一起经过的街道,偌大的北央城哪哪都是她的记忆,可哪哪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无尽的思念尽数化作此刻唯一的念头——想靠近她,再抱抱她。 “过来,我这边风景比较好看。”李衡往旁边坐坐,给她留出个位置,神情真诚。 “是吗?”许喃不疑有他,坐过去扶着李衡身后的栏杆朝外面望,轿厢行至半空,入眼俯瞰的都是同一片城市夜景,“没看出哪里不同啊。” 许喃疑惑地和他求证,两人挨得近,她偏头时撞上李衡望向自己的目光。 少年眼底有城市缩影,也有她,嘴角噙着浅浅的得逞的笑。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调侃:“还是那么好骗。” “……” 许喃适才反应自己上当,不服气地撇撇嘴:“以后再也不信你了。” 李衡手没有撤走,勾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地望着她:“许喃,十八岁是个大人了。” 许喃眼神明亮欣喜。是啊,十八岁是大人了。世界喧闹不止,而我们模样不变,以后的人生自己定义,无忧亦无惧。 十八岁,是个更自由的年纪。 “李衡,我今天很开心。”她按在坐垫上的手指微蜷,试探地提起:“刚刚排队时,我听到前面的女生提到一个摩天轮诅咒。” 许喃适时顿声,想让李衡追问,但李衡没有让她如愿。许喃停顿了会,没什么耐心地推他,催促道:“你不好奇吗?” 李衡勾唇笑了笑,拇指和食指在她耳垂上慢悠悠地搓了下,嗓音微沉,问:“想接吻吗?” “就是传说——”许喃脱口要说那诅咒,后知后觉李衡接的话,愣住。 摩天轮行至最高点。 许喃轻咬了下唇,有丝期待又有些紧张,心跳不争气地乱了节奏,不是因为身处高空。 许久后,她鼻腔溢出细微的嗯声。 许喃不敢相信是自己应的,也不记得是李衡朝自己倾身,还是自己被他勾着后颈拉到身前。 唇瓣触碰在一起,许喃紧张得呼吸错乱。 数秒后,李衡离开。她以为结束时,李衡抵在她的额头,轻声哄她:“乖,张嘴。” 他湿软滚烫的舌尖探进来时,许喃惊慌地往后仰了下头。但李衡的手还扶在她的后颈处,轻而易举地阻拦了她的逃跑。 许喃被他揽着腰肢拥进怀里,少年人胸膛是硬的,唇是软的,许喃双臂压在李衡身前,不是抵触和抗拒,是对未知领域探索的不知所措。 李衡强势霸道的行事风格,在当下展现得淋漓尽致。许喃被吻得窒息,周身软得一塌糊涂,整个人像只被巨浪卷到大海中央的船,被强硬的外力推着起伏,从半眯的眼缝看清李衡冷峻凌厉的眉眼,才抓住几分现实。 “囡囡,喘气。”李衡嗓音沙哑,漆黑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睨过来,勾得许喃心尖颤了颤。 迎接她的是更深入的侵略。 一直到轿厢转到最底,工作人员上前开门,李衡才舍得把人放开。 摩天轮转一圈30分钟,两人从最顶点开始,转了半圈,足足亲了15分钟。 许喃粉唇湿润,眼底水光迷离,脸红得能掐出血来。被牵着从轿厢出来,她目光闪躲,不敢跟他对视,不争气道:“我腿软。” 李衡知道她脸皮薄,暂时没逗她,手勾着她后背把人带到怀里,说:“靠着我走。” 两人贴着走出去数米,到了人少处,李衡才把人松开,语气关切地问:“是不是晕高?要不要喝点水?” 许喃轻摇头,声音紧绷道:“晕你。” 见没大碍,李衡松口气,勾唇笑笑:“那没办法了,你得适应。” 许喃埋怨地瞪他。 李衡敛走不羁的笑,语气有一种得偿所愿后如释重负,却郑重深情:“许喃,你是我的。” 许喃敛走一切无关痛痒的情绪,认真地回望他,道:“你也是我的。” 两人在游乐场逛了会,吃了几样小吃。李衡见时间不早,主动提出:“送你回去。” 许喃不愿意:“我还想再去前面逛逛。” “那再逛十五分钟。” 许喃盯着李衡,软着声质问:“李衡,你变了。以前你都不限制我玩多久,我今天过生日,为什么不能多玩一会。” 这话说得跟撒娇似的。李衡捏捏她的脸颊,说:“你家大人在,再晚该担心你了。” 这是事实,若是以前,楚越催她回家的电话早就打来了,只不过如今楚越为离婚的事情分身乏术,对许喃的管理松懈很多。 许喃没再闹,想到自己今晚要回家,李衡明早回北央,接下来逛得也不尽兴了。 “囡囡。”李衡突然喊她。 许喃回神,应了声。 他不曾告别 第39节 李衡停下脚步,和她面对面:“我跟你道个歉。比赛那晚带你去酒店,是我考虑不周。虽然现在说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是胡来的人,也从没有看轻你。” “没被你占到便宜。”许喃别开脸嘟囔。 李衡轻嗤:“你说得对。” 许喃生怕李衡接下来说出什么调戏她的话,抢先说:“这件事也不全是因为你,而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第一时间解释清楚,害你被李叔批评,对不起。” “道个歉还要跟我抢是吗?”李衡揉揉她的发顶,说,“你任何时候跟我不用道歉,知道吗?” 十点前,李衡送许喃到家。 许喃迈过院门,回头看了眼李衡还站在路灯下,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你也快回去吧。从北央坐了一路,又玩了这么久,累坏了吧,快回去休息。” “瞧不起谁,再陪你一晚上都没问题。” 一晚上……做什么啊。许喃想到摩天轮上绵长又甜蜜的吻,两颊微微发热,她抬头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嘴角。 进到室内,楼上楼下安静,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睡了,只有一层亮着一盏夜灯。她收起手机,轻手轻脚地换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谁知没走几步,沙发处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回来得挺早。” 楚培风叠着腿坐在那,一身深灰色的绸质睡衣,举止间散着一股矜贵劲儿,细边镜框上反着微弱的亮光。 见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许喃紧张不安,担心他和楚越告状自己晚归。 可随着看到他对面茶几上的蛋糕,许喃心尖一松。 是给她准备的生日蛋糕吗? 直到许喃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楚培风都没有说。 他眼神冷淡,目光慢悠悠地从她红润清透的脸颊,看向她手里拎着的比她还宽的购物袋,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个轻蔑而冷漠的笑。 许喃前一瞬的期待和温情,被楚培风接下来的话无情地粉碎:“和朋友过生日去了?你倒是会享受。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家里只有我给你过生日吗?” “……”许喃知道他没好话,不想知道。 许喃阖了阖眼,均匀地把心口堵着的气呼出来,吐字清晰地问:“舅舅,你公司出问题了吗?” “什么?”楚培风没懂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许喃不卑不亢,紧盯着他问:“否则为什么你的脾气这么差。” “……” 没等楚培风反驳,许喃丢下一句“我困了,先回房间睡觉”,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楚培风自嘲地笑出声,真是小看这丫头了。 他盯着桌上的蛋糕,脸色阴沉地捡起旁边的透明塑料刀,把上面显眼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涂掉。 第27章“你要出国?” 27 有了家人的照顾, 许喃的生活恢复到了过去稳定。 到学校上课,放学回家,偶尔周末的时候会和鹿央去附近玩。楚越不像小时候那般严格控制她的出行时间, 却在许喃不知情时将鹿央个人以及家庭情况打听了个彻底,比许喃自己还要了解。 天气越来越热, 衣服越穿越薄, 长街上随处可见的梧桐树撑起浓密茂盛的枝叶, 和煦的阳光将整座城照得浪漫美好。 学期末许喃卯着劲儿拿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 让楚越在亲戚间赚足了面子。 她本想借着楚越高兴,商量回北央过暑假, 却得知楚越为了让她对未来有更明确的方向, 做好了带她去国外高校参观的计划, 一去就是一个月。 “再开学就是高三了。高考压力大,竞争大,趁这个暑假出国看看,感受一下国外环境和学习氛围,如果你喜欢, 留学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许喃坚持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出国。” 楚越只当许喃从小没离开过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 没多想,说:“留在国内妈妈当然开心。我也替你报好了几所国内高校的夏令营, 挑的是北央和顷沪两地大学的热门专业和方向, 我们国内国外都看看,眼界开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楚越的话句句在理, 许喃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楚越给她提供了比普通家庭更周全优渥的教育条件。 想到自己可以趁去北央参加夏令营的机会和李衡见面, 许喃便松口答应。 许喃很快看到了楚越编排充实的日程安排, 辗转几个国家, 十数座城市,精确到往返搭乘哪几班车次合适; 不出行的日子有高考备考作业,出行的日子要练习英语口语; 要结合当地文化阅读那些课外书籍,订了大提琴演出去感受音乐的熏陶,也准备了单反相机和漂亮的裙子帮她记录生活…… 没有一天是虚度的。 许喃在想怎么跟李衡说暑假暂时没法见面的事情,率先收到了孟澄西的消息。 她甩过来一张歌唱选秀节目的报名海报,说:“囡囡,这个海选地点距离你近吗?我报名了这个比赛,要去顷沪,到时见面啊一起去迪士尼!迪士尼!” 许喃点开海报看到地点和时间,回她:“距离我不近,但我搭地铁过去很方便。” “ok!那我订附近的酒店,到时我们一起住。我可以提前几天过去,或者比赛完多住几天,你什么时间合适?” 许喃算了下时间,说了个日期区间:“这几天可以吗?” “我没问题。”孟澄西一边搜着顷沪的酒店和旅行攻略,随口问,“北央都快待腻了,真想现在就去顷沪找你。” “我也想你。不过……”许喃跟孟澄西大概说了假期里楚越的安排。 孟澄西惊呼:“天!特种兵都没你赶。不过欧洲夏季气候好,文化活动和音乐节很丰富,你到国外照顾好自己,记得多带些老干妈火锅底料辣条咸菜什么的,免得饮食上不习惯。” 北央,球场,陈铮鸣到场边喝水,不停地朝捧着手机发语音的孟澄西偷瞄。 等她不说话了,才问:“谁要出国啊?” “许喃。”孟澄西顾着对比酒店的住宿环境,头也没抬道:“她妈大概是计划让她出国留学吧。” 陈铮鸣还以为她是跟哪个好哥哥聊天,得知是许喃,不太感兴趣。 他搁下半满的水瓶,去篮球架下找李衡。 刚结束的这一学期,李衡和陈铮鸣这群朋友相处的时间明显多了,恢复到高二前的状态,网吧刷夜、拼酒游戏,连打球都不会掐着时间提前走了。 不过有一个差别,那就是手机不离身,有消息或来电,不论当下在做什么,永远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并且回应。 当然这仅局限在对象是许喃时。 本着和李衡多些话题的念头,陈铮鸣想到听来的八卦,提起:“哥,许喃出国留学了?” “你听谁说的?”李衡不甚在意地轻嗤,以为是班上同学瞎传的,许喃要出国了他能不知道? 陈铮鸣一脸无辜,朝观众席一指:“橙子刚和我说的。” “……”李衡手腕用力过猛,被掷出的篮球撞在篮板上,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弹到地板上。 这是李衡今天投空的第一个球。 许喃接到李衡电话时,刚编辑好要发给他的消息,准备点发送。 悬空的手指点到突然弹出的来电页面,她秒接这通电话,顿时失笑,语气轻快道:“李衡,我刚要给你发消息。” 李衡严肃而急切地质问:“你要出国?” 察觉到他语气不对,许喃怔了下,小声说:“澄西告诉你了?” “听陈铮鸣说的。”李衡在生气,“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你是不是又要等临出发了才通知我?” “我没想瞒你,正要给你发消息。” 李衡不说话。 许喃心里没底,软声哄他:“等到国外我会每天都给你发照片,如果我去了nba主场球馆,开视频让你参观,还会给你带纪念品,不过带什么我还没想好。” 这些是她刚刚编辑消息时想到的,之前说好了暑假回北央见她,这个念头支撑着许喃度过整个春天,如今被其他行程打断,心里也是难过的,所以尽可能地补偿李衡。 分隔北央和顷沪两地,李衡便感到非常的力不从心。如果她去了国外,隔着时差,往返时间加倍,她遇到什么困难李衡根本帮不上忙。 “不要。我只要你。”李衡斩钉截铁打断她的畅想。 许喃莞尔,说:“我一直都在呢。” 李衡并未被哄好,问:“一定要去留学吗?你的成绩在国内高考也能考不错的院校和专业,如果发挥稳定,拿状元不是问题,我还能照顾你。许喃,下学期你专心备考,我尽量少联系,不打扰你,你留在国内读大学,可以吗?” “……”许喃适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许喃不回答的每一秒,李衡都异常煎熬。 终于,许喃开口:“我没说要留学,只是去国外旅游,二十天左右就回来了。” “……” “我报名了央大和华清的夏令营,从国外回来就会去北央。”许喃怕李衡担心还要再等一个月,急忙解释,“两个夏令营加一起一周时间,我查了往年的活动安排,比较宽松,我能偷偷溜出去和你见面。或者,我看报名时间还没截止,如果校篮那几天不训练的话,你可以和我报同一个夏令营……李衡,你还在听吗?” “听着。”李衡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搓搓脸,知道自己过度敏感了,“不出国就好,八月就八月,很快就到了。” 许喃听李衡这样说,才松口气,刚要说话,便听李衡道:“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给你打回去。” “好。” 许喃以为是有什么正事,应完,刚拿远手机,便听李衡在挂断电话前一秒扬起的压着火气声音:“陈铮鸣!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许喃:“……” - 7月,许喃在大洋彼岸度过,特色风俗文化花样百出,新鲜事物应接不暇,楚越安排周全,许喃拥有了一个很愉快的旅途体验。 8月初,许喃回国参加沪大为期三天的夏令营。结束时正好是孟澄西参加海选的日子,许喃搭地铁到地方时,孟澄西正背着把电吉他,化着烟熏妆,扎着脏辫出来。 太久没见,加上这身穿搭的视觉冲击,许喃险些没敢认。倒是孟澄西甩开往她手里塞名片的星探,挥着胳膊招呼许喃:“囡囡,这里!” 在附近的餐厅吃饭时,许喃听孟澄西说起:“真是人外有人,和有些选手对比起来,我唱歌简直是鸭子叫!门口这些星探是不是骗人去签约,公司靠艺人解约费养活啊。我妆浓成这样,都有人给我塞名片。” 许喃翻着菜单,作为半个顷沪人,包揽下点菜的任务,说:“你本来就很好看,说明他们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不行不行。让我去当明星啊,人是上午出道,黑历史是中午被爆的,天没黑就得发道歉退圈声明,时间管理谁也没有我强。” 还是那个健谈鲜活的孟澄西,许喃只觉放松自在。 两人吃完饭,逛了街,回到酒店,在关灯房间,头挨着头。 从学校里的八卦,到朋友间搞笑逗趣的事,孟澄西聊聊陈简存,许喃被问起李衡。不知不觉,凌晨三点了。 许喃起床去厕所时看了眼时间,才强制结束夜谈:“得睡了,否则明天去迪士尼起不来了。” 他不曾告别 第40节 两人在床上安静地躺了会,孟澄西半点睡意都没有,抱着许喃的胳膊咯咯笑:“李衡知道我跟你在一张床睡觉,估计要酸死了。”说完,她想到什么,朝许喃滚近些,兴奋地继续八卦,“囡囡,你们有……” 许喃听清她说什么,吓了一跳,忙回答:“当然没有!” “那亲亲?” 许喃缩缩脖子,借着房间昏暗的光线藏住害羞的神情,半晌才出声:“……嗯。” “啧。那估计快了,你要时刻准备着。” “准备什么?” “内衣啊!”孟澄西趴着,在黑暗中对视,“要选一套sexy点的,带蕾丝的,千万不能穿你今天这种草莓花点的,草莓斩女不斩男啊。真的,你信我。你要是没准备的话,下次逛街我帮你选。” “……………………” 许喃决定不理她,将被子掀过头顶,严肃道:“我睡着了!晚安!” - 有个会整活的朋友,许喃这次去迪士尼玩得非常尽兴。 晚上八点,城堡烟火秀。 春节时,许喃和楚迟宴、楚培风来看过一次,他们到得迟,但有黄牛帮他们站好了前排绝佳观景位。 今天许喃和孟澄西不想花这份钱,等她们在旋转木马前面拍出满意的照片赶去时,前排已经没位置了。 虽然站得远,但许喃明显比春节那晚开心。 结束后,孟澄西一个人回酒店。许喃则回家收拾明天出发去北央的行李。 李衡打电话来时,楚越正好敲开许喃的卧室门。许喃吓得把电话挂断,生怕李衡打第二次,手快地关了机,将手机扣到一边,看楚越将从阳台收来叠好的衣服放到她衣柜里,留在她房间问起她白天玩得开心吗。 许喃故作平静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在楚越的陪伴下把行李收拾好,又被叮嘱了几句。 夏令营有安排住宿,还有许群究能照顾她。楚越和许群究从冬天针锋相对的争吵,到如今相安无事的体面,许喃不理解大人对婚姻的处理方式,但知道两人吵得再凶,也都是爱她的。 况且,李衡还在北央,许喃不会无家可归。 确定楚越不会突然折回来,许喃忙给手机开机,回拨了李衡的电话。李衡声音凉飕飕道:“开机了?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 许喃解释:“刚刚我妈突然来了。我怕她看到了多想。” 李衡也不是真生气,异地见面都难,每一次通话都很宝贵,哪里舍得用来生气。“明天阿姨陪你回来吗?” “不一起。她要陪我姥姥去庙里上香。” 李衡说:“那我去接你。” “好。” 翌日,孟澄西觉得坐飞机托运行李等行李麻烦,两人订的是高铁票。 到北央时正好晚饭时间,两人推着行李往外走,遥遥地看到站在出站口的李衡。 许喃刚要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打招呼,便被孟澄西扯住手臂,提醒:“你矜持一点!让他患得患失,有点紧张感。” 许喃一脸懵,想问孟澄西从哪里学得这一套一套的,但又怕勾起她在陈简存身上栽跟头的伤心事,便没问,和她匀速走过去。 孟澄西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抬头都能感受到,李衡的目光能杀我。” 许喃抿嘴笑,好奇道:“他做什么惹到你了?” 孟澄西说:“就是之前好几次出去吃饭,我想跟陈简存挨着,结果李衡霸占着他旁边的座位不让我。我今天要报仇,所以,囡囡,你这次得站我。好不好嘛。” 许喃被晃得心软,忙应:“好。” 吃饭的地是许喃选的,以前常去的那家烧烤店。 李衡见孟澄西挽着许喃的手臂,完全无视他的眼神威势,说得起兴的样子,点餐时给陈铮鸣打电话,多叫了几个朋友过来。 人到时,李衡给许喃使眼色:“许喃,坐过来。” 许喃觉得陪孟澄西演的差不多了,刚要起身,便被孟澄西扯住:“囡囡跟我说好了,今晚上要陪我。你别叫她了,她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许喃知道孟澄西对陈简存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猜她是真生李衡的气了,便安稳坐好,对李衡说:“我就坐这吧。” 李衡沉着脸,不说话。 两人面对面坐着,其实离得不远。许喃往前伸了伸脚,抵住他的球鞋鞋头,眼神无声地拜托他。 李衡适才妥协,递给许喃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一桌人都是熟面孔,许喃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甚至十分放松。 吃得差不多,一桌人开始聊天。 许喃手机震,是李衡的消息。她抬头,才发现李衡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 消息说:“来厕所这边,一个人过来。” “谁的消息,你妈问你了吗?”孟澄西凑过来。 许喃把手机屏幕藏了藏,顺势道:“嗯,你先吃,我去回个电话。” “去吧。”孟澄西没起疑,继续跟陈铮鸣互呛。 许喃攥着手机往厕所方向走,正准备发消息问问李衡在哪时。 通往杂物间的拐角处,伸出一只手。 “欸——” 许喃被扯住手臂,按到墙上。她下意识要挣开,撞上对方胸膛,嗅到熟悉的清冽薄荷味道,一瞬间认出是李衡。 “叫我出来做什么?”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 “让我看看你。”李衡嗓音微哑,下一秒,倾身而来。 他一手捏着她的手腕,另只手托在她后颈处,滚烫的呼吸纠缠,柔软的唇瓣相依。 不是第一次,许喃对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她微仰着头,天鹅颈修长白皙,迎接他的入侵,许久才分开。 “想我了没?”李衡托着她半边脸,拇指碾过她嘴角晶亮的水渍,声音微沉。 ………… 这时,有脚步声逼近,接着想起孟澄西迷茫的声音:“人呢?囡囡……去哪打电话了。” 许喃陡然一惊,但李衡牢牢拦着她的腰肢,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有人来了。”许喃推他提醒。 李衡明亮的眸光紧锁在她身上,还在等她回答。 许喃别开眼,说:“好想好想。” 孟澄西左右张望,正打算再往前面看看时,只见许喃从斜前方的杂物间走出来。 她面上一喜,说:“原来你在这啊,我还想问你用不用我帮忙打掩护。” 之前在顷沪时,孟澄西听许喃说过,她家教甚严。 许喃惊魂甫定,心虚地朝后面望望,确定看不到李衡的身影才松口气,愣怔地应:“掩护、掩护什么?” “你妈那边啊,让她知道你跟朋友在一起好放心。” 许喃目光闪躲,哦了声,才想起自己离席的借口,语气干涩生硬地说:“已经打完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孟澄西被许喃挽着胳膊往回走,直觉让她朝杂物间的方向望了眼,面色狐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收回视线时看到许喃微红的眼角和嘴唇,瞪大眼,两秒后,小心翼翼地问:“囡囡,你刚刚是不是哭了,被阿姨训了?” 许喃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没解释,只坚强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第28章“李衡,考警校吧,或者军校。” 28 暑假很快结束, 升入高三,学习节奏紧张起来。 开学第一堂班会上,班主任组织大家确定一个理想大学。许喃毫不犹豫地写下北央大学, 至于专业……楚越建议她考金融系。 许喃自小在楚越引导下成长,并未发掘出自己更喜欢且擅长的专业, 因为对楚越的提议没有意见。 只要能回北央, 什么专业她都能学好。 各科老师紧锣密鼓地开始一轮复习, 作业量成倍增加, 课桌上堆高的习题册模拟卷快要把学生淹没。 有学生扛不住压力,躲起来偷偷地哭。有人进步, 也有人退步, 千军万马正朝着高考这根独木桥狂奔。 许喃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 成了老师们重点保护对象。 而她本人,倒跟上学期无异,会争分夺秒地刷题,也会偷时间和李衡打电话。 看似轻描淡写的状态,实则也会累。学累了的晚自习, 她习惯抬头看看月亮, 因为这跟在北央看到的是同一轮。 好像她和李衡还坐在同一间教室般。 不过,大概是不想耽误她学习, 开学后李衡联系许喃的次数明显少了。连九月底李衡的生日, 他都说暂时不一起过了,等明年高考完好好补。 许喃淹没在楚越和学校老师一遍遍强调高考重要性的声音中, 理解李衡的决定,但内心难免失落。 不知道是许喃故作轻松的语气太自然, 还是李衡对此情景也束手无策, 他没像往日一样, 耐心地安抚她的情绪,便草草地挂断电话。 接下来几节课,许喃都有些不在状态。 “山不过来,那你就过去呗。”鹿央得知后,语气坦荡地建议道,并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顺便突击检查一下,看他是真的不想耽误你学习,还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别的原因?” “还能什么,劈腿啊。”鹿央两手托着许喃的脸往上抬了抬,边打量边道,“虽然你够漂亮,身材也不错,但防不住有些男的犯蠢。” 许喃脸被推得有些变形,口齿不清强调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喃思量再三,还是订了回北央的机票。 李衡的生日是周五,许喃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和学校请假,又以周五放学后想去鹿央家过周末为由骗过了楚越,为更有说服力,周四放学鹿央陪许喃回家跟楚越说了这件事。 鹿央健谈,撒谎糊弄人也不脸红,真诚又嘴甜。楚越本就喜欢她,因此爽快地答应了。 他不曾告别 第41节 一切解决好,周五这天,许喃到学校上了半天课,午饭时间拿着请假条走出校门,拦车去了机场。 午饭在休息室简单对付了一下。 候机、起飞、取行李,转机场大巴到市中心。好在许喃对这个路程熟悉,一切处理得顺手。 已经过了附中放学时间,许喃下大巴后给李衡拨了个电话。 没人接。 隔了几分钟,许喃又拨了一通。 还是没人接。 许喃隐隐不安,迟疑之下,拨通了陈铮鸣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陈铮鸣清亮的声音扬起:“嫂子好!有事吗?” 许喃没纠正也没解释,反正误会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开门见山,直接问:“李衡跟你在一起吗?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啊……衡哥他……”陈铮鸣向来行事利落,此时却吞吞吐吐,似是隐瞒了什么,数秒后,他下定决心般,笃定道,“跟我在一起呢。我们正要去吃饭。” 许喃以为陈铮鸣那边是有什么事分神,没怀疑,只说:“那你让他接个电话。” “衡哥!衡哥呢?……”陈铮鸣扬声找人,假模假式的,叫了几声后,才说:“衡哥去厕所了。” “……” 许喃这会才意识到陈铮鸣大概在帮李衡打掩护,当即淡声道:“那你跟他说,我到北央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陈铮鸣被挂断电话,愣怔几秒,卧槽出声,在旁边男生问发生什么时,他理都不理,连忙拨李衡的号码。 没人接。 陈铮鸣猜李衡大概在医院连轴转,顾不上看手机,正要挂断想别的办法,电话被接通了。 - 李衡接电话时,人在医院住院部。 李常滨不是第一次因为高强度工作忘记休息进医院,李衡认为自己早该麻木,还是忍不住说:“为了多处理几个案子,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少进几次医院。” “你有事就先去忙,有护士在呢。”李常滨说,“你今天不是生日,去跟朋友吃饭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李衡哼了声,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还记得。 “去年小喃还提醒我给你准备礼物,今年倒忘了。等明年高考完,给你补个大的。” 李衡语气淡淡的,不对李常滨的记忆力抱希望,准确地说不对他工作以外的记忆力抱希望:“你好好养着吧,别操心我了。” 李常滨没执着于给保证,就着这个话题道:“说到高考,你有目标吗,想考哪所大学?” 李衡鲜少听李常滨关心他学习成绩,只要在道德法律的框里,李衡做什么他都不过问。如今听李常滨提起,李衡只觉突兀,总觉得这话术铺垫下有什么目的似的。 果真,李常滨生硬地提起:“要是想出国也行。你妈一直想补偿你,你到国外有她照应,肯定比跟着我生活强。” 李衡没吭声,垂着眼削苹果。刀刃锋利,色泽鲜亮的水果在他手里打着圈,拇指宽的果皮越来越长。 李常滨继续说:“当年你妈怀你时吃了不少苦,我忙于工作,疏忽了她。她埋怨我是应该,但你要相信她是爱你的。” 李衡的脾气算不上好,不到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少年,没生活在温和的环境里,大多时候面对李常滨好言好语完全是因为爷爷临终前告诉他要孝敬父亲,但被揪着痛楚也会呛回去。 “那挺不巧的,我对她没什么感情,都忘记她长什么样了。”他把去皮的苹果放到床头柜李常滨随手能拿到的位置,起身,“记得吃。我去接热水。” 李常滨刚毕业在街道派出所当片警,经手的事危险系数不高,但琐碎。李衡出生没多久,李常滨因为在某次出勤在市领导面前露了脸,被调去刑警大队工作,回家的时间更少了,因此李衡一直跟着爷爷生活。 小孩子长得快,几个月不见便大变样。 李常滨那时二十四岁,心怀抱负,总想在岗位上大展拳脚,是队里加班最狠,工作最积极的那个。最长一次有小半年没见李衡,当时李常滨跟着队长去窄溪打击一个拐卖儿童的组织,比起路途跋涉的疲惫,案件难有突破的棘手,更多的是揪心——儿童大都是男孩,年龄在六岁以下的居多,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童年阶段,被拴着铁链关在笼子里,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李常滨过去对感情迟钝,见到这幕却十分感怀,恨不得将这些恶人碎尸万段。 他想到李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父亲的不称职。 等任务收网,李常滨被批准有三天的假期。他跟老人知会了声,去幼儿园接当时在读大班的李衡下学。 不止幼儿园老师不认识他,连李衡也不记得他。 他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李衡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教室里,两手各拿一个玩具有来有回地对抗,嘴里嘀嘀咕咕模拟着音效。 老师把李衡叫出来,告诉他爷爷今天有事不来接他。 李衡失落地垂下头,说了声:“好吧。” 这是李常滨开口:“坐我的车回去好吗?” 他刚参加完表彰大会,身上制服正装没换,警徽熠熠,礼服英姿,格外有安全感。 李衡仰脸盯着他,眼睛很亮,脆声道:“好啊!” 李常滨本以为这么久没见,儿子会不认自己,没等庆幸,便听李衡稚气的问道:“是坐警车吗?会一路响警笛吗,呜哩呜哩——就跟电视上演的那种。叔叔,你有枪吗,我能摸摸吗?……” 这句“叔叔”让李常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去一线吃过苦,在险境里求过生,为城市治安洒过热血,距离阎王最近的一次子弹擦着他额角射出,那么多次对人格与精神的打击都比不过此刻。 旁边的老师正欲张嘴和李衡解释,李常滨却摇头制止。六年来,李常滨陪伴李衡的时间屈指可数,更未在他脸上见过这般崇拜的神色。 所以他将错就错,说:“看你表现。” 李衡雀跃地要原地蹦高,但及时收住,身板笔直,有模有样将手抵在太阳穴旁敬了个礼:“是!” 小大人似的。 一路上,李衡好奇又兴奋地问东问西,李常滨十分耐心,有问必答。 李常滨不太会跟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但这一路相处得很顺利,不论他说什么,李衡都很捧场得“哇”出声,然后刨根问底,让他多讲一些。 车子开进大院,李衡看到背着手站在路边的爷爷,仍意犹未尽。 李衡解开安全带,和李常滨道谢告别,问以后他还去幼儿园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开心地约定下次见,小跑到爷爷身边。 李常滨跟着下车,从后座拎出单位发的东西,走近后听见李衡正跟老爷子绘声绘色的夸李常滨多酷,说话间注意到李常滨跟过来,狐疑:“叔叔,你还不回家吗?” 李常滨笑着,接受了他这个称呼。还是爷爷拍了下李衡的后背,说:“什么叔叔,这是你爸爸。” 李常滨记得,李衡小脸当时就愣了。 那个年纪的小孩,不会隐藏什么情绪,喜欢厌恶全都写在脸上。李常滨是队里考核成绩最好的,哪能读不懂他脸上的微表情。 ——李衡讨厌他,因为他的欺骗,因为他对父亲身份的失职。 李常滨在刑警大队一待就是十年,因为在一次任务中重伤在icu里躺了两天,险些回不来。从不反对他拼事业的老爷子,头一次动用关系强制把他调离一线。 李常滨回到过去做片警的派出所当所长,老爷子以身体为托词将李衡送回了李常滨身边,试图以此缓和这对父子俩的关系。 李衡身上所有坏习惯和坏脾气都是刚和李常滨一起生活那年养出来的。 他骄狂、倦怠,较着劲去触碰李常滨的逆鳞,试探他的底线。但爷爷把他教得太好了,有青松傲骨,也如东风从容,哪怕自甘堕落、浪费天赋,桀骜痞坏、野心昭昭,也藏一身正直坦荡的心气。 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父子关系最亲密也最疏远,处在一种尴尬的平衡中。 李衡离开病房时,没带手机,等回来,被李常滨提醒手机一直在闪。 他放下水壶,拿手机, 通知栏显示着未接来电数量,其中许喃有两通,剩下的是陈铮鸣的。 李衡正准备先给许喃回过去,陈铮鸣再次打进来,姓名在屏幕上闪,他手快给接通了。 “喂!衡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没把陈铮鸣十万火急的语气放在心上,李衡对听筒那头的人说:“没急事的话我一会给你回过去,我先打个电话。” “有事有事有事!”陈铮鸣生怕他挂了,急忙说,“许喃来北央了!联系不上你,电话打我这来了。” “……” 接到李衡的电话时,许喃坐在公交站牌旁的休息椅上,垂着头,在手机上和鹿央聊天。 她暂时没跟鹿央说实话,在被问到见到人没,只说:“马上就见到了,一会去吃饭。” 鹿央放心:“那就好。好好享受周末!” 她刚给鹿央回了个表情包,屏幕亮起,许喃为了避免楚越偷看她的手机,李衡的号码简单直观备注着姓名。 她等电话自动挂断,第二次拨进来时,才接通。 她没说话,电话那头的人急着说话:“现在在哪?” 许喃适才开口,报了此时的地点。 李衡:“别乱走,我过去找你。” 许喃只等了十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眼前。李衡开了后门下来,没穿校服,头发乱糟糟,神色疲惫,像是没休息好。 “先上车。”李衡提着她肩上的书包摘掉,把人带上出租车后座。 出租车发动,朝着李衡家的方向开。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两个月,过的时候觉得久,但见着了又觉得上次见面就在昨天,彼此都还是老样子。 但就算天天联系,总归也是隔在两地,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许喃上车后一直没说话,没有期待了一路的欢喜,也不见生气。 李衡还以为是当着司机的面,许喃不想过于表现,不觉有异,语气如常地问着琐事:“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临时决定的。” 李衡看看时间,又问:“几点到的?今天没上课?” “五点半。请假了。” 李衡问什么,许喃答什么,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她垂着头坐好,被李衡领上车便挣开了他牵着自己的手,此时两手叠放在腿上。 李衡盯着她手里的手机,又问:“你妈知道吗?” 许喃偏头看向窗外,避开李衡投来的目光,隔了会才嗯声。 出租车笔直地行驶在车道上,在该拐弯的路口没有右转。许喃注意到,出声问:“不回家吗?” 李衡解释:“我有点事没处理完,得先处理。你跟我一起,还是想回家休息。” “一起吧。” 开出几百米,出租车停下。李衡结了车费,带许喃下车。 许喃盯着医院住院部的标牌,怔了下:“你身体不舒服吗?” “是我爸。”李衡说,“他前天夜班时晕倒,在这里做检查。” 他不曾告别 第42节 这句解释浇灭了许喃沸腾了一路的别扭情绪。 李衡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玩失踪,不理她。 许喃跟着李衡往大厅走,搭电梯去楼上病房。许喃敛走在出租车上那副冷淡不理人的神情,时不时瞥李衡一眼,犹豫着想开口解释自己的幼稚情绪,以及关心安抚他。 李衡挺拔地站在那,眉宇间桀骜凌厉被萦绕的惆怅和压抑弱化,周身锋芒毕露的棱角收敛很多,看着沉稳了。 到病房门口时,主任带着医生查完房出来,见李衡回来,简单说了李常滨的情况,让李衡放心。 李衡全程敬重有礼,没有丝毫傲气。 送走医生,李衡领着许喃进了病房。李常滨手背上挂着药水,躺在病床上跟临床的大叔聊天,眼神矍铄,脸色却苍白虚弱。 “小喃来了。” 许喃抿出笑,让自己表情看上去自然些:“李叔,我听李衡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了。”李常滨无所谓,毕竟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跟家人似的,他话语间关心不断。 李衡过去把药管流速调慢,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 “爸,让小喃陪你说话。我去趟医生办公室。”临走前,李衡把旁边凳子拖过来让许喃坐,轻声说,“我很快回来。” “好。” 许喃陪李常滨说了会话,也不见李衡回来。到饭点,临床的病人已经开始吃饭。 许喃看看时间,问:“李叔,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你饿了先去吃。” 许喃说:“那我点份外卖吧。” 住在李家的那半年,许喃虽没给家里准备过饭菜,但还算细心,记得李常滨常吃的菜肴,又查了病人的忌口,最终确定了三菜一汤。 正值饭点,订单多,出餐送餐慢,外卖员把餐送到楼下被拦住,许喃下楼去外卖柜取。 电梯人多,许喃多等了会才坐上。 一来一回浪费些时间,等回到病房时,李常滨的病床旁多了个女人。对方看过来时,许喃就认出来,是之前在派出所见过的刘芳。 刘芳已经将病床摇起来,支好了餐桌,将保温桶打开,一样样摆出,家常菜营养健康,色香味俱全。 许喃将手里拎着的外卖往身后藏了藏,抿笑喊人:“刘姨。” “小喃和小衡回来了。”刘芳招呼道,“不知道小喃过来,准备的不算多。你们两个吃这份。” 许喃偏头,才注意到李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 李衡视线从她手里的外卖袋子上移开,盯着她有些低落和沉默的黑眸,问:“回家吃?” “我都行。” 再次回到李衡家,看着熟悉的家居摆设,许喃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李衡检查了饮水机,确定有热水,找出许喃用过的那只马克杯,接了水。 有外卖和刘芳做的饭菜,李衡没开火。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一个拆外卖袋,一个开保温桶。 李衡把三层保温桶一字摆在许喃面前,把外卖放在自己这边,在许喃疑惑的目光中,抬抬下巴,说:“你尝尝刘姨的手艺。” “好吃。”许喃很捧场地夸赞,“像我爸爸做饭的味道。不过我只在小时候吃过,随着我爸工作越来越忙,就没下过厨了。” 李衡抬眸看她,问:“他们还总吵架吗?” 许喃摇头,说:“我妈也开始忙生意,联系少了,所以吵架也少了。我爸可能是商人做久了,把婚姻看作是生意,跟我妈吵架总离不开钱。” 李衡还在想开导她的话。 小姑娘却自个调节好,语气轻快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好厉害啊,能够管理那么大个集团运作,给妈妈和我提供富足的生活保障。我之前看过一则报道,讲一家私企破产职工将会面临的影响,虽然能拿到补偿,但杯水车薪,影响的是员工及其背后的家庭,所以我当时觉得我爸爸很伟大。几年前看的了,现在想想可能也没多么高尚,至少能说明他肩上的能力和责任吧,他就算不是个好爸爸好丈夫,也是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但我常常在想,如果是我,处在他的位置,面临他面临的选择,一定能守住本心,做得更好。”许喃望着李衡,说:“你也很崇拜你爸对吗?” 听她说这么多,李衡还以为许喃来北央不单单是为了给自己过生日,是因为和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听她问最后这句话,适才觉出是自己多想了。 他审视地回望她,要把她看穿似的:“怎么突然提这个?” 许喃不会拐弯抹角,在李衡面前,任何小情绪都瞒不住,索性直接坦白:“李叔说,让我劝你高考完出国。” 李衡在许喃的面前难得放松,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淡淡地嗯了声,顺从道:“你劝吧。” 不是敷衍逃避的语气,而是真诚,是温柔,是真的给她劝说的机会,要听听她会怎么劝。 许喃从李常滨那听了父子间的遗憾和埋怨,无奈和疏离,很详细地串联起了因果,但不准备劝,也知道劝不动。 李衡是个强势霸道的人,有很强的占有欲,对身边的人,也对自己。 他不允许别人更改、影响自己的人生轨迹,除非他愿意。 两份饭的量都很足,许喃吃了不多便放下筷子,剩下的被李衡解决。他问:“还没想好怎么劝?” “嗯。因为我不想你出国。”许喃坚定地望着她。 有时候,许喃觉得不了解李衡,他的人生神秘复杂,有太多许喃未知的、想象不出的;有时候,她又觉得李衡很简单,仁义礼智信,他样样不缺,很容易就能拼凑出他的形象。 许喃相信,他不论选择什么都能做到好。但有些事,似乎必须得他这样的人去做。 半晌后,她认真建议道:“李衡,考警校吧,或者军校。” 在李衡没有直接否定不考警校的时候,许喃便知道,他注定会选择这个。 俗世的铜臭、浪漫,都不是他。 他是正义,是信仰,是站在那就让人坚定不移信赖的存在。 话音落下时,李衡随手将竹筷摆整齐的动作一顿,意外又不意外许喃的建议。 决定要李衡自己做,只不过许喃已经将他心中不敢承认的想法说了出来。 许喃看人通透,或者说,一直是懂他的。 许喃没有等到李衡的回答,手机先响了。 是楚越的消息,叮嘱她在鹿央家不要给人添麻烦。许喃从没做过如此大胆的事,看到消息的一瞬,心虚得紧张起来,心跳加速,捧着手机半天才回复完。 再抬头时,她看到李衡把厨余垃圾收拾好,又洗了手,去她住过的房间换新床单和被罩。 见她跟到卧室,李衡才说:“被褥没有提前晒。你要是睡得不舒服,可以到我房间睡。” 许喃帮不上忙,只问:“你今晚不在家住吗?” 李衡动作有条不紊,没有停,说:“我得去医院陪床,你早晨醒时,我就回来了。给你带早饭,小笼包和豆腐脑可以吗?” “……好。”许喃看着李衡把床品铺好,是她之前睡过的四件套,当时没有带走,此时再看,心情完全不同,熟悉和陌生两种印象矛盾地纠缠在一起。 之前生活过一个学期,李衡对她的一切生活习惯都是熟悉,收拾好房间,又找出新的牙刷和干净的毛巾。 许喃站着房间中央看他忙碌,心疼地想让他歇会,开口却说成:“李衡,我是不是不该来?” 李衡往盥洗台上方牙刷的动作一顿,拉扯到极限的思绪崩开一条裂缝,以保护之名被阻隔在门外的许喃趁其不备溜进来,让李衡窥见些许慌张与无措。 惊觉她又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许喃,李衡适才清醒,意识到自己疏忽了她的情绪。 “不会。”李衡走到她面前,挤出笑,缓声道:“我喜欢你来找我。” 许喃不是因为被冷落,而是觉得给他添了麻烦:“我该提前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 李衡走近,扯过她的手臂把人抱住,抚着她柔软的发,说:“我喜欢你给我制造惊喜,真的。” 许喃在她宽阔踏实的胸膛里,仰起脸,柔软的唇触碰到他瘦削线条流畅的下巴。 随着李衡低头,许喃踮了踮脚,再吻他的唇。 她浅尝辄止,说:“生日快乐。” 第29章下次见面,就让她来准备一次告白吧。 29 北央和顷沪两地高考都是自主命题, 同一天开始考,许喃考两天半,李衡则考四天。 许喃考完试后, 在家舒坦地睡了一觉。过去一整年紧张高压的气氛散掉,猛然间还有些不适应。清晨许喃在生物钟作用下醒了一次, 醒了醒神准备起床时记起已经毕业, 没有楚越叫她起床, 住家阿姨没有准备早饭, 没有写不完的模拟卷等着她刷,许喃摸出手机玩了会。 李衡今天还要考试, 许喃没去打扰他, 自顾计划起暑假的安排。 之前鹿央提过, 高考完要去毕业旅行,孟澄西则计划等毕业后再向陈简存告白一次。 陈铮鸣则要考个驾照,李衡……李衡好像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一模结束后,许喃学习之余和李衡闲聊时,问起过这个问题。李衡说跟她在一起, 做什么都好。 想到这, 许喃捧着手机扯着夏凉被扑腾着翻了个身。 许喃和李衡熟了后,窥到他骨子里可贵的善和义, 让桀骜不羁有了很好的解释。但不可否认,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李衡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和老师干架和年纪老大抢第一头衔, 家里有点背景的校霸。 许喃转走的那个学期,李衡把许喃桌椅换走的事, 把杨奇川吓了一跳, 来跟她打报告, 说了他不少坏话。 比如暴力倾向。 比如霸道□□。 后来见李衡穿着印了许喃姓名拼音的球衣打了次球,杨奇川知道许喃和他是一伙的,紧张兮兮又来找她,开始亡羊补牢夸李衡,说班上男生其实挺喜欢李衡的。 杨奇川不是硬吹,有理有据,说有一周数学老师请假,新来的代课老师很势利,喜欢倚老卖老,讲题跳步骤,还喜欢捧一踩一。 连着找了几个学生回答,都没人答对,那老师便说:“你们要都像李衡似的,我就轻松了。” 当时被提问的学生脸上都挺不自在的,都是同一个班,冲刺高考阶段,心里受不得丁点打击。 那老师不当回事,净挑些不爱听的说,说完还让李衡起来回答问题。 “你猜李衡说了什么?”能听出来,杨奇川在这件事上实打实地觉得李衡牛,他在许喃面前卖关子,道:“李衡当时站起来,回答问题前,先接上老师的话‘要是所有人都会,老师您不就失业了。再说,只是会做道题,不比谁多个三头六臂,没什么牛逼的。老师,您说是吧?’牛不牛,看似是在自谦,实则在内涵老师。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学习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是为了世界上没有人上人。’我觉得李衡做到了,有情商有格局。” - 李衡考完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时,许喃正跟私高的同学吃散伙饭。 许喃高二下学期才转来,起初闹过不愉快,但沾了楚迟宴表姐身份的光,成了班上的“关系户”,和大家相处得不错。 其中,许喃跟鹿央的关系最要好,吃饭时挨着坐。餐桌是转盘式的,菜肴转一圈每人夹一筷子便不剩什么,鹿央将减肥视为毕生都要努力的事业,严格控制饮食,将本该用来吃东西的时间给许喃往盘子里夹菜。 许喃吃东西慢,没一会碗里堆了好几样。 “你也吃。”许喃让她。 他不曾告别 第43节 “看你吃饭很享受,你多吃点。”鹿央说,“偷偷提醒你,贺鸣远整顿饭一直朝你这边看。你别抬头。” 贺鸣远是班长,天之骄子,德智体美全能型好学生。 许喃咬着一截秋葵,忍着不抬头的模样有些呆:“啊,他找我有事吗?” “八成是要表白。你不会没感觉到他一直喜欢你吧?”鹿央有理有据,“他一直是班里第一,自打你转来后,他就没考过第一。你不要小瞧男生的征服欲,年级第一和软妹学霸他都要。” 许喃嚼东西的速度慢下来,回忆了下自己和他的交集,才说:“你脑补太多了。” 鹿央扬扬眉,轻弹了下舌头,低声:“喏,过来了。” 包间里有坐在位子上闲聊的,也有四处走动着找人说话的,贺鸣远的举动并不突兀。 离开校园,不止没人穿校服,不少学生考完第一时间便冲进理发店,烫发染发各种折腾,穿着上也不拖后腿,尽可能地往成熟了打扮。 但贺鸣远仍是简单地穿件白衬衣,眉宇英俊,笑容干净。 “许喃,毕业快乐。” 许喃拿起果汁杯和他碰了下:“毕业快乐。” “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出成绩,你肯定考得不错吧。如果我们有机会去同一座城市上学,开学时一起去报到吧。” 许喃平静自然,说:“我应该会提前过去,想早点去找我男朋友。” 不管对方有没有什么念头,许喃单方面划清界限。 等人走了,孟澄西调侃:“囡囡你真行,对方只是丢了个对4,你用王炸来打。” 晚上视频时,许喃自然没跟李衡提这件事。 她从未怀疑过李衡对自己的感情,不论是那段借住的时光,还是分隔两地见面都难的日子里。他们牵手、拥抱、接吻,很多次,腻腻歪歪地打电话,被别人误会是男女朋友从没否认过,却从未在彼此面前提男女朋友这几个字眼。 按照常规的恋爱步骤,他们似乎缺了一次比较有仪式感的告白。 告白…… 下次见面,就让她来准备一次告白吧。 - 高考成绩公布,许喃不负众望,是今年顷沪市的理科状元。 没等填报志愿,央大和华清两所高校的招生组带着学长学姐代表到家中做客,并且邀请许喃去北央参观校园。 许喃本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和楚越商量提前去北央,不凑巧白得了这个机会。被学校重视才得来的机会,楚越自然没异议,原本是要一起去的,但临出发前,被工作绊住脚,便让许喃自己跟着招生组走。 许喃冲刺高考这一年,楚越对许喃的照顾不减,却也分心筹备了自己的事业。 如今一年过去,许喃学成毕业,楚越的事业有了不错的开展,正是忙的时候。 许喃不反感楚越给自己出谋划策,但更喜欢看楚越有自己的事业,自己有更多做决定的话语权。 到北央那几天,一直在下雨,许喃被学长学姐带着逛校园、吃美食,时间宽松悠闲。 结果李衡家里老人有白事,他陪着李常滨在老家帮忙,脱不开身。 一直到楚越打电话催许喃回家,她都没能和李衡见上面,许喃心里为告白的事绷着根弦,和他见面有种还没准备好就要进考场的紧张。 得知他有事缠身,许喃当即松了口气。 李衡敏锐地捕捉到语气里的小情绪,说:“你听起来很开心。” “哪有。”许喃狡辩。 李衡:“不乖。” 那边有大人叫李衡,似乎有什么事。许喃听见,忙赶他:“你快去忙,我要休息了。” 挂电话前,李衡哼笑:“见面收拾你。” - 七月中旬,许喃收到北央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八月底,新生开学。楚越有个重要合作不能缺席,让楚培风送许喃去学校报到。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年半,许喃始终没搞清楚培风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更找不到缓和两人关系的切入点,更遑论缓和关系了。她完全能够想象要是楚培风送自己一路上会遭受多少眼神和言语折磨。 “妈,不要麻烦舅舅了。迟宴说他送我去学校报到。” 赖在家里打游戏的楚迟宴听到被cue,甩甩头,刚要反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就见许喃古灵精怪地冲自己挤眼睛。 楚迟宴和许喃不呛不相识,现在关系不错。他按了几下手柄,慢悠悠地说:“对,姑妈,我送表姐去学校,你就放心吧。” 楚越:“那也行。等你出国了,短时间内回不来,正好四处逛逛。” 许喃小口咬着蜜瓜,趁机说:“妈,要不我提前几天去学校吧,带他多逛几天。” 楚越虽然忙,却也不舍得女儿这么早走。 楚迟宴瞧着这对母女,猜许喃有什么别的目的,帮衬说:“这感情好啊,我很愿意。” 楚越适才松了口。 提前一周,许喃踏上了飞往北央的航班。这座熟悉且寄托她重要感情的北方城市,连风都是自由的。 “说吧,你提早来有什么阴谋?”在传送带旁等行李时,楚迟宴一副“我早已看穿,你最好如实交代”的神情逼问道,“是你爸让你提前回来吧?我可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的姑妈,也就是你母上大人,还有二叔和爷爷奶奶,都不喜欢你跟你爸走得太近。所以,你懂吧,适可而止。” 自打许喃转来顷沪后,许群究和她的联系更少了,多数时候是跟楚越在电话里吵架。不过高考结束,成绩公布,许喃是顷沪理科状元的消息不胫而走,许群究以此为荣,频频打电话关心她。 许喃说不上开心,每每都会想到那天在音乐厅,许群究跟着于纾彤一家离开的背影。像是旁观者,冷眼看着这段时间迟到的父爱。 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许喃过去提出来,淡声:“我知道。” 往出站口走,楚迟宴又道:“突然想起个事,贺鸣远考的是华清吧。北大和华清隔着一条商业街,平时见面也容易,但别怪我没给你提醒,自主招生时,他报的是央大吧,结果现在考去了华清,摆明了是不愿意在大学还居于你之下。他这个人骄傲自负,爱表现,看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而且装。你谈恋爱挑个上得了台面的人……你看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许喃移开视线,问:“你是不是收我妈钱了,一直替她说教。” “人之将‘走’,其言也善。我是为了你好才说的。”楚迟宴呵声,“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许喃:“行,那你住酒店的钱自己掏。” 许喃低头看手机,李衡提到拿到她的航班信息,说已经到出站口了。 跟着人流往外走,许喃远远地看到来接机的少年。 “我们一会怎么去市里,出租车和大巴是往这边走……”楚迟宴观察着头顶的标志指引,和许喃说道,偏头见她盯着接机的人流,脖子伸得老长,脸上笑容明媚欢喜。 下一秒,旁边的人拽着行李箱跑出去。 楚迟宴顺着那目光望过去,在一众行人中,看到了敞开手臂迎接她的男生。北方人普遍身材高大,男生站在匆匆人流中,脸庞英俊出挑,鹤立鸡群般显眼。 这人他妈谁啊。 许喃小跑过去,才想起楚迟宴还在后面,及时刹停在李衡面前。在李衡收拢手臂拥住自己的前一秒,许喃把行李箱塞到他手里。 “等久了吧?”她仰着脸,认认真真打量他,鲜明深邃的轮廓一如既往的亲切。 “刚到。”李衡眼神柔和地回望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啊咳——” 楚迟宴慢几步跟过来,打断两人说话。 许喃站着两人中间,先对李衡介绍:“这是楚迟宴,我小叔家的表弟。”随后才楚迟宴说,“这是李衡,来接我们。” 楚迟宴扬扬眉:“司机啊。” 李衡冷淡地瞥过去,火花四起。 许喃:“……” 李衡开车来的,四轮。 车子临时停靠在路边,李衡把许喃的行李箱放进去后,在拿楚迟宴行李箱时,顿了下,笑着看他:“你自己来?” 面对比自己高半头的男生,楚迟宴挺了挺胸膛,说:“提不动就直说,不丢人。” 李衡轻笑了声,没反驳,朝副驾方向走。 许喃跟上去,“你干嘛和他过不去。” 话刚说到一半,被李衡捏着她的下巴,亲了口。 许喃心跳加速,好在周遭行人匆匆,没人注意这边。 “你这车挺破的,别跑一半坏在路上了。”楚迟宴放好行李箱,关住后备箱,说话声音渐渐清晰。 他马上要过来了。 许喃绷着嘴角,推了下李衡的肩膀,生怕被看见。 楚迟宴不会到楚越面前打报告,也不会四处乱说,但许喃潜意识里不想楚迟宴问东问西,各种评价李衡。 楚迟宴走近时,许喃已经坐在车里,面朝前方。李衡扶着副驾的车门,看了楚迟宴一眼,拍上门,回:“真坏了得麻烦你下来推。” 许喃怕两人呛着呛着急眼,连忙催两人上车。 这车不破,只不过落地的价钱不如楚培风那辆辉腾的零头,但许喃坐得开心。 许喃和李衡有不少话想跟彼此说,但碍于后排跟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的楚迟宴,都没开口。 等红灯时,李衡单手搭在方向盘,另只手支在车窗上,气质介于男人的成熟和少年的青涩之间,松散随意,特别拿人。 许喃没忍住,举着手机拍了张照片。 李衡余光注意到,望过来,许喃吐吐舌头,见红灯还有一百多秒,点开与李衡的对话框,发送:“你开车的样子好帅。” 她手机“嗖”一声,李衡手机立马“叮”一声。 楚迟宴已经打完电话,在玩手机,注意力原本没在两人身上,这时抬头朝前面扫了眼。 许喃也意识到这点,正要设置静音,通知栏弹出李衡的消息:“不准关声音。” 许喃回:“哦。” 嗖叮。 嗖叮。 接连几声。 楚迟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出声:“你俩在这发电报呢。” 许喃:“……” 他不曾告别 第44节 李衡哼笑:“讲你坏话呢,要听吗?” 第30章抓住了全世界。 30 市中心, 商圈。停车位难找,李衡把要买奶茶的许喃放到商场面前。 楚迟宴说:“停好车一起去呗。” 许喃懒得给他解释,想吃什么就要立马吃到的心情, 怕他留在车上跟李衡互呛,多问了句:“你跟我一起吗?” 楚迟宴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正团战呢, 不去不去。” 许喃路过时, 注意到有一对男女正发生争执。 男子不顾对方反抗, 强行拖拽、掌掴, 神情狰狞,嘴里骂骂咧咧。 那女子四肢纤细,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地上磨出红痕, 挣脱不了, 看着旁边冷眼旁观甚至是绕路自保的路人,无助地求助道:“救命,帮我报警。” 许喃不清楚是什么矛盾,但见已经上升到暴力,当即帮忙。 挂了电话, 女子已经被暴力男来回拖拽了几百米, 漂亮的碎花裙被滚成一块破烂的抹布,许喃上前一步, 安抚地回应道:“我帮你报警了。”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男子, 只见他当即松开女子,横眉瞪眼地朝许喃这边过来。附近有驻足旁观的路人, 许喃在最前方,被男子用手指着。 “有你什么事, 管你妈闲事呢, 臭婊子!” “大庭广众, 扰乱公共秩序,殴打妇女,你还有理了。”许喃紧攥着手机,不输气势地和他对峙。 周遭有路人附和着:“是啊,你打人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看你穿着挺体面的一个人,怎么还打女人啊。” “我他妈还就打了。”男子显然不是讲道理的人,朝旁边啐了口,作势要推许喃的肩膀。 许喃窈窕瘦削,肩背薄得跟纸片似的,男人不壮,但刚才打女人那几下看出来手上力气带着狠劲儿,毫无理智可言。 两人一看就不是对手。 男子手落在许喃肩上的下一秒,手臂被横过来的手臂抓住。 旁人还没看清时,男子手臂被来人往后背一折,嚎出一阵惨痛的叫声。李衡把他肩膀给卸了,两三下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李衡注意力落在许喃身上:“伤哪了吗?” 许喃轻摇头:“我没事。你别让他跑了,我报警了。” 有路人已经将被拖拽的女子扶起来,对方捂着受伤的手臂,头发凌乱着来跟许喃道谢。 有片警在附近执勤,出警速度。男子吃瘪了还不服气,骂这怼那,胳膊刚被人接上,抬脚就要踹片警,态度极其恶劣。 在这里沟通不了,警察把两个当事人带回了所里,见义勇为的许喃和李衡,以及慢了几步过来正看到李衡出手英雄救美的楚迟宴,则一起去所里配合做笔录。 到了所里,听负责协调的片警转述,三人才知道,这对男女竟然是情侣,而且男子这样的暴力行径并非第一次。 经过调解室时,听见男子持续叫嚣输出,女子一个劲儿哭的声音,这仨刚高中毕业的学生帮不上忙,被片警送出了接警大厅。 “你们当地人真是朴实啊。”楚迟宴视线在李衡和许喃见打转,想到李衡出手时干脆利落的动作和护犊子的态度,咂摸出点什么,扬扬眉,对李衡慷慨道:“不过我觉得你人还不错。” 楚迟宴这人眼高于顶,看见过路的狗都得骂两句,许喃难得听他夸人。 李衡倒是平静,冷淡道:“那你眼神挺好。” 楚迟宴伸了个懒腰,朝李衡一歪头,笑了笑,说:“中午饭你请,我要吃最贵的。折腾这一路挺累的,吃完我要回酒店睡觉。” “……”许喃在心里吐槽他这个表弟真是自来熟。 “你随便挑。”李衡无所谓地答应,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愉快。 楚迟宴:“靠谱!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迟宴是真的没客气,一顿饭吃了李衡四位数。顶着许喃要把他后脑勺瞪穿的目光,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自个去酒店大堂办理入住,头也没回地冲坐在车里没下来的两人摆摆手:“不用送了。” 谁要送你。许喃在心里暴躁地叫嚣,为李衡的钱包滴血:“这顿饭的花费我转给你吧,我妈会给我报销。” “不用。”李衡发动车子,说,“一顿饭换和你单独相处,挺值的。” 许喃拿手机转账的动作一滞,反应过来。她勾唇笑笑,也不觉得这顿饭贵了,毕竟她吃得挺开心。 她盯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城市街道,一两年时间,城市街道变化微乎其微:“我们这是要去哪?” “看你。想回家休息,还是去约个会?” 约会…… 当然想! “我不累的,在飞机上睡了会。”许喃盯着路边公交站点的广告牌,提议:“我们去看电影吧。” “随你。” 影片是许喃选的,今年七夕刚上映的爱情电影。略俗套的青春片,男女主人公相识于校园,从互看不顺眼,到渐生情愫,原生家庭的矛盾和前途规划如两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两人头顶,他们相知、相恋,在情最浓烈时分别。 许喃对这类剧情不感兴趣,平时不会点开看,但这部电影刚上映时打着“情侣必看”的噱头宣传,许喃想应个景,一直想找机会和李衡来看。 因为临近下映,网上口碑也一般般,没了节日氛围的烘托,这个影片减分不少。 许喃买了临近场次的票,整个影厅只有十几个人,很空。 荧幕里,男女主人公因为门禁回不去宿舍,在校外小宾馆开了房间。 两人各自洗过澡后,躺在床的两边,中间隔的距离能再躺下两个人。外面雨声哗啦,辟出一隅静谧的空间,导演光线用得恰到好处,这两个新生代演员演技在线,不经意的一个对视,故事感满满。 预感到接下来要出现的剧情,许喃往嘴边递爆米花的动作一顿,咬住了手指。 她疼得嘶了声,手忙脚乱地去扶险些打翻的纸筒。李衡注意到,伸手过来帮她扶了下,问:“怎么了?” “没事。”许喃声音紧绷干涩,抬头时,荧幕中男女主人公在接吻,数秒后,男生把女生推倒,上衣脱了,露半截劲瘦宽阔的肩背。 她急匆匆收回视线,紧靠着椅背,后背紧绷,局促地和李衡对视,却忍不住问:“李衡,你做过吗?” “做过什么?” 许喃朝幕布上瞥一眼,说:“爱。” 李衡回头看了眼,许喃提到的剧情点到为止,镜头里是几个唯美的空境,微弱的光亮将少年脸庞照得深邃立体。 李衡回忆了下方才的演了什么,说:“没有。” 许喃化身好奇宝宝,声音再低些,问:“那你会看那种片子吗?” 李衡深深地看她一眼,带着警示的情绪,嗓音低哑:“你看过?” 许喃胡乱抓了几个爆米花,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汗,糖衣变得黏糊糊的,很不自在。她努力让自己语气听上去自然放松,说:“鹿央和我分享过,我只看了一点,就退出了。看这个挺正常吧,我们都是成年人,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些,多了解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你这都交的些什么朋友。”李衡垂眼,把许喃手里的爆米花抠出来,裹着纸巾收好,又用湿巾把她掌心擦了一遍,“以后不要瞎看。” 许喃低哦了声,心说鹿央挺好的,自由奔放。 她手心干净了,心跟着清爽起来,原本还觉得跟男生聊这个有些难以启齿,但谁让他是李衡呢,给她买姨妈巾,记生理期的李衡。 - 电影散场,两人从商场出来。 下行的电梯里,李衡接到李常滨电话说今晚临时有个案子,不得不回所里加班。自打上次住院,李常滨在李衡的监督下加班频率克制了很多,除了常规的排班,有不得不加班的时候都会给李衡说一声。 见他挂断电话,许喃仰着头:“李叔今晚不在家吗?” 李衡垂眼觑她:“在家耽误你回去住?” 许喃撇撇嘴,想说不一样嘛。 过了晚高峰,城市道路通畅,两人很快到家。 熟悉感扑面而来,许喃四处打量,寻找家里多了少了什么,难得安定。 李衡去卫生间确定了热水,把人赶去洗澡。 许喃洗完澡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她吹干头发出来时,李衡敞着卧室门在房间打电话,她抻着脖子听了会,见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进了自己房间。 两间卧室门斜对着,许喃关门时动作响,李衡回头看了眼。 许喃躺在床上,提前晒过的被褥散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她捧着手机在床上趴在床上,打开手机备忘录,看自己记得告白方式。 关于如何告白,许喃犯了难,从在百度上搜索“如何向喜欢的男生告白”,到翻遍各大热门小说学习经验,再到旁敲侧击的请教恋爱达人鹿央的告白经验。 “一般都是男生跟我告白,把蜡烛摆成心形,两人站在中间,或者在ktv挑那种有告白意思的歌,配合上大家的起哄,效果都不错。”鹿央说了好几样,都比较大众。 许喃觉得自己做出来都挺尬的,不适合。 她听着李衡去卫生间的声音,花洒打开的水流声,水声停止的声音,再之后李衡回了卧室。 许喃适才起身,去找他。 “吵到你了?”李衡周身清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眼眸格外亮。 “我还没睡。”许喃说,“跟你说说话。” “我也有事跟你说。”李衡朝她伸手,许喃自然地拉住,被拽过去,按到腿上。但是此刻香软在怀,李衡选择放弃思考:“一会再说,先亲会。” 李衡给许喃备了她用惯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清甜果香混着纯牛奶的味道,其他时候闻会觉得腻,在她身上却令人着迷。 两人接了个绵长深入的吻,以致结束后,许喃缓了好一会都没记起自己要说什么。 “李衡,其实楚迟宴人挺好的,你明天别总挑他刺。我姥姥家亲戚不多,只有楚迟宴对我好,我姥姥姥爷对我也挺好的,不过可能是不常走动,老人对我好都是因为心疼我妈照顾我辛苦。我舅舅大概觉得我住在哪太打扰老人了,是个外人,总阴阳怪气的。” 李衡勾着她的头发,蹙眉打断:“他对你动手了?” “没,只是经常看不惯我。”许喃仍坐在她身上,手掌按在他心脏的位置,说,“我不在乎这些,你看我以前都没跟你抱怨过,因为我真的觉得无所谓。我现在告诉你,是想说,”许喃神情认真,“李衡,我很开心,遇到的是你。在我借住在陌生叔叔家,在我被昔日闺蜜孤立时,幸好遇到的是你。” 有胆气,辩是非,坦荡热忱。 “李衡,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许喃主动去亲她。 李衡聚精回视她,一字一顿,认真道:“我感受到了。” 许喃被李衡抱着跨坐在身上:“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的睡衣是衣裤分开的样式,李衡掐着她纤细的腰肢,把衣摆弄皱:“公安大学军事化管理,业余生活有限,每天都要交手机,我不能总联系你,如果周末有活动,便没办法请假。会比高三还要严格。” 填报志愿时,许喃了解过警校和普通大学的区别,有心理准备。“没关系啊,我也很忙的。听学姐说,我那个专业特别卷,都是来自各个省市的状元,大家互相较劲,谁都不想给自己那地方丢脸,比高三时的竞争激烈多了。” 他不曾告别 第45节 “这么努力啊。”李衡勾勾她的下巴,说:“别人都有男朋友陪,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看电影,你不羡慕?” “我知道你心疼我,怕我以后遇到事会因为你不在我身边陪我帮我而闹脾气吵架,”就像你爸妈那样,这句话许喃放在心里说,“但你记住,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是你逼我选的,我一直知道这一点,已经做好准备了。” “傻不傻啊你。” 许喃看他:“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时,把许愿的机会让给我了吗?” 李衡嗯了声,问:“你许了什么?” 许喃坐直吻他,郑重道:“希望你能一直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所以,你要记得帮我实现。” 李衡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比过去每一次都热烈。 许喃被揉得身体发软,眼眸泛着水光,两颊红扑扑,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她才伏在他肩上,缓了会,说:“李衡,我想看看那个。” “想看什么?”李衡以为自己忘了什么事。 许喃坐直,拉开两人的距离,朝下面点点下巴,暗指。 李衡慢半拍才意识到,觑她一眼,往后仰了仰上半身,示意:“自己动手。” 他盯着她,料定她不敢似的。 许喃掐了掐自己的指节,抬手摸上了男生的裤腰。 黑色短裤是系带的,单薄的衣料下,是他平整紧实、初具规模的腹肌。 她的指尖柔软,划在皮肤上又麻又痒,带电流似的。 “长本事了。” 李衡冷哼,把人一揽,抱起来,转身压在床上。 床垫偏硬,李衡的胸膛更硬,湿软密集的吻落在许喃脖颈处,下巴上,然后嘴唇。 床单是黑色的,许喃白皙圆润的肩膀躺在上面十分刺眼。 李衡伏撑在她身上,埋头咬了口。许喃吃痛,瑟缩了下,睁眼见李衡已经起身,站在床边整理衣服。 她疑惑出声:“怎么了?” 李衡弯腰,俯身抓着她的手亲了亲,凑近她耳边说:“我去趟药店。” 许喃眉头一紧,以为他下午打架受伤了,正自责自己粗心竟然没发现。下一秒李衡补说了个物品,许喃才把担忧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窘迫。 “不准回自己房间,在这等我。”他出去前说。 许喃:“好。” 许喃把头埋在枕头里,等听见外面关门的声音,才打起精神起来。 自己要准备点什么吗? 她手绕到背后,伸进衣服里,把刚才被李衡解开的搭扣扣住,脑内一闪,想到孟澄西在很久前提过的成套的蕾丝内衣。 许喃扯开领口往里看看,很遗憾,她穿的是孟澄西千叮咛万嘱咐强调她不要穿的卡通图案的纯棉内衣。 亲肤舒适,却不sexy。 条件有限,现在去买肯定是来不及。 把要办的事情推迟到下次,她又不太甘心。 就这样纠结着,乍响的手机铃声把她吓了一跳。 许喃回旁边卧室拿到自己的手机,看到了曹操,哦不,孟澄西的来电。 许喃简直要怀疑孟澄西是不是有眼线,接电话的动作慢了几拍。 “囡囡!我今天真是丢死人了!”电话刚一接通,许喃没等说话,便听孟澄西诉苦。 小区里有24小时药店,李衡一来一回没费多少时间。 进门时,听到许喃低低讲电话的声音:“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尴尬的。” 今天孟澄西借着要给她爸买生日礼物的借口,喊陈简存陪她去逛街。在商场经过一家女鞋店时,陈简存看中了一双女士鞋,进店和导购员报的尺码刚巧和孟澄西一样,孟澄西便以为这双鞋是送给自己。结果等了一路,才知道收礼物的另有其人。 听见开门声,很快看到李衡出现在卧室门口,许喃坐在电脑椅上抬头,冲他朝自己手机指了指,示意李衡不要说话。 李衡的书桌上东西多,却归纳有序,想找什么一目了然。许喃打电话时一心二用,逐样看过去,她送的两个粘土娃娃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前年是小男孩和摩托车,去年是摩天轮和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复刻的是初吻那天的场景。 许喃笑笑,刚要收回目光,被笔筒旁收纳格里的一沓票据吸引住。 里面是往返顷沪和北央的机票、车票,也夹杂着两人看过的电影、去过的游乐场等票根。 她和孟澄西讲着电话,随手将票据按照时间排列出来。 花费了多少钱是一方面,许喃从小没未钱担忧过,也知道李衡在陈简存的生意上每年或多或少都会有分红。让许喃重视的是次数,是时间成本,五六个小时的奔波让身体和精神都很累。 这一年半,许喃不觉得有什么,但看到这厚厚的一沓票据,只觉心疼。 李衡注意到她在看什么,手顺着她摆开的纸片一划,东西收走,随便开了个抽屉把东西放进去,不给她看。 许喃顾及着电话还在通话中,没跟他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李衡佯装不察,站靠在书桌上,手不老实,指尖在她手心划来划去。 许喃怕痒,后知后觉他在写字。 ——挂掉。 ——快点。 孟澄西遭受打击,情绪正低落,许喃不合适把人丢在一边不管。许喃抓住他的手,假装没看懂,自顾接上孟澄西的话:“明天我陪你去逛街,送你一双更贵更好的。” “还是你最好!”孟澄西破涕为笑。 见她情绪缓和,许喃放下心来,想了几种话术准备提前结束通话。但可能是因为心虚,许喃觉得说什么都很突兀。 于是这通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 挂断时,许喃长舒口气,偏头去找李衡,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安稳地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右手压在眼上。 许喃搁下手机过去,蹲在床边,盯着他看了会,分辨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单纯地挡光。 许喃抬手扯了下他的耳朵,躺着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还醒着啊。”许喃装乖。 “你摸摸我。”李衡移开眼上的手,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声音干涩,毫无感情,“已经凉透了。” 许喃被他看得心虚,软着声解释:“不好意思啊,澄西她心情不好。” 李衡展现出很强的攀比心:“我心情也不好。” 许喃盯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莞尔道:“那我哄哄你。” 许喃踢掉鞋子,上床趴在旁边去亲他。 李衡给她足够的发挥空间,只配合,不主动。接吻还好,两人实践的次数多了,经验在,许喃驾轻就熟,时不时自我发挥一下。 亲了会,李衡被她温水煮青蛙的节奏折磨得难受,抬手掐着她的腰,把人提到自己身上。 她眼色渐浓,话语里带着小得意,问:“你热了吗?” “烧得慌。”李衡言简意赅,压着声回她,怪勾人的。 两人位置颠倒,换成许喃躺在床上,李衡坐直,抬手抓着后衣领把t恤脱了。 回到这个场景,两人出门前没做完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里,许喃也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李衡伏撑在她身上,便被许喃推住肩膀。她急声提醒:“你先关灯。” 李衡罕见地不顺着她,捞过她的腰肢把人往上抬了抬,抓走她的手,低头吻住:“不想关。” 李衡刚才猴急,过程中却很细致。 仿佛要记住许喃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反应那么认真。 两人交换着体温、呼吸,以最亲密的方式负距离接触。 房间静悄,夜色渐深。 ………… 他床上只有一个枕头,被许喃枕着。李衡手搭在她腰上,人却趴在枕头边和床单之间,也不说话。 房间里空调运作着,温度渐渐降下来。 “我听朋友说,这种事有瘾。”本着勤学好问的认真态度,许喃抓了抓他的头发,求证,“你感觉怎么样?” 李衡没回答,把人捞过来,拽回了身下。 “怎、怎么了?”许喃刚才哭得有点猛,此时情绪一紧张,声音有些哑,带着没收敛干净的哭腔。 李衡俯身,吻在她耳后,沉声说:“刚才是打草稿,没发挥好。再正经答一次。”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挠在许喃心上,撩得她脑袋要炸了。 李衡将薄被掀过头顶,许喃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却异常清晰。 许喃那时候以为,抓住了李衡,便是抓住了全世界。 只要他们坚定不移,便可以永远不分离。 第31章“李衡,我们分手吧。” 31 大学自由度更高, 丰富的校园活动让大家有了更多的社交机会。兴趣相投的迅速成了朋友,看对眼心动的则大胆表白。 许喃人长得漂亮,不爱出风头, 但遇到什么问题,不惧场有聪明劲儿。开学没几周, 便有男生四处打听她的喜好献殷勤。 女生宿舍夜谈时, 许喃大方坦白自己的恋情, 消息传开, 打消了不少人的念头。 也有不死心的,托许喃室友打听两人恋情稳定吗, 分手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之类的。 不知谁把消息传到李衡那, 李衡突发奇想陪许喃上了次公开课。 当时许喃都是懵的, 只是在微信上被问到现在在哪时,照实回了,没想到一分钟后当事人出现在阶梯教室门口。 他不曾告别 第46节 许喃和室友没占到座,正坐在第一排,很是显眼。李衡站在门口朝里一看, 便发现了。他走到桌前, 敲了敲桌板:“同学,这里有人吗?” 许喃当时正被室友掐着胳膊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地摇, 耳畔是室友那句“好帅好帅啊”。 李衡说话时, 那室友的声音和动作停了。许喃正扶稳敞着盖的水杯,觉得这男声耳熟, 却没多想,慢半拍偏头, 撞上李衡似笑非笑的眼神。 发疯的室友已经抢先说:“没人, 帅哥, 你坐。你也是我们学院的吗?” 李衡明白群众基础的重要性,很认真地回了:“谢谢,我不是你们学校的,过来蹭课。” “这样啊。”许喃注意到室友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机要联系方式,急忙清嗓打断,对她解释:“那个,这是我男朋友,李衡。” 另外两个室友听见什么重要信息,纷纷探过头来,眼睛放光。 李衡陪她上完课,请一宿舍吃了饭。那之后,许喃耳边清净了。 再有不死心的打听许喃分没分手,她室友率先替她怼回去:跟这么个大帅比谈过恋爱,分手了也轻易看不上别人。 警校管得严,许喃也忙,两人比起其他校园情侣见面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又比那些异地恋的情侣幸运很多。 可能是见得不频繁,许喃能明显感受到李衡的变化,言行精神上,以及身体上。 除了第一回 在家里,后来都是去酒店。 这事确实让人上瘾,警校生体力是真的好。 北央秋天很短暂,冬天漫长,但总有一天会过完。 许喃像期待春天一样,期待着两个人的未来。 - 一切从楚培风出现在央大那天起,发生了改变。 当时是大一下学期,许喃在图书馆看书,接到楚培风的电话来到校门口。 “你跟我走。”楚培风脸色阴沉,有种让人畏惧的狠绝。 他出现得突然,让许喃一头雾水:“要去哪?” 许喃被强制推进后座,车子发动后,才听他说:“你妈晕倒了,带你回去看她。” 许喃陡然一惊,立刻郑重道:“怎么会晕倒,是之前手术的后遗症吗?” 楚培风从后视镜里朝后看一眼,那眼神仿佛许喃是罪魁祸首般。 许喃心里担心楚越,也记得楚培风对自己的敌意从不加掩饰,没再问,也未多想。 楚越在一场工作会议中晕倒,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便醒了,各项检查做下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度,缺乏休息。 她被迫停掉了一部分工作,在家休了一天。 对于许喃为此赶回来,楚越表示诧异:“医生都说没什么事了。不过你回来得正好,妈妈有事跟你说。” 许喃看过医院的化验单,确定楚越没有骗自己。 她刚松一口气,便听楚越提到:“妈妈找专业的朋友了解过,还是想送你去国外留两年学。要去的学校和央大有合作,每年都有交换生名额,我和学校老师了解过,你的条件很合适。” 许喃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及时表态:“我不出国。” “只是出去待两年,还回来的,人眼界要开阔,不能止步于眼前。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楚越的态度同样决绝。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替许喃做决定的一方,从不觉得此时的决定有何不妥。 反倒是对许喃此刻抵触抗拒的反应格外关注,“是不是你爸和你商量了什么?” 这和许群究有什么关系。许喃说:“我很喜欢央大的学习环境,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想过出国。” 楚越还要说什么,楚培风怕她又上火伤身体,喊了声:“姐,不早了,让小喃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楚越没受许喃的态度影响做出让步,摆摆手催她先回房间休息。 许喃也顾忌着楚越的身体,没非要在此刻把事情说清楚。 心里记挂着这件事,许喃回房间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过了会,许喃端着空杯子,下楼去接水。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出的楚越和楚培风的说话声。 许喃本不想偷听,但他们提到了自己。 “姐,和他离婚吧。咱家不缺那点家产,你一直拖下去对自己精神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楚越这次晕倒是因为进会议室前刚结束一通和许群究的电话。他想要许喃和他一起生活,楚越对此坚决反对,急火攻心才晕倒的。 楚越说:“等我把小喃送出国,就去办理离婚。” 许喃在门外听到这,以为楚越仍把自己当小孩,不想她面对父母婚姻的破裂才坚持把她送出国。许喃想,自己需要找机会和楚越聊聊,自己尊重她在婚姻中的一切决定。 高三那年,看着楚越和许群究在电话里一次比一次糟糕的沟通,许喃也有过努力,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而让步、互相理解。 可又觉得这对楚越很不公平,被欺骗的是她,受伤害的是她,如果可以,许喃希望楚越有更好的生活。 “她要是喜欢那姓许的,就让她去。”门内声音还在继续,许喃本以为楚培风说的是别人,可听下去,才发觉不对。 “隔三差五就往北央跑,还让同学帮忙打掩护,以为你不知道呢。也就你觉得她乖巧单纯,其实人家心里拎得清着呢,估计早盘算着跟他爸生活了。总归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是说她吗? 比起震惊楚越早知道她为了去北央撒的谎,许喃把注意力都放在最后那句—— 她不是亲生的? 怎么可能。 “培风!——”楚越因为弟弟的口不择言呵斥出声。 也是这个时候,书房门口传来一声沉闷的什么东西摔到地毯上的声音。 楚越皱眉:“你没关门?” 楚培风也没料到会有人在外面:“一着急忘了。” 许喃手里的水杯掉在脚边,没碎,她往后跌了几步,扭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玻璃杯顺着楼梯咕噜噜滚下去,到第四级台阶时,还是跌出了裂纹。 越往下滚,碎得越彻底。 许喃回到房间,缩在被子里,竭力将刚刚听到的内容忘掉。 可这个念头越强烈,记得就越清晰。 她刚刚应该冲上去质问的,自己怎么可能不是许群究和楚越亲生的。她拥有他们百分百的爱,比很多同龄人都要幸福。 可楚培风面对的是楚越,是她妈妈。 楚越没有反驳,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也是。楚培风那么担心自己的姐姐,半点苦都不想她吃,又怎么舍得为难自己的外甥女让姐姐担心呢。 原本许喃也以为楚培风是因为讨厌许群究,因此恨屋及乌,看不惯许喃。 谁知真相更残酷。 卧室门被从外面敲响,许喃没有回应。 几声后,楚越推开门,进来。不似在客厅急言令色要送许喃出国的决绝,也不像在书房里为婚姻和女儿忧心的疲惫,她走到床边,坐下。 许喃生怕她跟自己说什么,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楚越坐得远远的,没有给她压力,却问道:“囡囡都听到了是吗?” - 李衡得知许喃家里出事时,人在她的学校。 警校这周末有体能考核,没有休息时间,周五傍晚给学生安排了两小时自由活动时间。 李衡换成私服,第一时间去央大找许喃。高强度的训练模式让少年人挺拔宽阔的身型越发强壮硬朗,随便往那一站,英姿勃发的气质尤为突出。 央大有规定,非本校人员入校需要登记,但执勤的保安人员对进出的学生也不是每个都查证件。 李衡来的次数多了,对此驾轻就熟,混在人流中进去没被盘问。 他边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边给许喃打电话。 许喃没接,隔了几秒才给他打回来。 得知他在央大,许喃说:“我……我没在学校。我回顷沪了。” 她一次性说的话多了,哭哑的嗓音藏不住。李衡刚听她接电话时“喂”的那一声,以为是怕打扰周围人学习压着音量,这会听出不对劲,当即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你刚哭过?” 被李衡过问,许喃竭力平复的委屈再次涌出来:“我没事。等我回学校跟你说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李衡听她说话声心狠狠地揪着,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许喃却犹豫:“……我也不确定,应该再过一两天。” 李衡卡着时间回了警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跨进校门的前一秒,扭头,拦车去了机场。 许喃翌日一早才得知李衡来了顷沪,她在住家阿姨的敲门声中醒来,清嗓应了声,听见对方说:“小喃,你同学来家里找你了。” 许喃半梦半醒地坐在床上,闻言,以为来的是鹿央。她简单洗漱,下楼,谁料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和楚越说话的李衡。 他把棉夹克脱了,只穿件黑色的卫衣,头发又剃短了,肩背宽阔笔直。 不知聊了什么,楚越露着得体亲和的笑容,李衡神情放松。 攀谈的两人注意到许喃,许喃视线从李衡身上移开,对楚越喊了声:“妈,你今天没去公司?” 因为昨晚的事对母女俩影响都不小,楚越自己还没调整好情绪,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许喃躲闪心虚的目光。 “要走的。在门口碰见李衡,说了会话。”楚越看看时间,说,“也该走了。小衡,你留在家里吃早饭,一会儿让小喃陪你在附近逛逛。” 许喃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自然,说:“妈,我送你出去。” 楚越的反应不见端倪,似乎没深想李衡来这的原因。 许喃送她上车,适才松口气。昨晚的聊天异常的顺利,楚越心平气和地和她说了自己因为小产不能生育的事情,说了自己在福利院见到她时有多喜欢,说了这些年看到她越来越优秀的欣慰与自豪。 许喃从不怀疑楚越对自己的感情,可也知道,很多东西变了,她不得已又必须做出改变。 住家阿姨在客厅布置早餐,许喃趁她进厨房才问李衡:“你怎么来了?” “抬头,我看看眼。”李衡没上手捏她下巴,也没装看不见。 昨天更严重,晚上用鸡蛋滚过已经消了很多,许喃没避着,仰头让他看:“可能是昨晚睡前喝太多水了,有点肿。” 他不曾告别 第47节 李衡没听她的胡扯,不知道得哭多狠才能把眼哭肿。 那边阿姨备好了早餐喊两个小孩过去吃,等在餐桌坐下,他回答了许喃最初的问题:“本来没想进来,在门口被你妈看到了。我没跟她见过面,没想到她能认出我。” “之前她送我去你家时,看到过你和李叔的照片。”许喃把话题岔开,故作轻松道,“阿姨做的葱油拌面挺好吃的,就是早晨吃有点油,你喝点鸭血汤暖一下胃再吃。这个生煎也好吃,咸口的,皮薄,底部脆,里面有汁,你吃的时候小心点,别溅到衣服上了。你尝尝看吃得惯吗?” 瞧着许喃操心的模样,李衡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顷沪。” 是了。 许喃转来顷沪读高中的一年半里,李衡空闲了就会过来。许喃的心态从最初想见他,慢慢变成见面了要带他去吃什么。 那段时间每一次见面紧迫却可贵,甜滋滋的冒着蜜。 想起来本该是开心的,但许喃想到在李衡书桌上看到的那一沓车票,除了甜,还品出了苦。 她垂着眼,藏着眸底不安难舍的情绪,商量道:“你不着急回北央的话,再陪我去坐次摩天轮吧。” 三月初,倒春寒还没结束,气候湿冷。 赶上周末,来游乐场的人不少。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进了轿厢,没一会,摩天轮缓缓转动,城市逐渐变得渺小。 李衡收回视线,说起来:“马上到你生日了,今年想怎么过?我到时请两假,我们出去过。” 许喃从早饭吃到一半便没什么话,这时终于说出心里话:“李衡,我们分手吧。” 周遭空气凝固住了,落针可闻。 李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神情,知道不是开玩笑,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许喃不敢看他,偏头看窗外,声音冷淡疏远:“之前我借住在你家,不得不忍受你的暴躁脾气。我在学校被孤立,只有站着你身边,别人才不敢欺负我。后来和你接吻、在一起、做更亲密的事,则是因为我对爱情好奇,有新鲜感。可是李衡,我现在不好奇,也不需要沾你的光,就能好好生活,还会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往来。” 许喃一口气说完,才敢正回脸,紧接着她被李衡的眼神狠狠地刺痛。 李衡以为自己脾气较以前收敛很多,因为许喃太乖了,多说一句重话自己都得检讨她会不会当真。但此刻,李衡又变成了初见时带刺的模样,脸色阴沉,冷硬道:“我看着像傻子吗?” 许喃没有说话,她怕再开口,自己就忍不住了。 李衡却步步紧逼,上前将人推倒在座椅靠背上,虎口卡在她颈前,不管她身体的反应是抗拒还是接纳,密集而热烈的吻落下。 许喃仰着头,微微张嘴,身体敏感又隐秘的反应让她夹了夹腿。 李衡抵着她的头,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嗓音低哑:“这不是有感觉吗?你继续骗我啊。” 是继续骗他,继续沾他的光,对他感兴趣,离不开他。 也可以是继续骗他说过去的感情都是骗他。 不需要回答,许喃的反应说明一切。李衡的吻重新落下,强势的、霸道的。 等他意识到许喃泪流满面,不回应,也不反抗,才如梦初醒地停下动作。 他后退一步。 许喃眼神呆滞,身体失去依靠贴着座椅滑下去。 “你要我怎么办?”许喃抱着膝盖哭了很久,身处高空,让她没什么安全感。 许久后,她才说:“李衡,我是许家从福利院抱来的孩子。我妈妈因为小产失去了一个孩子,之后一直不能生育。他们在福利院找到了我,给了我最好的亲情和最好的成长环境。他们一直将我看作是那个失去的亲女儿,将流产日设为我的生日,试图给我足够充盈的爱,来抵消这个日期所代表的苦痛。但只要我有丁点反抗、忤逆、偏离了他们对完美孩子的设想,这个日期变成了束缚我、甚至逼死我的枷锁。那天一直是我的生日啊,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忽视,逃避,假装忘记。” “你还记得辛霓吗?如果不是许群究和楚越,我过得就是她那样的人生,也可能更糟。我感谢他们给我的一切,我必须感激,并且用一生来报恩。现在我妈要我出国,只是出国而已。李衡,我没有办法不听她的建议,他们让我出国我就得出国。” 李衡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指擦拭过她眼下,缓声说:“只是出国而已,不用分手。” “可是以后呢?李衡,我不敢想以后。我不是我,永远不能是我。我是楚越和许群究的孩子,是不可以有任何独立想法的孩子。” 李衡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任何难关都不是问题。 在曾经承载了两人美好记忆的摩天轮上,他们正经历着一次告别。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二十岁,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年纪,也是一个力不从心的年纪。 面前的女孩哭得悲痛,他能做的,只是把人拥住,轻拍着哄道:“好了,不哭了。我送你回家。” 自始至终,说不出那句“我答应你”。 城市暮色四合,像极了许喃转学来顷沪的日子。 很多时候,许喃在想,如果她和李衡的故事停在那个寒假,是不是不会那么难忘。 一切撕心裂肺的真相还未显露,心灵相惜的甜蜜从未发生,他们没有开始,便不会结束。 多年后,再重逢,仍是记忆中最纯净善良的模样。 - 李衡把许喃平安送到家,目送她身影消失,内心汹涌的情绪终于崩溃,他挥臂,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坚硬粗糙的墙壁上,鲜血淋漓。 暴躁、叫嚣、狂怒。李衡不可能对着许喃发泄。 他没有在这座城市多留半刻,许喃的态度决绝,是深思熟虑后的,他甘愿为许喃赌上生死性命,却不能逼她。 航班落地北央时,天还没亮。两座城市,气候环境,甚至民众的生活节奏都是不同的。 高中有一半的时间,他无数次地往返,对这段路程过分熟悉。 但他这次站在出站口,看着身旁的旅人行色匆匆,或疲惫或喜悦,唯独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能做什么。 直到李常滨的电话打进来,饱含怒气的痛斥声将李衡拽回来:“辅导员说,你逃了考核?!李衡你到底在想什么,警校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警校纪律如铁,李衡逃训练的行径恶劣,引起校方高度重视。 记过处分,体力惩罚。李衡毫无怨言,这是他应得的代价。老师和同学为了他的前途可惜,只是不曾想,当晚,学校给他安排了一次特殊的补考。 没有题目,没有时间,有个英勇精悍的领导给了他一张照片和一张麻将牌。 李衡通过牌上logo,找到了一家麻将馆,在麻将馆里待了两天一夜,见到了照片中只拍到侧脸的男人。 本能的警觉,让李衡猜测,考核才刚开始。 借着打牌熟络,李衡尽可能地从对方嘴里套信息。他精神处于麻痹状态,李常滨的训斥铿锵有力地回荡在耳边,加之又在麻将牌没日没夜的盯守,整个人颓废、瘦削、压抑,却异常专注。 两天后,李衡截断本该传给侧脸男的消息,李代桃僵成了接头人。 从公园垃圾桶里找到那个藏着五公斤白面的黑色手提袋时,他知道这次特殊的考核结束了。 但交给他麻将牌的那个领导告诉他,这次考核让他争取到了消除处分的机会,前提是他以卧底身份潜入禁毒一线,帮国家打击一支猖獗的贩毒团伙。 李衡终于记起,这个领导叫韩政标,是缉毒大队的队长。有年李衡去所里给李常滨送年夜饭时,打过照面。 黄昏笼罩城市,暗夜将临。 李衡搭飞机去了广州,然后以新的身份,坐上了前往丰南的列车。 ——上卷·完。 第32章她觉得自己终于收获了,面对他的决心,用这段无比漫长又沉重的岁月。 32 许喃到加州的第一年, 在外人看来,适应得很好。这里气候宜人,定居了不少亚裔。 她却一直没交到知心的朋友。作业多是需要小组合作的, 许喃积极且有效地和大家沟通、配合,相处得不错, 但整个人很淡, 游离在社交圈子之外。 楚迟宴早来美国半年, 在旧金山学金融, 开车一小时就能见面。 “放着好好的央大不读,你怎么突然来留学了?”楚迟宴到美国后迷上了健身, 手臂和胸膛肌肉线条宽了一圈, 少了高中时的清爽劲儿。 许喃自然没提真实的原因, 只说:“交换而已,过两年还回去。” 楚迟宴古怪地打量她,狐疑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许喃眼神变了,气质变了。 楚迟宴不会安慰人, 憋半天, 才说一句:“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换了学习环境不适应是正常的。” 许喃确实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 两年的交换生课程, 她计划在一年内完成。至于节省出的那一年做点什么,她没想好。但她认为, 那将是属于她自己的自由时光。 但真的是吗? 许喃在一个风和丽日的午后,走在从餐厅到图书馆的路上, 产生了怀疑。 她的一切都是楚越给的, 学习、生活习惯, 处理问题的能力,解决麻烦的底气。 那这省出来的一年,并不能归功于自己。 她有什么资格霸占呢。 - 漂泊大洋彼岸,适应能力再强的人,同样缺少归属感,在这个时候家人便显得尤为重要。楚迟宴隔段时间就来许喃面前晃悠,美其名曰照顾她。 那天他来公寓找许喃,敲门没人应,电话联系不上,最终找房东太太开锁,进门看到满地狼藉,许喃抱着一瓶酒睡倒在地板上。 楚迟宴晃了她半天,就差叫救护车,许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他还一愣:“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还以为你喝死了。”楚迟宴目光在不大的房间逡巡,蹙眉,“安眠药和酒混着吃,你是不要命了吗。” “忘记自己吃药了。”许喃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揉太阳穴,这会她晕得要命,胸口恶心,拿起手机看眼时间,心想这夜怎么这么漫长。 楚迟宴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枚,出来留学也没锻炼出多少生活技能,并没有帮许喃收拾房间的想法。 “你这品味还真不差,都是好酒。”他把许喃囤酒看了遍,啧啧称奇,绕回她跟前,面对面坐下,问:“我能问问你这是为什么吗?” 许喃还没答。 “卧槽!不会是因为失恋吧。”楚迟宴一拍大腿,吓得许喃刚合住的眼皮颤了颤,“我之前都忘记问你,你出国了李衡怎么办?看你这架势,是分手了,他甩的你?你在央大念到一半没个征兆突然出国,不会那时候就分了吧。” 楚迟宴一口一个“分了”刺得许喃心口疼。 “艹,我之前还觉得他对你不错,很有责任感,呸,我就他妈眼瞎。” “确实。”许喃凉凉地接道。 “……” 可能是精神压力过于大,加上到陌生国家有点水土不服,许喃那段时间智齿发炎了。 吃了几次消炎药,等炎症缓解后,去医院把智齿拔了。 拔完牙后暂时没办法进食,许喃回家后坐在沙发上打盹睡着。 楚迟宴自打得知许喃精神压力大,有什么社交活动便喜欢叫上她。 这周末定好了自驾的行程,他按约定时间来接许喃出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之前醉酒的事让楚迟宴啰嗦了好一阵,许喃为求清净留了把钥匙在他那。 他不曾告别 第48节 楚迟宴用这把钥匙进门,看到了歪躺在沙发上昏睡,嘴角流血的许喃。 那血黑红色的,像极了影视剧里身中剧毒吐的血。 楚迟宴吓了一跳,以为她想不开吃了什么毒药自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叫完救护车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晃许喃。 “你醒醒啊,艹,你别吓我。” 楚迟宴不敢给国内的姑姑打电话,漂洋过海的,谁都赶不过来,只能干担心。 就在楚迟宴大骂李衡,扬言如果许喃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偿命。 许喃动了,她皱了皱眉,口腔内的不适感让她没有立马说话。 楚迟宴:“你醒得真是时候,是怕我买凶杀李衡吗?” 她扶着抱枕慢慢坐起来,盯着楚迟宴一脸不解:“关他什么事,还有你哭什么?” “谁哭了!”楚迟宴用手背一抹眼,“我他妈以为你死了,都叫救护车了。” 许喃一说话扯得嘴角有些痛,含糊不清:“我刚拔了颗牙……” 救护车姗姗来迟,楚迟宴跟对方解释了原因,半点自驾的兴致都没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许喃用微波炉蒸了碗鸡蛋羹,自己硬要了半碗,味道一般,有点老了。 许喃吃东西的速度慢,垂着眼却专注,冷不丁开口,扯回了救护车来之前的话题:“你别胡乱脑补。我不会寻死的,我必须得好好活着。” 许喃家什么东西都是单样的,一个盘一个碗一双筷子一把勺,楚迟宴仿佛刚学会使用筷子一般不灵活地夹着瓷盘里又软又滑还容易碎的鸡蛋羹。 闻言,他抬头,正看到许喃眼底虽然黯淡却笃定的光。 他以为,许喃很快就能放下。 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半年过去了。 眨眼到了中国的春节。国外学校没有假期,许喃没有回国,那几天都泡在图书馆赶课题。 对这个专业说不上热爱,但从小养成的学习习惯让她事事做到最好。 楚迟宴除夕那晚来找她,见许喃正跟一个中国男孩吃饭。 男生叫程祈,北央人,父母定居澳洲。他本人比较自由,比许喃高两届,英语纯正,说中文也很流利。 一顿简陋的年夜饭,楚迟宴很有眼力劲地给两人留出互动的时间,等程祈离开后,才肆无忌惮地起哄, 许喃语气平静地澄清:“不可能的事,别瞎咋呼。” 那神情,没有丝毫女孩的娇羞与对一段美好爱情的期待,她太封闭了,对什么都冷漠。 楚迟宴看了她一会,突然盯着某个方向喊:“李衡。” 许喃下意识抬头,视野内空荡荡,意识到被戏耍,她瞪了楚迟宴一眼,有些无语。 楚迟宴:“姐,忘了吧。好的恋爱,是不论在一起还是分开,都能让人以积极的精神面貌迎接生活,而他给你留下的只有伤害,不值得你一直牵挂。” “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 她会忘记很多事,但最想忘记的人也是最不舍得忘记的人。 李衡之于许喃,像时不时便发一次炎的智齿,许喃明知不该却偏偏忍不住去触碰,贪婪地从疼痛中汲取活下去的养分。 但智齿能拔掉,他不行。 等到了春天,楚迟宴便没机会烦许喃了。 因为她离开了加州,和程祈一起。 楚迟宴没等开心,便知道程祈带女主去了非洲,以及战地。 他妈又是个骗子,许喃这吸引渣男体质真是操了。 不过许喃很开心。 她最初确实只是跟程祈,准确地说是好几个朋友,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 她完成了学业,可以提前回国,但临出发前犹豫了,碰巧听程祈说要来非洲。 非洲是人类的发源地,这是一次寻根之旅。 许喃在那呆了一周,肯尼亚的死火山、安博塞利的象群、博戈里亚的火烈鸟、桑布鲁的戈壁沙漠和长颈鹿, 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动物会停止繁衍,选择迁徙。野生的狮子近在眼前,难以计数的羚羊、斑马奔跑时地面的震动,百万角马横渡马拉河,一场场抢夺领地与资源的厮杀随时随地上演。 许喃震撼于这个壮美的世界自然奇观。 同行人中有个战地记者——叫张征,中途接到采访任务,要前去战地。 许喃当时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对未知的事物有无限的好奇,脑内各种思绪转瞬即逝,她隐约觉得触碰到了困惑的答案,却又一次次地抓不住。 张征临出发前,许喃冲动问:“我可以一起吗?” 张征也是北央人,丰富的人生经历让他性格豁达,却不失沉稳,年纪比许喃年长六岁,但相处沟通毫无代沟。 程祈得知后,第一反应是担心和劝说,战争的残酷,每天都有无数的无辜生命受伤、消失。他把人带来非洲是可控的行程,可深入战地,危险是不可预料的。但又觉得这像是许喃会做出来的事,看着温顺乖巧被框架约束着长大的女孩,实则有魄力和胆量,勇敢而不自知。 见许喃已经认真尽心地和张征沟通起注意事项和工作内容,程祈自觉没立场说什么,只道:“去吧,人总要彻底迷失一次,才能找回真实的自我。” 自我? 她也有吗? 这一去就是一年,撒扎热瓦、叙会亚、黎巴真、刚实。 许喃其实不会想起李衡,她想的更多的是当下的苦难,是英雄的伟岸,是自己的渺小。 那天,许喃到了一处刚经历过战乱的小城。她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却明白他们真诚的笑容和单纯的眼神。她正准备端起相机给追逐玩闹的孩童拍张照片,战争又开始了。 时不时便有爆破和枪击声传来,入眼的环境灰扑扑的,散发着让人悲伤的破败感。但高处的天空是蓝色的,太阳很好,阳光猛烈炙热,是希望也是煎熬。 大人抱着小孩,男人拉着女人,他们自小生于战乱国家,眼神里是司空见惯的沉静。 许喃快速和张征会和,第一时间记录现状,组织群众撤退到安全地带。 但遇难者中,有个孩童的身上被绑了炸弹,毫无征兆地,爆破。许喃和张征在附近首当其冲,被送去了资源紧张的战地医院。 医院里,许喃胳膊被三角巾固定,却不忘本职,拍摄了几个画面,最终将镜头对准了许喃,问:“后悔跟来吗?” “不。只是惭愧自己能做的太少了。”许喃黑了瘦了,因为这里条件艰苦,水资源匮乏,许喃在来这的第二天便剪掉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变的是眼神,笃定而执着。 “等离开这,你想做点什么?”张征知道眼前的女孩不需要望梅止渴,但“以后”这个词太美好,可以带来鼓舞的力量。 许喃这时想到李衡,在亲历过战乱、目睹过生死、体会过遗憾和无力后,想到他。 她笑着,确实有被这个小小的计划鼓舞到:“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爱的人。” “打算做什么?”张征的目光从镜头里移开,看见阳光将女孩发梢照成金黄。 许喃望着远处,眼神散着清透的光,从容而安静,那是祖国和故乡的方向。“不做什么。就是见一面。” 爆破发生的那瞬,张征把许喃扑倒在地,那刻她眼前空白,耳畔寂静,短促的时间被无限放大,她看到了李衡。 她觉得自己终于收获了,面对他的决心,用这段无比漫长又沉重的岁月。 第33章学生时代意气风发,归来依然风光霁月的李衡。 33 许喃回去那天, 程祈来机场接她。 不过两年时间,北央还是老样子。她站在出站口,看着匆匆人流, 熟悉的气候让她身心舒畅。 程祈隔很远便发现她,瘦了、黑了, 及肩短发有种野性的美, 衬得原本温柔的眉眼有了英气。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眼眸渐渐闪出笑意, 等人走近, 程祈展臂,热情道:“欢迎回国。” 许喃大大方方地和朋友拥抱, 露出笑:“没想到你来接我, 好久不见。” 两人顺着人流往外走, 许喃的目光落在四处,看看上的云,看路过的人,看街上的车,怎么都看不够;程祈的视线则始终定在许喃身上, 看她放松的状态, 看他自在的眼神,看她嘴角不自觉上扬的笑。 终于, 许喃转头时, 捉住这束打量,意外地扬扬眉。 程祈坦荡地笑起来, 说:“虽然我没见过你以前的样子,但许喃,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错。” 是啊。许喃也感觉很不错。 随着人年龄变大, 一年时间于整段生命而言, 分量越来越轻,占比越来越小。但许喃的改变,却不止于外型。 二字打头的年纪,她比十几岁时,更轻盈洒脱。 前提是她没有失去李衡的消息。 许喃在这座城市没有住处,程祈送许喃回了央大宿舍。她走的时候没带什么,回来时行李更是少。 回到熟悉的环境,和李衡的记忆扑面而来。 但许喃问孟澄西,见到李衡大学同寝的室友,甚至去找了李常滨,得到统一的答案——李衡不在北央,许喃出国的那年,他也离开了。 至于去了哪里,连李常滨都欲言又止,没给出准确的答案,只说工作调动。 他只是个警校生,哪里来的工作调动。 许喃觉得他们骗自己。 许喃花了一整个夏天,都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秋天的时候,程祈和许喃告白了。 那天张征制作的战地纪录片在网络上引发高度关注,庆功宴时,叫上许喃一起。 饭局结束,许喃搭程祈的顺风车回学校,临上车前,听程祈说:“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在后备箱。”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许喃当时和程祈的关系,止步在朋友,也不打算有更深层次的发展。西方社交文化比国内要开放些,程祈时不时送许喃点儿什么,许喃在程祈生日或者比较有意义的工作节点也会回礼。 她解了安全带,绕到车后,后备箱滑开前只当和往日一样是件普通礼物。 程祈抿着笑慢几步过来时,看到许喃站着满车厢的玫瑰花和彩灯前神情呆滞、甚至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表白极大可能要失败了。 “好看吗?”程祈稳定情绪,坚持把心意说出:“如果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有这样的惊喜。” 他不曾告别 第49节 许喃这段时间疲于打听李衡的消息,对周遭的关系疏忽,竟然没意识到程祈追求的征兆。这样的境地无疑是尴尬的,她试图委婉却又担心不够直白,让程祈误会自己是在欲擒故纵。思来想去,她索性直接道:“抱歉,我不能答应。我只拿当交心的朋友,当解惑的前辈。而且……” 许喃觉得,有些想法说出来矫情。在危机时刻作为心愿说出来是一回事,有事没事挂在嘴边又是一回事,但确确实实,许喃在被表白的这一刻,想到的是李衡。 她真的想告诉李衡,你再不出现啊,我就被人追走啦。 “嗯哼?”程祈没等到后文,催促道。 许喃自嘲地笑着,认命道:“我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 程祈一耸肩:“ok,虽然我此时非常难过,但还是会把你安全地送到学校。” 许喃莞尔,紧张的气氛倏然散了。 车子上路,许喃安静地坐在副驾,目光落在半空,没有焦距。程祈开出去一段路,才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喃偏头,眼底迷茫未消。 程祈:“你心里那个人。” 许喃看向车窗外,城市街灯如昼,繁华热闹。她开始回忆一件久远却清晰的事情:“是我见过骨子里最正直的人。他脾气其实很坏,看不惯的不搭理,踩到他底线了会动手,和家人关系糟糕,学校同学大都怕他。但本人有一颗非常柔软且善良的心,他有很明确的是非观和道德感,最真实也最真诚。” 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评价,程祈大概会嗤之以鼻,觉得这女生恋爱脑,年少无知被人骗蒙蔽了双眼。 但这话被许喃说出来,程祈竟真的相信不是对方在许喃眼中优秀,而是本身便优秀。 她的眼光,怎么会差。 能被她记挂了一年又一年的人,怎么会差。 程祈又把话题绕回来:“真不打算和我试试?我也不错的,或许更合适呢?” “这对你不公平。而且……”许喃说,“我脾气很差的。没有你看到的,这么nice。” 否则也不会,她只是说一句分手,李衡便消失了。 怎么也找不到,连纠缠后悔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她。 李衡大概对她很失望吧。 - 又一年夏天,许喃顺利从央大毕业。 仍然没有李衡的消息。 许喃在证券公司工作两年,正是得心应手升职的阶段。 她却在回顷沪过春节时,和楚越说了自己要离职的打算。 楚越对此表示不理解且反对,母女俩的矛盾一触即发,那个假期家里鸡飞狗跳,没有点春节的喜庆氛围。 年初二,姥姥脑血栓住院,楚越搁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去医院陪床。 人到了一定年纪,身体各项机能衰退,慢性病缠身。姥姥平日算康健的,如今一倒状况不容乐观。 楚越辗转奔波,几天时间疲惫很多。许喃盯着她发间冒出的几缕银丝,只觉心疼。 又一次会诊,医院提到老人的情况特殊,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主刀医生负责手术:“翟芈瑞教授在普外和心血管颇有经验,如果患者由他主刀,手术成功率会提高很多。” “是和夫人定居美国的翟教授吗,近期在北央普济医院有学术讲座的那位?” 见医生点头,楚越问:“囡囡,你认识?” 许喃说:“在国外留学时,有过几面之缘。” 许喃尝试着用回国前交换的邮箱联系翟教授,对方了解过老人的情况后,很干脆地答应了。结束北央的讲座后,翟教授飞来上海,更具体地了解老人的身体,制定手术方案。 姥姥的手术很成功,术后翟芈瑞交代注意事项时,对楚越提起和许喃是怎么认识的。 在旁边的许喃面上笑容僵住,心说糟糕,她没跟楚越提过自己去战地的事情。 好在楚越被手术成功的喜悦冲昏头脑,当时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 姥姥很快苏醒,转到普通病房休养。 楚培风来医院换楚越陪床,回家路上,楚越才跟许喃说起:“如果我没记错,翟教授提到的国家在你留学那两年发生了战争,你是什么时间去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许喃不擅长说谎,尤其是面对真诚待自己的人时,说谎的后果比告知真相的影响更令她难以接受。 许喃手紧张地冒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战地医生和记者。” “多久?” “近一年。” “都去了哪些国家?” 许喃一个不落地说了。 楚越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两人进家门,楚越没有吃饭,回房间一个人待到晚上。 许喃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母女俩同桌吃饭。 快吃完时,楚越说:“想换工作就换吧,囡囡长大了,比我勇敢。” - 回北央后,许喃正式去电视台报道,之前的房子到期后没再续租,在单位附近找到一个交通便利的小区。 等适应了台里的工作节奏,夏天到了。 忘记从哪看到一句话,人的一生只拥有一个夏天,其他的夏天都在与之做对比。许喃不免俗地在十七岁后的每一个夏天想到那年夏天,想起那个闯进她生活的冷酷少年。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身边的人不断分分合合,渐渐地对爱情缄默不语,将其视为最容易舍弃的东西。 而许喃依然没有李衡的消息,她很少跟人提起他,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只是从未打算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又一年夏天,附中校庆,历届学子重返校园参加。 那天许喃见了很多老朋友。有人做眼科医生,有人考了公务员,有人自己创业生意风生水起。大家光鲜亮丽,背着名牌包,开着豪车。 很多人记得、问起李衡,但依旧没人有他的消息。 又一年,许喃二十七岁了。 楚越旁敲侧击问过很多次她的感情状况,隔三差五就会推送一个男士名片给他;台里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前辈也热心肠地撮合着她和程祈。 许喃感觉自己都快忘了李衡。 夏天伊始,许喃独挑大梁,带团队筹备一档新的电台节目。 八月初,节目正式和听众见面。首期反响不错,许喃却在庆功宴上丢了钱夹,几天后,在去派出所拿回钱夹时,遇见了李衡。 浅蓝色的警衬裹着男人硬朗精悍的身体,轮廓深邃鲜明,沉稳内敛。 还是耳熟动听的嗓音,但对她的态度是陌生的。 他还在做警察,却不再属于她。 ………… 得知许喃见到李衡,孟澄西觉也不补了,拦了车赶来找她。 考虑到孟澄西走哪都有狗仔拍,许喃谨慎地把见面地点定在自己家里。孟澄西到时,外卖的火锅食材也到了,电锅通电后很快沸腾。 孟澄西一进门没敢直接问,用自己拍戏时的经历为话题铺垫了几句,见差不多,隔着氤氲的热气,问起:“他变化大吗?” 许喃离开警局后倒是挺平静的,简单收拾了房间,洗了锅碗餐具,听孟澄西说剧组男女主演的八卦时放松得就差开包薯片吃。 孟澄西这个问题没点名没道姓,许喃却知道说的是谁,垂眼往锅里下菜,说:“挺大的。” 身边很多男同学工作后,疏于运动,饮食习惯放纵,大腹便便。李衡果然也没能免俗啊。 孟澄西正感慨着,却见许喃补充道:“更帅了。” “……” “所以他真的没认出你?” “我感觉是。” “先不说你在他家住了一学期,他的记忆力和你的长相,怎么可能记不住。”孟澄西为了拍戏控制饮食,正馋,边吃边分析道,“不过也是,都过去……快十年了吧。照你说的他还有学生时代的颜值,那肯定不少人追。前几天还看到新闻,被119救助的女生跟消防员要微信。李衡八成也没少遇到这种情况。” “我采访一下,你现在见到他,什么感觉?” 可能是过去的他们太熟了,当初分开时正是两人感情最甜蜜的时候。 不见面的时候,许喃从没想。但如今再见,许喃总忍不住想两人亲密的时候,接吻、拥抱、上床。 李衡不爱在人前出风头,但他的外形和气质让他很难被人忽略。包括两人在一起后,牵着手走在校园里、街上,常收获不明打量。 他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所言所行,宣誓主权,但不逾矩,从不给许喃一个女孩儿造成恶劣负面的困扰。 但小动作不断,总喜欢逗她,又很沉得住气。 往往都是许喃先招架不住,变本加厉地讨回去。 真到了床上,许喃又敌不过他,不论是体力还是花样。 许喃被他欺负狠了,就开始哭,前几次李衡会中途停下了哄她,每每都被许喃埋怨“这怎么能停”,后来任她哭,结束了他才哄,许喃那时候就跟他闹,怪他,骂他混蛋不心疼她只顾自己。 可能是见面的次数少,跟暧昧时不同,在一起后的每次见面许喃总找各种理由借题发挥,认准了李衡不会离开自己似的,或者说她没从想过她和李衡会分开。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是真挺作的。 李衡大概很烦她吧。 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你脸红什么?是想到什么限制级的东西了啊。”孟澄西起哄的话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许喃面无表情,把锅里煮老了的千层肚夹出来,掩饰道:“火锅热气熏的。” 她把这筷子千层肚吃完,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 许喃搁下筷子,承认道:“还是会心动。” “嘁!那可是李衡。”孟澄西毫不意外地附和完,埋头吃饭。 是啊。 他可是李衡,学生时代意气风发,归来依然光风霁月的李衡。 他不曾告别 第50节 第34章初见脸红,再见眼红。 34 工作日, 电视台。 春困秋乏夏打盹,下午三点,格子间的打工人靠茶水和咖啡提神, 才能顺利投入到工作中。 许喃在团队群里发了开会通知,几分钟后, 拿着记录本准备去会议室, 刚起身, 看到手机通知栏弹出孟澄西的消息:“你下班有事吗?” 接着又一句:“晚上给李衡接风, 你下班直接过来呗。” 许喃回复消息的动作慢几拍,孟澄西已经发来了地点和时间, 离得倒是不远, 从电视台过去很方便。 “喃姐!——”原灿声音又抬高一个度, 才把许喃叫回神。她茫然地盯着许喃不在状态的样子,提醒道:“开会了。” 许喃应了声:“这就来。” 往会议室走的路上,原灿和许喃并肩,时不时偏头打量她,最终忍不住小声问:“喃姐, 是不是又有人给你发骚扰短信了?我看你刚刚对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呆, 表情可严肃了。这些私生粉真的恶心人,自己整天不走正路, 用这骚扰人的毅力做点什么不好。” 瞧着小姑娘义愤填膺替她打抱不平的模样, 许喃莞尔:“不要担心,是别的事情。” 会议由许喃主导, 她没有分神的机会。直到会议结束,打开手机查工作日程安排时, 记起还没回孟澄西的短信。 所以, 去还是不去? 昨晚有电台直播, 工作结束到家已经是凌晨,没休息好。 今天来台里穿得日常随意,没化妆,要是赴约的话是不是重视一点比较好。 但太重视的话,会不会显得特殊。 这个度……真挺难把握的。 到下班时间,同事陆续走人。 许喃加了会班,心想横竖不就是见个面,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别扭个什么劲儿。 她成功完成心理建设,提着包断掉工位电源往外走。谁知没走几步,张征朝这边露露头,把她叫住:“都走了?只剩小喃你了啊。” “昨晚忙得太晚,今天让他们早走了。”之前在战地,以及来了台里,许喃没少受张征的照顾,“征哥你有事?” “想找你借个人跟我出外勤。我组里的小孩都回家了,离挺远的就不让他们特意跑一趟了。而且我这胳膊,一个人也搞不定。” 张征的右臂前几天打了石膏还没拆,做什么都不方便。许喃干脆:“我一会没事,可以跟你去。” “那行啊,忙完我请你吃饭。” 张征近两年不再往外跑,换了栏目组,在台里做了档警情调节类节目。常常要出外勤,但最远也不出北央,依然没什么顾家的时间,但好在只是处理琐事纠纷,安全系数高。 “今天是要去哪?”许喃给孟澄西发短信说了临时有工作的事,主动包揽过开车的活儿。 张征坐在副驾,绑安全带:“园山派出所。有一个老人跟邻居小孩发生口角,可能还动了手,两家人在所里吵呢。” 许喃听到这个熟悉的地点,插钥匙的动作顿了下,随即恢复如常。命运挺爱捉弄人的,接风宴李衡作为主角肯定不能缺席,而没去成的许喃则去了李衡的工作单位。 有缘无分,说的就是他们吧。 印着北央电视台logo的面包车开在路上,下班晚高峰,街上正是堵的时候,许喃路熟,打着方向盘钻进胡同里,七拐八拐很快开到地方。 张征诧异地哟了声:“幸好来的是你,要不我现在还在路上堵着呢。” 许喃接话:“小时候在这片生活过,要是去别的地方,我开导航估计都得找一会。” 车开进大院,停好。往接警大厅走时,孟澄西电话打进来,许喃看了眼,停下脚步:“征哥,你先进,我接个电话。” “那你快点。” 电话接通,那头乱糟糟的,勉强听到孟澄西的声音:“你真不来啊?不过也没事,李衡也没过来。” 许喃嗅到一丝淡淡的烟味,也没多想,转身背对着风口:“……我不过去了,忙完还不知道几点呢?” “也行。那改天再找机会让你俩见面,也不知道李衡那边什么事,今晚还能不能来。” 电话那头陈铮鸣故意抬高声音,用不友好的语气说给许喃听:“就是给李衡攒的接风饭,当事人不来还能是因为什么。知道你要叫某人来不想见呗。” 许喃:“……” “你发什么疯。”孟澄西开始和陈铮鸣吵。从小到大,陈铮鸣在孟澄西面前讨不到便宜,几句话被打发走。 许喃听到孟澄西清晰的声音:“囡囡,你别听陈铮鸣瞎说。他不知从哪听到的洗脑包,说大一时李衡去了一趟倾沪,回来后就消失了,问谁谁都不知道去哪了,而你那个时间段出国了,他就以为是你把人给甩了,这些年一提到李衡,他就怪你。” 陈铮鸣的话犹在耳畔,许喃垂眼盯着鞋尖,有些失神:“……连我都在怀疑是不是这个原因。” “怎么会!你是不是太小瞧李衡了。”孟澄西当即反驳,说完又琢磨出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我不是说你对他不重要啊,是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才离开的。” 许喃刚要说话,被斜后方突然响起的说话时打断:“李哥,你在这啊。电视台的人来了,在办公室等着呢。你抽完这根就进来吧。” 她转身,朝旁边挪了几步,避开一辆面包车的遮挡,探头看了眼。 太阳西落,远空的晚霞漂亮得过分。 李衡蹲在右边的石柱子旁,还没灌木丛高,手臂搭在膝盖上,手腕下垂,指尖夹着根烟,眼神冷漠,没什么感情地对上许喃的目光。 他不偏不倚地盯着她,应的却是同事的话:“马上来。” 许喃:“……” 许喃回忆自己刚刚讲电话时都说了什么,匆匆和孟澄西告别挂断,急忙跟进去。 穿过接警大厅,办公室里,接替李常滨工作的新所长和和气气的,正跟张征说话:“原本是有个纠纷,两方都同意上节目掰扯了。结果你来的路上,两边又想通和解了。你看这事闹的。”所长说:“不过也不算让你们白跑。之前听你说想合作一档警务观察纪实类的真人秀,我跟上面请示了,很认同这个策划。我们简单聊几句?” “行啊。”张征跟所长去办公室,走出几步,回头找许喃:“你也进来听。这想法还是你提的呢。” 许喃原本关注着李衡,闻言,急忙跟上去。 她没走几步,只见所长则冲许喃斜后方的人示意:“李衡一起来。这事你们年轻人更有想法。” 协调室有张会议长桌,方便谈事。 两位前辈面对面坐好,许喃跟李衡落座时,挨着各自的领导,也成了面对面。 以前上学时,许喃经常从这个角度看他。在学校坐前后桌那阵,老师上课安排小组讨论,许喃就得抱着课本向后转身,桌底空间小得可怜,李衡那大长腿自己都摆不开,许喃若是踩着自己凳子的横梁拘谨地坐还好,要是也踩在桌底下,难免会触碰到他。 家里的餐桌宽一些,两人面对面吃饭时,偶尔也会踢到对方。不过在家许喃就会坦然放松很多,踢就踢了,有时李常滨同桌吃饭,两人在桌底下没少有小动作。 如今的会议桌很宽,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协调的双方动脚打架,桌底中间有厚厚的隔板挡着。 情况完全不同了。 “你俩聊聊吧。”张征的声音将许喃游离的思绪拽回。 许喃还在懵,聊什么。 聊他们之间的矛盾、分歧。可偏偏他们俩之间没有误会啊,而分开的原因太明显,没什么可聊的。 “为什么想做这个节目?”李衡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许喃彻底拽清醒。 哦。他们能聊工作啊。 许喃撇掉脑内不相干的事情,微微坐直,投入工作状态。 她为什么想做这个节目? 因为那些舍小家为大家的“李常滨”们,因为怀揣正义却常常被误解的“李衡”们。 当年,她很直观地看到这些,受到沉重的积极的正面的影响,自然也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影响更多的人。 许喃音量不大,说话不急不缓,跟她气质很像:“我们大多数人,都走在阳光下,那是因为有人替我们站在黑暗中。基层民警是距离民众生活最近的,他们两班连轴转,三餐不定时,节假日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我想通过一种直观的形式,让民众理解、尊重每一位城市英雄,也想让民众看到更真实的被这身藏蓝守护着的繁华城市。” 许喃说话时,李衡一直在盯着她。这一眼,隔了厚重的九年时光,谁也没有躲闪,但谁也没有进攻。 他手指捏着记录用的笔杆,在五指间转来转去,漫不经心的。 所长听得认真,跟张征说:“小姑娘不简单啊。” 张征欣慰地笑,接话:“她啊,脾气软,但气节硬。之前跟我去战地做采访,肩膀被炸弹残片穿透,做手术时眼泪都没掉。也幸好炸弹粗制滥造,威慑力不强,要不得毁容。” 这句话轻飘飘的,但分量极重。 话音落下,几人都沉默了。 那根在指尖灵活转动的笔杆吧嗒一声,掉在桌板上。 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协调室,尤为突兀。 所长偏头看了眼,对李衡说:“你也没想到吧。” 他跟李衡接触得少,但多少摸出了点他的性格。他在工作中对异性没点温柔,不论是同事还是被审讯的。之前有领导千金追到所里要他联系方式,被他冷冰冰地打发走了,说什么“不喜欢比自己弱的人”,就他那身手,别说女的了,连男的都没几个能敌得过。简直就是木头一个。 但跟他平日对其他异性的冷漠态度不同,面对许喃时,鹰隼般锋利又不动声色的眼神里,总有种难以难说的敌意,好像人家小姑娘跟你有多大仇似的。 要说许喃跟过去的异性有什么区别,可能是,更漂亮? 难道是因为这个。 被上头安排在所里休假的香饽饽,难道被漂亮女人伤过? 所长不懂,本着对两个晚辈的赏识,忍不住用玩笑的口吻暗示李衡一句:“可不要见人家是姑娘,就看轻了。” 李衡眉头微拧,深深地望了当事人一眼,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到。所长心说李衡知分寸,有轻重,岂料他音色冷硬,不紧不慢地轻哼:“哪敢。” 所长:“……” 许喃:“……” 关于这档节目,现阶段能确定的只是合作意向,不断地深化创意,找寻既权威又亲民的落脚点,不是个急活儿。 半小时后,一行人从派出所出来。 张征和所长走在最前面说话。 许喃落后几步,李衡还要在她后面,丝毫没有要多跨几步和许喃并肩的意思。 眼看张征已经走到车边,许喃才加快步子甩开他,拿车钥匙开车锁。 李衡这时便停了步子,站着接警大厅前的三级台阶上,单手抄兜,挺拔精悍的身型被渐暗的光线笼罩得有些凄凉落拓。 他轮廓鲜明,英俊的脸庞被最后一丝日光照得明亮,眼眸深沉如墨,不着痕迹地注视着某道倩丽的身影。 那人坐进驾驶座上,鼓捣了一会,开了车门下来。 张征还没上车,注意到,问:“怎么了?” 他不曾告别 第51节 许喃刚刚试了几遍:“车子突然打不着火了。” 张征倒是习以为常:“这台车开得久了,三天两头出故障。” 张征说话时,许喃已经绕到车前,打开引擎盖。她有段时间总开这辆车,对这个流程和一些简单问题驾轻就熟,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站在台阶上,距离几人最远的李衡,认真地瞧着。 以前连倒个热水都能被烫着的人,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学会了修车,还……去了战地。 许喃穿一件雪纺衬衣,下摆束在藕粉色的包臀短裙里,身型凹凸有致,裸露的两条腿笔直修长。是真的长大了,更有韵味,少了依赖人的娇气劲儿,让人想保护都找不到机会,却移不开想要靠近的目光。 “要是小问题的话,所里有工具,那谁——”所长扭头,打算叫个懂维修的过来帮忙,视线扫了一圈没落下,便见李衡动身,几步过去。 许喃对周遭的事不知情,正在开发动机的装饰盖,她今天穿的雪纺衫领口有两个细带被系成蝴蝶结,这会儿有些散开,轻飘飘垂下来正挡着她的视线。 许喃腾出扶着引擎盖撑杆的手,把飘带拨开。 她正检查发动机的情况时,固定撑杆的卡子突然崩起来,正好弹到许喃的小臂上。 失去支撑的引擎盖惯性往下合,紧要关头,许喃躲是来不及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弄脏衣服,本能地抬起两臂护住后脑,余光注意到有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下合的引擎盖。 许喃惊魂甫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冷寂的眸子里。 李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喉结微凸,下颌线紧绷,肩膀宽阔笔直,警衬束进长裤里,裤腰间的黑色皮带衬得他禁欲感十足。 要是搁在以前,李衡八成会说一句:“逞什么能,去旁边老实等着。” 但如今,李衡只是极其冷漠地说了句:“起开。” 许喃自觉退步。 李衡随意扫了眼发动机的情况,放下引擎盖,态度极其敷衍,不像是对这台车,更像是对许喃:“修不了。”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先开所里的车送你们,赶明你们再来取。”所长指了个戴眼镜的实习生,说,“小昆,你把两位老师送回电视台。” 张征也没客气:“那麻烦了。” 那叫小昆的男生动作麻利地回办公室取车钥匙,许喃下意识去看李衡时,对方没片刻停留,头也不回走了。 办公室,小昆拿到钥匙,跟后脚进门的李衡殷勤地打招呼:“李哥。” 李衡嗯了声,盯着他手里的车钥匙,说:“我记得你说下班要陪女朋友过生日,这都过时间了。车钥匙给你吧,我正好要用车,顺路送他们。” 小昆有些犹豫,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敢麻烦这尊大神。 李衡来所里不到半月,没人知道他调这之前出过什么任务,只知道是前所长的独子,国内最牛的警校毕业,在南边的禁毒大队待过,拿过二等功。再具体的小昆就不清楚了,李衡的身份密级高,像这种地方派出所连所长都没有权限查。 所里人都很服他,敬重他,也都知道,他在这呆不久就会被调去刑警大队或者禁毒大队,最近常听到上头来要人的消息。 李衡看着冷酷寡言,但没架子,在所里对老一点的领导有礼,跟这些年轻的也能聊几句,偶尔也挺幽默的。对于纠纷案情,不分大小轻重,都很重视敬业,专业态度是没得说。 所以小昆对他又敬又畏。 此时听这提议,又很心动,纠结半晌,迟疑道:“这合适吗?” “就说你突然闹肚子,我给你解释。” 院内,车边。 所长有事被叫走,只落许喃和张征。 张征提到战地的事,一下想起自己跟许喃认识挺久了,这些年看她跟自己妹妹一样,一想到她婚姻大事没着落,心血来潮地和许喃说起程祈来。 聊着聊着,他撮合道:“我也算是看着你俩长大,知根知底,都是好孩子。我可一早看出来了啊,这小子喜欢你,你要是有想法,哥今天就做这个媒,帮你俩搭搭线。” 许喃隔几秒就要朝大厅看一眼,找一找李衡的身影,闻言,急忙打断:“征哥,你怎么也爱操这个心。我和学长只是朋友,要是能成,早就成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找个人照顾你啊。这段时间不是总有狂热私生粉跟踪骚扰你吗,有个男朋友接送你上下班,更安全点。” “哥,我要真担心这个,雇个保镖多好。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用感情啊。” “嘿!——你这话说的,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许喃笑笑,刚要说话,下一秒,遥遥地听到大厅前所长跟谁说话的声音。 “你要送?你一会不是有事吗,小昆呢?” “小昆突然闹肚子。我正好要用车,送完就不回来了。” “也行,替我给你爸问好。路上慢点开。”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许喃抬头,便见李衡阔步朝这边过来,挺拔如松,飒爽翩翩。 许喃心脏跳得过分激烈,隐隐带着疼痛。 总有些人,初见脸红,再见眼红。 作者有话说: 写得特别慢,因为写一会哭一会,然后再继续写。 重逢后的剧情,本infj真的哭死。 第35章“欢迎回来,李衡。” 35 李衡开的是所里的车, 一辆五座的金杯。 他走近,跟张征道,“张哥, 我送你们。”对上许喃时,神色却收敛些, 等从她身边经过, 才淡声说:“你坐前边, 指路。” 张征坐在驾驶座后的那位置, 对许喃坐副驾驶并不觉奇怪。 倒是许喃,从这句简单又特殊的安排中, 在李衡身上窥到些过去的痕迹。他还是记得她的。 所里用车勤, 金杯年岁不比电视台那辆短。许喃扯着安全带, 半天拽不动,眼看着李衡要发动车子,她迟疑地嘀咕一句:“安全带是坏的吗?” 话音刚落,眼前伸过来只手,落在安全带轻轻一扯, 咔哒一声, 安全带勒在许喃身前,卡销被扣到插槽里。 整个过程李衡没有触碰到她。 李衡没说话, 发动车子, 打着方向盘掉头。又好像不认识她了。 许喃抓着安全带慢半拍看他,手指微蜷, 说:“……谢谢。” 车窗降着,夏末热意不减的晚风灌进气氛安静甚至有点诡异的轿厢里, 吹得许喃心里烦躁。 她把车窗升上去些, 深咖色玻璃浸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中, 模糊不清地映着许喃黯淡沉默的脸色,映着李衡刚毅冷静的侧脸。 她把车窗完全升上,在璀璨霓虹的映衬下,极力捕捉他脸上每一丝情绪。 “李衡……是吧?”后座的张征往前探探身,热络地出声。 李衡通过后视镜朝后看了眼,应:“张老师,有事你说。” “我总来你们所,倒是第一回 见你。”按李衡这气度样貌,要是见过,肯定印象深刻。 “刚调回来。” “以前在哪工作的?” “浙河。” 张征哟了声,说:“那远。我早些年出差去过那边,鱼米水乡,文化之邦,风景美不胜收。浙河菜也好吃,在那吃过一次醋鱼我到现在都念念不忘。你老家是那的吗?” “我是北央人,从小在这里长大。” 许喃全程没有插话打断,在心里叫嚣着,亢奋雀跃地给张征加油鼓气。 问啊。 继续问啊。 多问一点。 把他过去九年去了哪,做了什么都问一问! 李衡仿佛听到她心里的声音般,借着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数十秒时间里,偏头扫了眼许喃。这一眼,只短暂停留,仿佛只是看了一下右后方来车。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只手手肘垫在玻璃全部收起的车门上,自来熟地和张征闲聊道:“张哥做过战地记者?” 许喃:“……” 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征已过而立之年,肩上有更多的责任要担,那段峥嵘岁月刻骨铭心,令他深感自豪的同时,更多的是唏嘘。 “是啊。和平年代,仍有很多国家,经历着战争、苦难,民不聊生。” 李衡又问:“一般很少有女生去战地吧。” 张征说:“交战地资源匮乏,条件艰苦,还有危及性命的危险,一般女孩很难适应。” 李衡语气如常:“那许老师很有胆识和魄力,在战地呆了多久?” 被突然点名的许喃:“……一年。” “厉害。”不冷不淡的一句评价。 李衡不再问了,目视前方,安静地开车。 张征不觉得被眼前年轻稳重的小片警套了话,只认为两人聊得投机,说起:“我看你年纪和小喃相仿,在会上聊得挺合得来,你觉得她怎么样?” 许喃没想到张征把她卖得这么彻底。 张征不是乱点鸳鸯谱的人,他看人眼光很准,虽说李衡现在只是个小片警,但行事沉稳、谈吐不错,不浮躁,是静心做事的人,假以时日,必定前途无量。 而且,他也看出,许喃面对这个男人时表现有些反常,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她不是在异性面前扭捏拘束的性格,不论在台里还是生活中,跟大家相处落落大方,上得了台面。 她这时不时朝对方身上瞥,又不敢暴露太多的小心翼翼状,让张征不免怀疑,她是喜欢这一款。 因此才作为中间人,帮忙搭了个话。 李衡仿佛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回答得中规中矩:“工作能力挺强的,我对合办的这档节目很有信心。” 张征面上一喜,刚要再说话,及时反应过来,李衡只提公事的回答也可能是另一层意思……婉拒?张征适才想起来最关键的问题,谨慎地确认道:“差点忘记问,李衡你有对象吗?” 李衡笑笑,说:“没有。”顿了下,补充道:“分手挺多年了。” 张征:“没再遇到合适的?” 他不曾告别 第52节 “被伤得有点深。”李衡又恢复那副不冷不淡的语气,补充道:“当年她甩的我。” 许喃拇指用力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不要失控,不要胡思乱想。 见气氛有些微妙,张征机灵地缓和:“警察这职业,工作比命大,得找个懂你的。” 话赶话说到这,张征也想到许喃要是真跟人成了,也挺麻烦。许喃事业心强,为了项目加班是家常便饭,要是另一方也不顾家,那有跟没有没区别。这么一想,撮合两人的念头不太强烈。 李衡不知道张征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只应着他说的话:“看缘分吧。” 遥遥地看到电视台恢弘明亮的大楼,许喃莫名地松了口气,及时说:“再往前开不方便掉头,你在便利店前面停下就好。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车子停稳,张征跟李衡道了谢,拉开车门下去,站到路边发现许喃还安稳地坐在车里,没动。 许喃也想下车,但按了几次,这安全带一端的卡销怎么都弹不出来,跟粘住了似的,牢固得要命。 李衡这次没帮她,歪头看她一个人在忙活。 渐渐地,许喃动作慢下来,不再急躁。 她扯着安全带,检查是哪里出问题时,听见耳畔响起李衡的声音:“要一起吃个饭吗?” 许喃眼睫微颤,这熟悉的亲切的语气,仿佛他们分别的九年半时间轻盈又渺小,无足轻重,而他们关系依然是最亲密的一般。 李衡等了会,不见许喃答应或拒绝,冰冷的嗓音紧劲,又说,“孟澄西他们几个也在。” 许喃将勒在自己身前卡脖子的安全带拉开,觉得终于能喘过来气了,竭力保持着镇定,说:“不去了。我回家还有工作没做完。” 说话间她手落在安全带卡槽处,心里祈祷,别折磨她了,让她走吧,再待下去,自己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可能上天垂帘吧,安全带的卡销这一次顺利地弹出来,许喃重获自由,只觉如释重负。 她拎着包,临下车前,露出笑,语气真诚道:“欢迎回来,李衡。” 李衡仍然保持着和许喃说话时的姿态,嘴角动了下,嗓音微哑,说:“谢谢。” 目送她和同事离开的身影,李衡眼神暗了暗,心脏抽痛,眼前的女孩,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许喃走进电视台,扭头时,李衡的车已经不见了。她没上楼,去负一层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坐在车里又发了会呆,才发动车子离开。 一路畅通,许喃心情舒展了很多。 到小区停好车,经过快递柜时,取了她的快递,根据自己的购物信息确认好快件单,许喃才敢往楼上拿。 之前私生往电视台寄过骚扰快递恶心人,许喃在这方便警觉性很高,反侦查意识很强,没有台里同事担心的那么好欺负。 当然这都归功于李衡以前教得好,他对许喃的影响遍布方方面面。 她根本忘不了。 就像对他这个人。 - 李衡赶去接风宴时,那边都快散场了。他在门口抽了支烟才进去,半娱乐半餐桌的包间里,陈铮鸣和孟澄西正在吵架,一个嚷着:“你他妈被人黑的时候,谁替你买水军怼黑子。老子赚了点钱都他妈败在你身上了。”另一个则嚷着:“显着你呢,挺光荣呗。骂我姐妹你就是找怼。” 跟学生时代不同,吵着吵着,陈铮鸣把人揽怀里亲起来,孟澄西起初还骂回去,后来也就顺从了,抢回接吻的主动权。 反正他们之间,孟澄西在任何事上都不吃亏。 李衡从这俩人身上移开视线,朝角落坐在吧台前一个人喝酒的陈简存过去。 “再晚点来,这边就散了。” 陈简存说着,要给他倒酒,李衡只要了杯水:“刚忙完。” 陈简存上下打量李衡,说:“感觉你没怎么变。” 陈简存到哪都是衬衣西装裹身,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早些年还不觉得,如今和李衡站一起,一身铜臭味,显得俗了。他思考半天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时间真的可怕,轻描淡写重塑了人的灵魂。 李衡捏着玻璃被跟陈简存的撞了下,说:“还是有变化的。” 他一口水喝出酒的惆怅感,问:“这些年,你知道许喃在做什么吗?” “许喃?”陈简存扭头朝包间里望望,似乎是在找人,“哦对,她没来。” “前年吧,伊川地震那段时间,我去灾区送物资,见她在那当志愿者。”陈简存说话时,观察着李衡的神情,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拿不准兄弟的心思,说话捏着分寸,“她也跟我打听过你。” 浸了冰块的水透骨凉,划过喉咙,凸起的喉结缓慢一滚。李衡听到自己的声音:“打听我什么?” “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陈简存说,“听说我没有,她看上去挺失落的,但又迅速消化掉。前段时间,有合作方在饭桌上跟我聊过她,说圈子里谁谁谁在追她,挺抢手的。” 李衡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你不是做游戏直播平台的吗,跟电视台还有合作?” 陈简存挑眉:“你还知道她在电视台工作?” 李衡没说话。 陈简存继续说自己的:“平台也不全直播游戏,各个领域的人都能碰到点。她人气挺高的,权威媒体捧出来的,形象正,有能力,影响力不输娱乐圈小明星,加上长得漂亮,知道她的人不少,但她一般不来这些应酬。” 李衡查过她的资料,眼看着她这些年越来越优秀。 陈简存还在继续:“小姑娘挺不错的,活得通透。当年灾区有几个孩子,家里大人走的走瘫的瘫,她一直都有在资助。我也是无意听到的,她资助孩子时,让他们不用想着回报她,也不用强迫自己做回馈社会的事。他们原本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现在继续快乐长大就好。原话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这个。” 李衡搁下玻璃杯,仰头,长叹口气,低笑出声。 真好。 没他在身边,她也过得不错,一直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还是那个心灵干净、善良、一往无前的许喃。 - 翌日,许喃被事情绊住脚,没操心电视台外勤用的车子修好没,谁去派出所开回来的。这些张征已经安排人解决了。 许喃不去派出所那边逛,便碰不见李衡,两人更不可能联系。 眨眼到了周五,张征把和派出所合拍节目的总策划头衔推给许喃。许喃在李衡的事上容易钻牛角尖,但对工作从不马虎,点人去会议室开会,简单梳理目前的进度后,动作麻利地建了几个工作群。 一个是台里参与这个项目的同事交流、推进工作的群,里面有几个张征手下的人,许喃也拉了几个自己觉得合适这个项目的人进去,日后这些人将是制作节目的幕后主力。 还有个群加的是电视台和派出所两边的人,这群里人少很多,电视台这边只有许喃和张征两个负责人在,主要为了高效了解、协调双方的需求。 会议室里众人集思广益地探讨节目名时,许喃正点开第二个群,扫了眼群成员列表,李衡也在。 两人头像上下挨着。 谁都没换头像,还是大学时用的情侣的。 忘记当时两人是要去吃什么,还是吃完饭的时候,许喃心血来潮拿出手机冲着两人的影子拍了张照片,边走边拍,效果有点模糊,但格外有意境,许喃越看越喜欢,换成了头像,缩小放大看了会,又只放大自己的影子设置成头像,接着要来李衡的手机帮他也设置好。 才有了这组很低调的情侣头像,只有他们懂其中含义。 单看不觉得有什么,放在一起,很扎眼。 许喃以为他不换头像的原因是已经弃用这个账号了。 她点开李衡的头像,看到对话框里自己这些年间给他发的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的消息。 近一年没有。 一年前。 “春节快乐!” “端午安康!” “又一年了,你还是不出现吗?” 再往前。 “我去看了李叔,他说你这些年都没回家。你还好吗?” “我换工作了,在北央电视台。我在北央等你回来。” ………… “今天毕业典礼,在外面吃饭时碰见你以前室友了,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就是高高瘦瘦,皮肤黑黑的那个。你说他爸也是警察,不过牺牲了的那位。” “你一直在躲着我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我回国了,要见一面吗?” ………… “你现在在哪,我找不到你了。” “李衡,我不想分手。” 再往上就是两人有来有回的聊天记录了。 这些年许喃每换一次手机,都会把两人的聊天记录恢复、保留。 每一条都在。 许喃看着自己把团队讨论出的四个不错的待选节目名称发到群里,李衡和大家一起投票参与讨论,适才惊觉,原来他不是弃用了这个账号,而是主动不回她。 挺好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早该如此了。 是她一直不想醒。 - 从会议室出来,许喃回到工位整理节目策划书,节目暂时命名——《守护北央》。策划书从节目形式、核心内容、制作方式等十数个方面入手,许喃想制作这档节目不是心血来潮,如今推进起来驾轻就熟,很快就理出明确的方向。 不过她现在主要工作是《喃喃夜话》这档直播节目,两边轻重缓急要把控好,因此在分配时间上,费了些神。 程祈出现在她工位前,敲了敲隔板时,许喃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 对上程祈斯文含笑的眼,许喃想起来:“到下班时间了?我收个尾就可以走。” 《喃喃夜话》在市场上反响不错,周一大会时,台长专门表扬了一番。得知他们团队已经提前吃过庆功宴,嚷嚷着要许喃单独请他一次。 许喃自然是答应,定了周五晚上一起吃饭,《守护北央》这档节目也需要程祈出一份力,正好借着今晚这顿饭一起说了。 “还不急。我给你发了消息,怕你看不见,过来跟你说声。我在楼下咖啡厅见个人,你忙完直接楼下会和。” 许喃:“ok。” 又工作了会,许喃把该存档的存档,该打印的打印,一切收拾好,才关电脑,断电源下楼。 周五大家下班积极,许喃这一耽搁,正好避开下班人流高峰期。 他不曾告别 第53节 程祈说的咖啡厅她知道,边往那方向走,边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刚走到咖啡厅前面那条路,许喃遥遥地看到站在路边跟人说话的程祈。 程祈正在查看手机收到的消息,似乎在给她回电话。 许喃的手机响,但她恍如没听见般,没有接,目光直直地落在程祈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上。 是李衡。 李衡今天没开所里的车,身后是辆黑色的大g,车身漆黑锃亮。他穿衬衣西裤,眉宇间依旧冷漠疏离,但气质较穿警服时变了。 许喃以前怎么会觉得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呢?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没了锋芒与锐气,容易被人忽略的李衡。 “小喃,这边。”程祈没等到她接电话,顺着手机来电铃声转头,发现了许喃,抬手招呼。 许喃抬步过去,听见程祈和李衡说话:“你晚饭怎么吃,要一起吗?我听说小喃和你们派出所要合作一档节目,已经认识了吧。” 听他们的语气,关系似乎很熟悉。 但认识程祈这么久,许喃从没听他提过李衡。 许喃心里琢磨着他们的关系,程祈盯着她发顶,把手伸了过来。 许喃余光落在李衡身上,没来得及反应,后知后觉懵着一双眼看他:“怎么了?” “有了个脏东西。”程祈帮她摘走头发上的白毛,吹走,跟她说,“还以为你要忙一会,正要给你打电话,饿了?想好一会吃什么了吗?” 程祈对女性绅士温柔,说话时总耐心又贴心。 如今落在李衡眼里,却是另一回事。当初那个穿高跟鞋走一步崴两次的女孩长大了,一路走来,体态柔美轻盈,眉眼温柔盛着明媚笑意。 李衡记得刚上大一时,许喃要加入学生会,李衡陪她去买了正装和高跟鞋,晚上在酒店里,小姑娘踩着高跟鞋练了好久,一下子高出四五公分,只要微微仰头就能亲到他。 亲够了闹够了,交完作业,许喃趴在李衡胸膛上,扯着他的耳朵悄悄说:“我装的,是故意往你怀里摔。” 那时的许喃,是俏皮的,灵动的,鲜活的,属于他的。 顶着李衡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许喃佯装不察,冲程祈抿了个笑,说:“看你。” “就知道是这样,我都安排好了。”程祈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说:“我现在去前台寄个快递,很快回来,你在这等我会。” 说完,他又对李衡说:“我先走,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程祈一走,车边只剩了许喃和李衡两人,曾经最亲密,如今最疏远的两个人。 许喃连衣裙的裙摆被风扬起,衣角碰到了李衡的裤子。 两人并排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西坠的落日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作者有话说: 呀!两人不会很快和好,毕竟隔了九年半的时间。 十年啊,真的好久,大家都变了很多。 现在的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们对十年前的对方刻骨铭心,谁也没忘过去的种种,但回忆只能起到助攻,甚至是反向助攻的作用。 总之……距离他们和好还有很长一段剧情。 之前《你不像任何人》的都市篇,厌厌时间紧张,写得比较仓促,没有构思好,有很多遗憾。后来修订出版稿时,怎么改都改不出想要的感觉来。 这本的都市篇争取不留遗憾。 目前来说,对手戏写得很顺手且喜欢~厌厌的大纲说:后面的剧情会更精彩。 第36章“你把我惯得骄纵,可为什么又没耐心了?” 36 来给程祈送文件前, 李衡陪李常滨去参加好友儿子的婚礼。 规模不大的酒席,去的都是走动多的亲友,胜在热闹。台上的新人相敬如宾, 郎才女貌。李衡看着难免会眼热,想到少年时自以为是的梦。 他以为两人相识、相爱、相守, 白头到老, 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只要他足够坚定, 便势在必得。但此去经年,才知跟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件多难得的事情。 他在酒桌前坐不住, 进程过半就想躲出去抽烟, 却被旁边热情的阿姨留住问年龄问工作问个人情况问择偶标准, 介绍起条件相符的女方来。 李衡赔笑听着,不在大喜日子坏了气氛。 但每听阿姨说一句,李衡就会想到许喃。笑着的许喃,哭着的许喃,得意的许喃, 委屈的许喃, 记忆里闪过的她都是十年前的样子, 因为那是他最熟悉, 最深刻的。 以前竟然会盼着长大, 现在想想,这个念头真傻。 李常滨不催他这个, 或者还没腾出空来催。李衡离家九年,跌宕坎坷, 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已经是万幸。 如今听别人操心, 李常滨当成一景,趁机也催道:“等工作稳定了,也该考虑考虑了。高中时还知道谈个恋爱,越大越没这个念头了?” “你都知道?”李衡诧异。 李常滨倒是淡定:“你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没想瞒,当年在一起时,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李常滨叹气:“你出去这一趟,性格变化不少,沉稳了,但思考问题难免极端。我有时候在想,当年是不是不该逼你那么紧,是不是该拦着你。” “没什么好后悔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李衡肩上能扛住国家大义,也能守住那一隅爱,“她还在呢,不过是再追一次。” ………… 给程祈的文件是卢婧托李常滨办理的卢家二老的档案,李衡本不用亲自来送,同城闪送或者托给哪个同事,但得知程祈在电视台工作,才决定过来一趟。 确实见到了想见的人。 但不如不见。 遮天的绿树高大盎然,云彩堆叠,霞光溢满天,长街宽阔,行人了了,慢节奏的生活状态散发着悠闲的气场。 黑色的奔驰车旁,男人颈边的纽扣开两颗,松弛雅痞,单手插兜,健硕精悍的胸膛在纯白衬衣包裹下禁欲感十足。 长久的静默后,他率先开口:“程祈跟家里说,有喜欢的女生,等确定关系要带回家。说的是你吧?” 卢婧前段时间回国了一趟,李衡和她短暂地见了个面。近十年踩在生死一线,李衡成长了很多,那顿饭上,和卢婧交流不多,却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棱角相对。 全程大多是卢婧在说,关心他的情况,说自己的情况,可能是为了有共同话题,聊起了这个年纪和李衡相仿的继子。 李衡适才记了这么一句。 许喃抓住被风吹得乱飞的裙摆,抬头,诧异他和程祈的关系似乎很熟。 李衡眼神锋利,他一向是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只不过熟悉时,许喃自动忽略了这个特质而已。如今,近十年的未知经历让许喃觉得,那个极具攻击性的李衡又回来了。 岁月在他眉宇间磨砺出痕迹,眼神依旧明亮,但更厚重深沉。许喃自嘲地弯了弯唇,垂眼。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爱,再重逢,他们依然是他们。 他紧盯着,误会她的反应,发狠地问:“他行我不行?还是说你现在想通了,不用牺牲掉自己的感情完成父母的期待?凭什么先出场的人成了试验品?” 许喃从未这样想过。这个冠冕堂皇的帽子扣下来,她憋屈得不愿跳入自证的陷阱。 李衡等得不耐烦,像以前那般催促:“说话。” 好像还是“他们”,但又不完全是“他们”了。 许喃深深地吸一口气,把心口复杂的情绪压抑住,缓缓开口:“李衡,我当年从倾沪回来找过你,你手机关机,后来遇到你室友,他们说你离开了这个城市。” 许喃抬头,问:“你把我惯得骄纵,可为什么又没耐心了?” 她最后这句话很轻声,但李衡还是听到了。 他看着眼前粉润的唇瓣微颤,眼眶浸湿的女孩,只觉心口阵阵绞痛。他记得那条她说不想分手,却找不到他的短信,可那时的李衡,已经不能回了。 他面前是万丈深渊,不知归期。 触手可及的温柔乡于他而言,是贪恋,也是不可得。 “囡囡,我……” 许喃眼眶里蓄满清泪,带着强撑的倔强。许喃没爱过别人,想见他,但见到了又因为他当年的不辞而别记恨他。 这种矛盾挣扎的情绪让许喃一度以为自己病了,简直糟糕透顶。 她哑着嗓,克制着几近崩溃的情绪,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李衡没法回答。 难道要回答她,在那个时候,自己没有选择她吗? 这样的答案,只会让她更恨自己。 “……抱歉。” - 程祈忙完出来时,许喃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车流发呆,傍晚的日光不刺眼,旖旎艳丽,许喃窈窕俏丽的身影被染上绯色,和自然风光融为一体。 “李衡走了?” 许喃听到程祈的声音,才转头。一个人冷静短短几分钟,她已经调整好状态,看着兴致不高,但方才失控的情绪已经不见。 “说是有事。”和程祈往停车场走时,许喃听见自己问道,“你和他很熟?” “要论关系,我爸和他妈是重组家庭,他该叫我声哥。”程祈语气如常,“坐我车吧,晚上我送你回家。” 许喃怔了下,卢婧姨……许喃未曾谋面,却听楚越提过,卢婧姨再婚后,一家人移民澳洲。程祈的父母确实生活在澳洲,许喃听他提过。只是没想到有这一层联系。 见许喃顿足,程祈茫然地挑挑眉。许喃弯唇,说:“只是有些意外,没听你提过。” “他跟他妈不亲,很少联系。我也是最近才见到他。” 这是实话。 程祈见许喃的状态,着实有些不对:“身体不舒服?” 许喃抿笑,摇头:“没。”她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些,岔开话题:“我们一会去吃什么?” “上海菜怎么样?” 许喃没意见:“可以。” 车子上路,前半程轿厢里安静,许喃视线落在半空,发着呆,没有说话。 他不曾告别 第54节 一向健谈的程祈,此时也少话。认识许喃这么久,他自认为了解她。许喃是个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人,从不会互相影响。台里新节目的任务繁重,却不值得许喃忧烦至此。 等红灯时,程祈盯着正前方,指尖扣了扣方向盘,突然开口:“是他吗?” “是谁?”许喃放空的思绪回神,落在虚空的视线聚焦,在车前人行道的匆匆人流中扫一眼,看向程祈。 程祈神色平静,探究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你一直在等的人。” 许喃后知后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许喃……”只叫了个名字,程祈便失声。 李衡做了四年卧底,又为了不牵连家人只身在千里之外隐姓埋名呆了五年。他在缉毒上奉献的九年青春让程祈说不出半点诋毁的话。 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哪容许他肆意评判。 他越发理解了许喃的执着,任谁年少时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都很难轻易忘记。 但—— 车子缓缓停在餐厅外,傍晚的商圈人流集中,繁华喧闹。程祈选的餐厅环境雅致,菜品精美,是近来广受好评广告语写着适合约会的餐厅。 程祈从餐厅明亮宽阔的大堂收回视线,边解安全带,边郑重其实地对副驾的人说:“我不会放弃的,许喃,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许喃深深地看他一眼,难以置信地问:“你认真的吗?” “嗯哼?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 “……” 和李衡不愉快的谈话,也算是划清了两人的界限,尘埃落定。 但……李衡在许喃这里,永远不战而胜。 程祈庄重的神色在许喃如临大敌的警惕下,渐渐散开,眼梢挂上笑意,好似刚刚那句“公平竞争”真的只是一句玩笑。 他往后一仰,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说:“承认吧,你还是没有放下他。” 程祈靠在颈枕上,朝副驾歪歪头,真诚建议:“既然没放下,那就再尝试一下。不管结果如何,才能更轻松地走下去。你现在这样子,太累了,让人心疼。” - 又一周,孟澄西进组前特意帮许喃攒了次聚会,说是叫了李衡。但许喃以工作忙为由拒了,工作确实忙,《守护北央》和《喃喃夜话》两档节目都离不开她,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琐事,许喃已经连着三天都在加班了。 不过周五,许喃带着原灿去了趟派出所,就节目和所里的相关负责人简单开了个会。 李衡是派出所推举出来的代表发言人,自然在场。 会议满打满算两个小时,信息量巨大,原灿在团队中作为许喃的助理,负责此次会议记录,开完觉得头都要炸了。 从所里出来,原灿才想起来忘记提前叫车了。 “让李衡送你们回去。”所长贴心地安排道。 原灿停下在出租车平台叫车的操作,扭头见李衡已经拿着车钥匙过来,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的许喃。 许喃头也没偏,恍如没听到般,注意力落在手机上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工作。 作为许喃的学妹,原灿听说过许喃和李衡学长被人津津乐道的爱情“细节”,可没见过学长本尊,就算在校史馆里见到过照片,如今也忘记了。今天来所里开会,会议开始前闲聊时,才对上号。 当时原灿明亮的闪着八卦情绪的眼睛没等眨巴几下,便注意到许喃对此事的态度十分冷淡。 因此,原灿虽有八卦,却本着敬业的态度,没有表现出来。 不能给电视台丢脸不是。 许喃没应,原灿爽快地应了:“麻烦学长了。” 李衡一点头,从许喃身边经过时,头都没偏,往车子停放的方向去。 他脸色冷峻,肩宽腿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体型精悍有力,散发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荷尔蒙魅力。 让原灿找到些辛苦工作的精神慰藉。 她毕业后昔日的男同学不少发福的,电视台的同事坐办公室久了也难免身型走样,没了学生时代的矫健清爽,要出境的那些年轻老师形象好些,但跟警察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精神面貌比起来,还是文气了一些。不愧是他们附中的校草,真的争气! 许喃工作时,很难被外界的声音影响,这会收起手机,见原灿双手合抱,一脸花痴状,迷茫:“叫到车了吗?” 许喃适才回神,解释李衡要送她们的事。从许喃和李衡两人除工作外零私人互动的迹象来看,更像是昔日情侣重逢后不相往来的桥段,原灿后知后觉自己刚刚不过脑子答应的行为太过草率,迟疑片刻,试探地问:“会太麻烦学长吗?要不我现在打个车吧?” 说话间李衡已经坐在车里,点火往这边开了几百米,停在俩女生面前。许喃看到,神色无波无澜地,回原灿:“没事,上车吧。” 见许喃神色如常,原灿适才松了口气,心想是自己过度脑补了。 公家车前后两排,原灿自觉地开了后座的车门,见许喃矮身跟进来,往里面挪了挪,忍住没问许喃为什么不坐副驾。 车子驶离派出所,汇入主干道。轿厢里安静得过分,没有人说话。 不是车流高峰期,道路宽敞,车辆畅行无阻。 李衡几次借着左右侧的镜子观察后方的车辆,有一辆桑塔纳从派出所便跟着他们,这一路自己快,它也快,自己慢,它也减速。这个时间车辆少,对方的行径尤为可疑。 路程过半时,李衡拨通了一个电话:“去调两分钟前国京路和尺北路交汇口的道路监控,定位一辆桑塔纳,车牌号是……” 他声音沉稳,报出车牌号。 许喃视线落向驾驶座,听他语气不对劲,说:“你有事先忙,把我们就近放下。” 李衡朝车后镜看眼,说:“没事。”他本能地不想让许喃担心,但顿了下,又觉得例行询问是情理中,才道,“你从电视台到派出所那一路,有发现可疑的车或者人吗?比如跟车、尾随。” 许喃还没等说话。 一直关注着两人聊天的原灿率先惊呼:“又有人跟踪吗?这些粉丝真是太可恶了!” 李衡抓住话里的重点,问:“之前有过这种情况?” 见许喃没回答,也没反对,原灿才说:“有的。” 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气愤,加上李衡还有个身份是警察,原灿多说了几句:“不止尾随、跟车,还给许喃姐发骚扰信息,打骚扰电话,寄骚扰快递。” 李衡还要问什么。 许喃及时补充:“已经报警备案了,台里保安和辖区民警都会持续关注,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用李衡参与。 李衡朝后看了眼,没再说话。 电视台恢弘的建筑映入眼帘,车子缓缓停在石阶前。 目送两个女生下车,走近大厅。李衡坐在车里又等了会,没见周围有可疑的人或者车。 这时,小昆的电话打回来,汇报着自己查到的车辆信息。 “知道了,我现在回所里。”李衡眼神暗了暗,神色凝重地把手机丢开,发动车子,打方向盘掉头。 年岁已久的小破金杯被他开出赛车的架势,卷起尘土飞扬,呼啸而去。 第37章“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吧。” 37 派出所灯光通宵亮着, 接警台不断有电话响起,醉酒的、闹事的、夫妻家暴的,凌晨三四点才消停些。 值班的民警打着哈欠端着泡面碗去接热水, 经过监控室时,看到里面的人还没结束。他探探头:“李哥, 吃泡面吗?” 李衡一夜没睡, 眼皮沉, 眉头蹙着, 没有眉目的事情让他看上去有些愁容。身上浅蓝色的警衬不如昨天板正,腰背处因为长时间的靠坐压出深深的褶皱, 袖子卷到小臂处, 领口的扣子被扯开几颗。 旁边丢着一堆提神剩的烟屁股, 烟盒瘪了两包。 看监控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李衡从起初用几块显示屏一起看,到后来觉得太慢,用投影投到对面的白墙上将数十个画面并排切到一起,同时看。 电视台附近的监控画面, 许喃小区周边的监控画面。 昨天的, 近几周的,早些时候许喃遭受粉丝尾随时间段的。 看得太久, 李衡合眼时, 仍有一道道许喃的虚影在眼前晃。 李衡没答,旁边一件警服外套动了动, 小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吃的, 抬高手臂晃了晃, 说:“给我来一桶。” 小昆其实挺能熬夜的, 以前夜班也从不犯困,小时候觉少,家里长辈就说这个习惯适合当警察,于是他就稀里糊涂考去了警校,还挺自豪的。 警校毕业后、分配来这工作,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如今李衡这堵大山挡在眼前,让小昆清晰地不得不承认,自己适合当个屁的警察。 横着数六个,竖着数七个,六七四十二个路口监控全部投在白墙上,看着差不多但处处差很多的杂乱画面,跟催眠术似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看得小昆密集恐惧症要犯了,早早地就撑不住。 好歹留了根神经,知道在工作,不敢睡得太死,期间他醒了几次,李衡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没什么表情,不浮躁,眼神冷淡,不眨一下。 要不是他时不时会敲一下键盘,暂停或者拉监控进度,小昆都得怀疑李衡会睁眼睡觉。 这得是什么定力,才能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看这么久监控。 小昆接热水时,帮李衡也泡了桶。他端着两桶面往监控室走,思索自己是不是真该跟所里打辞职报告。 用手肘拨着桌子上的杂物腾地方放面桶时,小昆猛得想起昨晚所长交代的事。 他先是递了一个缠着细绳的牛皮档案袋:“李哥,这是所长让我给你的。他说你要的资料年岁久远,早些年没有启用电子档案,部分书面存档已经损坏,保留下来的都在这了。” 又给了国内快递用的密封文件袋:“还有这个快递,也是你的。” 李衡道了谢,把两样东西接过,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翻了翻,快递袋则没拆,接过小昆推来的泡面,道了谢,开始吃。 神情不似看监控时的愁苦,看着舒缓很多,像是有什么困扰已经的事情有了眉目。 热腾腾的面填饱了肚子,小昆又开始想辞职的事情,自己想不出所以然来,忍不住问别人的意见:“哥,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警察?” “为什么这么说?”李衡这时也吃完了,在撕快递袋上的易拉条。 小昆将李衡视为榜样,打算跟前辈好好聊聊:“感觉很迷茫,好像什么也做不好。前几天出外勤,一个老人捡了小孩的钱包不还,人小姑娘都急得给老人跪下了,那老人倚老卖老一直在装傻。我去了那老人根本不鸟我,怎么劝都不听,最终还是我师父出马,才解决。” “你还年轻,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有多少能力,发多少光。能力越大的人,责任越大,也很累的。”李衡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沓照片。 “你也有困扰吗?”正说着,小昆见李衡神色凝重,当即紧张起来,“怎么了,李哥,是什么快递?” 小昆走近些,诧声:“这不是许老师吗?” 照片里拍的是许喃,偷拍。 走进电视台上班的许喃,在办公室工作的许喃,离开电视台下班的许喃,和同事出外勤的许喃,和朋友聚会的许喃。 在许喃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 他不曾告别 第55节 李衡眉头微拧,眼色阴沉的骇人:“快递是什么时间送来的?” “昨、昨晚。你送完许老师回来后,我出去拿外卖时,看到有人放在外卖桌上的。”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对方戴着帽子、口罩。”小昆反应快,“我马上调监控。” 几分钟后,小昆调出派出所大院内外卖桌那一角的视频监控,在放快递的人出现时暂停监控画面:“就是他!” 穿着肥大的牛仔裤和灰色外套,黑色口罩,扣着深色毛球帽,帽衫的帽子也拉到头顶。 别说脸部特征,这副装扮下连性别都看不出。 李衡眼色深了深,拍了下小昆的肩:“我去趟刑警队。你辛苦一下,查一下这个时间段,周边路口的监控,看有没有拍到更明确的特征信息。” 小昆警觉,郑重地点头应声。 - 刑警队有案子在忙,李衡轻车熟路,去找熟悉的技术员帮忙。 快六点时,天空泛起鱼肚白。空荡的办公室里,李衡靠在椅子里,手臂遮着眼睛,在梳理事情的可能性。 会是谁给他寄的这些照片? 为什么寄给他? 缉毒警这个工作,得罪人是难免。尤其是他以卧底身份在毒贩内部呆了四年。 要报复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要论从亲近的人下手,还有李常滨呢。 怎么偏偏是许喃。 谁会在意她的前女友。 李衡熬了个通宵,思绪昏沉正迷糊地睡着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响起一道浑厚硬朗的男声—— “既然来了,就把入职手续办了,也省得我天天带着一身伤病回来主持工作。”来人是韩政标,就是在警校给李衡补考机会后把他安排去丰南的缉毒大队队长,十年前英勇的男人如今要退居二线,李衡是他最属意的接班人。 李衡坐起来,搓了搓脸,精神些,喊了声韩队,才问:“殷媚最近在哪?” “你找她?”韩政标严肃起来,“她找你了?!” 从李衡手里拿走快递文件袋和那沓照片的技术员敲开办公室:“李哥,我从快递上没有提取到有效指纹和dna残留物,但检测出了毒品残留。” 韩政标坐直,先于李衡把报告抽走,□□x,是当初蛮老贩的那批货。 他把报告丢给李衡,又去看技术员送回来的快递档案袋和照片,他速度极快地翻了翻,都是同一个人:“女朋友?” 李衡从丰南撤出后,为了他的安全,特意让他在浙河底下的一个小城呆了几年,确保彻底安全后,才调回北央。 没想到这才刚回北央,就出了事。 见李衡没反驳,韩政标大概有了猜测:“殷媚喜欢你,当初是她向你提供了关键线索才能让我们快速收网……别担心。之前心理专家给殷媚做测评时,没有发现异常。她既然在北央,我们就能找到。” “我现在先安排人保护你女朋友。”韩政标敲了敲照片。 李衡说:“她叫许喃。” 李衡盯着照片里的女孩,说:“她这边,我去吧,我得把事情的利害关系告诉她。” 韩政标不太同意:“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精神伤害?” 李衡摇头,说:“她比大多数人都勇敢。对她来说,越熟悉,才越安全。” - 电视台对《守护北央》这档节目高度重视,团队上下各司其职,正是忙的时候,因此十分缺人。 但团队的成员在精不在量,许喃对成员的甄选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 这天,原灿借着给许喃送文件的时候,夹带私活送了份简历:“喃姐,郑硕是我大学学长,做过学生会主席,能力特别强,之前负责的项目成绩都很好。你觉得他适合到我们团队来吗?” 许喃对这人有印象:“我看过他的简历。” 原灿不慌,按照郑硕教她的话术说:“对,郑硕说之前给你投过简历,但没收到答复,以为是被邮箱归类到垃圾邮件制裁了,所以特意让我送了份纸质的来。” “你同学还挺幽默。”许喃淡声调侃,却没多看这份简历。 原灿试探:“所以,你觉得他合适吗?” “先放这吧,我再想想。” 原灿以为是有戏,雀跃应:“好嘞!” 外面乱糟糟的,原灿等许喃审核文件时,抻着脖子朝外面望了望,面上一喜,小声跟许喃汇报:“是学长来了。” 原灿刚毕业入职,性格上比较跳脱活跃,没被职场框架约束,笑嘻嘻地强调:“李衡学长。” 许喃适才定神,看了眼电脑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 马上有个会,需要派出所那边的老师一起参加,没想到所长让李衡来了。 不过也不意外。 前几次有关项目的沟通,所长都是以年轻人鬼点子多派李衡做代表发言。 “学长好帅啊,这长相和身材,放在娱乐圈都不输……”原灿踮着脚张望,见格子间里不少人都抻着脖子,和自己一样花痴,偷偷地捂嘴笑着,想跟许喃分享,偏头见许喃一脸平静,适才收敛些。 许喃逐页看完,在最后一页签了字,合上文件夹,说:“叫大家开会吧。” “马上!”原灿风风火火的行动派,除了比较话痨,工作能力不错,很有上进心。还有个特点,喜欢粘着许喃。 许喃打印好会议上要用的文件,从办公室出来,往会议室走的路上,原灿及时凑过来,小声说:“喃姐,等节目开始录制时,学长会出镜吗?他要是愿意出镜,我们节目的收视率就有保障了。” “那你一会儿问问他。” “可以问吗?” “怎么,你很怕他?” “有点……你不觉得他很凶吗?” 去往会议室要经过茶水间,两人经过门口时,遥遥地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两个女生在花痴李衡,遭到附近男同事的阴阳怪气:“撑死不过一个基层派出所的小片警,有什么前途,不就是长得帅点吗……” 说这句话的人是郑硕。 原灿脸色难看,恨不得冲上去反驳,但转头见许喃脸色如常,款步往会议室走。 原灿急忙跟上:“喃姐,我不知道郑硕是这样狭隘愚昧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帮他说话。”她检讨几句,才小心翼翼地问:“喃姐,你没有生气吧?” “犯不着。”许喃脱口说完,才依稀记得,这是李衡的口头禅。 她瞧着原灿一连自责的模样,说:“我们这档节目要做的,就是改变大众对于基层民警的偏见,不是吗?” “对!”原灿重重一点头,突然觉得这个项目很有使命感,“许喃姐,你真好。” “我哪里好了?” “不抢眼,不争风头,但很正义,能力强。” 许喃笑笑,说:“比我更好的人,多的是。” 说话间走到会议室门口,长型会议桌旁,李衡身边为了一圈人,正雀跃兴奋地聊着什么。 见许喃进来,才散了些,各回各位陆续进入工作状态。 李衡今天穿的私服,西装领的休闲夹克,叠穿圆领内搭。胸膛宽阔,肩颈笔直,带着积极向上的精神气。 狭长的眉眼桀骜不减,带着不易被人亲近的强势冷漠。 李衡就是那个更好的人。只不过,李衡,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以你的抱负和能力,不该甘心窝在小地方的派出所当个坐办公室的小片警啊。 许喃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划过,随着在最头的位置坐下,才不再看他。她整了整手里的文件,在原灿操作着会议室投影时,没忍住,再次朝李衡的方向看了眼。 盯着投影屏幕的李衡朝下垂了垂目光,和她的对上。 许喃没露怯,眉目舒展,以合作方的姿态,进退有度地在会前活络气氛:“不耽误李老师的时间,会议尽量在半小时内结束。” 李衡淡淡地笑了下,表示:“无妨。我一下午都有时间。” - 许喃时间观念强,说半小时,就半小时结束。 她把原灿叫到办公室单独开了个小会,临近下班时间才结束。 原灿抱着记录本离开,数十秒后,重新折回来,敲了敲许喃的办公室门,欢喜道:“喃姐,学长在等你下班。” 许喃手指落在键盘上,边敲边抬头看向门口,听到原灿的话,思绪混乱地敲错几个字。 原灿往旁边让了让,李衡确实出现在眼前。 他站在门口,单手抄兜,身型精悍挺拔,声音动听紧劲:“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吧。” “……稍等我一下。”许喃现在心情有些乱。 她把几个错字删除,重新把要编辑的内容写好。但十几个字,许喃颠来复去,都捋不顺语法逻辑,怎么改都不对。 与此同时,原灿有眼力劲儿地安排李衡:“学长,你坐沙发上等会吧,喃姐有个紧急的工作,一会就忙完。” 李衡进了办公室,朝着临窗的待客沙发走去,大概是听出他敲击节奏里的烦躁,闲闲地撩起眼皮看了眼。 许喃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小西装,内里的衬衣v领,绸质的衣料贴合西装领口,脖颈修长白皙,平直精巧的锁骨中间,坠着粒设计简单、色泽圆润的珍珠。 黑亮的长发微蜷,散在肩前,勾勒着小巧瘦削的脸颊。 她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不可忽视的英气。 快递给他的照片中有一张拍的是许喃坐在这张办公桌前工作的照片,李衡站在窗边,注意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寻找拍照的方向。 不多时,身后传来许喃的声音:“你下午一直没走?” 许喃想问的是:就为了等我吃饭?问出口却只剩一句,“有事要和我说?” “下午去保安科忙了会工作。” 许喃下意识想到:“是那天跟踪我的车有进展吗?” 李衡轻声嗯了声,背对着窗户,看向许喃,说:“准确地说,那辆车是冲我来的,但现在牵扯到你。” 许喃扬眉,有些错愕,下意识问:“你会有危险吗?是什么人?” 他不曾告别 第56节 担心他是本能。许喃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越界,躲闪地移开视线,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句话像是否掉自己关心他危不危险的问题,又仿佛只是问为什么会牵扯到自己。 “目前很安全。”李衡没误解,认真回答了,“我之前以卧底身份打击了一个贩毒集团,团伙头目有个收养的女儿,是个背景干净的年轻女医生。任务收网时,警方因为她从未参与过贩毒,且对此行当毫不知情,未进行抓捕。但那女人见过我,知道我是警方安插的卧底,现在找来了。” 李衡说话时,许喃很认真地在听,这是李衡第一次主动和她提起过去十年间的经历。 信息量过载,让许喃有些无措,她想要喝口水缓缓,但触碰到杯壁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缉毒?卧底? 许喃听得冷汗都流出来。 她后背发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坐都坐不直。她扶着阵阵绞痛着的胃部,后背渐渐弯曲,趴在工作台上。 她栽倒前,被利剑一样冲过来的李衡接住。 视野内光线过度曝光,模糊不清,耳畔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你怎么了?” 许喃摇头,掩饰道:“肚子痛,缓一会就好。” 李衡伸手来扶她,许喃慌乱间扣住他的手腕,五指渐渐收紧。脉搏的跳动滚烫急速,一下下地传到许喃的感知神经。 男人掌心关节处可见薄薄的枪茧,许喃定定地看着,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误解感到荒唐。 李衡怎么会因为不想见她而躲起来,分明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想问问,危险吗,受过伤吗,害怕过吗?但喉咙堵着,什么也说不出。 许久后,她盯着李衡的眼睛,确认:“她想报复你?” 李衡屈膝蹲在她面前,没否认,见她迟迟不见好转,蹙眉道:“你先别说话了,我送你去医院。” 许喃用力,按住他的手腕,生怕他抽走般,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吃点东西就好。” “想吃什么?我去买。”男人声音柔和很多,贴心耐心。 跟记忆中一样。 第38章“我害怕。” 38 这个点去哪都堵车, 许喃没太为难李衡,只说去楼下便利店买杯粥就可以。 来回不过三分钟,李衡拎着粥回来时, 许喃已经调整好情绪,去卫生间洗过脸, 眼眶仍有些红, 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多。 “去食堂吃吧。”再见到李衡, 许喃难免想到他平静描述的经历, 眼眶不由得发热,竭力镇定道, “你正好也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李衡观察她的状态, 确认恢复很多, 应:“行。” 食堂不用出电视台大楼,一楼大厅左边的区域,有一个个小吃菜肴档口。台里加班的多,吃晚饭的时间却不统一,两人过来时, 就餐区的木桌有一大半都空着。 许喃带着李衡顺着一排档口往前走, 随口介绍:“台里给员工补助,价格公道, 菜品干净, 都挺好吃的。你有想吃的吗?” 李衡看着许喃生活的地方,大概脑补了她跟同事相处的场景, 闻言,反问:“你常吃什么?” “石锅饭。”许喃还要再说其他的。 李衡却干脆道:“那就吃这个吧。” 档口点餐需要自取, 两人在就近的木桌坐着, 面对面。 李衡在帮她拆粥碗的塑料盖, 许喃抬手:“我自己来。” 李衡没听见似的,动作没停。许喃落了空的手,只有去捡旁边用透明塑料袋密封着的塑料勺。 温热的粥被推到面前,许喃轻声道了谢,开始喝。 这时李衡点的石锅饭也好了,李衡起身去端。石锅很热,滋滋啦啦的。 “我平时比较赶时间,石锅饭里有香菇、胡萝卜、木耳、玉米各种青菜,还有牛肉粒和简单,营养均衡,吃起来快。”许喃话有点多,事无巨细地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好像只有说点做点什么才能抑制自己胡乱发散的思绪,但嘴快说完后知后觉聊这个不太合适,找补几句,“不过只是偶尔,这里吃的我都尝了一个遍,这家店的冷面也挺好吃的。” 蛋液和酱汁均匀地包裹着每一粒米,那层薄薄的泛黄的锅巴不会太硬,和筋道弹牙的米有不同的口感。 李衡耐心地听着,看她生动鲜活的神情,问:“胃舒服点了吗?” “……好多了。”许喃有抿了口米粥,把勺子放下,“在办公室你还没说完。那个医生现在出现,会报复你吗?” “不知道。”这是实话。 李衡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推给许喃。许喃茫然,拆开看了。 与此同时,李衡说:“她寄给我的。她大概以为我们关系不一般,所以也关注着你。” 许喃一张张翻着照片,都是自己,各种时候各种场景的自己。 她紧攥着照片,偏头,四处张望,怀疑此刻不知在什么位置就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你不用太紧张。我接下来会接送你上下班,必要时候会寸步不离地保护你。”李衡注意到,抬手按了下她的手背,安抚道。 以警察的身份吗?许喃意外这次变故带来的影响。 李衡没忘记许喃对自己的态度,猜她大概不会主动求助自己,手撤回来,垂下眼,又说:“如果你不希望是我,队里也会安排其他同事过来。” 许喃不是这个意思,却也没同意是他,只说:“我听你们的安排。” - 许喃住的小区不算高档,但安保措施做得很好。进出都需要门禁,访客需有住户的允许才可进入。 李衡的车缓缓开进小区,在许喃的指引下停在单元楼前。 “我回去了。”许喃解安全带。 李衡抬头看了眼直耸入云的高楼,问:“住几楼?” “16楼。” 李衡点头,说:“我手机号没变,有事联系我。” “好。你回去时慢点。”许喃站在车边,见他没有先走的意思,犹豫自己要不要先上楼。 李衡说了:“走吧,看你进去。” 目送许喃刷门禁进单元门,李衡车停在楼下,迟迟没有发动。他抬眼盯着16楼的那排窗户,猜一会是哪一扇会亮起。 车窗降着,李衡指间的烟飘着薄薄的灰雾,尼古丁的味道散在闷热流动的空气中。 没有灯亮,手机振动声划破死寂的轿厢。 是许喃打来的。 李衡没改过备注,还是大学时设置的,老婆。 这些年没响过,他便一直没记着这件事。如今再看,只觉如同一把刀,扎在他心口。 没耽搁几秒,李衡接通电话:“忘记什么了?” 对面克制紧绷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急促慌张:“李衡,你还在附近吗?我家被闯空门了。” “我马上上去。你在门口等着,先别进去。”李衡叮嘱着,人已经下车,眨眼走到单元门口。 许喃攥着手机,等了不多时,身后的电梯发出“叮”的到达声时,李衡从缓缓敞开的门内出来。 许喃说:“我上来的时候门是开的,还没进去看。我原本在门口安了监控,但使用过程中出现过录像数据错误,被我撤下来了,新买的还没到。没想到就这几天出事了。” 许喃被私生困扰过,因此在这方面十分小心。 “别担心。”李衡观察着楼道的环境,说,“我进去看看。” 李衡走在许喃前面,进了公寓。 玄关处摔了一瓶酒,红褐色的酒液溅的到处都是。 李衡确认屋里没人,才放心让许喃:“看看少什么东西了吗?” 许喃里外看了一遍,摇头:“没有。只是摔了这瓶酒。” 她检查时,李衡就跟在旁边,自然看到她柜子上成排的酒瓶。有空的,也有新的。十年,对一个人的改变真的很大。 “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许喃担忧。 “不确定。”李衡说,“也可能只是私生。” 李衡打过招呼,韩队安排的人来得特别快,彻底检查一遍后,物业才带着基层派出所的民警到。 许喃帮不上忙,简单做过笔录后,便留在公寓里收拾东西。 李衡跟几方人沟通完,回来见许喃已经将地上的碎酒瓶单独包起来,又用胶带封严实,最外面一层贴了一张写着“内有玻璃,小心伤手”大字的纸条。 这是怕环卫工人被误伤。 等换了门锁,天色已经暗了。 李衡站在客厅的窗边,朝楼下看看,指给许喃看:“我待会把车停在那个位置,晚上在车里守着,你开窗就能看到。” 许喃刚要拒绝,觉得太辛苦。但想到他还有另个身份是警察,是保护公民安全的警察,便没说话,只道:“谢谢。” 李衡临走前,交代:“把门反锁好,早点休息。” 送走李衡,反锁住门,许喃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去卫生间洗了拖把,又把房间的地板认真拖了一遍。 和高中时拖个地都得留下一滩水渍不同,如今许喃对这样的生活琐事驾轻就熟。 拖完,地面也干得差不多。许喃走到窗边关窗拉窗帘,看到李衡的车子已经停在他先前指过的位置。 远空墨色云压得低,月亮藏在云彩里,看不见一颗星星。万家灯火陆续熄灭,天地间陷在夜晚的静谧中。 李衡的车停在那,许喃看不到车里的人,却觉得异常安心。 许喃洗过澡,躺在床上休息前,去工作台上搬走笔记本电脑。 为了保护卧底的信息,网上不可能查到关于李衡的任何消息。许喃没打算查他,她搜索着相关的缉毒警方破获的重案要案,丰功伟绩越耀眼,缉毒警察扛下的担子便越重。 他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家人不在身边,和朋友们都不联系。 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听到雷声,许喃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很大的雨。 他不曾告别 第57节 她站着窗前,玻璃上挂满细密的雨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楼下的车。 但许喃知道,他一定还在那。 现在李衡已经回来了,她也不是其他随便一个要被保护的受害人。 其实他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楼下,轿厢里。 驾驶侧的座椅被调成斜坡,李衡抱臂靠在上面,盯着车前窗上密集溅起的水花,思绪渐渐被发散。 以前还挺喜欢下雨天的,因为丰南卧底任务的收网,便是一个下雨天。 行动的成功,让他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车窗被人从外面敲响,李衡神经一紧,车窗降下去,许喃素净柔和的脸庞映入眼帘,他适才松了口气。 他坐正些,嗓子有些哑,低沉:“怎么下来了。” 许喃偏了偏伞面,将斜落下来飘进轿厢里的雨线挡住,雨声哗啦作响,伴随着阵阵惊雷,她往车里倾了倾身,声音清晰道:“你上去休息吧。” “车里不冷。”李衡这是拒绝。 年少时无所顾忌,横冲直撞入侵她的生活,没想过后果,也不怕惹她不高兴。真性情,也确实令人讨厌。好在当时许喃心软,善良,接受了他。 此去经年,再重逢。强势、霸道、护短,那些占有欲依然在,但李衡犹豫了,谨慎了。他和许喃站着悬崖边,害怕自己一味的进攻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他只能克制、避让,蛰伏、伺机。 “阿衡。”许喃低声唤他,很久没有叫过的称呼,连带着曾经最亲密难分的情绪,一起涌来。 李衡喉结微滚,猜这一夜对于两人而言,都非常难熬。 雨刷冲刷掉一切不相干的杂音,却也掩盖着许喃的情绪,但李衡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撒谎了:“我害怕。” 他等来了许喃主动迈步的时机,却不觉得丝毫轻松。 许喃一句害怕,他就缴械投降,后怕不止。 李衡终于打开车锁,下去。 伞面不大,遮许喃一个人绰绰有余,但李衡站进来便显得十分局促。雨水又密又急,许喃下楼时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布料防水性一般,但很厚实。她撑着伞,不动声色地将伞面朝李衡那边斜了斜,想让他少淋一些。 李衡大概是看穿她的意图,又或者是误会她拿不动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伞柄,手一抬,我住了伞把:“我来吧。” 伞把就那么大,李衡的手落在许喃的下方,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 不止手,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却也仅仅是贴着。 伞面重新斜回许喃这边,她的小计划失败,两手交叠收在身前,摸了摸刚刚和李衡碰触过的地方,说:“雨好像又大了,我们走快点。” 走快点,他就能少淋点。 进了单元门,雨声被隔绝在身后。电梯停在一楼,两人用最短的时间,回到了16层。 许喃打开门,让李衡也进来,又从鞋柜底下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到李衡面前,说:“你穿这双吧。” 李衡上一趟进来便注意到,家里的这双男士拖鞋。他没问,放下伞,开始换鞋。 “你今晚委屈一下,在沙发上休息吧。只不过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只有两床毯子,你铺一条盖一条……哦对,我记得房东说这个沙发好像是折叠的,拉开能成一张床。不过我没试过,不知道牢不牢固。” 许喃说着,走到沙发旁研究沙发床怎么操作。 “不用麻烦,我坐着也能睡。”李衡过去看能帮上什么忙。 坐着睡怎么可能舒服。许喃弯腰拉拽着沙发扶手,不得要领,决定:“我去网上搜一下这个床的商家问问……” 她起得急,不知道李衡在自己身后,猛地吓了一跳,膝盖撞到沙发棱角上往后跌,被李衡及时扶住。 “小心点。” 李衡手揽在她腰上,许喃堪堪站稳,男人胸膛是硬的,手臂孔武有力,和学生时期的蓬勃青涩的力量完全不同了。 许喃试图用肉眼捕捉这两个时期的差异,却不经意间撞上了他深沉刚毅的眸子。 两人面对面,距离因此缩到最短。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角度。 许喃记得以前,她常常像这样赖在他怀里,他一低头就会亲到。 很久很久,他们没有如此近地观察过对方。从未停歇过的汹涌爱意在此刻泛滥,但隔了近十年光阴,真的很难分辨是爱更多,还是怨恨更多。 “啊秋——” 许喃别开脸,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这时李衡也松开她。 她搓搓鼻子,岔开话题:“下雨会降温。你身上刚淋了雨,别感冒了,先去洗个澡吧。” 李衡跟着去卫生间,看许喃站在收纳架前,从瓶瓶罐罐里提出洗发水和沐浴露,放到最外面,指给李衡看:“这两瓶你可以用,花洒往左打是热水,你一会自己调一下。” 又从盥洗台下的储物柜里找出条崭新的毛巾给他用。 公寓一室一厅一卫,卫生间不大,分干湿区域,收拾的很干净,随处可见许喃的私人物品。 两人过去亲密至极,很多贴身衣服和用品李衡都给她买过,因此不觉得有什么。 但大概是刚刚的暧昧气氛蔓延到了现在,许喃脸上平静的情绪下,多少有些不自在。 对于李衡再次来到她的私人领地,更多的是唏嘘和酸楚。 许喃没久留,及时撤走:“你洗吧,我先出去了。” 她进了厨房,给李衡洗喝水的杯子时,想到当年自己借住在李衡家,他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浴室里很快响起水声,许喃把洗干净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又回到卧室,在衣柜角落翻了翻,找到了一身崭新的男士衣裤。 她来到卫生间外,印花玻璃门上依稀可见男人挺拔流畅的身体线条。 许喃背靠在门上,手伸到后面敲了敲。里面水声停止,响起李衡的声音:“怎么了?” 许喃嗓音紧绷不适,道:“我找了身干净的衣服,你开门拿一下。” “……” 李衡没说话,许喃没回头,也不知道李衡是不是走了过来。她及时补充:“是男士的,你穿应该合适。” “……” 还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水声。 她转头时,听到拖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紧跟着门把手转动,李衡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只一道不宽不窄的缝,许喃垂着眼,在李衡伸手出来时,把衣服递进去。 “你继续洗吧,我——” “男朋友的?”门内的人抖开衣服,问道。 许喃下意识以为李衡又要逼问“为什么别人行自己不行”,误会自己玩弄他的感情,急声解释:“我没有男朋友。衣服是我买来挂到阳台佯装家里有男性生活的,拖鞋也是,都是新的,没人穿过。” 衣服和鞋子确实是新的,没有使用痕迹。李衡自然能发现,但有些话,听她说一说才安心。 “你做得很好。”李衡顿了下,补充,“我说独居防范意识。” 许喃见警报解除,远离这道门。 她突然庆幸,李衡家的浴室门是木质的,否则她当年早不知道尴尬多少回了。 又过了几分钟,卫生间门开,李衡出来。身上穿的是她递进去的那身,黑色的t恤,和卡其色沙滩裤。 李衡故意似的,扬扬眉:“很合身。” 许喃不想承认,自己买衣服时,下意识地买成了他的尺码。 她正在帮李衡铺沙发,家里没有多余的枕头,用两个抱枕充当了一下,勉强布置好。 “我回房间休息了。”许喃把沙发让出来,客厅里再没有坐的地方。 “晚安。”李衡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说。 第39章“囡囡,再选我一次吧。” 39 短短一天, 发生了太多事。许喃这些年睡眠算不上好,躺在床上,明明已经深夜, 窗外的雨声哗啦,是极其适合睡觉的环境音, 她却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 许喃认命地起身, 从床头的药板上抠出片药。等药物发挥作用, 许喃才顺利入睡。 翌日清晨,许喃在闹钟的提醒下起床, 半合着眼皮摸索着出卧室去卫生间, 走到半路嗅见空气中喷香的早餐味道时, 昨晚的记忆回笼。 ——李衡在她家。 昨晚叫他上来,是怕他辛苦。许喃并没想太多,但事实就是,一旦把人叫上来了,两人的关系强行被拉近, 别别扭扭的, 很难回到前几天。 也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十年前。 所以说夜晚是会无限放大人的敏感情绪,或主动或被动地做一些第二天会后悔的决定。 李衡换回昨天穿的那身衣服, 沙发上两床毯子板正地叠成豆腐块摞在一角, 上面叠着那身衣裤,抱枕放回原本的位置。 天亮他便起, 去了趟刑警队,掐着时间买了早餐回来。 这本该是两人间最寻常的生活小事。但许喃却在门口愣住了, 几秒后, 才生硬地动了动嘴角, 说:“早。” “洗漱完过来吃饭。”李衡对此适应得很好。 许喃抿笑,应了声好。进了卫生间,她洗了两把脸后,手撑在盥洗台上,看着镜子里的人,在心里提醒,这是二十七岁的自己,不是十七岁了。 许喃的工作熬夜多,这个时间起不算早,勉强留出烤个面包煎个蛋,再吃完的时间,如今李衡把早餐准备好了,许喃时间安排上宽松很多。 吃过早饭,李衡把她送到电视台,自己则去了刑警队。 下午快下班时,许喃本想借着今天不用加班下班早,她自己回家很安全为由,不用李衡专门来接她。 谁知,许喃还没编辑好信息内容,李衡的电话先打进来,问她的时间,说需要她过去看监控拍到的嫌疑人画面。 一听有正事,许喃的那点挣扎的小情绪瞬间消散,没敢耽搁,处理好手头的工作,便下楼坐上李衡的车。 刑警队的工作氛围比派出所的更严峻些,能到这的案件更重大。 他不曾告别 第58节 许喃全程跟着李衡,需要她配合的积极配合,不需要她参与时,就在旁边安静地听。 她以为自己想象的出李衡认真工作的样子,但真正面对,才知自己想象的不过九牛一毛。他冷静、果断,很有魅力。 半小时后,李衡忙完从办公室出来,示意许喃可以走了:“一会有事吗?” “怎么了?” 李衡说:“我爸在街上抓小偷把脚给崴了。” 许喃紧张:“严重吗?” “轻微骨裂,打了石膏在家养着。知道你在我这,问你要不要回家吃饭?” 回家?这个词说得很暖心。 许喃没能拒绝。 这些年许喃总来看李常滨,当初在李家叨扰了大半年,衣食住行没受半点委屈,她心里记恩。逢年过节就算人不来,给楚越买节日礼品时,也会给李常滨寄一份。 如今再来这个家,倒不会觉得陌生,只不过看着家里的李衡,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小喃好久没来了。”李常滨右腿打着石膏,行动不便,坐在沙发上招呼她坐,“今年中秋要是不回顷沪,还来家里吃饭。今年小衡回来了,一家人吃饭热闹。” 许喃看了李衡一眼,他在厨房洗水果,袖子卡在小臂处,进厨房时都快顶着门框了,举手投足,带着警务人员的果敢力度。她收回视线,应:“诶,好。” 刘姨在卧室找了件针织开衫出来,对许喃说:“你李叔每次看到北央台都会念叨你,你啊工作不忙了要常来家里吃饭,我看你比上回见,又瘦了。” 许喃挺了挺身板,说:“我吃得可多呢。” 刘姨说:“那就是工作太累,营养跟不上。一会我给你炖个猪蹄补补。” 许喃笑着应:“好,那我一会多吃点。” 许喃大学毕业那年,李常滨和刘芳领证,正式住在一起,刘芳早些年离异后没有孩子,这些年家里只有两个大人,日子过得温馨滋润。 她让李常滨把身上那件开线的换下来,然后去厨房接过李衡手上的活:“你去客厅陪小喃和你爸说话,我来洗。” “马上就好了。” 李衡还是被刘芳赶出来。 许喃看着厨房方向,人到中年,什么壮志、梦想大都划上了句点,婚姻中有的大多是生活琐事,柴米油盐。幸福在这事无巨细的陪伴和唠叨中,发芽生长。 李衡从厨房出来,整理茶几上丢着的报刊时,看到了一份婚庆广告册。他翻了翻,问李常滨:“要办婚礼?” “我一直想办一场,但这些年你没在家,这个事一直拖到现在。今年你回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正好办一办,把亲朋好友叫到一起吃个饭。”李常滨退休后,有些倔强和顽固,说话中气很足,“但你刘姨不愿意折腾,说亲朋好友等你结婚时一块聚就是。” “小衡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不能总没人照顾。处对象、订婚、结婚,再慢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还愁亲戚们没得聚吗?”刘芳端着水果出来,叉了块香瓜递到许喃手边,说,“小喃说是吧。” 许喃小口咬着香瓜,很甜,汁水充盈,没立场参与这个话题,笑着把话题岔开:“如果不想办婚礼,婚纱照还是可以拍拍的,也算个小仪式。” 李叔成功被带跑偏,说:“我看行。让小衡帮忙挑家档次好点的影楼,算了,这臭小子不一定懂这个,还是得麻烦小喃。小喃你帮着多参谋参谋。” 许喃应:“好啊。叔等你腿好点了就去拍。” 在李家吃过晚饭,又聊了会天,许喃才动身离开。还是李衡送她,大g行驶在路上,许喃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想到李衡今晚还要住在她家,比起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更多的是不自在。 难道要将他赶回车里休息吗? 长夜漫漫,睡沙发都未必舒服,更何况睡在车里了。 轿厢里太过安静,许喃没话找话,试图分散一下注意力:“这是你的车吗?” “陈简存的,这段时间借给我开。” 许喃想起大学时,两人如果外出,李衡开的也是陈简存的车。他身边的那些朋友,看着不务正业,实则个个正义热血。 这些年,许喃不参加他们的聚会,但偶尔也能碰见。有时在北央,有时在外地。 几个没有意义却总能惹许喃想到过往的问题后,车内再次恢复寂静,一直到家。 许喃的车停在台里,小区空出的车位正好给李衡停。 从地下停车场搭电梯到16层,两人一路无话。从电梯出来,往住户门的方向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跨坐在行李箱上头戴着个红色耳机打游戏的男生。 “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腿都站麻——”楚迟宴见许喃回来,动作熟练地开始卖惨,卖到一半,眼瞅着从他姐后方走出来的高个男生。第一反应,有点帅,跟他姐站在一起挺般配。第二眼,卧槽,这不是那谁嘛,李衡你个狗渣男,辜负我姐感情,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于是,在许喃诧异楚迟宴出现在这,刚喊了声“迟宴?”,这人便一个箭步冲过来,挥拳落向李衡脸上:“你还有脸来找我姐!” 李衡反应快,本能地躲开。楚迟宴这普通□□头的速度和力度跟按了放慢的倍速键似的,软绵绵的。 楚迟宴又吼一声:“你把她都害成什么样了,渣男!” 拳头攻击值弱,这话的杀伤力却不小。 什么?他把许喃害成什么样了?李衡蹙眉,要追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人站在原地没再有动作。 这时,楚迟宴胡乱挥的拳头砸中了李衡的唇角。 许喃没想到李衡会被打中,吓了一跳:“楚迟宴,你干嘛!” 她上前把人拽开,一边扯一个,她力气比不过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好在这俩人配合,没再动手。 许喃飞快地扫了眼李衡的唇角,把人往家门口推:“李衡,你先进屋吧,影视柜上有药箱。我跟迟宴说几句话。” 也没管李衡愿不愿意,许喃把人推进去,砰的一下,关死了门。 楚迟宴承认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但见许喃如此护着李衡,就来气:“姐,你别拦我,我要跟他再战八百回合!” “你这健身房泡出来的虚壮打得过谁,”许喃压低声说,“他是警察,” 楚迟宴输人不输阵,激愤道:“那也不能怕啊,你还让他进屋,姐,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当年一走了之,让你等了这么多年,耽误了你这么多年!” “他那是执行任务去了,卧底,缉毒任务。”许喃不敢问他具体去了哪、多久,连提起来,心口都是痛的。 “啥?”楚迟宴傻眼,炯炯有神的眼珠子用力眨巴两下,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懊悔道,“……我是不是骂得太狠了,他那么牛逼一警察怎么不躲啊。” 李衡坐在沙发上,外套脱了,衣裤休闲,脚上穿着尺码合适的家居拖鞋,端正的坐姿能窥见放松的情绪,往那一坐跟家里的男主人似的。 反观楚迟宴,来自己表姐家连双拖鞋都没有,进门后一脸酱色,正纠结该怎么跟李衡道个歉,这歉不倒吧,显得自己没格局,心胸狭隘,倒呢,又觉得很没面子。 最终还是许喃拐了下他的手臂,催促:“自己找地方坐,我把你带的这些东西放到厨房。” 楚迟宴那行李箱里装的都是从顷沪家里带给许喃的地方特产,许喃在北央工作,不方便总回家,楚越一收拾便占满了楚迟宴一整个行李箱。 “我帮你吧。”楚迟宴想开溜。 许喃把人扒拉开,朝李衡那使眼色:“少墨迹,快去。” 楚迟宴认命,慢吞吞往沙发旁挪。 李衡挨了一拳的那半张脸稍稍有点肿,嘴角有破皮的迹象。他坐在沙发中央,并不打算给楚迟宴让点位置。 虽说他左右两边都还能各坐一个人,但俩大男人肩挨着肩,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见楚迟宴拘谨地只坐了一个沙发边,李衡才往另一边挪了挪。 楚迟宴坐正坐稳,舒了口气,将颠来倒去打了几遍的腹稿说出来:“那个,刚刚抱歉啊。我姐跟我解释了,是我误会你了。” “误会我什么?”李衡手捏着水果刀干脆利落地削着苹果。 楚迟宴盯着那不断加长的果皮,愣怔地啊了声,大脑迟钝:“误会……”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把我姐渣了,不负责。” 李衡轻描淡写地哦了声,垂着眼,楚迟宴只能瞧见他冷峻立体的侧脸,只觉隐忍、危险。 但李衡什么也没做,只是问:“你刚刚说,我把许喃害惨了,”最后一小块果皮和果肉分离,李衡捏着苹果两边,自始至终只有刀刃接触果肉,他把削完的苹果往楚迟宴面前一递,问:“她怎么惨了?” “这……”楚迟宴朝厨房看了眼,最终还是接受李衡的贿赂。 许喃将行李箱里的特产分门别类,该放冰箱的放冰箱,冷冻冷藏的分开放,先吃的放在外面不急着吃的放到里面,可以常温储存的就放到柜子里,一切井然有序。 等她忙完,推着空掉的行李箱从厨房出来,正看到楚迟宴在玄关处穿鞋。 许喃疑问:“你这就走?” 楚迟宴过去把自己行李箱拿走,单腿蹦着把最后一只鞋穿好,也不管鞋舌歪着不舒服,急忙告别:“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走了拜拜!你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 楚迟宴纯属心虚,对上李衡跟被催眠似的,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不多时便把许喃出卖了个彻底。等他清醒时只觉为时晚矣,要是被他姐知道自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李衡,估计要灭口。 反正在这个屋里,李衡是不可能站在他这边的,哪怕自己被迫给他提供了很多信息。 所以,还是走为上计。 楚迟宴关门的速度快,许喃都来不及送一送他。许喃收回视线,只觉莫名其妙,扭头见李衡嘴角的伤,才没再纠结楚迟宴怎么了,去影视柜的收纳格里找到家用医药箱,到沙发处坐下。 “迟宴性子急,你别怪他。你侧过来点,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沙发容纳三个人的大小,两人坐在上面绰绰有余。李衡还坐在跟楚迟宴说话时坐的位置,靠边,许喃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则坐在中间的位置。 女孩体型瘦窄,体重轻,坐在那占不了多少空。听见她的话,李衡不仅侧身了,还在侧身的同时,往中间靠了靠。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拉近,膝盖轻易碰到一起。 许喃垂眼拆着一次性消毒棉签,佯装没发觉,脸色平静地将棉签折断,等药液浸湿另一端的棉絮。 李衡盯着她:“怎么想到去战地的?” 许喃视线落在他的唇角,大概猜到是楚迟宴大嘴巴说了什么,没表现出意外,淡声道:“当时提前结束学业,比较闲,听征哥说起战地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就跟着去了。” 李衡顺着问:“和张征那时候就认识了?怎么认识的?” 许喃说:“他和程祈是朋友,我在留学的学校认识了程祈,后来一起去非洲自驾,慢慢熟了。” 还去了非洲。李衡眸色暗了暗,又问:“在战地不害怕吗?” 嘴角的伤口不大,许喃再磨叽也很快处理完。她把用过的棉签丢到垃圾桶里,合住医药箱的盖子,缓声说:“从那离开后回想起来会怕,但当时没想那么多。” 当时的许喃被更重要的情绪左右。 “但现在再想到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许喃说。 李衡问:“为什么?” 许喃双手放到医药箱上,缓缓抬头,避无可避地直视着他沉寂深邃的眸子。因为有些地方总要有人去,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她只是偶尔路过,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热战事中的大有人在。 而且,李衡,如此铁骨铮铮的你,让我凭空获得了勇气。 我真的有在努力,做一个与你相衬的人。 我经历的一切,之于世界,渺小而卑微,但之于自己,意义非凡。 那让我变得笃定、自信、坚不可摧。 “因为……隔的时间越久,体会越淡。”许喃手提着医药箱,打算起身,手臂却被李衡攥住。 楚迟宴说了许喃在国外忘不掉他的两年、回国一直在找他却找不到他的七年,心口堵得慌,但找不到发泄的地方,连对许喃说话都不敢重声:“让我看看肩膀上的伤。” 他不曾告别 第59节 许喃落在药箱上的手指紧了紧,委婉地拒绝道:“当时手术处理得很干净,伤口痊愈没留什么疤。” 李衡不接受,沉默地将视线落在她左肩膀上。许喃轻叹,抬手把衬衣纽扣解开两颗,将左边的领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处拇指长的新生疤痕。 只停了几秒,许喃正要把衣服拉回去,李衡动作快,宽阔的手掌包裹住她扯着衣服的手,扶住她肩膀,拇指动作轻缓地碰了碰那处的皮肤。 “真没事——”了。 许喃缩了下肩膀,眼睛微微睁大。肩膀的皮肤被一片温热覆盖,是李衡倾身,吻住了那伤疤。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变成交握,李衡的吻顺着纤细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上,许喃的手与他的十指相扣,被压在头顶,人靠在沙发上,下巴在李衡亲吻时,往后仰了仰。 但后颈被他另只手扶住,被迫看向他,迎上了他情难自抑落下来的吻。 起初只是唇角,两人对彼此太熟悉了,根本不用谁要求,谁服从,这个吻被不断加深、再加深。 李衡想把对方揉碎般,发狠地吻着。 许喃浑身软得一塌糊涂,自由的那只手臂原本抵在他的胸膛处,想把人推开,渐渐变成因为怕这只是她的幻觉,怕他突然消失,紧紧地抓着他的领口,再后来,攀上他的肩膀拥着他的脖子。 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接吻的姿势从靠在沙发上,变成了平躺。 身体的本能记忆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反应都很真实。 没有忘。 谁也没有忘。 没有淡。 他们的感情没有淡。 不知过了多久,许喃的手机响起,一声两声,一直在响。许喃的理智被拽回,微喘着叫停:“李衡,我电话在响。” 李衡迟缓地停下动作,单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蹭掉她唇角的水痕,声音低沉:“感觉还在是不是?” 许喃咬唇,没说话,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开始害怕他接下来的话。 但李衡没感受到她的怯缩,深深地直视着她小巧的杏仁眸,商量的口吻轻声道:“囡囡,再选我一次吧。” 第40章“等这件事结束,我不会再打扰你。” 40 许喃没回答, 手撑着沙发坐起来。 李衡伸手从茶几上把手机拿过来,无意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许喃的妈妈, 楚越。 许喃把挂在肩膀处摇摇欲坠的衬衣往上拢了拢,接过李衡递来的手机, 没立马接, 而是从沙发上起身, 却没有成功走开。 来电因为长时间不接自动挂断, 房间里恢复宁静。 许喃垂眼盯着李衡仍拽着她没松开的手,鼻腔泛着酸意, 说:“我去卧室回电话。” 没等到想要的答案, 李衡大概知道了结果, 缓慢地松了手,眸色深沉,嗓音微哑:“去吧。” 许喃绷着脸色往卧室方向走,看似冷静如常的背影,实则内心满是落荒而逃的怯弱和慌乱。 直到卧室门缓缓合住, 许喃靠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 身体终于失去支撑,重重地滑下去。 她蹲在地板上, 捂着脸, 翻来覆去地想李衡刚刚的话——“再选我一次吧”。 还敢吗? 生同衾,死同棺, 不论健康疾病、贫穷富有,白头偕老, 不离不弃。 她不敢。 她怕自己哪天一转身, 李衡又不见了。 手机屏幕再次闪烁, 还是楚越的来电。许喃深呼吸着,调整情绪,拇指划过屏幕,接通:“妈,我刚刚在收拾东西……嗯,迟宴一下飞机就送过来了,我都收拾好了……都挺好的,没加班……” - 房间隔音算不上好。 李衡坐在沙发上,耳畔是许喃讲电话的声音,手肘垫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两手卡在眉骨上,合眼反思。 是他太急躁了。 他可以接受任何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苦难,有承担一切责任的勇气,却看不得许喃受哪怕丁点儿伤害。他越了解许喃的人生,越感到无力,更何况,造成这个后果的一半原因,是他自己。 许喃结束通话从卧室出来时,李衡在沙发区收拾摔在地毯上散开的医药箱。收拾好,他走到影视柜旁,指着某一个收纳格,问:“原本是放在这里的吗?” 以李衡的记忆力,怎么可能不记得,许喃还是应了,说:“放那就行。你睡前洗漱时,嘴角沾水了,自己再涂一次药。” “我知道。”李衡淡声应。 一个不提,另一个也不问。 公寓不大,交谈是在所难免的。李衡说夜里可能还会下雨,提醒许喃睡前关窗。许喃发现李衡躺在小户型沙发上伸展不开腿,也会想要不要买张行军床算了。 这床买不买,跟李衡在这里住多久有关。要是没几天就能抓到人,这床就没必要买了。要是迟迟抓不到人……要是这个警报迟迟不解除,难道要李衡也一直住在她家客厅吗? 这已经不是买不买床的问题了。 “你们还有多久……能抓住那个殷媚。”许喃问这个问题时,李衡在阳台抽烟。她端着半满的水杯,路过客厅时没控制住,朝这边走了来。 李衡听到她跟自己说话才转身,晚风卷走香烟的味道,鼻息间是许喃身上沾染的卧室助眠香薰,他半边身体笼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明明近在咫尺,却令人觉得遥远而落寞,眼神让人感到忧伤。 “很快。”他说。 许喃试图解释,自己不是赶他走的意思,但转念想到,如果李衡这样误会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等这件事结束就好了。 夜晚宁静,许喃在药物作用下,入睡得很快。 翌日,李衡依旧准备好早饭,等许喃一起吃过后,送她去电视台。 李衡像往日一样,把车停在电视台侧门附近。上班打卡机在正门大厅,同事上班都是走正门,许喃假借要去侧门旁便利店买牛奶的理由,让李衡在这停车,为的是不被熟人碰见。 她和李衡的关系,解释起来麻烦,况且格子间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超想象。 谁知今天不凑巧,许喃刚解开安全带下车,便看到原灿捧着杯咖啡从绿化灌木间的石板小道过来。 许喃当时正站在车边跟李衡说“回去路上慢点开”,原灿遥遥地注意到这边,刚要兴致冲冲地小跑过来,认出开车的人,立马止步,跟恋综观察员似的,捂着嘴角一副“我搞到真的了”的表情。 直到目送李衡的车子开走,原灿才疾步追上许喃,声音雀跃地打招呼:“喃姐!我都看到了哦,是学长送你来上班,这大清早的。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啊。” 许喃知道原灿思维跳跃,脑补能力强,没想到透过表象看到了真相。 她面上不显,平静道:“碰巧而已,别瞎脑补。” “好吧。”原灿一脸遗憾。 原灿很容易被安抚,但许喃知道,放任这件事情,两人的关系迟早解释不清。 希望警局那边一切顺利吧,早日解决。 - 早晨开会确定,许喃要去临城参加个活动。李衡得知这个安排,说自己有事没法同行,安排了当地的同事暗中照顾她。 得到这个答复,许喃莫名松了口气,要是李衡真跟着一起,她还觉得不自在。 谁知,就是这一趟出行,发生了意外。 许喃提前到机场办理值机,过安检时,被地勤人员留到一旁,重点检查了包里的东西。 地勤人员拿出一支口红,单独过了次安检后,和许喃确认:“小姐,这是你的东西吗?” 许喃面色疑惑,仔细看过后道:“不是,我不用这个品牌的口红。” “稍等。”地勤人员过去和其他工作人员继续沟通,几人说话时目光时不时落到许喃身上。过了会,那地勤过来,说:“这支口红里发现违禁品,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好。”许喃抬手腕确认出发时间,没给执法人员增加困难,只道,“尽量快点,我赶时间。” 许喃在机场休息室见到韩政标,才知道那违禁品是毒品。她看着那枚口红被暴力拆开,里面掉出来一包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粉末。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包里。”许喃说。 韩政标没急于下判断,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去排查你出现过的场所和接触的人。” 许喃道了声辛苦,拧眉回忆着今天一路遇到的人和事。这只托特包容量大,但很沉,许喃只有出差时才会背。 她的记忆不比李衡的好,但也有一套记忆事件的方法,她回忆每一个时间段自己所做的事情,然后再按照因果逻辑延伸联想,最终一段完整的记忆被串联出来。 “……汇合广场。”许喃说,“我在汇合广场时被人撞到过。” 当时许喃正跟原灿讲电话,被撞后,本能地看向自己的包,发现包拉锁没有拉,因为说话被打断,还被原灿询问发生了什么。 许喃因此才有印象。 有了许喃的提醒,韩政标那边很快调到监控视频。 几番摸排后,证实了许喃的清白。 许喃顺利通过安检,坐在候机厅,但这件事却没有完。 临登机前,许喃接到孟澄西电话:“气死我了,这群网友煞笔吗!……诶?接通了。” 许喃以为孟澄西又被黑粉带了什么节奏,见登机的队伍还很长,便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听电话。 孟澄西捋顺了气,开始说正事:“囡囡,你现在没事了吧?” “我怎么了?” 许喃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不作假,孟澄西困惑:“我看网上说你过安检时,包里检查出了违禁品,现在网上都在造谣你吸毒。问题解决了吗?” “……” 许喃适才知道出事了。 她在机场配合地勤人员安检的视频被网友拍下发到网上,不多时,有自称是北央电视台内部工作人员的账号爆料台里有女主播吸毒。 两条消息放在一起,网友联想得有鼻子有眼,认定吸毒的女主播就是许喃。 从不在乎真相,只凑热闹的键盘侠疯狂输出,#许喃吸毒#的词条甚至冲上热搜。 许喃先给韩政标发了条信息询问配合安检工作的事情能否公开,然后登录个人账号,打算严肃地向网友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博文编辑到一半,韩政标的消息发过来:“李衡已经联系同事在平台上澄清,这会该发了。” 他不曾告别 第60节 许喃微博提醒不断,看到这条信息,切出去,才注意到“平安北央”的官方账户艾特了自己,声明中提到许喃从未吸毒,并强调造谣生事将负法律责任。 事态适才平息。 等许喃的飞机落地,网上的舆论已经平息。那自称是电视台内部人员的账号也冒出来澄清,自己爆料的是一个几年前从电视台离职、如今在某视频平台做主播的女员工吸毒。 毫无技术含量的文字游戏,把网友耍得团团转。 这件事很快被大家遗忘,但许喃结束出差回北央后,第一时间拨通了韩队的电话约见面,又和台里请了两小时的假,一个人去了刑警队。 韩政标在办公室等她,几次接触下来,他对许喃印象不错,况且是李衡这小子喜欢的人,不免多了些长辈看自家晚辈的亲和态度:“李衡在过来的路上。” 许喃说的事不需要李衡在场,甚至不在场最好:“那我们长话短说。” 韩政标扬扬眉。 许喃开门见山,没客套:“韩队,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你说。” 她问:“殷媚想要李衡去见她,对吗?” “李衡告诉你的?” “他不跟我说这些。”许喃说,“我猜的。” 韩政标一副愿闻其详的眼神,换了个姿势,审视着许喃。 后者不惊不扰,沉稳平和地说出自己的分析:“殷媚在暗处关注我、跟踪我,我常常会落单,她有机会绑架、甚至杀害我,但除了这次舆论影响,她没做过对我造成实质伤害的事情。我猜她不会伤害我,或者说不想伤害我。她把偷拍我的照片寄给李衡,是想刺激他,又害怕激怒他,所以在李衡没有给予她期待的反馈时,只敢用舆论打击我。是吗?” 许喃一早该意识到的,就像那瓶摔碎在玄关的红酒,是殷媚在发泄不满。 韩政标笑道:“你很聪明。” “碰巧。我大学辅修了心理学,有心理咨询师证书。”确定了自己的怀疑,许喃问出第二个问题:“李衡为什么不去见他。” 墙上挂钟指针在无声的转动着,见证着时间流逝。 “当年为打击丰南那支贩毒集团,警方前后派出了很多卧底,李衡卧底时间最久,取得了集团头目极高的信任,但那次任务能成功收网,关键是有殷媚和警方里应外合。殷媚是那头目收养的妹妹,受完整的教育,有体面的工作,除了每年接受头目固定的资助,没有接触、经手过毒品。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在任务侦破后,警方重点对其心理健康进行监测,被问到为什么愿帮助警方时,她说是为了李衡。被李衡拒绝后,她很坦然地接受了。现在想想,她很会伪装自己对待感情的偏执。” “直到李衡调回北央,她才重新出现。她要李衡跟她出国生活,李衡拒绝了。这段时间,局里和李衡都在尝试确定殷媚的具体位置,但她很聪明,在李衡同意并真正到国外前,她连面都不会和李衡见。而我们警方,还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 许喃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掉韩政标的话:“那如果在警方找到她前,李衡迟迟不答应她的要求呢?” 韩政标靠到椅子上,说:“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坏结果。殷媚会彻底被激怒,首当其冲的将会是你。你放心,警方会24小时保障你的安全,并在殷媚现身时,对其进行抓捕。” 许喃摇头,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之前,更在意:“可以让这个时机早一点到来吗?” “你的意思是?” “强行激怒殷媚,让她来找我。”许喃不等韩政标拒绝,继续道,“时机掌握在警方手中,部署只会万无一失,对吗?” 韩政标沉默,意外地看向许喃。 他终于理解李衡口中那句“她比大多数人都勇敢”的真正意义,柔静外表下,有一颗坚强可靠的大心脏。 韩政标认同了这个计划,这确实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优解。许喃刚走没一会,李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同意。” 韩政标说:“你自己去和许喃说。” “……” 李衡给许喃拨了四个电话都没人接,最终是联系上原灿,才得知许喃人在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李衡出现在电视台,在原灿的带领下上楼。 瞧着李衡肃杀冷漠的状态,原灿嘴角的笑快抿僵了,也没找到合适的调节气氛的话题。来到许喃办公室外,原灿刚要敲门,被李衡示意:“我自己来就行。” 听见敲门声,许喃正提着包准备出外勤,以为是同事来催她,刚应了声“马上就好”,抬头见到冷着脸的李衡。 她往肩上挂链条的动作慢了一拍,抬起手腕看眼时间,说:“还没到下班时间。” “我知道。” 见李衡带上门,许喃猜他有事要跟自己聊,遂道:“韩队都跟你说了?” “说了,我不同意。”李衡深深地看她一眼,脸色冷厉,带着强势的攻击性,“你现在联系韩队,告诉他放弃这个计划。” 他在生气。 许喃却无动于衷,任由他眼神冷而沉,像是能把人洞穿。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许喃语气笃定,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李衡心口有火在烧,怒目瞪眼,眉头深深地皱起,顾及办公室外还有安静工作的员工,他尽量压低声音,情绪却不削弱半分:“你准备好什么了?你知道会遇到什么可能性?你杀过人吗?你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用刀捅死,用枪击毙吗?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你自以为聪明的圈套,简直就是虎口拔牙,主动送死!” 李衡夺走她的包,把她的手机从屁大点的链条包里抠出来。他把手机按到她肩膀处,命令的语气:“打电话!” 许喃被他推得往后跌了一步,下意识抬手去打李衡的手臂,像是拨开他的进攻,又像是栽倒前本能的抓住依靠,但事实就是,许喃只是接住了自己的手机。 李衡松开手,宽阔结实的胸膛起伏,居高临下的目光严肃地盯着她。 “打!” 许喃用力攥着手机,始终没有动作。 “我只是想这件事快点结束,我想清净地生活。”她重重地垂下手臂,抬头看他,“李衡,你放过我吧。” “……” 放过她? 他什么时候逼过她?什么时候为难过她? 当年不让她陷在两难的处境,接受了她提出的分手。如今怕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这些还不够吗? 难道要他听之任之,旁观不参与吗?可他们的人生早在那个夏天便已经密不可分的捆绑在一起。 谁又能放过谁呢。 许喃眼底泛着明亮清透的光,深不见底,心狠又坚定,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开,丢开,躲开。 李衡想不通,从什么时候起,靠近她,成为一件伤害她的事。 “你想做就做吧。”李衡背身离开,头也不回,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不会再打扰你。” 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 掌心被手机壳压出刺眼的红痕,许喃仰头望着天花板,不让眼眶里不受控制往外涌的泪水滚出来。 她明明不爱哭的,可偏偏眼睛不争气。 原灿自打李衡进到办公室,就没法集中注意力工作,时不时朝那边望。期间听到里面隐约传出争执声,但内容是什么,又听不清。直到李衡夺门而出,原灿才嚯一下起身,担忧地冲向办公室。 敲开门,她看到许喃站在办公桌旁,垂着头整理包。原灿小心翼翼的问:“喃姐,没事吧?” 许喃故作轻松,叮嘱道:“没事。我一会要出外勤,有急事你打我电话。” 李衡遂了她的愿,许喃该开心才是。 哭什么。 作者有话说: ——“等这件事结束,我不会再打扰你。” flag都是用来打脸的,懂?! 第41章假戏。 41 许喃去刑警队开会那天, 李衡也在场。十几个人或站或坐面对一块记录着殷媚信息及相关线索的玻璃板。 许喃作为此次行动的关键人物坐在最中间,警局的几个同事对她都十分照顾,李衡进来得晚, 身上烟味没有散干净,抱臂靠站在最角落的办公桌上。 其他人在听韩政标说行动部署, 李衡垂着眼, 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许喃身上。 “李衡, 你有问题吗?” 被韩政标点名, 李衡才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在其他人的注视中看向站在玻璃板旁的韩政标。 韩政标总结了几句要点:“你和许喃表现得越亲密, 越真实, 殷媚被激怒的可能性越大。依照你对殷媚的了解, 她被激怒后,会将你还是许喃定为发泄口?” 李衡想也没想,就说:“许喃。” “ok。”韩政标看向许喃,说,“警方会安排充足的警力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许喃说:“我没问题。” 会议开了半个小时, 需要许喃参与的部分结束, 其他人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许喃则先回了台里。 走之前, 许喃看到李衡站在门口玩手机, 本想过去告个别,给昨天不欢而散的场面铺个台阶, 毕竟接下来两个人的配合是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 但许喃已经站在他面前了,李衡垂着眼, 眉头都没动一下。走廊上有女警叫许喃, 有事找她。许喃最后朝李衡看一眼, 沉沉地叹口气,抬步出去了。 许喃和女警说着话走远,李衡才缓缓抬了头。他翻着公众号最新一条文章,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吵架了?”韩政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旁边,朝门口望了眼,“她积极地配合,不都是为了你。” 李衡收回视线,说:“我知道。” 为了和他撇清关系。 - 下班时,接到孟澄西电话,许喃才记起她生日是今天。她把紧急的工作安排好,其余的搁置,开车回家取了礼物,赶去了她为庆祝生日包下的民宿。 民宿临海,远离市区嘈杂,海浪声悦耳解压。 许喃到了才知道李衡也要来。孟澄西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打听:“我出去拍戏这段时间,你俩有什么进展吗?你们那个节目怎么样了,见面应该挺容易的吧?” 孟澄西在山里拍戏,时不时就要断网,消息难免滞后。许喃正愁该怎么跟她解释如今的形势,门外乱糟糟的,传来男生说话的声音。是李衡和陈简存到了。 陈铮鸣在门口接他们,几个男生嗓音敞亮高昂。 吃饭时,许喃挨着孟澄西坐,陈铮鸣坐在孟澄西另一边。 这两人在一起后,依旧跟学生时代一样打闹拌嘴,从年少到青年,更亲密的同时,个人性格也更分明了,爱得比过去亲密,呛得也比过去激烈。孟澄西虽未说明,但许喃能感觉到这对表面和谐的小情侣因为什么事情在闹矛盾。 饭吃到一半,孟澄西被助理叫走做生日的直播活动,没走一会,陈铮鸣坐到她空出来的座位上,挨着许喃。 他不曾告别 第61节 “许喃,我们好久没见了,喝一杯吧?”陈铮鸣一手端着酒杯,另只手架在椅背上拎着瓶酒,颇有一种不醉不归的畅饮架势。 许喃弯弯唇,应:“好啊。” 她和陈铮鸣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因为孟澄西和李衡在,两人相处得还不错。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跟一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小太阳做朋友,当然,这仅仅是学生时代的陈铮鸣。 许喃抿了半杯,被陈铮鸣推着杯底,催促:“喝空,我这还准备敬第二杯呢。” 许喃起初还没察觉出陈铮鸣对自己的敌意,只当他是遇到什么事借酒消愁,碰巧和自己喝了几杯。 所以他提一杯,许喃喝一杯,没一会,陈铮鸣手里的酒瓶空了一半。 许喃这些年练得酒量不差,但她喝酒上脸,染上的红晕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格外明显,像从傍晚火烧云的气象中偷来的两抹晚霞。 餐桌是圆的,李衡坐在许喃的对面,正跟陈简存聊天。她喝第一杯时,李衡便注意到了,起初还担心她喝太多胃不舒服,但想到在她家里看到的几十瓶藏酒,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二十七岁的许喃,有自己做主的能力和魄力。李衡和她非亲非故,顶着个前男友的头衔被她关在社交黑名单里,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有什么立场劝她呢。 他不劝,孟澄西不在,周遭这些人更不会多嘴劝一劝,甚至拍手起着哄,夸许喃好酒量,凑热闹地嚷着自己也要敬许喃一杯,让她以后多照顾。 李衡垂眼盯着面前的餐具,耳畔是许喃进退有度的说话声,如透明人一样被隔绝在外,眉头蹙得越来越深。 “这一杯呢,是为你当年和衡哥分手一走了之,连招呼都不跟我们打,你是不是没把我们当朋友?” 许喃过去喝酒是为了麻痹神经,喝醉了好睡觉,现在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她只觉头脑混沌,神思不清,陈铮鸣的话,她听见了,想反驳想解释想自证想澄清,可嘴巴张了又张,半天没想好自己该说点什么。 “这杯酒该不该喝?”陈铮鸣举着酒杯已经撞过来, 喝吧。过去的爱恨种种,她对当事人都解释不清,对着陈铮鸣这个旁观者,又怎么开得了口。 许喃手腕一抬,正要往嘴边递,只见斜刺方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的酒杯拿走。 “这杯她不用喝。”李衡不知什么时候绕过半张桌子走了过来,他夺走许喃的酒杯,却没看她,警告地觑一眼陈铮鸣,声音冷淡:“和平分手,没有矛盾。是我的错,离开北央也没跟大家道别。这杯该我喝。” 许喃仰头看着李衡喝酒,下颌线紧绷,脖颈上喉结凸起的线条流畅。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桀骜凌厉的眉眼在刺目明亮的灯光下格外优越。 “差不多得了。”他说这句话时谁也没看,说给陈铮鸣或者许喃,都很合适。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地为难人,一个毫无危机意识闷头喝。 孟澄西为了让大家玩得过瘾,把民宿包了一整晚,方便大家玩到太晚留宿。许喃喝得确实有些上头,没等孟澄西直播结束回来,便去前台要了张房卡,回房间休息。 民宿空旷寂静,皎洁的月光铺在路上,海浪声阵阵。许喃垂着头,自己都理不清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会是工作中的烦心事,一会是没解决的暗中跟踪她的人,一会是那天跟李衡不欢而散的分歧,时不时也能想到几件开心的事。 走了会,她后知后觉身后不紧不慢跟着脚步声,茫然地扭头,看到抄着兜一身落拓不羁的李衡。 他没想到她会转身,也不打算走过来,停在那和她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对视,直到许喃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李衡才抬步,跟上去。 许喃看了三遍房卡上的号码,才找到自己住的房间。她推门进去,歪倒在床上渐渐放松自己,才开始想李衡刚刚跟在她身后做什么? 是有事找她?还是也要回房间休息? 既然没有喊住她,那应该就是后者了。 困意袭来,许喃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她摸索着去开,见到是民宿老板送来杯蜂蜜水,许喃道了谢却没有接。 她盯着温热的蜂蜜水,呆愣愣地嘟囔了句:“有人和我说过,来路不明的饮料不能喝。” 老板挂在脸上待客的笑一滞,下意识去看隔壁房间门前靠在石柱上抽烟的委托人。 走廊寂静,李衡显然也听到了许喃的话,这都多久前的事了,那时两人还不熟,同一屋檐下磨合相处中。 指间的燃着的烟一不留神烫了下掌心,他才吃痛的回神,仿佛心被烫了一下。 “是你朋友让我送来的。”老板继续道。 许喃还是摇头,执着地拒绝道:“不是他送来的,我不喝。” 门关上,民宿老板无奈地冲李衡耸耸肩:“还挺清醒,那这个你再送一次?” “给我吧。”李衡把蜂蜜水接了。 许喃睡着后醒了一次,也不知道几点,听见外面孟澄西和陈铮鸣吵架的声音,至于吵的内容,许喃没听清。 她找到手机看眼时间,她只睡了半个小时不到,起身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出来时,听外面还在吵,才开门出去看。 “陈铮鸣,我之前跟没跟你说过再敢为难许喃,我们就分手。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行行行,分分分,姑奶奶,深更半夜你别嚷了。我真没灌她,再说后来李衡都给她挡了。” 这两人吵架还抱在一起。 “……”许喃话都插不上。 最后还是孟澄西注意到许喃出来,狠狠地瞪了陈铮鸣一眼,推开他,跑到闺蜜身边:“囡囡,我们把你吵醒了?你身体好点没,我给你准备了蜂蜜水,你喝点。” 许喃刚刷了牙,口腔清爽,被喂了点蜂蜜水唇齿间溢满了甜味,有些齁。 她把玻璃杯推开些,发现和刚刚民宿老板送来的那杯的杯子一样,原来是孟澄西准备的。许喃也说不清期待送蜂蜜水的人是谁,努力抿出了轻松地笑,回许喃:“我已经没事了,没喝多少。” “你听见了吧,我们压根就没喝多少!”陈铮鸣见缝插针地说。 孟澄西怼他:“一会再找你算账!” 孟澄西拉着许喃痛骂了陈铮鸣一顿,又说了会姐妹间的悄悄话,才离开。 许喃站在门口送她,等人走远,一个人在走廊上吹了海风,准备回去时,听到隔壁房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李衡比在饭桌上随意些,见到许喃,语气如常地淡声问:“还没休息?” 许喃笑笑:“这就去睡。” 李衡带上门,脚上穿着民宿的一次性拖鞋,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许喃不回屋,他便不走。 许喃往房间门走两步,临进去前,问:“我们明天什么安排?” “上午去售楼处看房、下午去试婚纱,晚上去看电影。”李衡站着夜风中,回。 许喃点点头,说:“那明天见。” 这几件事情于情侣而言,分明是开心的,可被李衡说出来,简直被学生时代讨厌老师安排的远超课余时间的作业还要令人抵触。 上午和韩队开会时,她怎么没有反驳呢。 该反驳的。 他们两人的状态,完全不适合这样的行动。 - 周末售楼处很热闹,沙盘旁三两成群,有一家三四口齐出动的,有情侣一起来的,大家脸上兴致勃勃,眼眸明亮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许喃和李衡混在其中,显得过于冷静,甚至有些冷淡了。连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都在心里猜这两人的关系,好根据家庭情况推销。 可小伙子看了半天,除了一遍遍地感慨这对俊男靓女站在一起,不论颜值还是气质都十分般配外,再没看出多余的东西。女人很随和,工作人员说什么,她都在听,小区绿化、入住率、周边建设,时不时还能抛几个问题。男人耐心陪着,却也仅仅是陪着,不表态。 反观旁边那对年纪相仿的情侣,对着户型图,你一言我一语都要把家里怎么装给商量好了,生活的柴米油盐在他们甜蜜的笑容中变成了一件很值得享受的事情。 许喃自然注意到,艳羡地看着他们。两人手上戴着订婚戒指,想来是来挑婚房的。 许喃想到大学时,有回周末,两人在街上碰见发楼盘传单的,当时李衡顺手接了一张。 大多数学生进入大学,离了学校老师的约束,会变得迷茫不知所措,但他们两人是对自己未来职业有很明确规划的人,所以看着传单上的楼盘信息,两人聊起毕业后多久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 那时候他们的计划都有彼此,连工资都要合在一起算。 那一路,两人因为一张传单聊了很久,说房子要怎么装修,要先买车还是先买房。 有情饮水饱。当时的许喃天真地靠在他怀里,仰脸笑着,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好。” 一个人走过近十年,才发现,难的从不是金钱、地位、权柄,而是留住身边的人。 从售楼处出来,已近中午,李衡开车,两人去附近吃饭。 下午,两人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婚纱店。 婚纱对于女生而言,是特殊的服饰,许喃本不想让这次做戏成为自己第一次穿婚纱的记忆,可随着她走进这婚纱店,被眼前精美又华丽的婚纱吸引住目光,又觉得幸好有这次机会,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呢。 想到这,许喃突然感激起这次的行动来,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在挑婚纱时,主动询问起李衡的意见:“我穿这身好不好?” 二十七岁沉稳轻熟的许喃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十七八岁,眸子里闪着灵动清透的光。 李衡看着音容如旧的女孩,弯唇道:“去吧,我等你。” 婚纱上身,工作人员帮她打理好裙摆后,便拉开了面前的帘子。 李衡已经换好了西装,叠着腿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翻婚纱照样刊,听见帘子哗啦拉开的声音,缓缓抬头,入眼看到一身洁白婚纱的许喃。 裁剪极佳的鱼尾勾勒着她曼妙的身材曲线,蕾丝质感古典,许喃手随意地搭在身前,肩臂线条流畅紧致,清丽温婉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甜蜜的笑容。 她没做造型,海藻般浓密黑亮的头发有一半拨到肩膀前面,锁骨平直小巧,淡妆,耳垂上坠一颗圆润的珍珠,许喃的皮肤比那珍珠还要洁白无瑕,整个人优雅从容,每一个细节都令人心动。 李衡放下腿,然后起身,款款朝她过来。 许喃就安静地等在原地,她手指微微蜷着,这瞬间竟有些紧张。 李衡终于在她身前站定,走过来的这几步路,已经上上下下大量了她几遍,如今聚精会神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很美。” “有点紧。”许喃身体稍稍前倾,靠近李衡一些,压低声音说,“早知道中午少吃一点了。” 李衡也紧张,眼眶发热。紧绷的气氛因为她这句话得到活跃,两人目光中的情绪纯粹了很多,又深沉了很多。 两人还在婚纱店了解了婚纱照的服务,许喃和李衡虽然是假的新人,知道这些也用不上,但许喃记着李常滨和刘芳要拍婚纱照的事情,和店员沟通时,问得多了些,最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一呆就是一下午。 从婚纱店出来,许喃才和李衡说:“你爸拍婚纱照选这一家吧,我感觉服务还不错。” 今天出门时,许喃便跟他确认“演戏的话,是不是也包括肢体?”,于是今天大多时候两人手臂要么是牵着要么是挽着。 在售楼处的时候,两人作为业余都算不上的演员,肢体互动得并不自然,但经过一天的相处,许喃挽李衡手臂的姿势自然了很多。 就跟大学时,两人谈恋爱逛街时似的。 许喃半边身子贴着他,说话时,仰着脸,脸庞小巧明媚,眼神闪烁明亮。 “可以,”李衡说,“改天带他们来。” 走出几步后,李衡又说:“到时你一起过来吧。我听我爸说了,前年他生病住院,是你在医院忙前忙后。谢谢。” “应该的。我也把他当家人,这是晚辈该做的。” 许喃其实没有表面的坦然,借着这次行动和他忙里偷闲有了这一天的相处,牵手、拥抱、亲密互动是一早确定好的安排。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体验,也知道,就像是两个相向而行的人,笔直地走着同一水平线,可今天就像是两人交汇、擦肩而过的点,今天之后,就像李衡说的那句“等这件事结束,我不会再打扰你”一样,该画上句点了。 可李衡又邀请她,“到时候一起”。 他不曾告别 第62节 到时候。 他们还会有“到时候”吗? 许喃没回应,佯装没听到。 李衡大概是看出她的躲避,也可能是没在意。婚纱店在商场三楼,吃饭的餐厅大都分布在四楼,两人搭着卷梯往楼上走。 “想吃什么?”李衡问她的意见。 许喃看到烤肉店,想到高中时,那天李衡跟同学打架脸上带着伤,许喃怕他回家被李常滨体罚,为了晚点回家,主动提议来商场吃饭。 当时吃的就是烤肉,那天在商场外,李衡见义勇为,让许喃认识了那个热烈勇敢的李衡,他教她在公共场合保护自己,也教她遇到危险时怎么回击。 李衡像是一个标杆,是一种信仰,只要立在那,许喃就走不偏,再黑的路,再危险的事,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吃烤肉吧。”许喃说。 其实带着他们回忆的东西有很多,大学那小半年时间,两人把这座城的餐厅吃了个遍,新出什么打卡的网红景点,他俩一准会去。 两人在一起的无数个朝夕,让这座北央城里回忆无处所在。 但许喃现在最想吃烤肉,想像两人刚熟悉起来时一样,吃一顿烤肉。 是开始,也是结束。 连那天想看却没看成的电影,都复刻了。 李衡站在售票台选片时,许喃想到两人第一次那晚也是去看的电影,七夕档上映的爱情片,当年演那部电影的男女主艺人生涯中有了更辉煌的实绩,回忆历久弥新地保存在许喃的脑海里。 今天看的是部刑警悬疑片,还是许喃挑的。 情侣座。 两人刚吃过饭,因此没买爆米花,过了青葱蓬勃的少年时代,两人相处中多了娴熟和默契,激情还在,却被成年人克制和顾虑压抑住了。 影片的枪击声在影厅立体环绕音的效果作用下十分真实,观众都能听到子弹射入血肉的细微音效。许喃没看荧幕,偏头看李衡。 情侣座里的观众互相依偎,甚至更过分地互动着,周遭隐隐约约响起不属于影片的声响——许喃以前跟李衡形容说,人忘我接吻的声音像极了吃橘子,以至于那阵,许喃看到橘子都得想起李衡来。 李衡手揽着她的后腰,许喃靠在他臂弯里,仰着头,悄声说:“有人在吃橘子。” 李衡在看电影,荧幕光打在他立体分明的脸庞上,英俊桀骜。闻言,他才收回目光,眼神清澈明亮,看向许喃:“想吃?” 许喃猜他回答时,没懂其中隐晦的意思。 许喃说得心血来潮,并不打算暗示什么。 李衡没在影厅里嗅到橘子的味道,目光随意扫了周围一眼,适才明白许喃指的是什么。 进影厅后,许喃把穿的风衣脱了,内搭是件单薄针织打底,紧身,短款,李衡的手揽在她腰侧,把人往跟前拥了拥,说:“别太过火,走火了我不负责。” 他语气松弛散漫,以为他想“吃橘子”,并且默许了她的提议。 放在以前,接吻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害羞的。但如今破镜难圆,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和单薄的唇近在咫尺,许喃看着,却没有动作。 李衡扬扬眉,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本着做戏做全套,哪能半途而废的态度,许喃做好心理建设,直了直腰,吻上他的唇。李衡靠在椅背上,单手揽着她,把主导权都交给她。 许喃吻技不差,李衡适度的配合让她找到熟悉的节奏。 吻了会,许喃点到为止,拉开两人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现在算过火吗?” 李衡刚被勾起状态,这会结束不太开心。他自由的那只手勾过她的后颈,把人捞过来,加深这个吻。 许喃没料到他会有反击,又觉得这样也好。放纵吧!撒野吧!尽情一点!不留遗憾! 和许喃的温吞不同,李衡的攻势紧迫,碍于是在公共场合,许喃几次克制住险些从鼻息间溢出来的声音。李衡真的很知道,怎么样哄许喃舒服。 许喃抓着他的衣领,压在了李衡身上,被勾得沉浸忘我。李衡甚至有精力,摸到许喃对折放在包边的风衣,抖开,盖到了许喃身上。 有了遮挡,许喃放开了些,更积极地回应着他。 缠绵半晌,李衡才得空说:“现在过了。” 许喃把自己藏在风衣里,缓了好一会,才平复。 这算什么?假戏真做吗,两人难免有些太敬业了点。 可除了这样界定,许喃很难找到更精准的词来形容。 入戏太深,她不是个合格的演员。 许喃磨蹭着把遮光的风衣拉下来,看到李衡神色如常,垂眼盯着手里的手机。 是短信页面,许喃刚要看,李衡察觉到她的动作,直接告诉她:“韩队那边安排好了。” 许喃一直记着自己的任务,却是今天第一次跟他确认:“那个人在影院吗?” “不知道。”李衡说。 许喃从李衡的态度中,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又或者他到现在仍然生气许喃的这一决定。 她心里那点旖旎情绪,因为这几句话,一下子被抖干净。 心里记挂着正事,电影后半程讲的是什么两人都没听,散场后,两人手牵着手,随着人流往外走。 两人坐直梯下楼,李衡会在一层下,去店里取几样许喃白天买好寄存的东西,留许喃一个人下到地下车库。 电梯里只落她自己,说不紧张是假的。哪怕当时在战地,许喃都没此刻紧张。 她怕殷媚不出现,浪费了警队上下的部署。 电梯降至负一层,门缓缓朝两侧滑开,车库空荡安静,有几盏灯是坏的,光线忽明忽暗,有几个监控是坏的,辟出了一块监控盲区。 那是许喃接下来要走的地方。 这是和韩队沟通好的。 李衡说都已经安排好了,让她不要担心,放轻松就好。 但许喃在跨出电梯的这瞬间,想到了李衡的那条短信。 她只是匆匆掠了一眼,李衡便把手机屏幕光锁掉,但她依稀看到,发送者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不是韩队。 不是韩队……李衡为什么骗他? 那极大可能是殷媚发的。 殷媚去找李衡了。 不对,应该是李衡去见殷媚了。 许喃扭头回了电梯,按关门键,按楼层键,拿出手机给韩队发消息。 作者有话说: 写得头昏脑涨。 距离完结不出意外还有一周,思路都捋好了,就差写出来了! - 今天是宣传委员—— 《我炙热的少年》暑假要预售啦!!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可以关注作者微博@有厌呀!感谢支持! 第42章“李衡,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42 电梯内没有手机信号, 许喃迟迟没有发送成功。 电梯再度打开时,可能是清过场的缘故,也可能恰好这个时间没有路人, 许喃低头看着手机,直往外冲。 她注意力放在旋转半天没有发送成功的信息上, 急得将手机在掌心里拍了几下。 电梯间连通商场和杂物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保洁用剂的味道, 干涩刺鼻, 让许喃感觉很不舒服。 突然间,她听到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好像是拖把, 紧跟着是打架对抗的声音。 许喃警觉, 意识到什么,原本迷茫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的脚步一瞬间有了主意,坚定地转向杂物间一探究竟。 消息似乎发送成功,手机屏幕亮起来,许喃边低头看, 边步速不减地往杂物间的方向冲, 下一秒,额头撞到一堵坚硬的胸膛上。 几分钟前。 李衡按照短信要求, 来到一楼杂物间, 见到了穿着亮黄色保洁服装的殷媚。 殷媚主业是大有前途的外科医生,身型高挑, 眉宇间有英气:“好久不见,我该叫你李衡对吧。” 在丰南那几年, 李衡用了两年时间成了蛮老信任的二把手, 因此比旁人多接触、更了解殷媚些。但李衡并不打算跟她叙旧。 “去自首吧。”李衡冷冰冰地说。 殷媚笑起来:“如果我不去呢?” 李衡说得很严肃:“你觉得自己还能走得了。” 殷媚却因此很开心:“都说你很能打, 一直没领教过。”她右脚往后退,双手攥拳一前一后端在身前,“你要是打赢我,我就听你的去自首。要是输了,你跟我出国。” 李衡也是第一次知道,殷媚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弱不禁风。 殷媚动作干净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练过的。但对上李衡,还是差一点的。而且李衡动作狠厉,丝毫没有因为对手是女生,就留力度。 只用几招,李衡便把人给制住。 他从腰后摸出手铐,干脆利落地把人双手铐住,仿佛懒得多触碰她一般,手铐铐住她第二只手前,李衡将她拽到水管旁,将手铐穿过水管和墙壁的缝隙。 把人绑好后,李衡拿出手机给韩政标打电话。 “把她放了。”门口想起一道尖锐的男声。 那穿保洁服的男人抓着许喃的后领口将人推进来,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另只手也没有胁迫许喃。因为……李衡紧紧盯着许喃用两手合抱着的一个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深色椭圆形东西,认出这是一枚松发式□□。 触压松开后,就会立刻爆炸。 也就是说许喃不能松手。 “李衡!”许喃脸上神情还算淡定,但额角的细密的汗珠和唇角绷紧的弧度,还是说明了她的恐惧。 他不曾告别 第63节 殷媚靠在肮脏的水池旁边,笑起来,起初只是平静地笑,渐渐变成放肆大笑。她只觉畅快,道:“李衡,真抱歉,你好像也没赢。” 韩队部署在附近的警力收到消息后,赶来得很快,那名男同伙被制服的同时,李衡第一时间冲到许喃身边,紧紧地捧着她的手,以防她误松。 “别怕,一会就没事了。”李衡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商场的群众尽数被组织远离,此刻明亮刺目的光在夜晚格外凄凉。 许喃被李衡半拥着,从商场出来后上了一辆警车。 在警笛声中,一路畅通无阻。许喃惊魂甫定地靠在李衡怀里,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李衡才把许喃放开。 许喃下车,不知道这是哪里,入眼空旷荒凉,不远处堆着几个沙袋,再远处毫无人烟,黄土漫天。 李衡去另一辆车上,换好了防护服,准确的说是防爆服,黑色的,肢体被硬质的铠甲包裹,头上戴着头盔,下半张脸被黑色的口罩遮住,护目片后的一双眼明亮锋利。 许喃被他带着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一排沙袋前,预感到什么,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别害怕。”李衡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严厉,很温柔有耐心。他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关节活动灵活,此时包裹着许喃的手,冷静地解释道,“我需要你配合我把炸弹转移到我的手上。” 许喃瞪大了眼,疯狂地摇头,所有重压下强撑出来的理智和镇定因为李衡的这个决策,尽数崩塌。 “不行,你会死的。” 许喃下意识往回缩胳膊,但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还是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中,她的手臂早已僵硬。 “囡囡,我是你的,命也是你的。我不会让你出事,也不会离开你。”李衡直视着她,说。 许喃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害怕有些话,这时候不说日后很可能就没机会了。什么顾虑、担忧,什么不甘、矫情,在此刻都化成浮云。 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在自己身边重要。 哪怕只是短暂的时间,但只要用力爱过,好像也不遗憾了。 “李衡,你先听我说。”许喃手很稳,不敢不稳,无穷尽的恐惧大部分体现在她的声音里,颤抖的,带着哭腔的,混乱的,脆弱却坚强的,“当年我想分手,是一时冲动。我很快就后悔了,但当我再去找你时,发现你不见了,你连让我后悔的机会都给我留。但李衡,我生你的气,怪你离开,在知道你在做一件什么事后,一点都不怪你了,真的,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给我了用力生活的勇气。我很开心你一直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在你十八岁生日上我许的愿望,有被实现。重逢后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我喜欢听你唠叨我,喜欢跟你撒娇。但我却不敢跟你胡闹,我怕我再一任性,你又消失了。我怕再来一次,我还要再花十年甚至更久才能找到你。李衡,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我知道,”李衡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露出个笑,道:“我也是。相信我,我们都不会有事。相信我,好吗?”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落下两人般。 许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郑重点头:“好。” 李衡等她情绪恢复稳定,才说:“从现在起,保持注意力集中。我会数三二一,到一的时候,你松开一根手指。”李衡声音沉稳,“明白吗?” 许喃紧紧咬着唇,嗯了声。 李衡说:“首先松的是大拇指。” 许喃这一瞬听不到任何杂音,耳畔只有李衡的声音。相信他,要相信他。 “三——” “二——” “一。” 许喃连呼吸都不敢,在最后一个数字响起时,慢慢松开了大拇指。 同一时间,李衡的拇指压在了许喃刚刚按着的位置。 空气死寂,两人配合默契,顺利完成。 短暂停顿几秒后,李衡继续说:“接下来是食指。” 不得不承认,李衡有在任何时候都让许喃专注、信任的能力。 如法炮制,两人相继完成了三根。 “还剩最后一根手指,”李衡盯着许喃的状态,问,“需要休息一下吗?” 许喃摇头,嗓子干哑,艰难地说:“不用。” “那我开始了。”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同一位置,屏息凝神间,是他倒数的声音:“三——” “二——” “一。” 许喃缓缓松手,李衡及时按住。 至此,许喃双手得以解放,手臂重重地垂下终于放松,但心仍然揪着,因为此刻□□落到李衡手中。 有刑警来到许喃身后,架着满脸担忧和不安的许喃离开。许喃挣不开左右两边人的钳制,被半拽半扶地走远时,只能转回头,朝身后李衡站的方向望。 两人隔了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越来越远。 只听轰一声,许喃睁大被泪水糊住视线模糊不清的眼睛,这一刻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许喃看见李衡从漫天粉尘中,奔跑而来。 一如数年前,李衡无数次走向她一样,许喃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慌和喜悦,只觉天地万物皆失色,唯有李衡最鲜活。 - 从回市里的车上,到警局做完简单笔录,再被送回公寓,许喃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李衡一刻。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许喃解安全带时朝驾驶侧看了眼,确认道:“上去坐一会吧。” “还害怕?”李衡偏头问她。 许喃捋着被安全带勒得发皱的衣领,低声:“想跟你说说话。” 公寓不大,许喃一个人生活,注意力大都放在工作上,装饰得算不上温馨。但今天在外面折腾了一天,加上刚刚经历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劫后余生的恐慌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家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李衡来过很多次,已经轻车熟路。 他去洗杯子接水喝,许喃跟着,他去阳台开窗通风,许喃跟着,他去给腾过垃圾桶套袋子,许喃还跟着。 李衡往卫生间走洗手,扭头见,许喃又跟上来了。他靠在门框上,看许喃亦步亦趋地过来,故意逗她:“上厕所也要看吗?” 许喃愣了下,回神,解释:“我还以为你要找什么,怕你找不到。你上吧。” 许喃扭头,打算回客厅,刚转身,手腕被人抓住。 许喃被拽进去,手背在身后扶着坚硬冰冷的盥洗台,仰脸问他:“怎么了?” “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李衡把她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轻声安慰,“韩队会解决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危险的事了。” 许喃眸底静默的光暗了暗,染上悲伤和愧疚:“我不该去找你的,可我又怕,你一个人行动,身边没有警力支援,会遇到危险。没想到,我去了你才危险。对不起。” 李衡刮了刮她的眼尾,说:“不用说对不起。我们已经解决了,不是吗?因为你,警方才知道,她还有个同伙。” 说着,李衡揽着她的腰肢,把她往盥洗台上一抱,自己稍稍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沉声说:“你如果不回来,我可听不到你跟我告白。” 那样的危急时刻,许喃怎么能淡定。 李衡步步紧逼:“囡囡,我爱你。” “我也是。”许喃仰头,吻他。 这个吻不断被加深,濒临窒息的快感让许喃踩在生死边缘。 感觉还在的,谁也没有淡。隔了十年的刻骨铭心的感情饱满又热烈,尽数倾注在这个绵长的热吻中。 过往的记忆让她动作熟练,李衡很轻易看穿她的意图。 李衡伸手拦住:“没东西。” 许喃咬住他的唇,垂眼,想也没想,直接说:“我安全期。” 花洒被打开,热气将卫生间熏得雾蒙蒙的,水流喷洒在两人早被湿透的衣服上。 许喃背抵着墙,刺骨的凉,花洒的水从前面喷洒,格外的热。 洗完时,许喃被李衡用浴巾裹着抱离了淋浴区,地上有些滑,但他步子很稳。 刚洗过热水澡,白皙光滑的皮肤透着红。防起雾的镜面上映着女孩纤秾合度的后背,李衡拥着她,吻了吻她的颈侧,说:“和好了对吗?” 许喃丧失了活动能力,任由她帮自己擦头发,涂身体乳,刚刚叫得有点猛,此时再开口,嗓子有些哑,让她开始闹小情绪,故意道:“才没有。只是炮友的关系。” 说话时,许喃的手软绵绵地划过他的胸膛和腰腹,和少年期初具形状的肌肉线条相较,如今只觉精悍坚硬,铜墙铁壁般,蕴藏着力量。 许喃刚刚切实地体验过,意犹未尽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影响到她手指的动作。 李衡让她胡作非为了会,把她身体转过去,从后面拥着她。突然的反转让许喃有些懵,她用手扶了下镜子才站稳。 “故意招我?”李衡嗓音哑而沉,痒痒的,听得人发酥。 “李衡,我站不稳了。”许喃小声抱怨。 李衡扶住她:“那抓紧时间。一会你男朋友回来该生气了。” ………… 被抱回卧室时,许喃只觉这个澡洗得格外累。 李衡要去给她倒杯水,手被拉住。他单膝跪在床边,俯身看她:“还想来。” 许喃嗔怒地瞪他眼,说:“你不累啊?” “你说呢。”李衡刚刚从床头柜拿许喃喝水的马克杯时就注意到,摆香薰的托盘旁边有一板药,吃得只剩两片,印着药品信息的铝纸被撕得没剩多少,他拼凑着上面的信息,确定了药名。 和谐的生活,是爱情的保鲜剂。许喃眉眼弯弯,说:“我感觉自己更爱你了。” 李衡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瞥她:“乖,松手,我给你倒杯水。” 李衡倒完水没急着回去,用手机查了那板药的适应症,治疗抑郁症、助眠的药。 卧室里传出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李衡才收起手机,端着水杯回去。见许喃趴在床上探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东西,问:“要拿什么?” 许喃把碰倒的香薰蜡烛扶起来,带着被抓包的心虚,目光躲闪:“想找手机。” “手机在客厅,我去给你拿。”李衡把水杯递给她,扫了眼床头柜,那板药已经不见了。 等李衡拿着她手机回来,许喃已经喝完水,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空让他躺上来。 许喃在他深情注视下,连名带姓地喊他。 李衡应了声。 许喃枕在他臂弯里,侧身看他:“如果我再任性提了分手,你得给我点时间等等我,因为我很快就会后悔的。不要我一说,你就走掉,好不好?” 李衡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说:“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夜深人静,不依赖酒精和药物,许喃久违地安眠。 他不曾告别 第64节 第43章 正文完结 “囡囡,嫁给我好吗?” 43 殷媚的事没有对外公开报道, 除了那日在商场的路人知道有警察封锁了商场,对具体的时间细节并不清楚。 殷媚及同伙经过严苛审讯,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遭受法律制裁。 时间平稳地流逝着。 不知不觉入了冬,《守护北央》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许喃作为总制片跟着团队去园山街道派出所工作。 开机那天, 刚好是李衡以队长身份入职缉毒大队的日子。 园山街道派出所十年如一日, 许喃回到这感觉无比亲切, 也不需要李衡照顾,十分自来熟。 因为这档节目的拍摄要全天不间断地记录所里的接警出警工作, 不需要剧本, 没有套路, 主打一个真实,导演主要在剪辑阶段出力。 因此拍摄过程对于节目团队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简单的开机仪式后,许喃便跟同事着手第一天的录制。 起初所里的民警对于各处分布的摄像机位不适应,磨合了一上午后, 渐渐步入正轨。 许喃回台里没事, 在所里呆得久了点。 下午四五点,接警台来了个穿着红色呢外套, 踩着高跟鞋, 体态端庄优雅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束花, 走到接警台前时,往下拨了拨墨镜, 问:“李衡在吗?” 许喃碰巧路过, 听到李衡的名字看过去。 不年轻, 但保养得很好的一张脸。 许喃不认识,但随着那女士对接警员说:“我是他妈妈。”,再次顿住。 “卢婧姨?”许喃试探地称呼出声。 卢婧闻声转头,打量了许喃几眼,把墨镜摘下来,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笑:“是小喃吧?都长这么大了,和你妈妈年轻时很像。” 没堵在接警台前打扰正常接待,许喃和卢婧去旁边说话。卢婧再婚后移居国外,言谈行事偏西方化,穿着神态跟少女似的,很灵动。 许喃面对她,一是因为不太熟悉,二是因为她是李衡的母亲,许喃罕见地有些无措,视线落到她怀里那一大束混搭的剑兰和扶郎花上,说:“阿姨,您这束花挺好看的。” 卢婧抬了抬手臂,说:“我听说小衡今天升职,特意给他准备的。刚刚接警台的那个小伙子说他不在这工作?” 许喃猜卢婧大概是信息有误,纠正道:“李衡他调去缉毒队了,工作地点不在这。” “这样啊。怪我没打听清楚。”卢婧的神情有丝遗憾,不过很快恢复如常,道,“我第一次见你,没准备什么礼物。你一会有事吗?我请你吃饭吧。” 许喃没等推脱,只听卢婧已经开始询问:“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吗?我不常回国,对这个不太了解。上次我挑了家餐厅,可能是不合口味,小衡整顿饭都不怎么说话,这次得好好选一选。” 许喃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咽回去,说:“阿姨,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来挑餐厅。” “诶,好啊。” 卢婧和楚越是高中同学,又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哪怕毕业结婚各自组建了就家庭,关系也十分要好,因此当年楚越和许群究婚变,楚越会想到找卢婧帮忙。 餐厅在就近的商圈,是一家地道正宗的北央菜,卢婧从小在北央长大,吃这里的菜自然合口,甚至不由得想到以前的事。 饭桌上,两个对对方哪哪都不熟悉的人,聊着楚越,聊着许喃小时候,聊着李衡,竟意外的融洽。 “我跟小衡交流不多,但总听程祈提起你,他说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卢婧打第一眼见到许喃就很喜欢。 许喃觉得这个局势有些不妙,赔笑附和道:“学长在工作中很照顾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随着程祈出现在餐厅门口,许喃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小祁,这里。”卢婧抬手招呼,等程祈在自己旁边坐下,才说,“正跟小喃聊你呢。总听你夸她,可迟迟不把人领回家,我只能替你助攻了。” 卢婧什么心思,许喃不好猜,但程祈明白。他无奈地打岔:“妈,你别乱点鸳鸯谱了。许喃有男朋友。” 卢婧诧异地啊了声,和许喃确认:“是真的吗?” 许喃本想等李衡到了再跟卢婧说这件事,没想到卢婧动作更快。她笑着应,说:“对,我跟我男朋友认识挺多年了。” 卢婧遗憾地拉着许喃的手,说:“我真是太喜欢你了,还想着你能当我儿媳妇,我跟你妈是好姐妹,以后你嫁进我们家,相处得肯定和谐。” 许喃想说,还是有机会的。但她和李衡的关系,从她嘴里说出来,和李衡跟卢婧说,意义还是不同的。许喃只管笑,没多话。 程祈却多嘴,冲许喃挤挤眼,说:“也不是没机会。” 卢婧一时没懂程祈这意思,愣了愣,误会他的意思,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随后,卢婧安抚许喃:“小祁开玩笑呢,你不要见怪。我再喜欢你,也不能做拆散别人姻缘的事。” 李衡收到许喃的消息,下班后过来,几人已经从餐厅出来。 “小喃,你家住哪,我们先送你回去。”卢婧来时坐的车子司机开去保养了,程祈过来就是接她的。 正说着,李衡的车子遥遥地开过来,车子停稳,李衡从车上下来。临近年末,气温降得快,李衡不怕冷似的,只穿件棉夹克,挺拔得跟小白杨似的。 “小衡?你怎么来了?”卢婧这时候见到他有些意外。 李衡淡淡地扫了程祈一眼,牵过许喃的手宣示主权,嘴上回卢婧:“接我女朋友。” 卢婧短暂的愣怔后,搞明白怎么回事,眉眼间的笑容深了深,由衷地开心。她跟李衡关系疏远,但跟许喃能开得起玩笑,埋怨地点了她一下,说:“原来你男朋友是小衡啊,还瞒我。” 许喃挽着李衡的手臂看了看他,李衡见面后连声“妈”都没喊,许喃大概就能猜出母女俩的关系,心里感慨一番,神色如常对卢婧说:“我想让李衡自己跟您说,这样正式一点。” 卢婧满意地看着手挽手站在一起的两人,满意地笑笑:“挺好的。你俩小时候还有娃娃亲呢。” 见李衡脸色冷淡,不打算了解这个话题,卢婧及时收住,说,“那你俩回去吧,开车慢点。” 李衡适才告别:“那我们先走了。” - 往家开的路上,许喃盯着街边的建筑,说:“我没吃饱,一会再吃一顿吧?” “怎么,只顾着聊天了?”李衡情绪听上去不太兴奋,语气冷淡。 “知道你还没吃饭,所以故意留着肚子,想陪你再吃一顿。”许喃掰着手指,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天的事,“你妈去所里找你,我正好在那,所以一起吃了顿饭。卢婧姨是我妈的好朋友,所以高二时我妈才会把我送到你家,我和她其实很少见面,我都没认出她。要不是听她提到你,我都不会跟她打招呼。” 许喃盯着他的侧脸,说:“李衡,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知道了。”借着等红灯时,李衡腾出手揉了揉许喃的头发。 回家前,两人先去了超市。许喃虽然这些年一个人生活,但对做菜这件事,只达到了自己勉强敢吃的地步。看着李衡驾轻就熟地在琳琅满目的蔬菜货架上挑选要买的,不自觉地想到了在李衡家借住的那段时光。 “李衡,高二那年我住在你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赶我走?”许喃想起来都觉得诧异,“我那时候真的没什么生活常识,连地都拖不好,让你收拾了很多烂摊子。” 李衡边挑菜边说:“起初的时候,是有点烦。不过不是冲你,我因为我……妈丢下我爸和我的事情,一直很讨厌娇气的人。” 许喃撇撇嘴,嘟囔了句“我才不娇气”,追问:“后来呢?” 李衡把购物袋放到购物车里,等全部选好再去称,开始挑下一样,说:“后来我发现,娇气不是个贬义词。有的人连娇气都很可爱。” 许喃抿着笑,说:“本来就是。” 李衡把许喃捣乱丢进袋子里的不太新鲜的西红柿拿出来,听见许喃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什么时候啊……”李衡认真地想了想,说,“不知道。” 许喃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李衡挑了菜,手上不干净,没对她动手动脚,只说:“反正在你看不到我时偷瞄我,看着我手时两眼放光之前,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 因此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连你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喜欢。 这个答案让许喃很满意。 李衡却想起卢婧说的娃娃亲的事,思维发散,道:“如果我爸妈不离婚,我们是不是早该认识了?” 许喃:“我们小时候本来就认识啊?” 李衡扬眉:“你还记得?” 许喃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以前磕到石头上位置,语气加重几分,说:“我差点因为你破相了。” 李衡低头吻了吻她摸的位置,说:“那罚我照顾你一辈子。” - 临近年末,台里正是忙的时候,许喃加班的频率却少了。碰到紧急的工作也都带回家,饭后处理。 李衡也会加班,局里有紧急任务,容不得他时间自由。但李衡尽可能地协调着加班时间,会偷闲陪许喃吃顿晚饭。 春节七天假,楚越早早地就来催许喃订机票,要是实在订不到,就让司机开车去接她。 许喃订了年三十的票,到顷沪正好赶上年夜饭。大半年没回去,是挺想家的,但一想到要跟李衡分开几天,心里又有点不舍得离开。 临走那天,李衡开车送她去机场。熟悉的地点,熟悉的送行,让许喃想到两人异地那会,不舍情绪更强烈了。 过安检前,许喃给了他一把钥匙。 李衡自然认出来,是许喃公寓的钥匙:“做什么?让我想你了去你床上睡?挺残忍啊。” “……我想说你空了去帮我浇浇花。”许喃不承认自己被拆穿,掩饰道,“你想去住也可以,想添置什么都行。” 这段时间李衡偶尔会在许喃那留宿,但大多时候住在自己家里。他职业特殊,忙一点正常,之前目睹过李常滨的工作节奏,许喃自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担心他太累,却不干涉。 “知道了。我会想你的。”李衡把钥匙收好,浅尝辄止地亲了她一下,说,“所以,早点回来。” 许喃磨蹭到最后一刻才过安检,去了候机室。 上飞机的前一刻,许喃发消息告诉他刚刚看到个男机长,特别帅,很快收到李衡甩过来的发火的表情,让她说自己帅还是机长帅,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聊天,许喃被逗得捧着手机傻笑。 飞机落地顷沪,关闭手机飞行模式后第一件事,许喃便是把在高空拍到的云彩发给他,问他像不像一颗心。 事无巨细地报备,比大学时谈恋爱还要黏糊。 年夜饭后,许喃原本想找机会跟楚越提一提李衡。 没想到楚越早从卢婧那得知两个孩子的事,主动说起:“等有时间,叫李衡来家里吃顿饭吧。” 许喃心里顾虑很多,已经做好了就算楚越反对、拆散,也要和李衡站在统一战线。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其实没有许喃以为的顺利——楚越得知许喃做警察时,是反对的。卢婧和李常滨离婚的原因她知道,警察这个职业,危险、还不能顾家。等楚越托关系调查李衡,最开始只看到他毕业这些年仍是个地方派出所的小片警,便觉得他不思进取,没什么前途,更加反对了。但等得知李衡这些年真正做了什么事,任何反对的想法都说不出口了。 楚越虽是个商人,但骨子里是有爱国热血的。 只要许喃喜欢,就好。 他不曾告别 第65节 和李衡的关系被家里认可,许喃过年期间连相亲都省了。有亲戚热心肠要给介绍的,都被楚越给推了。 假期过半,李衡就开始催她订返程的机票,还说要是买不到票,他就开车去接她。 许喃躺在床上,和李衡讲语音电话:“你怎么跟我妈说话一样。” 李衡:“绑也要把你绑回来。” 他也怕许喃不回来了。 许喃笑:“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休想甩开我。” 连着语音电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许喃没有依靠药物和酒精,很快睡着。 李衡听着平稳的呼吸声,把语音挂断。 他却没急着睡,自打两人和好后许喃很少为过去的回忆伤神,但那些事终究是李衡心里的遗憾。他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按照日期检索到两人分开的时候。 他点开输入框,长按消息,逐条回复—— “李衡,我不想分手。” 李衡回复:“学校给了我一项任务,我现在不得不离开北央一段时间。我也不想分手。囡囡,我很想你。” “你现在在哪,我找不到你了。” 李衡回复:“我现在在丰南,在祖国最南边,边境线附近一个落后的村庄里。囡囡,我很想你,想回去见你。” ………… “我回国了,要见一面吗?” 李衡回复:“我暂时还不能回去。抱歉。囡囡,我很想你。” “你一直在躲着我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李衡回复:“是我不好,走了这么久。囡囡,我很想你。” “今天毕业典礼,在外面吃饭时碰见你以前室友了,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就是高高瘦瘦,皮肤黑黑的那个。你说他爸也是警察,不过牺牲了的那位。” 李衡回复:“毕业快乐。他叫楚翰。你找到满意的工作了吗?我这边工作还没有结束。囡囡,我很想你。” …… “我换工作了,在北央电视台。我在北央等你回来。” 李衡回复:“我任务结束了,很圆满地完成。但是我短期内还不能回去。囡囡,我很想你。” “我去看了李叔,他说你这些年都没回家。你还好吗?” 李衡回复:“浙河这边经常下雨,风景很美。以后有机会,我们来旅游吧。我挺好的,只是,囡囡,我很想你。” ………… “又一年了,你还是不出现吗?” 李衡回复:“抱歉。以及,囡囡,我很想你。” “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囡囡,我很想你。” “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囡囡,我很想你。” ………… 许喃手机设置了静音,翌日清晨才看到这些消息。 许喃揉了揉就眼睛,看着置顶对话框上显示的99+的消息提醒,吓了一跳,还以为平台出bug了。 等点开对话框,许喃嘴角的笑一点点收敛走。 那些未曾被回复的消息,困扰许喃辗转反侧的痛苦,如今一一有了答案。 李衡其实不用答复,哪怕李衡是真的已读不回,许喃也不会怪他。因为她已经想明白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们有无数个未来的春夏秋冬。 但李衡是真的把她每一丝情绪都放在心上,认真对待。 许喃翻了个身,拨通了李衡的电话。 “醒了?”李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紧劲动听。 许喃嗯了声,问:“李衡,你怪过我吗? 当年是她提分手,执意把他推开,却又在分开的数年时光里,怪他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 李衡猜她是看完了那些消息,语气认真道:“没有,我惯出来的,当然得自己宠着。而且,是我走之前没跟你告别。囡囡,我很想你,早点回来。” 许喃看了上百遍“囡囡,我很想你”,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如今听李衡说出来,仍觉眼热。 她弯唇,忍着泪意,轻声应:“好。我也很想你。” - 许喃回北央那天,气温明显回暖。她拖着行李箱冲出出站口,朝着前来接她的李衡大步冲过去。 李衡敞开双臂,接住她,抱了会,一手牵着她,一手推着行李箱。 走出机场,许喃张望了一圈,没看到眼熟的车。见李衡开了一辆大g的后备箱,许喃疑惑地扫了眼车牌,等坐到车里,看着不同的车内装饰,才确定:“这不是之前开的那辆吧?” “那辆还给陈简存了。这是我们的。” “你买车了?!”许喃扬扬眉,认真地打量起这辆车来,“我那天见你在看路虎的宣传页,还以为你喜欢那个车型。” “你不是说这款车后座空间大吗,我可记着。” “……” 许喃面上一红,想起这件事。刚和好那段时间,两人床上生活很频繁,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别了近十年,“新婚”期持续的时间有点久。许喃属于被他惯得越来越大胆的人,对各种新鲜姿势和地点都想尝试。那天跨年夜,两人去江边放完烟花回来,到地下车库时,已经是凌晨,四下空无一人,连常常出没的流浪猫都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睡觉了。车子熄火后,许喃跨坐在李衡身上腻歪了好一会,两人身体很诚实地都有了反应。许喃当时没想太多,脑袋一热,就借口“车后座空间挺大的”暗示着撺弄他在车里做,被李衡拒绝了也没太在意这件事,毕竟回家后,许喃拥有的体验依旧不错。 从回忆里抽神,许喃手越过中控台,放到他大腿上,柔软的指腹划了几下:“所以,我们一会要在车上……” 她声音慢悠悠的,勾着李衡。 李衡专注地看着路况,目视前方,眼神清澈含笑,没有分神,淡声道:“一会不行,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许喃撇撇嘴,心说等回家她也要多拖着他,不让他那么快得手。 李衡将她小情绪收在眼底,却没哄。 回到市区,车子开进一处新开盘的小区。 过小区正门的闸口时,许喃瞅着这小区名有点熟悉,等李衡把车子停在某一栋楼前,提醒她下车,许喃才猛地想起,这是年前他俩为了执行任务假扮恋人时去看过的楼盘。 被李衡领上楼,开了某一户的门锁,许喃仍不相信:“只是过了个年,你连房子都买了?” “原本想等你回来一起去办手续,但你喜欢的楼层和户型很受欢迎,只剩最后一套。等周末,你带着证件去把户主名字补上。”李衡带她逐个房间参观,强调道,“这是我们的家。” “好啊。”许喃笑弯了眼,很喜欢这个定义词——我们的家。 李衡偏偏还问:“喜欢吗?” 许喃雀跃地勾住李衡的肩膀,说:“喜欢。” 李衡抱着她的腰,任她赖在自己怀里:“喜欢车,还是喜欢房?” 许喃手臂紧了紧,说:“最喜欢你。” 许喃在心里大致算了这两笔支出,说:“你该提前和我说的,我有两笔定期可以取,早知道要买房就不续了。” “你的钱继续存着。我在陈简存那投的钱每年都有分红,这些年攒了不少,车和房全款买完,还剩一笔拿来娶你。” 许喃前面听得认真,听到最后一句,别开脸:“谁说要嫁给你了。” 毛坯房,除了有个防盗门,家里什么也没有,哪哪都是灰。但傍晚的霞光照进来,哪哪都让人觉得顺眼。 李衡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问:“那你想怎么着?我被你又亲又睡的,不想负责?” “连个戒指都没有,我才不嫁给你。”许喃话赶话说到这。 李衡:“谁说没有的。” 见李衡不像是逗她,许喃眼睛亮亮的,惊喜地啊了声:“你连戒指都买好了吗?” 李衡拉开许喃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往后退半步,单膝跪下。他从夹克口袋里把戒指盒掏出来,暗红色的丝绒盒子打开,璀璨夺目的钻戒折射出耀眼的光。 许喃捂着嘴,笑意从满是爱意的眼睛里跑出来:“你来真的啊?” 李衡明亮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郑重又深情:“关于娶你这件事,我很多年前就想过,只是没想到实现它竟然如此坎坷。不过也好,因为坎坷,所以才刻骨铭心,才知道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囡囡,嫁给我好吗?” 许喃弯唇,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水,答应:“好。一起走,一辈子,除非死亡把我们分开。”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完整的故事线到这里讲完啦!还有几个甜甜的番外!接下来陆续掉落~~~原本想努努力,这周把番外一起写完,然后出去耍。但前段时间日更五千+太耗神了,导致脑子里有点空。 想休息几天,用最好的状态写最甜的番外! 最后且最重要的是:感恩大家的支持正版!追完连载!欧耶!厌厌爱你们! 【下本写写姐弟恋,《月亮都记得》或者《心动时效》】 预收1:《月亮都记得》 -长红十年地位不可撼动的冷艳姐姐x公司新签的占有欲极强的狼狗弟弟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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