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鸟》 夜阳鸟 第1节 夜阳鸟 作者:余姗姗 简介: 文案: 黎湘、辛念、戚晚三人曾经一同历经磨难,相互扶持。 此后十二年,却形同陌路。 她们有的外表光鲜,有的生活自由,有的精神富足, 唯一的共通点,是她们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直到有一天,秘密被人挖了出来…… . 报仇之前先挖两个坟墓,一个给自己。 ——出自英文谚语。 温馨提示: 1、剧情向,本文有三位女主,主次见文案,三段人生里各有男主,但在本文都是配角。 2、情节或许烧脑,不适合一目十行,一口气连读,请劳逸结合。 3、有洁癖,玻璃心,有道德包袱的不建议入。 ps:没有“夜阳鸟”这种鸟,是我杜撰的。 我的微博:搜索“余姗姗”,身份认证是“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 ?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湘,辛念,戚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报仇之前挖两个坟墓,一个给自己 立意:人的内心,既求生,也求死。 第1章 春城 卧室的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小灯。 床上的女人正在熟睡,可她睡得并不踏实,呼吸有些急促,隐隐还有鼻音。 枕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同时发出提示音,急促而紧密,一声接一声。 辛念瞬间从梦魇中惊醒。 被窝里,她还维持着扭曲的睡姿,一只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抓着枕头,身体斜躺着,一只脚露在外面。 辛念喘了几口气,活动着发麻的手,待缓和后摸向手机。 连着十五条消息。 闻铮:“福民路!” 就这三个字,后面十四条都是照片。 时间是凌晨三点,照片却拍得清晰。 十四张照片,形成一幅动态的活动轨迹。 一辆高级轿车撞向安全岛,车头凹了进去。 副驾驶座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一个女人,又扶着车绕到驾驶座,打开门,对着里面的男人说话。 驾驶座上的男人昏昏沉沉,虚弱地回应了什么。 女人从他兜里摸出手机,对着他扫脸。 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看上去很冷静,等电话拨通,快速交代了什么。 看到这里,辛念已经奔下床,连睡裙都来不及脱,只在外面裹了长大衣,踩上长靴,戴上口罩帽子,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出门。 半夜路上几乎没有车,不到十五分钟,辛念的车来到现场附近的另一条路。 闻铮的车早就停在这里,他正在用高倍照相机对着肇事现场抓拍。 辛念从车在储物柜拿出望远镜,直接上了闻铮的车,从后座的窗户望着同一个方向。 车前有矮树丛遮挡,透过枝叶的缝隙,她很快看到了后半场。 肇事车辆的后面又来了一辆车。 从车上走下来两个男人。 一个大半夜还穿着西装,一丝不苟。 另一个行色匆匆,衣衫凌乱,那是一名司机。 西装男人来到女人跟前,女人交代几句。 不会儿,驾驶座的男人就被他们搀扶出来,半拖半架着去了后面的车。 西装男人也回到车上,却留下那个司机。 等第二辆车快速离开现场,司机立刻坐进驾驶座,擦拭各种痕迹,再印上新的。 女人站在一旁盯住全程,并时不时指一下遗漏的地方,期间还朝不远处的监控方向瞥了眼,又拨了一通电话。 等一切妥当,女人终于拉开车门,坐了回去。 …… “我靠!” 闻铮快速按着快门并发出感叹。 辛念放下望远镜,靠着椅背没言语。 等闻铮收了相机,也坐进后座,辛念便将相机接过来一张张翻看,听着他念叨:“我早说了,肯定能抓到!瞧瞧,说来就来!” 辛念面无表情地看完,对他说:“发我。” 闻铮将照片导入笔记本,一边操作一边并不认真地问:“这回打算怎么处理啊?” “报。”辛念盯着屏幕,只吐出一个字。 闻铮的笑声带着嘲讽,操作飞快:“你确定?” 辛念收到后在手机上确认一遍,这才侧头看他。 车里光线本就昏暗,笔记本发出的光,只打亮彼此的半张脸,另一半落在阴影中,同样深邃的眼窝,同样讥诮的眼神。 辛念没吭声,眼神却含义丰富。 闻铮“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挨近她的同时,一手轻车熟路的摸向她的腿。 “会压下来的。” 是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真正的猛料都是不见天日的。 辛念没有躲:“事在人为。” 闻铮笑着贴上去,吻印在她脖子上,手也摸到里面的睡裙,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好久没做了。” 辛念却别开脸,嫌弃地斜睨着:“你多久没刷牙了,这么臭?” 闻铮愣了:“靠,你不是也没刷牙!” 辛念一手按住他的脸,直接推开,开门走向自己的车。 闻铮没有追,只趴在半开的车窗边叫她:“念念~” 辛念驻足转身。 闻铮一脸赖皮,声音黏糊糊的:“明天我洗白白了去找你?” 辛念笑了:“大新闻,没空。” 闻铮:“呵呵,我跟你打赌,你报不出去。” …… …… 天已经蒙蒙亮,闻铮却没有回家。 他将车停在一家私家餐馆的后面,绕过后厨的小路,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 开门的男人身材高壮,眉角还有道旧疤。 闻铮跟男人进了门,见后厨一群男人正在备菜,二话不说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出去帮忙。 衣服换到一半,眉角有疤的男人进来了:“来新人了,崎哥让你待会儿去面试——夜班。” 闻铮顿住,看向他:“哪个监狱的?” 男人说:“林新,阿齐介绍。” 闻铮没再追问,又将穿到一半的厨师服脱掉,换上干净的便服。 他们所说的新人此时就坐在外场的餐桌前,双手搁在桌上,正在刷手机,手下还压着一个纸袋。 闻铮穿过走廊,边靠近边打量,那人虽然坐着,却不难看出身量精瘦颀长,肩膀宽厚,衬衫袖子撸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肌肉线条,是练过的。 但后厨有的是“练家子”,大家都是从春城周边各个监狱出来的,已经改邪归正,没什么理想抱负,就窝在这家餐馆里赚个生活费。 不过闻铮并非其中一员,他算是另外一条线,就是俗称的私家侦探,主要负责夜班。 夜阳鸟 第2节 这里的总负责人是“崎哥”,他极少露面,只给闻铮拨了几个反应快,身手矫健,且有摄影和跟踪技巧的帮手,但他们都做白班。 闻铮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抱肩,打量来人。 男人也抬起眉眼,五官棱角犀利,尤其是下颌骨,线条分明,眼神透着一股坚毅,还带着点锐气。 就在闻铮打量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审视他。 闻铮率先问:“叫什么?” “周淮。” 周淮将压在桌上的纸袋递给闻铮。 闻铮拿出来快速看了一遍,大概了解周淮的来历,他刚过二十八岁,出狱将近三年,做过一些零散工作,有修车和摄影的经验。 虽然资料上写明了他的入狱原因,但照理闻铮还是要问:“为什么坐牢?” 周淮:“过失杀人。” 闻铮又问:“什么人,什么原因?” 周淮停顿两秒才回答:“同学,因为发生矛盾,失手将对方……” 闻铮再次看向周淮,周淮并未躲避,且眉宇间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闻铮换了个问题:“其实后厨的工作更安稳,为什么要跟我干这个?” 周淮:“我需要钱,你这里钱多。” 倒是很坦白。 闻铮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要钱做什么,欠债,赌博?” 周淮:“那个同学家里,还得靠我养。” 哦。 闻铮很快脑补出一些原由,比如除了判下来的民事赔偿之外,对方还要求额外的生活费,而且经常要,越要越多。 不过这也没办法,老话说杀人偿命,周淮既然没有偿命,那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多补偿。 说是赎罪也罢,弥补也好,可惜不管怎么做,那个同学的命都换不回来。 闻铮说:“跟着我干可不轻松,别看晚上人少车少,其实更危险,碰上警察巡逻,打眼一看就知道你有案底。要是再翻出相机和照片,根本解释不清。我有言在先,万一撞枪口上,你得自己扛,跟我,跟这里都没关系,知道吗?” 周淮点头,随即问:“那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闻铮半真半假地笑道:“当然是躲啊!对了,回头记得找人给你看看八字,出门记得看黄历,如果不宜出行,又必须得去,就带上护身符。要是这样还不行,那你就是纯脸黑,就别做夜班了。” 周淮几不可见的弯了下眼睛:“我会小心。” “啧,虽然是崎哥安排,你也得有点表现,我才敢用你。瞅瞅,她你认识吧?”闻铮边说边从手机里调出一个百科介绍——黎湘,当红演员。 …… ……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写给刚入坑读者的温馨提示: 本文女主角是黎湘,辛念是“引子”,剧情相关重要角色。 这篇文不是从第一女主视角开始的,如果觉得不适,请及时换文。 第2章 辛念的自白 ——黎湘,当红演员。 周淮没什么表情,只点头。 闻铮:“去跟她,拍到什么都行。” 周淮:“拍到之后呢?” 闻铮笑道:“如果是猛料,她那边肯定要封口。你不是缺钱么?这就是新人培训第一条——瞄准这个圈子,遍地都是提款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呐,先给你打个样儿……” 闻铮点开微信,找到辛念窗口里那些照片,示意周淮的同时一张张滑过去,速度稍快,且只展示一遍,随即按掉。 “看出什么了?” 周淮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反应,隔了几秒才说:“黎湘,和一个磕了药的男人。” 闻铮:“呦,眼神不赖。但也可能是酒驾,没有嗑药。” 周淮:“嗑药的可能性更大” 闻铮没有反驳:“还有吗?” 周淮:“黎湘在给他打掩护,车子是男人的,他们没有带司机,看时间和穿着,应该是刚参加完某个私人聚会,不便有第三者同行。再看车牌和黎湘的态度行为,男人的社会地位很高,她处理的也很熟练,不是第一次了。” 闻铮咧嘴笑了:“小道消息,她出道前做过某富商的私人助理。” 周淮没吭声,只是用眼神指向他的手机:“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 闻铮不疑有他,将手机递到跟前。 周淮没有接过,只用手指滑过照片。 待滑到最后一张,指尖轻触屏幕,图片缩小,露出对话框,上面写着微信名——信念。 而对话框的背景图,虽然画质朦胧,却能看出来是一个女人的背,上半部裸着,腰间缠着床单。 “抱歉。”周淮适时收手垂眼。 闻铮“啧”了声,收回手机说:“哦没事,我女朋友。” …… 另一边,辛念回家吃了早餐,洗了澡,天亮前就将照片和邮件一同发出去,随即赶去公司。 早高峰刚开始,路上还不算拥堵。 此时电台正在播放早间新闻,不是在聊路况就是聊时事。 辛念换了几次频道,直到一个清冷的歌声响起。 这是一个正在热播的偶像剧的主题曲,演唱者正是剧中的女一号扮演者,黎湘。 黎湘声线尚可,台词功底也是有的,但唱功实在一般,若非有明星身份加持,加上后期修音,这样的质量怕是出不了歌。 一首歌放完,平日里有些毒舌的dj开始点评,但这次算是口下留情,优点提了三点,还分别展开说,缺点只委婉提了一句,点到即止。 十几分钟后,辛念来到公司。 刚来到部门门口,就听到里面嘈杂的说话声。 这是一家媒体公司,中型规模。 辛念属于新闻部,a组组长,和b组组长共用一间办公室。 两组是竞争关系,但面上还算和气。 来到办公桌前,辛念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盒子,大一点的包了包装纸,拿在手心,小一点的则不动声色地放进口袋。 经过b组组长的办公桌时,她将大的放下。 b组组长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还没到中年,头发有些稀疏,但人并不油腻。 这会儿他正在吃早餐,见到辛念此举立刻眉开眼笑:“你说说你,又来这套,下回可不许这样啊!” 辛念回了个笑容,拿着水杯抬脚出门,先去茶水间煮了杯咖啡,遂又端着杯子来到部门主管许炜的办公室。 许炜比b组组长大一两岁,却掌管公司最主要的部门,为人谦和,上上下下都说他好。 辛念进去时,许炜正在看电脑:“坐吧。” 辛念坐下,许炜将笔记本转向她,屏幕上是昨晚抓拍的照片。 “确实是大新闻。” 辛念一手已经摸向口袋。 许炜又道:“可惜不能报啊。” 辛念握住盒子的手一顿,随即神色如常的将盒子放在桌上:“嫂子托我带的耳坠,限量版,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 许炜打开盒子看了眼:“多少钱?” 辛念:“不用了,您一直照顾我,应该的。” 许炜:“又让你破费了,她三天两头就让你找人带东西,回头我会说她。” 辛念却将话题引回刚才:“为什么不能报,又被压下来了?” 许炜一边将盒子装进抽屉,一边说:“我职权有限啊。” 辛念双手环胸,笑问:“这回她给公司什么好处?” 许炜瞪了她一眼,还是如实相告:“下部戏片场独家采访,还有一点赞助费。” 辛念开始提条件:“采访让b组去吧,这个月我要多提成。” 许炜笑了:“就知道你不会客气,行!” 辛念拿着杯子起身,又来了句:“那我继续跟了。” 许炜:“嗯,低调点。” 跟,当然要跟。 这边继续跟,那边继续压,谁都不会收手。 料是越压越多,等到有一天时候到了,压不住了,有人要搞事,早已堆积如山的“底料”才会爆。 到时候一群人蜂拥而上,有的趁火打劫,有的落井下石,不止精彩,而且能养活一批小公司。 …… 夜阳鸟 第3节 辛念从许炜那儿出来,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先来到a组几人的办公区。 其中一位女下属看电脑看入了迷,等辛念走近才急忙切换屏幕。 辛念驻足笑问:“不忙么,在看什么?” 女下属心虚的咳嗽声:“就……网络小说。” 辛念:“谁的,我看看。” 女下属听不出辛念的语气是喜是怒,只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只好将屏幕切回去。 辛念姿势未变,喝了口咖啡,眼睛扫向作者名——绝望的羔羊。 小说名字则叫《她有罪》。 辛念问:“讲什么的?” 女下属小声回答:“就是个悬疑小说,说的是连环案,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辛念:“哪个事件?” 女下属:“呃,就前些年江城那个很轰动的……承文地产。” 辛念扬了下眉,忽然来了兴趣:“哦,既然叫《她有罪》,那么切入角度,就是从顾瑶开始的?” 女下属:“没错,就是她!我记得您好像还采访过她。” 辛念笑了笑,没有应。 承文地产在一夕之间被爆出各种猛料,这件事的确很轰动,但引起连锁效应和民众关注的点,倒不是因为大厦倾颓,而是流传出来的各种“故事版本”。 新闻就跟艺术品一样,要有故事才有人看,才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 而且不是什么故事都行,笼统说是要吸引人,实则要吸引“人性”。 承文地产的故事恰好符合这一点,公司董事长顾承文的女儿顾瑶,在这个“犯罪集团”蛰伏十年,以身犯险,搜寻证据,为了拿到关键文件,掌握要害,甚至要亲身参与,最终令承文地产倒台,顾承文恶有恶报,惨死在废弃工厂。 当然,警方是不会将案件调查内幕对外透露的,但媒体却是无孔不入的,只要三分挖掘出来的“真相”,再配上七分跌宕起伏的脑补,就足够赚足一年业绩。 当年的辛念就刚好就搭上这波顺风车,凭着一点嗅觉,一点运气,一点手段,爆出了别家都没有挖到的一点内幕,赚足眼球,也令自己有机会脱颖而出,升到a组组长的位置。 女下属观察了辛念好一会儿,见她并未生气,便试探道:“对了辛姐,当初你是怎么想到跑去江城挖新闻的?” 辛念扫了她一眼:“我也不想跑那么远啊,就因为无故旷工差点被辞退。没办法,谁叫春城这么太平呢。” 话音落下,辛念返回办公室。 此时的b组同事正在b组组长跟前咬耳朵:“她刚才又去找主编了我听说她跟主编的老婆是闺蜜,还经常帮她买东西!” b组组长惊讶极了:“还有这事?” b组同事:“啊?组长你不知道啊?哦,她肯定防着你呢!” b组组长:“行了行了,这话你也就我这里说说,外面可别乱传啊。” b组同事:“害,我当然没那么傻了!” 正说到这,辛念进来了。 b组同事立刻站直,跟辛念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辛念回到自己的位子,刚坐下,就听b组组长“善意”地提醒道:“这一大早的,你还是得注意点影响,外面可都传开了……” 辛念没应,只打开电脑找到网页收藏夹,其中一条正是“绝望的羔羊”作者专栏,随即点开连载文章《她有罪》。 文案上只有两句话—— “来人间这一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而她的使命,就是赎罪。” …… 第3章 辛念的自白 整个上午辛念无事可做,就在位子上看《她有罪》。 b组组长看了她好几次,期间还问过她,看什么这么着迷,不用出去找新闻吗,还说他们b组的人都在忙。 辛念始终盯着屏幕,并不认真地回答:“那今天的猛料就靠b组了。” 不到中午,猛料来了。 当红偶像男艺人,深夜与长发女子同游,且举止亲密。 这就意味着会有大批粉丝梦碎塌房。 b组几人围着组长的桌子开了几分钟的小会,很快就把新闻标题和内容定下。 末了,b组组长却问了辛念一句:“辛组长怎么看?” 辛念扫过去一眼,反问:“照片属实吗?” 提供照片的组员立刻接话:“当然属实,绝对没有p过!” p照片的事在媒体圈时有发生,为什么这么做,同行都明白。 多半是实在山穷水尽,手里的存货都被压了,猛的不能爆,现编来不及,上头又催得紧,只能想这种烂招儿。 转眼到了下午。 没想到料发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粉丝扒出来,那个和男偶像同行的长发女人,竟然是男的…… 只不过对方头发稍微长了点,角度规避的好,没拍正脸。 就因为这场乌龙,b组组长被叫去许炜办公室谈话。 出来时,脸色极其难看。 …… 临下班,许炜通知辛念一起参加饭局。 除了他们和b组组长,公司大领导也在,宴请的客人正是被爆料的男偶像经纪人麦克。 一开始是罚酒赔罪,三杯后就成了生意买卖。 麦克话匣子打开,闲聊一圈对家的料,却半点没提要他们爆料的意思,言下之意大家心照不宣,道儿都给你们划出来了,将来可别说没有库存,再拿我们家艺人搞乌龙。 什么,要实据? 线索都给你了,自己去跟啊! 抓到了是你们的业绩,我还能借刀杀人,这不是双赢吗? 不爆?那是你们的损失。 辛念一边喝酒一边旁观,时不时回一个微笑。 等聊完圈子,话题就落到辛念身上。 麦克问辛念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可以签给他。 这当然是玩笑。 辛念只说:“老板不肯放人啊。” 老板一听,把话接过去:“辛念可是我们公司顶尖人才,就那个张绪,还有之前那个xxx的新闻,都是她的手笔!” 麦克这才恍然大悟,看辛念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圈里不乏有颜值有心计的女人,控制脾气情绪是第一要素,然后才是玩头脑。能混十几年屹立不倒,黑料满天飞却照样有资源有流量的都是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遇到这样的对手一定要小心,看不惯也不要交恶,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但反过来,如果这样的“人物”不是来自对家,而是场外助攻,那就凡事皆可交易。 这不,酒过三巡,辛念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在走廊里守株待兔的麦克堵个正着。 “美女,聊两句?” 辛念跟麦克来到窗口,麦克刚要给她递烟,就见辛念从手包里拎出一个烟盒。 麦克意会,收了烟,又掏出打火机。 烟点燃了,辛念吸了第一口。 麦克这才发问:“张绪那个事儿,真是你的手笔?” 张绪前两年锋芒过露,势头极猛,将将触碰顶流席位,可惜人有点飘,私下还不知检点,脚踩多条船,让人抓到漏洞。 料虽然是公司报的,但整个流程是辛念部署,不仅抢在所有公司前面,还来了一手声东击西,故意找人漏风给对家公司,待张绪那边收到消息,前去买断粉饰太平的时候,这边就突然爆料,渔翁得利。 对家公司知道以后,跑来找辛念理论。 辛念只说:“是你们贪心,什么都想要,怎么能怪我?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封口费你们拿了,恶人我们来做。” 这事不胫而走,在圈内也传过一阵,但张绪那边只说是被小人黑了。 麦克当时也听了一耳朵,但不知道正主是谁,没想到今儿个有缘见到。 辛念不答反问:“我有什么能帮到麦总的?” 麦克:“说帮就太见外了,应该是互惠互利。” “哦,懂了。”辛念说:“让我做小人。” 麦克也不含糊:“当然不是白做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辛念扬了下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麦克很快道:“就我观察,你不会甘愿屈就在一个小组长的位置,咱们合作,我愿意当你的跳板,将来可以把你推荐给更大的平台,或者你来我们公司,公关部交给你。怎么样?” 什么学历,正行经验,在这个圈子里都吃不开,玩心眼,玩人性,善于危机处理才是真章。 不过话说回来,麦克的许诺也可以理解为是画大饼,反正说说又不犯法。 辛念呼出一口烟,只评价三个字:“太虚了。” 麦克见她不上钩,便开始加注,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一个人的微信,指给她看:“明天我们跟平台的肖总有个聚会,要不你也来,我当面给你介绍?” 夜阳鸟 第4节 辛念轻笑着点开自己的微信,示意麦克。 一模一样的微信头像。 麦克安静几秒,看辛念的眼神二度转变。 刚才他还以为她是因为性别受限,才区就在这样中型规模的媒体公司,而且还要比男人付出双倍甚至多倍努力。 如今再一看,资源、手段、人脉她样样不缺。 麦克一时不解,态度却不敢再怠慢轻视。 辛念给了他提示:“听说《戏中戏》那部剧,你们公司的王雨欣是被人半路截胡?” 提起这事儿麦克就有气,原本什么条件流程都谈妥了,就差进组了,没想到这时候剧方突然换角,还是个各方面都不如王雨欣的新人。 麦克:“哼,有本事抢资源,也得有本事接得住啊,那个戏上半年播了,有半点水花吗?” 辛念一针见血道:“那奖项呢?” 前面就有风声传出来,那个剧根本不是奔热度去的,而且早就内定上了奖项候选名单。 这是一些颁奖典礼的老套路,有的就专门挑冷门影剧,热度越高的反而越评不上,但凡评一个热门的还会被骂有失水准,还有的则两者兼顾,入围名单里面充满了人情世故,利益互换。 麦克脸色微变,眼瞅着颁奖典礼不到半个月,心里自然不服:“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努力,钱也花了,人也请了,关系也走了。论实力,我们家雨欣样样不输……” “嗯,就是差了点运气。”辛念替他把话说完。 那个抢资源的新人来自圈内知名娱乐公司华胜,背后有资本扶持,身边还有华胜当红一姐黎湘保驾护航。 听说《戏中戏》的制片人就是黎湘出面摆平的,对方看重和黎湘的合作,黎湘也答应让出一点档期,这才一拍即合。 至于麦克所在的公司,不乏有热度的男偶像,但女艺人方面实在欠缺,跟华胜没得比。 虽说抢资源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干过,但这种事没有人会甘心认输。 辛念将烟尾按熄,笑道:“奖项我是没本事替王雨欣拿到。但对家那边,我却有办法搅黄。” 麦克顿时眼睛亮了,遂狐疑地问:“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说吧,你要什么?” 辛念笑容转淡:“钱,越多越好。” 麦克:“行,没问题,你是我姐,我亲姐!以后咱们常来常往,保持联络!” …… 凌晨刚过,辛念回到住处。 来到电梯前,手机里进来几条微信。 点开一看,是许炜发的。 无非是夸奖她今天的表现,感谢她替部门挽回损失。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b组组长跟公司老板算是沾亲带故,做的再差也能站住位子。 至于许炜,他是个明白人,而且很会和稀泥。 辛念扫过微信,没有回。 电梯门开了,她刚抬脚要往里走,肩膀上突然落下一股力量,既强势又突兀。 来人力气很大,一手握住她的肩,另一手捂她的嘴,将她挤进电梯。 事情发生得很快。 辛念的脑子瞬间白了,连包里放了一小瓶辣椒水都忘得一干二净。 电梯门合上。 辛念开始反抗,但对方的力量是压倒性的。 他将她紧紧箍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恐惧如潮水汹涌而上,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十几年前的画面。 暴力、血腥。 呐喊、嘶吼。 反抗、压制。 还有绝望。 她的神智一下子抽离,被恐惧灭顶。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把银行密码交出来!不然我就强|奸你!” 辛念的反抗停止了,神智也飞速归位。 她缓慢地回头,男人也松开手,痞痞地笑。 是闻铮。 辛念直勾勾盯着他,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和不可置信。 大概是被她的脸色惊到了,闻铮很快收了笑:“呃,是不是吓着你了,那个,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 “咚”的一声,辛念的手包招呼在他脸上。 手包上有金属装饰,撞击在颧骨上钻心的疼,疼得闻铮龇牙咧嘴说不出话。 闻铮捂住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吗,你至于吗!卧槽,疼死老子了!” 只是话音刚落,就顿住了。 辛念脸色阴沉,眼圈泛红,依然瞪着他。 她是真的生气了。 闻铮愣了愣,正要开口,辛念却转身按下电梯按钮。 楼层到了,直接抬脚出去。 闻铮追上来,嘴里一直在赔不是。 等来到门前,辛念用指纹开锁。 她走进门里,转身看向闻铮。 闻铮就立在门口,有些小心翼翼,显然她不发话,他不敢进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辛念的脸色比刚才好一点,眼神却是凉的。 闻铮一时摸不透她的想法。 他很少见到她这样,印象中辛念似乎只有一次让他感觉到陌生,而这是第二次。 不知过了多久,辛念侧身说了三个字:“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我想大部分读者都知道晋江规定,但还是要提醒一声,小说里的一些事虽有借鉴现实,但没有影射和针对任何人和事,请勿对号入座、上身定性,悬疑文涉及案件和犯罪,并不代表作者支持犯罪,这样简单的道理应该都明白的,谢谢大家配合理解~ 以上,笔芯~ 第4章 辛念的自白 辛念洗了澡出来一看,闻铮正在打扫客厅,原本散落在桌上的书和稿件已经归档,厨房的碗筷也洗好沥水。 闻铮眼里带着歉意,见辛念走进厨房找水喝,立刻从刚煮好的热水壶里倒出半杯,又兑上一点凉的,这才交给她。 辛念一口气喝了大半,就听闻铮问:“晚上应酬没怎么吃吧,要不我煮个宵夜?” 辛念:“冰箱里没有菜了,算了。” 闻铮:“那叫个外卖?” 辛念摇头,放下杯子就走向客厅,打开电视,找到看了一半的剧。 闻铮将杯子里余下的水喝光,又将杯子洗干净,随即找出吸尘器开始吸地。 吸尘器声音并不大,闻铮动作也很快,手脚麻利地整理完,就见辛念已经侧躺下去,一手枕在头下,却是背对着电视机。 闻铮走过来蹭坐在沙发边,用手拍拍她:“那个,还生我气吗?” 辛念原本闭着眼,闻言眯开一道缝,用余光瞥他:“不是说让你继续跟黎湘么,怎么过来了?” 闻铮心里一松:“我可没有偷懒,这不熬了几个大夜有点撑不住了吗。你放心,这事儿有人在做,误不了。” 辛念的眼睛又睁开些:“谁,靠得住么?” 闻铮:“崎哥派的人,没问题。” 辛念是知道崎哥的,只是没见过真容,只知道闻铮坐牢那两年就受到崎哥手下的照顾,出来后就跟着他做事,虽然做的都是偷拍跟踪的勾当。 至于那些偷拍的订单,小一点的单子是抓另一半的出轨证据,大一点的则跟犯罪活动有关。 因私家侦探这个职业在国内不合法,加上闻铮有案底,一开始见到警察总是躲着走,后来因偶然机会和片区民警熟了,又听说推出新的举报有偿制度,便开始将手里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提供给警方,这样不仅能缓解警力不足的问题,提升案件的侦破速度,对闻铮做的事也能创造一点便利,算是双赢。 闻铮见辛念不接话,又道:“其实崎哥之前就问过我,为什么总针对黎湘,但他也没阻止。怎么说呢,我猜崎哥可能知道黎湘的后台是谁,不想惹麻烦。” 辛念坐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闻铮眨眨眼:“有大半年了吧。”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会怪我的。”闻铮解释道。 辛念没接茬儿,只是垂下眼,不知道想什么。 闻铮去摸她的手,知道她手偏凉,就一边摸一边搓:“说真的,我也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对黎湘那么执着?有料的明星到处都是,怎么就跟她杠上了?” 辛念抬起眼皮:“她大方啊。” 闻铮乐了:“这倒是。” 随即他又收了一半的笑:“那咱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啊,万一给人逼急了……就咱这没权没势没背景,能玩得过谁啊?” 辛念抽回手:“你要退场就直说,我自己来。” 夜阳鸟 第5节 闻铮又抓了回来:“我这不是劝你嘛,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辛念这才露出一点笑容,虽然很淡。 闻铮见她态度逐渐软化,便开始顺杆爬,身体贴过去,语气还带了点撒娇:“念念,今儿个我睡哪儿啊……”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足以闻到彼此的气息。 闻铮身上有着洗衣剂的味道,胡渣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很蓬松。 辛念眼尾浮现出一点笑意:“洗干净才能上我的床。” 闻铮小声说:“我在家里洗过了,都洗退皮了。” 辛念:“再洗一次,我先去处理工作,乖乖等我。” “得嘞!”闻铮立刻跳起来,一路哼着歌往浴室走。 说是处理工作,也就是回复两封邮件。 浴室里传来流水声以及闻铮声情并茂的歌喉,辛念将邮件发出,便点开翻|墙软件,登录上某个海外平台。 这个网站名叫名叫“confession”,因这里不限尺度,内容口味偏重、阴郁、灰暗,各国语言都能看到,而且极少能在这里看到自拍,都怕被人肉。 辛念进了后台,查询到上一次登录时间和ip地址,时间是昨晚,ip却不是她的。 再到前台一看,多了一条公开发布。 “真实的案件并不复杂,也不可怕,因为它们终会告破。 复杂的是生活中那些永远解决不掉,只能妥协、低头的难题,以及靠时间冲淡的心结。 而真正可怕的是人,是人性。” 辛念盯着这段话许久,屏幕的光反射到她脸上,衬着眼底的色泽越发幽深,瞳孔深处隐隐有光影跳跃,闪烁了几次,又归于平静。 辛念很快敲起键盘,在“今日自白”那里,留下这样一句:“恶魔通常毫不起眼,与我们同吃同睡——w.h.奥登。” 随即退出登录。 浴室门开了,闻铮的哼唱溢出来,还夹杂着吹风机的轰轰声。 辛念靠坐在床头刷了一会儿手机,直到闻铮笑嘻嘻地上床。 可他刚靠近,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闻铮笑问:“香吧,我用了好多你的沐浴露,来吧!” 辛念推他的脸:“你要呛死我!” 闻铮凑近:“我要亲死你。” 谁知说话间,他的手机响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这个时间,这个频率…… 两人只对视一眼,闻铮就翻身去拿手机。 “你还别说,真有点本事。”闻铮边看边点评。 辛念倾身:“我看看。” 闻铮将手机递给她。 照片抓拍的地点是一家会所门口,但这个地方比较隐蔽,藏在一个公园里,下午五点开始就不再对游客开放,也不知道这个跟踪者是怎么进去的。 至于照片内容,先是华胜娱乐的保姆停在门口,不见经纪人,只有黎湘和一个叫隋月的新人,就是抢了王雨欣片约的那个。 两人身边没有经纪人,只有助理,助理却没有一同进会所,只是跟下车,和黎湘说了几句话,就返回车里。 车子开走,黎湘和隋月走进门口。 不到一个小时,保姆车回来了,黎湘也出来了。 却不见隋月。 至于后面的内容,三个小时之后,隋月和一个中年男人一同出来,举止不能说亲密,但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两人还一同上了另一辆黑色轿车。 看完全部照片,辛念一言未发,只用闻铮的手机,将所有照片发给自己。 闻铮就斜靠在旁边,嘴里振振有词:“这算不算拉皮条啊?” 辛念眼皮没有抬:“这话太难听了,分明是资源共享。” 随即扫过聊天窗口,这才发现跟踪者的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d。 辛念将手机扔给闻铮:“这人挺机灵的,回头替我谢谢他。” 闻铮又一次黏上来:“那我呢?” 辛念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浅笑道:“现在就给你。” 话音刚落,两人的唇就粘到一起。 卧室的温度逐渐升高,时不时还会响起不可描述的声音,有吻声,有呻|吟,也有喘息。 待到动情处,闻铮忍不住冒了几句骚话,被辛念一巴掌打断。 闻铮委屈地咕哝两句,不会儿便说:“以后我不用每天值夜班,就能经常过来了,你要不要给我也录个指纹,我白天来帮你收拾屋子,晚上给你按摩……” 辛念没理他。 等闻铮贡献完所有体力,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辛念却披着衣服起身,简单做了清洁就对着笔记本发呆。 她手里攥着手机,拇指在微信上缓慢滑动。 笔记本的网页开着,她的邮箱在登录状态。 可她迟迟没有动。 直到闻铮那边发出淡淡的呼噜声,辛念终于醒过神,回到床边拍了他一下,这才钻进被窝睡下。 再睁眼,已经天亮。 …… 辛念没有将新料发给许炜。 吃早餐时,闻铮问她怎么处理,她只说:“还没想好。” 这是真话。 昨天才“闹”了一场,公司也拿了封口费,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再来一出,她怕是要被问责了。 辛念琢磨一路,来到公司,办公室里却不见b组组长。 许炜也不在。 再问a组同事,才知道两人一早就来了,没多久就被老板叫去开会。 哦,唯独没叫她? 等辛念煮了咖啡回来,许炜的微信也发了过来:“来我办公室。” 辛念走出门口,刚好和b组组长擦肩而过。 他脸上泛着心虚,快速错开视线:“早啊。” 辛念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隐有预感。 直到半分钟后,她在许炜办公室,许炜这样说道:“刚才老板叫我们上去开了个小会,是为了你的事。” 辛念双手合握,就放在交叠的双腿上:“我的事?人事调动。” 许炜一时猝不及防。 不得不说,辛念是聪明的,而且敏感、敏锐。 许炜轻咳两声,开始解释原因。 大概意思就是,辛念是很有办法,总能挖到猛料,给公司创造不少业绩,但这一年来她一直盯着黎湘不放,公司也从中做了不少周旋,没少替她善后。 本来公司是可以对辛念的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这一次辛念确实太过火了,老板现在还在补救。 而且为了让对方尽快息怒,公司不仅要承担损失,还得让“始作俑者”离开公司。 许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跟拍的人是谁啊?这回好在是没爆出去,私下解决了,要是爆了,咱们公司上上下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自己即将失业,辛念没有半点愤怒不甘,只笑道:“他叫靳寻,靳家的二儿子,春城人,八年前去海外拓展业务,这个月才回来,平日出行低调,还没有引起媒体关注。” 许炜满脸不可思议:“那你还敢动他!” 辛念只说实际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意停职,不过这个月的工资奖金,还有今年的业绩分红,还是要给我。” 许炜按着额角叹气:“放心吧,老板和财务那边我都说好了,现在公司只是要息事宁人,别的不会追究……” 辛念耸了下肩,直接走人。 回到办公室,辛念只备份了硬盘里的数据,就走向b组组长。 b组组长正猫在电脑后面装孙子,辛念在他桌上敲了下,他才尴尬地笑了笑。 “我桌上的东西都送你了。” 撂下这句,辛念抬脚就走。 b组组长愣在原位,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追。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辛念找到麦克的微信,只打了个数字:“1。” 电梯来了,麦克秒回:“姐。” 辛念没有废话,将会所外的照片发了过去,随即走进电梯。 电梯里没信号,等辛念出来,微信上连着蹦出三条麦克的回复。 “操!!!” “牛逼啊!” “你是我亲姐!” 第5章 夜阳鸟 第6节 辛念的自白 辛念逛了一圈商场才回家。 进门一看,闻铮还在,厨房飘出一阵阵肉香。 辛念将购物袋扔在门廊,进屋换鞋洗手。 闻铮跟进洗手间,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你不是去上班吗?” 辛念:“我被停职了。” 闻铮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黎湘?” “嗯。” “靠!” 闻铮在原地踱步,走了两圈又折回来:“公司那边还能挽回吗?” 辛念摇头。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把人逼急了吧?”闻铮念叨着:“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我继续帮你弄她,要是再出什么事,她可就赖不到你头上了。缺钱也不怕,我这儿有存款,肯定够咱俩花的。” 辛念没接茬儿,始终笑着看他。 闻铮又说自己也认识不少媒体朋友,到时候可以走其他渠道曝光,随即停下来问:“你笑什么,不生气吗?” 辛念再次摇头:“怎么对我这么好。” 闻铮叹了口气,上前搂住她:“你是我未来老婆,我肯定对你好啊。” 辛念靠着他的肩,侧着半张脸,视线看向镜子。 镜子里闻铮正顺着她的头发,他比她高了大半头,身材结实,相貌气质带着几分粗犷,可事实上他是个细心的人,脑子转得快,警觉性也高,否则干不了私家侦探。 辛念双手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我妈去世以后,就你对我最好。” 闻铮将她搂得更紧:“要不晚上喝两口,我去买酒。反正明天你不用早起。” 辛念想了想:“也好,再去买点卤味,就常春路那家。” 闻铮松开她,一边解围裙一边说:“知道知道,我这就去。那个老板娘是林新过来的,做的味道就是比这里的好,而且特别大方,我每次去都给好多。” 林新,是春城下面一个县级市,挨得很近,坐车用不了一小时。 辛念将闻铮送到门口,直到门板合上,她脸上的笑容才落下。 她先回房冲了澡,出来就坐在客厅里刷手机。 没几分钟,微信里就跳出一条麦克的消息,是个微博地址。 点开一看,新鲜出炉的猛料,主角正是隋月。 虽然这份爆料恰到好处的将黎湘的站位剪掉了,还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打了马赛克,但网友还是凭着车牌号和男人的身材,将他的身份人肉出来,已婚,富商,并且是这次颁奖典礼的赞助商之一。 这就足够了。 不过还是有不少粉丝去黎湘微博下留言,劝她不要失望,毕竟黎湘上各种活动都带着隋月一起,像个大姐姐一样对她照顾有加,这件事早就出名了。 黎湘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辛念点开麦克的窗口:“挺会做人啊。” 麦克一听就懂:“害,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牵扯别人啊。” 辛念也不指望麦克会将黎湘一起抖出来,他这次的目的只是想搅黄隋月的奖项,确实没必要扩散波及面,但若是换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艺人呢,他才不会顾忌。 麦克又来了句:“姐,以后还得仰仗你啊。” 辛念:“别,就为了你这破事,我连工作都搞丢了,你欠我一次,以后记得补给我。” 麦克明显惊到了,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号:“怎么个意思?” 辛念:“照片我要报备给公司啊,结果我就被停职了。没办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去,华胜也太狠了,你又没爆!等等,会不会是你们公司里有人跟华胜通气,故意搞你?” “不知道,不清楚,我现在也一头雾水,只能认了。” 正说到这,闻铮回来了。 辛念起身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闻铮将她让到一边,说:“行了,我来弄,你去歇着。” 辛念回到客厅再一看手机,麦克发了好几条,又是赔不是,又是道歉,最后还承诺一定会报答她。 辛念只回了一句:“好,我等着。” …… 辛念睡了一觉,起来时,闻铮已经做好三菜一汤。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看娱乐新闻,正好是隋月那件事。 闻铮啧啧有声道:“你动作倒是快,这回可算不到你头上了。” 辛念却说着另外一件事:“以后你再出夜班,我也去。” 闻铮愣住:“啊?很辛苦的,你行吗?” 辛念:“我是做记者的,你说我行不行。” 闻铮点头:“那正好,今晚就轮到我了,吃完饭睡会儿,九点去换班。” 辛念“嗯”了声:“但我觉得她这两天会比较安分,不会参加什么活动。” 除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闻铮应道:“周淮也这么说,但万一呢?” 辛念:“周淮?哦,就是那个新人。” 闻铮将微信点开,指给辛念看,正是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字母d的男人,头像则是一道黑色的剪影。 d:“看微博了么?我想她这几天会比较安静。” 辛念:“跟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做。” 闻铮点头:“行,回头我把分出来那份卤味给他带过去,他是林新人,肯定喜欢这口。” 辛念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一瞬:“林新哪里的?” 闻铮:“没问,就知道是从林新监狱出来的。” 话落,闻铮又把问题抛回来:“对了,你停职了,你那些手下怎么表态?” 辛念:“还能怎么表态,人走茶凉,习惯就好。” 闻铮啐了声。 正说到这,辛念收到一条微信,来自许炜。 许炜:“你做的?”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意思很明确。 辛念:“我已经离职了。” 隔了几分钟,许炜发来一段话:“听我一句劝,有些人不要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人只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才有未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但有些极端情绪只是你自己一时想不开,那是一种幻觉。这样吧,我托朋友给你介绍个工作,没这么忙,挣得也不少。” 辛念盯着这段话许久没动作,久到闻铮忍不住问:“怎么了?” 辛念抬眼:“有人告诉我,情绪只是幻觉,是这样么?” 闻铮不解:“怎么可能是幻觉,难道我喜欢你也是?” 辛念斜了闻铮一眼,回复许炜:“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生活里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饭后,辛念负责洗碗,让闻铮先去睡一会儿。 闻铮睡眠质量好,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着了。 辛念收拾完厨房,就抱着笔记本坐在客厅,一边听新闻一边上网。 她又一次登录那个名叫“confession”的海外平台,本想浏览其他陌生人的页面打发下时间,没想到刚点进去,就看到账户里有一条最新发布,而且上锁了,外人看不到。 “你想多少钱都可以,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跟我要。新工作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咱们再合作一次。” 几分钟过去,辛念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只退出账户,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只是半点内容都没看进去。 过去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有争吵,也有争执。 似乎她的人生就没有安静过。 差不多临近晚上八点,辛念的手机响起,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她随手按掉,但不到十秒钟又来了一次。 辛念只好接起:“喂,找哪位。” 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辛念女士吗,我是高聘的猎头顾问汪椿。” 接下来半分钟,汪椿快速道明来意,说是从朋友这边收到一份辛念的个人简历,其实在这之前她也听说过辛念的大名,知道她有能力,也知道她现在已经离开离职,想介绍一份新的工作给她。 汪椿的声音很柔和,还透出一点真诚,可辛念却越听越烦,满脑子都是账户上那两句话。 辛念将汪椿打断:“我知道是谁让你来的,但那份工作我没兴趣,我暂时还不打算找下家。” 汪椿有些意外:“哦,那实在抱歉,我还以为……那我再跟许总这边沟通一下。” “许总?”辛念怔了怔,“你说的朋友是许炜?” 汪椿:“是啊,都怪我,刚才没有说清楚。” 辛念心里一松:“不,是我语气重了,您多包含。” 两人来回客气了几句,互相加了微信,汪椿很快就将新公司的资料发过来,并且告知辛念,那边人事部已经看过她的简历,非常满意,条件可以慢慢谈。 辛念看了一遍,这家公司在圈里有点名气,开出的条件并不比她之前的待遇差,职位也高了一级。 工作性质也和过去差不多,但不只是娱乐新闻,社会新闻板块也要兼顾,幸而是管理层,类似许炜那种位置,大多时间就坐在办公室,自有底下人跑外勤。 这时许炜的妻子也发来微信,除了表达歉意和安慰,就是劝说辛念考虑新工作。 夜阳鸟 第7节 辛念没有回绝,只说会考虑。 她对许炜夫妻并无情绪,她知道许炜难做,也知道他给她牵线搭桥是最大的诚意。 再说许炜在媒体圈的人脉辛念是信得过的,这样的舒坦的工作岗位如果错过了,她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个。 辛念给许炜回了一条:“谢谢您的照顾,新工作我会去面谈。” 许炜:“你想通了就好,不要跟自己较劲儿。” 八点半刚过,闻铮从卧室出来了,不到十五分钟就换好衣服洗了脸,并整理好随身的器材包。 辛念没什么可准备的,换了身深色便服跟他一起出门。 上路后,就听闻铮用蓝牙耳机和那个叫周淮的讲电话。 对面简单交代了一下进展,闻铮应了,随即告诉辛念,黎湘晚上一直没动静,但她的保姆车十五分钟前开到地库。 期间辛念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扫了一眼,是b组组长的来电,但她懒得理。 后面b组组长又拨了两次,全都被按掉。 闻铮的车来到黎湘公寓楼下的某个蹲点,这里却不止一辆车,暗处藏着好几家媒体。 闻铮的车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继续往前滑行,绕了小半圈,在相隔几十米的地方停下。 路灯照不到的暗处有一辆蓝色suv。 辛念跟着闻铮来到车前,闻铮拉开后门让她进去,自己则绕到副驾驶座。 辛念坐定,就见驾驶座的男人朝这边侧了下头,他的帽檐压的很低,只露出一截鼻梁,一点眉眼的下轮廓,口罩拉了下来,却刚好挡住下颌。 辛念没吭声,男人也没言语,随即将一枚u盘递给闻铮。 闻铮接过,又给了辛念。 辛念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插上u盘快速查看。 前座两个男人开始交谈,声音都不高,一个在交代前情,一个在询问细节,一来一往不过十几句,就将黎湘今日的行程描述了大概。 至于照片里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基本和这个男人所说相符。 辛念合上笔记本,对上此时看过来的闻铮,摇了摇头。 闻铮意会,对驾驶座的男人说:“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周淮,新同事;辛念,我女朋友。” 周淮再次侧头,这一次抬了下帽檐,衬着昏暗的光线,狭长且棱角犀利的眉眼终于和她对上。 辛念点了下头:“你好。” 周淮的目光在她脸上过了一遍,便波澜不惊地收回,对闻铮道:“我先回了。” 第6章 辛念的自白 辛念和闻铮回到车上,拿出望远镜盯着公寓区的大门。 闻铮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什么熬夜对皮肤不好,什么回头要收拾几件行李,搬去辛念那里住。 可闻铮试探了一圈,见辛念仿佛听不到一般,暗暗叹了口气,就撑着头看她。 他是喜欢辛念的,看不到心里就痒,看到了心里更痒。 但细究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瞧她这么顺眼,哪儿哪儿都好,可能还是因为自己贱骨头。 不知过了多久,辛念开口了:“过几天我要上班了,前上司介绍的工作,就今晚的事。” 闻铮愣了下:“这么快?也好,人不能闲着,还是得找点事儿做,不过他给你介绍工作靠谱吗?” 辛念“嗯”了声:“他一直很照顾我,算是有知遇之恩。我这次离开,他也很为难,还得找人接我那摊事儿。” “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上司是男的吧?”闻铮忽然问。 辛念终于错开视线,看向他:“怎么?” 闻铮“哼哼”道:“没什么,就是男人的直觉。” 辛念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闻铮:“这不怪我多想啊,你们非亲非故的,他干嘛这么照顾你,图什么?” 辛念没接话。 其实闻铮的怀疑不无道理,毕竟这个社会人面兽心的家伙实在不少,任何领域都有败类,而在这些人眼中,似乎女人在性别上就贴上了“可欺负”的标签。 然而事实上,辛念确实没有遭受过许炜的职场性骚扰,她每次去他的办公室,他都客客气气,即便出去应酬,许炜都会巧妙地帮忙解围。 两人又闲聊几句,直到公寓大门开启,黎湘的保姆车出来了。 闻铮正准备发动车子,辛念却来了句:“再等等。” “嗯?等什么?”闻铮问。 周围的狗仔都相继出动,紧追保姆车。 辛念依然看着望远镜,片刻后吐出两个字:“来了。” 只见公寓区又驶出来一辆黑色轿车,价值几百万,属于外形低调的款式,乍一看并不特别。 闻铮笑了,不用辛念吩咐,就朝黑色轿车行驶的方向开过去。 闻铮:“你怎么猜到她会玩这么一手?” 辛念:“她一向狡猾,这样操作不稀奇。” 黑色轿车的车牌登记在万世企业,而万世企业属于靳家。 靳寻离开春城八年,而这八年间春城发展迅猛,他回来不到一个月,一定会有很多私人活动和应酬,要熟络关系,要重新融入圈子,这里面怎么少得了黎湘左右周旋。 隋月出事,黎湘是有点不便,网上也有不少人说,黎湘是华胜一姐,难道真不知道隋月这些勾当吗? 还有人讽刺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然而站在黎湘的角度,大风大浪都见惯了,隋月这点“翻车”根本不算事,她该出门出门,更不可能因此影响到她和靳寻的行程安排。 闻铮的车开得很稳,跟了一路黑色轿车一路,直到前者来到一片别墅区,闻铮的车就停在街对面的树影中。 瞧这意思,怕是要死等了,而且大概率拍不到车里的人,最多也就是抓拍几张车子进出的画面。 闻铮将车熄火:“我守着吧,要是困了你就睡会儿,估计要等天亮。” 辛念一同望向别墅大门:“这片别墅是八年前落成的,投资方有万世一份,当时黎湘刚出道,靳寻就送了其中一套给她。” 闻铮诧异地转过头:“等等……你之前说她出道前给人做过私人助理,就是靳寻?我去,那怎么圈里一点风都没刮起来,网上也没人说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前些年是有人在传的,只是有的被压了,有的被收买了,还有的被整得退圈了。” 闻铮没接话,大概也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黎湘的靠山是靳家,但靳家这么罩着她绝非因为她做了两年私人助理,里面的利益牵扯和黑幕多了去了。 光鲜亮丽的明星,往往是某些富商的推出的台前工具人,真正的受益者往往都是隐形人。 辛念说:“走吧,没必要等了。” 只是话音刚落,后视镜里就出现一辆警车,很快从上面走下来两位民警,目标明确地朝这边来。 民警在窗户上敲了两下,闻铮降下窗,就听民警说:“你好,我们接到举报……” …… 十分钟后,辛念和闻铮被带回派出所问话。 听举报者描述,近来总时不时发现有陌生车辆跟踪,今晚也是一样,先是发现闻铮的车一路跟踪到别墅门外,且迟迟没有离开,因考虑到自身安全,以及不希望隐私被人窥探,所以寻求警方帮助。 民警分别给辛念和闻铮做了笔录,两人的回答颇有默契,都说不是跟踪,也不认识举报者,只是车开到一半有点困了,就在路边停靠一会儿。 经过盘查,民警没有在闻铮的相机里找到偷拍举报者车辆的照片,但根据经验判断,闻铮包里器材齐全且专业,再听他说话就基本可以判断是做什么的。 但只要没有证据就难以构成侵犯隐私,询问了一个小时,就让闻铮签字走人。 见闻铮出来,辛念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没事,习惯了。”闻铮笑道:“原本还想着要是摆不平,就给李警官打个电话,让他帮忙说说。” 闻铮拉着辛念往外走:“你还别说,这女人够阴的,合着早就发现咱们了……” 辛念接道:“都怪我大意了,这就是个圈套。” “嗯?”闻铮站住脚。 辛念拿出手机,翻出一组数分钟前粉丝在机场抓拍的视频,视频中的黎湘一直在跟粉丝开玩笑互动。 粉丝给黎湘打气,让她不要理会网上的黑子和风言风语。 黎湘笑着回应,看上去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闻铮愣了:“这么说,她真在保姆车里?” 辛念:“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你的车已经暴露了,以后不要跟了。” “等等。”闻铮说:“这要是圈套,那就是给咱们专门设定的?” 辛念没接话。 闻铮又问:“你老实回答我,你们是不是认识?是不是有过节?” 类似的问题以前闻铮也问过,辛念似乎对黎湘耿耿于怀,那时候她还可以用工作来解释,但现在工作已经丢了。 反过来说,黎湘为什么要设置这个圈套给辛念?只有知道黎湘和靳寻的关系,且认识靳家车牌的人,才会上这种套。 她们对彼此的了解,显然已经远远超出明星和娱记的关系。 两人就站在派出所门口,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辛念迎着风吸了口气:“先不要问了,以后我再告诉你。这次真是我不好,咱们点到为止吧。” 闻铮倒是不介意被举报:“我听你的,但你得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不跟了,你是不是打算自己跟?” 辛念顿时笑了:“我哪有时间啊,下家还等着我上班呢。” “哦,也是。”闻铮心里一松,方才生出的紧张和警惕又瞬间消散。 两人回到车上,闻铮不再提举报的事,又开始插科打诨的聊别的。 夜阳鸟 第8节 辛念时不时应两句,没有丝毫异状。 闻铮观察片刻,渐渐放心。 然而就在闻铮专心开车时,辛念却切掉微博,点开短信。 里面有一条半小时刚收到的匿名信息,内容写道:“闻铮,春城人,28岁,身份证号码……” 这后面还跟了一句:“你我之间的小矛盾,何必连累无辜?” 辛念扫过短信,将它删除,遂看向窗外。 街上几乎没什么车,一盏盏路灯自眼前闪过,车窗上映出她的模样,看上去一切如常。 然而放在腿上的,却在微微颤动,指尖冰凉。 …… …… 此后两天,风平浪静。 无论是天气,还是辛念的生活。 辛念就像她对闻铮保证的那样,不再理会黎湘任何事。 闻铮夜班没有活儿,就利用白天在外面跑,晚上过来跟辛念一起吃饭。 隋月的丑闻在网上发酵了两天就淡了,圈里已经收到风,这次奖项已经与她无关,另外四名入围者的公司全都卯足了劲儿。 麦克那边跟打了鸡血一般,接受媒体采访时总不忘讽刺两句。 辛念的面试时间就定在下周,白天无事就出门逛街,她没有再登录海外论坛,上网除了看新闻,就是追《她有罪》。 “绝望的羔羊”很喜欢在作话和微博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虽然她本人从未出镜,但读者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做人民警察的男朋友,家里养了一只奶牛猫以及一只黑白色边牧。 辛念上微博都是用小号,虽然关注了绝望的羔羊,却没有留过言,只偶尔点赞。 这天上午,《她有罪》更新了。 辛念正看到关键处,也是全文最大的悬念——女主角经过一段时间的找寻,终于认识到失忆前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门铃声。 辛念开始还以为是外卖或快递。 谁知刚打开监控,就从屏幕中看到两名警察。 辛念第一反应就是那天的举报。 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说辞,开门时平静且淡定。 门外两名警察,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一个年轻些,最多二十七八,个子都很高,制服干净整洁。 辛念扫过两人,只听其中一个问:“请问,你是辛念吗?” 辛念点头:“我是。警察同志,有什么事?” 说话间,她扫过两人的样貌,年轻那个目光锐利,眉骨凸出,虽然皮肤黝黑,却生得极其周正。 此时开口的正是年纪较轻的警察:“你有一个同事叫赵正翀……” 赵正翀是b组组长的名字,只不过辛念平时很少这样称呼他。 辛念解释道:“应该说是前同事,我已经离职了。你们找我……和他有关?” “是这样的,赵翀已经失踪三天,在他失踪之前,给你打过几个电话,我们只是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第7章 辛念的自白 辛念没有请民警进门,三人就站在门口说话。 年轻警察问道:“除了那几个你没有接到的电话,他有没有通过其他联系方式找过你?” 辛念先是摇头,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稍等。” 辛念很快折回屋里拿手机,在微信上搜索赵正翀的名字,却见聊天窗口上有个红点。 点开一看,只有这样一句话:“方不方便接电话?” 辛念将手机展示给警察看:“要不是你们问我,我都不知道他微信上找过我。那天晚上我一直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他的电话我没有接。再说我们没什么交情,我们两个组之间是竞争关系,就算在一间办公室工作,也很少交流。” 这部分都是事实,辛念口述时也非常淡定。 问话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年纪稍长的警察说了谢谢,便准备走。 年轻一点的警察却再度发问:“他连着打了几个电话给你,你后来没有回过?” 辛念对上他的视线,摇头:“我已经离职了,前公司的事与我无关。我猜他找我无非是希望我能把手里的工作移交给他,做我们这行手里有很多料,他只是想捡现成的罢了。” 年轻警察跟着问:“既然你们在同一个办公室,那么在你离职之前,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刚才说你们手里有很多料,那你知不知道最近他在跟什么人?” 辛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年轻警察对视了三秒。 随即她笑着反问:“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还没请问怎么称呼?” 年轻警察:“我姓余,余钺。” 辛念笑了:“余警官,我刚才说过了,我和赵正翀很少交流,而且是竞争关系。我们平时都防着被对方套话,他又怎么会将工作进展告诉我呢?他的行程怎么安排,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如果你们想知道他的工作内容和失踪有没有关系,应该去公司查,那会更快。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做……” 年长一点的警察很快跟辛念道歉,将余钺拉走。 门板合上了,两人边走向电梯边小声说话。 “你干什么,现在人还没找到,事情还没定性,咱们只是照例过来问一句。” “我知道,就是觉得有点怪。” 可是哪里怪呢? 余钺却说不清。 只是在刚才某个时刻,辛念表现出来的镇静和“与我无关”,有一点表演的成分。 她似乎是为了极力证明这一点。 当然这可以理解,但…… “行了,你就是认死理,赶紧回吧,还一堆事儿。”年长的警察说。 然而两人坐电梯刚回到一楼,年长警察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一听,神色微变。 余钺也站住脚。 直到年长警察结束通话,低声告知:“找到赵正翀的尸体了。” …… 另一边,辛念也正站在窗口,透过落地窗看到警车离开。 她一手攥着手机,眉头拧着,久久没有动作。 手机震动起来,是许炜的来电。 辛念:“喂。” 许炜上来便问:“警察找过你没有?哦,是这样的,正翀……失踪了。” “找了,他们刚走。”辛念说:“还问了我几个问题,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炜也问了同一个问题:“那正翀之前有没有找过你?” 辛念:“有,可他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我。” 许炜没言语。 辛念从他的沉默中“听”出来一点端倪:“难道你知道?” 许炜这才叹道:“就在你离开公司那天下午,他动过你的电脑,还拷走一些照片。” 辛念:“你的意思是,这事和我电脑里的照片有关?可那里面的东西并不重要,也没什么猛料。” 被辛念划分为“猛料”的照片,按照她的习惯,都会第一时间发邮件给许炜,曝与不曝都要等许炜批准,这是必要流程。 许炜:“我知道,所以我也想不明白……” 辛念抿了抿嘴唇,只若无其事地说:“还是先等警察把人找到再说吧,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嗯,也只能这样了。”许炜又嘱咐道:“对了,要是警察问起你工作上的事,你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反正你已经离职了,回答不了就说不知道,让他们来问公司。” 至于公司,说好听点是做媒体的,说难听点就是狗仔,靠曝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谋生,这里面灰色收入占了大部分,不能见光,经不起查,真要是得罪官方,一究到底,每个人都得摊上一堆麻烦。 这里面的利害辛念当然懂:“放心吧,我又不是刚出道。而且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 …… 辛念用了两个小时将从公司拷贝回来的照片过了一遍,而且看到关键处就放大找细节,直到看得头昏眼花。 可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不,如果是她多心,那赵正翀为什么急着找她? 会不会是有些东西,或是某些人的身份她没看出来,但赵正翀知道——他入行早,接触的人也多,虽然工作上有些怠惰,眼睛却尖得很。 辛念又逐一点开黎湘与他人接触的照片,这里面有些人曾在媒体中露过面,不是企业家就是明星艺人,还有一些是工作人员。 但从照片上看,都是一些正常交际应酬,就算一同出入私人场所,只要没拍到不雅照,就不能断定有不正当关系。 所以赵正翀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想利用这里面的东西去赚一笔外快。 就算真是这样,在媒体圈也很常见,靠着那点工资提成哪里够花,有人跟拍是为了爆料,有人是为了封口费,还有人是拿了对家的钱,专门去黑。 真要追究起来,所有狗仔都涉及侵犯隐私,毕竟吃的就是这碗饭,可为什么少有明星艺人去报警告发呢,这里面讲究就多了。 夜阳鸟 第9节 明星艺人和狗仔就是天生冤家,但有时候也会互相通气,互相成就。 而且在这个圈子里谁敢说自己绝对干净,难道真不怕跟不怕查?真要是得罪小人,就不怕要害被人挖出来?更不要说让一个大活人失踪这么极端。 辛念一直看到傍晚,直到门禁再次响起。 闻铮进门就开始念叨白天的见闻,说是帮女方买家去调查跟拍她的丈夫,原本只是抓找小三的实据,方便女方追讨,没想到却拍到小三、小四,还有小五。 最奇葩的是,几个情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男有女。 辛念却有些心不在焉,帮着闻铮摘菜,时不时走一下神。 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赵正翀真的碰了黎湘的雷区,那就不止是失踪那么简单。 直到一边脸上忽然落下来一抹温暖,她才醒神。 闻铮亲了她一口:“想什么呢?” 辛念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有个前同事,就是b组组长,叫赵正翀,我和你提过吗?” 闻铮:“提过,跟你一个办公室,业务能力不行。” “嗯。”辛念正色道:“他已经失踪三天了,在失踪之前还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但我都没接。哦,就是咱们被举报的那天晚上。” 闻铮愣住,和辛念对视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辛念又提到警察来找过,以及许炜电话嘱咐的后续。 闻铮琢磨了一圈,开始假设:“也许他只是跟家里闹别扭,跑出去清净几天?” 辛念:“闹别扭连班都不上,公司也没交代,他还不至于这么离谱。” 闻铮又道:“可能只是巧合?他是动过你的电脑,但也不能证明他的失踪和你电脑里的照片有关。也许是他自己得罪人,刚好赶一块儿了?” 辛念没接茬儿,是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她没有接到那条匿名短信的话。 闻铮见她仍有迟疑,跟着问:“你是不是怀疑……黎湘?” 辛念这才点头。 “可你又说你电脑里的照片没什么。” “起码我看不出来。” 闻铮摇头笑了:“我觉得你就是多心了,她是明星,又不是□□,就算被拍到猛料,花钱不就完了,犯得上玩这么大么?” 辛念垂下眼:“说的也是。” 闻铮又安慰道:“反正这事儿咱们已经不跟了,跟咱也没关系,你就准备去新公司报道,我接着忙我这摊事儿,别的不要多想,不要自己吓自己。” “嗯。”辛念刚接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辛念擦了手,去接电话。 闻铮就站在厨房里笑着看她,直到辛念走向窗边,背过身,他唇角的笑容才渐渐转淡,原本弯起的眼睛也浮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第8章 辛念的自白 两天后,辛念到新公司宇盛办理入职手续,而后花了半天时间熟悉部门业务,粗略看了遍部门资料,便叫了两个组长过来开会。 宇盛和她的前公司不一样,这边娱乐版块和社会版块可以说是平分秋色,过去几年春城的要案宇盛都跟得很紧,也都在第一时间作跟踪报道。 这个小会议主要是方便辛念和组长有个初步了解,再通过他们的介绍认识一下组内情况。 原本定的是一个小时,谁知还不到半小时,社会组组长郑山接了个电话,说有重要新闻,起身便走。 辛念没有追问是什么,待郑山离开,却听到娱乐组组长林修生阴阳怪气地嘀咕一句,还翻了个白眼。 后来临下班前,人事部的主管来约辛念,说一起吃顿饭,顺便跟她聊聊公司情况。 辛念随口问起部门的人际关系,就听人事部主管透露道,原来林修生是社会组的,因报道内容不慎触怒受害者家属,被社会组踢出来,让他到娱乐组。 据说还是社会组的郑山亲口说的,娱乐组就靠得罪人吃饭,林修生最适合。 不过林修生本身能力不俗,还在社会组磨练出一套本事,到了娱乐组反而大放光彩,待前任组长跳槽之后,便接替了组长位置。 事实上社会组和娱乐组在那之前就一直有冲突,虽然两组不算竞争关系,按理说不至于闹着么僵,偏巧前几年遇到几件惊动社会的新闻,比如明星违法犯罪,刚好两组都沾边,便抢着去挖猛料。 从大局来说,无论是谁挖到独家都是公司吃利,外人只知道是宇盛牛逼,才不管是什么组。 但对内部来说,就免不了一场你争我夺。 辛念笑着问:“如果我没有来,下一任部门主管是谁?” 人事部主管说:“老板的意思是两个组长提拔上来一个,但我不赞成,跟老板争取了很久,希望还是从外面借兵。正好你的简历送到我这里,我们内部研究过,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辛念“哦”了声,提出第一个疑问:“我在老东家可是负责娱乐新闻的。” 人事部主管:“但你是社会新闻记者出身啊,站在你的角度,应该两边的难处都能体谅。” 辛念:“我经验浅,今天见到两位组长,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人事部主管:“你太谦虚了,之前我跟许炜通过一个电话,他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只是碍于他们公司的情况,有些功劳不能明着记在你头上。” 辛念只笑笑,没接茬儿。 就眼下来说,压力等于直接给到她。 如果她在未来几个月之内不能扭转众人看法,淡化两组矛盾,平衡部门关系,这个位子也坐不久。 …… 晚餐结束,辛念回到公,又看眼部门资料,尤其是郑山和林修生的简历。 差不多八点左右,部门里最后一个人也出去跑新闻了,唯有辛念的办公室亮着灯。 她正打算取车回家。 刚走出办公室门,就听到大门外传来电梯声。 不一会儿,郑山趿拉着步子迈进门口,他打着哈欠,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拿在手里的外套上还沾了点泥土。 见到辛念,郑山随口招呼:“还没走啊?” 辛念打量着他:“正打算走,你呢?” 郑山:“哦,我还叫人回来赶稿,先把事情做完。” 这样的工作日常辛念很熟悉,有新闻就去跑,不管是白天深夜,上山下海,跑完了既不能洗澡睡觉,也不能吃太饱,吃饱了会犯困,不吃身体会撑不住,最多也就垫吧两口,然后趁着脑子还会转,赶紧把稿子赶出来。而且为了节省时间,有时候直接睡在公司。 辛念忽然改了主意,脚下一转,去了茶水间。 郑山已经回到自己的工位,他正皱着眉盯着电脑里的照片。 待辛念将煮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还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定睛一看,屏幕上是一张没有打码的男人尸体照片。 案发现场像是在荒郊野外,四周除了泥土还有很多枯树叶和石块,周围有几棵树。 尸体背部朝上,脸侧着,能看到一点面部轮廓,眼睛睁着,后脑勺的头发上有一块凝固的痕迹,像是血液干涸之后形成的。 郑山见辛念并没有浮现出半点不适,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便说:“这是我一个线人给的消息,还好我离得近,赶在警方之前先拿到照片。不过我很小心,没有破坏现场,我是站在上面山头上拍的。” 辛念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就是你今天突然出去的成果?” “哦,那倒不是,这是前几天拍到的。今天是另一个,可惜去晚了,现场已经封锁。”郑山喝了口咖啡,用手指背敲了下屏幕,“我刚收到风,警方已经对这个案子展开调查,估计明天就会有通报,我就想着先把稿子赶出来……” 辛念只问:“还有其它的么,给我看看。” 郑山直接将键盘推倒她跟前。 辛念一张张翻过去,看得仔仔细细。 案发现场各个角度都拍到了,有几张还能看到死者将近半张脸,可辨五官脸型。 郑山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包饼干,边吃边喝,还时不时扫过辛念,却见她身体逐渐前倾,似乎要看的更仔细些。 郑山问:“听说你以前也跟过社会新闻,怎么又转了?” 辛念仿佛没听到,整个人都要钻进屏幕里。 郑山笑道:“我这人比较简单,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过去公司对我们组不怎么干涉,我们也守规矩,不会给公司添麻烦。” 辛念终于有了动作,直起身:“死者叫什么?” 郑山一顿:“好像姓赵,怎么了?” 辛念吸了口气,这才说:“我认识他。” …… 辛念从郑山的电脑里拷走一份照片,郑山也很配合,恨不得多问几个问题,稿子就有更多内容可以写。 辛念只告诉郑山,死者是她的前同事。 至于为什么遭此不测,让郑山自己想,自己掂量着办,新闻可以曝,但要掌握火候儿。 郑山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说吗?” 但辛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接到西区分局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道男声:“你好辛女士,我是西区分局刑侦大队余钺。之前咱们见过。” 辛念朝郑山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好,余警官。” 郑山瞬间安静,竖起耳朵。 余钺很快道明意图,将赵正翀不幸遇害的消息告知辛念,随即说:“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回答几个问题,方便的话最好来一趟分局。” 余钺用词严谨,既没说是“配合调查”,也没说是否要录口供。 “很抱歉,我明天不方便。”辛念这样说道:“我刚到新公司报道,实在请不了假,但我很乐意协助警方。如果我的回答真的很重要,你们可以来我这里,或者电话沟通。” 余钺:“请问公司名字和地址?” 辛念:“宇盛传媒新闻部,刚好就在西区。” 切断通话,辛念看向郑山。 郑山眼睛都亮了,就像是在盯什么活体新闻。 夜阳鸟 第10节 辛念问:“独家要不要。” 郑山:“要!” 辛念笑了:“你先按照今天以前的思路把稿子写出来,完事了发给我,明天我给你补充细节。” 郑山:“没问题!” …… …… 同一时间,西区某住宅区暗房。 暗访空间狭小,光线极其微弱且泛红。 装着显影液的盒子里,相纸上逐渐呈现图像,遂又被镊子加起,固定在绳子上。 照片内容正是赵正翀遇害现场,只不过比匆忙赶去抓拍的郑山,捕捉的内容更为详细。 绳子上还晾着十几张,除了尸体之外,还拍了现场附近的环境。 数分钟后,周淮摘掉口罩和手套,走出暗房,在电脑桌前坐定。 郑山在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谢了,已付。” 提供线报当然要有酬金。 但周淮却没有查收,而是用手边另一个笔记本电脑翻墙登上境外名叫“confession”的网站。 点进后台,很快找到收藏用户。 其中一个用户名叫victim。 它的最新一条发布已经相隔数日,是这样一句话:“恶魔通常毫不起眼,与我们同吃同睡——w.h.奥登。” 周淮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敲着。 直到电话响起。 他依然盯着屏幕,接起来就听到闻铮的声音:“有个活儿,夜班,有难度,但给钱多,做不做?” 周淮问都没问,就回了一个字:“做。” 闻铮:“明儿个把资料发给你。” 电话切断。 周淮放下手机,见网页上弹出新消息提示,便顺手刷新。 就在几秒钟之前,victim发布了一条新消息,同样引用自w.h.奥登:“我不喜欢这样一些男人,他们总散发一股背后有一群哭泣的女人的气息。” 周淮读了两遍,鼻腔中发出一记冷哼。 他在键盘上快速操作着,很快就查到用户的ip地址,却和之前的登录ip不同。 周淮单手撑头,身下的转椅缓慢转了半个圈,他的视线也在跟着转动,直到对上旁边那面墙。 墙上挂了个泡沫板,上面贴了几张人物照片,居中两个赫然是辛念和黎湘。 照片上还有几个小孔。 周淮一手摸向桌上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飞镖,遂眯起左眼,对准辛念的照片掷出飞镖。 “咚”的一声,正中额头。 …… 作者有话说: 无用的知识增加了: 配合调查和协助调查是两个概念,如果既不是报案人、嫌疑人、证人,也没有涉案,就谈不上配合调查和接受调查,最多属于协助。 按法律来说,协助调查是道德义务,自愿配合,不配合也不违法。 但这里面也分情节和案件性质,如果比较重要,且公安机关提供了传唤证,还是要去的。 生活里大多数情况,协助调查不至于涉及到传唤证。 很多人怕麻烦,或者是遇到恶性案件,怕惹事,危及自身安危,还有其他行动不便,工作繁忙等原因,就会存在不愿协助的情况。 所以一般来说,在不需要录口供和提供证据的前提下,基本都是民警走访。 关于口头传唤。 一般不会打电话,要用到传唤证,就算打也是用座机,但也不排除别特殊情况用会手机(极其少)。 所以如果接到陌生手机号传唤你去派出所配合调查,大概率就是诈骗。 …… 感谢在2022-11-22 16:16:16~2022-11-2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公司狗)、little妙、只能修改一次、七月流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verlasting 198瓶;呱呱呱 100瓶;pnnny 92瓶;喵嗷喵、罗阑森、棠吉柯德 30瓶;会飞的鱼 28瓶;little妙、椰奶甜梨 22瓶;罗maria、doris 10瓶;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 9瓶;爱我你就爆爆我 5瓶;fs湖、流水人家 3瓶;jinxliv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辛念的自白 翌日上午,辛念正在看郑山的稿子,助理敲门进来说有两位民警找她。 部门里议论纷纷。 顶着众人的目光,辛念笑着出去迎接。 果然,来人是余钺。 除他之外还有一位女警。 辛念将两人请进办公室,让助理去沏茶水,便听余钺这样问道:“辛女士为什么突然换工作?” 这可不是随口一问。 辛念回道:“准确地说,是新东家挖角。” 余钺:“可我们听说,你是因为和前公司内部意见不合,才突然离职。” 辛念只扬了下眉。 表面上看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但站在刑侦角度,如果赵正翀的死和她留下的照片有关,那她的离职就很值得深究——部门里两个组长,一个突然离职 殪崋 ,一个突然失踪,而后遇害身亡,这说明什么? 辛念这样说道:“其实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觉得奇怪,赵正翀的失踪和遇害都在我离职之后。他失踪之前给我打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为什么余警官会需要我协助调查?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能协助什么。” 女警说:“我们去过赵正翀就职的公司,也调取过监控,证实在你离职当天赵正翀动过你的电脑,还将里面的数据拷贝了一份。” 辛念故作诧异:“我的电脑?可那都属于公司财产啊,所以我走的时候没有删除,只通知技术部来处理。” 辛念又话锋一转:“等等,你们的意思是,赵正翀的失踪和我电脑里的数据有关?这事已经证实了吗?” 余钺回道:“目前还不能证实这一点。” “哦,那也就是说只是假设、猜测,连怀疑都称不上。”辛念不由得笑了,“就因为这点猜测,还劳烦你们跑这一趟。” 余钺:“我们来只是了解一下情况,看辛女士是否能想起一些细节,尤其是你离职之前和赵正翀的接触。” 辛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仿佛很忙:“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赵正翀不会将他的工作内容告诉我,我们虽然在同一间办公室,但一天说话连十句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拷贝那些数据做什么用,如果真的害他丢了性命,为什么我没事?再说既然你们已经拿到数据了,就应该由警方来判断这两者的关系,而不是来问我。” 辛念的回答严丝合缝,也是因为了解这里面的程序,知道警方还没有掌握到关键证据。 别说警方,就连她自己都看不出端倪。 这之后三人又聊了十几分钟。 尽管辛念和赵正翀不熟,还是提供了一些她在前公司听到的传闻。 比如下面人说赵正翀是有背景的,和公司老板沾亲带故。 比如赵正翀入行十几年,并非一直都是“养老”状态,传言他在原来的公司冲劲儿十足,是后来这两年来到现在公司才荒废的。 再比如一些同行说,赵正翀早年手里也有不少人脉资源,只是后来失去利用价值,才被这个圈子逐渐淘汰。 这些传闻乍一听没什么价值,却能从侧面勾勒出一个形象更为清晰的资深娱乐记者形象。 为什么赵正翀曾经冲劲儿十足,三十几岁就开始“养老”? 什么叫失去利用价值?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被迫? 直到余钺和女警准备离开,辛念起身相送。 余钺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辛女士,你有送过赵正翀礼物吗,比如手办摆件。” 辛念却只是顿了一瞬,笑道:“送过,就在我离职前几天。” 赵正翀家有很多漫画电玩周边,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收藏家,这一点不难调查。 辛念还记得在送许炜太太那对耳坠的同一天,她还托人淘到一个二手手办,价格不高,但产量很少,有收藏价值,且底部有编号,网上有购买记录,只要警方有心调查,就会查到她,所以她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隐瞒避讳。 余钺:“你多次强调你们不熟,话都说不到十句,也不会交流工作内容,怎么会突然送手办给他?” 辛念神色如常:“不是突然,而是经常。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先后送过七八个手办给他。他好这口,而我有门路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拿到,所以遇到合适的就会买过来。但我都是量力而为,不会送太贵的东西,只是一点小礼物,无非也是希望他在工作上能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余钺重复这四个字,又再次坐下,“能不能仔细说说。” 辛念轻笑,拿起他们的杯子到角落的饮水机,一边蓄水一边说:“你们警方办案讲究团队合作,我们做记者的也需要。但有时候同行是冤家,同部门也会互相使绊子,我刚升到小组长的时候,赵正翀那组就明里暗里抢了我们不少业绩,什么阴招儿损招儿都玩过。我们组努力抗争过,但硬碰硬的结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公司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开除某个人,反而还会认为适量的竞争有助于业绩提升。没办法,我只好用送小礼物的方式来跟他搞好关系。拿人手短么,几次之后赵正翀果然开始放水,有时候还会暗中将他们组的消息漏给我。” 这后面的问题和案件都没有多大关系,要么是围绕赵正翀的个人喜好,要么就是围绕着新闻市场的大环境。 余钺的问题乍一听很跳脱,仿佛想到什么说什么,辛念的回答却是四平八稳,并没有被这样看似毫无章法的问法打乱,自成一套逻辑。 然而就是这些仿佛和案件并无关联的琐碎事,将赵正翀和辛念的处世为人,勾勒出一个雏形。 至于赵正翀家里,警方之前就去过,那些私藏手办的总价值高达七位数,若非物证组的同事做过调查,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么烧钱。 赵正翀哪来这么多钱,难不成他做十几年记者的工资、提成,都拿去买手办了? 夜阳鸟 第11节 再调查赵正翀的经济来源,以及公司财务提供的工资单,这才发现大多时候赵正翀的工资和分红还不到辛念的一半,有时候差距会拉开两三倍——这倒是给辛念所说赵正翀在工作上使绊子的说法找到了动机。 除此之外,赵正翀每个月还要支出几千块付房贷,他没有成家,有个女朋友,但不住在一起。 赵正翀女朋友的收入属于工薪阶层,有一点个人存款,但就因为赵正翀不存钱,每每有点积蓄就去买手办,钱不够就透支信用卡,他们发生过多次争执。 经过初步计算,赵正翀这两年购入手办的支出,已经超过他这些年的合法收入,这还不算日常生活水电杂费以及房贷。 也就是说,赵正翀有一定的灰色收入。 再说辛念送赵正翀那七八个手办,单算价值都不高,加起来却有一万多块,加上这两年市场抬价炒作,如果遇到合适的买家,转手卖两三万也是可能的。 余钺还注意到辛念的用词,她管这些叫“小礼物”,她所谓的“小”应该是对比她能得到的回报来讲。 也就是说,赵正翀的高抬贵手,足以让辛念的a组在业绩上拿到远远高出b组的价值,他是直接牺牲了b组的业绩,来填补自己的收藏。 可见赵正翀不仅爱贪便宜,而且自私。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辛念才离职,赵正翀就迫不及待的去拷贝她留下的数据。 …… …… 余钺和女警回到车上,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回忆辛念的说辞。 快到警局时,余钺才忽然问:“辛念这个人,你怎么看?” 女警想了想,说:“很聪明,也挺会暗示的。” 余钺:“怎么讲。” 女警:“她和赵正翀同一间办公室,就算平时不说话,时间长了也会彼此了解。可她没有正面回答,就挑一些传闻讲,还通过送手办的事侧面告诉咱们,赵正翀为了几个手办就能牺牲整组利益。不细琢磨,还以为辛念是吃亏的那方,要自己掏腰包讨好同事,就为了两组和和气气。可你再看他们俩的收入,要是赵正翀知道辛念比他多挣了两三倍,肯定很生气。” 余钺提出疑问:“做他们这行,都像辛念这么挣钱么?” 女警摇头:“那倒没有,我问过人,辛念这个收入是极少数,而且还得看公司的意思,有时候下面人跑断腿都拿不到多少提成,回去还要挨骂。有人因为这个,就私底下自己倒卖消息。” 余钺喃喃道:“这么看来,辛念很受前公司的器重。” “听他们部门的人说,辛念是许炜破格提拔的。她资历浅,很多人都不服。哦,还有,许炜的太太和辛念关系很好,还有人看到她们一起逛街。” 余钺没接茬儿,原本分散的思路逐渐在脑海中成型。 如果以上说法属实,那么辛念在前东家也算是有靠山,既有部门领导器重,公司又看重,自己有能力,会为人处世,还能给部门以及公司屡创业绩。 也就是说,这样的人才若非新东家给出高出一截的待遇,或者和老东家闹矛盾,大概率是不会跳槽的,毕竟除了待遇,还有过去的知遇之恩,以及种种人情压力在。 最主要的就是跳槽时机,实在太过巧合。 与其说是跳槽,倒不如说更像避祸——一个毫无预兆的离职,另一个失踪遇害。 若说两件事无关,余钺怎么都不信。 …… 另一边,余钺前脚刚走,郑山后脚就到辛念的办公室报道。 他是来问内幕的。 辛念不打算隐瞒,却也没有着急透露:“这条新闻你可以跟踪报道,但要避免跟官方发生冲突,最要是以协助警方的角度去论述,要让所有人知道,咱们是在正面宣传警队的形象。” 郑山:“当然,该打的招呼一个不会少,流程大家都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警察啊。” 辛念又道:“除此之外,这条新闻是你负责,你注意好尺度,尽量规避掉会刺激家属和社会的照片,只要故事讲精彩,氛围烘托到位就好,照片内容不重要。” 郑山这才琢磨出点味儿:“你是不是怕报道刺激凶手?” 辛念隔了几秒才说:“我离职之后,赵正翀拷贝过我那台电脑的数据,警方初步猜测这件事和命案有关。实话告诉你,连我自己都不敢说一定无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倒是,如果是凶杀案,新闻一旦高调曝光,势必会引起凶手注意。 至于凶手怎么想,是沾沾自喜自己得到关注,还是做贼心虚将爆料者灭口? 如果是后者,报道记者一定首当其冲,尤其是郑山还拍到许多案发现场的高清照片,对于凶手来无疑是宣战书。 这种事郑山并不陌生,威胁、警告他接过不少,能走到现在绝非只凭运气。 如今听辛念这样叮嘱,他很快回到自己的工位再次修稿,并仔细筛选照片,试图找出一张最“无关痛痒”的,最好是让看客都以为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拍到,就随便找了一张野外风景照充数。 而就在郑山离开之后,辛念接到了闻铮的电话。 闻铮从不会在她上班期间联系,除非事情重要紧急,辛念看到来电,便立刻接起。 “喂。” “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你那个前同事赵正翀,他死了。” “哦,我已经知道了,是我这边的记者拍到的。”辛念松了口气,又问:“你呢,哪来的消息?” “是周淮说的。” 第10章 辛念的自白 下午,辛念提早半小时下班,驱车前往和闻铮工作的中餐厅。 按照闻铮的说法,这里的服务生和厨师虽然都有案底,且坐牢期间就相熟,却并非所有狱友都能进来,不仅要经历几个月观察期,还有层层筛选。 有人出狱后会忍不住再犯案,但凡有一点类似倾向他们都不敢要,就怕警察追查到餐厅,其他人会受连累。 从闻铮描述的故事里,辛念大概得出一条结论,能通过筛选进到这里的狱友,都称得上谨慎仔细,后悔过去犯下的罪责,并且用实际行动改过自新。 再说周淮,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藏得深。 就连闻铮都说,周淮平时话很少,问他以前的事,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闻铮也表示理解,来到这里的谁过去没吃过苦呢,说出来外人也不能体会,那又何必说呢? 可这话听在辛念耳中,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的确,有人不愿提起自己吃过多少苦,那是因为不愿勾起回忆,但还有一种人,是为了隐藏、掩埋。 而且这种人,他们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要铭记。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辛念却直觉周淮属于后者。 辛念来到中餐厅时,大家都在大堂和后厨忙碌。 闻铮带辛念去了后面员工休息区。 周淮已经在了。 他就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塑料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正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已经累计十几条微信。 周淮趁着喝水的功夫,快速回复一句又放在一旁。 再抬眼一看,闻铮和辛念正朝这边走。 辛念慢了半步,面无表情,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周淮若无其事地略过辛念,先和闻铮打招呼:“张先生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他刚来了信息,尾款已付。” 闻铮笑了下:“辛苦了。” 周淮合上笔记本,便双手环抱在胸前,又一次看向辛念。 闻铮给辛念拉了把椅子,辛念坐下便问:“赵正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辛念试图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紧张,然而种种猜测还是控制不住地涌现,赵正翀为什么遇害,是否真和黎湘有关,周淮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他和这件事有牵扯还是无意间掌握了什么? 闻铮又找了把椅子,在辛念旁边坐下。 辛念依然盯着周淮,尽管他没有露出明显的表情,她却十分肯定,就在刚才那个瞬间,他眼睛里划过一丝嘲讽。 什么意思? 眨眼间,周淮又恢复如常:“说来也巧,我有个狱友前阵子来找我,说他有个朋友知道他认识私家侦探,就透过他委托我调查一点事情。他那个朋友就是赵正翀。” 做记者的人脉关系复杂,什么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赵正翀会认识有案底的人并不稀奇,但他却托付这个朋友帮他联系私家侦探? 辛念很快提出疑问:“赵正翀很信任那个狱友?” 周淮浅笑:“谈不上,就是他帮忙牵线介绍,从中赚个差价。” “赵正翀自己就认识做这行的,干嘛还要托人找?” “因为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他没用真名。”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查到的。” “他不是让你调查别人么,你查他做什么?” “因为我要了解当事人的背景。” 辛念眯了眯眼,又来了句:“那他让你查的是什么人什么事——违法?” 周淮似乎露出一点笑意,又很快消失:“私家侦探本来就不合法,和狗仔一样,干的都是侵犯他人隐私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火药味越来越浓。 闻铮干咳两声,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怎么越聊越偏,说正事儿。” 随即他碰了下辛念的手,小声嘀咕:“咱不是来问赵正翀的事儿嘛。” 辛念回握了他一下,语气和神情都有所缓和:“职业病犯了,抱歉。” “跟我道什么歉。”闻铮说。 辛念扯出一点笑容,余光瞄到周淮正审视他们,便对闻铮说:“我有点渴了,给我找点热水吧。” 闻铮有点迟疑,看看辛念,又看了眼周淮,最终还是站起身,说:“那个,你们好好说,可别吵起来啊。” 周淮回了个笑容。 待闻铮离开,周淮的笑容消失了。 辛念也换了一副面孔,靠向桌沿,双手就放在桌上:“赵正翀让你调查的人,是不是我。我猜就算不是我,也和我有关。” 夜阳鸟 第12节 周淮笑了,依然是嘲讽的:“你很聪明,但也很多疑。” 这像是回答,又像是否认。 辛念继续道出猜测:“因为我的身份以及你查到的东西,令你对委托人的动机产生怀疑,于是你才去查委托人是谁。在得知是赵正翀之后,你跟过他,后来从闻铮那里得知我有个同事失踪了,你知道这不是偶发事件,多半和他委托你调查的事情有关,之后又通过某些渠道了解他已经遇害。” 如果这番推断贴近事实,就说明周淮有自己的门路,而非闻铮所说的“新人”。 现在回想起来,黎湘带隋月出入会所那些照片是在私人会所门口拍到的,那家会所开在公园里,公园下午关门后会所才开始做生意,能进出的车辆都是特别放行,周淮却能跟进去,这可不符合社会上普遍认为的“新人”定义。 周淮笑意渐浓,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辛念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中证实自己的推断:“现在闻铮不在这里,有什么不想让他听到的,直接说好了。” 周淮收了笑,跟着反问:“是你不希望他知道吧?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 辛念神情未变,唯有眼底的光隐隐波动,既然知道他是在攻心,就不能自乱阵脚:“你不用诈我,如果你真有我的把柄,又缺钱花,就会跳过闻铮找我谈条件。如果你不图钱,只是关心闻铮,你只会暗中提醒他小心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绕来绕去。” 辛念继续道:“我只想知道赵正翀为什么查我,你都查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因为托你调查的东西才遇害?既然这件事和我有关,能不能给我个痛快,或者你开个价,我愿意买。” 回应辛念的是一声笑,周淮问:“不怕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辛念:“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周淮从外套兜里摸出一个优盘,放在桌上推到中间:“这里是一部分。” 辛念立刻伸手,将优盘攥住。 优盘上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她将优盘放进兜里,问:“多少钱?” 周淮只道:“免费。” 辛念不免狐疑:“这么便宜我?” 周淮说:“因为这事不好定性,闹大了可是天价,我怕你付不起。如果你一定要给,那就自己掂量吧。” …… 不到十分钟,闻铮回来了,还端了一杯热水。 辛念不紧不慢地喝了半杯。 周淮已经离开,可他们的话题却还围绕着他。 辛念问起周淮的来历,还让闻铮有机会去打听一下,或者问问崎哥。 闻铮有些不情愿:“不是我不好奇,是有些事好奇没有意义。这不是委托调查,何必浪费精力?” 闻铮一开始给辛念的感觉,是在某些事情上过于粗枝大叶,后来了解得多了才渐渐明白那只是一种处事态度。 闻铮和崎哥接触那么久,心里必然早就有数,崎哥介绍的人绝不会简单,但以闻铮的性格,崎哥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辛念不希望为难闻铮,便又问:“那赵正翀委托他的订单,你事先知道吗?” 闻铮:“我要是知道,能瞒着你吗?而且那是在周淮来之前自己接的单,要不是出命案了,他还不会说呢。” 也就是说,周淮在来这里之前,干的就是这行。 既然可以单干,怎么又来跟闻铮搭伙? 辛念越想疑问越多,索性先回家,结果车开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她没有加周淮的联系方式。 回到小区后,她先给闻铮发了信息:“周淮的微信我忘加了,你推给我吧?” 闻铮笑道:“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要另一个男人的联系方式,我可会吃醋的。” 辛念发了个笑脸:“又不是搞奸情,是正事,乖~” 闻铮回了好几个傲娇小表情,随即拉了一个讨论组,将辛念和周淮都拽了进来。 辛念向周淮发出好友邀请,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 优盘读取很快,里面只有几张照片。 点开的瞬间,辛念也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定睛一看,照片的主角却不是她,而是……黎湘。 第11章 辛念的自白 第一张照片,只拍到黎湘一点侧脸,她还戴着口罩,头上压着帽子,但辛念还是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背景是在某个地库,黎湘站在一辆车窗半开的轿车旁,略弯着腰,一手搭在车门上,正在和后座里的人对话。 但这不是她的车,车牌号也很陌生。 单看这张照片,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但如果只是一张毫无疑义的照片,周淮不会特意给她。 第二张照片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 那是一家饭店门口,黎湘一行人从门口出来,她旁边两人也是圈内艺人,只是名气不大。 很显然,这就是一场几个圈内人的私下聚餐。 作为娱乐新闻的话,它或许能有一点报道意义,但站在赵正翀命案的角度,它没有丝毫价值。 辛念将照片放大,试图从细节中抠出答案,然而看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她又想到之前周淮和她兜圈子的语气和回答,还有那总是嘲讽人的态度。 直到她用力按下键盘,切到第三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主角依然是黎湘——她的光鲜亮丽,即便不是站在聚光灯下,也是人群中最醒目的那个。 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甚至称得上得天独厚,巴掌大的脸,一比九头身的身材比例,挺拔的身段,出挑的气质,即便是在娱乐圈也属于条件最好的那一波。 黎湘刚从保姆车中走下来,保姆车的门还没关上,助理就站在一旁。 黎湘半个身子被另外一人挡住了,那是个男人。 男人身材中等,个子不算高,只比穿着厚底老爹鞋的黎湘高了一点。 黎湘的净身高刚过一米六五左右,穿上老爹鞋差不多一米七,这样目测男人应该不到一米七五。 男人背对着镜头,像是特意来堵黎湘,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透过他的肢体和姿势来判断,他似乎是在纠缠黎湘。 黎湘脸上有着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而非陌生,显然她认识这个男人。 那么这个背对镜头的男人是谁? 辛念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男人的穿着,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便服,深蓝色上衣,棕色裤子,大街上随处可见。 然而话虽如此,她却觉得好像近期就在什么地方见过…… 辛念撑着头回忆片刻,随即就从电脑中找到放日常照的文件夹,里面有很多公司聚会上的抓拍,所有同事都在。 类似的聚会,赵正翀总是表现得非常活跃,他能吃能喝,经常拿着酒杯到处寒暄,有时候会主动给领导敬酒,还不忘跟同事聊闲天。 辛念一张张点过去,手指点得很快,差不多翻了几十张,指尖突然顿住,又连忙点回去。 这张照片里的赵正翀背对着镜头,穿的外套刚好和那第三张照片里的男人穿的是同色同款。 不,不只是外套,还有裤子,就连他面对领导的站姿,也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辛念又立刻点开黎湘和那个男人的照片,反复比对。 再三确认无误,她盯着两张照片许久未动。 所以黎湘认识赵正翀?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赵正翀从未提过? 赵正翀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显摆,尤其在这种公司聚会上,还有点张扬。 他很喜欢自我吹嘘,尤其是过去的牛逼事,还会夸大其实,毕竟他曾经也是辉煌过的。而内容无外乎就是一些他和圈内什么人打过交道,如今那些人混得怎么样了,等等。 再说黎湘,她现在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如果赵正翀和黎湘认识,按理说他不该瞒得这么严实,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过。 这就有一种解释,赵正翀有不能提的理由,而且公司的人得不到他的信任,就算他喝得再飘,也不会吐露半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辛念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低估赵正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周淮提供这三张照片,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赵正翀的遇害真和黎湘有关? 难道赵正翀掌握了黎湘一些事,拿来勒索她? 可赵正翀虽然贪小便宜,胃口却不大,就算要封口费也不会多要,何况娱乐圈里那些事,也犯不着灭口。 还有,无论是私家侦探还是狗仔跟拍,快速连续按快门都是职业习惯,也就是说哪怕只是一个小举动,都不可能只抓拍到一张,所以这三张照片一定还有前情后续。 辛念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周淮发了一条信息:“我有几个问题。” 她等了三分钟,周淮才回复:“不方便。” 辛念:“那你什么时候方便,见面聊吧。” 周淮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先说服我。” 辛念:“我们部门正在追踪这宗命案。再说任何有价值的新闻,我都想知道。” 周淮:“哦,真是热爱工作。” 辛念:“……” 辛念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到底行不行,痛快点。不行直接说,我绝不再打搅。” 可这一次,周淮没有回。 …… 直到第二天,辛念都没有收到周淮的回复。 她不明白他是几个意思,如果不想掺和,又何必同意闻铮约她见面,还是先准备好三张照片,他完全可以回绝。 如果是故弄玄虚玩游戏,现在也差不多该揭晓谜底了,除非他就喜欢这样逗闷子,故意磨她的耐性。 整个上午,辛念都没有动作,只在办公室处理工作。 夜阳鸟 第13节 郑山的稿子通过后,赵正翀的命案报道很快发到网上,刚到中午,就引来一大波热议。 如果只是报道一个记者不慎遇害,不会引起多大反响,郑山却在字里行间中来了一拨暗示,称遇害的是一名娱记,近来正在跟拍某当红明星,却不知何故失踪三日,如今证实遇害,尸体还被抛尸山郊。 说到当红明星,网友们来了兴趣,各种脑补和阴谋论开始刷屏。 即便这里面有一小部分人提出质疑,说该娱记可能只是运气不好遇到抢匪打劫,因此丧命,却依然架不住好事者铺天盖地的讨论。 最主要是,宇盛过去的报道大多都已经实锤,其中还包括一些某家即将塌房的预言,有一定“口碑效应”。 不少紧追热度的up主也纷纷下场,展开个人分析,为了博眼球,各种引人联想的用词和猜测相继出炉。 网友们甚至自发提问,到底什么样的事,你认为值得杀人灭口? 一时间,有关的无关的,实锤的还未证实的,全都被提了个遍。 被提到的,自家粉丝立刻下场维护。 没被提到的,黑粉跑来嘲笑是还是不够红。 这场风波就像是滚雪球,其他家媒体为了分一杯羹也跟着插了一脚,生怕是自己不够心明眼亮,错过关键。 这边,辛念很快就接到老板刘瑾睿的电话,时间只有一分多钟,大多是赞许,但也有一两句委婉表达个人担忧,只怕官方被惊动,会问责,并叫辛念注意尺度。 午饭后,辛念便叫郑山和林修生一起开小会。 前面几分钟,聊的都是这次新闻的数据和热点,随即辛念话锋一转,将刘瑾睿的意思传达给郑山。 “后面的报道就保持七分真三分假,说一半留一半,余下的让别家去挖,他们愿意牵扯谁是他们的事,与咱们无关。法务那边要多沟通,过于踩线的点一定不要碰,避免得罪官方。就算这颗雷将来得到证实真和圈内人有关,在实锤之前,从宇盛发出去的文字、图片,都绝不能映射、暗示任何明星艺人。” 换句话说就是,宇盛只管抛诱饵,能勾出来多少风浪,钓起多少鱼,还得看大家的。 整个小会几乎没有林修生什么事,但辛念看得出来,林修生十分不乐意。 郑山先一步离开,林修生却没走,将办公室门一关就折回来表态:“这次的新闻,我们娱乐组总不能闲着吧?” 辛念接道:“现在又没有明确目标,也不到点名指性的时候,你们娱乐组暂时派不上用场啊。” 林修生却不甘心:“话是这样说没错,但……” 林修生准备了一肚子理由正要往外掏,却被辛念一个手势打断,并将ipad递给他。 林修生接过一看,正是周淮发给辛念的第二张照片,黎湘和圈内几个艺人从一家饭店出来。 辛念面带微笑,用词客气:“林哥,您经验丰富,眼光也比我好,论年纪、资历,我都该称呼您一声前辈。现在就请您看看,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 林修生仔仔细细看了三分钟,期间还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知是在查什么。 辛念给他倒了杯水,朝他的手机上扫了一眼,但他用的是防偷窥贴膜。 直到林修生将ipad还给辛念,说:“王一辉和邹雨是心田娱乐的人,签了十年长约,而且是霸王条款。” 这两人也在照片中,就在黎湘左右。 这点背景辛念当然知道:“还有呢?” 林修生:“心田娱乐欠了巨债,前几个月传出风来,说是要完蛋了。” 辛念:“但后来又挺过来了,只是不知道原因。” 林修生笑了:“上上个月,王一辉和邹雨去了英国,全程都很低调,说是去游学,还在那边请了老师教表演。” 辛念脑子转得很快:“你是想告诉我,他们不是去上课的,而是去帮心田还债?” 林修生:“我也是听来的,说是心田的债主就是那个牛奶品牌的老板。哎,黎湘不就是这个牌子的代言人吗?听说这位老板上上个月也在那边,名义上是为了谈出口。” 所以这件事就是,王一辉和邹雨因被合约套牢,赶赴英国献身金主,为心田解决债务危机? 而黎湘就是介绍人。 辛念半晌没言语,只微笑地看着林修生。 随即忽然开口:“有点新闻价值,你敢曝么?” 林修生先是一怔:“这可不敢!” 辛念:“嫌烫手?” 林修生干笑两声。 辛念又问:“那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能说么?” 林修生支吾了几声,似乎又想说,又不敢说。 直到辛念来了句:“林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跟我多通气,我以后才会多想起你,你说呢?” 林修生这才挨近了桌子,将声音放低:“咱们哪儿说哪了啊,要是将来你自己说漏嘴,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辛念轻笑:“当然。” 林修生:“其实这消息的来源跟你也有那么点关系,要不是有人多喝两杯,跟朋友吹牛,也不至于让我知道。” 辛念心里一紧,跟着问:“你说的人……不会是赵正翀吧?” “可不就是他吗!”林修生说:“不过我事先声明啊,他跟我没交情,也就是跑新闻的时候照过几次面,是我刚好认识他一个发小,那人是文化公司的,跟这个圈子沾点边。他们私下经常一起喝酒吹牛,赵正翀在他面前经常口没遮拦,是他亲口说,多亏了心田,他的房贷马上就能提前还清了!” 辛念:“意思就是,赵正翀利用这条消息赚了一笔封口费?” 林修生强调:“是一大笔。” 辛念沉默了。 林修生见状,又道:“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吧,就说明赵正翀吃独食,根本没经过你以前的公司。” 几分钟后,林修生离开。 辛念立刻上网搜索黎湘代言牛奶品牌相关新闻。 果然,其中一条新闻提到该品牌即将入驻英国和欧洲市场。 而另一条,则透露说它与春城知名企业万世的战略合作。 但娱乐圈类似的事比比皆是,牵线搭桥,资源置换。 这和赵正翀的命案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就算被娱记挖出来,花钱就能摆平啊。 如果这就是赵正翀的遇害原因,那像是黎湘这样的明星身上得背多少人命? 实在不合理。 会不会是周淮做私家侦探职业病,看谁都可疑,再加上赵正翀让他跟拍黎湘,而他确实拍到一点东西,便将所有“巧合”联想到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这篇相对系列文节奏稍快,看得太快容易错过信息,别急,铺垫差不多了~ 第12章 辛念的自白 辛念犹豫到下午,还是给周淮发了信息:“你做私家侦探,是不是什么单都接?我这里有一单,你接不接。” 周淮回复很快:“接,资料给我。” 辛念:“都是现成的,你手上就有。跟踪目标:黎湘。” 周淮:“你倒是聪明。” 辛念:“怎么,不敢,还是有顾忌?” 这一次,周淮安静了半分钟,随即发来一个地址:“我在这里,车停附近,走过来。” …… 地点距离市区不远,是靠近市郊的一个住宅区。 路边随处可停车,但辛念还是将车停在距离地点百米远的小型停车场,随即步行走向周淮的定位。 差不多快要到住宅区时方,辛念看到周淮的车。 她来到跟前,和驾驶座上的周淮对了一眼,开门坐进副驾驶座。 周淮没理她,依然看着侧前方的小区后门。 辛念:“在盯人?” 周淮:“嗯。” 辛念又问:“那你现在方便谈么,我要买你手上所有和黎湘、赵正翀有关的照片。” 周淮扫了她一眼:“胃口不小,钱够么?” 辛念:“你先开价,我听听看。” 周淮的语气却像是在开玩笑:“一百万。” 辛念顿觉可笑:“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天价’?” 周淮:“怎么,嫌少,那就两百万。” 他明显不是认真的。 辛念回道:“我没这么多钱,就算有,那些照片也不值这个价。” 周淮轻笑:“知不知道xxx包小三的消息花了多少才压下来?” 他指的是这几年风头日盛的男演员,已婚,片酬七位数。 辛念接道:“两千万。” 周淮笑了:“所以我要的不高。” 辛念:“是不高,但除了我,根本不会有人要。你知道我在挖黎湘的料,你将赵正翀遇害的消息告诉闻铮,又准备三张照片,就是为了故意引导我,让我以为赵正翀的命案和黎湘有关,好赚我一笔。问题是,如果你手里的存货真能证明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干脆去勒索黎湘?” 这是辛念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也是逻辑上最能说得通的解释,尽管她心里尚存疑惑,总觉得周淮的目的不是钱。 周淮没有正面回答辛念的问题,他只是看着侧前方慢悠悠地笑,好像还在回味辛念的话,也不知道琢磨出什么了,越想越好笑。 辛念被他的笑容渐渐勾出烦躁,但她没有发作,她觉得这就是周淮的一种套路,打乱她的节奏,好达到他坐地起价的目的。 周淮的余光瞥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赵正翀的死和黎湘有关?是你让闻铮找的我,我只是如实相告,赵正翀生前让我调查过一点事。” 辛念:“你没有亲口说,但你的言行是这样暗示的。” 夜阳鸟 第14节 周淮:“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你觉得我暗示的是这层意思?” 因为…… 辛念刚要回答,却又顿住。 周淮毫不客气地指出:“正常思维,在听到这两件事情之后,都不会下意识将它们联系到一起,只会觉得一个当红女明星,犯不上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照片就搞出人命。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花钱买下来不就行了,圈里人都是这么干的。而你的第一反应和别人都不一样。” 辛念没接话。 周淮又撂下一句:“你会有这种反应,难道是因为你很了解黎湘,认为她干得出这种事,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一次辛念没有被问住:“那你呢?闻铮带我去找你的时候,照片你已经准备好了,难道你提前预感到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哪来的依据?” 这话落地,两人四目相交好一会儿。 周淮:“反应真快。” 辛念:“你到底拍到什么。” 周淮却错开目光,再度看向小区后门。 这时从小区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周淮立刻拿起相机按下快门。 辛念顺着看过去,看不清女人的样貌,只能看到女人穿着一袭花色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靴子,外面加了一件厚外套。 女人在路边只站了半分钟,就有一辆网约车开到跟前。 等车走远,周淮问:“知不知道她是谁?” 辛念看过来:“我应该知道?” 周淮笑容古怪:“赵正翀有个女朋友,一年前就已经谈婚论嫁,但直到他遇害之前都没有结婚。” 辛念先是一顿:“你是说,刚才那个是赵正翀的女朋友?他已经遇害了,你为什么还要跟,你到底知道什么?” 周淮只说:“其实他女朋友也曾是圈内人,叫江秋,有印象么?” 辛念问:“哪两个字?” 周淮:“江水的江,秋天的秋。” 辛念再次沉默了。 她转过头,又一次看向小区后门,看着网约车停靠过的街边,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认识江秋。 但这个名字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辛念垂下眼,依然小心控制着表情:“她就住在这个小区?” 周淮笑着摇头:“这里只是她和情人约会的地方。” 辛念:“所以赵正翀是让你捉奸?那这跟黎湘有什么关系?赵正翀女友的偷情照片可不值一百万。” 周淮来了句:“真心急。” 辛念刚要回嘴,周淮却又一次举起相机,小区后门缓慢驶出一辆车。 与此同时,辛念的手机响了。 是许炜。 辛念一边接电话,一边看向周淮正在抓拍的目标车辆。 “喂。” 就听许炜说:“我看了宇盛的报道,我想你已经知道正翀遇害了。警察后来有找过你吗?” “嗯,是报道之前的事,现在报道出来了,我想他们还会……”辛念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许炜:“会什么,喂?” 辛念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直勾勾地望向侧前方已经驶出小区大门的那辆车。 那是许炜的座驾。 而它此时就停靠在街边。 电话里,许炜的声音持续传来。 辛念醒过神:“不好意思,刚才信号不太好,你说什么?” 许炜:“哦,你的话只说了一半,后面我没听到。” 辛念:“我的意思是,那天警察来找我,我说我什么都不清楚,今天报道就出来了,我想他们还会再来问我。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误导警方的判断。” 许炜:“嗯,你已经离职了,我这里的事也不好再麻烦你,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我能帮一定帮。” 周淮放下相机,扫过辛念。 他听不到电话里的内容,却见辛念的脸色比刚才差了很多,然而她的语气却出奇的稳:“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许哥。如果你有事,也要记得随时打给我,我不会忘记你的知遇之恩。” 许炜笑道:“这话说得,你太客气了。跟我就不要这么见外。” 辛念:“好。” 直到电话挂断,街对面的车开走。 又过了片刻,辛念才收回视线,对上周淮。 这一次,周淮没有笑。 辛念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他这双眼睛,瞳仁比一般人要黑,眼球是深棕色,眼窝很深,眼角上挑,眼球深嵌其中,就像是空洞冰冷的长焦镜头。 辛念松开有些紧绷的呼吸,低声陈述事实:“江秋的情人就是许炜,我的前上司。” 周淮点头。 辛念:“既然你查到这一步,应该也知道江秋的背景。” 周淮:“三年前,她做过黎湘的生活助理,她和赵正翀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辛念下意识攥紧掌心。 其实她是怀疑过的,因在工作上有些事太顺了。 辛念想了想,又道:“赵正翀找你,是想抓江秋和许炜的把柄。许炜已婚,他妻子我也认识,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模范丈夫。和下属的女朋友偷情,严格来说只是道德问题,但以赵正翀的性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白戴这顶绿帽子。他很缺钱,而且贪小便宜,他找私家侦探调查黎湘和自己身边的人,无非是因为这笔投入会带来更高的回报。就说许炜好了,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家庭,一定会向赵正翀低头。原本这件事花钱就能解决,但赵正翀却突然遇害……” 说到这,辛念笑了:“就因为你正在帮赵正翀跟拍江秋,加上的职业嗅觉,你才会怀疑赵正翀遇害可能与他二人有关,所以即便拿不到尾款,你还是继续跟拍。” 其实周淮的怀疑有点道理,赵正翀刚走,他们二人就这样迫不及待。 还有,许炜利用工作和职位打掩护,多次嘱咐她不要跟警方透露太多。 如今想来,这是试探,也是一种做贼心虚的表现。 “还有黎湘。”辛念继续道:“江秋做过她的助理,应该知道一些事,可能还跟赵正翀提过,所以赵正翀才让你连黎湘一起查。你拍到的东西有一定新闻价值,你要不到赵正翀的尾款,又不能轻易将这些东西卖给其他人。你知道我在查黎湘,正好还有闻铮这层关系,我不至于跟你玩花样,而且我在新公司有一点话语权,可以争取到一点经费。你刚才提到那个两千万的例子就是在告诉我,做狗仔的跟明星要钱很‘容易’,你要的一百万宇盛给得起。” 辛念描述的同时,也在观察周淮的表情。 他似乎藏了很多东西,可对于她的话,他没有半点否认,反而还在她提到其中几个转折点时,给予肯定一般点了点头。 辛念话锋一转:“那一百万,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要拿到更有价值的照片,以确保这笔买卖我们公司有赚头,才能跟上面争取。至于我个人,我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有我也不会买,所以这笔交易就是公对公。怎么样,敢不敢进一步向我证明?” 她的最后一句明显是在激周淮,如果周淮拿不出来,这笔交易就算谈判失败,他事后若再上赶着,只会掉价。 回应辛念的是一阵轻笑,周淮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抖动着,头侧向一边,目光如同探照镜一般。 随即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 很快,车内想起一段录音,说话的人正是赵正翀:“黎湘是林新人,她本名不叫这个,她根本就不姓黎,她的身份都是假的!圈里那些什么拉皮条,资源共享,在她这里都不叫事儿,我听说她手上沾过人命,是春城一个大人物帮她摆平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9 12:00:00~2022-12-0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天没烦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vmoney 244瓶;你好呀 214瓶;喵嗷喵 82瓶;zxslof 50瓶;18036688 33瓶;21694400、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you 20瓶;27457321 15瓶;猫猫喵喵、棠吉柯德 12瓶;流水人家 11瓶;@amayy_、林遇好可爱呀、mila 10瓶;echo酱酱酱 6瓶;ala、小熊软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辛念的自白 辛念回到家里呆坐了许久。 天黑了,屋里没有亮灯,只有窗外远处的灯火照进来,将窗棱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期间闻铮联系过她,他说自己今天可以早下班,问她有没有空,他过来给她做牛腩咖喱。 辛念去洗了把脸,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气色不佳,怕是瞒不住闻铮,便回道:“在公司加班,改天吧。” 闻铮嘱咐几句让她注意变天多穿衣服,要按时吃饭,多喝热水等等。 辛念笑着应了,直到语音结束,她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几分钟后,辛念用笔记本上网翻墙,来到confession网站。 她的用户名叫victim。 不,应该说是她们。 这几天都没有新发布,但后台有登录记录,有一个ip地址每天晚上都会上线,却不是她的。 辛念直接发布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状态:“见一面吧。” 此后一个小时,辛念一直保持登录状态,时不时看一会儿电视。 她没有吃晚饭,只从冰箱里翻出两块萨其马,泡了杯红茶。 差不多临近九点,她从洗手间出来,扫了一眼笔记本,这才发现原本登录的账号被顶下去了。 辛念心里快跳两拍,坐下来耐着性子等。 又过了五分钟,她再次登录账号。 果然,后台出现了新的状态发布,同样仅自己可见。 内容是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还附加一句:“会有车来接你。” 夜阳鸟 第15节 辛念关掉笔记本,再看时间,就快到了。 她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找出录音笔,点开录音,随即出门。 辛念裹着居家款的毛外套,脸上戴着口罩,脚上踩着休闲帆布鞋,乍一看就像是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的模样。 一路走出小区,和大门口的保安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很快来到小区外第一个转角。 不到三分钟,一辆车缓慢停靠在跟前。 自动门开了。 辛念直接上车。 车里只有司机,他们全程没有交谈,司机也只是从后照镜扫了辛念一眼。 辛念看着窗外,手里攥着手机,无论是表情还是心情都紧绷着。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子来到上次的别墅区。 黎湘的别墅在最里面,这里来往的人少,且足够隐秘,虽然登记在她名下,她却很少来,每次来也不会坐公司的车。 外界媒体所熟悉的是她的另一栋公寓,一户一层,就在市中心。 车子开进车库,辛念下车,并没有左右张望,而是直接打开连接主屋的门。 别墅里有点冷清,平时只有负责打扫的阿姨。 客厅只点了一盏小灯,大部分家具摆设都隐藏在黑暗中,唯有沙发区照亮一角。 辛念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出来就坐在沙发上等。 几分钟后,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 黎湘身上还带了点水气,头发半干,她的皮肤透着粉白,天生带笑的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嘴唇微红。 “终于忍不住找我了。” 这是黎湘下楼后的第一句话,她坐在辛念对面,微笑着。 辛念安静地审视黎湘脸上的得意、笃定,以及藏在那笑容下的冷漠、愤怒。 她们是熟悉的,熟悉到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深意。 但这些年,她们越发陌生,越走越远。 “我有几个问题要证实。”辛念终于开口。 黎湘依然在笑:“好啊,那就和以前一样,一人一个,这样比较公平。” 辛念:“许炜和公司都是你安排的?他那么照顾我,是你的授意。” 黎湘:“要不是我,你在工作上根本不会有那么高的自由度。你做事有多出格,你自己知道的,哪家公司受得了,能让你这么玩。” 是啊,如今回想起来,她一次又一次的向公司提供黎湘的猛料,但公司从未提醒或约束她的言行。 黎湘这些年是跟媒体公司和狗仔“买”了不少自己的秘密,可她不会容忍任何一家将她视为长期提款机,她有的是办法从根上解决问题。 黎湘声音很轻:“坦白说,许炜只是个小角色,连你前公司老板都是我的人。” 这一点辛念已经不意外了。 这几年,前公司爆了不少圈内的料,但对黎湘却“手下留情”。 她此前还以为这都是黎湘付出了金钱代价,原来是一场戏。 黎湘再次开口:“该我问你了,为什么要针对我?” 辛念:“你应该知道。” 黎湘:“我要听你亲口说。” 辛念也露出笑容:“没有人愿意在别人的威胁下生活,我受够了你那套物竞天择的论调,你现在越来越像靳寻。” 黎湘接道:“我是威胁你,可你也得到好处了,我没有亏待过你。至于靳寻,要不是当年你让我去找他,咱们会有今天么?要不是我这些年的努力,你们会有好日子过么?你现在居然反咬我一口。” 辛念深吸一口:“我只想从头来过,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黎湘果断道:“不可能。” 亮起的小灯照亮两人的半张脸,另外半张隐藏在黑暗中,五官的起伏也在脸上透出阴影,令她们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黎湘:“当年的事是一起做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后果,你们休想脱身。” 辛念:“那你想怎么样?我妈已经去世了,你还要怎么威胁我。” 黎湘轻笑:“不是还有个男朋友么?” 辛念心口骤然收缩,但她咬着牙关,没有露出分毫破绽:“你说闻铮,随你便。男人到处都是。” “哦,变化很大嘛。那就随我处置了。”黎湘笑着起身。 “下黑手你的确很有一套。”辛念快速接道:“就像你对付赵正翀一样。” 黎湘站住,因为角度的变化,光影的照射令她显出几分阴狠:“随你信不信,赵正翀根本没资格威胁我,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人浪费精力。” 虽然黎湘的语气很轻飘,这话确有几分道理。 这也是辛念这几天的疑惑,黎湘骨子里是骄傲的,赵正翀的确不够级别,分量也差得远。以黎湘今时今日的地位人脉,有的是人愿意为她扫清障碍,确实不用自己伤脑筋。 辛念:“赵正翀遇害之前正在调查你,他女朋友是江秋。” 黎湘又坐下来:“原来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这件事我知道,江秋已经不再为我工作了,她的交友和我无关。” “也不是完全无关。”辛念接道:“江秋和许炜有一腿。” 黎湘一顿,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惊讶。 就是这细微的表情,令辛念意识到,黎湘是真的不知道,但除了惊讶,在刚才那个瞬间,她似乎还联想到其它什么。 辛念:“是不是想到什么?” 黎湘反问:“你怎么知道赵正翀在查我?你那个做私家侦探的男朋友说的?” 辛念面不改色地摇头:“我和他好歹共事过,是被我偶然发现的。而且我刚离职,他就去拷贝我电脑里的照片,之后他就遇害了。幸好那里面不只有你的照片,还有圈内其他人的,警方现在正在逐一排查。对了,他们找过你没有?” 黎湘:“是工作人员接待的。我那天几天行程很紧,没有接触过赵正翀,怎么都怀疑不到我头上。” “你确定?”辛念从手机里点开那段录音,放给她听。 黎湘果然变脸。 辛念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是赵正翀喝多了说漏嘴,我都不敢相信原来他知道你这么多事。赵正翀接触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他是不是勒索过你?但我猜应该不是用你身份这件事做文章,他胆子还没这么大,应该会先从其他事情入手,比如你代言的那个牛奶品牌的老板,他和心田的两个小艺人在英国那一出,就是你牵的线。听说这笔封口费,足以让赵正翀将房贷还清。但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害了。你说如果这件事让警方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找你的工作人员了。” 高明的谎言是七分真三分假。 辛念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而黎湘也渐渐相信了,因为这里面的关键点都是真的,辛念说谎的部分并没有改变事情的走向,却恰到好处的掩饰了周淮的存在。 一阵沉默。 两个女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就像几年前她们第一次摊牌,第一次提到要分道扬镳一样。 黎湘表情缓和之后才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赵正翀的死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授意。如果因为这件事我被警方找麻烦,影响我的事业、生活,令我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到那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第14章 辛念的自白 周六,余钺休假。 临近中午,门铃第一次响起,是外卖。 余钺买了三个菜两份饭,又去厨房煮了半锅汤。 半个小时后,门铃再次响起。 余钺去开门,来人却是周淮。 两人照面,相视一笑。 余钺让出门口:“进来吧。” 周淮进门后环顾一周,余钺住的地方面积不大,只有一室一小厅,家具不多,但还算干净。 周淮问:“怎么一个人住?女朋友呢?” 余钺将饭菜从袋子里拿出来,又去盛汤:“她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忙起来也顾不上她。” 周淮洗了手,来帮余钺。 余钺又找出几罐啤酒:“这两天不用值班,喝点?” 周淮笑着坐下:“最多一罐,我晚上还有事。” 两人碰了下杯,余钺一时有些感慨:“要不是听狱侦科的同事透露,我还不知道你出来这么久了。听说你还在里面立了几次功。” 周淮只“嗯”了一声,没有多提的意思。 余钺打量着周淮,身为刑警,打从周淮一进门,他就嗅到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味道”,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有案底前科。 余钺问:“这几年在做什么,来春城多久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周淮没有直接回答,放下筷子,从刚脱下来放在一边的外套内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口袋,放在余钺面前。 余钺扫了眼,边问“是什么”边打开,脸色逐渐从轻松变为严肃,又浮现出疑惑。 那是一叠照片,而且都是围绕着赵正翀的生活拍摄的。 周淮:“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刚好赵正翀是我的委托人。我想这些照片应该能帮上你们。我知道你们有举报有偿的制度,钱就不用给了,我不想太高调。” 余钺沉默半晌,消化着周淮透露的信息,再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却和赵正翀无关:“你做这行,是因为……周叔叔?” 最后三个字,余钺有一瞬间的迟疑。 周淮坐牢期间,余钺去看过他,后来调来春城,忙起来不方便去,也会托曾在林新一起读高中的同学帮忙探望。 余钺和周淮高中时关系很铁,周家的事余钺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周淮父亲的无故失踪,是他心里的一块病。 在那之前,周淮父母就已经离婚,姐姐跟着生母,周淮则跟着父亲。 周淮垂下眼,声音很低:“他已经失踪十二年了。五年前,我姐去法院申请宣告死亡,但我还是觉得,就算是死也得有个去处,尸骨总得找到。只有找到尸骨,才能证实死因,总不能一个‘下落不明’就了事了。” 夜阳鸟 第16节 周淮是个执着的人,既细心又有耐心,无论是少年时看上去的意气风发,还是现在表现出来的低调内敛,这都是表现,他骨子里一直没变。 余钺知道站在外人的角度没有立场劝他宽心,便没再多问,只在心里叹了一声,随即翻看照片。 其中几张拍到的都是赵正翀的女朋友江秋,有她去商场购物的照片,还有她出入高档美容、美发,甚至是轻医美机构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许炜和赵正翀前同事辛念的。 余钺看了一圈,问:“跟拍期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如果换一个普通人,余钺的问题需要更有针对性,还要多次引导,但周淮不同,周淮既然帮过狱侦科立功,又做私家侦探,他对“蛛丝马迹”的敏锐度绝不亚于警察。 周淮笑道:“我今天就要跟你聊这事儿,也算是协助警方调查。” 周淮将一个地址发给余钺:“这栋房子登记在江秋母亲名下,但她母亲不在这里住,江秋经常过去。她在美容、美发和医美机构登记的名字都是她母亲的,前后储值超过二十万。” 余钺很快联想到江秋的收入来源,她只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普通职员,月工资不到一万,之前警员询问她时,她还提到是因为赵正翀乱买手办,他们供不起房,这才迟迟没有结婚。 赵正翀生前住的房子,也的确如江秋所说,房贷还在还。 再看这些照片,余钺对奢侈品的了解虽然不够深入,却也认识一二线的品牌,衣服他未必看得出来价值,但照片里江秋拿的包价值几位数他是知道的。 能将二十万砸在美容美发上,应该不会用假包。 赵正翀命案之后,他们粗略了解过江秋的经济来源,因为江秋目前还没有列为嫌疑人,不便深入调查,她的经济状况比较一般,和她的口述尚算吻合。 如果周淮所述是真,那么下一步,他们很有必要查一查江秋和母亲的资产来源——赵正翀因钱财纠纷而遇害,这也是他们一直认定的调查方向。 余钺问:“赵正翀有没有跟你提过江秋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还有,他为什么要调查自己的女朋友?” 周淮说:“他说的不够详细,但他有两句话我印象很深,一句是‘凭什么风险都让老子来担,她却跟奸夫逍遥快活,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一句‘要是有一天我出什么事,你记得帮我举报他俩’。” 周淮提到“奸夫”时,余钺刚好翻到许炜的照片,这里面有许炜出入公司的抓拍,也有他假期陪伴妻儿的合照,以及他和江秋一前一后进出小区的照片。 按照周淮的转述,赵正翀对江秋以及许炜的关系非常生气,这当然在情理之中。 但以赵正翀的性格,他最介意的点恐怕还在“钱”上。 余钺问:“这两句话他是什么跟你说的?” 周淮回道:“就出事前几天,我们见过一面,他答应支付尾款,然后就失联了。” 余钺没说话,只在心里将警方现在调查到的线索,和周淮提供的照片证据联系到一起。 赵正翀应该知道江秋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而且他还是参与者。 他因为不想在自己的账户中留下大笔钱款的出入账证据,就用江秋母亲的账户,这说明他们之间曾经互相信任,或是江秋说服了赵正翀,毕竟二人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后来出于某些原因,两人没有结婚,按照江秋的说法是赵正翀不定性,存款都拿去买手办了。 可现在看来,是江秋在撒谎。 江秋将汇入母亲账户的钱用于自己的消费享乐,还和许炜发展出不伦关系。 这件事被赵正翀察觉之后,就找私家侦探调查,希望进一步获得证据,向两人反击。 但就在这时,赵正翀遇害了。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现在有两个调查方向:一个是那些不明收入的来源——赵正翀在勒索谁;另一个则是钱的去处——江秋和许炜。 思路走到这里,余钺定了会儿神,又拿出下面抓拍辛念的照片:“她是赵正翀的前同事,我们怀疑她知道一些事。她已经离职了,就在赵正翀遇害前几天。” “我知道,我认识她。”周淮坦白,“应该说是因为认识她男朋友,以及赵正翀的委托名单上也包括她,这才认识。” 余钺又问:“那你有没有特别发现?” 周淮只说:“我只知道她也在挖赵正翀遇害的真相,她现在上班的公司是宇盛传媒,前几天的报道就是她那个部门发出来的。” 余钺没接话。 在他们的调查过程中,辛念从没有上过嫌疑人名单,尤其是当他们将赵正翀命案的起因定性为钱财纠纷之后。 如今周淮的话就等于进一步证实了猜测。 赵正翀需要钱,不止是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为了支付给私家侦探和用来买手办,还房贷,还有点报复心理。 他在江秋那里损失了很多钱,要不回来,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 辛念入行比赵正翀晚,却比他挣得多,而且更得公司器重,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很容易就会成为赵正翀的眼中钉。 说是仇富还不至于,但多少有点迁怒。 余钺处理过一些故意伤人案,动机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谁都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评价两句。 其中一件就是伤人者控诉受害者,说受害者多次对他进行精神上的打压、羞辱,还很喜欢炫耀,尤其是在他为了几千块的房租、生活费和过年费四处奔走时,受害者还不痛不痒地告诉他,他有一小笔理财到期了,可以取出一万块钱用来过个好年。 按理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然而受害者取出来的一万块,却令急于发泄的伤人者有了一个明确的仇视目标。 这很像赵正翀遇害之前的心态,他的钱被女朋友“卷”走了,女朋友和上司还给他戴绿帽子,而这个时候,辛念却随手买个手办送给他,对价格毫不在意。 所以他就连辛念一起查,他知道她也不干净,干这行的都有秘密。 凡事皆有代价,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秘密、名誉买单。 …… …… 午饭后,周淮率先离开,余钺一个人在厨房收拾。 刚打包好准备扔掉的垃圾,大门那里传来一阵声响。 门开了,余钺走出去,和进来的年轻女人对上。 余钺笑了,边擦手边问:“怎么突然过来了,吃饭了么?” 来人正是他女朋友。 女人将手上的餐盒放下,说:“我知道你喜欢吃这家的肉饼,特意排队去买的。本来想发微信给你,但我一直在想剧情,忘记了……对了,你是不是都吃过了?” 余钺说:“嗯,中午来了个老同学,我们一起吃的,还喝了点。你呢?” 女人摇头,刚要开口,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噜”声。 两人一起笑了。 余钺又回身进厨房:“锅里还有汤,我给你热热,肉饼你趁热吃了。” 女人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余钺端着一碗热汤出来,餐桌前却不见女人。 装肉饼的盒子原封不动的待在袋子里。 余钺放下碗,进屋里一看,他的单人床旁边有个小型书架,女人正坐在书架前的小凳子上,低着头,膝盖上放了本《侦查心理学》。 她看得仔细,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而书架上的书,有的是余钺以前的课本,有的是课外读物,还有一些是做刑警后买来打发时间的,全都和刑侦有关。 直到余钺凑到跟前,似乎要吓她,女人忽然来了句:“我知道你在后面。” 余钺轻笑:“耳朵真好使。” “那是,多细微的声音我都听得到。” 女人起身,又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一本《刑事科学技术》,一本《法医精神病学》,随即说:“这三本借我看看,下个月还你。” 余钺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是准备开新文,还是为了现在这篇?” 女人:“两者并不冲突呀,现在的需要,下一本更需要。啊,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码字了。” 女人越过余钺朝门口走。 余钺跟上去:“我这里也有电脑,你先把饭吃了,下午就在这里写吧。” 女人变换鞋边说:“不行,我一定要用自己的电脑,要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才写的下去,换一个环境我会没有安全感,入不了戏的……” 余钺叹了声,趁女人还没走,将她拉住:“那以后住在一起怎么办?” 女人贴近他怀里,笑道:“到时候我会慢慢适应呀,好了,我答应了读者晚上更新的。” 余钺本想利用假期一起看场电影,但现在看来计划失败。 自由职业比他还要忙,更新是第一大事。 女人正要去开门。 门打开一道缝,她又回过身,神色古怪道:“差点忘记问了,你说,人的恶意能有多大呢?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人命?” 她问得没头没脑,但余钺已经习惯,她一定是想到某个角色或某个剧情,以前他们还没谈恋爱时,她就时不时这样发问。 余钺说:“这种事分人分性格分情况,不好一概而论。但确实有一些案子,起因只是因为发生一点口角。” 女人举例:“如果一个人压抑了十年八年,他已经ptsd甚至是心理变态了,他需要一个发泄口,而这个时候有人不小心刺激到他,会不会刚好成为发泄目标?” 余钺接道:“是有可能。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肾上腺素会激增,有些人需要发泄干净才会恢复清醒。” 女人:“但话说回来,越是熟悉的人,会更容易发生矛盾吧。熟人彼此知道对方很多秘密,也有机会背叛,比陌生人的犯案几率要大得多。” 余钺笑了:“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只是要跟你讨论一下嘛。”女人说:“好了,我真要走了,拜拜!” 女人撂下话,开门走了。 风涌进来,合着小厅里肉饼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 本章提到的狱侦科,之前在系列文里科普过,追过系列文的应该都知道,在这里再跟新朋友说一下。 狱侦科就是狱内侦查科,负责监狱里的刑侦工作。 监狱管理是很严格的,也有一套严谨的规则,所以很多人就会认为,规则这么严,怎么会有犯罪活动啊,怎么可能拿到犯罪工具呢? 其实不管规则再严,都不可能彻底杜绝,何况还是监狱里,人人都是罪犯。 监狱里有犯罪活动发生,外面的刑侦部门是无法介入的,这时候就需要狱侦科。 狱侦科的工作和刑侦单位差不太多,只是执法范围只在监狱里,也需要发展一些罪犯为特情线人。线人立功之后有机会减刑。 第15章 夜阳鸟 第17节 辛念的自白 清晨,辛念就像往常一样开车上班。 她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心里却在天翻地覆。 许炜是黎湘的人,而宇盛是许炜介绍的工作。 她换了个工作,根本是换汤不换药。 但换个角度说,她也算“死个明白”,过去所有的疑问也终于有了解答: 为什么前公司给她的待遇这么高,差不多已经是亲闺女的待遇了。 为什么许炜对她这么好,离职后还不忘介绍工作。 为什么赵正翀对她有诸多意见,后来又突然消停。 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小礼物施展了“魔法”,赵正翀眼皮子浅,为几个手办,就连b组利益都不顾了。 所有“为什么”都有同一个解释:黎湘。 许炜和江秋有一腿。 赵正翀在敲诈勒索黎湘。 赵正翀要报复许炜、江秋,又将黎湘视为提款机。 而且出于某些原因,赵正翀还要连她一起调查。 辛念在办公桌前坐定,双眼发直。 前几年她帮黎湘处理过一些圈内麻烦,还顺手搞砸针对黎湘的对家。 黎湘是有实力,也有靳寻在背后支撑,但这些基本配置,同级别的明星艺人也都有,资源就这么多,饼就那么大,这条路并不容易走。 当然,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只负责幕后,前面都是黎湘的助手或手下人在做事,还有一些收买的媒体。 江秋也在其中。 或许是江秋将这里面的猫腻告诉了赵正翀? 赵正翀又见到她在公司如何得势,甚至很早就发现公司和黎湘的关系,以及黎湘授意让公司对她额外照顾。 思路走到这里,辛念的手机响了。 是麦克的微信:“姐,听说你去宇盛了?” 辛念:“就这几天的事,有什么能帮你的?” 麦克忙说:“这话说的!上回你帮了我们家雨欣一个大忙,我说过要报答你的,这不就给你送独家来了~” 麦克很快把消息甩过来,是圈内某已婚女艺人和新人鲜肉劈腿的内幕,但麦克只是提供男方的名字,并没有照片。 言下之意,实据要宇盛自己去查。 辛念如此回道:“如果我没记错,她也在这次奖项的入围名单。怎么,对你们家王雨欣这么没信心,又拿我当枪使?” 辛念一语道破麦克的动机。 虽然隋月因为丑闻闹得名声尽毁,但入围名单的其他几人依然不可小觑。 麦克发了两条语音解释,辛念还来不及听,办公室的门敲响了。 来人是林修生,他还送了一期跟拍材料。 辛念没有再理会麦克,接过来快速看了眼,然而都不够爆点,能引起多大反响是可以预估的。 新闻就像是爽剧,要频繁的,不间断的抛出吸引眼球的元素,直击受众的爽点,恨不得把所有私人时间都花在吃他人的瓜上面。 成也炒作败也炒作,不管是夸的还是骂的,流量艺人都是这样起家的。 同样,炒作需要立人设,炒作过头迟早人设崩塌。 辛念放下材料,扫了林修生一眼,问的却是题外话:“林哥,xxx的料你知道多少?” 她指的正是麦克刚才提到的女艺人。 林修生:“听说过一些,但拍到的东西不够分量,所以也就……” 辛念继续提示:“听说她最近跟一起录节目的小鲜肉打得火热,你找人去跟跟看。” “不会吧,差了十几岁啊,真的假的?!”尽管这样说,林修生仍面露喜色,更加明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道理,“行,就交给我!” 林修生前脚离开,郑山后脚就来了。 郑山汇报的是赵正翀案件的走访,已经赵正翀的社会关系搞清楚。 可惜到这里无法再往前推进,连警方都还在调查当中,他们做媒体的掌握资料有限,只能等待。 但郑山也说,根据经验,这样的案子一个星期左右就该出物证和法医的鉴定报告,等报告出来,警方下一步行动一定会更明确。 辛念不由得笑问:“你该不是打算跟拍警方的行踪吧?” 郑山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这种事在过去也不是没干过,社会新闻记者一定要和警方搞好关系,这样有些案件就能获取跟拍权,甚至高调报道。 如若不然,就只能偷偷来。 辛念说:“你知道规矩和尺度的,万一出了纰漏……” 郑山立刻接话:“保证不连累公司。” 辛念又是一笑:“也不能把所有力气花在这里,抽可靠的人手,去跟江秋。” 郑山愣住了。 直到辛念指了指他刚递过来的材料:“不是你这里提到的么,赵正翀的女朋友。” 郑山疑惑道:“为什么要跟她?” 辛念只说:“你也知道恶性案件里熟人作案的几率有多高,这其中真凶是枕边人的比例有多大,我相信警察也会将江秋视为调查对象,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头绪,不如先从她入手。” 郑山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因为这个?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辛念:“只是听说,赵正翀和女朋友原本是要结婚的,我都已经想好包多少红包了,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赵正翀不再念叨结婚的事,但他们的关系还维持着,似乎并没有感情破裂。” 郑山顺着这点信息开始琢磨:“如果不是感情破裂,为什么突然不结婚?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辛念顺着说:“是啊,有什么是比感情债更难理清呢?” 郑山:“害,多半是钱和情扯不清楚,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糊涂账,计较谁付出的更多,谁更狼心狗肺,然后用感情和金钱上的付出反复论证,证明是对方先对不起自己。” 讨论了几分钟,郑山离开。 辛念的笑容缓慢落下。 她将办公椅转了个方向,看向旁边的落地窗。 赵正翀的命案一定要找出真相。 警方要找凶手,而她要的是背后的故事和动机。 赵正翀到底知道什么,会连命都丢掉了? 许炜和江秋又知道多少,是她曾经帮黎湘谋划事业,铲除障碍那些勾当,还是更早以前,她们一起做下的事。 …… 中午,《她有罪》更新了。 辛念登录平台,很快看到最新章节。 今天的内容很有意思,有一半在讲犯罪心理,另一半则在讲犯罪动机。 下面有读者留言问,犯罪心理和犯罪动机不是一回事吗? 绝望的羔羊回答:“不一样哦,我的理解是,犯罪心理是一个持续存在的心理活动,就像是流水,而犯罪动机就是在某个时刻,被激发出来的浪花,而且犯罪动机需要一个针对目标。” 而在这章里还提到一个小案子,被害人从没有表现出对凶手的恶意,但凶手在被逮捕之后,却对警方说,被害人一直在对他进行精神“伤害”,他只是忍无可忍,适时反击罢了。 留言区有人评论说:“这种人就是心理变态,自己心存恶意,就看谁都是坏人,一点小事都能跳脚。” 还有人说:“就是一个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 下面有人回:“生活里很多事解释不清,耐心解释,人家就说你是掩饰、狡辩,越给脸越来劲儿。” 再往下,是绝望的羔羊的回复:“是不是误会不重要,心存恶意的人他们的唯一动机就是‘针对’,所有控诉都是借口,只是为了让自己做的事变得合理。这些人负面情绪积攒多了需要发泄,如果这时候有人不小心刺激到他的点,不管是生活里的熟人还是网络上的陌生人,都会被他视为是对他的‘伤害’,这个人就会成为针对目标。” 下面有人回:“现在网上神经病太多了,就莫名其妙攻击、诅咒,负能量爆棚,他们生活是有多不顺啊!” 还有人回:“害,都是键盘上的勇士,生活里的怂包,见不得他人好,别人过得幸福就是对他们的伤害。” 而辛念只盯着“动机”二字。 既然凡事皆有动机,那么赵正翀的动机又是什么? 命案一般都是围绕着情、财、仇,这是原始动机。 当然还有一些包裹在原始动机之外的情绪,发自人性的本能,比如嫉妒、自卑、怨恨、愤怒…… 她怎么都想不到,过去和她共用一间办公室,被她频频忽视的赵正翀,会在他死后,成为她极力想挖掘的故事主角。 这一刻的辛念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跟他拉近一点关系,而不是仅止于送手办那点来往。 作者有话说: 辛念部分还有下面一章,后天切到黎湘,她才是本文的第一大女主,比重最大,篇幅最长。 本来这篇文是打算只写黎湘视角,就是关系案件的女明星的黑化故事,但考虑到辛念这条线的重要性,以及辛念的作用非常大,就先铺垫几万字前情。 因切入黎湘较晚,本文入v也会晚,不着急哈~ 先记住现在的辛念,等以后再提到她,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第16章 辛念的自白 不到一周的时间,赵正翀命案有了突破性进展。 刑技和法医给出结论,证实在赵正翀身上找到的皮屑,不只有赵正翀女友江秋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 夜阳鸟 第18节 在警方对许炜采样之后,将犯罪嫌疑锁定在许炜和江秋身上。 宇盛传媒社会组一直在跟踪调查,并获得警方准许,实时报道。 至于赵正翀娱记的身份,以及生前跟拍圈内某当红明星的种种猜测,其他媒体公司仍在捕风捉影。 也不知江秋的身份是怎么漏出去的,很快有人将她人肉出来,还查到她曾经在黎湘所属的娱乐公司华胜做过助理。 一时间,华胜和黎湘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距离黎湘官宣进组拍《她有罪》还不到一天。 黎湘在剧组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表示自己的惊讶和对这件事的惋惜,没想到犯罪嫌疑人之一会是以前的同事。 如果警方需要她的协助,她一定会积极配合。 随即话题一转,有媒体问起黎湘这次进组拍戏的情况。 黎湘笑道:“很刺激,也很兴奋,是我没有接触过的题材。同名小说正在网上连载,大家感兴趣可以先去一饱眼福。不过我要申明,剧版和小说版剧情有出入,你们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 …… 另一边,辛念正在等待警方传唤。 但余钺只是来问过一次,许炜有没有联系她。 辛念这才知道,许炜和江秋跑路了。 直到一天后的傍晚,辛念忽然接到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传来许炜的声音:“咱们见面聊一聊吧,这是最后一次。”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许炜还没有被抓获,许炜居然在这个时候联系她。 那江秋呢? 辛念问:“有什么可聊的,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不敢。”许炜的声音十分冷静,似乎还透出一点恳求的意思,“只聊几分钟,见个面,我不会动你,只是要给你一点东西,然后我就会去自首。” 辛念思考再三,种种过往和因由略过脑海。 是,她的确不敢。 辛念回道:“时间、地点。” …… 辛念来到指定地点,就在春城市郊的农场附近。 这里有一片农家乐,道路修建的很有迷惑性,而且又是天黑,若非有许炜指路,她怕是要找上许久。 许炜胡子拉碴,满脸疲倦,衣服也像是几天没有换洗过,整个人散发着大势已去的气息。 这里只有他,一屋子烟味儿,不见江秋。 辛念站在门口环顾一圈,直到许炜说:“把门关上。你要是不放心,就给你认识的人发个定位。” 辛念进门后找了张相对干净的椅子坐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部门同事从警方那边打听到一点眉目,你这个案子大概率会定性为故意伤人,你没有杀害赵正翀的主观意图,一切都是意外,解释清楚就好。如果你去自首,刑期应该不会太久,你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你不会对我不利。”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没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许炜似乎浮现出一点笑意,还有些苦涩,“赵正翀的死的确是场意外,他错就错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以后还故作聪明,自以为能把所有人都玩进去,当别人都是傻子。” 辛念听得一知半解:“他知道什么?” 许炜却摇头:“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 辛念:“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江秋告诉你的?” 许炜垂下眼,深深吸了口气才说:“江秋只跟我哭诉,说这次要被赵正翀害死了,她说自己是无辜的,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也不知道赵正翀是从什么渠道发现的,还问是不是我知道什么,不小心说漏嘴……” 辛念越听越糊涂,如果许炜的话不假,那么许炜和江秋就只是整件事情里边缘化的小人物,他们所知有限,也知道要自保,没想到赵正翀却跳出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么,赵正翀的消息是来自周淮么? 只听许炜说:“你刚来公司,我就收到指示让我多关照你。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家里有背景,直到江秋跟我说,你是黎湘身边曾经最重要的人,还说要想抱她的大腿,就把你照顾好。” 辛念没接话。 许炜又往下回忆,一会儿提到她针对黎湘那些事,一会儿又提到她在公司的为人,包括给赵正翀小礼物。 站在许炜的角度,这样的部门关系发展很顺畅,没难度,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按理说不该走到今天这地步——半个月前还是上下通达的部门领导,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 辛念不耐烦地将他打断:“赵正翀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发生冲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给我什么东西?你叫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吧。或者你把江秋叫出来,让她告诉我。” 许炜明显一噎,仿佛有口气卡住了。 半晌,他才喃喃道:“你不会再见到她了,警方也不会找到她。” “什么意思?”辛念瞬间头皮发麻,同时想到好几种可能性。 许炜抬眼,他眼下的青黑有些瘆人:“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只知道有人以为是她跟赵正翀胡言乱语……其实她是被连累了。那天,我们失手杀了赵正翀,有人帮我们伪造现场,清理痕迹,我们以为这样就能过关,没想到还是走到这步。我们是被人算计了,根本就没有人要保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谁还管我们的死活。” 许炜的话断断续续,既没有点名“有人”是谁,也没有明确指向黎湘,辛念的心里的猜测也在摇摆。 她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也相信到这一刻,许炜说真话的成分更高。 辛念试探道:“你自首以后,这些话可以跟警方说。而且你既然打算自首了,为什么还要躲在这里?” 许炜倏地笑了,听上去已经离疯不远。 他又一次看向辛念,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要爆出来:“你家里人都走了,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我还有妻子、孩子,父母。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呢?” 随即他抹了把脸,又开始陈述“事实”:“总之这件事我会一个人担下来,事实就是,我跟赵正翀就是因为江秋才发生冲突,是我下手太重,不慎将他杀死。事发之后,江秋跑了,我心里有愧,决定自首。这件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是我走错了这一步,令家庭、事业毁于一旦。” 话落,许炜起身,走向一张桌子。 桌上有个男士手包,他从里面拿出一枚优盘,递给辛念。 辛念起身接过,刚要问,就听许炜说:“加密了,我打不开。是江秋留下的,说要是出什么意外,就把东西给你。” 江秋? 辛念攥紧优盘,迟疑道:“我和她没什么交情。” 许炜:“反正东西已经给了,其他事跟我无关。” 辛念:“就因为这个优盘,你躲到这里?如果你不想牵扯太深,可以将它处理掉,为什么要告诉我?” 许炜安静了几秒:“江秋说,要是我觉得不甘心,就把东西给你,或许整件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或许那些我们惹不起的人,有一天也会为此付出代价,否则这世道就太不公平了。” 辛念没接这茬儿,只将优盘放进兜里:“还有没有告诉我的?” 许炜摇头。 临出门前,辛念又回头看了许炜一眼。 他就立在原地,顶上的灯光洒下来,落在他头顶和肩膀,有半个身体笼罩在阴影中,看上去很诡异,周身都是死气,像是鬼魂。 辛念一路踩着石子路出去,她的车停在后面小路的暗角。 她心里一阵阵发凉,脚下不由得加快速度,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又在逃离什么。 差不多走了一分多钟,就快要走到了,这时从大路那边投射过来两束光。 辛念下意识弯腰,将自己猫起来。 再回头一看,那辆车直接停在许炜所在的农家院门口。 车上跳下来几道黑影,看身形都是男人。 辛念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藏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光源。 这里是郊外,本来就安静。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有些声响也传进辛念耳中。 她听到许炜的叫声,但很快就断了。 待那几道黑影再出来时,他们还抬着一个袋子。 那袋子的尺寸,刚好可以装一个人。 袋子被扔上车,车很快开走。 不知过了多久,辛念依然蹲在原位,她手脚不仅凉,而且麻。 她想到许炜刚才的话,尤其是那句:“你不会 ?璍 再见到她了,警方也不会找到她。” 然后,她又想到十二年前,那个雨夜。 黎湘去了靳寻在市郊的别墅,第二天才回来。 她说后面的事,会有人帮忙处理,会干干净净。 她们庆幸着,以为过了那道坎儿,自此就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而那是她们过去一直盼望的事。 黎湘却说:“这是一笔交易,它才刚开始。” 她们问,交易的是什么,她们拿不出任何筹码。 黎湘不知道想到什么,仿佛丢了魂,声音极轻:“让自己变得有利用价值,还有……永远都不要背叛。” …… ……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另一头传来声响。 辛念回头,看到远处有一道光束在晃动。 有人。 辛念下意识去摸向四周地面,找到一块石头,还抓了一把土。 她撑着地起身,脚已经麻了,她走不快,也不敢太大声。 直到好不容易跑回车里,便一路往市区的方向开。 然而驶离郊区不久,她就从后照镜看到后面跟了一辆车。 夜阳鸟 第19节 她没看清,脚下踩实油门。 深夜,车上没有几辆车。 辛念不敢直接回家,脑子很乱,在城里转了两圈,终于将那辆车甩掉。 她不知道跟她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车牌号是否已经被记下来,她顾不了那么多,等开到小区附近,又兜了两圈,这才渐渐定下神。 就在这时,她又看到那辆车,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就跟在后面。 这一次她看清了。 那是周淮的车。 没由来的,辛念松了口气,将车子在路边停靠了几分钟,一直盯着镜面。 周淮也停了,始终没有动作。 她这才想到,他很早就在跟许炜,应该是跟到了农家院,然后发现她。 既然如此,他应该也看到了那些人。 至于其他,她无暇细想。 辛念将车驶入小区地库,凭着最后一点体力进门。 客厅里亮着一盏灯。 辛念跪坐在门廊,背靠向大门。 “滴”的一声,门板合上。 没多久,屋里就传来脚步声。 辛念诧异地抬头,对上睡眼惺忪的闻铮。 闻铮见是辛念,立刻上前将她抱起:“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走,去医院!” 辛念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体温。 闻铮被她手上的冰凉惊到,又去探她的额头。 辛念偎进他怀里,身体阵阵发颤。 闻铮一直在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从哪里说。 他急得团团转,将她放到床上,用棉被将她裹起来,又去煮热水,又去拧热毛巾。 也不知过了多久,辛念生理上的症状逐渐好转,可因为情绪上的打击、后怕,她表现得过分安静。 辛念喝了热水,就听闻铮说,他之前拿了她的备用钥匙,打算今天溜进来给她做饭,没想到她这么晚才回来。 辛念并没有往心里去。 闻铮见她失魂落魄,又试图追问今晚的事。 辛念却忽然道:“咱们离开这里吧。” 闻铮愣了:“去哪里?” 辛念:“随便哪里。” 闻铮想了想,嘴里开始念叨:“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得跟崎哥交代一声,不能说走就走。你……公司那里也要交接吧?不是,你到底你怎么了,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又是那个黎湘……” 辛念却只是摇头,眼睛渐渐红了。 闻铮见状立刻闭嘴,搂住她摇晃身体,一声声哄。 辛念没有流泪。 她只是急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在深感无能为力的时候,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逃避,是本能。 许久过去,辛念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念念,咱们结婚吧。” …… ……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码字情绪不高,本来说好双开福利文,现在看不太可能了。 北京疫情很严重,到处都是小阳人,认识的人附近都有确诊的,尤其是密度大的小区,传染得非常快。有很多人防护很严密,戴n95也莫名其妙阳了。 我原先想着居家码字,与外界隔绝,就和上半年那波一样,但我家里人昨天开始发烧了,我现在很担心,还有点焦虑。 如果我能做到,我还是尽量来日更,如果实在哪天写不进去,或者我也发烧了,脑子指望不上,我会来请个假,提前先和你们打个招呼,在此祝大家身体健康,都要好好防护。 ?? 2 ?? 第17章 黎湘的秘密 《她有罪》拍摄现场—— 春天,清晨,微风。 天台的边缘,男绑匪正抓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绑匪三十来岁,他很镇定,眼睛里却流露着疯狂。 女人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整个身子都在护栏外,只用一条细绳将手腕固定在栏杆上。 另一头,几名民警正在试图劝阻男人。 中间还有一位身着西装的男性心理咨询师,他是这次的谈判员。 黎湘身上穿戴着护具,走上前时谨慎且小心,跨出护栏,缓慢靠近女人。 直到绑匪作势要去拽细绳上的活结。 黎湘站住了,看向绑匪:“你说要跟我谈,谈什么?” 耳机里传来指示:“多跟他聊,尽量拖住时间,我们会想办法营救人质。” 绑匪:“往后退。” 黎湘手里还有一副护具,她的任务是说服绑匪,让她给女人质套上护具。 黎湘退了两步,一手抓紧护栏,神色同样的冷静:“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就算掉在安全气囊上也有可能丧命。如果我或人质出事,你的罪名会升级。” 绑匪看向远处的天,迎着风:“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但这套陈腔滥调说服不了我。” 黎湘盯着他,随即笑了,给原本冷静的神态注入了一丝诡异。 耳机里持续传来声音,让她不要刺激绑匪,按照流程办事。 黎湘直接关掉耳机,这样说道:“我知道你有病,不治之症。” 绑匪:“我没有。” 黎湘:“你有,心病。” 绑匪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化。 黎湘继续道:“事实就是,你没救了,你不甘心,你要找个人归咎责任,要拖别人一起下水,你能怪罪的人包括你的生母,可她已经死了,你就想到你的前妻。” 说话间,天台的另一端,两个男人正在争执。 “必须让她回来,她这样做不合规矩。” “绑匪指明要和她谈,现在只能配合。” “这一年她一个案子都没接过,她失忆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出事了我要负责任!” …… 这边,黎湘正说道:“你指名找我,应该知道我的背景——如果今天人质被你害死,我不会放过你。如果是我被你害死,我的家人会找你的前妻和孩子算账。如果你要拖他们下水,目的就快要达到了。” 绑匪的笑容越发古怪:“有点意思,继续说服我。” 黎湘想了想:“自取灭亡之前,要不要给你的孩子留点遗言,告诉他,你很爱他,或是告诫他,让他不要走你的老路。接下来,他的身份可能会被人挖出来,他要承受他人的指指点点,顶着父亲是杀人犯的压力长大。” 绑匪许久没有言语。 好一会儿,他才问:“如果你是我,如果是你走投无路了,你会怎么做?” 黎湘说:“我不是你,我只能站在我的角度告诉你,如果以我的身份、背景、人脉,都有这么一天……我会选择犯罪。” 绑匪眼底浮现出惊讶。 黎湘却很淡定:“我和你不一样,我犯罪,会有人替我善后。你呢?” 几秒的安静。 场外传来一声:“卡!” 原本眼神冷漠的黎湘,瞬间切换一副面孔,和善的笑,溢满温柔的酒窝。 “辛苦了,辛苦各位!” 她一边和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说着客气话,一边走向导演,在监视器旁边坐下。 导演夸了几句,黎湘谦虚回应。 你来我往,谁都没当真。 黎湘看了眼小片,跟导演讨论着调度和台词。 导演:“台词是有点文艺了,不够生活化,但这就是咱们要的效果,太接地气不符合咱们这部剧的气质啊。” 黎湘笑道:“还是不够嚼劲儿,少点感觉,还是让编剧再品品。” 导演没有坚持,很快叫来副导演,让副导演去和编剧沟通。 黎湘起身走向房车,一路笑着与人寒暄。 直到迈进车门,笑容消失。 夜阳鸟 第20节 黎湘坐下,将扣在桌上的镜子支起来。 镜子里映出一副精致且透着女性魅力的面孔,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对着镜子找脸的角度,嘴里喃喃着《她有罪》女主角的台词。 女主角王垚,她的原型人物名叫顾瑶,是个心理咨询师,曾出过严重车祸,失忆就是后遗症之一。 她一直在寻找记忆,在家人和枕边人勾勒出来的和乐融融的生活里当了一年的“傻白甜”,直到有个陌生男人冒出来,给她讲了故事的真实版本。 黎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留了这种证据,大家都跑不掉。” 这是女主角的台词,发生在一场与她有关的爆炸案之后。 然而黎湘的脑海中,此时闪现的却不是剧本中刻画的场景,而是一个雨夜。 大雨磅礴,雨声盖过了一切,也迷花了视线。 雨中的她,脸颊发麻,那是被打的。 膝盖磕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 她浑身都冷,脑子里空白一片,时不时跳出来的唯一念头就是——我不认命,绝不认。 黎湘轻轻眨了下眼,对着镜子露出一抹笑容,冷漠的,无动于衷的,却也是绝望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要碎掉。 她在笑,但眼神像在哭。 这是她为王垚这个角色设计的“面具”。 也是她在试镜之后,剧方认为最贴合王垚的模样。 在这之前,原作者“绝望的羔羊”曾发出过质疑:“黎湘不够冷艳啊,不管怎么转型,她还是属于甜系女演员,差了点六亲不认的味道。” 虽然原作者有参与选角的权力,但那票也不是很重要,毕竟版权已经售出,即便是“亲妈”也没有一票否决权。 然而片方却希望绝望的羔羊针对黎湘的形象,对王垚进行适当的微调,还在微信上拉了一个讨论组。 片方以为,绝望的羔羊当着黎湘的面,多少会留点余地。 没想到绝望的羔羊却直截了当道:“你给大众的荧幕形象太温柔善良了,很符合主流审美,形象完美,没有瑕疵。但王垚是有人格缺陷的,她性格里有疯狂的一面,走到绝境时她会选择犯罪。她认为犯罪并不可耻,无耻的是那些牵累无辜的人,这样的心理你能明白吗?” 末了,她甚至还开了一句玩笑:“要不你去试试犯罪吧,也许会更容易入戏呢?” 那天讨论组里的气氛异常诡异。 直到黎湘用类似的语气回答:“好啊,等我先去杀个人再来试镜。” 数日后,黎湘试镜。 制片人说,感觉遇到了活的王垚。 导演说,就冲这个角色塑造,这部剧稳了。 类似的夸奖,黎湘听过太多。 绝望的羔羊许久没有回应,到了晚上,她才忽然在讨论组说了一句:“你该不会真杀人了吧,还真挺像是个理智的疯子。” 回忆闪现到此,黎湘对着镜子嗤笑一声。 这时,房车的门开了,进来的是负责行程的助理杨隽。 杨隽是个细心的人,性格也比较稳,话少,也不怎么笑,时常被人评价高冷,难听一点的就说他脸臭。 但黎湘恰恰欣赏这点。 杨隽在黎湘对面坐下,说:“今天没有夜戏,陈总有个局问你去不去。明天原本安排独家采访,但因为赵正翀的案子,那家公司正在接受调查,现在还有另外三家在争取,我们认为宇盛最适合。华生奖那边又来邀请,虽然隋月的奖项黄了,还是希望你能以颁奖嘉宾的身份出席……” 杨隽一口气念了七八件事,黎湘掀起眼皮,只说:“访问和颁奖典礼都推掉,这个月的局我都不去。还有别的么?” 杨隽有一瞬间的迟疑,直到黎湘吐出两个字:“速度。” 杨隽这才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她面前。 黎湘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先是挑眉,随即轻笑。 那是几张照片,有赵正翀堵到她跟前的抓拍,也有那晚靳寻开车撞向安全岛,而她在一旁善后处理的镜头。 就听杨隽说:“许炜那边的数据都清理干净了,这些是有人送到片场的,要不要……” 最后几个字带了点试探。 黎湘看过来:“什么?” 杨隽说:“我想……她只是想要钱。” 黎湘却摇头:“这不是她的作风。” 她指的是就这样将照片送过来。 难道另有其人? 杨隽:“那……” 黎湘将他打断:“许炜和江秋还没找到?” 杨隽摇头:“警方也在通缉。” 黎湘单手撑着头,手指扒拉着照片,上挑的眼低垂着,眼光流转,神色游荡,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手纤长匀称却不露骨,指缝紧密不透光,指甲干干净净且修剪的只余下一道白边,指尖在照片上敲了两下,停住了。 抬眼间,她这样说:“不要去骚扰她。寄照片的人还会有后手,等这个人露面再说。” 杨隽:“好,明白。” 杨隽将照片收拾好,正准备走。 黎湘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她点开一看,只有一句:“晚上来找我。” 她回了个字:“嗯。” 随即对杨隽说:“晚上我要出去,给我找辆车。” 作者有话说: 黎湘来了,正式进入悬念中心~ 第18章 黎湘的秘密 夜深了,黎湘独自外出。 她穿着很低调,头上压了一顶棒球帽,开着深色的大众汽车。 导航中有个定位,距离剧组不远。 车子比预计时间早到几分钟,停在一家会所的后门。 不一会儿,靳寻被一男一女搀扶出来。 黎湘按了下喇叭,车灯跟着闪烁。 靳寻被扶上车,搀扶他的男人来到副驾驶座。 女人就在后面照顾靳寻。 车开得很稳,一路不紧不慢。 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传来暧昧的语调,靳寻正在和照顾他的女人温言软语地调情。 他们说什么,前座听不到,只能从压低的嗓音中感受那一丝旖旎。 女人很主动,手在靳寻胸前摸索。 靳寻只是搂着她,低语回应。 黎湘瞥了眼后照镜,没有表情。 副驾驶座的男人更像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专心刷手机回信息。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高级住宅区。 女人要下车了,却还依依不舍。 靳寻似乎在哄她,让她听话,让她乖乖的。 女人纠缠了几分钟终于下车,三步一回头地走向电梯。 黎湘看着女人的背影,却没有发动引擎。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女人是春城新贵王公子的情人。 她又看向后照镜,靳寻已经扯掉领带,扔在一旁,姿态仍是慵懒的,方才的颓废之态却已经消散,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在镜子中和黎湘对上。 靳寻开口了:“来后面。” 黎湘下车坐进后座,副驾驶座的男人接替开车的工作。 车子驶上路。 靳寻的声音比刚才冷一些,还残留一点沙哑,那双桃花眼也是平静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 黎湘下意识侧首。 后座昏暗,只有外面透进来的灯光照亮一边,彼此的眼神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黎湘:“只是许炜因为感情纠纷闹了点小矛盾而错手杀人,没必要大惊小怪。也牵扯不到我头上。” 靳寻似乎扬了下唇角:“牵一发动全身,等麻烦真找上来就晚了。” 所以? 黎湘挑眉。 靳寻:“简州已经处理了。” 黎湘的余光扫向驾驶座,正在开车的男人名叫秦简州,他是靳家养大的孤儿,十岁起就跟着靳寻。 一直将自己当空气的秦简州,跟着说:“他们不会再出现了。” 黎湘收回视线,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不免一惊。 夜阳鸟 第21节 她没问人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秦简州做事一向干净,就像十二年前那件事的处理手法一样——死不见尸。 当然,站在靳寻的角度,这是秦简州应具备的办事能力,既然是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最熟悉靳寻脾气的人。 靳寻要的是永绝后患,秦简州从未让他失望。 黎湘垂下眼,低语:“又让你费心了。” 这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秦简州直视前方,纹丝不动。 靳寻握住她的手,揉着她手指肚的软肉。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小动作,他今晚有点兴致。 黎湘没有回剧组,而是去了靳寻的别墅之一。 靳寻之前磕了点药,进门后先服用特别定制的缓解剂。 嗑药不是他自己的喜好,是有些场合推不掉,需要适当融入。 他还喝了点酒,都是王公子那个情人喂到嘴边的。 黎湘没有问靳寻为什么跟一个新贵的情人逢场作戏,总归是有利益牵扯。 而且他很擅长玩这种感情游戏,一句“爱”不说,却能让女人以为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会将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甚至能为她肝脑涂地。 黎湘见过几个女人上当,下场悲惨。 其中一个知道黎湘的存在,还跟她撂过狠话,说总有一天,她会和她一样,不要以为自己就是特别的。 黎湘没有反驳。 她不需要对一个陌生女人澄清,尽管她觉得那女人可怜,但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同情。 或许在她们眼中,靳寻是可爱的,黎湘却只觉得他可怕。 他英俊、多金,有时温柔,有时强势,无论是视觉冲击,身体感知,还是财富吸引,女人很容易就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就像是造物主为女人精心设计的一道陷阱。 黎湘是庆幸的,她庆幸自己见过靳寻的另一面,吃过生活的苦,绝望过,所以才能深刻体会到即便现在拥有再多,也都是靳家给的,那些东西令她欲壑难填,同时也是深渊。 靳家能给她,也能拿回去。 靳寻需要的是个听话的花瓶,有时候是一双手套,一白一黑,白的展示给外人看,黑的则负责洗清一些不明资产,以免沾他自己的手。 花瓶碎了,会被清理。 手套破了,会被扔掉。 不知是否因为药物,今晚靳寻的性质额外高,在床上使劲儿折腾。 释放的那一刻,他死死地掐住她的腰。 她几乎要昏过去。 天蒙蒙亮,黎湘洗完澡出来,准备离开。 靳寻不知何时起了,穿着睡袍,就站在窗前讲电话。 见她要走,他比了个手势,指了指茶几。 茶几上有个文件夹。 黎湘打开看了眼,持续惊讶了好一会儿。 她等靳寻讲完电话走过来,想了想,措辞问:“你想要什么?” 文件夹里是一份dna鉴定报告,证实她和一个叫姚仲春的女人是母女关系。 dna鉴定报告当然是假的,黎湘不认识姚仲春,她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而姚仲春,她是春城望族姚家姚家上一代的小女儿,这二十多年都没有露过面,听外面的人说,姚仲春早就死了。 靳寻淡笑道:“姚岚需要一个帮手,以亲人的身份。” 一个工具人,是她做惯的。 但这次不是一般的工具。 黎湘也笑了:“可我还要拍戏,我还不想舍弃黎湘这个身份。” 靳寻:“两者不冲突,对外不公开,只是在私下一些场合统一口径,走个过场。你该拍戏拍戏,她那边有需要你就积极应付。等事情结束,你会获得更多资源,平台升级,还能去海外发展。” 当然不是白帮的,付出风险越大,回报越丰厚。 黎湘:“到底是假的,被拆穿了怎么办?” 靳寻:“所有关联人都安排好了,比真的还真。不用担心。” 黎湘没接话。 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会做好功课。”黎湘说。 靳寻:“你一向聪明,也很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黎湘弯了弯眼睛,起身说:“我该回剧组了。” 靳寻:“让简州送你。” 黎湘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转身便走。 她的笑容一路走,一路淡,直到消失,心里也划出一个问号。 是因为她会演戏,够听话,配合得多,要求少?还是因为用她顺手,相信她已经养熟了,绝不会出卖、背叛? 姚家那么大的盘子,那么浑的水,为什么非得是她。 黎湘很快上车。 秦简州直接导航剧组地址。 路上两人没有交谈,黎湘从包里拿出几页剧本,从头温习一遍,同时揣摩着王垚这个角色的心理动线以及变化。 她没有见过原型顾瑶,知道顾瑶是江城曾经呼风唤雨的千金小姐,她脑补的生活背景就是姚家,对标姚岚。 但后来她查阅不少江城那件特大案件的背后故事,得知顾瑶并非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她是十几岁才被顾承文认回去,在那之前顾瑶是吃过苦的。 她很反骨,有野性,而且对顾承文恨到骨子里。 是那份恨,支撑她的大义灭亲。 姚岚则不然。 她的贵气与生俱来,她与姚家息息相关,命脉相连,她是姚家这一代的代言人,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解读为是姚家的动向。 所以即便再低调,即便只是站在人群中,不说话也不笑,也会让人一眼注意到她的光芒。 黎湘无声地“念”着台词,时不时看向窗外,琢磨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对白。 助理杨隽给她发了微信,问她归期。 她回了句:“十分钟。” 事实上还不到八分钟,车子就开到剧组附近。 杨隽正在赶来的路上,黎湘就在车里等。 就在这时,驾驶座的那团“空气”开口了:“许炜和江秋透露了一些事。” 黎湘望过去,没有明显表情。 秦简州透过后照镜对上她:“除了赵正翀,辛念也在透过许炜勒索你。” 黎湘并不认真的应道:“他的话怎么能信。” 秦简州没言语,只审视她。 黎湘转而问:“你跟靳寻说了?” 秦简州摇头:“我要先确认。” 黎湘轻叹:“我和辛念谈过了,我们之间只是有一点小龃龉,毕竟认识十几年,朋友之间总会有摩擦的。许炜胡说八道,只是为了推卸责任。” 秦简州没有表态,只“嗯”了声。 黎湘林下车前,又补充一句:“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就不要惊动靳寻了。” 秦简州没接话。 这时,杨隽来到跟前。 黎湘披上杨隽带来的外套,快步走向剧组。 待走出一段距离,黎湘开口:“找机会给辛念传个话,让她小心,收敛点。” 杨隽先是一怔:“上回举报那件事,她应该已经明白了……” 黎湘:“再提醒一次。” 杨隽应了声,随即朝后面看了眼。 秦简州的车没有走,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感觉到他那双冰冷且不近人情的眼睛。 杨隽顿时背脊发凉。 他是秦简州亲自面试选的助手,是秦简州提拔他,按理说也算知遇之恩,但杨隽很怕那个男人。 两人来到剧组,黎湘切换上笑脸,一路和工作人员打招呼,脚下轻盈地走向化妆间。 妆发恭候多时,动作麻利且迅速。 杨隽将黎湘的包收在一旁,妆画到一半就将剧本递给她。 包里的文件夹跟着掉出来。 杨隽捡起来不经意看了眼,愣了。 黎湘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一个眼神递过去。 杨隽抬头,刚好对上。 黎湘的眼睛里有着警告,还有一些杨隽说不清的意味。 杨隽连忙将东西塞回包里。 夜阳鸟 第22节 …… …… 同一时间,林新。 在春城警方的协助之下,两地警力联手破获一起特大人口失踪案。 受害人一共五名,皆是女性。 她们长期被拘禁在林新郊区的某个地窖中,不见天日,遭受非人的虐待,年纪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不等,其中一位受害者被囚禁时间长达十五年。 得到消息后,宇盛传媒的采访车也在第一时间出发,为了吸引大众,宇盛的直播间更在半途中做起前情铺垫和跟踪报道。 此时《她有罪》导演的监控器里,黎湘正在倾情演绎:“我只想知道,失忆前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事。” 而宇盛传媒的直播间里,主播也在不经意中看向藏在镜头后辛念举起的牌子,并念出上面的字:“她们有人已经忘记自己父母的模样,有人因‘下落不明’超过四年,家属已经去法院申请死亡。而囚禁她们的恶魔依然在逃……” 第19章 黎湘的秘密 《她有罪》并不是按照场次顺序拍摄的。 上午黎湘一直在哭,有时候哭得喘不上气,有时候撕心裂肺。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反而会平静,同样的道理,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 导演的意思是,希望演员少受罪,所以尽可能这一天把几个分量较大的哭戏都拍完。 严格来说,王垚这个角色在整个剧本中没有几场哭戏,她十分理智,性子里有点冷酷,但她也有软肋,有温柔的一面,有不能碰的死穴。 她的在乎的朋友和亲人在一年中相继离世,随着记忆的逐渐找回,她压抑十年之久的悲伤以及逐渐堆积起来的愤怒开始爆发。 是的,看似冷漠的人并非没有负面情绪,它们只是在蓄力。 到最后,黎湘哭得脑子都麻了,因台词记得太过熟悉,全凭本能念出。 她的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导演夸她入戏快,入戏深,好像真的悲痛到了极致。 中午休息时,宇盛娱乐组过来采访。 黎湘眼下敷着眼膜,捧着一杯冲泡好的秋梨膏,低声回答问题。 直到记者问她,能否分享一下哭戏经验时,黎湘半开玩笑地说:“我没有经历过王垚经历的事,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投入,想一想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记者惊讶地笑,又追问是什么样的回忆。 黎湘明白他为什么惊讶,她官方的资料刻画得非常完美,令人艳羡。 女演员“黎湘”,父母皆是高知分子,祖辈也都是读书人,可以说她出生在书香世家,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连她自己都是学霸,何况老天爷还赋予她美貌。 粉丝们开玩笑地问:“老天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窗?” 甚至于她拿起的口红,随手擦过的护手霜,即便不是代言项目,也会被粉丝们抢购。 黎湘用轻松的语气向记者讲述几个团队早就设计好的故事,比如她喜欢过一个男生,他却喜欢她最讨厌的女生,比如她的家庭虽然幸福,父母却过早离开人世,她求学时最好的朋友也因病离开,她经历了遗憾和突然,遭受过噩耗和打击,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仍觉得疼。 随即黎湘话锋一转:“我知道这些经历没有王垚的惊天动地,我只能尽量去理解人物,将这个角色诠释到位。” 黎湘是在结束采访之后看到的林新的官方新闻。 当时宇盛的记者还没有走,黎湘将他叫住:“这个直播间是你们公司的么,这是在哪儿?” 记者回答:“哦,社会组那边在跟,是林新破了一起特大案件,什么非法拘禁、人口失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等记者离开,黎湘一个人坐在房车里,既没有看剧本也没有研究角色,反而一直在看直播回放和新闻剪辑。 五位受害女性遭到非法拘禁,有的长达十五年。 拘禁地点就在林新市郊,一个村子附近的地窖里,同时也是那个“恶魔”的地宫。 从现场发现的痕迹,警方保守推断,受害者应该不止五人,所以现在整个村子都被封锁,林新和春城派出大量警力,四处搜索其他女性尸骨。 几分钟后,杨隽拿着盒饭进来,黎湘却没有食欲。 杨隽扫了眼她在看的视频,随口说:“这个我上午看了,真是恶魔在人间。” 黎湘顿住,抬眼问:“具体讲讲?” 杨隽大概描述了一遍,其中提到几位受害女性的年龄,比较大的二十五岁,小一点的才十五岁。 杨隽还说,案发地点就在这个村子里,囚禁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年,村里的人和村委会能不知道吗?这些人也是助纣为虐。 黎湘没有说话,只是扒拉着盒饭里的饭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 她吃的不多,杨隽还以为是哭戏太多,情绪影响了胃口。 杨隽说要去和导演沟通,让黎湘休息半小时,眼睛消肿再继续。 黎湘没有异议,只等杨隽离开,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接起来。 秦简州的声音干脆且低沉:“喂。” 黎湘呼吸略微紧绷:“林新那边破获一起特大人口失踪案,有五名受害者还活着,有没有办法拿到她们的dna样本?” 几秒的沉默,秦简州回道:“交给我。” 黎湘松了口气:“谢谢。” 秦简州:“不用。” 又是一秒的沉默,通常这个时候,双方会切断电话。 尽管黎湘很少会拨通这个号码。 黎湘又补了一句:“在有结果之前,先不要惊动靳寻。” 秦简州:“嗯。” 黎湘:“谢谢。” 秦简州:“不用。” 电话切断,黎湘闭了闭眼,彻底舒出一口气。 …… 接下来半天,黎湘的日常就和过去这些年一样。 上戏下戏,尽情表演,卸妆休息。 但凡有点精神就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反复琢磨台词。 至于是否要轧戏,是否要争番位,这些都是无法避免,幸好不用她操心,经纪公司自然会去计划。 在一些人看来,这些事很没有意义,但没办法,这也是一种“入乡随俗”。 当所有人都在相信同一件事,哪怕它再没道理,也不得不跟着去做。 不争,下一次就会被打压挤兑的更厉害。 柿子总是捡软的捏。 经纪公司这边,一直很赞许她在表演上的用功和付出,以她现在的咖位躺着都能挣钱。 黎湘很想笑,可不就是躺着挣钱么? 她对此并无怨言,也没有矫情或不甘,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没必要又当又立。 就像靳寻说的一样,这是一笔交易,她得到了她想要的,那就不要吝啬付出。 而且她是知道自己的,天分不够,演技悟性也不高,她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不至于被人质疑德不配位。 虽然就算质疑也没什么。 该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一个本来一无所有的人,最后的骄傲和自尊吧。 …… …… 下戏之后,黎湘坐着保姆车离开剧组。 车子开往市郊的一片别墅区,都是独栋,单价过亿。 车子开到其中一栋门前,正好有另一辆红色小跑也到了,原本比保姆车慢了一步,却在最后突然加速,越到前面。 司机急忙踩刹车,副驾驶座的杨隽跟着惯性往前,嘴里骂了声脏话。 黎湘抬头,透过车窗看到前面车辆的车牌号,说:“我们退后。” 司机依言照办。 红色跑车却停在门口不动了,直到飞机翅膀一样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穿着亮眼,一身blingbling的年轻女人。 女人披散着大波浪,歪着头,双手环胸,看向黎湘的车,表情很是不屑。 她叫靳瑄,靳寻的堂妹。 别墅里很快跑出来一名司机,靳瑄将车钥匙扔过去,司机接住,靳瑄便甩了下头发,进了别墅。 紧接着,帮佣阿姨也出来了,低眉顺目的向靳瑄问好,又走向保姆车。 黎湘从车上下来。 阿姨说:“姚小姐正在会客,您先跟我来。” 黎湘:“好。” 黎湘没有与靳瑄照面,只在别墅的小厅里看剧本。 期间阿姨来过两次,一次添茶水,一次送点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和院子相连的落地窗外响起一阵高调的说笑声。 是靳瑄。 她一时对电话里的人撒娇,一时又开着玩笑,说到一半还在外面的户外椅上坐下,声音时高时低。 黎湘看过去一眼,又继续看剧本。 夜阳鸟 第23节 直到落地门被打开,涌进来一阵风,靳瑄就笑着站在那里:“没打搅你吧?” 黎湘没接话,只挑眉。 靳瑄走过来,围着沙发区打转,边走边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我哥又不在这儿,你来献殷勤,连姚家姐姐都不放过么?” “你们私底下玩得是不是很出格,试过几个人呀?” “奇怪了,去年还有人说你跟林家那个窝囊废好上了,他还说要娶你呢,怎么今年一点动静都没啦?” “他现在在法国,和一个华人订了婚,你知道吗?” 靳瑄一连吐槽了好几句,阿姨过来了。 阿姨:“黎小姐,我们小姐请你过去。” 黎湘点头,正要起身,靳瑄却比她快了一步:“姚姐姐终于好了!” 她脚下轻快,很快就跑出小厅。 阿姨尴尬地看向黎湘,黎湘笑道:“我再等等。” 最多三分钟。 果然,不到三分钟,阿姨又来了。 这一次黎湘没等阿姨开口,直接跟着她往二楼走。 踩上台阶时,刚好靳瑄从上面下来,她的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咔咔”作响,一路扬着下巴,目不斜视。 直到黎湘来到二楼用来会客的偏厅,终于见到了姚岚。 姚岚,姚家这一代的女性掌权者。 她虽然不是第一继承人,却是能力最强的那个。 “坐。” 姚岚面前摊着一些纸质文件,手边放着ipad和手机,笔记本已经合上,她在喝茶,顺手指了下旁边的位子。 黎湘坐下,阿姨带上门。 姚岚开口:“我的要求靳寻应该跟你说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姚岚是问回报,类似的意思靳寻也表达过,但他不是询问,只是告诉她有机会去海外发展。 黎湘说:“我还没想好,能不能晚点再说?” 姚岚扫来一眼,原本不知因为何事而皱起的眉头缓慢舒展开,点头笑道:“很好,我喜欢跟欲望强、胃口大的人合作。” 黎湘说不好自己的胃口有多大,但她是有欲望的。 “我有几个问题,在开始之前,姚小姐能否回答我?” 姚岚双腿交叠着,靠进沙发:“问吧。” 黎湘:“如果事情败露,我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姚岚反问:“还没开始就想着败露?” 黎湘:“不得不想,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如何处理失败也是预案之一,要想在前面。” 姚岚:“如果是因为我的人出了纰漏,我会处理,但如果是你的疏忽,你要付出代价。至于什么代价,我也没有想好,晚点再说。” 姚岚的语气并不认真,但黎湘知道,她并没有开玩笑。 姚岚不缺钱,所以不是金钱代价。 要她的命也没有意义。 所以一旦发生状况,她需要付出其它补偿。 黎湘继续问:“为什么是我?” 姚岚拿起手边的一个袋子递给她。 黎湘打开扫了眼,里面有一些材料是需要她背熟的,还有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就是姚仲春年轻时的独照。 五官轮廓,她们几分相似。 如果再化妆雕琢一下,会更像。 黎湘收好东西:“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姚岚:“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黎湘点头。 姚岚问:“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黎湘停顿一秒,这才抬眼,与姚岚对视:“我能拒绝么?” 姚岚又一次溢出笑,或者说是浅笑转浓。 她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倾身时,眼神里多了一点兴致:“你试试看。”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反问,更像是一种期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3 12:00:00~2022-12-1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056182 82瓶;maomi2371 50瓶;27457321 40瓶;喵嗷喵 28瓶;ala 23瓶;秋月白 20瓶;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 10瓶;爱我你就爆爆我、卿卿我心 5瓶;流水人家 3瓶;只能修改一次、江玖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黎湘的秘密 黎湘拿着东西下楼,毫不意外,靳瑄就等在下面。 这是准备拿她出气了。 黎湘对此没有所谓,没必要将自尊心浪费在靳瑄的口头羞辱上,何况她赚着靳家的钱,这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 靳寻说过,要尽量让靳瑄高兴。 靳瑄双手环胸,高跟鞋鞋跟在地上一下下点着,使得她的气焰又涨了几分。 她刚去找姚岚,被轰了下来,一肚子火儿,却自知靳家在姚家面前矮了一截,她自己段位也不够,就要拿黎湘泄愤。 “姚姐姐找你什么事?你这种人。” 这是靳瑄的开场白,空泛乏味。 黎湘站定,第一个念头就是,照靳瑄这个问法若是放在商业谈判上,怕是什么信息都套不出来。 黎湘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面无表情。 靳瑄更生气了,她走上前,说:“我前几天从我妈那里听到一个故事,真是太有意思了,原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下贱!” 是什么故事呢? 以靳瑄母亲的段位,黎湘不用问,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靳寻是靳家新一代的佼佼者,他上一代,除了他父亲和靳瑄的父亲,其实靳老爷子还有个小儿子,那是靳寻的小叔叔——靳疏。 靳疏是四房生的,名份上算是私生子,但类似靳家这样的家庭,他们并不在意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总归在法律上都有继承权。 靳疏年纪比靳寻还要小几个月,因为是老来得子,十分溺爱。 老爷子知道不能再放任下去,得在还能纠正的时候,弄出一些事刺激他。 人在逆境中会成长更快,靳家的“传统”是过五关斩六将。 第一关就是情关。 那时候的黎湘不管骨子里多黑,外表相当清纯,还透着点欲。 靳家需要安排一个女人给靳疏做助理,黎湘在靳寻的授意下秘密特训了几个月,最终通过层层面试,打败所有竞争者,成为靳疏的生活助理。 后面的故事靳家一直在介入、操纵。 靳疏的性格很直接,靳老爷子将他拿得死死的。 一开始靳疏看不上黎湘,自然也没有怜香惜玉那一套,他骄傲惯了,夜间经常会友,一起吃吃喝喝,黎湘就在旁边等。 靳家没有亏待黎湘,既然是生活助理,要跟进跟出,那么在言行举止,衣着气质上就要像那么回事。 黎湘平日沉默寡言,只当自己失聪失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靳疏身上,就像是母亲对孩子一样的照顾,女朋友对男朋友一样的关爱。 …… 靳瑄的奚落在耳边回荡着:“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把我小叔伤成那样,他这些年宁可在东南亚做开荒牛,都不回来一次。” 与此同时,黎湘脑海中响起的是靳寻的教导:“男人是长不大的孩子,靳疏尤其是,孩子喜欢被人照顾,你要无微不至,用这些细节培养他的习惯,让他离不开你,依赖你。这件事就成了,” 黎湘照做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成功。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而是决定她命运的转折点,她只有成功第一次,迈上第一个层台阶,才有条件谈以后。 一旦踩空,她会万劫不复。 靳寻不会用一个失去价值的人。 靳瑄接着说:“要不是我妈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听说我小叔去相亲的时候,你都跟在一旁,连他穿什么衣服都是你打理的。难怪他总是相亲失败,哪家千金能接受相亲对象带别的女人来啊!” 是的,就连衣服都是她来挑选。 靳寻着装太过随性,当时又年轻,不喜欢束缚,更穿不惯西装。 她就会提前选好相对舒适休闲的西装款式,既不失礼,又能衬人,还能确保他坐在椅子上一个小时不难受。 至于相亲失败,那是靳疏自己的问题。 她能负责他的衣服,却管不住他那张嘴,他说变脸就变脸,前半个小时还聊得好好的,突然就出口伤人,讽刺女方。 然后,靳疏还会到她面前,笑着说:“又搞砸了,你要挨骂了。” 黎湘却没有任何反应。 夜阳鸟 第24节 就在那一刻,她是同情靳疏的。 因他根本没有看出来,靳家根本就没打算成就那些相亲,将她送到他身边才是真章。 当然,换作她是靳疏也不会想到这是个陷阱。 这无关智商,主要是靳疏在靳家太受宠,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最疼他的靳老爷子会给他用这种美人计。 靳老爷子的意思是,他只有经历这次,以后才能防住对手用同样的套路。 许多白手起家的人都上过类似的当,靳家子孙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 靳瑄仍在喋喋不休:“你那时候就住在我小叔那儿,你倒贴过几次,他一次给你多少钱?哦,你不只想要钱,这些年你在荧幕上这么风光,都是靳家给你的。” 一次。 就一次。 但不是她倒贴。 在她做靳疏助理的第二年,准确地说是一年十个月。 有一天晚上,靳疏突然闯进她的房门。 她当时在换衣服,但她并不惊慌。 事实上在那之前几个月,她就已经明显感觉到靳疏态度上的变化,他开始在意她,关心她,虽然表达方式很别扭。 她其实是意外的,靳疏在这方面竟然额外的纯情。 他看到她在换衣服,有些尴尬,想出去,却又折回来,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开始表白,还很激动。 她伸出双手回抱,同时拿掉穿到一半的衣服。 那个晚上,他们就像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从亲吻到爱抚,从小心试探到逐渐融入,从温情到激情。 靳疏表达了很多他的心意、心情,并告诉她,他会负责,他会跟家里说。 黎湘只轻轻应着,微微笑着。 事成之后,她就离开了靳疏的房子。 他到处找她。 …… 靳瑄见黎湘始终没有反应,像是在走神,便推了她一把。 黎湘终于抬眼,一瞬间的锐利。 靳瑄险些以为自己眼花:“呦,不错嘛,原来你有脾气啊。来,你也说点什么,替自己辩解啊。” 靳瑄当然希望她说点什么,独角戏多没意思。 黎湘轻叹一声,问:“就这些么,没了?” 靳瑄:“呵,我妈说,你拿走小叔所有证件材料,抵押他的房子,还用他的身份去贷款。你真这么干了?你可真够蠢的。” 是啊,靳疏对她很依赖,也很信任,平时要办理一些手续,都让她代办,银行经理、基金经理、房产中介所有人都认识她,她要转移走靳疏的财产轻而易举,还是在靳疏上蹿下跳找她的时候。 当然,靳疏不差那点钱,他受不住的是那份打击和背叛,在他第一次奉献出真心之后。 那是他当时的人生里遭受的最大挫折。 她将所有“骗”到手的东西交给靳家。 靳老爷子亲自见了她一面,然后靳寻出现了。 三天后,失魂落魄的靳疏回到家里,靳寻携新女友参加家庭聚会。 靳疏见到她,当场傻眼。 然后靳疏发飙了,直到被人架去靳老爷子的书房。 他们在里面谈了很久,她就等在外面。 靳疏出来的时候,脸是白的,眼球上布满血丝。 他来到跟前,给了她一巴掌。 黎湘没有任何反应。 回忆到这里,黎湘扬起一点笑:“同人不同命,如果我像是靳小姐一样的出身,当然不用作践自己。这是我的工作,我要生存。” “真是好笑!”靳瑄“哈哈”两声,凑近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个人阴险狡诈、口蜜腹剑,还拿生存当借口,难道每个女人都和你一样?我看是和家教有关,你妈,是个鸡。你这也算是女承母业吧?” 黎湘笑容收了,脸上终于多了一点表情。 靳瑄:“你这些年活得够滋润了,我堂哥刚从国外回来,你就上赶着贴上去。我告诉你,你进不了我们靳家的门,戏子就是戏子。” 黎湘又渐渐恢复平静。 原来症结在这里,原先她还以为靳瑄讨厌她,是因为在学校里那点恩怨。 那时候靳瑄还没有被靳家找回去,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靳瑄和学校几个同学经常找她的麻烦,幸好她也有朋友,她们适时反击,靳瑄经常气得跳脚。 但后来戏剧性的故事发生了,靳瑄摇身一变,成了靳寻的堂妹。 靳寻当时在林新逗留,就是为了找她。 靳瑄的命运从此改变,飞上枝头,狂了,飘了。 可她也有厌恶和害怕的事。 比如,怕黎湘会成为她的堂嫂。 黎湘低声说:“放心吧靳小姐,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你运气一向好,你一定会心想事成。” 靳瑄本就有些色厉内荏,被黎湘一个软钉子顶回来,嘴硬道:“你根本不配知道我担心什么,你啊,不过如此。” …… 黎湘特意在别墅的客厅里多逗留了几分钟,直到靳瑄的小跑引擎声呼啸而过,越来越远。 黎湘不紧不慢地回到保姆车上,刚坐下就接到秦简州的电话。 她立刻接起:“喂。” 秦简州只说:“dna样本要等一等,现在只知道五名受害者女性的身份姓名,其中一个姓郗。” 黎湘攥紧了手机,连呼吸都绷住了:“名字呢?” 秦简州停了一秒才说:“郗望。” 郗,不是个常见的姓氏,放在全国比例都很低,何况是在小小的林新。 黎湘顿时没了言语,眼睛发直,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样本尽快。” 秦简州:“给我几天时间。” 黎湘:“好。” …… …… 第21章 黎湘的秘密 几天,度日如年。 黎湘时常走神,无法完全进入状态,ng次数也比之前多。 每一天,杨隽都按照她的意思请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喝下午茶,以示歉意。 所有人都以为,黎湘是因为角色压力大,过度焦虑。 导演也说让她放轻松。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等一个“宣判”。 其实只要有个名字和简单的身份信息,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郗望,林新人,今年二十五岁。 黎湘知道,那就是她。 林新特大人口失踪案的相关报道,黎湘每天都在跟,她很想联系辛念,试图从她口中获得更详细的信息。 她想,在一线报道的辛念或许已经发现了。 黎湘每天都登录confession网站,但最近的历史登录ip就只有她的,辛念没有上过。 听杨隽说,他找人给辛念带了话,辛念没有回应,但这几天的动作明显转了风向,不再跟黎湘,好似突然转性一样。 杨隽说,或许是因为林新这次的案子太大了,更有新闻价值,宇盛传媒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那里,每天都在抢占头条。 不过在新闻里并没有提到五名受害者的姓氏名字,官方为她们保护隐私,据说其中有人已经被家属带回家,还没有家人来相认的,暂时留在林新的医院接受治疗。 网上铺天盖地地讨论着,网友们痛斥着拘禁她们的“恶魔”,质问警方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将人抓捕归案? 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为什么不严惩? 大多数人都在同情受害者。 被家属带走的,人们献上祝福。 留下医院无人来相认的,有的家属被人肉出来,同样遭到网友谴责——为什么要遗弃自己的孩子,她经历多年非人的虐待,如今重见天日还要再经历一次亲人的冷漠? 听说其中还有一位受害者,她的家人都不在了。 网友们不禁唏嘘。 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在网上发酵,掩盖了所有同期热点,连前段时间赵正翀的命案,有可能关系到娱乐圈某当红明星的八卦,都几乎无人再问。 …… 夜阳鸟 第25节 差不多到了林新特大案件破获的第四天,黎湘接到靳寻的消息。 他叫她晚上在别墅等他。 结果,靳寻比她还要早到。 他晚上没有应酬,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 秦简州就在旁边。 黎湘扫过秦简州一眼,便坐下。 靳寻:“把东西给她。” 秦简州将文件拿出来,递给黎湘。 黎湘表面镇定,手却有点轻颤。 她笑着问了句“是什么”,看似不紧不慢地打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也逐渐认真。 这是一份全同胞鉴定报告,上面有很多字,其中一行小字写道:“……依据相应判定标准能够得出明确结论可能性为95%,得出倾向性意见的准确率不低于99%。” 也就是说,这个刚被救出来的郗望,的的确确是她惦记的那个人——她的妹妹,郗望。 黎湘放下报告,眼睛还盯在上面,嘴里喃喃道:“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她……这个名字很少见,林新那么小,不会有第二个。” 靳寻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几下,问:“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黎湘抬头的同时,强迫自己恢复如常:“记得,我是黎湘,不是郗晨。郗晨死了。” 靳寻微笑:“所以她不是你妹妹。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半个月以后你要去姚家。姚岚那边传话过来,她说很满意你现在的状态。所以接下来你要做足准备,迎接你的新战场。” 黎湘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靳寻。 靳寻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两口,仿佛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黎湘观察着他的脸色,忽然开口:“我想把她接回来照顾。” 靳寻动作顿住,眼皮掀起。 黎湘漾出一抹笑,充满了女人味:“这也是一次炒作的机会,我以黎湘的名义,关心同为女性的受害者,可怜她无亲无故,我愿意出钱出力,帮她恢复健康,重新纳入社会。当然不是我亲自己来做,我可以找助理、保姆、心理咨询师。我和她不会有太多机会接触,偶尔见一面我就知足了。” 靳寻也笑了,很缓慢:“来。” 黎湘到他身边。 他握住黎湘的手,拍了拍:“你现在不能分心,先把姚家的事情应付好,你会得到得更多,以后才能给郗望更好的生活。” 这才是靳寻眼下最关心的。 黎湘垂下眼,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 缠绵时,它们十分契合。 如今,它们看上去同样般配。 黎湘手上忽然用力,通过手指感觉到靳寻的停顿,她反手握住他的,说道:“是啊,我不能分心,总想着另外一件事,又怎么能踏踏实实去做好姚家的事,你说呢?” 黎湘和靳寻对视。 靳寻眯了眯眼,几秒的安静:“你很坚持,看来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不会听。” 黎湘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压抑反叛,已经成了习惯动作。 “是。”黎湘点头。 很快,靳寻给了另一条建议:“那不如这样吧,靳家有一个关爱妇女儿童的慈善基金,我会以基金的名义将郗望接出来。你可以单独找个地方给她,由谁来照顾也可以你自己决定,但绝不能留在你这里,也不能以你的名义来办。” 这已经是折中的办法了,也是靳寻接收到她刚才那层“威胁”之后,愿意做出的退让。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层原因,“郗晨”这个名字,曾经在林新那边的高中很有名,还有她的脸蛋。 她变成黎湘之后,做过微调,加上这些年逐渐成熟,气质蜕变,已经从形象上变成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会想到曾经那个清纯的郗晨,会是银幕上光鲜亮丽的黎湘。 但有时候,网上也会有一些流传,只是不多。 林新高中的同学将她以前高中时期的照片放在网上,表示说自己的同学很像黎湘,可惜红颜薄命,十几岁就没了。 类似这样的言论,经纪公司或找人处理,或适时扭转风向。 粉丝们发现了也会过去,说拒绝蹭热度,说根本不像,形象气质差远了等等。 靳寻的顾虑是对的,如果让人知道,黎湘主动担负起帮助、照顾郗望的工作,那“郗晨”这个名字迟早会被人挖出来。 黎湘半晌说道:“好,就这么办。姚家那边,我一定尽全力。” …… 靳寻并没有在别墅过夜,喝完酒他起身就走。 黎湘是了解他的,尽管他没露出分毫情绪,她却感受到他的不悦。 临上车前,靳寻转过身搂了她一下。 分开时,她对上他的眼睛。 可真好看啊。 打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就不禁感叹,他的母亲一定很美。 可他生母早就不在了,她只见过照片。 当他这样抱住一个女人,用那双眼睛看着她,女人就会情不自禁地相信他所编织的谎言,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法宝。 靳疏曾经说过,靳寻用这套迷惑了很多人,从老到小全都团团转。 黎湘垂下眼,笑着说:“回去早点休息。” 她没有挽留靳寻,也不想挽留。 靳寻拨着她的头发,拇指轻抚她的脸颊,附耳低语:“等事情成功,咱们出国玩一趟。” 黎湘点头:“好。” 靳寻转身上车,车子开出别墅。 黎湘歪着头,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眼神里渐渐流露出讥诮。 她也说不出来是高兴、庆幸多一些,还是疑虑多一些。 郗望还活着,还能找到,这是好事。 但现在郗望也被靳寻抓在手里,她等于又多了一个把柄。 他打算利用她到什么时候呢,已经十二年了。 如果有一天他真正做了一回“慈善家”,愿意放她自由,她是否有幸全身而退? 维持现状当然很被动,而且结局已经注定了。 离开,是需要资本的。 自由,一定要付出代价。 黎湘回到楼上,拿起工作间桌上的文件夹。 里面是姚仲春的资料,还有一些关于她那个丢失多年,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儿。 孩子被人抱走时,还不到四岁。 虽然还小,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年龄和她也很贴近。 黎湘不得不阴谋论,当初靳寻让她做微调,是否早就交代医生,朝着姚家人的长相雕琢? 以他的深谋远虑,是有可能的。 她将文件放在一边,打开笔记本。 里面有一个加密隐藏文件夹,囊括了所有靳家和姚家人员的资料,都是她这十几年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 有的是她亲眼所见,有的是她耳闻。 靳寻并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将他们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连口头禅和做事习惯都总结过,就像她研究剧本和任务设定一样。 虽说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是否一定能排上用场,毕竟这些年她和两家人的直接接触不多,更谈不上深入交往。 她点开标注“姚岚”二字的文件。 开头就是一张姚岚在媒体面前亮相的照片,与生俱来的自信,掩盖不住的贵气,一颦一笑恰到好处,毫不张扬,却让人挪不开眼。 黎湘盯着照片许久,轻轻呼出一口气。 …… …… 两天后,姚岚的助理陆续送来衣物饰品。 黎湘下戏就会拿出来穿搭,拍照发过去。 助理传来姚岚的原话:“很有天分。” 只有四个字,但黎湘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有豪门闺秀或千金应有的态度,照猫画虎也算像那么回事。 虽说她在银幕上是另外一个形象,但银幕总是有距离的,且有滤镜。 总有明星被评价说,本人和电视里不太一样。 银幕具有欺骗性。 更不要说躲在银幕后面的是演员。 只要她本人站在姚家面前,看上去像是和他们同一个世界的人,那就行了,起码外形上,他们无可指摘。 当然,他们不会接受一个女明星是姚家人。 这点无所谓,她根本没想过要成为姚家人。 她只需要完成任务,拿到姚岚的信任,提出她的条件…… 作者有话说: 夜阳鸟 第26节 下章v。 之前的文防盗章设定都是订阅比例70%,不满足要等防盗章节时效结束,类似的话都会放在防盗章节里说明,有时候会贴在文案上。 偶尔遇到读者追问为什么是重复内容,我基本都会回复是因为不满足订阅比例等等。 近来有读者说,个别“有心人”拿这个事黑我,意思是我嘲讽读者70%的订阅。 没办法,造谣一张嘴,不想为了一毛几分惹一身腥,所以从这篇文开始没有防盗章了,设定为不满比例禁止订阅。 以上,谢谢理解。 第22章 黎湘的秘密 靳家的执行力非常快, 不到一个星期,经纪公司华胜就开始安排慈善活动的行程。 活动是靳家旗下的慈善机构举办的,他们愿意出面帮助林新人口失踪案中救助出来的五名受害者。 为了帮助宣传, 代言靳家品牌的女明星黎湘也会出席。 据说黎湘本人也有捐款。 消息传出来之后, 粉丝们一边倒地夸。 偶尔有黑粉跳出来,说黎湘作秀,这就是为了洗之前在赵正翀案件里的嫌疑。 红粉反驳, 如果真有嫌疑, 这么洗有什么用, 当警察是傻子吗? 黑粉说,献爱心就献爱心, 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就是利用受害者给自己打广告。 红粉继续反驳,怎么的,做好事就得偷偷摸摸做, 又不是做贼, 光明正大凭什么怕人知道? 这波舆论在华胜的引导之下掀起一波热潮。 直到活动当日, 所有守在直播前的网友, 都期待着能在活动现场见到五位受害者——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的状态不会好。 直播中,黎湘低调亮相。 她对着镜头向所有观众们致歉,称因为五位受害女性过去这些年独特的经历, 出于对她们的保护,以及尊重她们自己的意愿, 所以这五位女性并没有来到活动现场, 也不会有连线采访。 她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回归正常生活, 而不是被媒体过分关注, 希望大家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督促警方尽早抓捕犯罪嫌疑人上面。 现场有记者发问,黎湘是否已经单独和五位受害者见过面了? 黎湘回答:“没有。我不希望以演员的身份去打搅她们,她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她们现在还不习惯接触外界和陌生人,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而不是外人的骚扰。” 记者继续发问,五位受害者如今怎么样? 黎湘回答:“据我所知,其中三位已经被家人接走,另外两位,将会由慈善基金会提供住处,为她们提供未来一年的治疗,照顾她们的生活,帮助她们走出来。” 记者:“一年时间,够吗?” 黎湘轻叹:“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事实上一年远远不够。有些伤痛可能要用一生去治愈,希望经过这次事,可以让更多的人关爱、尊重女性。” 网上再掀热议。 有人问,那受害者到底怎么样了,电话连线也好啊,大家都很关心。 有人答,要是你被关在地窖这么多年,遭受虐待,突然到外面,你愿意被人当做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参观吗? 有人说,她们最需要的是心理治疗。 有人说,可是要用一生去治愈啊,太苦了。 另一边,郗望和另外那位没有家人相认的受害者,已经被安排好住处,短期内身边会有阿姨和护工帮忙照顾,定期还会有心理医生□□。 一开始,两人的住处是分开的,但她们都表示希望能在一起,于是又变成了同住。 黎湘下了活动,就听到杨隽汇报情况,得知和郗望同住的女人名叫陈熹,比郗望大两岁,在被拘禁的这些年,她们两人的感情是最好的。 地窖环境恶劣,有时候生病,她们会互相照顾,比亲人还要亲。 陈熹的家人之前就已经向法院递交死亡申请,陈熹现在还是黑户,接下来官方会恢复她的户籍,只可惜她的家人迟迟不愿前来。 因她的家人受不了网曝和堵上门采访的媒体骚扰,这几天正在准备搬家。 还有一件事,外界还不知道,那就是郗望和陈熹皆有妊娠史。 听到这里,始终没有言语的黎湘,终于看了过来。 她眼里隐隐有情绪在波动:“说得再清楚一点。” 杨隽说:“她们都经历过生产,但孩子现在还没找到。问她们,她们也说不知道。” 黎湘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杨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看不出所以然,却还是能感觉到黎湘和平日的不同。 他想,她或许只是共情了。 半晌,黎湘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她们失踪的时候,还是未成年。郗望,还不到十四岁。” 杨隽:“其他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好像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听警方那边透露,村子里找到几具骸骨,其中两人的遇害年龄可能还不到十三岁……” 黎湘许久才吐出三个字:“恋、童、癖。” …… 之后数日,黎湘始终没有和郗望见面,尽管她很想。 但眼瞅着和姚岚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此时的她绝不能分心,起码不能让靳寻知道,她在三心二意。 不在这一时,再忍一忍,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她这样对自己说。 每天早上,会有邮件发到黎湘这里,汇报前一天郗望和陈熹的日常。 整体看下来只需要几分钟。 写汇报的人很注意措辞,几乎没有形容词,也不带主观色彩,但黎湘看在眼中,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受。 比如,她们睡不惯床,会睡在地上,明明各有各的卧室,却还是选择睡在一起。 比如,她们畏惧阳光,即便是白天也要拉上窗帘。 比如,陈熹有点咳嗽,阿姨要给她拿药,郗望却说不用,然后用她们自己的“土”办法解决。 诸如此类,日复一日。 直到戏拍了将近一个月,黎湘从靳寻那里接到姚家的酒会邀请函。 她向剧组请了一天假,做好妆发,换上姚岚之前让人送过来的高定小礼服。 黎湘作为靳寻的女伴,一路微笑相陪。 席间不免要和姚家人接触,黎湘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或打量,或审视。 而那不是豪门看待女明星的眼神,他们评估的是未来的“家人”。 显然,姚岚已经实现铺垫过了。 今天酒会是让她来照个面,还不到正式登门的时候。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今天表现欠佳,那正式登门可能也要改一改,甚至取消,降级成其他方式。 她的言行,就得像身上这件小礼服一样,端庄、精致,美丽但不张扬。 靳寻寒暄了一圈,走向一旁人较少的酒桌。 黎湘挽着他的手臂,听他说:“再开心一点,不要让人看出来你有负担。” 黎湘微笑着回应,看在外人眼中,就像是在与靳寻说笑,可内容却是:“得知自己的妹妹被一个恋、童、癖折磨了十二年,有哪个当姐姐的能开心起来呢?” 靳寻顿住,扫过她一眼,遂端起桌上的鸡尾酒递给她。 黎湘接过喝了口,就听他说:“人我也在找,早晚会给你一个交代。” 黎湘:“嗯,找到了让我见一面。” 靳寻笑问:“不怕脏了眼睛?” 黎湘:“只是想亲手送他一程。不会连这点小愿望,都不能满足吧?我会很遗憾的。” 话音落地,一时间谁都没再言语。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同样在笑,同样心口不一。 半晌,靳寻说:“不错,就是这样,保持住。” 要进姚家,首先就得像个姚家人,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是一脉相承的力量。 黎湘没有接话。 靳寻正准备再说什么,另一边传来靳瑄的叫声:“堂哥!” 靳寻立刻松开黎湘,走向靳瑄。 黎湘侧首,正好看见靳瑄难得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姿态,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讨好。 而靳寻也额外的和善,笑容透着温情,似乎是个有求必应的好哥哥,哪怕靳瑄说要月亮,他也能摘下来。 真的好假。 黎湘漾出笑容。 靳寻看过来,对她抬了下手,示意要离开一下。 靳瑄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另外一个方向拉。 黎湘微笑点头,看着兄妹俩离开。 片刻后,黎湘走到露台。 她不是出来透气的,而是故意选了个既开阔又僻静的地方。 姚家的人她刚才见到了九成,还有几个重要角色没有出现,要么就是不打算露面,要么就是压轴。 他们的眼神,她一一感受过,仿佛每一个人都有话要说。 她得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夜阳鸟 第27节 露台好啊,无论是威胁、警告、奚落、讽刺、冲突,或是试探、收买,都不至于惊动厅里的宾客。 所有暗涌都在这里悄悄解决。 在外界,聚光灯下,她是女明星,光鲜亮丽,爱岗敬业,粉丝追捧。 但在这里,无论是姚家、靳家,或是今天来的其他人,都在食物链的上端。 只要缘分到了,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她的金主爸爸。 而现在,她只想知道,谁会跟过来。 姚岚? 不,她的车还没到。 或许她根本不会到。 这次酒会是给黎湘的测试,姚岚不需要出场,她坐在家里就能知道结果,姚家每个人都会给黎湘打分,再传到姚岚耳中。 那么会是…… 正想到这,露台的地上多了一道影子,很快就和黎湘的重叠在一起,或者说是彻底将她的影子覆盖。 来人身材修长,肩膀很宽,走路无声。 黎湘就一直看着那黑影逐渐贴近,直到超过了正常社交距离,直到就着微风,她嗅到了一点陌生人的气息,卷着淡淡的药香。 她下意识转身。 来人却没有止步。 他已经近在咫尺,双臂就势展开,撑住她两侧的露台护栏,将她左右两边的退路切断。 黎湘的背被逼向后靠,可她并不慌张。 再一抬眼,对上那双尾部细长,带点内双的眼睛。 在男人当中,他的长相是清秀的,甚至带了点女相,可他的身高,眼下的行为,眼神里的戏谑,却是属于十足恶劣的男性。 他和姚岚一样,一整晚都没有出现。 他叫姚珹,姚岚的堂弟,一个病秧子,几乎没有在大众视野中曝光,也是黎湘这十年来收集的资料里,空白最多的姚家男人。 姚珹的唇色很浅,即便笑容轻慢,也透出一点骄弱:“你就是我那个堂妹?”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红包,明天发。 限2分留言,且没有违规,审核通过,管理没有清除的留言,才能送到。 …… 关于留言: 如果没有违规,留言大概率不会被删除。 另外还有两种情况,一个是内容虽然没问题,但是用了违禁词,系统检测到了,直接清理掉。 比如“自杀”这两个字,我在一篇文里看到好多留言都是因为这两个字删除的 另外一种情况是看错了误删,比如留言内容我后台看没问题,但审核那里没过。 留言太多,总有小概率失误的时候,请见谅。 如有异议,可在后台申诉,属于误删情况的就会被恢复。 ps,后台可以看到被删除留言属于违规哪一条。 第23章 黎湘的秘密 黎湘有几秒钟是极其安静的, 她既不挣扎,也不迎合,只是在近距离审视这个外界成迷, 传说中的姚家药罐子。 姚家一向人丁兴旺, 据说到了近两代请风水先生看过,说是有阴盛阳衰之态,女性继承者将会更有建树。 只不过姚家老爷子重男轻女, 并没有采纳。 如今算下来, 无论是上一代的姚写意, 还是这一代的姚岚,都是姚家最闪耀的存在。 至于这个老爷子一直放在身边教养, 所有人都以为会成为继承人的姚珹, 却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这个家没有丝毫贡献。 但有一说一,就男人而言, 姚珹不仅样貌出挑, 而且皮肤偏白, 即便背着光, 也不难看出他皮肤的细腻、光洁。 黎湘一边感叹着他的样貌,一边轻声回应:“你对你所有的姐姐妹妹都这样么,还是只对我?” 姚珹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我之前就见过你,在电视里。我当时就在想你的出场费是多少, 能不能来陪我一天。” 黎湘微微笑了,依然盯着他。 姚珹故作疑惑:“听说你们这个圈子都是明码标价, 难道不是?” 黎湘问:“陪你做什么, 喂你吃药么?” 姚珹先是一顿, 遂低下头好一阵笑。 他的肩膀抖动着, 整个背将黎湘罩在阴影中,好像压在她身上,可两人的身体尚有距离。 姚珹笑声逐渐贴向黎湘的耳朵,仿佛他的嘴唇也贴了上来。 黎湘始终没有动。 直到姚珹笑够了,附耳低语:“还可以做点别的,只要我还有力气。” 话落,姚珹直起身体,两人的目光再度对上。 他没有更进一步,抽身时将双手插进口袋,一步步不紧不慢地往后退:“妹妹亲自喂药,看来我今天会有个好梦。” 黎湘看着姚珹离开的背影,许久没有动。 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那阵药香,她也算是意外领教了姚家男人的特色。 直到现在,她仍不知道姚岚让她假扮姚家人的用意。 为了豪门的标配继承之战? 可能性不大。 那是姚家自己人的事,拉她下水溅不起半点水花。 无论动机为何,竟然连姚珹都能吸引过来,这里面必然是有深意。 …… …… 黎湘又吹了会儿风,回到酒会时,靳寻已经摆脱了靳瑄。 他还喝了点酒,找到黎湘,便带她离开。 上车后,靳寻扯开领带,闭目养神。 黎湘知道他没有真的休息,她将他的扣子解开两颗。 靳寻觉得领口的皮肤有点痒,一把握住她的手,并凑到唇边亲了下,问:“见过姚珹了?” 黎湘淡淡应道:“见了。” 他的眼睛眯开一道缝:“说说看法?” 黎湘看过去,这样描述道:“一个很有趣的人。” 靳寻:“从没有人这样形容他。” 黎湘:“哦,那别人都怎么说?” 靳寻:“短命鬼、药罐子,阳气都被姚家人的女人吸干了。” 黎湘轻笑:“这是诅咒,不是形容。” 靳寻:“都一样。他一生下来就得天独厚,嫉妒他的人太多了。而且人性本来就有幸灾乐祸的一面,看着他人倒霉,适时付出一点关心,心里却在高兴,好像自己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一样。所以很多人都盼着他快点死。” 不得不说,靳寻看人是有一套的。 黎湘低声接道:“难怪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说出去不会得到同情,更不会有人共情,只会收获评头论足和耻笑。” 说到这,靳寻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眼,露出笑容:“姚岚说,找时间让你过去——正式会面。” 黎湘:“哦。” 评分出来得这么快,是姚家人的效率快呢,还是某些个别人士起了作用呢? 靳寻:“看来姚珹对你印象不错,他很欢迎你到姚家。” 靳寻的用词还真是讲究。 印象,是哪种印象呢? 电视里的她,姚珹梦里的她? 欢迎,像是包含期待的。 那么姚珹又期待她什么呢,在姚家的作用,还是可以被利用? 黎湘笑了下。 直到手上力道重了两分。 她再次看向靳寻,他问:“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看来靳寻真的很好奇,毕竟她和姚珹的接触就那么几分钟。 黎湘半真半假道:“他说希望多一个能喂他吃药的堂妹。我说好。” 靳寻发出一声哼笑,显然他并不相信。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只道:“这个人你要上点心,他是姚家老爷子最喜欢的孩子。就冲着这份喜欢,他的言行就足以影响姚家的局势。” 黎湘试探道:“这就是姚岚让我去姚家的目的?” 夜阳鸟 第28节 靳寻:“她的用意我也不清楚,这是我个人的意思。” 哦,他是希望通过她,对姚家有其他更详细的掌握。 黎湘笑道:“明白,放心。” 车开到一半,聊完正事,靳寻忽然来了兴致。 他的口腔很热,嘴里还有着洋酒味儿。 黎湘半推半就倒在椅座上。 最早跟靳寻的时候,她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应,毕竟秦简州还在前面开车。 但后来她想通了,无论她是否适应,靳寻都是个自我的人,他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的感受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她的拘谨、尴尬、别扭,都是庸人自扰。 好在靳寻不至于在车里就发情。 他们只是亲吻、爱抚,连衣服都没有脱。 完好的装束之下,作怪的手无处不在。 待车子开到靳寻的别墅,靳寻抱着黎湘下车。 一路进屋,衣服一件件落下,形成一条足迹。 他的热情几乎要融化她。 她也很享受,更加知道靳寻的用意。 他不止自我,而且自负。 她表现好,拿到的分数高,他就额外深情、动情,能在她的温柔乡里泡个一天一夜,这是他给的“奖励”。 换一个心里有他的女人,八成会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爱情。 男人的宠爱等与爱情么? 不,那是控制,是宣告主权,是告诉你,这是一种由“上”对“下”的纵容。 一个夜晚,三次贡献。 靳寻终于沉睡过去。 黎湘却失眠了。 这不是第一次,应该说是每一次。 无论体力消耗再多,再累,她都会在事后变得异常清醒,即便眼皮都开始打架,头也因为缺觉而阵阵发疼。 按照习惯,黎湘先去冲了个澡。 洗完澡,她还需要一点食物,一杯红酒。 哪知当她披散着半干的头发下楼时,却在客厅那里看到秦简州的身影。 他在看电视,但电视是静音的。 他似乎不知道她下楼了,也可能听到了脚步声,却当作不知道。 黎湘也没去打搅,脚下一转拐进厨房,正要从冰箱里翻零食,却看到灶台上有半锅还在冒热气的玉米粥。 沥水架上有一个还在滴水的碗,应该是秦简州用过的。 黎湘闻着香味,想了想,走出去问:“锅里的粥,我能喝么?” 秦简州终于动了,他看过来,电视屏幕的光落在他半张脸上,另外一半脸处于阴影中。 他没有表情,只是发出一个单音:“嗯。” 黎湘转身就将粥盛进碗里。 她没有出去坐,就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案台前,一边喝一边刷手机。 片刻后,她还找到半瓶红酒,倒出一杯帮助睡眠。 直到秦简州起身,绕过案台走进厨房。 但他没有理会黎湘,而是直接将锅冲洗干净。 黎湘从没关心过秦简州的生活,对她来说,他就像是个影子,一个刽子手,他的气质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些藏不住的戾气。 所谓咬人的狗不叫,这话虽然难听,但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她想,秦简州这样的人或许也不会有什么生活,靳寻带女人回来,他就在客厅睡觉,靳寻去女人那里,他就在车里睡觉。 可能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房子都不需要。 黎湘一边想着一边吃完最后一口,勺子落在碗里,她又端起酒杯喝了口。 就在这时,碗被秦简州拿走了。 黎湘放下酒杯,又看着他将碗洗干净。 她说:“谢谢。” 他没接话。 黎湘回过身,盯着他的背影。 等水关上了,秦简州站在池子边擦手,厨房里安静得不可思议。 黎湘忽然问出一个停留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许炜和江秋还活着么?” 秦简州擦手的动作停了,有那么几秒钟,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厨房里光线昏暗,衬着他那身诡异的气质,宽厚的背,越发像是电影里凶徒准备动手之前的那一幕。 黎湘屏住呼吸,却不是因为害怕。 半晌,秦简州的声音传来:“一死一活。” 令人意外的答案,谁死了,谁活着? 活着的人在哪里? 黎湘没有继续追问。 秦简州回答完,就将擦完手的纸扔进垃圾桶,走出厨房。 之后的几分钟,黎湘就默默喝着酒,带着心头的疑惑,直到半杯酒下肚,将杯子冲洗干净,回到楼上。 她重新躺进被窝。 靳寻于半梦半醒间搂上来,低哑着声音问:“去哪儿了?” 黎湘回抱着他:“找酒喝。” 靳寻轻笑,身上的热气源源不绝,将她团团裹住。 他又一次睡过去,唇角上扬。 黎湘却半睁着眼睛。 她想起那天靳寻对她说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 正是这句话,令秦简州处理掉许炜和江秋,看上去像是在为她剪除后患。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有暴露她那些照片的风险么? 她相信许炜和江秋是不会在警察面前乱说的,他们不傻,知道赵正翀的命案还得靠她的助力帮忙运作。 故意伤人罪判刑的年头不会太久,花一些钱安抚他们家里人,等他们坐牢了再想办法减刑。 整套流程只要肯花钱,就有专业人士代为操劳。 接着,她又想起靳寻说的另外一句话:“牵一发动全身,等麻烦真找上来就晚了。” 或许,许炜和江秋真正威胁到的并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红包 第24章 黎湘的秘密 《她有罪》剧组—— 这是一个重场戏, 关键点却不是靠台词表现出来的,而是表情、神态,以及肢体动作。 黎湘饰演的王垚, 通过对某个连环案的一步步调查, 终于找到涉案的当事人。 而这个当事人,就是王垚高中时期的女同学,如今却已经整容, 改名换姓。 王垚失忆了, 没有第一时间将女同学认出来, 但她通过线索调查,追踪到她如今的住处。 此时的黎湘, 正在和搭戏的女演员坐在内景中。 女演员给黎湘续上热茶, 淡定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黎湘抬眼看她,脸上没有笑,眼睛却在笑:“刚才。” 女演员“哦”了一声, 上扬的语调:“为什么肯定是我?” 黎湘:“人的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 即便身份、面孔都抛弃了, 记忆也会时刻提醒自己, 你仍是原来那个人。我是因为一些线索查到这栋房子,这里承载了她的过去,她无亲无故,能去哪儿呢, 只能回来这里。” 黎湘:“你最后的亲人,你的生父前几年也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份, 你可以安心做另外一个人了。只是我想知道, 事实上的做到, 是否就是心里的做到?” 女演员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也不需要回答。 黎湘拿出一张照片,是两个女生学生时期的合照,其中一人的面容因为照片沾了水,模糊了。 黎湘将照片推到女演员面前,问:“我还找到这张照片,想请问你这个女生……她,是我么?” 女演员看过来:“当然是你啊。我还以为你都想起来了。” 这一次,是黎湘沉默了。 夜阳鸟 第29节 王垚并没有告诉女同学,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查到照片中面目模糊的女生的身份。 她叫郑绫,高中时期就已经犯案。 王垚怀疑过,自己是否就是郑绫,她是否也是改名换姓过的。 原来还真的是。 这之后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黎湘都在展现内心戏。 她眼皮低垂,眼睛在下面晃动着,神态看上去尚算平静,但又仿佛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而黎湘此时代入的却不止是王垚的心理活动。 她耳边还回荡着自己念出来的台词。 “记忆会时刻提醒自己,你仍是原来那个人。” “事实上的做到,是否就是心里的做到?” 郗晨死了,她是黎湘。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就像这十二年来,她逐渐剥离掉属于郗晨的人性,披上属于黎湘的光鲜外衣。 可事实上,她心里始终没有摆脱郗晨的影子。 郗晨,是她的过去。 是决定她的思想、性格,以及后来做出种种选择的基础。 如果基础消失了,她还是她么? 抛弃身份,无疑是自欺欺人。 可笑的是,现在在这个自欺欺人的外衣上,有人还要给她再给她加上一层。 她又要“改姓”姚了。 想到这里,黎湘闭上眼。 镜头里的她缓慢露出一抹笑容,有些自嘲,有些冷,笑容并不浓烈,却透着疯狂。 数秒钟过去,场外响起一声:“咔!” 黎湘吸了口气,迅速将情绪收回,起身时一边微笑着和工作人员说“辛苦了”,一边走向导演。 …… …… 回到房车,黎湘重复着习惯性的动作,对着镜子练习,背诵剧本,重温姚家的资料,以及登录confession网站。 杨隽进来汇报行 ?璍 程,按照公司的意思,特意将今晚的时间空出来。 就是今晚,她要去姚家。 行程是和导演特意调整过的,按照原本的计划,黎湘还要重新做妆发。 但王垚这个角色的造型,比较贴合现实中的千金小姐,既干练又端庄,黎湘便让杨隽退掉造型师的时间,只将为姚家准备的“戏服”一套高定小洋装换上。 按照约好的时间,下午五点,黎湘的保姆车准时抵达姚家大宅。 临下车前,黎湘接到了秦简州发来的照片。 是住在这栋大宅里的姚家人,这几天来的动向。 其中几张,是一个中年女人出入某一线大牌的照片,出来时,店员跟在身后,将一个大袋子拎上车。 照片之后有一张中年女人的购物清单,其中一个包,偏巧不巧和黎湘今天拿的这个白色小包一模一样。 黎湘看完资料,直接将手里的包交给杨隽。 杨隽接过,不放心的嘱咐:“我们就在外面等,有事打给我。” 姚家的阿姨将黎湘领进门。 客厅里却是意外的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黎湘忽然觉得好笑。 她不该意外的,难不成姚家人还会集体盛装出席欢迎她么? 一个都不来,这才真实。 阿姨将黎湘引向小厅,很快有佣人奉上茶水。 阿姨很快走了,黎湘也没有问她等在这里做什么。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小厅外传来脚步声。 黎湘放下茶杯,看过去,姚岚已经出现在门口。 姚岚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她一边宽下外套交给阿姨,一边走上前,迎向起身的黎湘:“行了,咱们坐着聊。” 姚岚刚落座,阿姨就来到跟前,交代晚上的菜单。 姚岚听了只说:“简单点就好。我喉咙干,饭后想吃个炖梨。” 阿姨很快去了。 姚岚斜坐着,单手撑头,微笑着打量黎湘的装束,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别急,再等等。” 等什么呢? 黎湘正要问,这时又有脚步声响起,很急促。 “哎,原来在这里啊!” 来人是照片里那个中年女人,因保养得宜,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 女人身后跟着佣人,捧了个品牌盒子。 她是姚老爷子的小姨太,护士出身,性格外放,原来并不住在这栋宅子里,因这几年老爷子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照顾,她才借故登门,肩负起保姆、看护的责任。 小姨太分外热情,上来就赔不是,说要照顾老爷子,又说找了黎湘半天,还要打包礼物,这才来晚了。 黎湘微笑着看着她,瞬间明白了。 来晚是故意晾着她。 哪知姚岚出现了,这才忙不迭地跑下来,是做给姚岚看的。 小姨太坐到黎湘另一边,打开盒子,说:“湘湘啊,我这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个礼物是我随便挑选的,一点小意思。” 小姨太边说边将盒子推向黎湘。 黎湘说了句“您破费了”,便将包拿起来,仿佛十分爱不释手一样端详。 包,乍一看和她放在车里那个一样。 但有意思的是,细节处和皮子的质感稍有不同——不像是真的。 所以,小姨太自己买了个真包自留,同时还买了个假的用来送她? 虽说娱乐圈和太太圈也有不少人在用假包,但大多是自己拿一拿,充一下场面。 直接拿这个当礼物送出去的,还真不多见。 黎湘将包放回盒子里,又看向脸上带笑的小姨太。 或许人老了,不喜欢精明的女人,这难道就是姚老爷子最后选择的姨太太如此蠢笨的原因么? 听说小姨太还在外面放债,从姚家听来的小道消息,自己还会跟风去投资。 也是,小姨太没有一儿半女,在这个家无根无基,姚家的权力、金钱也不会向她倾斜,说是姨太,实际上就是高级保姆。 这会儿,小姨太又去和姚岚搭话。 她的语气有点兴奋,还有点忐忑,想来平日很少有机会能这样攀交情。 黎湘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发了几个字给杨隽。 待她扣下手机,便将盒子往小姨太那边推:“礼物贵重了,您的心意我明白。” 小姨太惊讶道:“你可以收呀!你看这个包的做工、设计,这是本季的限量款,也很衬你的身份。你就拿着它出席活动,兴许品牌方看到了,还会请你代言呢!你看你今天也没配个包,这不是正好吗?” 衬她的身份? 黎湘笑道:“其实我与品牌方是有合作的……”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姨太打断:“哦,是别的品牌吧,是不是规定你只能用他们家的包?哎,不用听他们的,你就私下用,或者干脆转送给你的朋友。” 就在这时,阿姨来到小厅,直接走向姚岚。 “黎湘小姐的助理送了东西进来。” 三人一同看去,阿姨手里拿着的正是黎湘的包,和盒子里的一模一样。 小姨太愣住了。 姚岚微笑示意,阿姨将包送到黎湘跟前。 黎湘接过,对小姨太说:“我的意思是,我和这个品牌有合作,他们送了我同款,再多要一个就浪费了,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 小姨太干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说嘛。” 小姨太边说边去够盖子,要将盒子扣上。 黎湘接道:“这个包无论是做工、设计都非常亮眼,是主设计师这一季推出的限量款,听说春城只来了两个。您拿着它出去应酬,非常贴合您的身份,那些还在排队等包的太太们,一定会羡慕的。” 不到三分钟,小姨太让佣人拿着盒子灰溜溜离场。 小厅里一阵安静。 黎湘看向姚岚,见她一直在审视自己。 黎湘主动提出疑问:“我不明白。” 姚岚:“哪里不明白?” 黎湘:“虽然还没见过其他人,但我感觉这里没有人相信,我是姓姚的。” 那份dna鉴定报告,似乎伪造了个寂寞。 夜阳鸟 第30节 连小姨太这样的都没骗过去,只不过她太蠢也太着急,竟然用送假包来示威。 但这件事也直接反映了姚家其他人的态度。 姚岚笑道:“你要这么想,就算你住在这里,不接受你的人,依然不会接受。反过来,一旦从心里接受你,即便你不姓姚,得到的也会比姓姚的多。姚家,不是只认血亲、关系的家族。” 黎湘品着她的话,仿佛明白了什么。 姚岚看了眼时间,又道:“其他人今天都没回来,走吧,跟我上楼,去见姑姑。” 黎湘吸了口气,跟着起身。 两人一路无话。 这才进门半个多小时,黎湘就感觉自己上了一课。 连姚家最蠢的小姨太,都知道看人下菜碟,听到姚岚在场就立刻跑下来。 知道要送礼,却又不情愿。 不送,没面子。 送了,又不知这个从天而降的“姚家千金”是真是假,东西送出去可就要不回来了。 至于其他人,都没有将她这次造访当回事。 是不知道时间吗? 不,是没必要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明星浪费精力和时间。 所以,蠢笨却残留一点心机,总体段位最浅的小姨太,才会被这样有心人士撺掇出场。 是这样么? 原来考验从这一刻才开始。 她得让姚家人真正接受她,而不是仗着那份假的鉴定报告。 黎湘的思绪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姚岚将她带上二楼。 尽头最里面的房间,刚走近就闻到一阵中药味儿。 姚岚推开门,黎湘跟进去。 穿过起居室,卧室里传来一些声响。 床上靠着一个瘦如柴的女人,短发,眼下发青,嘴唇干裂泛白。 黎湘立在门口,见姚岚迎上女人,并端起桌上的药说:“又没有吃完,不吃药怎么好呢?” 女人虚弱地回应:“想吐,吃不下。” 女人的五官依稀可见过人的骨相,她就是姚仲春。 曾经名噪一时的姚家最美的女人。 女人的视线越过姚岚,看了过来。 原本死气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 黎湘走上前,姚岚轻声对女人说:“是小涓,我把她带来了。” 这话刚落,床对面的电视里发出一声尖叫。 黎湘看过去一眼,这才发现姚仲春看的正是自己演的电视剧。 黎湘又对上姚仲春,靠近窗边,坐在空出来的椅子上,没有像是狗血电视剧演的那样,上来就握手叫“妈妈”,也没有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她非常地冷静,只和姚仲春对视着,半晌才说:“我是黎湘,按照鉴定报告,我应该是您的女儿,如果您想的话,也可以叫我小涓。” 姚涓,姚仲春的女儿,从母姓,三四岁时便走失,至今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说: 有红包,规则同上。 感谢在2022-12-10 12:00:00~2022-12-15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ora 33瓶;doris 30瓶;喵嗷喵 28瓶;走走停停 20瓶;mila、闲逛逛的鱼、little妙 10瓶;爱我你就爆爆我 5瓶;宁愿笨笨 3瓶;流水人家、echo酱酱酱、卿卿我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黎湘的秘密 姚仲春一直看着黎湘, 像是打量,像是观察,更像是在找些什么。 或许是在找年轻时候的自己吧。 资料里提到一些姚仲春的故事, 当然是站在旁观者描述的角度, 没有过多的形容,无法体悟姚仲春本人在经历那些事的状态。 她是姚家上一代最漂亮的那个,嫁得也好, 和男方不仅是青梅竹马, 而且门当户对。 无论是外界还是家里对姚仲春的评价都是一边倒的夸, 她似乎没有缺点,完美的让人嫉妒。 是的, 嫉妒。 一边倒的夸, 本身就是问题。 结婚第二年,姚仲春生下女儿姚涓。 姚仲春自己在商业上颇有头脑,为姚家的生意增色不少, 而且年纪轻轻就和丈夫一同手握实权。 可惜…… 人生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字。 结婚第四年, 姚仲春丈夫的私人直升飞机突发事故, 机毁人亡。 姚仲春大受打击, 一病不起。 到了来年春,姚仲春的情绪刚从悲伤中出来一些,女儿姚涓就忽然走失。 这件事,彻底将姚仲春击溃。 同为女人, 黎湘心里是同情她的,但她没有露出半分。 她有自知之明, 没有力量支撑的同情, 不具备任何意义, 弱者更没有资格谈同情。 在来之前, 黎湘心里最大的顾虑就是,姚仲春会不会相信呢? 失踪二十几年的女儿就这样完好无缺的冒出来,还是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这是不是太不现实了? 但这一刻,她忽然不担心了。 姚仲春看她的眼神,不仅温柔,而且透着母性。 或许姚仲春是相信的,或许也有自欺欺人的成分。 以她的身体,怕是过不了今年,可能她自己也不想拆穿这个美丽的谎言吧。 “听说你高中是在国外念的书。”姚仲春咳嗽了几声,这样问道。 黎湘点头:“是啊,大学是回来读的。是我爸妈的意思。他们是在我上大学期间离开的,一场意外。” 姚仲春又问:“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黎湘垂下眼:“也不是,我身边有一些追求者,我也尝试去接受,希望组建自己的家庭。但因为进入这个圈子,我的时间不能由自己做主,每一段都是无疾而终。” 她和靳家两个男人有过传闻,这件事也不是秘密,姚仲春八成是知道的。 姚仲春继续发问,似乎对她的选择很有兴趣:“怎么想到要演戏呢?” 黎湘看向她,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出一个百用不爽的小故事:“原本我没什么个人追求,只想毕业后找份工作,因为陪一个朋友去面试一个小角色,没想到我被导演选中,就这样误打误撞进了圈子。” “开始我对演戏,对剧组生活并不习惯,后来发现里面的乐趣,加上遇到贵人帮助,又幸运地接到第二部 戏。就这样一部一部拍下来……” “演戏是很有意思的,可以过不同人的人生,好人的,坏人的,年轻人的,老年人的,还有机会‘穿越’回古代。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只过一次人生,似乎太亏了,我扮演了那么多角色,真像是占了很大便宜。” 有那么几分钟,基本上都是黎湘在说话,内容是准备好的。 唯一的回应就是姚仲春的咳嗽声。 期间姚岚离开了一次,又端着温热好的药回来。 但姚岚没有再去劝姚仲春吃药,而是递了个眼色给黎湘。 黎湘接过药碗,说:“吃了药就不会咳了,还可以睡个好觉。我有一年在剧组重感冒,咳了半个月,反反复复怎么都不见好,就是靠止咳药撑过来的。” 姚仲春这回没有推拒,她看了看药,又看了看黎湘。 黎湘微笑着吹掉上面的热气,姚仲春终于抬手,将药接了过去。 她不需要别人一勺一勺的喂,而是一口气全部喝光。 药见底了。 姚仲春捂着嘴,五官皱在一起,忍了几秒钟才将那股劲儿压下去。 姚岚将碗拿走,给姚仲春拉好被子:“喝了药就要好好睡觉了,待会儿饭好了,阿姨会来叫你的。” 姚仲春躺下去,仍在平息喉咙间的恶心。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虚弱地点头,频频看向黎湘。 …… 黎湘跟着姚岚走出房间。 穿过走廊时,姚岚这样交代道:“以后的夜戏尽量推掉,剧组的损失姚家会赔付,明天我就会叫人去和制片方谈好条件。你每天晚上抽出一个小时过来陪她,不会耽误你多久,只是看着她吃药,聊聊天。” 听上去很简单。 黎湘问:“只是这些么?” 姚岚扫过她:“你嫌任务太轻了?” “不,我只是觉得……”黎湘说:“如果只是每天陪姚女士一个小时,那姚家其他人对我的认可,我似乎不用去在意,更不必去争取。” 姚岚笑了:“等你先做到这件事再说,不要太高估自己。” 黎湘没接话,只是琢磨着姚岚的意思。 夜阳鸟 第31节 似乎有提醒,也有警告。 难不成陪一个病人聊天,还会有什么阻碍? 黎湘临走之前,姚岚扔出一个甜枣。 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姚岚说,以后不必通过靳寻,有事直接联系她。 黎湘上了车,看着姚岚的微信窗口,以及刚存在手机里的那串数字。 她不禁在想,这是否是迈过靳寻的意思。 对姚岚来说当然无所谓,靳家是万年老二,姚岚对靳寻是驱使惯了的,打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们,就能看出一二。 那个雨夜,她出现的非常不是时候。 靳寻和姚岚,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她的半路杀出,打乱了靳寻的计划。 他让她回去,但姚岚却因为她的一身狼狈,提议让她留下。 等她换上靳寻别墅里帮佣的衣服,擦干了头上的水分,捧着佣人送上的姜汤,一口一口喝的时候。 姚岚再次出现了。 姚岚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她对上姚岚的视线,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那里感受到力量。 是的,就是力量。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或许能帮到她。 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因为姚岚在靳寻面前说了几句话,靳寻这才叫人去她提到的地方看了眼。 是靳寻的人去善后的,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秦简州的名字。 靳寻让她在别墅里睡了一觉。 待她第二天准备离开之前,靳寻和她谈了十分钟。 她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心里是庆幸的。 但靳寻后面的话,却令她不寒而栗。 尽管那不是她第一次从他人那里感受到对未来的恐惧。 靳寻说,我不会白帮人,你得把欠我的还清。 结果还了十二年,还是负债。 手机忽然响了,是靳寻的微信。 黎湘的思绪被打断,点开一看:“怎么样?” 黎湘回道:“顺利,她让我以后每晚都来报道,来陪姚仲春一个小时。” 靳寻又问:“说了多久么?” 黎湘:“没有,我也没问。” 靳寻:“不问是对的,照做就是了。” 黎湘:“那这段时间,我就不能陪你了。” 她不是在撒娇。 屏幕上反射出的脸,根本没有表情。 但这行字由她打出来,难免会让男人往调情的方面去想。 靳寻:“如果想我了,就打给我。” 黎湘:“好。” 切掉微信,点开行程再一看,似乎都是满的。 黎湘又问了杨隽一嘴。 杨隽的回答一样。 也就是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机会去见郗望。 黎湘说:“帮我买一些补品,送去郗望和陈熹那里。” 杨隽一怔:“可是……好,我会照办。” 她知道杨隽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活动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作秀。 这样低调的不为人知的献爱心,记者和粉丝们又不会知道。 黎湘却不管这些,也不可能跟杨隽解释:“以后隔两天就找人送一次,如果你有时间就亲自去,别人买的我不放心。账记在我这里,不用走公司。” 杨隽又投来一眼,比刚才更惊讶,可他最终什么也没问。 …… 这样的安排看似无伤大雅,也不会影响任何人。 但杨隽出现在郗望住处一事,很快就惊动了秦简州。 翌日,杨隽从郗望那里回来,还多带回来一部手机,说是秦简州交给她的。 黎湘按照杨隽一并递过来的密码输入进去,很快就找到一个监控软件app。 点开一看,画面正是郗望住的房子。 不过考虑到隐私,房子里只有客厅安装了监控,当郗望和陈熹在客厅区域活动时,黎湘这边可以实时看到。 黎湘盯着看了许久,眼睛都要拔不出来了。 透过镜头,她看到了郗望。 郗望和资料里的照片不太一样,她比之前精神一些,没有那么萎靡憔悴。 可她看上去仍没有半点快乐,周身都散发着一鼓死气沉沉的气息,既不笑,也没有明显的情绪表情。 她来到客厅,坐下来看电视。 不一会儿陈熹也来了,她们同样呆滞地看着前方。 陈熹换了一个频道,是个搞笑剧。 她们看了片刻,笑起来。 这时,负责照顾她们起居的阿姨从厨房出来,似乎是叫她们吃饭。 她们的笑容又消失了,又变成开始那副拘谨的模样。 待两人走向饭厅,黎湘关掉软件,问杨隽:“你去的时候见到她们了么,说说你的看法?” 杨隽回道:“她们不太习惯接触陌生人,见到我就离得远远的。我不敢久留,就把东西放下,说是一个关心她们的人送的。郗望突然问我是谁,是不是给她们提供帮助的那个女明星?我说是,我告诉她们你叫黎湘。” “然后呢?”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 杨隽摇头:“没有然后了,她就说知道了。” 黎湘:“哦。” 杨隽又道:“我听那个家庭助理说,心理医生建议她们多出去走走转转,不要总闷在屋子里。前两天她们出去过一次,就在那个小区附近有个小型游乐场,她们在那里待了两个小时。” 黎湘没有继续发问,其实她还想知道更多。 郗望小时候,也很喜欢去游乐场玩,总也玩不够。 她的失踪,也是在那里。 “我去!” 不知何时,杨隽点开了微博,被上面的热搜惊到了。 黎湘看过去,就听他说:“这上面说,警方在那个村子附近找到几具骸骨,有年轻女孩的,还有两具婴儿的……” 黎湘立刻点开微博,看向同样一条。 据警方的估计,这些年轻骸骨和郗望几人一样,都是这次特大案件的受害人,而婴儿的骸骨,很有可能就是她们的孩子。 …… 同一时间,春城市郊某住宅。 屋子的窗帘紧闭,电视里正播放着同一则新闻。 坐在沙发前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几岁。 他身材偏瘦,样貌平平,盯着电视的眼睛透着阴郁。 大约是被电视声响吵醒,卧室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半大不点的小男孩。 他揉着眼睛来到男人身边。 男人露出笑容,抱住男孩,就听男孩问:“我梦到妈妈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男人一手揉着男孩的头顶,眼神依然瞥向电视。 与此同时,电视里播出几名受害者女孩的剪影,但没有曝光真实姓名,更没有暴露真实容貌。 男人呼了口气,轻声对男孩说:“快了,爸爸很快就要去接她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6章 黎湘的秘密 戏拍到一半, 中场休息时,黎湘又一次点开监控软件。 这会儿临近中午,郗望她们一定起了, 可能还会到客厅活动。 果然, 软件刚点开,就看到郗望的身影。 但陈熹不在。 夜阳鸟 第32节 郗望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上面报道的正是她的案件。 她很专注, 甚至可以说是目不转睛。 黎湘疑惑了。 在拍《她有罪》之前, 她为了更理解王垚这个角色, 特意聘请一位女心理咨询师。 取经期间,她也掌握了一些皮毛知识, 大概明白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出现逃避心理, 尤其是当遭遇人生重大逆境,遭受难以痊愈的心理创伤之后。 如果人的心理是共通的,如果这点理论知识是建立在事实之上的, 那么现在的郗望应该还处于逃避期。 新闻报道的是她的不幸, 会令她回忆起过去十几年的痛苦, 她怎么主动选择看这些? 黎湘不由自主地拧起眉, 心里生出担忧,就怕郗望是听了某些人的鬼话,强迫自己去面对那些不堪,以为只要面对了, 就有希望走出来。 可人的记忆是不会因此改写的。 或许她得问问秦简州,慈善机构招的心理咨询师是否靠谱, 在这种时候有些所谓积极地鼓励是非常没必要的。 然而就在这时, 视频中的郗望突然看向大门的方向。 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郗望起身, 跑向来人。 黎湘定睛一看, 来人正是秦简州。 郗望来到秦简州跟前,在相隔两步的地方停住,她似乎问了什么,秦简州转身关门,只是对她摇了下头。 郗望明显松了口气。 秦简州将买来的东西放到桌上,一件件拿出来。 郗望就在旁边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但在黎湘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嘴唇在动,难以分辨说的是什么。 等秦简州开始整理东西,他回应了两句话,都很简短。 郗望一下子就站住了,直勾勾地盯住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一双手还搭在桌子上,紧紧扣住桌沿。 秦简州又对她点了下头。 这一次,郗望彻底松懈下来,然后露出一点笑容,很淡,一下就消失了。 没多久,秦简州离开了。 郗望将他送到门口。 直到郗望又坐回沙发上看新闻。 新闻结束了,开始放广告,她从沙发上滑下去,侧躺在地毯上。 黎湘满脸疑惑地看完全程,等切掉软件还有点晃神。 几分钟后,杨隽送盒饭进来了。 黎湘依然吃得不多,吃到一半,问道:“你上次说,她们害怕陌生人,见到你就往后躲?” 杨隽吃得正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黎湘问什么:“是啊。” 可是刚才郗望见到秦简州,却没有向后躲,反而还向前小跑,虽然到跟前时,她刹住了脚,但那急切地姿态很明确。 她是演员,除了用台词表达心理和情绪,靠肢体语言和动作来表达也是必修的技能之一,这需要对生活里的人进行观察。 如果她迫切地想见到某个人,或是想问清楚某件事,她就会表演出郗望刚才那种动作。 所以郗望跟秦简州很熟悉? 可这不合理啊。 她们才被救出来不久,秦简州是代表靳家的慈善基金频繁去探望,但他是男人,以郗望内向的性格和对陌生人的防备心理,怎么可能跟秦简州快速熟悉,甚至主动靠近? …… …… 此后数日,秦简州都没有出现在监控视频中。 郗望和陈熹的生活就这样千篇一律的重复着,没有丝毫异状。 黎湘连续一周去看姚仲春。 负责照顾日常的阿姨说,眼瞅着姚仲春精神好了很多,一到下午就有了盼头,睡醒午觉就问,小涓是不是要来了。 黎湘的工作很简单,不用刻意讨好,也不用强撑笑容。 她不愁没有话题可聊,拍戏这么多年,剧组认识太多人,有的是趣事可以讲。 姚仲春生在姚家,见过的世面多,眼界也高,但剧组生活她一定没体验过,听起来觉得新鲜有趣,连喝药都好像不苦了。 黎湘会随身带一盒糖果,姚仲春吃了药,就奖励她一颗,再多讲一个小故事。 姚仲春笑起来时像个小女孩,那会令已经瘦脱相的她看上去没那么可怕。 似乎她们的相处都是开心轻松居多,但有时候两个话题中间,有那么几秒钟的安静,姚仲春会露出另外一副表情。 有些深沉,有些阴郁。 正是这一刻,令黎湘认识到无论病成什么样,她都是姚家的女人。 偶尔,姚仲春会引发一些话题。 她问黎湘,有谈得来的朋友么? 黎湘回答:“圈内的朋友有几个,也算是谈得来吧。” 姚仲春又问:“那你信任他们吗?” 黎湘停顿一秒,摇头。 随即她解释道:“我不是不想交出自己的信任,是不敢。” 不敢。 姚仲春:“为什么不敢呢?” 黎湘的回答既坦白又直接:“怕被出卖,输不起。” 陌生人,不了解她的人,是没机会出卖的。 出卖这两个字,是为熟人、朋友,甚至是更亲密的人打造的。 姚仲春又问:“娱乐圈很复杂么?” “说实话,是的。”黎湘笑道:“但和这个圈子相比,小巫见大巫。” 姚仲春也笑了,跟着嘱咐道:“在这里也是一样,不要相信任何人,记住了。” 黎湘神色如常地点头。 可她心里,却因为姚仲春这一刻的眼神、语气,而阵阵发紧。 姚仲春是在提醒她,或是警告她。 她是病了,可她的精神是清醒的。 黎湘甚至想到,姚仲春的“任何人”应该也包括了姚岚。 临走之前,姚仲春又问她,来了这几天,有没有见过姚家其他人? 黎湘摇头。 然后就听姚仲春说:“就快见到了。” …… 的确很快。 黎湘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姚仲春和照顾她的阿姨,便一边琢磨姚仲春的那些话,一边往外走。 就在二楼楼梯的转角,她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几天,大宅一直安静得不可思议。 据说一直住在三楼的老爷子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小姨太自上次露怯,也没有再上赶着攀交情。 可想而知,这一刻的吵闹声是多么的突兀。 黎湘来到扶手边,朝楼下看去。 有两个小孩子在客厅里追闹,一男一女,最多五六岁大。 旁边两个女人正在聊天,她们是两个小孩的母亲,但没有去制止小孩子的玩乐,似乎更专注在眼前正在聊的事情上。 她们是姚岚的大嫂和表嫂,皆出身名门。 片刻后,小姨太领着佣人出现了,说是在厅里准备了她们喜欢的茶点。 大嫂和表嫂欣然领受,但在小姨太率先转身的刹那,身后两人却交换了一个眼神,表嫂挽住大嫂,仿佛还低语了几个字。 不一会儿,佣人走向二楼,见到黎湘,说:“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黎湘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帮我跟太太说一声,我要赶回剧组,还有夜戏要拍。” 佣人有些为难,但还是照办,很快去复命。 楼下那两个小孩子仍在追跑。 黎湘下楼时,他们正好跑到大门口,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两个小孩险些撞上去。 男人将他们一手一个捞住,两人又笑嘻嘻地跑开。 男人抬眼,和走下来的黎湘对上。 黎湘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姚珹。 屋里很亮堂,这一次,她将姚珹的样貌看得很清楚,加上他穿了一身浅色便服,除了骄弱之气,竟意外地显出几分青春。 “姚先生。” 黎湘跟他点头打招呼,脚下却未停。 姚珹跟着她的步幅往后退,仗着腿长,一下子就挡在前面。 “去哪儿?” 夜阳鸟 第33节 黎湘站住:“回剧组。” 姚珹:“这段时间的夜戏不是都挪开了?” 原来他知道。 姚珹又问:“要不要一起去院子里走走?” 黎湘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当然,她也不会认为,就只是单纯的走走。 小姨太上一次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也是投石问路。 所以推她出来的人是谁呢,刚才的大嫂、表嫂,还是现在的姚珹? 院子里亮着几盏灯,灯光昏黄,映照着一院子的植物花草,颇有几分浪漫。 黎湘垂着眼睛,看着地上的影子,嗅着植物的香气以及姚珹身上的药味,只等姚珹道明用意。 姚珹的双手随意插在裤袋里,这时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句:“听说表嫂和你是高中校友?” 黎湘看向他,故作茫然:“是么?我不认识她。” 她当然知道那位表嫂毕业于哪所高中,但她也的确不认识她,因为她的高中履历是捏造的。 姚珹微笑着:“大你几届,你入学的时候她已经毕业了。” “哦。”黎湘接道:“原来刚才她们叫我过去,是为了‘叙旧’啊。” “也可能是为了示威。”姚珹淡淡地跟了句。 黎湘站住了:“那你呢?” 姚珹多走了两步,也停下来,转身扬眉。 黎湘:“我还以为我只是个无关痛痒地外人,我每天来这里只是陪我的生母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能发生什么事呢,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姚珹笑着摇头,笑出了一口白牙,好像听到什么笑话。 几秒后,他收了笑,问:“就算没有人提醒你,你自己也要有点觉悟。仲春姑姑手里是有姚氏股份的——5%。” 哦,症结在这里。 听上去不多,但放在任何一个可能爆发继承之战的家族里,别说是5%,哪怕是1%都可能扭转战局。 黎湘:“我没想过要,她也不会给我。” 姚珹:“这话没有人会信。” 黎湘:“所以我现在被你们视为入侵者了是吗?可我对你们来说根本不惧任何威胁,你们要撵我走很容易。” 姚珹又是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姚岚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黎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她就是个外人,姚岚没必要跟她交代,姚岚只是要利用她,而她展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才好上姚岚的船。 姚珹迈出一步,又一步,步幅不大,却在朝黎湘逼近。 黎湘没有躲,只是看着他走到跟前。 她微微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因为他的身高遮挡住一部分光线,令两人的脸同样沉浸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之中。 姚珹低头,说了这样一番话:“事情可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仲春姑姑,知道这个家很多秘密,你们每天关在一起聊那么久,那些有秘密的人能踏实么……你啊,要小心了,这里的人都很野蛮。”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请不要将两者混淆,代入现实中的人和事,谢谢配合。 红包继续~ 第27章 黎湘的秘密 姚家有一堆秘密, 这不稀奇。 但黎湘对那些秘密不感兴趣,反倒是另外一件事她感到好奇。 她看着姚珹那双狭长的眼睛,以及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白的肤色。 其实他眼珠的颜色也不深, 更贴近淡棕色, 他遗传了姚家的好容貌,精致、贵气,骨相好, 脸盘小。 同样, 也有着姚家人的心眼。 黎湘开口了:“你可以袖手旁观看好戏的。” 姚珹毫不避讳道:“你现在是孤军奋战。一个不明真相的外人, 误入姚家这样的地方,你会连骨头都不剩的。有我帮你, 你可以全身而退。” 这世界上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小孩子都知道。 黎湘笑问:“帮我,你能得到什么,或者说我要怎么样还你这份情?” 姚珹坦白:“这件事当然对我也有好处, 就算让你还, 也会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黎湘没接话, 只是等待。 姚珹却说:“哦,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黎湘往后退了一步:“没必要,我现在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姚珹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说点什么,比如让她不要拒绝这么快之类的, 可他还没说出口,这时从主屋的方向就传来一阵吵闹。 是姚家大嫂和表嫂的两个孩子, 不知怎么的吵起来了。 黎湘和姚珹循声而至, 两个小孩子已经闹到门口台阶上。 男孩推了女孩一下, 女孩跌坐下去, 屁股蛋着地。 幸好台阶不高。 黎湘正要上前,却被姚珹一把拽住。 黎湘看他,他却微笑地盯着两个小孩。 女孩拍拍裙子,狼狈地爬起身,又拍拍手掌,指着男孩说:“我没有说错呀,你姓姚,你是男生,姓姚的男生都是这个,大家都这么说!” 女孩边说边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拇指。 男孩有些恼凶成怒:“你胡说,你等着,我要让我爸收走你们家的公司!” 女孩回嘴:“你就吹吧!” 这时,主屋里跑出来几个人,正是姚家大嫂、表嫂以及小姨太,还有去通传消息的阿姨。 小姨太:“玩得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两个嫂子立刻拉过自己的孩子,检查有没有受伤,女孩裙子上沾了一大块脏,表嫂问她是不是摔着了。 女孩点头,指着男孩:“他推我,从这里。” 表嫂惊了,又立刻追问疼不疼,见女孩没什么大碍,这才起身转向大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这边,姚珹已经松开抓住黎湘的手。 黎湘也没有上前,她就和姚珹一样,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观察着这一幕。 原本来时大嫂和表嫂还是和和睦睦,眼下互相说了几句却是谁也不让谁,加上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子的煽风点火,谁也不肯先道歉,只是在指责对方的错误。 男孩说女孩侮辱自己和爸爸,女孩说自己说的都是事实。 男孩又说,一定要让女孩家破产,女孩叫他试试。 真是幼稚,也真是早熟。 再看表嫂,似乎也并不惧怕姚家大嫂的地位,护着自己的孩子,嘴上并不客气。 小孩子哪里有大人会说谎呢,尤其是情急之下的话,女孩说的话似乎就代表了表嫂的话,大嫂气不打一处来,质问表嫂都是怎么教孩子的。 这样一看,姚家大嫂对这些话介意得很,倒像是被说中了一般。 黎湘看在眼中,转身就要走。 她不想在此时当炮灰,一旦她们吵完了,就会注意到现场观众,开始将火气撒到目睹她们丑态的旁人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大嫂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珹,你也在这里,你来评评理!” 姚珹又一次抓住了黎湘。 黎湘侧着身,瞪了过去。 姚珹却笑了笑,对大嫂说:“我可没有发言权,我也是姚家的男人,而且一事无成。” 大嫂尴尬了一下。 表嫂:“那个谁,你也说两句。” 黎湘转过来,见表嫂看着自己。 黎湘问:“我?” 表嫂:“对啊,难道你不是姚家人?” 黎湘挣开姚珹的手,扫过两个小孩子,又看向两个非要争出胜负的女人,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乍一看,是小孩子的打闹引起的,仔细琢磨,恐怕是有些问题已经堆积太久。 今天谁输了,以后要低一头。 而她们点名自己,则是借题发挥。 黎湘问:“刚才她说,姚家的男生都是这个,是真的吗?” 大嫂反驳:“童言无忌,怎么能认真!” 黎湘又问:“那么他说,要让她爸爸的公司破产,是真的吗?” 表嫂接道:“这只是玩笑话,我们两家关系一向很好!” 看吧,显而易见。 黎湘笑了。 夜阳鸟 第34节 大嫂和表嫂互看一眼,都不再言语。 看她们的肢体动作,又恢复到来时的亲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了小孩子的话再纠缠下去,都不好看。 小姨太却非常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你要说的就这些?” 黎湘先摇了下头,为小姨太慢半拍的理解能力和智商,这才说:“事实如何,两位嫂嫂已经看见了,谁都不会拿小孩子的话当真,以后两家人还是和和气气。” 小姨太:“这是当然了,还用你说?” 黎湘叹了一声:“那你让我说什么呢,放大小孩子的话,指向大人的教育有问题,还是过度解读小孩子话里的深意?” “你……”小姨太脸色微变,“我可没让,别扯到我身上!” 黎湘不与她纠缠,看了下手机,笑着与大嫂、表嫂说:“抱歉两位嫂嫂,我要赶回剧组,先走了。” 回过身时,她又对上姚珹带笑的眼睛。 黎湘却收了表情,又白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前院走。 保姆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杨隽打开车门,黎湘将包递给他,正准备上车,车门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是跟上来的姚珹。 黎湘还没来得及开口,姚珹就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黎湘瞬间顿住。 直到姚珹离开,杨隽问:“湘姐,他说了什么?” 黎湘没有回答,直接坐上车。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她却还在回想姚珹刚才那句话——你,不是第一个姚涓。 她早该想到的。 姚家丢了个女儿,还是姚仲春的女儿,二十多年了不可能到现在才有人“冒名顶替”,前面一定早有人想过钻空子。 这件事靳寻不会说,姚岚更不会说。 过去的假姚涓似乎跟她也没有关系,对她不会有影响,但这件事她应该知情,起码她要知道前面的人犯过什么错。 dna鉴定报告可以造假,人心却不能。 即便是血亲也有相残的时候,两个非亲非故的人也有重情重义的。 不知道姚仲春在见到她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姚仲春不像是个蠢人,还不至于糊涂到会相信那份报告,可姚仲春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她每天来报道。 还有姚岚,以及姚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古怪。 明明对她的身份半信半疑,却谁都没有试探,只撺掇最沉不住气的小姨太。 难道是自信她这个外人什么都拿不走么,还是怕刺激姚仲春这个手握股权的病人? 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在黎湘心里停留多久,她现在仍游离在外,每天来这里就像是打卡上班一样,并不会真将姚家当自己家,也不会投入情感。 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黎湘又一次点开监控软件,看了几分钟郗望和陈熹的活动轨迹,便问杨隽:“最近的戏是不是都排满了,如果我想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有没有可能?” 杨隽愣了下,随即为难道:“其实咱们的拍摄进度已经落后了,要抽出半天时间,最快也得一个月以后……” 太久了。 黎湘又问:“今晚的戏是不是都排开了?” 杨隽:“对,这几天都没有,但下周有两三天的大夜戏,实在没办法,要追上进度就得多熬几个通宵。” 黎湘:“那咱们去郗望那儿吧。” 杨隽一时猝不及防:“现在?可是……” 黎湘:“晚上不是没事么,你有安排?我可以自己去。” 杨隽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很快,车子开向新的导航地址。 杨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湘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那她们啊?” 黎湘已经拿出剧本,边看边回答:“同情她们的遭遇,尽我所能想做点事。”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杨隽:“有这种遭遇的人还有很多大,总不能每遇到一个都亲力亲为吧。咱们已经捐款了,这样还不够?” 黎湘没接话,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杨隽又道:“再说咱们是陌生人,这样贸然登门,太奇怪了。” 黎湘终于抬眼:“之前公司不是在评估一个剧本么,里面女二号的角色很打动人,如果能争取到,不仅有机会磨炼演技,还可能拿奖。” 杨隽反应了一下:“那个叫《远山》的?那个本子是挺好的,但听说一号已经定了,她的资历和咖位可差远了,咱们没必要为她抬轿子。” 黎湘却很坚持:“番位先放在一边,那个角色难得一遇,我想要。” 杨隽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远山》是个好本子,故事还是由真实事件改编的,讲的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却有着不同的命运,一个自小顺风顺水,一个则被人口贩子拐卖到深山,多年后城市女孩到这个村支教,村里的女孩因她而打开眼界,向往山外的大城市。 但村里的女孩出不去,她家里人要将她嫁到隔壁村的一户人家,聘金都收了。 至于这门婚事的起因,还是因为隔壁村一个男村民之前就看上她,来村子里的时候就将她拉到棚里将生米煮成熟饭,事后就拿着钱去她家里,说事情不要声张,他会把人娶回家。 城市女孩知道以后,要为村里的女孩出头,但两家大人都说,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就是小两口闹一闹别扭,结婚以后就好了。 城市女孩又拉着村里的女孩去报警,但事情过了数日,早已没有证据。 就在这时,村里突然发生命案,村里的女孩仿佛找到了离开的机会…… 这个本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容易过审,最好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在外国影展上播出,拿个欧洲的电影奖项。 这里面的曲折黎湘当然知道,国内支持多拍现实题材,但要中庸一些,最好再来点浪漫元素,生活有点小挫折但都可以解决,悲剧色彩要极力淡化,无论过程中多“坏”的角色结局都要大团圆,尤其不能丑化底层人民。 黎湘说:“我知道这个本子很难搬上国内大银幕,但这样的故事,错过这个以后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我愿意为了这个角色降片酬。” 黎湘太过漂亮,怎么看都和村里女孩的形象不符,可反过来说,这也是一次突破。 如果将来转型,这绝对是一块敲门砖。 杨隽这才明白过味儿:“你这么关心郗望和陈熹,就是因为这个角色。你想从她们身上找人物?” 黎湘笑而不语,既不说是,也不解释,就放任杨隽的误解。 至于这个借口能用多久,以后再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8章 黎湘的秘密 黎湘的造访是突然的。 郗望和陈熹当时正在吃饭, 家政阿姨在厨房收拾。 门铃响起,阿姨出来开门,桌前两人都有些错愕。 她们直勾勾地看着从门口进来的漂亮女人, 以及来过一次的那个叫杨隽的男人。 她们还记得, 他说自己是黎湘的助理。 她们知道黎湘是谁,电视里此刻正在演她的电视剧。 但她们没想到,黎湘会从门外进来。 阿姨将黎湘和杨隽迎进门, 黎湘努力维持着笑容, 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郗望的方向看。 她勉强寒暄了几句, 阿姨笑容热情,连忙去倒水。 黎湘将临时买的补品和水果放下, 试探地朝她们走了几步, 说:“我来得太突然了,后面还有很多戏要拍,我怕抽不出时间。抱歉, 我应该先打电话过来……” 郗望和陈熹缓慢地站起身, 互相对视着, 谁也不说话。 黎湘站住脚, 她看看电视,又看向她们:“我只是来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好, 我是黎湘。” 她知道这是多么糟糕的自我介绍,而且很多余, 她们一定觉得很奇怪, 她为什么来, 而她的借口也很蹩脚。 可她只能这样说。 这时阿姨端着茶水出来, 请黎湘和杨隽到沙发那里去坐。 郗望和陈熹也有了动作,她们很快收拾干净桌面。 黎湘坐下后,依然看着两人不断地将碗碟端进厨房。 陈熹在厨房里帮阿姨,郗望在擦桌子。 黎湘突然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郗望。 郗望没有躲,只是停下来看她。 她们中间隔着桌子,黎湘笑问:“你叫郗望?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郗望:“谢谢。” 黎湘又道:“我们买了水果,有你喜欢吃的梨。” 郗望再次看向黎湘:“谢谢。” 郗望擦完桌子,就拿着抹布进了厨房。 黎湘又坐回到沙发上,不一会儿郗望出来了。 她看着他们买来的水果和补品,然后就从里面拿出几个梨,又一次进了厨房。 杨隽低声问:“湘姐,走么?” 夜阳鸟 第35节 他觉得善意已经表达的差不多了,硬留下来没有意义。 黎湘却说:“你回车上等我,我再待会儿。” 杨隽:“那我先出去回个电话。” 杨隽前脚离开,郗望后脚就端着盘子出来,里面有几个洗好的梨,还有两把水果刀。 黎湘见状,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手,也来到餐桌前,拿起另一把水果刀。 黎湘努力找着话题:“我以前也经常给我的家人削水果,削皮之后再切块。” 郗望没接话。 黎湘挤出一个笑容,她很想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姐姐叫郗晨。 可她不能问。 郗望认不出她也不奇怪,她的脸已经变了。 黎湘问:“你还喜欢吃什么,我下次来再买一点。” 郗望只是摇头。 黎湘也没抱期望,来一次就能打破郗望对陌生人的戒备,她将切好的梨放到盘子里,说:“尝尝看。” 郗望拿起一块放到嘴里。 这时,陈熹出来了。 黎湘招呼她坐下吃梨。 陈熹显得没有刚才拘谨,她连着吃了两大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的急了,陈熹咳嗽两声,郗望立刻去给她拍背。 随即两人一起笑了。 直到发现黎湘一直盯着她们看,她们收了笑。 黎湘站起身,说:“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郗望将黎湘送到门口。 临出门前,黎湘忽然问她:“你们喜欢看书么?” 郗望先是一怔,想了想,点头。 黎湘笑道:“再见。” 郗望声音很轻:“再见。” …… …… 黎湘的笑容一直到站在电梯前,才缓慢落下。 脑子里回荡着郗望刚才的表情,大概是因为长期过着被拘谨的生活,她的表情并不丰富,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 黎湘轻轻呼出一口气,给杨隽发了微信:“我出来了。” 待她走出楼道门,保姆车迎了上来。 黎湘坐进车里,却没有看剧本,反而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过了许久,杨隽才小声告诉黎湘:“湘姐,刚才公司来电话,我跟公司说了。公司,呃……安排了记者。” 黎湘瞬间醒神,第一个冒出的情绪就是不悦,一个眼神递过来,杨隽接下来的话立刻被吓了回去。 “为什么?” “就……公司的意思是,机会难得。” “不觉得假吗?” “……” 黎湘又别开脸:“叫他们回去,多塞点红包。以后我再过来,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杨隽一时欲言又止,但什么都没说,很快回复微信。 直到十几分钟后,黎湘情绪不佳的回到自己的公寓。 刚进门,电话响了。 黎湘扫过号码,接起来道:“喂。” 电话那头是秦简州:“你去看郗望了。” 这是陈述句。 黎湘不答反问:“是你从监控里看到的,还是郗望告诉你的?” 秦简州同样没有回答,而是说:“以后再去提前说一声,我来安排。” 黎湘已经换好拖鞋,开了一盏灯,就着灯光走到落地窗前。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黎湘发问:“你和郗望好像很熟悉,你经常去看她们?” 秦简州:“去过几次。” 黎湘又问:“是靳寻交代的?” 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可她觉得,靳寻不像是会交代这种琐碎事的人,他通常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大面上他会给指示,细节要由秦简州自己把控。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靳寻授意,秦简州又何必去看她们,他的时间也排得很紧密。 半晌,秦简州回答:“靳先生希望,你能将全部精力放在姚家的事情上。” 哦,原来如此。 都是为了姚家的局。 黎湘吸了口气,这样说道:“以后每个星期,我想抽出一到两个晚上去看她,时间不会久,半小时就好。我会提前把我的行程发给你,你来安排。我保证,不会耽误姚家的事。” 一阵沉默,秦简州回道:“好。” …… 切断电话,黎湘在窗前静立片刻,遂抬脚走向工作间。 她先是来到书架前抽出几本书,想了想又用手机搜索,文化程度初中水平的女生,适合看什么样的书。 是的,只有初中。 拘谨郗望的男人不会给她们读书学习的机会,她的知识水平还停留在十四岁以前。 黎湘一时有点头疼,不敢选太过浪漫的小说给她,那些东西太假了,过分美好的“童话”对郗望反而是刺激,可她又害怕过于现实的书,会加剧她的心理问题。 郗望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认知,到底是怎样的呢?灰暗的,偏激的,痛苦的,还是绝望的? 她发现她一点概念都没有。 然后,黎湘看到了那本《小王子》。 她记得郗望失踪以前,这本书才看了一半。 她将书和《她有罪》剧本复印件放在一起,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或许,等过了一年半载,时机成熟,她要想办法给郗望换个身份,到时候她们肯定已经熟悉了,她再慢慢告诉郗望,她是郗晨。 到时候社会上对郗望的关注会降低,她们可以住在一起。 郗望可以通过上网课,逐渐熟悉了解社会,还可以培养一两个自己的兴趣爱好,淡忘伤痛,重新开始。 她可以为郗望安排行程,鼓励她出国旅游,多去几个地方,玩上几年…… 是的,要做到这一步并不难,只要有心,有钱,有人。 但不是现在,不是眼下。 黎湘撑着头,一手在椅子扶手上敲着,计划着以后。 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再度响起。 她刚接起来,就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涓涓小姐,你快来吧,仲春小姐她一直在叫你啊!” 是姚家的阿姨。 黎湘心里一咯噔,拿上手机就往门口跑。 杨隽和保姆车都已经返回,叫他们回来会耽误时间,她便直接跑到地库开自己的车。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出入也顾不得有没有狗仔跟踪,随他们去吧。 如果姚仲春真的没挺过去,她才是真的头疼…… …… 一路上,黎湘连踩了几次油门,最终比导航预计的时间还要早到几分钟。 阿姨给黎湘开门,她一路往楼上跑。 跑到走廊尽头,姚仲春的房门半开着。 黎湘冲进去,见到医生护士,和两个神情焦灼的佣人。 但护士不让黎湘进门,黎湘就只能等在起居室。 一时间,屋里没有人说话,全程连个大喘气都没有,就这样熬了半个小时。 直到医生疲惫的从里间出来,黎湘第一时间来到跟前。 她盯住医生,轻声问:“怎么样?”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心里划过无数个念头,有利的,有害的,实际的,世俗的,等等。 她不希望姚仲春这时候死,她的事情还没做完。 她还得和姚家继续建立关系,要抱紧这棵大树,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也就是在这一刻,黎湘屏住了呼吸。 夜阳鸟 第36节 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她和姚仲春的命运,竟然已经连接到一起。 然后,她听到医生说:“仲春小姐,又熬过一次。” 那紧绷的呼吸这才慢慢放松,背脊渐渐浮出一层薄汗。 黎湘先去看了姚仲春。 她很虚弱,但意识是清醒的。 黎湘坐下来,轻声道:“没事了。” 姚仲春也说了三个字,但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黎湘只能从口型判断,她说的是:“你来了。” 她们没有其他交谈,几分钟后姚仲春睡了过去。 黎湘就在床边守着。 阿姨过来通知黎湘,说有干净的客房,是先生吩咐准备的,让黎湘去休息。 先生指的就是姚家老爷子。 黎湘却没动,只说:“我晚点再去。” 阿姨走了,没多久,又给黎湘端来一碗热汤。 黎湘喝了汤,就一直靠坐着刷手机,凌晨才去客房,通知杨隽明早来姚家接她回剧组。 等她洗漱出来,就见到窗帘透进来一束光。 走到窗边往外看,有辆车停在院子里,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正是姚岚。 黎湘在床上躺下,翻了两次身,睡着了。 这个晚上她梦到很多东西,很复杂,有姚仲春,也有郗望。 睁眼时,天蒙蒙亮,才刚六点。 黎湘快速起床洗漱,先去姚仲春的房间看了眼,出来便碰到阿姨。 阿姨领黎湘去吃早餐。 黎湘开始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她一个人简单吃两口,谁知来到餐厅一看,不仅姚岚在,主位上还坐着姚家老爷子。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9章 黎湘的秘密 和姚老爷子同桌吃饭, 黎湘毫无心理准备。 但当她走进饭厅时,那短短十步的距离,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绪, 就像她第一次参加试镜, 第一次去听导演和制片的意见,第一次登上红毯…… 那每一次,她都过来了。 她犯过错, 出过糗, 跌倒过, 被群嘲过。 但无论心里多么难堪,她总算学会了一件事, 那就是笑。 只要戴上微笑面具, 外人就看不出来她心里的丑,那是她的盾牌,要时刻挡在脸上。 这样想着, 黎湘已经来到姚老爷子和姚岚面前。 她在笑, 却维持着看上去颇为小心翼翼的礼貌和拘谨, 她在饰演一个忐忑的初回姚家, 初见外公的外孙女。 姚岚也在笑。 黎湘看过去,将她这一刻的笑容深深印在脑海中。 那种笑容,仿佛有点欣赏,却又表示袖手旁观, 看似端庄,却又带了一丝属于姚家人的冷漠。 就像是…… 哦, 是了, 昨天目睹那两个小孩争吵时, 姚珹也是这幅表情。 看戏, 看好戏。 这是作壁上观的经典表情。 黎湘对姚岚点了下头,收拾好全部心思,对姚老爷子说:“姚先生,您好。” 姚老爷子放下汤勺,抬了抬眼皮,终于正眼看过来。 “你叫我什么?” 姚老爷子神色深沉,不怒自威,让人猜不透这话背后的意。 黎湘自知阅历和火候儿都不够,便老实回答:“我想,这样称呼您最为妥当。” 叫外公,像是套近乎。 叫姚董事长,又显得生疏、怯懦。 姚老爷子审视着黎湘。 他那双狭长的,如同老年版姚珹一般的眼睛,透着冰冷和静默。 半晌,他指向其中一个位子:“坐吧。” 黎湘没有因此松口气,她还有一顿饭的时间要熬。 坐下后,阿姨很快送上一副碗筷。 黎湘喝了口粥,就听姚岚问:“姑姑怎么样?” 姚岚的语气很轻描淡写,她当然知道姚仲春已经没事了,只是随口问一句,表示她的关心,毕竟她还因为这件事半夜赶回来。 黎湘笑着说:“我刚去看过她,睡得很香。” 姚岚歪了下头,似乎很满意。 黎湘一时却分不清是因为她的回答,还是因为事态的发展。 直到姚岚瞥向姚老爷子,说:“涓涓每天都要在剧组拍戏,一来一回要浪费一个小时,如果再像昨晚那样,实在是不方便。” 姚老爷子扫向姚岚,爷俩一时谁都没言语。 随即那双眼睛呈现出清晰的眼尾纹,他在笑,比不笑的时候还让人警惕。 而在黎湘的角度,她却仿佛看到他们用眼神交流了数个回合,一个透着算计,一个看透一切。 这一刻,黎湘忽然明白了。 或许在同龄人面前,姚岚是一本无字天书,难以让人看明白,但在姚老爷子面前,姚岚简单易懂。 姚岚手里的这套攻略,都是姚老爷子玩过的。 而姚岚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毫不遮掩,更不会因此心虚,她就是要让姚老爷子看清楚她。 她动着自己的心眼,丝毫不怕被看透,却十分聪明的加了一些小辈对长辈的撒娇。 也就是这一刻,黎湘终于找到姚岚那两条眉毛的出处。 它们过于英气,给那张颇具女性魅力的面孔,平添了一点男性美。 那是遗传自姚老爷子。 它们过于醒目,舒展时存在感尤其强烈,仿佛统帅整副表情基调的指挥。 几秒的对视,姚老爷子收了笑,脸上的纹路归于平静:“房间有的是,再让张姐准备一下,以后就住在这里。” 这话是对黎湘说的,又好像是在回复姚岚。 黎湘不由得一怔。 她原先还以为要耗费一番周折…… 姚岚笑着看过来:“我看行,这样姑姑也省得惦记了。” 黎湘没吭声,又见姚岚用公筷夹了几口小菜放在姚老爷子的盘子里,仿佛是给这个话题划上句号。 姚老爷子仿佛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冷哼,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自这以后,饭桌上再没有话题。 直到离桌,黎湘还在回味刚才的暗涌。 一个脸上写满了“我在算计呀”,另一个则是看破不说破,两个回合后就变成了,一个用表情说“我知道您都看透我了,怎么样呢”,另一个则像是在说“小丫头,上蹿下跳,看热闹不嫌事大”。 纵容。 是的,就是这两个字。 尽管姚老爷子什么都没有表示,却让黎湘品出这层意思。 姚岚深知这一点,但她没有不知节制。 黎湘转头去了姚仲春的房间,看着她吃了早饭,聊了几句,便上了保姆车。 杨隽给黎湘准备了枕头和毛毯,让她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黎湘却不困,喝了半杯咖啡,就拿出手机调出摄像头,对着屏幕中的自己练习表情。 姚老爷子和姚岚的对弈,令她有了启发。 那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演法。 她观察过很多合作过的前辈,羡慕他们的人生阅历,羡慕他们可以做到不说一个字,就用眼神、表情演出一段故事的感觉。 那无法用语言形容,概括起来无非就是“阅历”二字。 对这两个字的理解,每个人的境界层次都是不一样的。 而就在刚才,她又学到了一点。 那种既属于一脉相承,又显得六亲不认,跨越辈分和性别的“对弈”。 但她练习了几分钟,就倍感挫败。 夜阳鸟 第37节 她没有在这样的家庭生活过,根本模仿不出来其中的底蕴精髓,还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可笑。 黎湘叹了一口气,将摄像头关掉。 这时,就听杨隽小声问:“湘姐,要不要对个戏?” 这项工作杨隽以前常做,也是他来她身边的第一件事。 见黎湘点头,杨隽很快从她的包里拿出剧本。 包是他早上去黎湘家里取过来的,里面不止有剧本,还有那本《小王子》。 昨晚黎湘走得匆忙,将它们放在一起没有拿,杨隽注意到这一点,就顺手一起拿了过来。 两人对了几句词。 黎湘控制着脸部肌肉,表现得很克制,就像姚家人一样。 除了小姨太,她所见过的姚家人都是如此,就连那天两个小孩子吵架,虽然动了手,但在攻击对方弱点时,却没有半点胡闹撒泼。 待一场戏落幕,黎湘问杨隽的看法。 杨隽说:“我觉得比之前要真了几分,我不是说奉承话,是真这么想。湘姐,我总觉得你和之前不太一样,好像更入戏了,有那么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是更入戏了么? 不,是她这阵子的经历太过丰富了,只是在姚家“实习”了十天左右,就像在社会大学进修了一年。 她虽然只想游离在外,但这只是暂时的,而且她无法做到自己不入戏,却让别人以为她很入戏。 她只有先把自己骗过去,才能去骗别人。 昨晚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担心姚仲春,她甚至愿意拿自己未来几年的星途做赌注,只希望姚仲春再活半年,哪怕几个月也好。 这件事,她绝不能半途而废。 还有郗望。 她无数次幻想郗望还活着。 当愿望成真时,却是见面不相识。 似乎无论是姚仲春,还是郗望,决定两件事发展的主动权都不在她这里。 …… 后来整个白天,黎湘收获了导演数次称赞。 今天导演灵感爆棚,摄影运镜超常发挥,所有演员都表现得入木三分。 杨隽趁机去给导演“洗脑”,说都是因为剧组愿意给黎湘更多的休息时间,其实她也不全是在休息,而是在琢磨角色,刚才在来的路上他们还在对戏。 杨隽还说,黎湘一直在跟他讨论角色,对着镜子练习人物表情,在十几个版本中选出一个最好的。 导演很满意,说现在很少有她这个咖位的演员,还愿意这么用心了,真是难得。 这话后来由杨隽转述给黎湘,黎湘没接茬儿,却难免觉得“悲哀”。 这居然已经是“难得”了。 她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为的就是心里那点不甘愿,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塌房了,也不至于留下遗憾,后悔曾经的不努力。 哪怕是这样的态度,她都会担心姚岚或靳寻嫌她怠慢、敷衍。 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了。 而且只有戴着才有安全感。 下午休息时,黎湘跟杨隽要了一周行程表,发给秦简州。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改成一周一次吧。” 她指的是去见郗望的安排。 昨天是她冲动了。 一周两次目标太大,会引起诸多揣测。 或许一次也不够安全,以后可能还要调整。 秦简州回了一个字:“好。” 转眼,黎湘又给靳寻发了微信:“姚家让我住进去了。” 靳寻回了两个字:“漂亮。” 黎湘却没有半点高兴,隔着屏幕她都嗅到靳寻的别有用心。 没多久,靳寻发来几行字,是姚仲春名下的资产,有公司,有股权,还有基金和房产。 靳寻说:“这些事情早该告诉你的,但那时候时机还不成熟。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不管拿到多少,都是你自己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惦记。 但这样的表态,反而让黎湘读出另一层意思。 慷他人之慨,不是因为不贪心,而是在觊觎更大更远的利益。 “嗯。”黎湘发过去一个表情,并接了一句:“我想你了,很想。” 靳寻回道:“再忍忍。” 黎湘:“嗯。” …… …… 下午到傍晚的几场戏拍得并不顺利。 黎湘有些心神不宁,忘了几次词,导演频频摇头。 直到最后一场戏勉强拍完,黎湘去跟导演道歉。 回到房车,刚拿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监控回放,这才注意到其中一段视频,是郗望一个人出了门,两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期间阿姨进门做饭,陈熹刚睡醒,从卧室出来。 没几分钟,她们就发现郗望不在,挨个房间找人。 随即陈熹拨了一通电话。 黎湘盯着镜头,看不到手机界面,也听不到陈熹在说什么,但她有种感觉,陈熹联系的是秦简州。 黎湘也给秦简州发了微信,说:“郗望一个人出去了。” 秦简州回道:“已经找到了,我们到楼下了。” 黎湘没有问秦简州是怎么找到的人,只是安静地等待。 她有些不安,还有些疑惑,直到镜头里大门开了,秦简州和郗望走进客厅。 郗望低着头,陈熹见到她冲过去。 两人抱在一起。 郗望拍着陈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 秦简州就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双手插袋看着这一幕。 直到她俩望向他,他说了一句话。 郗望又一次低下头。 陈熹似乎回了句什么。 秦简州没回应,转身走了。 不到半分钟,秦简州发来微信。 黎湘点开一看,他说:“她觉得屋里闷,出去透透气。” 不对,这不是理由。 黎湘的直觉告诉她,要么就是秦简州在搪塞,要么就是郗望在撒谎。 郗望出去,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真实原因是什么,秦简州不会说。 这个问题困扰了黎湘一路,她想不明白,却又停不下来。 其实按理来说,郗望是成年人,她可以自由外出,想去哪里去哪里。 可她又不是在世俗中正常长大的成年人,无论是心智,人际关系,眼界,或是人生阅历。 …… 半个小时后,黎湘送到公寓,和杨隽一起简单收拾一些私人物品。 去往姚家的路上,黎湘交代了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让杨隽去联系之前的心理咨询师,线上咨询即可。 之前找心理咨询师,是为了投入王垚这个角色,因王垚的原型就做过心理咨询师,还在大学开过一门犯罪心理学的选修课。 但这一次,黎湘却不是为了角色,她是为了“解谜”,不是从姐姐的立场,而是要找到一个清醒、客观的角度。 还有姚家人。 姚老爷子、姚岚、姚珹、姚仲春,等等。 他们过去曾是资料上扁平的,用文字描述出来的人物。 但现在,他们是活生生的,生活在她周围,她需要费尽心神,才能解读一点的“难题”,而且没有公式和章法。 快到姚家时,杨隽再次表达,说黎湘这几天明显和过去不一样。 他认为这是她入戏了,还说王垚这个角色一定会火。 黎湘心里却很清楚,她不止是入《她有罪》的戏,也是入了“黎湘”的戏,入了“姚涓”的戏。 她只是四分之一个郗晨。 她得尽快融入,越深越好。 指引她往前走的是欲望。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路的尽头不仅有风险,也有宝藏。 夜阳鸟 第38节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0章 黎湘的秘密 黎湘入驻姚家是件大事。 没有姚老爷子发话, 她是进不来的,而且一进门,“地位”就比小姨太高了一截。 原本姚家给姚仲春安排了一个李阿姨, 职位是家庭助理, 另外还有两名护工,如今因为家庭成员的变动,姚岚又找了一位“管家”, 但管的不是整个大宅, 只负责好黎湘和姚仲春。 新管家姓王, 黎湘也叫她王阿姨。 黎湘进门后没有歇着,连行李都放在一边, 和王阿姨单独聊了半小时。 王阿姨是经验丰富的老人, 又是姚岚的人,黎湘心里已经有了数,她的一言一行会被王阿姨看在眼里。 反过来, 王阿姨也会成为她在这里的耳目。 王阿姨似乎对大宅很熟, 她十年前在这里工作过, 至今还记得这里的姚家人的喜好和生活习惯, 待黎湘问起,王阿姨便如数家珍的念了十几条。 黎湘也告诉王阿姨,她白天要拍戏,不一定每晚都能回来, 尤其是拍大夜戏的时候——通常是晚上十一二点到凌晨四点左右。 她会提前把行程给王阿姨,请王阿姨代为照料, 如果遇到突发事件, 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 从头到尾, 王阿姨都没有提过姚岚, 似乎没有狐假虎威的意思。 黎湘也没提,她全程都在聊大宅,围绕着姚仲春的生活。 得知黎湘住进来,且就住在隔壁客房,姚仲春很高兴,晚上还多吃了两口饭。 黎湘看着姚仲春吃了药,姚仲春却还不想休息,让黎湘扶着她在屋里走了两圈,边走边说起以前的事。 黎湘的资料上对于姚仲春和姚涓的相处描述并不多,如今听姚仲春说起才知道,姚涓不是她亲自带的,母女俩见面次数也不多。 那时候姚仲春一直在忙家族生意,月子都没坐完,平日少不了到处飞,但她仗着自己身体好,从来不在意。 姚涓丢失之前就一直在大宅里,身边围着几个阿姨,不愁吃穿,无忧无虑。 只是不知是不是保护得太好了,姚涓反而体弱,三岁以前经常发烧感冒,不似同龄小孩那样活泼好动。 姚仲春还笑道:“其实岚岚小时候也是这样。她都五六岁了,还以为我才是她的妈妈,她也是一生下来就送来这里,她爸妈都忙,根本顾不上她。” 黎湘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五六岁的女孩已经懂事,且有记忆,怎么可能分不清谁是自己的妈妈? 照现在的姚岚来看,她小时候多半也是机灵早慧的,兴许是故意的。 姚仲春忽然说:“我还没问题,这段时间你都见过谁了?” 黎湘“哦”了声回答:“姚珹、大嫂、表嫂,姚老先生、姚岚。” 姚仲春停下步子,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好奇:“姚老先生?” 黎湘抿了抿唇,挽住她的手臂,却又像是靠了她一下,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撒娇:“外公……我有点叫不出口,又怕他会介意。” 姚仲春再次笑了:“姚岚也很少叫他外公,这个你随意。” 这之后,姚仲春提到自己的兄弟姐妹。 姚家人际关系复杂,虽然黎湘早已将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但站在姚仲春描述的角度,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姚仲春的语气透露出她对兄弟姐妹的观感,有的亲,有的疏,有的多提两句,有的一语带过。 姚仲春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两个妹妹。 其中一个妹妹和丈夫在欧洲,掌管姚家海外生意,另一个妹妹在国内奔波,未婚且没有生养。 黎湘并没有追着姚仲春询问她两个妹妹的故事,姚仲春也不打算多提,只交代两句就提到她的哥哥,也就是姚岚的父亲。 姚仲春的大哥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那天来大宅的“大嫂”就是姚岚大哥的妻子。 说到这里,姚仲春停下来,似乎在等黎湘发问。 黎湘却并不接话,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掩饰,问题都是带主观性的,会被姚仲春洞悉深意。 而且真正的答案,从来不是通过某个人的回答而找到的,任何答案都是个人观点,是片面的,有误导性。 片刻后,姚仲春又提到姚珹。 姚珹是姚仲春弟弟的儿子,样貌上最像姚老爷子,可惜身子骨一直不好,名下虽有资产,在姚氏却没有实权。 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听上去复杂,但如果顺着实权来捋,却很容易理解。 姚岚、姚珹这一代,姚珹是个指望不上的,根本没有人将他视作威胁。起码就靳寻的描述,如今姚家的年轻人斗得最凶的,是一母同胞的姚岚三兄妹。 如果上一代人有意介入站队,形势可能会大改。 站队,这两个字黎湘并不陌生。 她虽然没有在大家族里生活过,也曾经站队。 她去靳家,要站队。 她在娱乐圈,时刻都在站队。 她来姚家,更是一早就决定了队友。 而且有个道理,她看得很清楚。 无论是娱乐圈还是靳家或姚家都是一样,风光永远是一时的,舞台上的主角更迭不断,没有人能笑到最后。 轮流坐庄才是不变的定律。 …… …… 黎湘住进姚家两天,没有见过姚老爷子和小姨太。 听说是姚老爷子出去度假,小姨太自然要跟过去。 姚岚或是姚家其他人也没来过,一时间倒令黎湘有一种自己鸠占鹊巢的错觉。 两天后,黎湘在剧组拍戏期间,接到了两通陌生电话。 一通来自姚岚的大嫂,借着之前的一面之缘,说要一起吃个饭。 另一通则来自姚岚的二嫂,为的同一件事。 黎湘的时间排得很满,拍摄期间还要拍广告和大片,单独吃饭是不可能了,于是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就变成了“家庭聚餐”。 两位嫂子的“主动”,令黎湘认识到姚仲春这一票的重要性。 或许过去这两天,姚家人都在观望,如今是观望够了,要各自探路了。 下戏之后,黎湘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半路上,她本想看一会儿监控软件——这两天一直在思考姚家,几乎没时间去想琢磨郗望的“异常”。 杨隽这时说,心理咨询师已经联系上了,因要做学生考前动员,对方正在外面出差,各个学校做心理辅导和演讲。 基本上是晚上九点以后回宿舍,可以安排一小时在线咨询。 黎湘将时间记下来,计划着要在九点以前应酬完姚家两位嫂子,谁知一转眼就发现杨隽目光闪烁,支支吾吾。 黎湘问:“是不是还有事?”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姚家大门外,黎湘从不让保姆车开进去,这样简单一个动作,怕是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揣测。 杨隽轻咳两声,这才小声道:“辛念,辞职了。” 黎湘正转身拿自己的包,闻言不禁愣住,静了两秒,她看向杨隽。 一阵沉默,黎湘落下两个字:“下车。” 两人下车后来到车尾,就站在阴影处。 光线虽然微弱,但黎湘却一眨不眨地盯住杨隽。 杨隽心里有点虚:“特别突然,宇盛传媒尝试过留人,提出更好的条件,但她还是要走,而且是发邮件通知,人都没露面。” 黎湘的声音同样低:“理由呢,辞职之前发生过什么?” 杨隽:“听宇盛说,也没什么特别,赵正翀的案子结束之后,她就一直在跟林新的案子,现在案子热度降低了,她就辞职了……”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漏掉了什么。 黎湘脸色渐渐变了。 这段时间她突然被靳寻一脚“踹”进姚家的旋涡,又突然找回郗望,注意力被全部占满,一时也顾不上其他。 辛念许久没有上confession,她都没有多想,还因为辛念这段时间终于不再追着她的新闻不放而放心。 如今想来,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了辛念。 辛念是在一步步铺垫,要撤出去。 这时,杨隽试探问:“湘姐,其实就算她辞职也没什么,反正她现在也不纠缠了,不如就这么算了?” “你不懂。”黎湘呼出一口气,随即又问:“这件事你还跟谁说了?” 杨隽摇头:“谁都没说。” 黎湘不放心:“秦简州呢?” 杨隽愣了下:“也没有。” 黎湘又看向车灯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逼迫杨隽也没用,就算杨隽不说,秦简州早晚也会知道。 只要秦简州知道,靳寻就会知道。 这几年辛念的“小动作”太多了,前阵子还将靳寻扯进去,以他的性格不会真的算了,最多就是暂时不追究。 之前有宇盛的人看着,辛念就算要利用新闻曝光什么,也都在掌握之内,不至于让靳寻以为她脱离掌控。 靳寻曾暗示过她,其实有更彻底的解决办法,吩咐简州一声就好。 夜阳鸟 第39节 她拒绝了。 一旦让靳寻觉得,这颗定时炸弹要爆了,许炜、江秋就是“榜样”。 她想,她得再和辛念谈一次。 线上就好。 然而思路刚形成,这时从车道的尽头打来两束光。 那是一款有些闷骚的豪车。 车子越来越近,停住了。 黎湘用手挡住光线,随即就见后座上下来一个男人。 他来到跟前,背着光笑了:“是不是在等我?” 黎湘放下手。 她真是不解,为什么样貌上最像姚老爷子的男人,会是这种性格。 不过她应付男人也很习惯了,于是很快露出笑容,先朝杨隽使了个眼色。 杨隽上车后,她才转向姚珹:“是啊,有你在,我想今晚这顿饭应该不会太尴尬。”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感谢在2022-12-15 12:00:00~2022-12-21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昔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青晔 159瓶;言言 50瓶;闲逛逛的鱼 40瓶;you 34瓶;zxslof 20瓶;pnnny 12瓶;不爱吃素 10瓶;木木酱 3瓶;卿卿我心 2瓶;555644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黎湘的秘密 进圈近十年, 黎湘得出一个经验,多笑笑准没错。 美女不爱笑,是高冷、高傲, 美貌就会变成别人攻击的武器。 美女爱笑, 是随和、乐观,无论男女都会少一点为难。 后来她逐渐明白,笑也分很多种。 开心的笑, 少有。 敷衍的笑, 不要有。 无论和对方相处多难受, 请微微笑一下,哪怕是嘲笑、冷笑, 或怒极反笑, 都不要露出来半点。 黎湘对姚珹笑了下。 她并不讨厌姚珹,何况姚珹还是靳寻几次挂在嘴上的重点目标。 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完成靳寻交代的事, 而是为了她自己。 姚珹感叹道:“好久没回来吃饭了, 真想念莲姐的厨艺。” 莲姐是大宅负责做菜的阿姨。 黎湘没接话。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姚珹看似随意, 步幅不大, 在进屋之前问了一句:“知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会来?” 黎湘站住脚,转向他。 姚珹只说:“是姑姑说的,莲姐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菜。” 黎湘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悟了。 姚珹的突然出现, 不只是黎湘,大嫂二嫂也同样惊讶。 二嫂比较直接, 跟黎湘寒暄之后便问:“咦, 原来你也邀请了阿珹。” 邀请二字实在是妙。 这里面有谁是她邀请的呢? 这是姚家, 她才是外来者。 黎湘既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仿佛自己就是不善言辞的花瓶。 再看二嫂,比大嫂在气质上多了几分干练,少了几分委婉,嫁到姚家之前也在做生意,和二哥是在商务聚会上认识的。 而大嫂的出身则是标准的名门。 四人入席,二嫂是话题的发起者,几次转折也都是她挑头,仿佛整顿饭的“主持人”,称得上是八面玲珑,手腕灵活。 黎湘话不多,基本上都是在回答二嫂的问题。 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也是娱乐圈必练的技能之一,可以抖小机灵,机智一点,也可以回答一大段东西,却没有一个重点。 大概是二嫂一个劲儿的跟黎湘说话,忽略了旁人,不知何时,大嫂和姚珹小声交谈起来。 期间还伴随几声姚珹的咳嗽声。 这很快引起二嫂的注意,又试图把他们拉入话题。 黎湘观察着三人的角色切换,忽然想起靳寻的一些话。 那时候她刚介入靳家的“家务事”,身负接近靳疏的任务,她亲眼见到靳寻对靳疏的算计,却又看见靳寻对靳疏的保护。 靳寻嘱咐她说,事情要办成,但不能办绝,令靳疏记上仇,否则未来几十年,靳疏总会找到机会报复。 现在多关心一点他,将来他就会手软一些。 黎湘便问:“你对靳疏,有亲情么,或者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在意?” 靳寻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他笑着反问:“是不是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很复杂,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 黎湘点头。 她对亲情比较直接,就像她对郗望,有惦记,有在意,有盼望,也有愧疚。 虽然成分很多,但它们并不难理解。 靳寻想了想,这样回答:“你不如将它当作一门生意,这样你就能懂了。” 生意。 当这两个字浮现出来,黎湘再度看向桌前另外谈笑风生的三人,长袖善舞的二嫂,含蓄低调的大嫂,看上去没什么主见的病秧子姚珹。 姚家是生意人,在这条食物链中稳坐靳家上游,姚家人无时不刻在谈生意,这不是有意为之,而是自小耳濡目染的观念和习惯,融入在性格中。 而她过去不理解这些人行为背后的动机,是因为她没有这样的观点和经历。 黎湘笑容渐深,看似专心在听二嫂讲述生意场上的趣事,同时关注着大嫂用餐的细节,比如她吃了什么,没吃什么。 最后眼神一转,见姚珹正看着自己。 仅这一顿饭,仅这一个眼神,她看明白一些事。 …… 饭后,黎湘和大嫂有了两分钟单独对话的机会。 原本是黎湘进厨房查看姚仲春的晚餐,没多久大嫂就跟进来表示关心。 黎湘回答说:“这几天情况比较稳定,胃口好,睡得也好。” 大嫂欣慰地笑了:“那都是因为你回来了,心病还得心药医啊。” 黎湘没有居功。 大嫂又忽然来了句:“早就听朋友说你很有观众缘,属于老天爷赏饭吃,这两次见你我也 ?璍 有同感。” 这倒是,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时,面相和气质就是第一张名片。 黎湘随口说:“是我运气好。” 大嫂却话锋一转:“你看姚珹,其实他很慢热的,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熟悉起来。今天换一个人,可请不动他。” 哦,原来大嫂要表达的是这个。 黎湘再次悟了。 相比二嫂的直接以及控场,无时不刻地展现个人魅力,大嫂的表达更像是水,慢慢渗透进缝隙。 黎湘没有说是姚仲春叫姚珹来的,无论说与不说,意义都不大。 闲聊两分钟,黎湘便和李阿姨一起将晚餐端上楼。 穿过二楼走廊时,楼下厅里还时不时传来二嫂的笑声。 进了屋,黎湘先看着姚仲春吃了半碗粥,一点蔬菜和肉,见她落了筷子,这才说:“刚才我是跟大嫂、二嫂一起吃的晚饭,姚珹也来了。” 姚仲春说:“她们以后会经常来,多和她们走动,但别走心。” 黎湘品着姚仲春的话,虽然没有当她是母亲,心里却是尊重的:“那姚珹呢?” 姚仲春这样说道:“聪明、善良。在姚家,这两点非常宝贵。” 善良,黎湘还能理解为何宝贵,但聪明…… 在她看来,姚家都是人精,没有蠢材。 她忽然觉得,姚仲春所谓的“聪明”与她认知的有出入。 同样一个词,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语境下说出来,意思就会有深有浅。 夜阳鸟 第40节 黎湘没有追问,姚仲春似乎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不一会儿就说累了,让黎湘不用理她。 黎湘离开姚仲春的房间,却没有下楼,就在二楼的小厅里坐着。 这个位子靠近窗口,她看到大嫂和二嫂的车相继离开,迟迟没有见到姚珹的。 直到片刻后,姚珹出现了。 他笑着经过小厅门口,狭长的眼睛不紧不慢地扫过黎湘,脚尖却没有调转方向,笔直的朝向走廊尽头。 他是来看姚仲春的。 黎湘跟着起身,本想告诉他姚仲春休息了,却见姚珹已经走到门口,笑着跟李阿姨说了两句话,李阿姨就推门让他进去。 黎湘回到小厅,此后十分钟,她的所有思绪都围绕着姚家这些人。 大嫂和二嫂专程前来,却对姚仲春一句问候都没有,是真的不知道礼数么,还是不会做表面功夫? 都不是。 姚仲春对姚珹,姚珹对姚仲春,明显是有别于其他人的。 还有姚岚。 是姚岚将她带到姚仲春面前。 姚珹说,她不是第一个姚涓。 姚仲春经历多次“欺骗”,对她却表现得没有半点怀疑,这有点违背常理。 难道是因为姚仲春相信姚岚? 还有,这段时间她总觉得姚岚、姚珹之间,有些似有若无的“联系”。 他们没有同时出现在姚家,却令她想到了靳寻说的两个字——站队。 这时,走廊的尽头再次响起关门声。 黎湘醒过神。 不到半分钟,姚珹出现在小厅门口。 这一次,他不止直接进来了,还顺手关了门。 黎湘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坐在对面,看着他翘起二郎腿,看着他对着自己笑。 她不傻,异性对于自己的喜爱,她的直觉总会第一时间闪现。 姚珹对她是有兴趣的,那是一种男人对美丽的女人的本能反应。 或许还有别的,比如她也上了这条船。 黎湘率先开口:“今天谢谢你圆场。” 姚珹:“我可什么都没做。” 黎湘:“你来了,就是最大的帮忙。” 姚珹不答,仍瞅着她笑,一手还支着头。 黎湘提醒道:“我是你堂妹。” 姚珹故作诧异:“我知道啊。” 黎湘挑了下眉:“你这样看我,我会误会的。” 姚珹:“也许不是误会呢。” 到这一刻,黎湘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说:“你和姚岚通过气了。” 他知道她是假的。 姚珹没有否认。 黎湘也看得出来,姚珹是故意“告诉”她这件事,他或姚岚或姚仲春都没打算隐瞒,否则她可能不会这么快发现。 既然如此,黎湘便决定逮住这次机会,继续发问:“你之前说我不是第一个姚涓,之前的‘姚涓’都是谁找来的,姚岚的哥哥?” 姚珹姿势未变,只说了三个字:“挺聪明。” 果然,大嫂和二嫂来到大宅,一顿晚饭“聊”了一小时,连上楼见姚仲春一面的功夫都没有,不是不懂礼数,而是不敢。 姚仲春一定让她们以及她们的丈夫尝到过教训。 姚珹将话题接过来,问:“还想到什么了?” 黎湘说:“如果我是她们,对于我的身份一定半信半疑。其实要证实这件事不难,只要拿我的样本去做比对即可。可问题是,出来的报告即便是真的,也要当事人相信才行。而她们在我母亲面前,早就失去讲事实的资格了。” 是的,这件事只要姚仲春相信,那她就是真的。 从她来到姚家,到住进来,前后不到半个月,其他人都在观望,观望的却不是真假,而是姚仲春的态度。 真的又如何,可以说成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姚仲春信就好了。 虽然她还想不明白,姚岚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姚仲春对此尽信不疑。 姚珹又问:“还有呢?” 黎湘想了想,反问:“你之前说有你帮我,我可以全身而退,是认真的?” 姚珹笑了:“要我发誓吗。” 当然不用。 黎湘摇头,终于不再挣扎和怀疑:“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 原来,队友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2章 黎湘的秘密 九点零五分, 黎湘和心理咨询师李琰的语音接通了。 李琰比她大几岁,已过三十,没有结婚, 有一个女儿, 这件事还是因为黎湘去心理诊所时见到过一次才得知。 在黎湘看来,李琰就是最贴近她想象中的那种职业女性,无论是外形打理, 还是办公室布置, 或是言谈举止, 都透着精明干练,却又不咄咄逼人。 虽然不是朋友, 但和李琰对话, 是令人舒服的。 “怎么样,今天想聊些什么?” 这是李琰的开场白,很随意。 她从未用过“咨询”二字。 黎湘快速道明意图:“大概有两件事, 我心里有些想不通。第一件, 我有两个多年没有见面联系的亲戚突然来找我。我的亲人不多, 我想和她们搞好关系,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有其实我的身份,它也成了一种阻碍。第二件,我有个朋友曾经关系很好,我很重视这段关系, 但因为一些误会,我们可能做不成朋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只希望她能明白我现在的位置、身份, 有很多不便, 但我的意愿她不理解……” 李琰笑道:“你的困惑, 很多人都经历过,也有很多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包括我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我的经验告诉我,大部分误会都是解不开的,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愿而改变。因为双方的认知产生偏差,彼此都坚定自己认定的东西,不愿承认另一种故事版本,也不想去改变。” 黎湘问:“你说你有类似经历,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李琰说:“我没有解决,到现在我和我关心的人依然形同陌路。” 黎湘没接这茬儿,连心理咨询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何况是普通人。 隔了几秒,黎湘说:“如果我一定要找出一个解决方案呢?” 她知道自己有些固执,甚至是执拗,但如果连这点坚持都没有,她似乎就只是供人驱使的花瓶或手套了。 李琰只道:“站在我的角度,我会劝你放平自己的心态,多角度去考虑这件事。你左右不了对方的想法,只能控制自己的。如果你抱着‘一定要怎样’的念头,而对方不配合,结果很可能是自己失望。但如果你愿意转换心态,随缘一些,愿意接受失败,即便结果不好,心里也不至于太难受。” 当改变不了事情时,就要学会改变自己的心态。 她能管理的只有自己,而不是他人,更不是处境。 是这样么? 将近五十分钟,心理咨询步入尾声。 有些人以为,靠心理咨询可以找到自己苦思冥想都找不到的答案,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心理咨询最大的作用是开导,提供多种换位思考的可能性。 又或者说,它像是一面镜子,反射出一些问题。 和李琰结束通话之后,黎湘静坐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自己有点钻牛角尖,还有些一厢情愿。 对于郗望,她想像过去一样,但这不可能实现,于是她心里失落。 对于自己的处境,她既做不到抽离,又不可能彻底绝情,她还有些自私,并不愿自我牺牲,成全他人,于是被卡在中间,有些尴尬。 似乎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推着她,逼着她去的。 她当然也有欲望,也想过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像靳寻一样狠而不走心。 当靳寻第一次“暗示”她,除掉其他知情者,是永绝后患的唯一方法,他是这么说的:“情意和生意,只能选一样。” 那也是她第一次“反抗”靳寻的建议。 思路走到这里,黎湘自嘲的笑了下,仿佛忽然间明白了。 这或许就是她不上不下的原因吧,要么就彻底躺平,放弃所谓的“坚持”,要么就反抗到底,鱼死网破。 而她两者都不是,她只是被养在鱼缸里的鱼,想要自由,又怕鱼缸被打破。 …… …… 临睡前,黎湘在confession上以私密方式发布了一条状态:“我需要和你谈谈。” 她希望辛念会看到。 这次她不想惊动任何人。 夜阳鸟 第41节 一觉醒来,机械性的进行洗漱护肤,吃了简单的早餐,跟姚仲春聊了几分钟,便坐上保姆车去剧组。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 然而这一天的拍摄工作并不顺利。 副导演跟黎湘聊了很久的戏,但感觉就是差了些味道。 眼瞅着副导演口沫横飞的表达,甚至自己上场演了一遍,让她照猫画虎,可一旦换成是她,却是越想演好,越不得其法。 黎湘就像平时一样跟大家道歉,脸上挂着尴尬的表情,心里一阵阵往下沉。 杨隽跟她回到房车,问她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会儿。 她安静片刻,才说:“我找不到感觉。” 杨隽不理解:“可是之前不是都挺好的,起码我看不出问题。” 黎湘看向杨隽,问:“你真觉得好么?” 杨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湘又垂下眼,低语:“你觉得我像王垚么?” 杨隽“呃”了声:“咱也没见过原型啊。” 黎湘说:“我觉得不像。她很果断,如果遇到我遇到的问题,她不会犹豫不决。但这不是因为她没有顾忌和弱点,是她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放弃其它。而我,还不知道怎么选。” 这番话杨隽听得一知半解,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杨隽只好说:“昨晚的心理咨询,我还以为会对你有帮助。怎么感觉有点适得其反了?” 黎湘沉默着。 她不是因为那将近一小时的心理咨询而犹豫,这种矛盾的感觉和处境已经存在很久了,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她强迫自己将它压下去。 但它越积越多,如今大概是压不住了。 压不住就该爆发,就像王垚那个原型人物一样,抱着毁灭的心情。 可她不是王垚,她没有爆发的底气。 所谓底气,是需要资本支撑的。 转眼到了下午,拍摄进程依然不乐观。 黎湘努力在表现,导演看出来她的诚恳,但就是有一种“油盐不进”的感觉,似乎怎么教都隔了一层。 结束之前,黎湘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先是出冷汗,小腹一阵阵疼,手脚冰凉,直到去了一趟洗手间才发现是“亲戚”提前造访。 黎湘跟杨隽要了一杯红糖姜茶,杨隽便明白了,说难怪她这两天状态低落,应该是激素紊乱引起的。 黎湘虚弱地靠坐着没接话。 激素分泌是有影响,但问题早就在了。 一路上,黎湘都不怎么说话,心里的烦躁越堆越多。 杨隽让她回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 下车后,黎湘拿着手包往大宅里走。 换做平日,她会笑一笑,但现在连敷衍的兴致都没有。 刚走进大宅,王阿姨迎上来。 黎湘抬了下眼皮,还来不及撑起笑容,就听王阿姨说:“先生和小姨太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 因为经期,黎湘的反应有点慢,隔了几秒才问:“需要我去见么?” 王阿姨说:“小姨太说让你过去打个招呼。” “哦。”黎湘应了声,抬脚走向偏厅。 王阿姨跟着她,边走边说:“是靳家的人。” 黎湘:“靳?” 王阿姨:“靳家听说涓涓小姐找到了,专程过来。仲春小姐的意思是,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可以不见,但今天不见,以后也要见。” 黎湘“嗯”了声,脚下有些飘,待走到偏厅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她才后知后觉地站住。 这声音她认识。 原本听到“靳家”和王阿姨的转达,她还在犯迟钝,这会儿倒是醒了。 王阿姨也跟着停下来。 黎湘木着脸道:“我今天心情很差。” 生理期,拍戏不顺利,心里有结,几乎没有一件事是顺的。 王阿姨:“那……” 王阿姨似乎要建议什么,就在这时,小姨太从偏厅出来了。 小姨太迎上来,一把抓住黎湘的手往屋里带:“涓涓啊,家里来客人了,是专门来看你的,快来见见!” 黎湘没有退,就这样和里面的人打了照面。 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靳瑄和生母赵女士。 赵女士见到黎湘,眼神透着不善,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副生怕人不知道她有多虚伪的笑容。 赵女士起身来到小姨太旁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一个说第一次见到“涓涓”吓了一跳,感觉在哪里见过,另一个说前几天还看到她的广告,原来本人和电视上差了这么多。 黎湘没什么表情,任由两人评头论足,直到她感觉到另一道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看过去,是一直瞪着自己的靳瑄。 如果不是碍于礼数,靳瑄大概会在这里吃了她。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已经跌到谷底,脑子反应慢,加上她身上实在不舒服,对于这些旁人的指指点点和敌视竟然没多大感觉。 直到几分钟后,王阿姨过来了,给她送上一杯热茶。 黎湘坐下喝着茶,听着小姨太和赵女士叽叽喳喳,但有一半内容她没听清。 等一杯姜茶喝完,她借口说去洗手间,便离开偏厅。 只是刚走出去不远,身后就跟上一个人。 黎湘走得慢,也不打算跟后面的人赛跑,她知道是谁,也知道自己免不了要再听一顿奚落。 她虽然烦躁,却也知道这是姚家,不能让人看见她和靳家的人发生口角,于是脚下一转便往后院走。 靳瑄目标明确地跟上来,待黎湘走下台阶,拦住了去路。 黎湘垂下眼。 靳瑄逼近道:“你可真够本事呀。” 黎湘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接话。 靳瑄继续说:“你是怎么进来的,花了多少钱买通鉴定机构的人,他们居然敢帮你造这种假?你是不是疯了?” “他们知不知道你在我们靳家做的那些事,知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妈是干什么的?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犯贱,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这么多年了,靳瑄的调调一点没变,永远是这些。 有什么不满不痛快,她一定会直接表达,一旦上头就会只顾着发泄,先让自己舒服了再说。 黎湘等靳瑄宣泄完,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些事,刚才在里面怎么不提?” 靳瑄一直以为是她用美貌和手段欺骗了靳寻,混入靳家的圈子,按照这个套路,她应该也用同样的手段迷惑了姚家人。 靳瑄真是高估她了,而她也不会跟靳瑄解释,她只是一个工具人。 靳瑄:“你当我傻么。为了你这种人,得罪两家关系犯不上。但你别得意,我一定会拆穿你,早晚我会让他们知道……” 说到这,靳瑄靠近黎湘,声音很轻:“连‘黎湘’这个身份都是假的,你就是个骗子。” 黎湘盯住靳瑄充满愤怒的眼神。 半晌,她笑了。 原本还低落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靳瑄的行为“以毒攻毒”了,她竟然觉得没刚才那么丧了。 但她的笑容也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垂下眼,一把握住靳瑄的手臂。 靳瑄被她手上的冰凉和力量吓了一跳,要挣脱,但黎湘抓得越发紧。 开口时,黎湘的语气却与手上的力气相反,还透出一点弱势:“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以前的事告诉别人……” 靳瑄:“真好笑,我凭什么要帮你?” 黎湘:“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你开。” 靳瑄:“想收买我?看来你真的赚了不少啊。” 靳瑄挣脱黎湘的手,揉了揉手臂,便扫过她身上的衣服,随即从上面捏下来一根头发。 “别急,等我收集完证据,再来拆穿你。” 靳瑄宣布完自己的计划,转身就走。 黎湘没有拦她,只是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院子,平静地划开笑容。 今天她的情绪是真的很不好,要憋死了,需要发泄。 所以这一次,可不怪她。 ……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本卷最后一章,下卷转折。 集中回答一下问题: 1、戚晚出场。 还没到时候,目前她还是“游离在外”的。 2、黎湘的定位。 她有苦衷,有为难的地方,但她绝不是传统意义中的正派角色,不能用传统类型女主来要求。 夜阳鸟 第42节 3、要挣脱,反杀,需要资本。 谁是最终boss边写边看,凡事皆有可能。 4、十二年前三个女生确实做错了选择。 无论如何后悔,如何补偿,功过都不能相抵,这是肯定的。 前面铺垫过,每个人掌握的,知道的,只是整件事的一小部分,等到所有人知道的拼在一起,才是“真相”。 对于“真相”而言,我个人认为就是不同的认知,没有所谓的绝对。 历史上大部分事件,正邪都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只有在一些少数事件中,正邪才不用去争辩,一目了然。 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认知,对错正邪不用任何人强调,懂得都懂。 如果不说历史,只说风月,随便举个例子,阮玲玉就有四封遗书。 到底真相如何,谁知道呢?我们听到的,就是活着的人各种“自圆其说”,看哪种版本最动听,我们的认知更愿意相信哪个版本。 总之这篇文和系列文“黑白灰”三篇不太一样,又换了一个角度去讲故事。 其实我个人还是喜欢“以前”的东西,主角不一定是好人,配角不一定就是反派,有多种形式存在,都是人,都有人性,都有私心。 好了,应该没有漏掉的了。 红包继续~ 下卷见。 ?? 3 ?? 第33章 虚假的真相 靳瑄和赵夫人拜访姚家之后, 转眼过了五天。 这期间黎湘始终两点一线,除了姚家和剧组就没去过其他地方,甚至没有探望郗望。 跟拍她的记者跟过去一样多, 华胜也一如既往地发布通稿, 每隔一天,公司会发布一些小视频或花絮,笼络粉丝。 靳寻问过一次进展。 她的回答是:“很顺利。” 直到经期结束的那天, 黎湘赶完一个大夜戏, 剧组给了半天的假。 黎湘在房车上睡了一觉, 便坐车回姚家。 其实这一趟本不用跑,只是因为和姚仲春说好了, 要陪她吃午饭。 没想到刚踏进姚家大门, 黎湘就被王阿姨拦住了。 黎湘笑道:“我妈怎么样,我不能待太久,一会儿还要赶回去。” 王阿姨却说:“仲春小姐在休息。靳家又来人了。” 这一次, 黎湘没有反应迟钝, 很快问:“又是小姨太的客人?” 王阿姨点头:“是。” 黎湘:“需要我做什么么?” 王阿姨说:“先生说, 让涓涓小姐去见一下, 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知道了。” 撂下这句话,黎湘先回了一趟房间,换了身衣服,顺手给靳寻发了微信:“靳瑄来了。” 不到半分钟, 靳寻回复:“她来做什么?” 黎湘却没理他,将手机屏幕按掉, 直奔偏厅。 偏厅里有三个女人, 除了小姨太, 就是赵夫人和靳瑄。 王阿姨说, 赵夫人和靳瑄是来拜会姚老爷子的,但姚老爷子没有见,小姨太去书房待了十分钟,还送进去一个纸袋子。 接着姚老爷子就让小姨太传话,说要将“涓涓”叫回来。 见黎湘来了,小姨太招呼黎湘坐下。 但还没等她喝口茶,小姨太就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还说:“你外公已经看过了,他的意思是需要你当面解释清楚。” 黎湘将文件打开扫了眼。 小姨太这时又道:“为了以示公平,我想后面还是要再做一次检测。反正真金不怕火炼,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出所料,文件里有一份dna鉴定报告,证明她和姚仲春并无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的背景调查,包括她和靳寻的来往,以及十年前做过靳疏私人助理的事。 当然还包括她还是“郗晨”时的学生时代的照片。 黎湘非常平静地看完这些,放下文件,便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 赵夫人和小姨太对视一眼,互相使眼色。 原本双手环胸的靳瑄,直接拿出手机播了一段录音。 “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以前的事告诉别人。” “真好笑,我凭什么要帮你?” “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你开。” 黎湘依然没有表情,放下茶杯,只看向小姨太。 小姨太说:“这段录音里的人是你吗,你怎么解释?” 黎湘露出一抹笑容:“我整过容,改过名字。我的出身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好,我的养父母也不是知识分子,我只有个养母,她做过不名誉的事。而这些会对我现在的事业产生影响,所以公司一开始就帮我改了背景。我不希望这件事曝光,于是当靳小姐来威胁我时,我才会提议交易。” 小姨太问:“只是因为这个?” 靳瑄接道:“谁威胁你,你配么?不要混淆视听,你欺骗大家的可不止这件事,你的dna根本不匹配!你就是个冒牌货!” 小姨太跟着说:“别的事都不要紧,主要还是这份报告,需要你解释一下。涓涓,你有责任把事情说清楚。” 黎湘笑道:“那就按照外公的意思,再做一次鉴定吧,我没意见。” “……”小姨太怔了一瞬,“呃,你外公没有说要你再做一次鉴定,是我觉得为了把事情解释清楚,这样做最妥当。事实胜于雄辩啊。” “哦,是我理解错了,原来是您的意思。”黎湘说:“我没意见,愿意配合。待会儿您跟我一起上楼,我妈的样本由您亲自来取。” “这……”小姨太顿时为难了。 小姨太虽然段位不高,但也会看形势。 她知道姚仲春不喜欢她,她在这栋宅子里无论怎么耀武扬威,都不能做姚仲春的主。 她和黎湘一起去见姚仲春,这就意味着她要将来意和质疑当面说清楚,万一姚仲春因此受了刺激,那不就成了她的责任了? 小姨太快速想了一圈,建议道:“我想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 “这怎么行?”靳瑄反对道。 赵夫人也有异议,小声说:“就像上回一样,找个人去捡根头发不就行了,这有什么难的?” 小姨太:“这回跟上回不一样。” 赵夫人正要说什么,黎湘却快了一步:“如果我是假的,让我自己来办这件事,岂不是给我机会做手脚?这是姚家的家务事,当然要由姚家人来办,您是最适合的人选。” 话落,黎湘又对小姨太笑了笑,看上去温和极了。 小姨太看过来,这才意识到什么。 就在小姨太进退两难之际,靳瑄的手机震动起来。 靳瑄拿出来看了眼,皱皱眉头,按掉了。 但很快又有微信。 靳瑄看了眼手机,犹豫两秒,便借口说要去洗手间。 然而这一去,靳瑄就再没回来过。 等了十分钟,小姨太仍迟迟没有决断,赵夫人在一旁努力说服。 黎湘就像是跟自己无关一样,去厨房看了看姚仲春的营养餐,还去了一趟姚仲春房间,陪她吃药。 回来时,小姨太和赵夫人还在偏厅,唯独不见靳瑄。 黎湘笑着拿起文件,放在小姨太面前,说:“我妈醒了,刚吃过药,现在情绪平稳,咱们上去吧。” 小姨太却碰都不敢碰,攥紧了手说:“也不急这一会儿,再等等吧。” 正说着,姚老爷子的助理进来了,对小姨太和赵夫人说:“靳寻先生来了,董事长请他去了书房。” 小姨太和赵夫人一同愣了。 助理又对赵夫人说:“靳先生说,靳瑄小姐在外面车上等您。” 赵夫人立刻起身往外走。 直到助理离开,偏厅里只剩下黎湘和小姨太。 小姨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她就算再想不明白,也能看出来这件事走向不对。 靳寻来了,却没有人告诉她,他都去见姚老爷子了,助理才来传话。 黎湘扫过仍有些转不过弯的小姨太,坐下又喝了口茶,这才说:“我和靳寻是有过来往,但没有欺骗,而是你情我愿。这件事靳瑄曾强烈反对过,她对我一直都有成见。事实上是她想多了,我们当初只是交往,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仅仅两句话,就将靳瑄今日的目的变了一层意思。 至于鉴定报告到底是真是假,这会儿已经不重要了。 黎湘又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这件事是姚家的事,咱们是一家人,以后还要朝夕相处。您有什么意见,只管对我说,可别被外人利用当枪使了。” 小姨太连忙解释:“怎么会呢,都是一场误会。涓涓,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我耳根子软,被小人蒙蔽了……” 小姨太边说便拿起那份文件,当着黎湘的面撕成两半:“这种东西,可千万别让你妈妈看见了,她身体弱,不能动气。” 这之后几分钟,小姨太都在拼命找补,甚至没话找话地询问剧组的拍摄工作,辛不辛苦,要不要家里多请几个助理等等。 夜阳鸟 第43节 黎湘只是虚应着。 直到姚老爷子的助理再次过来,说让小姨太去见董事长。 小姨太这才战战兢兢地离开。 黎湘看向门口,扫过小姨太不安的背影,遂目光一转,对上不知何时立在门边的男人——靳寻。 靳寻浅笑着,但不及眼底。 等助理和小姨太离开,黎湘起身,顺手拿起那份文件,递给他。 靳寻来到跟前,接过文件顺手翻了眼,难辨喜怒。 但黎湘看的出来,他在压着火儿。 黎湘若无其事道:“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还害你专程跑过来。” 靳寻合上文件:“是我没管好靳瑄,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说话间,他抓住黎湘的手。 黎湘微微笑了,靠近他,低语:“这又不怪你,你也不会想到,靳瑄居然调查了这么多事,连你都牵扯进来了。” 靳寻忽然问:“她一直在找你麻烦,你怎么不告诉我?” 黎湘笑容不减。 你是真的不知道么,还是无所谓呢? 反正找的不是你的麻烦,告诉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 黎湘只说:“只是一点小矛盾,只要我忍忍就过去了,我也没想到她越玩越大,这次还把你拉下水。” 靳寻:“辛苦你了。” 黎湘垂下眼:“我过去的身份是个雷,一直遮遮掩掩不是长久之计。往好处想,这次经过靳瑄这么一闹,以后再有人拿出同样的东西,都不会有人在意了。” “嗯。”靳寻接道:“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会教训她,给你个交代。” 黎湘笑道:“你也不要太严厉,不然她又要怪到我头上了。” …… 黎湘还是后来听王阿姨转述才知道,靳瑄被靳寻叫到大门口,就上了靳寻的车,直到赵夫人来找,靳瑄都没下过车。 这场小风波,很快就传到姚家其他人耳中。 但所有人都当做不知道一般,更没有借机做文章。 这件事也等于直接告诉他们,姚老爷子已经默认“姚涓”的位置。 因为“姚涓”而将靳寻牵扯进来,似乎也是一种信号。 风波过后,黎湘又恢复到之前的生活。 但她心里却没有因此踏实下来,不是因为姚家,而是因为辛念和郗望。 辛念依然没有出现在confession网站上。 黎湘等了两天,既没有让杨隽去找人,也没有惊动秦简州。 以她的身份,她不可能自己突然跑过去。 她已经在考虑第三条路,或许应该让姚珹帮忙? 两天后,在秦简州的安排下,黎湘又去探望一次郗望和陈熹。 陈熹比之前热情一些,还聊起她演的电视剧。 郗望变化不大,依然话不多,和她的眼神交汇也少。 黎湘离开时有些失望。 直到临出门前,郗望说了这样一句:“谢谢你对我们的关心,欢迎你再来。” 很普通的一句话,黎湘的心情却瞬间好转。 这天晚上,黎湘拨打了姚珹留给她的私人号码。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样一直等下去只会耽误时间,错过时机,她不可能等辛念自己回心转意,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姚珹,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唯一的选项。 电话接通了。 姚珹没有直接发问,只“喂”了一声。 黎湘吸了口气,半晌才说:“我需要帮助,但我不想这件事让别人知道。” 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兴趣。 她也知道怎样说,可以让一个男人以为,身为女人的她是信任他的,且只信任他。 这会令男人满足,而她需要这个。 话音落地,一阵静谧。 也不知姚珹是在分辨,还是在思考。 片刻过去,那带笑的声音传来。 “看来这件事很严重,连靳寻都帮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4章 虚假的真相 刚给姚珹发完信息, 黎湘就后悔了。 这十几年她的性格是越发谨慎小心,遇到一些事情还会疑神疑鬼,即便她知道有些想法是她精神上过于焦虑导致的, 却控制不了。 黎湘的理智告诉她, 姚珹就是一个危险信号,像是配电箱上的警告标志。 但另一边,她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一次, 她可能又会变成被人利用的工具, 她求助姚珹, 同样要付出更多代价。 唯独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她主动选择。 黎湘深吸两口气, 清清嗓子, 向姚珹拨出语音电话。 铃声响起,但很快就被姚珹按断。 黎湘一顿,刚要打字, 姚珹就发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黎湘快速接通, 很快就看到姚珹的笑脸。 他穿着睡袍, 睡袍里面露出一截睡衣的领子, 他的头发有些潮湿,唇红齿白的,看上去比之前见到的气色要好些。 姚珹第一句便是:“你脸色不太好。” 黎湘接道:“刚拍完大夜戏。” 姚珹拿着手机边走边说:“生病这件事我很有经验,就你现在的脸色, 可要注意了。” 说话间,他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黎湘顺着他的移动观察着, 他一开始在沙发区, 如今到了厨房, 他住的地方不算小, 但也不是姚家大宅这种尺寸的别墅,像是高级公寓,而且是独居。 黎湘:“好,我会注意。” 这话落地,几秒的沉默,黎湘将话题引入正轨:“我有件事需要帮助。但它对于你来说,并不难办,只是我个人很在意。” 姚珹扬了下眉,盯着她看了片刻,问:“怎么没找靳寻?” 黎湘犹豫了一瞬间,不是没想过搪塞或撒谎,但她知道有些事瞒不住,没必要在此去透支她和姚珹之间本就不牢固的信任度。 恰恰相反的是,现在她急需跟姚家人建立信任。 黎湘说:“我之所以觉得这件事难办,就是因为他。不能让他知道,而我很难绕开这一步。” 姚珹笑容不减,眼神却变了。 他回到沙发前坐下,手机放在面前,他双手在身前交握着,半晌才道:“他在控制你,你要把他踹掉。” 简单一句话,道破所有。 黎湘心中跟着一紧,不得不佩服他洞悉事物的能力和联想力。 但黎湘没有否认,这一步一定要迈出去。 她也没有为自己找借口,更不需要诉说苦衷,即便再难也不是打在听者身上,说了他也不会切身体会,那又何必说。 黎湘只道:“只要你愿意帮我,我愿意付出代价。” 姚珹渐渐收了笑:“我要先知道是什么事。” 黎湘点头,很快说:“我有个朋友,十几岁就认识了,我们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我很担心她的安危,但她对我有误解。我想见她一面,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我身边的助理以及经纪公司。” 姚珹:“听上去的确很简单。” 黎湘:“但对我来说,很难。” 姚珹没有继续追问:“把这个人的资料给我,两天之内给你答复。” 黎湘松了口气:“没问题。谢谢。” 视频切断,黎湘依然盯着手机屏幕。 她的思路还在转,但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焦虑。 姚珹是危险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有件事她的直觉很强烈,那就是姚珹和靳寻绝不在一条船上。 …… …… 夜阳鸟 第44节 翌日,黎湘刚到剧组,经纪公司就传来消息,说某家传媒公司将投拍一部戏,大制作,希望黎湘主演。 至于片酬和里面的暗箱操作,包括一些高额广告费、代言费等等,都是黎湘出道十年最高的一次。 黎湘难免惊讶,直到她接到秦简州的信息。 秦简州是代替靳寻转达意思,说是为之前靳瑄的冒失而作出补偿,这只是第一步。 黎湘顿觉好笑,其实她本来也没抱着借此捞上一笔的打算,更不指望靳寻会为了那件事处罚靳瑄。 毕竟他们都是姓靳的。 如果只以金钱补偿来评断,她该高兴才是。 虚惊一场,却身价倍增,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扣掉其中“洗钱”的部分,也算是天价了,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字。 很快两天过去,姚家大宅里没有一个人提起那天发生的风波,仿佛它从没存在过一般。 唯一的不同,是小姨太对黎湘的态度多了几分热情,几分小心翼翼。 但黎湘知道,小姨太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姚仲春。 姚老爷子没有指责小姨太,姚仲春更是一句都没问过,但这样比不问还让人没底。 姚家人无形的威慑力,是整件事情中黎湘唯一学到的东西。 …… 这天晚上,黎湘一如既往地陪姚仲春吃晚饭。 姚仲春一连说了三个话题,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还给她讲了个年轻时的笑话。 黎湘就和之前一样,听得多,问得少。 等李阿姨将餐盘收拾下去,姚仲春才话锋一转,笑着问道:“靳家的,有什么交代?” 黎湘看向姚仲春,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辞:“一部高价剧,是我出道以来最高的一次。” 姚仲春轻哼了声,却不是动怒,只是嘲讽不屑。 黎湘垂下眼,并没有借机抱怨,随即就听姚仲春如此说道:“手伸得可真长。” 黎湘暗暗吸了口气,庆幸自己沉得住气。 她猜测的也没错,姚仲春最在意的点是靳家的越界。 姚仲春握住她的手,问:“打算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点脾气?” 黎湘笑了下,抬眼间没有故作委屈,而是大方道:“我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姚家的事,靳家管不着。至于我和靳寻,就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过去了,所以我才这么平静。他护着自己家里人是应该的,换做是我的亲人,我也会护短。” “过去了就好。”姚仲春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但这件事不能这样结束。” 黎湘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姚仲春又道:“要出这口气,有很多方法。” 黎湘没有发问,只道:“我愿意学。” “母女”对视一瞬,姚仲春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时,门敲响了。 黎湘起身开门,门外的正是姚珹。 两人打了照面,姚珹只是对她点了下头。 黎湘便带上门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黎湘一只安静地等着。 同时她也意识到一件事,最初姚仲春给她那种病殃殃的,虚弱的,毫无攻击性的印象,只是因为她的病,以及她从不在外界走动而造成的假象。 而就在刚才,当姚仲春轻描淡写地提出看法时,她才见到姚仲春另外一副面孔。 姚仲春是骄傲的,绝不允许靳家人登门打脸。 就因为姚仲春深居简出,外界对她的性格和做事风格没有清晰的认知,即便是靳寻如此有危机意识的人,也只是用高价片约来补偿她。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她看上去一向好商量,脾气好,凡事都不计较,所以他习惯了。 只是话说回来,姚仲春要怎么做呢? 这层疑问刚生出,隔壁屋门口便传来动静。 门开了,有人出来了。 那脚步声没有走远,就停在她房门口。 黎湘立刻起身,将门打开。 门外,姚珹的手机刚拿起来,因门开了而涌出一阵风,拂过他面庞。 他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笑了:“正要找你。” 黎湘也扯出一抹笑,一脚迈出门口,正准备提议去二楼的小厅。 姚珹却来了一句:“不请我进去坐?”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矫情了,黎湘很快让开门口。 姚珹笑着走进起居室,环顾半圈,扫过通往卧室的虚掩的半扇门,又看向黎湘。 “我来有两件事。” 姚珹边说边坐下。 黎湘坐到他对面,目光很直接。 姚珹语气很淡:“你的朋友工作辞了,换了手机号,房子也退租了,但人已经找到了。” 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她……” 姚珹拿出手机看了眼:“明后天我来安排。” 黎湘如释重负:“谢谢。” 姚珹没接话,只是瞅着她笑。 随即他说:“你现在的笑容更真诚一些,之前的太敷衍了。” 黎湘又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的形容:“其实我不喜欢笑,但因为要‘卖笑’不得不营业。” 姚珹低笑两声:“还会开玩笑,看来心情没有被靳家人影响到。” 黎湘反问:“我该被影响么?” 隔了一秒,她又补充:“我不是没有脾气,而是没有资本去生气,时间长了,也就忘记怎么生气了。” 姚珹“嗯”了声:“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姑姑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出一次头。我答应了。” 黎湘竟不觉得意外:“我应该说谢谢么?” 她是认真地发问。 姚珹却说:“不用,不是白做的。” 也是,姚家人不会盲目献爱心,预计到回报才会付出。 黎湘又问:“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姚珹:“就做你最擅长的事,演戏。”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5章 虚假的真相 具体要演什么戏, 一开始黎湘并没有明确概念,姚珹也没有明说。 事实上是否要出这口气,黎湘自己并不在意, 无非是为了让姚仲春顺气。 她此时最关心的还是辛念。 第二天晚上, 黎湘参加一场小型聚会,在城中某会所。 聚会上,黎湘认识了一些人, 都是商圈的。 像是这样的应酬过去也时常会有, 金融圈大佬很多, 和娱乐圈总是互通有无,谁背后是什么人, 有什么资本或金主爸爸, 如何站队,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其实黎湘这次也只是走个过场。 然而到了第三天,便有风声流出去, 五花八门多种版本, 有说她背后金主升级换人的, 也有说她近来投资得利, 跟着资本玩的很溜,自己将来也会晋升为资本的,还有说她上了某条大船,从此算是上岸了。 这些风声黎湘都没在意, 她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整天下来都在等姚珹的消息。 直到傍晚将至, 黎湘下戏之后拿到手机, 看到姚珹的消息, 只有一句话:“八点, 家里等。” 黎湘早早回到姚家大宅,像平时一样陪姚仲春,时间快逼近时才离开。 八点前,楼下来了一辆车,只有姚珹的司机,姓张。 黎湘没有多问,上车后给姚珹发了信息。 姚珹回道:“有问题找张叔。” 此后一路,黎湘都没说话。 车程并不长,她看着窗外向后“飞”的路灯,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到的是赵正翀案件发生后,她和辛念的那次碰面。 当时她也是让杨隽安排了一辆车,将辛念带去她的别墅。 不知道辛念坐在车上时,是否也像她现在一样不安? 那次对话非常不愉快,她们揭了对方的底,也撂了狠话,互相威胁,不知道当时辛念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大概觉得她疯了吧? 她觉得辛念越来越固执,很难沟通,想事情太极端。 而辛念却说,她越来越像靳寻。 夜阳鸟 第45节 直到她警告辛念,多为身边人考虑一下。 辛念慌了。 想到此处,黎湘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是后悔更多,还是焦虑更多。 待会儿见到辛念她该怎么说呢,彻底摊牌,告诉辛念,一旦有异动,随时可能危及性命,连自己为什么“消失”都不知道? 然后呢,让辛念继续配合,安分一点,不要搞小动作,起码不要让靳寻认为,她是个定时炸弹? 以辛念的性格一定会问,要配合到什么时候,再来十年,还是二十年?等到有一天连她黎湘都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她是否会一起陪葬? 到那时候,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些纷杂的思绪在黎湘脑子里一遍遍略过,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慢驶过一条小型商业街。 街对面有一家中餐馆,规模中型,此时灯火通明,客人络绎不绝。 司机老张这时说道:“他们这几天都住在餐馆后面。” 黎湘看出去,问:“我怎样才能见到人?” 老张没接话,而是将车子绕到街后面。 这里相对前面来说冷清很多,只有几盏路灯,中间有树荫笼罩。 车子停在树荫中,这一次不用老张说,黎湘便认出对面辛念男朋友的那辆车。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个男人叫闻铮。 老张说:“他们一会儿就会出来。” 黎湘没有问老张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盯着餐厅后面的那片矮房,将帽子压低,口罩压实,攥紧手机。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六分钟。 老张下车抽烟,黎湘屏息以待。 直到矮房的门从里面开了,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拿着行李箱,女的拿着手提袋。 他们先走到车子后面将行李装车,随即又有一个男人跟出来,和两人说话。 老张在这时按掉烟,正往回走,似乎是要提醒黎湘。 黎湘却先一步有了动作,她快速推门下车,快速跑向街对面。 黎湘的突然出现,将三人的对话打断。 其中一个男人先注意到她,很快挡到前面,另外一男一女跟着转身。 也就是这一刻,黎湘和女人对上视线。 即便都戴着口罩,她还是一眼将人认出来。 是辛念。 辛念眼里写满了惊讶,随之而来的就是警惕、烦躁和敌意。 黎湘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个男人,认出其中一个是闻铮,然后对辛念说:“我要和你谈谈,给我五分钟——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辛念没接话,她似乎思考了一瞬。 闻铮快速将辛念拉到身边,对黎湘道:“你要说什么,跟我说。” 黎湘吸了口气,并不在意两个男人的视线,依然看着辛念:“你信任他么,你的事他都知道么,你确定要他在场?” 这话落地,另一个男人开口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铮拽着辛念就要上车。 然而辛念才走了两步就站住了,她拉住闻铮的手,说:“就五分钟,我们聊完了就走。” 闻铮的表情明显不认同,可他什么都没说。 旁边的男人也跟着皱起眉。 可辛念很坚决,她是真的要做了断。 黎湘目睹着一切,直到辛念走向她,黎湘转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前面那片树影。 …… …… 短短十几步,却像是回到十二年前。 她们一同决定走出那片黑暗,试图抓住那一抹希望。 然而当她们走向光源,自以为过关时,却发现那光并不是希望,而是来自另一个深渊的召唤。 如果再给她们一次选择机会,她们还会那样做么? 黎湘倏地站住了,没有回头。 辛念率先问:“你又要威胁我什么?” 黎湘的语气尚算平静:“不是威胁,是忠告。你突然离开,会引起靳寻的怀疑。他会以为你已经脱离我的控制,你会有危险。” “真好笑。”辛念接话:“我做什么根本妨碍不到他,他有什么理由对付我这种小角色?” 黎湘转身,反问:“你真这么想么?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走,你躲什么?还有,许炜和江秋去哪里了,是死是活,你有想过么?” 黎湘的气势逐渐逼近,一连几个问题,问得辛念脸色都变了。 辛念吐出两个字:“当然。” 隔了两秒,她笑了:“我原本还以为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现在听你这么说,我才知道自己多天真。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脱离你的控制,许炜和江秋就是我的下场。” 黎湘没有为自己辩解,她知道一旦辛念认定了,她说什么都没用:“我要真打算这么做,就不会跑来跟你说这些了。我只希望你能和过去一样,正常生活工作,哪怕做做样子也好。或者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自由的。” “呵,我要是不答应呢?”辛念反问,“你真以为可以只手遮天啊。” 她走近黎湘,两人就着微弱的光线对视着。 辛念说:“逼急了我,我就把当初的事都爆出来,我看你们能压多少。” 黎湘陈述事实:“那件事,你手里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没有人会信你。” 辛念又是一笑,在她耳边说:“尸骨,就是最好的证据啊。我劝你……” 可辛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黎湘一把抓住手臂。 黎湘瞪住她:“谁的尸骨?” 辛念却以为黎湘是在心虚:“害怕了?没想到会被我找到吧。” 黎湘的情绪越发紧绷,只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闻铮?你们有没有惊动其他人?” 辛念试图甩开她的手:“五分钟到了。” 黎湘顿住,看着辛念越过自己,一步又一步。 黎湘追上她,再次将她抓住。 再开口时,黎湘是真的急了,手上的力量出奇得大:“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但这一次,我真的费了很大劲儿才能躲过靳寻找到你,我不会有一下次机会了!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我用得着自己跑来演这场戏吗?只要我不出现,你是死是活,谁会联想到我?辛念,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执意要走,我拦不住,但那件事你不要再碰了,要走就越远越好,用你所有的本事重新开始!” 这番话落地,辛念沉默了。 她盯住这一刻明显失态的黎湘,脑子里闪现的则是过去那个处处威胁她,气定神闲的黎湘。 黎湘是演员,但演戏也是要看动机的。 事到如今她何必再演呢? 就在这个瞬间,辛念是真的疑惑了。 她该信她么?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黎湘屏住呼吸。 她只希望辛念听进去她的话,无论后面打算做什么,都不要轻视。 许久过去,辛念终于垂下眼,如此轻叹:“如果你这次不是在演戏,是真的为了我,那你就帮我这一次——放我走,为我争取时间。” 黎湘渐渐松开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她无法保证。 辛念又看了黎湘一眼,没再言语,越过她走向车子。 黎湘没有阻拦,只是看向她的背影。 直到闻铮和辛念一起上车,车子开走了。 另外那个男人目送他们离开,又转身看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黎湘也看向男人。 静立片刻,她终于走向街对面。 回到车上,黎湘说:“回吧。” 老张发动引擎,很快驶向接道的另一头。 …… 返回姚家大宅,黎湘给姚珹发了信息,说:“已经见到人了,谢谢。” 姚珹发来一个笑脸,回复:“记得欠我一件事。” 黎湘:“嗯。” 黎湘没有问姚珹要怎么还,此时此刻那些东西她都不在意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满脑子是有一个念头——谁的尸骨。 十二年前那个雨夜,她们的双手沾了血。 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不得不犯下后面一个又一个错误。 她们有太多把柄、证据,全都落在靳寻手里。 难道辛念的真找到了那个人的尸骨? 还是说,只是为了诈她,看她是否早就知情? 如果是真的,那么会不会和前段时间林新的新闻有关? 夜阳鸟 第46节 那时候为了抢头条,辛念应该去过林新多次——她对人口失踪案那么上心,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寻找被掩埋了十二年的“证据”? 这件事,会不会已经惊动了靳寻? 作者有话说: 提示一下,本卷叫“虚假的真相”。 红包继续 …… 感谢在2022-12-21 12:00:00~2022-12-26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嗷喵、ceci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h 47瓶;妤原 30瓶;flora 24瓶;pnnny 20瓶;y.. 15瓶;呱呱呱 12瓶;冀高一筹、挪威找鱼算账 10瓶;馒馒馒 8瓶;日光倾城 4瓶;流水人家、木木酱 2瓶;0同学呐、林炡的笔记本电脑、fs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虚假的真相 雨下得很大, 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洗刷干净,淋在身上,彻骨的冷, 寒意钻到心窝里, 身体是止不住地颤抖。 黎湘的梦,仿佛将她带回到十二年前。 她至今仍记得当晚的感受,身上的冷, 心里的恐惧, 对未来的迷茫, 以及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辛念说,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 也得跳。 戚晚说, 不跳也是死,起码要自己选择怎么死。 辛念,她似乎一直都是她们之中做决定的那个人, 她一向果断、直接, 是行动派。 戚晚, 大概是整件事情中唯一做到真正“抽身”的, 但她能抽离多久呢,没有人知道。 这场梦魇将黎湘拽了进去,她想挣脱出来,却梦到自己脚下一滑, 被人从后面推进深渊。 而深渊里也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脚。 这个时候, 她耳边响起靳寻的声音。 “那件事的知情者太多了, 你早晚会后悔的。” “情意和生意, 你只能选择一样。” “其实杀人没那么可怕, 又不用你亲自动手,一句话的事。” 他的手滑向她的身体,如同抚摸一件艺术品。 然后,它来到胸部,心脏的上方。 他在她耳边低语:“钱,办事的人,这些硬件都不缺,如果还是办不到,会不会是这里出了问题呢?” “知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你给他一切,他还是一事无成?人呐,自己要拎清楚,名利给你了,你还想要善良,要友情,太天真了。” …… 黎湘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她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全是虚汗,而且一阵冷一阵热。 手机闹钟正在一旁作响,她翻过身,将闹钟按掉,刚要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太阳穴两侧一跳一跳的疼。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知道这是病了。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生病,体内积攒毒素过多,加上这几天过于疲累,精神高度紧张所致,也可能是被辛念的透露,以及被昨晚的梦魇刺激到了。 黎湘深吸了几口气,随即就像过去一样换衣服洗漱。 她还没有病倒,可以撑过去。 吃过早饭,黎湘给自己测了体温,只是低烧不算严重,她吃了常备的特效药,戴上口罩就去陪姚仲春。 姚仲春问起时,她只是说:“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已经吃过药了,很快就会好。” 姚仲春不放心,叫一直照顾她的李阿姨准备一壶润喉汤,给黎湘带上保姆车。 黎湘在车上喝了两杯,连杨隽递过来的咖啡都推掉了。 杨隽问黎湘是否要请假,黎湘只说不用,跟杨隽聊了几件公司的事,便觉得自己又开始冒虚汗。 很快,杨隽又提到两件事,一件是黎湘之前感兴趣的剧本《远山》,片方目前已经同意让她出演女二号,但片酬实在低得离谱,公司无法接受。 杨隽还说:“公司作过评估,这个剧组是真的穷,而且要进山拍摄,条件很艰苦。” 黎湘只问:“档期呢?” 杨隽:“勉强能排出来,但期间其他工作都接不了了,只是为了得奖,牺牲这么大……” 黎湘将他打断:“行了,我知道了。你就说是我的意思,片酬和资金都不是问题,我可以零片酬演出,资金不够就我来找投资,总之我一定要演这部戏。” 杨隽终于不再劝了,虽然看上去还有些勉强。 不只是他,连公司那边黎湘最近的表现,似乎强势了一些,还有点“独断专行”的意思。 其实以黎湘的咖位,她在公司是可以呼风唤雨的,老板都得哄着她,但她一向待人温和,也愿意听劝,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架子,偏佛系,随缘随和。 可现在怎么…… 杨隽忽然想起前助理江秋离开公司之前的话,她说:“你真以为她是个好说话,没有架子的女明星?她有脾气的。她服从公司的安排,是因为那些事不值得她争取,因为她比一般人能忍,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我劝你,万一真有什么分歧,你还是顺着点好,兴许等她翅膀硬了,一脚踹开公司的时候,还能带上你。” 杨隽忍不住又看了黎湘一眼,真是很难将江秋描述的“她”和眼前这个黎湘画上等号,即便是现在他都不太相信,他总觉得是江秋有偏见。 黎湘虚弱地靠着椅背,感受到杨隽的目光,将头转过来:“还有什么事?” 杨隽一怔,这才想起来:“这两天有客户来跟公司打听,呃,就是前天晚上你去参加的那个聚会。” 哦,那个商圈聚会。 她在那家会所逗留了一小时,认识了一些人。 不过那件事是姚珹安排的,她只是配合罢了。 黎湘:“具体想问什么?” 杨隽:“就是问有没有这回事,他听说成运的王总也去了,我估计也是为了投资风向打听点小道消息。” 黎湘笑了下,但口罩盖住了半张脸,杨隽只能看到她微微弯起的眼睛,虽然在笑,却透着嘲讽。 随即就听黎湘说:“没有这回事,我不认识什么王总,聚会我是去了,但我没有见到他。不只是他,其他的投资人也只是打了照面,连联系方式都没留。再说就算真有什么投资风向,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啊。” 杨隽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黎湘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可这话一听就在骗大傻子,谁信呐? 多少明星想借娱乐圈做跳板搭上商圈的船,商圈人士则巴结着政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条食物链自古以来就没变过,只不过大部分人到头来竹篮打水白忙一场,只有极少数“天选之子”能成功上岸。 嗨,别说是来跟公司打听消息的客户了,这两天消息在圈内都散开了,还有朋友私下里问他,有没有什么投资内幕,能不能待他一块儿玩? 听说那天聚会上有人亲眼见到黎湘和几位商圈大佬有说有笑,怎么看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然而黎湘却不理会杨隽的半信半疑,她只交代说:“再有人问,就这么回。” 话落,她就放倒椅背躺下去。 …… 黎湘的症状从下午开始加重,拍戏本就消耗体力,即便吃了药也只是维持一段时间的好转假象,只能强撑着自己,结果刚从一场戏中下来,就腿软的坐在地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到一边。 剧组将人送到附近的医院,说是疲劳过度,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引起的,除了吃药之外,一定要多休息。 病来如山倒,黎湘提前回了姚家,晚饭只吃了几口就躺下了。 夜里发了烧,但好在用药及时,身体底子也好,天亮时就退了。 等黎湘起身才知道,前晚姚仲春来看过她,还将家庭医生叫来了。 医生给她打了一针,还嘱咐要休息几天,但黎湘不敢歇着,一早赶往剧组。 整个上午的戏,她都在出虚汗,到中午才算缓和一点。 下午原本约好了要去看郗望,但她提前给秦简州发了信息,说:“今天的安排取消吧,我有点不舒服。” 秦简州应道:“知道了。” 片刻后,秦简州又发来一句:“严重么?” 黎湘:“不严重,过两天就好。” 直到傍晚,黎湘再次回到姚家,终于给姚珹发了一条信息:“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和之前的一起还。” 姚珹:“?” 这一次,黎湘没有犹豫:“还是我那个朋友,我希望能有人保护她的安全。时间也不用太长,主要就是这几个月……” 辛念一向主意正,行动力强,虽然她很固执,但那天晚上的忠告她应该都听进去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她应该会想到做些什么。 比如改换身份,或是离开境内。 就算辛念自己做不到,她那个男朋友还有点门路。 几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姚珹反问:“谁要害她,为什么要害她?” 黎湘没有回答。 姚珹又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到。靳寻?” 黎湘心里一紧,为他的敏锐和直接。 她索性承认了:“是。” 又是半分钟的等待,姚珹来了一句:“有意思了。” 黎湘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辛念和靳寻的关系,还是指靳寻为何要针对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直到姚珹说:“行了,我会让人看着办。” 黎湘这才松懈下来。 夜阳鸟 第47节 片刻后,姚珹发来最后一句:“听说你病了,先养着吧。” 黎湘:“好。” ……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黎湘病愈,精神渐渐恢复,只是还有点虚。 李阿姨换着样的给她送补汤。 姚仲春说,不要仗着年轻就消耗,底子不能亏,病去了就要赶紧补回来。 期间姚仲春没再提过靳家,姚珹也没有告知后续。 但黎湘却隐隐有种预感,就要收尾了。 果不其然,这天黎湘刚到剧组,就接到靳寻的微信。 “晚上见个面,有事问你。” 黎湘:“什么事,应该可以。” 靳寻只道:“那好,九点在公寓等我。” 其实不用问,黎湘心里也有数。 而这一次,她甚至还多了几分期待。 不到九点,黎湘就洗过澡,一边喝着姚家送来的补药一边看剧。 临近九点,门口响起电子音。 靳寻用密码进门,黎湘端着杯子走向他:“来了。” 他正在换鞋,却闻到一阵药味儿,扫了眼她的杯子,问:“怎么在喝药?” 他似乎有点惊讶,这也难怪,过去十年他都没见过她生病,她也不会在生病期间与他接触,更不会主动告知。 黎湘笑道:“病了呀,刚好一点。” 靳寻顿住,遂抬手要探她的额头,但手刚伸到一半就落下:“我先洗手。” 黎湘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到洗手间,就立在门口,看着他洗手、擦手,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并且意有所指道:“我还有点虚,今天不方便。” 靳寻意会,轻笑着转身:“你以为我要折腾你?” 他手上还有点潮,拉着她往客厅走。 黎湘边走边说:“那你找我做什么?” 靳寻没接茬儿,等两人坐下了,他扫过黎湘脸上的无辜:“是为了靳瑄。” 黎湘没有故作惊讶,更不打算装傻,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问了句:“靳瑄怎么了。” 靳寻盯着她,目光带着审视,也有评判,但语气是温和的:“没什么大事,只是上了别人的套,将靳家给她的那点股权抵押了。她来找我解围,还说这件事跟你有关。” 黎湘一边听这一边喝着余下的补药,喝到最后忍不住皱了下眉,仿佛是嫌弃那股味道,又抽出纸巾捂住嘴,忍了忍才说:“意思是我给她下套,骗她抵押靳家的股权?” 靳寻轻笑,遂起身到了杯白水给她。 黎湘喝了好几口,靳寻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一旁,手背滑过她的面颊和脖颈,动作十分轻柔。 半晌,他说:“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7章 虚假的真相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因为你没这个本事。 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在配合, 有你一份。 黎湘微笑着品着靳寻的潜台词,这一刻的她没有半点担忧或恐惧,也不像最初刚接触靳寻时那样忐忑且小心翼翼。 人们之所以恐惧, 是因为未知。 然而经过这十几年, 她真是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了解他的绝,了解他的狠, 更了解他对她的控制。 她很清楚, 这件事他不能跑去质问姚家, 只能来责问她。 因为事情因她而起,也因为她在食物链的最下方。 黎湘叹了一声, 低语:“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我知道的不详细,你能不能先跟我讲讲大概经过?” 黎湘没有撒谎,她只是猜到内情的走向, 实情如何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过。 而猜到和被告知是两回事。 靳寻并不质疑这一点, 他对姚家人的风格还是了解的, 黎湘虽然入驻姚家, 但还不到姚家“自己人”的程度,再说她不从商,也没有介入姚家事业。 靳寻便不紧不慢地的将来龙去脉转述给黎湘,当然这里面或多或少掺杂了些靳瑄单方面的情绪发泄。 大概经过就是, 靳瑄在找人调查黎湘近来的动向,知道她去过哪里, 接触过哪些人, 也知道她上了姚家的船, 很快就要飞上枝头, 从明星变资本了。 其实靳瑄心里的不平是可以理解的,原本黎湘矮了她好几头,无论她怎么阴阳怪气,黎湘都不还嘴,阶级和权力决定一切。 就是这样一个她瞧不上的女人,居然凭着假身份跟她平起平坐,还有超过去的势头,她怎么都不服。 那天在姚家拆穿不成,还被快速赶来的靳寻叫出门。 等她一上车,就挨了靳寻一巴掌。 她当场就傻了。 虽然后面靳寻代为出面替她向姚家解释,还赔偿黎湘一个高价片约,但靳瑄却是越想越气——她说的都是事实,黎湘就是冒牌货,为什么理亏的反而成了她? 就在这个时候,帮靳瑄调查的人传来消息,加上外面掀起风声,每一件事都在应验黎湘身价倍增的事实。 就在很多人猜测黎湘怎么上船的时候,靳瑄已经借着第一手消息打听到投资内幕。 而后面的事总结来说就是一个字:贪。 靳瑄拿到的消息是假的。 她找人跟黎湘的经纪公司套话,得到的回复是“没有这回事”。 人就是这样,坚信自己的认知,当事人越否认,她就越不信,还觉得是当事人在故意遮掩、撒谎。 就这样,靳瑄上了套,自信满满地将手里靳家的股权抵押出去,虽然不多,只有2%,但如果落在有心人手里,这区区两点却足以改写靳家企业的大股东名字。 靳瑄第一时间找到靳寻帮忙,她对他是有点雏鸟情节的。 十二年前就是靳寻亲自去林新,将她带回靳家认祖归宗,此后这些年靳寻也算是护短,靳瑄对他的信任可想而知。 靳寻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基本上已经推断出幕后主使者来自姚家。 姚家人实在聪明,即便他猜到是谁,也没证据。即便有证据,以靳家和姚家的关系,他们也不能兴师问罪,还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总归是靳瑄自己蠢。 听完整个事情经过,黎湘再次笑了。 她问了三个问题。 黎湘:“你打了靳瑄?” 多大劲儿? 难怪靳瑄那天出去了就没回来。 靳寻应道:“她骄纵惯了,是该给她点教训。” 可惜还是白打了,否则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黎湘忍不住想,如果让靳瑄知道她入驻姚家是靳寻牵的线,会不会当场气得吐血呢? 接着,黎湘又问:“她抵押的是靳家的股权,靳家打算怎么处理?” 靳寻笑了下,眼神却是凉的,说话间没有半点同情怜悯:“家里会想办法拿回来,靳瑄从继承名单上除名。” 哦,这么严重。 但也合理。 黎湘跟着问出第三个问题:“那你来找我,希望我做什么呢?” 或者说,她能做什么? 靳寻收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情:“你应该知道是谁做的,给我个明白,后面我自己解决。” 黎湘没接这茬儿:“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姚家刷脸求情。” 靳寻摇头:“你还没站稳,不要在这时候透支。再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靳瑄不值得你这么做。” 黎湘歪了下头,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是真的佩服这个男人,他对女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总有一种让女人以为他在关心她的错觉,连同族的堂妹都不算什么。 靳瑄不值得,那谁值得呢,他么? 黎湘缓缓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靳寻的目光仍是温和的,可他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很快,很微妙。 黎湘注意到了,却不打算说服他。 别说是他,即便是靳瑄那个智商都不会信。 黎湘却说:“我不是敷衍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现在知道的信息只是一旦皮毛,就算给你答案,也是我通过自己的猜测推断出来的答案。要是猜错了,会误导你的判断,影响你和姚家的关系。” 靳寻颔首,笑了:“的确。” 黎湘接着说:“我只知道,姚家不满意的点在于靳瑄多管闲事,她的手伸得太长了,而且没有自知之明。姚家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至于我个人,有没有那个高价片约我都不会介意,不是因为靳瑄,是因为你。但站在姚家的立场,哪怕再给十部片约,也抵消不了这笔账。该怎么算,是他们说了算,不是我。我得知消息之后,除了配合什么都不能做。若是我反对,那姚家人会怎么想我呢,后面我又该怎么挽回他们对我的印象呢,这样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夜阳鸟 第48节 黎湘声音平缓,语调软,单单这样听着会让人如沐春风,换一个男人骨头都酥了,连内容都未必听得进去。 靳寻自然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为了靳瑄不值得,黎湘也没有资本、底气做姚家人的主。 靳寻垂下眼,半晌没言语,一时也让人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 黎湘这时又补了两句:“其实我也可以通风报信的,但我瞒不住姚家啊。最主要的是,我自己也不想这么做。我没有拍手称快,就是厚道了。” 这话落地,靳寻又看过去。 黎湘弯着眼睛,笑容里淬着毒。 靳寻也不由得低笑一声,吻住她。 黎湘眯起眼睛,感受着他通过嘴唇传来的各种情绪,有热情,有欣赏,有躁动,也有驯服的意思。 随即就在他的手开始游走时,她握住他的手带了出来,另一手揪住领口。 “我还病着呢。” 靳寻顺着她的头发,极尽温柔。 “委屈你了。” 是啊,是委屈。 虽然习惯了,但不代表没事。 按道理说,账该怎么算,要由受委屈的人来决定,而不是对方。 然而道理归道理,算账的时候还得看双方多大本事,如果一方过于强过另一方,“按道理”就是个屁。 她还记得刚进这个圈子的时候受过一些委屈,但她很能忍,毕竟比起十二年前那些事,这些都不算什么。 后来她渐渐有一席之地,越来越多的人对她露出笑脸,她才体会到得到地位和金钱的好处。 是的,就是这么肤浅。 她切身体会到的最大好处,就是不再用对人低声下气,有些委屈不用再忍——当然不是对所有人,比如眼前这个男人。 说完正事,靳寻起身要走。 黎湘将他送到门口。 他回过身,笑着嘱咐她多喝热水,注意保暖,按时吃药等等。 看,即便是他,说词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随即靳寻又道:“外国出来一种新的感冒药,效果很快,我让人给你找几盒备着。” 黎湘:“好,听你的。” 好一副郎情妾意。 临出门前,靳寻又想起什么,仿佛不经意道:“对了,那个辛念……” 一听到这个名字,黎湘便觉得胸口被人捏住一般。 但她脸色未变:“嗯?” 靳寻笑着看她,她也笑着回望。 彼此都在搜寻对方脸上的细微破绽。 直到靳寻说:“哦,就是听简州说,她有点不安分。” “是嘛。”黎湘眨了眨眼,“大概是被我捏在手心里要喘不过气了吧。她啊,脾气倔,还有点固执,好在我多给两颗甜枣就能哄好了。” “也许是简州多心了。”靳寻点头,遂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对于某些人,永绝后患才是唯一的办法。” 黎湘微笑:“好了,知道你关心我,我会想清楚的。” …… 靳寻回到车上。 司机将车驶出小区。 这时,副驾驶座的秦简州手机响起。 秦简州将电话接起来,应了两声,便挂断。 停顿两秒,秦简州回头扫过正在闭目养神的靳寻,说:“房叔说,有人正在林新查他的老底,还提到一个名字。” 靳寻:“谁。” 秦简州:“周长生。” 靳寻睁开眼,上半张脸沉在黑暗中。 他动了动嘴唇,说:“告诉房叔,这件事不用再请示,处理得干净点。” 秦简州:“知道。”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8章 虚假的真相 靳寻离开之后, 黎湘就一直坐在昏暗的客厅里。 旁边亮着一盏落地灯,她蜷缩着,双手抱着膝盖。 她的理智告诉她, 要停止现在的负面情绪, 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所有恐惧、胆颤、担忧,都不是平白出现的。 靳寻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提起辛念。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她拿起旁边的手机, 快速找到姚珹的窗口, 本想打字提醒, 却又删掉,随即问:“方便吗?” 等了十几秒钟, 姚珹回复了:“嗯。” 黎湘立刻将视频拨过去。 视频接通了, 对面的姚珹坐在柔和的灯光中,连五官棱角中比较锋利的部分都变得柔和了。 姚珹第一句就是:“你是还在生病,还是光线的问题, 脸色这么差。” 黎湘想了想, 说:“病好了, 只是刚才被吓着了, 这会儿有点冷。” 姚珹挑眉,不过两秒就想到答案:“靳寻?” 黎湘点头。 “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他好这口。”姚珹笑了:“其实我已经猜到了,靳瑄肯定会跟他求救。他不可能来问姚家, 就会找你。” 黎湘却说:“他吓到我的不是这件事。” “哦。”姚珹面露恍然,“你那个朋友——辛念。” 黎湘再次点头, 一直盯着姚珹。 姚珹:“你真这么关心她?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有值得关心的人么?”黎湘反问。 但她话音刚落, 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直接, 又解释道:“我不是质疑你的意思,或者这么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在意、关心的人,对我来说亲人不在了,一起共患难过的朋友就是最珍贵的。” 姚珹笑了笑,好一会儿没言语。 黎湘一时不懂他那笑容里的意思:“怎么?” 姚珹懒懒地靠坐着,语调和缓,目光平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所以你为这个朋友,是因为这个人,还是因为你们过去经历的事你放不下?你帮她,是为了建立或维系你们之间的羁绊,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就算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不至于遗憾。” 黎湘没有立刻接话。 她不是没想过,而且不止一次想过。 她问过自己,辛念那么固执,何必再理她,也问过自己,过去她们曾是一个世界的人,但现在明显不是,而且两个世界相互背离,彼此不能认同,那又何必勉强? 道不同不相为谋,用在陌生人或敌人身上,根本不必犹豫。 然而用在曾经的朋友之间,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半晌,黎湘说:“可能都有,我的感觉有点矛盾,又想维持,又想了断,还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真贪心。”姚珹笑道。 黎湘也笑了。 有些事无需解释,毕竟经历不同。 她之所以放不下辛念,或许只是因为放不下十二年前的事,放不下过去的自己。 人血是热的,人心是冷的。 这十二年经历太多,每到一个转折,她都会惊讶于自己的冷漠、自私、贪婪,自以为是的情义并不存在,却把自己幻想到有情有义的地步。 如果有一天真的做到断舍离,绝情断义,她也是很期待的,期待自己是怎么过去的,期待那种没有任何束缚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和姚珹聊了几句,她的心里舒服多了。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这次找你,是因为贪心的我刚刚被警告了——靳寻突然提起辛念。” 姚珹眯了眯眼,眼神渐渐变了:“哦,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这不是姚珹第一次这样形容。 黎湘问:“哪里有趣?” 姚珹:“为了控制你,提起你最在意的朋友。乍一看很有手段,但这里面有个矛盾的地方。” 黎湘听得很认真,她当局者迷,这时候更愿意听取一些旁观者的分析。 就听姚珹说:“他知道拿你的朋友威胁你很管用,但这招如果一直用,就会渐渐失去效力,你听多了也会烦。如果他要继续用这招,就一定不能动这个人,否则下次用什么呢?除非他找到更适合的切入口取代这个人,那她就很危险了。” 黎湘摇了下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姚珹笑道:“我这么问吧,难道除了这个朋友,你就没有在乎的,害怕被揭开的事了?你的把柄不会这么少吧。” 夜阳鸟 第49节 当然不少。 名气越大,风险就越大,收益和隐患是共同成长的。 黎湘明白了:“你是想告诉我,靳寻一直揪着这个人不放,并不只是因为我有多在意,还可能有其他原因。” 姚珹轻描淡写地指出盲点:“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意呢?如果是,这就有意思了,为什么呢?” 黎湘沉默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说不通。 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背脊往上爬,一直爬到头顶。 也就是在这一刻,黎湘再次想起辛念的那句话:“尸骨,就是最好的证据。” 迷雾笼罩上来,可仍凭她如何仔细回忆,所知都是有限的。 仅凭她看到的东西,还无法拨云见日。 黎湘许久没说话,姚珹离开过镜头前一次,回来时说:“刚才只是闲聊,别往心里去,你脸色真的不好,好好养着吧。至于你那个朋友,我会找人看着。” …… …… 视频切断,姚珹将手机扣在一边,拿起旁边的药和水服下。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份东西,一份股权抵押协议,上面有靳瑄的签名,一份黎湘的背景调查资料,是靳寻送到姚岚手里的版本。 当然,姚珹知道这版本是动过手脚的,既然是靳寻送来的人,为了个人私利做点改动也很正常。 至于另一份,则是姚珹的人送来的调查报告。 但这上面提到的却不止是“郗晨”,黎湘曾经的名字,还有辛念。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靳瑄的多管闲事,毕竟“郗晨”这个名字已经被掩埋了十二年,黎湘连出身背景都改写了,要查到她和“郗晨”的联系并不是短时间的事。 而且即便查到是同一个人,还要经过反复论证,证据比对。 靳瑄却在这个时候登门姚家挑衅,证实连“黎湘”都是假的,在身份造假这件事情上是惯犯。 后来黎湘又因为事急从权,提到辛念。 这就令姚珹的人追查的更为顺畅,很快就顺藤摸瓜找到了郗晨、辛念之间的联系,还追溯到十几年前。 但随着调查出来的线索越来越多,一些“秘密”也跟着浮出水面。 就在刚才视频时,姚珹收到一份邮件。 邮件里有几张照片,来自黎湘的学生时代。 哦不,那不是黎湘,是郗晨。 五官有些相似,气质却十分迥异,就连身材也像是两个人。 非常的清纯、诱人。 照片中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一个是辛念,轮廓变化不大,气质成熟许多,另一个则叫戚晚,长相没有郗晨出挑,眼神也没有辛念坚韧,气质有点飘忽,带了点艺术气息,但目前还没有调查到具体下落,起码在黎湘、辛念近来的生活中,这个女人一直没有出现过。 除此之外,邮件里还有一些东西。 十二年前,这三个女生的家里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郗晨家的赌债还清了,辛念家原本屡屡有人登门闹事,麻烦也在一夕之间解决,戚晚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没多久,三个人都办理了转学,举家搬离林新。 不过就林新那边传来的消息,郗晨家真是命运多舛,听说刚解决钱的问题,郗晨就因突发疾病去世。 而郗晨的妹妹郗望,在这之前就已经失踪,当地人回忆起来,说总觉得是郗家惹了不该惹的人。 至于郗晨、郗望的母亲,听说后来在春城的某家疗养院里住了几年,临走之前有谵妄症的表现。 负责照顾的护士说,曾多次听到她胡言乱语,说起以前的事,听上去很离谱。 护士还说,当时常有一个男人去看她。 调查到这里暂时中断,只因这位女士的入院资料院方已经找不到了。 负责调查的人也不敢打草惊蛇,调查缓慢,况且事情相隔多年,一时半刻也急不来。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若有似无的联系,仍在姚珹脑海中汇聚成型。 林新、十二年前。 黎湘、靳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年的靳寻曾多次往返林新。 姚岚有一次落脚林新,还是靳寻负责接待。 没多久,靳家寻回流落在外多年的靳瑄,以及生母赵夫人。 经过鉴定,证实靳瑄确实是靳家血脉,即便靳瑄的父亲不太愿意认她们母女,靳寻却在一力促成此事。 后来这十二年,赵夫人和靳瑄也非常信任靳寻。 靳瑄拿到的那点股份原本是高抬她的,也是因为靳寻的助力才到手。 其实靳寻在做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靳瑄只是一个傀儡,到了争夺家产的关键时刻,就是靳寻手里的一个工具人。 但现在,这个工具人要失去价值了。 呵,靳寻倒是很会利用女人。 差不多就是十年前吧,靳寻和靳疏也因为一个女助理生出不快。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一个去东南亚开荒,一个去欧洲拓土。 至于女助理是谁,送来的资料里刚好有几张模糊的抓拍。 照片的主角都是靳疏,他和朋友一起对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 但只要注意观察,就会发现角落里总有一个女人,或侧身,或背对,有时候露出来一点轮廓,既像郗晨,也像黎湘。 从郗晨到黎湘,被人抓在手里十二年,明明有着逆反的性格,胆子也大,却不得不做出逆来顺受的模样。 长此以往,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毁灭,要么爆发。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有人点燃引信。 姚珹一手撑着头,拿起那三个女生的合照打量着。 看着看着,就笑了。 直到手机响起。 姚珹接起,眼睛依然盯着照片。 对面响起靳寻的声音:“这次是靳瑄不懂事,但那2%的股权,我想拿回来,高价。至于其他补偿,你尽管提。” 姚珹笑容更深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39章 虚假的真相 严格说起 panpan 来, 姚珹和靳寻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来往不算密切,但也不是陌生人。 因两家在生意上的联系, 两家小辈也要时常走动, 长辈们还开过玩笑说,可惜都是男孩,不然可以结个娃娃亲。 娃娃亲一说并非戏言, 其实靳家一直都想促成此事, 靳寻也不是没有在姚岚身上花过心思, 条件也都是明摆着的,可惜姚岚的主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尤其当姚岚展现出天分和能力之后, 多少名单送到她手里, 她最终却选了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男人订婚。 不过说穿了,大家也都懂为什么,普通人好操纵, 女孩子在性别上是吃点亏, 总会被男人以“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来当借口, 好一脚将她踢出局。 话说回来, 姚珹并不意外靳寻会猜到他,就算不用脑子,用排除法,也会想到这一层。 再说姚家的教育摆在这里, 有病人,但没有废人。 靳寻也算是直接, 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 更没有拐弯抹角找他人来试探, 股权这事儿拖不得, 靳寻要尽快拿回去,就得开门见山。 姚珹笑道:“从小到大,你就属这次最直接。” 靳寻也在笑:“不直接不行啊,再犹豫几天,就来不及了。” 几秒的沉默,直到双方都收了笑。 姚珹:“三倍价格。” 靳寻:“成交。” 姚珹却说话大喘气:“至于额外的补偿么——我要黎湘。” 靳寻怔住了。 靳寻会犹豫是应该的,却不知是舍不得,还是因为疑惑姚珹的动机。 开口时,靳寻这样说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你想要,就去追求,与我无关。” 姚珹没接话。 靳寻听到他的轻笑声,似乎是笑他的欲盖弥彰。 靳寻又道:“我们是有过一段情,但那是过去的事,如果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以后不要再找她——没问题。” 真是狡猾啊。 姚珹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演过了就没意思了。不管是棋子,还是傀儡,她竟然有让你抓在手里十二年的价值,这一点你怎么遮掩都没用。顾左右言它,只能说明你在紧张。” 是的,彼此知根知底,也深知对方的处事风格。 夜阳鸟 第50节 自小到大,他们都保持着和平相处,极少发生利益分歧,也从未有过正面冲突,这是一种共识。 靳寻用完就甩,翻脸不认人的性格,姚珹也都看在眼里。 所以到了这一刻,无论靳寻如何遮掩,姚珹已然抓到重点,断不会因为靳寻的否认而推翻。 靳寻只好改了口风:“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考虑。”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姚珹依然在笑,“不用了,这事儿就当我没提。至于其它的补偿,你舍得拿出来的,我都看不上。” 很快,电话切断。 电话两头的男人同时收了笑,一个扫过手里的照片,另一个则盯着昏暗的室内。 果然,黎湘身上有些秘密,和靳寻有关。 但她自己未必知道。 这下,两个男人的心境都开始发生变化。 一个紧张,一个等着看好戏。 然而姚珹刚放下照片,这时手机就响了。 是司机老张。 这个时间,一定是有重要事。 姚珹接起问:“怎么了?” 只听张叔说:“人跟丢了。” 姚珹一顿,没接话,只是靠进椅背,拧起眉。 张叔又道:“人已经在找了,很快会有消息。” 姚珹没有责问,而是说:“除了找人之外,十二年前林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继续查,越详细越好。” 张叔:“是,明白。” …… …… 深夜,林新。 这里是临近春城的城郊,开车迈进春城地界不过二十分钟。 四周有山,也有水,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的树影、田地。 附近住家很少,天黑后安静得不可思议。 再往前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便是林新监狱。 此时土路的尽头停着一辆休旅车,几个人影围着车子转。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人点了支烟,扔到休旅车后面的地上,随即朝其他人招呼了一声,几人走向后面的另一辆车。 休旅车很快燃烧起来。 这时从不远处驶来一辆蓝色车,车子快速刹停,跳下来一个身手矫健的男人。 男人拿着工具快速冲向着火车辆,先撬开副驾驶座的门,从座位上连拖带拽的弄下来一个人。 人还没有完全昏迷,气若游丝地对男人说了些什么,似乎还在往后看。 男人将救下来的人放在一旁,正准备再次跑向着火车辆。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身后响起“轰”的一声。 休旅车爆炸了。 火光瞬间淹没车身,一团团火焰汹涌地朝着天上冲。 …… …… 同一天晚上。 黎湘又一次梦到了十二年前。 先是雨夜,心里充满了绝望。 她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头互相抵着,安慰着彼此,充满了侥幸的言辞。 然后她被推了出去,去找靳寻。 她去了那栋别墅。 那个地方,就是此后十二年噩梦的开始、起点。 她恍惚地离开,再次见到她们。 她们庆幸着,她却开心不起来。 梦里的辛念和戚晚,面貌是模糊的,剧情也和真实情况有些出入,更像是黎湘心里的某种投射。 相较现实,梦中的辛念更天真,更果断。 辛念说:“我的名字是辛念,信念的谐音。做人就是要这样,要时刻保持着信念,要坚定。” 辛念还说:“以后如果你真的成了大明星,不要叫郗晨,叫li xiang吧,理想的谐音。我坚定信念,你坚守理想。” 黎湘笑了。 很快画面一转,黎湘被拉入一片黑暗。 这里没有雨,四周是温暖的,仿佛还有点淡淡的香味。 黑暗中亮起一点光亮,黎湘朝着光源走去。 随即她就在光源中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辛念,她目光冰冷,隐隐还有些慌乱。 黎湘走过去,在辛念对面坐下。 辛念开口了:“放我走。” 黎湘回道:“不可能。” 辛念反问:“你还想怎么威胁我,我妈已经不在了。” 黎湘笑道:“你不是还有个男朋友么?” 辛念脸色大变,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辛念说:“有本事你就连我一起干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黎湘来不及回话,画面再次旋转起来。 待停下时,她看到了病房深处,背对着她坐在光影中母亲苍老的背影。 母亲疯了,嘴里时常念叨着一些话。 它们断断续续,首尾不相连,乍一听毫无逻辑。 她的手骨瘦如柴,她的眼神呆滞木讷,黎湘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醒来时,枕头和脸都是湿的。 黎湘用手盖住眼睛,侧过身。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因为这几天的焦虑加上生病的原因,勾起内心深处最不能触碰的东西,还是她的良心和心魔正在较量? 她在床上都躺了十分钟,眼泪一直停不下来。 起床后眼睛有些浮肿,先做了眼膜,喝了咖啡,这才强打精神出门。 这一天的黎湘话额外少,路上都是杨隽在说话。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先是《远山》的片约基本上已经谈妥,在商议合同流程。 当然,这本就在预料之中,剧方不傻,黎湘都表示愿意自降身价且帮忙找投资了,难不成还将“金主爸爸”往外推么? 除此之外还有那部高价片约,条件好到做梦都会笑醒,更不要说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广告代言。 杨隽还说,公司找人给她看了来年运势,说是只有一个小坎儿,一旦迈过去了未来十年都会顺风顺水,大红大紫。 而且她命中带财,不止旺自己,也会旺身边人,过去十年只是小刀初试,未来十年才开始走大运。 得了贵言,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还说会再找高人求教,看如何给黎湘的八字继续加持,旺上加旺。 然而等杨隽眉飞色舞地描述完,黎湘依然一个笑容都没有,还有点心不在焉。 杨隽这才醒过闷儿,问:“湘姐,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黎湘扫过杨隽,只是摇头。 她不只是心情低落,而且情绪上也有障碍,有点提不起劲儿。 可她心里装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 片刻的沉默,黎湘问:“杨隽,你和你爸妈的关系怎么样?” 杨隽一怔:“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会有点拌嘴。” 黎湘:“那他们身体呢,都好么?” 杨隽:“我爸有点小毛病,我妈还行。” 黎湘继续问:“生活里的朋友呢,都还联系么?” 杨隽:“这两年联系的少了,现在来往的都是圈内认识的,也就有几个老同学还偶尔聊一下微信。” 黎湘扯了下唇角,不再言语。 …… 后面一整天的戏,只能说是勉强拍完。 虽然导演什么都没说。 黎湘自己也不满意,主动去找导演谈了一次,提出补拍。 但这样做不仅会影响拍摄进度,也会给整个剧组带来额外的工作量。 双方经过协商,最终决定将其中几场戏重来一次。 夜阳鸟 第51节 下戏后,黎湘回到车上。 今天约好了去看郗望,公司临时换了一辆车,以免被记者跟踪。 司机将车开上路,杨隽一边刷手机一边对黎湘说:“湘姐,你先睡会儿,等快到了我叫你。” 黎湘却没闭眼,扫过他的手机界面,问:“在看什么?” 杨隽说:“哦,林新那边又出事了,这么个小地方,事儿还挺多的……” 话落,杨隽将手机转向黎湘:“昨儿半夜发生的,好像是司机在车里睡觉,车爆炸了,都么及来得及逃出来。” 黎湘皱着眉扫过现场残骸。 这条消息已经上了林新的社会新闻头条,媒体方面也流出一些照片,都是白天拍摄的,现场除了大片灰烬痕迹,只剩下一点车身骨架。 据说车内还找到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 黎湘没心思关注这些,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不一会儿便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40章 虚假的真相 这一次见郗望, 似乎比之前更熟络些,这是黎湘近来唯一感到欣慰的事。 陈熹依然热情,和黎湘聊了很多拍戏、演戏的事, 她似乎对这行很好奇, 而且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 黎湘一边回应陈熹一边观察郗望,见郗望听得专注,听到某些趣事还会不自觉的微笑。 等陈熹去洗手间时, 黎湘便问郗望:“对拍戏感兴趣么?” 郗望只是点头。 黎湘又问:“如果有机会去体验剧组生活, 去外面透透气, 想尝试么?” 郗望先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就犹豫了:“剧组, 外面?” 黎湘说:“嗯, 其实剧组生活很有意思,能接触很多人,还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但郗望的表情中似有抵触。 黎湘并不想勉强, 委婉道:“我也只是随口一提, 如果你……你们有兴趣, 后面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 到时候可以试试看。以后你们总要出去接触人群和社会的。” 事实上,即便郗望就这样“躲”在屋子里一辈子,黎湘也不会反对,她可以养着她。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且郗望也好奇外面的世界,否则不会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远山》这部戏有一部分会到山里拍摄, 不在城市, 接触的人也不会太多, 兴许会帮助她更快从“过去”中走出来。 当然, 这只是黎湘单方面的构想,还有些一厢情愿。 可万一要是成了呢? 拍摄几个月,她们有的是时间接触,将遗失多年的关系重新拾起来,或许到时候她会尝试慢慢告诉郗望,她就是郗晨? 郗望对于黎湘的提议并没有作出回应,自这以后她的话就更少了。 黎湘也没有久留,离开之前将放在身边许久的那本《小王子》递给郗望。 等上车后,黎湘先睡了一小会儿。 醒来时,已经快到姚家。 期间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震了好几次,她坐起身,翻出来看了眼。 有两条是姚珹的微信,还有一条是姚仲春问她何时回来。 黎湘先回复姚仲春:“就快到了。” 随即又回姚珹:“找我有事?” 没多久,姚珹传来两个字:“有事。” 黎湘的第一反应就是和辛念有关。 但她没有在微信里问,刚走进大宅,就听王阿姨说姚珹已经来了很久了,这会儿正在房间里陪姚仲春说话。 黎湘先回房换了衣服,洗了脸,这才敲响姚仲春的房门。 屋里气氛一片温暖,姚仲春脸上挂着笑容,见到黎湘便笑眯了眼,招呼她一起听姚珹讲的笑话。 黎湘就势坐在姚仲春旁边的椅子上,目光一转,对上姚珹。 姚珹坐在另一边,手上刚好剥完一个橘子,掰开果肉,递向姚仲春。 他笑起来时,眼角会翘起两个小钩子,往上挑着。 姚仲春笑着说:“我可吃不下了,给涓涓吧。” 姚珹便又转向黎湘。 黎湘看向伸到面前这只修长的手,从托在他手心的橘子皮中,拿下两瓣橘子放到嘴里:“真甜。” 再一抬眼,刚好和姚珹的目光对上。 姚珹也吃了两瓣,又递给她。 小橘子不大,两人分了两次就吃光了。 三人闲聊几句,很快到了姚仲春要吃药的时间。 姚仲春却在这时提到一茬儿:“靳家的事已经解决了,结果还满意么?” 这话问的是黎湘。 黎湘只“嗯”了一声,同时看向姚珹。 其实就算不出这口气,她也没有意见,反过来也是一样,即便按照姚仲春的意思出了这口气,她心里也不会觉得真的解气。 姚仲春扫过姚珹:“事情办得漂亮,但股权你不该轻易还回去。” 只听姚珹说:“就算我不还,靳家也知道在我手里,总得惦记着。那我还不如还了,让大家都知道是最终落在靳寻手里。他们家里要斗成什么样,可就跟我无关了。” 黎湘不动声色地听着,凭着姚珹这几句话开始填补所知的空白。 听这意思,靳寻已经跟姚珹谈妥条件,股权会高价“还”给靳寻,而非靳瑄。 乍一听,似乎靳家兜了个圈子,亏了点钱,算是有惊无险,然而再结合姚珹后面的话,以及她多年前与靳疏接触时的一些感受,很快就品出这中间的细微变化。 一旦股权落在靳寻手里,靳寻绝对不会将股权交出去,不管是靳瑄,还是靳家其他人。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表面上是帮家里人出头,最终得利的却是他自己,除非他无意于继承权,也不在大股东的位置。 如此一来,就从靳家和姚家的小矛盾,变成靳家内部的勾心斗角,靳寻手里多了2%,最紧张的还是靳家人。 姚珹将烫手山芋甩出去也是对的。 不过这些事黎湘并不太关心,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机会介入这两家的阴谋、阳谋,所以这话题只在姚仲春跟前听一听,出了门便不打算再提。 几分钟后,黎湘和姚珹一前一后的离开姚仲春的房间。 黎湘走在后面,直到穿过走廊,经过小厅门口,她才将姚珹拦住。 “不是有事找我么?” 姚珹回过身,姿态虽然仍是气定神闲,脸上却没了笑,眉宇间似乎还藏了一点情绪。 正是这点难以察觉的改变,令黎湘生出不安。 黎湘问:“到底什么事?” “我还没吃饭,正饿着。”姚珹跟着问:“你呢,吃过了?” 黎湘摇头。 姚珹:“那正好。” 不到十分钟,王阿姨叫人送上温在锅里的熟食和热汤。 但黎湘胃口不大,吃了一点就放下了。 姚珹吃完碗里的东西,见黎湘一直盯着自己,终于叹了一声,问:“今天林新有个新闻,在当地闹得挺大,看了么?” 黎湘一怔,这才想起白天听杨隽提了一嘴,但她没往心里去。 她立刻拿出手机搜了几个关键词,很快将新闻找出来:“是这个么?” 车祸,人命。 就是这一刻,她心里开始紧张。 姚珹:“嗯。” 黎湘追问:“这条新闻跟你要和我说的事有关?” 姚珹对上她眼睛里的慌乱,安静两秒,低声道:“车主很可能是辛念的男朋友,叫闻铮。” 怎么会…… 黎湘瞳孔微缩,许久都接不上话。 耳边嗡嗡的,脑海中整理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只觉得有股寒意从四肢蔓延开来,一路涌向心脏。 这之后,姚珹还交代了几句重点,她都是勉强听进去的。 姚珹说,车内还找到一具男性尸体,但现在还未能证实身份,法医还在化验。 至于这辆车,也是通过附近道路的监控探头得到的推断,在那个时间段,就只有闻铮的车开往肇事地点。 姚珹还透露道,附近范围警方已经展开搜索,目前没有发现其他遇害者,也就是说即便车子真是闻铮的,起码辛念不在车内,他的人会继续寻找辛念的下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之前不是说,你的人一直盯着他们么?” 姚珹叹道:“跟丢了。” 黎湘又问:“所以现在还不能确定真是他们……” 姚珹点头。 黎湘垂下眼,许久没有言语。 夜阳鸟 第52节 姚珹说:“你先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先有个数。照现场来看,辛念应该不是自己跳车逃出去的,有人帮她。” 黎湘没接茬儿,脑海中很快略过三四种可能性。 半晌,黎湘问:“我多久能知道确切消息?” 姚珹:“快了,只要林新的法医得出结果,咱们很快就会知道。” 黎湘轻轻颔首,扶着扶手起身:“我突然有点累……” 姚珹跟着起身,只是看着她。 黎湘对着他扯了下唇角,却比哭还难看,随即走向门口。 姚珹没有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走出那道门。 黎湘一直支撑着自己回到房间,门板关上,就缓慢地滑坐在地上。 她的思绪依然很乱,因为所知有限,就算大方向已经猜到,这中间的曲折过程却依然没有头绪。 她的直觉告诉她,姚珹带来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他不会专程跑这一趟。 而且姚珹的出现,辛念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加上昨晚靳寻突然提起她,这几件事加在一起,都指向同一件事——辛念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十二年前的尸骨,她恐怕是真的找到了。 而那件事,就是催命符。 可是为什么? 就算辛念将陈年旧事挖出来,对其他人能有什么影响? 那件事是她们三个一起做的,需要承担主要责任。 靳寻虽然帮忙善后,但以他的权势、金钱,推个人出去也就是了。 也就是这个瞬间,姚珹的那句话突然跳了出来:“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意呢?如果是,这就有意思了,为什么呢?” 黎湘靠向身后的墙壁,身体歪向一边,盯着对面的窗户。 恍惚间,那种感觉又渐渐回来了——迷雾、阴谋,以及未知的恐惧。 它们交织在一起,围绕着她,蒙住了她的眼睛,遮住了她的耳朵。 她想起数年前靳寻说过的一番话,大概意思是,人们的所知所见并非真相,眼见为实只是一种自我洗脑,尤其当贫富差距拉开到极致,当有一小部分人权势通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将知识垄断,将愿意展示出来的部分“真相”,展现给下面的人。 当人们为了一点点骇人听闻的“真相”愤怒、颤抖时,殊不知那只是冰山一角。 而且知道就仅仅是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即便是这一点点透露,都不会有下文,时间会成为最有力的帮凶。 那天的靳寻喝了酒,说的话额外多。 黎湘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因对她而言,就算知道、看到,心里不安、彷徨,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呢,无非是吓自己。 后来靳寻又说,其实距离想登上的高度,他还差得很远,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拿到决赛的入场券。 随即他看向她,笑道:“还是你这样好,心大,有什么事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2-12-26 15:00:00~2022-12-31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舟客梦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嗷喵 362瓶;25102810 300瓶;小布偶、pnnny 20瓶;全圆佑的老婆、开花鸡腿、fs湖、樱桃 15瓶;50262042 13瓶;kkkkk 12瓶;林遇好可爱呀、汤汤宝、空歳雲流、夏洛 10瓶;日光倾城 9瓶;流水人家 7瓶;简单最好61 6瓶;馒馒馒、echo酱酱酱、0同学呐、宁愿笨笨 5瓶;annieshadow 3瓶;熙熙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虚假的真相 这十二年, 黎湘学会了一件事——无所谓。 是的,就是“无所谓”。 只要无所谓的事情越多,烦恼就会越少, 在意的事也会变少, 还有因认知、价值观所带来的痛苦。 即便自己看到的世界和“真相”发生碰撞,产生刺激,也不至于太惊讶、愤怒。 那些都是无效的情绪, 只会拖累心情。 这样的处理不只是针对事情, 对人也是一样, 尤其是男人。 靳疏的轻慢,她无所谓。 靳疏的掏心掏肺, 她无所谓。 靳疏的质问, 她也无所谓。 还有,靳寻的告诫、吩咐、指令、虚情假意,就和她得到的金钱、地位一样, 都是身外物。 包括她的身体, 跟哪个男人睡觉, 只要不去在意, 就不算什么。 那么,她到底在意什么呢? 黎湘如此自问。 就算周围的人和事有99%都不在意,也总残留着那1%吧。 有人将自己的“在意”平分给很多人,但也有人, 将所有“在意”都给了某个人,某件事。 这个晚上, 黎湘反复刷新着confession网站的后台。 当网页每一次读取时, 她都幻想着自己会看到不同的登录ip, 幻想着自己会被踢下线。 然而一次又一次, 直到凌晨一点,她终于停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辛念,她曾经的最好的朋友。 彼此知根知底,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还要多。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疏远了。 她躲着她,而她防着她。 曾经的共患难,到后来就变成了互相针对。 大概就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深知当对方走到绝境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进而产生一种对“已知”的不可置信和恐惧。 那也是一种刺激,足以推翻过去所有认知、信任。 靳寻说,你只有真的放下当年的事,才能真的变成黎湘。你还跟那个朋友保持联系,就是拖自己的后腿。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变成黎湘了,我会带你去见识一个新世界。 可靳寻并不知道,那所谓的他为之向往,引以为豪的新世界,她根本没兴趣,也不在意。 …… 晚上的梦断断续续,光怪陆离。 早上醒来,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假日,又是一天的拍摄工作,从开拍到下戏,从早上到傍晚。 等终于歇下来,黎湘看了眼进度,拖慢很多,照这样下去一定会超出合同约定,但因为有姚家的额外补偿,片方什么都没说。 黎湘又拿起剧本,翻开镜子看着自己。 过去没有深究的问题,如今倒是一一浮现了。 虽然她只做了微调,但为什么是这样一张脸呢? 难道十年前,靳寻就计划让她进入姚家? 不,可能性不大。 就算他真有这样的深谋远虑,也做不了姚家的主,做不了姚仲春的主。 黎湘又将镜子扣下。 这时,杨隽端了一杯咖啡上房车,就放在她手边。 他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嘴里念叨着保姆车堵在路上,可能要晚几分钟。 黎湘没有碰,只是问:“你跟我多久了?” 杨隽想了想说:“三年多了。” 黎湘:“你来公司的时候,江秋还没离职吧。” 杨隽:“是啊,那时候是她带我实习。” 黎湘看向杨隽忙碌的身影:“那你面试流程呢,是不是只过了秦简州那关,公司的只是走个过场。” 杨隽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定格两秒,看向黎湘:“湘姐……” 即便再迟钝,他这会儿也感觉出来了,黎湘有点不对劲儿。 他们不是没提过秦简州,但这一次和往常都不一样。 杨隽老实回答道:“其实公司没有安排面试。” 黎湘笑了下:“我一直没有问过你,秦简州叫你来照顾我,还有没有特别嘱咐一些事——一定有的,对吧。” 杨隽和黎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至于是什么,黎湘大概都能猜到。 杨隽的工资、分成都不低,除此之外应该还会从靳寻那里额外拿到一份,这也就是为什么三年间,在对外的事情上杨隽真心为她,甚至可以说是挖心掏肺,但遇到个别有分歧的立场,杨隽却一再将她往回拉。 其实站在杨隽的立场也不难明白,她有时候是比较难搞,比如对辛念,或是对郗望,她有自己的坚持,留下很多把柄给别人,偶尔也会面临塌房的“危险”。 她危险了,就意味着杨隽的工作危险了,他当然要阻止。 黎湘没有追问,而是话锋一转:“你多久跟他汇报一次,聊天记录给我看看,手机给我。” 夜阳鸟 第53节 说话间,她伸出手。 杨隽愣住了,他没想到黎湘会这么突然,又这么直接。 黎湘给他的感觉一向是工作努力且配合,对于其他事大部分都无所谓,她就像是没有自己的性格,甚至缺失人格,是被人摆布习惯的洋娃娃,虽然有些被动,却又好像很享受什么都有人操心的生活方式。 但反过来说,这也有利于他的工作,当红明星太有性格、主见,喜欢唱反调,那会更让人头疼。 杨隽为难了:“湘姐……” 黎湘却微笑着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他。你既然来我身边,就是我的人,你跟他说我的事,应该让我知道。我不会计较你说了什么,我只想看看而已。或者就当我跟你买好了,除了报酬之外,你还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达成。又或者,我明天跟公司说,将你换掉。你选一样吧。” 话落,黎湘拿起旁边的咖啡,打开盖子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又看向杨隽。 杨隽怔忪片刻,也不知何故,心里竟然生出一阵寒意。 他不知道黎湘今天为什么像是变了个人,也搞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到她,但他不傻,他知道该怎么选。 杨隽从兜里摸出手机,放在黎湘面前的桌子上,小声报上密码。 黎湘拿起来解锁,快速找到他和秦简州的对话框,按了几下,将所有聊天记录备份出来,传到自己的手机上。 杨隽的为难和忐忑,她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心情她可太明白了,因她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被人推着做选择,所以这一套她也学了起来,用得额外顺手。 过去她是无所谓,被迫了也不会觉得难受,麻木到连自己都产生过怀疑,她到底在意什么,脸皮可以厚道什么程度。 但现在,她想知道为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个被藏起来的细节,每一条谎言,每一次利用。 黎湘将正在备份的手机放在一旁,神态依然是波澜不惊:“我再给你加三条工作守则——第一,你和秦简州的所有汇报,要先经过我;第二,我的私事你不要再给任何意见,我让你做,你只管去做,不质疑,不阻止;第三,今天的对话,包括以后的每一次,你都要烂在肚子里,江秋也是秦简州找来的,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要是阳奉阴违被我发现了,秦简州只会动你。” 杨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变青,他张了张嘴,许久说不上一个字,甚至于眼前还有什么光点打转,头有点晕。 其实有些事他心里是有数的,虽然不够清晰,虽然他知道少说少错的道理。 比如,黎湘是靳家企业的白手套,她被操纵了很多年。 比如,现在靳家将黎湘推向姚家。 黎湘住进姚家做了些什么,他不清楚,但如果以权势衡量,这应该是踩到更高的跳板了。 再比如,江秋的“意外”失踪——真是意外吗? 她的情夫许炜的老板一直在听黎湘的差遣,而这件事,他身为黎湘的助理、亲信,没少参与。 至于秦简州,杨隽也能猜到一些。 既然有白手套,就会有黑手套,钱和权势所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保证自己双手的干净。 但这些事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难道他敢高价卖出去,或者宣传到网上去么,别傻了。 和媒体接触久了都知道,消息之所以会流通,是因为有人允许。 不允许的,被掐灭时连一点声响都不会有。 短短的几分钟,手机备份结束。 黎湘将手机推向杨隽。 杨隽拿起来,快速做了决定:“我以后知道怎么做了,湘姐。” …… …… 直到黎湘坐上车返回姚家,那一路上,包括回姚家之后的晚上,她唯一的“消遣”只是看杨隽和秦简州的对话。 每一条,每一字一句。 看着看着,她就笑了。 凌晨将至,她读完最后一个字,回味了片刻,便点开秦简州的对话框。 “我要见你。” 这个时间秦简州果然没有睡,对话框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很快,他回道:“靳先生出差了。” 屏幕的光照亮了黎湘的表情,她的笑容讥诮而暧昧。 秀气细腻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在小键盘上敲着字。 “我要见。” “你。” “有事。” “很要紧。” 四行字,一条条蹦出来。 秦简州终于回了:“明天,晚上七点。” 这个时间最安全,她离开剧组,还没有回姚家,只会有司机和杨隽知道。 黎湘:“好,谢谢。” 秦简州:“不用。”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红包继续 第42章 虚假的真相 白天的拍摄很顺利, 导演眉开眼笑。 杨隽也跟着松口气,说黎湘终于把状态找回来了,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黎湘接过杨隽递来的咖啡, 打开盖子没有喝, 只道:“不是状态回来了,应该说是……疑问消除了。” 杨隽不明白。 但黎湘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 休息时间,黎湘还问了杨隽几个问题, 她似乎变得健谈了, 先是问他的人生在追求什么, 又问他赚够了钱打算做什么,只是奔着退休养老吗, 最后问他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或是惦记的事情,就是那种工作再忙也会忙里偷闲的想起的事情。 杨隽的回答非常朴实,人生唯一追求就是赚钱, 赚够了钱是为了躺平, 忙里偷闲想起来的都是跟玩有关的。 他还说, 一旦忙到一定程度, 他就会想到玩,这是他的身体发出信号,告诉他要劳逸结合。 黎湘笑出声,她第一次发觉杨隽是幽默的。 杨隽见到她笑, 脱口而出地说:“湘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笑。” 黎湘问是哪种笑, 还顺手拿起镜子看了看。 杨隽说;“哎我也说不好, 就是感觉轻松了。” 不, 她不是轻松了。 她心里很清楚, 真正轻松的人,是卸下所有担子的人,放下包袱的人,无所畏惧的人。 而她不是。 她依然是她,那个消失掉的郗晨,披着黎湘外皮生活的她,假扮着姚涓的她。 她对大部分事情都无所谓,也从不会因为命运被他人摆弄操纵就自怨自艾、要死要活,她只要生活安逸就好,这是她还是郗晨时唯一的愿望,更在心里许愿说,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说,良心不重要,情义也不重要,性格和个性都不重要。 虽然不重要,却希望它们有足够的重量,这样放在天平上用来交换长久安逸的生活,才不至于显得太轻。 太轻了,她就得拿出更有分量的东西。 戚晚那时候就说过,她喜欢她,越了解就越喜欢,就因为她不会被世间给人们的各种包袱所束缚——老师让他们做人要真诚、诚实,社会让他们做人要勤恳、努力,上司让他们做人要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本该一身孑然,光溜溜地来,光溜溜地走,却在过程中背了一身的要求,莫名其妙的遵守,与大多数人同流。 当戚晚提出自己的困惑时,郗晨是这样回答她的:“遵守是因为要熟悉这件事,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才不会生疏。” 戚晚又问她:“拿出来做什么?” 郗晨回答:“做交换啊。有人跟你要良心,你给了,他就要给出相应的价格。咱们这么穷,拥有的筹码无非就是这几样——既然有人能为了一口饭卖儿卖女,那么良心也是可以卖的。” 戚晚怔了一秒,遂“咯咯咯”地笑出声,笑着靠在郗晨肩上,嘴里说着:“这种大实话怎么能说出来呢!” 等笑够了,她才说:“要藏起来知道吗,不要让买家知道了,要不然那个人会觉得这些东西不值钱,就不珍惜了。” 是啊,既然是“筹码”就要收好了,不要逢人就询价。 只有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才显得珍贵。 后来这十来年,黎湘不止一次的“正视”自己。 她想,既然她对人类传承的美德都可以做到无所谓,随时准备着兜售出去,那么她应该就没有弱点了。 一个没有弱点,且无亲无故无情无爱的人,是不是就无敌了呢? 结果并不是。 悲哀的是,当一个人逐渐拥有一些东西的时候,弱点也在累积。 她有了安逸的生活,于是惧怕它消失。 她有了金钱、地位,于是还想找回友谊。 她有了虚假的尊重、爱护,被人追捧,于是开始惦记失去的亲情。 到现在,她发现想要什么,都要先经过另一个人的允许,他不允许她就不能有,于是她想反抗,也想知道他的剧本里是怎样一个前因后果。 …… 靳寻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呢? 夜阳鸟 第54节 他的秘密又是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缠绕着黎湘,直到保姆车将她送到和秦简州约定好的地点。 那是在一个公园里,公园下午五点半就关门了,而这个时间,里面的私人会所刚开始营业。 保姆车将黎湘送进公园,她独自下车,却没有走向会所,而是走向不远处的另外一辆车。 那是秦简州的车,以前按照靳寻的吩咐给黎湘送东西,她都坐在后座。 但这一次她却直接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开门的瞬间,秦简州侧头望来,瞳仁深处掀起一点波动。 黎湘若无其事地坐进来,搓了搓手,似乎有点冷。 秦简州将暖风打开,问:“身体好点么?”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问候,过去也有过数次,不过她从不在意,也没想过要去探究那是帮靳寻问的,以便更好的汇报,还是出于他秦简州个人的问候。 “嗯,就是还有点虚。”黎湘应道:“连着几天都没睡好。” 随即她目视前方,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神态中很快流露出一丝不安。 她转过来,对上一直在看她的秦简州,终于说道:“我找你有事,但我不想惊动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靳寻。 她不点名,是因为深知语言中“暗示”的力量,有时候换一个“称谓”,会多几分效果。 秦简州问:“什么事?” 黎湘吸了口气,说:“辛念……不见了。” 这话落地,秦简州没有任何表情。 她望进他眼底深处,都没有找到一丝波澜。 正是因为没有,才说明问题。 黎湘又道:“我联系不到她,最后一次我们的对话非常不愉快,我威胁她了,她似乎也有要离开的意思。” 说话间,她的声腔微微颤动,还是那种努力压抑的颤动。 她在掩饰自己的脆弱。 秦简州没有接话,只是挪开目光。 黎湘继续说着:“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她能平安。但上一次我听靳寻的意思,他似乎……我希望只是我多心了。如果她是受不了这里的一切,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这也是好事。” 这番话落地,黎湘问秦简州:“有没有可能找到她,只要确定她安全就好。” 秦简州垂下眼,似乎是要回答。 然而就在开口的一瞬间,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秦简州拿出来看了眼,很快下车。 车门关上了,他背对着车身走开几步,一手拿着电话。 黎湘望过去,盯着他的背,看着他讲电话的神态。 她相信,秦简州绝不会将今天的见面告诉靳寻,因为这在靳寻的理解中,就等于是他的左右手私下通气的信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简州对她的用词用语开始有了变化。 很早以前她找他,他会问需要转达什么。 后来她找他,他会问什么事。 而现在,他会直接安排好时间。 她知道这种转变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一个身体健康,职业是看门狗的男人,和一个性感美丽,却一直被人利用控制的女人,长期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接触,却忽略掉性别,仿佛什么吸引都没有,意味着什么。 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就会越助长想象。 它已经在发酵了,只是她一贯的无所谓的态度,直接将它略过了。 但她想得很清楚,她不会以为靠美色就能促使秦简州对靳寻的背叛,她没那么天真,他也没那么简单。 背叛靳寻,他的下场一定是一无所有,所以他不会赌。 她要的也不是他的背叛,那对靳寻来说,只是再换一条狗的事,与她无益。 她要的,不过是他对靳寻的忠诚,稍稍偏离那么一点点。 只要一点,她就能知道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事。 思路初定,黎湘轻轻眨了下眼,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是微信。 她点开一看,是姚珹发来的。 她呼吸停顿一瞬,手指却毫不犹豫地点开窗口。 “死者是闻铮,已经确实了。” 黎湘盯着这行字,许久没有回复。 直到驾驶座的车门从外面拉开,涌进来一阵风。 她瞬间醒过神,趁着秦简州坐进来的同时,强行镇定地在窗口里打下这样几个字:“我想确定辛念的安危。” 姚珹回了一个字:“嗯。” 黎湘按掉手机屏幕,看向秦简州时,脸色比刚才白了几分:“你好像很忙,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秦简州说。 黎湘吸了口气,又道:“刚才我说的事,只想低调进行。你也知道,如果被靳寻知道了,就会是另外一套处置方式。” 秦简州没说话。 “就这件事,有消息通知我。”黎湘一手摸向车门,“我先走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秦简州应了一声:“放心。” 虽然只是两个字。 黎湘转身对他笑了下,刚要开口,他却先一步说:“不用谢。” 黎湘应道:“好。” 回到保姆车,她的脸色越来越差。 杨隽拿出毛毯,她将自己裹成一团,却还是觉得冷。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谁动的手。 辛念暂时没事,不是因为有人手下留情,而是意外。 如无意外,她刚才接到的消息,就是辛念的死讯。 虽然刚才她没有听到秦简州讲电话的内容,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通电话和辛念的死里逃生有关。 那么秦简州会怎么做? 下一次他带给她的消息,是为辛念报平安,还是和……闻铮一样。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 我好了一段时间了,但是总觉得困,老想睡觉,码字也没有之前快了。 我还需要恢复,目前只能一天一小章。 本来还想如果精力充足,可以双开一个福利文,就像去年年中那段时间一样,双开一天七八千字毫无压力。 但现在不好说了,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只要没别的事就可以日更,会写完。 等精力、脑力慢慢恢复,以后再看吧~ 第43章 虚假的真相 此后数日, 黎湘都被“困”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除了拍戏就是去姚家打卡,没有例外。 辛念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但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好事, 说明她还安全。 闻铮遇害的新闻接连几天上了林新头条,社会新闻记者变着方的讲故事,更巧妙运用“排除意外”这几个字。 对于混乱的, 不安的, 危险的, 甚至带有血腥的故事,人们本能上会去相信, 会更关注。 但像是这样的新闻, 人们会觉得距离自己太过遥远,会去想象这位男性受害者是被仇家寻仇,而自己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 所以不会遭遇这种事。 所以闻铮遇害的新闻也不过持续了几天热度, 很快人们又开始关注之前一直没有下文的林新失踪人口案。 案件中找到多位受害者女性尸骨, 有五名生还者, 但凶徒至今没有落入法网,这令网友们十分不安,因为那些女性受害者随时会变成自己,无数个家庭感同身受。 不过除了谴责凶徒之外, 那些拒绝相认的受害者家属也是被抨击的对象。 人性怎么会如此黑暗,这和我们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啊, 是我们把人性想象得太美好了么? 然而无论网友们的呼声有多高, 官方依然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警方仍在追捕凶徒。 网友们认为警方无能, 努力维持着事件的热度,生怕它会成为又一条石沉大海的新闻之一,最终因为时间太久,记忆淡了,人麻木了,不再有人询问,即便将来成为话题,也不过是留下一句“几年前林新有个案子还记得吗”这样的开场白。 而对于黎湘来说,她不只关注林新的人口失踪案的下文,也在关心闻铮的遇害消息,尽管她心里清楚,相比之下后者告破的可能性非常低。 她依然保持着每天登陆confession网站的习惯,幻想着会在上面看到一个陌生登录ip。 她也试图去代入辛念的心境。 辛念曾是社会新闻记者,她的男朋友遇害了,最终变成几条新闻,维持了几天热度,成了网友们口中“被仇家追杀”的受害者,不知道辛念作何感想。 这几天黎湘的话额外少,休息时间不是在看剧本,就是在看新闻头条,私下里连一个笑容都没有。 杨隽关注了几天,开始担心,还问黎湘要不要再和心理咨询师李琰聊一聊。 隔了好一会儿,黎湘才对他的话有反应,看过去时,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却又异常平静,仿佛是快要被滤净的玻璃球。 夜阳鸟 第55节 然后,黎湘问:“怕我的精神再出问题?” 这下紧张的反倒成了杨隽,杨隽连忙解释:“不是,就是这几天感觉你太累了,之前生病还没好利索……” 看着杨隽语无伦次的找借口,黎湘没有拆穿,只自言自语道:“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杨隽趁机建议:“那要不要公司出面,去和李琰签订一整块时间?” 黎湘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就让杨隽自己看着办。 杨隽很快去张罗,留下黎湘一个人在房车。 她面前摊开着剧本,眼睛却没看。 前几年因为工作过于忙碌,上升期竞争激烈,加上内心积压的问题常年没有得到解决,她被检查出一点心理问题。 她自觉并不严重,也很清楚自己没有自杀倾向,最多就是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感到麻木罢了。 经过诊断,她被确诊为焦虑抑郁症,但她自己觉得是心理医生判断错误,她没什么可焦虑的。 医生说,有些人的表现是心理上的,会突然异常愤怒,而她的表现则是生理上的,比如胸闷气短,月经不调,头晕或突然恐惧。 说到月经不调,她那时候确实因此恐惧过,因她还有想吐的症状,同时在片场晕倒过一次——她以为自己怀孕了。 后来得知“只是”精神问题,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公司将她的状况告诉秦简州,秦简州传达给靳寻。 靳寻为了帮她尽快调整好状态,在资源上给了更多助力,靠投资拿到几个她原本拿不到的资源。 他认为钱能治百病,她之所以抑郁,就是因为欲壑难填。 就连辛念都抱着类似的想法,她帮她搞掉了几个竞争对手,利用黑料令对方在短时间内迅速塌房。 那时候,她们还是朋友,知道彼此最不堪一面,却愿意为此包容的朋友。 辛念事业心一向重,她认定当一个人的能力与境遇不匹配时,会生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挫败感,时间长了就会得情绪病——因为拿世道没有办法,就选择惩罚自己。 黎湘解释过,她不是因为这些。 辛念便问她,那是因为什么。 黎湘回答不上来。 她如果知道为什么,就会从根上去解决问题了。 直到某一天,黎湘忽然问辛念:“我们的结局是什么,你想过么?” 辛念不解。 黎湘又道:“我的意思是,这条路走到终点,是什么样的版本呢?我名利双收、寿终正寝,再拿个终身成就奖,而你会开一家媒体公司,成为女强人,然后去投资更多有才华的年轻人,直到退下一线?你觉得这样的畅想现实么,可能么?” 那段时间的黎湘过于消极,同样一番话,她说出来的总是既丧气又充满怨气,消极、悲观、厌世。 辛念说:“也许真的可以呢。” 黎湘摇头:“你心里知道不可能的,只要你还相信有鬼神、报应的存在。” 接连数日被黎湘的阴阳怪气折磨着,其实辛念已经很烦了,但她还是压着火儿说:“你应该去照照镜子,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很难看,鬼神都懒得搭理你。” 黎湘:“我知道,所以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把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受着。” 辛念吸了口气,冷漠且理智的道出事实:“趁着靳寻现在还有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你要多利用他的同情分,多拿些资源,这场病才不算白得。生病归生病,心里还是得拎得清,别到头来身体也完蛋了,还闹个人财两空。” 黎湘笑了:“你这语气真像是拉皮条的老鸨子。” 辛念没忍住,直接将刚拿起来的药瓶仍向她。 黎湘被打中额头,眯了眯眼。 就听辛念说:“戚晚是运气‘好’,退出了。要是她在这儿,一定知道怎么对付你。” …… …… 回忆一闪即逝,被回到房车的杨隽打断。 杨隽说,他已经交代给公司,公司会尽快安排和李琰的工作室签订协议。 公司还问,黎湘是不是精神状况有反复,需不需要约心理医生做个检查,再开点精神类药物辅助治疗? 黎湘反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杨隽说:“我说你只是拍戏太累了,没那么严重,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黎湘笑着看他,半晌问:“你做我的助理三年了,其实工作范围早就超过助理的范畴,给你的权限也相当于我的经纪人。你老实告诉我,想不想升职?” 杨隽倍感意外,说不想是骗人的,虽然他拿的钱也超出一个助理的定义,但有些虚荣心只能靠头衔上的扶正来满足。 杨隽点头道:“想。” 黎湘话锋一转:“你知道,公司这方面的决定,我一向不理的。如果我突然插手,说要升你的职,会让他人产生联想。” 杨隽是秦简州找来的帮手、眼线,她若突然关心起杨隽的前途,就等于告诉他人,杨隽换主人了。 杨隽又换了口风:“嗨,我升不升职也无所谓……” 黎湘却说:“记得把我的‘病’告诉秦简州,再适当的添油加醋。” 杨隽怔了怔,瞬间明白了。 …… 下午,黎湘就接到来自秦简州的问候。 但他表达的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这样说:“那天见你就觉得不对,有什么需要,我来转达给靳先生。” 黎湘不答反问:“杨隽又多嘴了?我没事,我很好。” 通常这样说,一定会起到反效果。 秦简州难得开一次“玩笑”:“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黎湘也回了一个冷笑话:“是啊,犯了故意杀人罪的,都会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一阵沉默。 秦简州的窗口上浮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黎湘等了片刻,脑补着他皱着眉措辞的表情,随即先一步说:“我真没事,是杨隽太紧张了。不过他是挺有责任心的,但凡我打个小喷嚏,他都以为我要感冒,我打个哈欠,他就觉得我是疲劳过度。前几天剧组的人还玩笑说,我怎么被一个小助理管得这么死,我也觉得是,好像给他的权限太多了,这么点事都要惊动你和公司。” 黎湘难得打这么多字,而且全是“抱怨”。 然而以秦简州的风格和性格,他不会因此就警告杨隽,让他少管闲事,毕竟杨隽这个职位,就是为了管闲事而生的。 数分钟后,杨隽收到来自公司的消息——他被升职了。 除了助理的工作之外,以后他还会是黎湘的第一经纪人。 虽然在这之前,杨隽就一直在帮黎湘处理合约谈判,但公司有独立的经纪部门,会从中干预,并不会让黎湘的团队单独作业。 这次升职,就等于给杨隽更大的权限,他的话会更有分量。 紧接着,杨隽就接到秦简州的消息。 秦简州让他密切关注黎湘的状况,不得大意。 杨隽立刻将消息记录和自己升职的消息告诉黎湘。 黎湘得知后并不意外,很快道出下一步要求:“以后所有我签字的合同、协议,你要留个副本交给我。财务那边你要搞好关系,片酬、税款是怎么分配的,都流向哪里,你要大概有个数。” 杨隽顿时为难了:“可是,湘姐……” 黎湘将他的话打断:“我知道你很难拿到确实的证据,我不会强求,你只需要知道一个大概方向就可以了,明白么?” 杨隽点了点头,明白是明白,却不知道黎湘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放在过去她是从来不问的。 黎湘看着杨隽谨慎且小心翼翼的模样,很快对他笑了下,以示安抚。 随即她便若无其事地翻开剧本,嘴里念念有词地读起来。 她投入得很快,也很认真,读到高光剧情或转折点时,表情也跟着生动起来。 她还叫杨隽帮忙对了两场戏。 杨隽很配合,等对完戏,见黎湘又一次进入个人世界,他在原地定了片刻才回过神。 等杨隽走出房车,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某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她“病情复发”,该不是装的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44章 虚假的真相 黎湘“可能”旧病复发的事, 秦简州似乎并没有告诉靳寻,起码黎湘没有收到来自靳寻的问候。 自从杨隽升职之后,黎湘的工作又便利了几分, 杨隽不必事事请公司拿主意。 比如她想去看郗望就去看, 甚至提议将郗望、陈熹带入下一部《远山》剧组,杨隽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还说会跟公司做工作。 黎湘说:“她们的身份背景公司不用担心, 到时候会有人给她们做假身份。” 剧组对于这种人事资料审查的并不严谨, 通常是熟人互相介绍, 在之前的案件里她们的身份没有曝光,其实假身份的用途不大, 这样做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杨隽很快应了, 还保证说就算有阻碍,他也会想办法解决,尽量不会麻烦到她。 这正是黎湘要的效果。 以前办什么事, 但凡有点磕绊, 或者令杨隽为难, 杨隽都要请示公司或秦简州, 而现在可以直接省掉这个环节。 杨隽一直都很怕秦简州,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但在过去,她就只限于看到,并不会做什么。 她深知一个人长期惧怕另一个人, 将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是反抗。 反抗失败了,心里有怨。 反抗成功了, 就会获得某种成就感。 夜阳鸟 第56节 这样来往几次, 杨隽的胆子就会变大, 会更加享受这种阳奉阴违的成就感, 到时候将会更方便她。 所以现在还不急,让火候儿再养一养。 …… 几天之后,黎湘的身体逐渐恢复,气力足了,精神也够了。 然而“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没持续多久,剧组就迎来了某位靳家人。 是靳瑄。 靳瑄以赞助的身份给剧组投了一笔钱,还帮忙联系了品牌投放,出现时是以金主的身份,受到制片人和几位正副导演的热情款待。 演员们也被请出来自我介绍。 等靳瑄巡视完一圈,其他演员已经露过脸,制片人准备请黎湘出来了。 靳瑄却说,她一直很喜欢黎湘的戏,她要亲自去见。 结果就成了,黎湘在房车内接待靳瑄。 杨隽对靳瑄的过去并不了解,刚殷勤地端上咖啡,还没开始寒暄,就被黎湘支开了。 等房车里就剩下两人,靳瑄坐下来,随手翻了下桌上的剧本,开始没话找话:“这么厚一本东西,你真背得下来吗?我听说有的演员是直接数数,再后期配音的。” 黎湘在她对面坐下,喝了口咖啡,问:“虽然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但你好像并不了解我。” 靳瑄:“有必要了解么,我只要知道我讨厌你就够了。” 黎湘轻笑:“问题就在这里,你不了解我,怎么讨厌我呢?” 靳瑄没接话,她看上去也不像过去那般跋扈,似乎收敛很多,又或者说是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本性。 其实靳瑄的来意,黎湘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她知道此时的靳瑄急需一个台阶下,以便开始她的话题。 黎湘便说:“我喜欢演戏是有原因的。你对演员的看法过于简单了。” 靳瑄根本懒得听,但还是问:“什么原因,你倒是说说看。” “为名为利,为了聚光灯下光彩照人的自己,为了那份被万众瞩目追捧的虚荣心,这是你以为的对么?”黎湘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承认,这些都是原因,但它们只是附加价值。演戏有一项好处,只有演过的人才能体会,那就是体验他人的人生,体悟人心,洞察一个人行为背后的动机。” 靳瑄拧起眉,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解,还是因为不耐烦。 黎湘却不理她的表情,自顾自说:“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针对我,演戏之后才明白。站在你的立场和角度,你真的很难喜欢我,就像我也不喜欢你一样。厌恶,也是一种双向奔赴。” 说到这,黎湘笑了,那笑容透着深沉的意味。 正如她自己所说,这十二年,她学会的可不只是演戏,她试图去了解的也不知是剧本里的人物。 生活里的人,她每一个都在观察、研究,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她曾问杨隽有什么兴趣爱好,也曾问过郗望对拍戏感兴趣么。 是啊,人总要有一点兴趣的,那是一种在乏味人生中会发光发亮的东西,会另一个疲惫不堪的人瞬间就被吸引注意力,醍醐灌顶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东西。 她当然也是有的。 即便是在确诊焦虑抑郁症期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浑身充满了负能量的时候,她也在维持着这一点微弱的兴趣。 那原本是因为职业而催生出来的技能,后来融入性格里,成了本能,连辛念、戚晚,甚至是靳寻,都不知道。 在他们眼中,她就是空有美色,枯燥乏味,且好控制的洋娃娃,有坏心眼和阴暗面,但没那么多,不至于造成大面积伤害,有点良心、良知,却也有限,远远不够圣母的级别。 但有一件事所有人都忽略了。 她安静、沉默,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她默默观察、了解着身边每一个人,也做好准备仅限于观察,永远都不去运用。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怎么用。 就像现在,她微笑着看着靳瑄,就像过去一样,看到的是一个透明的,□□的,无论怎么掩盖都盖不住自己心思的女人。 靳瑄被黎湘的眼神看的发毛,终于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黎湘不答反问:“你今天是来找我叙旧的么?” 靳瑄脸上划过一抹狼狈,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快速眨着眼,好像正在心里强行说服自己低头。 好一会儿,靳瑄才压低了声音说:“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是我任性,不懂事。你一直没有跟我计较,我还变本加厉……我,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想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真是好久没听到这样的违心话了。 能让靳瑄背出这段词,她心里一定在淌血吧。 黎湘笑意渐浓,无害的,温和的,就像是他人对她的形容那样。 但靳瑄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她怕自己会气得叫出来。 半晌,黎湘这样说道:“我看了那么多剧本和人物小传,通常当一个角色出现有悖于基础设定的行为,就会引发我的好奇。细究原因就会发现,有时候是因为编剧掌握不好火候儿,为了建立冲突而冲突,不去细究人物的背后动机,或者没能力细究,结果崩了人设。还有时候是因为一早就埋下细节伏笔,先给人留下一个固定的人物印象,再寻找时机打破,造成一种突然转折的刺激感。” 靳瑄听懵了:“我在诚恳的跟你道歉,你在说什么?” 真是沉不住气啊。 黎湘看向她,表情透着无辜:“我是在分析你的道歉啊,到底是崩人设,还是因为一早就埋下的细节伏笔,令你不得不低头?我是一个很容易入戏的观众,要不让我猜猜看?哦,因为你受到一些人的规劝,因为要修复因你而影响的两家关系,还是因为……那2%的股权?” 最后几个字落地极轻,却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靳瑄心头。 靳瑄越发难堪,也不再装腔,瞪向黎湘的眼神透出清晰的愤怒。 黎湘又喝了口咖啡,将杯子放到一边,手臂搁在桌面,倾身看她:“你希望由我出面替你说几句好话,让靳寻早点结束对你的惩罚,对么。我猜他一定说过这样的话——你也太任性了,应该吃点教训。” “果然是你!”靳瑄气得撑着桌面站起身,可她却不敢破口大骂,只怕骂完了需要支付更昂贵的后果。 黎湘抬起目光,略过她炸毛的姿态,以及快要冒烟的表情:“你我关系一向不睦,我说你的坏话,就像你说我的坏话一样,带有强烈的偏见,根本不具参考价值。以靳寻的判断,他会被轻易相信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定义我是个玩物,我对你又是什么——是保险箱。” 靳瑄:“什么保险箱?” 黎湘:“问靳寻啊,那2%的股权放你这里好几年了,他只是拿回本该属于他,一直寄存在你那里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生气呢?这些年他付给你的利息也不少了。” “你……”靳瑄缓慢垂下抬起的手,胸口起伏着,嘴里却说:“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信不信我会把这些话告诉他。” 黎湘:“去告诉吧,我也想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就将股权还给你。” 靳瑄不说话了。 她是很冲动,可她不傻,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回股权。 而这样做根本与她无益,靳寻只会认为她还放不下和黎湘的矛盾,不知道悔改,会借口加重惩罚。 事实上,因为她去姚家闹场的事,这段时间靳寻见她就没有好脸色,只要她稍微提到“黎湘”两个字,靳寻就会变脸,更不要提什么要回股权了。 黎湘笑了笑,也站起身,平视着她说:“就像你讨厌我不是无缘无故的一样,这世界上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宠爱。这几年靳寻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呢,你有想过么。如果你坚定地认为我这是在挑拨离间,那你就要心甘情愿地承受他身为兄长对你的惩罚和教育,吃一堑长一智,股权就不要想了。可如果你有几分相信我说的话,这就说明你心里早就开始怀疑了,只是不愿面对现实。你宁可相信他这样做,是因为我在吹枕头风。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来跟我示好……其实你还不算太笨。” 这番话落地,靳瑄也笑出声,边笑边摇头。 有些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她只是没有那些自小养在靳家的人聪明,看得清楚,但她不是傻子。 直到靳瑄笑够了,才说:“这几年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果然还是一点没变。这回你不怕我录音么?” 黎湘:“你上次录了,讨到好处了么?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只有多干几次,才会知道什么叫脑子。” 的确,吃亏的反而成了她。 靳瑄咬紧牙根,那口气又开始往上顶。 这时,黎湘朝她走近几步,直到跟前停住了。 “我太了解你了,你的骄傲不允许你停止对我的针对,就算有一百个靳寻要求你停止对我的调查,你也不会听。你手里一定还有很多你自认为可以要挟我的底牌,包括我接触过的人。不如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 是的,靳瑄是骄傲的,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后退,尽管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制。 靳瑄盯住面前这张看似无害的脸,问:“什么交易?” 只听黎湘说:“股权我没本事给你要回来。说穿了,你只有那2%,根本没能力竞争继承权,你图的无非就是坐地起价,将来用它跟竞争者要更多的回报。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你?”靳瑄嗤笑一声,“你倒是说说看。” 黎湘:“投资消息我会漏给你,姚家和靳寻两方面的我都有。你若不放心,就找朋友试水,你应该有办法不用自己出面,也能把钱搞到手。” 靳瑄又收起表情,看黎湘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你的条件呢。” 她是很爱钱,很爱很爱,越多越好,那种对金钱的渴望、欲望,就像是马里亚纳海沟,永远都填不满。 什么股权,那无非就是赌桌上的筹码。 黎湘的声音又轻了几分:“继续对我的调查,不要停,范围再广一些,最好延伸到林新——你我的出生地。不只是现在,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甚至更久。我要真实的内容,越详细越好,你每给我一份,我就会给你一条消息,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45章 虚假的真相 每个人都曾在少年时谈论梦想或理想, 就算没有幻想或畅想过,也会被老师要求写类似的作文。 那时候她们都还未成年,朝阳一般的年纪。 那是一个午后, 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辛念发起一个话题:“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戚晚不假思索地回答:“成为名作家, 一百年后人们看到我的书,会去大聊特聊我的生平,赞叹我的天分, 吐槽我的怪癖。” 辛念说:“我要成为‘社会警察’, 揭穿这个世道的假恶丑, 要做第一个吹响哨子的人。” 戚晚笑道:“那好啊,你把你的新闻提供给我, 我来写。” 两人相视一笑, 击了下掌,又一起看向郗晨。 辛念:“你呢?” 郗晨托着腮,没有回答, 而是反问:“虽然每个时代都需要有人发声, 但靠记者和作家的力量, 就真的能揭穿假恶丑么?” 辛念:“当然不止, 还要靠群众,靠法律。总要有人把真相公布出去,让大家清醒一点,不要以为真的生活在和平年代。” 郗晨:“可是那些企业家或者官员违法犯罪了, 就只是由官方出一条公告,来龙去脉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们似乎也不是记者或作家揭发出来的, 阶层差的太多, 够都够不着。” 辛念:“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或许只是没有公布。” 郗晨笑着摇头。 夜阳鸟 第57节 辛念不服道:“那你认为是谁?” 郗晨说:“是有同等力量, 或者权力更大的人。” 辛念正要反驳,戚晚却先一步开口了:“一个小人物去告发一个大人物,通常会被一些人警告,叫他息事宁人。” 郗晨看向戚晚:“我如果是那个大人物,也会这样做。争名夺利是为了什么呢,无非是获得更多便利,垄断更多资源。生病不需要排队,买房不需要贷款,看上谁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人去办,在危机中获取暴利,庆幸自己拿到新世界的入场券。” 辛念:“我不同意,不是人人都这样的,一定还有少数无私的人。” 戚晚:“比如?” 辛念沉默了。 郗晨笑道:“或许有吧,不过咱们一定不认识。真正无私的人,不会作秀,不会表演,更不是喊着正能量口号的人,我猜这样的人生活里会比较‘苯’,默默做事,低调做人。” 辛念没有反驳,这一点她们看法相同,她更愿意相信“闷声做大事”的道理,起码比那些口若悬河、八面玲珑的“表演家”要来得靠谱。 片刻后,辛念问:“你还没说你的理想呢?” 郗晨歪着头,半真半假道:“我啊,就是要成为你要讨伐的那种大人物。” 辛念好一阵无语。 戚晚却笑出声。 只听郗晨说:“为了自己的生活更安逸,更便利,这有什么不对么,承认自己人性里自私的那部分有什么不妥么。我希望能被大家喜欢、追捧,我想站在聚光灯下,无论遇到什么事,台上的我都能自信的笑——因为实在找不到哭的理由,除非必要时候留几滴鳄鱼的眼泪。” 戚晚接道:“你这是病哦。” 郗晨笑问:“是不是虚荣病?” 辛念也看向戚晚,好奇她会怎么说。 戚晚却说:“我之前在书上看到一个说法,很有趣。意思是说,人有一种共性,就是活在他人的认同里,越多人认同,这个人就会觉得自己越有存在价值,越多人喜欢,就代表他越优秀。但问题是,难道没有人认同,没有人喜欢,这个人的存在就没有价值,他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么?” 辛念冷笑:“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人,几句恶评就将一个人定义了,好像自己是主宰,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理,‘我认同你’,‘我喜欢你’,你才有存在的价值,失去我,你就一无是处。” 戚晚:“所以我说这是病,心里贫瘠的人都会生的一种病。因为自己一无是处,就去贬低他人,来证明自己的优秀。” 这话落地,戚晚又看向郗晨:“晨晨,我不是说你啊,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 郗晨却不介意:“说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实话实说,一针见血。不过按照你的说法,如果99%的人都有这种病,那1%清醒的人,会不会被视作异类呢?” 辛念接道:“我听说啊,精神病院里很多人都是高智商,逻辑思维非常清晰,知识储备量超出一般认知,就是因为不合群才被送到那里。” 戚晚惊呼:“啊,那我以后不会也被关起来吧?” 郗晨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 辛念直接反驳:“你也太自恋了吧!” …… …… 靳瑄到剧组探班的第二天,杨隽就拿来一个文件袋,说是前天来的那位“金主爸爸”送的礼物,指名给黎湘。 等杨隽离开,黎湘才将袋子拆开,里面有几张照片,一枚优盘,和一张便条纸。 便条纸上写着一串号码。 黎湘将号码输入手机,顺手加了靳瑄的微信。 靳瑄很快通过好友申请,不等黎湘开口,便一口气发来好几句话。 “优盘里是之前调查的资料,值一条投资消息吧?” “我是很有诚意的,起码没有拆成几部分给你。” “第一次合作,再给你送个小赠品。” 话落,靳瑄就发来一段录音。 录音里不之有靳瑄的声音,还有靳寻的。 “哥,我真知道错了。我昨天还专程去剧组看过她,我们谈得很好,全程都没有吵架,我还投了不少钱!” “嗯,你懂事了。希望不是在骗我。” “怎么会呢?我知道这次给你惹了麻烦,股权我也不惦记了,就放在你这里吧,你帮我保管着,等我将来表现好了,你再奖励给我?” 靳寻回应的是一声轻笑。 录音结束,靳瑄又说了句:“你真是聪明,我堂哥怎么都不会想到,你我竟然开始合作了。只要我对你的调查不停,他就会以为我是在针对你。” 黎湘没有回,而是拿起从袋子里掉出来的照片翻看了一遍。 照片都是远距离的侧面抓拍,一张是靳寻走进她名下的别墅,一张是她和姚珹站在姚家大门前,还有一张是她正走向一辆灰色轿车,而这辆车是秦简州的车。 三张照片,三种关系。 其实靳瑄并不笨。 黎湘点开微信,这样说道:“你的摄影师很专业,也挺会构图的,如果不说是偷拍,我会以为是剧照。” 靳瑄:“我这笔钱花得相当值,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活这么精彩呢。” 虽然合作了,但靳瑄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还是一如既往。 黎湘笑了下,说:“晚点我发邮件给你,看完记得删除。” 靳瑄:“还用你说。” …… 黎湘没有急着去查看优盘里的内容,但她相信一定会很精彩。 这种精彩不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因为靳瑄看事情的角度异于常人,所以她挑选出来的东西也一定够独特。 这个晚上回到姚家,黎湘多陪姚仲春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额外健谈,聊了五六件剧组的趣事。 到最后,她还不忘跟姚仲春铺垫,或许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去《远山》剧组了。 《远山》有一部分戏会在城市拍摄,为了迁就黎湘的行程,就放在春城,但绝大部分戏份要在乡下,靠山有水的地方。 剧组经过多次协商论证,并参考了黎湘这边给出的建议,将地点暂定为林新。 这是傍晚刚收到的消息,黎湘还没有告诉其他人,虽然她很想看一看靳寻听说以后的表情。 然而令黎湘感到意外的是,当姚仲春听闻这个地方,竟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的表情她读不懂,太深了,可直觉告诉她,林新这个地方对姚仲春也有某种特殊意义。 黎湘若无其事地说:“林新距离这里不远,但开车往返还是要花两三个小时。那是个小地方,您可能没去过,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隔了几秒,姚仲春才说:“二十几年前我去过那里,你爸爸就是那儿去世的。他的墓地也在那边,有机会帮我去看看他。” 真是意想不到的答案。 黎湘怔了怔,只“嗯”了一声。 她心里也因此涌出好几层疑问,比如为什么姚仲春的丈夫没有葬在春城的墓园,比如听姚仲春的语气,似乎这么多年她都没去看过,或极少去看,可是传言以及姚家的故事,都在描述姚仲春夫妇如何恩爱。 还有,她不指望姚仲春会相信她是她的女儿,但按照正常思维来说,她是林新长大的,这就意味着“姚涓”是被人拐到林新。 一个小地方,姚仲春在那里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她应该会很排斥才对。 可当她回想着姚仲春方才的表情,却找不到一丝类似的情绪。 黎湘很快又道:“虽然路程远了,但我会尽量找时间回来,一周两次好不好?” 姚仲春笑了:“好,我就在家等你,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需要,到时候就把王阿姨带上,让她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都听您的。”黎湘乖巧地回应,同时将头靠向姚仲春床边。 其实在她这个位子,会有很多人表示关心,嘘寒问暖,甚至替她安排好一切,仿佛她是个不能自理的小孩子,而这十来年她已经习惯了。 心理咨询师李琰说,这是因为她缺乏家庭温暖的原因,骨子里就少了一份亲情,没有自小培养出与人亲近的能力。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姚仲春相处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她警惕着她,防备着她,隔着一点距离,不敢放松,但与此同时,她又很想靠近,本能地希望这段虚假的母女关系能再往前一步。 十几岁时,她就表示过,她不需要亲情,因为友情已经补足了这部分缺失。 但现在她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傻,有谁会不需要亲情呢? 想要和需要,是两件事啊。 不过这样祥和温馨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节奏缓慢,两声重,一声轻。 黎湘起身去开门,姚仲春却笑开了。 拉开门板的瞬间,黎湘对上来人的目光,是姚珹。 与此同时,被挡住视线的姚仲春却先一步招呼道:“是珹珹吧,进来吧。” 姚珹笑着越过黎湘,却在擦肩而过时瞥了一眼过去:“涓涓好像瘦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46章 虚假的真相 有一种人, 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的优雅、从容、淡定,遇事不骄不躁,说话不紧不慢, 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底气, 背后有支撑。 黎湘对此是羡慕的,甚至带了点嫉妒。 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不是普通家庭可以培养出来的,起码靳瑄就不会有。 第一次见到靳寻时, 黎湘忽然明白那是什么——优越感。 他没有刻意彰显, 更没有因此自满, 就是自然而然的一种流露。 后来见到姚珹,她才知道原来有人会比靳寻更擅长这一块。 优雅的病秧子, 行走的高贵。 黎湘看向姚珹, 笑道:“之前生病刚好点,轻了几斤,正在积极增肥。” 夜阳鸟 第58节 姚珹已经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问:“听说女明星都在瘦身。不过胖点也好。” 黎湘没接这茬儿, 只和姚仲春打了声招呼, 便出门了。 回到房间, 黎湘先是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就拿着靳瑄给的优盘来到笔记本电脑前。 她先是打了一封邮件给靳瑄,设定好发送时间, 随即点开优盘里的内容。 几百张的照片,容量真是不小, 而且内容很丰富。 黎湘一手托着腮, 另一手按着键盘, 一张张翻过去, 颇有节奏。 看到关键处,她会稍作停留。 就比如接下来这几张,就非常有意思,靳瑄找的私家侦探,竟然拍到辛念的生活日常,甚至还有赵正翀、江秋,以及许炜。 除了辛念之外,其余三人黎湘并不陌生,但也说不上熟悉。 赵正翀的案件已经了结,凶手证实是许炜和江秋,但许炜和江秋如今仍在失踪中。 黎湘拿出手机,给靳瑄发了条信息,问:“跟踪辛念,是你的意思?” 不一会儿,靳瑄回道:“当然。” 黎湘又问:“照片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其中江秋是我原来的助理,也是你让人跟踪的?” 靳瑄:“那倒不是,有几个是辛念圈子里的人,我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但那个私家侦探闲得慌,非要自己发挥。” 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呢? 赵正翀、许炜和江秋的照片虽然不多,内容却都是重点,简单几张图就勾勒出三人的关系。 这些照片的标题中可以看到时间日期。 黎湘快速过了一遍,发现几乎每一天都有,她便上网搜索了一下新闻,回忆着江秋和许炜失踪之后,警方联系公司的时间。 江秋和许炜最后出现的照片日期,刚好和他们失踪前两天相吻合,但两人并不在一起。 江秋是坐网约车离开的,许炜是开自己的车,而且都在白天。 如果是自己跑路,会大白天出行么? 江秋身上的装束似乎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更没有带行李,仿佛就是出门逛街一样。 至于许炜,照片中的他倒是显出几分紧张。 他将一个行李袋放进车里,头上压着帽子,戴着口罩,像是要远行。 这之后再没有江秋和许炜的照片,以靳瑄的脑子和视角,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失踪”可能会和靳寻有关。 再往后看,照片除了呈现黎湘坐保姆车出入剧组、姚家,以及自己的公寓,这些行程之外,偶尔还会穿插一下辛念的动向。 比如辛念出入新公司,和男朋友一起。 黎湘快速往后翻,直到辛念辞职后那几天。 私家侦探依然在跟拍,辛念收拾行李,搬上闻铮的车,但跟踪就到这里便停止了,照片里并没有呈现那个中餐馆。 所以靳瑄的私家侦探没有继续跟踪? 这似乎不太合理。 难道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或是被阻止了? 黎湘想了想,又一次给靳瑄发微信:“照片我看完了,很精彩,待会儿你就会收到我的邮件。接下来还需要你的私家侦探继续跟踪,除了他的额外发挥之外,我再给你一个新地点。” 接着她就将中餐馆的名字发过去。 辛念和闻铮已经不在这里,但这个地方的人一定认识他们。 尤其是那天晚上,那个帮他们离开的男人。 靳瑄只回了一个表情,看来是懒得再废话。 黎湘正准备放下手机,这时进来一条姚珹的微信:“准备走了,不送送我?” 黎湘便拿着手机出门。 经过二楼的小厅,就见到姚珹在里面喝着茶,哪像是要走的样子。 黎湘在门口站定,盯着他看了片刻,走进去就听他说:“泡了点白梅花,喝么?” 黎湘坐下:“不了,这种茶太提神了,我打算早点睡。” “真睡得着?”姚珹微笑着倒出两杯,一杯推给她。 刚说完不喝,黎湘就将杯子端起来闻了闻,还抿了一小口:“越是做不到的事,越想再试试。” “听姑姑说,现在这部戏要拍完了,准备进下一个剧组。” “只是第一季,刚接了个电影本子,要去林新。” 一问一答,两人目光对上。 “林新?”姚珹微怔,显然姚仲春没提到这一笔。 黎湘注意到他的异状,透着一点违和:“为什么你们都对这个地方这么敏感,是因为我的‘生父’就葬在那里么。” 姚珹已经恢复如常,垂眸笑了笑,并不接话。 黎湘继续道:“我是那里长大的,那个地方对我很有意义,成年之前,我在那里拥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姚珹问:“你是指你那个朋友,叫辛念的。” “不止。”黎湘说:“不过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对我来说就是好消息。我相信一定有人将她保护起来了。” 姚珹:“我找你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你想的没错,是有人在保护她,我的人刚找到他们的行踪,就被甩掉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那个人很狡猾。” 就因为这句话,黎湘着实松了口气,进而笑了。 果然,真的有人在保护辛念。 如果辛念落在靳寻的手上,断不会还有这样三次跟丢,靳寻的人会直接灭口。 随即黎湘看向姚珹,却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 黎湘问:“那你的人有没有发现其他跟踪者,有没有可能将那些‘障碍’清除?” “清除。”姚珹的语气带着玩味,因为她的用词,“是我理解的意思么。” 黎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些障碍不只是一个人,而且是本地人,对那里环境很熟悉。” 姚珹虽然带笑,看她的眼神却变了:“你又猜对了,是有这样的‘障碍’,也确实制造一点麻烦,如果不是他们,也许不会跟丢。我的人对付那几个本地人,无形中也在帮你的朋友争取生存的机会。但你并不在现场,这件事也是第一次听说,你就猜得这么准,真让人意外。” 说是意外,他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像。 黎湘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为什么辛念会招来杀身之祸,为什么她要去林新,为什么有人要阻止她。” 姚珹:“有答案了么?” 黎湘摇头,随即反问:“如果假设你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姚珹挑了挑眉,放下茶杯说:“那一定是因为有些比你朋友的命还要重要的秘密,有被挖出来的风险,我要保守秘密,就会清除掉碍眼的人。” 黎湘跟着挑破最后一张窗户纸:“原来靳寻的秘密,就在林新啊。” 姚珹眼神再次变了,但他没有接话。 即便他再迟钝,也能觉出这次见黎湘的不同。 她似乎变得更加直接,更加笃定,无论是神态中,眼神里,都透出一种有别于往日的“精神”,偶尔会流露出一点尖锐。 黎湘这时又道:“其实除了辛念,我这段时间也在想你。” 这话出自她的口,很难不让男人想入非非,但姚珹知道,她指的是另一层意思。 姚珹:“想我什么,我的动机,还是你要付给我的代价?” 黎湘:“都有。” 他为什么帮她,这是动机。 她需要拿什么还,这是代价。 lj 黎湘:“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力拿出你没有但需要的东西,一定不是金钱,更不是我在圈里的位置。思来想去,就是我和靳寻的关系——你们有私仇。” 姚珹眯了眯眼,他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次见她,她不仅多了几分犀利,还变得非常敏锐。 不,或许不是变,只是之前一直拿比较“钝”的一面对着外界。 姚珹不禁笑了:“什么时候想到的?” 黎湘:“有段时间了。” 姚珹:“不担心我利用你?” 黎湘笑了:“担心就能躲过去么。被谁利用都是利用,无所谓啊。” 这话听上去又有点“放弃挣扎”的意思,然而话锋一转,她又撂下一句:“我会发挥我的利用价值,反过来,我也要加注。” 这一次,不等黎湘开价,姚珹便意会:“你要辛念绝对的安全。” 黎湘点头:“就像你说的,帮她争取生存的机会,以确保她找到那个秘密的线头。挖出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回应黎湘的是一阵轻笑。 姚珹一手环在胸前,另一手撑着额角,一边笑一边摇头。 半晌,姚珹收了笑,再看黎湘时,眼神第三次转变,少了几分男人对女人的审视,多了几分认真和估量。 如果说他身上唯一没有“病气”的地方,那就是这双狭长的眼睛,看人时并不用力,从不瞪视,也没有愤怒,仿佛看向每一个人都是轻轻的,漫不经心的,却又好像把什么都看明白了。 “目标终于统一了。”姚珹低语:“但这没头没尾的,你多少要给点提示才行啊。” 提示么。 黎湘故作思考,随即倾身,眼神轻飘飘的,却好像写满了故事:“十二年前,我和辛念,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好像……杀了两个人。” 那最后几个字,轻的仿佛只是在耳边擦过。 姚珹依然是那副表情,即便惊讶,也不会透出半分。 他也往前寸许:“好像?” 黎湘点头:“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呼吸。” 夜阳鸟 第59节 姚珹:“那后来呢?” 黎湘:“哦,那就要问靳寻了,后面的事都是他出面解决的。这也是为什么这十二年我会听他的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本卷结束,黎湘黑化前期结束,要进入第二阶段。(很喜欢休眠火山这个比喻,笔芯~) 不过第二阶段要晚一卷再写,因为我发现大家都在好奇十二年前,有很多东西我也需要正面交代,不能总藏着,所以下一卷会直接写十二年前。 关于《夜阳鸟》这个题目,最初是我根据想到的意思定了这三个字,是在夜晚奔赴太阳(光)的鸟。但事实上,夜晚的太阳是一种“错觉”,夜晚就是光的背面,因为太阳照在地球的另一端。 后来我又觉得三个字代表三个女主角更为恰当,至于谁是夜,谁是阳,谁是鸟,见仁见智吧。 就这样吧,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47章 虚假的真相 人们为什么那么排斥被利用呢? 或许是因为利用是一种“伤害”, 因为它带着利用者的强烈恶意,将被利用者视为工具。 又或者是因为,那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看低、轻视, 利用了也不怕弱者知道, 因为弱者无法反抗、反击,强者便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有时候利用是藏起来的,满足私欲是隐秘进行的。 如果被发现了, 利用者选择道歉, 那也不是真心悔过, 而是为了麻痹对方,继续之前的恶意。 这天晚上, 黎湘睡得并不踏实, 即便在睡梦中她都能感觉到自己不断地翻身。 她梦到了辛念和戚晚。 辛念问她,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被靳寻利用,甘愿做他手里的刀, 为什么不反抗, 是不是习惯了, 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得到好处了? 黎湘回答不上来。 她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是答案实在太过复杂。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单选题,也不会有那么简单清晰,一目了然的答案供人选择。 是习惯么,多少有一些。 但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自尊心感受不到“痛感”。 被人利用, 如果是来自朋友、亲人,会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那是认知颠覆, 精神上会很痛苦。 可她从没有当靳寻是朋友, 甚至不会将他和“爱情”绑在一起。 她知道那是一种“伤害”, 带着满满的恶意,可她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换一个环境,换一个男人,她同样会受到这种待遇。 辛念在梦里骂她:“你骨子里全是奴性!你跟你妈一样,你就是活该!” 当然这只是梦,现实中的辛念不会说这些话,更不会拿她妈来说事儿。 辛念和戚晚都知道,她那个母亲有多无可救药,那是她的死穴。 她还梦到自己反驳辛念:“你倒是很有反抗精神,请问你成功过么,当幻想中的成功和现实里的失败放在一起做比较,你痛苦么,有没有怪过自己太冲动,没脑子,因为你的意气用事害了很多人?” 辛念质问:“惧怕失败就不去做?你可真怂。” 黎湘反问:“不能成功的事为什么要冒险?你迷恋失败?” 辛念认为,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但黎湘却觉得,不,不是从头,而是被扔到一个更糟糕的起点,像猪像狗一样往前爬,连过去的一半都够不到。 这样两种完全相反的观点,争吵是不会有结果的。 于是她们一起看向戚晚。 都说三个人是岔,三个人的关系一定会有人被边缘化。 但戚晚就像是她们之中的黏合剂,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圆场。 即便这只是一个梦,戚晚依然是这样的角色。 戚晚说:“哪有不被利用的人呢,除非是自己不知道,你这么聪明,发现被利用了就炸毛,岂不是每天都要生气?生气了却没有能力反杀,就变成了对自己的惩罚。” 这话是对辛念说的。 然后戚晚又对黎湘说:“你一点都不在乎,这也有问题,对方会不断刷新你的下线。不要测试人性的深度,不要幻想那个人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意是可以培养的。” …… 黎湘一觉醒来,梦里的内容大多已经消散。 这一天和平时一样,机械性地运转着,到剧组拍戏,中场休息,和导演沟通,继续拍戏,直到傍晚来临。 进度拖慢很多,但已经临近尾声。 制片找黎湘谈了几分钟,提到《她有罪》第一季结束之后的庆功宴,包括一系列广告补拍等等。 黎湘一一应下,杨隽就在一旁做记录。 可事实上黎湘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结束这部戏之后的安排,距离进《远山》剧组还有一段时日,就算档期提前,起码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除了公司安排的活动,广告、杂志拍摄,她还可以有几天休假,或许可以多去看看郗望? 对了,还要给郗望、陈熹安排一下假身份。 还有,之前杨隽让公司去和李琰谈咨询时间,如今已经安排出来,刚好有半个多月的空档,她和李琰可以随时线上咨询,或是面谈。 这些琐事一件接一件的自黎湘脑中略过,直到制片人离开。 杨隽送完制片,回来跟黎湘念叨行程安排。 黎湘却忽然说:“我需要五天休息时间,不受任何人打搅,不接任何应酬。这几天我会去见李琰,去看郗望和陈熹,或者在家睡觉。” 杨隽面露难色,但他没有跟黎湘讨价还价,只保证道:“公司那边我来争取。” 黎湘笑了,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对了,杀青那天《她有罪》的原著作者是不是也会来?” 杨隽说:“绝望的羔羊?应该会吧。怎么了?” 黎湘:“没什么,只是想跟她聊聊。” 杨隽:“呃,可是她的性格有点怪怪的,对咱们公司好像还有点看法……” 黎湘笑问:“是对我个人有看法吧?” 绝望的羔羊时常在线上讨论组里怼她,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制片私下也说过,那个作者说话就那样,平时和人接触的不多,说话比较生硬。 杨隽正要接话,黎湘却换了个话题:“对了,帮我买两部手机,两张不需要自己实名登记的电话卡,账单我个人给你报。” 个人报,就是不走公司。 不需要自己实名登记,就是黑市中已经用他人身份证做过实名登记的“黑卡”。 至于手机和电话卡是给谁的,杨隽瞬间意会。 等杨隽离开,黎湘给秦简州发了信息:“我要给郗望、陈熹办个假身份,不用多严谨,方便她们在剧组工作就够了。《远山》要开拍了,一部分在春城,一部分在林新,我想借这个机会,帮她们重新接触社会。” 秦简州许久才回:“我要先问过靳先生。” 黎湘:“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 没等秦简州回复,黎湘直接给靳寻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按掉了。 黎湘又拨了一次。 这次响了很久,电话被人接起。 “喂。” 靳寻的声音很低,也很轻,似乎在某个不方便讲话的场所。 黎湘却装作不知,这样说道:“我要带郗望和陈熹进下部戏的剧组,我需要给她们办两个假身份,你同意么?” 靳寻停顿几秒才应道:“这点事你拿主意就好。余下的我让简州安排。” 黎湘:“我总要征求你的意见。你好像很忙,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不打搅了。” 话落,黎湘就将电话切断。 再看微信,秦简州那边发来这样一句:“精神好点么?” 精神? 哦,前阵子她“犯病”,杨隽按照她的意思都尽责地汇报了。 黎湘:“我精神一直很好,没事啊。” 秦简州显然不信。 黎湘跟着问:“辛念有消息了么?” 秦简州:“还没有。” 黎湘勾起笑,盯着屏幕上的键盘,不紧不慢地打了三行字,而且每一次发出都间隔几秒钟,颇有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 “我昨晚梦到她了。” “她问我为什么要害她,怕不怕遭报应?” “我醒了好几次,总能听到她在我耳边说话。” 这之后就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黎湘回忆着秦简州那不苟言笑的表情,仿佛没有任何七情六欲的眼神,想象它们会不会在这一刻有细微的变化。 将一个完整的,毫无破绽的东西打破,是很有成就感的事,甚至能满足变态的破坏欲,这就好像人类喜欢欺凌可爱弱小的动物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秦简州回道:“你需要看医生,我来安排。” 黎湘:“你随便安排,反正我不去。我需要的是看到辛念平安,心病要心药医。” 她难得这样强势,连平日生疏的礼貌都甩到一旁。 但秦简州并未介意:“她会平安的。” 夜阳鸟 第60节 只有五个字,却是出自他亲口保证。 这比任何话都更令她放心。 黎湘:“那就好。” 几秒的间隔,她又回了一句:“我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谢谢。” 随即发了一个笑脸。 这些年她接触了很多剧本,看多了大纲和人物小传,见识到应酬场合上各种大佬的面貌,听多了他们私下的腔调。 人与人的关系,女人与男人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微妙。 你进一步,他会退一步。 如果你进了,他不退,就是在默许关系的拉近。 关系近了,一定会发生某些变化。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兴趣,一定会有感知的,就看谁先捅破窗户纸,要不要捅破。 类似的套路剧本里太多了,生活里更是司空见惯。 男人凝视她,审视她,估量她的价值,估计自己是否付得起代价。 就像是一场狩猎游戏。 然而这一次对秦简州。 将会是她来做主导。 …… …… 数日后,新手机和电话卡送到了郗望和陈熹手里,两人都在微信中回应黎湘,愿意去《远山》剧组。 秦简州送来了两人的假身份,经纪公司开始安排跟组人员。 微信里的郗望变得健谈许多,仿佛隔着屏幕她更能无碍沟通。 她跟黎湘讨论着《远山》剧本里的描写,说不知不觉就看到半夜。 黎湘:“听说你原本就是林新人?” 郗望:“土生土长。” 黎湘:“在春城,我总觉得你还不适应,或许回去那里会好一点。” 郗望:“虽然亲人都不在了,但那个地方,我是有感情的。” 黎湘:“我不该提起这个。” 郗望没有立刻回复,过了一会儿才问:“剧组也会放假吧?” 黎湘:“嗯,只是假期不多。” 郗望:“一天就好,我想回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黎湘:“好啊,到时候我让公司安排。” 说到这,黎湘略有迟疑,犹豫片刻还是打了这样一行字:“我对那里很好奇,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也带我到处逛逛?” 郗望:“没问题,我去过的地方都还有印象。” 这之后,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别的。 黎湘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满足,快要溢出来了。 直到晚上,她又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郗晨,郗望并没有失踪。 她们搬离林新,来到春城,根本不认识什么靳寻,就和其他人一样过着普通生活。 郗望上了大学,谈了恋爱。 而她就找了一份简单不用动脑,不需要浪费心机的工作,是一家中型公司的前台。 一切似乎都很好,没有离合,没有悲欢,也没有强烈的情绪起伏,生活就像是一道海平线。 ……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本卷倒数第二章。 红包继续~ …… 感谢在2022-12-31 15:00:00~2023-01-06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樱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天没烦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奶甜梨 237瓶;喵嗷喵 132瓶;会飞的鱼 51瓶;叶络、25664694 50瓶;summer 49瓶;妧 40瓶;心若止水、@amayy_ 30瓶;呱呱呱 22瓶;尤思卡、也许是鱼blueblue、ala 20瓶;25102810 18瓶;22391084 15瓶;开花鸡腿、宁愿笨笨、不解饮、曲玲珑后援会会长 10瓶;汤汤宝、wenry、卿卿我心、mila、想的美 5瓶;日光倾城 4瓶;玩泥巴的姜娆、流水人家 3瓶;fs湖、闲逛逛的鱼、流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虚假的真相 《她有罪》第一季杀青那天, 黎湘心情额外放松。 她收到两条消息,一条来自姚珹,说辛念的行踪找到了, 另一伙儿本地人不见了, 接下来他的人会继续暗中保护辛念和她同行的朋友。 另一条是则来自秦简州,告知辛念很安全,还附上一张辛念侧身的抓拍。 秦简州还问黎湘, 有没有话带给辛念。 黎湘说:“不用, 她好就行了。” 黎湘又仔细看了那张照片, 辛念穿着一身深色衣裤,帽子压得很低, 人看上去有点颓, 似乎瘦了不少。 她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像是同行者,同样穿着深色衣服, 个子很高, 看走路子姿态就知道是个身手矫健的。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 案发现场不会只有闻铮的尸体。 至于秦简州这次私自决定停止追踪辛念, 黎湘并不打算告诉靳寻。 这样一件“小事”,将会是重要的星星之火,很容易就会熄灭,也可能会燎原。 很快, 黎湘就就被叫去剧组的庆功宴。 形式很简单,无非就是大家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聊些行内话题和八卦, 寒暄着场面话, 有的攀交情, 有的找门路,还有的毛遂自荐。 杨隽收了一圈聊天方式,自从升职之后,他的人缘水涨船高,喝了半圈酒就已经体力不支。 这里不少工作人员都希望经常有工开,而黎湘就是“金饭票”。 但跟黎湘套近乎,距离有点远,够不着,杨隽就成了主要拉拢对象。 黎湘和几位制片导演一桌,气氛没有其他几桌那么热络,谈得正事居多,制片还趁机邀请下一部戏。 黎湘却问:“咱们第二季什么时候开拍,我会把档期留出来。对我来说,这部戏是最重要的。” 制片说已经在催促原著和编剧了。 黎湘又问:“听说原著作者今天也会来,怎么没见到她人?” 制片答:“刚来消息了,说车在半路出了点问题,这就到。” 黎湘只是笑笑。 正说到这,制片的手机响了,他指着来电显示说:“看,说来就来了。” 制片在手机里指了路,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女人,打扮朴素低调,只穿着帽衫和牛仔裤,外面罩着一件外套,头发蓬松,素着脸,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 黎湘微笑着将目光移过去,制片已经起身迎向女人,还挡住了一半,只露出她的半张脸。 黎湘就盯住那半张脸仔仔细细地打量,女人在和制片说笑,似乎并不怯场,说话间眼神时不时往主位这边瞥,和黎湘的视线对上过两次,又移开。 然后,女人顺了一下窝在帽衫里的齐肩发,直到制片将她引荐过来。 黎湘起身,依然维持着笑容,就听制片介绍说:“这位就是咱们刚聊起的原著作者,绝望的羔羊。” 黎湘接道:“我知道,我们见过。” 制片问:“是吗?” 黎湘:“嗯,前几年在一部戏的讨论会上,来了好几个编剧,她是其中一个。” 女人推了下眼镜,回忆道:“我也记得。从那时候开始,你的每部戏我都会看。虽然那次合作没有成,但我有预感,总会有合作的时候。” 制片:“看,这就是缘分!” 制片心情很好,将绝望的羔羊的座位安排在黎湘旁边,席间一直在找话题,试图拉近两人的关系,缓和若有似无的尴尬氛围。 然而自从绝望的羔羊坐下,黎湘的笑容就变淡了,话也少了,时不时看向她。 绝望的羔羊口才不俗,反应也快,但说话过于直接,不太擅长酒桌上一句话扩展成十句话的技巧,经常是一个答案蹦出来,就成了话题终结者。 办桌的人都在找话题、热场,黎湘和绝望的羔羊这里却像是另一个季节,一个平淡,一个不合群。 待绝望的羔羊去洗手间时,制片便跟黎湘解释,这些搞文学创作的,不管是传统作家还是网络作者,都有点自己的性格,交往时间长了就知道,其实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表达方式不在一个频道。 黎湘:“我知道,我没介意。” 酒过三巡,黎湘跟导演们喝了一圈,借口离席。 导演喝高了不放人,制片立刻帮忙挡住。 黎湘到外面透气,只是刚走出大门,隐约就嗅到一阵烟味儿,而且还不是男士那种重口的,是一种比较淡的,透着果香的女士香烟气味。 顺着烟味儿往角落的方向走两步,绕过挡住视线的墙柱,就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台阶上。 那帽衫的帽子被拉高了,罩住后脑勺,留出一点前额,脚踩着下两节台阶,一脚脚跟在地上一下下的点,配合着节奏低着头,眼睛盯着拿在右手的手机上,左手则夹着一支烟,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边凑。 黎湘走过去,在她旁边站定。 夜阳鸟 第61节 清晰的存在感,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拉了出来。 绝望的羔羊抬起头,下巴挑得高高的,因为这个姿势,视线有一部分被帽子和流海遮盖住,但她还是看清了来人。 “你怎么也出来了?” 随即她掏出烟盒,又问:“要吗?” 黎湘摇头,问:“为什么突然想写《她有罪》,这个故事哪里吸引你?” 绝望的羔羊想了想,说:“哪里都吸引我。” 黎湘又问:“下一本打算写什么,有构思了么?” 绝望的羔羊:“没有。” 黎湘继续问:“如果有人跟你约稿,或者主动提供故事,你愿意接么?” 绝望的羔羊笑了:“命题作文啊,那要看内容了,一般这种目的性太强的都不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说?其实也有好的。” “自己的孩子自己当然觉得好了。他觉得好的,是他主观上认为的,带有滤镜,可能我完全get不到呢。get不到的东西,我怎么写得出来?” “但你喜欢的东西,大众未必会喜欢。” “随便吧。” 黎湘没接话,也坐下来,半晌才说:“我记得这部戏刚开始谈的时候,你不赞成由我来演王垚,因为我的形象不够贴切。” 一支烟将要燃尽,绝望的羔羊将烟头按在地砖上,侧头看她:“我现在也觉得不贴切,但我说了不算。” 黎湘:“是气质的问题么,因为我不够冷艳。” 绝望的羔羊点头,然后又摇头:“你跟王垚就是两类人。不过样片我看过一点,你演的还算像那么回事儿。” 黎湘也看过来,盯着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隔了几秒忽然说:“假设,我有一个故事想跟你约稿,你有兴趣么。” 绝望的羔羊:“不是人物传记吧?” 黎湘:“可能是,可能不是,只是随便聊聊。” 绝望的羔羊:“哦,那我没兴趣。” 黎湘问:“你还不知道故事内容,就没兴趣?” 绝望的羔羊:“命题作文,版权就不是我的,再精彩有什么用?” 黎湘:“也许可以是你的。” 绝望的羔羊疑惑了,而且有一瞬间的犹豫。 她很想拒绝,因她对黎湘并没有什么好感,她有的是理由和借口,比如版权,但黎湘却表现得这样“大方”。 她转念一想,这或许是某种“忽悠”手法,圈内也屡见不鲜了,谈的时候什么都给保证,说得跟做慈善一样,等到约定协议,各种苛刻要求就一个个从地里蹦出来。 绝望的羔羊忽然说:“我上过一次熟人的当,定金给我了,让我先写着,协议说不着急,我慢慢写,他们慢慢走程序。结果等到我写得差不多了,拿到协议一看,就是白纸黑字的卖身契,和事先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我不介意协议苛刻,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行了,但如果说一套做一套,这就是‘诈骗’。” 黎湘笑问:“那后来你签了么?” 绝望的羔羊:“当然没有,反正东西是白写了,对方在圈里也没少黑我。我现在说这个,就是希望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 黎湘叹了一声,语气依然很平淡,却没有跟她保证任何事:“我这么问吧,什么样的故事是吸引你的,会被你定义为精彩的?需要大卖吗?” 绝望的羔羊思考片刻,说:“吸引我的未必大卖,大卖的未必吸引我,每个人的审美都有小众的一面。” 黎湘:“具体需要哪些元素?” 绝望的羔羊笑了下,语气半真半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血腥、暴力、人性博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平凡普通的生活被破坏,在生存面前,爱情、亲情、友情都要先靠边站——人没了,就什么都没得谈了。” 黎湘也笑了,忽然话锋一转:“如果我将来遇到这种故事,你来试试?” 绝望的羔羊:“为什么是我?” 黎湘:“我喜欢你的文字。” 绝望的羔羊:“要是我听了故事不感兴趣呢?” 黎湘:“那就不要写了,反正咱们现在只是闲聊,不涉及承诺。” 绝望的羔羊沉默了,现在压力给到了她,她是既排斥,又好奇。 但同时她也有点质疑,这个看上去明艳大方的女明星,能有什么猎奇题材? 绝望的羔羊:“为了血腥暴力而血腥暴力,就没必要了。故事越重口越好,我说的是人性方面。” 黎湘:“没问题。如果我将来找你,就说明这个故事一定满足你的口味。” 绝望的羔羊歪着头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一种某个藏着未知的盒子,快要被人打开的错觉。 好一会儿,绝望的羔羊才问:“故事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黎湘笑道:“不知道啊,现在只是闲聊。” 绝望的羔羊没接话,可她觉得所谓的故事好像已经存在了。 片刻的沉默,黎湘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听说你对心理学有兴趣,一直在自学?为什么会想到学这个?” 绝望的羔羊“哦”了声说:“因为我在精神科住过两年。” 然而这话落地,她就笑了:“嘻嘻,开玩笑的。” …… 作者有话说: 下卷,林新见。 ?? 4 ?? 第49章 三个人的绊 时间倒推回十二年又六个月以前。 …… …… 郗望已经失踪半年了, 当时她还不到十四岁。 周围所有人,不管是关心的,还是八卦的, 对这件事都已经淡了, 而且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认知——怕是凶多吉少。 死了么,可能吧。 如果是遭遇意外,以郗望平日活动的地点和来往学校、家庭的路线, 总该找到尸体。 然而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用警方告知, 郗晨心里也有数, 大概率是被拐了。 拐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生病了不会有人理会, 有的是打成残疾弄到街边乞讨, 有的卖到偏远山区,给素未蒙面的男人生儿生女,还有的可能会卖到境外, 操持着最不堪的皮肉生意, 用毒打和毒品来控制人的身体和心智。 其实这些事郗晨过去从未关心过, 尽管新闻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两条类似的新闻, 但她就和其他十六岁的女生一样,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远,不会太过关注。 然而就因为郗望,她开始了解这些, 结果越看越焦虑,越看越害怕。 郗晨开始失眠, 也时常在晚上梦到郗望。 最后一次见面, 她们吵了一架, 虽然是姐妹, 嘴上却都不留情,往往是这样亲近的人会用最恶毒的语言,也知道如何一针见血的切中对方的软肋。 郗望叫道:“我死都不想再看见你们!” 郗晨说:“那你就滚,有本事别再回来。” 这些话都不是真的,事后郗晨就后悔了,还计划着怎么能跟妹妹道歉,自己也能下来台阶。 结果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郗望。 吵架的事她们的母亲并不知道,不是郗晨不想说,是母亲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郗望的失踪对母亲来说只是困扰了几天,她没有精力去找人,或是到处贴告示,警局也只是去了一次。 …… 林新地方不大,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独特的夜生活。 这里生活节奏慢,人们早早下班无所事事,于是夜间节目就变得额外重要。 在郗家住的巷子附近,就有一家不太入流的夜总会,名叫“夜阳天”,当然和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灯火酒绿、歌舞升平的大歌厅比不了。 夜阳天里有ktv有伴舞,也有陪酒且可以带出场的小姐。 郗晨和郗望的母亲就在这里上班,因年纪最大,人人都叫她荞姐。 听说,只是听说,荞姐年轻时在日本留学了一年,但有人说那不是留学,就是给一个华人做情人,但最终被抛弃了。 也有人说,好像是用非法途径过去的,也不是给谁做情人,就是去那里做小姐,因为外国籍小姐在那边比较新鲜,流行过一阵。 无论是哪种说法,就因为那一年的经历,荞姐学会日本文化中“贩卖爱情”的商业模式,后来靠着一点口才和手腕,说服夜阳天的老板开了这家夜总会。 荞姐到处选人来做小姐,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再向生活枯燥乏味的男人们兜售“初恋”。 有时候也需要角色扮演,比如客人希望小姐是已婚身份,或是高中生,或是职场白领,这就需要不同的角色切换和衣服道具。 那时候夜阳天的老板很欣赏荞姐,两人还有过一段情,但后来老板因为牵扯进恶性事件跑路了,这里就被后来的老板接手,小弟们也不再叫荞姐“嫂子”。 至于荞姐是跟哪个男人生了两个女儿,这个没人说得清,荞姐自己也不提,只是喝醉之后跟郗晨透露过一句,说郗望的臭脾气跟她生父一样,狼心狗肺,屁都不是,还长得丑,她看见郗望就来气。 郗晨没有告诉郗望,却因此得知她和郗望是同母异父。 那她的父亲是谁呢,郗晨并不关心,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觉得无所谓的“大事”。 这天是周末,郗晨又一次去了家附近的派出所询问郗望的下落。 答案一如既往,还在找。 然而郗晨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警察出去找过人了,仿佛就在刚失踪的那几天积极走访过,到现在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锁定。 郗晨家住在小巷子里,出来进去要走五分钟,她离开警局没有回家,而是往学校走。 她在学校里有两个同级好友,一个叫辛念一个叫戚晚,此时戚晚正在学生会讨论校勘文章,辛念就泡在图书管里,翻阅那些旧报纸。 夜阳鸟 第62节 刚走进校门,隔着一段距离就见到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声音时高时低。 居中的那个非常打眼,外套绑在腰间,上身只有一件紧绷的t恤,头发披散着,一边还加了几缕彩色的“假发”仿佛挑染。 郗晨径自走向教学楼,但居中的女生还是看到了她,笑声停下来,目光不善且不屑,发出非常大的一声冷哼,然后几人就开始叽叽咕咕。 她叫赵瑄,郗晨的同班同学,彼此有些嫌隙,而且从高一开始,赵瑄就额外得针对。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呢,郗晨毫无印象,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听到身后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冷哼声。 连她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都可能会听到。 似乎她的任何动作,都会引起赵瑄的嘲笑,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妨碍。 后来还是戚晚告诉郗晨,是赵瑄觉得她威胁到她了。 郗晨问是到什么。 戚晚说,开学刚一个月,全班甚至连隔壁班,就都知道赵瑄的来历非比寻常、非富即贵,她到处说自己是私生女,生父是春城名人,很快就要接她回去认祖归宗。 当然,这种说法如果只限于说,并不会有人当真,还围着赵瑄巴结,就因为赵瑄不只是说,她穿的用的都是林新这个小地方没有的。 前不久,春城寄来两个大箱子,里面都是某深受时下女生最喜欢的青春品牌新款,林新的商场没有,可以网购,但网站上一部分还在预售。 赵瑄自留了一部分,剩下一半拿到学校高价卖给本地的“土豪”同学。 因为赵瑄的身世,她的人缘变得很好,总围着三五个狐朋狗友,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其他学生的注意。 而郗晨没有做这些功夫,仅凭脸蛋标致,身材发育的不错,就和赵瑄的名气不相上下。 辛念则说,以赵瑄的脑回路,针对郗晨是肯定的。 而赵瑄讨厌的人,她的狐朋狗友也会讨厌。 有一次,郗晨听到身后不知是谁大声说了句:“她妈到底是不是做鸡啊,你们有谁的爸跟她妈睡过?” 回应这声的是一声怪笑,和几声“cao”。 早几年,郗晨听到这样的话还会冲过去反驳争论,荞姐不做鸡,她只是训练……小姐。 但现在她会当做听不到。 不是听多了懒得反驳,而是初一那年,有一天她放学去夜阳天,真的看到了荞姐和男人正在做那件事。 就在旧包厢里,门不仅没锁,还故意留了一点空隙,几个小姐就凑在门口往里面看。 荞姐声音很大,男人一直在骂脏话。 待郗晨走近了,几个小姐笑着让开门口。 郗晨根本不需要贴上去,跟门口隔了两步,就看到里面忘我的男女。 男人虽然背对着门口,他的衣服郗晨却认识,正是那段时间频繁到家里的一个叔叔。 荞姐当时介绍说是年轻时的朋友,一直暗恋她,现在在春城发展得不错,如果顺利她会跟他结婚,叫让郗晨和郗望表现得机灵点。 郗望听到要去春城,高兴坏了,没少嘴甜,逗得男人眉开眼笑。 郗晨却表现冷漠,她注意过男人的穿着,还在他的外套里衬上发现一个系着活口的价签。 然后她翻了他的兜,找到一张衣服租赁的小票。 郗晨将事情告知荞姐,荞姐先骂了郗望一顿,说她没礼貌,而且性格多疑,看谁都不像好人,跟她爸一样不是东西。 类似的话郗晨听多了,只要一发生争吵,她和郗望的生父就要被拎出来溜一遍。 后来,荞姐就去问那个叔叔,被他哄了几句,又跟没事儿人似的。 结果,就在他们在夜阳天苟合的当晚,那个叔叔突然对荞姐说自己做生意遇到难处,跟荞姐诉苦、借钱。 荞姐虽然经历男人多,但她最爱的还是钱,而且她也确实没钱,所以一提到钱就翻脸了,还叫夜阳天的保镖教训了他一顿。 自那以后,郗晨再没见过那个男人,却在某个早晨,扶着喝得烂醉倒在大门里的荞姐回屋时,听到她嘴里的咒骂,说是白陪他睡了那几次,一分钱没拿到,真晦气。 那个早晨,郗晨给荞姐换了衣服,看到她下面的痕迹。 她知道那是什么,但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留下的。 自这以后,郗晨就频繁见到类似的痕迹。 荞姐的手包里还会掉出几种避孕药,有长期的,也有应急的。 她知道荞姐在做什么,她不鄙视,不谴责,却也没有底气去和人争辩反驳,说荞姐没有做鸡。 尤其是初三那年,她的一个同班同学的父亲,因为和荞姐开房被妻子捉奸在床。 事情很快在这个地方传开。 那也是第一次,郗晨跟荞姐正面讨论这件事:“没有别的客人了,非得找他?他是我同学的爸爸。” 荞姐抽着烟说:“我多大年纪了,还挑客人?我不赚钱你吃什么,喝什么,脸上擦什么?你自己摸摸,你的内衣都是纯棉的,穿得比我都好。” 郗晨接不上话,也做不到将衣服脱下来扔到荞姐面前,这样的意气用事是无意义的,她早晚还要捡起来重新穿上,根本没有理直气壮的资本。 所以最终,她就只是站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就回屋了。 不一会儿,荞姐跟着进来,笑着说她还挺识时务的,这脾气可以,以后能少吃点亏。 荞姐还说,这世界上比穷还可怕的,就是穷人身上的骨气,那些骨气会令一个一贫如洗的人,连自知之明都失去了,而“穷横”的人除了没钱,还会挨打。 郗晨从此再没有指责过荞姐,也不再过问她的客人。 荞姐说得没错,她的确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郗望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郗晨想,她的生父或许是荞姐的初恋,或是类似白月光一类的存在,而且应该长得很帅,因为荞姐曾用“英俊潇洒”来形容过他。 而类似的形容,令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有《射雕英雄传》里令女人又爱又恨的杨康。 再说眼下,郗晨一路走神一路往教学楼的三楼走,学生会就在那里。 她脑子里装了很多事,有郗望的失踪,家中的拮据,还有近日来荞姐的古怪——荞姐很缺钱,比任何时候都要缺。 荞姐看她的眼神也透着陌生,像是在看一件货品。 尤其当她提起郗望时,荞姐的评价是那丫头不值钱,就是浪费粮食,兴许是她自己想开了,不想再连累这个家。 这一切都令郗晨警惕。 想到这里时,郗晨脚下一绊,险些跪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她连忙稳住自己。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赵瑄清脆的叫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郗晨下意识看向楼道的窗户,窗口正对着校门,从大门外驶进来一辆高档轿车,就停在校内停车场。 赵瑄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司机下来给赵瑄开门,她坐进去,又透过窗口跟满脸羡慕的同学们挥手。 即便郗晨和赵瑄不熟,也多次在班里听过赵瑄的“宣传”。 来接她的人是她的堂哥,春城富二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林新几天,说是要在这里和春城相接的郊区投资什么度假酒店。 因为赵瑄在这里读书,还特意给学校投了赞助费,因此他的车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如果不是假期,校长甚至会亲自出来迎接。 车子驶出校门,郗晨也收回目光,继续心不在焉的往上走。 楼道里过于安静,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然而刚走过楼梯靠近墙壁的拐角,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响动。 接着出现另一道脚步声,又重又急促。 郗晨下意识要回头,并往墙边靠。 但那个人却一把拽住她,另一手则去捂她的嘴。 郗晨立刻发出“呜呜”声,用尽一切办法制造声响,她用力挣扎着,即便身后的男生一把抓上她的胸部,她也没有因此吓到。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男生占便宜,在一些男人眼里,漂亮的女生且弱小,这简直是惊喜,更便于他们的凌驾、欺侮,仿佛漂亮就是一种“罪”。 但她真是“习惯”了,虽然这种事没有人想习惯。 她在家里被送荞姐回来的男人亲过,在夜阳天被喝醉的客人摸过,还在大街上遇到过暴露下、体的变态。 而现在,她被这个男生连拖带拽地弄进最近的教室。 桌椅被他们碰倒了,她的衣服被扯乱了,她也看清了男生是谁,学校里的一个混混,之前追求过赵瑄。 她忽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但她很冷静,尽管占据精神另一半的是无尽的恐惧。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不能慌,不能哭,她看过很多科教片,知道这三件事只会增加损失。 她的力量无法和男生抗衡,也不会格斗,所以她也不打算浪费气力挣扎。 她的双手一直被男生抓着,等他亲够了摸够了,起来准备解裤腰的时候,她逮住机会一把捏住他的“死穴”,用尽她所有力气。 无论是哪一块,只要用力掐下去。 “啊——”男生惨叫出声。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50章 三个人的绊 女人的基因里似乎就刻着对男人的恐惧。 是因为怕男人吗, 不,是知道力量太过悬殊,而男人习惯用自己的“优势”解决问题, 有些人渣只会对女人和孩子挥出拳头, 还有战争、暴力对妇孺的侵害。 这些不只是历史,也流淌在后代人的记忆和血液里。 但郗晨的恐惧,从来不来自男人, 或者说不来自善于施暴的群体, 她知道面对暴力的人要怎么做——当人处于暴力状态时, 通常都是冲动的,智商会降低。 她听着男生的叫声, 看着他涨红了脸, 将身体蜷缩起来,听着他求饶,说让她松手, 别再用力了等等。 她的手是冰凉的, 身体还有点颤抖, 但精神上却是亢奋且冷静的。 夜阳鸟 第63节 她听了太多太多荞姐的教导, 它们渗透进她的骨头缝里,带来的是慢性的长期的痛感,她很不愿意接受,但现实却一再教会她做人, 令她相信荞姐的办法是最有效的。 荞姐说得对,男人骨子里成分最多的就是自大、自负, 以及盲目自信, 这是男权社会给他们的优越感。 荞姐叫她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不要被这样的人渣践踏、掠夺, 也不要以为这样的事只有一次,万一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对于成功过一次的人渣来说,那只是刚开始,而对她而言,就是打开地狱的大门。 荞姐把一切形容的很恐怖,郗晨一开始是不当回事的,直到荞姐说:“你看看我,就知道下场是什么了。” 当时郗晨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着实一凉。 虽然那是她的母亲,但她必须承认,荞姐是她见过、听过得活得最不体面的女人。 她不想成为她。 荞姐说,那就时刻保持着警惕,我就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遇到的我都遇到过,但我当时傻,也没有一个经历丰富的长辈来教我这些,你的运气比我好。 荞姐还真没说谎,郗晨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的确是放眼林新都找不到的美人胚子——美丽但弱小,且贫穷。 此时,男生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像一只蚕蛹。 郗晨却不敢大意,她将衣服整理好,转身就往外面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男生虚弱的声音:“你给我等着,我不会……” 郗晨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在这个瞬间幻想着自己将门锁上,再折回去抄起一把椅子,用力砸在他身上,直到将他打进医院,那她就清静了。 然而真的会清静么? 这个男生家里算是有钱的,听说亲戚里还有人在县政府上班,如果他进了医院,她就要麻烦了,她家里没钱,也没权,还要去警察局解释她才是受害者,刚才只是正当防卫。 但如果现在再回去做点什么,大概就属于防卫过当了。 所以也只能想想。 想到这里,郗晨睁开眼,拽开门走出教室。 教室的门距离楼梯口很近,这时跑上来一个女生,她步调轻盈,脸上带笑,个子和郗晨差不多高,但看上去非常活泼。 她就是辛念。 辛念见到郗晨,笑着迎上来,正准备跟她分享刚才在旧报纸里发现的小惊喜,只是走到跟前就发现郗晨的衣领破了,衣服也皱了,脸色还泛着白。 辛念收了笑:“怎么了你这是?” 郗晨没开口,只是侧身推开教室的门,让辛念看见里面。 辛念先是沉下脸,很快便走进去,随即在郗晨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去扯男生的裤子。 男生还没缓过来,只能在地上挣扎。 郗晨还以为辛念是让男生也体会一下被迫的感觉,然而辛念扯到一半就开始用脚踢踹男生,并端起椅子,用椅子腿用力戳他,逮着哪里算哪里。 男生嚎叫着。 辛念问他以后还敢不敢。 男生摇头说不敢。 辛念说不信,又提到郗晨的衣服。 男生立刻说书包里有钱,他愿意赔。 但这件事还没谈妥,教室门口便又多了一个女生,正是刚在学生会结束讨论的戚晚。 她将门带上,轻声说:“学生会刚开完会,不想引起围观就小点声。” 辛念动作停了:“围观?好啊,最好让全校同学都知道这个畜生干了什么!” 辛念说着就要走向门口,却被郗晨一把抓住。 郗晨对她摇了摇头。 辛念望住她的眼睛,猛然醒过神。 哦,是了,在这种事情里,总是受害者更“丢人”,但这不是受害者的错,而是那些恶意目光以及流言蜚语的错。 事情传出去,很快就会走样,何况荞姐那种职业。 即便郗晨是无辜的,却没有地方说理,也不可能逢人就解释一遍来龙去脉。 辛念:“就这么放过他了?哦对了,他说书包里有钱。” 郗晨皱眉:“我不要。” 辛念不解:“为什么不要,衣服都坏了,白让他占便宜?” 郗晨却说:“要了,他就会觉得我是明码标价,这次扯坏衣服,给我二百,下次呢,他会多带几个人和两千块来堵我。” 她们的对话很小声,男生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也无法体会。 戚晚已经走向男生,对两人说:“行了,赶紧过来帮忙。” 郗晨和辛念这才结束争论,刚上前就见戚晚拿出手机——她是她们三人之中唯一有新款手机的人,辛念用的是古董机,时不时就自动关机,郗晨根本没有手机。 戚晚对着男生拍了两张:“别挡住脸,念念快来帮我。” 辛念挽起袖子过去了。 郗晨:“……” 戚晚笑道:“都说女生怕名声不好,吐沫星子淹死人,其实男人也怕的,而且更要面子。” 整个过程郗晨没有参与。 但照片还是拍了,钱也拿了。 戚晚负责收着照片,辛念翻出四百块钱说要一起吃一顿。 但郗晨拒绝了,她现在只想回家。 辛念就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骑着自行车送她到家门口。 …… 郗晨一进门就走向自己的房间,正打算换衣服,经过浴室时却听到里面有些声响。 走到门口一看,荞姐竟然在,而且就踩在凳子上,仿佛正在鼓弄喷头。 “妈?” “啊,吓我一跳!” 荞姐连忙从凳子上下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则移向后背。 郗晨注意到她的不自然,还来不及问喷头是不是坏了,就被荞姐发现她衣服上的破损。 荞姐上前一把拽住她:“这是怎么回事?学校里有男生欺负你?” 郗晨甩开荞姐的手,不动声色地扫过另一只,没见到任何东西,她觉得只是自己多疑了,便往房间走。 荞姐跟进来:“没人欺负,那你的衣服是自己破的?你该不会在偷偷跟外面的小男生谈恋爱吧?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相信爱情,不要轻易付出,这些都是你的资本!” 荞姐似乎很焦躁,越说声音越大,语气越重。 “资本。”郗晨淡淡回答:“你是打算将我卖了么,动不动就资本。” 荞姐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懒得回答。 但她也没离开郗晨的房间。 郗晨背对着她换衣服,脱掉外面的,露出里面的内衣和正在发育的身体。 她是早熟的,家里虽然经济困难,她在营养这块却没有短缺过,说是十六岁,但身体看上去却像是十八岁。 荞姐自己随便吃喝,却把营养价值高的东西都给了她。 每当郗晨开始质疑“母爱”时,总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动容,进而反省只是自己太多疑了。 或许荞姐说得没错,她可能真的遗传了生父的“品格”,看谁都像坏人。 身后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烟味儿。 郗晨已经换好衣服,转身时,就见荞姐靠着门口的墙,吞云吐雾地看着自己。 隔着一层雾,她看不清荞姐的眼神,却莫名感受到一丝凉意。 她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可能她真的有病吧。 她觉得荞姐的眼神又开始古怪了,不像是看女儿。 同样的表情,当荞姐和夜阳天现任老板讨价还价时时也出现过。 荞姐说那是在谈判,就算心里再没底,底牌不够用,也得拿出架势,不能让对手看出来她在心虚。 一旦气势输了,底牌再多都没用,只要对方看中你的弱点,只攻击你这一点,你就完蛋了。 “晚上跟我去夜阳天。”荞姐忽然开口。 其实郗晨晚上没什么事,她不是用功读书的学生,成绩处于中游,她也知道再努力些可以追上去,却不知道追上去有什么意义。 荞姐大概率是不会拿钱给她念大学的。 郗晨问:“去那里做什么?” 荞姐:“这话问的,你以前不是常去么。” 前些年她是很常去,那时候正是荞姐人生的高光时刻,当时夜阳天的老板是荞姐的男人,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差领证了。 那个人对郗晨也好,郗晨就将夜阳天当自己第二个落脚地,放学就去那里写作业,没有人敢骚扰她。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任老板张大丰是个很恐怖的男人。 但具体哪里恐怖,郗晨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 连带夜阳天的氛围,都跟着变了味儿。 荞姐:“叫你来你就来,以后得经常来。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跟张大丰说好了,那边也给你找了个清净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做作业。” 郗晨疑惑片刻,问:“你跟张大丰……好上了?” 她本想说“搞”,却临时换了个字。 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荞姐可以跟张大丰开这种条件的前提。 “哈!”荞姐只吐出一个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夜阳鸟 第64节 …… 另一边,辛念也回到家。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灵堂上的父亲上一炷香,对着照片鞠躬三次。 母亲的咳嗽声从房间里传来,是肺部的老毛病,不严重,但每次发作都病恹恹的,需要卧床休息。 辛念将屋子收拾了一遍,从冰箱里拿出前一天剩下的饭菜,热过之后端进屋里给母亲吃。 辛念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东西算不上好吃,但她们母女对吃都没什么讲究,更没有条件养出挑剔的味觉。 辛念母亲的口头禅就是:凑合活着吧。 趁着母亲吃饭的时候,辛念来到外间,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合页中那些报纸碎片,都是她今天剪下来的。 然后她又拿出另外一个a4纸一样大的画本,将碎片一个个放上去,并依据构图改换位置,直到她觉得满意了,这才用胶棒将它们贴好。 辛念是有理想和职业目标的,她想成为记者,但这需要一定的学历,起码要是中文系毕业。 可她的文字功底比不上戚晚,成绩也只比郗晨好一丢丢,不太可能考上大学。 或许她只能上个大专,或是去上夜校,或是参加成人自考? 还有学费。 家里的积蓄剩下不多,都是父亲辛苦工作多年留下的,还有工亡补助金。 她得想办法再弄些钱才行。 辛念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那四张一百块纸钞,将它们展平,又对折两次,随即塞进灵堂前的储存罐里。 这四百块对那个男生来说只是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却刚好是辛念一个月的饭钱。 受损的是郗晨,但郗晨怎么都不愿意拿。 戚晚不缺钱,自然不会要。 辛念又不甘心把钱送回去,就带了回来。 她真是搞不懂,这可是钱啊,既不烫手,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好吧,她们是有“抢”的嫌疑。 但这可是四百块钱啊! 她没有郗晨的“骨气”,虽然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骨气,还是所谓的坚持。 她认为这笔钱是她们应得的。 或者她先收起来,等到有用时再拿出来?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51章 三个人的绊 再说戚晚。 戚晚的母亲安闲是那种气质型女人, 还透出一点知性。 她有些学历,将要四十岁了还在进修自学。 一开始戚晚想不通以母亲的能力,为什么要区就在林新这样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所谓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很快, 她就找到答案——因为懒。 母亲太懒了,懒得早起,懒得朝九晚五, 懒得努力、奋斗, 懒得拼搏事业。 她对施展才华毫不心动, 最多也就是在林新本地的杂志报纸上刊登文章,博得一个林新才女之名。 后来戚晚才知道, 母亲安闲就跟赵瑄的母亲一样, 年轻时给人做情妇,但不知处于什么原因,金主不要她们母女了, 她就带着戚晚回来林新。 照这样说, 她的生父应该姓戚? 但这样的认知在几年前被彻底颠覆。 那时戚晚又发现了一件事, 一个令她彻夜难眠, 时不时就像作呕,打从心里往外犯恶心的事实。 她的生父不姓戚,而姓张,张大丰的张。 张大丰时常来家里看她们母女, 他刚来林新时还没有落脚地,就给夜阳天当时的老板做假账。 听说张大丰在外面认识很多人, 知道怎么把钱洗干净, 而且回款快, 夜阳天的老板很器重他。 但张大丰来了还不到一年, 那老板就因为洗钱的事被警方挖出来而跑路。 张大丰没花多少功夫,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夜阳天收归成自己的营生。 这件事本来和戚晚没有关系,但就因为张大丰总来家里,又喜欢跟她聊天,根据他言谈中的暗示、透露,加上戚晚自己喜欢琢磨,慢慢地就整理出大概故事。 张大丰来林新,就是为了在这里扎根,谋夺夜阳天。 他有些手段,又会动脑子,手里掌握着前任老板的把柄,又不似前任老板那样仗义,随时都做好了出卖的准备,而且一击即中。 戚晚跟母亲提过几次,先是委婉地提,而后直接地说,她不喜欢在家里看到陌生男人,特指张大丰。 但安闲不为所动,还用一种慢条斯理地语气告诉她:“这个房子是我的,什么时候这里你做主了,你才能向我提要求。” 在戚晚眼里,安闲是个极度私自的女人,不愿为工作付出,从不关心他人,她就只考虑自己是否舒适,利益是否被侵害。 这里的人对她的评价基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食人间烟火,听上去都是用来形容大家闺秀的。 安闲也确实如此,她从不做家务,每天都有家政阿姨来打扫,但她也不贪图奢靡享乐,起码不会买过于昂贵的衣服、首饰,只要手里的钱足够提供安逸的生活,让她专心在自己的消遣上就够了——画画、练字、写稿。 戚晚的功课都是自己搞定,安闲始终表现得很随缘,只跟她说:“你能念到哪儿,我就供你到哪儿,你要有本事考上大学,我决不亏待你。” 这样的相处模式戚晚习以为常,几乎每一件事,都是安闲提要求,戚晚努力去达成,失败了也不要紧,安闲什么都不会说,更不会惩罚或责骂,最多就只是笑笑。 但那种笑,比惩罚还让人难受。 安闲很会笑,优雅的笑,开心的笑,从容的笑,嘲讽的笑,冷笑,假笑,讥笑,皮笑肉不笑,她似乎很会用一个笑容就将潜台词表达清楚了,不必浪费唇舌。 直到某一天,戚晚在家里见到了安闲的另一种笑——妩媚的笑。 对象是张大丰,那个长相称不上好看,甚至有些猥琐、奸诈的男人。 戚晚的认知被惊碎了。 她开始还以为母亲对张大丰额外小鸟依人,是因为家里缺钱了。 毕竟缺钱,是每一个家庭都会面临的问题。 后来戚晚才知道自己错了,安闲根本不缺钱,她就是单纯地喜欢张大丰,喜欢张大丰像舔狗一样巴着她。 自那以后,戚晚就换上“呕吐症”。 她震惊于安闲奇葩、扭曲的审美,有一次甚至将这种疑惑和恶心表现在脸上。 安闲当时正在画画,眉眼都不抬,便不紧不慢地说:“难怪老话说,有些孩子上辈子就是父母的仇人,这辈子是来讨债的。我不强求你喜欢他,也不要求你一定要孝顺、体谅,只希望你管理好表情,尤其是对自己的父亲。” “父亲?” 尽管戚晚已经猜到,却还是因为这句话而天崩地裂。 安闲落笔,直起腰,双手撑着画案,冷漠道:“对,生物学上的父亲。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开心么。” 那是第一次戚晚觉得母亲恐怖,在这之前她只是有点阴阳怪气。 戚晚是爱安闲的,虽然她们的母女之情本就凉薄,但她依然觉得自己是爱她的,或许还有羡慕和崇拜。 衡量标准就是,没有母亲,她会失去生活的依据,她还要继续升学,需要吃穿和争风挡雨的屋子。 还有,她将来也想成为作家或是撰稿人,这样既不必受到朝九晚五的限制,也不必讨好上司和老板,她会自由很多,不挣钱也没关系,生活所需家里并不缺,她可以慢慢酝酿灵感,像母亲一样凡事都从容不迫。 但张大丰的出现,令这美好的展望出现了裂痕。 戚晚仔细观察过张大丰的长相,他并不像夜阳天前任老板那样高壮,身材不过中等,偏瘦,面无三两肉,仿佛在骨骼之外只包着一层皮,笑起来时生动一些,不笑时透着一股阴险。 诡异的是,当闺秀一样的母亲和张大丰站在一起时,戚晚竟然觉得出奇的般配。 是的,就是般配,就像是豺狼和虎豹。 尤其当戚晚偶然得知,安闲做情妇时就与张大丰暗通款曲,还不慎有了她,所以那个金主才将她扫地出门。 多年后,张大丰来林新谋夺夜阳天,这里面也有安闲的功劳。 这些事都令戚晚震惊,但更令她震惊的是,她的“呕吐症”竟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好转。 难道是因为她不再厌恶张大丰? 不,她还是厌恶的,只是不再因此为难自己的身体。 她选择将那些症状沉淀到心里,让精神世界去负责消化、净化,而不再交给肠胃。 但精神世界没有排泄通道,垃圾堆积的多了,会出现更严重的后遗症。 比如妄想。 她妄想着有一天,夜阳天前任老板会杀回来,亲自宰了张大丰。 或是夜阳天里再出现一个什么反叛者,将张大丰踢出林新。 或是林新的其他势力和张大丰杠上。 或是张大丰出门遇到疯狗被咬死,过马路被车撞死…… 但这些事都没有发生。 张大丰很聪明,他在这里混得很好,不仅本地各个环节都打通了,还结交许多春城过来投资的生意人。 …… 这天,戚晚和郗晨、辛念在学校里“收拾”了一个猥琐的男同学。 戚晚心情原本很好,有一种心里堆积许久的恶气,终于有地方发泄的快感。 谁知当她回到家里,却见到门口多了一双男士皮鞋。 那是张大丰的鞋。 夜阳鸟 第65节 紧接着,屋里传来安闲和张大丰的笑声。 戚晚转身离开,直接去了常去的那家医院,挂了个心理卫生门诊的号。 说实话,林新这种地方的心理门诊没什么技术含量,不会像官方宣传的那样,仿佛心灵卫士一样的救星。 医生水平也不必期望,有时候戚晚觉得,对方还不如她口才好,看人准。 但戚晚还是来了。 她就当这里是个公共垃圾桶,花点时间花点钱就能找个人听她吐槽,而且在林新,心理门诊十分冷清,不会有太多病患抢时间。 这次戚晚聊的还是张大丰。 她将自己心里的苦闷告诉门诊医生。 但门诊医生依然说她的情况不算严重,不到吃药的程度,何况她还是未成年。 医生还指出她的问题,说她的不满意,不接受,只是因为她幻想中的父亲形象,和真实的父亲相差过多,她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感,不愿从幻想中走出来。 说来说去,都是她的认知出了问题。 她一定要尝试去接受,因为事实无法改变。 这话戚晚听得更堵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有问题,但她幻想一个伟岸的父亲形象有什么错,谁不想要这样的父亲呢,而不是张大丰这个集齐所有中国男人缺点的家伙。 张大丰的卑劣,就意味着她的骨子里也流淌着一样的基因。 更令她厌恶的是,她知道自己遗传了哪部分。 比如,今天提议将那个男生的“惨状”拍下来的时候,那完全是下意识的想法。 张大丰在夜阳天的办公室里就留存了许多女人的照片,比她们拍到的尺度大得多,那些都是他要挟那些女人的工具。 而她看到那个男生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和张大丰一样的思路。 …… 戚晚走出诊室,却没有离开医院,就坐在长椅上放空。 因为心情受损,她浑身都没力气,甚至眼前一阵阵发黑,还有点晕眩。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戚晚抬眼看去,对上的是个熟悉的男生面孔,他的眼睛里还流露出一点关切。 “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叫余钺,比她高一年级,快毕业了,不止功课好,还是体育特长生。 他们是在学生会认识的。 戚晚说:“我只是低血糖,坐一会儿就好。” 余钺在她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摸出一条巧克力,递给她:“那你吃点黑巧,我有时候学习累了就会吃这个,很管用。” 戚晚接过,掰下来一块放到嘴里,随口问:“你怎么来医院了?” 余钺说:“哦,我来找我姑姑。” 戚晚这才想起来,余钺说过家里有人是医生。 戚晚:“那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余钺有些犹豫:“你确定你没事?” 戚晚摇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巧克力。” 余钺这才起身。 戚晚看着余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她的手机响了。 是张大丰的号码。 她根本没存,但这个号几乎每天都打过来,她已经记住了。 戚晚深吸了两口气,确定把所有厌恶都压下去,这才接起:“喂?” 张大丰:“晚晚,还在学校呢?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叫了几个你最爱吃的菜,要凉了。” 张大丰嘘寒问暖的语气,与他在夜阳天判若两人。 但他越是献殷勤,戚晚就越排斥。 这世界上如果有哪个女人吃他这套,大概就只有母亲安闲了。 母亲就喜欢奴役舔狗,趴在地上舔她的脚趾,流着哈喇子,叫声充满了讨好,还能将她高高地捧起来。 但不管想法多么极端,戚晚的语气总是柔和的,听上去还有点乖巧:“好的,我这就回来,谢谢张叔叔。”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 感谢在2023-01-06 15:00:00~2023-01-11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良橙 200瓶;俺是小皖 30瓶;喵嗷喵 26瓶;猪咕咕 19瓶;妧、也许是鱼blueblue 15瓶;22391084 11瓶;寻、奈饼、展小猫爱鱼汤 10瓶;馒馒馒、拉布啦啦啦 8瓶;鱼鱼熙 6瓶;童童、流水人家、to make it count 5瓶;禾子小、全圆佑的老婆 4瓶;肥糖 2瓶;卿卿我心、echo酱酱酱、时光小丑、云深不知处、日光倾城、流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三个人的绊 郗晨、辛念、戚晚是相似的, 或者说有某种共性。 这就像是荣格的“个人无意识”理论。 在荣格看来,这就是一种沉淀在童年时期的创伤经验。 是的,她们都有过“创伤”。 同样父亲缺席的家庭, 一个做老鸨的母亲, 一个病重的母亲,以及一个精神有问题的母亲。 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就叫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而荣格的理论更清楚地解释为什么她们会聚到一起, 也解释了她的朋友为什么不是赵瑄。 按照相似经历来说, 赵瑄的母亲和她母亲安闲都给人做过情妇,她们成长背景有一些重叠之处, 应该更容易共情, 可她们看对方却很不顺眼。 戚晚将自己看过的内容分享给郗晨、辛念。 除了个人无意识,集体无意识,还有另外两个名词, 一个是“人格面具”, 另一个是“阴影自我”。 前者是说生活里我们表现出来的自己, 与真实的自己并不一致, 用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后者指的就是心里的阴暗面,人人都有,比如扭曲的欲望,兽性等等。 尽管她们不想承认, 也在努力和命运做抗争,试图改变, 但力量实在微弱,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 她们都在往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转变。 郗晨, 学会了荞姐的“无所谓”人生理论。 当然没有人愿意这样,但凡有的选,谁愿意放弃自尊和坚持呢? 嘴上说着“算了”,“别惹事了”,“与我无关”,还不是因为一旦麻烦真的和自己产生联系,自己没能力全身而退么。 辛念,对金钱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这或许是因为家长总强调着钱的重要性,令她耳濡目染,又或者是家里真的缺钱,钱可以解决99%的困难。 拿走那个男生的四百块钱,只是一个开始。 用把柄交换金钱,这种“赚快钱”方式似乎很省力。 还有戚晚,她仔细想过自己“继承”了什么肮脏的糟粕。 就是安闲的“处世之道”。 安闲喜欢被人照顾,喜欢舔狗,就算心里不爱,也会对那个人假以辞色。 张大丰一直以为戚晚听话、懂事,且聪明。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她很像他,并没有念书念傻了,且一样的不被世俗道德所束缚。 起码当戚晚发现张大丰利用一些照片威胁女性时,她并没有加以谴责或鄙视,而是问张大丰“方法”。 怎么威胁,如何威胁,威胁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张大丰笑着说:“给她们介绍资源,我从中赚取差价。” 这不就是拉皮条吗? 张大丰这个粗俗卑劣的,混迹在声色场所的男人,在形容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切换成某种相对“文艺”的腔调。 随即张大丰拿出几张照片和一叠名片,一一在桌上摆开。 名片都是xx总,xx经理,个个顶着成功人士的头衔,而照片则是一些女人大头照。 张大丰说,他的生意就是让这些照片和这些名片产生联系,就在夜阳天,在他的眼皮底下。 眼皮底下? 戚晚说:“可我之前看到过有人被带出场。” 张大丰:“那些都是听话的。” 戚晚:“离开这里了,听不听话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千里眼。” 张大丰:“我不知道,但会有监控录音让我知道。” 戚晚明白了。 但她没有表态。 张大丰见状,又道:“听说你们学校里有一些同学家里很穷,急需钱,如果她们想走‘学生贷’,我可以帮忙。但只限女生。” 戚晚问:“你是让我帮你拓展业务?” “聪明。”张大丰:“也可以说是开始学着做生意。” 戚晚又问:“什么是学生贷?” 夜阳鸟 第66节 张大丰隐晦地解释:“贷款需要不动产做抵押,学生能有什么不动产,你好好想想。” 戚晚没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相册。 这里有很多相册,大本的,小本的,但里面存放的并不是什么不雅照,事实上她也没有真正见过,只知道它们都存在加密硬盘里。 而硬盘和监控录音这些用来滚钱的工具,则被张大丰锁在保险柜里。 这些相册就像是供人挑选的目录、菜单,照片都是正经的,有的甚至是证件照。 张大丰还将这些相册分了级别,大本里的是普通的,人数最多,小本的也分了高低,有些比普通的好一点,有些是直接拉开差距的极品。 戚晚原本不知道什么叫“极品”,只知道那本相册最薄。 她将它拿起来翻了翻,只有两页,里面每一个女孩,都生得分外标致,别说是男人,她一个女生看了都目不转睛。 天然的美女,年轻、稚嫩,而且目测是未成年。 这里面的女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青涩,不只是外形的,还有表情和眼神,写满了对这个世道的懵懂无知,以及不懂反抗的天真。 和她相比,她们的精神世界简直是白纸一张。 对了,张大丰还说,现在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他还找人弄了个网站。 说着他就展示给她看。 网站非常简单、朴素,名目是某某娱乐公司的模特、演员选拔赛,参赛的女人都穿着同款连体泳衣,穿着同款中跟鞋,或坐着或站着,化着不太高级的妆,挂着营业式的笑容。 如果客户看中了,就会私下谈价、竞价。 戚晚问:“她们之中真的有人成为演员么?” “真的。”张大丰点了几下,翻出一张,“这个认识吗,前阵子有个电视剧,她演个配角。” 戚晚仔细看了,发现照片上的女人和电视剧里那个清纯女配的确很像,但如果不是张大丰说,她未必会将两人联系起来。 戚晚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张大丰没时间回答,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张大丰只说,他刚笼络到一个大客户,得多花点功夫,等这笔生意谈拢了,到时候可以趁着学校放假,他们一家三口去欧洲玩一圈。 一家三口。 这四个字刺激了戚晚。 她不想和张大丰一起出现在人前,那样势必要介绍他们的关系,她宁可是“父不详”。 结果就是,戚晚一宿都没怎么睡,半夜起来拉了五六次肚子。 …… 翌日早晨,戚晚虚弱地走出房间。 安闲正坐在客厅里吃早餐,见到她第一句就是:“你昨晚折腾什么,我睡眠浅,一直听到你关门、开门。” 戚晚坐下说:“我拉肚子。” 安闲:“吃坏东西了?昨天你不是去见你爸了,他给你吃了什么?” 戚晚看着面前的早餐毫无胃口,眼神也有点发直:“植物神经紊乱,会刺激肠胃和消化系统。而情绪和心理状态会导致令植物神经紊乱——我这是心理问题。” 安闲瞪了一眼过来,将筷子放下:“你没有心理问题,这件事还要再纠缠吗。” 戚晚:“医生只说,我的程度不到用处方药的时候。我查过,因为我是未成年,还在发育,还要念书,那些药对我未必有帮助,可能还会有害。但这并不是说我没问题。” 安闲:“那你想怎么样?又不能吃药,你自己又想不明白,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的,只要你离开张大丰。 戚晚如此想着。 但这件事她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她无法说服安闲,安闲认为她的病就是太过坚持、执拗,妄想左右她左右不了的事。 于是戚晚这样问:“那个姓戚的男人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安闲看着自己的女儿,缓慢笑了,也不知是笑她的问题,还是笑她的天真:“好不好是一回事,背不背叛是另一回事。因为我愿意。” 戚晚也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觉得安闲不太正常,该有情绪的时候过于冷漠,该平静的时候又异常尖锐,就像个隐性的神经病。 戚晚:“那你为什么让我姓戚?” 安闲:“晚字是我起的,戚晚比较好听,有诗意,张晚太普通了。” 戚晚无语了。 她忽然想到一些精神有问题的人,得到初步确诊的其中一条依据就是,能对一个毫无逻辑和内在联系的问题,“理所当然”的给出一个比它更荒谬的答案。 毫无疑问的是,这场谈话依然没有结果。 戚晚的情绪再度受困,她觉得比谈话之前更难受了。 安闲给她请了半天假,午饭后就将她轰出家门。 戚晚磨磨唧唧地坐车去学校,下午的课成功迟到。 幸而她学习成绩属于上游,经常代表学校参加作文比赛,而且她身体一向不好,有时候在学校也会吐,所以即便她迟到了,打断正在上课的老师,只要虚弱地靠着门口,便不会受到责备。 下课后,班主任过来关心了两句。 等班主任离开,郗晨和辛念也过来了,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一个接了温水给她,一个拿了暖宝宝给她暖手。 戚晚病恹恹地趴在桌上,喃喃问:“对于讨厌的人,怎样才能让他消失呢?” 辛念玩笑道:“毫无办法,除非杀了他。” 郗晨扫了辛念一眼,说:“那要看是谁了,如果是无关的学校里的人,忍忍就过去了,等到毕业也就看不见了。” 戚晚垂下眼,低语:“当然无关。” 郗晨观察着戚晚的表情,此时的她也说不上所以然,却总是觉得戚晚脸上的情绪和她嘴里说的东西是两回事。 能让戚晚如此困扰的,好像并非“无关”的人。 然而郗晨还来不及开口,这时窗口那边就发出一阵惊呼:“哇哦!”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很多同学聚拢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辛念第一个起身,找了个空隙看了眼,“哼”了声又折回来。 郗晨问:“怎么了?” 辛念翻白眼道:“某人的堂哥来了,校长亲自出门迎接。” 不一会儿,铃声响起。 同学们回到座位,科任老师走上讲台。 教室的门没有关,课刚开始几分钟,从楼道尽头就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脚步声来到跟前,门口出现一行人,竟是校长、主任、赵瑄,以及今日来校参观的贵客。 那个男人一系休闲便装,没有明显的logo,却像是从《gq》封面走下来一般,举手投足是在林新这个小地方终其一生都不会见识到的气度。 他明明离得这样近,却清晰地展露他们一辈子都追不上的距离。 他淡淡笑着,扫过教室里密密麻麻充满好奇的面孔,随即对赵瑄说:“好好上课。” 赵瑄顿时收敛了所有嚣张跋扈,安静的仿佛哪家闺秀,小步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同学们目送着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了,直到科任老师将门关上。 郗晨也将目光收回,看向侧前方得意的赵瑄。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赵瑄所谓的“我堂哥是受过精英教育的”这话的意思。 …… 这天晚上,发生了两件小事。 先是郗晨被荞姐叫去夜阳天做作业。 夜阳天里有个叫妃妃的女人上学时成绩还算不错,足以给郗晨辅导功课。 郗晨去了,就在那间夜阳天特意安排出来的小房间里,认真接受辅导,不只听得专心,而且意犹未尽,辅导结束了还多聊了几分钟。 妃妃奇怪道,感觉郗晨很喜欢念书,也很用功,怎么成绩一直没上去? 郗晨回答,以前不喜欢,现在突然喜欢了,所以每一天都很珍惜。 但她没有告诉妃妃,这是因为她预感自己最多还有一年学生生活。 妃妃笑道:“只要你想,任何时候都可以学习。” 这就是一句成人式的谎言,用来安慰未成年和自我安慰。 郗晨并不相信,就像她不认为妃妃有时间学习一样,因为妃妃先前曾说,很乐意并且感谢能辅导郗晨读书,她还可以趁机重温。 而另一件小事,则是张大丰也在同一个晚上叫戚晚到夜阳天。 他听说戚晚肠胃不舒服,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叫厨房做了几个养胃菜,特意让戚晚来补充营养。 戚晚的确饿了。 在饥饿面前,她对张大丰的恶心根本不值一提,对着那张脸,她居然能喝掉一整碗粥,还吃了很多菜。 期间张大丰去外面了个电话。 戚晚吃饱了站起来活动,走到张大丰的办公桌前,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东西,有一些账本,还有一些女人的资料,以及照片。 直到她打开一本女装杂志,在居中那页看到一张女生照片。 而且还是她认识的女生——郗晨。 戚晚彻底惊住了,但不是因为那是郗晨,而是因为照片里的郗晨赤身裸体。 她的身体正面对着镜头,正在洗澡,且距离镜头很近。 四周弥漫着水雾,却没有糊住镜头。 水流冲刷着那姣好的面孔、身体。 就在照片纸上,似乎还有一些干涸不久的液体痕迹,令照片有些发皱。 虽然还没有这种经历,但戚晚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而这里是张大丰的办公室,是谁留下的根本不用问,更不要说那若有似无的诡异的气味。 戚晚“啪”的一下合上杂志,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随即便冲向洗手间,将刚才吃掉的东西一股脑吐了干净。 夜阳鸟 第67节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53章 三个人的绊 戚晚没有等张大丰回来, 直接离开他的办公室。 沿途遇到了谁,谁和她打了招呼,她都没怎么在意, 心思还停留在刚才那张照片上。 直到走出夜阳天, 迎面一阵风吹过来,戚晚才缓出一口气。 她将脚步放慢,打算就这样步行往家的方向走。 待穿过两条街, 她竟然又觉得肚子有点空, 脚下有点虚, 似乎还需要吃点东西。 街边有些小摊贩,她拿出一点零钱去买吃的。 东西吃在嘴里, 还混合着胃酸的酸味。 戚晚吃得很慢, 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命令自己想一些不那么反胃的事,但翻来覆去脑补的都是张大丰的猥琐行为。 她虽然只有十六岁, 但开悟早且聪明, 即便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不小, 经过这数分钟的冷静, 也足够她想明白来龙去脉。 比如郗晨的照片张大丰是哪里来的,比如郗晨家和张大丰在谈什么“买卖”。 或许再过不久,郗晨的证件照就会放进那本“极品”相册里了。 那她该怎么做呢? 举报?张大丰将这里黑白两道都打通了,事情会被压下来。 那么, 亲自阻止张大丰么。 她没这个信心。 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是对张大丰这个人。 这笔生意张大丰不会放手, 他未必会第一个强占郗晨, 这会令他损失很多利益, 但他会觊觎以后。 她有一件事和郗晨很相像, 那就是都对男人这种生物心存警惕,虽然她们都生活在父亲缺失的家庭里,却不会因此对这个角色生出美好幻想。 负责的“父亲”应当像辛念的爸爸一样,为家庭付出。 直到死去,还为她们那个小家带来工亡补偿金。 再说张大丰。 戚晚听郗晨聊过一些她对男性的看法,当然很多都是荞姐灌输给她的。 对于张大丰这样的低劣男性来说,郗晨就像是毒品之于瘾君子一样诱人,占有她会获得巨大满足。 如果她是张大丰,她绝不会因为生物学上女儿的要求而放弃。 这就像是她怎么都无法“纠正”她对张大丰的恶心一样。 但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她和郗晨将无法再像过去一样相处,张大丰是她生父的事也会被郗晨知道。 不,不止是郗晨,还有辛念。 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直到这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张大丰有血缘关系…… 想到这里,戚晚又想吐了。 血缘如何洗干净呢,如果换血可以,她一定愿意。 戚晚快速走到一个角落蹲下去,试图将刚吃掉的食物再吐出来。 她现在浑身都在打冷颤,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但她却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那股劲儿逐渐消失,她才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扶了她胳膊一把,令她有了力量更快站起来。 戚晚看向来人,居然是余钺。 可她刚站稳就眼前一黑,有点晕,下意识抓住余钺的手臂。 余钺引导她坐到一旁的石台上,问:“我给你的巧克力呢?” 戚晚虚弱道:“放家里了。” 余钺说:“你等等。” 他很快离开,又很快折回,手里多了一瓶酸梅汤饮料。 戚晚接过来时,盖子已经拧开了。 她说了声“谢谢”,连续喝了好几口。 酸梅汤是酸的,却和她口中的酸味不同。 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好些了。 余钺问:“你没带药出来?” “什么药?”戚晚下意识反问,很快就明白了,“哦,我这不是肠胃问题,是精神问题,我压力大,最近有点焦虑、紧张,昨晚还失眠了。” “因为学习?”余钺问。 戚晚转头看他,见他正认真且带着关切地看着自己,她问:“是不是在好学生眼里,压力只能来自学习?” 戚晚是单纯发问,尽管听上去有点讽刺。 她和余钺过去也常在学生会或讨论,或争论,或辩论,都是为了校刊。 余钺也曾说过,她的文字过于犀利,锋芒展露太多。 余钺接道:“你不也是好学生么?” 戚晚顿住,她从不将自己归类这个族群,她不是排斥,而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好”字沾边。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心里的阴暗只有她自己看得见。 而这一刻,她倒有些羡慕“好学生”,如果真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认为是幸运的,幸福的。 戚晚:“我该回家了。” 余钺:“我送你。” 两人边说边起身,却谁都没有迈出一步。 戚晚诧异地看他,有一瞬间的疑惑,疑惑他的“殷勤”,以及突然感受到的来自少年的好感。 戚晚:“我打算走回去,时间会很长。” 这是一种婉拒。 但余钺似乎会错意:“那就有更多时间说话了,走吧。” 戚晚忽然觉得他多了几分强势,这在过去辩论当中也曾出现过。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知,也会不可避免的将它和性别联系到一起,认为这是男性对女性的强势。 这个社会对男性太过宽容,男人因为力量比女人大,获得的便利更多,所以即便各方面都不如女性,在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比下去的时候,就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气势,用它来凌驾女性。 讽刺的是,这种现象并非出现在任何时候,却又无处不在,起码戚晚近来的感受非常明显,就好比说,在她以为母亲安闲是强势的同时,却又感受到安闲对张大丰的“顺服”——好像食物链就这样铸造了。 戚晚看了余钺好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余钺跟上她,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 戚晚有点懒得应酬他,却不想太轻易放过他,打算到了家门口再问他是不是在追她,然后毫不客气地拒绝,让他白跑一趟。 这样的恶意,似乎浓缩了她所有对男性族群的厌恶,正好余钺送上门来,成了“祭品”。 但戚晚并不管这些,她只想将憋了一晚上的恶心发泄干净。 然而之后的结局却出乎她的预料。 当余钺将戚晚送到家门口时,戚晚已经扬起笑容,正准备先道谢再询问他的意图,余钺却侧着身,目光越过她,直直朝巷子口看。 戚晚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顺着看过去。 直到余钺说: lj “那几个人没有跟过来,他们只跟到隔壁街。” 戚晚:“?” 余钺又看向戚晚:“你以后出入要小心,回家跟家里人说一下,以后不要这么晚外出。如果一定要出去,不要一个人。” 戚晚终于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 余钺反问:“一直有几个人跟着你,你一点警觉都没有么?” 戚晚摇头,她光顾着照顾生理上的不适,怎么会注意到这些:“是什么人?” 余钺:“不认识,像是小混混。你得罪人了?” 戚晚下意识摇头,同时想到两个“选项”,一个是张大丰的人护送她回家,另一个则是前几天被她们合力反击的那个男生——她印象中,那个男生好像认识一些高中辍学的社会人。 戚晚收回思路:“谢谢你送我回来。但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余钺:“你当时脸色那么差,我要是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当场晕倒?” 戚晚没回答,只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余钺:“嗯,记得跟家里人说。” 戚晚:“再次谢谢,晚安。” 余钺:“不用客气,晚安。” …… 戚晚推门进屋,脑子里后知后觉地浮现一个念头——原来他不是故意强势,而是出于保护。 夜阳鸟 第68节 人品高尚,有责任心,又爱管闲事。 她们的生活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男性。 哦,他还未成年,没经过“熏陶”,没有生长在扭曲的家庭里,没机会长歪。 但也许成年以后他也会变呢? 就像郗晨那么排斥荞姐的工作,却在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荞姐的一些本事。 还有她,她那么恶心张大丰,鄙视母亲安闲的行为,却还是继承了他们的缺点,比如像母亲一样“顺从”张大丰,借此得到好处,或是像张大丰用照片威胁女人一样,提议辛念给那个男生留下“纪念照”。 戚晚一边想着一边换了鞋,打算回房休息。 恰好安闲从洗手间出来了,见到她就问:“你怎么不接电话,你爸一直在找你。” 戚晚皱起眉,因为“你爸”两个字。 安闲真是越来越顺口了。 “找我做什么?” 戚晚从兜里摸出手机,她之前调成静音了。 安闲:“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关心你的身体,赶紧回电话给他。” 戚晚没接话,径自回到房间。 换做以前她一定不会回,但这一次,她在椅子上坐定片刻,很快改了主意。 电话许久才有人接,而且周围环境很嘈杂。 张大丰似乎一边说话一边移动,他那里很快就安静了:“我今晚走不开,让人到处找你,你怎么不接电话?” 张大丰的声音里有一点关心的成分,但这并不能令戚晚对他改观。 尤其是当她看到那张照片之后,她对以张大丰为形象代表的男性群体,彻底固定了某种认知——为满足私欲强占女性,物化女性,欲壑难填。 但即便这样想,戚晚还不忘自己要利用张大丰的意图,于是幻想自己被安闲附身,拿出乖女儿的姿态说:“让您担心了,是我不好。我半路回去有点不舒服,在路边歇了会儿,刚好遇到一个同学,是他陪我回来的。” 张大丰又关心起她的身体,但不管怎么说都说不到点子上,最后只说等他有空带她去医院。 戚晚懒得跟他解释她是精神有问题,只问:“你刚才说你的人一直在找我,他们是不是跟了我一路?” 张大丰说:“他们说没找到就回来了。怎么这么问?” 戚晚:“哦,我的同学说,一直有几个人在后面跟着我们,好像是混社会的。” 社会上的乌糟事张大丰颇有经验,他一听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没有像余钺一样问她是否得罪了人,因他得罪的人更多。 片刻沉默,张大丰说:“以后你再来我这里,我会让司机送你,必要的话再给你安排两个保镖。” 戚晚:“不用这么夸张吧?” 她的本意只是想狐假虎威,借张大丰的势力来告诉今晚那几个人,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让他们放弃念头。 但张大丰这么一搞,所有人都会怀疑她和张大丰的关系。 张大丰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跟我这里的人打交道,没关系,我让他们远远地跟着,万一有事他们会出面摆平,绝不会影响你。” 戚晚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她还不打算拿自己的人身安全来赌。 直到电话挂断,她都没有提起“郗晨”一个字。 …… 翌日,辛念请了半天假陪母亲去医院复诊拿药。 午休时,只有戚晚和郗晨一起吃饭。 两人走出饭堂,像过去一样闲聊。 但戚晚没有提照片的事,更没有道出张大丰的动机,以及郗晨母亲荞姐的算盘。 戚晚只这样问:“你去过夜阳天么?” 如果张大丰要将郗晨卖掉,一定会经过夜阳天。 郗晨说:“去过,昨晚就去了。” 戚晚愣住:“昨晚你在夜阳天?” 郗晨也站住脚:“嗯。” 戚晚:“在做什么?” 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怔忪和警惕,前者是因为担心,后者则是出于害怕自己丢人的身世被知晓。 郗晨:“学习。我妈在那边有个姐妹叫妃妃,她很会辅导功课,我这阵子都跟着她做试卷。” 戚晚“哦”了声:“难怪你成绩变好了。” 戚晚又问:“那除了学习,还有没有特别的事?” “是有一些事。”郗晨说:“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问?” 戚晚睁着眼睛编瞎话,说在学生会有个同学刚好看到郗晨去了夜阳天,她知道后有点忧虑,就因为荞姐的职业。 郗晨听了不禁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去卖身的吧,放心吧,我不会的。” 戚晚也跟着笑了,心里却在想:不,有些事自己说了不算。 幸而郗晨已经释疑,开始提到昨晚的经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54章 三个人的绊 郗晨是聪明的。 但她的聪明与戚晚、辛念不同, 辛念会多一份果断,她是行动派,戚晚总是额外冷静, 经常提出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 是她们想不到的点。 而郗晨的聪明则多了一份敏感,更屈从于本能,好像动物性还未完全褪去, 对未知的危险有一些预见能力。 人长期处在安全的环境里, 总会忘记危险无处不在, 缺乏危机意识。 郗晨却从未感受过安全感,无论是因荞姐的职业带来的骚扰, 还是因她自身的条件而引发的侵略行为, 这些都令她时刻警惕着。 当然这里面还有荞姐的灌输。 荞姐告诉郗晨,不要被男人的外表所骗,不管是长得人五人六的, 英俊潇洒的, 还是外表猥琐, 一身穷臭味的, 骨子里都一样。 郗晨对荞姐的话总是怀疑居多,唯有这件事,她知道都是荞姐的肺腑之言。 然而类似的话听多了,也会令人生出逆反心理。 有时候郗晨觉得厌烦, 会顶撞,说她和荞姐不是一种人, 不会有一样的人生, 荞姐因男人而不幸, 不代表她也会。 荞姐听了并不动怒, 反而大笑出声,反问她如何决定会与不会,难道命运也是公的,会因为怜爱她的皮囊而手下留情? 郗晨回答不上来,她只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她宁可是自己造成的,也不希望是因为他人,无论男女。 …… 就在戚晚跑出夜阳天的这个晚上,郗晨的“雷达”也发出信号。 她在夜阳天的小屋子里做完功课,准备去和荞姐打个招呼就坐末班车回家。 当时荞姐正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她一手拿着烟,一手整理细节,见到郗晨来了,就让郗晨过来帮忙。 郗晨照做了,她很熟悉荞姐这些“戏服”,有时候荞姐穿着回家,都是她给脱掉的。 郗晨仔细且熟练地抚平褶皱,荞姐高高抬起拿烟的手,一下下往嘴上招呼,同时扬起下巴,仿佛在对天花板说话一样,说:“今天不要坐末班车了,等我下班,咱们打车回去。” 郗晨动作未停:“明天还要上课,我要早睡。在这里待一宿,身上会有味道。” 事实上她的校服经常会沾上乱七八糟的味道,廉价的香水味和彩妆味,荞姐的劣质烟味。为了遮住这些味道,她会喷大量的去味剂,是小超市最便宜的那种。 她把这些味道穿在身上,总会引起学校的一些风言风语,尤其是赵瑄那伙人,他们笑她去夜阳天做兼职,问她什么时候挂牌营业,他们好招呼人去照顾她的生意。 类似恶毒的话听多了,郗晨渐渐不为所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习惯语言的伤害。 荞姐又呼出一口烟,是对着郗晨的脸。 郗晨眯了眯眼睛,隔着烟雾,与俯视她的荞姐对望。 眼下更衣室只有她们母女,荞姐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郗晨的鬓发和脸颊,看着她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 “想上大学么?” 郗晨怔住了,这不是荞姐会问的问题。 郗晨果断道:“想。” 荞姐笑了:“听妃妃说你现在读书很努力,怎么突然喜欢学习了?” 郗晨说:“不是喜欢,是因为这是更好的选择。” 荞姐放下手,落在她肩膀上。 她知道郗晨是什么意思:“你也相信读书是穷人改变命运,跨越阶级的唯一途径这种鬼话?这就是哄骗大家都去交学费,养活那些老师的。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是出去念了大学,在大城市打工,最后又回到这里从头开始的?如果他们一开始就选择留下,会比现在更顺,非要去外面碰得头破血流。” 郗晨说:“但起码他们尝试过了,不会留下遗憾。多一个学历就是多一个选择,如果没有学历,我还剩下什么?” 身体、美貌?没有权势背景,这些亮眼的东西只会遭人掠夺,侵略者是不会询问被侵略者是否愿意的。 郗晨继续道:“再说,不去试一次,这辈子都会幻想,如果我当初再努力点,是不是会不一样。我不想带着这样的疑问,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本想说“你”,却临时改口。 荞姐这一刻的轻抚,是她多年没有感受过的,她不希望破坏这一切,哪怕她们的母女情并不那么纯粹。 荞姐是多么聪明一个人,一下子就读懂了郗晨的潜台词,可她不介意,难不成要指望郗晨说,希望成为她这样的人吗? 荞姐只说:“你想上大学,我不反对,但你要先考上。” 郗晨再次惊讶:“真的?” 荞姐:“真的。” 夜阳鸟 第69节 郗晨疑惑了:“咱们家有钱吗?” 荞姐说:“最近赢了些,手气很好,只要继续赢下去,学费不是问题。” 那要是输了呢? 十赌九输,郗晨就没见过真正的赢家,一时的赢,只是为了铺垫下一次的输。 郗晨:“见好就收吧。” 荞姐收回手,将烟按掉:“管好你自己的学习,我的事少问。” 一瞬间,母女间又生出隔阂。 郗晨不再说话,她看了眼时间,末班车是赶不上了,她只能选择在更衣室里凑合一宿,于是拿起书包,走到唯一一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沙发前。 她打算将书包当枕头,就在这上面眯几个小时。 荞姐一边化着妆,一边看郗晨的动作,这时来了句:“待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郗晨刚坐下:“什么人,你的客人?” 荞姐:“嗯。” 郗晨:“为什么要我去见?” 她的雷达开启了。 荞姐:“只是见个面,什么都不用做。我现在在跟张老板谈生意,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郗晨仍是一脸排斥。 直到荞姐问:“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不付出哪来的回报,我欠你的?” 郗晨别开脸,垂着眼不说话。 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如果她坚决说不,荞姐不会强拉着她出现,但那也等于封死自己继续升学的可能性。 个人意愿和钱,不能都要。 而在她的人生中,它们经常会发生冲突。 荞姐化完妆,走过来拨了拨郗晨的头发,拿梳子给她梳整齐,同时柔和了语气说:“妈妈是为你好,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被一个又一个男人骗,被他们搞上手再抛弃,什么都没落下。男人令女人不幸,很多事连法律都不管,女人只能自己吃教训,学聪明。” 郗晨看向荞姐,年轻的脸上写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世故,她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一切,通透到令人心虚。 母女俩对视几秒,荞姐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郗晨忽然开口:“你认为你的不幸是男人造成的?” 荞姐认为一切都是男人的错,于是憎恨男人,却又离不开男人。 郗晨觉得这是一种病,一种融入骨髓,为血液供给养分的病,虽然对人生有害,却无法戒除。 一旦戒除,连生存下去的支撑都会消失。 荞姐:“难道是我自己造成的?” 郗晨没接话,只在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这直接刺激到荞姐。 荞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得管理好自己的眼神,我是你妈,不忍心打你,到了外面你再用这种眼神看人,这张脸就别想要了。” …… 母女间的谈话以非常不愉快的方式收场,荞姐将郗晨拉出更衣室,穿过狭长的走廊往夜阳天最高级的包厢去。 到处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灯火,恰到好处地修饰小姐们脸上的浓妆。 郗晨没有反抗,任由荞姐拉着。 她一路上都在想刚才的问题——到底是谁造成的? 她之前看过一本书,是从戚晚那里借来的,对里面一个失婚的中年女人形象印象十分深刻。 那个女人被丈夫背叛,怨恨着丈夫,痛骂着丈夫,但没有了丈夫,她的生活就失去了重心,她整日消沉,丧失自我,嘴里喊着不允许丈夫从这里拿走任何东西,却又在一段时间后,跟丈夫叙旧,以告慰自己。 丈夫说爱她,说如果不是出轨的事被发现,他们的婚姻会一直在。 丈夫说他也爱那个情妇,他哪一边都割舍不下。 于是女人陷入痛苦的轮回,就像丈夫两边都放不下一样,她也放不下丈夫,却又无法忍受丈夫和情妇的来往,即便离婚了也做不到不相往来。 真是纠结,真是怨妇。 这是郗晨唯一的观后感。 然后她就想到了荞姐,她怀疑自己对那个角色印象深刻,全都是因为类似的形象她深有体会,而且就和她生活在一个屋子里。 荞姐也是个怨妇,有点基因突变的那种。 只是郗晨这些懵懂的被人生阅历所局限住的分析,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来不及深入探究。 很快,走在前面的荞姐站住脚,一把推开面前包厢的大门。 笑声扬起,粉墨登场。 与此同时,香味、烟味、酒味一股脑扑向郗晨,不只是沾在她的衣服上,头发上,还钻进了鼻腔,蒙在皮肤和毛孔上。 郗晨一个晃神,险些呛着。 她在后面咳嗽两声,荞姐已经放开她,走向沙发组中间那群男人,随即响起的是她高亢的笑声,老练的寒暄。 郗晨这才抬眼,透过一层烟雾看到了一排人影,有的在光亮处,被电视的光打亮了,有的在阴暗处,被酒客们簇拥着,让人窥不清真容。 郗晨顿住了,在这里她像是个异类,每个人都在笑,和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她像是个突兀的闯入者。 可她既没有武器,也不够强势,她是这里最弱小的,还穿着校服。 除了这里的小姐,在座的都是男人,有钱的男人。 他们穿得比女人多,眼神和行为却更露骨。 当他们齐刷刷将目光投过来,带着各式各样的品评、审视,自她身上略过、游走,来来回回的“欣赏”着,她自觉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她的母亲荞姐还坐在他们当中。 郗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荞姐说在谈生意,为了方便谈判有利进行,就让自己的女儿出来哄男人们开心。 又或者是,荞姐所谓的生意,指的就是她? 包厢里很热,但郗晨忽然觉得很冷。 她并没有因为事发突然而感到意外,事实上她的直觉、本能,以及生活带给她的认知,早已在暗处提醒了无数次。 这一天,还是来了。 “晨晨,来。” 暗处中的荞姐对她招手,荞姐手上那些晶亮的廉价的首饰,和灯光撞到一起,晃出刺眼的一道,就如同一把刀,划破了烟雾和暧昧诡异的氛围,将这里割裂成好几块。 郗晨向前走了两步,就着那道光看清了荞姐,也看到荞姐旁边的张大丰,以及被所有人簇拥在中间的男人。 这里似乎就他最年轻,但所有人的坐姿都朝向他,他交叠着双腿,手里夹了一支烟,明明坐在灯红酒绿中,却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郗晨认出了他,赵瑄的堂哥。 他吸了口烟,和别的男人一样看着她,目光上下扫过,又弹了弹烟灰,落在旁边那个小姐捧着的烟灰缸里。 “站着干什么,打个招呼,叫靳老板。” 金? 哦,金钱的金。 连姓氏都透着优越感。 郗晨吸了口气,先转向荞姐、张大丰,以及旁边那几位老板,随即弯腰低头,朝他们鞠了个躬。 然后又转向另一边,那里也有三个男人。 她同样鞠了个躬。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共七个男人,包括张大丰。 他们是打算排号吗,是不是等她离开了就要商量谁第一个上,谁是下一个? 最后,她对上居中的“金老板”,似乎看到了“金老板”挑了挑眉。 她正准备三鞠躬,荞姐却眼疾手快地拦上来:“哎,你这孩子,干什么呢,问个好就行了!”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荞姐已经一手掐向郗晨的后腰。 郗晨却没有任何表情,只低声说了两个字:“您好。”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55章 三个人的绊 只是打了个招呼, 荞姐就让郗晨离开了。 十分简单的流程,看似无伤大雅,换一个女生不会注意到任何信号, 但就是这短短几分钟的照面, 郗晨却读到许多。 第一眼只是相看。 接下来那一群男人会怎么分配呢,谁第一个,是否按照阶级, 还是价高者得? 张大丰和荞姐会分多少, 这里面包不包括她的学费? 原来这就是荞姐所谓的, 只要她考得上,就可以上大学的前提条件啊。 郗晨木着脸回到化妆室, 就蜷缩在小沙发上, 将校服外套和荞姐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鼻腔里还残留着那个包厢里的味道。 她闭上眼,想象着其他的可能性或出路, 但直到睡着都毫无头绪。 夜阳鸟 第70节 家禽如何逃避宰杀下锅的命运呢? 大概率是没可能的。 就算侥幸“飞”出去了, 又能飞去哪里呢。 到了街上, 一样会被人抓住, 面临一样的下场。 这就是她的处境。 …… 差不多凌晨四点,荞姐下班了,她将郗晨叫起来一同打车回家。 路上荞姐眯了会儿,直到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郗晨本想再回房睡一会儿,顺便弄掉衣服上的味道, 荞姐却将她叫住。 荞姐又点了支烟, 吸了一口吐出来才说:“这段时间你每晚都来, 妃妃继续给你补课, 你做完作业就叫我,我带你多认识几个人。” 郗晨站住脚,安静了几秒转过身,没有表情且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认识要睡我的男人?” 荞姐拿烟的手停顿一瞬,又凑到嘴边,再开口时,她似乎已经经过了一点思考:“这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你从现在就注意观察,好好学,我的话都听进去,放低自己的情绪和需求,扔掉没用的自尊,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说对的话。如果都能做到,运气好的话,也许只有那位靳先生。” 一场赌博,赌一个“也许”。 如果郗晨自视过高,缺乏自知之明,再来一点恋爱脑,她或许会相信荞姐的话,甚至幻想自己成为靳先生的终结者。 可她很清醒,也很了解荞姐,会翻译荞姐每一句谎言背后的真相。 郗晨问:“你当初就是这么想的么,以为第一个就是最后一个。虽然都是卖,但如果能选,卖一次当然比卖一百次来得轻松。万一产生了爱情,还可以来说服自己,那不是‘卖’,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荞姐瞪了过来,她的脸色非常难看,还有难得一见的形而外的愤怒,显然郗晨的话揭破了某个自以为早就痊愈的伤疤。 郗晨继续说道:“我不是你。你也知道,这种事不会只有一次。一旦开始,你就会说服我再来一次,反正也回不了头,还不如向前看。然后你会将我培养成另一个你,一直做到你这个年纪,过程中不小心爱上某个人,生下孩子,再被抛弃。如果生了女儿,又很好看,就不算白生,养大了再卖掉,再骗她说,也许你的运气会比我好呢。” 荞姐拿下嘴里的烟,箭步上前,给了郗晨一巴掌。 郗晨的头歪向一边。 她很少被荞姐打,荞姐舍不得她这副皮囊,就像猎人割掉动物的皮毛,也会尽量保证皮毛的完整一样,破损了就不值钱了。 荞姐叫道:“你还想我怎么样,我已经在为你打算了,给你挑了一个年轻的,有钱的帅哥。如果我不是你妈,我才懒得操心这些,糟老头子你一样得去!” 郗晨拨开头发,对那个所谓的帅哥并不好奇,也不在意什么糟老头子,而是问:“你说你赢了些钱,到底赢没赢,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荞姐一顿:“原本是赢了的。” 原本。 郗晨明白了。 可能是有人下套,也可能只是巧合,总之就在这个节骨眼,荞姐被赌债套牢了,但她早就有卖她的打算,所以也没有纠结,就忙着四处寻摸买家,恰好这时有一个来林新做投资的“金老板”,几件事碰到一起,就促成了今晚的相看。 郗晨:“所以你的赌债,我的学费,都在这一锤子买卖里?” 荞姐别开脸:“我过说了,这要看你的本事。你要把胃口打开点,眼皮子别那么浅,能要就多要钱,别因为他长得帅就谈感情,也不要假清高,别让人白玩了。” 郗晨实在懒得再拆穿荞姐一次。 今晚那些男人的眼神,她都看见了,她猜那个张大丰已经在排号了,毕竟像她这样的“商品”只卖一次太亏了——包厢里的男人都会上她的床,包括张大丰自己。 假如她的第一次标价二十万,下一次可能也就五万,接着是两万、一万、五千,一路贬值。 当加码标出来时,她就不再是个人,只是货物。 而这个货物最高就值这么多钱,还可以讨价还价。 人们还会以讨论货物价值的标准来讨论她,全新的,二手的,新鲜的,老旧的,有趣的,无趣的。 如果她自己可以选择交换的“物质”,她想她应该不会选钱,而是一些可以换来更多钱的方法、门路,用这些东西来赚钱,赚到的就是自己的,再用自己的钱继续滚钱,而不是一味地伸手要,花完了再要,明明是越来越讨好,却是越要越少。 但那些方法、门路又是什么呢,此时的郗晨还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从荞姐无可救药、千疮百孔的人生中,她看到的都是教训。 …… 就这样,趁着午休时间,郗晨将自己在夜阳天荒谬的遭遇讲给戚晚听。 没有详细描述,她表现得很平静,也没有丝毫要与命运斗争的意思,仿佛引颈受戮一般。 戚晚听了很惊讶,还有些欲言又止。 可她迟迟都没有道出自己和张大丰的关系。 这在郗晨看来,还以为戚晚是被吓到了。 郗晨说:“我有那样一个母亲,就注定了会遇到那样的事,她的价值观和认知就是那样的,就算她骨子里会有一点难堪,也可以忽略不计。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钱是唯一的药。” 戚晚问:“那你,就这样认了?” 郗晨反问:“不认能如何?” 戚晚:“你甘心吗?” 郗晨:“不甘心又如何。但凡我有一点不甘心的念头,这些情绪除了会让我痛苦之外,还有什么作用?如果我不认,事情就能以我的意志而转移,我倒很愿意做一个有反抗精神的人。” 戚晚没接话。 郗晨也不再言语。 两人一同望着操场的方向。 过了片刻,郗晨再度开口:“能不能用你的手机给我拍张照片,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她的人生将会迎来一场漫长的悲剧,幸而这一刻还没开始。 戚晚拿出手机,对准她的脸。 她在屏幕里看到郗晨笑了。 她的手在抖,但那件事依然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待拍完照,戚晚喃喃道:“也许不会那么糟。” 但这样的安慰不具备任何力量。 郗晨问她:“你知不知道荞姐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 戚晚没说话。 郗晨说:“就是因为在每一个人生选择上,她都选了最快得到好处且最错误的选项,一个错接一个错,错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就没有赢过一次。她永远都想不明白,她的问题在这里……” 郗晨边说边指了指头。 戚晚问:“所以你才想上大学?” 郗晨点头。 “辛念也想上。”戚晚说:“对学生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它真的荒谬。大家每年都在说,考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像年轻人的唯一出路就是升学,没有其他可能性,人的发展不存在多元的选项,就是这样单一的,绝对的,错过就会遗憾终身……认知都被固化了,所有人都疯了。” 郗晨抬起眼皮,往天上看:“可我们要去外面的世界,要接触更高的思维,要打开眼界,目前只有这个途径。知识已经被垄断了,重点大学和普通大学学到的东西不一样,普通人和有钱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还有,那个包厢里的人。 昨晚那一幕,始终在郗晨脑海中回荡。 她一眼就注意到那位“金老板”,却不是因为他的年轻,而是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就像他站在教室外,学生们在内心发出的赞叹一样。 他坐在包厢里那群男人当中,明明每个人都在说笑,阶级却在无形中划分清晰。 即便是包厢里的其他老板,都跨越不了那道线。 在穷人眼里,他们都是有钱人。 但在富人眼里,有钱和有钱,也是有区别的。 就在那一刻,郗晨觉得自己的眼界、认知,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想,如果一定要卖,她想换的不是钱,而是跨越那道线的方法。 十六年来,她的思路第一次这样清晰,混沌的精神世界被什么东西强行打开了,并从中延伸出一条路,一直通往遥远的某处。 …… …… 郗晨的“认命”直接刺激到戚晚。 戚晚并不知道郗晨的内心活动,更加不知道她心里那片欲望的沼泽已经开始燃烧。 戚晚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处境。 她看着手机里郗晨的笑脸,脑补的是,如果有一天她去夜阳天,见到张大丰和郗晨做那件事,郗晨衣衫不整、满不在乎地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就像别的小姐一样,她们要怎么面对彼此。 还有,张大丰要将她认回来的意图太过明显,她似乎阻止不了。 如果一年后她考上外埠的大学,或许还能躲过去。 但这一年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张大丰让她学做生意,该不会连和类似郗晨这样的女生谈价码,她也要参与吧? 可这不是她要的人生,她想成为的是简奥斯汀那样的作家。 而那个做拉皮条生意,靠践踏女性来获取利益的张大丰,将会是她人生中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这天傍晚,戚晚接到了张大丰的消息,他说这几天不用来夜阳天了,他要招呼一个大客户,顾不上她。 戚晚松了口气,却又因此想到郗晨。 大概是太过关注这些,她丝毫没有在意消失了一整天的辛念。 翌日是周六。 戚晚和郗晨都留在自己家里补眠。 直到下午,郗晨用家里的座机电话联系戚晚,说她打辛念的手机关机了,但她们原本说好了下午一起去学校的。 于是戚晚和郗晨约好时间,先去了一趟辛念家。 但她家大门紧锁着,敲了许久没有人应。 两人离开时还在讨论,是不是辛念的妈妈病情有变,又住院了。 戚晚想了想,拿出手机联系余钺。 夜阳鸟 第71节 她记得他说,他有个姑姑在医院工作。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56章 三个人是绊 在余钺的帮助下, 郗晨和戚晚在医院里找到辛念。 辛念拿出家里最后一点积蓄,这之后她就得想办法筹钱。 当三人坐在一起时,对于郗晨、戚晚这两天的遭遇全然不知的辛念, 对两个朋友诉说着苦闷, 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异状。 “有什么办法可以来钱快而且安全吗,生活费、学费、医药费,还有日常杂费, 怎么到处都要钱。” 来钱快, 安全。 这样的途径每个人都想知道。 郗晨和戚晚对视了一眼, 又错开。 她们一个在想“卖身”的事,另一个则想到了“学生贷”。 其实她们都有门路, 而且殊途同归, 但这样的门路她们都不可能提供给辛念。 两人只陪了辛念一会儿,待天色渐渐暗了,她们准备离开。 辛念没有钱请护工, 就自己留下来, 戚晚答应她, 会将笔记、作业以及重要的知识点告诉她。 郗晨没有提自己一个字, 离开医院只低着头走在路上。 戚晚问她,怎么不告诉辛念。 郗晨说:“她会很愤怒,会打抱不平,但这样的情绪对现在的我们毫无意义。你看她的脸色, 她这两天一定没睡好,接下来还要操心阿姨的身体, 哪还有心情和力气管这些。” 至于她。 或许在以前, 她还需要朋友的愤怒情绪以表安慰, 借此证实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她, 不带个人企图。 可现在……这样的安慰只会拖住她的脚步,令她生出不甘,在心里为自己的命运叫屈,那么待会儿去到夜阳天,她恐怕会流露出来,这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毫无帮助。 戚晚没有接话,她的家境是她们三个人当中最好的,她知道如果真的走到绝境,辛念可能会跟她开口。 可她支配不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她只能去跟安闲要。 安闲会怎么回答,她不问都知道。 早在这以前,安闲就说过,不管是什么朋友借钱都不要答应,如果她自己做这个主,那就自己去找钱,不要来麻烦家里。 安闲不止自私,而且非常讨厌理会他人的闲事,她和邻居们都不熟,平日也不来往,从不建立任何近距离的社交圈,就因为她认为这种关系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再者,这段时间戚晚也逐渐发现家里的衣食无忧是怎么一回事。 那都是张大丰的钱,即便是在他来林新夺取夜阳天之前,他也时常用一些门路,打钱给安闲。 是因为他们有感情么?还是因为张大丰唯一的骨血在这里? 不,这些理由都不够充分。 戚晚思来想去,找到了一条更为紧密的联系,那就是安闲算计人心的本事,就比如说在夜阳天一事上,安闲就给张大丰出了不少主意。 也就是说,安闲利用自己的长处,换取了一张长期饭票。 她需要这个男人出去捞钱,而张大丰也需要这个可以与他狼狈为奸的女人。 这似乎和女人出卖身体换取面包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更聪明一点,而且比起身体,张大丰会更离不开安闲的脑子。 但安闲实在太懒了,如果她有足够的动手能力,且是个男人,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搞这种肮脏的事业。 就因为她不愿自己动手,只能靠张大丰这样的男人实现,所以最终还是要面临一点风险——过河拆桥。 如果有一天张大丰不再养她,安闲该怎么生活? 她该不会以为这样的模式可以持续到七老八十吧。 一路上,郗晨和戚晚都各自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她们被迫在这短短几天内成熟起来,去整理一些本不该这个年纪去计较的东西。 到最后归根结底,全都化为一个字——钱。 包括辛念,也是因为它。 同一时间,三个家庭,三种困境,却有着同一个解决方案。 当然,隐患早已埋下,只不过是眼下将要引爆。 …… 戚晚陪郗晨走到夜阳天门口,郗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戚晚在门口站了片刻,遂绕到后面,从后门一路穿过通道,走向张大丰的办公室。 戚晚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能拿到保险箱的密码,找到郗晨受人要挟的照片,或许郗晨还可以拒绝这种肮脏的交易。 尽管郗晨并没有对她提到照片的事,她认为那是郗晨羞于启齿。 可她不知道的是,郗晨的“屈服”和照片无关。 仅仅是家里的情况,荞姐的赌债,她的学费,以及环境的逼迫,就足以让郗晨顺从现实。 戚晚来到办公室时,张大丰正在里面。 保险箱的门是打开的,里面不只有钱、金条,还有一摞账本和一些牛皮纸袋。 戚晚若无其事地扫了眼,断定纸袋里的就是照片。 张大丰见到戚晚很高兴,并没有因为突然有人进来而关上保险箱的门,他对她给予了充分信任。 戚晚来到张大丰桌边,看着他桌上摊开的账本,还有旁边散落的照片。 张大丰在电脑上敲着字,问:“不是说让你这几天不用过来吗,我这忙,暂时顾不上。” 戚晚接道:“你不是说让我学着做生意么,你忙你的,我学我的。再说你现在忙碌的东西,应该也是我学习的一部分吧?” 张大丰笑了,将一个账本递给她:“你先自己研究,看出眉目了再说。” 戚晚端起账本走向沙发,先是一页页翻看,见到密密麻麻的数字毫无头绪,随即又回到第一夜,仔细端详。 她知道这些数字里有玄机,就藏在缝隙中。 但这样的门道并非数学课讲述的知识点可以窥探的,这里面藏的不是计算,而是算计。 事实上,戚晚不只在研究账本,还在抽空观察张大丰。 张大丰起身两次,一次是从保险箱里拿东西,一次是将账本和牛皮纸袋放到保险箱里。 然后他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其中一句是:“我这就来。” 临走之前,张大丰告诉戚晚,他离开几分钟,叫戚晚不要动,帮他看着门。 戚晚低着头,盯着账本“嗯”了一声。 直到张大丰离开,门板合上,戚晚这才抬起眼。 她先走向门口,将门打开一道缝看了看,确定走廊里没有人,又快速折回,径自走向保险箱。 她就蹲在地上翻找。 果然,这些牛皮纸袋里都是女人的不雅照。 有的是偷拍,有的是亲热床照,还有一些是女人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正面裸|体面对镜头的自拍。 她知道那是什么,一个时下逐渐“流行”起来的贷款方式,没有不动产抵押也没关系,身体、名誉就是最好的抵押物。 类似的新闻辛念也跟她们念叨过,说这种“裸贷”走到最后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照片一旦交出去,对方要复制多少就复制多少,就算把钱还清了也没用,照片最终都会流到暗网上,她们还会因此受到要挟被迫下海。 戚晚并不意外张大丰也在“经营”这个,他上次就提过“学生贷”。 还有这些亲密床照,角度也都是偷拍的,不管是小姐们偷拍的,以便他要挟这些男人,还是在酒店被偷拍的情侣,目的都是为了钱。 戚晚忍着恶心快速翻找着,直到拿起最下面的纸袋,她愣住了。 纸袋上还印着他们学校学生会的字样,上面还有两个娟秀的手写字,是“郗晨”二字。 而且是她的笔迹…… 那是有一次她拿东西给郗晨,随手用了学生会的信封,随手写下郗晨的名字。 可她没想到,会在张大丰的保险箱里看到这个信封,它里面装的是这种照片。 戚晚只犹豫了两秒,就将信封拿走。 随即她又将刚才掏出来的东西放回去,以此粉饰太平。 等都放好后,她又审视一番,确保不像是被人翻动过的模样,便再次回到沙发上看账本。 几分钟后,张大丰回来了,又说自己要去应酬几个客人。 然后他拿走了戚晚面前的账本,锁上保险箱,又对戚晚说,她可以多待一会儿,累了就回家,有司机在等她。 戚晚乖巧地应了,直到张大丰再次离开。 戚晚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坐在沙发上沉思。 刚才她忽略了一些事,那就是照片的来源。 照片应该是荞姐洗出来以后才送来的——这样的猜测全是因为荞姐看上去不像是会操作电脑的样子。 但是照片又是怎么洗出来的呢? 会不会在荞姐认识的客人中,有哪个照相馆的老板? 她这次拿走了照片,张大丰迟早会发现的。 而且这不是治本的办法,荞姐还会送新照片过来…… 想到这里,戚晚闭上眼叹了一声,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行为。 她拿了照片,下一步又该怎么做?交给郗晨,让她将家里几个摄像头通通拆掉? 这样做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除非郗晨不再回那个家,连林新都不要待了,学也不上了,有多远就走多远,否则这个套子她是挣脱不出去的。 夜阳鸟 第72节 还有,郗晨一定会问她是怎么拿到的。 她该怎么回答,承认张大丰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些想法一直缠绕着戚晚,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而且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根本没有经验去处理。 她应该再深思熟虑些,不要这么着急。 就这样,戚晚泄气地走出夜阳天。 直到回到家里,她都没有想到完美的解决方法。 戚晚进门时,安闲正在练字,听到门响便落笔。 戚晚叫了声“妈”便打算回房,安闲却叫住她:“你爸刚才来过电话。” 戚晚站住了,看向她。 安闲就笑着站在画案旁,双手环胸,看她的眼神透着微妙:“他说你从办公室里拿了一些东西,明天过去的时候记得还给他。” 戚晚愣住了。 她的思路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就想到,张大丰那么紧张自己的办公室,怎么可能没有监控呢? 可她当时太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往这里想。 隔了片刻,戚晚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你知道我拿了什么吗?” 这是她最快想到的“回敬”方式,但她要回敬什么呢,回敬安闲的得意,以及对她的控制? 她幻想着自己将照片拿出来,扔到安闲脸上,幻想着安闲见到那些照片脸色大变,然后她再将张大丰对着郗晨照片做的那些恶心事告诉安闲,看着安闲崩溃。 然而所有幻想,都被安闲接下来的话轻易击碎:“你那个叫郗晨的朋友,我劝你少来往。她的事你管不了,何况她自己也很愿意,你哪来的立场干涉?她那么漂亮,却生活在这里,家里无权无势,还有一个那样一个妈,她教她的都是怎么伺候男人,这就是她的命。你要庆幸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命和她不一样,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早断早省心。” “怎么不一样?”戚晚忍不住反驳,如果说她对张大丰是恶心,对安闲就是深入骨髓的厌恶,“你就没有伺候过男人吗?” 那个姓戚的,还有张大丰。 安闲并没有动怒,她从不以这件事为耻:“区别就在于我有脑子。女人用身体只是方法,不是策略。我可以用也可以不用,但没有脑子的女人只有这一条路。” 戚晚并不是很懂这句话,在她看来,这是同一件事。 就在这时,安闲又道:“我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会明白,纠结如何做一个对得起朋友的好人,最终得到的只有困扰,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择袖手旁观,你会更轻松更快乐。依我看你那些精神问题,就是想太多想出来的。” 这话落下,安闲回到画案前,又一次润笔。 落笔时,在对面站立许久的戚晚突然发问:“那你快乐吗,你能心安理得吗?” “照片不是我提供的,我也没有卖女儿,我过得很踏实。”安闲不紧不慢地写下第一个字。 “可你……” 戚晚顿住了,可你什么呢? 你也不是个好人,你比荞姐,不,你和荞姐一样坏? 这样的质问实在幼稚,不像是说给安闲听的,倒像是在告知自己,她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戚晚只是说:“可我想做个好人。” “那你有这个觉悟么?”安闲回道。 戚晚不懂。 做好人还需要什么觉悟,她不去伤害别人不就可以了? 安闲似乎笑了一下,再看她时,这样说道:“做好人就要把底线抬高,做事的方法会受到局限。坏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方法更多,当一个好人绞尽脑汁只想到十个不违背道德的方法,他们已经想到了一百个。你要做个好人,受到压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不是反击,而是如何谨守底线,然后你会继续受到压榨。直到有一天,你陷入自我怀疑,开始纠结,自问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苛刻,为了什么而坚持。” 戚晚一句话都接不上来,虽然她面上不认同,可她心里却有一道声音,正在与安闲的论调共鸣。 没有预测坏人思路的头脑,没有比他们更凶狠的手腕,仅凭一个“我想做好人”的美好愿望,如何实现? 不知为何,戚晚忽然觉得那些照片有些烫手。 直到她走回房间之前,安闲在她身后劝道:“那些照片,无论你还不还她的下场都是一样,但你还了,这就是你的态度,它会关系到这个家的和谐和咱们以后的生活。而且我把丑话放在这里,就算你要拿自己的生活给她陪葬,她也不会感激你。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真有这个觉悟吗?” 戚晚没有回应安闲。 她一宿都没有睡,肠胃再次闹脾气,不停地跑厕所。 然而第二天早上,戚晚还是爬起来去上课。 临出门之前,她将那叠照片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并换掉了原本那个有她笔迹的信封,将它撕掉后扔进纸篓。 ……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留言我都有仔细看。 这里回应我文里的内容: 文里表述上大学是三个女生唯一的最好的出路,这是狭义上的,特定指某个人,某个处境。 广义上要说明一下,我并不认同上大学是“所有人”唯一出路这种统一的绝对的认知。 从心态上说,选手太多,路就那么一条,无论是达到对岸还是没有达到对岸的人,过程中都会焦虑,胜利者要面临下一关,失败者会留下遗憾。最终没有人成功,上面总有人,没有人可以永远保证第一。 假设如果上大学是“所有人”唯一出路,在这样统一的绝对的认知下,那么没上的人怎么办,怎么想?这不意味着就“完蛋”了。 ps:写这段的时候朋友还说,现在二极管有点多,分不清广义狭义,非黑即白,不允许多元认知,叫我一定高举大旗说“正确”的话,坚定这就是唯一的出路,没有别的路,不然会被喷。 还有时下所谓的“成功学”教育是非常洗脑的,都知道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追求成功,失败了也不意味着完蛋,但人们说话做事,用作比喻,还是不自觉地把真实的认知带出来,用“成功”、“失败”来评价一件事,一个人。 任何一件事,一个行为,都要用这两个词做标尺,看更向谁靠拢,如果是成功,高兴了,如果是失败,沮丧了。 情绪、心态、认知就被两个词控制了,到最后还会变成一种自问自答,我失败了,是因为我做错了吗,我错在哪里呢? 其实真正有问题的地方是这种心理暗示,做人要拿“成绩”衡量,然而信奉“成功学”这一套的人是很难发现盲点的,更不要说挣脱了。 关于欲望: 看到有亲提到荣格对欲望的自白。 其实说白了就是,你心里的欲望早就在了,只是你没看到它,或者没有看到全貌。最深沉的欲望是善于隐藏的,外界的刺激会令我们“觉醒”。 关于三个女生: 1、不到绝境,不会杀人。 2、不到绝境,不会逼出真实的性格和阴影自我,现在的她们脸上的人格面具还没有完全脱落。 最后关于人格面具,这里拿星座做比喻: 西方人说星座,会说自己的上升星座,不说自己的出生星座(也就是太阳星座)。 他们认为出生星座的性格,是自己看到的自己,而不是他人看到的“你”。 而上升星座表现出来的性格才是他人看到的“你”,是戴着人格面具的你。 大概就这些吧,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57章 三个人的绊 再见到郗晨, 戚晚不太敢正视她的眼睛,那些被偷拍的照片还停留在脑海中,戚晚心里不是滋味儿, 有口不能言, 便只能自己消化。 郗晨并不知道戚晚的精神世界遭到冲击,就像戚晚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冲击。 不同的是,戚晚的冲击来自双亲, 而郗晨的则来自一个陌生男人, 张大丰的座上宾, 叫靳寻——原来他不姓金。 靳寻连着三晚都出现在夜阳天,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过去也来过, 但不会如此密集频繁。 张大丰不傻,当然知道靳寻不是为了他而来,于是就连续三晚叫郗晨来包厢, 就坐在靳寻旁边。 郗晨来了什么都不必做, 不用喝酒, 不用应酬, 就只是安静地吸着二手烟。 虽然不必搭腔,但她还有耳朵,听着这些老板们对话,吸收着自己听不懂的术语, 勉强分辨着似乎知道一点的东西,很认真, 很专注。 与此同时, 她也没有忘记“照顾”好贵客。 靳寻的杯子空了, 她会倒上, 靳寻去拿烟盒,她就拿打火机。 无论是倒酒还是点烟,他们的目光偶有交汇,落在昏暗闪烁的光影中,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兴致、兴趣,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平静、暗涌。 他那双桃花眼生得相当勾人,当他看向女人时,衬着他那张脸,没有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因他不需要开口,眼神就是情话。 郗晨不得不承认,即便她时刻自我警惕着,也难免会在和靳寻眼神对撞时,生出心动的感觉。 她的呼吸会变快,心跳会加速,耳根子会觉得热。 但也仅止于此。 这些正常的生理反应,她认为是人在看到美丽事物时出现的“症状”。 人在砂石之中淘到金子,会觉得额外难得,会珍惜。 在林新这样的地方,在这家乌七八糟的夜总会,出现靳寻这样的男人一样,别说是郗晨,连这里见识过各种南北商客的小姐们也会眼前一亮,说他是极品。 靳寻是金子,张大丰等人是砂石。 金子反复受到砂石摩擦,经过千锤百炼,成为贵重金属。 这听上去很美好,但有一个道理郗晨并没有忘记。 就像是戚晚提过的“群体无意识”一样,一群人看似没有共同之处的人,当他们都选择进入股票市场搏一把时,共性出现了。 如果靳寻的内在真如他的外表一样完美,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即便是不小心经过夜阳天的门口也会止步,更不要说坐在这里谈笑风生,令这些老板们对他俯首帖耳了。 就因为他有好看的皮囊,颇有欺骗性。 这一点郗晨的体验尤其深刻,因她掌握着同样的优势,人们只知道她漂亮、乖巧,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颜色。 郗晨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瓶,又要给往空杯子里倒酒。 这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挡住了杯缘。 郗晨抬眼,对上靳寻带笑的眼睛。 他说:“再喝我就醉了。” 郗晨又将酒瓶放下。 夜阳鸟 第73节 另一边几位老板将此看在眼里,纷纷笑起来,有的还开始说荤话。 他们看郗晨的眼神越发露骨,仿佛已经脑补过数次她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模样,第一个当然是靳寻,接下来自己可能是第二个。 郗晨看着他们的眼神,心里早已没了侥幸。 她想象着荞姐和那些客人们的画面,频繁提醒自己多想一些,起码要在思想上尽快脱敏,等轮到她时还不至于太恶心。 有时候麻木是有好处的,它就是伤口外的结痂,会保护里面的肉不受侵蚀。 有一件事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靳寻碰她之前,无论其他男人再怎么垂涎欲滴,都会收敛。 但只要靳寻碰过她,就等于收下这份礼,生意就算谈成一半,其他人将会分到很多红利,之后再考虑怎么瓜分女人,两边都不耽误。 这三天,荞姐每天都在嘱咐郗晨要做好准备,靳寻随时会带她出场。 荞姐还塞给她一点药,说可以推迟大姨妈,万一要是来了,别误事。 靳寻的手再次伸了过来,握住她的。 “手这么凉。” 郗晨没接话。 靳寻看着她笑了笑,作势起身:“时间不早了。” 其实时间还早,但在座的所有老板没有人敢留他,尤其是他起身时还拽着郗晨。 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了然。 郗晨一路跟着靳寻走出夜阳天,临上车前只回头看了一眼。 连荞姐都出来了,在门口恭送,高兴的好像嫁女儿一样。 郗晨无动于衷地收回目光,坐进后座一动不动。 直到车子开上路,郗晨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靳寻,又看向正在开车的男人。 这个男人她见过一次,是她穿着校服来夜阳天时在门口撞见的,看上去三十几岁,眉眼浓黑,表情极少,看上去性情颇为沉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声音偏低,有一点林新本地的口音。 她还听到靳寻叫他“周叔”。 靳寻假寐了一路都没有松开郗晨的手,他一直捏着把玩,令她两只手的温度相差很多,一只热了,另一只还是凉的。 期间郗晨换了个坐姿,并将另一只手递给他。 他动作一顿,接着又捏起来,似乎还笑了下。 这样被一个男人捏手,心跳难免会快。 郗晨靠着靳寻,蜷缩着脚趾想着,其实她的脚也有点凉,大姨妈快来了身体有点虚,如果这个金主在掠夺之余还能给她捂捂脚,她是很乐意的,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然而接下来,却就发生了一件令郗晨觉得他是变态的事。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这里靠近春城,算是林新和春城的交界线,前几年开发了一片别墅区,最近听说还要在这里开发度假村,这就是靳寻来此的目的。 靳寻的别墅在别墅区最里面,位置最好。 郗晨跟着他进门,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去了书房,并在临走之前,将她交给别墅里的阿姨。 郗晨一开始还以为这里的阿姨只是负责照看别墅,或是日常打扫,直到她跟着阿姨来到一间卧室,阿姨让她脱衣服要进行身体检查,她惊着了。 这是荞姐没有交代过的环节。 靳寻是担心她有病吗? 郗晨一边脱衣服一边想着,在阿姨戴上手套开始检查的同时,她还问了一个问题——你在找什么? 等郗晨穿好衣服之后,凑到门缝边,听到那个阿姨跟靳寻这样汇报:“很干净,没受过训练。” 郗晨似懂非懂,联想到的是影视剧里那些秀女在见到皇帝之前要做的培训。 至于真正的谜底,她还是在两年后正式开始接触靳家人,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找什么? 找玄机。 这是靳寻和张大丰的不同之处。 张大丰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细节,以为送个标致且干净的女孩给靳寻就是最大的诚意,这倒不是因为张大丰糙,而是他接触的层面根本不涉及这么讲究的东西,令他对靳寻这个阶层缺乏基本的想象力。 而靳寻呢,他自小就耳濡目染,深知美人计的套路有多深。 是否干净或没有人碰过,这并不稀奇,也不值得在意,他让人查的是别的东西,比如有目的训练,针对男性群体,或是针对某一个人的喜好。 结果什么都没有。 是他高估了张大丰。 靳寻有点想笑,推开门见到衣衫整齐,且脸色有些白的郗晨之后,这样说:“早点睡,明早让周叔送你上学。” 郗晨脱口而出地回答:“明天是周六。” “哦。”靳寻停顿一秒,又道:“那就多睡会儿。” 说话间,靳寻已经转身。 郗晨又一次发问:“我回去了要怎么说?” 靳寻又看过来,依然带笑,打量着面前这个“惜言如金”一整晚,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健谈”的女孩。 郗晨不懂他的眼神,便补充自己的问题:“他们一定会问我。” 靳寻反问:“你打算怎么说?” 郗晨:“照实说。” 她没有撒谎的理由,明明没发生却说发生了,再说有没有发生也看得出来。 靳寻不在意地点头:“那就照实说。” 话落,他就将门带上。 郗晨定在原地许久,盯着那扇门,琢磨着他的语气,他的话。 他明明只有二十出头,大不了她几岁,却给人一种她过去十六年都白活了,像是个傻子一样的感觉。 他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阶层,活得远比她更清醒,对张大丰那群人时却又是极度的“冷酷”,就像是高级物种看待低等生物一样,所有温和的应对都是面具。 这是装出来演出来的么,不,是他原本就很笃定,有这个底气,因为知道得更多,掌握得更详细,所以不慌不乱,也不会盲目猜测。 郗晨在陌生且高级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依然没想明白靳寻的言行。 在这一刻,她忽然体会到张大丰那些人的窘境,他们拼命想巴结着靳寻,却没有达到知己知彼的程度,拍马屁都没拍到位。 最可笑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 转眼到了翌日,上午十点,郗晨坐着周叔开的车往家走。 路上,她得知周叔的名字,他叫周长生,林新本地人,负责靳寻在林新的接送工作。 周长生还说,靳寻让他转告,他先回春城,过段时间会再过来。 然后周长生将一部手机交给郗晨,里面存着周长生的电话,他说有事就打给他。 当然这也是靳寻的吩咐。 郗晨拿着手机,又琢磨了一路。 直到回到家里,破天荒的见到这个时间还清醒着的荞姐。 荞姐做了一桌子菜,见到郗晨回来立刻上前嘘寒问暖,脸上的热情瞅着渗人。 郗晨看了眼陌生的母亲,转身往房间走。 很快,荞姐敲门进来,笑呵呵地问她“怎么样”。 郗晨侧躺在床上,反问:“你是问我的身体怎么样,还是问昨晚怎么样?” 荞姐:“都有,快跟妈说说。” 郗晨盯着她看了几秒,将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 因是新款,荞姐接过来赞叹了一两句,跟着问:“还有呢?” 郗晨:“还有什么?” 荞姐:“不是……就一部手机,没给你别的?” 郗晨真的想笑,虽然早知道荞姐目光短浅,却从没有一刻感受如此真实。 “该给我什么,钱?”郗晨坐起来说,“他都没有碰我。” “什么?!”荞姐惊道。 片刻后,那震惊落下了,荞姐又问:“那你们都干了什么,你就没主动点,你是木头啊!” 郗晨欣赏着荞姐的表情,想象着她会如何跟张大丰汇报,又试图揣摩张大丰和那些老板的思路,最后落在昨晚她和靳寻那短暂的对话,以及靳寻让人难以理解的表情上。 要不要告诉荞姐实情呢? 说了实情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照实说是可以的,但说多少由她决定。 她是否应该将实情稍作剪辑,以便造成一些误会呢? 一些对她有利的误会——就像靳寻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夜阳天,令所有人都误会了一样。 于是再开口时,郗晨这样说道:“到了他的别墅里,他让一个阿姨来照看我。知道我不舒服,一直在给我捂手。但他有急事要回春城,临走前就让司机给我留了这部手机,说过段时间会再来。” 这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只是稍作调整顺序,改变了整个事情的内在逻辑,以致于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变了个味儿。 荞姐安静了几秒,随即眉开眼笑道:“行啊,有点本事!” 荞姐高兴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她的房间里就传来说话声。 郗晨来到客厅,不动声色地拿起座机听筒,果然听到里面荞姐添油加醋的故事版本。 郗晨回到房间,打算补个眠。 临睡前她划拉一会儿手机,看着那孤零零的号码,想着靳寻的动机。 她是很稚嫩,很天真,可她也很清醒。 夜阳鸟 第74节 生活令她警惕,从不敢高估自己。 荞姐在利用她,压榨她,张大丰在利用她,觊觎她。 靳寻对她也是一种利用,若有似无,容易让人误以为那是情愫。 她知道这些利用代表着伤害,可她无所谓。 不甘心的情绪对她没有帮助,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学会了更务实的活法。 而她的直觉和本能告诉她,靳寻对她的利用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要选择站队,或是帮着张大丰一伙儿人算计靳寻,或是配合靳寻算计张大丰。 虽然她的力量很小,但该怎么选,已经一目了然。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1-11 14:00:00~2023-01-17 14: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442061 4个;riskitall(?w?)、ceci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羲和 100瓶;晓疯夜逐月 32瓶;叶络、喵嗷喵 30瓶;裴一 27瓶;也许是鱼blueblue 20瓶;罗maria 12瓶;鱼鱼熙 11瓶;妧、小米爱吃方便面、22391084、闲逛逛的鱼、宁愿笨笨 10瓶;看文千万别翻评论 6瓶;路随人茫茫、finalstar、拉布啦啦啦 5瓶;流水人家、童童 3瓶;卿卿我心 2瓶;昔言、fs湖、禾子小、挪威找鱼算账、33379564、echo酱酱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三个人的绊 接下来数日, 郗晨很少去夜阳天,就算去也是跟妃妃补课。 郗晨并没有跟靳寻客气,她时常联系周长生, 尤其是从夜阳天补课出来, 她需要一辆车送她安全回家。 周长生一定准时准点来,车就等在门口,这就等于发出一个信号, 仿佛她已经被“包养”了。 某个晚上, 郗晨出来稍稍晚了一会儿, 周长生便给她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周长生就进去找人。 但郗晨并非因为某个无礼的客人绊住手脚, 而是因为意外撞见戚晚。 两个女生站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但基本都是戚晚在解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戚晚编了一个尚算可信的谎言,说自己的母亲安闲和张大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搞上了,张大丰还将东西落在她家里, 她母亲叫她送过来。 郗晨问她多久了。 戚晚说, 有一段时间了, 但这件事太丢人, 她羞于启齿。 正说着,周长生出现了。 两个女生一同看过去,戚晚在辨别周长生的身份,郗晨则走向他, 说:“抱歉,我遇到一个朋友。手机静音了还没调回来。” 周长生点了点头, 扫了戚晚一眼, 和郗晨一同离开。 半途中经过走廊, 遇到几个撒酒疯的客人, 要对郗晨动手动手,幸而周长生适时挡开。 直到回到车上,郗晨坐定,听到周长生说:“前面就有一家补习班。” 他的意思是,她未必要来这里。 郗晨说:“补习班要花钱,我家里没有闲钱。这里有免费的老师,我妈又在这里上班,对我是最合适的。” 周长生没接话,只是从后照镜看了她一眼。 郗晨也看向他,又补充道:“再说,张大丰是不会让我离开他视线太久的,他还在等靳先生。有我在,他就自以为多一点保障。” 她知道这些话周长生会告诉靳寻,算是侧面让靳寻知道张大丰的打算。 当然靳寻可能胸有成竹,但不管他如何笃定,她都需要表现自己。 还有,她要让周长生对她产生好感,无论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周长生的主观认知,会直接决定他汇报的内容。 趁着这个机会,趁着路程还有一段,郗晨这样说道:“其实读书不读书,成绩好不好,对我现在的处境意义不大。就算我能考上大学,也要看张大丰和我妈放不放我走。而且上大学需要钱,我妈还欠了赌债,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他们还会安排下一个买家。我是他的摇钱树,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 这些话不只是说给周长生听的,也是她自己这段时间认识到的事实。 考上是一回事,上是另外一回事。 林新本地没有什么好大学,她也不想考本地大学,要去就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但这很难实现。 周长生一路都没有回应郗晨,直到她下车,周长生忽然问:“你想考什么学校,理想专业是什么?” 郗晨站住脚,看过来。 周长生破天荒地笑了下:“我有个儿子,他前几天还在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周长生这个人,五官棱角坚毅,线条明确,是非常阳刚的相貌,不笑时看着有点凶,但这样一笑,又透出几分和善。 听到他说儿子,郗晨有点诧异,但又不是很多。 以周长生的年纪,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但他看上去又不像是会走入家庭的男人,他成熟、稳重、细心,却总是散发一种独来独往的气质,仿佛心中并无羁绊。 然后,她说:“我没有理想专业,上大学是我摆脱这里的唯一途径,而且社会看重这个,我只能跟着大环境走。如果我将来要摆脱底层,打开眼界,就需要一个文凭,否则去外面找工作,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的面试门槛是相差很多的。要是我有一技之长,或者有点手艺、本钱,能做个匠人或是做点小生意,文凭倒没有那么重要。可惜除了比同龄女生漂亮一点之外,我没有任何长处。” 这话落地,两人沉默许久。 周长生的眼神渐渐变了,好像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女孩,他知道她早熟,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但像是这样直接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头一次。 她的早熟不只是生活环境逼出来的,也不只在于身体发育,还伴随着一种清晰的自我认知。 片刻后,郗晨再次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慢走。” 周长生没接话,只是目送郗晨走进那道窄门。 隔着一道门,郗晨听到外面的车开走了。 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看了眼,正好见到戚晚发来的消息。 点开消息一看,郗晨站住了,并在原地定了许久。 随即她快步走向浴室,又去了卧室。 戚晚发来的消息很简单,只告诉她说,在张大丰办公室里见到她的照片,有在卧室换衣服的,也有在洗澡的。 郗晨一边翻找一边回忆着荞姐之前奇怪的举动,比如莲蓬头总是“坏”,荞姐频繁修理,比如她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人动过,问荞姐用完东西怎么不放回原位,荞姐的说法是,她给她收拾房间,她怎么还挑三拣四。 想到这里,郗晨找到了摄像头,很小,很隐秘,一共两个。 她将它们拿下来牢牢攥着,随即又给戚晚发了信息:“你有笔记本电脑对吧,明天能不能给我用一下,方便吗?” “方便。”戚晚很快回了。 这之后两人没有再对话,郗晨就坐在床头双眼发直的看着前方。 她有一瞬间的不冷静,那里面包裹着恐惧和愤怒,恐惧是因为她恐怕真的离不开这个笼子了,愤怒则是因为这一切都来自她的母亲。 如果这时候的郗晨可以再冷静些,冷酷些,她或许会想到问戚晚,为什么戚晚只是给张大丰送东西,却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到那些照片?难道张大丰就将它们摊开着? 但这一刻郗晨无暇去想这些不合理的细节,她想的都是自己的处境。 …… 郗晨一宿没睡,清晨她做了简单的早餐,机械地往嘴里送。 荞姐半夜回来了,被她的声响吵醒,从卧室出来,就将她手里的杯子拿走,一股脑喝了下去。 郗晨抬眼,冷漠地看着这个不仅外表邋遢不堪,连内心都在生蛆的女人。 她想着,如果这个杯子里是毒药就好了。 荞姐喝完了,就在她对面坐下,习惯性地点了支烟。 郗晨没有动,隔着烟雾继续看她。 片刻后,荞姐问:“你不用上学吗?” 郗晨的思路额外清晰,并陈述道:“我房间和浴室的摄像头我已经拆掉了,你不要再装新的,也不要再提供我的照片给张大丰。” 荞姐抽烟的姿势顿住了,盯住郗晨好一会儿,有惊讶,有意外,就是没有愧疚。 郗晨继续道:“靳先生不喜欢跟别人分享。” 荞姐嗤笑:“你傻啊,你可以不告诉他啊!” 郗晨也在笑,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如果让他知道张大丰手里握着我的□□,不只自己欣赏,还将它们到处给客人看,可能还将它们传上网,他一定会很生气,不仅觉得我脏,还会终止和张大丰这种人渣的谈判。” 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是“公共财产”,他们的面子不允许,除非有巨额的利益补偿。 然而张大丰能给靳寻什么补偿呢,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荞姐不得不承认郗晨的看法是对的,如果谈判真的崩了,不仅张大丰有损失,她也别想拿到钱。 荞姐又吸了口烟:“我会想办法把照片拿回来。” 郗晨根本不信她有这个本事,也不会将她的随口一说当真。 话锋一转,她提起另一茬儿:“郗望,真的失踪了么?” 荞姐愣了下:“什么意思?” 郗晨表现得很平静:“她失踪之后,你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会不会是因为你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我把她卖了?”荞姐琢磨过味儿来,“你疯了你,她是我生的,我会这么会……”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荞姐对上郗晨讥诮的笑容。 就听郗晨说:“你现在不就在做同样的事么。” “那不一样!”荞姐说。 郗晨懒得听她狡辩怎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只是扶着桌沿站起身,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对这个母亲,对这个家,已经彻底厌倦了。 …… …… 夜阳鸟 第75节 这天之后发生了几件小事。 郗晨不再理会荞姐,即便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也是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荞姐叫嚷过,谩骂过,跳脚过,但郗晨都不为所动。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她发现自己竟然很擅长冷暴力。 如果这种技能可以用来谋生,她大概可以致富了。 后来郗晨和戚晚聊过一次张大丰的办公室,戚晚说张大丰将几张照片塞到杂志里,她拿起来的时候刚好翻到。 她还提到照片上有一些恶心的痕迹,这也解释了张大丰为何如此大意将照片到处塞,应该是刚“用”完还来不及收起来。 郗晨恶心之余,还不忘问戚晚,除此之外张大丰有没有做什么。 戚晚摇头,一时不解郗晨的疑问。 直到郗晨叮嘱,叫她不要单独和张大丰待在一起,虽然她不认为戚晚的母亲会和荞姐一样卖女儿,还是希望她小心谨慎,多长几个心眼。 说出这番话时,郗晨并没有意识到,它在无形中启发了戚晚一条思路。 后来戚晚再跟郗晨提到张大丰,便这样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今天给他送东西,他搂了我肩膀一下,但我躲开了。” 郗晨问她为什么总给张大丰送东西,戚晚说自己也不想,是母亲让她去的。 为了避免郗晨继续追问,戚晚很快就提到保险箱,说她这次去,保险箱的门是打开的,但张大丰的办公室里有摄像头,她不敢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 一件是辛念的母亲出院了,辛念瘦了一圈,成绩下滑,下课了还要赶着去打黑工赚钱。 辛念再没有时间去图书馆剪报纸,也不再提考大学的事,对她来说,眼前这一关都要过不去了,哪还顾得了以后。 也因如此,辛念和郗晨、戚晚的来往越发少。 辛念注意到郗晨有了最新款手机,以为郗晨家里解决了经济问题,便问郗晨门路。 郗晨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也忘不掉那一刻辛念脸上流露出的失望和质疑。 后来戚晚将笔记借给辛念时,辛念对戚晚说,她觉得郗晨变了,还问戚晚,是不是人穷的时候一个样,富了就是另外一个样? 戚晚接不上话。 这段时间辛念吃了不少苦,睡不好,吃不饱,头发一把把掉,脸色比鬼还难看,和郗晨站在一起时对比尤其强烈。 因不明内情,辛念看到的就是郗晨的吃饱穿暖,好气色,新款手机,加上长时间的焦虑和心理压力,难免会生出怨气。 戚晚将这段插曲告诉郗晨,问是否要告诉辛念实情。 郗晨只说:“说了能解决什么问题,或许再过几年她见到我穿红戴绿地去夜阳天上班,就会明白了。” 至于另一件事,是周长生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干净的小套间,并将钥匙交给郗晨。 还有补习班的费用已经交了,只要郗晨按时去上即可。 除此之外,周长生还给了郗晨三个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说是三个月,按照郗晨家的算法,这些钱够用一年了。 周长生说,不够再跟他要。 郗晨没有将这些钱交给荞姐,也没有透露有个小套间,她只是每天下学过去一趟,在里面写作业,并睡上几个小时。 到了晚上,周长生会开车送她回家。 路上,他们会聊一会儿天。 不过这件事即便郗晨不说,荞姐也会发现,因郗晨不再去夜阳天补习,荞姐就到学校门口堵她,并一路跟着她去了套间。 荞姐感叹小套间的环境真好,让郗晨努努力,兴许很快名下就有房子了,还问郗晨有没有拿到钱。 郗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当着她的面拿起手机打给周长生。 周长生一来,荞姐便收敛不少,直到灰溜溜地离开。 周长生买了很多食物,一边往冰箱里放一边对郗晨说:“靳先生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住在家里,可以直接搬过来。” 郗晨环顾着厨房里逐渐齐全的电器、食品,以及套间里因她的需要而添置的日用品,这个笼子比之前的好太多了,也是她十六年来住的最好的环境。 但这不是终点,她不会因此满足。 问题还没有从根上解决。 郗晨想了想说:“我会考虑。”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59章 三个人的绊 郗晨在小套间里住了一周, 直到靳寻再次出现在林新。 但他不是为了她而来,除了和张大丰的碰面,还要协助“流落在外”多年的堂妹认祖归宗。 赵瑄正在办理转学, 她要搬去春城的消息在年级里传开了, 因此她频频迟到早退,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混日子。 本地的朋友争相跟她拉拢关系,说以后去春城都靠她, 仿佛赵瑄就是他们这帮人的救命稻草。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只是不那么清晰, 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在这里, 出不去, 就算出去了也混不出名堂。 而赵瑄,似乎就是他们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郗晨和戚晚将此看在眼中,偶尔也会讨论。 戚晚说:“将希望放在别人手里, 结果只会失望。赵瑄凭什么要帮他们, 换做是我也不会管。” 郗晨看了戚晚一眼, 并未接话, 心里却颇有体会。 就像是戚晚对她的事无能为力,而她对辛念家的经济情况也无能为力一样,大家都是自身难保,谁还有余力操心别人呢? 而有余力帮忙的人, 便要问一句,我凭什么帮你, 你能还给我什么? 类似的意思, 郗晨在陪靳寻去夜阳天时, 时不时就会听到。 靳寻这次来, 去了三次夜阳天,郗晨三晚都在,酒过三巡靳寻就带她离开,去往他的别墅。 但靳寻没有碰过她,他不是在书房里忙碌就是在主卧里休息,有时候半夜会来人,像是跟他汇报什么事。 就算靳寻没有交代,郗晨也能感觉到,靳寻频繁到林新为的是两件事,一件是赵瑄和生母,另一件就是那所谓的“生意”。 和张大丰等人有关的生意,大概不是什么正当买卖,度假村开发可能只是个明面上的“交易”。 而且那个项目实在太大,郗晨怎么看,都觉得张大丰的分量够不着,最多也就沾沾光分个边角料。 可他总表现的仿佛自己是主角一般,以为哪儿都是夜阳天。 不过这些事郗晨并没有深究,现在她只关心自己。 一旦靳寻结束这场谈判,不管结果是谈拢还是谈崩,都意味着他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这就像是一场倒计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但荞姐表现得比她还要焦躁。 她很急迫,还直接跑来套间告诉她,也不指望她有本事让靳寻把这套房子过给她,只要有钱就行,哪怕只有几万。 这是荞姐第一次恳求她,说自己再拿不到钱就要没命了。 郗晨木着脸看着几乎快要跪到地上的荞姐,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却是,如果荞姐死了,那对她来说算是件好事。 荞姐见郗晨无动于衷,便气道:“你以为我死了就没事了?他们一定会来找你,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你会被卖去东南亚,做最廉价的□□!那里全是变态,他们还会用毒品控制你……” 这番话乍一听像是意气之词,但郗晨太了解荞姐了,她知道荞姐在情急之下反而会吐露真相。 她不禁因此想到这些年失踪的女孩,想到郗望,还有夜阳天里欠了赌债后就“消失”,据说是逃到外地的小姐,以及一些高中刚毕业说要出去谋生路,说海外有关系,自此再没有回来过的人。 郗晨忽然问:“郗望,就是被你卖去东南亚了吗?” “我说了多少次我没有!”荞姐叫道:“我要是狠得下这个心,我还用来求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这么说话?” 郗晨凑近她:“所以你知道她在哪儿,刚才的话不是随便吓唬我的,你知道谁在做这种生意,对么?” 荞姐别开脸,她很少这样心虚。 郗晨接着说:“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也许会愿意帮你解决麻烦。” 这话落地,母女俩之间许久没有人说话。 荞姐低着头看着地板,仿佛在权衡形势,郗晨就耐心地等,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郗望失踪之前她们的那次争吵。 还有那几天里她到处找郗望,脚下磨出水泡,心里充满了恐惧。 不过一会儿,荞姐开口了,将郗晨的思绪拉回来:“是有一些人……” “谁,夜阳天的人?”郗晨问。 荞姐吸了口气,几不可见地点头。 郗晨又问:“张大丰?” 荞姐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只说:“这个人手段非常黑,被他盯上的没有一个能跑掉。” “那郗望是被他盯上了,还是你……”郗晨将话题绕了回来。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荞姐打断:“郗望是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张大丰根本没见过她。她那个长相,就算见到了也不会看中。” 郗晨眯了眯眼,虽然荞姐语气不屑,却从语气和用词中却透露出一些信息。 张大丰过目的,比如她,用来交易的客户多半也是张大丰亲自打理的,除非有一天她开始走下坡了,贬值了,可能会被踹去“底层”。 而那些不必张大丰亲自过目的女生、女人,一开始就在底层流水线。 人口贩卖是个巨大的网络,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夜阳天就搞得出来的,夜阳天只是其中一个“业务点”。 可能在林新还有许多个这样的点。 “难怪你一点都不着急,也没有去找过她。”郗晨喃喃道。 荞姐说:“你以为我不想找吗,是根本找不到啊。要怪就怪她倒霉,被人逮着机会了。” 夜阳鸟 第76节 自这以后,郗晨没再说一个字。 荞姐临走之前,反复念叨着让郗晨一定要想办法,就算不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等等。 郗晨在屋里呆坐了许久,想着眼前无法破除的困局,想着下落不明的郗望,想着虎视眈眈的张大丰,还有随时可能抽身的靳寻。 直到傍晚,屋里渐渐黑了。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周长生进来了。 见到沙发上坐了个人影,周长生先是一怔,遂将灯打开,解释道:“我在楼下看屋里黑着灯,以为你不在。” 郗晨倒不介意周长生不请自入,这套间也不是她的家。 她走向周长生,要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周长生却说:“很沉,还是我来吧。” 他将袋子放在地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用消毒纸巾擦干净,又整齐码放到冰箱里,动作利落且仔细。 郗晨看着他的背影,问:“你每天都过来,在外面还要为了靳先生奔波,你妻子没有意见吗?” 周长生没有回头,只说:“离婚了,她要女儿,儿子给我,走了十年了。” “哦。”郗晨极轻地吐出一个字。 难怪她总觉得他身上没有已婚男人的气息,怎么看都像是无牵无挂的单身汉。 郗晨:“那你儿子呢?” 周长生:“住校,或住亲戚家。” 周长生收拾好冰箱,整理了桌面,便准备走。 郗晨却在这时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茶,递给周长生。 周长生接过茶喝了两口。 郗晨问:“我什么时候能见靳先生,我有事要找他。” 周长生想了下,说:“我帮你转达,回头告诉你时间。” 郗晨点头:“谢谢。” 周长生:“应该的,等我消息。” …… …… 这段时间戚晚和张大丰的“父女关系”可以说是与日俱增,当然这并非她自愿。 转折点就是因为那天她还了那些照片,张大丰觉得她识时务,开窍很快,加上戚晚后来在账本里指出了几个她认为奇怪的地方,张大丰对这个女儿多了几分欣赏。 这在戚晚看来是一种自恋的表现,因张大丰说过,她遗传了他的优点,是个好苗子。 戚晚问张大丰,他的生意除了夜阳天表面上的经营,以及私下将小姐“介绍”给客户们,是不是还有一些门路。 她说这是她从账本上感觉到的,虽然她并不擅长这个,只能凭感觉和账目之间的逻辑关系推断。 张大丰只是笑笑,夸她敏锐、聪明,却没道出事实。 戚晚意识到,那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 但即便张大丰不说,她也大概能猜到一个方向,张大丰不做实业,非实业里来钱快且见不得光的,一般跳不出黄赌毒三者。 毒,不可能。 张大丰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毒品沾边的人,他自己也不碰。 赌,有点眉目。 她在夜阳天见过张大丰几个称兄道弟的朋友,听说都是做地下赌场的,但似乎和张大丰只是间接关系,他可能会分钱,但并非他的产业。 最后就剩下黄。 张大丰一直在做,但是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夜阳天,应该不至于产出账本上那些数字,夜阳天应该只是其中一份。 戚晚仔细琢磨过张大丰这份“事业”的结构,有一小部分是他所说的“极品”,那是用来提供给高级买家的。 他所说的那个什么网站就是目录,方便了一些不便来夜阳天露面的客人。 但就算是“极品”,卖出去了他又能分到多少呢? 如果客户要买断,那就是一次性的价钱。 除非张大丰利用这些线,赚取长期的,源源不断的金钱。 难道是敲诈、勒索? 还是利用这些有身份、地位的买家,拿到一些投资消息或项目的参与权? 就拿多次来夜阳天的靳寻举例。 那个包厢里有监控,张大丰曾给她看过视频录像,虽然内容不多,监控也没有声音。 而录像里不止有靳寻、郗晨,还有负责地皮开发的地产商,有银行经理,还有负责项目的政府人员。 张大丰就是牵线人。 戚晚便问:“你只是个牵线人,不怕他们互相认识之后,不带你玩吗?” “不怕。”张大丰笑了,随即用手点了点屏幕上几个人,说:“这个,这个,这个,他们所有人的把柄我都有。” 戚晚注意到他的用词,“所有人”。 也就是说包括靳寻。 戚晚又看向屏幕中的郗晨,问:“既然有把柄,为什么还要送女人给他?” 张大丰扫过戚晚:“看来你真的很关心你这个同学。” 戚晚也看向张大丰,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我们现在已经疏远了,因为之前她家里欠了钱,跟我借,我没答应。她最近因为傍上大款,有点飘。我妈说得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panpan ” 张大丰并没有怀疑戚晚的话,在他看来戚晚没有理由撒这种谎,他也不会想到,戚晚的所有行为全都是源自于对他的憎恶以及对这种父女关系的恐慌,这种极端敏感且带点神经质的心思。 张大丰跟戚晚解释:“这只是一种礼数,就像过年送礼一样。而且在这个项目上,姓靳的占大头,送分厚礼是应该的。” 戚晚:“可他看上去很年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张大丰:“你对他很感兴趣。” 戚晚摇头:“我只是好奇你的生意,好奇这个项目怎么运作。” 张大丰审视着戚晚,戚晚表现得额外平静,直到片刻过去,张大丰判断后认为就算是告诉她也不会有什么风险,这才说:“他小时候,我就跟他家里的长辈一起做生意。” 原来如此。 戚晚心里的一个问号得到了解释。 这么说,张大丰来林新之前就认识靳家人。 但看张大丰的段位、能力、脑子,怎么都不像是能和靳寻长辈平起平坐的模样,就连对着二十出头的靳寻,他面上也少不了巴结、讨好。 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张大丰曾经为姓靳的效力,但他现在自己当老板,有自己的地盘,对着女儿嘴上就不好说是给这家人打过工,就找了一种比较有面子的说法——一起做生意。 戚晚又一次看向屏幕,略过靳寻的侧脸,进而落在郗晨身上:“那她呢,等你们谈完项目,她会怎么样?姓靳的会带走她,还是留下她?” 话落,她又补充一句:“我不是关心她,她怎么样跟我无关,就是好奇。” 张大丰笑道:“带走是一个价,留下是另一个价。” 戚晚很快想到了那些照片。 就算郗晨被带走,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那些照片在,郗晨要继续为张大丰办事,比如用靳寻那里得到的所谓“商业机密”来交换? 至于留下,那就会轮到下一个买家。 但换汤不换药,之前事情会再次循环。 而在那之前,张大丰应该会自己先上手。 作者有话说: 提示一下: 是郗晨,不是郝晨。 这一卷后面的剧情可能会惊到一部分人,→_→提前打个预防针,淡定~ 红包继续 第60章 三个人的绊 郗晨如愿见到了靳寻, 但也仅止于此,这后面发生的事都不是那么如愿。 她想问几个问题,并自己设想过答案, 她也做好了今晚就跟靳寻睡觉的准备, 最好她再主动一些,毕竟靳寻这样的男人,大概不缺年轻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 可郗晨从未想过, 接下来的事会这样发展。 她的想象力到底是浅薄了。 靳寻今天似乎不忙, 里面穿着睡衣外面是睡袍, 带子松垮垮的,他身上还有点酒味儿, 见到郗晨便随口问她:“你说有事找我?” 郗晨站在他对面, 在路上已经整理好语言,但这一刻又忽然顿住了。 面前不止一个男人,在靳寻身后那片昏暗中还站了一个, 那个男人有半个身子隐藏起来, 她看不到他的面孔, 好像是靳寻的助手或保镖, 但她从未见过他。 “我想知道,接下来您会怎么安排我?”郗晨终于问出口了,这是她最关心的事,也没有迂回委婉的问法, 反而越直接越好。 靳寻没有回应,只是微笑地瞅着她, 这令郗晨感到不安, 因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她也感受到丝毫来自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如果是“好色”的话, 她反倒会松口气,起码说明他和张大丰那些人骨子里没什么区别,好色的人用色就可以解决。 半晌,靳寻开口了:“你先告诉我,你的以为是什么。” 郗晨不敢道出“幻想”,只说:“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这里,我还需要一些钱。” 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尽管她已经清醒地认识到,用身体换钱是最廉价的交换方式,比起实实在在的钱,去学习、请教赚钱的方法,去思考如何打破阶级的壁垒,这才是更聪明的思路。 夜阳鸟 第77节 然而现实就是想到和做到的区别,想法很好,但如何实现呢,难道想法比荞姐更为成熟,实际上就能混得比荞姐更像个人么?或许荞姐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幻想,却在经年累月间学会了如何“实际”做人。 这令郗晨感到难堪,也是她意识到自己很傻很天真的地方,而这一刻她才真正学会低头,将这一面袒露给靳寻看。 靳寻的笑容却比刚才浓了些:“我知道,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走到这一步。但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是在跟她讨论利用价值了么? 郗晨说:“我原来以为我可以用身体来换取这些,但现在我知道您并没有看上我。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拿出什么。” 靳寻又审视了她几秒,遂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对她招了下手。 郗晨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坐下,不只听到按按键的声音,还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女生的照片。 手机画面虽然小,却不难看出她们的美,而且各有千秋,清纯只是底色,在这之上还有其他更吸引人的东西,有的知性有的带点艺术气息。 总归一句话,人外有人。 郗晨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倒不是因为被比下去,而是为自己的“自以为是”。 她的眼界就这么大,身边的男人都对她垂涎三尺,就将自己所见类比到靳寻身上,以为他也会这样。 他们离得很近,靳寻的声音很轻柔,不紧不慢地滑过她的耳朵,他的手甚至就搭在她后腰,仿佛情人的环抱一般:“你觉得你比她们更有优势么?” 郗晨没回答,而是问:“她们和我一样也是……” “嗯,和你一样。”靳寻回答道。 即便如此,靳寻都没有看上,或者说是她们还没有吸引到能让他费神费力的地步。 郗晨低着头想了片刻,这般模样看上去好像遭受了严重打击,当然也是惹人怜爱的。 靳寻今天不忙,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所以他这会儿反而有心情调情,便轻抚着郗晨的头发,另一手去触碰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 然而不过半分钟,郗晨便开口了,却不是摇尾乞怜,而是说:“那您让周先生照顾我,给我租房子,找补习班,安排生活,这不是为了您自己,而是有别的意思?” 靳寻动作停了一瞬,看向她时,恰好她也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对上,他眼睛里多了一点欣赏。 美女都是骄傲的,因为与生俱来的资本,仿佛在出生时就赢了什么。 但这种资本会令她们放松警惕,以为“世界”就这么大,直到有一天美貌贬值,才发现自己除了这个,其它“资本”却没有积累到足以和年龄媲美的厚度。 然而,就在他以为郗晨尚在消化这重打击时,她已经品出他的另一层意思。 或许她并不是那么蠢。 “那个地方是给别人准备的。”靳寻笑着解答了她的疑问,“你要继续念书,可以,你要还清家里的债,也可以,只要帮我做一件事。” 给别人准备的。 帮我做一件事。 郗晨这才明白了。 是啊,他在这里有别墅,有什么理由让周长生给她租房子呢?金屋藏娇似乎没必要多此一举。 郗晨问:“是谁?” 靳寻点出一个名字,郗晨有印象,也是在夜阳天那个包厢里见过的,是林新政府这边项目的负责人,有最终拍板权。 郗晨继续问:“您一直没有碰我,是希望我去陪他。” 靳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知道么,有些人看上去老实本分一辈子,其实骨子里想干的坏事很多。这时候只要给他提供一个缺口,让他知道这很安全,就算做了也没什么,他们就会撕下‘老实人’的面具。” 郗晨消化着这些,同时想到自己的“未来”。 那个人是林新本地人,已婚,有一双儿女,也就是说如果她跟了他,就要继续留在林新,做他的地下情人。 或许她还是有机会考大学的,假期再回来,但…… 郗晨轻声说:“我有些照片在张大丰那里。” “我知道,这是他的一贯作风。”靳寻说。 郗晨吸了口气,进一步提出要求:“能不能请您,帮我把它们要回来。” 靳寻侧身靠着,慢悠悠地笑了:“这是额外要求?” 郗晨继续道:“对您来说,这不是难事。如果可以,我愿意服从您的安排。” 靳寻却说:“看来你还没搞清楚情况,你愿不愿意是你的事,机会就这一次,你不愿意,还会有别人。” 郗晨的脸已经胀红了:“只是几张照片,您开口,他会拿出来的。” 靳寻的姿势依然是慵懒的,表情依然是放松的,但说出来的话却锋利无比:“我跟你的交易是一锤子买卖,你帮我照顾好朋友,我来资助你上大学,替你还债。至于那些照片是张大丰和你的事,那是张大丰的经营手段,我没必要去干涉。还有赌债,这次我帮你还了,下次再有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当然还会再有。 荞姐不会戒赌的,只会变本加厉,像吸血鬼一样缠住她。 她可以一走了之,但张大丰握着她的把柄,如果发到网上,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逃不掉。 结果谈来谈去只是解决眼前的危机,她的路还是被堵死了。 郗晨又一次低下头仔细衡量,她想这或许不只是谈判,也是一个取舍的过程,就像靳寻在包厢里和那些老板们的拉扯一样。 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牌,扔掉不需要的,留下重要的,还要猜测对方手里的,每一手都在取舍。 再次开口时,其实郗晨并未想清楚,但她时间不多,又担心靳寻会随时离开。 “如果那些照片您能帮我拿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家里的赌债不用您帮我还,大学学费我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换句话就是,她去陪那个人,只要拿回照片。 这倒是有点意外,起码靳寻没想过这个选项。 他眯了眯眼,再次打量起这个女孩,他的手指还捏着她的发尾,末梢缠绕着指尖。 靳寻问:“不管你母亲了?” 郗晨摇头。 靳寻:“你倒是想得明白。” 郗晨没接话。 靳寻忽然抽手起身:“简州。” 一直待在暗处的男人终于动了。 郗晨转身的同时,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模样,五官线条不仅冷而且硬,好像从不会笑。 靳寻交代道:“去跟张大丰把照片要回来,尽量干净点。” 秦简州:“是。” 就因为这句话,郗晨松了口气,她再看向靳寻,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笑容:“谢谢。” 靳寻回了一个眼神,透着微妙的意味,自她身上打了个转。 她看不懂,只是感觉那眼神和一开始的不同,或许他看的依然是个商品,但“定价”已经变了。 …… …… 不到一天,郗晨等来了好消息。 秦简州亲自来了套间,一句话没说,只将一个纸袋子交给她。 郗晨当着他的面翻开袋子,看到里面不只有照片,有块硬盘,还有两枚优盘。 照分量看,这似乎是全部的。 郗晨对秦简州说:“谢谢您。” 秦简州没表情也没接话,转身就要走。 郗晨又在他开门之前问了句:“他会不会留副本?” 秦简州顿住了,两秒后才侧身:“有可能。” 她以为她会等到“不会的”,或是“他不敢”。 这就意味着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说明张大丰忌惮靳寻,不敢因小失大。 郗晨无法质问秦简州怎么没有检查清楚,难不成秦简州还能搜查张大丰的保险箱和电脑吗,靳寻是座上宾,但还没这个权利。 到最后,还是要赌张大丰自己的意思。 她可真傻,怎么会将“决定权”交到那种人手上。 可是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郗晨望住秦简州,继续追问:“如果他留了副本,他来威胁我,我该怎么办?” 到时候就和靳寻无关了。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郗晨以为秦简州不会理会的时候,秦简州开口了:“不受他的威胁。” 话落,他便开门走了。 门关上了。 郗晨仍站在门口,盯着门板。 怎么个不受威胁? 对自己的□□无动于衷,脸都不要了? 不受威胁,意思就是威胁已经存在,但被威胁的人可以不为所动。 这一点她显然还做不到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从根上掐断威胁,让威胁消失呢?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夜阳鸟 第78节 第61章 三个人的绊 这是郗晨第一次产生这样极端的念头——杀人。 在过去别说是杀人了, 就连打人,甚至一些关于暴力犯罪的想法都很少出现。 想骂人倒是有过,主要是对荞姐。 这一次是对一个“陌生人”, 张大丰。 当念头出现时, 难免就会去想象具体实施步骤,未必真的要做,就只是想。 如果张大丰死了, 那些照片是不是就可以拿回来了, 可是该怎么拿?她要不要连张大丰的私人电脑和私人账户一起搞到手, 彻底销毁掉? 如果他已经上传到网上以防万一,那么要了他的命也没用。 还有, 杀人太难了, 她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完整的杀人思路,因此坐牢的可能性很大。 她不想为了这种人去坐牢, 虽然她是未成年, 判不了多少年, 但出来以后也没可能再改变命运, 结果比现在还要遭。 可是有张大丰在,她就会被这种人一直控制着,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十年、二十年? 难不成要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 先妥协、服从,等到时机成熟再逃跑, 找个整容医院换脸?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哪有渠道更换身份。 无数个想法在郗晨脑子里打架, 想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笑操作上的不可能,笑这些想法的自相矛盾,笑自己的天真。 这就像是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就算她成功杀死张大丰,这后面还有一百件事要处理,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 话说回来,想到和做到虽然有差距,可当一个念头生成时,这就等于埋下了一颗种子。 而种子要发芽,需要的是水分、土壤、废料,还有光合作用。 就在郗晨生出念头后的几天里,她始终没有主动联系周长生。 她知道如果自己想通了,就该让周长生给靳寻回话,毕竟靳寻已经帮她办了事。 但这场“交易”在她看来还不算完成,起码她还不能肯定照片没有第二份,也没有流出去。 既然如此,那她就先拖着什么都不做。 这样的决定有些冒险,而且大胆,这也是在那个包厢里跟那些老板学的,她还听到他们说什么“你不急他就该急了,再等等,沉住气”这样的话。 当然,她也在“安慰”自己,补习班的钱已经交了,她不去也不会退回来,所以她还是照常去。 套间的房租已经给了,她不住也会算在她头上,那她还是继续住着。 这些都不是大钱,靳寻不会跟她算。 至于荞姐那些赌债,就更和她无关了。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天真,但她也没别的办法,她相信靳寻不会逼着她履行承诺,去和那个什么拍板人睡觉。 如果靳寻等急了,让周长身来问她,她就表达自己的意图,她要的是“一干二净”。 就这样,郗晨一条条计算清楚了,什么是自己在乎的,什么是可以放弃的。 到最后发现就只剩下一件事——照片。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念叨了太多次,接下来郗晨遇到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和照片有关。 先是荞姐再次跑来找她,说地下赌场来人了,在家里又摔又砸,不仅拿走很多东西,还打了她一顿,叫郗晨尽快去跟靳寻要钱,不然那些人说要来套间这里,将郗晨带走。 郗晨看着荞姐一脸的鼻青脸肿,连药箱都没有拿,只说:“那就让他们来吧。” 荞姐愣了下:“我不是在吓唬你!” 郗晨笑了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事实上她知道荞姐不敢让那些人来,就算她敢,那些人也不会来。 其实荞姐过去的描述已经透露了,对下赌场的人和张大丰有交集,不能说是一伙儿的,起码是一个道上的。 靳寻将她金屋藏娇,迟迟都没有碰她,这事张大丰也知道,加上荞姐的各种添油加醋,张大丰还以为靳寻是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长了个恋爱脑,要什么有什么,唯独精神上缺乏养分,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十分珍惜、尊重。 想到靳寻那张适合谈恋爱的帅哥脸,又想到他说话那种慢条斯理的强调,郗晨是真的很想笑。 但无论如何,只要张大丰还打算利用她攥住靳寻,这样的认知便对她有利,她就不信在项目谈判期间张大丰和地下赌场的人敢对她做什么。 荞姐在屋里转了几圈,几次要歇斯底里,都因为脸上的伤而疼得龇牙咧嘴。 最后她只能用手捂着脸,对郗晨说:“过几天他们还会再来,到时候就要砍我的手,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我……” 郗晨觉得有点刺耳,径自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将荞姐打断:“砍了你的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什……”荞姐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郗晨冷漠地分析着:“砍了手你就得去医院,还会惊动警方,就算他们关系都蹚平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赌虫这么明目张胆。再说砍了手你还怎么接客,怎么还债?我听说放债的人都是纸老虎,打人、上门闹事已经是极限了,就算他们不打算要那些钱了,杀了你也没有好处,最坏的结果就是拿你的器官去卖。” 能讲出这番话也多亏了她在夜阳天补课那段时间,不管是听来的还是问来的,都算是长了见识。 这次荞姐连骂都骂不出来了,不是词穷,而是第一次被郗晨这副不痛不痒、冷酷无情的模样震惊到。 她才十六岁,就已经练就出一身“滚刀肉”。 许久过后,荞姐才找到语言:“你不要忘了,你的□□还在张大丰手里。” “已经拿回来了。”郗晨说:“是靳先生让人去办的。” 荞姐怔了怔,显然这件事她并不知情。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那他就不会留副本吗,就算他不留,我这里还有啊!” 郗晨看向荞姐,说实话她心里是在发抖的,也做不到不在意这件事,可她表现出来的依然是无所谓的模样:“你是要替我做宣传吗,等将来有一天我和靳先生的关系结束了,下家可以无缝切换?” 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因为秦简州那句“不受他的威胁”。 她不知道秦简州的本意指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就算心里再担心,对外都不能流露出半点,不能让人知道这是她的软肋。 只要她什么都“不怕”,那么在对方的思路,就找不到可以威胁她的事。 …… 荞姐之后,很快又出了第二件事。 但与郗晨无关,而是多日没有在学校露面的辛念。 先是听戚晚说,有人来学校找辛念,惊动了校方和学生会。 听说老师去了一趟辛念家,辛念那边说因为经济原因,她想办理休学。 郗晨和戚晚商量了下,放学后一起去了辛念家。 见到辛念,两人都吓了一跳,辛念不只瘦了一大圈,而且脸色极其难看,她家里也是乱糟糟的,门口还有很多擦拭过的痕迹。 辛念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请两人进屋,而是说:“出去说吧。” 三人来到外面大树后的角落里,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经过,地上散落着一些烟头。 郗晨看着辛念身上洗旧的衣服,还看到她脸侧和脖子上有些伤口和淤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身上的伤……” “被人打的。”辛念说。 郗晨和戚晚对视一眼,戚晚问:“谁打的,发生了什么事?” 辛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扫过郗晨和戚晚,看着她们身上干净整洁的校服,看着两人的好气色,及时打理的短发,还有别说是伤口了,连一颗痘都没有的好皮肤。 随即辛念用一种听上去平静却意有所指的语气说:“医院有一个病友家属给我介绍了一个来钱快的路子,叫‘裸贷’你们听过么?” 这两个字刚落地,两人就愣住了。 辛念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就是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光着身子自拍一张,把照片交给放债的人,立刻就会有钱到账。我拍了,但我留了个心眼,用的是在外网上找的别人的照片,稍微p了一下。当天钱就到账了,我还以为成功蒙混过关,想着就算将来照片流出去我也不怕,就说照片是假的,那个人不是我。但放债的人第二天就拿着假照片来找我,还逼我拍了真的……” 郗晨和戚晚一句话都接不上来,她们同时想到的是,除了照片是否还发生了别的,辛念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辛念靠着树干,盯着自己的脚尖继续道:“前两天那个病友家属突然来找我,说她之前是拿了别人的好处,故意把赚钱的路子透给我,还说叫我不要真的去尝试。我问是谁,她支支吾吾很久才问我,前段时间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人了?” “谁?”戚晚问。 辛念:“就是那个要欺负郗晨的男生,咱们不是拍了照片吗?他大概是想报复。” 说到这,辛念又一次看向戚晚,然后是郗晨,随即说:“我开始还以为……没想到被报复只有我一个。不过想想也是,现在只有我家里着急用钱,不差钱的人根本不会上这种当,所以就是我倒霉。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知道那些人背后的老板是谁,我一定要把照片拿回来!” “谁?”这一次是郗晨发问。 辛念:“就是你妈上班的夜总会老板,叫张大丰。” 郗晨和戚晚都没有接话,三个人心思各异。 她们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了同一件事,然而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没底,原本以为张大丰只是一个夜总会老板,如今又联系上地下赌场、放债公司,那么落在他们手里的把柄就不可能只局限在一个电脑或是一个保险箱里。 郗晨垂下眼,已经看不到任何出路,她说不出辛念那种“我要把照片拿回来”一般的豪言壮语,也不认为辛念能做到。 她们谁都没有张大丰的软肋,也不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如果知道且掌握,尚且还能搏一搏。 可现在,是她们被困在砧板上。 沉默片刻后,辛念再度开口,说的却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不帮你,不听你的提议,那个病友家属就不会给我下套。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高兴,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出事的只有我一个,我心里真的不舒服。” 郗晨和戚晚一同看过去。 隔了几秒,戚晚说:“你怎么知道只有你一个?” 辛念:“不然呢?” 戚晚顿住,快速看向郗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郗晨吸了口气,问:“你现在有时间么,能不能离开一个小时,我把事情跟你说清楚。” 辛念盯住郗晨,两个女生的眼神交汇着,看到了距离,看到了隔膜,也看到了诡异的“亲切”,仿佛还有一根悬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将要断开的绳索。 辛念终于点头:“好。” …… 不到十五分钟,三人打车来到郗晨的小套间。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郗晨心里也在反复思量,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们,要不要走到这一步,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但还会有什么变故呢,最坏也不过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么就是被张大丰像是货物一样卖来卖去,要么就是彻底放开自己的底线,再搏一搏。 夜阳鸟 第79节 她和辛念都是受害者,她们不能单打独斗,就算两个人绑在一起也没有胜算,那也比一个人强。 还有戚晚,她们需要她。 戚晚曾说过,张大丰对她动手动脚,兴许她将来要面对的是同样的事。 郗晨煮了一壶水,倒出三杯,然后端给辛念和戚晚。 这个套间她们是第一次来,戚晚在四处观察,辛念则一动不动。 郗晨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进了卧室。 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个纸袋子,还拿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然后当着辛念和戚晚的面将电脑打开,插上硬盘,又将纸袋子里的照片倒在桌上。 最后一层遮羞布就这样掀开了。 戚晚走了过来,辛念也放下杯子,两人分别盯着笔记本和照片,一同失语。 许久,屋里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郗晨打破沉默:“这个套间是现在金主给我租的,但他没来过。张大丰将我卖给他,但他打算将我送给另外一个人。这些照片是我妈拍的,这个袋子是从张大丰那里拿回来的,但我妈和他手里都有副本——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经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在这里祝大家春节快乐,来年事事顺心,最主要的是平安康泰! 吉祥话我也不太会说,希望我的心意能传达给你们。 以下是题外话,有点长,不想看的不要点啦~ …… 我翻了下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本文最初设定是一家四姐妹共同犯罪,后来考虑到计划生育不太可能,以及四姐妹在外人面前很难装作不认识,所以就改成是四个女朋友。 再后来觉得四个人有点多,不好处理,三角关系会互相牵制更稳定。加上之前我看到一个江西的报道,说的是三个少年犯案,多年来一直在翻案,并因为“证据不足”发回重审。这才有了这篇文现在的模样。 提到这件事是因为最近晋江发生多个作者和外站作者的纠纷,与借鉴、抄袭有关,听说好像是这段时间突然冒出来一批人频繁密集的针对,闹起来的微博上能看到,还没闹起来的我听说的有好几个。 别的作者纠纷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当事人,我说不清,我只说这篇文。 昨天刚上了新榜单,读者就告诉我文下也出现了。 对方没有看文,就看了个文案,就说和非常像某个日剧的设定。 我去后台看了网站管理员的删除记录,他提到的剧叫《影响》,黑的点就是:三个未成年女生,共同犯罪。 说实话平时这种留言不会当回事,像的东西多了,不管怎么创作都逃不出36种戏剧模式,因为一两个设定像就扣帽子,那就都别写了。 但最近情况特殊,类似的事层出不穷,很多作者都遭到攻击,我想还是要谨慎些。 我自己不打算看这部剧,怕看了会有心理暗示,已经拜托朋友去看,这里也希望有看过这部剧的亲,发现有什么地方太过“巧合”,可留言或者微博提醒。 这里要说明一下,晋江是有“空口鉴抄”、“强行鉴定原型”、“打广告”等删评规定的,如果提到生活里的人,知名人物,剧名,其他小说名,有可能被管理员清理,所以请尽量避免。 ps,像是共同犯罪,未成年女生,女性的杀人动机,三个人的互相牵制,这种与创作逻辑紧密相关的设定,我会坚持到底。 还是希望大家理智清醒看待。 第62章 三个人的绊 ——郗晨的经历。 辛念安静许久, 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前面的不满、不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自己最糟糕的时候, 见到朋友过得好, 心里不平衡,然而得知朋友也不好,甚至比她还要惨, 她又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竟然得到了一点安慰。 这奇妙的细微的心思变化, 就像是一根松紧带,原本绷紧了都要断裂了, 如今又松了, 无形间将她们的关系拉近,甚至超过以往。 “那……那你打算怎么做?”辛念有点艰涩地开口,“就这么屈服了?” 戚晚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郗晨说:“不屈服又能如何, 反抗只会让我更痛苦。” 辛念当然是反抗派的, 一点都听不得这种没骨气的论调:“难道你要跟你妈一样?” “其实她当初也没得选。”郗晨这样说道, 倒不是为了荞姐说话, “或许我将来有了孩子,我也会像她对我一样对她。” “你认命了。”辛念说。 这一次郗晨没有说“不认命又如何”,隔了几秒才道:“其实我想过转机就在眼前,如果这次不抓住, 不试一试,这辈子大概都会后悔。如果试过了失败了, 到时候再认命也不迟。” 辛念刚要问“什么转机”, 戚晚便先一步开口:“你指的是那位靳先生。” 郗晨点头:“他能把照片要回来, 就说明张大丰给他面子。我的感觉是, 靳寻也在等我的反应,看我是不是会进一步提要求。我提了,就更加没有退路,一定要按照他的心思去做,我不提,他也不会多此一举,为了这些照片亲自出面。” 戚晚意会:“一旦他亲自出面,在张大丰眼里你的分量就不同了,张大丰要掂量着办,看是抓住你重要,还是靳寻更重要。” 辛念虽然知情晚,但经过刚才的描述以及两人一来一回的讨论,也基本明白大概,很快提出疑问:“可这样一来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你让那个什么靳寻给你要照片,那把柄不就落在他手里了?换汤不换药啊!” 郗晨垂下眼,大约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随即她又看向辛念,说:“你的照片我也会一起提。” 辛念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半圈,又折回来:“你这样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想过没有,他不会只用你这一次,以后还……” 郗晨:“你想到的事我早就想过了。我不是为了你,没有你我也会这么做。我当然知道这是换汤不换药,但和张大丰相比,靳寻让我去陪的男人更有地位,我能踩到跳板会更高。我还会跟他们每一个人煽风点火,描述张大丰对我做过的事,就算他乖乖把照片交给靳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笑贫不笑娼,这句话我从小就深有体会,你们知道比这个更惨的是什么吗,是既做了娼又没有钱。” 这样的想法或许极端,然而事到如今,她已经做不到平和地去看待。 现在的荞姐很可能就是以后的她,做娼已经毫无尊严,却还要被贫穷折磨,扔掉了尊严,还要扔掉人格,连亲生女儿都能贱卖。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们穷。 钱的确不是万能的,但钱可以解决掉穷人99%的问题。 起码以她现在的眼界,她看到的所有危机、困境,有钱都可以摆平。 至于那1%,那是有钱人该操心的事。 许久过去,辛念又一次坐下来,她的表情很沉重,看郗晨的眼神也透着不乐观:“我还是觉得不妥。你的想法太过于‘美好’,你怎么能预测你接触的那些男人会帮你打压张大丰?这些人就是蛇鼠一窝,骨子里都一样,可能还会反过来一起压榨你。” 戚晚跟着说:“念念说得有道理,如果他们一开始接触你,就将你视为……后面又怎么会为了你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利字当头,除非你带来的利益远比张大丰重要。” 说到这,戚晚忽然想起安闲的那番话,做“好”人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底线太高,绞尽脑汁想到十个办法,“坏”人已经想到了一百个。 她们三个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都有自私自利的一面,也都无法摆脱人性里恶劣的东西,可她们的想象力和对于“坏”的见识到底还是浅薄的,没有“坏”人手把手教,一切全凭想象,就被推着上了“战场”,输就是必然的。 辛念也道出差不多的意思:“我以前总是瞧不起那些为了一个包,一个手机,就陪男人睡觉的女生。我觉得她们很傻很天真,居然拿青春赌明天,以为把男人哄高兴了就等于掌握一张长期饭票。但问题是谁不想‘不劳而获’呢,有这种好事谁还去做生意?就算是诈骗也是要讲技巧和手段的。最坏的就是这些男人,让女人以为只要当好宠物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辛念又转向郗晨:“那些坏蛋会给你洗脑,但你自己不要给自己洗脑,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么?” 郗晨平顶地望着她,半晌露出笑容:“有一个男人曾经对我妈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就算以后老了,只要我还有力气,哪怕只有一碗稀饭,也会给你。我妈拿这件事当谈资跟我说,然后又告诉我,她被那个男人骗得如何惨。你看,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连一碗稀饭她都要寄托他人给予。有这样一个活教材摆在我面前,我怎么会犯傻呢?就算是老了,就算只有一碗稀饭,我不用别人给,自己也能吃上。” 辛念又不懂了,只是还没等她发问,便听到郗晨说:“我刚才的提议是比较理想化,除非咱们走大运,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兴许能成。但照目前看,咱们已经倒霉到家了,老天爷才不会管。其实我之前想过另一条思路,很危险,也很不成熟,但起码能从根上解决问题……” “从根上解决问题?”辛念问:“什么意思?” 郗晨却没接话,似乎还在犹豫。 这个念头原本只是突发奇想,待她深思熟虑之后才发现简直难如登天,每一个阻碍都在劝她放弃、认命、屈服。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辛念出事,因为戚晚也卷了进来,她好像又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那丝希望并不真的存在,就像是照亮地球背面的太阳,无论这边的人如何追逐都是虚妄,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就在这时,戚晚忽然吐出几个字:“你想杀了他?” 郗晨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看向戚晚的眼神却在发亮。 辛念是这里最震惊的那个,她看看戚晚,又看看郗晨,觉得她们疯了,可她却说不出任何话,也没有阻止。 而就在辛念的思想受到冲击,底线被眼前的形势,以及两个朋友的提议一再拉低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出现一道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迷惑人心的腔调,仿佛藏在心里阴暗处伺机多年的猛兽,对她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最坏也不过是坐牢,难不成还要一辈子受人要挟吗? 这里面唯一令辛念犹豫的,就是她的母亲。 放债的人已经登门闹过了,她母亲已经知道她借了钱,只是不知道裸贷的事。 但纸包不住火啊,兴许哪一天就会惊动她。 就这样,三人同时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果这件事晚几年再发生,这次对话可能并不会存在,成熟人会令人“却步”、“寡言”,郗晨和辛念可能不会对彼此袒露到这一步,只是各自承受着命运的重量,就算袒露了,也不会让戚晚在场。 大概就是这种幼稚的年轻的莽撞和勇气,才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至于戚晚,她没有问两人,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说,就不怕她说出去,或者去报警吗? 当然,她不会这么做。 在此之前,她没有动过郗晨的念头,然而盼望张大丰彻底消失的那种模糊的想法,却一再在心里盘旋。 她有时候会去看一些“失踪人口”的报道,事发地也都是林新这样的小地方,新闻描述得很简单,有的是夫妻俩出去玩,一个回来了一个失踪了,就这样十几年找不到人,警方也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证据不足”,多么微妙的四个字。 而这恰恰就是戚晚关注的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三个人的目光再次撞到一起。 三颗种子在发芽,而这一刻的她们,仿佛成了彼此的水分、土壤、肥料,似乎就差一点光合作用了。 “我先说说我的看法的吧。” 当戚晚说出这句话时,她还在想自己是有退路的,可以只提供思路,事情成了对她有利,她那计划中的趋于“完美”的人生可以去掉最大的一颗污点,不成也没关系,她没有任何损失。 郗晨和辛念一起看过来。 戚晚喝了一大口水,这才说道:“张大丰频繁来我家里,我家隔音不好,所以我常听到他跟我妈说的话。” 事实上那些话不只是对安闲说,有时候也对她。 但戚晚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是宽容的,允许撒一点善意的谎言,这是她在帮自己,也是在帮郗晨和辛念,两者并不冲突。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的精神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困扰,就因为张大丰和安闲说,等林新度假村的项目谈妥,他们就要领证结婚。 那一刻戚晚觉得他们疯了,但自己会比他们疯得更快。 戚晚说:“听他们的意思是,那位靳先生和张大丰是互相牵制的关系,表面上看是张大丰有求于他,事实上靳先生也会掌握分寸。张大丰是地头蛇,这里的关系都是他蹚平的,靳家要给他一点面子。还有一个原因是,听他们的话茬儿,靳先生似乎也有一点把柄在张大丰手里,所以我觉得他不会为了你去和张大丰提什么‘把照片都交出来,一点底都不准留’这种要求,就算他说话再委婉,这要求本身就是强硬的。” 夜阳鸟 第80节 听到这段内情,郗晨仿佛看到面前又有一条路被堵死了。 这是她从未想过也没有看到的事,她的视角仅在夜阳天的包厢里,而戚晚则能看到张大丰背着他人的真实想法。 是啊,把柄。 这也是为什么靳寻让秦简州去办事,却好像只办了一半。 他也在掂量,看是否有这个必要为了她去压一压张大丰,但前提是她表现出来的价值要足够补偿这部分的损失,甚至让他觉得利大于弊。 然而照目前看,林新项目上的人际关系,张大丰是不可缺少的粘合剂,而她什么都不是。 到最后她只能先去陪那个拍板人,再按照靳寻的意思和张大丰的吩咐,将所有相关的老板用另外一种亲密方式捆绑起来。 可她没得选,要么就心甘情愿的做这个工具人,要么就被一脚踢到更底层更不堪的境地。 郗晨的思路走到这里,戚晚也刚好提到差不多的意思。 张大丰的说法是,郗晨是个香饽饽,现在一群人惦记她,不过还得看项目占大头的靳寻是什么意思,找机会要试探一下,靳寻再喜欢这个女孩,也不至于为了她损失这么大利益,难不成他还能娶她回家? 张大丰还说,他以前跟靳寻父亲做事的时候,多少也听过一些圈内类似的传闻,有些资本名以上是夫妻,实际上却是男方将女方贡献出来,四处笼络其他资本——而这种“分享”会将谈判双方联系的更为紧密。 戚晚这番话彻底让郗晨“清醒”,完全打消了此前想象的“温和”路线。 接着,辛念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张大丰为什么去戚晚家。 戚晚跟她解释了来龙去脉,辛念又要发问,却被郗晨打断:“也就是说只要张大丰还在,或是他们互相牵制的合作模式没有打破,我想通过靳寻拿回照片的想法就不可行。” 戚晚点头:“我是这么觉得。” 郗晨:“靳寻和张大丰也不会长久合作,他们还在博弈,似乎都想将对方踢出去。” 戚晚:“但张大丰知道他踢不走靳家,人家可是出了大钱,他最多也就是架空靳寻,只出钱少干预,好方便他做项目的地下负责人。” 郗晨渐渐明白了:“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会被双方利用,不管最后他们谁占上风,我都是最倒霉的那个。” 戚晚叹道:“被双方利用就等于摇摆不定,两边都不靠。我这话有点难听,但道理就是这样,工具人也要站队,也要认主人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有苦衷。” 郗晨顿时不说话了。 辛念来了句:“一群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63章 三个人的绊 三人讨论并不只有这一次, 自这以后就每天上演,而且越说越“真”,越说越“疯”, 已经从想法是否可行的讨论上变成如何实施“杀人计划”。 戚晚精神上的“疯”自不必说, 她的脑回路本来就极端,郗晨和辛念却不然,她们原本是普通人, 却因为不普通的经历, 他人的逼迫, 因年轻以及缺乏背景而不知如何处理的现状,种种外界因素逼“疯”的。 做“好”人实在很难, 别说做好事了,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单纯保有善良、厚道,对她们来说就已经不可能。 人善被人欺,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郗晨和辛念最大的体会。 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底线一再被拉低, 她们每天都在自问, 我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要谨守底线,这样对付得了恶人吗? 当然与此同时,戚晚的谎言也一再堆砌。 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圆,戚晚心里清楚一定不能透露她和张大丰的血缘关系, 她是个旁观者、局外人,但要表现出来与她们感同身受。 于是她开始“勾勒”自己的故事, 比如张大丰表面上讨好着安闲, 认为娶个“才女”更有面子, 而他私下里却一再占戚晚的便宜。 戚晚说自己每天都在做噩梦, 梦到张大丰已经和母亲安闲领证,还突然闯进她的房间□□她。 做噩梦倒是不假,但噩梦的内容是一家三口的“和乐融融”。 就因为这层心魔,戚晚的呕吐症反反复复,隔两天就要去医院报道一次。 戚晚也没有对郗晨、辛念隐瞒自己去精神科的事,连诊断单都拿给他们看,上面清晰地写着焦虑躁郁。 就这样真真假假的掺杂在一起,郗晨和辛念根本不会往另一个版本去想。 三个人的关系一时间达到前所未有的稳固,全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在此期间,戚晚也不止一次的去查阅资料,或看书或上网,或去问精神科的医生,她是很聪明也很清晰的,她自认并没有外界所说的精神分裂者大多逻辑混乱的情况,她也查阅了反社会人格和反社会倾向的区别。 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并不是精神分裂,因她逻辑非常清晰,谁知一转眼又听说,有一部分精神分裂症患者是高智商人才,不仅逻辑清楚,知识渊博,其中也不乏博士、高知,这种人在某一领域有极高的天分才能,也曾有重要贡献。 天才与疯子仅一线之隔,或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旦涉及到“杀人计划”,戚晚便真的开始研究起来可操作的步骤,这是她的强项,幸而她们三个人在分工上并不冲突,还能互相配合。 就因为每日将精力专注在这件事情上,戚晚睡觉的时间更少了,但奇妙的是,她的焦虑有所缓解,也不知是否因为心里有了一层暗示,认为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兴奋、雀跃。 另外还有一件事戚晚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尽管她不愿意,但她还是继承遗传了安闲的一些特质,尤其是缺点。 比如“懒”。 她知道如果没有被逼到绝境且想反杀的郗晨,没有胆大的辛念突然介入,就算自己有再多“弑父”的想法,也只会局限在思想层面。 她永远都不会去实施,她就是那种“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到最后只会逼疯自己,住进精神科。 而现在的分工就很好,她负责想,郗晨和辛念则去实现。 至于辛念,大概就是郗晨和戚晚中间的调和剂。 如果这件事只有郗晨和戚晚,大概会走向另一种极端,她们都是理智的,但一个是决绝的理智,另一个是疯狂的理智。 辛念的理智则属于另外一种,带了点现实,提出最多“万一”的也是她。 就好比说在戚晚思考的步骤里需要一个关键人物,最好有力量,有行动力,还得愿意帮助她们,不管这种愿意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 辛念问:“你的意思是,万一发生暴力冲突,咱们需要一个男人。” 事实上这种“万一”是戚晚认为大概率会发生的。 戚晚回道:“如果对上张大丰,咱们有信心三打一吗?这不是咱们擅长的东西,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短板去对付他的长处?” “男人,愿意帮忙的男人……”辛念喃喃着说,同时在思索人选。 戚晚提醒道:“还不能是毛躁冲动的小男生,最好有些人生经验,临危不乱那种。” 辛念:“呵,我倒是想认识这种人。” 戚晚转向一直在沉思的郗晨,问:“晨晨,你有什么人选么?” 郗晨醒过神,安静两秒才道:“你说的条件,我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很吻合,但他是靳寻的人。” 辛念:“就是你之前说的一直帮你安排生活的那个,姓周?” 郗晨点头:“其实我和靳寻的联系也一直靠他,我没有靳寻的联系方式。” 戚晚:“这说明靳寻根本不打算长期将你留在身边,要是将来你这里出什么岔子,他要摘清也很容易,肯定是那个姓周的来扛。” 辛念:“那……那个姓周的,人怎么样?” 郗晨和戚晚又一同看向辛念。 戚晚率先道:“我倒是希望他是一路货色,利用起来不会愧疚。” 辛念:“可要是一路货色,他能心甘情愿帮咱们杀人?” 戚晚:“咱们走到这一步也不是心甘情愿的,都是逼出来的。” 辛念:“你的意思是也逼一逼他?怎么做?” 郗晨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周长生五官分明线条犀利的那张脸,她还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只是目测三十几岁,但他说他有个儿子在上高中,还有个女儿跟前妻去了外埠,这就说明他大概快四十岁,或者已经四十岁了。 她见过他在夜阳天出入,为她挡开那些酒醉的客人,也见过张大丰对他的“礼让”,因为他代表了靳寻。 周长生是有些身手在的,处事冷静有分寸,脑子清楚,但有一件事她感受的非常清楚,那就是周长生对她有好感。 她说不出那是因为一个即将迈入中年的男人,对年轻美貌无害却又处境凄惨的异性所表现出来的怜惜,还是因为独身多年,突然和她这样的女生日日相见,偶尔还会聊天,而产生的异性吸引。 她只知道,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注视,只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克制自己的行为。 但他对她的照顾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在一些细节上,早已超出了靳寻的要求。 更加奇妙的是,她竟然不反感周长生。 他明明也是男人,对她有心思,可她看到的他却比张大丰那些人“好得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只看到了相对好的一面,或许他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毕竟他在帮靳寻办事,能是什么好人。 其实郗晨还没有明确的思路要利用周长生,以及怎么利用。 眼前的问题是,她和靳寻的联系是断开的,有些事还非得惊动周长生不可,而且嘴巴长在周长生身上,他要怎么跟靳寻说她们左右不了,除非他心甘情愿的帮助她们。 那么如何心甘情愿呢,大概只有“自己人”才能做到。 就在郗晨思索这些时,辛念和戚晚已经讨论到另一个层面上。 戚晚按照张大丰的透露做出一份人物关系表,这上面标注出这些“人渣”的食物链,谁牵制谁,谁有求于谁,等等。 戚晚的意思是:“说实话以咱们的能力,就算事情做成了也没办法善后,一定要有人帮忙,不只是处理尸体这种力气活,还得有权有势。你们想,张大丰要是‘无缘无故’地失踪,他接触的那些人脉肯定要找他啊,一定会惊动警方……” 辛念接着说:“所以得有人把这件事压下来,有一个让大家不去找他的理由,看来也只有那个靳寻了。也是,只有把他也拉下水才有机会。” 戚晚却看了郗晨一眼,说:“说到这里,我在张大丰和我妈的对话里,还听到了一件事。” 郗晨问:“什么事?” 戚晚:“你还记不记得夜阳天前任老板?” 郗晨点头,她当然记得,已经跑路多年,之前还和她妈荞姐好过一段,算是个有情有意的。 戚晚:“外面的人都说他是卷款潜逃,但我听张大丰的话茬儿,他是被人弄死了。” 辛念惊讶道:“真的假的,张大丰干的?既然死了,那怎么都说他……” 郗晨跟着琢磨片刻,渐渐悟出来一点:“是有人故意引导,让所有人信以为真?” 戚晚点头:“其实前任老板在这里吃得很开,上下关系也都打通了,张大丰那时候跟着他做事,帮了不少忙,也知道他不少秘密。他手里也有这里一些人的把柄,如果真是跑了,那些人肯定害怕,反倒是他死了,那些人才能放心。” 至于前老板死后,那些把柄、资源、人脉有多少落在张大丰手里,张大丰私下里又是怎么处理的,竟能在短时间内就拿下夜阳天,这里面的猫腻她们几个是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前任老板的“消失”一定是张大丰做的,因他是最大的得利者,而且早就暗中打通关卡,否则也不至于所有人统一默契——卷款潜逃,却没人去找。 郗晨接道:“你的思路我明白了,要找一个帮咱们善后,做到让所有人都‘统一口径’的人物。张大丰不是死了,而是‘人间蒸发’了。和他有交情,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人,出于心虚和自保,反而不会找他。” 戚晚:“我也没有把握,之所以想到这一步,还是跟张大丰‘学’的。” 夜阳鸟 第81节 辛念想了想,提出意见:“我还是觉得不保险,万一这事儿惊动警方,你们准备好坐牢了吗?” 戚晚回道:“杀人的事哪有保险的?要么做,要么认命,根本没有安全、保险、万无一失的选项。” “可是万一呢?”辛念又一次问。 郗晨自嘲地笑了,“反正豁出去了。就像你说的,真有万一,也要把姓靳的拉下水。谁都别想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7 14:00:00~2023-01-2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17365683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罗mari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u、吃不吃年糕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崖韵 204瓶;59056182 126瓶;啦啦啦啦 100瓶;咖啡不加糖 97瓶;17365683、小白牙要吃鱼? 50瓶;蓝 35瓶;finalstar 30瓶;喵嗷喵 24瓶;flora 21瓶;25102810、叶络 20瓶;gzcyyds 15瓶;裴一 12瓶;拉布啦啦啦、半盏识君、pnnny 10瓶;吃不吃年糕啊、鱼鱼熙 9瓶;fs湖、22391084 6瓶;禾子小、doris 3瓶;童童 2瓶;echo酱酱酱、卿卿我心、丝丝缕缕、日光倾城、二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包继续么么哒~ …… 浅聊一下个人看法: 悬疑题材有很多,这个角度的我是第一次写,这篇文的侧重点在“动机”。 比起犯罪心理、犯罪手法,动机是源头,一切都从一个念头开始。 心理和动机的区别就是,心理是一个漫长的演变过程,动机是存在其中的状态,也是“突变”。 再说三个女生,她们的“联系”是脆弱的,如果不是各自有利益,有共同的目的,也不会凑到一起。 但三个人性格不同,所以会出现两个牵着一个的情况。 这种关系是很容易打破的,比如目标消失,彼此出现分歧。 我看过一些共同犯罪的案例,最后自白的时候也都说是帮忙,没想过后果等等,好像犯罪只是不小心,一时脑子发热,被朋友坑了。 但这种当事人口述是带有美化成分的,尤其是要证明自己主观上没有犯罪动机的说辞,越是为自己开脱越要打问号。 再按照客观事实推导就不难发现,帮只是借口,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人一定会本能的考虑自己,如果真能做到“舍己为人”,也就不会在事发之后反口了。 我没有在本文强调友谊亲情,因不太相信犯罪的起点是一个“无私”的帮另一个人,趋利避害是人性本能。 不是说绝对不会出现帮忙的情况,就是需要特定对象,特定性格。如果帮忙者比较“愚”,冲动容易受到摆布,或是本就抱着需要发泄的心情,并且和被帮助的人有着世界上他人无法取代的情感连接,倒是有这种可能。 哪怕是亲人犯罪,帮忙的几率会大一点点,也要看是谁,什么情况,双方的性格。 相比友谊亲情,动机是更复杂多变的东西,它的触发点既随机又有必然性。 我们通常说的犯罪动机是依据法律定性犯罪的标准,是可以用客观证据来证明的。 然而广义的心理层面的动机,在法律之外以一种碰不到的形式存在着,它可能只是一个念头,没有留下痕迹,可能只有当事人知道,或者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 ps,一个人犯罪后被另外一个人撞到,出于情感,对方的恳求或是要挟,这个人不得不“帮”,属于被拉下水。这种情况不能叫共同犯罪。 第64章 三个人的绊 有些人在遭遇极端的一眼望不到头的, 自己无法解开的困境时,会生出某种“同归于尽”的想法。 当然,是对那些始作俑者。 就像戚晚、辛念认定她们的生活这样糟糕全是因为张大丰一样, 郗晨也有类似的想法, 只不过除了张大丰之外,她们各自还有要追讨的对象。 戚晚对安闲那薄弱的母女情已经摇摇欲坠,辛念同时还计较着算计她的那个男生。 不过辛念相对理智点, 她认为自己也有问题, 她不该上裸贷的当, 她那时候是可以选的,并没有人逼她。 至于郗晨, 她要讨伐的人就有点多。 说讨伐也不恰当, 最多是记恨,这里面不只有张大丰、靳寻,也有荞姐。 但因为太多事堆积, 她的心脏也容纳不下那么多情绪, 又要冷静, 又要想办法脱身, 又要恨人,实在没办法负荷了就只能做减法,先甩掉最没用的包袱。 辛念问郗晨:“你恨他们吗?” 恨,自然是恨的, 但这种恨并非用尽全身力气去记住的恨不同,它似乎只是一种状态, 如同流水一般无害的存在着, 渗透着。 郗晨是这样说的:“我应该恨, 但我不想这样。” 辛念不懂:“什么意思?” 郗晨说:“今天的事换一个男人, 我也会是这样的处境。张大丰就是靠这些歪门邪道起家的,他不压榨我才不合理。靳寻的阶级和地位在那里,他高高在上,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有什么理由伸出援手。如果是因为不忍心就拉我一把,那他要拯救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我都排不上队。所以与其说是恨他们,不如说是恨自己的处境。” 辛念摇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认为还是有好人的,只是咱们倒霉没遇上。” 郗晨却笑了:“可今天这样的事,好人根本不可能入局,能加入进来的就不会是好人。” 辛念接不上话,因她心里也认同郗晨的说法,如果是放眼整个世界,好人一定很多,但就这件事而言,就只有坏和更坏。 辛念:“所以你不恨他们,反而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郗晨:“恨是需要力量的,如果只是情绪上的发泄,难受的是自己——你看戚晚,她每天都在吐,刚吃完就去吐,她已经瘦了十斤了。如果恨一个人,要付诸行动去做些什么,需要的是权力、手段。可我没有那个力量,我现在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咱们都能脱身,然后……回归正常生活。” 还能回去吗? 她们三个心里都没底。 但如果不走这一步,结局是可以一眼望到的。 一件事如果有两个选项,一个好一个坏,那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而生活里很多困境往往是这样的,一个不好,另一个也不好,要在两个“不好”中选择一个。 很快,郗晨三人就开始针对如何“控制”周长生这步棋进行讨论。 讨论的过程没有之前激烈,偶有分歧,但在大方向上三人的看法一致。 控制,多么“强权”的两个字。 它就像是小女孩手里最后那根火柴,燃起渺小的颤动的火苗。 也可能是一直被人攥在手心里太久了,郗晨也想逆反一次,用自己的行动来反抗所有人。 当郗晨主动联系荞姐问她要那种“控制”男人的药物时,她还在分神想着,整个青春期她都没有叛逆过,这次终于达成了。 荞姐以为郗晨终于心软了,要用这种药去诱惑靳寻,很快就将药搞到手,一种给她,另一种给靳寻。 但荞姐还是嘱咐道:“第一次会有点不舒服,你要是想少受罪就用这种,其实也可以不用。但这种你最好别碰,这药劲儿大,除非他受过抗药特训,普通人一碰就歇菜。” 郗晨问:“这是什么药,有毒吗,会上瘾吗?不会闹出人命吧?” 她不得不考虑这一点,以前也听过荞姐她们姐妹聊什么“马上风”,很多时候就是因为用了药,但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 荞姐:“嗨,就是一点点lsd。倒是没听说那位靳先生心脏不好,而且这么年轻,不至于。但你还是要注意啊,最好少用一些……不过我又听说那这种富二代玩得很开,可能嗑过好几种药,这种人是有点抗药性的,少用了又未必有效。” 荞姐十分在乎这件事的成败,纠结半天还是让郗晨少用,一点点助兴就好,反正她这么漂亮诱人,还怕靳寻不上钩? 荞姐交代完就离开了,整个晚上都表现得很兴奋,在夜阳天长袖善舞,还多喝了好几杯,就连酒醉后做的梦都是郗晨成功嫁入豪门,连带她都母凭女贵。 她却不知道就在这个晚上,她自认为一直掌控在手里的女儿,却用她给的药,向另一种人生迈出了第一步。 同样等待消息的还有辛念和戚晚。 辛念提出最后一个疑问:“你会后悔吗?” 郗晨摇头,这样说:“后悔是非常奢侈的东西,说明还有余力反省。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希望以后能体会到。” 或许这样的人生不够完美,甚至漏洞百出,但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主,也是第一次实质性的反抗。 所有人,不管是张大丰、靳寻、荞姐,还有那些包厢里叫不出名字的老板们,他们都极其看重她的第一次。 全新的,二手的,有人用过吗?干不干净,有洁癖吗? 这种在意不只针对□□,也针对商品。 在他们看来,她就是商品。 甚至连帮郗晨补课的妃妃,出于个人关心,私下都提醒过她一次,如果实在没得选非得走这一步,起码要挑一个自己顺眼的,或者干脆找个给钱最多的,千万不要选那种抠门吝啬的讨厌鬼。 这大概是妃妃的前车之鉴,但郗晨没有多问。 她高兴的是,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他们看到的只是她表现出来的模样,没有人知道她对这种东西的不在意,甚至还点急于甩掉的意思。 老人说,将自己的身体、人格、尊严、良心这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财富”拿去贱卖,就是卑贱之人。 现在的她正在朝那条路走,虽然她不愿意。 可她愿意与否重要吗,除了她自己谁会在意。 反倒是她最不在意的东西,那些人这么当回事。 她才不在乎靳寻跟那个拍板人是否承诺过,会送他一个没有“开封”过的郗晨,她和靳寻从未约定这件事。 她也没有承诺过荞姐,这些药是要用在靳寻身上的,更加没有答应张大丰,会按照他的思路用自己当贡品献给靳寻。 他们要她做的事,她一件都不会照办。 于是就在这一晚,郗晨煮了一点食物,在周长生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出于礼貌请他一起吃。 然后,她成功留下了周长生。 …… 药劲儿几个小时后就退干净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困倦、疲乏,人就像是抽干了一样。 周长生休息到后半夜,突然醒来。 郗晨已经洗过澡,一直没有睡,也睡不着。 她在等他醒,等他的反应,以及思考计划的下一步。 郗晨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面前还有一个笔记本。 周长生走出卧室时,神态中没有半分旖旎,他很清醒,显然已经想明白了。 就算他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不对,以及今晚的各种失常,他看郗晨的眼神透着不可思议和深深的疑惑。 夜阳鸟 第82节 郗晨将电视声音关掉,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说:“你需要多喝水帮助代谢。” 周长生有些头疼,接过水一口气喝光,坐下问:“为什么。” 他是过来人,又跟着靳家办事,虽然常年在林新,见识上却不浅薄,他见多了算计和手段,可不认为郗晨这一手是出于什么爱慕。 这个女孩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惊人的冷酷、冷静,即便是他都不免心里一颤。 而那种冷,是被逼到悬崖边上,已经经历过绝望,即将做出最后反扑之前的反应。 郗晨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随即她按了几下笔记本。 周长生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但接下来的事,已经容不得他关注这些。 笔记本里播放出一段视频,主角是他们两人,地点就在卧室。 周长生眼睛发直,脑子空了一瞬。 直到郗晨将视频按停,说:“你如果不希望我把事情说出去,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样的忙,会需要她用这种东西来威胁? 必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周长生震惊之余,也渐渐猜到了一些走向。 一个人但凡还有点留念,都会给自己留条退路,能让一个女生豁出去到这步,说明她的人生已经穷困到再也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 接着,周长生又见到她从旁边拿出一个纸袋,从里面取出一摞照片放在他面前。 这之后持续几分钟,周长生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听着郗晨讲自己的故事。 她的语气是平静的,没有用多少形容词去渲染,她的声腔尾音是抖动的,那大概是源于反抗命运的亢奋,以及对事态发展的恐惧、担忧,或许还有一些对他的愧疚。 利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会心虚吗,或是良心不安? 可能都有。 但只要迈出第一步,这些感觉都会渐渐麻木。 都说十赌九输,她看不起荞姐被赌瘾控制,不明白荞姐为什么会被男人摧毁一生。 事到如今,她也将自己也放在赌桌上,赌一个机会,和这群男人博自己的命运。 从这以后她不再是个“好”人。 她放下了底线,挣脱了良心。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步。 ——我要张大丰永远都不能再威胁我。 ——事成之后,我要你帮我去跟靳先生“求情”,就说是张大丰□□我,我和你错手杀了他。 ——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要让靳先生知道,张大丰亲口跟我说过,他手里也有他的把柄,并用这件事威胁我,让我听话,让我接近靳先生去套商业机密,他要将靳先生架空,自己做项目主导。 这些声音直到周长生离开,都还在耳边回响。 他离开那个套间,却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到附近的公园停下,打开车窗吹着冷风。 许久过后,他想起临出门前,郗晨垂着眼睛对他说的另外一句:“我不该利用你,你恨我吧,我就是个贱人,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起码昨晚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周长生本就对她有好感。 即便没有,在看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生,用这样惹人怜爱的姿态,说出这样四个字,是个男人都会心动。 最主要的是,她还这么年轻,心机还不够深沉,所以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是那样动听,因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她是稚嫩的,她不知道其实他有很多办法,她的威胁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靳寻那里他完全可以交代过去。 他完全知道如何摆脱,也看到她的下场。 但就是那四个字…… 她将他视作希望,或是灭顶之前所抓住的那根浮木。 这样的认识重重压了下来,不止沉,还带着锋利的刃,远比那段要挟视频还要尖锐,令周长生喘不过气。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人怒急了会异常冷静,同样走到绝境的人,在嘶吼挣扎之后也会这样。 不要惹这样的人。 第65章 三个人的绊 周长生这么快就加入到计划当中, 令郗晨三人感到意外。 她们决定实施的时候心里其实没有底,也曾讨论过如果周长生不就范,或者转头去靳寻面前主动坦白, 再添油加醋编排郗晨一番怎么办? 郗晨和靳寻的连接是断开的, 她怎么解释呢,靳寻随时都可以再找一个女孩送过去,不一定非得是她。 辛念也曾经问过,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 咱们有没有应对策略? 戚晚想了想, 说没有。 但这一次辛念并没有提出反对,劝郗晨再想清楚。 原因很简单, 答不答应在周长生, 如何应对在靳寻,而做不做则在她们。 她们做不了别人的主,只想做一次自己的主, 她们预测不了别人的行为模式, 只能控制自己。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确保他人的“配合”才动手, 那这世界上什么事都做不成, 而且她们没有时间了,不这样做,也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自己选。 后来辛念也问过郗晨, 周长生是怎么答应的,他爱她吗? 爱, 多么重, 又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个字。 她们都没有体会过。 郗晨说:“我想是同情居多, 或者是恻隐之心。现在压力给到他了, 如果不帮我,我的下场会很惨,虽然这件事不是他导致的,他却是有机会扭转的最后一个环节。” 辛念点头:“嗯,这波心理战术还是可以的。” 郗晨也说不清是从哪里来的感觉,可能是之前受到周长生的照顾,他所表现出来的细致和担当,令她看到他的责任感。 郗晨说:“也不完全是心理战术,他对我一直都很好,那些男人里只有他是我不反感的。” 对于张大丰那些人,她是纯粹的生理上的厌恶,尤其是在她知道张大丰掌握着她的照片,并且有意将她当礼物送出去一圈。 而对于靳寻,她是一种低阶对高阶的反感,十分无力,带了一点“仇富”的心态。 就像网上有些人看到一些处境凄惨的陌生人,就会说为什么有钱人不出来帮一下,他们明明有这个能力啊。 然而站在另一些人角度,他们会觉得凭什么有钱有能力就要帮忙,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人人都这样我不是忙死了? 这样的心态郗晨也曾出现几次,她还幻想着如果自己是靳寻,她看到这样一个女生,举手之劳的事一定不会不理。 但很快她就将自己从这样的想法中拽了出来。 与其将精力浪费在思考别人该怎样,会怎么样的想法中,倒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样,会怎么样。 掌控他人结果一定会失望,掌控自己还有机会赢一把。 至于周长生,他加入之后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辛念和戚晚的存在。 郗晨将她们的故事告诉周长生,并解释了为什么一开始没说。 周长生比她们的人生经历要丰富,开始细聊计划之后,令整件事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他还非常克制,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摘出去,并强调说整件事一定要越简单越好。 而她们的目的其实就那么一条:拿回照片,不再受要挟。 周长生说:“只要张大丰能完整的把东西交出来,不一定要他的命。走到杀人这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但如果走到非杀不可的地步,再复杂也得做。” 几人很快将时间地点定下来,比如一定要在靳寻还留在林新期间,比如时间最好是晚上,但如果张大丰消失一整晚一定要有足够的理由,确保他的手下不会找人。 最主要的是地点,是选在郗晨住的套间,还是张大丰的办公室。 选择前者,固然更“安全”,能规避掉很多麻烦,但这样一来就需要有一个人去张大丰的办公室,在张大丰吐出密码之后,能第一时间从里面拿到东西。 如果选择后者,这部分就可以同时进行,但夜阳天晚上人多眼杂,万一办公室闹出动静声响,很可能会惊动他人,又或者是突然来了什么客户,需要张大丰出面。 经过几轮推演,周长生建议还是将地点放在办公室,一来就算戚晚可以进去办公室,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将东西搬出来,二来就算在夜阳天,外面的阻碍也有的是办法处理。 张大丰就是靠背叛出卖前任老板才坐上这个位子,所以他的办公室一向不对手下人敞开,近来频繁出入的只有戚晚。 至于戚晚以外的人,如果是在夜阳天晚上营业期间进去,可能会引起他人注意,所以要在营业时间以前,也就是傍晚。 但如果要将东西拿走,最好是选择凌晨三四点以后,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疲乏,客人陆续酒醉离开,员工也准备收拾场子,他们选在这个时间走最保险。 除此之外周长生还提出几点,比如利用那些账本要挟张大丰,让他自己衡量是利用照片要挟郗晨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生重要,还是关系他命脉的账本重要。 那些账本可不只牵扯张大丰一个人,有连带关系的他恐怕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样的讨论基本上是围绕着“不杀张大丰”的中心,郗晨虽然还没有打消原本的念头,却也在认真思考着可能性。 还有辛念,她本来就有点被推着的意思,杀人不是她的本意。 这个时候戚晚却着急了:“留着他,他还是会去我家,我还是要面对他。” 郗晨和辛念同时看向戚晚。 郗晨说:“那就再加一条,让他以后和你保持距离。” 戚晚心里一紧:“这可能吗,他会听吗。” 辛念接道:“还有一个问题,虽然我不赞成杀了张大丰,但留下他也要处理很多麻烦。张大丰会不会将这些事告诉靳寻,咱们拿走他的账本,他能善罢甘休吗,夜阳天前老板是怎么消失的,他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咱们?要是他的人跑到我家里伤害我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戚晚:“是啊,张大丰报复心重,摔这么一个大跟头他肯定记仇,早晚要报复。我不相信他真的会因为那些账本就息事宁人。” 郗晨没接话,其实说到最后,无论杀与不杀,能摆平整件事的还得是靳寻。 她望向周长生,周长生表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要选择靳先生在林新的时候。” 夜阳鸟 第83节 只有这一步他从未摘除。 指定两套方案,也无非是给这几个女孩多一条“生路”,杀人是下策。 郗晨问:“你要去和他谈条件,因为只有他有能力将我们保护起来?” “保护”还是比较好听的说法,靳寻如果真是这样的慈善家,也就不至于到这步了,所谓的“保护”也是有条件的。 周长生正要开口,戚晚却抢先一步:“靳寻不会白做的,他凭什么保护咱们,咱们又要拿出什么样的代价去交换?说来说去,只是从张大丰换成靳寻。” 辛念:“帮咱们这么大一个忙,他肯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如果他将来和张大丰一样,让晨晨……” 隔了好一会儿,郗晨垂下眼,这样说道:“我从来没有幻想过能干干净净地躲过去,张大丰也好靳寻也罢,他们都提出过同样的要求。我的诉求从来都不是靳寻能改变主意。” 戚晚:“那你……” 郗晨笑了下:“你们忘了么,我说过的,这条路已经在脚下了,我没有其他选择,那还不如靠向更高更有话语权的那个。就算是做卖身,通过谁卖给谁,也是有待遇区别的。有人出场费高达几十万,有人一晚上只有几百块。同样是贱卖,当然要踩上更高的跳板。” 说这话时,她的脸白得吓人,几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她的身体也在发冷,手指发颤,她下意识靠向周长生,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震荡,好像即将要破碎,可是底色却又透出决绝和坚定。 这之后,辛念和戚晚都不再说话,她们看着彼此,又各自别开脸。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在这一刻,她们都觉得难堪,为自己,也为对方,为眼下的形势,也为整个操蛋的局面。 难以面对是唯一的“共鸣”。 …… 直到辛念和戚晚离开,屋里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周长生起身给郗晨倒了温水,郗晨只喝了一口,就只是捧着杯子捂手。 周长生又去厨房做饭,只是简单的一碗热汤面。 郗晨吃了一点,胃口实在不大,浑身都充斥着紧张感,连她的胃壁都在一阵阵收缩。 郗晨放下筷子,说:“难怪晚晚一焦虑就想吐,原来就是这种感觉。但我不是因为焦虑,是恐惧。” 周长生将碗筷洗干净,又折回来,这才欲言又止地吐出几个字:“你这个朋友……” 郗晨看向他:“嗯?” 周长生:“这件事只有她是游离在外的,如果会发生变数,最有可能就是在她身上。我说这话没有挑拨的意思,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游离在外。 郗晨知道他的意思,戚晚目前来说都没有受过明确损失,她要摆脱张大丰也没有她们这么艰难,或者搬出去住,然后考外省大学,这些都是办法。 郗晨:“如果不是我和辛念出了这种事,戚晚不会加入,也不会动杀人的念头,她应该只会默默忍受,直到精神崩溃的那天。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看精神科已经有段时间了,是我们的事推了她一把。” 周长生点头:“可以理解,但她依然是个变数。” 郗晨:“你怕她反口?” 周长生没接话,反口倒不至于,但……该怎么说呢,就是一种直觉,有这样一个变量,可能会令整件事发生不和预计的变化。 片刻安静,周长生最终也没说什么,只将担心放在心里,不想再给郗晨造成困扰。 他收拾好桌面,准备离开,却见郗晨脸色依然不佳,身体还有点虚,便又有些犹豫不决。 周长生说:“我先去一趟药房给你买点肠胃药回来。” 郗晨摇头:“我只是精神紧张。” 周长生又去倒水,这次还加了红糖。 郗晨喝了小半杯,待他起身之前忽然开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周长生下意识转身。 郗晨依然坐在原位,看他的目光似乎在忍耐,又好像有一种小心压抑的期待。 那不是一个女人看一个男人的祈求怜爱的眼神,只是一个人看另一个人,向他发出的求助信号,又像极了寒冬腊月,将要冻死的动物看向热源的渴望。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心过她。 她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异性之爱,只有剥夺、掠夺。 虽然有两个正在共患难的朋友,但她们的友谊也不是这种“照亮”关系,她们同样弱小,无法将仅有的温度提供给她。 “嗯。” 周长生只应了一声,就折回来。 周长生坐下后,郗晨就靠在他身侧,小心翼翼的没有投怀送抱,就只是找了个支点。 他握住郗晨的手,她的温度渐渐回来了。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低声说:“我有一个妹妹叫郗望。” 周长生知道这件事,但从未听她提过,听说那个女孩两年前失踪了,还以为她们姐妹关系一般。 但就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提到的却是这个妹妹。 郗晨继续道:“我知道这辈子大概是找不到她了,可能她已经死了。我很后悔,在她失踪之前我和她吵了一架。其实我们感情很好,在那之前我们还讨论过,要一起离开那个家……如果,我是说如果,能在张大丰那里找到一些和她有关的消息,我想先把她找到。” 周长生顿住了,原先郗晨表现出来的“杀人”决心十分坚定,中间也不知何故被他的另一套方案说服,又做了“不杀人”的打算。 他以为她是在给自己留后路,这会儿听来,却是为了郗望。 周长生问:“你怀疑她的失踪和张大丰有关?” 郗晨:“我没有根据,只不过郗望失踪的时候,我妈一点都不上心,加上她对我做的事,才令我想到会不会这件事也和张大丰有关。听我妈的话茬儿,这里发生的一些人口失踪案,就算张大丰不是主导也是知情者。以他的风格手里应该握了不少人的把柄,我想可能也包括这些事……” 周长生没有问郗晨这个念头存在多久,怎么不跟辛念和戚晚说,他只是思考着整件事的内在联系。 想着想着,他沉下眼,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身边发出细微有序的呼吸声。 周长生低头看去,郗晨已经睡着了。 是浅眠,她的眉头依然拧着。 周长生伸出另一条手臂,按掉旁边的落地灯。 屋里陷入黑暗。 他就静坐在那儿,握紧了她的手,感受着黑暗的沉静,以及流淌在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不安。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 第66章 三个人的绊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 郗晨主动和张大丰搞暧昧的时候, 张大丰并没有怀疑,一碗迷汤灌下去搞得五迷三道,认定了是郗晨在跟他服软, 认定自己的牛逼。 他也听说郗晨已经成功勾引了靳寻, 当然也是荞姐描述的——在他看来,女人只要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起码他是没见过。 张大丰想着, 反正这几天有时间, 她都送上门了, 他赶在“流水宴”之前先解解馋也不错。 他甚至猜到了郗晨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她一定是以为只要伺候好他, 他就能高抬贵手, 不让她去陪那么多男人。 但她的命运已经握在他手里,她的想法不重要,最多给她分一点好处, 让她没那么多怨言, 乖乖配合。 看着这些人使出所有招数, 都不能撼动半分, 看着他们玩尽所有心机,都无能为力,他自以为把他们每一个人都看透了。 这种掌握生杀大权,决定他人生死的感觉, 真的很爽。 靳寻那个乳臭未干的,要不是姓靳, 能在他手里玩上三个回合? 等这次谈判结束, 姓靳的就会知道在林新谁说了算。 就这样, 张大丰沉浸在“自我高潮”的快感中难以自拔, 直到看到郗晨,听着郗晨前所未有的柔软腔调,看着她表演着投怀送抱,并且毫不意外地听到她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求他通融,张大丰的自负、自大、自满膨胀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大丰大意了,而且过于轻视这个小女生。 这还是白天,他就想在靳寻给郗晨租的小套间里逞凶,但郗晨拒绝了,说不能在这里,靳寻的人每天都来,会知道的。 她指的是周长生,那个碍事的家伙。 张大丰也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不能出错,可他又不想放走上钩的鱼,于是就在郗晨的提议之下带她去夜阳天的办公室。 路上,郗晨问张大丰今天有没有特别的安排,晚上要不要见客户,事实上张大丰的行程她已经大概知晓,这样问只是确保万无一失。 张大丰笑着说,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就算有也会安排开,把所有时间都留给她。 郗晨又说自己打算在他办公室一直留到明天,不想出去见人,也不能让夜阳天的人知道她在,不然人多口杂,早晚要传到靳寻耳朵里。 在偷情和给靳寻戴绿帽子的巨大刺激面前,这点小要求对张大丰根本不算什么,他连声说好,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怎么玩。 张大丰搂着郗晨做着春秋大梦,幻想自己控制这个小女生,看着她一步步勾住靳寻的魂,再利用她遥控靳寻的决定,借此将靳家人玩于鼓掌。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真没法高看靳寻,谁让他有个恋爱脑,又太过自以为是。 不过想想也是,靳寻自小什么都不缺,也从未摔过跟头,便以为失败这东西与他无关。 然而在物质上满足太多,就会寻求精神上的补偿,以达到物质和精神的平衡,否则一边太满会显得另一边太空虚。 张大丰也有些意外郗晨这个什么都不会的青涩的小女生,竟然让靳寻这么投入,这是不是就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过他还是有点疑虑的,直到两人走进办公室之后,郗晨突然提起那些照片。 张大丰笑着反问:“不是都让靳寻的人拿走了吗?” 郗晨却说:“你不会还留了一份吧。” 她的语气仿佛在撒娇,隐隐还有点不安。 “何止一份。”张大丰听出来了,也不打算隐瞒,“放心,就算留了也是我个人私藏,我一个人欣赏,肯定不给别人看。” 郗晨靠向他,问她能不能一起欣赏。 张大丰有点意外,但也很兴奋,没想到她这么上道,他也有点仗着自己是个男人,这又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就算把一部分秘密敞给她看也没什么的心态。 于是张大丰就当着郗晨的面登录电脑上的一个账户,那里面储 夜阳鸟 第84节 panpan 存着许多女人的照片。 郗晨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用手操控着鼠标,张大丰就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准备待会儿就在沙发那里实现那些肮脏的幻想。 郗晨的注意力却都在电脑里,她忍着恶心一边躲一边撒娇一边快速滑动鼠标,先是看到自己的照片,有很多,同时也目标明确地找到很多女孩手持身份证的自拍□□。 郗晨问:“这些是什么,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裸贷吧?” 张大丰笑着回:“是叫这个,你听说过?” 郗晨:“不只听说,还有人跟我介绍呢。就在学校,大家都知道我家里没钱,我妈在这里上班,就有人问我想不想赚快钱——我差点就答应了。” 张大丰嘬着牙花子说:“那可太浪费了,这些都是普通货色,你这样的我得单独给你建个档案。” 郗晨笑着扫过他,又看向电脑里那些单独建立的文件夹:“就像这些?” 张大丰应了声,就要将她拉起来。 郗晨却将手抽回来,说:“你把东西都放在电脑里,就不怕中毒吗?被人盗走了可怎么办?” 张大丰说他的电脑做了加密防火墙,很安全,而且还有别的备份,就算电脑和备份都丢了也没关系,重要资源还在保险柜里留了一份。 郗晨看向那个保险柜,又玩笑道:“也就是说你所有秘密都在这间办公室里,那我要是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你不就‘倾家荡产’了?” 张大丰哈哈大笑,说让她尽管来烧,还说自己狡兔三窟,在夜阳天之外还留了一手。 夜阳天之外? 郗晨注意到他的透露,便半推半就的被他带去沙发那里。 张大丰很着急,压着她要直奔主题。 郗晨趁机追问夜阳天之外又是哪里,他自己住的地方,还是银行开了保险柜? 张大丰随口说,那地方谁都想不到。 虽然张大丰精虫上头,但基本的智商还是在的,尤其是郗晨问了这么多,他也觉得奇怪,便问郗晨干嘛问这些。 郗晨笑着回答:“还不是想多了解你。我妈说的对,你们这些男人特别坏,尤其是你。她让我小心你,还教我怎么对付你这样的男人。” 对付? 张大丰来了兴趣。 直到郗晨从内衣里摸出一个塑料小袋子,又用手指弹了下:“要不要一起试试?” 张大丰一眼就猜到是什么,前段时间就听说荞姐跟其中一个小姐买了lsd,有致幻作用,还能助兴。 张大丰:“你就是用它对付的靳寻?” 郗晨:“不止,我还有别的手段,是捆绑套餐,不单独提供,你要试就要全套。怎么样,敢不敢?”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张大丰笑着被郗晨推起来,又按照她的要求去拿酒。 直到张大丰回来,郗晨将药倒进酒瓶里,摇了几下又倒入杯中,不止是张大丰连她都跟着喝了两口。 药劲儿上来很快,张大丰的心智逐渐迷失,满脑子只想着发泄。 就在这时,他被一股力量撂倒,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人捆了起来。 张大丰的嘴也被堵上了,但因被药劲儿控制着,整个人都是蒙的,挣扎的同时身体也在发飘,甚至视觉和知觉都开始出现障碍,眼前见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多了几个人,他们还在说话,而这些人影忽高忽低,在一片片色块中扭曲着,连同周围的色调也在变化。 张大丰眼前的所谓“幻觉”,正是周长生和辛念、戚晚。 周长生也用过lsd,知道这种药的前期中期后期会出现什么症状,前期会持续一个小时,然后会逐渐往上走,症状严重的可以持续两三个小时,他们要利用的就是这段时间。 周长生将同时出现幻觉的郗晨抱到沙发上,给她灌了很多水,促使她尽快代谢。 这种药会让人情绪失控,有人异常安静,有人哭闹不止。 郗晨的表现属于前者,她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安静地笑,眼神迷蒙,同时抱着周长生,似乎是在分辨眼前的景象。 周长生将放着轻音乐的耳机给她戴上,正要离开却又被郗晨拉住。 而另一边的辛念和戚晚已经开始行动,一个打开保险箱,另一个将账号里的内容全部清除,再将硬盘从主机上拆卸下来。 戚晚将保险箱里的所有东西都扫到手提袋中,接着就听辛念问:“他刚才不是说还有硬盘备份?” 戚晚指了下不远处的文件柜,说:“应该在那里面,我之前见到过。” 辛念打开一看,惊到了。 柜子里有十几块硬盘,整整齐齐码放着,旁边还有许多文件袋、档案夹,她拿出一个袋子看了眼,全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辛念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将这些东西搬出来:“这么多要怎么处理?” 戚晚随口道:“一把火烧了。” 辛念:“有道理。” 随即辛念又想起一茬儿:“他还提到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会是哪儿?” 戚晚:“我猜要不在他自己家,要不就在我家。我之前见到他拿了个袋子,我妈放在自己房间了,我问是什么,他们也不肯说。” “他居然把东西放你家?也太信任你妈了吧。”辛念惊道。 戚晚解释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妈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不会对他怎么样,再说那些东西对我妈也没用,她就只想傍着他过好日子。” 两人一边行动一边讨论,直到辛念将所有东西分拨装进手提袋,已经累出一身汗,就瘫坐在地上喘气。 戚晚也盘坐着,却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账本,低头查看。 辛念问她在看什么,戚晚说,按照计划要找出靳寻的把柄,这对他们后面的行动有力。 辛念也跟着拿出一个账本,试图一起找,但她对这些账目实在不熟,看得头晕眼花,不会儿便问戚晚的收获。 戚晚眼皮都没抬,指出几点自己找到的可疑之处,两人还是不是讨论几句,比如按照这些账目的罗列,按照张大丰这里照片的储存量,或许裸贷、地下赌场跟他不只是连带关系,他很有可能就是幕后老板,最起码也是老板之一。 辛念一直震惊于这些意外的收获当中,一时有些高兴歪打正着,少了很多后顾之忧,一时又忙着消化,反倒忽略了戚晚过于清晰的思路,因在她的认知中戚晚一向都是清晰的,无论出什么事她都是第一个发现盲点的。 反倒是忙着照顾安抚郗晨的周长生,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着两个女生的互动和讨论,渐渐发现一些端倪。 而这些端倪恰恰和他此前的不安相呼应,似乎这个戚晚一早就知道很多事,却因为某些原因直到现在才借着这个契机“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装作是她刚发现的。 面对这些“意外收获”,再清晰的人也会经历一个消化过程,而戚晚却直接跳了过去,就像是一个陈述事实的机器人,只是履行着自己的步骤。 别说是十六岁的女孩了,就算是周长生,他从旁听到这些发现都不免心惊,就算要冷静的分析判断,也不是立刻就能做到,更不要说第一次接触账本的人,居然能这么快就上手且迅速找到疑点——除非戚晚本身就对账本很精通,或者这根本不是她第一次见到。 然而按照张大丰的做事风格以及种种套路,戚晚会在什么样的情景之下接触到他的账本? 张大丰急于侵犯郗晨,不管郗晨怎么哄,也只是对她敞开一点无关痛痒的秘密,都是女人的照片,半点不伤及他的利益。 这些账本却是直接关乎他利益的东西。 还有,如果戚晚说的属实,张大丰将一些东西放在安闲那里,这就说明张大丰对于她们母女是有一定信任在的,虽然照目前来看,是张大丰单方面对戚晚建立了信任。 问题是,他们的信任是怎么建立的,什么时候建立的? 难道说戚晚撒了谎,张大丰并不只是对她意图不轨,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似乎也可以解释戚晚整个动机。 她看上去最游离在外,表面动机最不充分,但这件事她却额外上心,也不像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性格。 对了,她有严重的精神焦虑,还因此患上呕吐症,体重在直线下滑,听她自己说再这样恶化下去,很有可能会变成厌食症。 郗晨说她的精神焦虑已经持续很久了,早在郗晨遭到逼迫之前,张大丰开始和安闲来往的时候。 或许那时候戚晚就已经被张大丰“控制”了,她无法挣脱,也无力向外发泄,压力只得内化? 思路走到这里,周长生又朝辛念和戚晚看去一眼。 戚晚大概有所感应,这时也回了下头,刚好和他探究的目光对上。 就这一眼,周长生在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慌乱,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戚晚很快镇定地问:“晨晨怎样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67章 三个人的绊 周长生回应道:“她没事。” 戚晚:“那就好。” 话落, 她又把头转回去。 这之后辛念依然在问问题,但戚晚回答明显变少,还催促辛念动作快点。 天色已经转暗, 辛念不能在这里待到第二天, 她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需要照顾,而且她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彻夜不归。 戚晚也是一样,她可以晚归, 却不能玩消失, 不然安闲一定会找人。 然而这里不能只留周长生和郗晨两个人, 东西只能趁着第二天凌晨四点以后运出去,但就算那时候相对安全, 万一撞到两人也会引起事端。 事实上最大的难题就在这里——东西是一定要带走, 以及张大丰要如何处置?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戚晚依然在研究账本以及连她都没见过的证据,原本她是想做做样子, 好像自己也很惊讶, 直到见到这些东西。 张大丰是很会做账, 因为有财务背景很多猫腻都是他亲力亲为, 但账本太多了即便是他也容易记混,查找起来不方便,所以在内页的右下角做了标注。 有的老板姓氏容易重复,比如姓王、张, 他标注的字取的就是名字,这件事是戚晚之前就发现的, 刚好这些字和张大丰频繁往来的老板名字重合, 而且张大丰跟安闲面前也会提起。 但无论戚晚之前来过多少次, 张大丰都没有将标注“靳”字的账本给她看过, 或者说是牵扯到关键利益的中心,说明张大丰还是有防备的。 戚晚的手指滑过那个“靳”字,心里突突地跳,很快便开始翻看。 她对细节和数字都很敏感,但这种对数字的敏感却并不是表现在数学上,其实她的数学成绩一般般,只在生活中对于一些数字记得非常清楚,加上她接触账本都是从张大丰这里得来的经验,并没有其他干扰,所以一旦看到熟悉的记录就会立刻想起其中关联。 或者这样说,正是因为和张大丰的账本有关,她才敏感。 一时间,戚晚也顾不得周长生是否在观察自己。 她凭着一点侥幸心理自我安慰着,就算周长生觉得不对又能如何,她既不打算出卖大家,又没有站在张大丰一头,她只是对自己知道的内情稍作隐瞒,周长生又没有证据,怀疑又能如何? 夜阳鸟 第85节 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案子因为“证据不足”而作罢,何况是生活中只是一面,不知另一面的事比比皆是,谁又能说得清楚全貌? 此时戚晚所有关注点都在这本标记为“靳”的账本中。 之前她们就讨论过,也生出过疑点,一来想不通靳寻怎么会有把柄落在张大丰手里,他们看上去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二来靳寻并非林新人,来林新只是为了谈项目,期间连美人计都没有中,还能有什么事让人抓到? 再往前推,张大丰来林新之前是跟过靳寻的父亲做事,但已经过去数年,当时的靳寻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跟张大丰所谓的把柄有关就更扯了。 直到戚晚看到这些数字以及张大丰习惯的算法。 是的,做账都有自己的一套习惯,或者说是套路,用惯了的东西很难轻易改变,张大丰也是一样。 戚晚发现他有几个个人习惯,在每一个账本里都有体现,就算这时候有人给她一堆账本,让她从中选出一个张大丰做的,她都能凭着这种习惯找出来。 关于这一点,张大丰还表示过惊奇,说自认为这些账本天衣无缝,内行人都不敢下定论,戚晚竟然如此敏锐发现内在关联。 他还说,要不就是戚晚在这方面有天分,要不就是父女连心。 戚晚认为两种都不是。 她或许有天分,但绝不是在做账上,而是对“变态”的洞察。 可能真是有些遗传在吧,她很小就发觉自己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似乎她的想法总是阴暗更复杂,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疑神疑鬼。 当遇到一些古怪的,甚至是“变态”的人,她的雷达尤其敏锐。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如果她是张大丰,她会怎么在账本里做手脚,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折损对方的利益,又该怎样设置陷阱,用这些做账手法将对方套住。 就顺着这条思路,加上她对张大丰的了解,反倒容易就发现盲点,当然这里面或许还有一点灵感和直觉在。 就这样,戚晚径自沉浸在“小世界”中,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周长生一直在照顾郗晨,同时关注张大丰用药的反应,一旦药效减退,张大丰会觉得很困,但眼下情况特殊,张大丰再困也不会睡,待恢复神智就会想办法反抗,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他灌一次酒。 辛念也在关注时间,她不能赶在夜阳天营业之后离开,所以天色还没黑,她就收拾好一部分东西,准备先一步走。 按照他们此前的商量,期间有谁走都要带走一部分证据,万一翌日清晨行动失败,也不至于鸡飞蛋打。 辛念走之前叫住戚晚,戚晚这才醒神,按照原计划送辛念走。 戚晚还拿了张大丰办公室的钥匙,两人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出去,途中遇到一些刚上班的员工,但没有人在意辛念肩上的双肩背,对于学生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装束。 戚晚非常自然地介绍说,辛念是同学,带她过来玩。 直到走出夜阳天后门,辛念忍不住问:“他们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 戚晚说:“因为我没带人来过。” 辛念却觉得奇怪的点不在于此:“那你突然带人过来,她们会不会起疑?” 戚晚抿了抿嘴唇,犹豫几秒才说:“好吧我说实话,他们觉得奇怪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张大丰和放贷公司有关系,这里很多小姐缺钱了都是跟张大丰找门路。张大丰之前还跟我说过,如果我有同学缺钱也可以介绍过来,现在学生群体很受欢迎。” 辛念不禁怔住,想到自己的遭遇,又想到之前因为缺钱而和戚晚、郗晨生出的龃龉,不由得转开脸。 戚晚又道:“我一直没跟你提,也没有介绍过其他人,就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辛念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她不能在此处久留,临走之前和戚晚又对了一次回来的时间。 辛念走后,戚晚却没有折回,而是按照计划先回一趟家,告诉安闲今晚张大丰不回来。 安闲对此并没有起疑,张大丰要看夜场,时常天亮才来,或者干脆不来,不过每周都有那么一两天不看夜场,会特意跟她和戚晚一起晚饭。 戚晚在家吃了两口就说没胃口,她的胃又开始一缩一缩的,但这次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兴奋。 她没有立刻回到夜阳天,而是先去自己房间思考片刻,然后趁着安闲去洗澡,从她房间里找出安眠药,用热水滑开了再倒进鲜榨果汁的瓶子里。 安闲洗完澡一定会喝一杯,她睡眠浅,还有点睡眠障碍,有时候需要吃安眠药助眠。 但这件事戚晚并没有跟其他人说,她只计算着自己出入家门的动静是否会引起安闲的怀疑,一旦安闲发现她半夜出门,将来张大丰出事,安闲指不定会往她身上想。 还有,安闲房间里还有一些张大丰拿来的行李,那里或许就藏着张大丰的秘密,她要去翻找也只能趁着半夜安闲睡熟之后。 戚晚搅拌好果汁,就若无其事地出门,双手就插在兜里,摸着张大丰那串钥匙,以及刚从家里拿出来的药瓶。 瓶子原本是装安眠药的,只不过是安闲前两天吃完的,戚晚将空瓶子留下来,又放进去几颗安闲的用来治疗偏头疼的止疼药。 她的想法很简单,lsd本就有安眠成分,但致死剂量未知,起码她能查到的资料里没有找到服用lsd致死的数据。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lsd和止疼药一起服用,致死率不仅高而且很容易能判断出剂量。 郗晨手里的lsd有限,因是违禁药荞姐没有给她太多,郗晨之前给周长生用过一部分,这次又将余下的倒入酒里。 那瓶酒分量不少,药融进去效果会分散,张大丰喝了一杯,郗晨只喝了几口,也就是说两人的药效时间都会缩短。 她还查过lsd的微克服用剂量,这还是因为她们之前讨论如何拿住周长生而做的功课,包括lsd溶解的效果,吞咽的效果,或是放在舌下的效果,发作时间和持续时长都会不同。 按照这样的计算,张大丰不用等到两三个小时就需要再灌一次药,也就是她和辛念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一点周长生也知道。 戚晚低着头想得有些入神,其实她还没完全想清楚要不要将止疼药混进去,但就在某个时刻,她心里生出一道奇异的声音诱惑着她:拿了也没什么关系,可以不用啊,先拿着再说。 正这样想着,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声音:“戚晚?” 戚晚脚下倏地站住,抬头望过去,站在面前几步远的正是余钺。 戚晚眨了下眼,遂笑开了:“这么巧。” 余钺:“刚打完球,你呢?” 戚晚:“哦,去了图书馆,准备回家陪我妈吃饭。” 余钺看了下时间:“也好,天黑前早点回去。” 他还记得上次戚晚被跟踪的事。 戚晚:“谢谢。” 余钺嘱咐完还是不放心,将戚晚送上公交车。 戚晚上车后还透过窗户跟他挥手,直到车开出一站地,她下了车,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往夜阳天去。 余钺发来信息:“到家给我个消息。” 戚晚:“放心吧。” 直到出租车在夜阳天附近停下,戚晚下车边走边跟余钺说:“我到家了。” 余钺回了个表情。 戚晚神色如常地从后面进入夜阳天,这里已经开始营业。 一路上遇到不少夜阳天的员工,戚晚还特意绕到前面,和柜台前的经理打招呼,并告诉他张大丰今晚不过来,他现在在外面跟客户吃饭,叫她过来帮忙拿个东西。 然而事实上戚晚虽然经常过来拿东西,但每次都是张大丰在的时候,他不在她是进不去办公室的。 可这会儿经理正忙,顾不上考虑这些,再说张大丰也不喜欢下面人过问太多,所以他们就算猜测过张大丰和安闲、戚晚的关系,也不会多打听,何况戚晚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 戚晚铺垫完张大丰的“行程”,便一路回到后面,路过走廊时还看了眼前面的监控。 前面的监控有保安负责,但场子里到处都是保镖,监控看不看无所谓,所以保安总是偷懒。 后面的监控,那几间vip包厢的监控,尤其是通往张大丰办公室的那条走廊,都是张大丰自己负责,监控屏幕就设置在他办公室里。 张大丰是出于不信任手下人的考虑,但这一点恰恰方便了他们几人行事。 他柜子里有那么多硬盘,除了资料之外,还存放大量的监控视频,只不过做了取舍,基本上都是vip包厢客人的秘密。 不过这些视频和他们关系不大,戚晚并不在意,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过去七天的监控视频。 刚才有辛念在,她不方便删除,因在过去七天里她来过张大丰办公室,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定也被记录下来。 待会儿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让周长生将监控拆下来销毁,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哦,兴许周长生已经拆掉了呢? 戚晚边想边拐进走廊,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然而刚进门就怔住了。 被绑在椅子上的张大丰脸色涨红,被塞住的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还没有恢复正常,酒瓶里的酒少了一些,应该是灌过第二次了。 郗晨已经醒了,但看得出来她很难受。 周长生就坐在她旁边,却不是在安慰她,他膝盖上放着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他和郗晨的脸上,他们正在看视频。 而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还散落着一些拆下来的监控探头。 戚晚下意识攥紧了兜里的药瓶。 就在这时,两人看过来,郗晨还带着明显的倦色,周长生的眼神却透着古怪。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 第68章 三个人的绊 其实监控拍到的视频没什么大不了, 内容虽然只存了七天,但每一时每一秒都在记录,周长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完, 用快进模式也要集中精神盯住了, 更不要说旁边还有一个正在难受的郗晨令他分心。 在戚晚回来以前,周长生只捕捉到两段有用的信息,说是“有用”也只是他自己判定的, 那是张大丰和戚晚的互动, 张大丰笑呵呵的, 戚晚不怎么有表情,但看上去很听话。 张大丰对戚晚没有任何过分行为, 却透出一股诡异的亲切, 但不是男人和女人那种,倒像是长辈对晚辈。 这在郗晨看来,她的关注点全都放在张大丰的动作上, 好像生怕他做什么, 就像他刚才对自己一样。 周长生却和郗晨的紧张完全不同, 他自己也是父亲, 对儿子是既爱且无奈,儿子到了叛逆期,自小缺乏母爱,他当父亲的有时候在沟通上很是头疼, 时常有一种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人生经验和教训都灌输给他的迫切。 但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说得再多, 有些跟头也要他自己摔。 而且父亲对孩子的关怀, 尤其是中国式的父亲, 总是透出一点别扭, 不够直接。 周长生意外的是,他自己的行为模式,竟然也在视频中的张大丰身上看到了,这实在有点诡异,就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变态突然像是个孩子一样哭起来那种“崩坏”。 在这短暂的消化时间里,周长生却在想,难不成张大丰爱屋及乌要培养戚晚? 如果她是个男生,他还能理解——这倒不是重男轻女的意思,而是张大丰干得勾当,女性处于被压榨的一方,天然就会觉得不耻。 “培养”的想法令周长生觉得十分荒谬,他的理智告诉他可能性不大,也说不通,张大丰狗改不了吃屎,见到女人就想到掠夺,这大概跟他过往经历和性格有关,而且已经形成习惯和条件反射,不太可能在戚晚这里破例。 郗晨全然不知道周长生的心思,因为lsd药物影响,她虽然清醒着副作用却还在,她有些难受,想睡觉,也想吐,但她不能休息,只能强打精神。 夜阳鸟 第86节 她喝了很多水,戚晚上前关心她时,她为了让戚晚宽心,只说还好酒喝得少,没什么事。 戚晚又问:“那他呢?” 她指的是张大丰。 郗晨说:“比预计的退药快,刚才又灌了一点。” 张大丰此时耷拉着头,嘴里发出呼噜声。 戚晚应了声,从兜里拿出药瓶,表情再自然不过,嘴里说的是事先想好的台词:“我在家里发现这个。” 郗晨接过来看了眼说明:“安眠药?” 戚晚点头,扫了眼还在看视频的周长生,对郗晨说:“我开始还以为是我妈的,结果她却告诉我是张大丰的,说他有睡眠障碍,这种药要吃两颗才睡得着。” “难怪。”郗晨说:“如果他有吃安眠药的习惯,那肯定有抗药性。” 郗晨又转向周长生:“要不要加点这个?” 周长生只说:“不要加太多。” 郗晨:“那就两颗吧,药片需要时间融化,那还是大半瓶酒,会稀释不少。” 周长生只“嗯”了声,目光依然盯着屏幕。 戚晚顺着看过去,胃部一紧一紧的,谁知定睛一看,视频里的人却不是她,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很年轻。 但戚晚坐在郗晨旁边,隔着一点距离看不清楚。 郗晨正在往酒瓶里放药,放了两颗摇晃了下,药片顺着液体的转动缓慢落到底部,要完全溶解还需要一段时间。 郗晨放下酒瓶,问:“是秦简州?” 周长生:“嗯,你应该见过。” 她的照片就是秦简州送来的。 郗晨又问:“他为什么来找张大丰?” 周长生摇头:“不知道。” 按理说处理完照片的事,秦简州和张大丰应该再无交集,但他却出现在张大丰的办公室。 而且看视频里的互动,两人并不熟,像是秦简州来替靳寻转达一些事,张大丰表现得很客气,还从保险箱里拿出几件东西装进纸袋里,一起递给秦简州。 周长生将视频按停,往回倒,又仔细看了遍张大丰的动作。 放进纸袋里的有一个小号账本,还有一个像是记事本一样的东西,以及一个信封口袋,和一枚优盘。 周长生半晌没有动作,表情逐渐凝重,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 郗晨猜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张大丰会给秦简州账本,那记事本和优盘里记录的又是什么? 戚晚扫过两人,她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和张大丰的关系,郗晨不会怀疑她,周长生却说不准。 如果能将周长生的注意力定格在账本这件事情上,对她是有利的。 于是戚晚很快走向保险箱,翻出那个写着“靳”字的账本,又折回来递到两人面前:“这是我刚才发现的。” 郗晨接过来,也注意倒那个字,指给周长生:“你看。” 周长生拿过账本翻了两页,他对此没有研究,乍一看看不出所以然。 只听戚晚说:“之前我在家里听到他和我妈在聊什么钱怎么转,用什么方法,转给谁,我就觉得奇怪,他以前给夜阳天的前任老板做财务,再往前是跟着靳寻的父亲做事,再联系这些账本……” 郗晨接道:“你的意思是,他在帮靳寻洗钱。” 戚晚:“我的猜测也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靳寻来林新投资项目,会不会项目就是表面文章,他们要利用这个工程把钱洗出来?” 其实就算戚晚不说,周长生心里也有数,张大丰以前跟过靳家他是知道的,加上他财物的身份,跟钱财打交道,一旦涉及违法犯罪行为,基本都在非法转移资金的范围之内。 偷税漏税只是其中一个途径,还有很多其他犯罪途径也可以用洗钱来漂白。 周长生半晌没有言语,并没有将自己意识到的“内情”告知郗晨、戚晚。 这几年张大丰不再跟着靳家,两方都表现出好聚好散的模样,这一点也不难理解,靳家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会用一个人太久,尤其是财务、律师这样的角色,一旦哪天反水,牵扯太大。 张大丰自立门户,这就给他人包括周长生在内一个错觉,张大丰和靳家不再“狼狈为奸”。 加上靳寻来林新,和张大丰之间也少不了勾心斗角,看似谈合作却不像是一个道上的,这便令周长生认定就算动了张大丰,也不至于触及靳寻的利益。 至于一开始所谓的张大丰握有靳寻的把柄,按照当时的认知,更像是张大丰过去和靳家的勾结。 但就因为这段视频,以及保险箱里笔迹尚新的账本,将周长生此前的认知全部推翻。 不,张大丰根本不是自立门户,或者说就算他想占山为王,但在实际上还是摆脱不了靳家的照拂。 张大丰过去累积的人脉都是因为靳家,他要真的划清界限,那些人脉就会流失,他要留住人脉在林新这里建立属于自己的根基,一时半刻就还得靠着靳家。 最重要的是,靳寻和张大丰一直都有来往。 周长生再次看向不省人事的张大丰,又看了眼正在和戚晚说话的郗晨,心里渐渐沉了。 事情正在朝一个非常糟糕的方向运转。 今天的事张大丰一定会算,兴许还会转头跟靳寻告状。 比起张大丰,他和郗晨都不算什么。 靳寻不一定要保张大丰,却不会允许他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郗晨三个女生因不知内情,想不到这么多层,可能还有机会逃脱,但他不一样,装傻是蒙混不过去的。 想到这里,周长生忽然开口:“这个人不能留。” 郗晨和戚晚一同看过来,一同怔住。 随即她们做出完全不同的反应。 郗晨先是吸气,随即点头,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接受,再说“从根上解决问题”的念头一直都在。 戚晚没有表情,但眼睛却亮了下。 郗晨:“那就这么决定吧,但念念还不知道。” 戚晚:“等她来的时候告诉她。” 郗晨:“什么时候动手?” 周长生:“再等等。” 戚晚:“等什么?” 周长生看了她一眼:“等他醒,我要问几个问题。” 郗晨:“问什么?” 戚晚没有发问,却也盯着周长生。 然而周长生这时候的注意力并不在她们的反应,他已经想到更为细思极恐的联系,却没有告知:“一些只有知道答案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 郗晨听出来弦外之音:“那事成之后咱们还要找靳先生善后么?” 这原本是计划中的一环。 周长生安静几秒,这样回道:“现在还不好说。” 郗晨再次怔住。 她盯着周长生的眼睛,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对周长生情绪和表情的解读却有点领悟。 他的眼睛告诉她,事情有变,靳寻会善后,但可能是另外一种方式。 这样敏锐的洞察,令还有些困倦的郗晨瞬间打了个激灵,而且自心里深处生出恐惧。 然而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追问,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荞姐的电话。 郗晨犹豫着要不要接,只听周长生说:“接吧,你的行踪不能惹人怀疑。” 郗晨点了下头,接起电话“喂”了声。 荞姐上来便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张大丰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69章 三个人的绊 就因为荞姐的突然轰炸, 杀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荞姐是怎么知道的?她会不会突然冲到办公室来敲门砸门? 不,还不至于,荞姐并不知道张大丰已经被控制, 就算知道他们在这里, 也不敢贸然前来。 郗晨定下神来,在电话里只问:“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荞姐说:“还能在哪儿, 休息室。” 随即荞姐又问:“你能过来?” 郗晨应了荞姐, 挂断电话, 便跟周长生、戚晚商量。 “照这样看我不能在这里待一晚,这样, 我先去处理一下, 让她以为我回家了再过来。” 戚晚将办公室的钥匙递给郗晨:“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后面走廊的监控只有这里能看到,一定要从后门回来。” 郗晨接过钥匙又转向周长生:“那这里就只剩下你们两个, 能行么——我会尽快回来的。” 周长生笑道:“去吧, 这里不用担心, 他跑不了。” 郗晨点头, 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你不是打算要问他几个问题吗,记得帮我……” 她指的是郗望,还没说完周长生便意会:“我知道,交给我。” 郗晨心里踏实了些, 拿起双肩背,随手塞了一些东西进去。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 每个人带一些东西出去, 因她们是学生, 就算书包塞得鼓鼓囊囊也不会惹人怀疑。 夜阳鸟 第87节 临走之前, 三人核对了时间。 辛念要等母亲睡下后,夜深了,直到凌晨才会折返——这个时间夜阳天最忙碌。 郗晨最好也选在这个时间回来,最好走前门,留下一个离开的视频证据。 就这样,郗晨背着包走出办公室,钥匙就踹在她兜里。 只是刚关上门,正打算往后通道走,这时就从拐角传来一道声音:“这儿呢!” 郗晨身体一震,转身就见到猫在拐角的荞姐。 她的身体本就虚,现在还有点头疼,这会儿却被吓出一身汗,原本的困劲儿不翼而飞。 荞姐一脸讥诮,眼神说不出的奇妙,等郗晨走近了才说:“本事够大的啊。” 郗晨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紧张,并暗暗计较着万一日后张大丰的尸体被发现了,或者张大丰“消失”数日,事情闹大,荞姐会不会怀疑到她头上,会不会将今天的事透露出去——虽然她们是母女,但既然卖女儿的事荞姐都干得出来,那么把今天的消息卖给有心人士也没什么。 荞姐这一环是他们事先没有考虑到的,事到如今张大丰的事情决不能闹大,或许就得按照前面的计划“请”靳寻出面。 但现在这个步骤郗晨有点吃不准,就因为刚才在办公室里那番对话,按照周长生的意思,张大丰和靳寻暗中有另一种“合作”。 洗钱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很陌生,那都是有钱人才需要思考的事。 但她不傻,知道除了偷税漏税之外,还有一些不法手段得来的金钱需要漂白,可能是走私,也可能是黄赌毒。 如果只是偷税漏税,倒还是“正常”的理解范围,这意味着靳寻不是个危险人物,但如果是后者…… 张大丰接触的买卖,黄赌毒沾了两样,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靳寻接触张大丰只是为了偷税漏税。 郗晨想了一路,直到荞姐将她拽到休息室并关上门,郗晨的思路仍在要不要“请”靳寻摆平这件事情上摇摆,想着待会儿回去要问清楚周长生。 她相信就算她们想不明白,周长生一定有答案。 休息室里没有别人,荞姐将门反锁就回头开始检查郗晨的衣服,还扯开外衣看里面,嘴里说到要不是妃妃看到她和张大丰一起进了夜阳天,她还被蒙在鼓里。 郗晨知道她在找什么,拨开荞姐的手说:“行了,他没碰我。” 荞姐感到奇怪:“那你去他办公室干什么?” 郗晨扫过荞姐的表情,完全不感到意外,荞姐根本不关心她有没有受到侵犯,搜她身上的痕迹无非也是为了自己或许能借此抵债而找证据。 郗晨沉淀着思路,决定趁这个机会把事情问清楚:“你老实回答我,给你下套的那个地下赌场,是张大丰的吧。” “我只知道有他一份。”荞姐说:“你问这个干嘛,他告诉你的?” 郗晨没有正面回答:“那个借贷公司呢,也是他的?” 荞姐有点莫名其妙:“多少有点关系吧,都是一条道上的,这几个老板都说得上话。你到底去他办公室干嘛,这些是他跟你说的?” 郗晨看着荞姐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同情,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看着荞姐的困惑,她真心觉得她这辈子白活了,不只是行为荒唐,脑子也糊涂,说是又蠢又坏绝不为过。 郗晨问:“到现在你还没醒过闷儿吗?你染上毒瘾,你借贷去赌,你偷拍我的照片,让我去卖身给你还债,让我勾引靳寻,这些事是你自己计划的吗,你自己的脑子想得出来?” 她不会将责任都算在张大丰头上,认为荞姐只是被利用。 荞姐是不配为人母,但走到今天这步以她的智商和眼界根本不足以支撑,否则她就不会混成这样了。 荞姐:“你现在是在跟我翻旧账?家里的债不打算管了?” 张嘴闭嘴就是“钱”,荞姐只在乎这一条。 郗晨叹了口气:“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才会帮你还钱。” “还跟我讲起条件来了,行吧,你要知道什么?” 荞姐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心里却已经想好了,郗晨如果真不帮她还债,她就破罐子破摔,转头跟一些老板做交易,直接将郗晨抵押出去就完事了。 真给她逼急了,她才不管什么靳寻不靳寻,她是郗晨的妈,谁也管不到她头上,真要来问责,好啊,那就给钱啊,谁来就卖给谁。 郗晨:“郗望卖给谁了,你给我个名字,我自己去找。” 荞姐叫起来:“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没有我没有!谁知道她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人,怎么就被盯上了,干嘛算在我头上!” 这一刻郗晨不仅“绝望”而且失望。 她在那个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沙发上坐下来,盯着气急败坏的荞姐,终于放弃从她嘴里问出实话。 如果她有能力,她会直接将荞姐的性命摆在赌桌上,她就不信连命都要没有了,荞姐还是不肯吐露郗望的下落。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她的母亲。 如果能和张大丰一起消失就好了。 只要这个人的命可以换回郗望,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是第一次郗晨生出如此清晰确凿的“弑母”念头,以前再怎么恨也只是停留在情绪上,但这一刻那些情绪都不见了,她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只是看着荞姐,在脑海中默默形成几个可行的方案。 生出杀张大丰的念头似乎只是一个引子,一旦从思想上迈出第一步,即便现在还没有实施到最后,她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不可能再回头了。 但这种感觉并不是很糟糕,恐惧虽在,却并不后悔。 荞姐大约还没意识到郗晨看她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在原地踱步徘徊,嘴里念叨着说,郗望的事不能和家里的债混为一谈,这太不讲理了,难道非得让她承认郗望是她卖掉的才帮她还债吗?问题是郗望的失踪真的与她无关啊,这让她怎么认?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走进郗晨的耳朵,她落下眉眼,再也不想看到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同时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最后一丝耐心和情分也消磨殆尽了。 郗晨这样说道:“你和之前的老板在一起过,你还记得他的样子么?” 荞姐停了下来,念叨也停了。 郗晨低语:“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没有跑路,而是被张大丰害死的。” 许久屋里都没有人说话。 荞姐的震惊是货真价实的,这点可能性她也不是没想过,但以她的脑子根本想不明白,最多也就是生出过那么一丝怀疑。 只是那点怀疑很快就被此后几年的生活磨没了,渐渐变成了对跑路前老板的怨恨,她觉得她被抛弃了,他跑路前什么都没留给她,只是不值钱的一时风光,害得她后来受到不少人的嘲笑挤兑。 荞姐抖着声音问:“这是张大丰告诉你的?” 郗晨依然不看她,只是盯着脏兮兮的地面,说:“你总是在说命运对你不公,说所有男人都在骗你,骗你的钱骗你的人。你说你以为前老板对你是真心的,没想到也是个王八蛋,自己跑了完全不顾你。现在你知道他没有跑,而是被人害了,你会怎么想呢?你要替他讨说法吗,你敢去报警吗,敢为了他去质问张大丰吗——包括张大丰让人给你设套。你不敢,你已经习惯了,你一定会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为了那个唯一对你好过的男人做任何事。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以受害者自居,你和那些骗你的男人是一路货色,你就只配这个。” 这番话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荞姐控诉道:“那你还想我怎么样,我能怎么办?” 又是这两句,单凭语气和说话角度,就显得那么无助,好像全都是别人逼的。 即便是这一刻荞姐都没有记恨张大丰,如果是事情刚发生时还会骂一骂,但如今过去几年了,她早没那个心力。 她只是计较抱怨着郗晨,为什么要将“真相”告诉她。 荞姐的反应都在郗晨的预料之内,她忽然笑了下,拿着书包起身的同时,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我回家了,今晚约了靳先生。” 荞姐愣了愣,很快又把态度转变,上前问:“真的?那你……” 郗晨毫不惊讶荞姐切换态度的自如顺畅,虽然在心里已经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却没有忘记要做的事:“我去见张大丰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事,他是想过占我便宜,但有靳先生在,他现在还不敢。他刚才只是跟我展示他的能力,跟我谈以后,希望我帮他在靳先生那里多说好话,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走。” 这番说法荞姐有些怀疑,郗晨去了他办公室两三个小时,就只是谈这些? 不过她身上也确实没有痕迹,衣服也整整齐齐。 荞姐习惯性的把自己想不通的“烦恼”甩到一边,很快说:“那你快去见靳先生吧,一定要好好表现。你是聪明的,知道怎么做最有利。” 郗晨不再理会她,出了门直接往外走。 经过前面的走廊遇到妃妃,妃妃一脸担忧,递过来一个眼神。 郗晨只是笑着说了两个字:“没事。” 直到郗晨大大方方的从前门离开,叫车返回套间,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笔记本电脑,将带出来的硬盘插上逐一查看,不过里面都是监控视频证据,还有女人照片,和她在办公室看到的内容大同小异。 另外还有几个账本,但都不是标注“靳”字的。 郗晨研究了一会儿便放在一边,再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候还早。 她先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又给辛念家里拨了通电话。 辛念接起电话,郗晨便问起辛念带回去的东西。 辛念说回来找时间检查过,看不出特别,反正都是些违法犯罪的证据。 切断电话,两人便各自消磨着时间,静等凌晨的到来。 …… 凌晨没有公交车,只能打车。 郗晨不想留下打车去夜阳天的证据,就先一步赶往辛念家。 辛念等在门口,两人看着出租车离开,这才沿着小路往夜阳天的方向走。 辛念家距离近一些,这样走过去要十五分钟。 趁着这段时间,郗晨将辛念离开后发生的“变故”告知,并提到自己的担心。 郗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老周发现了什么,他好像很紧张。” 周长生是他们四人当中最有主心骨的一个,也是最稳的支撑,一旦他有动摇,她们三个就会像是断掉支柱和横梁的屋顶。 辛念很是惊讶,却只是反复确认着信息,并没有给出意见或是和郗晨一样犹疑不决:“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么找靳寻,要么不找。找与不找都有风险,总得选一个,肯定没有都合适的。” 郗晨当然明白辛念的意思,现在还不知道找靳寻,会否面临另一种绝境,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不找靳寻,接下来面临的处境一定是她们摆脱不了的。 同样是天塌下来,两边的塌法不同,差别只在于一个未知一个已知。 辛念继续道:“已知的那个肯定不能选啊,还不如赌一把。” 郗晨没接话,只觉得深夜寒凉,心里也凉,前面的路还有路灯照着,而她们几个的路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她甚至不知道,她们寻找的是那一点光,还是点灯的人。 不到二十分钟,两人来到夜阳天的后门。 郗晨拿出钥匙,先将门打开,进门后却没有反锁,而是沿着张大丰一贯走的路线绕到办公区。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前面忙碌,办公区的文职员工早已下班,前面夜场热闹非常,隐隐有声音传来,越发衬得后面冷清。 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脚下同时加快速度,直到来到张大丰的办公室。 郗晨拿出早已找出来且捏在指尖的钥匙,迅速开锁。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辛念就钻了进去,郗晨紧贴着她,顺手将门带上。 夜阳鸟 第88节 所有动作都很轻,门板关上的瞬间,她们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两人却呆住了。 一室狼藉,满屋血腥气。 张大丰倒在地上,血流了出来,混着撒了一地的红酒,浸湿了他的衣服和地板。 而屋子的另一边,周长生正躺在沙发上,脸色惨白,不省人事,他也受了伤,身上盖着毯子。 还有戚晚。 她就蹲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双手环抱着膝盖,眼睛里透出惊恐,直勾勾地盯住门口两人。 而这个瞬间,郗晨和辛念的耳边都嗡嗡的,什么都来不及想,除了懵就是冷,震惊和恐惧大过一切。 三人就这样隔空瞪着彼此。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笔芯~ 第70章 三个人的绊 戚晚吓坏了, 不止有些语无伦次,而且重复性话语比较多。 一开始郗晨和辛念还着急追问,后来才慢慢降下速度, 一个紧张查看周长生的状况, 另一个开始做引导性发问。 人在高度紧张时或受惊吓之后会突然忘记一些事,戚晚只能描述出大概过程,一些细节完全不记得。 按照戚晚的说法, 张大丰反扑是因为清醒之后, 他用一些话绕周长生, 说动了周长生给他松绑。 有些话戚晚说自己听不懂,感觉张大丰知道周长生一些事, 语气和内容有威胁警告的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 张大丰也只给周长生透露了一点他要知道的事情,直到张大丰说有些东西只有他自己能拿到,周长生永远都搜不出来。 戚晚说她当时很紧张, 生怕张大丰松绑之后会反抗, 但周长生却说他身体还虚, 反抗只会加速虚弱,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还叫戚晚小心些,离得远一点。 戚晚为了自保,就拿起一个摆件, 有点沉,可以用来砸人, 但她希望自己用不上, 希望周长生的估计是对的, 他一个人就能对付张大丰。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戚晚说自己因为太慌乱太紧张,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张大丰和周长生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虽然周长生一直是防御姿态,而且双手控制着张大丰,却不知道张大丰说了什么,令周长生一时分神。 张大丰就这样找到机会反杀,而且就用了一下——那大概是救命招数,专攻死穴软肋,周长生一下子不支后退,被张大丰撂倒。 周长生太阳穴受到撞击,一时晕眩无法起身,张大丰就拿起刚才的酒瓶往他嘴里灌,还说让他也尝尝滋味儿,别想好死。 戚晚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连爬带滚地跑到张大丰后方。 大概张大丰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不防备,戚晚就用手里准备好的摆件用力砸他。 张大丰头破血流,加上药力作用,很快趴到地上,血流出来,和摔碎酒瓶里的红色液体融为一体。 戚晚连忙去看周长生,将他拖到沙发上,但周长生已经没了气力,只跟她交代了几件事就陷入昏迷。 戚晚的说辞听得郗晨和辛念一愣一愣的,她们都知道lsd的药力有多强,当然这跟量有关。 原本酒瓶里的药量还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快速发作,但郗晨又往里面加了两颗戚晚带来的安眠药,两种剂量放在一起,她们谁都说不好药劲儿。 再加上周长生太阳穴受到冲撞,一般情况也会落个脑震荡,何况还被灌了加量的药。 至于张大丰,他这种人坏事做尽,仇家一定不少,练了一手保命的杀招也不奇怪,而且他脑子快,心机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豁出去了,什么招数都用上,这才从周长生那儿窃取一瞬间的机会。 郗晨消化完这惊人的变故,再探周长生,他依然昏迷着,等药效过去起码要几个小时,可能要等到天亮。 而她们几个都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报警,更不可能送周长生去医院。 那眼下该怎么办? 就在郗晨纠结的时候,就听辛念问戚晚:“周长生都跟你交代了什么?” 戚晚说:“是让我转达给郗晨的话。” 郗晨身体一颤,看过来。 戚晚的声腔也在抖动:“他说要小心靳寻,如果决定去找他,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大丰手握靳寻把柄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提,否则……连你,不,是咱们,都会没命。” 郗晨的瞳孔瞬间放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脑子瞬间就白了,即便此前有过怀疑,担心找靳寻善后会有更糟糕的后果,但怀疑只是怀疑,没有确实之前总会心存侥幸。 如今确实了,便只剩下恐惧。 辛念也有点傻眼,因她中间离开的时间最长,并没有直接参与他们发现“靳”字账本的过程,没有直观感受到当时紧张的氛围,也没有亲耳听到周长生的担忧,所以这会儿的反应要比郗晨弱。 她先醒过神,说:“只要不提,咬死不认,靳寻不会知道的。” 郗晨不接话,只是跪坐在地上发呆。 忽然,外面响起一道惊雷,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坎坷命运中难得一见的受到老天的眷顾——这场雨帮了她们。 因为天气关系,夜阳天的客人比平时更早离开,加上张大丰今天不在,店员们也比较怠惰,打烊得早。 郗晨三人冷静下来之后,决定先将一部分证据带出去,再回来看怎么将周长生带走。 在决定的时候,郗晨还在想,或许等她们回来周长生已经醒了,可以自己走,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雨势很大,遮住了视线,店员们着急回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在后门的进出。 然而等三人淋着雨回来时,周长生依然没有醒。 雨依然下得很大,但已有渐弱的驱使。 周长生的体温正在下降,看上去比之前更为虚弱。 戚晚说不能再等了,他醒来肯定要天亮,到时候雨也停了,会被人看到。 郗晨依然没有做决定,又一次拿起包要将东西往外送。 戚晚追了出去。 她们在雨中纠缠着,因雨声很大她们的音量也跟着扬起。 戚晚提醒郗晨,错过今晚不会再有以后,可能靳寻明天就要离开了。 郗晨同样叫着说,去找靳寻就不能再回头,靳寻可能是比张大丰更恐怖的存在,周长生的话明显是在警告。 戚晚又质问她,所以你要一直拖着吗,拖到警察找上门?今天的事谁都跑不了,警察一定会查到她们。 郗晨嘴里喃喃着说:“完了,全都完了……” 她已经被雨水浇透了,不只身体冷,脑子也快要冻住了,只有一个认知还在——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只是选个死法而已。 郗晨是正面接触过靳寻的,而戚晚和辛念只是听闻,或从包厢视频中看过他,或在教室里看到他送赵瑄回来,并没有近距离感受过那种优越感以及压迫感。 或许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们经历过人生更多坎坷,会更能由衷体会那种滋味儿,知道什么人不能惹,然而此时她们只有十六岁,本能的力量更高,对危险缺乏丰富的想象力。 她们决定杀人会比成年人更多一份冲动、勇敢,对于恐惧的描述也更为模糊。 郗晨说不上那种自心底响起的警报源于什么,是本能更多,还是靳寻带给她的压迫更多,或是周长生的警告更多,或许都有。 她知道那是团危险,不能再靠近。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无比清晰地摆出答案:要化解眼前的危机,只能去靠近那团危险。 戚晚急了,给了郗晨一巴掌。 戚晚说,早知道就不将周长生的话告诉她,她现在这样就算去找靳寻也会露出马脚。 这个模样的戚晚,郗晨和辛念都没见过,以往戚晚都是最冷静的,郗晨相对沉默,辛念更为冲动。 而这一刻,辛念看着两人的争吵,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 于是,辛念来到两人跟前,说:“咱们的人生早就完了,你们还没有接受现实吗?” 戚晚跟着说:“对,早就完了,做都做了,认了吧。” 郗晨叫出三个字:“我不认!” 她的每一个骨头每一个细胞都在反抗着,忍了这么就,认了这么多事,她不想再忍,也不愿意再认。 如果一开始就认命,她们不会杀人,任人宰割便是。 如果认,“郗望”也不用再找,就当妹妹死了。 就因为这三个字,才走到这一步。 这是发自心底最深刻的呼唤,是即便坠落深渊,也要爬上来的最后一丝决心,是她们有别于荞姐、安闲的另一种生命力,如果这都没有了,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副躯壳。 辛念这时说道:“那就继续下去,咱们得找人帮忙。” 辛念的语气十分坚定,重音落在“得”字上,强调着下一步必须进行的步骤。 她不提“靳寻”二字,是为了避免加深郗晨的压力,又或者也有一部分,是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恐惧而因此避讳。 那个可以帮忙的人是谁都好,只要可以帮她们,总之先顾及眼前的取舍再说以后,要是连眼前都过不去哪来的机会计算长远。 数分钟后,三个女生终于冷静下来,决定分成两拨行动。 辛念送郗晨去靳寻的别墅,戚晚留下来善后,比如清理掉监控视频,尤其是今天拍到的内容,不能让靳寻的人有机会拆穿她们的谎言,比如留下来照顾周长生,如果他能清醒最好,兴许还能帮她们去靳寻面前说话,再比如,那些和“靳”有关的证据,要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不要让靳寻认为她们看到关键,等等。 就在辛念送郗晨去找靳寻的路上,她们还在不停地自我安慰。 辛念说,她们只有十六岁,在靳寻这种见多识广的人眼里很稚嫩、无知,而且没学过做账,看不懂账本,所以郗晨说不知道是很可信的。 十六岁,未成年,大多数这个年龄的人阅历还很浅薄,是多么容易被看轻啊。 而且因为无知,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无畏、张狂,好像自己就是世界中心,未来可以掌握一切。 这看在成年人眼中是非常可笑的,然而大多数成年人都经历过这种“井底之蛙”的阶段,笑得不只是他人,也是自己的过去。 就在这个当下,郗晨和辛念都是忐忑的,她们还是几年后回忆起来这段,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幼稚,明白在那些成年人,或是只大了几岁却眼界宽广的靳寻眼里,她们是什么模样。 辛念还说:“当初让你装傻,一路上都在商量怎么说怎么做,现在想想真的可笑,咱们那时候根本不用装,是真傻。” 当然这是后话。 直到两人赶到靳寻别墅附近,准备直接到门口去按门铃的时候,靳寻的车从远处驶来了。 夜阳鸟 第89节 郗晨一个人冲了出去,就像是病入膏肓的人扑向救命药。 靳寻从车上下来了。 郗晨狼狈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亲手将自己的一切按在地上摩擦。 但车上不止有靳寻,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她姓姚,郗晨曾经在包厢里听他们谈论过的姚家女人。 就在那一刻,郗晨见到了一束光,令她自惭形秽的光。 姚岚和靳寻站在一起不止般配,而且刺眼。 但这不是因为女人对女人的嫉妒。 她就是郗晨想象中的,比靳寻更为骄傲,更有优越感,也更加沉着、笃定的存在,虽然只是相隔一道车窗,却划分出断层式的阶级。 而那所谓的想象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要应酬姚岚,靳寻十分介意郗晨的打搅。 但姚岚只轻轻说了句:“让她进屋吧,换身衣服,喝点姜汤。” 靳寻就改变了主意。 显然对他来说,满足姚岚一个小要求,以及她对郗晨生出的恻隐之心,远比郗晨带来的麻烦更为重要。 郗晨忽然明白到,或者说是心里的欲望终于冲破整晚的恐惧压制,再度破土而出。 打破阶级,爬上去,不再做砧板上的肉,而要做拿刀的人,这样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的回响着。 迷雾,终于散开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71章 三个人的绊 待郗晨喝下两碗姜汤, 连着打了数个喷嚏,身上换了干净衣服,头发也吹干了, 她才感觉到逐渐回暖。 只是身体里还是凉的, 止不住打寒战,心里更加冰冷。 她以为再见到靳寻会是天亮,毕竟她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靳寻和姚岚应该去休息了, 然而没多久就有人来请她出去。 郗晨走出客房, 跟着别墅里的阿姨一路来到布置舒适的小厅。 靳寻和姚岚正在聊天,见到郗晨裹着毯子进来, 一同看向她。 姚岚笑着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郗晨。” “这名字真好听。” 郗晨不知道该不该说谢, 但她的确欠了姚岚一句道谢,刚才若不是姚岚,她恐怕进不来。 但对于姚岚这样的人, 一句“谢谢”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本地人?”姚岚又问。 郗晨点头。 姚岚笑着起身, 又道:“长得也好。” 随即她扫过靳寻:“我先去休息了。” 直到姚岚离开, 靳寻才看向郗晨:“坐下说吧。” 郗晨坐到靳寻对面, 靳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问:“这么晚了,冒着雨来找我,到底是多大的事?” 他的语气很轻, 仿佛已经评估过对她来说天大的事也不过如此,是她大惊小怪。 郗晨看住靳寻, 不闪不躲, 也没有露出分毫心虚。 她知道自己有表演天分, 善于观察人, 只要她想就可以蒙骗过去,虽然之前她生出许多恐惧和种种不自信,她没信心可以骗过靳寻,但这一刻她却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目标是那样分明,就算做不到,够不着又如何?在她要对付张大丰之前,面前也是重重阻碍,可她还不是迈出第一步? 因为怕做不到而不去做,就会和荞姐一样的命运。 她一定要搏一把,哪怕结果是一样的凄惨。 郗晨心中坚定,开口时语气却是颤抖且透着可怜的:“我被张大丰……强|奸了。” 靳寻只挑了下眉,有点意外但不多,更多的是不在乎,以及“所以呢,这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郗晨完全不奢望他能表现同情,她很快继续道:“原本我和您有一个约定,您帮我将照片拿回来,我去陪您那个朋友。这个约定……我想能否改一下?” 靳寻好笑地摇了下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听上去是很荒谬,还有点小题大做。 郗晨却说:“张大丰留了照片副本,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人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和您的约定我不会毁约,只是希望和另外一件事做交换。” “哦,说说看。”靳寻又看来一眼,似乎比刚才多了点兴趣,但他好像并不相信郗晨可以拿到照片。 “张大丰……快死了。”郗晨低声吐出这六个字,在靳寻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时,又补充道:“我希望这件事能和我,以及我的朋友摘清关系。从这以后,我愿意做牛做马。” 话落,屋里彻底陷入沉默。 靳寻身体转向她,打量她几秒问:“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郗晨坐得笔直:“张大丰强|奸我,有两个朋友帮我出头,我们要将照片拿回来。昨天张大丰将我带去他的办公室,我在他的酒里下了药,要联合朋友他私藏的那些照片和账本找出来销毁。后来我还叫周长生来帮忙,但发生了意外……现在张大丰和周长生都躺在夜阳天的办公室里。” 靳寻的眼睛逐渐眯起。 他捕捉到的信息就两点,一是账本,二是现在还躺在办公室里。 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在意。 安静片刻,靳寻忽然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很快,小厅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正是秦简州。 秦简州来到靳寻跟前,靳寻只说了一句:“去夜阳天张大丰的办公室看看。” 秦简州只点了下头就要走。 郗晨却在此时站起身,并递出一把钥匙。 秦简州只看了一眼,就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郗晨再次转向靳寻,就听靳寻问:“你刚才说有两个朋友帮你,是谁?” 郗晨描述道:“也都是被张大丰欺凌的受害者,是我的同学,一个因为裸贷牵扯上,另一个是张大丰情人的女儿,经常受到他的骚扰。” “这么巧,世界还真小。”靳寻评价道。 郗晨:“林新的确不大。我们是在不同的时间里被张大丰盯上的,如果不是他欺人太甚,我们也不会一起对付他。” 靳寻又道:“那些账本,仔细说说。” 他看上去和颜悦色,而且这句话也没什么特别,乍一听便会以为只是单纯发问,就跟刚才一样。 郗晨耳边还回响着周长生的警告,脑子里还残留着靳寻与人谈判时的章法,虚虚实实,让人感觉不到他更关心哪一件事,仿佛每件事都是随口一问,让人难以摸清套路。 郗晨说:“我们只知道那些是夜阳天的账本。事情发生得很快很突然,我们也来不及细看。” 时间是最有力的证明,事发不过几个小时,三个十六岁的女生毫无做账经验,怎么可能看得懂里面的门道? 靳寻对此并没有生出怀疑,又道:“这是你们和张大丰的恩怨,怎么来找我?有胆子做没胆子承担后果么。” 郗晨:“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如果您拒绝,我们就决定去警局自首。相信张大丰电脑和保险箱里那些违法犯罪的证据,加上我们都是未成年,最终也不会重判。还有……” 说到这,郗晨故意停顿一下,见靳寻又一次扬眉,才道:“原本我不想给您添麻烦,但因为张大丰的一句提醒,才令我想到找您。” “提醒?”靳寻问。 郗晨点头:“他在强|奸我之后跟我说,根本不怕我来您面前告状,也不要以为请您出面,照片就会还给我,说您叫个手下来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您不敢真的和他撕破脸,何况还是为了我这种贱人。他还说,您有把柄在他手里,他只是人前给您一点面子罢了。” 这话落下,回应的是靳寻的一声轻笑。 他靠进沙发里,双腿交叠着,似乎是对张大丰那种张狂态度的轻视。 半晌,靳寻说:“因为张大丰说有我的把柄,现在出了事,你就想着以我的立场,为了拿回那些把柄,应该会帮你们善后,这不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郗晨摇头:“如果那些都是他在胡说八道,那就是我误会了,请您见谅。我们也是实在求救无门,只能赌这一次。” “那他有没有说把柄是什么?”靳寻又问。 郗晨摇头:“这种事怎么会告诉我。” 这话不假,张大丰虽然利用她,却看不起她,而且他为人多疑,根本不可能和她这样的小女生透露老底。 靳寻又是一笑,遂站起身:“你先去吃点东西,余下的事等简州到了再说。” 靳寻直接上楼,看来是要补眠。 郗晨也没有在小厅久留,不会儿就去了饭厅,阿姨做了“早餐”。 郗晨不敢多吃,也吃不下,她细嚼慢咽地逼着自己喝下一碗粥,也只是为了补充体力、脑力。 截至目前为止,靳寻还没有表态,他的态度应该会在秦简州确认完现场之后再决定。 这样的认知令郗晨感到紧张,吃完东西就在客厅里等。 其实她已经很困了,加上屋子里的温暖,以及lsd药力尚存,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就这样,紧张、不安和困顿两种感觉较着劲儿,拉扯着她的精神。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靳寻从楼上下来了。 郗晨已经歪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的,对外界的声音额外敏感,听到脚步声就立刻坐起来。 待身着睡袍的靳寻将一杯咖啡放在她跟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 郗晨命令自己尽快清醒,但脑子还有点懵,她将咖啡端起来往嘴边送,连喝了两大口,问:“有消息了?” 靳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与之前截然不同,似乎多了一点意外,某种更深层的审视,还有刮目相看的意思。 夜阳鸟 第90节 “你们闹的动静可真不小。” 十六岁,三个女生,天生就没有男人有力量,她们的阅历、能力也不足,竟然能把张大丰这样的老油条撂倒。 靳寻并没有告诉郗晨他和秦简州已经通过电话,秦简州亲自看过办公室,说是和他有关的东西都在,包括张大丰私底下做的勾当,他自己都存了备份,里面也有一些牵扯靳寻的内容,还有去过夜阳天包厢的老板、项目的政府代表等等。 至于张大丰和周长生,尚存一丝气息,但十分虚弱,一个口吐白沫,一个失血过多,就算施救也很难救活。 要救人,就得本地送医,不可能从春城叫私家医生过来。 而送医就意味着曝光。 然而救还是不救,这根本不在靳寻的考虑范围,对他来说就只有一个选项:清理现场。 靳寻听完秦简州的回报,便下了命令,将两人的尸体处理掉,将办公室里所有东西带走,现场清理干净。 秦简州自然注意到“尸体”二字。 清理现场就意味着要粉饰太平,接下来夜阳天会关门歇业,或是换一个老板,但凡和张大丰有关的地下赌场、借贷公司的业务,也都会就此断链。 紧接着,靳寻就拨了三个电话,确保张大丰的“消失”不会惊动外界。 夜阳天的员工不会报警,警方也不会去寻找这样一个失踪人口,政府那边项目会继续推进,只不过少一个参与者。 这世界少了谁都会运转,小小的林新也是一样。 换个角度想,这对靳寻是件好事,虽然少了一个办事的狗,却也清除掉一个可能背叛的白眼狼。 好在这些东西是落在他手上,而不是其它什么人。 但话说回来,“清理”掉张大丰是必然的,却不意味着他会帮郗晨三个脱身。 眼下“难题”落在靳寻头上,他本意不打算帮,但在行动上已经帮了,接下来如何处理郗晨这三个知情者才是重点——既不能送去警局,也不可能放她们回归原来的生活。 靳寻忽然笑了下,一闪即逝,随即说:“张大丰和周长生已经死了,一个失血过多,另一个是因为药物过敏。” 他全然不提秦简州的“处理”,只陈述既定的事实。 郗晨当即愣住:“药物过敏……” 周长生死了? 可lsd他是用过的,并没有过敏反应啊。 但很快,她就想到后来加的安眠药。 哦,是了,她们以为两种药都有安眠成分,就将药物混合,根本没有往药物过敏的方向考虑,当时也只是想用给张大丰,让他保持昏迷,就算是过敏了也无所谓,她们本来就希望他死。 谁能想到最终喝下去的是周长生。 郗晨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两颗安眠药还是她亲手放进去的。 “他是个好人,他只是被我骗我来的,我说张大丰对我不轨,他出于您交代要照顾我的责任才去找我的……” 心里充满了懊悔,耳边还回响着周长生的警告,到了这一刻她都没有忘记继续自己的谎言。 她知道,靳寻已经相信了八成。 郗晨闭了闭眼,逼着自己继续:“那些照片,能不能销毁?” 她尽量表现出自己最在乎的是那些照片,而不是周长生的命。 靳寻扫了她一眼:“我会让人处理,对我来说也没用。” 说到这,他又话锋一转:“但这件事你欠我一次。” 这话就意味着转机。 郗晨立刻接道:“我愿意还!” 靳寻却说:“你先回去,这几天你们三个安分点,无论外面传出什么风声都不要掺和,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等我这边处理完,我会安排你们离开林新。” “是,谢谢您,靳先生。” …… 直到走出靳寻的别墅,郗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她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下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那块石头压在心底的沉重感,憋得慌,却挣脱不出来。 周长生死了。 她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想着是不是幻觉。 还有周长生那些警告,她虽然做到了,却也因此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靳寻的手段。 他只是看上去的贵公子,下手之黑却不输给张大丰。 换言之,张大丰如果外表英俊潇洒,也不会有人想到他骨子里是那种人渣。 靳寻处理了张大丰,这就等于她们三个接下来的命运换了一个决策者。 张大丰尚不至于捏死她们,但靳寻却有可能这样做。 靳寻说那些照片对他没用,是啊,他根本看不上这种东西换来的小钱,他要利用她也不会靠那些照片。 只要他开口,她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想到这些,郗晨心里依然觉得很冷。 不是为命运,也不是为世道,而是为自己的选择。 她明知道选择这条路意味着什么,要牺牲些什么,她要爬上去,就得攀上更危险的绳索,更陡峭的悬崖。 这样的交换是她自愿的。 既要安全又要富贵,那是痴人说梦。 这样恐惧的感觉,以后将会常伴左右。 但她可以恐惧,却不能回头。 自此以后她得时刻保持警惕,牢牢抓住“靳寻”抛出来的绳索,去够峭壁上那块最牢固的石头,抱住它,登上它,踩实了,去更高的平台欣赏不同的风景。 早上,郗晨见到了辛念、戚晚,并将“好消息”告诉她们。 两人不止松了口气,而且很高兴。 听到周长生和张大丰死亡的消息,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一个说张大丰该死,另一个说可惜周长生。 对于靳寻和郗晨的对话,也只是问了一下,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他们怎么谈的也不重要了。 但郗晨还是将过程描述了一遍,只是因为辛念和戚晚都不在现场,体会不到当时的氛围和靳寻话中的深意,自然也就不会有郗晨的感受。 郗晨没有强调自己的感受,她只是默默看着两人,忽然生出某种直觉,从这一刻开始,她们曾“共患难”的朋友,以后将会走上截然不同的路。 这是命运的岔路口,也决定了她们会为今天付出不同程度的代价。 辛念说,她要当社会新闻记者,揭发那些黑暗面。 戚晚说,她要当作家,记录生活点滴和真实案件。 然后她们问郗晨。 郗晨想了想说:“继续找‘郗望’。去更大的天地,富贵险中求。”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 感谢在2023-01-23 12:00:00~2023-01-3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酒酒小辛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语花忆 165瓶;50262042 62瓶;finalstar、七圆泉、我最喜欢王路飞了●)o 30瓶;蓝 25瓶;63263030 19瓶;59056182 16瓶;宁愿笨笨 15瓶;小草莓夹? 14瓶;也许是鱼blueblue、you、酌饮清欢、妧、秋月白、闲逛逛的鱼、星月漫樱 10瓶;墨虫、简单最好61 9瓶;今天你眼睛变大了吗 7瓶;禾子小、22391084 6瓶;安音、汤汤宝、喵嗷喵、fs湖、馒馒馒、11 5瓶;鱼鱼熙、久杳、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3瓶;62284778、晓枝山雨、童童、日光倾城、丝丝缕缕、5502103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5 ?? 第72章 第十二年秋 十六岁, 她抛弃了“郗晨”这个名字,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正式改名。 十七岁,她改名为黎湘, 考上春城某大学, 并在靳寻的资助之下,摇身一变成了在高知家庭长大的女生。 十八岁,黎湘的“父母”意外身亡, 她面临家里繁杂的后续处理, 校方出于照顾允许走读, 自这以后黎湘多次请假,很少在学校露面, 但成绩一直稳扎稳打。 也是同一年, 黎湘被安排去靳疏身边,一待就是两年,作为靳寻培养的棋子第一次完成任务。 二十岁, 靳家开始培养黎湘。 黎湘原本以为上大学就可以打开视野, 拓宽眼界, 从犄角旮旯里走出来就能看到广阔天地, 直到二十岁这年,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大学让她看到不一样的天地,但无论是春城还是林新,她所看到的都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点, 连面都不算。 是靳家让这个点逐渐变大,逐渐形成一个面。 当其他青春蓬勃, 对未来充满期待和焦虑的大学生, 坚信自己非黑即白的认知时, 初入社会遭遇碰壁依然坚持自己的信念时, 黎湘已经从靳寻这里明白什么叫“有钱人的处世哲学”。 同学们为了救助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捐款捐物,靳寻也在做慈善,只不过他做的是投资以及合理避税,那些慈善基金就是靳家的。 靳寻告诉她,慈善也是一门生意,圈子里人人都会做,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和一个男人相处十二年会生出感情吗,这可以称之为陪伴吗,也许会吧,但黎湘从不觉得他们的感情和世俗中认定的一致。 当然世俗中正常的感情她也没有见识过,她吸收到的情感都是扭曲的,比如荞姐。 那年离开林新之后,对于荞姐的“安排”就在她的要求之下,以养病为由被秦简州送去疗养院,她再没去看过她,直到她病故。 后面这些年,靳寻对她很宽容,好像并不指望或者希望她混出来,她说上大学他不反对,她说进娱乐圈他也赞成,其实就算她说只想当个闲人混吃等死,他大概也不会有意见。 他身边有太多替代品、候选者,或许同时培养了几十个,再用概率学来计算,这里面总有几个能出来。 黎湘对自己很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这不只是表现在努力上,还有心里那汹涌着的,逐渐膨胀沸腾,快要冲出来的世俗欲望。 别的女生因为挥金如土的生活而懈怠,以为找到长期饭票,即便是认祖归宗名正言顺改姓的靳瑄,也被物质包装冲得头昏脑涨。 夜阳鸟 第91节 靳瑄每次见到黎湘都要讽刺几句,黎湘从不还嘴,只默默看着被当成“宠物”的靳瑄,提醒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她始终记着靳寻如何轻而易举地摆平林新风波,记着他随便两句话就将她们三个家庭从林新迁走,为她们安排好后续,也记得他如何用“美人计”打击靳疏。 靳瑄总是一副堂哥就是天的做派,毫不犹豫地站在他一边,这看在黎湘眼中,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待靳瑄失去价值,靳寻将她一脚踢到一边的画面。 辛念说,她越来越像靳寻,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有时候觉得很恐怖。 黎湘说,因为从十二年前她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普通人负荷不了这样的情绪,她却已经习以为常,但凡有哪天不哪怕恐惧了反而会觉得慌。 同样是十七岁,辛念考上另一所大学媒体传播系。 她对这行有着无限热爱,她认为每个时代都要有一群人站出来发声。 然而出社会之后,她的热情逐渐被浇灭,她每天接触的不是真相,而是“剧本”,越是人们害怕的事情,越是负面的阴谋论的东西,越能吸引大众眼球。 当然负面新闻有很多,也不愁素材,在负面的东西上再加一些情绪价值,以换取高流量。 和黎湘最初的分歧,似乎就在这个时期埋下种子。 刚出社会,辛念激情澎湃的描述着媒体人的生活,对自己的未来画下美好蓝图,畅想着成为“前辈”大记者的那天,并拎出两个她认为分量十足的新闻猛料。 黎湘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 辛念控诉着社会的黑暗面。 黎湘说,任何朝代、年代都是一样的。 辛念说国家已经在大力扫黑了,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不法分子。 黎湘说,没有黑谁会让嚷嚷扫黑,哪个地方口号越响,说明当地情况越严重。 辛念说之前以为春城是个太平城市,现在发现和林新也没什么不同。 黎湘说,水满则溢,现在我偶尔听到别人提起林新,都说那里山清水秀,很有生活气息。你信不信,等到水满出来了,别人再谈论这个地方,就会变成穷山恶水了。 辛念的职业激情,很快就在四处碰壁之后消磨了一半,然后在黎湘的提议之下,和黎湘达成职业合作。 艺人和媒体人绑定,是圈内司空见惯的合作手段,但没有人会像她们一样稳固,无论谁来挖角都会失败收场。 真正的分歧从来都不来自外界,而在她们自己身上。 相悖的价值观,最终会互相撕扯。 不同频的人,只会彼此消耗能量。 辛念在手段上尚有取舍,黎湘则表现得越发“不耐烦”,她每次下决定都很快,而且是一步到位,要做就做最狠的选择,而不是中庸的仁慈的,也从不为此浪费自己的心神,更没时间去寻找人性中仁慈、柔软的东西。 辛念说,好像在她身上看到靳寻的影子。 黎湘说,这样才能减少烦恼,你的心软,只会带来麻烦。 处理麻烦,情绪控制,避免多余情感泛滥。 似乎从黎湘微调整容开始,就将自己的怜悯、同情这两条神经一并割除了。 黎湘问辛念,你不忍心,你同情咱们的对手,图什么呢,还是希望这些情绪换来什么,跪在你面前说一句谢谢? 辛念说,图我良心好过。 黎湘笑道:“所以你要用那些陌生人的感恩、感激来交换贫穷的生活吗。你的良心换不来阿姨的医药费,那些感激你的人会替你分担压力么,你只要让他们去一次缴费窗口,藏在感激下面的嘴脸就会暴露了。你再想想今天的事如果易地而处,他们会同情你吗?” 如果砧板上的肉和开刃的刀只能二选一,她自然要选后者。 只有做过肉的人,才知道有多疼。 辛念知道,黎湘说得都是现实,她要的也不是那些人的感激,而是自己的一点心安理得。 然而心安理得这四个字实在太过昂贵,她们消费不起。 精神追求,起码要等物质满足之后。 于是辛念对自己说,只要想想这么做都是为了生活,为了母亲随时有药吃,住院就有床,缴费卡里有足够的钱,在工作中能少点受挤兑、排挤,其他人不管是对哭还是笑都是在求她,这就够了。 只是这样的自我洗脑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黎湘的抑郁症逐渐好转之后,辛念决定彻底与她划清界限。 黎湘笑她又当又立,吃饱喝足了就想赎回良心。 那天她们正式撕破脸,也是这几年辛念第一次在黎湘面前提起周长生。 “你想想周长生,你就没有过愧疚吗,你的良心没有感觉吗?他是被咱们拉下水的,他原本不用死。” 黎湘看辛念的眼神逐渐变了,既陌生又冰冷:“这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但如果再让我选一次,让我在自己的命运和他的生命之中做选择,我想我还是会再自私一次。你也是一样,如果真的时光倒流,那些人把你的照片贴到全网都是,阿姨受到刺激一病不起,你走投无路只能卖身,到时候是否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辛念喃喃道:“你太可怕了。” 黎湘淡淡说:“你没资格劝我。” 或许她们的性格本就不合,一个外柔内刚,一个内柔外刚,少了一点调和剂。 戚晚还在的时候,她们三个还能抱成团,无论哪两方发生分歧,第三者总会毫不犹豫的左右各拉一把,绝不会出现二对一。 至于戚晚。 依然是十七岁,她的精神受到巨大困扰,呕吐症逐渐发展到厌食症,隔几天就要输一次营养液。 戚晚没有上大学,拿到高中毕业证之后在家养了一年,病情却越发严重。 直到十八岁来临之前,戚晚的母亲安闲,因照顾她也生出严重的精神问题,服下过量安眠药抢救无效身亡。 戚晚受刺激过重,出现精神衰弱、记忆错乱、失忆症、妄想症等多种症状,最后被送进了靳家捐款的精神病院。 因安闲在生前就过着六亲不认的生活,她死后也没留下什么遗产,所以没有亲戚去探望过戚晚。 几年后戚晚出院,回归生活。 她的病情在医学上已经判定为痊愈,只需要按时服药维持现状。 她没有再去考大学,也没有意愿去外面找工作,安闲留下的房子已经用来抵押支付她这几年的医药费住院费,她手里只剩下一点钱,便在网上开了个笔名,从撰写中短篇小说开始。 起初一个月只有几百块稿费,勉强够吃饭,退的稿件比通过的稿件多得多。 后来积蓄见底,幸而赚到几千块稿费,可以与人合租。 从几千块到到几万块,她的稿子开始有人欣赏,其中既有媒体公司,也有娱乐公司。 有一家娱乐公司打算签她两年,一个月工资一万五,过稿还有提成,投拍还有分红,但她在工期间的所有作品,都属于公司财产。 戚晚有些心动,最终却没有接受。 她对物质享受没有多大欲望,一天两顿饱饭,有地方睡觉就够了。 除此之外,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作品。 后来,戚晚卖掉了第一本高额版权。 她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去看心理咨询师。 其实她的病一直没有好,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因为住院几年,知道医院判定痊愈的标准,就像囚犯研究假释标准一样, ?璍 照着做就是了。 她依然经常出现“幻觉”,它们太过真实,真实到令她以为自己有人格分裂。 可她不愿再回到精神科,她要呼吸外面的空气,于是就在心理咨询师的建议之下选择另一种发泄方式——写作。 原本戚晚是写小清新文章的,因犯罪悬疑题材并非市场主流,而她要先考虑糊口问题,迟迟没有碰。 直到后来小清新题材已经有稳定稿费收入,她便用多余的精力,将这些年碎片式的“幻想”进行改编,再发到网上,还有一些是她在精神科里听到的故事。 它们有的以犯罪为主,有的以刑侦破案为主,还有一些更为小众的,或讲人伦丧失,或将人性黑暗面。 她还研究了大量骇人听闻的,主流媒体避而不谈的案件,有一些案件因涉案人员身份敏感,甚至会统一口径压下来。 这样的默契不止在媒体,也在警方。 戚晚就在这个时期再次遇到余钺,余钺已经做了警察。 她有时候会追问他内幕,一聊电话就是一个小时,直到后来走到一起。 余钺已经是戚晚身边最亲密的人,他知道她有睡眠障碍,时不时会做噩梦。 但戚晚从没有告诉余钺,她有一“段”陪伴她十年的噩梦,它就像是一场电视剧,不断“重播”,一集连着一集,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她和它好像是朋友,并和里面的角色对话、共情,而她当下的心理活动也同样可以折射到梦境中。 她想,那或许她的写作天分被唤醒的过程,冥冥之中有力量操纵着她的笔,即便还没有写下这个故事,却用做梦的方式将它们呈现出来。 或许等有一天时机成熟了,它会变成稿件也说不定。 那是一个“三个女生联合犯罪”的故事。 结局是她们成功逃脱了。 可结局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她的梦走到这里总会卡住。 法律会抓到她们吗? 生活里不是常有一些案件,因为沉没多年,因为证据不足,因为没有社会关注而没有下文吗,有的甚至连受害人尸骨都没有找到,只以“下落不明超过四年”为由宣告死亡。 她认为做过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但又忍不住在想,要是她们能逃脱掉追诉时效就好了。 “正义”是什么呢,一共十八画,小学生都会写的两个字,多一笔少一画都不对,但每个人心里的定义都不同。 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哦,还要再给它续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73章 第十二年秋 再见到姚珹, 是因为他带来新的消息。 夜阳鸟 第92节 上次黎湘告诉他,她和朋友在林新,好像杀了两个人。 这是提示。 自从《她有罪》第一季杀青后, 这阵子黎湘都在休假, 先是在姚家陪了姚仲春几日,又去拍摄广告和杂志,好不容易歇下来就懒在自己的公寓里。 期间靳寻曾联系过她一次, 让她去别墅, 但她心里装着许多疑虑, 也是实在不想应酬他,便找个理由推了。 直到这天姚珹登门, 进屋后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屋子, 随即评价说,这和他想象中的女明星的房间不太一样。 黎湘随口问他想象中是什么模样。 姚珹没有回答,那双带笑的眼睛扫过那张素净的脸, 以及身上印着熊猫团的毛绒居家服, 还有脚上那双卡通拖鞋。 黎湘顺着低头看了眼, 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不是童心未泯,只是缺什么找补什么,因小时候没这样可爱过,也因职业关系穿多了成熟暴露的衣服, 私底下就喜欢这种宽松的舒适的装束。 黎湘给姚珹倒了杯温水,自己端了杯咖啡, 刚坐下就听姚珹问:“你之前给我的提示, 其中一个人是不是姓周?” 周。 黎湘先是顿住, 遂点了下头, 可她没接话,想知道姚珹查到什么,查到多少,从他的角度,是否会和她当时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周长生。”姚珹笑着吐出这个名字,并且注意到黎湘眼神细微的变化,“这个人是在十二年前失踪的,他有个儿子,后来因故意伤人罪入狱。好在是未成年,没几年就出来了。” 黎湘明显一怔,这件事她并不知道,主要是也没渠道去知道。 她不可能问靳寻,也不便表现出对周长生家人的过渡关心,而且靳寻曾吩咐过秦简州,要妥善安抚周家人。 “那他现在呢?”黎湘问。 其实周长生的样貌她已经不记得了,但他曾说过的话,对她的关心、警告,以及对儿子的感情,她一直印象深刻。 如今想来,大概就是因为他代表着和荞姐截然不同的父母形象,才会令她认定他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 “出狱后做过几分工作,其中一个很有意思——私家侦探。”姚珹仍是笑,“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黎湘:“闻铮也是做私家侦探的。” 姚珹轻描淡写道:“是啊,不只是同行,而且他们还接触过。” 黎湘一时没了话,也不用姚珹再说什么,已经可以脑补出很多信息。 都是私家侦探,还接触过,是巧合吗? 上一次见到辛念,除了她和闻铮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在,他在护送他们离开,但因为天色太黑,她没看清男人的样貌,只是感觉他看她的眼神非常警惕。 还有,闻铮死后,辛念身边一直有人在保护。 黎湘忽然问:“他叫什么名字?” 姚珹:“周淮,淮河的淮。” 黎湘跟着问:“保护辛念的人就是周淮。” 姚珹放下水杯,倾身低语:“这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们了。” 黎湘盯住他的眼睛,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心虚,她根本不害怕这件事,也不怕周淮,虽然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 黎湘只道:“以我对辛念的了解,她应该还不知道周淮的身份。周淮是有意接近她,可能也知道‘郗晨’的过去,甚至是我和‘郗晨’的联系,但他接近不了我,就通过闻铮接近辛念。” 姚珹瞅着她半晌:“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就不怕他从辛念那里套出什么?” 黎湘摇了下头,说:“辛念是说过要找真相,这是她身为记者的使命,但这件事也牵扯到她,她找归找,应该还不打算将事情公之于众,否则她直接去警局自首就好了。再说那件事辛念连闻铮都没有告诉,又怎么会透露给周淮。就算说了也不要紧,这种案件死要见尸,没有找到周长生的尸骨,法律上也只能用‘下落不明’来定性。” 辛念临走之前曾说,尸骨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今想来,或许是辛念和周淮得知一些周长生尸骨的下落,这才先后出现在林新? 闻铮遇害也和此事有关,是有人要灭口。 黎湘这样说道:“当初周长生的尸骨是靳寻的人处理的,在林新有很多人为他办事。” 随即她又问:“你是怎么查到周长生的,比我以为得要快。” 姚珹淡淡道:“你已经给出时间、地点,再查一下十二年前林新的失踪人口,看有哪些人和靳寻接触过不就知道了。” 黎湘:“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谁,你应该也知道了。” 姚珹:“张大丰。” 又是一个多年没有人提起过的名字,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 黎湘笑了下,跟着就听姚珹说:“这个人资料的保密程度比周长生高,不止是靳寻,林新本地还有一些人不希望他再被人提起,和他有关的资料基本上都消失了。现在只知道他是一家夜总会的老板,人脉广,朋友多,但失踪之后却没有一个人去报警。” 黎湘接道:“张大丰生前曾经在自己的夜总会里多次接待靳寻和当地的重要人脉,当时他们谈的就是林新度假村项目。除此之外,张大丰私下还在帮靳寻洗钱,只是那些钱的来路我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是张大丰和借贷公司、地下赌场有关,还干着逼良为娼的肮脏事。” 黎湘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与她毫无关系的事。 前半段姚珹是心里有数的,林新那个度假村如今经营的有声有色,一期开发的是温泉酒店和南方水乡小镇,二期就开拓农家乐,因就建在林新、春城交界处,春城这边的一些都市人,因疲倦了城市生活,周末便会拉家带口的去那里度假。 然而这后半段话,姚珹却是听得直接挑起眉。 因时间有限,他还查不到这么隐晦的东西,一个夜总会老板和借贷公司和地下赌场有关,这倒是不难想象,只是这两件事都不像是会和十二年前的“郗晨”扯上关系,她那时候才十六岁,一个普通高中生。 直到“逼良为娼”四个字吐出来,姚珹忽然明白了。 正是因为明白才会感到诧异,黎湘似乎表现得很麻木,也没有露出任何类似难以面对的神态,她过于坦然了。 “你……”许久,姚珹吐出一个字,后面却不知道怎么问。 黎湘将后面的部分讲完:“我就是因为张大丰的威胁逼迫,才决定杀了他。周长生当时是靳寻派去照顾我的,我知道我和朋友力量弱小,就将周长生骗来帮我们,结果他和张大丰两败俱伤。我为了能脱身,就去找靳寻……” 黎湘只是简单描述了经过,很快话锋一转:“当年我年纪小,想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开始以为靳寻是因为他和张大丰那些勾当,不希望因为张大丰遇害的事闹大,这才帮我们,也是帮他自己处理现场。但经过这十几年,我了解他的为人,再看辛念和闻铮遇到的这些事,又觉得当初的事似乎没这么简单——张大丰,或许不只是帮他洗钱而已。” 当然这些预感、直觉只是她单方面的,辛念应该没有想到这一层,辛念和靳寻接触不多,当年那些账本她也没看过,戚晚虽然看了,却也只是看到一点表皮,无法从数字看到具体事件。 但因为辛念突然跑回林新,触碰到靳寻的某些秘密,他不管辛念知不知道,知道多少,但凡有一丝可能暴露,都要斩草除根。 就像赵翀、许炜、江秋,他们都只在边缘游走,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呢,就因为靳寻一贯的省心省力的处事手法,根本懒得去分辨,便选择永绝后患的方式。 辛念曾说她越来越像靳寻。 是啊,有那么一段时期,她也是这样做事的,不管对手怎么想,下一步怎么做,她的对待都是“宣判死刑”。 虽然没有杀人这么极端,却是将对方往死里整。 “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姚珹忽然发问,将黎湘从沉思中拉出来。 黎湘看向他。 姚珹又道:“你是想知道当年不知道的事,借此挖出靳寻的秘密?” 黎湘想了想说:“我对他的秘密没有兴趣,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但如果将这些线索提供给你,能方便你的人继续追查,将那些秘密变成他的把柄,令我能离开这个人,我倒愿意帮忙。” 姚珹轻笑出声:“你不怕把自己搁进去?” 黎湘反问:“怕就能躲过去吗,要利用我的人会放过我吗?” 担心、害怕、祈求,这些毫无价值的情绪只是对她自己的内耗,对于靳寻这种人起不到任何扼制作用。 以暴制暴,以毒攻毒,是她十六岁就学会的事。 对张大丰是这个方子,对靳寻也是一样。 姚珹收了笑,又问:“那要是我收拾了靳寻,再像他一样对待你呢,你可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黎湘眼神微动,手肘就搁在膝盖上,脸上的笑容缓慢划开,和她毛绒睡衣上的熊猫一起直勾勾盯住姚珹:“那我会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 第74章 第十二年秋 直到姚珹离开黎湘的公寓, 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 他问黎湘,把这么隐秘的事告诉他,怕不怕他拿她来对付靳寻, 透过曝光她的黑料拉靳寻下来。 黎湘反问:“在知道这件事有钱,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其他黑料吗,再加上媒体的推动力,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我成为污点艺人, 再把脏水甩到靳寻身上。” 姚珹笑笑, 没接话。 靳寻不傻, 这种事他知道怎么脱身。 黎湘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我出事,靳寻唯一会做的就是跟着踩我一脚, 将自己摘出来。再说十二年前的事就算我不说, 你早晚也能查到,那倒不如我自己坦白,还能争取一个机会。事成之后如果你要连我一起收拾, 我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也只能认了。” 认。 这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 好像别人都在尽量避免的绝境, 她没有半点感觉。 姚珹:“原来你在赌。” 黎湘:“我是个赌徒。” 她没有告诉姚珹,自从十六岁第一次上“赌桌”,她就是“人生赌场”的常客,从别人拿她当筹码, 到她将自己视为筹码与人谈判,再到现在她要赌一个脱身, 每一步都走得很险, 但凡发生一个“万一”, 她都不可能成为现在的黎湘。 输是常态, 赢也只是阶段性的小插曲。 十赌九输,她输了太多,赢得的也只是继续坐在赌桌前的机会。 这十二年她看明白一件事,就像是网友调侃的那句一样“三代经商凭什么输给你的十年寒窗”。 她若按部就班上大学出社会,努力工作,永远没机会走到今天的位子。 当年如果不是她把心一横要了张大丰的命,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隐忍以待来日,都不可能挣出泥潭。 来日姚珹和靳寻正式开战,她只是捎带手的炮灰,吹一吹就散了,姚珹若真有意这样做,她挣扎与否有意义么。 以前距离这些人遥远,看到的只是他们背后的天文数字,等距离拉近了才发现扎在泥土里的根基有多深厚,何必蚍蜉撼树。 她和辛念不同,辛念反对束缚,追求自由,认定真相。 而她只有在束缚的压迫感中才能自由呼吸,她不要自由,要的是背后错综复杂如同渔网一样的人脉关系。 至于真相。 什么是真,有多少事的“真相”经得起切换角度的推敲? 那无非就是人心里面的那点执着。 …… 夜阳鸟 第93节 余下几天假期,黎湘先去探望郗望和陈熹。 她们似乎比之前更适应春城的生活,偶尔也会外出。 黎湘让助手杨隽安排了一辆车,接送她们去春城几个著名景点。 直到玩完一圈,身体疲乏了,黎湘才问有没有兴趣去她家里坐坐。 陈熹立刻答应,郗望虽然犹豫,眼睛里却流露出期待。 两人来的那天,杨隽也来帮忙。 陈熹比较健谈,和杨隽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 郗望有些拘束,就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看电视,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黎湘榨了一壶果汁端过来,给她倒了杯。 郗望接过喝了口,就听黎湘说:“我这里有很多书,你有兴趣就去看看。” 郗望点了点头,便跟着黎湘走向书房。 其实这里大部分书都是摆设,很多都没拆封,黎湘能挤出时间看上两眼就不错了,但基本上都是翻两页就合上。 郗望站在暑假前,眼睛里闪着光,抽出一本看着简介。 黎湘站在一旁:“有没有想过继续念书,上大学?” 郗望摇头:“我不想去。” 黎湘:“为什么?” 郗望:“我和他们不一样。” 黎湘:“我听说……你以前成绩很好。” 郗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黎湘:“那你想做什么呢,余下的人生还这么长。” 郗望将书放回去,小心翼翼地看过去:“你不是说,让我们先去剧组学习么?” 黎湘笑了:“是啊。” 郗望又别开视线,拿出另一本书,眼睛盯着书页,嘴上问:“你安排我们去剧组,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经历?我看电视上说,演员要体验生活,要取材,积累人生阅历,才能演好角色。” 这的确是黎湘对剧方提出的理由,但她没有跟郗望说过。 黎湘只道:“你们不想说我不会强迫。” “如果我愿意说呢?”郗望忽然问:“我可以拿到报酬吗?” 黎湘有点意外,也有一瞬间词穷。 随即她说:“当然有报酬,我……可以给你走个顾问费,按次数计算怎么样?” 郗望露出一点笑容,含蓄腼腆的,遂快速看她:“那咱们需要签个协议吗?” 黎湘:“好啊。” 直到这一刻,黎湘才明白。 如今的郗望虽然没有当年的活泼,没有陈熹的外向,对外面的世界缺乏好奇心,但她并没有因此木讷、胆怯,她对他人是警惕的,对自己的利益十分保护。 而且她提到报酬、协议,还是选陈熹不在的时候。 黎湘走向电脑桌,找出纸笔,写下两行字:“郗望向黎湘提供个人经历,作为表演素材,黎湘愿意按照次数支付郗望两千元每小时。” 然后她又照抄了一份,并将笔递给郗望。 黎湘:“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其实这称不上协议,最多就是个字条,但它也有法律效力。” 郗望读了一遍,没有犹豫在下面写上名字,歪歪斜斜的两个字,笔画有点飞,字体很幼稚。 等落下笔,郗望说:“我相信你。我从电视上看到的,你的片酬很高,在我们的事情上你还提供资助,我想你不会为了这些钱骗我的故事。” 黎湘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郗望又道:“不只是我的故事,我还可以将其他人的告诉你。” 黎湘动了动嘴唇,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了又不知道如何启齿,最终只剩下一个字:“好。” 直到离开书房,黎湘说了句:“这件事别让陈熹知道。” 郗望:“我不会说的。” 此后一顿饭的时间,黎湘都在观察郗望和陈熹的互动。 陈熹和杨隽谈得来,追问很多剧组的事。 郗望跟着听,但兴趣并不大。 有些时候郗望也流露出一些反应,基本上都是因为谈到“酬劳”,尤其是当杨隽提到群演的价格,工作人员的工资。 而这些细节,黎湘之前从未注意过,或者说是即便看到了,也没有往这个角度去想。 郗望看似对一切麻木,却对“钱”有着强烈需求。 当然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情感上她无法接近郗望,却用另外一种途径“买”下和郗望的相处时间。 郗望需要钱,而她不缺钱,这样的姐妹关系也可以很牢固。 至于世俗中所说的“姐妹情”,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还剩下多少,有没有变质。 与人建立情感这项技能她已经生疏了,她对郗望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十二三年前,那时候她们的关系很矛盾,和正常家庭里的姐妹关系不太一样。 她们之间会有矛盾,因为荞姐的偏心。 荞姐会将最好的东西给她,郗望就捡剩下的。 小时候,荞姐会带她们去照相馆拍照,她的照片完完整整的收在相册里,郗望的却丢的丢,扔的扔。 荞姐说郗望长得不好看,拍照就是浪费。 有时候郗望参加学校活动,和同学们的合照,以及同学给她拍的照片,同学会洗出来给她一份,她会拿回家藏起来。 但有一次荞姐收拾东西看见了,随手就撕了。 郗望叫嚷着问为什么撕她照片,姐姐的就不撕。 荞姐反问,你姐姐长什么样,你长什么样,也不照照镜子。 每当类似的事情发生,“郗晨”都会接收到来自郗望的怒视,那里面有着清晰明确毫不遮掩的恨。 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荞姐的偏心针对并不只是因为外貌。 郗望并不丑,只是越长大越像她的生父。 这样扭曲的母女关系,一定会影响姐妹关系的走向。 “郗晨”不知道如何让郗望宽心,她也无意站在荞姐一头针对郗望,便习惯性的将自己东西送给郗望。 郗望在物质上得到满足,便没有那么生气,好像她的情绪价值是可以兑换的。 黎湘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郗望就建立起对物质追求的认知,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时也是在寻求一个快捷省心的解决办法,给郗望东西她就高兴,那就一直给,这样可以维持家里的平静,不至于整日生活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 到后来她们姐妹之间就生出一种奇妙的相处模式,郗望的怒火可以调节,有时候对她会温和些,有时候会多几分埋怨、委屈,有时候会带着眼泪,还有时候郗望直接点出来某件东西。 她把东西送给她,她高兴了,会对她露出笑容,她便会松口气,终于可以恢复平静。 人在社会上,会时刻反应出家庭关系的影响,大到一件事的选择,小到一个细节的处理。而没有家庭关系羁绊的人,生活里精神上会缺少一份支撑。 黎湘自问虽然她的支撑十分糟糕,而且支点腐烂,但它还是存在的。 郗望回来了,她们又建立起某种“交换”关系,就好像她生命里一个消失许久的支点再度找到了一样。 她想这样也好,或许她们不会相认,或许郗望也不会在意“郗晨”是否还活着,只要这种交换模式可以维持,她甚至可以给郗望安排一个助理工作,让杨隽带着她。 正这样想着,她的手机里蹦出一条微信,是郗望发来的:“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要定期见面吗,还是等去剧组了再说?” 黎湘:“随时可以开始,不一定要见面,线上语音也可以,一次一小时。” 郗望:“那只能晚上了,等我回到自己房间。” 黎湘:“好。”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75章 第十二年秋 对于即将听到郗望的故事, 黎湘既期待又害怕,她已经很少出现这样矛盾的情绪了。 这些年看剧本不过是冷眼旁观,即便人家告诉她是根据真实情况改编, 她也只是适当做出对方希望看到的表情。 她自己的经历不能对外人道, 自己心里清楚,所谓真实改编的“美化”程度。 现实的残酷不只在事情表面,也在人的内心, 那永无止境的煎熬是改编不出来的。 现在已经很少出现能让她入戏的剧本了, 就向观众和粉丝们对内娱的评价一样, 无论是故事还是演员都活在滤镜里。 但是郗望不同,郗望…… 想到这个妹妹, 黎湘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这十二年她并没有费尽心思的去寻找过她,没有电影《失孤》中的父亲那样执着,将这件事视为自己后半生的唯一目标。 然而惦记着找到“郗望”的念头却一直装在心里。 她想, 她的惦记是有分量的, 称得出来的, 不够沉重。 她又想, 或许她寻找的不只是“郗望”,也是“希望”。 但她想通过找到妹妹来证实什么样的希望呢?她又不知道了。 她试过一些表现亲情的剧和电影,试镜虽然过了但都是流水线的商业片,表现就那么回事。 她自己并不相信亲情的力量, 心里没有强大的信念感支撑,即便真的抓到一个有机会得奖的角色, 也展现不出来。 这天晚上, 黎湘陪姚仲春吃了饭, 姚仲春有些聊天的兴致, 还叫李阿姨从柜子里翻出“姚涓”小时候的照片。 姚涓失踪的时候还不到四岁,照片里的女孩轮廓圆圆乎乎,只能分辨出一点和黎湘相似的痕迹,事实上黎湘更像是年轻时的姚仲春。 夜阳鸟 第94节 姚仲春说:“虽然我自己身体不好,但过去这些年我一直在请人四处找你,一开始只局限在林新,后来根据一些线索,怀疑你是从林新拐卖到其他地方了,又增添人手天南海北的找。” 黎湘看着姚仲春,又想到自己,忍不住问:“找到我的时候,您心里……开心么?哦,我的意思是……” 黎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当然知道那是开心的,但是有多开心呢? 姚仲春似乎和那些影视剧以及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找到子女的父母感觉不太一样,因她过于平静,而电视里的人都是那样撕心裂肺。 她又回忆着找到郗望时的感受,是开心的,甚至开始相信世界上有奇迹,但真的见了面,她却没有被巨大的感动支配,她很冷静,更不可能失去理智的跑上去拥抱郗望。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姚仲春握着黎湘的手,这样说道:“这些年我被骗了无数次,我知道骗我的人是什么目的,也知道时间越长找到你的可能越渺茫。我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告诉我,拐走你的人可能不是为了去卖,只是为了打击我,这样你根本没机会活下来……” 黎湘试图去体会姚仲春的感觉,那种被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磨光的盼望,即便见到“真实”的姚涓,残存的那点情感也已经发挥不出海啸一般的威力。 这很像她见到郗望的感受,只是一点点水花,但对于这些年平静无波的情感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去林新拍戏,记得去看看你爸爸。”姚仲春又一次嘱咐道。 黎湘应了,不一会儿回到自己房间。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她原本约了心理咨询师李琰,却突然改了主意,将时间错后,转而先拨通郗望的语音电话。 “开始吧。”黎湘将讲述的主动权交给郗望,而不是用问题去引导。 郗望却问:“从哪里开始?” 黎湘想了下:“你还记不记得事发的经过,是怎么被……拐的?” 她险些就说出“卖”那个字,因在她的认知中郗望就是被荞姐卖掉的,这件事恐怕郗望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记得。”郗望轻描淡写道:“是陈熹把我骗过去的。” 黎湘愣住了,即便她想象过无数可能:“陈熹,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 郗望:“是啊,就是她。” “那你……你们……”黎湘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疑问。 那你为什么还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不对警方说? 郗望猜到了黎湘的疑惑,很快说道:“她骗我,我恨过她,但我能生存下来,也多亏她的照顾。而且很快我就变得和她一样,去骗其他无辜的女生。” 黎湘:“骗其他女生,怎么骗,你出去过?” “一开始是从网上以网友的身份骗人。”郗望说:“我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地窖里,听话的就有机会出去,陈熹就经常出去。我每次出去都有她跟着。” “既然出去了,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报警?”黎湘忍不住问。 郗望:“理由有很多,其中一个原因是陈熹会被打死。她不会跟我一起跑,她对那个人,那个地方,那种生活方式有感情,她是那个人一手养大的。” 黎湘:“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警察该管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是林新人,你在当地有家,你完全可以……” 但黎湘的话没说完就被郗望的嗤笑声打断了:“你以为我那个家有多好?我妈嘴里老念叨要将我卖掉,说我在家里就是浪费粮食。我会在网上遇到陈熹,我都怀疑是不是她在背地里早跟人谈好价格了。” 那的确是荞姐常说的话,但在事发之前,她们都没有当真。 郗望:“陈熹是骗了我,但她对我比我妈对我好,因为她,我在那里待遇是最好的,我跑回家会害了她,还会再被我妈卖一次。在别人看来,被拐卖就等于惨,但在我们家看来,只要能换钱什么都可以卖。” 换一个人或许会觉得这些话很窒息,郗望的认知很扭曲,正常人的思维根本无法认同,可听在黎湘耳中,却忽然明白了这是郗望的“选择”。 虽然不是郗望自愿自主自发的选择,却是在她有机会选择时做出的判断。 “你知道吗,我差点就被那个人卖去别的地方了。”就在这时,郗望忽然说。 黎湘醒过神:“什么意思?” 郗望:“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都生活在一起,人多了,时间久了,一定会被发现。我们中间换过地方,这些年一直跟着他的只有三个人,其他人不是转卖了,就是死了。” 这话不长,信息量却很大。 黎湘:“我记得找到你们的时候,有五个人获救了。” 郗望:“是啊,但只有我和陈熹是老人,那三个都是后来的。我们是元老,和她们级别不一样。” 元老、级别? 黎湘皱皱眉头,有些排斥这样的形容,甚至无法理解郗望的价值观。 然而这样抵触的情绪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压下去,她强迫自己从制高点上走下来,自己都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人物,凭什么去看低谴责郗望的世界。 因接触《她有罪》的剧本,加上向李琰做心理咨询,以及她自己也在查阅相关资料,渐渐地了解到人在受控的环境下生活,能走到最后的都是自我说服向环境屈服,与扭曲的心理共存的人。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词已经被小说和影视作品美化了,站在受害者角度是对加害者的依恋,而站在加害者的角度有另外一个词可以解释,就是pua。 不是转卖了,就是死了。 郗望刚才的描述看似简单,却直接道出某种“真相”。 如果她不屈服,不顺从,不去对那样的环境以及那个人产生依恋,她也会是这两种下场。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黎湘喃喃道。 郗望说:“因为你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 黎湘没有接话,却从郗望的语气中听到一种自卑夹杂自傲的矛盾感,郗望羡慕她,却又因为复杂的人生阅历而鄙视她的认知单一。 她甚至有种诡异的想法,郗望似乎对自己能一直存活到最后这件事非常自满,她是那些受害者中的胜利者。 黎湘吸了口气,这样问:“这段时间你们还在继续心理咨询么,你觉得有没有帮助?” 郗望:“就是找个人跟我们聊天嘛,我不怎么说话,都是那个咨询师在说,他还挺自以为是的。” 黎湘:“我现在能想象了。他大概跟我一样,我们都将你当做那种渴望逃出来的受害者,都没想过你和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已经达成共识。而且你对陌生人的确话很少,给人感觉是内向的,要不是咱们有这个协议,我恐怕也听不到这些。” 郗望笑道:“我的故事给你惊喜多,还是惊吓多,这个钱是不是花得很值得?” 黎湘没接话,因郗望的提醒而看了眼时间,就快到一小时了。 她将两千块转了过去,对面秒收。 黎湘的心情很复杂,嘴上却说:“是给我一些启发,很有颠覆性。” 切断和郗望的通话之后,黎湘又将和李琰的语音接通。 但这一次黎湘全然不提自己,而是对李琰说,她即将拍一个讲述被拐卖女性故事的电影,最近一直在做功课,听到不少凄惨的真实案例,有的常年遭受毒打,裸体关在茅屋或者山洞里,因此精神失常,还有的身上被滚烫的铁烙下烙印,救出来以后也无法回归正常生活,连门都不敢出等等。 接着黎湘又提到郗望的故事,说自己偶然得知另一种成功生存下来的角度,也不知该说是生命力旺盛,还是适应良好,有人会选择和那样的环境融合在一起,没有人救也有办法活得很“好”。 李琰说道:“我也接触过一些案例,通常有这样遭遇的女性会由官方出面请我们去咨询,但对于你说的前者,说实话我们能做得非常有限,很无力,很无奈。但我们还要保持理智,不能过于同情,这些情感会左右我们的专业判断。至于你说的后者,我个人没有遇到,但我的同事遇见过。那位受害者根本不觉得自己受到伤害,她说之前生活的环境更糟糕,她发现买她的那家人只要她听话,配合生孩子,她顿顿都能吃饱,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后来因为有人举报,她还恨那个举报的人,因她什么都不会做,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生活。” 黎湘问:“听上去这好像跟拐卖之前的认知建立有关。” 李琰:“差不多,如果是生活在都市的受过教育的女性,到了那样的环境很容易精神崩溃,因为此前建立的所有认知都被摧毁,反抗就会被打,又做不到推翻原本的价值观,说服自己屈服,这种精神和环境的拉扯对抗是最痛苦的,会逼疯一个人。” 说到这,李琰好奇地问:“我能不能知道你要演的是哪一种呢?” 黎湘:“是有意识反抗的那种。其实我更好奇另外一种,但这样的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别说过审问题了,搬上屏幕一定会被骂。我和你的讨论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好奇而已。” 李琰:“哦,我的看法是,人的心理是多样复杂的,任何可能都会有。媒体的宣传相对单一,但这有利于建立共识,只有大多数人都认定贩卖人口是灭绝人性的罪行,才能发动群众一起打击。再说大多数被拐卖的人的确过得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请个假,后天继续更新,比心! 红包继续~ 本章提到两种情况,一种新闻里常见,曾在《刑事技术档案》人口失踪案里写过类似的案例。 本文的人口失踪案例,会写一种不常在主流媒体上见到的视角。但为了防止一些人的偏激理解,在这里说一下,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大部分都境遇凄惨,如果孩子被养父母养大,好吃好喝,这还是比较“好”的结果。很多妇女被逼疯被打骂,卖去东南亚用毒品操控。 不只是女性,成年男性也会,陷入杀猪盘的也有很多,什么毒打电击都有。 所以请不要误会、误解作者的价值观,请勿上升定性,道理很简单,写杀人犯不意味着自己就支持杀人或杀过人。 这篇文是从受害者心理动机去讲,一个人到了一个环境,从毫无准备到适应到生存下来,为什么这么做选择。 我一个朋友说,世界不是单一的,都是被迫害的多元结果。 总而言之,我们要打击这种迫害他人的行为,不应以最终结果的好坏来论断加害者的行为是否正确,这样非黑即白的东西不需要争辩讨论。 但人的心理是复杂的,心理变化决定选择的不同,选择不同决定事情的走向和结局。 第76章 第十二年秋 临去《远山》剧组之前, 黎湘收到姚珹的邀请,是一个小型酒会,在游艇上, 只有一些圈内朋友参加, 很随意。 类似的酒会黎湘去过,那时候她没有现在红,被公司安排接触人脉, 聚会的确很随意, 餐饮那层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旁边还有小酒吧和雪茄房,后者会聚拢一些聚会上的男人谈生意。 再往上有单间, 如果兴致大发, 会有人邀请一同消失个把小时。 黎湘没有问姚珹的用意,从十六岁开始她就明白男人向她发出邀请的意思,这件事她习惯了, 但自从有了点自主权便开始挑选对象。 起码要她看得顺眼的, 而姚珹就很顺眼。 杨隽让公司借了小礼服, 黎湘正准备试穿, 姚珹的人也送来几盒衣服。 黎湘从中选了一件,欣然赴约。 当然,这次她是以黎湘的身份来的,不是姚涓。 姚珹脸色略白, 声音带了点沙哑,黎湘陪着他走了半圈与人寒暄, 抽空的时候问了句:“是不是不舒服, 撑得住么?” 姚珹笑道:“起码不会倒在这里。” 这时又有人上前, 黎湘端着香槟杯子跟对方碰了一下, 代姚珹喝了口。 等人走开,黎湘又道:“我酒量还可以,叫我来是对的。” 话虽如此,黎湘却知道姚珹并非这个意思,甚至这个聚会他自己也可以不来。 他病了这么多年,外面的人脉巴结姚岚那边的更多,就算跑来姚珹跟前卖乖,也都是看在他是姚老爷子一手带大的面上。 说起姚老爷子,虽然都住在大宅里,黎湘却好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不过她出门早,回来晚,碰不到也正常,平时她也不会去打搅,姚老爷子那边也没事找她,前几天听说姚老爷子外出了,要去瑞士一个月,小姨太也风风火火的跟着去了。 姚珹说道:“本来不想来,突然觉得闷,就出来透透气。医生也说让我多出来活动。” 黎湘古怪地投去一眼:“除了生病之外,你平时靠什么打发时间呢?” 夜阳鸟 第95节 姚珹轻笑:“生病也不是我愿意的,也就看看书,看看电影,来这样的聚会照个面,让大家看看我的‘脸色’。” 黎湘也笑了,为他的一语双关:“原来你是闲得无聊。” 说到这,游艇的主人王家老四过来了,专程请姚珹去雪茄房。 很快,聚会上几个有分量的男人都去了雪茄房,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 黎湘倒也不无聊,这种人人假笑的场合她见多了,有没有人搭理都无所谓,再说要说拜高踩低哪里比得上娱乐圈呢。 富太太们不会主动上前跟她打招呼,那太降身份,姨太太或者小明星、小情人,倒有来搭话的,有的说是她的剧迷,有的说是她的颜值粉,然而话锋转来转去,最后都落在姚珹身上,还不是好奇他们的关系么。 也就是这半个小时,她明白了一件事,姚珹无聊是真,意图让外面的人误会他们的关系也是真,兴许过了今天就会有人说姚珹迷恋上娱乐圈当红明星了。 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说是姚先生请黎湘去雪茄房。 黎湘想了想,先跟服务生要了杯温水。 进到房中,就见几位年轻老板坐在一处,屋内弥漫着雪茄的气味,却不浓重。 见黎湘来人,几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脸上身上,对于这样男性的审视她已经很“习惯”,只一眼过去就明白他们眼里的意思,或暧昧或臆测或计算。 姚珹身边留了空位,黎湘直接坐了过去,服务生跟着将温水递给她,她顺势放到姚珹手里。 白瓷杯子,冒着热气,和桌上这些装着香槟、红酒的杯子格格不入。 姚珹往杯子里看了眼,再看黎湘,流露出一丝笑意:“正想喝热的。” 当着众人的面,他喝了两口热水,说:“嗓子好多了。” 众人眼中的暧昧跟着又多了几分。 余下的时间,姚珹都表现得心不在焉,看上去也更虚弱,开始还笑着交谈,后面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不舒服,一手圈着黎湘,直接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黎湘围着披肩,但姚珹身上的温度,温热的鼻息,却还是从缝隙间滑向她的肩颈皮肤,而且这个屋子不透风,她渐渐也觉得热起来。 周围这些个年轻老板目光一直在往他们身上扫,不知脑补了多少画面,直到姚珹咳嗽两声,称自己要先走一步,游艇主人跟着起身,将他们送到门口。 姚珹顺势拉着黎湘的手往外走,沿途和太太小姐们寒暄数句,等直升飞机过来接人。 直到黎湘的双脚终于踩到地面上,耳朵还是嗡嗡的,她坐上车才说:“你不在的时候,她们都在打听咱们的关系。” 姚珹这会儿已经精神了,也不像是刚才那副软骨头靠着她了,声音里还多了几分清醒:“哦,你都怎么说的?” 黎湘:“承蒙姚先生邀请。” 姚珹:“这下要误会了。” 黎湘品着他的语气,笑道:“这不是姚先生要的效果么?” 姚珹不答,问她娱乐圈是什么套路。 黎湘说娱乐圈也差不多是这样,异性男女一同频繁外出,不管是出去吃饭、旅行,还是到对方的家里,在娱记看来就是搞上了,在外界看来就是实锤,也就是粉丝们打死不承认。 随即黎湘话锋一转,又道:“不只是粉丝,当事人一般也不会认,有的是因为关系还没确定到可以公开的地步,有的是害怕人气流失,还有的是为了玩玩,不想被几张照片就盖棺论定。姚先生要的是哪一种呢?” 姚珹笑意渐浓:“我这身子骨,哪一种都折腾不起。” 通常这样的对话,男方大多会顺杆上,姚珹却好像在避重就轻。 黎湘看着他,有点不懂了,因她第一次见姚珹,就能捕捉到来自他眼神里的兴趣,那是一种性别上的吸引,男人和女人之间的。 后面的来往,姚珹的眼神也并不避讳,似乎总在暧昧和礼貌之间游走。 但要说实质性的动作,却也没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富家子弟的自制力修炼,学着管理控制人性里的欲望? 黎湘忽然有点好奇:“听说有些家族会有成年礼测试,有金钱上的,也有两性上的,这些测试你经历过么?” 姚珹眼尾翘着:“你指的是靳疏。” 他毫不遮掩,一语道破。 黎湘并不觉得羞耻,应道:“他测试失败了。” 所以才被发配到东南亚。 姚珹:“我家没有这样奇怪的规定。” 黎湘:“所以你并没有因为金钱或女人让家里人失望过。” 姚珹:“能让人失望,首先要有任性的资本。我是有的,但我很珍惜。” 这话黎湘听懂了,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她感受到来自他的好感,他对她有兴趣,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说要进一步确认这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其他,值不值得他投入时间和精力去探索。 他在自我控制,也在规划评估。 这既是一种刻意的自我意识,也是一种早已形成习惯的条件反射。 想来也是,姚珹就算“一事无成”,必然也会有许多女人投怀送抱,可直到现在,她都没听说过什么花边消息,是藏得好还是因为谨慎? 或许对他来说,她也只是那些有过兴趣、好感,一闪即逝的人之一,这样荷尔蒙管理过程很快就会消失。 自这以后直到下车,黎湘都再没主动发问。 姚珹绅士地将她送到公寓门口,黎湘笑着道谢,转身进门。 透过窗户,她看到姚珹的车离开。 手机屏幕亮了,他发来一条微信:“早点休息,晚安。” 黎湘回道:“保重身体,晚安。”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笔芯~ 第77章 第十二年秋 姚珹的聚会安排很快就将靳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当靳寻在电话里“偶然”问起时,黎湘还在想象他当时的表情,是更惊讶这件事的发生呢, 还是更惊讶会这么快发生? 黎湘的回答是:“就是很正常的社交, 他让我陪他去,我去了,然后他就送我回家。” 靳寻:“只是这样?” 他并不相信, 因这样的流程太过平淡, 反倒像是黎湘故意隐瞒了关键。 黎湘有些好笑:“如果真有什么进展, 我肯定是要告诉你的。我还记得在去姚家之前,你特意提醒过我要多关注姚珹, 不过你并没有说要怎么做。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隔了几秒靳寻才回应:“姚珹, 很有可能是继承人。” 多大的可能?要说可能,姚家这一代人人都有可能,只是比例不同罢了。 黎湘:“你不希望事情这样发展?” 靳寻:“对我不利。” 到底是多不利, 就算姚珹和靳寻互相排斥, 那也是个人观感上的问题, 合作是另外一回事, 难不成还能要求每一个合作对象都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对方? “这是真实的理由么?”黎湘说:“再无感的人你都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是你说的,合作无关喜好, 有利可图就行了。姚珹如果真成了继承人也一定是通过层层考验,最起码他不会感情用事。难道因为姚珹继承家业, 靳家和姚家的合作关系就会因此斩断么?” 靳寻说:“没有牢固的捆绑, 这都是一时的, 十年时间就可以培养出新的替代品。” 黎湘还是不懂, 却又感觉到一些有迹可循的端倪。 姚珹不喜欢靳寻,但没有明着针对,虽然暗中调查但还没有真的用那些东西做什么,要说稍微明显一点的动作,也是因为上次靳瑄挑衅,姚珹得了姚仲春的话,提她这个假堂妹出头。 靳寻这里也很有意思,他明显是倾向姚岚的,对身子骨虚弱的姚珹始终有一种防备,虽然这种防备很没道理,因姚珹的威胁性相当低。 除此之外靳寻还很谨慎,并没有像当初对付靳疏一样,要求她用美人计打击姚珹的心智,这很有可能是因为靳寻知道这招没用。 黎湘忽然问:“对了,之前那2%的股权,你是不是拿回来了?” 靳寻应道:“嗯,多花了点钱,姚珹没跟我客气。” 可见两人私底下有过一番拉扯。 黎湘又把话题拉回来:“你今天给我电话,只是想知道姚珹的用意吧?可惜,他什么都没表示,我也是一头雾水。” “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靳寻话没说完,自嘲地笑了。 “以为什么,被我迷住了?”黎湘问:“如果真的发生了,你希望我怎么做?” 一阵意味深长地沉默,靳寻这样说道:“你知道的,那是你最擅长的事。” 哦。 黎湘完全不感到意外,靳寻如果没有趁机盘算她才觉得奇怪,或许他一开始并没有指望这条路能走通,但如果发生“万一”,他也不会客气。 “我知道了。”黎湘说:“不过我要去林新一段时间,应该会有很久见不到面。” 靳寻声音带笑:“临去之前给我点时间,想你了。” 黎湘的眉梢挑了起来:“好。” …… 结果在叙旧之前,姚家大嫂突然露面,将黎湘拉去一场晚宴。 晚宴上不止她一个演艺圈人,名媛淑女也不在少数,远远的她还看到姚岚以及陪在她身边的未婚夫。 姚岚近日有些传闻,都是和未婚夫有关的。 原本听说姚岚对他一见钟情,但男方背景单薄,姚岚是低就。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男方该小心谨慎才是,没想到却和女秘书传出各式各样的绯闻。 绯闻流到姚岚耳中,她却充耳不闻,高调的与未婚夫出双入对,似乎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清白。 这样的套路黎湘很熟悉,也是娱乐圈惯用的公式,她忍不住又扫过去一眼,就见姚岚笑着为未婚夫调整领带,未婚夫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情。 黎湘下意识皱了下眉,那明明是一副很唯美的画面,可她就是觉得安在姚岚身上太过违和。 就在这时,她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鼻子里也融入进一股子浓郁的水果香水味,来人正是靳瑄。 靳瑄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娇小姐模样,双手环胸,说:“邮件我发给你了。” 黎湘一顿:“很有效率嘛。” 夜阳鸟 第96节 靳瑄提醒道:“看完了不要忘记给我消息。” 黎湘笑问:“上次那条,看来赚了不少?” 靳瑄玩着指甲:“还可以吧,想不到你还挺有一手的。” 黎湘没接话,挪开视线端起酒杯,喝酒的同时目光又一次瞥向姚岚那对。 靳瑄也注意到了,跟着说:“那个男人根本配不上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都看不上的,她会上赶着倒贴。” 黎湘转过头来,眼神带着疑问。 靳瑄本来就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便趁机说:“他和那个女秘书的事,是真的。那是他的白月光,学历能力都不够格,却被他空降到身边当秘书。她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有点意外。 黎湘垂下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十二年前第一次见到的姚岚,淡定、从容,只是简单一句话,一个笑容,一个神态,就让人迫不及待的想成为她。 那是一个连靳寻都高攀不上的存在。 说惊讶是有的,说可惜也是有的。 虽然她仍觉得那很违和,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可惜什么。 她对异性从来没产生过依恋,更谈不上欣赏,对同性却有,尤其是姚岚这样的她幻想着可以成为的模板。 大概是黎湘安静太久,靳瑄耐不住寂寞,又开启一个话题:“你也是挺本事的,最近除了她,就属你的传闻多。” “嗯?”黎湘醒神,“你指的是哪件?” 靳瑄:“能让一群女人传来传去的,肯定是和男人有关了,还是一个病秧子。不知道我该称赞你的魅力呢,还是该说一句‘不过是男人’呢。” 靳瑄的揶揄听得黎湘一阵好笑,换一个男人大概也不会引起传言,还不是因为姚珹平日深居简出,养得跟个大家闺秀一样,而且也没和圈内哪家千金走动频繁,结果却和她一个“女明星”当众暧昧。 那天在雪茄房里的互动,恐怕当晚就通过那些目击现场的年轻老板们传了出去,而且还添油加醋。 黎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正不管怎么说靳瑄都有自己的认知。 靳瑄也没有像过去交恶时那样尖酸刻薄,反而还凑近了说:“我个人呢当然是希望你俩能成就好事,你加油,我看好你。” 黎湘投过来一眼:“是啊,要是真成了,你就能拿到更多投资消息了。” 靳瑄坦然道:“何必说的那么现实,咱们可以做闺蜜啊,你扶我一把,我帮你一次,礼尚往来。起码在这个圈子里你找不到比我还可靠的朋友,知道你过去那么多事,还跟你站在一边。” 黎湘笑出声。 靳瑄有一点很可爱,就是“现实”,而且从不遮掩。 黎湘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你回靳家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两家来往的趣事呢?” 靳瑄脑子很快:“你是想知己知彼?不过姚珹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和他最靠近的一次接触,就是家里商量推出一个人去和他相亲,我们家所有处在适婚年龄的女孩都被嘱咐了一遍。” 相亲? 黎湘想到姚珹那张脸,又想到靳寻的各路堂妹表妹,忍不住问:“那最后是谁去了?” 靳瑄:“是我一个堂姐,但失败了。” 黎湘:“彼此没看对眼?” 靳瑄:“那倒不是,姚家那边传来的话是很欣赏她,愿意继续见面,我家这边当然愿意,而且我那个堂姐很喜欢姚珹,说身体差点没关系,她可以做试管婴儿,以后结婚了也不用为了各种外室操心,她愿意当贤内助,将姚珹照顾得妥妥帖帖。” 黎湘自己收集的资料里可没有这一篇,显然是两家对外界瞒得死死的。 黎湘:“那后来……” “之所以没成,是因为我那个堂姐出了点岔子。”靳瑄又凑近了些,小声吐出几个字:“嗑药、劈腿、捉奸在床。” 黎湘暗暗吸了口气。 说是惊讶,圈内时有类似的事,但要说意料之中,却又透出一股奇异的阴谋感。 难道那个堂姐是个傻子,临门一脚了搞出这么大丑闻,这种事难道不是偷偷的吗,怎么能闹到捉奸在床的地步,这样的一般都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后面的故事不用黎湘多问,靳瑄就自顾自说了。 那之后姚家很快就和靳家在这桩婚事上划清界限,靳家想再送个表小姐过去,姚家当即婉拒,同时表示不愿因为这点事影响两家合作,就算没有亲上加亲也无所谓。 据说姚珹那边也传过话来,不介意也不会责怪女方,婚前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等到离开晚宴坐车回公寓,黎湘理了理思路,这才发现姚家和靳家在婚事上的似乎总差了那么一步。 多年前靳寻是有意追求姚岚的,但姚岚心里有人。 后来靳家又让其中一房的女儿去和姚珹相亲,却又出了那样的岔子。 所以到底是缘分不够,还是有人暗中捣鬼呢? 直到车子抵达公寓,黎湘下车,还想着待会儿泡个澡,再细细品读靳瑄邮件里自己的猛料,临睡前喝点红酒。 只是这样的睡前消遣,在进门的那一刻全被打乱了。 客厅里有人,还是个男人,他就坐在亮着的落地灯旁,桌上有杯酒,手里还拿着她的剧本,已经看了几页。 黎湘踢掉高跟鞋,拎着裙摆走过去:“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还以为进贼了。” 靳寻笑着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那也是采花贼。” “啧。”黎湘斜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将《远山》剧本抽走,“很枯燥,不如小说好看。” 靳寻的吻落在她的耳畔和锁骨上:“要不要洗澡?” 黎湘轻车熟路地摸到某个重点:“兴致这么高,等多久了?” 靳寻:“到你进门那一刻,二十三分钟。” 黎湘笑了,挣开他的手说:“我去放水。” 她走后身边突然冷了些,还残留着一点香气。 靳寻搓了搓手指,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跟着起身,循着水声往里走。 很快,浴室里传来尖叫声,笑声,以及男人女人调情的低语。 作者有话说: 这礼拜更新都是小章,不会太多,因要将《寄生谎言》第二册 实体书稿精修版弄完给编辑,要留出点时间。 第一册 编辑预计三月上市,一册一册出,到时候看看情况可能会搞个小活动。 铺垫玩这几章感情线就林新见了。 林新也是一大卷,也可能是一卷半,郗晨三人再次同框,还有妹妹线也会在这部分讲完,内容还是很多的。 红包继续~ 第78章 第十二年秋 每次做完黎湘都会额外精神, 即便做之前再困,完事之后都是清醒的,冷漠的。 靳寻刚好相反, 他会小睡一会儿。 趁着这段时间, 黎湘冲洗过后就在书房里上网查阅靳瑄发来的邮件。 靳瑄找的私家侦探有点本事,不只是近日她的行踪跟拍,还有一部分是按照她之前的要求挖掘“过去”。 只不过已经过去的事 , 是不可能穿越回去跟拍的, 所以这部分都是前几年从网络上或者从一些媒体手里拿到的照片。 说实话内容很丰富, 但对黎湘来说价值不大。 或许将这些照片资料提供给外面的媒体和狗仔,他们能从中挖出不少料大肆报道, 但她想知道的东西这里一件都没有。 不过这种话不能直接对靳瑄说, 靳瑄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她要透过她查什么,所以这种大海捞针的过程是不可避免的。 看过邮件, 黎湘给靳瑄发了条微信:“挺精彩, 要是爆出去都够翻车一百次了。” 无论是她频繁出入姚家的照片, 还是靳寻到她公寓的照片, 或者是她前几年和剧组男演员、男导演聚会的捕捉,只要对方是男的,这么多加在一起足够写成电视剧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靳瑄没有回。 黎湘又发了句:“林新那边应该可以找到十二年前的资料吧, 包括学校,当地的新闻, 还有那家夜总会, 你还记得么?” 消息刚发出, 就弹出一个对话框, 却不是靳瑄,而是秦简州。 秦简州:“靳先生明天有个重要约会,我把衣服放到门口。” 黎湘回道:“等等。” 随即她拉了拉睡袍,径自穿过客厅和门廊,直接将大门打开。 秦简州果然在门口,手里还有两个衣服袋。 黎湘往后退,秦简州只停顿一秒就迈进来。 黎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递给他,顺手拿走衣服袋返回客厅。 她随手将袋子搭在沙发背上,等秦简州进来,她问:“你还有事要忙么?” 秦简州先去了客厅的洗手间洗手,出来说:“今天的事已经结束了。” 黎湘又问:“一会儿在哪里睡,还是车上?” 秦简州:“嗯。” 客厅里依然只亮着那盏落地灯,光线昏暗,从远处照过来,衬着两人的神态都有些神秘。 黎湘指了指组合沙发中那个“单人懒人椅”:“要不在这里凑合吧,躺着还挺舒服的,我有时候也会在这里睡。” 秦简州似乎有点犹豫,却也没有直接拒绝。 隔了几秒,黎湘又道:“就这么决定了,不过在你睡觉之前,能不能给我煮点东西,我有速冻馄饨,还有方便面、午餐肉、鸡蛋。” 这次秦简州没有犹豫,走进厨房,很快就将东西找到。 黎湘跟进来说:“碳水太多,我只能吃一点,余下的都是你的,你看着煮多少。” 秦简州“嗯”了声,拿起灶台上的小号不锈钢锅倒水池前冲洗。 夜阳鸟 第97节 其实他是知道黎湘一些小习惯的,就算她不说,他也没问过,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也早已烂熟于心。 事后她会出来找吃的,主要是碳水。 拍完戏她也会吃一点,虽然不利于身材保持,但这是大脑发出的信号,人在疲倦的时候最需要补充的就是碳水,吃碳水才会有幸福感。 秦简州的动作很麻利,不会儿就将午餐肉切好,将方便面放进锅里煮,还打了一个鸡蛋。 黎湘没有离开,就站在旁边仿佛自言自语:“我真的只能吃一点,要去《远山》剧组了,那里面的角色长期受到虐待,又在深山里,要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才行。” 秦简州接了句:“那边比春城要低三四度,入秋也快。” 黎湘笑着看过去:“我知道,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秦简州又说:“可你的病才刚好点。” 他指的是前段时间的感冒,其实她已经好了,连余咳都消失了,她除了觉得偶尔会有点虚之外并没有大碍。 黎湘:“我会注意保暖的。” 秦简州没接话,只是看着逐渐沸腾的水,调了小火。 他没有往里面放调料包,而是拿起旁边的海盐瓶,拧了几下瓶口,带动研磨齿轮,将里面的颗粒磨碎了倒出来一点。 这个牌子的调料瓶有多种口味搭配,有的是海盐和黑胡椒一起,有的装着肉桂,她最初是在靳寻别墅的厨房里发现的,因为觉得好用方便就将牌子记下来,回来照着买了一套。 但她知道厨房里的东西都是秦简州采购的,靳寻恐怕都没进去过。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年秦简州煮方便面不放调料包,就只是放这种调味盐。 味道当然不如调料包丰富,而且她分明记得多年前秦简州是没这种“讲究”的。 她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煮的宵夜锅里变成这种“寡淡”的味道,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看着秦简州将切好的午餐肉放进锅里,黎湘低声说:“这么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里发展怎么样……” 秦简州说:“还是老样子,没有翻天覆地。” 黎湘又问:“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这次能见到辛念?” 秦简州难得没有沉默,而是反问:“你想见她么?” 黎湘点头:“想,但是又怕。我们之间误会太多了,永远都解释不清。就像你和靳寻,如果有一天你让他误会了,他是不会相信任何解释的。” 秦简州:“如果你要见她,我可以让人去找她。” 黎湘:“还是不要了,我不想打搅她。” 接着黎湘话锋一转:“如果我当年有足够的钱,有其他的选择,可以摆脱掉生母,就算张大丰有我再多的照片我也不怕,我可以随时离开,找个医院把脸换了,何必杀人。” 秦简州将火关掉,从锅里挑出一点面和汤,包括那个煮鸡蛋,又在上面铺了两片午餐肉。 黎湘又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做噩梦,尤其做完那件事我就会梦到张大丰……” 秦简州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里不仅有诧异,还有些别的情绪晃动。 这当然是假话。 但她知道秦简州相信了。 黎湘:“梦到他欺负我,梦到我杀了他。” 秦简州:“人不是你杀的,是周长生。” 黎湘:“可周长生是谁害死的呢,是我。” 秦简州:“那是意外,你走的时候他们还有呼吸。那个现场太过复杂,有很多事根本说不清。” 黎湘随口问:“怎么复杂?” 她以为秦简州指的是因惊慌过度,对于一些细节断片的戚晚,昏迷不醒的张大丰和周长生,还有地上的血迹和红酒。 秦简州只说:“总之没必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他大概是想安慰她。 黎湘又问:“周长生……他最后是不是很痛苦?” 秦简州:“当时他已经昏迷了,因为药力应该不会感觉到痛苦。” 这话落下,他就碰了下碗:“趁热吃吧。” 黎湘接过来,坐在高脚凳上吃了两口,见秦简州将锅里剩下的倒进一个大碗,就在她对面吃了起来。 黎湘:“我一会儿给你拿个毯子。” 秦简州:“谢谢。” 黎湘:“不用。” 她的语气带了点笑意。 秦简州抬头,跟着笑了。 “谢谢”两个字是她常说的,而“不用”就是他的专属。 自这以后两人没有交谈,黎湘吃完面进屋拿了毯子放在沙发上,不一会儿秦简州也吃完了,习惯性的将锅和碗筷刷干净。 黎湘给他倒了杯红酒,说是助眠。 秦简州接过喝了,却没急着躺下。 直接到黎湘说了声“晚安”转身回屋,秦简州这才坐到懒人椅上。 临近门前,她侧身看去一眼,他的目光仍朝向这边。 黎湘将门合上,若无其事地去洗手间漱口,再回到床上。 靳寻的手臂圈上来,仿佛呓语道:“吃宵夜去了?” 黎湘:“简州给你送了衣服,就放在外面。明天我要多睡会儿,就不起来陪你了。” 她边说边在他怀里转身,面朝只遮了一半窗帘的窗户。 月色透进来,将窗棱的影子照在地上床上,以及她伸出薄被的那条小腿上。 靳寻的手在薄被下探索,贴合着皮肤轻轻揉着,却没有进一步的意思,仿佛只是在回味延续上半夜的欢愉。 黎湘眯了眯眼,忽然有点记不起来她和靳寻第一次是怎么上床的了。 当时的她心情如何,紧张吗,还是像现在这样将心和身体分开,一边无动于衷,另一边尽情享受? “哪天走?” 不知过了多久,靳寻忽然发问。 她还以为他要睡了。 黎湘:“下周。” 靳寻:“这么快。” 黎湘:“开机还要半个多月,但要提前做培训。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去以前的学校看看,还有住过的地方不知道还在不在。” 靳寻:“回去做什么,你是黎湘。” 他又在提醒她了。 黎湘微笑着说:“我是黎湘,但我还记得‘郗晨’的故事,记得荞姐,还有那个叫张大丰的。” 一阵沉默,久到她几乎以为靳寻不会给反应。 直到靳寻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低声说:“其实我有点后悔。” 黎湘:“嗯?” 靳寻却没再继续,而是说道:“不该记得的人就忘了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79章 第十二年秋 转眼黎湘抵达林新, 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沿路的街景变化不大,好像这十几年来这个地方没什么发展,并不整洁的街道, 老旧的商店门面, 几十年都没有翻新过的基建设施。 杨隽路上跟她科普一番,说几年前来这里出差,这里最好的酒店就是四星的, 公司已经提前租下来了, 整个剧组的人都能入住。 据说制片高兴得脸上都开花了, 毕竟一开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投资,如今因为黎湘看上剧本故事, 直接从主角变成了投资人。 杨隽还说, 她的房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监控和偷拍设施,这一向是黎湘住酒店最关心的事。 黎湘转而问:“小于、小张的房间是怎么安排的?” 这两个称呼乍一听还有点陌生, 正是郗望和陈熹, 她们用的假身份入组, 还起了随口就能叫出来, 转头就会忘记的名字,郗望成了“于莉”,陈熹成了“张晓”。 杨隽说:“哦,她俩一间屋, 住对门。” 黎湘翻出手机,不动声色地给郗望发了微信, 约她九点后来房间做第二次谈话。 再看窗外, 又一次生出那种奇怪的感觉。 她是在这里出生的, 外面的风景很熟悉, 但又好像很遥远,仿佛郗晨就只是一段植入脑中的记忆,并没有真实发生在她的生活里。 杨隽念叨着说:“我开始还担心来着,怕她们不愿回来这里,毕竟发生过那种事。” 黎湘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个案子后来怎么样了?” 曾轰动一时的失踪人口案如今有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在网上闹了一阵就没下文了,期间还是有些网友在追问关注,但热度也是肉眼可见的退散。 官方通报非常简单,出于对受害者的隐私保护,并没有透露她们的姓名和出生地,只提了年纪,对于整个案件的内情也只是提到模糊的受害者数字。 杨隽音量转小,显得很神秘:“前阵子跟一个兄弟喝了两杯,还真问出点内幕。” 黎湘:“靠谱么,圈内的习惯你也知道,很多所谓的‘内幕’都是杜撰的。” 杨隽:“怎么说呢,角度很刁钻,听上去不像是假的。” 夜阳鸟 第98节 黎湘:“说说看。” 杨隽:“这第一点,说这些受害者不管是生还的还是找到骸骨的,她们中间有一部分轮廓骨骼比较相似。我觉得这个点就挺靠谱,姐,你发现没有,‘小于’和‘小张’五官就有点……都是圆脸盘、圆眼睛、塌鼻子、细眉毛。” 混这个圈子的人无论什么职位,对人的长相都会下意识观察研究,上不上镜,端不端正,是否有辨识度,气质符合什么戏路。 在看郗望时,杨隽和黎湘的视角截然不同,黎湘看的是妹妹,并不会特别关注其他,而杨隽看的则是两个受害女性,看的是个整体。 经杨隽这样一说,黎湘这才回忆起陈熹的相貌,似乎在轮廓特征上的确和郗望雷同。 人的眼光是很奇妙的,而且非常主观,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有的人看了说像,有的人看了说完全不像。 黎湘:“的确,但她们不太像。” 杨隽:“是不像,但是那个长相是属于一类的,据我那个兄弟说,囚禁他们的变态就喜欢这种长相,所以符合的都留下来了,不符合的都卖了。” 这个案子网上一直流传着铺天盖地的分析,事发之后各路大v、网红,包括一些“心理学者”都开始下场分析,经官方证实的“真相”只有一小段,他们却脑补出一部电视剧。 有人分析说,这个仍在逃的“变态”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要么就是有保护伞,要么就是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链靠山,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能逃走,到现在警方都没有将人抓获。 当然还有人说,有没有可能是警方无能,在空调屋里待久了,真遇到悍匪不定谁打谁。 黎湘更相信第一种说法,加上十二年前她就听过的传闻,包括荞姐的透露,以及夜阳天背地里那些勾当,还有郗望自己的说法。 郗望中间是有可能被卖掉的,是她用了一些办法才留了下来。 杨隽继续说道:“我那兄弟还说,她们这些年不是一直住在那个地窖里,中间换过地方,她们还有多次外出的机会,但是一个都没跑,要么就是已经被驯化了,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牵制着。” “什么把柄?”黎湘问。 她还记得郗望提到陈熹的命,如果她不回去,陈熹会被打死。 而她们都亲眼见过那个人打死过其他女孩,应该是不听话或是逃跑失败被抓回来的。 杨隽却停了下来,表情有点尴尬。 黎湘催促道:“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 杨隽这才说:“就是……姐,你还记得么,她们之前做过身体检查,说是都有妊娠史。” 黎湘怔了怔,一时没接话。 倒不是她忘记了这茬儿,而是明白杨隽要表达的意思。 杨隽看了她一眼,又道:“有人猜测,其实那些孩子是有活下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扯了。”黎湘吸了口气,这样评价。 “嗨,也可能就是闲得没事瞎脑补的。”杨隽跟着找补。 自这以后车里的气氛就变了,黎湘一直看着窗外,杨隽瞄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刚才的话似乎惹恼了她,却又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而且他还感觉黎湘对郗望和陈熹的关注有点过了,以前他们也经常做慈善,和这次没什么分别,经常合作的同样是来自靳家的慈善基金,比这还要惨烈的人生故事听了少说也有七八件,黎湘都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的步骤,并不会投入个人情绪。 黎湘那时候还说:“没有力量的同情不具备任何意义。” 她指的力量不只是金钱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她还说这世界上大部分悲剧都是因为贫富差距导致的,只要一直给钱就可以解决穷人的问题,但这样做也会将一个可怜人变成坏人。 穷人,不只是财富上的贫乏,还有精神上的,“穷人”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财富,还会招来掠夺。 …… 抵达酒店之后,直到晚餐,黎湘的笑容都很少,对制片和导演也只是礼貌性的应酬,晚饭还没结束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早回房。 回房后制片发来剧本,说是最新修改的一版,黎湘部分的调整不大,根据编剧还在绞尽脑汁,争取开拍的时候拿出更好的作品。 黎湘翻阅了半小时,回复制片:“好像缺点什么,还是不够。” 制片连忙问缺什么。 即便隔着屏幕,即使只有这几个字,黎湘也能感受到来自制片的压力和紧张,她现在不只是女一号,还是资方,制片始终小心翼翼。 黎湘:“我能感觉到编剧的用心刻苦,但是好像方向还没找准。这两天还是先让她休息吧,现在字里行间的感觉还是过于紧绷了,她需要放松。” 剧本她看过很多,看上去都是方块字,行文叙述大同小异,可文字就是这样神奇,明明是类似的表达,有的人写出来就透着焦虑,有的人就是不紧不慢,有的人浮躁,有的人平静。 没过多久,制片又发来消息:“其实之前有人推荐过另外一个编剧,你们也有过合作,我这里还在评估,要不您也看看——就是‘绝望的羔羊’。” 黎湘扫过屏幕,目光最终停留在这五个字上。 十二年了,陌生了不少。 那天在杀青聚会之后她们还聊了一小会儿,她现在整个说话方式和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有点跳,有点锋芒。 黎湘只道:“如果你们评估认为合适,就让她改十场戏看看效果。这部分你们来定,我这里不方便介入。” 话落,黎湘合上剧本,揉了揉眉心。 大概是因为今天情绪不高,看什么都静不下心,只觉得剧本上那些字在眼前跳来跳去,闹得人心烦。 只是刚这样静坐片刻,门铃就响了。 与此同时,微信也弹出一条。 郗望:“我来了。” 黎湘起身开门,郗望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脚上踩着拖鞋,手里端着杯子。 进屋见到小桌上摆着的茶杯和剧本,还有已经打开的零食,郗望问:“在看剧本?” 黎湘没接这茬儿:“你喝的是什么?” 郗望:“红姜茶。” 黎湘:“来那个了?” 郗望:“没有啊,我体寒,没事就会喝。” 黎湘顿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的郗望是容易上火的体质,即便是冬天手脚也是热的,而且因为火气大,又爱吃易上火的食物,脾气也大。 反而是她,火气小,体温低,怕冷怕热,郗望还说过她的脾气性格就和她这个体质一样不冷不热。 黎湘从整箱矿泉水里抽出一瓶倒进热水壶,按下开关同时问:“上次说到哪儿了?” 郗望:“我也不记得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黎湘垂着眼睛回忆片刻,等热水煮好了,她给郗望的杯子续上,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白开水这才捧着杯子说:“我后来听过咱们的对话录音,有一个地方很奇怪,不知道是你说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 郗望似乎很惊讶,而且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能录音?” 黎湘安静地看着她,隔了几秒才道:“咱们对话的内容很多,我不可能全都吸收得了,需要反复听,而且我花了钱,这些是我买来的参考资料。” 郗望:“你不会给别人听吧。” 黎湘:“不会,如果你不放心,就在协议里加一条保密条款。” 郗望:“算了,要是你真的给别人听了,那条款对我有什么意义。你刚才说有个地方奇怪,哪里?” “哦。”黎湘边说边从手机找到自己随手记录的重点,“有两句话你是这样说的,一句是‘这些年一直跟着他的只有三个人’,另一句是‘只有我和陈熹是老人,那三个都是后来的’。” 黎湘念完,再抬眼,却见郗望一直盯着自己。 她的眼神很直接,好像还有点锐利,某个瞬间仿佛开刃的刀锋一样,这和过去那个内向、怯懦的她截然不同。 黎湘甚至生出一点错觉,好像那眼神透露着厌恶和鄙视,以及一些说不清的负面观感。 黎湘不禁挑眉:“没听清?口误了?” 郗望别开目光,喝了口温热的姜茶才说:“没口误,一开始我们的确是三个人,后来死了一个,就剩下我和陈熹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感谢在2023-01-30 12:00:00~2023-02-0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嗷喵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铃 160瓶;酌饮清欢 32瓶;年糕兔子 26瓶;kkkkk 25瓶;叶络 20瓶;猫白rry、全圆佑的老婆、也许是鱼blueblue 15瓶;0同学呐 13瓶;蓝 12瓶;nl不分、宁愿笨笨、chloe、星月漫樱 10瓶;18036688 9瓶;22391084 6瓶;简单最好61、宫徵、昆布、汤汤宝、熙熙小仙女、馒馒馒 5瓶;棠吉柯德 4瓶;童童、在干什么、鱼鱼熙 3瓶;久杳、林炡的笔记本电脑、日光倾城、630449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十二年秋 黎湘:“你之前说就算有机会出去也不会逃跑, 是因为回去也没有意义,也是因为如果你跑了陈熹就会被打死。那么你说的这个死掉的,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 郗望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说:“她和我不一样, 她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在了,是那个男人将她养大的。对了,如果拐卖人口没有来得及脱手, 你知道会怎么处理么?” 黎湘点头:“如果是孩子会被掐死, 如果是成年人可能是毒死。” 郗望:“还有一种就像我们这样, 因为这个中间人的个人癖好而留下来,一直跟着他, 供他们娱乐。” 他们? 黎湘眯了下眼:“他们是谁, 几个人?” 目前官方透露出来的一点点信息,基本上指向的都是一个人,所以网上才有那么多声音猜测说是有靠山, 有人在帮助他逃脱法网。 郗望:“是一些和他有同样癖好, 表面身份清白, 生活里不便对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下手, 只能通过这种途径发泄的畜生。我因为个子小,发育慢,还有点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看上去小一点, 我记得十六岁的时候他还让我骗那些男人,说自己只有十三岁, 他们都信了。我当时的‘口碑’最好, 有几个人特别喜欢我, 说还会来看我, 但我知道他们所说的喜欢只是一种畸形欲望的宣泄,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喜欢,也不会为了这种廉价的情绪做牺牲。可我们之中还是有傻子相信了,她就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对方,向对方求救……” 郗望一口气透露了很多,却又停了下来。 她不紧不慢地将姜茶喝光,直到黎湘问:“然后呢?” 郗望呼了口气,说:“他早就有防备,一直在监听着,无论是我们出去陪那些人还是关在一起时的对话,他都知道。就算有时候偶尔有漏掉的,我们之中也会有人告密,就为了自己能过得更舒服点,获得他更多的信任,被放出去的机会更多,就毫不客气地出卖其他人——至于那个求救的傻子,很快就被打死了。” 黎湘换了个坐姿:“那些警方找到的尸骨,都是这样死的?” 郗望说:“也有病死的。我们生病不可能去医院,就是吃点药,好了就好了,不好就是拖累。” 黎湘消化着这些信息,发现郗望并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她们三个死掉一个,怎么死的? 郗望将话题代开了,又提到逃跑被打死,以及被囚禁的小女孩之间还会互相告密。 黎湘:“一个人贩子本事倒是很大。通常他们不会将拐卖的妇女儿童留在身边太久,越快脱手越安全,也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超过三天,而且是团伙作案。可你的描述似乎都不符合这些特点……” 郗望:“他是人贩子,但不是去动手的那个,送到他这里的女孩哪儿来的都有,他负责分配。他很喜欢玩一种游戏,明明已经定好买家,却还是问新来的女孩想卖去哪里,是五十岁的瘸腿老汉还是二十五岁脑子有点不好的年轻人。女孩不选,只是哀求他放她回家,还保证不会报警,他就说‘看来你喜欢老汉’,然后又去问第二个女孩要不要选,第二个女孩聪明一点,说选择二十五岁那个,他就说‘还是你明白’。” 黎湘越听越窒息,许久接不上话,却不只是因为这番描述,而是郗望的语气和神态,她似乎并不可怜同情那些女孩,或许是被变态折磨多年人性温暖的部分已经消磨殆尽了。 夜阳鸟 第99节 郗望却越讲越来劲儿:“其实他是骗她们的,他才不管对方是谁多少岁,瘸不瘸腿是不是傻子,就算真有五十岁和二十五岁可以选,他也会将两个女孩调换过来。他就喜欢玩这种游戏,他能高兴一整天。” “你呢?”黎湘问:“他也让你选了么?” 郗望:“选了,但当时的买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风声紧,没机会把我送出去,我就在那个地方多住了几天。” 说到这,郗望对着黎湘笑了下,眼神里又一次划过诡异的情绪,然后语气轻慢道:“一到晚上他就来强|奸我。我哭喊过,被打晕了,我反抗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叫陈熹她也不理我……结果你猜怎么着,经过半个月的绝望之后,我忽然就想通了。就算侥幸离开又能去哪里,被卖掉了还不是一样的下场么,反抗的厉害了可能会被他打死,我应该还有其他选择。” “陈熹和她见到我的变化,也来劝我。” 这话刚落,就被黎湘打断了:“你说的‘她’是一直跟在那个变态身边死掉的那个?” 郗望:“是啊,她很聪明。” 黎湘又道:“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恨陈熹么?我不是说现在,是说在当时你最痛苦的时候。” “恨。”郗望说:“但不只是她。那半个月我恨遍了所有人,包括我妈,和我姐姐。” 郗望一顿,又故作诧异地说:“对了,我还有个姐姐,是不是没有跟你提过?” 黎湘摇了下头,心脏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但她还是问:“你没有提,是因为不愿意提,还是其他原因?” 郗望笑了下:“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恨没有像恨我妈那么深,但也说不上爱,我是喜欢她的,也嫉妒她。我不止一次希望我和她能换过来,让她来经历我经历过的,我就顶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享受着别人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黎湘:“她很漂亮吗?” 郗望:“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黎湘:“除了漂亮呢?她对你好么?” 郗望:“客观说是不错的。” 就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黎湘明白了一件事,对郗望来说,“郗晨”的外貌是她最介意的事,也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东西。 在郗望看来,她们在待遇上的差异,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张脸,当然这也是事实。 这一刻黎湘再次庆幸着自己没有和郗望相认。 如果让郗望看到“郗晨”变成了黎湘,她根本不会在乎这副躯壳背后的故事,经历过什么,是否被人控制着,她只会觉得再惨还能惨得过她么,比惨是她赢了,比处境又是“郗晨”赢了。 黎湘吸了口气,又道:“我听说你家里人已经不在了。” 郗望:“嗯,都死了。” 黎湘:“看来你并不想她们。” 郗望:“想还是想的,但不是想念那种,而是一种我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想’。看来讨厌的人的确会比喜欢的人还要常想起。” 话落,她又对黎湘笑了下。 几乎同一时间,郗望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很急促。 她按了下屏幕说:“闹钟响了,时间到了。” 黎湘“哦”了声,又听郗望问:“你还要加时间吗,我可以晚点睡。” 黎湘摇头,只觉得这一个小时的经历比拍戏一天还要疲倦。 郗望拿着杯子起身:“还是微信转账?” 黎湘心不在焉地将钱转过去。 郗望转身便走。 黎湘走到门口,将门反锁上,折回来坐在床边,闭上眼的瞬间耳边还在回响着郗望的话,包括她的笑容,她的腔调。 她手里没有一张郗望的照片,过去的东西都已经被靳寻的人处理了,他还告诫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既然要告别过去就要彻底了断。 她只能凭着记忆里郗望的模样和现在的她做对比,郗望瘦了很多,刚失踪的时候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如今完全消失了。 她在面相上变化很大,虽然依然是圆脸盘、圆眼睛,鼻头偏圆,嘴唇偏厚,也不像是报道里那些女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也称得上“变了个人”,起码若是在大街上遇到,她不会认出这是郗望。 对了,郗望失踪时正处于变声期,以前的声音更稚嫩、响亮一些,还有,还有……哦,郗望从小颈纹就重,她婴儿时期的照片脖子上就有一 殪崋 条痕迹,现在那条痕迹更重了。这大概是她生父的遗传,因荞姐是没有的。 黎湘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越想越头疼,想了一圈才发现竟然只记得这么多,完全不像是那些听来的四处寻找亲人下落,对亲人的身体特征如数家珍的家属。 这样相比起来,她似乎太冷漠了。 更讽刺的是,她之前从没想过郗望会变成什么样,只是在见她之前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接受现在的“郗望”,直到刚才郗望讲了对“郗晨”的观感,她这会儿才拼命回忆起郗望过去的模样——当然这十二年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没有这样用力和自我怀疑。 她始终默认着记忆里郗望的轮廓,虽说淡忘一个人的外貌是很容易的事,就像她几乎忘记了荞姐的模样,还有辛念、戚晚,太久不见也会变得模糊。 然而现在她又觉得,她不该这样善于“忘记”,起码要对一些特别的人特别的事区别对待。 郗望之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除了血缘关系以及扭曲的姐妹关系之外。 她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 就这样静坐了许久,黎湘终于忍不住给李琰发了信息:“有时间吗,我需要咨询一些问题。” 不到一分钟,李琰回了:“有半个小时。” 黎湘没有犹豫,很快拨通李琰的语音,直奔主题:“是这样的,还是我正在接触的这部戏,里面有这样两个角色,她们是姐妹……” 黎湘将自己和郗望的故事换了一讨说法,快速描述给李琰听,但没有提“郗晨”变成另一个人的过程。 李琰问:“你想了解妹妹的心态?” 黎湘说:“不止,姐姐的心态我也很想知道。” 李琰说:“其实妹妹怎么想并不难明白,姐姐这个角色反而更复杂。我个人的看法是,姐姐想找回的不只是亲人和姐妹关系,还想证实‘过去’的存在。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叫《寻梦环游记》的动画电影,我要表达的就是类似的意思,当亡灵被活着的人彻底遗忘时,他们会化成金色的粉末,会彻底消失。” 黎湘:“你的意思是我……姐姐这个角色,是希望通过妹妹来证实自己存在过?” 李琰:“妹妹是她唯一的最后的亲人。这种血缘联系是很微妙的,咱们中国人很看重这个,就算没有明显的表现,骨子里也刻着基因。你看有那么多千里寻亲的孤儿,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找自己的出处呢?这种执念就是一种印记,要证明我是谁,谁可以证明。” 黎湘:“怎么说呢,姐姐这个角色并不很看重过去,她甚至想甩掉过去,而且她现在生活得很好。” 李琰:“听上去不是很有说服力,不知道你们怎么设定姐姐的前史,我只说我的经验。我接触过的案例,听到过的故事,越是强调要甩掉过去的人,他们对过去的记忆和执念越深刻,多少年都走不出来,而且潜意识也不想走出来。真是很矛盾,像是有两种情绪在拉扯,一种要拽出来,一种要陷进去。” 黎湘好一会儿没接话,虽然李琰的描述还不够具象,这种情绪上的东西也很难有更清晰的表达,但黎湘还是抓住了一点端倪。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适合李琰所说的案例一样,只感觉自己也处在这样的矛盾中,她想出来,又不想出来,她想舍弃“郗晨”,却又拼命记住“郗晨”的一切。 黎湘缓了缓,说:“我感觉姐姐的心态一直是‘逃避’的,像你说的被两种情绪拉扯,没有‘面对’的勇气。” 李琰:“应该有一些无法面对的事情,不然为什么要舍弃过去呢?只有不好的东西我们才想扔掉。我想姐姐这个角色你们还是要深挖一下,我听到的比较单薄。” 黎湘自嘲地笑了,嘴上半真半假地说:“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觉得很奇怪,找不到立足点。难怪我没法入戏。” 李琰:“反过来讲,妹妹这个角色就是强迫姐姐面对过去的,让这种情绪拉扯变得更尖锐。姐姐过得好,反衬出妹妹的惨,人性在这种情况下会映出很多面,很值得挖掘。希望我的意见对你有帮助。” 作者有话说: 这章说的内容可能一些童鞋无法理解。 人的心理就像是个黑洞,挖下去的部分是精神上的缺失,物质是填不满的,而且越是想要靠物质填满,觉得钱可以治愈一切,到头来会发现黑洞越大。不过这种体会是要在特别有钱之后,这时候就会觉得困惑、无力,不明白为什么什么都有了,还是缺了什么,怎么这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在以前的文里举过一个例子,是我生活里听到的,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跟我说的她的女邻居,女邻居现在过得非常好,在北京也是那一小撮里生活优渥的人。 但女邻居跟我朋友说过一句话,意思是:我现在虽然吃穿不愁,但我一直都记得小时候穿不上鞋的日子,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没有穿鞋的人。 红包继续 第81章 第十二年秋 连续三天, 黎湘都在和制片、导演讨论剧本和角色,因是初次合作,她又从女一号晋升为投资人, 这种过于敬业的探讨搞得两人都有点懵, 私下里还打听问,黎湘一直是这样的吗,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后来两人得出结论, 大概是因为黎湘电影资源少, 一直在剧圈游走, 好不容易抓到一部故事扎实的电影,又有得奖机会, 所以要铆足了劲儿一举拿下同类标杆。当然这想法虽然好, 野心也很大,但未免有点不切实际了。 导演和制片都怕黎湘太过使劲儿,万一搞错方向, 岂不是越跑越远, 于是私下里就找到杨隽带话。 杨隽也不好解释黎湘为什么这么上心, 说实话他也是吓一跳, 将话委婉地带给黎湘之后,黎湘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了。 黎湘:“他们是希望我放松些,平常心,不要一头热, 老老实实拍完了,做足自己的部分就够了, 对吧。” 杨隽干笑两声:“现在的剧本改动是有点大, 档期可能要延长, 全剧组都挺焦虑的。” 黎湘没接话, 这三天讨论剧本和人物她已经浪费了不少唇舌,制片和导演一个比一个茫然,来自他们身上的焦虑她也能感觉到,一个是因为档期和因为延期所带来的各种后续麻烦,另一个则是因为这明明是导演的艺术,拍电影导演最容易出头,怎么却被一个演员压制成这样。 《远山》的导演名气不大,熬了很多年,有几部作品但都不红,加上电影圈论资排辈的现象严重,就算发生过因一部电影一炮而红的现象,也是极其罕见的——多少年才出一个。 黎湘在剧圈很圈粉,妥妥的一线花旦,但剧圈跳到电影圈是一件很玄学的事,多少女明星在这里摔跟头,无论剧圈多火,到了电影圈都像是个新人一样得从头学起。 运镜和演法都变了,表情控制不到位的在剧里还能混过去,到了大屏幕中就无所遁形,什么毛病缺点全都会无限放大。 就因为黎湘和导演的“尴尬”磨合,制片夹在中间越发坐立不安,一边要劝说导演“忍气吞声”,多听听黎湘的意见也没错,毕竟现在提出来的都是正确的,一边又不停地将压力转给杨隽,将杨隽视为拉住黎湘不要太放飞的唯一稻草。 至于黎湘这里,她有些感觉很矛盾,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她是想借这部戏多释放一些情绪,而且这大概是她演艺生涯中唯一一次机会。 许多人都认为,她还年轻,她很红,她要什么机会都能有,错过一部戏还会有下一部。 但黎湘认为,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再来一次也不是那个时间,那个味道,那个“她”了。 她知道是郗望那些“水深火热”的境遇刺激到她,也意识到这十二年对郗望处境的想象太过“梦幻”。她想到最多的就是郗望是否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们之间从没有姐妹情深,她也不是那种有牺牲精神,像是大山大河一样保护妹妹的姐姐,没有那种“如果有机会重来,我愿意和她交换”这样伟大的想法。她所有思路都是实际的清醒的,就连受到的冲击、刺激、打击,也只是泛起一点点波动。 《远山》里的女一号名叫江蓠,自小生长在深山里,被隔壁村的男人拉到牛棚里强|奸,事后男人要娶江蓠,这件事被前来支教的女大学生许乔得知,要帮助江蓠逃出深山。 在剧本中,两人身上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没有解释清楚。 江蓠对命运的反抗不够强烈,似乎更多的是矛盾和纠结的东西,而且她没有像是新闻里那些案例一样被人用铁链锁着,被人关在山洞里不给衣服穿,她就是深山里长大的,可以自由活动。 那么困住江蓠的到底是什么?思想上的牢笼,对未来的迷茫,还是对外界的陌生,离开这里不知如何生存? 还有许乔这个人物,剧本对她的描述就是一个胆子很大,很勇敢,正义感爆棚的女生。 然而这看似正能量的定位,却令黎湘产生强烈的质疑,因听上去就是个鲁莽的女生,空有一腔无缘无故的正义感,现实会教她如何做人。 就像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如果她们三个不是有着同一个目标,不是阴错阳差的将事情推到那步,仅凭着一点点友情和所谓的正义感能走到最后么? 还有,一个女生独自到深山支教,自己的安危都要谨慎小心,人生地不熟力量又有限,只是因为帮助他人的热情,凭什么负责江蓠的人生,怎么担得起? 黎湘先是对江蓠这个人物的前史提出质疑,随即就点到许乔的心理。 因接拍这部戏她做过很多前期功课,也让公司的人私下去收集一些去做过支教的大学生的故事,基本集中在这十年。 夜阳鸟 第100节 她要的不是那些能上新闻,标榜“新农村”的标杆例子,而是真正的深远山区,汽车开不进去,牛车才能到,条件落后,充斥着原始本能和底层人性的犄角旮旯。 最后她得到的说法是,女生们一听到去这样的地方,傻一点的或心存侥幸的咬咬牙就答应了,一般来说也不会让一个女生自己去,还会有男生结伴同行互相照顾,机灵一点的会找一些借口说不去,家里也不同意去。 这时候不要说什么男女平等,真到了一个叫天天不灵的地方,一眼望过去,荒山野岭一个又白又嫩的城市女生出现了,守着四周一群老光棍,还能指望他们懂法守法尊法么?他们过了大半辈子就没接触过“法律”,本能需求大过一切。 当地如果有留守儿童,还是女娃,长大一点就会被盯上,何况还是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城市女生。 城市人看,这些事情太过阴暗,无法接受,但在当地人眼里,这就是他们认知的一部分,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杨隽将资料交给黎湘之前也看了一遍,感叹着说以为这种事最多发生在十几年前,现在不会有了。 黎湘说:“人的认知如果三十岁不会变,难道到了四五十岁就突然变了么?公路能修进去,水电能通进去,但这些东西改变不了人的思想,习惯了这一套的人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话说回来,如果她是许乔,先不说为什么脑子发热跑到这里支教,就算来了,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的安危都成问题,哪来的勇气、正义去帮助江蓠? 剧本中还提到从外面买进来的女人,就被锁在屋子里,和江蓠、许乔又产生另一种对比。 江蓠对许乔有这样一句台词:“我不想像她一样锁着。” 这就是江蓠不反抗的原因,所以当那个隔壁村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来找她,她虽然会有反抗的动作,但并不剧烈,每一次都会“顺从”的被男人拉到棚子里。 男人的理由也很充分,他都要娶她了,两家都同意了,以后再干和提前干都没什么区别。 黎湘对许乔的质疑也在这里——江蓠不愿意,但她的行为妥协了,许乔就是个外人,现实生活中这样一个城市女生,会拉江蓠去警局报案么,还惊动了村长村支书,甚至要往上闹? 似乎许乔身上少了一点一定要这样做的动机和理由,是什么促使她一定要“大闹特闹”? 另外还有一件事,江蓠和许乔之所以能拉近距离,起因是许乔被村里的一个将近六十岁的光棍老汉盯上了,是江蓠帮了许乔。 跟组编剧认为这就是许乔反向帮助江蓠的动机,算是“报恩”。 黎湘摇头:“还是不够充分。就算看不过去,最多口头上抨击,要付出实际行动需要更强烈的驱动力,想和做是有距离的。” 就这样经过三天的讨论,原剧本里挑出十几个没有自圆其说的bug,制片和导演一个比一个头疼。 导演的意思是,电影要有一点朦胧感,不要讲的那么透,留一点让观众去想。 黎湘说:“可以不讲透,但故事背景要一定要做透,让演员明白角色的所有过去,心里有支撑,等到呈现的时候再选择遮住哪一部分,让观众去联想。” 如此争辩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跟组编剧圆不了bug,制片那边急得到处找人,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绝望的羔羊”。 随即就在制片的撮合之下,黎湘、导演、制片和“绝望的羔羊”单独组建了一个小群,在群里先展开一次头脑风暴,看是否能融合。 “绝望的羔羊”,也就是戚晚,在听完前情描述之后,先来了这么一句:“黎湘变化可真大啊,原来你有这么多想法,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 在拍摄《她有罪》第一季时,黎湘一直都是温和的,反而是戚晚的意见比较多。 黎湘说:“我对这个故事感触很多,有点入戏了。” 说话间,她正在看制片早前发来的戚晚改过的十场戏。 说是改,其实就是推翻,故事大框架不变,但两个女主角的性格,呈现出来的台词以及动作已经彻底换血。 江蓠最突出的特质不再是“逃与不逃”的矛盾,她骨子里有一些尖锐的东西出现,也并非一味顺从那个多次强|奸她的男人,似乎还有其他盘算。 对于将她“贱卖”的父母,她也有着隐秘的怨恨。虽然长在深山,但女性意识萌芽已挤出土壤,加上命运的安排令她认识了许乔,通过许乔进一步了解外界,于是江蓠开始对已经决定好的人生命运有了新的“想象”——这部分改动正好可以衔接上后面最大的悬念“村里突发命案”。 对了,此处还有个前提,那就是江蓠小时候,山里也来过一个支教老师,而那个老师就是播下意识觉醒种子的人。 即便过去多年,江蓠依然记得他。 再说许乔。 许乔的改动也很大,她的前史被戚晚重塑,虽然来自城市,但心里并不像江蓠看到的那样光鲜,她有过遗憾——曾经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妹妹的悲剧。 妹妹年幼的人生被一个人渣“父亲的朋友”所摧毁,许乔原本是第一个注意到问题的,却因为懵懂无知而没有出声。 直到后来许乔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然没有站出来,就和妹妹一起保持着沉默,看着那个人渣朋友来家里做和,父母与他说说笑笑而“无动于衷”。 多年后,有着正常人生轨迹的许乔,背负着“没有救下妹妹”的阴影,从城市逃到深山,遇到了江蓠。 严格来说,这版故事也不够好,“痕迹”偏重,表达手法有些刻意,看得出来戚晚有些匠气。 导演说,感觉中心思想被改了,不再是逃出深山的故事。 戚晚解释道,一个从城市逃到山里,一个想从山里逃到城市,其实人并不是要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有些事逃到太空都没用,地方和环境会改变,心里的问题却如影随形。 很快制片也加入讨论,看得出来制片有些摇摆,她似乎更认同戚晚的改动,起码比上一版更有说服力,只是需要进一步细琢,但同时她也需要去说服导演改变“初衷”。 三人议论了几分种,黎湘始终沉默着。 她还在看那十场戏,并非是阅读速度慢,而是有些描述和台词碰到了某个地方,令她怀疑戚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姐姐和妹妹,江蓠和许乔。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因为她心里装着鬼,所以从字里行间中看到的全是影射? 许久过后,制片提到黎湘:“湘湘的看法呢?” 黎湘这才按住语音键,这样说:“前史补充我很喜欢,细节咱们还需要进一步讨论。我比较好奇的是羔羊的创作心路,能这么快就拿出这样一版故事,是突发灵感,还是过去累积的足够多,刚好用到了?” 戚晚只半真半假地说:“哦,是有人将某些东西放到了我的脑子里,我做梦梦到了类似的片段。” 作者有话说: 看了大家的留言。 人的心理是很有意思也很深奥的领域,希望能借助这篇文表达冰山一角,无论是黎湘三人的视角,过去的人生,现在的人生,摧毁重建的人生,配角们的人生,还是戏里角色的人生。 女性群像为主,感情线会稍微晚点,而且这篇文里爱情无法救赎。 红包继续 第82章 第十二年秋 经过几天的磨合, 剧组最终将“绝望的羔羊”定为编剧之一。 戚晚来到剧组,白天开会讨论,晚上修稿。 黎湘和戚晚正相反, 白天跟着导演四处勘景, 灵感碰撞,晚上就按时按点的“受刺激”。 郗望每天都能带来新料,黎湘体验着“心惊肉跳”的感觉, 本能上觉得恐惧, 却又欲罢不能, 想多听多了解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因为妹妹的遭遇而第一次这样关心她。 郗望一开始还有些“拘谨”, 后来大概也是放开了, 不仅讲述那些“客人”的性怪癖,还会描述一些细节,包括那个变态对她做的事, 说的话, 什么样的姿势, 什么样的粗口。 郗望说自己感到无比的恶心, 接着就习惯了这种恶心,然后发现一旦没有了反而不习惯,怕受到“冷落”,因在那种环境下, 冷落就意味着生存条件变差。 这天黎湘终于忍不住问:“你有没有想过,你逃了, 陈熹被打死了, 要不你就带着她一起逃——你不是说过你每次出去她都跟着吗?要不你就自己逃, 她死不是无所谓。” 郗望回答:“都想过。结果你也看到了, 我还是选择留下。” 黎湘又话锋一转:“新剧本你看过了么?” 戚晚的剧本目前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但大致方向已经明朗。 郗望:“看了,是不是我的故事给了你们启发,我觉得新故事挺有意思的。” 黎湘:“现在这版江蓠,是不是更像你当时的心态?” 郗望:“不完全一样。江蓠比我更主动,她虽然顺从,却也在想办法摆脱那一切,我就没想过那些。” 随即郗望问:“这个故事中间不是要发生命案吗,谁死了?” 黎湘:“是那个多次强|奸江蓠的男人,到后面江蓠的父母也死了。” 郗望眼睛一亮:“是江蓠干的?” 黎湘却审视着她,并未急着回答,她忽然很想知道郗望眼中的“惊喜”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死,还是父母的死。 黎湘:“她是‘主谋’,但不是她亲自动手。深山外面的新世界,带给她的不只是女性意识觉醒,还有一种反抗和腹黑的精神。她知道就算顺利逃出去也逃不掉‘过去’,她就想用这种办法彻底除根。” 郗望:“那她受到法律制裁了吗?” 黎湘点头。 郗望:“凭什么呢,那个男人和她父母就不用受罚。” 黎湘:“影视剧和现实不一样,现实里的确有不够证据立案的‘故事’,但在影视剧里法律是不容动摇的。” 郗望:“咱们不说影视剧,你希望她被抓么?” 黎湘:“我希望生活里的‘迫害江蓠的男人和父母’都能得到一样的下场。但他们的命不值得她去陪葬。” 郗望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黎湘,随即露出古怪的笑容:“这真不像是女明星该说的话。” 黎湘没接这茬儿,转而又问:“许乔这个人物你怎么看?” 郗望不假思索道:“我不喜欢她,我要是她妹妹,我会恨死她。” 黎湘说:“可是那时候她们都还太小了,她也不知道那个叔叔对妹妹做的事是……” 是什么呢,她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 郗望:“她总该知道那些事很奇怪很反常吧?她选择沉默就等于是帮凶。” 黎湘:“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失去所有思考,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有没有看过动物世界,有些小动物在看到猛兽扑向自己时,因为太过恐惧连逃跑和挣扎都忘记了。” 郗望:“你这种说法只能解释她一开始的沉默。那么后来呢,她还是因为这种恐惧吗,还是另一种不敢面对?说出来,就要正视自己的不堪和逃避行为。她就是自恋,不愿破坏自己的完美。” 黎湘:“你对这个角色有很大怨气。” 郗望:“她让我想起我的姐姐,我羡慕她,也恨她。” 黎湘没接话。 郗望笑了笑,又道:“我曾经不止一次灵魂出窍,就在我和那些男人办事的时候,我感觉灵魂离开身体,在上面飘荡着,俯视着下面那对男女,然后幻想那个女人变成了她,我觉得很开心……我一直在想后来这十几年她过得怎么样。我们有那样一个妈,她应该不会好受,一定也被卖掉了。她很骄傲,自尊心很强,她一定受不了这种罪,应该会自杀吧。” 郗望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自己的幻想,毫不介意黎湘会怎么看她,是否将她视为精神病。 黎湘一直等她“抒发”结束,才这样问:“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你有没有觉得高兴一些?” 郗望摇头:“并没有。我希望她还活着,听到我的遭遇,就像许乔一样生活在悔恨中。” 隔了两秒,黎湘不由得笑了。 郗望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笑什么?” 黎湘的口吻像极了李琰:“当一件事发生了,不去想自己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反而去试图‘支配’另一个人的思想,只会加重困扰。” 夜阳鸟 第101节 郗望:“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黎湘:“我举个例子,有人跟你求助,你帮忙了,你就认为那个人应该感恩对么?结果那个人不但不感恩,还记恨你,甚至做出一些伤害你的行为,你对他的好在他看来是一种人格上的贬低、羞辱,你对他越好,他越恨你,就像老话说的一样大恩如大仇。同样的道理,你恨你的姐姐,你希望她因为你的遭遇永远生活在悔恨中,事实上这种事是不太会发生的。逃避和自救是人的本能,她可能一时悔恨,但不会一辈子悔恨,时间会令她淡忘这一切,却会加重你的这种‘希望’,到头来你发现她已经放过自己了,你得多失望多愤怒?” 郗望脸色变了,这话激怒了她:“那我就一直提醒她,让她忘不掉!” 黎湘:“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将你的注意力放在别人的思想上,你要想想自己该怎么做。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这次的对话很不愉快,直到手机里的闹钟响起,郗望的情绪都没有平复。 黎湘将钱转过去,郗望就拿着手机离开,门关上的声音比平时大一些。 黎湘坐在原位久久没有动,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早该正视,到了今天才确认的事实。 郗望根本没有“走出来”。 这样说是有些轻巧,在经历过去十几年的折磨之后,郗望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来。 人这一生要经历无数“阴影”,一层一层叠上来,兜头盖脸的笼罩着。 它们不只是来自童年,成人世界依然会有。 但经过这几次对话,黎湘发现郗望的阴影其中那道面积最大的,颜色最深的,竟然是来自“郗晨”。 郗望表现出的对那个变态的恨意都没有这样强烈,有时候她在提到他时还会笑,会用一些不太恰当的形容词,仿佛他们“相恋”过。 当然这种相恋的比喻也是畸形的,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像是某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为了证实自己没有那么差,就想通过一些手段来证明,比如在那样畸形的环境里争取到更多的“爱”。 她还注意到,郗望在说起她们三个是“元老”,最受信任最受宠的时候,她的语气是有点自满的,好像获得了某种荣誉。 再回想起郗望在家里时受到荞姐的打压、忽视,荞姐对她外貌的pua,郗望是否便因此被激发出代偿心理? 她想告诉郗望,这是不正常的。 然而逼郗望面对现实,她又没有力量给她更好的现实,她只能选择沉默。 有件事她很不想承认。 过去十几年的畸形生活,以及对过去那个家的恨,就是郗望人生的全部支撑。 如今支点被人抽掉了,恨着的家人“不在了”,她便失重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和之前一样,每次在郗望那里受完刺激,黎湘都需要找李琰帮忙进一步“消化”。 语音接通后,黎湘将“妹妹”这个角色进一步描述细化,随即问:“就我所说的这个妹妹的角色,你认为她有没有可能治愈?” 李琰:“这很难。我的意思是,对于这种有自毁和自厌倾向的人,外人能做的很有限,他们更愿意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靠心理疏导连门都进不去。除非他们自己想通了。” 黎湘:“我现在感觉,姐姐的存在对妹妹是一种刺激。她似乎还想从另外一种畸形的两性关系里寻找个人魅力,证实自我价值。” 李琰:“因为她没体会过正常的两性关系。” 黎湘:“没有办法了是么?” 李琰:“可能是我能力有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妹妹,她所接收到的都是错的。这就相当于推翻一个人的‘信仰’。” 隔了片刻,李琰又建议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只是效果未必理想。现在我们圈内有一种现象,就是定期开售的心理课程经常爆满,来报名的学员大部分都不是为了上岗考证,而是想用过系统学习来了解自己的心理问题。这是一种‘自救’行为,我们是鼓励的。这里每一个人人生都很丰富,经历五花八门,他们不但很积极的向老师求教,私下里也会互相交流。” 黎湘:“你是说,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知识灌输,让他们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将这种问题跟理论对号入座,主动寻求改变?” 李琰:“差不多吧。” 这的确是一种办法,但黎湘并不看好。 起码在她看来,郗望不是寻求帮助的迷途羔羊,她的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她的自我认知很清晰,也很清醒,还是一种变态扭曲的清醒。 事实上黎湘也没有机会去建议,之后几天郗望都将她当空气,看得出来郗望还在介意那天的对话。 原本郗望答应带黎湘四处走走也没有兑现,黎湘就坐着保姆车在林新逛了半圈,远远地看了母校一眼。 夜阳天的那条街车子也刚好经过,街景全变了,那地方有一半改建成量贩式ktv,另一半成了海鲜酒楼。 回到剧组时,黎湘原本想先回房休息,谁知经过餐饮区却发现郗望和戚晚坐在一起,两人的讨论很激烈,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黎湘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就站在原地看了看。 杨隽说了句:“她们熟得还挺快。” 虽然这样说不恰当,却有一种两个“精神病”终于相遇的既视感。 黎湘走上前,发现郗望的声音变小了,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戚晚也看过来,问:“去瞰景了?” 黎湘:“只是闲逛。” 郗望起身:“我先回房了。” 戚晚:“哦,回头接着聊。” 黎湘扫过郗望的背影,问:“聊剧本?” 戚晚:“是啊,她给我很多启发。” 黎湘看向桌上摊开的草稿纸,上面笔迹潦草,看得出来都是在短时间内急忙赶出来的。 戚晚顺手给草稿纸标上数字,一张一张排列好,嘴上说:“我也应该出去逛逛,我以前也住在这里,有好多地方我都觉得眼熟。” 黎湘:“你是本地人?” 戚晚:“嗯,不过十几年没回来过了。” 黎湘瞅着她,想起那天说的话,当她问起戚晚剧本的灵感时,戚晚说:“我做梦梦到了类似的片段。” 她当时就在想,戚晚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她还认不认识叫辛念和“郗晨”的朋友? 黎湘试探道:“十几年前的林新是什么样的?” 戚晚说:“和现在差别不大,物价没有春城高,生活节奏慢,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剧组,要不是这个机会,我真懒得回来这里。” 说到这,戚晚对黎湘笑了下:“是我的心理咨询师建议的,说找时间回老家看看,也许对我的记忆有帮助。” 黎湘故作不解:“记忆?” 戚晚用食指敲了敲脑袋:“我脑子不太好使,总忘事,还总爱做噩梦。哎,现在老年痴呆症越来越年轻化了,我都怀疑自己有那个趋势。” 黎湘试探道:“你那天也说到做梦梦到类似的桥段,你的梦好像很刺激,都是什么内容,能说么?” “做梦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戚晚似乎也来了兴致,大概是刚才还没聊爽。 她将整理好的草稿纸用夹子夹起来放到一边,一手搁在桌上,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梦里的我,策划过杀人。” 作者有话说: 铺垫得差不多了,要出点事了~ …… 关于阴影: 我忘了是哪章作话,我好像提过荣格的集体无意识,个体无意识,阴影,人格面具。 这里说的阴影就是咱们所理解的那种,光的背面,不想面对的,投射在意识中的,会产生刺激的,决定人的行为,住在深渊里的物质。 阴影是不断累积的,面积越大,里面的“你”越多,对正常生活的影响越大,直到阴暗的自己支配所有。 换个理解就是,其实阴影中的“你”是有力量的,会消耗对外的能量,可以去对抗它,也可以去调动它。但战胜我认为不太可能,因为战胜首先是要处于敌对关系,这就有点自我较劲儿自我为难的意思,与其说战胜不如说和解。 这几个名词乍一听有点抽象,我用一个游戏来举例,叫《女神异闻录5》。表面上看它是一个rpg游戏,其实是个心理游戏。 游戏背景在真实世界,现实生活中心理扭曲的人,他们的心理世界会形成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深处都有一个“心理阴影”存在,就是主角进入迷宫后要打败的boss。 这个心理迷宫就可以理解为是“个体无意识”。名词解释是个人经历的累积沉淀。 而在心理迷宫战斗中,主角和boss的阴影都戴着人格面具,再通过面具获得巨大的力量。 主角闯关后打败阴影boss,然后这个扭曲的人现实生活里会变好。这可以理解为是心理治愈吧,设定很魔幻。 游戏里还有很多小boss,现实中的本我没有扭曲到那个体量,就没有单独迷宫,这些小boss就会集体迷失在同一个“地铁”迷宫里。 虽然他们现实中并不认识,但都集中在这里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有某种共性,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群体无意识”。 这个游戏的主创肯定是研究荣格的,设定很贴切。 这么一解释是不是一下子就理解了? 红包继续么么~ 第83章 第十二年秋 ——梦里的我, 策划过杀人。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配合着不认真的表情,谁会当真呢? 黎湘也笑了笑, 在心里默默回了句:谁又没杀过呢? 随即嘴上问:“动机是什么?” 戚晚说:“为了脱身。死者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黎湘点头:“你刚才说策划, 所以不只是你一个人干?” 戚晚:“嗯,还有别人,不过我有点记不太清了。” 黎湘:“做梦都是这样的, 梦的时候很精彩, 醒来就忘了七七八八。” 戚晚又是一笑, 转而问:“你知不知道男人杀人和女人杀人的区别。” 显然戚晚是研究过的,她一直在写犯罪题材的小说。 黎湘却没有顺着这条思路走, 她只想到自己, 想到周长生,还有很多人。 黎湘说:“知道一点,我还知道富人和穷人杀人的区别。” 戚晚来了兴趣:“你先说。” 黎湘:“富人动嘴, 穷人动手。男人动武, 女人动脑。” 戚晚:“有意思, 我得把这句话记下来。” 黎湘看着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 补充道:“你要是写进书里,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夜阳鸟 第102节 戚晚:“当然了。” “郗……哦,你刚才说于莉给了你很多启发,能不能和我说说?”黎湘又把话题带开。 戚晚:“别看她年纪不大, 知道的事还挺多,应该很小就出来混社会了。她跟我讲了一些她听来的故事, 我估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但真挺唬人的。” 戚晚随便讲了两件, 应该都是郗望从那些被拐卖的女生那里听到的故事, 一个家里有点小钱,日子过得不错,另一个家里穷,但父母都是本分人,到最后两人有了同样的命运——被贱卖。 黎湘跟戚晚聊完便回了房,然后给郗望发了微信,让她来她屋里。 几分钟后,郗望敲门了。 黎湘请她进来,关上门说:“如果你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是谁,就不要说太多你以前的事。” 郗望不以为意,坐下来了句:“那有什么关系,我说了都是听来的,难道就凭这几个小故事,他们就能猜到我是谁?” 黎湘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并没有怼回去,只倒了杯温水给她,在她接过杯子的同时说:“羔羊的男友是刑警。” 郗望动作顿住,脸上浮现出一串复杂的表情。 “知道怕了?”黎湘说:“你是受害者,不会有人对你追责,但如果你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比如那些你为了自己的生存就去蒙骗其他女生上套的故事,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郗望喝了口水,隔了几秒才道:“我知道了。” 黎湘没接话,转身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掉半杯,等到思绪沉淀下来,回身看了看郗望,这才想起一件事。 黎湘问:“你以前知道她么,绝望的羔羊。” 郗望摇头:“不知道,她很红?” 黎湘没有回答。 她问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黎湘换了个问法:“你觉得她眼熟么?” 郗望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觉得她眼熟,她上过电视?” 黎湘:“她也是本地人,我看你们年纪差不多,还以为可能会是校友。” “哦。本地人。”郗望说:“所有本地人我都得认识,我都被关了十几年了,就算见过我也未必记得啊。” 也是。 黎湘释怀。 郗望被拐已经过去十四五年了,这不是普通的十四五年,中间还经历了青春期。青春期是人面相变化最大的阶段,不只是郗望变了,戚晚因为精神问题,看上去也和十几岁时的她截然不同。 黎湘笑了下,好像对郗望的语气并不介意,仍好脾气道:“明天有半天假,想不想跟我的车出去逛逛?” 郗望看过来:“真的?” 黎湘点头:“你有想去的地方么?” 郗望认真想了想:“有。” 黎湘:“那明天中午吃完饭一起出发。” 郗望应了声,笑嘻嘻地走了。 关上门,黎湘折回屋里,这才拿起手机看了眼,刚才手机在兜里震了几次。 是靳瑄发来的微信:“你去林新了?” 黎湘:“有个戏在这里开拍,我每周都会回春城。你叫你的人继续跟。” 靳瑄:“跟着呢,我已经拿到一手照片,这才奇怪。幸好我找的私家侦探说这边也有同事。” 黎湘回忆着靳瑄发来的照片内容,问:“到底有几个人跟拍?” 靳瑄:“好几个吧。那边说一两个人根本跟不过来。” 黎湘没有再回复靳瑄,坐下来思考片刻,又给姚珹发了信息:“你的人还在跟辛念、周淮么?” 姚珹:“我没说停止,他们不会停,但目前只是观察。” 黎湘:“我来林新的事,能不能透露给辛念?” 姚珹:“为什么?” 黎湘:“等剧组正式开拍,消息肯定要散开,到时候她也会知道。我只是想见见她,提醒她那个人是周长生的儿子。” 姚珹:“好,我来安排。” 黎湘又问:“他们最近有什么行动?” 姚珹说:“听说去了好几个地方,像是在找人。” 黎湘不再发问,只沉淀了心思试图代入辛念。 现在的辛念可以说是无牵无挂,朋友尽了,亲情散了,唯一有感情寄托的男友闻铮死得不明不白,她若是辛念一定会咬着这件事不放。 这不只是要为闻铮讨公道,也是为了她自己一直坚持的让真相说话的职业理念。 那年她们撕破脸的时候,都说了一些攻击对方的话。 辛念说她变了,她也对辛念说,辛念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口口声声说坚持,强调做记者的职业正义,结果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干成了什么? 真以为真相能大白吗,看不懂风声走向吗,严重的事压了,屁大的事炒作,话语权的按钮掌握在谁手里,总归不是记者,不是媒体。 辛念当时很迷茫,因职业理想没有实现,自己也在逐渐改变,向金钱妥协,失了初心。她既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也做不到心安理得,于是就在黑心和良心的拉扯中徘徊。 这一切黎湘看在眼里,她是了解辛念的,知道辛念十几岁时就对金钱有着强烈执念,仿佛所有生活中的不如意都是因为没钱。 如果有钱,她母亲不会病那么多年拖垮了身体,如果有钱,她也不会去裸贷,更不会掺和张大丰那件事。 可惜,即便后来有钱了,她心里的空洞也没有填满。 她总是说:“早点有钱就好了。” 也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在遗憾什么。 至于现在,辛念大概是又找到了另一个目标——搞清楚闻铮的死。 …… 翌日中午,黎湘和郗望坐上杨隽开的车。 郗望开始有些兴奋,急不可待地报上目的地地址。 黎湘却说:“先去我要去的地方,你的晚点再说。” 郗望又顿时泄气,别开脸看着窗外,满脸不爽。 杨隽忍不住透过后照镜看了郗望一眼,再看黎湘,似乎没什么情绪,只是在翻看剧本。 黎湘似乎对郗望过于包容了。 当然黎湘的脾气一向好,极少对不熟悉的人浪费情绪,但她对郗望的“包容”似乎又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更像是一种迁就。 半个小时后,车子来到春城和林新的交界处。 这里不只有一个度假村,附近还有一片墓园。 一路闷不做声的郗望终于说了句:“你来扫墓,给谁啊?” 黎湘没理她,只对杨隽说:“我自己去,你们在车上等我。别乱跑。” 这最后三个字是嘱咐杨隽的,杨隽一听就懂。 黎湘刚下车,他就将车门反锁了。 其实黎湘也是“突发奇想”,今天本来没有扫墓这项安排,等过几天要回春城探望姚仲春之前顺道来一趟就行,但或许是因为郗望这几天的“逆反”越发明显,甚至有点蹬鼻子上脸的趋势。 黎湘自问,她对这个妹妹可以包容、忍让、迁就,但不会纵容。 她已经够烦了,虽然不指望郗望能明白她这些年的不易,却也不会养这么一个小祖宗骑到自己脸上。 黎湘边想边往里走,先找出来之前李阿姨交给她的墓园负责人的电话。 很快负责人就出来接她,十分热情客气,见黎湘只是一个人来,便说要帮她准备人手和扫墓工具。 黎湘跟着负责人一路往深处走,里面的风水最好,每个墓碑的占地也比外面那片要大一些。 黎湘初来乍到,顺嘴问了几个问题,负责人介绍了价位,指了指前面最大的几个私人墓地,说虽然现在大部分都空着,但都已经有主了。 直到黎湘在姚仲春丈夫的墓地前站定,扫过墓碑上已经掉色的字:谢柯。 负责人安排的人手来得很快,动作也麻利,几个人快速打扫起来,还准备了香火、果盘、纸钱。 黎湘等打扫完,倒出一杯白酒,洒在墓碑前。 随即鞠了三个躬,算是对死者的敬意。 负责人将人手打发了,又观察了黎湘好一会儿,等黎湘转身,这才上前说:“早些时候,姚先生也来过……” 负责人很少看电视,并不认识黎湘,但他知道这几块墓地买家的背景。 谢柯的墓已经有年头没来过人了,碑上写着妻子姚仲春,不远处的另一块墓地葬着另一个姓姚的,都属于春城姚家。 黎湘看向负责人:“人呢?” 负责人:“应该还没走,姚先生身边跟着人,不让我们打搅。” 负责人引黎湘往另一块墓地看,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不难看到那里才刚打扫过,同样上了一整套的祭品,扫墓的人应该刚走不远。 黎湘拿出手机,试探性地给姚珹发了信息:“你来林新了?” 姚珹很快回了:“你怎么知道?” 黎湘又向四周看了眼:“我来扫墓,听说有位姚先生也来了。” 姚珹:“我是中午过来的。” 现在已经是下午,多半是离开了。 黎湘回道:“我也要走了。” 谁知姚珹却发来一个定位:“这会儿我在山下喝茶,有兴趣就过来。” 作者有话说: 忘记设置存稿箱时间了,刚发现,尴尬了……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2-06 12:00:00~2023-02-1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lora 1个; 夜阳鸟 第103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wn 50瓶;you 30瓶;落崖韵 29瓶;猫白rry、叶络、59056182 20瓶;63263030 17瓶;蓝 15瓶;罗阑森 11瓶;宁愿笨笨、赐我空欢喜 10瓶;舍予 6瓶;妧、第一秋、杨炀、22391084、小熊软糖、也许是鱼blueblue 5瓶;鱼鱼熙、童童 3瓶;阑干意 2瓶;咪、丝丝缕缕、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十二年秋 姚珹来林新了, 虽然是两地交界处。 有点意外,昨天联系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提。 当然这也没什么,他们非亲非故, 他没必要交代行程, 今天的安排或许也不希望让外人知道,毕竟扫墓是家务事。 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除非最近是那位姚姓亲属的忌日,否则这个日子怎么来扫墓呢? 有意思的是, 谢柯的墓就在不远的地方, 姚珹连看都没看一眼, 更没有让人去打扫,做做样子也好啊? 一个细心的人, 连装模作样的功夫都省了, 可见是不值得做。 黎湘回到车上,让杨隽将她送到附近的度假村,就是十二年前靳寻谈的项目。 说来也好笑, 靳寻提过两三次要一起过来放松放松, 结果一次都没来, 他的话黎湘也没当真, 一夜情还好,真要一起来度假大眼瞪小眼相处几天,她肯定别扭。 这度假村落成之前,姚家也投了一笔, 这几年陆续追加,如今靳家已经不是大头了。 姚珹来这里喝茶, 多半不只是为了喝茶, 这些人的时间掰成两半都不够用, 私人休闲时间比压缩饼干还紧实, 哪怕就是喝茶也会挤出几分钟塞一段不重要的见面谈话——比如她。 黎湘将自己定位清晰了,全程都没有理会郗望的碎碎念和白眼。 下车后就有度假村的经理来迎接,一路将黎湘情到vip包房,路上还闲聊几句说喜欢她的戏。 经理很热情,耳根都有点泛红,却不知道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嗅到她和姚珹的八卦而兴奋。 见到姚珹时,他正在里面闭目养神,鞋脱了,半个身体斜靠在踏上,穿着也较为舒适,一身的藏青色,头发梳得齐整,衬着脸色透着苍白。 黎湘左右看了眼,不见一个服务生,这架势起码要找个人按按才对。 黎湘坐在塌边的小桌前,没脱鞋,只是端起桌上另一杯茶润润喉,随即对上姚珹半睁的眼睛:“原来你真是来喝茶的。” 姚珹挑眉:“不然呢。” 黎湘:“我还以为喝茶一般都是借口。” 借着喝茶见见人,聊聊钱,谈谈项目里的明规则潜规则,按照谁的规矩办,怎么办,明话暗话各来一套,这是她从靳寻以及各位老板那里得来的经验。 姚珹声音带笑,眼睛很毒:“靳寻的习惯。” 半晌他又道:“我只是躲到这里放松半天。” 黎湘又喝了口茶,没接茬儿,好像是她打搅了他,其实她也没什么要图的,来这一趟有点多余。 “谢柯的墓去看过了?”不过一会儿,姚珹坐起身问。 黎湘“嗯”了声,转头看他:“好多年没人去过了,我让人彻底扫了一遍。” 姚珹一条手臂搭在小桌上,狭长的眼睛落下半扇,有些慵懒,没有过多情绪。 安静片刻,黎湘忍不住道:“这话我不该问,但我怕失了分寸,掌握不好火候儿——我是不是只需要告诉‘我妈’,我给‘爸爸’扫过墓了,就可以了?” 姚珹抬了下眼皮。 目光对上,都是轻轻的,黎湘却明白了。 姚家人没有人看过谢柯,姚仲春也没叫人来过,姚珹扫墓经过当做没看见。 不是她多心,而是姚仲春和谢柯的感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这十几年来姚仲春的念想从未寄托在“他”身上,自然也就不需要靠一块碑追思怀念。 叫她去扫只是走个形式,让一些人知道姚仲春是真的“认”她了,谢柯的墓就是个工具。 黎湘轻叹了一声。 姚珹开口了:“叹什么气啊。” 黎湘听着喝茶声,说:“你们家的事真复杂,事先也没有人跟我说清楚,我这是摸着石头过河。” 姚珹笑道:“你能跟他那么久,是你的本事。姚岚能看中你,有她的原因。” 聪明人不需要说透,笨人说透了也没用。 黎湘沉默着,用余光瞟他。 姚珹倚靠着小桌,手指在边缘一下一下敲着,两条腿怎么舒服怎么来,一条曲起撑着,另一条伸直了搭在边上。 “给你打个预防针。”姚珹忽然说。 黎湘的眼睛又往上抬。 “靳疏要回来了,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黎湘眉毛动了下:“我该关心么?” 这话不是挑衅,是虚心地发问,和她关系大吗,她需要多上心? 姚珹:“你不是要摆脱靳寻么,这是个机会。” 黎湘“哦”了声,却没继续问,跟着琢磨片刻,品出好几层意思和可能性。 姚珹也没有讲课的意思,看了眼时间,姿势挪动便要走。 黎湘跟着起身,并不打算多待。 谁知姚珹刚站起来,一手就去撑住小桌边角,眉头皱了皱,脸上浮现出一丝隐晦的表情。 黎湘下意识去扶他:“哪里不舒服?” 姚珹闭了下眼,声音闷闷的:“脚麻了。” 黎湘低头看去,见他一只脚并没完全着地,虚抬着,绷着劲儿,随机小幅度的转动几圈。 黎湘:“你这是气血不通。” 姚珹看了她一眼,待缓过劲儿,脚也落了地,说:“走了。” 黎湘收回搀扶的手,跟着他出去,一路无话。 直到目送姚珹上车,再扫过他带来的一行人,有保镖有司机有助理。 姚珹没理她,车开走了。 黎湘回到自己车上喘了口气:“你想去哪儿来着,地址给杨隽。” 这话是对郗望说的。 郗望没看她,瞪着窗外说了句:“早就给了!” 黎湘:“那走吧。” 车子开上大路,憋了几分钟,郗望终于憋不住了,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的发微信。 黎湘接连收到好几条。 “我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行动?” “我以为你只是让我搭你的顺风车,我还想谢谢你,结果你就是让我给你当跟班。你扫墓,你来度假村,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跟来?” “我要下车自己走,杨隽不让我走,你们凭什么!” 黎湘本来不想理她,看了眼就拿出剧本。 郗望却在一旁故意弄出动静,手指用力敲在手机键盘上,指甲和屏幕碰撞发出“咚咚”声,连她嘴里都在沉沉地叹气,一下接一下。 黎湘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待车子来到郗望报上的地址,是个中型游乐园,而且已经到了闭园时间,郗望着急下车,黎湘却不让杨隽开车门。 郗望叫道:“开门呀!” 黎湘对杨隽说:“你先去买票。” 杨隽应了,临下车前不放心道:“有事喊我啊,姐。” 车门关上,郗望瞪过来。 黎湘没看她也知道她什么表情,只是望着前面,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郗望没出声,依然瞪着她。 黎湘转过来,扫过她脸上的不逊,压着烦躁说:“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尤其是在人前,否则我会收回对你的待遇。我不欠你的。你拿了我的钱,就得做足你该做的事,起码要有礼貌、尊重。” 在这之前,黎湘也听过一些小故事,比如因被朋友连累意外进了警局接受调查的女生,经过半个月的精神折磨之后,出来时性格也有了明显变化,朋友迁就着,她却变本加厉的骄纵,好像谁都得让着她,多次让朋友感受到冒犯。 这种心理她能明白,那个女生一定觉得很委屈,倒了八辈子霉,有气没地方撒,于是就在朋友多番照顾之下,开始刷周围人的底线。 前几次郗望蹬鼻子上脸,黎湘给她找了借口,郗望并没有见好就收,今天还当着杨隽的面表演起来了。 她想证明什么呢? 这个妹妹多次让她感到“陌生”,这脾气却熟悉得很。 她想到郗望失踪之前,荞姐对郗望进行人格侮辱,郗望就来她面前撒气,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郗望是想要那些东西,而她只想要个清静。 现在想起来,她给的那些东西似乎并没有补偿到郗望,是她做错了么? 如果她能站在郗望那边反击荞姐,郗望的心理是否就不会扭曲? 现在也是一样,她从不觉得自己亏欠过郗望。 她愧疚,是因为没能在郗望失踪之前对她再好一些,这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的。 她已经在尽力找她了,现在在尽力补偿,然而她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挽救,自己这样糟糕的性格都不够完美,哪来的本事去弥补郗望的缺陷? 她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磨,原本的愧疚变成了另一种后悔,后悔和郗望拉近距离,如果像之前那样当偶尔探望的“陌生人”,郗望还不敢对她这样龇牙咧嘴。 有一件事恐怕辛念说对了,她真是越来越像靳寻。 以前的她就不是个多情心软的人,这十二年的提炼更是绝情断义。 现在她不仅极度的缺乏耐心,不愿浪费情绪价值,而且厌恶烦躁一切不知分寸不懂事的行为。 “你是给我钱了,我也给你故事了啊,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凭什么让杨隽把我关在车里!”郗望叫道,唤醒了黎湘。 夜阳鸟 第104节 黎湘扬了扬下巴,笑了,眼里没有半点情感:“你在剧组的工作是我安排的——是我给你开工资。你来这里的职位写明了是助理——我的助理。你刚才说的钱,是我跟你买故事的钱——那些是顾问费。无论从哪里算,你来这里都是在给我打工,我是老板,你要先满足我的要求,等你做足了,我心情好了,可能会给你半天一天的假。你要是觉得这是限制自由,我就明确告诉你,工作时间本来就没有个人自由,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不要总表现得是别人上赶着一样。我不欠你的,你记住了。” 那最后几个字既是说给郗望听的,也是强调给自己听的。 这些话是她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规矩撂一次就够了。 黎湘将目光转向车头,透过驾驶座的玻璃朝外面的杨隽抬了抬手,示意他回来开门。 可就在这时,郗望开口了:“你怎么不欠我的?” 黎湘又看回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郗望的眼神有些诡异,她挨近了些,说话语调也有点瘆人:“我跟你的关系,你永远都欠我的。” 郗望吐字虽轻,气息却重,拂过黎湘的脸庞。 在她意识到郗望的意思之前,她的汗毛已经战栗起来。 黎湘快速看向杨隽,再次抬手。 已经来到车前的杨隽又站住了。 黎湘压低了声音,控制着嘴型问郗望:“什么意思。” 郗望盯着她笑了:“我是你的郗望啊,姐姐。” 姐妹俩的目光终于对到一起。 没有丝毫温情,只有一丝凉意。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85章 第十二年秋 接下来意外的反倒是郗望。 郗望明明亲眼看到黎湘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情绪, 而在那些情绪里夹杂了一点慌乱,很快很淡,但她还是看到了。 但她因为太过注意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反而忽略了其它, 等再想细看时,所有情绪都已经被黎湘收拾干净。 演员就是演员啊。 都说女明星戏外比戏里演得还好,这话真有点道理。 黎湘只眨了一下眼, 就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还若无其事地看向杨隽。 杨隽回来开门, 黎湘只淡淡说了句:“要关门了,速去速回。” 显然黎湘并不打算同去。 事实上, 这就是郗望的用意。 林新是个小地方, 相比春城更为淳朴些,但这里也会有人认识黎湘,可能会有疯狂粉丝。 黎湘提前进组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 现在对外还没传开, 但粉丝群肯定都知道了, 很快可能就要组织应援。 黎湘来林新是坐车, 避免了出入机场和粉丝互动的环节,虽然低调,今天上午开始微博也陆续有路透抓拍流出来。 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恨意满满,希望黎湘尽快翻车塌房的黑粉们。 郗望在车上等她的时候, 因为无聊还专门去搜了搜。 黑粉们正在四处蹦跶,说什么的都有, 但翻来覆去还是那些旧事, 一会儿说她和富二代纠缠不清, 嫁入豪门失败, 一会儿又说她和某部戏的男演员暧昧不断,据说两人还是炮友关系。 这样的配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生怕路人不知道,比宣发公司还要卖力。 杨隽这边一直在跟公司沟通工作,聊黑粉聊控评聊炒作,还联系了媒体朋友,都是非常熟悉的流程,做起来得心应手。 郗望听着却觉得心烦,当时她心里正有气,就注册了个微博小号就去搅混水,恨不得添油加醋多编点猛料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黎湘回来了。 郗望走进游乐园的时候还在想,她都叫“姐姐”了,她还这么沉得住气,也太平静了,该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杨隽走在旁边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你的事我们都很同情,湘姐对你真的挺好的。” 郗望瞥了杨隽一眼,没理他。 同情什么,她最讨厌这两个字,自从获得自由听到的最多的也是这两个字,无论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还是网上看到的。 一个个都自以为是救世主,她需要这些同情吗,它们能当饭吃吗,能变成钱吗,能保障她以后的生活吗? 垃圾情绪泛滥,泛滥结束就是自我感动。 真是恶心。 杨隽不知道郗望的想法,自顾自又道:“要安排你的生活工作没那么简单,可能你觉得很容易,但湘姐真的费了不少心。她对你的照顾要是让粉丝们知道,都要羡慕死了。我跟着她好几年了,真没见她对谁这么好过,不管怎么说,你也要给她留点面子……” 郗望倏地站住脚,吓了杨隽一跳。 郗望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不想知道?” 杨隽被她一语戳破心思,有点猝不及防,却也不打算遮掩:“对,我是很想知道。” 说嫉妒还不至于,但多少有点不平衡。 杨隽知道自己是秦简州面试进来的,前面几年在黎湘身边并不算对她多忠诚,还要定时给秦简州汇报,但这些事黎湘都知道,也没介意。 后来黎湘有意收他为自己人,他也没犹豫拿乔,条件谈妥就答应了,这段时间表现尚可,她说的他都做到了,或多或少有点“自己人”的意思,自觉和别人不一样。 就是这种复杂的心思促使着杨隽,令他脱口而出一番话:“你是真有点不知好歹了,真当剧组是你家,湘姐是你妈,谁都得惯着你,让着你?听没听过祥林嫂的故事,开始大家都同情她的遭遇,但人的同情心也是有额度的,透支没了就是没了。要是把你这几天的行为发到网上去,你猜网友们会怎么说。” 杨隽觉得自己还能拿捏一下郗望,没想到郗望没被这番话吓住,还诡异地笑了笑:“你去发吧,我倒是想看看你的湘姐怎么说。说真的,你是不是嫉妒我?我知道你想什么,没用的,你怎么努力都比不上我,不信你就试试看。” 杨隽愣了,先是脸上有点热,嘴上也有点卡壳,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击,只是因为被一个小丫头这么怼回来有点意料之外。 郗望又是一笑,这十几年她见得人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有限,但是人性的底线她可接触的太多了,几乎每天都在触碰。 就因为那些磨炼,她看人远比这个杨隽要毒,这个圈子里的人看的都是人脉、人情,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而她看的就是背地里那套,最真实的最想掩盖的那一面。 如果将一群文明社会的人关到一个空间有限资源有限的地方,给他们几条游戏规则,让他们自己重新建立制度,结果会是什么?文明还会存在吗,撕开的表皮之下露出的会是什么样的黑暗面? 这套东西她真是太了解了,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她整过告黑状的人,也被告黑状的人整过。 从根上说她们都有着同样的悲剧,是受害者,但在生存面前,本能和人性大于一切,生存资料就那么多,先占住了活下来再说。 文明,那是吃饱穿暖的人才会考虑的体面,野蛮人连一日两餐都保障不了,还要什么遮羞布。 “行了,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就别跟着我了,我逛一圈就出来。”郗望撂下这句转头就走,还越走越快,一路小跑冲向正陆续出园的人群。 杨隽在原地生了会儿气,气刚才那些话,也气自己怎么不反驳,隔了几分钟就折回到车上,脑子里编排着跟黎湘告状的台词。 然而杨隽刚上车,黎湘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没跟着她?” 杨隽噎了一瞬,顿时有点委屈:“姐,咱干嘛那么惯着她啊,她谁啊她,谁欠她的啊!” 黎湘回答不上来。 隔了片刻,黎湘说:“她一个人会乱跑。人是你带出来的,如果没有按时回去,还不是你的责任,公司的责任?” “哎呦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杨隽抱怨着。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清楚郗望这二十几岁和社会里的二十几岁不一样,她就是那种所谓的“白活”的人。 黎湘也没有继续为难杨隽,拿出手机给郗望发了微信,叫她记得按时出来,还有半小时就关门了。 郗望没有回。 等了十几分钟,车里始终安静。 直到黎湘开口:“给她打个电话。” 杨隽很快照办,还将扬声器打开,让黎湘也能听到。 然而等来的却不是接通的“嘟嘟”声,而是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杨隽:“我去,玩这个,成心吧!” 杨隽转头就要告状,黎湘却沉着脸去拉车门。 杨隽:“姐,外面还有人呢!” 黎湘:“没几个人了,再说咱们就是找人,怕什么。” 黎湘戴好了口罩帽子,将自己捂严实。 杨隽跑在前面,但这个时间售票窗口早就关了,他就直接往大门口冲,结果到检票口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杨隽解释说有个朋友到现在都没出来,手机关机了,他们要进去找找,还请工作人员一起帮忙。 工作人员觉得好笑,都是成年人不至于,一会儿就出来了。 杨隽又说,是成年人,但是脾气很大,之前跟他们吵了架,可能会故意躲在里面闹情绪。 工作人员就用对讲机联系里面,来回交谈几句,眼睛一直在看杨隽身后的黎湘。 等结束通话,工作人员问:“你是……你是不是那个谁,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 黎湘走上前,和声和气地说:“实在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们的朋友到现在还没出来,能不能帮忙找找,再广播一下,或者查查监控?” 杨隽跟着描述郗望今天的穿着,工作人员也比刚才积极了些,又和里面的同事联系,没几分钟就有了结果。 工作人员:“确定已经走了吗?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两人的对话黎湘和杨隽也听到了,对视一眼,杨隽追问:“您的意思是人已经出来了?” 工作人员:“对,他们看到画面了,二十分钟之前就走了。” 黎湘说了声“谢谢”,没有久留。 直到回到车上,杨隽一边开车一边念叨:“姐,她就是故意的,进去之前还跟我保证一会儿就出来汇合,合着我前脚走,她后脚就出来自己走了,这不是涮人嘛!” 黎湘面无表情一语未发,只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善于隐藏表情的,偶尔眼神里会流露出一点疲惫,一点不耐烦,这都是比较明显的情绪,说明心情真是糟透了。 杨隽透过后照镜看了看,没找到那些情绪,便又说道:“她都那么大的人了,又是本地人,走不丢的,咱也不用跟看个孩子似的。” 黎湘终于有了反应,依然看着窗外,语气平和:“杨隽,看好她。” 夜阳鸟 第105节 杨隽:“……” 黎湘又道:“她性格有缺陷,不懂人情世故。但我相信你的能力。” 简单几句话就将两人作了区分,谁对谁错也不用再争论了。 杨隽本想继续编排,一下子咽了回去,忍不住问:“那要照顾到什么时候啊?” 黎湘:“到这部戏结束。她是跟组工作人员,是以公司名义来的,是你的下属,期间有什么事都是咱们担责任。” 这倒是。 杨隽点头:“行了湘姐,我知道怎么做。” 接着又问:“那现在呢?” 黎湘:“回吧。” 杨隽松了口气,直接将车往剧组住的酒店开。 一路上黎湘什么都没说,也不再提郗望半个字,她拿出剧本翻开之前看过的那页,许久都没有动。 杨隽观察过,黎湘虽然盯着剧本,眼神却是直的,她根本没看进去,大概真是被郗望影响了心情。 临下车前,杨隽将行车记录仪关掉,叫醒仍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黎湘,随即将ipad递过去:“姐你看看。” 黎湘接过来一看,ipad里开着一个文档,记录着杨隽要跟秦简州汇报的内容,描述很简单,包括黎湘这两天的行程安排,到游乐园那里戛然而止。 杨隽补了一句:“刚才的事我还没写,要写吗?” 黎湘没吭声,只在输入键盘上敲了一个句号,并将ipad递回去。 杨隽看了眼,没多话,直接发邮件。 再看黎湘,她正在笑:“这部戏结束我给你放大假,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欧洲?我请客。”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86章 第十二年秋 将郗望的事交代给杨隽之后, 整个晚上黎湘就再没过问过。 她和戚晚、导演、制片开了个小会聊剧情,差不多一个小时,回到房间洗漱, 看似一切正常, 专注的都是自己的事,可思路却时不时飘走。 郗望认出她了,怎么认出来的? 这是第一个疑问。 去游乐园只是一时兴起, 因为气不过就故意搞失踪? 这是第二个疑问。 黎湘不怕郗望不回来, 陈熹还在这里, 她一个人在外面也生存不了,最多就是使使性子撒个脾气,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 经常跑出去几个小时。 荞姐总说,不知道是谁惯得这么大脾气,跟她那个爸一样。 失踪那次也是这样, 郗望在荞姐那里受了气, 又来找她撒气, 她那天心情也很遭, 情绪不高,又是生理期,嘴上不软不硬的给了郗望两句,郗望就跟点燃的炮竹一样。 她们吵了一架, 最终以郗望夺门而出告终。 结果那次跑出去,郗望再没回来。 如今想起来, 郗望那天应该是去见陈熹了, 或许她只是想找个朋友发发牢骚, 过几个小时等到天黑了还是得回家睡觉。 但那天陈熹却将她带去另一个地方, 带给那个变态。 思路走到这里,黎湘睁开眼,揭掉脸上的面膜,将脸上的精华液冲掉。 拍护肤品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又想起郗望这段时间的阴阳怪气。 郗望讲故事的时候是带着气的,看她的眼神也透着古怪诡异,她之前还不明白,现在全都有了解释。 时间一转,已是凌晨。 黎湘睡不着,看了眼时间,依然没有听到对门回来的声音。 两个小时前陈熹来敲门问过一次,因郗望下午是和他们一起出去的,却没有一起回来。 黎湘选择如实相告。 陈熹一听游乐园,原本的担忧就散了。 黎湘问陈熹,郗望为什么要去游乐园,为什么去了又跑了? 陈熹解释道,郗望以前很喜欢那里,应该没有跑远,晚点会回来的。 陈熹的态度和这话都很奇怪。 黎湘没有多问,只说等她回来,让陈熹给她发个消息。 陈熹答应了。 直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对门依然安静。 黎湘拿出手机,点开秦简州的对话框。 “睡了吗?” 秦简州:“没有,怎么了?” 黎湘:“你能不能告诉我,郗望是怎么回事?” 秦简州警觉性很高,一听话茬儿就意识到不对:“出了什么事?” 黎湘答非所问:“我之前就在监控里看到她一个人外出,过了很久才回来。还有,我感觉你知道她一些事,比起我,她更信任你。为什么,我想听实话。” 那时候起疑只是一瞬间,她没多想,如今却不能不想。 等了片刻,秦简州回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又不交代一声跑了?” 黎湘没有否认:“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秦简州:“人交给我,明天给你消息。” 秦简州并不正面回答问题,按照以往的经验,里面一定有些事不希望她知道。 如果是别人的事,她理解,也不至于这么关心,但这是她妹妹的事,会有什么不希望她知道的? 郗望已经过了二十六了,不是十六岁。 这么晚她不可能在街上游荡,一定要有地方落脚,会是哪里,酒店、旅馆?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杨隽曾提过的一个知道案件内幕的朋友的透露。 那个变态到现在都没抓到,除了有人帮他之外,他自己也很狡猾。 他一个人,控制了那么多女人,他是有手段的。 郗望和陈熹都检查出有过妊娠史。 杨隽的朋友说,怀疑那些孩子并非都死了,或许有活下来的。 还有……游乐园。 想到这里,黎湘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自背脊上冒了一阵虚汗。 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贯穿起来。 可黎湘还来不及细想,这时走廊里就响起一点动静,对面房间的门开了又关上。 黎湘静坐片刻,手机里就传来一条陈熹的消息。 “湘姐您睡了吗,她回来了。” 黎湘闭上眼吸了口气又吐出来,靠向床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随即她又给秦简州回了消息。 秦简州:“那早点睡吧。” 黎湘:“嗯。” …… 自游乐场小插曲之后,黎湘的态度就变了。 连续三天,她没有主动和郗望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再叫她去自己房间聊经历。 杨隽因有了之前的嘱咐,开始积极安排郗望和陈熹的工作,一整天都没让她们闲下来过。 陈熹没有一句抱怨,她很愿意学东西,和剧组的人熟悉得也很快。 郗望有时候会心不在焉,有时候会情绪不佳,她和杨隽争吵过,也有过甩手不干的时候,好几次都被陈熹劝住了。 杨隽一开始还跟她置气,到后来就开始记小账。 郗望和陈熹的工资都是按日结算,每天晚上杨隽都当这两人的面给工资条,奖罚写得清楚明白,最狠的一次郗望比陈熹少了一半钱。 杨隽还当着陈熹的面说为什么她们俩差这么多,工作态度,工作效率,工作质量,这都是绩效考核范围,不信就去问剧组的工作人员,不怕苯不怕蠢,就怕帮倒忙,忙完自己的还要替某些人收尾善后。 某人扯后腿了,杨隽稍后要去给工作人员买奶茶赔不是,这部分钱当然要由始作俑者来承担。 杨隽是会看脸色的,这几天黎湘不再理会郗望,他很快就明白黎湘的用意,对于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就得冷一冷,让她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杨隽晚上汇报工作特意提了自己的做法,黎湘也没表态,这在他看来就是默许。 至于黎湘,她冷静思考了几天,也作了自我反思。 她不知道怎么去和郗望相处,也不知道如何解决郗望性格上的缺陷,再说这种东西就和人格缺陷一样,无解。 黎湘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做法。 之前她和郗望保持距离,郗望还算正常,所有变化似乎都是从她开始问郗望的经历开始的。 其实到现在她依然想知道更多,但她必须忍住,起码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继续追问。 虽然这样说有些残忍,但既然郗望曾经遵循着那个变态制定的生存法则,一直存活到现在,这就说明她是会察言观色的,也知道怎么收敛。 夜阳鸟 第106节 她是姐姐,郗望有恃无恐。 杨隽可没有拿她当妹妹,杨隽遵循的是圈内的那一套,郗望不遵守就得吃苦头。 她将郗望交给杨隽,郗望一时半刻拉不下脸来找她,她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想想清楚。 就这样,黎湘将自己投入到工作里,直到三天后,在她的催促之下收到了靳瑄的第三封邮件。 这次收到的照片不多,但黎湘看得很仔细,恨不得每一张都放大找细节。 照片不仅拍到了她的保姆车在剧组出入,先去了墓地,又去了度假村,最后去了游乐园,还拍到度假村里姚珹的车,以及她和姚珹一起走出来的画面。 靳瑄在微信里是这样说的:“圈子里传你俩的事,我还想呢有什么可传的,要是他们知道你接近姚家不是为了当媳妇,是去当女儿的,这才是惊天大瓜。结果我就看到这些照片,不得不说你可真有本事,姚珹竟然都让你和他一起去扫墓了!我去!” 显然靳瑄的阅读理解不是一般人。 黎湘只说:“不是一起去的,是刚好碰上。” 但这话根本没人信。 靳瑄:“得了吧,一起就一起呗,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不吃醋。话说回来,能让你陪他给他爸扫墓,是真拿你当自己人了。” 他爸。 黎湘品着这两个字。 黎湘:“他的身世我没问过,我只知道他是跟着姚老爷子长大的。” 其实姚珹的背景她多少知道一些,就算姚岚和靳寻不提,外面也有人传。 姚珹没有进姚家的企业工作,似乎就是个吃闲饭的,但就凭着姚老爷子看重他这一点,那层身份就跟镶了金边一样。 春城姚家还有其他分支,只是不如这一脉名声响。 那些分支都是远亲,有表的有堂的,有的一早就被踢出去,在外发展,有的弃商从医,还吃着公家饭。 姚珹的父亲原本也是分支。 姚珹小时候父亲病故,姚老爷子不知何故一眼看中姚珹,将他放在身边养大。 姚珹的母亲一早去了国外,圈内少有人提起。 也有人传过,说姚珹的父亲就是姚老爷子的私生子,小时候过继给兄弟了,多年后又把亲孙子接回来。 不过这种说法无从考证,姚岚那边似乎也不介意,就连那野心勃勃的大哥、二哥,也没有将姚珹看在眼里。 这些背景介绍不用黎湘问,靳瑄就上赶着科普了一遍。 末了靳瑄还说:“依我看姚老爷子是真的爱护姚珹,别听外面那些人说什么,老爷子亲手养的是个废人。呵,别说是继承人了,哪怕多给姚珹多一点股份,不出一个月就得被其他狼崽子生吞活剥了。” 黎湘一边看着照片一边琢磨着姚家复杂的关系,豪门谈亲情缺失准没错,别说是父子爷孙,兄弟姐妹之间更是淡薄。 姚岚和大哥二哥的明争暗斗早有传说,姚珹看似与世无争,私下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姚仲春病了这么多年,她丈夫谢柯和女儿姚涓相继遇害,这里面的事根本说不清是意外还是人为。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黎湘想不明白,也懒得深究,她已经给姚仲春去了消息,只提了一句扫墓的事,还提了一嘴后天回去看她。 姚仲春多一句都没问,自然也没有问过谢柯的墓如何,只说吩咐了李阿姨多做好菜,等她回来。 微信里,靳瑄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八卦不断。 黎湘时不时应一声,直到她又一次点开游乐园那几张照片,打算再仔细看看。 目光扫过时,先是停了一瞬,随即又看回来,手指按着鼠标将照片放大,再拉到角落。 照片的正中心是她的保姆车,当时她和杨隽应该都在车上。 而照片的角落里,刚好带到游乐场的大门,从大门里正走出来一道女人身影,穿着打扮就和那天的郗望一样。 显然杨隽回到车上不久,郗望就出来了,这和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所说一致。 但真正令她在意的是,郗望似乎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黎湘又点开后面几张照片,有两张也捕捉到郗望的身影。 郗望正在朝车子的反方向走,而和她一起出来的男人,始终和她走在一起,相隔只有两步。 会不会是巧合,因为正好和其他游客一同出来,看上去像是一路? 黎湘眯了眯眼,想再看清楚些,但照片放大太多,角落已经模糊,她只能看到郗望和那个男人的背影,捕捉不到更多信息。 就因为这无法确定的联系,她又一次想起那个仍在逃的“变态”。 耳边回荡着的是郗望对他的描述,还有似有若无缠绕着的,诡异且畸形的“依恋”关系。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87章 第十二年秋 黎湘没办法做到不去好奇。 哪怕郗望就是个陌生人, 她的故事就是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偶然听到的,也会产生好奇,会想知道后续, 何况是亲妹妹。 直到黎湘返回春城之前, 她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郗望。 郗望在剧组没有特别表现,没有旷工或者无故消失,有时候戚晚会叫住她, 两人谈上几分钟, 但自从郗望知道戚晚的男友是警察, 就没有再透露新的故事。 黎湘就像是琢磨剧本里人物动线一样琢磨郗望的行动曲线,如果她是郗望, 如果那天从游乐园一起出来的男人是认识的, 不管是那个“变态”也好还是其他认识的男人,总归都不是正常环境下认识的。 他们不会那么巧在游乐园遇见,一定是提前约好, 那么他们还会再约第二次。 至于约了做什么, 黎湘没办法往好处想。 也就是说, 如果是那个“变态”, 那就是畸形的依恋关系,如果是过去的“客人”,那就是一种用身体交换的金钱关系。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要让这种关系结束。 …… 返回春城之前, 黎湘和戚晚又碰了一次剧本意见,还是跟角色有关。 江蓠, 一个没有受到亲生父母善待过的女人, 因为一点钱就被父母“嫁”给隔壁村□□过她的男人。 经过多版本的修正改动, 现在的江蓠已经增加很多腹黑属性, 她要逃离深山,走之前要先断绝六亲——弑父弑母。 许乔,出身学历样样优秀的女大学生,因为童年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从城市逃到深山。 为了补偿内心的遗憾,许乔甘愿被江蓠利用,甚至“帮助”江蓠完成逃出深山的动作借此事找回失去的勇气——协助杀人。 讨论到尾声时,黎湘再次提到许乔协助杀人的动机,她认为除了寻找内心的救赎,似乎还需要一些驱动力。 戚晚就像之前一样在草稿纸上做记号,一边做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侥幸心理够不够?” 黎湘品了品,问:“她觉得自己帮江蓠这件事不会被人发现?” 戚晚点头:“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用当地的土办法掩盖。江蓠被□□,没有人管,当地警察也说证据不足。江蓠被父母贱卖,村里的人都知道,但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干涉。村里偶尔有人死了,也没有人会去报警,就按照村里的习俗办理丧事——真的是自然死亡吗,谁在乎?最多叹一句,这就是命。许乔多少有点报复心理,想着既然每个人都这么无所谓,那么她帮江蓠杀个人,谁会想到查她呢,她可是从城市过来的,很快就要回去了。” 听到这里,黎湘问:“她是反社会人格?” 戚晚:“不是,但应该有反社会倾向。” 黎湘:“江蓠的事激发了许乔。” 戚晚:“不止激发,她还共情了。她的心魔憋了很多年,她也需要发泄,而这件事就成了发泄口。表面上是她在帮江蓠,心理层面也是江蓠在帮她。一个是身体上的逃,一个是心理上的逃。” 黎湘扫过桌上的工具书和那叠标注着笔记的打印资料,又问:“很有意思,怎么想到的?哦,我是说侥幸心理这个角度。” 戚晚:“前几天听一个工作人员说,就在林新远郊有个村子,去年春节期间有户人家的老人自己跑出去了,一整宿都没回来。她已经八十多了,当时还有点发烧,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了,几天后尸体却从河边的冰窟窿里捞出来。听着就像是一场意外对么,可我觉得很奇怪。” 黎湘:“发了烧不在家躺着,自己跑出去?” 戚晚:“是啊,她家里人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的。冬天河水冻住了,除了去钓鱼,谁会往哪里跑,还是晚上。老人心智不正常吗,为什么要去河边,是烧糊涂了,还是想不开要自杀?需要琢磨的地方还挺多的。” 黎湘:“那结论是什么。” 戚晚:“结论就是村里当意外处理,给老人办了丧事,很低调。” 黎湘:“没惊动警方?” 戚晚:“也许惊动了吧,但就算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人都死了几天了,来往河边的人早就把痕迹破坏了,附近没有监控,谁能证明老人是怎么掉下去的。哦,我不是阴谋论,只是因为这件事有了点启发,而且我听那个工作人员说当地人都是这么处理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都没了当然要入土为安,谁愿意往命案的方向折腾呢。” 说到这,戚晚用笔尖戳了下“许乔”二字,又道:“我找的角度就在这里,只要不弄得惊天动地,太过明显,连小孩子都认为事有蹊跷,弄得差不多就行了,当地人因为怕麻烦,村支书怕影响不好,大家自然会齐心协力用村里的习惯和固有认知来‘帮忙’掩盖一切。” 黎湘:“因为有共同的利益,让所有人都成为帮凶。” 戚晚笑了下:“利用认知和习俗,和所有人达成一种默契。” …… 戚晚的话一直回荡在黎湘脑海中,回程路上她时不时看一眼剧本,时不时想到戚晚的描述。 她没有让陈熹和郗望跟车,甚至没有告诉两人,她要往返春城,今晚不会回来。 后半程路,黎湘有点累了,闭了会儿眼却睡不踏实,就拿出手机刷微博。 她无意间看到一条没有被顶上热搜的消息,是关于三甲医院的医生组织团伙贩卖器官的案子,这几年陆续有几个地方被揭出来,判刑基本在十来年。 官方提到的团伙规模也不算大,一般是四个人以上,十个人以下。 然而但凡有点社会和工作常识的人就会知道,像这种犯罪时间超过十年,犯罪流程熟练,甚至发展成了产业链,绝对不可能是几个人玩得转的。 这样少的人数,是允许被追究到的人数。 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当初不是郗望的主动争取,她可能也会成为被活体摘器官的其中之一。 或者卖去更远的东南亚,男人女人按照性别划分,男人去参与杀猪盘,女人去做皮肉生意,或电击或毒打或用毒品控制,喂狗食喂猪食苟延残喘,再从他们之中分出来一批人抽血清、取器官,各安天命。 即便黎湘这些年已经麻木了自己大部分情感、情绪,基本的同情心还是有的。 每当这样的消息出现,她就会忍不住想,好在不是郗望,无论郗望怎么变,都比那样的结果要好。 这样胡思乱想一直持续到春城,经过市中心时,黎湘 殪崋 让杨隽将车停到某商场的地库。 杨隽以黎湘的名义上楼,到一楼某珠宝品牌的vip室取货,来回将近二十分钟。 夜阳鸟 第107节 待杨隽将东西交给黎湘,黎湘又检查了一遍,并小心擦掉自己的指印,随即从旁边拿出空白卡片,写上这样一行字:“敬母亲,女儿姚涓。” 姚仲春并没有提明天是她的生日,黎湘却记得很清楚,手机里还做了提醒。 黎湘在微信里也没提过半个字,却在半个月前就定了生日礼物,是一枚私人订制的鸢尾花胸针。 姚仲春应当很喜欢这种花,资料上并没有,但姚仲春房间里的一些摆设,包括衣服上的图样,经常会见到蓝色鸢尾花图案。 黎湘向品牌提出定制要求,最终的成品就是蓝宝石装饰花瓣,钻石点缀花蕊,叶子就选择祖母绿。 精致大气,且昂贵。 之前靳寻提醒她要多在意一些特别的日子,多花心思定制礼物时,还说账都记在他那里。 黎湘却没有和靳寻提这茬儿,也不打算走靳寻的账。 车子快到姚家时,黎湘拿出气垫补了层妆,又从包里拿出一对珍珠耳坠戴上,转而对杨隽说:“早点回家,明天中午来接我。” 姚家就和过去一样,主屋一层冷冷清清,除了来往的阿姨和家庭助理,不见一个姚家人。 二楼姚仲春住的那一层热闹了些,经过二楼小厅时,还能听到里面的说笑声。 是姚仲春和姚珹。 连姚岚也来了。 黎湘站在门口,好奇地看向三人。 姚岚靠着姚仲春说话,像是个小女孩,姚珹就坐在对面,微笑着喝茶,在姚仲春伸手讨要糖果时,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 “您好像不能吃糖。” “偶尔吃一次。” 姚岚去握姚仲春伸出的手:“我替您吃好了。” 姚仲春抽手:“这还能替啊?” 姚珹:“看来是二比一。” 姚仲春却瞥见门口的人影,漾出笑容:“是二比二,平了。” 黎湘走进屋里,姚珹也放下杯子,顺着姚仲春和姚岚的目光侧身往后看。 黎湘和乐融融的三人,忽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不只姚岚和姚珹的笑容浓郁了,真诚了,就连姚仲春都和往日不同,似乎活泼了些,气色也多了一层红润。 姚岚起身,将位置让给黎湘,自己则坐到姚珹旁边。 黎湘坐下,看向对面表情同样意味深长的“兄妹”,遂转向姚仲春,说:“糖是不能吃的,但我买了你喜欢的果脯。” 黎湘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果脯,打开盖子递过去。 姚仲春的手指在上方划了半圈,挑出一块,目光落在黎湘脸上:“瘦了,脸色也不好。李阿姨煲了好汤,回头多喝点。” “还好,只是赶路有点疲。您的身体怎么样?”黎湘笑问。 姚仲春:“老样子。” 说话间,王阿姨端了几个盒子进来,就放在墙边的条桌上。 王阿姨:“都拿上来了,小姐要不要拆开看看?” 姚仲春摆手示意,似乎兴趣不大。 姚珹带笑的眼睛这时却扫过黎湘的小腿,不,应该说是她腿边的袋子,刚从里面拿了果脯出来,似乎还有东西。 黎湘注意到姚珹的眼神,他还对她扬了下眉:“涓涓藏了什么?” 姚仲春也好奇地看过来。 黎湘见状,便将首饰盒拿出来,轻声说:“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姚仲春笑眯了眼:“喜欢,当然喜欢。” 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姚仲春却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胸针的款式,用手指轻抚上面的宝石。 黎湘看着姚仲春的侧脸,吃不准她的想法。 直到姚岚说:“戴上看看嘛。” 黎湘将胸针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别在姚仲春的披肩上用来固定。 姚仲春抬眼,虽然常年带着病气,却在这一刻流露出一丝往日的神采。 就在这时,李阿姨也进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清淡的花香。 李阿姨捧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有一束鲜活娇艳的蓝色鸢尾。 李阿姨将花摆在茶几一边,姚岚抚过花瓣,从枝叶中抽出小卡片放到一边。 姚珹交叠着双腿,再次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花是从法国运过来的。姑姑觉得诚意够吗?” 黎湘观察着这一切,似乎从这束花出现开始,姚珹就有点阴阳怪气,姚岚也透着讥诮。 再看姚仲春,笑容减了几分。 “谁送的?”黎湘问。 “还能是谁。”姚岚替她解疑:“上回姓靳的来这里唱了出好戏,事情虽然解决了,诚意还差了点。” 姓靳的来唱好戏——靳瑄。 诚意差了点——靳寻。 所以这花是靳寻送的。 想想也是,虽然靳家多次道歉,但最终结果只是靳寻多花了点钱将股权买回去。 转了一圈,得利的还是他。 黎湘又一次看向那优雅摇曳的蓝色花瓣。 靳寻知道姚仲春的喜好,也知道姚珹那次出面,不是黎湘请得动的,而是姚仲春。 他多日来按兵不动,为的就是生日这天,空运姚仲春最喜欢的花来博个颜面? 姚珹:“要不要再给他点教训。” 这话是问姚仲春。 黎湘也转向姚仲春。 姚仲春又吃块果脯,安静半晌,看向神态各异的三个小辈。 最终她只是轻叹一声:“就这么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6 ?? 第88章 消失的妹妹 收下花之后姚仲春就说累了, 正好也是她要用饭吃药的时间,便先一步回房。 三个小辈就在小厅里用餐,席间姚岚起身过两次, 都是去接电话, 姚珹吃得慢条斯理,还时不时用公筷往黎湘碗里夹菜,好像吃饭只是顺带, 分食才是主题。 黎湘实在吃不下了就躲姚珹伸过来的筷子, 说:“我够了, 你怎么不吃?” 姚珹:“我不饿。” 黎湘:“你吃的太少了,难怪身体不好。” 姚珹顿住, 横过来一眼:“晚上少吃才健康, 跟我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换作之前黎湘不会回嘴,这次却忍不住:“既然要少吃,干嘛一直给我夹菜?我的胃要撑死了。” 姚珹:“那是你的胃, 又不是我的。” 黎湘:“……” 黎湘放下筷子, 盯着姚珹看了几秒, 终于琢磨过味儿:“你心情很差。” 姚珹虽然体弱, 平日看着总是笑意融融,但到底是富家子弟,多少会有点自己的性格,而且不会主动说, 那不值钱,非得让人猜。 姚珹:“你心情很好?” 黎湘不答, 继续问:“是因为那束花, 还是因为送花的人。” 当然不会真对花, 花又没招惹到他。 姚珹:“这桌菜原本预备的是四人份。” 黎湘低头看过去, 难怪这么多。 四个人,就说明包含姚仲春,但姚仲春因为看到花先回房了,是送花的人搅了兴致。 黎湘想了想,说:“我不是替他说话,但靳瑄来闹那天,他不知情。他不会傻得做这种事。” 姚珹笑了,阴阳怪气的:“就像你费心思定了胸针,是你自己的意思一样,他也不知情。姑姑都知道的。” 黎湘:“为什么这么肯定?” 花和胸针都是蓝色鸢尾,还是前后脚送来,加上她和靳寻的传言……姚仲春、姚珹是怎么区分出来的? 姚珹这样说:“如果都是他的意思,送了胸针又何必送花,同样的寓意有一个就可以了。你一定没有跟他通过气,否则他会让你换别的图案。他的礼物每年都是一样,鲜花,法国空运。本地当然也有,但这种花是法国国花,姑姑曾在那里住过,她每天都会让人从院子里剪几枝放在房间里。” 姚珹的腔调不紧不慢,好像没有一句重点,却又好像句句都是重点。 黎湘消化着话里的信息量,因他的落字很轻巧,没有特别的重音,弄得她也不知道该细究哪一点。 黎湘又一次看向墙边条桌上的蓝色鸢尾。 当一个人收到一堆昂贵的礼物时,鲜花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尤其是姚家这样的家庭。 靳寻不仅骄傲而且独,他不只是送鲜花,还是每年都送,这种横跨时区费时费力却又无法长期保存的礼物,不会和其他人的撞车。 姚仲春看到胸针,就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对胸针的态度就是对她的。 夜阳鸟 第108节 看到鲜花就知道是靳寻,所以姚岚连卡片里的内容都不看,直接放在一边。 姚仲春对花的态度就是对靳寻的,心情被影响了,但之前的事就这样算了。 黎湘:“你刚才说每年的礼物都一样,这种花送了多少年?” 姚珹落下眼皮计算了一下,遂笑道:“快十年了。” 几分钟后,姚岚回来了,但心情不畅。 姚珹说了句“让她自己待会儿”就示意黎湘一起出去。 黎湘跟着姚珹漫步,他毫无目标就像是闲逛,一路走到后花园。 黎湘看着姚珹的背,又看看天,看看地上的影子,脑子里的思绪滚来滚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珹的声音飘过来:“想明白没有?” 他站住了,黎湘也停下来。 待他转身,目光对上,黎湘才说:“靳寻要在靳家争到话语权,为什么频频对姚家示好,难道靳家人立遗嘱要问姚家的意思?” 月色下,姚珹微微勾起笑,眼神温润,带了点光。 “因为姑姑是大股东,隐形的。” 黎湘张了下嘴,真的很意外。 但就因为这层身份,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 很快,黎湘又想到“十年”这个时间点。 那时候靳疏已经对她动情,她和两位靳家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在靳家闹大了,最终一个去了欧洲一个去了东南亚。 黎湘:“‘我妈’在法国的时候,靳寻也在那里。” 姚珹:“就差给她跪下领认干儿子了。” 难怪假冒姚涓这件事,靳寻会这么上心,即便相信她的办事能力,也忍不住多次嘱咐她小心、细心。 姚珹鞋尖朝着她,缓慢地走近两步,直到鞋尖碰到她的影子,他停了,倾身说了句:“要是让他知道你有二心,要不受控制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黎湘抬眼,像是瞪视:“到时候为难的只会是他。” 姚珹笑问:“你不怕?” 黎湘:“我怕什么,怕他再找一个‘姚涓’来取代我?他要真这么做,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姚珹笑而不语,忽然抬起一只手,指尖碰到她右耳旁边的碎发,发丝卷在手指上转了两圈又跳开。 而他一直看着她。 花前月下,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的动作,女人是该动情的。 黎湘却问:“姚岚又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也是那束花?” 这问题有点荒唐,她当然知道不是,只是起个由头——故意提供一个错误答案,总会换来一个正确的。 姚珹:“不是,能让她产生这么多负面情绪,只有她那个未婚夫。” 黎湘又问:“那……谢柯又是怎么回事?” 姚珹的动作停了,手落到她的披肩上。 “他背叛了姑姑。” 背叛。 爱情方面的? 不,应该不止。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谢柯应该是姚仲春最信任的外姓人。 他背叛的是那份信任。 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黎湘并不关心,也懒得去挖掘那段故事。 今天这趟来她有了额外的收获,原来靳寻这么在乎姚仲春的观感,靳瑄算是“歪打正着”,靳寻心里必然窝火,虽然把那点股权买回来了,却失了最大股东的好感,绝对的因小失大。 就因为这层认知,黎湘越发希望姚仲春能多活几天。 医生说姚仲春很难熬过今年,这事谁都没放在嘴上提过半句,但姚仲春心里应该有数。 姚仲春会安排自己的后事,只是不知道她的遗嘱会怎么写。 靳寻一定很紧张。 在“窥见”靳寻这层心理时,黎湘感到一瞬间的快意。 他也有害怕的事,还被她知道了。 虽然她做不了什么,但站在靳寻多疑的角度,他一定会害怕她做点什么。 难怪他现在的态度温和不少。 黎湘垂下眼笑了。 但很快,她就将姚仲春和靳寻的食物链关系抛到脑后,这种脑补出来的爽感只是精神胜利法,对现实没有任何意义。 她很擅长摆脱这些东西,转而就想到眼下最务实的一面。 收了笑,黎湘朝姚珹走近一步。 姚珹的手指便顺着披肩的线条从她的肩上滑到背上。 披肩很温暖,带了层细绒毛,服贴着皮肤,顺着他的手指滑动的轨迹,划出一道异样的存在感。 因黎湘的靠近,姚珹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低头看她,她抬头回望。 姚珹:“干什么?” 黎湘:“有事要你帮忙。” 姚珹又一次笑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变化很大,但也很细微,但凡有点粗心大意都会忽略掉,但他一向是敏锐的。 或许有演的成分,她应该有职业病,否则也胜任不了扮演“姚涓”的任务。 演得用力了,只会让人觉得她很努力,但差得太远,用力的方向不对。 就这样满不在乎的,才符合姚仲春的喜好。 至于对他。 她一开始很小心翼翼,有观察,也有回避,这些都是她的本能反应。 观察人,是演员的素养。 回避男人,是一个美丽且命运多舛的女人的条件反射。 躲开男人就能躲掉大部分危险。 之前在林新,她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有距离,有揣度,衡量自己的损失,提要求的时候会计算自己能付出什么,他真正想要什么。 现在么,又多了一点无所谓。 提要求也有点理直气壮了。 难道是因为他说了姚仲春和靳寻的事,令她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十分重要? 黎湘开口了:“你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有个妹妹,她叫郗望。” 姚珹没有应,只等下文。 黎湘继续道:“她现在在《远山》剧组,我希望你的人能帮我查查她,就从嗅探技术方面入手……她刚接触社会不久,不会想到去掩饰网络痕迹,我想了解她现在的社会关系。” 姚珹:“侵犯隐私,为什么?” 黎湘:“你查了就知道。” 姚珹看了她一眼,等了片刻问:“之前合作,你会问我的目的是什么,你需要拿出什么交换条件。这次呢,准备好了么?” 黎湘摇头:“我没有任何准备,你不愁钱,那就只剩下色了。但你的身体……” 他的身体? 姚珹的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黎湘露出带了点歉意的笑:“如果你觉得只付出没有回报不够公平,也可以拒绝我,我会再找别人帮忙。总之这件事我一定要查,它在我的排序里是第一位。你帮我,我会非常感激你,会记着你的好,后面有什么事也会更配合。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下篇文,预计春末开,专栏可见《doubleface》 文案: 嘿,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一开始,我就死了。 我去查自己的死因,结果发现嫌疑人有三个: 我未来的男朋友,我一直认定是真凶的男人,以及另一个“我”。 嘻嘻,有意思吗? ……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2-13 12:00:00~2023-02-1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33 35瓶;咖啡不加糖 17瓶;南柯一梦 16瓶;宁愿笨笨、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10瓶;小草莓夹? 7瓶;49555900 6瓶;闲逛逛的鱼、猫白rry、挪威找鱼算账、22391084、馒馒馒、蓝 5瓶;阑干意、杨炀 4瓶;昔言、chloe 2瓶;丝丝缕缕、鱼鱼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消失的妹妹 夜阳鸟 第109节 郗望的事, 黎湘本来直接去问秦简州,但鉴于秦简州的性格和办事风格,恐怕她也问不出什么真章。 再说就算问得出来, 也不妨碍她多条腿走路。 事情“甩”给姚珹之后, 直到他离开,黎湘表现得都很殷勤。 她还将他送上车,透着落下来的窗户说了句:“先说一声谢谢。” 姚珹扫过来一眼, 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待车开远, 黎湘将一早整理出来的郗望的资料发到微信上, 走回主屋的同时补了三个字:“费心了。” 姚珹只回了一个标点符号:“。” 休息之前,黎湘又陪姚仲春说了会儿话, 两人谁也没有提靳寻以及那束放在小厅的鲜花, 只是围绕着黎湘定做的胸针展开话题。 姚仲春念叨着十年前在法国养病的故事,提到院子里的花,提到那栋有百年历史的房子, 以及当地文化等等。 黎湘听着描述, 脑补着靳寻三不五时登门拜访的画面。 那时候靳寻也就二十来岁。 不知过了多久, 姚仲春说累了, 黎湘起身离开,出门后和王阿姨嘱咐两句便回到自己房间。 翻开手机看了眼,几分钟前靳寻发来消息:“今天是姚仲春的生日。” 他是来提醒她去说一声“生日快乐”么? 黎湘回道:“我下午就回来了,在姚家。” 靳寻:“哦, 准备礼物了么?” 黎湘:“嗯。” 她没有等靳寻回复,放下手机去洗澡, 出来又看到一条。 “我知道你心细, 不是不放心, 只是生日一年就一次, 所以提醒一声。” 黎湘敲着字:“明白。” 窗口上方闪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黎湘盯着看了会儿,脑子里划过两件事,一件是十年前靳寻在法国,另一件则是姚珹之前告知,靳疏要回来的消息。 前者与她无关,那么后者呢,靳寻打算什么时候说? 就在这时,靳寻的消息过来了:“有没有帮我探口风,姚家是否还介意之前那件事?” 黎湘明知故问:“之前?靳瑄?” 靳寻:“嗯。” 黎湘:“原话是,那件事就算了吧。” 靳寻许久没有回。 等黎湘吹干头发,准备上床了,才看到这样三个字。 靳寻:“那就好。” 他很奇怪。 虽然不知道靳寻现在在做什么,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吞吞吐吐,字句斟酌。 黎湘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靳寻很快回:“暂时不用。” 不需要为他说好话? 能利用却没有及时利用,这不像他。 黎湘躺进被窝,实在想不明白。 手机再没有发出提示音。 …… 翌日中午,黎湘准备返程。 杨隽来了消息,还有十分钟就到。 黎湘先去和姚仲春打招呼,便提前几分钟下楼等车。 王阿姨跟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壶,显然是姚仲春的意思。 保姆车到了,门外响起滴滴声。 黎湘抬脚往外走,王阿姨跟在旁边,然而出门一看,门口却停着两辆车。 两辆车黎湘都认识,还很熟悉,那是靳寻的座驾。 靳寻就站在车边,身着秋装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淡漠。 见到黎湘和王阿姨,靳寻直起身上前。 黎湘掩饰着一闪而逝的诧异,有那么一秒钟甚至怀疑他是来送她去林新的,但很快就将这种“自作多情”屏蔽开——他并不知道她的行程安排。 直到靳寻来到跟前,浅笑道:“要回剧组了?” 黎湘点头:“靳先生这是……” 靳寻却挪开眼,看向王阿姨:“王姨,麻烦您为我通传一声,就几分钟。” 黎湘下意识转向王阿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王阿姨被安排进来的时候就介绍过,她是姚家的“老人”,十年前就在姚家做过。 靳寻认识王阿姨,他是来见姚仲春的。 王阿姨并没有立刻答应靳寻,只说了声“请靳先生稍候”,就将黎湘送到车上,并将汤壶递进去。 黎湘握住汤壶把,抬眼扫过王阿姨的表情,压低声音说了句:“不要让她太操劳。” 王阿姨:“小姐放心。” 车子缓慢驶离姚家大门,黎湘转头往后看,远远的见靳寻和王阿姨站在一起,他似乎还在为自己争取。 黎湘收回视线,就听杨隽问:“那不是靳先生么?他不跟咱们一起?” 黎湘醒过神,没接这茬儿:“剧组那边怎么样?” 杨隽:“哦,没什么特别,她们俩都挺安分的。” 车程大约一个小时,黎湘转而问起公司情况,杨隽便将行程记录仪关掉,随即提到股权,又提到财务报表。 之前靳寻那边介绍了一部高片酬资源,黎湘身价倍增,在整个圈子里都能当谈资,然而有些“潜规则”大家是心知肚明的,说出去的是一个价,拿到手里的是另外一个价。 除了公司抽成,还有一部分会以“投资”名义转出去,兜兜转转又会流到靳家的账面。 黎湘给靳寻做了多年白手套,一早就知道靳寻介绍的资源是怎么回事。 但按照杨隽的说法,靳家那边这次抽得额外狠,公司实在不好操作,还在商量,财务也怕吃不了兜着走,将来查出来偷税漏税要吃官司。 杨隽还顺嘴提到前段时间塌房的艺人,据说她本人是很委屈的,熬了多年好不容易出头了,对外宣称的片酬是不低,但真落在自己手里的连一半都不到,如今塌房了背后金主也没有疏通关系的意思,转而就找了其他艺人顶替,她真觉得冤。 杨隽说了句:“真是招谁惹谁了,钱替别人赚,黑锅自己背。” 这是他自认为的黎湘会站的角度,靳寻抽得狠了她心里一定不爽,只是嘴上不说,他既然是心腹,就替她说一嘴。 谁知安静半晌,黎湘却这样说道:“再不公平,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我们一部戏的片酬。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杨隽接道:“可是姐,你现在是不普通人啊。” 黎湘没吭声。 她跟着靳寻见识过许多场合,也看到一些传言中的大佬十分焦虑的一面。 有一个亿的要去奔十个亿,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 那拥有一个亿的人会说,因为我知道上面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我就完了,我的资产会缩水,所以我必须上去。 经济断层,阶级固化,人的共情能力也会分割。 普通人理解不了资本的富贵,资本也不会理解普通人的贫穷。 在普通人看来,明星塌房了也比他们过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然而在她这个圈子里,还弥漫着另外一种焦虑。 尤其是片酬身价到达一线的,不可能红一辈子,年纪上去了,资源下滑了,新人换旧人,转型是至关重要的。 不只是荧幕形象要转变,身份也要转变,能否从明星变成资本,能否从前台风风光光地退到幕后,而不是塌房封杀。 在消息“透明”的时代,每一步都不好走。 别的同行都在小心翼翼地掩饰黑料,积极培养公关团队。 她这十年没操心过这些事,有公司在后面挺着,还有靳家在兜底。 但说到焦虑也不是没有,否则也不会有段时间摊上抑郁症了。 而她的焦虑,只有那件事。 十二年了,它还在。 塌房她不是不怕,最怕的是自己没有底气去面对。 明星可以不做,但那种日子她不想再过。 资本,全身而退。 姚家、靳家。 还有郗望…… 这些人和事一件件从黎湘脑海中划过,听着杨隽的汇报,就这样持续了一路。 直到车子开进林新地界,杨隽汇报结束,又问黎湘:“姐,你之前说同意我放大假,是真的吧?” 黎湘轻笑:“不只同意你放假,还请你去欧洲。想好去哪儿了么?” 杨隽喜上眉梢:“芬兰、瑞士。” 黎湘:“嗯,不要跟团,找个当地私导。” 杨隽:“好。” 黎湘透过后照镜扫向他,又道:“你选的地方还挺冷门的,一般不是都去意大利、法国么?” 杨隽:“我这不是怕时间紧张吗?” 夜阳鸟 第110节 黎湘:“法国还是值得去看看的,多给你放两天假。” 杨隽乐了:“谢谢姐!” …… 车子抵达酒店,刚下车杨隽就被叫住,黎湘便和出来接他们的女助理一起往楼上走。 上楼穿过走廊,女助理刚拿出房卡,这时就听到对门房间里传来的争吵声。 那是郗望和陈熹的房间。 黎湘拿走房卡,说:“你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女助理点头,很快离开。 待女助理走远了,黎湘却没进屋,而是走向对面。 她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屋里又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制止争吵,内容虽然没听清,但声音声调很耳熟。 黎湘的手停住了,隔了两秒才敲下去。 敲门声响起,屋里安静了。 有人问:“谁啊?” 这是郗望。 黎湘没有回答,再次敲门,比刚才更用力。 这次没有人问了,有脚步声靠近门口。 隔着一层门板,黎湘面无表情地盯着猫眼。 走廊里,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不可思议。 直到门拉开了,黎湘抬眼。 站在面前的的确是个男人,而且是……秦简州。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明天,也就是下周开始,会多更了。 第90章 消失的妹妹 她该怎么对这个男人? 她是不是动作太晚了, 如果早一点将他握在手里,起码让他有三分之一的心思是偏向她的,她现在就不会这样被动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是靳寻身边的亲信, 她不该放过他的,只要她还想离开靳家的控制。 以上这些,这是黎湘打量秦简州那几秒钟里产生的想法。 但很快就被她揭掉, 这不过是一层表皮。 她时常觉得自己有种割裂感, 身心不一, 想到与做到的事差距太大,这种感觉似乎女性身上更长见到, 似乎很普遍。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声音缠绕在是否结婚, 是否生育,哪种生活比较好,哪种生活比较惨的讨论上。 割裂, 矛盾。 这种感觉也在逼近黎湘, 只不过她的点在于, 她想离开现有的束缚, 却觉得还不是时候,自己各方面都没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现实就是,事情并不会等你做好准备再发生。 种种烦恼略过黎湘心头,眨眼间她露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 不看郗望和陈熹,只对秦简州说:“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秦简州神色复杂, 欲言又止, 但还是点头说:“一会儿我来找你。” 黎湘没接话, 只是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洗了脸, 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煮上开水沏茶,前后差不多将近二十分钟,门终于敲响了。 黎湘将门打开,脸上没有笑容,不是笑不出来,是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用笑容撑场面。 她将一次性拖鞋递给他,他弯腰换上,先进洗手间洗手。 她站在台子前检查茶水,倒出两杯后就在游神。 像是靳家、姚家这样的家庭,即便没有百年富贵也有几十年荣华,早前都是海外华商,这几代落叶归根,价值观和普通人不一样。 那些普通人无法忍受的,觉得天塌下来一样的出轨劈腿,在他们看来只是常态,甚至与个人约束无关。更不要说什么吸毒滥赌败家的多了去了,什么没见过呢? 而秦简州在靳家养大,耳濡目染…… 秦简州这时从洗手间出来了,手已经擦干净,袖子也卷到手肘以上。 黎湘扫过去一眼。 眼神对上,两人有了共识。 他走进这个门口,就意味着不会再敷衍。 要是准备一问三不知,他就不会进来。 秦简州接过茶杯,却没喝。 黎湘慢慢道出自己的思路:“我先说我的看法,有不对的地方你待会儿纠正。你和她们这么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靳家的慈善基金在救助这件事情上出了不少力,出面办事的人都是你,她们对你的态度自然不同,另一种可能则是,早在她们获救之前你们就认识。” 说到这,她叹了一声。 她当然希望是前者,前者的情况还没那么复杂,后者却让人心生胆颤。 黎湘继续道:“人口贩卖不是几个人能搞出来的,十几年才被戳破,说明这条产业链已经非常成熟,而且一直有人遮掩。我花了一点钱跟郗望买她知道的故事,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我拼凑出大概。那个囚禁她们的人,自身就有一些背景,就在林新,所以事情被翻出来也不怕,牺牲的只是几条小鱼小虾。他跑了,却没跑远,还能招摇过市,说明除了知道内情的人,没有人将这个案子和他明面上的身份联想到一起。” “再进一步说,这条产业链靳家也有份——你是负责对接的。郗望和陈熹早就认识你,她们听你的话,是因为知道你代表谁,你有可能让她们完全脱离那个人的掌控。还有,郗望之前有过一次不打招呼就跑出去的情况,当时是你把人找回来的。这次从游乐园溜走,你虽然不在现场,但你知道她跟谁走,去了哪儿,去做什么。你今天是来警告她的,但郗望有把柄在那个人手里,所以她和你和陈熹发生了分歧。” 一番话落下,黎湘又长长地吸了口气,再次看向秦简州时说:“孩子,就是把柄。” 至于秦简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明显的表情,然而呼吸的频率和情绪起伏却是骗不了人的,无论他多么善于隐藏,基于这些年她对他的了解,她对人的观察,他根本瞒不住。 说震惊,却又在情理之中。 其实他早该想到,以黎湘和靳家的关系,就算她瞎了聋了,也能明白一二。 只不过她总表现得对那些事漠不关心,什么都揣在心里,令人总产生错觉,她是不知道的,她是在主动地闭上眼睛耳朵。 可她都知道,她只是不说。 当这样一个人突然将一切都说出来,她的对手会很难招架。 半晌过去,秦简州终于动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两口茶,将杯子握在手里,说:“那些生意,靳家没有直接参与。你了解他,脏手的事靳先生不会碰的。” 这话说得讲究,还需要听话的人自行理解翻译。 若不是黎湘了解靳寻,恐怕会以为靳寻是多么“爱干净”的人。 事实上无论是十二年前他和张大丰的结交,还是这些年来他在生意场上以及私底下的手段,她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当然不会碰,他的手一直都很干净。 不直接参与,是不投入,也不牟利的意思,不以此为营生。但这并不是说,这些事他不知情,他没有因此获得某些便利。 换句话说就是,这条路上没有干净的下脚地,每一块都是肮脏的,要走向目标难免要踩一脚屎。 有条件的,比如靳寻,会选择一块合适的踏脚石,那些没有条件的,会直接踩下去,甚至是四肢着地爬着走。 脏么,是很脏。 想要洁净无暇,就让开道。 郗望她们获救的时候是在地窖,但她们并不是一直在那里生活。 她们换过很多地方,还多次出去过,去陪一些喜欢少女,甚至有洛丽塔情节的男人。 这些客源是哪里来的,谁需要牵这种线? 就像十二年前,张大丰安排她认识林新本地的老板们,计划着轮流睡她的顺序,试图将所有勾心斗角分拨利益的老板都变成“自己人”,而如今就是换汤不换药。 发现她们的村子距离度假村不太远,那村子只是一个临时落脚地,接客应该就在度假村。 靳寻不参与,不过问,他只负责投资项目,运作项目,收获利益。 这中间怎么笼络各路人马,靠什么肮脏手段他是一概不理会。 不理会就不会脏手,事情被揭出来了也扯不到他,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可他不参与,就得有人去参与、钻营。 他也不会让秦简州直接碰,这仍会牵扯他,秦简州最多只是传个话,表个姿态,林新本地自有人主导。 张大丰那件事就是个模板,折了张大丰,还会有李大丰、王大丰。 黎湘的思绪游走着,秦简州的回答也在继续。 “的确有个孩子,对方不会放手,郗望想要孩子,就得去他身边。除非她能狠下心割舍。我今天来就是说服她往前看。” “陈熹一直在做她的工作,陈熹决定得很快,是郗望一直在犹豫不决。” “靳先生从不过问这些事。你知道他的做事风格,不过问就是最好的保护。要不是事情突然被揭出来,牵扯到你这里……谁也不会想到你的妹妹也在里面。” “靳先生已经尽力在周旋了。但本地势力有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他不能干涉太多。那个人本来就不太正常,根本不会听靳家的吩咐。如果靳先生出价将孩子‘买’回来,这样只会让人起疑他为什么要为郗望做到这步。所以这件事只能缓缓图之,先这样维持着,待一两年后再看。” 即便黎湘早已勾勒出故事大概,听到秦简州这些回答依然汗毛直立。 她靠着桌子,手脚发凉,却不只是因为这些内幕。 她问:“那个人是谁?” 秦简州没有回避视线,大概早就有了准备:“现任林新副市长的弟弟。” 黎湘回忆着副市长的样貌和背景,嘴里重复着:“弟弟。” 秦简州:“他们兄弟以前吃了很多苦,底层上来的。这个弟弟小时候受过虐待,心理扭曲,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黎湘听过不少底层人发家史,能从泥潭里爬出来不止要有能力、运气,还得够狠,善良与底线不足以抵抗住烂泥的拖拽。 夜阳鸟 第111节 要说“感同身受”,她多少有一点,她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什么滋味儿,心里太清楚了。 如果没有靳家的“支撑”,她根本出不了头。 “这件事很麻烦。”秦简州说:“如果只是简单的人口拐卖,把人找回来就是了。但现在是两边势力的拉扯,中间还牵扯了一个孩子,就只能……” 黎湘将他打断:“意思是让我不要逼得太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过几年郗望的年纪大了,那个变态愿意转移目标了,又或者是郗望终于割舍了母子情,决定迎接新生活,孩子就给对方,事情就可以了结了,对么?” 秦简州没有回答,但答案是明摆着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秦简州终于将难以启齿的下文说了出来:“靳先生已经在想办法了,也在托人寻找和郗望相似的女孩。” 这次换黎湘震惊了。 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不意外这是靳寻干得出来的事。 “你所说的女孩,多大年纪?”黎湘问。 秦简州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那个人的喜好一直没有变过。” 黎湘连头皮都绷紧了,喃喃道:“为了把她拉出来,就拖另一个无辜者下水。十四岁,甚至更小……你们疯了。我不同意。” 秦简州点头:“我知道。” 他的情绪也很矛盾,一边是因为知情,毕竟黎湘的经历他也是见证者,而另一边则是理智,是自小到大的做事习惯。 他看向黎湘,见她已经逐渐失去冷静,眼眶也在暗暗发红。 那或许是因为愤怒,或许是因为想到过去,也可能是和那个还没选中的未成年少女共情,但她还在压抑,她的面部肌肉在小心控制着,眼眶虽然红了,眼睑却迟迟没有湿润。 秦简州深吸口气,吐出事先就想好的,本以为永远不会用到的说辞:“就算不找替代品,这个女孩的命运也是注定的。我会在已经被卖掉的女孩中挑选,她被选出来,起码生活可以有保障。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下场会更惨。” 黎湘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人口买卖生意中,女人会面临和牲口一样的待遇。 性|交易或生育机器,或器官拿走,血清抽走,下场就不一定了。 “你觉得你做了件好事是么?”黎湘问。 如果她同意这样做,就等于“救”了一个女孩是么,这太荒谬了。 秦简州别开视线:“我只是把利害关系转告给你,现在还有时间考虑。或者维持原有的方案,等一两年再看。” 这话落下,秦简州站起身,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到门口换鞋。 黎湘看着他蹲下的背影,半晌问了句:“你这次来,靳寻知道么?” 秦简州没有回头:“来林新办事是靳先生的意思。来这里是顺路。” 也就是说,靳寻并不知道他来见郗望,也不知道他们这番对话。 秦简州走了。 黎湘依然站在原地。 许久过后,她才走向床沿坐下。 手机一直在震动,有未接来电,也有消息提示。 她静坐了半个小时才拿起手机看了眼,眼神木讷,思路僵化,每行字都要看好几遍才看进去。 有杨隽在汇报剧组工作,有制片和导演在问她时间安排,有戚晚发来的新想法,还有郗望的对话框,那上面也有个红点…… “你们谈了什么?” 黎湘闭了闭眼,暂时将个人情绪屏蔽在外面,将自己当做机器人一样回复工作信息。 等所有人都回了一遍,她点开姚珹的微信,发了这样一句:“昨天和你说的事,先放一放吧,暂时不需要了。” 几分钟后,姚珹回复了。 先是一个问号,随即是这样一句:“事情已经交代了,很快有眉目。怎么改主意了?” 她的改变就意味着发生了某些事,而且分量不轻。 黎湘:“因为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过了片刻,姚珹才回:“我会看着办。” 对话框那边安静了。 黎湘刚放下手机,这时门铃响了。 她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郗望。 “我能进来吗?”郗望问。 黎湘回道:“工作的事找杨隽,其他事明天再说,我累了。” 郗望大概没想到会吃闭门羹,在门口徘徊片刻才离开。 黎湘回到床边躺下,将身体蜷缩起来,眼睛盯着前方。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某个夜晚,无助、无力,前路渺茫,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唯一清晰的存在,就是那双将她逼向悬崖边的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91章 消失的妹妹 郗望觉得这几天黎湘很奇怪, 不是黎湘表现得不正常,而是太正常了,这才奇怪。 黎湘和秦简州谈过了, 但她第二天就若无其事地投入到工作里, 好像前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于她没有一个叫郗望的妹妹。 这样的平静,让人不安。 黎湘的“静”引起了郗望的焦虑。 郗望一时也忘记了之前和黎湘的不快, 几次试图靠近她, 找机会问清楚。 但黎湘太忙了。 郗望忽然意识到, 一个女明星忙起来是真的针插不进去,水也泼不进去。 《远山》即将开拍, 粉丝前来应援, 记者跟踪访问,还有怎么都拍不完的广告。 稍有空闲,制片、导演、编剧就冒了出来, 每个人都瞅准时机, 将自己的事情和演员沟通好。 节省沟通成本是这个圈子里第一要素。 其实直到现在剧本仍在磨合, 但主要是细节。 现在的调性比原来的更灰暗, 而加深的那部分不是剧情,是人性。 处在弱小位置任人鱼肉的女主角江蓠,也有自己的阴暗面,这是目前最大的争议点。 戚晚坚持说, 这是阴暗面,但它不丑陋不羞耻, 在没有光的夜里, 阴暗面是唯一能拉她走出深渊的绳索。 这时候不紧紧抓住绳索, 难道期盼有奥特曼从天而降吗? 善良本身具有拯救的力量吗? 不, 善良是当邪恶曝光之后,用来反思、衬托的参照物。 戚晚还说,没有人是单一的平面的,跟纸片人一样,江蓠是“黑化”了,但那也可以说是“觉醒”,她心里的善良的东西还在,所以当她自救成功之后,她才会反思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脏了手,而十恶不赦的人根本不会反思这些东西。 戚晚和导演激烈地争论着,这番论调令黎湘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别人看她,是“羔羊”,是为了剧本据理力争的跟组编剧,而黎湘看“羔羊”,却是“郗晨”在看戚晚,而且思绪随时随地都会飘到十二年前。 发出质疑的还有制片。 制片看中的就是钱,不管是投入的钱,还是收回来的钱,除了票房之外是否有奖项加持,等等。 纠结的是,电影越深刻,观众越冷落。 不要怪观众不懂欣赏艺术,这样的现象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深刻的东西是不好看的东西,娱乐大众的东西即便有“深刻”的时候,也是快餐一样的“深意”,人人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镜头里的一餐饭,一个鱼缸的摆放,一个奔跑过去的小孩,一声狗叫,在电影语言里都有他们独特的解释,熟悉这套语言的人一看就懂,不熟悉的观众们,等的却是几分钟之后的爆点、笑点。 这就是制作过程中最纠结的东西,怎么样才能让观众看懂,让门外汉喜欢,却又能保留一部分制作团队坚持的深意。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争吵告一段落,齐刷刷地看向黎湘。 导演:“湘湘啊,你也说两句?” 黎湘醒神,根本没有听到他们最后那几句话,但这个话题她是听进去了。 黎湘说:“我对江蓠的理解是,无论表面上多么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她的心是坚定的,也能够下得了狠心。男人欺负她的时候,她反抗了,但她没有哭。她知道自己很惨,但她没有自怨自艾,她很小就明白自己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有力量的人鱼肉没有力量的人,她不接受又能如何。她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只是为了在这个被动的处境里,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样就不会有人将她锁起来,她偶尔说两句软话,对方只会觉得她已经服了,这些都是她后来杀人的有利条件。” 导演听了陷入沉思。 制片还在细琢磨。 戚晚这时说:“你已经进入这个角色了,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外表是软柿子,心里却插着一把剑。其实江蓠的心理早就变了,这个过程很漫长,遭遇强|奸和被父母卖给男方,只是在这个变化过程中突然出现的催化剂,令她生出杀人的念头——这个念头就是拔剑的瞬间。” 制片接着说,社会上不是常有那种新闻吗,老实人闷声干大事,老实了一辈子,突然就爆发了。比如一个常年受挤兑的老实人突然拿刀杀了邻居一家三口,要不怎么说咬人的狗不叫呢。 这之后的讨论,黎湘依然是话最少的,她偶尔会看向戚晚。 戚晚很沉浸在讨论中,但有时候也会发现黎湘的注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黎湘在看她时,目光会相对柔和一些。 但她记得黎湘的粉丝说过,她们喜欢她身上那种温柔平静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游刃有余。或许当黎湘看向其他人时,他人也会有类似的错觉吧。 直到讨论结束,导演和制片先一步离开,戚晚还要留在桌前将速记下来的笔记整理出来。 黎湘也没有走,反而多坐了几分钟,就看着戚晚整理。 戚晚一边记录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啊,我觉得这部戏你比之前要投入,拍《她有罪》的时候我老觉得你心不在焉的。” 黎湘回忆了一下,至今还记得戚晚那时候开玩笑说,让她去体验一下犯罪的感觉再来拍,不然进入不了女主角王垚的世界。 那是一个内心有着坚定信念,每一个脚印却都踩在法律界线上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这部戏我忽然找到支点了。我会依据这个支点表现角色。”黎湘说。 戚晚看向她:“什么支点?” 夜阳鸟 第112节 黎湘微笑道:“和杀人犯共情。” 这五个字单独拿出来一定会惹来争议,谁会和杀人犯共情呢,主张的人是魔鬼吗? 戚晚问:“共情杀人么?” 黎湘说:“是共情杀人动机。” 同为女性,如果是自己处在江蓠的位置,会怎么做,怎么选?忍一辈子,还是赌一把? 会有一部分人选择前者,但他们也会明白后者。 共情不是要求每个人都走向极端,而是理解那样做的原因。 正常人不会理解变态杀人犯无缘无故地将人分尸的心理,却会理解一个受压迫的弱者,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将自己的命压在赌桌上的决心。 戚晚:“法律不会放过她,不然这个电影过不了审。” 黎湘:“法律不会放过她,但她不后悔。她若选择忍,她在心里永远不会放过自己。” 戚晚没接话,她正在思考。 黎湘继续道:“生活里杀人犯也有请律师的权利,也有需要保护的权益,保护的不是她杀人的部分,而是犯罪之外的东西。如果她是无辜的,被冤枉的,这部分保护就额外重要。如果她需要被理解,被共情,那么这部分保护就是最后的温暖。对于一个贫瘠的人来说,陌生人的关心是有力量的,许乔就是第一个给她力量的人。” 戚晚又一次看过来:“你真的入戏了,你和刚进组的时候不太一样。” 黎湘笑道:“谢谢,我会带着这个状态演好这个角色。” 话落黎湘便起身离开小会议室。 她没有回头,脑海中还残留着戚晚的表情和眼神。 这种感觉是相当奇妙的,她不记得她,可她依然能从彼此的靠近、对话中汲取力量。 就像十二年前,无助、无力,但有支撑。 这种阔别许久的感觉回来了,令她觉得自己并非一个人,起码在精神上一直有人陪伴着她,理解她。 当然这也很像是某种自我精神洗脑,但她无所谓,她需要这点温暖。 …… 黎湘本想回房休整半小时,再和杨隽交代两件事。 但手机里却在这时出现一条陌生短信。 “我想见你,你还欠我一件事。” 短信最后有一串地址。 一条莫名其妙的无厘头的信息,黎湘却看懂了。 她又看了眼时间,很快叫来杨隽,让他准备车,她要出去一个小时。 这是个难题,压力给到了杨隽,但黎湘看上去十分严肃,且没有商量的余地,杨隽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转身就去安排。 先是和导演、制片打商量,还要安抚粉丝和广告合作方,无论如何都要将时间挤出来。 很快,黎湘得到了一小时“病假”。 上了车,黎湘还在安抚杨隽,边说边思考还能奖励他什么。 杨隽却说:“湘姐,这种要求你很少提,我猜肯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理解理解。” “嗯,是很重要。”黎湘淡淡道:“我要去见辛念。” 杨隽倒吸口气,却因为还在开车而不敢回头:“不是,她也在这里吗,她约的你?啥事啊这么要紧啊,我可以安排她来剧组啊!” 黎湘却说:“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替我保密。” 言下之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杨隽憋了一路什么都没有再问,直到车子来到指定地方。 这里相比剧组住的酒店要偏僻得多,更靠近郊区,能看到远处一些农家和低矮建筑,以及望不到头的田地。 除了保姆车,路边还停了另外一辆本地的车,相对破旧。 见到黎湘的车,那辆车拉开门,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人都戴着口罩、帽子,穿着深色的衣服,从头到脚捂得严实,但打眼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杨隽停了车,却没开门,他十分谨慎地向四周看了圈,对黎湘说:“湘姐,我觉得还是我下去把辛念叫上车比较妥当,你最好不要上那辆车。” 杨隽并不知道辛念后来遭遇的事,也不知道她的男友前段时间死于爆炸,就只是根据眼下的氛围,约定的地点,以及这种不合常理的安排来推断。 有点来者不善啊! 黎湘也朝外面看了眼,略过辛念,目光在那个看不清面貌的高个子男人身上多停留两秒,嘴里“嗯”了声。 杨隽很快下车,走向两人。 从黎湘这里能看到三人在交谈,杨隽明显是警惕的,还有点害怕,但他死撑着没有妥协。 辛念和那个男人多次朝这里看,男人似乎并不接受杨隽的提议,最后还是辛念转向他说了两句什么,这才抬脚过来。 杨隽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当男人也要跟过来时,他一把拦住了男人。 辛念独自走向保姆车,拉开门,和黎湘对上。 黎湘看上去并不意外,甚至很沉着。 辛念上车,就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两人都没有看对方,一同看着前面。 黎湘还穿着在剧组活动时的便装,看似随意也是经过妆发造型的,这身衣服几天拍了广告,还见了粉丝,有点单薄,所以出来的时候她披了条羊绒质地的大披肩。 至于辛念,她看上去“灰头土脸”,穿得比较多,但明显比过去瘦了,身形小了一圈,头发剪短了只到耳后,露出口罩的半张脸肤色也比过去深一点,眼睛里有着血丝和浓浓的疲倦。 “什么时候来的林新?”辛念率先开口。 黎湘:“有段时间了,比你晚一点。” 平静地寒暄,没有任何火药味儿。 仅仅是这一句话,黎湘就解读出更深层的意思。 这不是辛念的说话风格,如果她要质问什么,这样缓和关系的问法,就意味着她有事相求。 “你男朋友的事我听说了。”黎湘说:“我怕你会误会,那不是我做的。” 辛念没有立刻回答,车里一下子安静了,气氛令人窒息。 直到辛念转过头,第一次看向黎湘:“我知道。” 黎湘松了口气,也看向她。 这时,辛念又吐出一句:“但靳寻一定脱不了干系。” 黎湘那口气又提了回去。 黎湘:“你要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辛念:“我要替他讨个说法。” 黎湘:“怎么讨?” 辛念:“你跟他那么久,是最有机会拿到犯罪证据的人,不一定非得是这件事,别的事也可以,我只要他接受法律制裁。” 黎湘望住辛念的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她想到的是她们的过去,无论是互帮互助的时刻,还是互相揭疮疤的瞬间。 辛念离开春城那个晚上,她让她小心,她会有危险,她让她走得越远越好,用尽所有本事重新开始,可她却来了林新。 而辛念留下的话是:“放我走,为我争取时间。” 紧接着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照片里游乐园大门口的角落,郗望和那个男人一起出来。 耳边回荡着的则是秦简州的话,虽然不近人情,但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连靳寻都在尽量周旋,换做是她根本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靳寻,她还不能离开靳寻。 起码现在不可以。 两人对视许久,辛念催促地问了句:“你不愿意?” 黎湘这才开口:“他做事不会自己动手,也不会让那些事和自己扯上关系,就算我拿到证据,也有人出来顶包。你只是白忙一场,会更失望。” 辛念冷笑:“还没尝试就认输了。你就是舍不得现在的生活,我早该知道。” 黎湘:“我只是告诉你,你努力的方向是错的。” 辛念:“那什么是对的?” 黎湘没有立刻回答,隔了几秒才开口:“那天晚上,那个办公室里的证据,咱们三个都拿到了一小部分。如果仅凭物件就能证明一个人的罪行,那些东西你拿在手里十几年,早就能利用上了。你知道没有用,它们没有一件是直接指向靳寻的。能证明张大丰有罪又怎么样呢,张大丰和靳寻来往过又如何,难道因为来往就去坐牢?” 辛念:“废话,我要是能证明就不用找你了。” 黎湘有没生气,只说:“我现在帮不了你。” 辛念又看了她一眼,似是不甘心,似乎还要说些重话,但最终只是别开眼,准备去拉车门。 黎湘却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辛念吓了一跳。 只听黎湘说:“戚晚也在剧组,她是这部戏的编剧。” 辛念顿住了,低垂着眼睛不接茬儿。 黎湘看出来她的迟疑,又道:“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安排,但不是今天。你给我发短信的号码是你现在的手机号么,我到时候联系你。” 辛念落下去拽车门的手,问:“她怎么样?” 黎湘:“和正常人一样,不说谁都不知道她得过病。” 这话落地,黎湘抬眼,顺着侧车窗的方向看向外面。 那个高个子男人始终盯着这里。 黎湘收回目光,靠近辛念,低语:“你录音了吧?” 辛念身体一震,转头的瞬间,两人看进彼此眼底。 她们实在太过了解对方了。 黎湘又道:“最后这段记得掐掉,不要让他知道。” 辛念皱了皱眉:“你要说什么?” 无论如何她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就像辛念始终没有告诉闻铮十二年前的故事一样,有些秘密只有她们共享。 夜阳鸟 第113节 有些事只要黎湘发出信号,辛念就能接收到。 黎湘离得更近,附耳低语:“他叫周淮,他是周长生的儿子。” 因两人的姿势贴得过近,黎湘看不到辛念的表情,但从辛念肢体僵硬的程度以及屏住的呼吸判断,辛念的震惊是因为她对此并不知情。 黎湘缓慢地错开距离,平静且冷静。 辛念看过来,眼底有东西在晃动。 “你……” 黎湘:“你在林新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男朋友离开之后,你们东躲西藏,遇到本地人的伏击,一度很危险。但现在你们是安全的,那些人暂时不会动你们,我还有朋友在暗中保护你们。辛念,你的行踪并不隐秘,在一些人眼中只要动动嘴皮子,你就再没机会替闻铮讨公道了……跟我保持联系,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缓冲。这件事你自己做不成的,就算我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也不会交给你。那些东西要交给特定的人,才能发挥特定的效果,你做媒体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你再信我一次,起码我不会害你,我要是有心针对,今天来见你的就是那些本地人了。” 辛念彻底说不出话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92章 消失的妹妹 有些东西很难去和辛念解释。 这不是看低, 而是每个人看到世界的维度不同。 黎湘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她对此深有感触。 她不想用任何强制手段,令辛念明白一个小人物靠着一点证据去搬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是多么的天方夜谭, 即便辛念真的举出以小博大的实例, 那也是背后其他大人物博弈的结果。 博弈,是要有同等实力的人才能玩起来的。 真正的赢家是不会走出幕后的,大众甚至不会认识这个人。 这些年靳家不是没出过事, 风险随时都有, 但当黎湘看到靳寻只是打了几个电话, 问清楚东西在谁手上,怎么拿回来, 怎么收买, 就算捅上去也不怕,最好是落在上面某个人手里,结果就算是当事人被判刑也没关系, 还可以运作等等, 她就明白到这才是想象和现实的差距。 金融犯罪最多无期, 再周旋几年, 十几年,最多二十年就出来了。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对于一个连水边都没去过的人,很难解释清楚。 不说大人物, 就说小人物。 家里的独生子犯事,但凡家里有点钱, 东拼西凑加上跟亲戚借, 凑够一百万。这一百万用来做什么呢, 会用在托关系、找门路, 争取缓刑、量刑上面。 同一个意思,大人物手里的关系更多更硬更关键,门路更广,钱不愁给不出去,除非是那种给出去也没有人敢接且接不住的滔天巨案。 这十几年,黎湘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以前懵懂无知时还有过和辛念一样的侥幸,如今却看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才能看到距离,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弱。 这一刻黎湘是紧张的,她期盼辛念能懂,却又怕辛念因为懂了,进而做出更极端的行为。 直到辛念终于有了动作,她从兜里拿出手机,按停录音键,随即将刚才录好的部分进行剪辑,掐掉最后那几分钟的对话。 辛念没有看黎湘,只是一边操作一边说:“我时间不多,你有什么打算现在说清楚,但要长话短说,这录音我回头要给他听。如果录音时间和我在这里的时间出入太大,会引起怀疑。” 这话听上去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黎湘却感到一丝开心:“你们是不是在找周长生和张大丰的尸骨?” 辛念:“是,具体怎么回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黎湘:“你要找尸骨,是因为你怀疑他们的死可能是靳寻的授意。而周淮要找尸骨,是因为他是周长生的儿子。” 辛念已经剪辑完,扫过黎湘:“其实你也怀疑过,只是掩饰得好。” 黎湘:“没有实据支持的怀疑,不具备任何意义。就算你们找到尸骨,证实他们的死和当时去清理现场的人有关,靳寻也有办法把事情推出去,一点安家费就足够了。或者再进一步,事情由你、我、戚晚来扛,毕竟咱们当年的行为足够冠上一个故意杀人罪。得到这样的结果,你能替闻铮讨公道吗?戚晚已经忘记那段过去,你还要她回忆起来么?” 听到这里,辛念别开脸。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不对,也知道黎湘说的是最有可能发生的走向,但她能怎么办,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她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或者,她永远放弃为闻铮讨公道的念头,将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就当他的死是“意外”,他不是为她而死的,他就是运气不好。 想到闻铮,辛念眼圈红了。 他在的时候,她并没有多爱他,爱情也不足以支撑她为他讨公道的决心。 可他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他走了,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那一点追逐真相的信念。 那天爆炸,闻铮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但那最后一点时间,他用来帮她挣脱,还让周淮带她先走。 他最后的眼神她永远忘不掉,一想起来心里就跟被挖空一样疼。 辛念闭了闭眼,这样说道:“不要扯闻铮、戚晚,你比任何人都害怕我把事情揭出来。你得到的最多,有名有利,你最怕失去。” 黎湘低声回应:“我不否认这点。如果你甘愿被周淮利用,我不会阻拦你们,但不能是现在。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会动用我所有资源来反击,用事实让你知道,不要说对付靳寻了,你连我都拿不住。” 辛念没有反驳,她知道黎湘说的都是事实。 明星表面翻车看似简单,背后的猫腻多了去了,辛念曾帮黎湘操作过一些事,在过程中她们针对的对家,第一个要知道的就是对方的背景动不动得起。 而现在的辛念,根本动不起黎湘,她连个螺丝钉都不是。 辛念转而问:“什么叫‘不能是现在’。” 黎湘回答:“时机不合适。你要做的事动不了靳寻分毫,力度、波及面都差远了,能动他的事别说你了,我都没有接触到。” 辛念品了品这话,又盯住她的眼睛:“不对,你没说实话。” 黎湘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吧,还有一层原因是……我找到我妹妹了。但现在她有一些麻烦,我还需要靳寻的人脉来帮我。我不能让任何人坏我的事。” “你找到郗望了?”辛念惊到了,半晌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在消化还是在回忆。 无论黎湘用任何理由,她都觉得那是借口,只会不屑。 但关系到郗望,辛念说不出任何指责。 “嗯,你之前来林新追踪采访的人口失踪案,她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黎湘话锋一转:“详细的咱们以后再说。今天能把话说开,你愿意再相信我,我真的很高兴。以后咱们见面更要谨慎,这毕竟是在林新,见面之前我要确保那些本地人没有跟着你。不过我那部戏就要开拍了,出入容易引起他人关注,所以除非必要咱们不要碰面,电话也不要用,最好就是线上沟通——你还记得confession网站吧?” 辛念点了下头,智能手机有多危险,嗅探技术有多无孔不入,这些她都知道,confession网站后台沟通不能说万无一失,却能降低一部分风险。 黎湘又朝窗外看了眼:“他那边你打算怎么圆?” 她指的是周淮。 辛念说:“我会看着办。” 黎湘没有多问,也知道现在没时间去讨论,时间越久周淮越容易起疑。 从刚才开始周淮已经在原地踱步了,可能他已经脑补出许多她们对话的内容,聊什么需要这么久,是否和周长生有关等等。 黎湘收回视线,又道:“总之你自己要小心。” 辛念再次点头,在拉开车门之前又看了黎湘一眼,隔了两秒才说:“你也是。” …… 车门的动静引起杨隽的注意。 辛念下车了,杨隽立刻跑回来。 两人擦肩而过时,辛念脚下没有丝毫迟疑,只是看着对面的周淮,一步一步地走近。 周淮也立刻上前,他个子高,影子在地上拉出很长,他的一步是别人的两步,很快就来到辛念面前。 周淮问了一句话,辛念摇头,又侧头朝后面看了眼。 黎湘已经将车厢的门拉上,透过玻璃,隔着一段距离扫过辛念的背影,又迎上周淮的视线。 远远地谁也看不清谁,但就是这一眼令她想到了周长生,想起辛念和闻铮离开春城的那个晚上,周淮同样投来她看不懂的目光。 杨隽上车了,有些担心地问:“姐,你们谈得怎么样?” 黎湘只道:“很顺利,回剧组吧。” 杨隽忙不迭地将车往大路的方向开,嘴里念叨着,说跟辛念来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一看就不是善茬儿,身上透着杀气,他真是拿出自己所有胆量去对抗了,要不然那个男的随时都会冲过来。 这话听上去很夸张,但黎湘知道多少有几分是真的。 那不是别人,而是周长生的儿子。 他接近辛念,就说明已经查到一些端倪,但他是怎么查到的呢? 他对辛念的态度和对她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没有正式接触过,她却感觉得出来周淮对她的“敌意”很重,对辛念倒是宽容得多。 她想,或许周淮通过调查和对当年事情的回忆,已经猜到了辛念最多只是参与,她才是主谋。 如果她是周淮,恐怕也要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正常面对害死他父亲的女人。 她没有体会过这种深厚的父子情,却能理解周淮对她的敌意。 别说父子情,就是郗望那件事,她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恨”,恨那个人将郗望变成这样,恨那个人到现在还不愿意放过郗望。 但这种恨意是克制的,理智的,她不是周淮,也不是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郗晨,她是黎湘,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且有本事做到。 只是她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 黎湘翻出来看了眼,竟是靳寻。 她将电话接起来:“喂?” 就听靳寻说:“我来林新了。” 黎湘一顿,几个念头一同冒出来:“来办事?” 靳寻:“事情办完了,在度假村休息。有时间么,我安排车去接你?” 当然有,她正要找他。 黎湘说:“我在外面,这样吧,我让杨隽送我过去。” 靳寻:“嗯。” 电话切断,黎湘看向驾驶座。 杨隽无声地叹气道:“是的姐,这就安排。” 这会儿杨隽不再发牢骚说时间不够,反正都出来了,破罐子破摔了。 杨隽很快翻出度假村定位,车子距离那里不远。 黎湘正准备抓紧这点时间思忖说词,手机里又进来一条微信。 夜阳鸟 第114节 姚珹:“见过你要见的人了?” 显然,姚珹的人不仅在关注辛念的动向,汇报也很及时。 黎湘:“见了,谢谢。” 姚珹:“靳寻去了林新。” 黎湘:“我知道,正要去见他。” 姚珹发来一个笑脸。 有点莫名其妙。 黎湘想了想,问:“你知不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有新项目?” 姚珹回道:“据我所知,没有。” 对话结束。 黎湘攥着手机琢磨片刻,本想找秦简州打听,却又忍住了。 …… 没多久,车子驶入度假村。 出来迎接的依然是上次那个经理,而且热情不减。 但这一次他却将黎湘引向西式风格的包厢,这是靳寻的喜好,和姚珹的“传统品味”截然不同。 包厢里弥漫着熏香的香味,黎湘进去时,一位女员工正端着托盘出来。 经理和女员工离开了,黎湘走进里间,就见到趴卧在床上的男人,他刚推完油,听到声响睁开眼,朝床边看来。 靳寻起身披上浴袍,便斜靠在床头,待黎湘坐下才问:“去哪儿了?” 黎湘说:“马上要开拍了,先出去兜兜风,接下来会很忙,怕是没时间出来了。” 靳寻并没有怀疑她的行踪,却捏着她的手若有所思。 黎湘观察他的表情,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对男人大部分了解基本都是因为这位“老师”:“你有事要跟我说?” 沉吟几秒,靳寻这样解释道:“有些事不是故意瞒着你,我知道你作为姐姐有权知情,但这里面的关系太过复杂,所以我之前想,不如等有了进展再让你知道。” 哦,秦简州已经跟靳寻汇报了他们的谈话。 只是不知道汇报到什么地步。 黎湘没有抽手,但手指却蜷缩起来,有些抵触。 靳寻耐着性子将它展开,轻抚。 他始终含笑,目光却注视着她的脸。 黎湘忍着想要挣脱的本能,并提醒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就像江蓠在言行上的割裂感,以及过去这十二年的她自己,将想和做区分开。 开口时,她的语气额外柔顺:“我明白。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吗,即便是你也有很多为难的事。如果连你都在尽力周旋,这事情一定很复杂。我只是没想到,郗望只是一个普通人,背后竟然会扯出这么大的人情世故。” 靳寻收了点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去试探过,可能对方有夸大的成分,但意思是很明确的,他弟弟暂时不会对郗望放手。我猜这里面有什么情结在,但这种隐私他们不会说。” 还能是什么情结,变态的情结。 黎湘虽然也没有头绪,但想到郗望从随时会被卖掉的命运,竟然做到在那个变态身边待了十几年,这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本事。 还有,那个变态有些隐秘的喜好被拿捏了。 黎湘垂下眼,这样说道:“我和郗望聊过几次,她似乎对那个人也有一点不太正常的‘依恋’,总之是很畸形的情感,我也说不清。” 靳寻:“畸形?” 黎湘:“嗯,对于一个囚禁自己十几年的畜生,还让她去满足其他变态的性需求,她竟然还会……这不是畸形是什么?” 话落,黎湘又看向他。 靳寻的眼神有点微妙,虽然在笑,却多了一点探究。 “那你呢?”靳寻忽然问。 黎湘:“我什么?” 靳寻:“在你看来,咱们的关系算是畸形么?” 黎湘故作怔忪,随即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怎么一样呢?” 靳寻:“哦,哪里不一样。” 他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黎湘笑了,整个掌心都贴到他胸前,肌肤之间的接触令她手心起了薄汗,是被他的体温熨帖出来的。 “她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呀。” 靳寻笑意渐浓,看上去好像并不相信这套说辞,只是没有继续追问。 他看她的眼神也和过去不同,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不,这样的眼神已经出现一段时间了,并非现在才有。 不过黎湘并不打算将心思浪费在这里,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于是她靠近了些,用比刚才更加温柔的腔调,故意突出女性柔弱的一面,并将手放在他胸膛上,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靳寻垂眼看她:“简州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黎湘:“除此之外呢?” 靳寻摇头。 黎湘又换了一种问法:“这件事令你很头疼吧,那个副市长是不是也是一样?” 如果她没记错,靳寻对这个副市长的观感并不好,在过去的合作中,他似乎对这里的政商关系也是有意见的。 庙小阴风大池浅王八多,别看林新只是个小地方,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有的是人要挤破头上来。 像是靳寻这样需要疏通关系的商人,自然不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靳寻:“为什么这么问?” 黎湘:“可能是我想得少了,也没有那么多人情要考虑吧,我对这件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种畸形关系很难断绝,那不如就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靳寻眯了眯眼,笑容逐渐消失。 他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但他还是问:“怎么个连根拔起。” 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彼此的心跳。 她轻声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这个瞬间,她感觉到靳寻手上一紧,但没有捏疼她。 她缓慢地说:“制造一场意外,掩盖事实。家丑不可外扬,这位副市长有那么多把柄,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就算他有怀疑,要找人算账,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位置,他绝对不敢动。再说他那个变态弟弟就是个定时炸弹,留着他,他只会害更多的人。就算咱们不动他,早晚有一天这个把柄也会被政敌利用,到时候就被动了。” 同样的选择,相隔十二年。 不同的是,当初她没别的路可走,她要生,就得有人死。 那个雨夜是她跪下来扑在泥里,哀求靳寻伸出援手,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因她根本不了解这根救命稻草。 如今却是在他耳边,像是知心人一样分析利弊,她了解他,明白他,所以每一句都站在他的利益角度。 那年,她要一个人的命,寝食难安。 现在,她要一个人的命,心安理得。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93章 消失的妹妹 靳寻没有久留。 黎湘返回剧组时还不禁想起姚珹的透露。 她问姚珹, 靳寻这次来有什么新项目。 姚珹回答:“据我所知,没有。” 所以,靳寻是专程来和她“坦白”郗望的事? 她倒还不至于这样自作多情, 她宁可认为是他在进行某些事, 连姚珹都不知道。 至于她的提议,杀了他。 以她对靳寻的了解,靳寻不会采纳。 但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枚种子, 如此一劳永逸的手段也十分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他对那些叫天天不灵的废棋、绊脚石都是这样处理的, 只不过这次遇到的阻碍有身份背景——他忌惮的从来都不是人命,而是那条人命背后牵扯的利益。 她将这枚种子埋下去, 替他说出心声, 即便他不会找人去做事,这个念头也会时常敲打他,左右他接下来的决定。 他应该会去寻找, 既不需要杀了他, 又不至于让他出来继续碍事的方法。 当然, 她还要添油加柴、推波助澜。 …… 姚珹的人办事效率实在是快, 返回剧组之前,黎湘就收到他发来的邮件,里面的内容都顺着郗望的网络痕迹搜刮来的,不仅有她和秦简州的对话, 也有她和那个变态的。 黎湘先是粗略地看过和秦简州的部分,秦简州一向谨慎小心, 对话里不会透露明确的事以及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他比较常回复的就是“嗯”、“不行”、“你要配合”这样三句。 郗望对秦简州也提过一些要求, 其中有两句吸引了黎湘的注意, 一句是“我很想他, 想见他”,另一句是“我是他的妈妈”。 如果说第一个“他”还会令人误会指的是那个人,第二个“他”就将这种指向扭转。 黎湘又来回读了几次,结合上下文语境,最终认定郗望嘴里的“他”指的都是孩子,而且那是个男孩。 再往后看,秦简州也在对话中表示,“我们会想办法”。 到后来就变成了:“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夜阳鸟 第115节 而郗望的回复并不激烈,反而还带着期待,“真的吗”,“最好是真的”,“你要说到做到”等等。 这样看来,真正的羁绊郗望的是那个男孩。 随即黎湘又点开郗望和那个人的对话。 她叫他“哥哥”。 黎湘皱了皱眉,一阵恶心。 后面的对话也有些不堪入目,除了一些刺眼的用词之外,连语境、语气都让人作呕。 郗望表现得很“柔软”,一直在示弱,但同为女人,黎湘一眼就看出来这种“表里不一”下面的真正心思。 而“哥哥”虽然吃这一套,却并不愚笨,他享受着郗望的服软,却在关键问题上打太极,玩迂回,所以最终无论他们怎么谈,只要他手里还牵着线,结果都是郗望妥协。 待看完全部,黎湘给姚珹回了消息:“谢谢,这对我很重要。” 姚珹先是回了个表情,随即说:“负责跟你那个朋友的人,说今天你们见面的时候,你身后还跟了一条尾巴。” 黎湘:“什么样的尾巴?” 姚珹:“他去探过,虽然对方很狡猾,但根据跟踪技巧和手法,应该是私家侦探。” 黎湘:“哦,我知道怎么回事,是有人一直在跟拍我,不要紧的。” 姚珹:“?” 黎湘继续解释:“总之不是靳寻的人。” 姚珹:“嗯,是不像。” 姚珹并未多问黎湘所谓的“不要紧”是几个意思,过了片刻,他只提醒一句:“如果需要帮助,早点说。” 黎湘:“谢谢,我记下了。” …… 转眼回到剧组,经过楼上拐角的休息区就看到戚晚和郗望坐在一起,她们正在讨论剧情,但郗望的注意力却时不时转移,朝走廊入口的方向看。 见到黎湘,郗望立刻起身。 黎湘笑着上前,淡淡扫了郗望一眼,和戚晚打了声招呼,便往房间走。 穿过走廊时她的速度并不快,没多久身后就多了一道脚步声。 郗望跟上来了。 黎湘拿出房卡开门,侧身看了郗望一眼。 郗望欲言又止,有点抹不开面似的说:“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黎湘插卡取电,说了句:“把门关上。” 进屋后,黎湘就忙着自己的事,洗手、卸妆,并在浴室里换了一套便服。 郗望就等在外面,很焦灼。 等浴室门开了,郗望立刻凑上来。 黎湘透过浴室镜子对上她的表情,见差不多了才问:“如果你要说的事和那个孩子有关,我倒是愿意听。其余的与我无关。” 郗望怔怔地看着黎湘,直到黎湘拍完护肤品,又扫了她一眼走出浴室,郗望才如梦初醒。 郗望:“你都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么? 水壶发出轰轰声。 黎湘往杯子里放了个茶包,就靠在台子前看她,并将她难得一见的手足无措收入眼底。 她大概是真的焦虑,已经开始啃指甲了,一副好像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的姿态,这倒有点像是她们刚见面那会儿。 “我,我是瞒了你一些事。”郗望吐出这样一句,“之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因为我……” 黎湘却没心情算旧账,她只关心眼下,于是将郗望打断:“你对那个人,还有感情么?” 郗望立刻摇头。 黎湘又问:“他叫什么?” 郗望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叫liu feng ming,但我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他也不让我叫他的名字,只让我叫他‘哥哥’。” 黎湘想了想,林新副市长的确姓刘,也是三个字。 黎湘继续问:“如果让你自己选,你会回去他身边么?这样你和孩子就能团聚了。” 郗望好一会儿没言语,她有些慌,也在努力观察黎湘的态度,想知道她是否是认真的。 在郗望看来,黎湘就是能帮她摆脱困境的唯一稻草,她很清楚秦简州也是看在这层关系上才会出面。 也就是说,一旦黎湘放手,她就没着落了。 郗望不知道那天秦简州和黎湘都是怎么谈的,为什么黎湘的态度变化这么大,之前明明是黎湘被她牵制来着。 她越发用力的啃指甲,在原地走了两圈,然后停下来问:“你不管我了?”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点疯狂,可她不傻不笨,她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是有利的。 黎湘叹了一声,有些无奈:“我刚才问的是什么?” 郗望重复道:“如果让我自己选,要不要回去他身边。” 黎湘:“你的答案呢?” 郗望摇头:“当然不要。” 黎湘点了下头,转身将煮开的水倒入杯子,盖上杯盖,端着杯子走到一旁小桌前坐下。 郗望跟过来,还是不懂。 黎湘靠着沙发椅背,眼皮只轻轻抬起,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她,语气也是轻的:“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不犹豫,不摇摆,接下来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和你的孩子会团聚,你也可以成功摆脱那个人。总之你的态度、行为对这件事很重要,一旦你游移不定,不听我的话,那么这项约定随时作废,我不会再管。” 黎湘声音虽轻,但意思明确,郗望听得真真儿的,她下意识靠过来,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望过来。 “我都听你的。” 这段时间被黎湘“冷落”,郗望也算看明白了,黎湘说不管就真的不会管。 别说管了,连多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她在网上也看到过一些传闻,大约明白现在这个世道,明星能走到这步的没有一个不狠的。 女人比男人还要更下狠心,女人的软弱可爱只会激起人性的破坏欲,没有人会因为女人看着善良而帮忙,只会因为她是个狠人而让路。 无论网上流传的那些黎湘的成名路有几分是真,与事实有多少出入,它们的指向都包含同一层意思。 这条路,是逐渐剥离掉人性柔软面的过程,会绊住脚的,一层一层仍在地上,身上的枷锁、担子轻了,走得才更快、更稳、更远。 私下里陈熹也劝过她,没有了黎湘,她什么都不是,不仅现在的好日子会消失,处境也会一落千丈。 黎湘可以很决绝,而她不希望自己成为被黎湘剥离掉的那部分。 就在这时,黎湘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说:“手机。” 郗望毫不犹豫地将手机递过去。 黎湘点开屏幕:“密码。” 郗望立刻报上六位数,又道:“是他的生日。” ——她的儿子。 黎湘在微信里发现一个置顶对话框,里面还有一些对方时不时发来的男孩照片。 男孩长得很可爱,又白又嫩,眼睛圆溜溜的像是黑葡萄,脸蛋很小,眼睛很大,像是小猫,十分可爱。 黎湘:“多大了?” 郗望:“七岁半,快八岁了。” 黎湘:“没上学?” 郗望:“‘哥哥’说,等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了,就给他办理入学手续,晚点上学也没关系。” 黎湘扫过郗望:“不要再叫他‘哥哥’,要解脱出来,就得从戒除这种称呼开始。” 郗望:“那我该叫什么?” 黎湘:“变态、禽兽、畜生、混蛋,随便你。‘哥哥’这样的称呼就是一种洗脑,令你认为你们之间是一种很亲昵的关系,可以是亲人,可以是恋人,好像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也成了一种爱的表现。你要摆脱他就要先明白这一点,不要一团浆糊,混淆不清。” 郗望没有接话,只是盯着黎湘,缓慢点头。 有些东西会形成习惯、依赖,也会成瘾,受者很难凭着自己意志力去戒除。 黎湘又道:“手机先放在我这里一星期。” 郗望愣了:“可是……” 黎湘将她打断:“他会一直给你发他的照片、视频对吧,你忍一忍,不看也不会怎么样。他就是在用这种方式牵制你——将一包毒品放在戒毒者的手边,能戒毒成功么?一个星期后我把手机给你,你按照我的意思回复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这只是第一步,成功了才有第二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这一点,我最烦的就是有事来找我,询问我的意见,可是在过程中却不按照我说的办,甚至还故意唱反调,证明他自己是对的,等出事了摆不平了却没能力善后,又来问我该怎么办。” 黎湘语气很冷,甚至带了些厌恶,无论这话是否是真,是否连郗望也一视同仁。 这种事她太擅长了,违心又如何,心里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对外她有无数张面具随时切换。 她的目的很简单,要让郗望听话,要解决这件事,而不是拖泥带水地陪这个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妹妹浪费时间。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靳寻那套是对的。 时间拖延了,形势就有可能改变,生意场上有太多事是被拖黄的,计划都是被犹豫不决的人搅浑的。 但郗望似乎还想争取什么,她明显是不舍的。 黎湘索性将手机放在桌上,撂下一句:“或者你现在就拿走手机,走出这个门口,我会让杨隽给你结算这段时间的工资,你随时可以离开剧组。” 郗望不可能伸手。 她盯着手机,好像透过它看到了男孩可爱的脸,她想到的是以后,是忍 ?璍 过这道坎儿之后的母子团聚。 于是当她再看黎湘时,说:“你说得对,你是我姐姐,你是为了我好。” 这话就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一样,她在努力说服自己认同。 夜阳鸟 第116节 黎湘没有回答,只是拧着眉心盯着郗望的背影。 直到郗望走出门口,黎湘再也压抑不住那种恶心,冲进洗手间。 可她趴在水池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郗望被那个变态控制洗脑的场景。 郗望叫他哥哥,服从他的一切安排,违背自己的意志,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接受这种畸形关系,让自己爱上它。 就像一些按理说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受害者,以及那些被pua的人,他们的精神被控制了,不只是来自加害者,有一部分也来自“自我强迫”。 我侮辱你,是为了你好。 我控制你,也是为了你好。 这样的对待方式,冠上“哥哥”这样温馨的称谓,令黎湘觉得,连“姐姐”两个字都脏了。 在郗望的认知里,是否“哥哥”和“姐姐”是一样的——起码不是世俗中那种温暖的存在。 黎湘虚脱的撑住水池,缓了好一会儿,看向镜子里那张苍白、不近人情的脸。 她已经完全找不到“郗晨”的影子了,即便轮廓还有相似之处,骨子里的气质已经完全消磨,它们太脆弱了,经不起被时间和欲望的冲洗。 她不止一次试图找回些什么。 但她的理智又告诉她,既不能当饭吃,遇事了也挡不住任何洪水猛兽,那种累赘的东西找回来做什么呢? 她又对自己说,大概是用来证明自己还是个人吧。 黑暗中似乎有声音在笑,证明给谁看,谁会在乎你是不是,你自己在意吗? …… 这样静立许久,黎湘终于呼出口气。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登录许久没有上去过的confession网站,并在后台留言:“能不能把你来林新的起因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会想到查尸骨的下落?” 手机在这时响起。 黎湘拿起来看了眼,是靳瑄的邮件。 靳瑄还在微信上说:“你这两天活动很频繁啊。我已经跟我的私家侦探说了,以后两天给我一次反馈。” 点开邮件一看,照片虽然不多,但内容确实丰富。 她的保姆车出入剧组,去往郊区,又去了度假村,照片里还拍到靳寻的车。 黎湘粗略地看了第一遍,回复靳瑄:“我今天是去见靳寻了,事先没有约好,是他突然过来,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靳瑄:“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就跟鬼一样。哎,不过他最近表现是有点奇怪,我猜啊,多半和靳疏要回来了有关。” 说到这,靳瑄又发来几个小表情,虽然是文字对话,却透着揶揄:“他有没有跟你说啊?哦,我也是刚知道的。” 黎湘回道:“我知道这件事,但不是他说的。” 靳瑄并不好奇黎湘消息的来源,只沉浸在自己的趣味里:“靳疏在东南亚可是立了大功的,听说那边的关系都吃透了,真是不敢相信,那么乱的地方,他去的时候屁都没有。是不是有一种回来复仇的感觉啊,‘我失去的一切终有一天我要拿回来’。哈哈哈,也难怪靳寻紧张。” 黎湘被这话逗笑了,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一边笑一边看着照片。 直到笑容从她脸上逐渐消失,按鼠标的手也停了下来。 几秒的停顿,又往回按。 照片里,镜头跟着她的车一路去往郊区,到了郊区却只是远远地抓了几张,并没有拉近镜头的画面。 而且拍摄角度虽然带到辛念和周淮的车,却没有拍到车牌号,只能看出来杨隽下车,辛念上车,以及杨隽和周淮站在一起时的模糊画面。 这不合理,也不像是出自手法熟练的私家侦探。 不说现在的相机技术和长焦镜头多么发达,就说狗仔和私家侦探的职业病好了,按快门是条件反射动作,不会只按一下,拍下来的照片就跟镜头胶片一样,连续连贯且重复性非常高。 哪怕只是一秒钟的动作,也能被快门“分解”出十几个瞬间。 另外,私家侦探提供照片都以清晰为准,不清楚的很难作为证据,花钱买指向模糊的照片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这些照片是不合格的,只不过靳瑄没当回事,因她本来就不打算利用这些照片做文章,也没看出来这里面的文章,她只是用来交功课而已。 黎湘眯了眯眼,托着腮回顾了一些事,随即从电脑中翻出之前的跟拍。 先前她问过靳瑄,怎么她让人跟辛念,还拍到许多许炜、江秋、赵正翀的照片。 靳瑄的回答是:“有几个是辛念圈子里的人,我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但那个私家侦探闲得慌,非要自己发挥。”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之前黎湘并未往心里去,如今却越想越不对。 什么私家侦探这么闲,给的钱再多也没必要额外给自己加工作量,多跟三个人也不会拿更多的报酬,而且这不是一两个私家侦探能负荷的工作,起码要有一组人。 不止如此,她这样快速翻了一遍,就已经看出一些人为筛选的痕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闻铮是做私家侦探的,周淮是闻铮的同事,因此才走到辛念身边。 春城那个中餐馆表面上是经营餐饮,却也是闻铮、周淮工作的“大本营”。 照片里凡是关系到闻铮、周淮的照片,一律模糊处理。但他们并不在靳瑄的关心范围,靳瑄不会在意。 如果只是模糊一张两张还可以说是不小心,每一张都这样处理就太奇怪了。 要么,是靳瑄聘请的私家侦探和他们认识,看在同行的份上放了一马,要么,靳瑄聘请的私家侦探,就是他们这组人。 正想到这,confession网站上突然弹出一个框,她的登录被踢下线了。 黎湘将刚才的思路甩开,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这才再次登录。 果然,后台多了一大段留言。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94章 消失的妹妹 后台是辛念的回复。 “我心里一直有个怀疑, 十二年前周长生和张大丰咽气的时候,咱们三个都不在现场。靳寻的人去处理,两人是否真的没了呼吸, 为什么不抢救一下周长生, 这是个问号。但这些年我从没想过旧事重提,人死了就当翻篇了,之所以想到追查尸骨, 是因为林新的人口失踪案, 我在跟踪报道, 在这里听到一点风声。有个线人提到十二年前的夜阳天,说是他认识的熟人透露, 夜阳天老板是被人害死的, 尸体就埋在郊区,听说扔到坑里的时候还有气息。这话不像是编出来的,只有当年参与处理尸体的人才会知道。于是我就想, 既然张大丰当时没有死透, 那么周长生呢?当初咱们是为了掩盖真相才商量去找靳寻, 但这十几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是, 咱们有钱了,也过上了那时候梦想中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我这是不知足,不甘心, 有钱了还想要自由,想要心安理得。难道你就没想过吗, 你打算被他控制一辈子, 直到哪天他像是对待张大丰周长生一样对待你?” 辛念发完这段话就下线了, 她连错别字都没心情找, 就坐在桌前盯着逐渐变暗的屏幕,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轮廓。 这段日子她失常失眠,有时候天亮才有困意,有时候会因为梦到闻铮而惊醒,头说疼就疼,吃药都没用。 其实她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接受闻铮的死,他走的太突然,就在她面前,最后他还告诉她“没事,等会儿我就出来”。 自母亲去世后,辛念就以为自己这辈子不用再面对这种生离死别,闻铮的死却给她当头一棒。 闻铮刚走那几天,辛念还没有缓过神儿,闻铮在春城的“家人”就来了林新。 说是家人,其实就是闻铮工作的那个中餐馆的同事,有两个人辛念见过,后面还跟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两人以及周淮都叫他“崎哥”。 辛念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崎哥,听着他面无表情地询问闻铮的死因——他要的是来龙去脉。 辛念脑子嗡嗡的,状态奇差,一时也顾不得遮掩,将事情和盘托出。 但当时她能想起来的事情呈碎片状,东一块西一块很混乱,她有些语无伦次,也顾不得前后逻辑和语序。 她看到他们都露出震惊、疑惑的表情,知道是自己语焉不详,便试图解释清楚。 她说了很多废话,还有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根本融合不到逻辑链里,需要做减法,但那个崎哥还是从这些杂言杂语中提炼出几条重点。 崎哥:“你认为动手的人和春城靳家有关,对么?” 辛念点头:“我很肯定。” 崎哥继续梳理:“那个黎湘,也认定靳寻会对你们出手,所以在你们离开前一晚,跑来警告。” 辛念回忆道:“她的意思是,我们走得太匆忙会引起怀疑,以靳寻的性格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但我当时没有听她的。” 那一刻的辛念无比后悔,也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认同黎湘。 曾经她以为那只是黎湘控制她的手段,黎湘就是纸老虎,她最喜欢撂狠话了,但有一次成真吗? 崎哥又问:“来林新以后,你们一直在找十二年前参与过处理尸体的那些人,想知道尸骨埋在哪里。” 辛念:“我们找到一些线索,也找到一个当事人,但他不承认,还失踪了。我想是我们打草惊蛇了,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崎哥思考了片刻,没有给她任何分析或结论,但辛念看得出来他是有想法的,而且因为她的描述正在逐渐成型。 可与此同时,她还有另外一种感觉,这个崎哥的想法和她的认知有一些出入,他接收她的看法和角度,却不尽信,他应该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角度应该更宽,她的描述对他来说只是一些散碎的拼图。 怎么说呢,辛念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他看上去很年轻,却有着与自己年龄完全不符的阅历。 他的经历一定是超出常人的曲折,就像他名字里那个“崎”字一样。 辛念试图追问崎哥一些看法,但崎哥只字不言,还问她是否要继续留在林新调查,同时提出另一种建议,说如果她想回春城生活,或是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他都会帮忙。 辛念相信他能做到,但她拒绝了,她要留下来找出真相,就算自己也死了,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崎哥离开之前,周淮说自己也要留下。 辛念很意外,她和他并不熟,而且就她所知,周淮和闻铮也没有深交那个程度。 崎哥却没有丝毫惊讶,还嘱咐周淮多小心。 最后辛念追上崎哥,她有很多问题,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崎哥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只给她一句话:“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闻铮的事一定要有个说法。” 这话就像吃了定心丸,尽管崎哥没有立下任何保证,辛念却有了底气,知道她并非一个人。 有权有势的人在遇到普通人难以招架的“人祸”时,他们随便一个电话,一个交代,就能把事情解决,有的是人鞍前马后。 权势的倾斜太不公平。 但反过来,一个普通人遇到天塌下来一样的事,叫天天不灵的时候,是否也会幻想有一个这样的人物从天而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办了? 这大概就是人追逐权力的意义。 辛念还记得母亲最后一次住院期间,她们亲眼看到一家人登门来闹,因事情太大还惊动媒体,但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 后来问清楚情况才知道,是当事人曾经在这家医院做过手术,隔了几年发现少了一个器官,怀疑是被这家医院偷了。 这事吓了辛念母亲一跳,她以前也做过外科手术,还担忧地问辛念,她会不会也被偷了零件。 夜阳鸟 第117节 辛念安慰母亲说,她做手术的时候一把年纪了,身体又弱,这么多年大病小病不断,谁会要她的老弱残兵呢? 但母亲还是有点受惊,嘴里念叨着,她年轻时可没听过这种事,那时候的人都比较淳朴,怎么这二十年这种事越来越多? 辛念垂下眼,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许多片段,嘴里说着:“以前人都穷,有钱人也不会太有钱,贫富差距没那么大。现在有钱人都是天文数字,花个一两千万续命不是事儿。” 母亲说:“别说是千万了,以前有几十万就能买房子了。现在倒好,我前几天听隔壁屋的病友说,他们家里有个亲戚排队换肾,花了四五十万吧就给排到头几个。这还只是加塞儿的钱,还不算后面呢。” 辛念到是见怪不怪:“是啊,我给您挂这个号都要找黄牛呢。如果我有一个亿,这时候有人跟我说,两千万就能把您的病治好,给您换个肺能延续十五年寿命,我肯定愿意。至于那个肺从哪里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有钱人多了,花钱买命的事儿自然就多了。” 这样的对话看似只是母女之间闲聊,但类似的想法辛念不是没有过,母亲离开时她就想过,如果有足够的钱,足够的关系,母亲是否真能多活十几年? 她也知道,如果是在大家都穷的前提下,她不会萌生这样的想法,那时候就是听天由命。 可如果一群穷人之间冒出一个富人,出现第一个花钱买命的例子,那么余下的穷人必会心生不平,一些人会想凭什么,太过分了,另一些人则想如果自己也这么有钱就好了。 母亲去世后那种无理无助的感受,在闻铮离开时又一次出现,辛念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想着“凭什么”,对寻找杀人动机的执念又多了一层,但就是因为这样的感觉太过强烈,盖过了一切,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内心的欲望和能力的不匹配所带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令她一时顾不得其他。 她问过周淮,为什么不跟崎哥他们一起回去,他能来帮他们,她已经很感激了。 周淮理由是,他见不得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可能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要遇害,他不能走,而且他还答应过闻铮,要是出什么意外,无论如何都要先保护好辛念。 辛念当时信了,或者说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细究。 后来再想起来又觉得不太合理,闻铮为什么要对周淮提出这种要求? 直到这次见到黎湘,辛念心里的问号解开了。 周淮的动机就是周长生。 是啊,若非如此,谁会冒这么大风险走这一遭,既没有利益也没有回报。 电脑屏幕彻底黑了。 辛念走出房间时,周淮正在厨房里煮面,他放了午餐肉和蔬菜,还卧了鸡蛋。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这是最常吃的食物。 这房子是周淮的,房子很老,起码有三四十年历史。 辛念先去洗手,出来就坐在餐桌前,周淮端着面出来了。 趁着他盛面的功夫,辛念问:“录音听了么?” “嗯。”周淮应了声。 辛念看过去,又问:“你怎么看?” 片刻沉默,周淮将面放到她面前,说:“她说的有点道理。十二年前你们留下的证据已经是最靠近靳寻的东西,但就连那些东西都不能直接指向他。后手他早就留好了,这套路他很熟悉,所以结果很可能是,真相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主谋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辛念拿起筷子却没吃,脑海中回荡的是黎湘那句话:“那些东西要交给特定的人,才能发挥特定的效果。” 可即便是“特定的东西”他们都没有碰到皮毛。 更不要说就算真把证据甩在她脸上,她送去哪里,知不知道走到哪个环节会被人挡下来。除非真的撞到某个想做出政绩的人物手里,那个人还有力量去对抗。但这都是低概率的事情,更多的是推皮球、石沉大海。 周淮吃了两口面,问:“她跟了姓靳的这么多年,真的没拿到一点证据?你相信吗?” 辛念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一半一半吧。黎湘的处境比较矛盾,她很聪明,明白知道的越多对她越不利,所以在会引起靳寻怀疑的事情上,她会故意回避,但有些事她明知道是被利用,还会表现得非常自愿,这样她落在靳寻手里的把柄虽然越来越多,但靳寻会更放心她。” 周淮:“所以她才能留在他身边十几年?” 辛念:“她这一套我不认同,但我不得不承认,换成我的做法,我活不了这么久。” 周淮:“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已经拿到一些东西,只是没有告诉你。” 辛念:“是有这种可能,但如果她自己不想说,没有人能逼出来。” 周淮看了辛念一眼,又吃了半碗面,这才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很排斥她,用来形容她的话都是负面的,怎么今天才见了一面,前后还不到十五分钟,就好像改变态度了?” 辛念低头吃面,没接茬儿。 周淮仍打量着她,直接点出关键:“你要跟她合作,要修复关系。” 辛念低着头说:“蚍蜉撼树。这段时间咱们到处奔波,查出什么了?有人在阻挡,有人在掩盖,还有人在保护咱们。这些你也是有感觉的。继续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黎湘是唯一能接近靳寻的途径。” 周淮:“也许她只是想稳住你,动摇你追查的决心。等你们再做回朋友,她再找理由推搪,等时间久了,你的念头淡了,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辛念:“这不是她的性格,也不是我的性格。” 周淮只道:“是么,路遥知马力。” 这之后两人再无交谈,直到饭后辛念去洗碗,周淮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电脑桌前。 桌子上不只有电脑,还摆着满满当当的电子设备,有监听的,有监控的,还有分析数据的,基本都不合法。 周淮点开辛念传来的录音文件,都不用分析就能看出来这是做过手脚的,而且录音时间和辛念上车的时间不匹配,差了将近五分钟。 而那五分钟才是关键,令辛念改变态度的关键,而且内容不便让他听到。 当然站在辛念的角度看,他只是个外人,这是她和黎湘之间的事,就算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也很合理。 这时,电子邮箱响起提示音。 周淮打开一看,是中餐馆那边发来的,说姓靳的雇主这几天催照片催得紧,他们就把今天的部分一同发了过去,但发送之前仔细筛选过,没有透露周淮的身份。 同样的照片,还有一份发到他的邮箱里。 周淮粗略扫了一遍,的确是将他遮掩了,连车牌号都没露。 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周淮沉思片刻,直到想起辛念那句话:“……还有人在保护咱们。” 他又听了一遍录音,并没有听到黎湘提及这件事,但辛念的语气却像是十分肯定保护他们的人和黎湘有关。 也就是说,这部分对话也在做手脚的范围里。 更有甚者,黎湘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行踪,知道辛念在查十二年前的事,却没有阻止。 这可以解释成是黎湘也想知道真相。 但问题是和辛念一同行动的还有他这个外人,在整个过程里黎湘竟然从未好奇过他的身份和动机…… 思路走到这里,周淮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狱友的对话框。 对方说:“前段时间有人跟我打听你的背景,我觉得挺奇怪的,什么都没说。你没干什么事吧,自己要小心啊。” 周淮努努嘴,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很快,他站起身,在墙边按了一下,并将外面的活动板推开,露出里面的墙壁。 墙壁上有一套人物关系图,中间有两张照片,分别是辛念和黎湘。 两张照片上都有一些小窟窿,黎湘那张人物额头上还钉着一个小型飞镖,而在这张照片上面,还钉了一张靳寻的抓拍。 黎湘和靳寻的照片中间有一条红线,标注着“控制”、“傀儡”四个字。 周淮看了许久,随即将黎湘的照片挪了个位置,和靳寻的红线关系改成了“牵制”,并在后面打上问号。 然后他又在黎湘和辛念的照片中间加了一条线,并写上刚涂掉的那两个字:“控制”。 只见了一面,十五分钟,辛念就在录音上做了手脚,并一改之前对黎湘的态度。 这不是控制是什么? 还有他的身份,多半已经暴露了。 他看向黎湘的照片,拿起飞镖用力扎在上面。 这个女人,十几岁既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父亲连命都赔进去了,这些年还跟在姓靳的身边,手段一定练出来了,那么用十几分钟时间给辛念洗脑,拿捏住她的软肋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时间,周淮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直到门板被敲响。 “周淮。” 周淮身体一震,看向门口。 门外的是辛念:“你休息了么?” 他走过去,没开门,只说:“没有。有事?” 安静两秒,辛念的声音传来:“我想过了,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林新这里不安全,这件事和你又没有关系,我不该把你拉下水。所以我打算这几天就搬出去,后面的事我自己可以的。” 周淮不由得皱起眉:“你自己可以?你打算怎么办,去找黎湘?你真相信她的话。” 辛念:“起码她没有害过我,如果我当初听她的劝,闻铮也不会出事。” 周淮声音沉了:“她是在给你洗脑。” 辛念:“就算是吧,她没有伤害我,担心我的安危,这也是事实。我不是一定要相信她,而是除了她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95章 消失的妹妹 门里许久没有人回应, 辛念没有再叫周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要回自己房间。 就在这时,门开了。 周淮站在门里, 面色严肃, 目光沉着,盯着她片刻才说:“离开这里你能去哪儿,住到剧组去?靳寻如果知道你在黎湘身边能放过你?闻铮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辛念怔怔看着他, 接道:“我不会去剧组, 只是找个地方落脚。我是不想再拖累你。” 周淮:“根本说不上拖累。再说我已经被扯进来了, 你现在划清界限也晚了。” 辛念安静了好一会儿,就站在屋子中间看着他。 她似乎有话要说, 但不知道如何启齿, 周淮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关上门走到客厅整理凌乱的桌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辛念转向背对着她站在桌前的周淮说:“那天崎哥带人来, 你也在场, 我当着你们的面说出十二年前的事, 你应该判断得出来这里面水有多深。还有闻铮……你不怕成为下一个他么?” 周淮动作停了, 背挺得笔直。 辛念又道:“闻铮不可能跟一个认识不久的同事交代让他照顾我好这种话。就算说,也是在他离开春城之前跟崎哥说。” 夜阳鸟 第118节 正是因为如此,崎哥才会带人来林新,当面提出另一种安排。 “周淮, 你为什么帮我,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都到这个时候了, 该摊牌了。” 周淮终于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或者慌乱, 眼底的色泽比刚才更沉了些。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辛念说:“事情憋在心里的滋味儿我太明白了, 你要一直装作只是出于道义才帮我的立场,一定忍得很辛苦。不如说出来,大家都能好受点。” 周淮靠坐在桌沿,双手环抱在胸前,倏地笑了:“你想听我说什么,我是周长生的儿子?” 即便已经知道这层事实,辛念心头仍是忍不住一颤,她是心虚的,而且心存愧疚,尽管这些年她一直对自己说那是一场“意外”,没有人希望周长生丧命。 周淮再次开口:“我的身份是黎湘提醒你的吧——出门之前你的注意力还不在这里,对我没有任何怀疑。我想过你什么时候才会怀疑我身上,大概是当你从闻铮的死挣脱出来以后。” 是啊,现在她的所有心思都在闻铮那儿,她根本没心情去想周淮如何,周淮在想什么,周淮的动机是什么,她将自己屏蔽起来,屏蔽在她和闻铮的过去里。 “权势金钱还真他妈的好用。”周淮再次笑了,很是嘲讽,“我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摸到她和靳寻的皮毛。她整天都在剧组拍戏,门都不出,就对你的动向和我的身份了如指掌,难怪我爸的事这么多年都没翻出来。” 这还是周淮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不,刚打交道那会儿也有过,只是没有这样显露。 那时候她将他视为闻铮的同事,这段时间她将他看做一个出手相助的好人,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明白他身上那种若有似无,令她一度以为是错觉的排斥感是什么。 但这种排斥感不是针对她,它是有波动曲线的,提到黎湘时尤其剧烈。 辛念说:“你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你查到我们了。你没想过报警吗?” 周淮反问:“我有证据吗?” 隔了几秒,周淮又道:“再说这也不完全是查到的。我爸在失踪之前跟我说过一番话,我猜他那时候就有预感自己会出事。他说他爱上一个小女生,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她遇到难处,他要去保护她。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早知道他在照顾那个女生,我还远远地见过他们。我还知道雇佣他的人姓靳,春城来的,那个女生是他的女人。” 辛念的思路跟着周淮的描述,这才渐渐明白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针对黎湘,毫不犹疑。 周长生就那样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而周淮所知的线索全都指向“靳”这个姓氏,以及“郗晨”身上,他必然会往这个方向追查。 “郗晨”整容变成黎湘,这会对他的调查造成阻碍,但就算脸变了,社会关系却没有彻底断联。 “郗晨”的朋友是辛念,黎湘一直和辛念有往来,也有绯闻传出她与靳家二代的牵扯,再加上黎湘那些伪造的背景,根本经不起私家侦探的深究。 其实辛念能理解周淮的心情,她记得周长生和前妻离婚了,儿子一直跟着他,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周长生走的时候周淮也是未成年,正面临高考。 这样一个儿子,突然知道自己的父亲被一个小女生搞得五迷三道,连命都搞丢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他要是找到那个女生非得大卸八块不可。 辛念试图回忆她和崎哥面对面坦白时周淮的表现,她记得自己当时只描述了事情大概轮廓,并没有提到十二年前那个晚上的细节。 周淮当时在想什么,一定恨极了吧。 辛念别开视线,问:“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是。”周淮果断道:“我要知道你看到的真相。” 辛念:“即便我看到的真相和你的认知有出入?” 周淮:“怎么判断是我的事。” “好。”辛念缓慢点头,“我可以告诉你。” 随即看向周淮,目光十分直接:“周长生不是她害死的。我们原本是计划干掉张大丰,但那个晚上发生了很多意外,我们中途还离开过现场。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周长生已经昏迷不醒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按照原计划去找靳寻。靳寻的人去了现场,说他们两人都已经没了呼吸,于是清理现场……总之我们没有人希望周长生把命搭进去,他们当时的感情很好,她是最不希望周长生出事的人。” “可如果不是她,我爸就不会死。”周淮将辛念打断,“是她把他扯进去的。” 辛念张了张嘴,一时无法反驳。 郗晨和周长生是怎么开始的,她心里很清楚。 “你想怎么样……”几秒的停顿,辛念如此问道:“找她报仇吗?” 周淮却说:“先找到我爸的尸骨再说。我要知道死因,才知道找谁算账。” 辛念没有反对,她也是这么想的。 周淮见状,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经过她时撂下一句:“既然咱们目标一致,你就没必要搬出去了,也不用再互相隐瞒,就留在这儿吧。” …… 两天后《远山》正式开拍,第一场就是黎湘饰演的江蓠和女二号饰演的许乔,在一小片山坳里的冲突戏。 剧中场景私下没有其他人,深秋时节,树叶落了一地,树枝光秃秃的承受北风侵袭,风中两个女人冻得鼻头发红。 许乔推了江蓠一把:“他叫你去牛棚你就去吗,你不会反抗吗!” 江蓠跌坐在地上,掌心磨破了,屁股摔疼了,但比这更加痛苦的是心里的折磨。 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低着头,一副认命的模样。 许乔在原地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忘声讨她,一会儿说她没救了,一会儿又说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直到许乔发泄够了,理智逐渐回来,这才走向江蓠,问:“你自己起得来吗?” 江蓠从地上爬起来,头仍然低着,随时准备再接受一场批|斗。 许乔有点来气,又有点不落忍:“以后你的事别再跟我说,依我看你挺愿意的。反正你们都要结婚了,你们两口子的事跟我一个外人说不着。” 许乔转身就往下面走,江蓠跟上,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也不吭声,也不离开。 直到两人快回到村子里了,江蓠才突然冲上前,拦住许乔的路。 “我不愿意跟他那个,可我不知道跟谁说!”江蓠喊了一声,又低声道:“我只能跟你说……” 许乔:“那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去反抗啊!告诉他你不愿意!” 江蓠摇头:“没有用的。” 许乔:“你还没做你怎么知道没用!” 江蓠却只是重复着“没用的”。 类似几场戏铺垫下来,江蓠逆来顺受的形象基本上已经立住。 但在中场休息时,制片、导演和戚晚仍有点意见分歧,制片认为江蓠前期表现的太没特点,太软弱,后期如果反转可能会崩人设。 导演却觉得这才是“黑化”的效果,前面要是软弱演得太假,都能让人看出来,后面杀人岂不是一下子就猜到是她? 戚晚琢磨片刻,认为两边都有道理,于是决定想几个细节出来,最好在前面三分之一就透露出江蓠背着人的另一面。 其中一个细节就是,江蓠上山采野菜,途中见到蛇捕青蛙。 这种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她通常都会视而不见,但这一次她走远几步又折返回来,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在牛棚里纠缠她,压着她,侵犯她的场景。 他就像那条蛇。 而她是青蛙,有一排细细密密的牙齿,很锋利,对蛇这种动物毫无办法。 于是江蓠回到捕食现场,盯着将要被吞下去的青蛙,和撑开嘴巴的蛇,她从篮子里拿出铲子,一把刀了下去。 蛇死了,蛇身蜷缩着,做最后的肌肉反射。 青蛙也没活下来。 江蓠就蹲在那里,将蛇胆取出来,蛇身捣烂,压在石头下面。 然后她踢了翻肚的青蛙尸体一脚,想了想又把它捡起来,扔到篮子里。 当晚,江蓠将青蛙泡到酒里封盖,端入地窖。 就在戚晚绞尽脑汁的同时,黎湘也正走向场内。 所有设备均已就位。 镜头里是牛棚内景,光线很暗。 黎湘已经培养好情绪,场内很安静,直到一个男人抓着她拖到镜头中间。 收音器和灯光各司其职,一同目睹“江蓠”被男人摔在地上。 她反抗着,但男人更有力气和手段,他就像是调|教牲口一样,按住“江蓠”几个巴掌用力挥下去。 “江蓠”头歪向一边,被打晕了。 男人的施暴却没有停…… 这段戏不长,后面还要补拍一些特写镜头和空镜转场。 趁着两位演员情绪饱满,很快就要转入下一场戏。 开头是一样的,男人拖拽“江蓠”,就像拽一头小羊。 “江蓠”趴到地上,翻过身来,就见到男人抬起手,她下意识要躲。 男人对她说,要么打一顿再上,要么乖乖听话,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江蓠”没有乖乖听话,却也没有反抗,她身体僵硬着,所有肢体语言都表现出不愿意,但这一次男人没有打她。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江蓠”的身体不再僵硬,男人拽她,她会自己躺倒草堆上。 男人完事了,拍拍她的脸蛋,拾掇两下就走了。 “江蓠”却没起来,只是歪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牛。 牛也看着她。 “江蓠”开始和牛对话。 她说,下回见到他,你就踢死他,我多给你上饲料,给你加餐。 牛哞了一声。 镜头逐渐拉远,直接到导演喊“咔”。 黎湘从草堆上起来,本应该笑着和大家说“辛苦了”,这一次却笑不出来,也讲不出一个字。 她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脸色白得吓人,导演以为她不舒服,立刻叫人过来。 黎湘摆摆手,坐到导演旁边接过杨隽递上的热茶,和导演一起看样片。 她尽力拿出自己最专业的态度,听着导演讲戏,并时不时回应两句,直到起身离开,抬眼间对上对面那些工作人员。 郗望就站在其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黎湘回到休息室,没多久郗望跟进来了。 夜阳鸟 第119节 黎湘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我现在没心情讲话。” 郗望上前两步,从兜里拿出两块糖放在桌上:“吃这个会好点。” 黎湘盯着糖,片刻后是拿起一块,拨开糖纸放到嘴里。 郗望没有走,站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这种反应我很熟悉,这不是低血糖,但吃糖是有帮助的。” 黎湘咀嚼的动作停了。 郗望又道:“我也是这样的,嘴里有点甜味,心里就好受一点。” 这话乍一听没头没尾,黎湘却很明白,尤其当味蕾被糖分包裹住,当她想起那种被强迫被施暴的画面时,体会尤其深刻。 如果去问娱乐圈里的女演员,什么戏是最不想遇到的,不管专业不专业,答案一定离不开性|侵、强|奸、暴力这几个选项。 不代入,会演得很假。 可要是代入了……根本没有女演员想代入。 专业和本能会在心里互相撕扯,将当下的情绪劈成两半,一半告诉你,你是演员,你要专业,另一半则告诉你,你还是个人,是个女人。 其实从片场走回休息室的这段路,黎湘是想吐的,可她吐不出来,这几场戏都是空腹拍摄,她事先没有吃东西,就怕会因为动作激烈而反胃。 当她代入其中,将自己当成是正在承受暴力,被虐打被强|奸的江蓠时,强烈的恐惧感就像是一座冰山从上面压下来,明明还可以呼吸,却有一种灭顶的窒息,浑身都是冷的,四肢没有被绑住,却动都不会动,心里所有想法都停止了。 人在恐惧的时候连反抗都会忘记,即便能反抗,力量也是微弱的。 精神上的绝望是毁灭性的。 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她还要快速切换状态,让她所饰演的“江蓠”,在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做出明显的转变。 “江蓠”不想再被打,于是顺从那个施暴者。 但这样做,“江蓠”精神上的打击会减弱吗,不会,只要她的心告诉她,她是受害者,她是被迫的,这样的认知本身就是一种摧毁。 她无力地躺在草堆上,身上很冷,下面很脏。 可她已经不再像是第一次那样声音都发不出来,想叫都叫不了。 她在对唯一的目击者说话——那头牛。 糖在口腔里融化了一半,黎湘终于吐出两个字:“谢谢。” 糖很好吃,虽然嘴里的苦涩没有被掩盖。 她想到的是郗望刚才那句:“你这种反应我很熟悉。”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此前她们有过多少分歧、矛盾,这一刻她们同为女人的某部分情感是连接的。 郗望没有久留,很快杨隽和化妆师也进来了,黎湘被一群人围着。 直到妆发结束,黎湘将另外那块糖放进保温杯里,又从包里拿出郗望的手机。 两天时间,郗望和那个“变态”的对话框里多了上百条消息,有一些是照片,一些是文字。 再往前,是黎湘用“郗望”的身份,模仿“郗望”的语境发出的三条信息。 “我需要时间冷静。” “我暂时不能见你,我要想清楚。” “你不要再逼我了。” 这三条信息直接牵动那个人的情绪,他发来很多消息,甚至打电话来骚扰。 黎湘则直接按下静音键,将手机扔进包里。 经过这两天的“冷处理”,如今再看,男人的态度已经转换了几次,先是从愤怒到妥协,过了几个小时见妥协没有用,又开始愤怒,周而复始——他的精神状态就像紊乱的心电图。 直到他后面开始质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那些人的话不要听,他们只会害你,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黎湘盯着这句话好一会儿,遂将它按住,只针对这句回复道:“她和你不一样。谁是真为我好,我自己会分辨。” 这话发出去没多久,对话框另一头就“炸”了。 一连串的辱骂、抨击汹涌而出,如果是面对面,恐怕要发生暴力事件。 什么“贱货”、“娼|妇”,“除了我谁会要你”诸如此类。 黎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令人胆寒且作呕的字眼,心里一阵阵发凉。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践踏,尽管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施暴。 黎湘调试着深呼吸,让自己从这种侮辱性字眼中挣脱出来。 对方骂了二十几条又开始转变态度,但换汤不换药,还是之前的套路。 黎湘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秦简州发了信息:“林新这边的人手能不能抽出来几个,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跟着剧组?” 这是很突然的提议,和她的风格不符。 秦简州第一时间觉察不对,反问:“出什么事了?” 黎湘没有回。 秦简州又道:“如果和那个人有关,应该让靳先生知道。” 黎湘依然没有回。 不到一分钟,秦简州的电话打过来了。 黎湘声音虚弱,只“喂”了一声。 秦简州倒是很冷静,追问几个问题,黎湘才这样回道:“还没有事情发生,只是我自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因为我的一点感觉,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他最近应该很忙。” “靳先生最近是很忙。你等等。” 秦简州按住了听筒,隔了片刻,电话里出现另一道声音。 “怎么回事?” 是靳寻。 黎湘故意停顿两秒,叹气:“简州真是的,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就只是跟他借两个人,怎么大惊小怪的。” 靳寻那边很安静,四周没有杂音:“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这种要求,到底怎么了?” 黎湘迟疑道:“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个刘……他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加上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只是想做个预防,以免他跑来剧组发神经。”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96章 消失的妹妹 正如靳寻所说, 黎湘是很少提出这种要求的,而当她提出时,就会给人一种事情很严重的感觉。 这种印象是长期经营的结果, 因过去这十二年, 黎湘的处理手法都是能不打搅就不打搅,总给人一种“大事化小”的错觉。 如果遇到一点事就去撒娇吹枕头风,时间长了, 要求也就不值钱了, 反倒成了一种求关注的表现。 有一次靳寻喝醉了, 半梦半醒间和她说了一句:“有时候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这是情话,换一些女生听了会觉得甜, 黎湘却因此激灵了一下。 她很清醒, 时刻警惕着自己不要将依附养成习惯,起码和这个男人之间,不能是依附, 只能是利用。 不主动提出要求, 凡事尽量自己解决, 这是她自小的习惯。 按照心理咨询师李琰的说法, 人在幼儿时期会频繁向大人寻求帮助、关注,很渴求,满含期待。 如果幼儿的需求时常被满足,哪怕他不会说话, 不懂事,也会吸取到强烈的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会一直延续到成年。 黎湘恰恰是反过来的例子, 她的需求从未被满足, 荞姐对她的物质给予, 是一种偏心的表现,那是建立在压榨、挤兑郗望的基础之上,所以“郗晨”并不会觉得多快乐。 到后来,荞姐又将她“卖”掉,用来补偿这些年的“投资”,这就直接摧毁了她对人性的信任。 这件事的后果是很深远的,即便是黎湘的性格如此“钝”,还是在跟了靳寻几年之后逐渐发现,她好像真的从骨子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曾以为,无论皮相怎么变,她心里永远都是郗晨,那个随时准备豁出去,可以跪下哀求,只为了博一条生路的女生。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件自己可能处理不了的事,差一点就对靳寻提出要求时,她急忙刹住了,笑了笑,转而就找了别的话题。 她怕提要求,提了就是索取,索取了就要回报,回报一定是成倍的,她付不起,也不想付。 她连整个人生都抵押给他了,凭什么还要额外支付利息,又拿什么给呢? 当然在某些时刻,当她一个人安静反思,或是靳寻微醺着对她说情话时,她心里也会生出某种腹黑的念头——储蓄的目的是将钱攒起来用在刀刃儿上,情感和需求也是一样,她需要帮助但她不说,解决之后再让他知道,久而久之他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也会被挑起来,疑惑她的“独立”和“见外”。 这时候她再提出要求,那才是有分量的,令人重视的。就像这一次她只是要两个人,可在靳寻的认知里,却将此解读成“她是怕他担心于是刻意将事情描述得没那么严重”。 这两天靳寻的确很忙,这种忙有一部分是自我督促和焦虑造成的,还有一部分是急于建立新的人脉关系。原因么,有来自靳家,也有来自姚家,还有来自内心。 那位刘副市长前几天他们才接触过,郗望在剧组的事不是秘密,他们在闲聊时也提到了副市长弟弟刘峰鸣,副市长再三保证刘峰鸣不会做出极端行为。 靳寻也提到其中的利害关系,劝刘副市长珍惜仕途。 他以为这样的敲打起码能支撑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才几天,黎湘就“遮遮掩掩”地跟秦简州要人。 这种事就怕脑补,尤其是让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去脑补一个行为极端的变态,脑补出来的东西绝不会轻描淡写。 靳寻让秦简州联系林新本地的可靠人选,秦简州立刻办了,下午人就去了剧组。 杨隽接到秦简州的消息有些吓到,因黎湘什么都没铺垫,突然就来了两个“帮手”,还叫他负责安排住宿。 说是帮手,瞅着跟保镖似的,说是杀手也能成立。 杨隽心里犯嘀咕,转头去问黎湘。 黎湘刚卸完妆,正敷着面膜,听杨隽一提,只“哦”了声说:“他们是来保护我的。” “保护?”杨隽一时摸不着头脑,“湘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防患于未然。”黎湘淡淡道。 可她越是这样说,杨隽越不踏实。 “要真有什么事,湘姐你可以告诉我,我去想办法。我总得有个准备吧,万一……”杨隽有点语无伦次。 黎湘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杨隽,你知道什么是pua吧?” 夜阳鸟 第120节 杨隽想了想,说:“知道,就是一种所谓的精神控制、情感控制。” 黎湘又问:“如果你遇到有人这样对你,你会怎么做?” 杨隽:“当然是反抗了!” 黎湘:“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反抗呢,怎么办?” 杨隽:“那也不会顺从啊,我可以不理他啊。难道他说是就是,他要控制我,我就得听他的,我可以把这个人屏蔽掉。” 黎湘笑了下:“那如果这个人对你的控制,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呢?” 杨隽愣了一会儿,抓了抓后脑的头发,说:“呃,这就有点高端了。如果我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从主观上说就不能叫控制了吧?要是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我自己也挺喜欢的,那就算了。” 黎湘先是笑出声,随即揭掉面膜说:“其实可以分辨的,很简单。” 杨隽好奇地瞅着她。 黎湘一边按揉两颊一边说:“如果这个人对你时刻营造一种,你离开他就寸步难行的假象,那么即便他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还时常赞美你,本质和用心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软禁。” 杨隽品了品,有点想法,随即又觉得不对,怎么突然提到这茬儿。 黎湘说,是因为看了《远山》的剧本,思维里某一块区域突然冲破,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是好本子的魅力,不是教人思考,而是帮助本就在思考的人,冲破附着在出口的薄膜。 至于对于没有这种洞察力的人,就会像是江蓠对牛棚里那头牛说话一样。 …… 关于pua的话题,一直延续到晚饭后的剧本会议。 黎湘还叫了郗望来旁听,顺便给点建议,但郗望表现得很安静,似乎更愿意做听众。 这在黎湘看来是好现象,因为郗望已经在反思了。 黎湘自己的剧本标注得满满当当,各种颜色的笔记,其中有几个细节她认为可以进一步隐喻精神控制。 比如江蓠的父母对她的精神打压和价值否定,当然深山里的人不会高端那一套,方式都是最直接粗鲁的,他们说她一无是处,还好有人看上,嫁过去生个孩子就还算有用,不然连牲口都不如——牲口都会生,若是宰了肉还可以卖钱可以吃。要是她连生孩子都不会,只进不出,那不就是浪费粮食吗? 还有那个多次施暴的男人对她的控制,他说她脏了,除了他谁都不会要,她要是不听话,他就把他俩的事说得人尽皆知,看她怎么做人。 他还问她是不是也挺享受的,说他娘也是这么过来的,开始不愿意,三天两头跟他爹干架,后来不是也服了吗? 他娘还告诉他,对她就得这么干,多来几次,知道他的好,就听话了。而且不要听女人嘴上说的愿不愿意,要看行动。依他看,她就挺愿意的。 这些都还只是表面上粗浅的比喻,更深的在这座山。 离开这座山,出去了怎么活,外面的世界会不会很吓人,太陌生了,我不想出去,还是这里更熟悉,有安全感,哪怕是要经受迫害的安全感。 这座山是牢笼,也是自己对自己精神上的控制。 山路再难走,也能走出去,走不出去的是套在精神上的枷锁。 再进一步的寓意在许乔身上。 许乔是大学生,自小衣食无忧,生活在大城市,眼界和思想更开阔。 然而即便是她,也走不出去这个时代,这个城市,以及这个社会笼罩下来的框框。 剧本里有一小部分就是要通过许乔对江蓠的“思维冲破”,去展现另一种女性枷锁。 比如,“要做一个成功的人,失败是可耻的”这样的灌输。而这种可耻,是比被人发现坑蒙拐骗所带来的羞耻感,还要巨大沉重的精神压力。 许乔:“我家里是有房的。还好有房,要是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肯定没那个本事自己买套房,可我又不想因为两个人供房贷相对压力小一点,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随便找个男人结婚。不随便找又找不到,因为没遇到过喜欢的。哎,我一个朋友说,一想到房价那么高就立刻没心气儿努力了,因为知道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索性就躺平了,还追逐什么理想梦想呢,人生就这样吧,苟着吧。” 这话题距离江蓠很遥远,但江蓠很喜欢听,她努力消化着许乔口中的“天价”商品房,“苟着吧”,这些新鲜的事物和用词。 然而这只是许乔角度的困境之一。 再具体到性别上,许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会想,读那么多书,看到更宽广的世界到底是不是好事。如果足够无知,什么都不知道,就认命的当个生育机器,心里是不是会更舒服点呢?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觉醒,那就不会痛苦。” 没有人在见到天空白云之后,还愿意被关进没有门窗的小房间里,即便身体关进去了,思想也关不住。 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性本能,如果选择婚姻是在整体做减法,没有任何地方的增值,谁会选呢? 许乔说:“但我还是向往爱情和婚姻的。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向往的那种东西存不存在,在哪里,和谁一起能磨合出来。希望一直都有,只是不知道如何实现。” 然而这些都不是许乔最大的困扰。 正如剧本里的设定,现在许乔没有购房压力,结婚压力,她的困扰更多的来自精神层面,如何做人的难题上。 许乔问:“你知道我最讨厌听到哪两个字吗?” 江蓠摇头,她对许乔世界里的东西都是充满好奇的,即便是许乔讨厌的东西,她都觉得有趣,想去拥有。 许乔看着江蓠懵懂且闪亮的眼睛,觉得有一点欣慰,因为她在城市里的困扰,到了这个山里,在江蓠面前,似乎完全“治愈”了。 她是从大城市来的,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这是因为人骨子里的慕强心态。 许乔说:“就是‘讨喜’两个字。这两个字带有严重的人格贬低,是一种高高在上带有强烈恶意的用词。这个人不够讨喜,你这么做太不讨喜了——这种话我听了就恶心。难道每个人都要活成讨好型人格吗,生活里真遇到这样的人,或者在电视里看到了,周围的人最真实的表现就是排斥啊。讨好就是卑微,卑微的人没有人看得起。可是为什么在评价一个人的时候,要用讨喜这样的形容词去压榨对方,给他人强行制定标准呢?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讨你的喜欢吗,你凭什么用这两个字来控制我?你不喜欢我,那你也没有讨我的喜欢啊!你是不是在pua我啊?” 江蓠抱着双腿,将头歪在膝盖上,专心地听许乔发泄。 她并不知道什么是pua,许乔解释了她也没听懂,只知道那大概是一种强行灌输的,违背对方个人意志,恶意洗脑的行为。 许乔越说越激动,江蓠却觉得这一切都很好,许乔竟然可以说出这么多东西,用词既深且美,她虽然不完全懂,却觉得恰到好处。 许乔发泄了一通,又看向江蓠。 许乔笑了,江蓠的眼神似乎抚平了她的不平,有一种很微妙的疗效。 “还是你这样好,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就没有烦恼,烦恼都是我这种人才有的……呃,庸人自扰。” 许乔坐下,声音放轻了,也不管江蓠是否理解,继续说道:“最可悲的是,连我自己都在这样要求别人。我讨厌这样的为人处世,但我困在里面挣脱不出来。我衡量一个人一件事的标准,往往也是那两个字。我对这个世界也有刻板印象——因为他不讨我喜欢,所以他不好。我排斥他,讨厌他,跟他做对,逮住机会就跟熟人或陌生人编排他的坏话,用尽我所有恶意,将他贬低成我想象中的那种人。别人相信了,和我一起骂,这样我就爽了,痛快了,我用这种精神胜利法告捷了,我赢了!” 江蓠仍没有完全理解,但她隐约感觉到,似乎许乔是有一部分是“清醒”的,这种“清醒”是痛苦的,就像婴儿冲破羊水后发出了啼哭声。 许乔看不起那种行为,却又无法摆脱,所以她才会说“还是你这样好,什么都不知道”。 许乔说:“你知道吗,如果你没有发现自己的无知浅薄,整日沾沾自喜,你会获得快乐。最可怕的是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快乐是肤浅的,又无法摆脱这种肤浅。我曾经问过一个关系很好的姐姐什么是成熟,她说成熟就是不再为他人的肯定而努力,摆脱‘讨他人喜欢’的束缚,不被他人的否定所左右,找到自己感觉舒服的生活方式,将心里最敏感的部分和对外打开的窗口分离开,敏锐的感知力只对柔软的东西,而对于外面那些明枪暗箭只需要竖起盾牌。” 在提到这个姐姐时,许乔的眼睛里也流露出向往,似乎她已经将此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 这些台词都是戚晚打磨出来的,改了许多遍。 导演夸奖台词意思深邃、优美。制片却担心观众听不懂,领悟不到。有深度的东西往往是枯燥的东西,现在很多观众习惯了囫囵吞枣,早就不会细嚼慢咽。最好就是给他们简单粗暴直接的东西,越浅越好,浅就易流通,深就是票房毒药。 而黎湘看到台词,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她也一度想“成为”郗晨一样,她想这些台词中的描述或许正是戚晚的向往。 她是知道戚晚的,如果戚晚足够“钝”,也就不至于因为精神困扰而住院,更不要说将敏锐的感知力只对柔软的东西开放了。 人往往就是用自己敏感的柔软的部分,去对外面那些明枪暗箭、不堪世俗,受伤是一定的。 而竖起盾牌,想象容易,做到太难。 像是戚晚的性格,她只有去放开怀抱感受世界,才能写出感性的文字,然而在放开怀抱的同时,接收到的不只是善意,还有恶意。 正是因为恶意太多,当一个人偶然受到陌生人善意的表达时,才会心中温暖,热泪盈眶。哪怕作为旁观者,都会为之感动。 最后黎湘只是说:“台词没问题,再精简一点吧。许乔的表达会拖慢剧情节奏,放在中段用来缓冲紧张感比较合适。这后面应该就是命案了吧?” 戚晚转向黎湘:“对,这里是整部电影最温馨的时刻,等两个女生交心之后,江蓠就要下手了。” 黎湘回望她:“我很期待。”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这四个字时,戚晚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信号。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无法跟他人描述形容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而这种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信号,对她似乎还有一种暗示的力量,像是鼓励。 这天晚上,戚晚额外有劲头儿,甚至可以说是灵感爆棚,她一口气写了八千字底稿,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内容纷杂看似没有头绪。 然后她又用彩色笔划出几块区域,做了一部分减法,最终挑出几段可用的东西。 直到停下来,戚晚手也疼,肩膀也疼,瘫软在椅子上,思路却仍亢奋着。 她两边耳朵上面的头皮还有点发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 时间已经凌晨,可她完全不困,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奋斗两个小时。 她起身续了一次热水,回到椅子上闭了会儿眼,黎湘微笑着说“我很期待”的语气表情再度浮现。 而和这一幕一同闪现的还有另外一幅画面,两幅画面交织在一起有了重影,却又好像分外贴合。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女生,她也对她说:“我很期待。” 戚晚睁开眼,困惑了。 近来偶尔会出现一些幻觉,不知道是真是假,她自己没有能力分辨。 可她的病已经好了,这些年没有复发。 她并非完全忘记过去,她还记得发病前的高中生活,虽然只剩下一些片段。 而她对那些片段的真假判断,则是来源于一些旧物,比如余钺交给她的高中毕业相册、春游秋游留下的一点照片、班级照等等。 在她的幻觉中时常出现两个女生,她在照片里找到了她们,所以她们是真的。 但她出院以后没有见过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还留在林新,或者已经各奔东西。还有一种解释是,她和她们是好朋友,只存在她的幻想里。这也是患有分裂症的症状之一。 人真是很奇怪,越是久远的事越忍不住反刍。 她最近总是想起其中一个女生,她叫郗晨。 她很漂亮,性子很平静,几乎没生过气,对什么都不太在乎,和她在一起,好像连她都能平静下来。 她忽然有点想念她,在创造江蓠这个角色时,不自觉的就将她认知中郗晨的一部分性格代入其中。 江蓠是许乔的忠实听众和树洞。 而许乔就是江蓠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桥梁。 戚晚最终没有继续赶稿,简单梳洗后就躺在床上。 睡意来得很快,梦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头皮依然发胀。 戚晚喝了一大杯咖啡,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走到公共区域就见到黎湘和制片,杨隽也在旁边。 他们说,早上突然接到消息,说是有什么工作组要来剧组探班视察,剧组要抽出一部分精力去应付,可能会耽误拍摄进度。 戚晚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几人谈完事,她也跟着起身。 夜阳鸟 第121节 制片叫住她,跟她嘱咐了两件事。 戚晚左耳进右耳出,思绪游荡,眼睛也在飘。 然后,她看到走向角落的黎湘,那里还有两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男人,听说是刚进组的保镖。 黎湘似乎正在跟他们交代事情,而杨隽刚才被她以“想喝果茶”为由支开了。 这个念头令戚晚笑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怎么是支开呢,她是哪来的灵感? 戚晚又打了个哈欠,将念头甩开。 直到制片走远,黎湘过来了 黎湘笑着说:“今天可能非常忙,本来想和你继续磨剧本的,我想到几个点还来不及讨论。不如这样吧,我让于莉来找你,她明白我的意思,也能给你提供素材,外面的事你们不用理,就关起门头脑风暴,怎么样?” 戚晚歪着头看着黎湘,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她总觉得这话另有文章——她真是太敏感了,活在悬疑故事里太久,看谁都觉得有鬼。 戚晚将念头甩开,很快应了声:“好啊,没问题。我还挺喜欢于莉的,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感性吧。” 这层安排看似随意,就是简单的工作变动,戚晚并未多想。 她还是到了晚上才知道,就在她和于莉头脑风暴的时候,剧组和视察小组的头起了摩擦……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关于他人的肯定展开说说: 这和现在的教育有关。希望获得更多人的认可、肯定,希望大家都说我好,喜欢我的人远远大于讨厌我的人。 无论是在学校,在社会,在网上,在娱乐圈,都是这个标准。 获得掌声,被众人喜欢,高高捧起,会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我不是否定这种满足感的获取,只是要说明,在肯定这种满足感之余,另外一种不追求他人的肯定的处世方式,会获得另外一种满足感。 两种方式都是可行的,没有非此即彼,只要不盲目追求,被它绑架。 忽然有感而发是因为看到生活里一些例子,当曾被肯定的人突然坠落,那种失重的痛苦,失去自信,迷失自我。 所以不要依赖他人的肯定,警惕所有形式的精神束缚。 第97章 消失的妹妹 戚晚自觉她和于莉没有那么熟, 大家进组才几天,前前后后一起讨论剧情才几次,说不上是朋友, 最多就是“熟人”。 但怎么说呢, 大概这就叫做交浅言深吧,她们聊的话题不仅深入,而且还是一些平时不会和朋友说的内容。 戚晚没有可以交心的同性朋友, 只有一个男朋友, 她告诉于莉, 因为彼此工作性质和时间分配的问题,她很多事不会跟男朋友说, 他理解不了, 她也不想给他增加额外的“工作”。 而且他很关心她,尤其是她的精神状态,如果她不稳定, 就会给他增加压力负担。 这原本只是戚晚随口一提, 没想到却引起“于莉”, 也就是郗望的好奇。 郗望问:“为什么他会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戚晚停顿一瞬, 没有告诉郗望她的病情曾经有多严重,只道:“怎么说呢,我这个圈子里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比较敏感、脆弱, 还有很多人有睡眠问题,精神衰弱。” 戚晚很快就站在自己的角度, 跟郗望科普一番大环境和处在大环境中不知如何处理好“人与世界”关系的同行们的处境。 这就像是国人自小受到的教育一样, 成绩好就会在学校里受到更好的“待遇”, 成绩不好就会在某些时候遭受到歧视和另一种人格贬低, 似乎成绩和人品是直接挂钩的。 同样的道理也内卷到社会上,如果是混得好,在老同学们之中算是有头有脸的,同学会上就非常有面儿,反过来如果是垫底的,又不甘于去巴结他人,同学会上要么就敢于自嘲,暖场热场,要么就坐冷板凳。 当然这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现象,但占比是大多数的。 戚晚说:“我们这行也是差不多,成绩、数据就代表99%的衡量标准,表现在各方面。别人买你的文字,十个人有九个只会看数据,不看内容,挑毛病的时候会惯用三个字‘不讨喜’。不讨喜就是原罪。这种是刻板印象,但是没有人能真的免俗,大家都是俗人,都在这个框框里生活。所以你看现在的剧啊,主角一个比一个‘完美’,人格上也要磨皮滤镜,一点缺陷都没有。” 就像江蓠不了解许乔的困境一样,郗望对于戚晚的描述也是一知半解,这一切和她距离太远,她能听懂,却无法感同身受。 随即戚晚又举了现在小孩子教育内卷的例子,比如城市的孩子压力大,家长一个比一个焦虑,感觉比自己念书的时候还要“压力山大”。 郗望问:“那么成绩好的人,压力会更小吗?” 戚晚摇头:“并不会,事实就是,成绩好的人也会有成绩好的压力。我知道的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成绩很好的,但……” 郗望:“所以压力并不是来自成绩,而是来自心里。” 戚晚半晌没接话,只是歪着头打量郗望,郗望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觉得戚晚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直到戚晚说:“你这话听着很普通,但也很通透啊。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做不到,也理解不了。” 郗望被她说糊涂了。 戚晚又举了个例子:“前几年,我在社交平台账号里收到一条留言。对方的大概意思是,她很多年前也发表过小说,这么多年了一直在默默地写,只是没有发表,因为担心成绩不好,但是想发表的念头一直都在。” 郗望问:“所以她是被‘可能会不好’的成绩阻挡了开始的勇气?” “这话也很有意思,等我记下来。”戚晚说:“其实‘可能会不好’这样的事情发生概率是极高的,就像金字塔,头部就是一个尖,中部占比大很多,但底部的占比才是最大的。中国人很内卷的,精神上没有人愿意做底部,但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在做底部,结果就成了精神上不满足,行动上达不到。” 郗望没有接话,有些走神。 “内卷”这个词是她在回归社会之后学到的,她开始觉得这个词与她无关,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也与她无关,后来再仔细想想,不管是在以前那个“小社会”,还是在现在这个“大社会”,她似乎都没有摆脱过这两个字的魔咒。 她生活的“小社会”是刘峰鸣创造的,而刘峰鸣用的是外面“大社会”的法则。 刘峰鸣定义“好”与“坏”的标准不只是“成绩表现”,还有是否听他的话,被他喜欢。 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她们人虽然不多,却都在遵循他制定的标准,无时不刻的竞争。 出卖、告发,时有发生。 所以当有一个“真朋友”出现时,才会显得额外难得。 她们衡量“真朋友”的标准也很简单,那就是你的小辫子被人抓到了,但抓到的人却选择放手,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还帮你遮掩。 你看,“友谊”是很奇妙的,有的人一辈子都培养不出来,有的人却在一瞬间获得。 郗望的思维一直在发散,因为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话题,想到了陈熹,想到那个在获救之前就死掉的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郗望的思路被戚晚的话打断。 戚晚说:“那个人给我的留言,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因为我不是一个好成绩的作者,在他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努力的作者。好听一点的评价是,她很努力、专业、刻苦,不好听的评价就是,她努力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也就这样了。前者是含蓄的,后者是嘲讽的。而外面的人,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他们的思考方式也都是从‘好成绩才是写作的动力’开始的,或者反过来说,‘写作就是为了争取好成绩’。所以他们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成绩不好,却还在一直写,也太有毅力了吧,这是怎么做到的呢?热门作者一直努力才是理所当然的,能赚大钱啊。不赚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努力了也不会有回报,何必为难自己,躺平算了吧。” 郗望似懂非懂:“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戚晚:“我告诉她,成绩好坏不是我的第一排序,它当然是重要的,但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原因,所以不会因为无法达成的某一条,而放弃我想做的事。所以如果意外获得了好成绩,那是锦上添花,没获得也在情理之中。对方回复我说,羡慕我有这样足够的内心驱动力。” 郗望皱了皱眉,仍是困惑。 她想到自己,想到陈熹和她,想到“哥哥”,当然还有黎湘。 她也在思考自己的排序。 以后她要继续做傀儡、妹妹,还是有着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郗望”,她的“原因”、“动机”,或者说是内驱力又是什么? 戚晚又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是有足够的内心驱动力,我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看得明白点,别的事情我是不行的。” 郗望问:“但你做这行,总有一个目标吧,不是成绩又是什么呢?” 戚晚说:“写作就像是一种情绪释放。至于目标,很多人是为了改善生活,但这部分目标我已经达成了,多一点钱少一点钱对我并不会有差别。” 若要具体形容,那就是一种平静的生活,情绪平和,每一天周而复始,没有意外,所有事都稳定有序、井井有条。 她还有一个关心她的男朋友,有一个情绪释放的出口,没有被迫的不甘、愤怒,这也不是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致郁工作。 一日两餐,睡到自然醒,充实的精神世界,简单的物质生活,等等…… 戚晚现在的生活已经达到最佳平衡,有时候回忆起母亲安闲,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愿景,再看如今,会由衷满足。 她羡慕母亲的生活,幻想有一天也能达到。 而现在她达到了。 但这里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她那段缺失的记忆,比如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片段,她和那两个朋友的故事,到底是幻想出来的还是确实发生过的? 她甚至无法清晰地分辨“真假”,就像那些病友。他们有的学富五车,头衔双博士,有的语言天赋极高,可以流利地说出几国外语,还有的物理、数学知识渊博,逻辑思维强悍。 她惊讶他们怎么会住进去,他们看上去无比的正常,而社会中有很多人是她觉得不正常的,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 或许有些看法比较片面、偏激,但她真觉得里面的生活更好,更有秩序,更注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事情之间的逻辑,反而外面的世界是混乱无序的。 郗望:“这么说你没有压力吗,也不会受多他人的影响?真让人羡慕。” 这话令戚晚一愣,她没有立刻回答。 压力么,她应该是有的,而且曾经很大,心里都已经装不下了,否则她怎么会住院呢? 但她的压力是什么呢,仅仅是母亲的死对她造成的打击吗? 母亲是因为服用过量安眠药而去世,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是见过的。 那副画面至今记忆犹新,每次想起来心里都忍不住颤抖。 当下的冲击一定是剧烈的,令她精神上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裂了。 戚晚沉吟片刻,说道:“压力我说不好,写作本身就是有压力的,只是程度上的分别。在我这个圈子里有很多负面的东西,比如造谣、诋毁、贬低。可我又不是净化器,净化不了他人的恶意,就只能做到保持自己呼吸的空气是新鲜的,不要被病毒污染。至于影响么,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影响我的生活,打破我现有的平衡,我是会愤怒的。” 郗望生出好奇:“你愤怒会怎么样,会做什么?” 这一次,戚晚思考得很认真,随即她半趴在桌上,眼睛睁得很大,带着一点笑意地盯着郗望:“要么,就改变自己,做到不愤怒,要么,就从根上去掉让我愤怒的源头。” 郗望怔住了。 很奇妙,她在戚晚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疯狂,它就像是藏在皮肤下面的脉搏,隐隐在动,需要聚精会神才能捕捉到。 这种感觉令她感到熟悉而且温暖,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共鸣,只知道当戚晚说出这句话时,她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感,还因此获得了充实的力量。 良久,郗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 郗望很庆幸自己来到这个剧组,也终于知道打开眼界的好处。 虽然它会带来一种破茧而出的痛苦。 她想过,如果没有来这里,她和陈熹依然关在那个套房里,有阿姨照顾饮食,接触的人缺乏多样性,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精神上的对话,或许她还会困在“小社会”里。 夜阳鸟 第122节 那是一种,身体自由了,精神还留在过去的生活。 但现在不一样,见到过蓝天白云,广阔天地,谁还愿意回去“牢笼”呢? 郗望喜欢戚晚,她好像多了一个朋友。 她觉得自己也是江蓠,刘峰鸣就是“远山”,戚晚和许乔一样代表出口,她顺着出口爬出去,经过长长的甬道,就可以打开一个新视界。 她很开心。 其实不只是戚晚,过去这段时间的剧组生活,郗望还感受过别的“温暖”。 她工作不配合的时候,给别人增加压力,她收获的是白眼,可当她为了不被杨隽扣日薪,努力去做好那些事的时候,她赢得了“陌生”的工作人员一点笑容,一瓶饮料,还有两片暖暖贴。 她都不知道那个工作人员叫什么,但她得到了对方的善意。 连续几天晚上,她都听到陈熹的规劝。 陈熹一直在夸黎湘的好,说黎湘不欠她们的,但黎湘不止在照顾她们,态度还很迁就。 陈熹让她差不多就得了,还说:“人家跟你讲情分,你跟她说亏欠,等有一天她不跟你讲情分了,你又要去讲情分,那就没意思了。” 道理郗望都明白,可她心里就是有股劲儿放不下,见到黎湘就忍不住对着干。 她反复对自己说,那是因为黎湘心里有愧,她对她好,是为了补偿自己心里的缺失,让自己好受。 而就在郗望和戚晚交心的同时,她并不知道她曾经依附、讨好的“哥哥”,此时正以视察小组领导的身份在剧组走过场。 …… 片场里,刘峰鸣一直在寻找郗望,但招呼打了一圈都没见到人。 制片和导演出来应酬,很热情也很敷衍,更不要说周围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是同样的面孔,不敢得罪他,希望他快点走。 他们是想在当地搞好关系的,但那是为了拍摄进度顺利。 没有人要在这里长期生活,所以也没必要巴结得太过分,所有人际关系都是一时的经营,毕竟林新比起春城差得太远了。 然而刘峰鸣迟迟都没有离开,已经超过了原来说好的时间。 他走了两圈都没见到郗望,也没有见到郗望微信中多次提到的“她”——女明星黎湘,一个代表新世界的引领者,令原本很听他话的女人,开始思考怎样离开他。 起码那些微信内容是这样表达的。 刘峰鸣又问了一次黎湘。 制片更尴尬了,因为开始说得好好的,黎湘会出来打个照面,场子面子都能圆上。但等小组真的来了,黎湘反而三催四请都不出来,每次杨隽出来回复都有新借口。 比如胃疼、颈椎不舒服,比如正在对哭戏,情绪很差,不宜见人。 也不知道刘峰鸣是怎么想的,他的耐心似乎已经消失了,却还笑着提议说:“里面我们还没去过。带我们参观一下,正好见见这位女主角。” 制片只能硬着头皮带人往里走。 不只是制片,随行的工作人员都在强撑笑容,一面感受到来自视察小组的压力,一面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对方,他们剧组没有在耍大牌。 听说小组的领导是副市长的亲弟弟,四十来岁,是专门负责文娱的主任,剧组争取在林新本地拍摄,层层手续下来,最终就是这位主任拍板的。 制片抽空给黎湘发了微信:“湘湘啊,刘主任又问起你了,你出来迎接一下吧。” 黎湘这回没有闭门不见,在一行人过来时先一步打开休息室的门,杨隽就站在门口迎接,黎湘则在屋里泡茶。 休息室空间狭小,众人走到门口一看,黎湘已经摆出姿态,笑道:“请刘主任进来喝一杯茶。” 有那么一瞬间没有人说话。 直到刘峰鸣走进屋里,杨隽连忙招呼余下的人,说在外面也准备了茶点,让大家一起过去。 这话不假,仅仅是摆盘倒饮料,杨隽和陈熹前后就忙了半个小时。 休息区距离黎湘的化妆室不远,出门要经过一小段走廊,就会有一块宽敞些的空间,现在那边的桌上已经摆满吃的喝的,还多了数张椅子。 但这样的阵仗没有人看得懂,这不是惯例,却也说不上违规。 不合常理必有猫腻。在制片和视察小组一些人的理解中,黎湘是有耍大牌的意思,也有“请君入瓮”的意思,毕竟女明星单独请地方领导进屋喝茶,这种事很容易令人想歪。 别说是其他人了,连杨隽都是一头雾水。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黎湘是怎么看上这位主任的,是不是跟那位靳先生有关?之前他开车送黎湘去度假村见靳寻,会不会是靳家和本地有什么项目在谈,需要黎湘在拍戏期间,顺便联络拉拢一下? 可如果真是要暗中拉拢,这阵仗又太明显了…… 就在杨隽想破头的时候,黎湘也将茶水放在刘峰鸣的面前。 然后她就站在对面,双手环胸地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儒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微信里那些不堪的对话,她真是无法想象他的另一副嘴脸。 难怪圈里有人会调侃,走仕途的是台上演得好,做演员的是台下演得好。 刘峰鸣喝了口茶,笑呵呵地问:“林新这个地方怎么样,来这里拍戏习惯吗?” 这可真像是上对下的问候。 黎湘点头:“习惯。” 隔了一秒,黎湘又把问题抛回去:“刘主任呢,什么时候能习惯?” 刘峰鸣:“我?习惯什么?” 黎湘笑道:“什么时候才能习惯做个正常人。” 说话间,黎湘摸出放在身后桌上的手机,点了几下解锁,打开郗望和他的对话框,然后走到他面前示意他看屏幕。 刘峰鸣看清了,脸上的笑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那一瞬间的变脸,堪称影帝。 黎湘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再继续,我就曝光你。不但你自己职位不保,会受到调查,还会连累你哥哥。他应该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不听,还敢跑来剧组,你想干嘛?怎么,才做了几天正常人就忍不住犯病了,心理变态还披着人皮到处走,应该很痛苦吧?你应该去的是精神科。” 黎湘语速不快,表情也不够狠,她一直在笑,语气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在往蛇的七寸上扎。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关于担心结果不会好而不去做的部分,帮我看文的朋友说读者可能会看不懂,叫我解释解释。 简单提炼一下: 担心结果不好而不去做,反面就是明知道结果不好但还是去做。 后者的意思用就是孔子说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很难,但难的不是第一步,是每一步。 换我的话说就是,要将世俗定义的“成绩差”,“不好”,“失败”视为人生的常态,不要在先入为主的下定义,认为它们是负面的东西,这无形中会给精神造成负担压力,会在每一个环节中战战兢兢,束手束脚。 其实“试错”是人生非常精彩的必经环节,避是避不开的,面对才会看到有趣的地方,人就是在这样的“逆境”中成长的。 如果明知道结果是好的,而且会很好,于是我就开开心心的去做了,拿到了好结果——这不是毫无疑问的吗,根本不需要犹豫啊。 而这样的“顺境”是极少数的概率。只接受少数概率,只要爽感,拒绝承担“不好”的结果,那么得到坏心情的概率就变大了。 再冷酷一点说,数据多少,是他人决定的。 作者自己无法左右,操那么多心没用,还是管好自己,少管他人,少管世界。 至于学习读书,你努力了,你达到目标了,获得知识是自己的。 你努力了,但没有达到目标,没关系,事与愿违也是生活常态,反而是“心想事成”,“多少努力有多少回报”才是中彩票。 问: 怎样做人,才能避开大概率的必然,只获得小概率的幸运呢? 答: 梦里啥都有。 以上,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意义。 …… 哎,我解释完这段,朋友说更深了。 算了,就这样吧。 我要加速剧情了,打起来打起来。 第98章 消失的妹妹 当休息室里第一次传出声响的时候, 杨隽已经开始警觉,那声音不大,但很突兀, 他凑到门口刚要开口, 里面就响起黎湘的声音说:“没事!” 杨隽又安定下来,想着可能是不小心碰倒什么东西。 屋里持续响起说话声,声音不大, 好像两个人都在压低音量, 但即便听不清说什么, 凭语气走向也能产生联想。 杨隽听得心里突突的,因为他不止觉得阴森, 还品出来一点“你死我活”的劲头儿。 黎湘从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 背台词除外,她用词不脏,但每一个字都是贬低。 当然刘峰鸣在外面装洋蒜习惯了, 并不会被轻易刺激到动手的地步, 所以黎湘一早就想的很清楚, 不只要贬低、践踏他的人格, 还要挖他的心理伤疤。 知道变态最怕什谁么,怕对他知根知底的人。知道他的过去,了解他的扭曲,在这样的人面前, 变态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所有缺点弱点无所遁形, 装腔作势只会被一眼看透。 黎湘知道刘峰鸣的一些过去, 有一部分来自郗望, 一部分来自靳寻, 还有一部分来自刘副市长的故事采访。 她拼拼凑凑大概得出一个雏形,与事实肯定是有出入的,但也够用了。 刘峰鸣能这样变态,必然和童年遭遇有关。 孩子长成什么样,就意味着有什么样的“模仿对象”,而这种模仿对象通常是父母,或是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大人。 孩子看大人,远比大人看孩子更透彻明白,孩子灵性强,有着旺盛的学习能力,即便他自己不想去学,也会在无形中吸收这个人的所有缺点。 这就是为什么,在某一领域有些成就的家长,很难能教育出青出于蓝的下一代,却很容易教出一个继承他所有缺点的“逆子”,而且孩子越长大,继承的缺点越明显。 黎湘就用反推的方式,攻击刘峰鸣的“过去”。 没有变态愿意被人称做变态,就算他再疯,也知道“变态”两个字是带有侮辱性的。 夜阳鸟 第123节 而她不仅说了,还具体描述了:“你跟你爸一样,用正常的方式得不到女人的爱,你们都很自大、自负,还自卑。你知道没有女人会爱上你这种人,你就使用暴力,像是对待牲口一样对待她们,给她们洗脑。可就算这样,都没有人爱你,她们只是怕你。你当着她们的面杀人,这也是你爸交给你的。你认为女人挨打就会屈服,你一直关着她们,谁听话谁就能出去接客。你将她们当做娼妓,她们还要感激你,因为出去了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做娼妓也挺好的。你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想呢,你是不是在参照你爸对她的驯化过程?” 这样的描述即便和真实情况有出入,也足够惹怒一个人。 黎湘一边用语言刺激刘峰鸣,一边观察刘峰鸣的肢体动作,她看到他握拳忍耐,也看到他不安地挪动双脚。 但他自尊心很强,他不会逃出门口,他只是站起来,逼近她。 黎湘向后退,并清楚的从他眼中看到狠毒。 他的脸绷紧了,而且涨得通红,她很期待他接下来的话,可他什么都没说,他忍到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然后,他向四周看了看,又抬头看向上面。 他是在找监控设备,就算没有,她也可能会录音。 他很谨慎,也很聪明,就算被人踩住伤口碾压,也能猜到她是在故意激怒他。 黎湘慢悠悠笑了,她知道他已经非常焦躁,情绪正在控制他,他很需要发泄。 向无辜者发泄情绪是他的习惯动作,但现在在这里,一个陌生的休息室,面对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口出恶言的女演员,他什么都不能做,焦躁的情绪会越积越多。 黎湘曾听李琰说过,为什么不能惹一个憋了许多年怨气的“老实人”,这种人一旦逼急了,他的肾上腺素会急速激增,而且很难降下来,非得等他通过暴力手段发泄完毕才会逐渐恢复人性。 至于所谓的发泄完毕,大多会酿成命案,还是恶性案件。 黎湘猜测此时的刘峰鸣就处于肾上腺素激增的时刻,他一定在幻想如何让她闭嘴,可他不能说出来。 没关系,她替他说。 黎湘:“你是不是想掐死我,或者打到我说不出话?我告诉你,我不但会说,还会让人写下来拍成电影。到时候我会寄片子给你,你慢慢看。以后的每一次宣传采访,我都会当众感谢刘主任的素材支持。那个案子你能压下来又怎么样,知道内情的人就算帮了你这个忙,也没有人会看得起你。 panpan ” 说话间,黎湘拿起郗望的手机:“你发来的话越多,我的素材就越多。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改,直接用作台词。还有,等拍完戏我们就离开,你敢再来骚扰她,我就在每一个饭局上把你的故事分享出去,让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林新有你这种……” 黎湘不知道刘峰鸣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掉手机。 他的指甲不长,但在挥手的瞬间还是刮到她的脸。 她感觉到它的锋利,但第一时间并没有痛感。 而她的反应也是迅速的,她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倒,将自己用力摔在地上,关节撞击地面,疼得站不起来。 她先是扬起声音,尽力稳住声腔告诉杨隽,她没事。 随即对刘峰鸣说:“打女人是不是很爽?你母亲有没有当着你的面哭过,她对你说过什么,有没有告诫你永远都不要成为你爸那样的人?她是真的担心你,还是已经看到你有那个苗头?你哥就没有像你一样,因为他一直跟在老人身边,他比你幸运。” 黎湘边说边从地上起身,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狼狈。 刘峰鸣再次逼近她,并且上下打量她,好像正在思考从哪里下手,脑中正在演练,只是碍于地点不便实现。 但他已经在思考下一步了,他不管她是谁,有都红,有多少粉丝,背后的人是不是靳寻。 这个女明星大概是吃香的喝辣的习惯了,被人高高捧着没尝过摔下来的滋味儿,他不会让她好死的,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在死前哀求,为今天的话后悔。 然而刘峰鸣并不知道,黎湘不止亲眼见过恶人,她还知道当人性消失时,行凶者的眼神是什么样。 为了演好这部悬疑向电影,她看过很多纪录片,自然也看到片子里凶手的眼神、笑容、微表情,他们有的奸杀,有的分尸,有的吃人,那都不是“一般”的杀人犯。 而这一刻,黎湘在刘峰鸣的眼睛里也找到了类似的东西。 她心里很冷,甚至有一瞬间的“穿越”,感受到十几年前郗望的无助。 但她并不是十几岁,她见识过人性的黑暗,尝到过绝望的滋味,而且这是在她的休息室,她很清醒,也很庆幸。 她知道就差一步了,于是她轻声问:“你母亲真的失踪了吗,你知道她的尸骨在哪里吧?” 按照刘副市长的采访,他们的母亲是因为忍受不了家庭暴力而离家出走,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她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当时就有观众在网上留言,说这样的女人是自私的。 “你只是替你父亲遮掩罪行,还是你也参与了?”黎湘又问。 刘峰鸣终于出手了,他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块手绢,垫着手,将黎湘逼到角落,在黎湘谨慎地盯着他的动作时,他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和颈部。 短短几秒钟,黎湘就失去了大部分力气,那种汹涌上头的窒息感,令眼前一阵阵发黑。 即便她早有准备,也在这个瞬间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她下意识去掰刘峰鸣的手,但掰不动,最后还是那一丝残存的理智提醒她,她才放下手,将旁边的玻璃饰品拨到地上。 不只是玻璃饰品,她还提前准备了一块桌布,桌布上摆了很多东西。 当桌布上的东西失去平衡,接二连三的掉在地上时,不只是门外的杨隽,隔壁房间的保镖也冲到门口。 刘峰鸣松手了,并将手绢放回兜里。 黎湘终于呼吸到空气,它们一股脑涌入气管,令她一时只能趴在地上咳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门被撞开,刘峰鸣一手扶住黎湘,嘴里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撞门的动静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制片和视察组,众人纷纷来到门口,见到屋里的狼藉不由得惊住了。 杨隽跑上前查看黎湘的状况,将黎湘扶到椅子上,并拿起旁边的毯子将黎湘围住,小声问着:“姐,你怎么样……” 黎湘依然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摇头。 制片立刻叫人去喊跟组医护人员。 杨隽发现她脸上的伤口正在渗血,虽然不多:“你的脸割伤了。” 黎湘虚弱地抬起眼皮,她的眼泪已经飞出来了,是疼的,呛的。 她扫过杨隽,又看向正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刘峰鸣。 刘峰鸣还不忘跟大家解释,说原本聊得好好的,黎湘还表演了一段戏,没想到因为太过入戏,因地方狭小施展不开,这才出了意外。 接着刘峰鸣还问制片,演员入戏是不是都是这样? 杨隽怎么听怎么不对,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不是黎湘的性格,但今天的事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他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质疑,只能看向黎湘,用口型发问:“是这样吗?” 黎湘给他使了个眼神,随即对一屋子打哈哈的人说:“惊吓到刘主任。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刘峰鸣仍是一脸关切,笑着打完圆场,又嘘寒问暖几句,俨然一副长辈父母官的姿态。 见他这样,众人纵使觉得再不合理,也不好挑毛病,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刘峰鸣的话更有说服力,而且黎湘自己也“承认”了。也不怪有人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直到一行人鱼贯而出,一个个配合默契地将这个小插曲当成是“余兴节目”,关上门了,屋里只剩下黎湘、杨隽和两名保镖。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事情不对,但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事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秦简州并未提到“刘峰鸣”,只说尽力保护黎湘安全。 他们怎么会想到视察小组带了这么大一颗雷? 医护人员赶来了,黎湘却让杨隽去传话,让她稍等,又示意保镖关门。 保镖说:“这件事我们需要如实报给秦哥。” 后果是可以想见的,他们需要接受惩罚。 黎湘原本拿着丝巾捂着脖子,这时放下手,让几人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 杨隽明显倒吸一口凉气。 黎湘声音沙哑道:“杨隽,拍照。” 杨隽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脑子很乱,任谁看这都是刚遭受过虐待。 杨隽一连拍了好几张,正要拿给黎湘过目,黎湘却掀起一点裤腿和袖子,让杨隽拍她的关节,还说:“放大拍,只拍伤口。” 放大拍照,让伤口充满整个图片,这样会给人视觉上的冲击,造成一种“伤情严重”的错觉。 随即黎湘又对保镖说:“你们实话实说,一开始就听到动静,是我说了句‘没事’,你们才没有冲进来。后来发现事情不对,伤害已经造成了。其余的我会和秦简州解释,你们暂时就留在剧组。出去吧。” 两名保镖又对视一眼,遂一前一后离开。 医护人员进来了,对黎湘的外伤也表现出遮掩不住的惊讶,她很快将伤口处理好,还不忘安慰黎湘,脸上的划痕只在表皮,没有到达真皮,要小心处理别沾水,是不会留疤的。 等医护人员也离开了,杨隽把门关实,终于将纠结许久的提议道出:“姐,要不要报警?” 报警会很麻烦,而且未必会采纳他们的证词,再说刚才黎湘也附和了刘峰鸣的说辞,但杨隽心里实在难受,总觉得要是什么都不做,又咽不下去这口气。 黎湘扫过他:“报什么警,这伤是我自己摔的。” 她说的是实话,但杨隽完全不信:“行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别人不信难道我还不信吗?咱没必要这么委屈,到底……到底为什么呀,那个刘主任……就算,就算要潜规则,也不至于这样吧?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杨隽越说越语无伦次,思绪也很混乱,但有一点他已经认准了——黎湘是受害者。 黎湘按着贴在脖子上的冰袋,没有理会杨隽这些说辞,只是整理着思路,一件一件嘱咐他:“化妆师那边要重新沟通,导演那边你要亲自去说,把照片给他看了,有几场戏要改,还要趁着这些伤口还在一并拍了。反正我已经受伤了,正好把特写镜头补上。本子是好本子,但跟今天的事一比,本子里的变态还是手下留情了,现在拍出来的‘暴力’还不够真实,下手不够狠,得多跟这位刘主任学学。还有,你尽快把照片和事情经过整理出来发给秦简州,不要添油加醋,就说你知道的部分……” 也不只是因为刚遭受过暴力对待,还是因为脖子受伤,黎湘的声音有些发抖,听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她的脸是白的,眼睛是红的,每隔一会儿就有一次深呼吸。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直到杨隽忍不住将她打断:“姐,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保证肯定都办得妥妥当当,你难受就别说话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吧!” 黎湘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说:“去办吧。” 杨隽出去之前又给她倒了热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休息室里只剩下黎湘一人。 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闭上眼,这才逐渐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有痛苦,有惊慌,也有后怕。 她没有哭,也哭不出来,恐惧早已压过一切。 她浑身都在发冷,力气像是被透支光了,然而当恐惧逐渐沉淀下去,她的嘴角却露出一抹浅笑。 她不觉得委屈,她很理智,而这种极度的理智,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知道刘峰鸣碍于场地和时机,对她算是“留情”了。 那么他对郗望以及那些女生下手的时候呢,她们得有多害怕? 她还知道今天的事就算说出去,所有“目击者”都谁用轻描淡写、大事化小的描述方式,而重点就在“女演员因太过入戏弄伤自己”上面。 圈内也有一些传闻,是说演员入戏容易出戏难,有人拍完戏一年都没有走出来,或爱上对方,或因太过投入角色而患上情绪病,有人还产生自虐倾向。 她这件事说出去并不会显得多么突兀,大概还会赢得一些“好评”,说她敬业爱岗。 她演的这个角色,也正是宣传的重点,她都能想象到粉丝们会怎么说——湘湘演得真好,但是希望湘湘不要再演这样的角色了,担心湘湘的精神状况,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遭受这样的事。 这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甚至想好了后面每一步。 她静坐许久,等到自己终于缓过劲儿了,拿起郗望那部被摔裂的手机,从文档中调出之前就打好的文字,直接贴到刘峰鸣的对话框里。 夜阳鸟 第124节 一整段话都是宣传词和讲述这部戏的卖点:备受迫害的女性,意识正在觉醒的女性,对抗命运的女性,犯下罪行的女性等等。 然后她又打下这样几句话:“谢谢您亲自指导演出,您看看这样宣传怎么样?我和导演商量过了,您的场外指导非常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类似的生活经验。导演想请您客串一个角色,或者来现场指导我们的男演员如何对女性施暴。事实上我们对这部电影的要求非常简单,不止要拍出艺术性,还要有点纪录片的意思。” 刘峰鸣并没有回复这段话,他已经知道对话框另一边的人是谁,一定会谨慎。 但他回不回复并不重要,黎湘也没兴趣跟他吵架,或者继续听他骂脏话,她这几天真的听够了。 只要他不拉黑她,她就继续刺激他。 她要让他发疯、混乱、烦躁——人在这种情况下智商会非常低,做任何决定都会犯错。 她端起那杯温水,缓慢地喝了几口,喉咙很疼。 手机这时响起,是靳寻的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刻意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喂。”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都不用装,靳寻上来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黎湘捂着脖子解释道:“我没想到他会在剧组对我动手。我只知道他在迁怒我,他以为是我给郗望洗脑,让郗望离开他。他来视察,目的就是来警告我,不管我背后有谁,不管是在哪里,他都有办法对付我,而且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说辞……” 说到这,黎湘咳嗽两声,又道:“就像刚才,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演戏演疯了,吓到了他们的刘主任。” 她的描述一如既往的简短,绝对比杨隽的汇报的程度要“轻”,还有一种要大事化小的意思,但越是如此,让人脑补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再说杨隽一定已经“添油加醋”过了,即便她说是自己摔得,那脖子上的伤痕怎么解释,难道也是自己掐的? 安静片刻,靳寻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你不要再见了,就待在剧组哪里都不要去,出外景身边一定要多跟几个人。” 他似乎忍了忍,停顿一瞬,声音略微紧绷:“还有,你也太大意了。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安危,她当然考虑了。 而她考虑的结果就是,不走这一遭,永远逼不出原形,收益永远伴随着风险。 黎湘察觉到靳寻语气里的紧张,其实这本不在她的计算之内,她认为自己背后的利益牵扯更重要,但如果能多那么一两分个人情感,就算分量再轻,对她也是有利的。 于是黎湘的声音里多了一点鼻音,听上去像是哭腔:“我一开始就意识到不对,我想叫杨隽,但他威胁我,我不敢。但就算我照他的意思办了,他还是划伤我的脸,还差点掐死我……”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提醒一下:营养液月底清零 …… 感谢在2023-02-18 12:00:00~2023-02-25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e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555900 32瓶;喵嗷喵 16瓶;flora 14瓶;走走停停、林炡的笔记本电脑、也许是鱼blueblue 10瓶;杨炀 8瓶;蓝、22391084 6瓶;馒馒馒、猫白rry、宁愿笨笨、小熊软糖 5瓶;chloe 4瓶;lyl、拉布啦啦啦 2瓶;redsto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消失的妹妹 黎湘很少露出这样“娇弱”的一面, 作用也是显著的。 强势的一方为弱势的一方出头,不只是看在情分上,还有尊严和面子, 尤其是到了靳寻这个位置, 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是无能的表现。 这次他视而不见,下次刘峰鸣就敢直接要了黎湘的命, 背后还会笑话他。 钱和权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不可能剥离任何一方。 林新的度假村做到今天的规模, 这里面牵扯的不止是一群人的就业机会,丰厚的利润, 还说明其中的政商关系早已蹚平。 这不只是个度假村, 也是进一步接触人脉的休息站,春城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拿到就近的林新度假村来谈,一条接一条, 越发紧密稳固。 到这个程度, 即便度假村的股份已经被姚家吸收部分也不要紧, 就看靳寻取舍看重的是什么。 至于这些人脉能做什么, 能见光的就是金钱生意,不能见过的是人命买卖。 十二年前张大丰那件事还需要秦简州亲自带人去,而这些年就连秦简州已经很少亲自参与,有的是人排着队挤破头地争当刽子手。 一件非正常死亡的事故, 一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有的找到了也无法证实是人为, 就算证实了又如何, 根本牵扯不到正主头上。 只不过这种事不能立刻就办,尤其是黎湘和刘峰鸣才起冲突,刘峰鸣就出意外,任谁都会往她和靳寻头上想。 起码要等上几个月,从头到脚的布局,让刘峰鸣自己走进套里。 至于要等几个月,怎么促成,这些靳寻都没和黎湘提。 靳寻只说了句:“我会给你个交代。” 或许在他看来,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能做的就是弥补,用其他方式来补偿她付出的代价。 黎湘安静了,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无论如何,这颗定心丸吃下去了,还是靳寻主动提出来的。 接下来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确保自己的安全,保证郗望不要再回到刘峰鸣身边。 她记得几年前有个得罪靳寻的“绊脚石”,就是因为混吸毒品过量导致身亡。而且他原本就在吸食毒品,吸得很杂,混吸也不是头一次,毒检多项阳性,所以混吸身亡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但黎湘知道,那是靳寻找人安排的。 事实上黎湘还准备了很多步,她之前并不肯定靳寻会因为这次的插曲而下决定,可能要多来几次。 她准备了许多继续刺激刘峰鸣的话,这会儿已经没有用武之地。 于是她将存在郗望手机里的文档逐一删除清理痕迹,手机关机,转头就去见导演和化妆师,研究怎么将身上的伤利用到戏里。 现在她行动还算自如,等到明早起来一定会疼得更厉害,伤口也会逐渐变色发青,到时候会更吓人。 跟组的医护人员刚才也说了,脖子上的伤也会造成她的声带受损,明天可能会说不出话,能说出来也会嘶哑肿痛,需要服用一些药物缓解。 导演和男演员见到黎湘脖子上的伤都吓了一跳,男演员还算委婉,问黎湘是不是真的戏瘾上身,导演则更直接,反问什么戏瘾上身会被人掐脖子?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其实天南海北跑剧组的多少都会遇到一些惊吓,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有时候是人为,有时候是意外,男性会相对没那么多危险,女性就比较麻烦,还有过女演员“丢”了的情况。 黎湘没有过多解释,只建议说直到拍完这部戏,剧组都不要再接待任何外人,不管是以什么名义来的都不行,一律采取封闭式拍摄。 两人轮番安慰黎湘,保证会保护她在剧组的安全,不只是他们,这里多的是工作人员,真要是再敢来,谁也不会坐视不理。 黎湘见目的达到,便将话题引向剧本,因脖子上的伤太过醒目,化妆都很难盖掉,而且她的声带受伤,会影响念台词,于是就建议将江蓠受辱的戏和之后的几场做些改动。 受辱的过程要有掐脖子的镜头,将伤口利用上。 脖子受伤之后影响说话,江蓠声音嘶哑,说话脖子疼,这才引起许乔的注意。 许乔先是拉着江蓠去村长那里讨说法,因受到男方的威胁,江蓠不敢承认是□□,并且拒绝跟许乔去派出所。 许乔恨铁不成钢,气得几天没有理会江蓠。 待几天后江蓠伤势缓解,那男人又来了。 江蓠不敢喊叫,害怕再被打,更加不想再经受几乎要窒息而亡的痛苦,便哭着求男人放过他。 但哭求并没有用,最终男人还是得逞了。 一直到这里,是整部电影的至暗时刻。 …… 因这几场戏改动比较大,三人快速商量出一个雏形,就叫戚晚过来对细节。 戚晚来时还不知道黎湘受伤的事,见到黎湘还惊叹道:“你这脖子……现在的化妆术真是厉害,也太逼真了!” 屋里有几秒钟的沉默。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描述给戚晚知道。 黎湘笑了下,压着声音说:“这几场戏的改动明后天就要做出来,今晚你要辛苦了。” 戚晚仔细将龙飞凤舞的字,和导演临时画的潦草分镜看了一遍,问了了几个问题便说:“难度不大,我晚点研究一下。” 嗯,剧情和动作要添加不少,江蓠的台词要大幅度缩减,能不说就不说,可以用比划,尤其是许乔拉着她去讨说法的时候,江蓠要急得说不出话。 就这样,戚晚一下子就投入到剧情里,再没注意过黎湘的异状。 直到晚饭后,戚晚回到自己房间,刚煮了咖啡,正打算边喝边琢磨剧情,杨隽便敲门进来,还按照黎湘的意思送了一袋子小蛋糕。 戚晚高兴地接过,随口提到黎湘脖子上的“妆”。 就是因为这样随口一问,她才从杨隽口中得知黎湘白天经历了什么。 戚晚惊呆了,咖啡也不喝了,蛋糕也不吃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就只是听杨隽口沫横飞地形容。 杨隽大概也是一肚子火憋坏了,白天有很多事要忙,闲下来就会想,但他既不能在微信上和朋友兄弟吐槽,也不能抓住一个工作人员就大骂特骂。 剧组里每一个人都在避免正面聊这个话题,每个人心里都很不舒服,见到杨隽也只是问“湘姐怎么样了”。 等戚晚消化完,问了这么一句:“所以脖子上的伤是真的。” 杨隽:“是真的。” 戚晚:“靠,变态啊……” 接着戚晚又问了几个大家都问过的问题,“怎么不报警”,“怎么会发展到这步”,“黎湘怎么不呼救”等等。 直到杨隽离开,戚晚依然觉得很受刺激,迟迟没有进入剧情,持续脑补着缺失的细节。 事情的来龙去脉看似顺畅,剧组其他人都认定黎湘是受害者,是这个来视察的主任有病,急于潜规则却遭到抵抗,于是当场动粗。 但戚晚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为什么对方要登门做这件事。既然在本地有点权力,那么找人递话,安排酒席饭局,或者请黎湘去度假村应该也不难,真要潜规则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这位刘主任是没有经验吗,头一回?不应该啊,能做到这个位子应该多少圆滑一些,知晓官场文化。 听说两人在屋里说话还不到二十分钟,这么短时间里竟然发生这么大冲突? 这下手的狠劲儿可不像是潜规则啊,说是有杀父之仇也不为过。难道仅仅是因为黎湘拒绝,刘峰鸣就恼羞成怒成这样? 然而戚晚怀疑了一圈,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黎湘无疑是受害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这样怀疑下去很容易就掉进受害者有罪论的思维定式。 夜阳鸟 第125节 戚晚托着腮,一边在草稿纸上划拉一边开始思维发散。 ——二十分钟,暴力伤害,事后加害者男方粉饰太平,受害者女方敢怒不敢言,众人怀疑,但碍于男方的身份和演技,谁都不敢当面质疑,事后也会考虑自己惹不起而作罢。 就这样几条信息,刚好给了她启发。 如果是反过来,并且放到剧本里呢? ——短时间,女人要了男人的命,女人本就是“受害者”,长期受到男人的欺凌,男人遇害之后,女人依然表现出委屈懦弱的一面,旁人就算来问她男人的下落,也不会立刻怀疑到她头上。 当然,凶手要完全将自己和命案分割开,仅仅是靠“不能让人怀疑”这样的侥幸心理还是不够的。 怀疑是旁观者的主观态度,凶手根本左右不了,能左右的是从嫌疑人身份到犯罪嫌疑人这个过程中起到实质作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戚晚重新翻开一张草稿纸,开始罗列。 第一,尸体。 尸体是证实死者是否被害的最有力最直接证据,有很多案件就是因为无法找到尸体,无法确定人是不是死了,令侦查停滞不前。 有的甚至无法立案,只能以“下落不明”结论。 第二,除了尸体之外,能证实凶手身份的其它直接证据,最好是形成逻辑链。 也就是说,虽然找不到尸体,但能通过其他证据证明被害者已经身亡,犯罪嫌疑人就是他/她,没有第二种可能,逻辑链扎实无法推翻,没有丝毫疑点,那么此案也可以定罪。 比如,被害者已经被碎尸,尸体被彻底处理,或是碎尸后冲进下水道,或是通过某些医疗渠道以干湿垃圾的方式处理。虽然连尸块都没有找到,但警方还是通过刑事技术手段,证实死者遇害的事实,并还原过程。 第三,就是犯罪嫌疑人本人的供述,这很重要。 然而面对一些懂法的行凶者,他们深知“疑罪从无”和“重证据重调查,不轻信口供”的原则,有人会拒绝提供口供——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谁也不能证明我有罪。 还有一种情况是反过来的,凶手出于顶罪的目的,亲口承认杀人,但经过调查证实并非他杀。 罗列到这里,戚晚又开始假设各种可能性。 找不到尸体,可以通过找到身体组织或者是碎肉血迹来证实死者被杀。但如果连这些都找不到呢,就是纯失踪呢。 还有,分尸、碎尸这件事以江蓠的设定不太容易做到。 分尸需要工具、力气、时间、场地,前两者江蓠不具备优势。 而且江蓠和父母一起住,总不能在自己家里分尸吧,分尸之后怎么处理呢,像是某个案子里肉拿去喂猪,内脏腌制自己吃,这不但不现实,而且违背性格。 所以如果是江蓠作案,且保证男人的尸体不被找到,就需要有一种巧妙的处理方式。 戚晚记得余钺说过,要还原行凶过程,就要去了解凶手的性格。 每个凶手都有自己独特的作案风格,喜欢迂回的人不会搞分尸这么大阵仗,心思细致且有知识储备的人,多半提前了解过现在的刑事技术,明白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就越多的道理。 再说江蓠,她平时话就少,所以就算作为嫌疑人被带去问话,她对警方的怀疑矢口否认,或者只是慌乱地抹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是合理的。 这里还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许乔要具备一定的司法知识,她要提前告诉江蓠,什么话不该说,甚至不说。 …… 就在戚晚头脑风暴的时候,同一时间,郗望也被黎湘叫到房间里。 自从上次黎湘扣住郗望的手机,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单独对话。 郗望自然也见到黎湘的伤,但她还来不及问,黎湘就长话短说地将过程告知。而且不需要过多描述,只要提到“是刘峰鸣干的”,中间的过程怎么回事,郗望会自行脑补。 郗望很震惊,但她震惊的点和旁人不同,她的第一句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刘峰鸣要针对黎湘,黎湘做了什么? 黎湘的脖子上贴着冰袋,她扶着冰袋,小心控制着声带的震动说:“因为我刺激他。我告诉他你要离开他,还威胁他如果再纠缠你,我会让他不只不能做官,连人都不能做。” 郗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愣愣地问了句:“为什么?” 黎湘反问:“你说呢?” 郗望快速眨眼,加速思考,隔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可是……他是个疯子,你这么做,他会对付你,你不知道他疯起来什么样……” “这你不要管。” 黎湘将她打断,实在没有力气去跟郗望解释,她被控制十几年,她认定的这世界上唯一不可战胜的恶魔就是刘峰鸣,这种认知是一种错觉。 在郗望的认知范围之外,即便是“恶魔”也是天外有天,这世界上有很多隐秘的手段,是根本找不到始作俑者的。 这种事放在过去也是一样,什么权贵会自己动手呢? 像是刘峰鸣这种疯子,玩这么大,亲自动手,情绪不稳,纯为发泄,还是反社会人格,若不是他窝在这种小地方,若不是有个副市长哥哥,他不会蹦跶到现在。 黎湘只说:“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事么,我说,你做,不要反着来对着干拖后腿,我保证这件事会圆满解决。” 说完这句话,黎湘喝了口水,小心吞咽下去,又道:“你的手机要继续放在我这里,你不要用其他方式联系他,耐心等上几个月,你会摆脱他,还会见到你的孩子。” 郗望神色怔忪,一时充满期待,一时又忐忑不安。 “真的?” 她可以相信她吗? 黎湘:“我一定能帮你办到。前提是你要忍住。” 郗望点头,虽然心里仍不安定。 她沉默片刻,等这些信息都消化完了,便开始关心起黎湘的伤。 她是有经验的,一条一条嘱咐怎样好得会快一些,要吃什么药,以及含冰块会更容易缓解等等。 黎湘笑着应了,其实类似的内容医护人员已经说过一遍,但她没有打断郗望。 她不知道郗望此时流露出的关切,是出于妹妹对姐姐还是因为同病相怜,她只是感觉因为这件事,她们之间的关系壁垒、隔膜似乎打破了一些。 郗望见黎湘只是在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便拿起桌上的纸笔将她知道的写下来,随即递给黎湘说:“就这些了,你照着做,忍过前三天,第四天开始就会好一点。白天可能还好,辛苦的是晚上,会疼醒。” 黎湘将纸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字迹,低垂着眼睛问:“这么多年,他打过你几次。” 郗望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 太多次了。 黎湘忍着疼继续问:“只要听话,就不会挨打了吧?” 郗望又一次摇头:“他打不打人,怎么打,都看心情。高兴也会打,不高兴也会打,气急了就不只是打了。” 黎湘:“我急得你之前说过,你、陈熹还有一个女生,你们三个人跟他的时间最久。但那个女生死了——她就是这样死的?” 郗望一时发怔,吸了两口气才说:“是因为伤口感染。他说她的伤口已经溃烂了,没救了,就把人拖出去了。” 黎湘:“那后来警方找到的尸骨里,有她吗?” 郗望:“我不知道,可能有吧。警方验了dna,让我们辨认身份,但库里没有她的亲人dna比对。而且她很小就跟着他,也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从哪里来。” 黎湘吐出一口气,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只是想到,如果伤口感染的人是郗望,如果案子出来以后,她没有让秦简州去打听内部情报,那么就算案子再大再轰动,她们也不会团聚。 姐妹俩从未有过这样毫无芥蒂的交心时刻,过去的对话不是带着目的,就是夹杂情绪。 而今天的郗望表现得额外柔顺,她似乎想多聊一会儿,还忍不住问:“她是怎么死的?” 她,荞姐,那个生了她们的女人。 黎湘说:“先是身体上的病,然后影响到大脑,最后是精神上的病,走之前连人都不认识。我让她住在疗养院里,但没去看过她,这些都是秦简州找人代劳,再转告我的。” 郗望:“哦。” 一阵沉默。 姐妹俩没有对视,一个看着写着注意事项的纸,一个则盯着水杯。 片刻后,郗望起身,说:“那个,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希望你早点痊愈。” 这话说得艰涩而且别扭。 黎湘却有点高兴。 郗望头也不回地走了,黎湘将门关实,回来又拿起拿张纸反复看了一遍。 但她并没有沉浸在姐妹关系终于修复的情绪中太久,她还记得手机里记录的其他待办事项,其中一条就是姚家。 过两天她要回春城探望姚仲春,脖子上的伤遮掩不过去,一定要解释。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和姚珹打个招呼。 想到这里,黎湘找到姚珹的微信,问:“这会儿有时间吗?” 几分钟后,姚珹回复:“刚在洗澡,怎么了?” 黎湘没想到自己还有开玩笑的心情:“那你方便视频吗,记得穿好衣服。” 姚珹发了两个问号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好了。” 紧接着,姚珹的视频邀请跳了出来。 黎湘按了同意,随即对着镜头小心拿下冰袋。 姚珹原本带笑的表情一点点抚平,又一点点走向凝重。 “谁干的?” 黎湘:“一个叫刘峰鸣的人。” 姚珹:“刘副市长的弟弟?” 黎湘:“嗯。等我回春城的时候,这里会有大片淤青,我……” 姚珹:“你是不知道怎么跟姑姑说,还是怕姑姑会因此受到刺激,影响病情?” 黎湘:“后者,前者我倒是不怕。我只是担心她要为我做主,因此动气。其实这件事靳寻已经拿主意了,我只要等上几个月就会有结果。” 姚珹一听便懂,目光时不时滑过她的脖颈:“姑姑那里我会提前去铺垫。” 黎湘:“谢谢。” 姚珹:“这就见外了,那是我姑姑。” 随即他话锋一转:“靳寻的保证我也很期待,但姑姑那里不会愿意等几个月。” 黎湘明白他的意思,上次靳瑄到姚家闹事,姚仲春立刻就让姚珹“回礼”,这次的事比上次还要严重,姚仲春不会有耐心等。 黎湘说:“我不关心刘峰鸣的死活,我只关心他手里的那个男孩,大概七八岁大,我想把那孩子弄出来。” 姚珹:“我得到的结果,这段时间刘峰鸣出入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小孩。” 夜阳鸟 第126节 黎湘:“可能一直关在房子里。” 姚珹:“是有这个可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跟姑姑沟通,但要找到那个孩子也需要时间。万一不在他的住处里,我贸然让人过去,就会打草惊蛇。” 黎湘:“我明白。” 无论如何,姚珹出手她会更放心。 这天晚上黎湘休息得很早,但睡眠质量很差,多次疼醒,即便入睡也只是浅眠,无论是吞咽还是翻身都觉得疼,没有一个姿势是舒服的。 第二天一早,一位私立医院的医生从春城急忙赶到剧组。 黎湘伤口的肿痛果然比前一天更加严重,医生看过伤口,留下几种药,和跟组医护人员仔细沟通过后才离开。 黎湘吃了止疼药,正准备给靳寻回个消息,但“医生到了,谢谢”这句话却迟迟没有发出。 她又琢磨一下,先问杨隽,昨天的事秦简州有没有说过什么? 杨隽说,秦简州发来一张单子,让他多跑几家药房照着买,但那单子他和医护人员对照过了,剧组基本都有。 秦简州代表靳寻,就近买药的确最省事最便捷,这也是靳寻的风格。 那么送医生过来的是…… 黎湘又将对话框里的字删掉,随即点开姚珹的窗口。 黎湘:“?” 片刻后,姚珹回道:“??” 接着姚珹问:“人到了?” 果然是他。 黎湘:“嗯,谢谢。” 姚珹:“好,那我再睡会儿。” 再看时间,刚过八点。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感谢在2023-02-25 12:00:00~2023-02-2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次了mua、伍爷c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啥好 18瓶;纯良橙、林炡的笔记本电脑、小熊软糖、纳棠、胡言乱语的星星 10瓶;@amayy_ 6瓶;伍爷cxx、猫白rry、挪威找鱼算账、妧、杨炀、熙熙小仙女 5瓶;49555900 4瓶;lyl、chloe、22391084 3瓶;也许是鱼blueblue、玥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消失的妹妹 黎湘艰难熬过伤口恢复的前三天, 深刻体会着这种时时刻刻的痛处,没有一秒钟是不疼的,或许只要当她太过入戏的时候, 会暂时性的忽略一点痛感。 戚晚改出来的几场虐待戏, 经过黎湘的诠释,就连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不禁露出痛苦表情。 他们看到的不只是现场演出,也是在“回顾”那天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事。 男演员本人并没有家暴经验, 他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黎湘和导演还进行指导工作。 导演指导是天经地义, 但黎湘的指导却有鼻子有眼,不是因为亲身经历又是什么? 私下里, 越来越多的人向黎湘表示关心, 稍微含蓄一点的会通过杨隽,大家都很担心黎湘的精神状况。 杨隽更是如此,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将她当个玻璃人对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在第一次拍这种强|奸戏时, 黎湘事后是强自镇定的, 尽管她尽量拿出专业的一面,手却在发抖。 这才几天,黎湘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入戏快, 出戏快,入戏时痛苦得让人心疼, 出戏时冷静得仿佛那个人不是她。 杨隽觉得不太妙, 因他知道演员都是“体验派”, 情绪培养很重要, 除非是那种演了大半辈子的老戏骨才能做到这样收放自如,一秒入戏,并不需要多长时间酝酿。 黎湘没有这样收放自如的功力,难免就会让人往精神方面去想,何况黎湘还有过抑郁的历史。 杨隽的担心或多或少流露出来一些,直到第四天黎湘的声带好一些了,那几场戏也不需要再打磨,她这才对杨隽说:“放心吧,我不是抑郁症复发。” 杨隽虽然被一语戳破,却不觉得尴:“要真是这样,我就真放心了。” 随即又补充道:“但我觉得,姐,今儿个回春城,我还是多跟导演请一天假,咱找个靠谱的大夫看看……呃,就当做是创伤后心理辅导?” 黎湘说:“如果是心理辅导,外力缓解的力量是很微弱的,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想开。行了,如果我真的需要外力干预,会告诉你的。” 黎湘很难去和杨隽解释她的精神上真的没事,该做的都做足了,现在就是等一个结果。 如果真是抑郁,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兴趣丧失,而她没有。她不止没有,还有点兴奋、期待,甚至是跃跃欲试。 她会将现在的情感、情绪全都投入到戏里面,说是发泄也好释放也罢,根本不用旁人夸奖,她就知道自己在这部戏里的演技是出道以来最好的一次。 她要抓住这个机会,不为拿奖,不为票房,只是为了抓住这一刻的体会。 或者说,这是一种开挂的感觉。 当一个演员遇到一个好本子,自己又刚好占据好本子里的好角色,那种急于二度创作的生命力,恨不得把所有人生经验都投入其中的迫切感,会令人有一种五感皆通,第六感被点亮的“爽”。 尤其是那几场被虐待的戏,她每一次走进镜头,表演和展现的欲望就无比膨胀,身体里持续积攒着一股力量,等“江蓠”要置那个男人于死地时,这股力量就会一股脑的释放。 她很期待,无比期待。 她将那个人想象成刘峰鸣,想象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江蓠,也不是黎湘或郗望,而是所有受害人的结合体,要借着这部电影全都发泄出来。 如果她是女性观众,看到这样的虐待强|奸戏,一定会很难受。 女性对暴力的畏惧、逃避、愤怒,不只是人性本能,还有性别和社会带来的精神伤痛。这种伤痛也是持续累积的,满到一定程度就会沸腾爆发。 反过来,如果她是女性观众,看到最后的反杀,一定会很爽。 而这种爽同样带有伤痛,伤害越深,爽感就越强烈。 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伤害,只要在这个社会里生活,只要尝到过因性别被压榨的痛苦,都能隔空共鸣。 …… 准备启程回春城之前,黎湘还特意抽出点时间和戚晚沟通寓意。 戚晚的思维很发散,往往不需要给她具体的剧情设计,只需要去点思想上的启发,她自己就能勾勒出更有意思的桥段。 这次她们讨论的就是心理变态的特点和多样性。 黎湘:“从最基础的说,我觉得这个人首先是极度自私的,没有同情心,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 戚晚:“同意,如果真能感同身受,为什么还要做残忍的事?伤害别人同时也伤害自己,就很不合理。比如那种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的说法就很可笑,你要真喜欢自虐就抽自己啊。” 黎湘:“第二点么,我觉得是旺盛、扭曲的控制欲,尤其针对小动物和女性,就是比他弱的人。而控制的手段,很容易就变成威胁、暴力这样的行为。” 戚晚:“没错,如果只是为了展现力量,证明自己很强,怎么不去跟男人打一架?” 说到这里,两人都停住了。 对视一眼,黎湘又道:“那性格缺陷算不算呢?这点我不太肯定。” 戚晚:“不能全算。其实每个人都有性格缺陷,只是有的自己不知道,有的不承认,而且现在影视剧里的主角都很完美,观众代入其中会觉得自己也很完美……” “那么觉得自己很完美,这算不算是一种缺陷呢?”黎湘问。 戚晚:“算吧。自我为中心,自我感觉良好,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只接受自己认知里的东西,被人指出问题就会恼凶成怒,死不承认。但这种事只要不过分,不要融入到习惯里,就不至于变成性格的一部分。” 黎湘跟着戚晚的意思琢磨片刻,说:“但你说的比较笼统,这是分情况的。如果是善意的提醒,带着‘我希望你好’的心态,这就没有问题。反过来,如果我指出你的问题是一种恶意的表现,比如是为了显示我比你厉害,为了压你一头,抓住你的小辫子不放,证明你很无能,一无是处,这么低级的错误你都犯了,那么以小看大,别的方面肯定更差劲儿——这种指出就是一种人格贬低,将一件小事放大覆盖你人生的全部,将自己的成就感建立在践踏他人的基础上。我反而觉得这个‘指出问题’的人有更明显的缺陷,而被指出的人因此感受到不快,是绝对正常的反应。总不能感受到恶意还要嬉皮笑脸的接受吧?” 戚晚渐渐听了进去,忍不住说:“咦,你很懂哦,而且说得很明白!我觉得刚才说的这三点,咱们本子里都有。” 戚晚边写边说:“自私、控制欲、性格缺陷……还要加上一条,反社会性。” 随即戚晚又感叹道:“哎其实网上遇到最多的就是这种挑剔的人了,总抓着别人一点错误不放,好像曾经犯了点错就十恶不赦一样。难道他自己能做到不犯错吗?人是会成长的呀,十年前的错,十年后还要拿出来说,这种人恰恰反向证明自己有多自恋,用苛刻的标准衡量别人。难道记住一个陌生人的过错,对自己能起到什么正向鼓励的作用?还不都是心态扭曲的表现,露怯了都不知道,还自鸣得意。” 等到话音落地,戚晚才注意到黎湘正瞅着自己笑。 戚晚为自己的犀利解释:“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晚跟网友吵架了,后来想想自己也挺较真儿的,跟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吵得不亦乐乎,真是浪费光阴,浪费脑细胞。我的脑细胞可是很珍贵的,每一颗都要投入到剧本里,我还要靠这个吃饭呢!这么一算,他还占我便宜了!” 黎湘笑出声,看了眼时间,说:“对你来说,为了陌生人费神的确没必要。但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在这样浪费光阴的生活里寻求安全感的。愤怒、焦躁,不和人发生冲突就憋得慌,一身的怨气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心理扭曲却无法自控。咱们要抓住的就是这样的‘人物’,至于怎么融入到剧情里,就是你的工作啦。” 黎湘话落便站起身,正准备走,戚晚却好像被她那句话点醒一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就听她说:“等等……靠发泄负面情绪来寻找安全感,来达到心理平衡,维护扭曲的心理秩序。听上去有点像是暴君在实施暴|政吧。” 戚晚的举例很有意思,黎湘笑道:“扭曲的秩序也是秩序,也需要找到平衡。安全感不一定是正向的东西,或者你想象一下,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寻求的安全感,会和一个正常人的寻求一样吗?一定是按照变态的思考方式进行的。” 戚晚松开手,还有些恍惚:“哦,是这样么。” 黎湘见她好像在思考,还在快速眨眼,便说:“你慢慢想吧,有什么路上说。” 戚晚没有应,直到黎湘走远了,她才如梦初醒。 …… 黎湘和陈熹一起往酒店外面走,沿途还不忘嘱咐,这几天一定要看好郗望。那两名保镖就留在剧组里,有事找他们解决。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离开剧组和酒店,不要让郗望单独行动。 陈熹一一答应了,直到两人走出酒店,却不见保姆车。 门口停了一辆深色的七座suv,后车门开着,杨隽就坐在靠近车门的位子上。 见到黎湘,杨隽立刻下车迎上。 杨隽:“姐,姚家那边来人了,车和司机都给配齐了,你看……” 正说着,司机也来到跟前。 黎湘正起疑,想着会不会是刘峰鸣搞鬼,就将面前这人认了出来——姚珹的司机。 黎湘心里松了,但还是问:“谁让你来的?” 司机说:“是姚先生,他就在度假村,等会儿回程再把姚先生接上。” “哦。”黎湘抬脚上车,透过落下的车窗又跟陈熹说:“记住我的话,我最晚后天回来。” 陈熹:“湘姐你就放心吧。” 直到车子驶离酒店,黎湘才在手机里发现一条姚珹的信息。 夜阳鸟 第127节 “回来坐我的车。” 黎湘回道:“已经上车了。你怎么又来林新了?” 姚珹:“什么话,我怎么不能来。” 黎湘有点想笑:“我的意思是,姚先生身娇肉贵、深居简出,怎么短时间内居然舟车劳顿这么多次。如果是因为我,我很会不好意思的。” 姚珹:“当然不是因为你,我有正事。” 黎湘:“哦。” 此后车里安静了一路,黎湘一直在看新改的剧本。 后面三分之一改动多次,可见这部分还不够成熟,而且修改的地方基本集中在江蓠的杀人手法上。 戚晚提供了多种方式,其中不乏套用真实案件的手段,但似乎都不够合适。 黎湘想了想,觉得现在的设定还是太过复杂。 一个环境简单却又险恶的深山,人性很原始,也很放大,没有文明的包装,也不像都市文化人将外在形象看得那么重,干坏事都要遮遮掩掩。 这里的一切都很直接,越直接就越让人心生胆颤。 就算江蓠有许乔的帮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然开挂,制造出一起毫无破绽的命案,为自己创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而且江蓠有泄愤的因素在,她一定是逼急了才会走这一步。 人在急切的心情中,是很容易犯错的。 再者,有些人会在沉默中爆发,人性被冲破的那一瞬间,是无声的。 没有人会喊打喊杀的干这种事,生活里最让人害怕的,往往是那种看似风平浪静,忽然就抄起一把工具,将人砍死的瞬间——没有任何预兆,前一秒或许还在笑。 黎湘脑海中瞬间产生个疑问:关于好人被逼作恶,和坏人本能作恶的区别。 直到车子抵达度假村,姚珹懒洋洋地上了车,在后面的座位坐下,伸直了一双腿,黎湘仍有点心不在焉。 车子上了高速,不知过了多久,姚珹故意咳了一声,是那种需要引起别人注意的咳嗽声。 黎湘醒神回头。 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眉毛和睫毛看上去颜色比平时浅一些,笑容有些慵懒,狭长的眼睛却流露出一丝挑剔。 姚珹问:“想什么呢?” 就四个字,却好像在说,到底什么事值得想这么久,他都上车这么久了,竟被这样怠慢? 黎湘笑道:“想本子,想人物,想不明白,所以要一直想。” 姚珹来了点兴趣:“什么人物这么难以理解?外星人?” 黎湘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形容道:“一个恶人行凶和一个好人行凶,为什么恶人会觉得快活,好人会觉得痛苦呢?” 姚珹没有思考,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因为恶人屈从于本性,好人是在违背本性。好人一般都是被逼疯的,所以叫黑化。” 黎湘接道:“换句话说,就是好人内心维持的秩序是正常的,从正常走向不正常。” 姚珹反问:“你先告诉我什么是正常?” 黎湘下意识要回答,却又顿住,随即说:“就是大多数人表现的常态,少数人如果不合群,就会被视做异类。” 姚珹:“哦,如果是在食人部落,吃人就是正常的,不分好坏。” 黎湘琢磨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正常’是违背自己固有认知的行为,去做自己认为是罪恶的事?” 姚珹:“或者你这么想,逼疯好人的到底是这个行为本身,还是认知被推翻的痛苦?” 黎湘片刻没言语,径自沉思着。 直到她再次扭头,试图说些什么,姚珹却先一步开口了:“我这样伸着脖子可累了。你呢,脖子不疼了?” 黎湘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要低声沟通,就需要他身体前倾,伸着脖子跟她说话,她也要扭头配合,但脖子上有伤,一直维持扭头的姿势会很辛苦。 可如果不是这种姿势,他们就得把声音扬高。 黎湘白了姚珹一眼,索性起身坐到后排,他的旁边。 随即她扫过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杨隽,拿腔拿调地问姚珹:“姚先生这回还累么?” 姚珹笑了,手肘撑着扶手,歪着头看她。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往下滑,停留在脖颈上:“现在还疼么?” 黎湘:“嗯,但已经习惯了。” “习惯。”姚珹摇头道:“这两个字真可怕。” 随即姚珹直起身,头转向她这边低语:“对了,刘峰鸣已经被关起来了,刘副市长下的命令,他还亲自跟靳寻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黎湘睁大了眼,品了品才问:“为什么他这么怕靳寻?” 姚珹:“他能坐上这个位子,靳寻出了不少力。林新可是个风水宝地啊,干什么都不会太引人注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黎湘没接话,却隐隐明白其中的门道。 春城是大城市,靳家在春城名望足,买卖大,做什么都是显眼的,见得光的可以放在春城,那么见不得光的呢,多半是找一个不显眼的“聚宝盆”装起来。 话说回来,既然靳家是这样,那么姚家呢?只怕有过之无不及,只是还没有让她看到真章。 黎湘用余光扫过姚珹,只见他一手放在跷二郎腿的膝盖上,手指一点一点敲着。 黎湘又问:“那‘我妈’那里是什么意思?” 姚珹:“找个由头让他做不下去。要么逼他自己退,要么送他一程。他把柄还挺多的,但要抓哪一个,要不要连靳寻一起装进去,姑姑的意思是先看靳寻表现。” 黎湘问:“意思是让靳寻自己选?他肯定要弃车保帅,甚至为了表现亲自动手。” 姚珹:“是啊,这位刘副市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好了,还以为道了歉关了人就能翻篇了。” 黎湘没接话,有点好奇靳寻会怎么做。 到时候新闻里报出来的肯定是既简单又含蓄的说法,真实原因就算吐露了也是一语带过。 比如因年龄原因请辞,这还是比较体面的,能有个好下场。严重点的就是“被查”、“被责”,看似简单的两个字,背后的文章可多了去了。 黎湘又问:“那需要多久呢?” 姚珹:“如果做绝了,就是猝死,也就这个月吧。但照现在的情况看应该不会。对了,靳寻这几天找你了么?” 黎湘摇头。 姚珹又道:“那就是在忙摘清的事。他得花时间把自己撇干净,刘副市长的上上下下,同一条线上的都得暗示到了。” 黎湘:“那刘峰鸣呢?” 姚珹:“他哥哥都自身难保了,当然也就保不住他了。不过这案子牵扯太广,要不要明着把刘峰鸣揭出来,姑姑说要问你的意思——你可要想清楚了。” 黎湘沉默了。 如果她是心系正义,满腔热忱,相信公理长存的那种人,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能放过刘峰鸣! 但她犹豫了,而且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犹豫。 刘峰鸣作为人口失踪案的主谋,背后的保护伞毫无疑问是刘副市长,这揭出来并不难,难的是后面挖出萝卜带出泥的每一步。 老百姓不会相信这件事是兄弟两人就能干成的,前前后后必然要牵扯一群人进来,这就从一个人口失踪案变成了贪腐案。 这样一步步查下去,郗望会被推出来,郗望的孩子也会曝光,其他获救的女生以及已经丧命的受害人家属,每一个人都逃不掉大众的显微镜。 到时候还在位的人会绞尽脑汁的寻求自保,各显神通,网友们并不认识他们,最终在公众视野中获罪的只会是虾兵蟹将。 黎湘问:“你有什么建议么?” 姚珹这样说道:“如果是要图一时痛快就去做,不管发生什么后果都不要后悔。如果理智一点,依我的经验,这件事还真的不易宣扬。但这不是给他们留体面,而是从自身角度考虑,时机确实不成熟。” 黎湘:“你指的是什么时机。” 姚珹:“我这么问吧,除了刘峰鸣,你还有要针对的,借这件事一并铲除的人么?” 黎湘摇头。 姚珹:“那么把事态扩大就没有必要。而且就算扩大,这个网子能捞住多少条鱼?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分量、体积都不够。” 道理黎湘是明白的,为什么地方贪腐大案翻出来,倒退时间都能追溯到十几年二十年以上,且牵扯事件都是巨额利益。 利益越大,风险越大,代价也就越大。 所谓“水满则溢”,现在还没有到满溢的时候。 相比之下,人口失踪案的确不够“体量”。 黎湘垂下眼,笑了笑,低语:“其实你们已经决定了,大事化小。我的意思并不重要。” 姚珹看向她的侧脸,放在膝盖上的手挪动了一下,遂轻轻落在她的手上。 黎湘没有抽手,就听他说:“姑姑的确不想小题大做。而我的看法是,当杠杆的力量不足以撬动目标时,不如先积攒实力,蓄力待发。或许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力量足够了,天时地利人和,而你还想翻这个旧账,到时候再说也不晚。” 黎湘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执意要做这件事,没有姚家的力量,她自己又有多少本事做到呢? 黎湘轻轻点了下头,侧首看他。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足以看清对方脸上所有细微表情。 黎湘将手翻过来,反勾住他的手,掌心相贴,似有若无的暧昧。 而她的声音很轻:“你是对的,如今只是埋下这颗雷。该怎么用,用不用,那是以后的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这个电影的内容,不只是映射剧情,也是和黎湘寻找到一个情绪突破口,进一步黑化的参照物。 怎么说呢,与人沟通是互相学习并了解自己的过程,拍电影也有一样的效果。就像我们读名著,学习或反思,借鉴或参照,影射或代入,都是一个意思。 第101章 消失的妹妹 夜阳鸟 第128节 姚珹已经睡着了, 呼吸声很均匀。 他的头歪在黎湘的肩膀上,黎湘靠着椅背,看向他们还握在一起的手。 没有调情, 没有动手动脚, 也没有男性对女性的示好,他就那样睡着,好像她已经魅力缺失一样。 倒不是说男人在她身边一定要表现点什么才合理, 只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什么都不做, 却又拉着她的手, 靠着她的肩,自己睡着大觉的男人。 要说起来, 姚珹似乎很喜欢睡觉, 每次见他不是靠着就是歪着,早上八点的微信他还说要再睡一会儿。 八点还不起? 也是,他一个闲人, 又不用上班, 睡到自然醒也很应该吧。 他睡得很香, 还有点传染, 没多久黎湘也觉得困了,便闭上眼迷了一小会儿。 直到车子进了市区,窗外声音嘈杂,黎湘渐渐转醒。 没多久姚家就到了, 杨隽向后看过来,跟黎湘比着手势。 黎湘很快将姚珹叫醒。 姚珹恍惚地直起身, 朝窗外看了眼, 打着哈欠说:“这么快。” 两人的手也松开了。 黎湘扶着前面的椅座起身, 顺手拿起自己的包。 姚珹跟着起身, 却还没有完全醒困,刚起来就“嘶”了声,趴在前面的椅背上,五官扭曲着。 黎湘弓着腰回头,就听他说:“脚麻了。” 黎湘随口说:“你这是气血不通,平时要多运动。” 姚珹横了一眼过来:“生命在于静止。动多了耗气,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黎湘:“……”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黎湘先回房间洗漱,第一时间去见姚仲春。 因有姚珹在车上的铺垫,她心里已有数,在姚仲春面前表现得尤其淡定从容,说话用词既不夸张也不会过于含蓄。 黎湘虽然一直保持着浅笑,心里却在怦怦跳,每一个细胞都是亢奋的。 “母女”俩说说笑笑,仿佛闲话家常一样,言辞间锋芒隐藏,就这样简单地将刘副市长和刘峰鸣的“下场”定下了。 等黎湘从姚仲春房里出来,去厨房和李阿姨沟通晚上姚仲春的饭食,却见厨房里的备菜满满当当。 李阿姨说是姚仲春吩咐的,晚上要来客人,而且姚老爷子从瑞士回来了,姚珹这会儿正在和老爷子叙话。 姚老爷子,严格来说黎湘和他正式见面就那么一次,也是在晚饭时间,当时姚岚也在。 其余时间黎湘也曾见过姚老爷子,但都隔着一段距离,没有当面打招呼。 姚老爷子看似已经过起养老生活,行程却依然排得很满,公司虽然不用怎么露面,但听说不管有什么重大决定,儿子、女儿在生意上出了纰漏,出来收拾残局的还是他。 据说国内产业的主要权力仍攥在姚老爷子手中,儿子只是负责经营,而且看财经消息和媒体方面的爆料,姚家二代男丁表现并不出色,还有几件被人引为笑柄的赔钱买卖,哪怕都过去十年了还时不时被提起。 至于姚老爷子的女儿们,春城的就只有姚仲春,其余的都在外地或海外奔波,好像并没有回来团聚的意思。 黎湘一时无所事事,本打算在偏厅里看会儿剧本,顺便回几条消息。 但她刚坐下不久,王阿姨就过来找人,说姚老爷子请她去书房谈话。 说不意外是骗人的,而且她毫无准备,不仅不知道姚老爷子要谈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她知道姚老爷子从未将她当做姚家人看待,即便姚仲春相信她是姚涓,以姚老爷子的见多识广必然一眼就看出其中猫腻。更何况这是姚岚善意的安排,就是为了满足姚仲春最后一个心愿,这件事姚岚必然是汇报过的。 黎湘心里没底,一路来到书房前,却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反而拦住王阿姨轻声问:“您知道外公为什么要见我么?” 王阿姨摇了摇头。 黎湘呼了口气,又觉得自己不该问,王阿姨怎么会知道呢? 谁知王阿姨却在这时透露了一句:“今天晚上,靳寻先生会过来。” 黎湘怔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平静:“谢谢。” 王阿姨没接话,只低下头,径自越过她敲响书房的门。 …… 书房里不只有茶香,还弥漫着一股中药味。 姚珹面前的茶几上有一个空碗,是他刚用过的,里面还有药汤残留。 这会儿他正在喝白水,表情就像是因为被迫喝药闹脾气的小孩子。 王阿姨将空碗收走,将门带上。 黎湘走到跟前,转向坐在姚珹对面的姚老爷子。 姚老爷子手里拿着茶盏,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说:“坐吧。” 黎湘在姚珹旁边坐下,低眉顺目。 姚老爷子也给她倒了杯茶,黎湘有些受宠若惊,立刻接过。 “你怎么看待姚涓这个身份?”姚老爷子开口了,声量不高,语气沉着。 黎湘一时顿住,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对自己的认知是非常清晰的。但自己怎么看是一回事,如何对姚家人回答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面前这个是姚老爷子,不是姚岚、姚珹,更不是小姨太那种级别,她吃不准姚老爷子的心思,就无法看人下菜碟。 黎湘的犹豫被姚老爷子看在眼里,自然也一眼看透黎湘迟疑的点,于是又道:“你就照实说,不用说场面话。” “我只是……”黎湘措辞道:“暂时来帮忙的。” 书房一下子安静了,一时只能听到姚珹发出的细微的喝水声。 直到姚老爷子又问:“事情是不能白做的,靳寻那里许过什么好处给你?” 黎湘知道,姚老爷子问得直白,她也得回答的诚恳。 就算她想遮掩,也很容易被拆穿。 黎湘回想着靳寻对她许诺的好处,一字不差地回答:“等事情结束,我会获得更多资源,平台升级,还能去海外发展。” 回应她的是姚珹的一声轻笑,鼻音更重,嘲讽意味十足。 姚老爷子倒没什么明显表情:“这些是你看重的?” 黎湘摇头,抬了抬眼皮,正视过去,远比上次的会面距离更近更直观,她这才发现原来姚珹的眉眼十分像姚老爷子,尤其是看人的方式。 黎湘回道:“作为演员,这些是我的机会。但这些机会并不是白来的,我要得到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去海外发展每个演员都会感到高兴,但我知道很难站住脚,去了也只是走个过场,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待不住的。 说到这里,黎湘停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姚老爷子的态度,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只能想象着姚珹的态度,一步步试探地回答,于是话锋一转又道:“再说,靳寻也不会允许我一直留在海外发展。至于更高的资源和平台,我想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升级。” 或许是因为这话过于实在,姚老爷子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是没得选。” 黎湘吸了口气:“是。” 几秒的沉默,姚老爷子说:“仲春,很认可你。” 黎湘没接话,静等下文。 姚老爷子继续问:“你现在的模样,很像她年轻时候,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黎湘点头:“想过,但想不通。” 姚老爷子:“哪里想不通?” 黎湘:“我知道不是巧合,但如果说从十年前开始,靳寻就打着让我做姚涓的目的,我又觉得不太现实。这里面变数很多,一张脸能说明什么?我整过容的事并不难查,何况还有dna鉴定。如果有本事在鉴定里做手脚,就算我们不像,也可以证明是亲母女关系。如果鉴定这关过不了,就算再像又有什么意义?” 姚老爷子没有回答黎湘的疑问,他似乎只是想听黎湘自己的理解。 很快他就将话题转移,问:“说说你真正想要什么。” 黎湘怔了怔,她很想脱口而出那两个字——自由,却又深知真正的自由不是他人给予的,姚家未必会给她。 片刻后,黎湘吐出这样几个字:“全身而退。” 这四个字落地,姚老爷子笑容深了些,也不知是笑她用词的“讲究”,还是笑这四个字后面的意思。 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一个回应,不管是否定的,还是嘲笑的。 直到姚老爷子说:“等到那一天,让珹珹给你安排。” …… 黎湘和姚珹一起离开书房,他在前她在后,他往花园走,她就低垂着眼睛看着他的影子。 不知何时姚珹停下来,黎湘差点撞到他背上,急忙刹住脚。 姚珹回身笑问:“吓着了?” 黎湘皱着眉摇头:“就是太突然了。” 姚珹又问:“那你想了一路想明白没有?” 黎湘先是点头,跟着又摇头:“只想明白一部分,还不知道对不对。” “哦,说说看。”姚珹坐到花园椅上,还拉了一下她的手,“坐会儿。” 刚才在书房坐了那么久,出来又坐着? 他是真的很娇弱啊。 黎湘坐到旁边,说:“靳寻接连犯错,姚家想换一个人——你之前不是说靳疏要回来了吗?” 无论是姚家还是靳家,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过错就否定整个家族企业的合作。 “顾全大局”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背后却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再说换谁来都是为了做生意,家族巨额利益远大于个人荣辱。 姚珹笑道:“这只是初步设想,还不一定。事不过三,他还有机会。而且要是靳疏的表现不如他,那最终还得是他。” 黎湘没有回应,仍垂着眼睛,品着话里的意思,动着自己的心思。 直到姚珹身体挨近了,轻声说:“我可要提醒你,不要设局让他钻,搞不好连自己也搁进去。” 黎湘睫毛动了下,遂用余光瞄他:“难道就什么都不做,等着他犯错么?” 夜阳鸟 第129节 姚珹声音更轻了:“他已经有点急了,人一急就容易做错决定。他急,你可别急。”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黎湘,她刚才真是有点鬼迷心窍。 她吸了口气,点头:“嗯。” 一阵微风拂过,黎湘转头看他,却见姚珹半闭上眼,微微扬起头,感受着秋风拂面。 姚珹这时开口,却没有看她:“你要的回报真是那四个字?” ——全身而退。 黎湘:“我想要自由,但觉得不可能。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希望能摆脱靳家。” 有时一阵风吹过,比刚才猛了些。 黎湘见姚珹还是一动不动,便问:“你的身子骨不是很弱么,在这里吹风不好吧,要不要进去?” 姚珹睁开眼,斜过她,神色凝滞。 “这点小风还不至于。” 黎湘:“可你刚吃过药。” 姚珹:“那只是用来滋补的,不是治病的药。” 滋补? 黎湘显然不信。 他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做,除了吃就是睡,日子比猪都养生,又不好女色,没有亏损,还需要滋补什么? 姚珹:“你这是什么眼神?” 黎湘眨了下眼,笑道:“哦,可我觉得有点吹,咱们进去吧。” 姚珹叹了一声,边往主屋的方向走边说:“药应该还有剩的,你要不要也喝点?下次让张医生给你把个脉,再针对你的体质开个方子。” 黎湘没接这茬儿,进屋后问:“你每天除了睡觉、吃药,还做些什么?” 姚珹停下来,看向她。 她解释道:“我只是单纯好奇,没别的意思。” 姚珹:“做人呐。” 黎湘:“?” 姚珹一本正经道:“修身修心,做生意之前要先做人。把人做好了,事情就成了一半。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最在乎什么?是健康长寿、传宗接代。” “那你……”黎湘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 做人,哪种做人? 本想祝他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想想又不太对。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动静。 不一会儿王阿姨就过来汇报:“靳先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缓和两章回林新炸雷,本卷快收尾了。 第102章 消失的妹妹 靳寻进姚家大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会姚老爷子, 这个时间姚珹和黎湘正在偏厅。 靳寻前面领路的是王阿姨,两人走得都不快,靳寻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她这几天的身体怎么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姚仲春。 王阿姨在前面回答:“靳先生有心了, 小姐近来有些起色。” 尽管医生早就暗示这个冬天姚仲春会很难熬, 大概过不去年关。 这件事不是秘密,姚家上下包括靳寻这里也听说一二。 姚仲春自己大概也是有数的。 她已经多年不理事,这几个月又将那些事一一拿起来, 有的插手, 有的过问, 就连她手里委托经理人去经营的产业、基金,包括姚家和靳家的股权, 她也都自己过了一遍。 这番举动倒像是提前整理遗产的意思。 但话说回来, 自从认回“姚涓”,姚仲春的身体的确有转好的苗头,就连家庭医生也委婉地改换前面的说辞。 家庭医生还额外嘱咐, 不要操劳, 要心平气顺。 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难, 这是性格问题,就算真的什么都不做,躺着当个废人,能做到什么都不想吗? 多思者必然伤神。 王阿姨又道:“不过因为涓涓小姐的事,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精神差了些。” 靳寻脚步停顿一瞬。 两人已经来到书房前。 王阿姨侧身让开门口。 靳寻却没有立刻抬脚, 而是说:“您的意思, 我明白了。” 这话落地, 他才举手敲门。 靳寻和姚老爷子在书房里谈了十来分钟, 王阿姨就在门口等着。 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靳寻出来时不只面色沉郁,还有些心不在焉。 王阿姨又带靳寻往二楼走。 姚仲春就在二楼小厅。 …… 数分钟后,一楼的偏厅里,姚珹舒展了下身体,直起腰问:“要不要去偷听?” 黎湘原本在看剧本,闻言看向他:“你刚不是在睡觉吗?” 姚珹:“没睡着,就是打个盹儿。” 他坐的位置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晒得懒洋洋,此时他唇角挂笑,眼睛微亮,对刚才的提议表现得很兴奋。 黎湘又问:“偷听什么,你已经预感到他们会聊什么了?” 姚珹:“而且预感会很精彩。走吧。” 黎湘有点犹豫,实在想不出做这种事的意义,但姚珹却将她的剧本放到一边,托起她的胳膊,半拉半拽的往门口走。 他步幅不大,动作也没有强迫的意味,但他力气很大。 黎湘被他带出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力气可真大,原来那些补药不是智商税。” “啧。”姚珹回了这样一声。 到楼梯处,他放轻脚步,松了手,声音也压的很低:“就算姑姑知道咱们偷听也不会介意的,这种事我们小时候常干。” “你们。”黎湘也低声回:“还有姚岚?” “呵。怎么可能。”姚珹轻笑,遂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是靳寻。” 黎湘顿住,品着“偷听”两个字背后的意思,想着什么样的关系才会一起做这种事。 她停了,姚珹也停了,转身挑眉。 黎湘问:“你们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可以一起做坏事? 但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一路人。 姚珹摇头:“偷听大人说话,未必要关系好。也许是碰巧有同一种好奇心呢。” 黎湘想了想,她没有这种经验,她的好奇心本就稀薄,远没有郗望那么重,小时候也没有跟郗望一起做过任何“坏事”。 直到姚珹笑道:“其实是我发现靳寻在偷听,我将他抓住了。他让我不要说出去,于是就让我一起听,将我变成共犯。” 黎湘更惊讶了,这描述的内容透着一种诡异,还有许多潜藏的意思。 靳寻经常偷听吗,也就是说他小时候常来姚家——这倒是不难理解。 但他怎么会有这种怪癖,是因为偷听到的内容吸引了他,还是因为这是靳家家长的要求,认为姚家大人说秘密未必会防范小孩子? 黎湘盯着姚珹的表情,只觉得那笑容里隐隐闪过一丝讥诮,但眨眼间又好像是自己眼花,他笑得是真诚的,最多有点“调皮”。 可她的直觉却在这一刻警告她,不要踩上楼梯,不要踏出这一步,前面等待她的东西她不会想知道。 姚珹在这时伸出一只手,笑容浓了些:“敢不敢。” 黎湘视线落下,盯着他掌心的纹路,他的智慧线和生命线可真长,感情线没有什么分叉,应是个执着的人。 她忽然有种诡异的错觉,他的这只手就像是潘多拉魔盒发出的召唤。 他知道一些事,且与她有关,或者是她会在乎的。 而他要让她知道。 换做她以前的性格,她会拒绝。 但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放在他掌心。 他一把握住了,攥得很紧。 而且他真的力气很大,转身的瞬间,几乎是将她拽上那层台阶。 两人明明很急促,脚下却很轻,黎湘甚至踮起脚尖。 拐进走廊后,她低头看去,发现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很稳,脚下没有犹豫,直至来到二楼小厅门前。 姚珹将黎湘拉到身前,他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脚尖顶着她的脚跟,像是在踩她,又像是催促她往前挪动。 夜阳鸟 第130节 黎湘有点抵触,而且不太擅长做这种事,她感觉自己都要贴到门板上了,想要让姚珹松开些。 但姚珹仰着人高,且占据有利地势,此时又比她从容,他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引导她的动作。 再者,她如果急于往后退,就等于贴近他怀里。 他们已经够近了,彼此之间还有一些性吸引,加上此时气氛紧张,每一个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很容易就激发出不合时宜的反应。 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心着不要和他身体某处贴到一起,只是逃避性地将脚尖和头撇向一边,尽管这个动作很没有意义。 姚珹倾身,仿佛恶作剧一样的腔调在她耳后响起:“来到来,现在想逃啊?来不及了。” 黎湘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姚珹,他似乎也是这样,他将她困在露台扶手前,那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透露出一些暧昧,一点恶劣。 后来再见面,他倒是很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反倒让她忽略了本质,以为他第一次只是故意吓她,他本人并不是那样的。 这一刻的醒悟来得太晚。 她早该明白,就像她演戏一样,商人远比演员更擅长这件事。 演员是作为技能去学习,用后天的努力和对生活的观察来补足。而像是他这种在姚家长大的,却是自小耳濡目染,不只是遗传,还有时时刻刻的模仿,早就融到骨子里成为性格的一部分。 她该拒绝他的。 是他的笑容,他表现出来的骄弱,以及他多次帮她时的和和气气,令她忽略了某些东西,令她下意识为他的不合理行为找借口。 黎湘压着声音说:“我后悔了,你别逼我。” “嘘……”姚珹的气息拂过她的头发和耳朵,还有一部分颈侧皮肤。 她缩起肩膀,接着就听到屋里传来清脆的一声。 “啪!” 她又看向门板,瞪大了眼睛。 她不会认错,这是呼巴掌的声音。 但这声之后,里面却没有说话声。 偏厅的门隔音并不好,如果发生争吵不可能毫无动静。 这会儿没有姚珹的“强迫”,黎湘也忘记要走的念头,皮肤上泛起战栗,她的身体似乎比她的大脑更诚实,脑子还没想明白的事,身体已经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她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屋里再次响起动静。 先是“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类似玻璃制品的东西摔到地上,碎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屋里终于有了说话声,是靳寻:“您的身体不好,不要因为我的无能而动气。” 他的声音很沉,似乎还夹杂了痛苦。 刚才那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他了。 这次是黎湘主动将耳朵贴上去,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但姚珹却一手绕到她身前,揽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径自带离门口。 黎湘倒吸口气,等走出几步远才问:“这就走了?” 姚珹轻笑:“是不是意犹未尽。” 黎湘没接这茬儿,直到走下楼梯,她才提高了一点声音说:“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何止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姚珹边走边道:“你受伤,他可是最紧张的。而且他知道,前天姑姑去见了律师。” 这话落地,姚珹转身看她。 黎湘站住了:“找律师,和我有关?” “你说呢?”姚珹:“没有人知道姑姑为的是哪件事,但选在这个节骨眼,难免会让某些人多心。” 姚仲春是靳家公司的大股东,而她已经时日不多。 黎湘想到这里,问:“他该不会以为靳家的股份会落到我手上吧?” 姚珹轻描淡写道:“客观来说,是有这种可能。” “荒谬。”黎湘反驳:“她是病了,不是疯了。” 姚珹没有接话,他似乎并不在意,只耸了下肩就走下最后几节楼梯。 黎湘盯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想象的是刚才在偏厅里的画面,除了为自己的无能道歉,靳寻还会做什么,下跪吗? 伤害已经造成了,道歉下跪有什么用,姚仲春不会看重这些东西,她要的是靳寻接下来的补救。 黎湘走下楼,思路也在转换。 不说别的,起码和荞姐相比,姚仲春让她体会到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也让她尝到了真正手握力量的人,哪怕生病了,她的一句话依然能左右别人的仕途、生死。 靳寻曾经按照家族的意思追求姚岚,但没有成功。 那时候姚岚和他还是平起平坐。 但在姚仲春面前,他却得低着头,弯着腰,膝盖着地。 她不认为姚仲春会通过遗嘱的方式,将这种“力量”交给她。 她虽然没有亲口问过,但她猜姚仲春一定是有过怀疑的——她到底是不是姚涓。 就因为那份鉴定报告,她整容后的模样,姚仲春就相信了么? 她想,姚仲春是很喜欢她,同时也是在自欺欺人。 姚涓大概不会找到了,姚仲春等不到那一天,于是就让自己当她是真的。 从这个角度看还真是无奈,即便是姚仲春也有做不到的事,达成不了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脑子又有点迟钝了,可能是大姨妈快到了。 明天争取多更。 红包继续 第103章 消失的妹妹 直到傍晚黎湘才见到靳寻。 虽然他和平时的表现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知道他的为人,单看此时的待人接物,会很容易将其定位为有教养的贵公子。 但他右脸上的红肿以及行动不太自然的左肩膀令他多了几分狼狈。 黎湘并不想往他身上看, 却又忍不住。 她想到那一巴掌的清脆声响, 想到之后的那声闷响,此时都已经找到出处。 偏厅里打碎了一个花瓶,就是之前用来装蓝色鸢尾花的那个。 晚餐时气氛有些诡异。 姚老爷子明明在家, 却没有和小辈们一起用餐, 小姨太让阿姨将饭食送到他房间。 姚仲春也没有露面, 这倒不意外。 结果餐厅里就只有姚珹、黎湘和靳寻三人。 黎湘面色如常,心里却有些微妙。 姚珹和靳寻一直在谈笑, 丝毫没有针对的意思, 还真像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如果是外人坐在这里,只看表情听语气,大概看不出来端倪, 但黎湘却竖着耳朵, 听什么都像是夹枪带棍、含沙射影。 姚珹说:“前段时间听医生说姑姑身体有起色, 我们还挺高兴。但这两天因为一点事, 影响她的睡眠,气色又和之前一样差了。” 靳寻看似在安慰:“还是要劝她多宽心。” 姚珹:“劝有什么用呢,事情来了,我们做小辈的不争气, 只能劳烦她亲自解决。” 靳寻浅笑:“下午我们聊了一会儿,她应该会睡个好觉了。” 姚珹:“但愿如此。” 黎湘插不上嘴, 这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她夹在中间只低头吃着碗里的菜。 其实她有些食不知味, 所有心眼都被调动起来, 恨不得自己是阅读理解十级学者,这样就能将他们话里的意味解读清楚。 姚珹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时不时就给她布菜。 她实在吃不完,终于忍不住说:“够了,不要给我了。” 这还是晚饭期间她第一次开口。 姚珹和靳寻的对谈被打断,一同看向她。 黎湘只垂着眼说:“我饱了。” 姚珹又给她舀了一勺,说:“拍戏辛苦,再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黎湘眼皮子一跳。 她是瘦了,但不是因为拍戏辛苦,而是前几天脖子受伤,影响吞咽,肚子饿了也不想忍着疼吃东西,只能勉强吃一点,实在不行就喝营养剂。 黎湘:“这几天胃口不好,换季原因。” 姚珹却话锋一转:“我看你的伤已经好多了,待会儿家庭医生会过来,再让他看看。这样姑姑才能放心。” 黎湘只是点头,没有看姚珹,默默吃着碗里最后一点饭菜,同时感受到靳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一顿饭吃得不上不下,随后黎湘就去楼上陪姚仲春。 姚仲春气色的确不佳,却没有在她面前提半句,待姚仲春吃过药,就催促黎湘去见张医生。 张医生仔细检查黎湘的伤口,说恢复不错,已经不需要再用口服药。 直到王医生离开,黎湘就坐在二楼偏厅里走神。 墙边条形桌上空无一物,沙发前的地面已经收拾干净,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摔碎过东西。 夜阳鸟 第131节 没多久,偏厅里进来一道身影。 黎湘醒神,感觉到有人靠近,还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 等靳寻在她旁边坐下,她都一动不动。 靳寻撩开她垂在肩上的头发,问:“张医生怎么说?” 黎湘只用余光瞄他:“没什么大碍了,注意休息就好。” 靳寻又问:“什么时候回剧组?” 黎湘:“后天。” 靳寻想了想说:“后天我也要去林新,坐我的车?” 黎湘想到自己不是坐保姆车回来的,却没有立刻答应:“到时候再看吧。” 靳寻笑了下,要去拉她的手。 黎湘下意识躲开,提醒道:“这是在姚家。” 靳寻:“我知道。” 黎湘拧了下眉心,侧身看他的同时,与他错开一点距离,目光划过他的脸,扫过他的左肩:“你……” 刚吐出一个字她就顿住,她是有问题,但不知道该怎么问,或者说是早已习惯了防备式的对话,已经做不到直截了当了。 最终,黎湘只说:“你想证明什么呢?他们问过我和你的关系,我说是曾经有过一段,已经结束了。” 这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说辞。 靳寻却笑道:“曾经有过一段,也可以再有下文。” 黎湘不懂了:“在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你追求过 lj 姚岚。” 她是在提醒他。 靳寻却问:“你介意?” 黎湘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合适。”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她是谁,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做给谁看? 有一天姚仲春会离开,她的任务会结束,身份会“真相大白”,难道到时候靳寻再若无其事地当着姚家人的面划清界限,说他们只是误会一场?这样明显的“见风使舵”对他有什么好处? 靳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林新那边,我已经让人去办了,很快就有结果。” 黎湘不禁想起姚珹的铺垫,应道:“好。” 靳寻:“不问我打算怎么处理?” 黎湘扯出一点笑容:“你有你的方式,等结果出来了我自然会知道。” 靳寻:“其实现在想想,你当时的建议是对的。我真不该犹豫,害你吃苦了。” 她的建议——杀了他。 黎湘对上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后悔和情意,真是不得不承认,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让女人产生误会。 黎湘知道自己本该“安慰”他,说点往回找补的话,但开口时她说的却是:“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靳寻扬起一边眉梢,笑了:“对,的确来得及。” 隔了两秒,他又没头没尾的来了句:“等这部戏拍完,咱们去一趟法国?” 黎湘:“这么突然。” 靳寻:“也不算突然,早就答应你的事,一直没做到。以后我每想起一件,就补偿一件。要是我有什么忘记的,你要提醒我。” 这一次,靳寻去拉黎湘的手,黎湘没有躲。 但就在两只手交握的瞬间,黎湘笑着说:“我听说靳疏要回来了。” 靳寻动作微顿,随即说:“应该是年底或者年初。” 黎湘又问:“去法国是为了躲他么?你十年前的安排,他应该还在记恨吧。” 靳寻:“我是怕他找你麻烦。从辈分上说他是我小叔,真要发生冲突,我不好说什么。” 黎湘:“我能有什么麻烦,男人对付女人,无外乎暴力、□□,前者不是他的性格,后者该做的都做过了,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靳寻没接腔,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手指头捏过去,力道时轻时重,直到捏疼了她,她下意识要抽手,却又被他拽住。 就在这时,门口发出轻咳声。 两人同时转头,走进来的正是姚珹。 姚珹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来到跟前,意有所指地扫过两人的手,笑道:“夜深了,要不要给你打扫出一间房?” 靳寻松了手,起身说:“不用了,我还有事。” 姚珹:“那就不送了。” 靳寻绕过茶几,临走前又对黎湘说:“早点休息,好好照顾自己。” 黎湘没接话,目光在他和姚珹之间来回飘,而且很清楚地看到姚珹没有等靳寻让出过道就上前两步,两人是擦肩而过,擦得还挺“重”。 姚珹的右肩刚好撞到靳寻的左肩,靳寻的表情是掩盖不住的疼。 姚珹笑道:“你也是,别太拼了,再年轻也得保养。” 靳寻因为强忍疼痛而面色微红,两颌浮现清晰的咬牙痕迹,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就抬脚离开。 偏厅里只剩下姚珹和黎湘,姚珹抽出揣兜的手,还从里面拿出一小瓶便携式免洗洗手液,拎到黎湘眼前。 黎湘盯着它看了一秒,就听姚珹说:“伸手。” 黎湘照做,洗手液落在手心,冰凉而且有酒精味儿。 黎湘搓着手问:“为什么故意撞他?” 姚珹:“看他不顺眼,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干嘛不撞。” 黎湘开始分析自已这半天的疑惑:“你们从小就认识,两家是合作关系,你们都没有同性好友,都知道与对方为善就是给自己方便的道理,为什么会交恶?” 姚珹:“你哪里看见我们交恶了,我对他不错啊。” 黎湘一脸好笑:“你当我瞎,这叫不错。” 姚珹也在笑,瞅着她好一会儿,直到黎湘笑容变淡,问他在看什么。 姚珹这才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多紧绷,反倒是现在的笑容放松多了——你很怕他。” 黎湘很想说“不怕”,这也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可这种情绪是非常复杂的,就像一个溺过水的人即便克服对水的恐惧,学会游泳,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消失。 人可以战胜恐惧,但做不到消除恐惧。 姚珹又道:“没必要这么小心。现在该小心的人是他,不是你的。” 黎湘:“道理我都懂,但很难做到。我已经习惯了。” 简单六个字,背后却藏着无数“过往”。 姚珹:“你的‘坏习惯’还真多。” 黎湘没接话,她还记得他对习惯的评价是“这两个字真可怕”。 黎湘又是一笑,问:“你呢,有什么想戒掉的坏习惯么?” 姚珹点头:“也是有的。” 黎湘:“我能问是什么么?” 只是这话刚吐出,她就后悔了。 姚珹却不介意:“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黎湘一时不解,其实她并不指望知道姚珹的隐私,更不指望“以后”再知道。 黎湘又道:“差点被你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会交恶?” 姚珹没有回避,笑容却有些古怪:“我有对他做过过分的事么?” 黎湘摇头,其实就算有,她也不会知道。 姚珹继续反问:“那我有主动针对他么?” 黎湘再次摇头,据她所知姚珹唯一一次“主动”,还是因为靳瑄登门挑衅。 姚珹说:“所以啊,前提是姓靳的要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黎湘:“可这种厌恶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有前因吧。” 姚珹想了想,好像是在回忆什么,还带着点煞有其事:“前因就是,我从小就不喜欢他,看见他就讨厌。” 黎湘一时无语,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姚珹又把问题甩过来:“你呢?说说你对他最初的感觉,喜欢、爱慕?” 黎湘没有思考,她很快摇头,吐出最真实的答案;“是害怕。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害怕这个人。” 姚珹收了笑:“因为你当时的处境?” 黎湘:“是本能。” 这件事她仔细想过,在夜阳天的包厢里有那么多老板,连张大丰那个罪魁祸首也在,可她对每一个人的感受程度却不一样。 她畏惧张大丰,却还有反击的能力,甚至能拿出超出自己预设之外的潜力。 而她对靳寻,她可以顺畅的调情,发生关系,但从心里生出的那种寒意、谨慎,却束缚了她的行动。 她问过自己,如果是在靳寻的办公室里,她敢下药吗? 十二年前那个天真无知的她都不敢,何况是现在。 该怎么说,这似乎是一种因了解对手实力,了解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对无法扭转的现实所产生的恐惧。 姚岚可以不伤和气的拒绝靳寻,姚仲春可以将花瓶砸在他身上,他并不会报复她们什么。 但如果换作是她,她只会和张大丰一个下场。 夜阳鸟 第132节 这十二年,她就是被这样的认知支配着。 就在这时,姚珹忽然开口,将她的思路打断:“玩过通关游戏吧?一开始遇到什么样的boss都是送人头,慢慢地通过强化自身能力和装备,再回头去挑战当时秒杀自己的boss,发现对方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这种游戏很利于玩家建立信心,很有成就感。” 黎湘说:“玩过,但不敢沉迷。” 姚珹:“因为工作忙?” 黎湘:“这种游戏有一个好处,就是只要努力了,勤于练习,屠龙英雄就能成为龙,遇佛杀佛遇神杀神。骑士在杀掉恶龙的同时,自己也沾了血,他就不再是骑士,他会引来新的杀戮,最终死在别人剑下。我倒是想成为他,但现实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 姚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读。” 是啊,一般人会将屠龙骑士变成龙理解为是一场悲剧,还会有宿命论,但在她看来,这里面却包含一种积极地正向的鼓励。 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步呢,难道因为是悲剧才逃避不去做么? 不,事实就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做到,逃避不是因为悲剧,而是因为潜意识里缺乏勇气,以及知道自己不具备实力。 姚珹又道:“如果有人给你机会,助你摆脱被恶龙支配的恐惧呢?你觉得你需要多久适应。” 显然他意有所指。 黎湘说:“随时。” 姚珹提醒道:“代价可不小。” 黎湘笃定道:“我没有害怕失去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姚珹慢悠悠笑了:“我有预感,一年之内你就会达成心愿。” 她相信他的预感,尽管他对“代价”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提。 她只记住了这一刻,甚至开始期待一年的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林新炸雷,预计2-3章之内结束这一卷。 红包继续~ 第104章 消失的妹妹 黎湘最终还是坐了靳寻的车, 一来她不想表现得太过防备,二来是杨隽说剧组司机正准备从林新启程,过来接她, 就在这个时候黎湘接到了陈熹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时, 黎湘先是一怔,随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熹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一定和郗望有关。 电话接起时, 黎湘只“喂”了一声, 之后便好一会儿找不到言语, 耳朵嗡嗡的。 陈熹说,郗望不见了, 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 黎湘第一句就是:“你昨天怎么不说?” 陈熹解释道:“我们是今天上午才发现的, 因为一直没见到郗望和‘羔羊’老师。昨天郗望说要去老师房里睡,还说她们聊得很开心,我就没多想。结果刚才导演去找人, 发现她们俩都不在房间里, 整个剧组都找遍了都找不到人, 老师的手机还关机了……” 陈熹的声音一直在抖, 剧组其他人或许不会多想,最多以为两人只是出去了,虽然有点不负责任,一句交代都没有。 陈熹却一下子看出事情不对, 立刻联系黎湘。 黎湘的脸色已经白如纸,杨隽在旁边听到一点, 心里咯噔咯噔的。 靳寻的车刚停下, 司机正要过来为黎湘开门, 黎湘就一把将门拽开, 坐进去拿走靳寻手里的文件,遂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说:“郗望失踪了,戚晚也不见了。” 一秒的停顿,靳寻拧起眉。 黎湘又道:“是刘峰鸣。” 杨隽已经坐进副驾驶座,虽然还搞不清状况,只听到黎湘的描述。 他不懂,怎么这事会和刘峰鸣扯上关系? 靳寻对驾驶座的司机说:“李叔,开车。” 车子很快驶向大路。 黎湘一直盯着靳寻,只见他拿出手机,快速拨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是给秦简州。 “在哪儿?” “好,你现在立刻去找刘峰鸣,郗望和戚晚在他手上,把人带回来。” “多带几个人,把孩子也带走。” 第二通则是给刘副市长,只是电话刚接通,就被靳寻挂断了。 很快,刘副市长打了回来。 震动音响了许久,靳寻接起来笑道:“看来您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令弟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刘副市长回应了什么,好像还被蒙在鼓里。 靳寻只道:“你是他的哥哥,他做了什么却来问我。” 刘副市长又解释了几句,似乎渐渐猜到内容,跟着又提出保证,一定尽快将事情处理好。 靳寻却说:“把他和孩子的藏身处交给我,我会让人处理。怎么,不放心?令弟那么大的本事……我想提醒你,不要因为一个人毁了自己的前途,你还有一家子要照顾。” 这话落地,靳寻便结束通话。 黎湘始终盯着他,小声问:“他会告诉你么?” 靳寻看向她,尽管脸色凝重,却握住她的手安抚:“会的,再等等。” 黎湘没有问靳寻为什么这么笃定,她现在脑子很乱,没心情去想刘副市长会如何选择。 她耐心等了几分钟,靳寻的手机再次响起。 刘副市长在电话那头快速报上一个地址,停顿两秒又说了句:“峰鸣不懂事,我一定严加管教,请给他一个机会。” 靳寻没有回,很快将地址转达给秦简州。 黎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没有看清地址是什么。 至于刘峰鸣的死活,她不关心,甚至希望他快点死。这种心情和十二年前截然不同,她那时候还会因为是否要杀张大丰而犹豫,经过这十几年的磨炼,对人性早已心灰意冷,却也不再抱有幻想。 仅仅是立地成佛这四个字就说明了让恶人放下屠刀有多难,又何必强求心理变态的人改变?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事就是郗望和戚晚的安危。 郗望一定是被刘峰鸣用某种方式骗出去的,但有陈熹看着,她跑出去不容易,于是就找戚晚帮忙,却因此连累她。 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难理解,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刘峰鸣一定在气头上,他之前受了那么多刺激,一旦逮住郗望必不会手软。 还有戚晚,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想到这里,黎湘闭上眼。 靳寻一直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人一定会找到的。” 黎湘没接话,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过于漫长。 司机先将靳寻送到郊区的别墅,靳寻下车前又叮嘱两句,让她宽心。 黎湘只勉强点了下头。 直到抵达剧组,黎湘快速下车冲进酒店。 陈熹和助手已经在等候了,黎湘一路没说话,始终沉着脸。 待回到房间,杨隽和助手离开,黎湘才上前一步,抓住陈熹。 “你老实回答我,刘峰鸣会对她们做什么?” 陈熹神色怔忪,显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黎湘手上用力:“现在不是你害怕的时候,回答我的问题!” 陈熹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猜测:“应该……不至于要她的命,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话包含着许多潜藏意思。 黎湘心里一沉,又问:“他之前要过谁的命,因为什么事?” 陈熹:“因为,因为……” 陈熹似乎怕极了,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她越是如此,黎湘那种不好的预感就越清晰。 陈熹比她更清楚刘峰鸣的情况,多半也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而且她知道什么事会触怒他,很清楚这个变态的“底线”。 黎湘松了手,很快煮了一壶热水,给陈熹兑了杯温热的。 陈熹捧着杯子,手仍在抖。 黎湘让她坐下,随即将语气放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慢慢讲。” 此后半个多小时,基本上都是陈熹在回忆,黎湘极少发问。 而陈熹的说辞也基本和郗望之前的描述吻合,两人都提到了另外一个女生,她和她们一样跟在刘峰鸣身边数年,她们三个是最受信任的,而且互相报团,关系稳固,“力量”要比其他人更大,从未被分化。 那个女生性格比较烈,这也是刘峰鸣很喜欢的一点——他说她像他。 然而就算那性格他再喜欢,他的权威也是不容忤逆的。那就是一种主人和宠物的关系,宠物闹一点,皮一点没关系,但主人不高兴的时候也会打骂,何况是刘峰鸣这种喜怒无常的人。 因环境所迫,她的烈性子已经改掉许多,但在她们三人中间,她仍是挨打最多的。 有那么一次,刘峰鸣犯病了,头疼,还喝了酒,刚好她惹到他,他下手重了些,不止将人打到起不来,头部也被他撞得昏昏沉沉。 那天之后她就发了烧,也不知是不是撞出脑震荡,还是因为他掐过她的脖子,大脑因缺氧而出现的症状。 中间她清醒过一次,精神也好一些,说了一些话,几个小时后就再度昏迷。 陈熹和郗望给她伤口换药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开始感染溃烂。 刘峰鸣来看过,她们求他请医生,现在这些药已经不管用了。 夜阳鸟 第133节 刘峰鸣却直接将人拖走。 陈熹说:“他最大的忌讳就是别人反抗他。我们平时都是小心翼翼的,一直顺着他,就算是应他的要求撒娇,也不敢太过分,每一个字都会小心斟酌。光是嘴上顺着他还不够,还要言行合一……” 黎湘始终沉默着,她没有看陈熹,只是盯着地面。 如果陈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郗望的处境会很危险,不管郗望跟他面前如何卖乖,她这次的“反抗”行为都太过明显,刘峰鸣不会轻易算了,否则也就不会想办法引她出去。 他就是要惩罚她,让她知道找谁当靠山都没有用。 他手里有最大的筹码,那个孩子。 思及此,黎湘只觉得浑身无力。 既是对郗望和那个男孩的情感无力,也是对现实的无力。 哪怕她算得再准,也只能严格控制自己按照步骤实施,她控制不了郗望的想法,郗望不配合,一切都白搭。 待陈熹交代完离开,黎湘独自坐了片刻,直到焦躁的情绪被她完全压下去,这才走出房间。 黎湘只和杨隽简单交代事情经过,杨隽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想到之前的人口失踪案,被脑海中呼之欲出的“真相”惊得说不出话。 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这秘密压在心里喘不上气,想说却又不敢说。 黎湘只道:“不管你猜到什么,烂在肚子里。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自保。” 杨隽点头如捣蒜,此时已经感到后怕。 至于剧组这边,黎湘和杨隽没有提刘峰鸣半个字,他们都在等一个消息,等待郗望和戚晚被秦简州送回来。 然而直到晚上,整个剧组都急成一团,忙着四处找人,她们俩依然音信全无。 有人提议报警,但制片仍在犹豫。 黎湘抽空给姚珹拨了通电话,将剧组情况告知。 姚珹问:“什么时候的事?” 黎湘:“应该是昨晚,但剧组是今天上午发现的。” 姚珹没有问黎湘怎么现在才说,只道:“给我几分钟。” 电话断了。 黎湘安静等待。 电话再次响起,秒接。 黎湘:“喂。” 姚珹的声音很沉很稳:“刘峰鸣昨天就换地方了,他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坐的是刘副市长的车,去了度假村一直没出来。我的人就没有再跟。” 黎湘接道:“剧组找酒店查过监控,就是没有昨天晚上的,说是设备故障。问过门童,说凌晨时候,有两个女生上了出租车。” 电话那头响起姚珹的叹气声,他问:“靳寻还没消息给你?” 黎湘:“没有。如果让你的人现在去度假村里面找,可能吗?” 姚珹:“行了,我来安排。等我消息。” 因“等待”二字,黎湘一直撑到凌晨。 她丝毫没有困意,只有焦虑和止不住的想象。 除此之外,还有连自己都惊讶的冷静。 这几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分裂成两半。 有一件事她看得很清楚。 姚珹在春城,靳寻在郊区别墅,他们都只是打了一通电话,找了几个“帮手”去做事,之等一个结果,过程不需要他们去在意。 这就是手握权力和人脉的好处。 无论刘峰鸣和刘副市长有什么样的下场,无论郗望和戚晚能否平安无事地回来,外面都不会有人想到姚珹和靳寻。 他们身处的位置就是不败之地。 而她也没有见过像是他们这样的人,生出过一丝一毫的焦虑。 这样充足的底气,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 而她生命里的每一次转折,都在见证这样的“奇迹”。 各种复杂的思路在脑海中汇聚盘桓,反反复复,这样持续了两个小时,黎湘终于接到靳寻的电话。 “我的车快到了,来别墅。” 黎湘一口气提了上去:“人找到了?” 靳寻:“见面再说。” 黎湘立刻往门口走。 姚珹的电话跟着打进来:“人被秦简州带走了。他联系你了么?” 黎湘:“联系了,我这就过去见他。” 几秒的沉默,姚珹似乎有些保留。 黎湘已经走出房间,穿过走廊,压低声量:“有事要提醒我?” 姚珹:“刘峰鸣死了。” 黎湘脚下停了一瞬,遂又继续往前:“他活该。” 然而这话刚落,她就意识到姚珹的“提醒”另有暗示:“是谁做的?” 姚珹没有回应。 黎湘却从沉默中读出了答案:“……郗望?” “嗯。” 只一个字,带了点鼻音,很轻,但它存在。 黎湘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随即又问:“戚晚怎么样?” 说话间,她已经在坐电梯下楼。 姚珹的声音不太清晰,她勉强停到这样几个字:“她也受伤了。” 但除此之外姚珹似乎还说了什么,黎湘走出电梯正要追问,抬眼间目光却和靳寻派来的司机撞上。 黎湘将电话切断,跟着司机往外走。 直到上车,她收到姚珹的信息:“有事就打给我。” 有事,会有什么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记定心丸。 黎湘只回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一到春天就睡不好,半夜老醒,昨天两点多才睡着。 第105章 消失的妹妹 再见到郗望, 她的模样着实把黎湘吓了一跳,说是鼻青脸肿也不为过。 郗望躺在客房的床上,呼吸有些重, 却一声□□都没有, 她大概已经习惯了忍耐。 黎湘走近她,忽然明白了姚珹那句对“习惯”的评价。 一件事要经历多少次才会养成习惯呢? 这种习惯没有人想要。 郗望睡得很轻,黎湘刚在床边坐下, 她就醒了。 她受到了惊吓, 必然是经历了某些惊心动魄的场面, 醒来的瞬间是极度不安的,但当清醒之后, 她想到了刘峰鸣已死, 原本微缩的瞳孔又逐渐放松。 她看清来人是黎湘,神色有些复杂,大约是因为黎湘沉着脸, 但除此之外还有些类似开心的情绪。 “他死了。” 郗望说出这三个字。 刘峰鸣死了, 意味着她的磨难到头了。 黎湘本想说她一通, 但话到嘴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己也没立场去说。 她只觉得庆幸,活下来的是郗望。 黎湘吸了口气,将手里放着冰袋、水和毛巾的盆放在旁边,将毛巾拧出来, 包上冰袋递给她。 郗望撑着坐起身,接过来贴到自己脸上, 跟着抖了个激灵。 时间已经很晚, 差不多快到后半夜了。 黎湘并不困, 看着郗望露出睡衣的皮肤上的伤口、淤血, 又看向那张脸,问:“事情是怎么回事,睡不着就跟我说说。” 类似的事她经历过,不管是不是深夜,身体是否疲惫,在经历杀人之后,精神极度亢奋,即便强迫自己睡觉,也很难进入深度睡眠。 那种几分钟就会醒一次的浅眠折磨是很难受的,脑子里会不断复盘重演,即便睡上八个小时也觉得累。 这个时间,靳寻也没有睡,但他很忙,黎湘进门后他只简单交代几句便去了书房。 黎湘知道,他还要等秦简州的回复,刘峰鸣这件事还没了结——恐怕认为死亡就等于结束的人,只有郗望一个吧。 相比杀人时的痛快,那些善后工作是更为繁琐的。 至于戚晚,黎湘还没去看过她,听靳寻说戚晚受了刺激,回来一言不发,见人就挣扎,幸好别墅这里有家庭医生,他给戚晚注射了一点药,让她先睡过去再说。 这时,郗望问道:“从哪里说起?” 黎湘:“随便你,我只想知道事情经过,说出来你自己也会好受一点。” 夜阳鸟 第134节 郗望点头,本就不多的困意已经彻底消散:“我原本是想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剧组,但他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带消息给我,说小小心不仅骨折了,还高烧不退,一直在喊我。” 即便黎湘自己没有生育过,对小孩子也没什么爱心,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仍不免一紧:“刚才我问过靳寻,孩子已经找到了,正在去春城的路上,这会儿应该到了。那是私家医院,消息不会流出去的。” 但靳寻并没有提到孩子受伤,只说孩子受到惊吓,身体无碍。 郗望:“嗯,我见到刘峰鸣之后才知道小小心根本没事,刘峰鸣给我看了视频,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骨折,也没有高烧。” 即便是皮外伤,能让一个母亲说出“没事”二字,足以说明之前他们遭受的一切。 黎湘:“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去手。” 其实黎湘并不意外这一点,有暴力倾向的人,会对亲人下手更重些,刘峰鸣就是在家暴家庭长大的,他遭到父亲毒打,如今又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郗望忽然说:“其实……小小心不是他的孩子,是我和别人的。” 黎湘惊住了。 但她还没有发问,郗望便继续说:“那时候我在刘峰鸣的安排下跟三个男人发生过关系,我想刘峰鸣知道孩子是谁,他应该做了鉴定,但他没有告诉我。其实他并不在乎我们生的孩子是不是他的,除了小小心之外,其他孩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夭折。小小心是我们拼了命保下来的……” 说到刘峰鸣,郗望都没有丝毫情绪,却在提到小小心时眼眶开始泛红。 郗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朋友么,我、陈熹,还有她,我们就像是真正的家人。” 说到家人,黎湘心里有些难受。 血缘上来说,她们是姐妹,但在情感上,她们之间错过了太多,永远无法弥补。 黎湘点头:“记得。” 郗望:“她是被刘峰鸣打成重伤死掉的,那次也是为了小小心。刘峰鸣原本对小小心还算不错,起码比其他孩子要好得多,但那天他头疼,脾气很差,还喝了酒,小小心哭闹惹到了他,他就要打他……” 这之后黎湘只是听郗望描述过程,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紧皱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 可即便如此,她仍感觉到在一些细节上,她和陈熹的描述稍有不同。 陈熹也提到那个“她”,但没有提到是因为小小心,陈熹只是说,她本就性子烈,那天刘峰鸣喝了酒,而她触怒了他的底线。 但在郗望的诉说中,这个“她”并非主动去惹怒刘峰鸣,而是为了保护小小心。 似乎郗望的说辞更符合逻辑,她虽然性子烈,却能一直存活,刘峰鸣还说很喜欢她的性子,那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触碰他的底线? 除此之外黎湘还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怎么说呢,似乎无论是郗望还是陈熹都有些逃避提到关于“她”的话题,却又忍不住会聊起,在过程中还会有一种紧张防备的感觉。 为什么呢,她们在防备什么? 而这一次郗望提到“她”,那种防备的感觉似乎减少了,她好像很愿意说,甚至想多说。 不知不觉间,郗望念叨了许多关于“她”的事。 黎湘几次想提醒郗望跑题了,却又不忍打断,她猜郗望今天尤其怀念故友,多半是因为刘峰鸣终于死了,小小心也平安无事吧。 黎湘中途起身过一次,又重新换了一块毛巾给她,还给她倒了温水。 郗望的倾诉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后来主动换过两次话题,还问起戚晚的情况。 黎湘这才将话题拉回来:“你去见刘峰鸣,她怎么也跟着去了?” 郗望说:“我接到消息之后,本来是去找陈熹想办法的。但陈熹不让我去,也不会陪我去,她说这是你的意思,让我忍过这段时间就会苦尽甘来。我和陈熹吵了一架,正好戚晚要跟我讨论剧情,我就去了她房间。” “其实我明白陈熹在怕什么,但我当时在气头上实在难受,就和戚晚说了我的事。但我没全说,我只提到自己有个孩子,他被生父家暴,还用来威胁我。我想去见孩子一面。戚晚说她愿意陪我去,等到了那里,她还会帮我报警……” 郗望并没有告诉戚晚报警是没用的,在路上对刘峰鸣的身份更是只字未提。她有些心存侥幸,想着戚晚的男朋友是春城那边的刑警,刘峰鸣还不至于猖狂到连戚晚都敢动的地步。 事实上只要细想,这种侥幸心理是站不住的,刘峰鸣已经“疯”了,他连黎湘都敢下手,何况是戚晚。 可在那一刻,郗望顾不得其他,她就只有见小小心这一个念头,却又无法控制心底深处的恐惧,就将戚晚当成护身符。 结果可想而知,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种桥段,在面对法力过于强大的妖怪时,被寄予希望的护身符就形同一张废纸。 出租车抵达度假村之后,郗望还嘱咐戚晚说,如果她一个小时之内都没有出来,就帮她报警,但不要在林新本地,最好是联系春城那边。 但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度假村的人出来将戚晚“请”下车。 出租车司机欲阻拦,却被度假村的人挡住。 司机是有点正义感的,但力量薄弱,被威胁之后知道无法对抗,便选择掉头离开。 起码到目前为止,林新这边还没有出租车司机的报警记录。 郗望说,她虽然不在那里,却想象得到发生了什么,类似的事过去也有过数次。 报警了就会连累家人,而且谁会为了妓|女出头呢? 这次的情况虽然稍有出入,但也不妨碍戚晚被人扣上同一顶帽子。 司机看到两个女人大半夜从酒店出来,打车来了度假村,又冲出来几个人连拖带拽,心生畏惧,难免会将她们往歪处想——这样也恰好给自己的离开寻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郗望继续道:“这件事我有责任,我不该让戚晚等我,我也不该跟刘峰鸣说戚晚的男朋友是刑警……但我当时脑子很乱,我实在怕极了,我真怕自己没机会再出来。” 郗望的害怕是货真价实的,她越说脸越白。 黎湘条件反射的想去打断话题,却强行忍住了。 “说”出伤痕对一些人来说是揭疮疤,但换个角度来看,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能得到发泄。 但黎湘不只在听,也在思考,她还发现一些违和的地方。 郗望一口一个“戚晚”,无论是语气、角度,都只拿戚晚当跟组编剧。 这件事黎湘之前也生出过一次疑惑,郗望是真的对戚晚全无印象了么? 虽说时隔十几年,将一个本就不熟悉的人彻底忘记也可以解释过去,但那种说不清道明的奇怪感觉,始终存在着。 黎湘压抑住心里的疑惑,问:“那后来呢,你们两人见到刘峰鸣,又是怎么杀掉他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郗望垂下头,声音很低:“刘峰鸣当着戚晚的面打我,还给戚晚看了我的那些视频……” 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黎湘还是不免一怔。 郗望继续道:“刘峰鸣把我的事都说了,戚晚吓得不轻,她很久都没有反应,还一直喊头疼。刘峰鸣一开始以为她是故意的,后来她疼到在地上打滚,刘峰鸣才慢慢相信。” 刘峰鸣也有头疼的问题,厉害时简直生不如死,还会拿头撞墙。 这种事他有经验,所以很容易就分辨出戚晚是不是装的。 戚晚疼到哭,求刘峰鸣送她去医院,她需要吃药,还熟练地报上药名。 而那些药都是刘峰鸣吃过的,刘峰鸣便又多信了几分,将自己的药递给她。 戚晚吃了药,症状逐渐缓解,但随之而来的不只是平静,还有些身体的极度疲倦,精神上的迟缓、虚弱。 刘峰鸣没有解开她的手,只扔了一个枕头给她。 戚晚说了声“谢谢”,随即又说,他有那些药,说明和她一样吃过苦,她很明白他。 郗望说:“然后刘峰鸣就不再打我了,他还给我看了小小心的视频。我知道他没事松了口气,但我还是很紧张。后面有段时间,刘峰鸣很平静,他和戚晚一直在聊天。那种情况很诡异,我看着他们讨论自己的病史觉得更害怕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发疯。” 此时黎湘的想法与郗望截然相反。 戚晚说她很明白刘峰鸣,这样简单的表述放在生活里,并不会得到多么强烈的回应,正如那句话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比如一个抗癌病人与健康的人诉说被病魔折磨的痛苦,健康的人说一句“我明白”就真的明白吗,那不过是口头上的安慰。 可戚晚是真的“明白”刘峰鸣,这指的不是人品、人格,而是精神带给身体的痛苦,那种被情愫控制,努力对抗,却疼得要分成两半的感受。 很多人认为心理病不是病,只有生理上的病才会产生生理上的痛。然而真实情况是,生理上的病很多都是情绪引起的,有慢性也有急性,如果一个人精神上出现急性症状,无法负荷,身体上就会出现疼痛反应。而且这种症状是无法用生理病去解释的,按照西医的理论甚至找不到病因。 再说刘峰鸣,“我明白你”,“我懂你”,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大概就是他漫长的心理变态过程中,极少数得到的“安慰”和“温暖”。 同病相怜,这话一点不错。 黎湘记得李琰就曾说过类似的案例,她说人都是多面的,再作恶的人也有不作恶的时候,或是展现人性温度的时刻——当然也有极少数人是无恶不作的。 可即便是恶人,也需要“共鸣”,哪怕是和陌生人找到共同话题,也会产生片刻的“互相靠近”的错觉。 刘峰鸣这种人有着强烈的控制欲,一直在通过这种手段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并且达到在异性这里寻求“温暖”的目的。 可这种人的心理是扭曲的,没有人会理解他,连一直包庇他的亲哥哥都不会。 刘副市长对刘峰鸣的“爱护”,是一种管教、约束,却又纵容的方式,兄弟之间的隔膜始终存在。 黎湘还记得刘峰鸣的前史,兄弟两人分别住在不同的地方,受到虐待的只有刘峰鸣一人。 他大概对刘副市长也是有记恨的。 凭什么只有我挨打,凭什么扭曲的是我,而你健健康康,还当上副市长? 我做了事,你出面维护,可我错了吗,为什么你总表现得一副为我补救的姿态? 也就是说,无论兄弟俩如何相处,哪怕再弥补几十年,这一切都不如戚晚当着他的面发一场病。 刘峰鸣瞬间就有了“归属感”,而且从不对郗望她们吐露的痛苦,竟在那短暂的谈话过程里全都告诉了戚晚。 而这个过程黎湘是可以明白的,就像她深知戚晚的病情,了解她发病时的状态,以及时刻记着十二年前的种种细节。 就在这时,郗望的喃喃自语将黎湘的思路打断:“我以前不明白,真是不明白,但我看着他们对话,我又好像明白了……” 黎湘一时不解,正要追问什么明白了什么,郗望却又话锋一转,看着她说:“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戚晚也是林新人。” 黎湘点头,却没接话。 刚才那种违和的感觉再次出现。 郗望继续道:“戚晚是为了获得刘峰鸣的信任,他们说了很多自己的故事,包括她以前在林新的生活。她还提到自己经常做噩梦,很逼真,也很荒谬。她还提到自己因为精神分裂而住院,所有人都告诉她那不是真实的,只是梦,是妄想症状。然后他们就聊起那些梦,还聊到她在梦里和两个朋友杀人的故事……杀人这部分刘峰鸣似乎很兴奋,他还跟她分析说,那些可能不是梦。” 黎湘忽然将她打断:“她有没有提那两个朋友叫什么?” 郗望说:“只说了一个名字,叫辛念。她说她喜欢这个名字,是信念的谐音。” 黎湘眯了眯眼,不再发问。 她想,她终于找到是哪里奇怪了。 郗望提到戚晚、辛念,竟然就像是过去毫无交集一样。 如果说因为时间太久,郗望对戚晚这个人,这个名字,都已经全无印象,她还勉强可以接受。毕竟戚晚性格内向,和郗望来往不多,郗望那时候对戚晚的印象就不深。 但当戚晚和辛念两个名字摆在一起,郗望仍然没有联想,这就解释不过去了。 她还记得十几年前最后那次她们发生争吵,郗望就说过这样一句:“如果辛念是我的姐姐,一定比你好,她不会像你这样自私!” 那时候郗望对辛念是很有好感的,因辛念更为正义,看到一些不顺眼的事会当场指出来,包括郗望被荞姐挤兑,辛念也不止一次的吐槽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妈。 夜阳鸟 第135节 郗望是很喜欢辛念的,怎么会连她都忘记了? 当这些思路逐渐在脑海中成型之后,黎湘便开始努力搜寻着过往记忆,郗望有什么胎记吗,或者身体某个部位有痣? 然而她们姐妹过去关系时好时坏,总有隔阂,她对郗望的身体特征完全没有印象。 她知道,这个时候也不适合追问,今晚的事郗望还需要消化,就算她再怀疑,也得缓缓再说。 于是,黎湘又听着郗望断断续续描述了一些,见郗望已经累的打哈欠了,便提议道:“你太累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下次再聊吧。我接下来有很多时间,剧组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先把伤养好,明天我再来看你。” 事实上,郗望后面的话黎湘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此时所有心思都集中在那层疑虑上,她需要尽快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2-28 12:00:00~2023-03-0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何澹澹 3个;min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次了mua 5个;水何澹澹 2个;安小然、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心念念 130瓶;羲和 101瓶;little妙 58瓶;豆沙包包不包豆沙 50瓶;墨虫 32瓶;18900204 31瓶;妧 26瓶;逸然、小熊软糖 24瓶;杨炀 16瓶;呱呱呱 14瓶;cassv587、俺是小皖、@amayy_、胡言乱语的星星、爱我你就爆爆我、猫白rry、纳棠、0同学呐、林炡的笔记本电脑、猪咕咕、落崖韵、冀高一筹、次了mua、小米爱吃方便面 10瓶;喵嗷喵 9瓶;沉舟 8瓶;林遇好可爱呀 7瓶;lyl、夏洛 6瓶;21170877、半盏识君、49555900、也许是鱼blueblue 5瓶;流水人家 3瓶;拉布啦啦啦、22391084、echo酱酱酱、棠吉柯德、猫在打呼噜、肥糖 2瓶;47852070、玥玥、耳东、chlo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消失的妹妹 这个晚上黎湘睡得也不踏实, 基本上是刚睡着就梦到十二三岁的郗望,但她看不清她的样子,郗望的五官是模糊的, 她连她的声音都记不清了, 只大概记得郗望当时在变声。 黎湘还梦到自己在房间里反复翻找郗望的照片,梦到梦里的角色告诉她,以前的旧东西都已经销毁了, 难道你忘记了吗, 你不能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你就是黎湘,你不是郗晨。 黎湘不知道自己醒了几次, 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几个梦, 时醒时梦的感觉太难受,头沉得像是戴了个铁头盔,她几乎是刚闭上眼就梦到过去, 当然那些片段和现实是有些出入的。 直到黎湘彻底醒过来, 她开始觉得头疼头昏, 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黎湘先给杨隽回了消息, 让他做好安抚剧组的工作,把话编圆了,让剧组的人都认定只是虚惊一场。 至于时间,黎湘想了想, 又去和制片沟通,建议放大家三天假, 在林新各地玩一玩, 导演如果有新的灵感, 可去瞰景等等。 因黎湘有投资, 制片也不好说什么,交涉几分钟就达成共识。 然而事情刚解决,杨隽又来了消息,说是“绝望的羔羊”的男朋友刚才找到剧组下榻的酒店,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林新本地的片警,还说昨晚收到羔羊的求救信号,因出外勤现在才看到,立刻赶来找人。 黎湘说:“你告诉他,戚晚没事,她正在闭关改稿。待会儿我去看看她,让她给男朋友回个消息。” 这话落地,黎湘便下床洗漱。 几分钟后,黎湘来到戚晚的房间。 房门没有锁,她敲了敲门,听到屋里有人问“谁”,黎湘便将门推开一道缝,说:“是我,黎湘。” 那声音有两秒钟的停顿,随即回道:“进来吧。” 黎湘推门而入,见戚晚已经起了,但她脸色极其难看,嘴唇也有些发白,她靠在床上,床头柜上有些吃到一半的早餐,还有药。 显然戚晚起得比她早,为了吃药而不得不吃饭,且胃口不佳。 胃病和颈椎问题都是戚晚的老毛病,这两者都和情绪有极大关系,尤其是有焦虑和精神抑郁症状的人,这两处就是最明显的反射区。 黎湘站在床边,问:“感觉怎么样?” 戚晚一直盯着黎湘,从她进门到走到跟前,眼神发直,声音虚弱:“昨晚医生来看过,我把我常吃的药名报给他,今天药就拿到了,但还要等一会儿才会有效果。” “昨晚……” 黎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无论是“昨晚辛苦你了”,还是“没想到会连累”似乎都不妥。 于是她说:“如果你需要回春城看医生,或是退出剧组,制片那边的工作我去做,合同方面你不用担心。” 伤害已经造成,口头上的安慰起不到任何缓解作用。 黎湘自觉她提出来的已经最务实的解决办法,也是从她的角度可以做到的。 戚晚依然盯着她,缓慢摇了下头:“不用,我可以。” 真的可以吗? 黎湘依照过去的经验,认为她只是在死撑,正要再说服她一次,戚晚便又道:“昨天的事是很惊险,但我想,比起我过去的经历,那不算什么。起码我现在还能正常沟通,而且我突然有了新的灵感,我想继续这部电影。” 黎湘:“你是说真的,这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真的。”戚晚说:“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 黎湘仔细观察着她,又回想起过去戚晚发病的模样,的确如戚晚所说,她现在很清醒很正常。 黎湘又道:“对了,你男朋友去剧组找你了,你要不要回一个消息给她?” 戚晚这才想起昨晚联系过余钺:“哦,好,谢谢。” 黎湘:“客气了。那我先出去了,你再休息一下。” 就在黎湘走出门口之前,戚晚忽然叫住她:“黎湘。” 黎湘站住,又看过去。 戚晚的眼底比刚才多了一点光,而且睁得圆圆的:“于莉……她现在怎么样?” 黎湘先是一怔,因睡眠不足脑子也慢了些,随即想起“于莉”正是郗望进组的假名。 “哦,昨晚我见过她,她没事。” “那就好。” 黎湘又对戚晚笑了下,转身离开。 待她关上门离开,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微妙的奇异的感觉。 如果是按照正常逻辑,昨晚有人被杀了,还是当着戚晚的面,任何人都不可能表现得这样淡定,惊慌失措肯定是有的。 反过来,站在她的立场,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 黎湘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不管是以前的戚晚还是现在的戚晚,以前的郗晨还是现在的黎湘,她们都经历太多,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样思考和反应了。 戚晚虽然忘记了过去很多事,但她亲眼目睹母亲安闲因药物中毒而身亡,相比之下刘峰鸣的死的确“不算什么”。 而她们刚才的对话,换一个正常人在旁边听着,只会觉得不可思议。 黎湘边想边走向郗望的房间,却在距离门口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 她在原地静立片刻,拿出手机先给秦简州发了信息:“回来了吗?” 这个时间秦简州一定醒着,他是“机器人”,就算晚上不睡,白天也得支棱起来,因靳寻随时可能会有要求。 然而信息刚发出,很快黎湘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提示音。 她下意识回头,见秦简州就站在不远处,他刚从一楼上来,拿着手机看着她。 黎湘上前几步:“我有事找你。” 话落,她就注意到他脸上的疲倦,眼睛里有着明显的红血丝。 黎湘又改口:“你是不是正准备休息,这样吧,咱们中午再……” 秦简州却将她打断:“还是先说你的事吧。” 两人来到二楼单独开辟出的休息区,这里虽然和走廊相连,说不上隔音,却也能听到从楼梯上来的脚步声,以及二楼走廊里的动静。 黎湘扫过秦简州,将声音压到很低,直截了当地问:“你老实回答我,她是郗望么?” 即便秦简州已经十分疲惫,却还是因这个问题而流露出一些情绪,他原本以为她问的是和刘峰鸣有关的后续处理。 也正是这些情绪,令黎湘的心一路往下沉。 片刻的沉默,黎湘脑海中滑过很多画面,困倦并没有阻止她的思考,反而因为这项认知而瞬间清晰。 不止清晰,而且冰冷,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冰刀将当头劈下来。 直到秦简州开口,多了几分愧疚:“你发现了。” 黎湘点头,她眼眶干涩而且有点疼,却一直盯住他:“她认识郗望,她们关系很好,否则她不会知道我那么多事。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骗我……靳寻的意思?” 如今回想起来,这每一步都是误导。 人会有自我心理暗示,明明真相是一回事,自己记住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并且还信以为真,坚定自己记住的是真实的。 她大概就犯了这种错误,一开始听到秦简州说找到的五名女受害人里,有一个叫“郗望”,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郗姓少见,在林新更是稀有,更不要说叫“郗望”了。 第二次提到这件事,是秦简州送来dna鉴定报告,她亲眼见过,那的的确确是郗望。 鉴定报告是可以作假的,但她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没有任何作假的意义。 即便是现在,她仍搞不清楚靳寻的动机,难道是为了继续掌控她,令他手里多一点筹码? 再说陈熹和假郗望的反应。 她们多次提到那个“她”,却不提名字,因她的名字就是郗望。 假郗望倒是铺垫过,说“她”是自小就被拐卖,一直跟在刘峰鸣身边,早已忘记生父母是谁,库里也没有dna比对。 如今想来,这大概是假郗望自己的背景。 陈熹提到郗望的死,却没有提她是为了保护小小心。 客观来说,这也直接印证了当时陈熹并没有为小小心出头,陈熹自惭形秽,于是在自己的描述里避开小小心。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那天刘峰鸣病情发作,陈熹意识到惹他不会有好下场,而且她自小就被打怕了,下意识保护自己是正常反应。 但郗望和陈熹不一样,郗望是后来进来的,郗望的性格本就比较刚。 在被刘峰鸣控制的十几年里,郗望的性子虽然收敛,但按照假郗望的说法,相比她们郗望依然是个烈性子,而刘峰鸣喜欢这一点。 其实当时黎湘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有发问,毕竟喜欢是很主观的东西,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那就是为什么刘峰鸣这种暴力倾向的人,会喜欢烈性子的郗望? 如今想来,刘峰鸣喜欢的不是烈性子,而是和他有类似经历,可以产生共鸣的郗望——刘峰鸣有个没受虐待的哥哥,郗望也有一个处境胜过她的姐姐。 他们心里同样不解,同样不平,同样留下过创伤。 虽然他们的心理创伤程度相差很多,却成为了性格的一部分,成为看待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的标尺之一。 郗望和刘峰鸣一定说过自己的事,刘明峰喜欢她,就像可怜小时候的自己一样。 夜阳鸟 第136节 郗望了解刘峰鸣,又在刘峰鸣发病时触碰了他的底线,刘峰鸣无法控制自己,将她打成重伤…… 假郗望提到这件事的□□和陈熹截然不同,她一开始也是有些回避的,直到昨晚她开始正面应对,还说了很多。 当时黎湘本想提醒她跑题,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倾诉的对象是她——郗望的姐姐。 或许是因为刘明峰死了,或许是假郗望已经对她改观,想到自己冒充郗望种种,她就用这种方式来“弥补”。 这每一点细节都曾经勾起黎湘的疑惑,但它们那时候只是一盘散珠,穿不起来,而现在她手里有了一条线,所有疑惑便有了解释。 可她并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心已经沉到谷底。 假郗望的所有表现,都成了映照郗望言行的一面镜子。 假郗望在她面前很叛逆,甚至言语讥讽,那是因为郗望怨她。 假郗望提到过去,说有机会跑却不跑,跑回去下场也不会好,这也是郗望真实的想法。 还有很多…… 郗望到死都怨恨着霸占了家里所有“资源”的姐姐,她失踪那天,她们还大吵了一架,姐姐还对她说“有本事就别再回来”。 想到这些,黎湘情绪开始剧烈起伏,她虽然控制着,秦简州却注意到她在调整呼吸。 秦简州说:“你先冷静,我慢慢跟你说。” 黎湘:“你说。” 秦简州:“在案子发生之后,你让我去打听几个女受害人的名字。那个时候是她亲口说的,她叫郗望。我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你。” 亲口说的,可她为什么要冒充身份? 秦简州:“后来做了鉴定报告,你们的样本并不匹配。我又去核实情况,从她口中得知她原本没有名字,是郗望临死之前将名字送给她,说这个名字有特殊意义。再后来我和她聊过,发现她不仅知道你很多事,她还知道郗望在临死之前就很喜欢你演的电视剧,看到你在采访里有一些小动作,和她姐姐郗晨一模一样——郗望很喜欢‘黎湘’。” 黎湘不知这话是否有安慰的成分,她愿意相信是真的,起码可以说明郗望并没有记恨郗晨,否则不会有移情作用。 黎湘眼睛渐渐热了,接道:“继续。” 秦简州:“现在的郗望,在见到你本人之后,逐渐怀疑你的身份。她来问我为什么你对她们那么好,为什么网上会有黑粉说你的身份是假的,还说你原本是林新人……” 这部分黎湘是有印象的,不只有人提到她的假身份,还有自称“校友”的人将郗晨的照片发到网上,说很像女明星黎湘。 但这样的消息一直被压着热量,粉丝们也在极力维护,说完全不像,拒绝黑粉碰瓷。 严格来说,她虽然动了脸,却不是换头,按照医美的标准只能算微调,五官轮廓仍和过去相似,只是经过微调之后,更像是姚家人。 如果假郗望在网上看到郗晨的照片,就算照片模糊,她也能察觉出两者的相似度。 最主要的是,如何解释黎湘对郗望、陈熹的过分关注和照顾? 秦简州这时说道:“靳先生的意思是,就让她装到底,不要打破你的希望。” 黎湘喃喃道:“只是因为这样?” 秦简州继续说:“我们做了交换条件,帮她们摆脱刘峰鸣,保证她们的生活,争取小小心。但她必须永远咬死自己的身份,不能回头。” 黎湘不由得发出一声哼笑,带着点自嘲。 她没有再发问,只是低头闭了会儿眼,遂抬脚往房间走。 “你……” 秦简州似乎要叫住她,却只吐出一个字。 黎湘没有理会,此时脚下沉重,浑身发冷,她只想躺下。 可她到底没有支撑到回去,不过几步,她就开始眼前发黑,双腿发软,丝毫没有心里准备就朝地面倒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迅速。 秦简州在她着地之前,一把将人托起。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07章 消失的妹妹 黎湘已经醒来一会儿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晕倒, 惊受刺激,长时间未进食,加上本就有低血糖的问题。 医生给她输了液, 离开后没多久, 又有人进来。 来人就在床边坐下,似乎在看她。 黎湘却不想“醒”,睁开眼睛就要面对一切, 继续做那个光鲜亮丽的女明星, 任何事都不该抱怨, 因为她得到了金钱富贵,这是她一头扎进来的交易, 付出任何代价都应该无怨无悔。 可她真有点累了。 现在想想, 她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头疼犯了就吃药。现在特效药很多,有没有副作用不好说, 工作忙起来吃药追求的就是立刻见效。 但身体是有极限的, 她的身体已经发出警告, 她晕倒是体力不支, 也是身体强制自我休息。 这样睡了几个小时,她的确精神许多,头没那么沉了,思考事情也顺畅了。 晕倒前她还在想, 靳寻“纵容”假郗望骗她的用意是什么,如果是控制似乎没必要, 就算没有这个妹妹, 靳寻依然将她捏在手心里。 可这会儿再仔细回想时间线, 那时候她已有脱离掌控的反抗意识, 靳寻大约是感觉到了。 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姚家。 那时候她已经以姚涓的身份点开姚家地图,这项任务她越成功,靳寻的手就会攥得越紧。 刚好人口失踪案发生了,她提到郗望,这样的巧合给了靳寻一个将计就计的机会。 但她相信就算没有这件事,靳寻也有别的方法。 当然,如果她只是黎湘、郗晨,靳寻没必要费这个心思,她离开他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她的资源一定会大幅度下滑。类似的事在圈内也不是没有过,某演员离开金主,资源降级,这都是必然的。 现实就是一面照妖镜,片约不断看的不是演员自己的面子,而是硬实力。 演技是实力,但有时候在绝对的资本面前,演技可以忽略不计。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大制作主角演技跟不上,但他/她就是绝对一号。 那样被人高高捧起,在云端漫游的滋味儿非常爽,就像做梦一样。有几个人会傻得拒绝这样的诱惑,非要掉落人间吃点苦头呢?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因她就是从人间爬上去的。 她想挣脱天上那个金光闪闪的牢笼,却又不想跌回到泥潭里。 “郗望”的失而复得,令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有亲情的。 她以为的不正常的姐妹关系,早已将她们捆绑。 如果一直找不到“郗望”,她会有点遗憾,但并不会深究,更不会为此牵动多么强烈的情绪。 然而现实是,她找到了“郗望”,又被人拿走了“郗望”。 床边的人仍没有走。 黎湘换了个姿势,终于睁开眼。 其实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她的脸很白,衬着眼睛黑如深夜,还被浓雾笼罩着,失去了一些光泽,倒映出的人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好点么?”靳寻问。 黎湘轻轻摇头:“累。” 靳寻说:“你太久没有休息了,医生说你疲劳过度,又受到刺激。” 黎湘不语。 靳寻去碰她正在输液的手,才碰到手指她就缩了一下,手背紧绷着。 靳寻看在眼里,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说:“这部戏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加上最近的事情多,你的身体精神已经超负荷了,适当的也该放个假。” 黎湘盯着他,忽然间觉得有点荒谬,为他的说辞,也为自己的感受。 秦简州一定都告诉他了,他到这时候还对假郗望的事只字不提,将她晕倒的原由算在拍戏上,其他的就用“最近的事情多”一语带过。 而她竟然会以为他会稍稍愧疚,表示歉意。 大概是因为黎湘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且一言不发令气氛尴尬,靳寻轻叹一声,又道:“你刚醒,还虚弱,我本来不想现在跟你聊……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这样吧,你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再过来。” 是,她的确需要食物。 不一会儿,靳寻叫人送吃的进来,只是一些简单的流食。 黎湘靠坐在床头吃得很慢,虽然饿但胃却紧张着,往里面塞东西就像填缝一样,很快就饱了。 靳寻离开了几分钟便折返,手里还多了一个ipad。 黎湘吃饭时,他就在旁边处理公事,等黎湘吃完,他刚好进来一个电话,出去接听。 等靳寻再进来,黎湘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 她的脸色比进食之前好一点,眼神却没有变化,黑漆漆的缺了一丝生气。 就算她不说,就算他能当做无事发生,这种眼神都已经说明一切,这次她是真的被伤到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知道那不是郗望,真正的郗望已经被打死了,我会是什么感受?”黎湘忽然问。 靳寻刚坐下,正要开口,黎湘却又自顾自说:“你没想过,因为你不在乎。你只是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的想法不重要。” 说到这,黎湘又垂下眼叹了一声,就像是为了缓解心里的痛苦:“就算我是工具,也有人的情感。就算你要利用,也要给我留点余地。你如果当别人都生了铁石心肠,往死里用,就不要要求被利用的人心甘情愿受你压榨。” 她从未这样对他说过话,尽管她的语气是虚弱的。 沉默片刻,靳寻回应道:“我本来不想骗你。我想这件事你不会发现。她知道你妹妹这十几年的所有经历,她自己也想成为郗望,还可以将郗望的故事告诉你,让你对妹妹失踪的遗憾有个补偿……” 都是借口,无论他装饰得多么动听。 这里每一个字听上去都是折中、为难,而且为她好,但每一个字却都带了十足的恶意。 黎湘轻轻眨了下眼,但眼睛仍是干涩的:“面对真相是很痛苦,但它一定好过被人欺骗后再接受。” 靳寻:“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道歉有任何意义吗? 夜阳鸟 第137节 而且她也不需要道歉。 黎湘又叹了一声,强迫自己考虑更务实的东西:“刘峰鸣那边是怎么处理的,后续一定很麻烦。” 刘峰鸣不是张大丰,他还有个副市长哥哥。 黎湘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刘副市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别看他之前对靳寻唯唯诺诺,那是因为自己爱惜仕途,加上刘峰鸣还活蹦乱跳。 即便是现在,她仍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将注意力都放在“刘峰鸣打死了郗望”,刘峰鸣的事必须妥善了断上面。 假郗望固然骗了她,但郗望既然信任她,为她的孩子出头,又将名字送给她,她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允许她置之不理。 说是移情也罢,寄情也好,她暂时只能消化到这一步,其他的以后再说。 靳寻说:“是有点麻烦。他还不知道刘峰鸣已经死了,但他应该猜到最坏的结果,现在要求我把人交出去。” 黎湘又问:“你要交吗?” 靳寻语气很淡:“尸体已经处理了。” 黎湘:“所以刘副市长知道刘峰鸣抓过她,也知道你的人介入。” 靳寻:“不止。” 黎湘:“那他还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度假村是有监控,但简州应该第一时间就处理好了。” 靳寻:“情况比这个还要糟。刘峰鸣当时用手机拍下视频,可能已经传给他哥哥,但现在我还没看到视频内容,手机泡水了,现在在想办法恢复。” 拍了视频,还传给刘副市长? 这的确麻烦。 黎湘回想着说:“她跟我说,当时戚晚病发,吃了刘峰鸣的药,两人交换了自己的经历,戚晚还聊到自己做过的梦。除此之外,就是刘峰鸣对她使用暴力,应该没有特别的东西……哦,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靳寻:“她不记得原来的名字,名字是刘峰鸣随便取的,叫小心。” 小心。 小心翼翼的小心,小心谨慎的小心。 黎湘:“她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先不要告诉她。” 靳寻有点意外:“你……” 几分钟以前黎湘还难得表现出被伤害的模样,这会儿却已经快速愈合。 黎湘:“先这样吧。” 靳寻笑了下,再次去碰她的手:“不生我气了?” 黎湘将手指蜷缩起来:“我很累。” 靳寻的笑容又淡了,看了她半晌说:“其实刘副市长还有另外一个要求。不过你先休息吧,养足精神咱们再商量。” “什么要求?” 黎湘不认为靳寻会跟她商量,他所谓的“商量”只是一种说辞,听上去像是他给了别人机会,但结果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不容反对。 “他要我把小心也交出去。” “不可能。” 靳寻:“你先不要激动,我没有答应。现在还在谈,一切都要等视频拿到之后再说。” 黎湘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她隐约感觉到视频里一定拍到不得了的东西,否则刘副市长不会提要求,靳寻也不会对视频这般执着。 黎湘吸了口气说:“刘峰鸣该死,小心是杀了他,但不该为他陪葬。刘峰鸣杀了那么多人,他死多少次都不够。” 靳寻扯了下唇角,并不回应。 他的手机震了两次,他拿出来看了眼,便起身要走。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仿佛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昨晚姚珹的人也去了现场。” 黎湘的思路还停留在视频和刘副市长的要求上,乍一听这话怔了怔:“哦。” 靳寻笑着开口:“你叫他去的。他居然愿意出手,真让人意外。” 黎湘并不打算隐瞒,而且一早就想好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不是你安排我去姚家吗,是你让我多关注姚珹,和他拉近距离,和姚家人搞好关系。”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做得很好。”靳寻仍是笑。 但他这种笑却令她生出警惕。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还没结束,靳寻应该已经做了多种解决方案,因形势而定。 而其中一种,就是交出小心。 作者有话说: 彻底黑化的大转折点还有最后一步,但我今天实在写不出来了。 我实在太难受了,大姨妈晚了,昨天三点半才睡着,一直没睡熟,醒来脖子都是硬的,发现换枕套的时候枕头放反了。加上睡眠不足,今天头要炸掉一样,我先去补个觉,明天如果好点我会多写,争取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要提前预告一下,这次大姨妈可能会不舒服,有可能要请假一天,但我尽量克服。 以上,谢谢体谅! 红包继续 第108章 消失的妹妹 戚晚并没有在别墅久留, 刚过傍晚她就说自己灵感爆棚,要立刻赶回剧组改稿,并在黎湘不放心的追问之下, 坚持自己已经没事。 黎湘稍稍释然, 想着这样也好,现在她正在“头疼”,假郗望和戚晚等于两个“定时炸弹”, 知识爆炸的方式不一样, 如果凑到一起她未必应付得来。 然而当黎湘正打算让杨隽安排车辆时, 戚晚却说她男朋友余钺就要到了。 果然,几分钟后, 余钺的车到了。 黎湘透过窗户往外看, 就见余钺从车上下来,快步迎上戚晚。 戚晚背对着黎湘的视角,黎湘只能看到余钺的表情, 有关心还有紧张。 两人交谈了几句, 余钺就顺着戚晚的指向往别墅看, 似乎又问了什么, 戚晚回答了。 余钺没有多说,转身拉开车门让戚晚上车,但那表情似乎有所保留。 余钺是刑警,他的观察力和对事情的敏锐态度与常人不同, 刚才那个瞬间他分明是起了疑心,但黎湘搞不懂, 只凭戚晚几句话他能怀疑什么。 至于戚晚, 上车后她就懒懒地靠坐着副驾驶座, 看着窗外的风景, 扫过后照镜里逐渐消失的别墅区。 余钺边开车边快速看了她一眼,问:“你脸色不太好。” 戚晚蔫蔫儿的:“我昨天发病了,头疼得想撞墙,还好有药。” 余钺听了眉心直接打结:“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突然发病?要不咱们回春城问问医生?” 戚晚:“哎,‘病’有它自己的脾气,想来就来啊。反正现在没事了,等我忙完这部电影再说吧。放心,我带着药呢。” 余钺却说:“我记得医生说过,只要情绪平静,精神没有受到剧烈刺激,没有其他诱因,应该不至于复发。” 戚晚:“可能是太累了,而且这边比较冷,我有点小感冒。” 余钺又道:“还有昨天那个求救信号是怎么回事,你说见面了再说。” 戚晚:“哦,那个啊,虚惊一场,我当时也是紧张过头了,早知道没事我就不发了。” 余钺问的都是重点,但戚晚的回答都是搪塞。 余钺:“那就具体描述一下虚惊一场?” 戚晚笑了:“我是你的嫌疑犯吗余警官。” 余钺也笑了:“当然不是,但你也知道,要是你不说,我还会继续问。” 戚晚当然知道,除非她能给出一个让余钺释疑且不再担心的答案,幸好答案内容她早就想好了:“我和组里一个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度假村,本来是去玩的,但到了那个度假村才发现里面怪怪的。” 余钺:“怎么个怪法?” 戚晚:“就是有很多看上去很年轻,穿着却很成熟的小女生,还有一些看着人五人六行为却很猥琐的男人。我当时就想,该不会误入了什么夜总会吧?而且他们好像将我俩当成‘小姐’了。” 余钺刚舒展的眉心又纠结起来:“有这种事?” 如果他没记错,那度假村是林新本地政府审批的项目,不止这十几年经营得好,还因为它拓宽了林新的旅游事业。加上地理位置处在春城和林新的交界地,不少春城人都会趁着周末驱车前往——其实余钺也有这个意思。 余钺工作性质特殊,遇到大案忙起来可能半个月都不着家,戚晚还要抽空去帮他收拾房子。 而戚晚一旦忙起来就是日月颠倒,有时候连几月几号都会忘,满脑子都是稿子、剧情、人设,经常他们聊到一件事,戚晚会蹦出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再往下问才知道那是她编的剧情。 别看度假村离着春城这么近,他们几个月前还在商量什么时候去那里走走,没想到从春天到秋天,这次还是因为戚晚发出求救信号,余钺才放下工作急忙赶来。 余钺翻找着自己对度假村的所有记忆,问:“我记得好像是咱们上学那会儿,周围的人都在说林新要建度假村,旅游业要发达了,还有同学开始考虑报告导游专业。” 戚晚:“是吧,我不记得了。” 戚晚的记忆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她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那些记忆碎片东一块西一块,永远连不成整体。 戚晚又道:“那里面真是挺大的,有酒店、游乐场、农家乐,还有一个建得跟江南水乡似的小镇。我听说那些农家乐是跟附近几个村子合作的,不算是度假村的地,只是借着便利,那些村民将自己的房子改成民宿……” 这倒是不稀奇,许多大型旅游景点周边都有农家乐,既能将整栋房子租下来体验乡村生活,也可以驻留片刻只尝一尝农家菜。 说到这,戚晚看向余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专心在听。 她忽然提了一嘴:“对了,前几个月林新这里出了个大案,你知道吧?” 余钺立刻反应过来:“失踪人口案?” “嗯,这件事可真够吓人的,而且颠覆了我对老家的印象。”戚晚说:“我原来还以为林新只是地方小,但民风是纯朴的呢。” 余钺没有立刻接话,隔了几秒问:“你觉得两件事有关?” 戚晚:“我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对不对?打扮成熟的小女生,将我们误会成是‘小姐’的男客人,还有度假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那个案子的第一现场好像就是其中一个村子吧?” “你说得对,这案子奇怪的地方是很多。”余钺说。 戚晚:“咦,比如呢?” 夜阳鸟 第138节 余钺轻笑:“是不是又给你启发了,想到新题材?” 余钺这样回答,就意味着他不能透露案情内幕。 戚晚早就摸透了余钺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会回答“这不是我的案子”,意思是问也没有用。 而他顾左右言它,就说明他真的知道一些什么,但碍于职业保密原则,不能对她讲,却又不想因此惹她不高兴。 但话说回来,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需要保密的,尤其是一些已经破获多年的旧案。 如果每个案子都能做到百分百严守内幕,不对外透露半句,市面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素材了。 就戚晚所知,圈内有个同行的父亲就是退休老刑警,父亲虽然退休了,但父亲的徒弟、年轻写的同事都还在岗,这位同行恰好在写刑侦题材,走的不是脑洞路线,而是实打实的现实向,比较严谨,她手里就有一堆父亲同事们塞过来的素材。 戚晚:“我是想到一个有意思的点,还有现在这部电影,恰好也跟我这次的遭遇沾点边,我想跟你取取经啊。” 见戚晚开始认真探讨剧情了,余钺稍稍松口气。 戚晚是个容易精神内耗的人,感知力强,受到外界的影响更深更广,但现在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这就说明昨晚经历的事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余钺应道:“嗯,说吧。” 戚晚笑了,问:“第一个问题,如果是在深山杀人,附近有村子,山上有树林、野狗,用什么方式毁尸灭迹最好呢。哦,倒是不用做到完全没有痕迹,就是不要让人怀疑到是凶杀案就行了。对了,凶手是女人,二十来岁,就就村里长大的,力气么比城里人大一些。” 余钺:“那死者的社会关系呢?” 这问题一听就是专业的。 戚晚:“你还真是职业病。死者男性,不到三十岁,隔壁村人,对女人多次进行□□,还给女人家里塞了一笔钱,说要娶女人过门。” 也就是说,一旦被确定是他杀,女人的嫌疑最大。 余钺:“在村里动手不现实。” 戚晚:“可村里有旱茅厕啊,还有地窖,这两处都很适合处理尸体啊。” 余钺:“你刚才不是说女人有家人吗,她不是一个人住,在地窖处理除非是一家人共同犯案。旱茅厕是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你这个故事是什么时间段的,村子地处是否偏远。因为前些年发生过旱茅厕抛尸案,后来很多村子里的旱茅厕都在改造,尤其是那种臭气熏天的。” 戚晚边点头边思考:“有道理,如果设定是在旱茅厕,那么尸体被找到的时候,里面很有可能还会挖出陈年骸骨。” 随即戚晚话锋一转:“那要是在山上呢,再利用野狗野狼处理尸体,造成是被野兽攻击而亡的现场?那种野兽的咬痕会破坏人为作案的痕迹。” 余钺:“女人的力气不足以将男人尸体拖到山上,沿途还要小心目击者。这样设定,除非第一案发现场就在山上。而且女人熟悉地形,知道什么地方会有野狼野狗,如何引它们出来。不过要是村民搜山找人,可能会发现女人的脚印。” 戚晚:“如果是利用村民搜山的脚印,去掩盖女人的呢?” 余钺:“我还是最初的看法,如果找到尸骨,村民发现可疑之处,惊动警方,判断是他杀,女人的嫌疑会非常大。” 戚晚喃喃道:“果然,判断是意外还是他杀,是最关键的部分。难怪……” 余钺没听清:“难怪什么?” 戚晚:“难怪啊现在看新闻会有那么多失踪人口了,也不知道是拐卖了,还是被毁尸灭迹了。鸡贼一点的就去把另一半带去外地或者境外杀掉,只要尸体找不到,就会按照失踪处理。最蠢的就是那种杀了人,却将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过了十几二十几年房子翻新挖了出来,还不是难逃法网?” 余钺:“天网恢恢,林新这个案子不就说明了?” 戚晚:“不是吧余警官,你做刑警这么多年,应该听过不少失踪人口再无下文的案子啊,你没有看清现实吗?” 余钺:“现实要看清,希望也要有啊。如果我们找到一副几十年前的骸骨,当时没有立案,过了追诉期,的确很难再推进。但也有不少案子是天注定的,你不信都不信,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推动,哪怕凶手逃了三十年,还是逃不过天理报应,最终要受到法律制裁。” 戚晚问:“那根据你们的经验,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是被逼无奈才选择杀人,他自己也不想走这条路,他和对方一定要死一个。他不想坐牢,想回归生活,但在追诉期之内死者的骸骨还是被人挖了出来。作为警方,你们了解整个故事之后,也认为凶手情有可原,这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余钺:“你是说村里女人的故事?” 戚晚:“对啊,换做是你,你是当地一个小民警,村民来报案。你去现场看了,你认为可能有人为因素,但也可能就是意外,很模棱两可那种,你会怎么做?” 余钺:“这就比较复杂了,要视具体案件细节才能判定,还要看人为因素的主观性。” 戚晚:“那我举个例子好了,男人走下山,女人在身后叫他,男人回头的时候失足摔下去,女人应该不用负责吧?她又没有拿着刀追着男人,男人下山速度也不快,不是因为女人的追杀才失足摔下去的。” 余钺笑了笑:“那么男人摔下去的地方,女人是否提前做过手脚呢?” 戚晚哀叹一声:“哎,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余钺收了笑:“你先回答我,你们这部电影的结局是女人逃脱法网么?” 戚晚:“不是,女人被捕了,主旋律正能量,好人作恶也要受罚,不管是法律还是因果报应,都是一视同仁跟的,你懂的。” 余钺:“但你好像很希望她逃脱。” 戚晚:“我是希望,但我知道为了过审不可能这么写。我只是想设定出一个很难被定罪的作案手法,要让经历这个案件的所有人都陷入矛盾,一边同情女人的遭遇另一边问自己是否一定要铁面无私,人情和法律该怎么选。” 余钺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的确很难。” 戚晚:“不难就我不会头疼了呀。如果是你呢,怎么选?” 余钺:“我不知道,等遇到了再说吧。” 两人的话题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余钺也没有给戚晚提供任何能逃脱法网的作案手段,他和过去一样讨论案件就是“见招拆招”,无论戚晚提出任何假设,他都会给出攻破点。 直到两人返回酒店,余钺留下来陪戚晚吃了宵夜,她赶稿,他就在旁边刷手机。 翌日天蒙蒙亮,余钺起身回春城。 门轻轻关上了,屋里只剩下戚晚一人。 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透出一丝微光的窗帘,脑海中依然回荡着前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她是发病了,头很疼。 但前天晚上的记忆并没有消散,她的身体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开启应激机制。 她可以对任何人说,她忘记了,或是头太疼记不清了,或是不知道自己记住的是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这一次她无法骗自己。 是她亲耳听到的,刘峰鸣叫“于莉”为小心。 不,她不是于莉,她是郗望——假的郗望。 郗望,郗晨的妹妹。 郗晨,她记忆中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 还有,他们提到黎湘。 黎湘,就是郗晨。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关心,昨晚前半夜一直做梦,梦到我在老头环和boss大战三百回合,后半夜就没感觉了,应该是深度睡眠了。 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缓过来一点,今天姨妈下来了一点,还没来痛快,估计明后天会比较虚。 这章穿插一下戚晚,下章推进别墅剧情就没机会切视角了。 红包继续~ 第109章 消失的妹妹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 一小时六十分钟,每天都一样。 但人的感觉会不一样,有时候会觉得额外漫长。 靳寻等了一天耐心即将耗光, 秦简州终于将视频送过来, 但视频只恢复了一半。 靳寻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反复将这一半视频看了两遍。 拍摄角度是对着小心,她被刘峰鸣打过, 头发被刘峰鸣用力抓着, 有一段是正对着镜头录像, 两人是一问一答。 小心很配合,但不是因为挨过打, 而是因为小小心。 刘峰鸣说要弄死小小心, 反正不是他的孩子。 小心哀求他,说自己愿意做任何事。 视频里还拍到地上的酒瓶、酒杯,刘峰鸣还知道喝酒助兴。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对话的内容, 从刘峰鸣问起黎湘开始。 靳寻微眯着眼观看全程。 刘峰鸣说自己去剧组之后就让人查过黎湘的背景, 结果可真是惊人。 黎湘所谓高知家庭的背景根本是虚构的, 网上早有人传她身份造假,原来是林新人。 最有意思的是,有人还强行“碰瓷”,将一个叫郗晨的女生和黎湘牵扯到一起。 刘峰鸣咯咯笑了,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会不知道吗, 这下事情全都串了起来。 然后刘峰鸣问小心, 为什么黎湘要为她出头, 就因为她认识郗望? 他跟着又问, 黎湘还知道什么,比如郗望是怎么死的? 说到郗望的死,刘峰鸣手上力气更大,将小心摔在地上几个巴掌打下去。 刘峰鸣又去掐她的脖子,问她是不是想尝尝那种滋味儿? 小心不支,最终告诉刘峰鸣,黎湘不知道郗望已经死了,黎湘以为她就是郗望,是她冒充了郗望。 刘峰鸣手劲儿松了些,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黎湘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其实他并不在乎,但如果她就是郗晨,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视频里,刘峰鸣一直对着镜头笑,还说了这样一句:“哥,是不是很精彩,你还记得吧那个叫郗晨的咯咯咯……夜阳天,张大丰……” 但刘峰鸣没有来得及说出更多,在视频没有拍到的地方,很快发出其他声响。 没多久就传来女人痛苦的□□声,那是戚晚。 刘峰鸣侧头看过去,先是疑惑,然后说:“你怎么了,别跟我玩花样。” “头,我头疼,给我药……”戚晚的声音很低,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所有力气。 视频到这里开始卡顿,画面扭曲,声音更是听都听不清,持续了十几秒钟,视频结束了。 显然,视频后半段就是戚晚发病,刘峰鸣给戚晚吃药,这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开始交流病情。 这中间刘峰鸣应该按停过手机,将视频发给刘副市长,然后才被小心杀害。 情急之下,她不知道如何处理手机,就将浴缸放水,将手机扔进去。 夜阳鸟 第139节 秦简州检查过房间,没有摄像头,屋里的情况只有活下来的女人和那段视频知道,而那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谎话连篇,另外一个记性不靠谱,在正常情况下根本问不出实情,除非…… 靳寻许久没有动,黑掉的屏幕上倒映出他的模样,与平日倒是没什么不同。 对他来说,这一半视频已经足够了,后面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如前面这件事来得重要,刘峰鸣已经准确地说出那几个字:夜阳天,张大丰。 这就足够了。 悬了一天的那种未知的心情终于落地了,还是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最好。 遇到难事不要紧,被人威胁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手那里,任凭对方开价,那才恶心。 “呵。” 一声轻笑。 屏幕上的男人倒影同时扯了下唇角。 接着便是一阵笑声,靳寻的肩膀抖动着,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拿出放在抽屉里的另一部手机。 人手是一早就找好的,养了一段时间,连秦简州都没有插手。 秦简州是靳家最忠实的狗,但一条狗却有着人的智商,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 他办事越牢靠,就越提醒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就像他那几家娱乐公司投资的电影和电视剧一样,他虽然没时间看,但多少会了解一下内容,并不会盲目投入。 而他对内容最大的感受就是:恶有恶报,基本都是毁在身边人的出卖上,恶犬反咬主人。 说实话这很扯,显然编故事的人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毕竟在现实中,主人通常不会只养一条恶犬,恶犬也会老,也会有被处理掉的时候。 事实就是,就算事情被揭出来,牵扯一连串的人,到幕后主使这里,早已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没有直接证据,连间接关系都称不上。 道理很简单,一个普通人但凡读点书,不是法盲,在做坏事之前都会稍微了解一下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和应该规避的风险,一旦东窗事发也知道该如何狡辩,怎么说对自己比较有利。 那么如果这个人有钱有势有人脉呢,风险有一群人去帮忙规避,责任早八百年就想清楚怎么摘清楚,法律关系研究得透透的,人脉中有的是知道怎么钻司法漏洞的行家,甚至就是司法部门的工作者。 所以恶有恶报这四个字,听在靳寻耳中所理解的意思与普通人不一样。 他想,那就是气数尽了,老天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是天都要亡你,你有八百个门路都没用,每一道门都是死路。 这就是天道,真的活该。 再说眼下,如果说看视频之前靳寻还在琢磨刘副市长下一个电话会说什么,如今已经毫无悬念。 他甚至有点期待刘副市长打来电话。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处理几件事。 靳寻很快从手机里翻出一个联系方式,电话拨了过 ?璍 去。 “喂。”对面响起一道声音。 靳寻呼了口气,说:“可以准备了。” 随即挂断。 靳寻将手机放回去,这时就听到敲门声。 靳寻:“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黎湘,她穿着单薄,站在门口微笑着,但神色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担忧。 靳寻也笑了:“找我有事。” 黎湘点头,关上门过来:“你之前不是提到视频吗,我来问问结果。” 靳寻:“还没好,再等等吧。” 他神色平淡地撒着谎,也不在乎黎湘是否拆穿。 秦简州已经回到别墅了,黎湘很聪明,应该猜到秦简州回来是因为事情办妥,前来复命。 黎湘皱了下眉,又道:“我想过了,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多要紧的事。而且以小心的级别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刘副市长要人无非是为了泄愤罢了。一旦他确定刘峰鸣已死,就算小心给他陪葬,你和这位副市长的关系也不会像过去一样。” 黎湘很聪明,她已经不再将力气花在说服靳寻不要交出小心这件事情上,而是站在靳寻的利益上考虑他和刘副市长的关系。 且不说刘副市长上位,靳寻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多少事,那些事恐怕都抵消不了刘峰鸣的死。就算不是靳寻的人做的,他也介入了。 靳寻说:“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已经破裂,等我把关系摘清楚,就轮到他了。” 黎湘接道:“所以是否交出小心并不重要,交出去也只是争取时间罢了,不交人也不妨碍你做这件事。一点时间而已,你的人会有其他办法。” 靳寻不由得笑了,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过来。 黎湘没有躲避,虽然她迟疑了一瞬。 靳寻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环着她低语:“为什么这么保护她?” 黎湘没有看他,他们的视线看向不同的方向,她说:“我还想从她那里知道更多郗望的事,或许我是有移情作用,我愿意自欺欺人下去,就当她是郗望。” 连黎湘自己都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每一个字都是违心的,是专门说给靳寻听的。 她不管他信不信,信几分,也不关心靳寻会否看在她的面子上留下小心,她唯一抓住的东西就是姚家——只要姚家的威慑力还在。 靳寻笑着打量她,一手顺手她的头发。 她看上去很顺从,就像是精美的洋娃娃,但她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细节动作都在抵触。 但他不在乎,反倒觉得她这种骨子里抵触,却一再说服自己,严密控制自己每一个言行的矛盾感十分吸引人。 谁不是这样活着呢,命令自己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对着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隐藏着自己的真实目的,谈利益谈目的。 “我还在等他的电话。先听听看他电话里怎么说。”靳寻说。 他指的是刘副市长。 随即靳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市里有个会,他的电话会比较晚。” 靳寻的语气是软化的,黎湘侧头看过来,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睛带笑,她的警惕也少了几分。 “好。”她点头说。 …… 直到黎湘走出靳寻的书房,才觉出后背已经腻上一层薄汗。 她所有毛孔都在打颤,不只是因为靳寻,也是因为心里生出的那种预感。 就像靳寻了解她的所有细节一样,她也了解靳寻,哪怕她的理智无法明确的分析出一二三四,直觉却是灵敏的。 而她的预感正在响起警报。 黎湘心神不宁,晚饭没吃几口,她就去了小心的房间。 小心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已被拆穿,大概是刘峰鸣的死令她太开心了,她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人生,对黎湘的异常也没有觉察。 黎湘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又问了一些“郗望”过去被囚禁的生活,对却不再提刘峰鸣死掉那一晚。 小心便顺着她的问题讲了几段小插曲。 黎湘心情复杂地望着她,听着每一句真实的“谎言”,想象着“郗望”的模样。 她心里有些疼,好像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靠近“郗望”。 但她知道这些感觉都是错觉,郗望已经不在了。 而眼前这个假郗望,她很开心,她兴奋地涨红脸,她还在对黎湘说:“你知道吗,之前我和陈熹还在说,如果有机会摆脱他,我们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陈熹说她想做导演,要继续念书,我没想过那么远,只要能将小小心带大就好。但现在我想,我或许也能有自己的事业,有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做职业女性,让他以我为荣。” “小小心……”小心又收了笑,喃喃道:“那次刘峰鸣发病要打他,他当时年纪太小还不会说话,他根本不知道那件事。他后来也没见过刘峰鸣发狂,真是幸好,在他心里他爸爸不是变态,他以后不会变成他……瞧我,他都不是他的孩子,没有他的基因,怎么会和他一样呢。” 这些话听上去语无伦次,但黎湘却因此受到启发。 黎湘问:“小小心已经七八岁了,难道这些年刘峰鸣都没有发病吗?还是说他发病了,只是刻意躲避小小心,没有让他看到?” 前者的可能性不太大,但后者的动机是什么,刘峰鸣何必在乎小小心的观感? 显然,问题问到了关键,小心的神情出现一瞬间的怔忪。 随即她看向黎湘,轻声说:“我也只是猜测……或许是因为小小心的生父。” 黎湘凑近了:“他生父是谁?” 小心却摇头:“我不知道。他每次让我出去陪那些人,都不让我问他们的身份,我也不敢问。我只记得,在她被打死之后,刘峰鸣取走了一些小小心的毛发,我猜他是去做检测了……从那以后他对小小心的态度就好了很多。陈熹跟我说,她觉得小小心可能是刘峰鸣亲生的孩子,刘峰鸣才会改观。但我不相信,刘峰鸣就不是人,怎么会有人的感情。” “这很简单。”黎湘说:“只要再给小小心做一次检测,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刘峰鸣的儿子。我想刘峰鸣的住处应该还保留着上次的检测报告。” 小心再次摇头:“还是不要了,不管小小心的生父是谁,我都会一直爱他。” 黎湘看了她一眼,分辨着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她心里其实有数,只是出于逃避才不愿深究。 黎湘很快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又提起下一个话题。 小心不疑有他,顺着黎湘的问题讲起过去。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着,直到晚上十点将近,黎湘仍没有回房的意思,她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小心也没有困意,她对未来有着憧憬,好不容易卸下枷锁,得以走出牢笼,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才刚刚打开。这和之前只有表面上的“自由”,实际上还要时不时等待刘峰鸣召唤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令小心意外的是,黎湘后来还直接提议说要在她房间里睡,姐妹俩就像过去一样,躺在一张床上聊到深夜。 一张床,姐妹俩,聊到深夜。 这和小心知道的事实不符,而且郗望说过,其实她幻想过相亲相爱的姐妹关系,就像班里同学描述的那样,和姐姐躺在一张床上聊大天,姐姐的怀抱又香又软,如果做噩梦了就去找姐姐,姐姐搂着她噩梦就不会再来。 小心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黎湘说的是真的,还是郗望说的是真的,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黎湘。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小心看过去,同时注意到黎湘瞬间生起的防备。 “谁?”黎湘问。 “是我。”这是靳寻的声音,“聊两句。” 黎湘没有立刻回答,两秒的犹豫,令她做出选择:“稍等。” 黎湘披上薄外套,走向门口又转过身,对小心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心:“哦。” 夜阳鸟 第140节 黎湘出了门,并反手将门带上,问靳寻:“聊什么,我刚都躺下了。” 靳寻将她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姿态看在眼里,一手搂向她的腰,将人带离门口:“给你看点东西。” 黎湘十分不安,回头看了眼小心的房门,同时感受到靳寻不容拒绝的肢体语言。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防备很没有意义,这是靳寻的地盘,他如果真要做什么,她有能力阻挡吗? 想到这里,她一手摸向外套兜,她的手机在里面,她记得姚珹说过如果有事给他打电话。 当然这是最后一步,如果真到了搬出姚珹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她要和靳寻正面撕破脸,这对她是不利的,起码她还没有准备充足。 靳寻将她带进书房,门关上了,黎湘一时听不到外面任何动静。 其实书房门隔音不好,听不到动静就说明没事,可黎湘却被这种未知的感觉缠绕着,心里难免生出各种猜测。 靳寻松了手就去倒酒,给她那杯多了些。 黎湘不想喝,只抿了一小口就放在一边,问:“对了,刘副市长打过电话了么?” “嗯。”靳寻只应了声就在她旁边坐下。 黎湘直勾勾地盯住他:“那他都说了什么?” “先给你看个东西。”靳寻边说边将桌上的ipad打开递给她。 黎湘接过,看到一个已经按了暂停键的视频,视频里的背景很陌生,视频中的人影却是小心。 黎湘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立刻按下播放键。 视频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漫长,内容却紧张刺激,每一个字都在扎向她。 小心跟刘峰鸣坦白了她的身份,他们提到郗望,刘峰鸣知道黎湘是虚构的身份,而且刘峰鸣知道郗晨。 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六个字:夜阳天,张大丰。 黎湘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她不怕自己的身份被知道,但她不懂,为什么刘峰鸣会因为郗晨这个名字,而联想到夜阳天和张大丰? 刘峰鸣知道什么? 刘峰鸣还将视频发给了刘副市长,刘副市长又知道什么? 视频断了,黎湘依然盯着ipad。 ipad屏幕映出一张惶然的脸,直到ipad被另一只手抽走。 靳寻挨近她,一手圈住她,声音如同鬼魅:“你也看到了,事情远比我以为的要复杂。” 黎湘用力攥住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找回呼吸的瞬间她问:“什么意思?” 靳寻:“原本我还在心存侥幸,但刚才那通电话……他说,如果我不希望夜阳天那件事被揭出来,小心就必须交给他。而且他已经知道刘峰鸣死了,他要的只是小心。交出她,他就会保守秘密。” 黎湘终于动了,她僵硬地转向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相信这种话?万一人交出去了,他不照做怎么办,嘴长在他身上。你不也说过么,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靳寻语气仍是温和的:“这个人我会对付,但不是现在,不是立刻。事急从权,如果今天不把人给他,也许明天消息就满天飞了,我这里还需要时间准备,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黎湘忽然意识到什么,正准备挣脱他起身,就听到外面的声响。 “姐姐……姐姐!” 那是小心凄厉惶恐的惨叫。 靳寻却将黎湘拽住,强势地控制她的动作,眼里透着冰凉的笑意,声腔却是温言软语:“别着急,东西还没看完,还有更精彩的。”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10章 消失的妹妹 小心的叫声仍在继续, 黎湘挣扎着说:“待会儿再看,你先让他们放了她!靳寻!” 靳寻没有松开,只是低头看她。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尤其是对他, 她的脸已经白了,眼睛里有着恐惧,但她真正的恐惧的不只是小心的处境, 更多的是对他。 靳寻读懂了这层意思, 心里感受很微妙。 他深知恐惧的力量, 它会令人胆怯,让人臣服, 摧毁人的意志, 比人世间诸多美好的情感更具有穿透性。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动手。”靳寻说:“先把东西看完。” 除了力量上的悬殊之外,他似乎没有做出任何强迫行为, 而且还露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 黎湘终于不再反抗, 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他搂着她, 再次点开ipad, 让她自己看图片。 黎湘一张张翻过去,一开始还有些雾水,因为这里面很多都是黑粉的留言截图,主要是针对“郗晨”的身份, 有说她身份造假的,也有说她有很多黑历史的。 直到其中一个id映入眼帘, 这个id的留言很多都包含细节, 说得有鼻子有眼, 甚至指出她的生母是妓|女, 还说她和妹妹都被自己生母卖了,她后来被金主捧上神坛成了女明星,私下里还在给别的艺人拉资源。 这里面的事有些描述比较夸张,其中也有将真实的部分和网上的传言放在一起缝缝补补的嫌疑。 因这个id的爆料过于劲爆,下面也吸引了一些网友的回复,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有粉丝跑来护短的。 但黎湘并不关心这些,她只问:“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靳寻声音轻柔,就贴在她耳边,如同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你说呢,如果不是发现及时,还不知道她会扯出什么内容。如果让她知道夜阳天那件事,她又到网上发疯,或者将消息卖给某些有心人,到时候这烂摊子怎么收拾?你还要护着她?” 是的,这些留言都是出自小心。 虽然id可以用网络名,嗅探技术却可以顺着网线挖出所有痕迹,网络时代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躲在屏幕背后无人知晓,其实都是裸奔。 黎湘闭了闭眼,随即指出一点:“这些留言都是很久以前的,那时候我们关系不好,她是在替郗望出头,她对我有偏见。现在,以后,这种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哦,你能做她的主?”靳寻问。 她不能。 黎湘试图说服他:“我会和她好好谈谈,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会明白的。她以前只是不懂事,她和社会脱节太久了,有很多生存规则她还不懂,我会告诉她的。” 靳寻再次笑了:“你倒是有耐心。” 黎湘又道:“不管怎么说,她罪不至死,给她一次机会吧。这对你来说不难,就算不交出她,刘副市长也不能怎么样。为什么你要听他的,他说要人你就给,好像是你怕了他。” 说话间,两人看向彼此。 四目相交,靳寻眼里的温柔足以让任何女人误解。 可他越是这样,黎湘越害怕。 这时,就听靳寻说道:“那视频你也看了,刘峰鸣提到夜阳天和张大丰,你说小心多久能猜到这件事和你的联系呢?也许她已经猜到了。她喜欢到处胡说八道,这种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你护了她,她就会继续刷你的底线。等到她将事情说出去,再来跟你哭诉,叫你姐姐,到那时候要你做这个决定只会更难。我现在这样做是在帮你。” “她不会的。”黎湘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 然而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加拿不出更有力的足以让靳寻改变认知的说辞。 她控制不了小心的言行,无法让小心闭嘴,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她,而且夜阳天的事不只关系到她,也关系到靳寻。 说是帮她,主要还是因为小心动了靳寻的利益。 靳寻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要从根上解决问题,不要给自己留后患。我说得自己都烦了。” 黎湘却只觉得血液逐渐自脸上褪去,她浑身无力,心知大势已去,唯有心里一点微弱的火光燃烧着,那是不甘心,那是不认命,既是为了小心争取,也是为了自己而挣扎。 其实她知道该怎么选对自己最有利,也知道说什么会让靳寻满意,大不了演完这场戏事后再忏悔。 然而这一刻她也分不清自己有几分是为了小心那条命,还是为了什么,她用力抓向靳寻的手臂,说:“就当我求你,你给我一个机会。你开条件,我一定能做到!” 靳寻目光微动,抬起一手轻抚她的面庞,顺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她不是你的郗望,不会领你的情。你为了一个陌生人跟我开口,她对你有这么大影响力,你说这个人还能留吗?” 黎湘:“她不是郗望,但她知道郗望的故事,我还没有问清楚!” 靳寻:“知道那些对你有什么帮助,她已经死了。” 黎湘眼眶红了,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真的急了,那是一种被人逼到绝境,逼着她做选择的痛苦。 靳寻完全可以直接下令,不通知她,而现在却是将争取的机会交到她手里,看着她为此拼命,做着徒劳无功的事,好像他只是为了折磨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黎湘自嘲地叹了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隔了几秒,靳寻说:“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这里跟我保证过什么?我还以为这里对你有特别的意义,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翅膀硬了想要高飞了?” 黎湘瞬间懂了。 她是了解靳寻的。 了解他,对她有利,她一直在努力学习,就像努力研究剧本,增强对人物和剧情的理解能力一样用功。 但这一刻,她痛恨自己的了解。 愚钝的人会比较开心,明白的人会承受更多痛苦,哪怕是面临同一件事,同一个结果。 他只是在借这条命来敲打她,他要她服软。 黎湘缓慢地离开他身前,站起来,直挺挺的。 她盯着他,眼睛空洞,却又蕴藏着某种具有穿透性的光泽。 她好像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看到了那个雨夜中透心凉的女生,看着她伏在泥地里,不顾一切的哀求。 那是那一年的她能做出的最后的挣扎。 靳寻没有动,姿态依然闲适,还有些期待,除了他略微绷紧的背脊线条。 他看着眼前这张脸,和十二年前一样的美丽,比那时候少了一些含蓄,多了一些直接,还藏了一些柔韧的力量。 他忽然有些期待,不知道再过一个轮回,她会展现出何种面貌。 就在这时,黎湘动了,她弯曲了已经僵硬的膝盖,目光坚定地朝他跪下去。 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只是自己亲手将尊严按在地上,也意味着对他的臣服,这是一种明确的表态,为过去试图摆脱控制而表示悔恨,求他原谅。 小心只是一个说辞,他只是借这件事来惩罚她,就像主人关门打狗一样。 然而预期中的声音和膝盖骨砸向地面的打击感并没有到来,黎湘的身体悬在半空,除了脚尖的支撑,还有用力握住她肩膀的双手。 靳寻动作很快,她只感觉到他欺身向前。 夜阳鸟 第141节 她下意识去扶他的手臂,抬眼间,对上他眼底的深沉,还有一些尖锐的东西。 他眯了眯眼,问:“因为她,你牺牲这么大?” 黎湘睁大了眼睛,眼眶酸涩极了:“不是因为她。我没有忘记,十二年前我已经把我的命压在这里,我也不敢忘。” 一声轻笑,靳寻松了手,松手之余还推了她一下。 黎湘半个身子倒在旁边的地毯上,随即靳寻压了上来,以一种原始人狩猎动物的姿态,单膝撑地,一手捏住她的手腕。 “终于肯承认了。”靳寻说:“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黎湘没有看他,头发盖住了一边脸,被他拨开,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过来。 目光对上,尽管她的所有肢体都是柔顺的,眼睛里却藏着不逊。 靳寻笑了,既开心又愤怒:“继续编,你知道说什么我爱听,我就喜欢看你演戏。” 这话成功刺激到黎湘,正如她了解他一样,他对她也是十级学者,她怎么做他都会有其他解读。 黎湘挣开手,一巴掌挥向他的脸。 他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有躲。 这巴掌并不重,她已经没了力气,但它很清脆。 靳寻头微微歪向一边,再次笑了:“还有没有,底牌出完了,我就让人做事了。” 黎湘双眼发直地看着他,即便人已经脱力,意识却很清晰,这一刻她输掉的不只是小心,还有自己。 她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也被按进地里。 杀人诛心,他要的是她彻底放弃所有反抗意识。 主人打过一次狗之后,每当主人抬手,小狗就会以为自己要挨打,会畏惧地缩成一团。 她垂下眼,行动是迟缓木讷的,手指却摸向兜里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拿出来,在里面翻找一个号码。 靳寻当然看见了,而且还看到那个号码的名字:姚珹。 最后一根稻草。 黎湘看了他一眼,指尖点向拨打按钮。 但靳寻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他们瞪着彼此。 靳寻看似云淡风轻,手劲儿却很大:“打给他,就是要跟我正式撕破脸。你准备好了?” 黎湘没有回答,她眼眶比之前还要红,却没有任何眼泪。 靳寻又问:“你以为他能保下那条命,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黎湘说:“不是所有事都要理由的,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靳寻一脸好笑:“是么,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先找到小心的是姚珹的人。我跟他也只是通了一个电话,他就把人交给我了。别忘了,他姓姚。” 黎湘不由得怔住,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很明白姚珹和小心根本是八杆子打不着,他能让人去找小心,已经是最大的帮助。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靳寻拿走了黎湘的手机。 他翻了翻,很快找到秦简州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靳寻:“人呢?” 秦简州:“在车上。” 靳寻又按下免提,让黎湘听到对面的声音,同时说:“让她跟姐姐道个别。” 相隔几秒,小心的叫声传来:“姐,姐姐!你快救我!” 黎湘听着听筒里的声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好像被这声音扎到了,又好像穿到了某一年,听到郗望对她发出的求救声。 黎湘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她想说一句“对不起”,这几个字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沉重。 她想说“别怕”,却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她最终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等待片刻,靳寻将手机拿走,对秦简州说:“早去早回。” 通话切断了。 黎湘虚脱地倒在地上,头无力的贴着地毯。 直到靳寻将她的手机扔到一边,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她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态,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回归到从母体出生之前的状态。 靳寻就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手臂线条抚摸她的皮肤,声音依然很低:“你乖乖听话,咱们还有以后。我不会亏待你,也不指望你回报什么,你只要记着当初的保证,以后十年二十年,就会和现在一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总跟自己较劲儿。你给自己设置的底线太多了,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我帮你减负,你以后就会明白我是对的。” 黎湘一动不动,一语不发,仍然睁着眼,眼眶干涸着。 她被抚摸过的地方一阵阵发冷,耳边嗡嗡的,似乎还能听到小心凄厉的叫声。 它越来越远,越来越虚,直到消失。 靳寻又对她说了很多话,可她全都没有听到,她将自己的意识屏蔽起来,又一次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赌上了一切,后来这十二年她又试图挣脱,没挣开一点她都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希望,逐渐累积着筹码。 但就在这个晚上,她又回到那一天,所有自以为握住的一切都被捏碎了。 靳寻是在以行动告诉她,小心这件事就是他给的机会,小心没机会再来一次,而她还有。 他对她已经额外宽容了。 真是可笑。 作者有话说: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明天结束本卷,红包继续~ 第111章 消失的妹妹 翌日阳光普照, 将前一日的阴霾彻底扫清。 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黎湘决定返回剧组。 杨隽和保姆车就等在外面,黎湘下楼时, 却意外地见到她以为已经出门的靳寻。 靳寻身着外出便服, 低调且矜贵,见到她说:“还没吃早饭吧,吃点再走。” 黎湘放缓脚步, 神态和过去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不了, 我这会儿吃不下。我还以为你回春城了。” “这里还有点事, 下午回。”靳寻上前几步,瞅着她的装束又道:“外面起风了, 你这身衣服太薄。” “车上有毯子。”黎湘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黎湘站在原地微笑着,靳寻默默注视着她,几秒的停顿, 他率先拉近距离, 给她顺了顺肩膀上的头发, 又去抚摸她的脸。 黎湘没有躲, 垂在身侧的手却逐渐捏紧。 她的余光还瞄到不远处的秦简州,秦简州正看着他们。 或许,他们都在寻找她的变化,毕竟昨天他们亲手送小心上了黄泉路。 借刀杀人, 他们的手甚至不必沾染鲜血。 不过黎湘并没有想太多,思想是负担, 多思更是自寻烦恼, 她只要明确自己要做什么, 该走哪条路就够了。 她轻轻眨了下眼, 眼皮微垂,靳寻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个吻并不深入,就是唇与唇的相互磨蹭,他贴着她,嘴唇上的神经末梢像是连接到一起,传达着他的温柔以及她的战栗。 不一会儿,靳寻错开距离,笑道:“注意保暖,好好照顾自己。” 这多么像是情人间的关心啊。 黎湘也笑了:“嗯,你也是。” 靳寻电话响了,他比了个手势,黎湘抬脚就走。 她走得很快,上车后就扯过毛毯将自己裹住,搓着手,眼睛发直地看着前方。 杨隽递上来保温壶,里面有热咖啡。 黎湘接过,依然神情木讷,直到喝掉三分之一的咖啡,这才回神。 车子早已驶上高速路,杨隽一路汇报行程安排,还提到公司那边的琐事,黎湘很少回应,杨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直到杨隽汇报完,语气停顿,迟疑地问:“早上接到秦先生的电话,说让我给于莉办理一下离组手续。” 其实哪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呢,对剧组交代一句因职务调动,于莉已经返回春城即可,反正剧组没有什么事是非她不可的。 但杨隽知道于莉是假身份,也知道她的过去,他一下子就想到其中古怪,忍不住还是问了。 黎湘终于有了点表情,对杨隽说:“照做就是了。陈熹那里我来说。” 杨隽“哦”了声,不再追问。 回到剧组酒店,等在门口的不止有助理,还有陈熹。 陈熹第一时间跑上前,只见黎湘和杨隽下车,还朝车里看了看,神色逐渐惶然。 黎湘只看了陈熹一眼就往酒店里走,陈熹心不在焉地跟着几人,等黎湘到房间门前,将杨隽和助理打发走,陈熹仍没有离开。 黎湘拿出房卡:“进屋说。” 陈熹低着头进去了,每一个动作都是僵硬的,眼神空了,就像等待宣判一样。 黎湘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背对着陈熹站在矮柜前。 矮柜里面有一块镜子,照出她的表情,以及身后陈熹的无措。 黎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口,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毫无温度:“以后不要再提于莉、郗望,或是小心,她不会回来了。” 夜阳鸟 第142节 “小心”这个名字一出,陈熹先是惊讶,随即就像是明白什么。 隔了两秒,陈熹问:“你……对她,她现在在哪儿,她没事吧?” 黎湘扯了下唇角说:“我也不知道。” “可,可是……”陈熹又道:“编剧老师已经回来了,小心她怎么……” 黎湘转过身,将她打断:“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小小心到底是谁的孩子,小心的,还是郗望的?” 陈熹一顿:“是小心的。” 黎湘:“没骗我?我是可以查出来的。” 陈熹忙说:“没有,他真的是小心的孩子!郗望,郗望……她是为了小小心才……她一直很疼小小心。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 黎湘轻轻点头,她也只是想要证实一下而已。 冷漠一点说,如果是郗望的孩子,她会比较难处理,总不能对妹妹的儿子置之不理,但如果是小心的孩子,她还可以控制自己不去理会——她试图挽救小心,结果呢? 一旦她表现出对那孩子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会成为靳寻用来打击她的筹码。 “小小心……还在他手里么?”陈熹又问。 黎湘摇头,遂吸了口气,说:“等这部电影拍完,我会让人给你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离开春城,不要再回来林新,过去的人和事不要再问,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要把它们永远烂在肚子里。” 陈熹一时怔忪,已经从这番话里听出端倪。 黎湘又道:“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过去的人和事可以不问,却做不到不去想,这很难,且像极了人生,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 陈熹没有再发问,她的脸色已经彻底白了,而眼睛是红的,大概已经猜到小心的下场,有伤心,也有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生出的恐惧。 因她也是知情者。 她不傻,她知道黎湘的意思,不只是刘峰鸣的事,小心的事,还有黎湘的身份,永远烂在肚子里。 郗望、小心、陈熹,三个女生三种性格,陈熹是里面最聪明的。 陈熹也很疼小小心,但她更在意自己的生命,她跟刘峰鸣最久,所以在那天她选择了自保。 郗望性子最烈,她是刘峰鸣最喜欢的女人,她义无反顾冲上去。 而小心就是几乎两者中间,她爱小小心,但是也怕刘峰鸣,她要保护小小心,却不敢惹怒刘峰鸣,她一贯都是哀求居多。 杀死刘峰鸣,是小心这一生唯一一次对命运的反抗,也是最后一次。 当然,这些都是站在黎湘角度的认知,她没有追问陈熹当时的细节,追问也没有用,每一个当事人的口述都是主观的。 而她虽然是旁观者,却也有自己的偏向。 真相是多面的,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点,一个面,侃侃而谈的不过是一个观点,一段论述,都是自以为是的分析,有谁是权威呢? 有那么一刻,黎湘甚至对靳寻产生了诡异的“了解”。 她忽然明白他了,就像她看到某个剧本里的描述,出轨的一方对受害的一方哭诉自己的无奈——为什么欺骗,是因为要守护这个家,害怕失去,因为爱,因为不忍伤害对方,等等。 这听上去荒谬极了,出轨的反倒是在忍辱负重,独自承受心里的苦。 或许在靳寻看来,他也是真的“为她好”,以他的价值观和标准。 他觉得她妇人之仁,他觉得她忘恩负义。 他的认知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然而这些对黎湘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她会继续了解他,但不会理解他,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因黎湘回归,剧组很快着手拍摄。 期间黎湘和导演、戚晚又碰了一下后面三分之一的剧情设计,戚晚拿出新的版本,导演满意得眉开眼笑。 黎湘认认真真看了,反复研究台词。 戚晚也曾问过“于莉”的后续,黎湘的说辞和对别人的一样。 直到黎湘反问戚晚的身体状况,戚晚才说,回来以后又头疼过一次,还发了烧,现在回想起来有些事情记不太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旧病复发出现幻觉。 黎湘又追问戚晚哪部分记不清,哪部分她认为是幻觉。 戚晚语焉不详地说,看到那个变态打“于莉”,她受了刺激头疼得难受,吃了那个变态给的药,行为就开始迟缓,脑子也转得很慢,很想睡觉——这都是用药的正常反应。 她后来就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还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那变态就已经死了。 然而等她回到剧组,发了两天烧再回想,又不太确定那段后续。 接着戚晚又问黎湘,那变态是真的死了吗? 黎湘只说:“我不知道,我不在现场。如果真有人死在那里,也是警方去处理。” “可是,到现在警察都没有找过我。”戚晚提出疑问:“难道真是我的幻觉吗?会不会根本没有这个人?” 黎湘问:“这件事你和你男朋友说了吗,他也是警察。” 戚晚摇头:“我怕他担心。他和林新这边的刑警是有联系的,如果度假村真的出了人命,他一定会想到我。可他到现在都没问,说明真的没事。” 戚晚很快又描述了几个细节,还提到自己随身带的药少了两颗,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病情反复,当时应该是自己吃了药,但这次复发来势太凶,那两颗药也没有顶住,害她生出各种妄想。 戚晚还说,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前黎湘在组里受伤,这件事大概刺激到她了,她很容易就受到外界环境的辐射,晚上总会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剧情,医生说这都是她白天见闻的延伸扩展。 总之从戚晚的各种描述来看,她有七八分认定这是一场“梦”。 戚晚念叨着回春城就要赶紧去复查,她可不想病到人鬼不分的时候再去住院。 听到这番话,黎湘渐渐松了口气。 她没心情也没有余力去追究戚晚到底是不是复发,她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戚晚有这个病,这样她就能远离旋涡。 再说按照正常思路,如果戚晚真的坚信自己看到了刘峰鸣被杀,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完全不和男朋友提,足可见连她自己都认为那是幻觉。 事实上戚晚有妄想症这件事,数年前靳寻是怀疑过的,也曾找人查过。 但无论是戚晚的主治医生,戚晚自己的日常表现,她出院后的生活细节等等,都和她的病情严丝合缝,没有半点伪装的可能。 戚晚从不在网上胡说八道,和医生描述的病情乍一听条理分明,但有时候又会前后矛盾,还会掺杂一些不可思议的设计——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这样的病情是最复杂的。 出院后戚晚的生活重心就在写作,如果不是因为版权她对娱乐圈没有任何关注,在这件事之前她甚至极少搜索黎湘的词条,也不常看黎湘演的剧,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还有一些戚晚和读者、作者的讨论,基本上也都和小说有关,她不对外人提自己的病,努力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总之经过这样多年观察和分析,直到再没有人怀疑戚晚的病。 在靳寻面前,黎湘也尽量不提戚晚,只要她不主动提,就不会勾起靳寻的印象。 至于这一次,以靳寻的性格大概还会叫人监视戚晚一段时间,戚晚有个刑警男朋友,这时一道护身符,起码对她会多几分忌惮。 只要戚晚还和过去一样,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 很快,《远山》迎来几场重场戏。 黎湘饰演的女主角江蓠,终于决定对多次强|奸虐打她的男人下手。 江蓠没有经过周密的部署,她也想过后果。 当然这里面除了女二号许乔的帮忙,戚晚还多加了一个人物——囚禁在山洞里的女人。 事发那天,男人来找江蓠。 但牛棚需要修理,江蓠婉拒男人。 男人就要抓江蓠去树林,还跟江蓠提出一些侮辱性的要求,如果江蓠不答应,就拔光她的衣服让全村人都来欣赏。 在这个村里,有一户人家数年前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城里人,价值观早已成型,有着城市人的尊严和体面,却在这里遭到环境和野蛮人性的冲击。 因为反抗,那个城市女人就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让她在地上爬。 那女人疯了,后来就一直裸体囚禁在山洞里。 买她的男人时常去虐待她,要女人给他生个孩子。 但女人一直没有生育。 前几年听说女人怀孕了,生了个孩子,但女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疯,把那孩子扔到山坳里了。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 男人也只是听说,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那这套说辞来吓唬江蓠。 江蓠红着眼睛,我见犹怜,在男人的威逼之下,终于答应他的要求,还说山上有个地方很少有人去,她不想让人看见。 男人高兴了,拉着江蓠就要上山。 江蓠又说男人还没吃饭,她刚做了饼夹肉,还有一壶蛇酒可以喝了。 男人以为江蓠是给他准备的,说蛇酒能助兴,就让江蓠先回家拿肉拿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江蓠半推半就地跟男人上身之后,天上就开始下雨。 雨不大,但湿漉漉的很快身上的衣服就潮了,男人便将江蓠拽到一个有遮挡的窝洞里。 说是洞,也就一米多深,土墙深陷,露出一节节树根,地上还铺了些干草。 这块地方就是临时挖出来供人躲雨的。 男人已经等不及了,压着江蓠就要逞凶。 江蓠让他先吃东西,他却不吃。 江蓠说自己饿了,想先吃,男人也不让,还说自己有更好的东西给江蓠吃。 于是男人就当着江蓠的面脱下裤子,还说听着雨声,在这种荒郊野岭果然很有意思,难怪要有人把女人关在这里。而且扒光了衣服就不会跑,疯子也是要脸的。 江蓠白着脸将蛇酒拿给男人。 男人接过酒瓶灌了两口,催促江蓠。 酒劲儿很快上头,男人浑身燥热,如果他这时候能仔细观察江蓠,就会发现她与往日不同。 她的脸是很白,但那不只是恐惧,还有某些诡异的亢奋。 此时乌云遮顶,远处的天响着雷声,雨水落下,周围没有一丝照明,仅凭一点微光穿过黑青色的云层。 夜阳鸟 第143节 闪电滑过,照亮了江蓠的表情,如同厉鬼。 男人醉眼朦胧,并没有注意到江蓠从干草里摸出一把割草的锄头,更加没有注意到旁边那块光滑的石头上有一些磨痕。 江蓠按照他说的跪在地上爬过来,就在男人以为将要走向天堂的时候,锄头也迎着闪电的光,滑过向下坠落的雨滴…… “啊——” 这是男人的惨叫。 但他的叫声被雷声掩盖了。 鲜血飞溅,溅到江蓠脸上。 男人倒下,蛇酒掉在一旁,他捂住下面痛苦的哀嚎。 江蓠站起身,手上依然抓着锄头,她盯着男人,盯着一地的血,盯着那瓶酒,直勾勾的视线滑过现场的一切。 按照剧本的描述,接下来镜头就要切到空镜,这场戏结束了,后面的部分让观众脑补。 但因为导演没有喊咔,演员便没有停。 男人倒在地上虚弱地呻|吟,到后面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对江蓠的咒骂也很虚弱,直到疼晕了过去。 江蓠就那样站着,许久没有动。 她的表情不再亢奋,却多了一些更加恐怖的色彩,那不该出现在人的眼睛里。 她闭了闭眼,抹掉脸上的血,却转头去看天。 这一刻,她是黎湘,她也是江蓠。 一道闪电滑过,紧接着便是雷声。 响声剧烈,震人心肺,她却无动于衷。 随即她走向男人,男人已经一动不动。 她再次举起锄头,对着男人捂住下面的手,对准那个流血不止的地方,一下接一下。 这样的力气,这样的准头和手势,是连草根都能一起刨出来的。 江蓠对准的是男人的根。 黎湘演的时候,对的是空地。 可她演得过于逼真,场外所有人,包括躺在地上的男演员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听着那每一下打击声——好像她真的在杀人。 一声又一声。 直到黎湘停了,导演依然没有喊咔。 黎湘松了手,锄头落在地上,她走向那个用来装饼和蛇酒的篮子,一屁股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将篮子里的饼夹肉拿出来。 混合着残留的血迹,用她因为无数次打击而有些发麻的手,将饼送到嘴里。 一口接一口,她盯着男人的尸体,欣赏着流出来的鲜血流到土里,混合着雨水形成一条小河。 她的眼神依然发直,都说杀过人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就像这一刻的她。 冰冷的,让人战栗的。 然后她看向另一个地方,那是小路的尽头。 一时间生出许多错觉。 她似乎看到了郗晨,看到了江蓠,还在她们背后看到了很多人。 按照剧本里的设定,江蓠杀人这一幕会被山上的裸女看到,裸女其实没有疯,她什么都清楚。 这也是戚晚埋下的伏笔,设定一个双重走向的开放式结局。 比如后来警方找到男人已经被野狗啃得稀烂的尸体,判定有人为嫌疑,随即在裸女藏身的山洞里找到锄头,认为是裸女发疯杀人。 也因为这件事,裸女被警方救出,囚禁裸女的男人受到法律制裁。 而在这之前江蓠是最有嫌疑的,但因为许乔作证,江蓠当时和她待在一起,加上裸女的引导,令警方产生错误判断。 不过这里还是要买一个伏笔,那就是警方内部也发生激烈分歧,因为这个局并不是天衣无缝。 很快,就有一位从上面调派下来的老刑警发现破绽。 但老刑警也面临两难,是还原真相,还是就此结案…… 至于眼下,黎湘作为江蓠,正在看小路尽头。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知道她看了很久,眼睛里本来已经消散的人性又重新汇聚。 她在与那个不存在的影子对视。 根据导演的理解,黎湘看到的就是那个裸女。 她和裸女对视,通过她看到了自己。 而在这一刻,那个并不存在的裸女,她其实一点都不疯,她就站在雨里,不笑也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江蓠的杀人现场。 到此,戏终于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7 ?? 第112章 春季第二个月 入冬在即, 《远山》迎来终场戏。 而此时的春城,姚珹再次来到姚家大宅。 他先去见了姚老爷子,随即上楼探望姚仲春。 原本姚珹原本并不知道在林新市郊别墅发生的一切, 直到他安排的人告知说, 亲眼看到秦简州带人将郗望送走。 姚珹很快想到原委。 后来姚珹问过黎湘,黎湘那边反应很平静,只说自己这几天都在剧组, 很投入, 对外面的事没有过多关注, 不过人的确是送走了,现在在哪里她也不清楚。 接着黎湘又补了一句:“谢谢你之前帮我查妹妹的事, 可惜她不是我妹妹。郗望早就被刘峰鸣打死了。” 黎湘的表现在姚珹心里徘徊很久,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她越是无动于衷,他便越能从中感知到某种反差。 而自小到大,给他同样感受,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女人, 还有姚仲春。 事实上从第一次见到黎湘, 姚珹就觉得她像极了姚仲春, 但那不是外貌上的形容,而是一种从骨子流露出来的韧性,一种明明已经扭曲了却仍在粉饰太平极力维持正常的矛盾感。 她无疑是美的,无论是郗晨时期还是黎湘阶段。 前者的美, 我见犹怜,柔弱天真, 但凡有点力量都可以对其摧毁占有, 会挑起男人的劣根性, 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得这样美好的事物。 而后者的美, 是一种完美。 但这个词在姚珹看来并非赞美,也不属于褒义。 姚珹生在姚家,他见多了光鲜的包装之下人性的多样性,更深刻知道越是外表完美的人,内心就越是破碎的道理。 精心打造一副完美面具,这本身就是一种性格缺陷,那是为了掩饰内在的破败,挽救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所以当黎湘轻描淡写地揭过假郗望的后续时,姚珹就意识到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影响,她似乎又向着那个疯狂的地方走近了一步。 姚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 严格来讲这件事与他无关,刘峰鸣和刘副市长与他无关,郗晨、郗望与他无关,包括林新的种种变故也与他无关,连他这个旁观者身份都是是因为帮了她一个忙。 姚珹对自己说,过了就过了,不要想了。 但这整件事却持续不断地出现在脑海中,他甚至在想象黎湘的表情,以及她经历的细节。 姚珹有些走神,直到姚仲春提醒他。 姚珹这才笑着说:“要入冬了,您要注意多保暖,尤其是门窗不要留缝,那种小贼风最要命了。” 姚仲春刚喝了药,手里拿着半块果脯,说:“知道你们关心我,为了你们我也得多撑几天。” 姚珹笑容淡了些:“身体是自己的,不该为任何人。” 姚仲春没理他,细细咬着果脯,转头看向窗户。 不一会儿,姚仲春问:“林新的事儿怎么样了?” 姚珹一件一件交代道:“听说他那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到了冬天,那位刘副市长就会被查。刘峰鸣死了。靳寻选择将杀他的人交给刘副市长处理,没有惊动外界。” 姚仲春又看了回来:“还有呢?” “还有……”姚珹说:“涓涓回剧组拍戏,一切如常。” 姚仲春似是笑了下:“就算妹妹是假的,也是付出过情感的。人就这么没了,竟然一切如常。” 姚珹接道:“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无论表现出来多么痛苦,他人也不能代劳。” 姚仲春正色了些,打量着他说:“你记住了,她是你妹妹。” “我知道,哥哥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么。”姚珹回应。 姚仲春:“你知道我的意思。就算因为这件事她和靳寻断了,这事儿也和你无关。靳家为什么安排靳疏回来,这不明摆着么?” 姚珹落下眉眼,并不接这茬儿,反而突然说了句:“听说昨天您又见了张律师。” 姚仲春:“我这里还有点事要让他办。” 姚珹笑了下:“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悲观,您好好养着,也许这个冬天并不难熬。” 姚仲春:“我的病怎么样你们都知道,现在就是用药吊着。我也想等到春天,想再看看三四月的景致。” 说到这里,姚仲春又一次看向窗户。 姚珹不再言语。 …… 夜阳鸟 第144节 从姚仲春的房间出来,没走几步就在二楼小厅见到正在喝茶刷手机的姚岚。 姚珹在门口驻足片刻,与姚岚对视。 姚岚挑着眉问:“不进来?” 姚珹这才抬脚,但他神色不佳,似乎也不太愿意见到姚岚。 姚珹坐下,交叠着双腿。 姚岚率先开口:“姑姑怎么样?” 这句话在姚家出现的频率极高,就像是“吃了吗”,“最近怎么样”一类的日常问候语,出现在他们见面的每一次,而且经常作为开场白。 姚珹不禁想着,除了关心之外,这里面是否还有些心理暗示。 因为提到姚仲春的身体是比较安全的,拿来缓和气氛也是顺手的,刚好也可以掩饰姚家人之间的各怀鬼胎。 “老样子。”姚珹说。 姚岚接道:“我本来想去看她,还是晚点吧。” 她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姚珹的表情就知道姚仲春这会儿心情不畅。 姚珹说:“你一向会投机取巧。” 姚岚笑了:“这是我的优点,我一向引以为荣。 话落,姚岚又拿出一个杯子,将果茶倒出来:“喝茶吗。” 姚珹端起来喝了口,就将杯底落在膝盖上。 姚岚扫过他,试探问:“林新的事听说了么?” 姚珹没有应。 姚岚好像自问自答一样继续道:“你说她接下来会怎么样,换做我是她,一定跟靳寻没完。” 姚珹依然不答,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些古怪。 半晌,姚岚又问:“干嘛这么看我?” 隔了几秒,姚珹反问:“十二年前她去找靳寻那天,你也在。” 姚岚:“你想说什么?” 姚珹:“除了她之外,那件事还有两个女生参与,其中一个叫辛念。她不知道从什么人那里得知尸骨下落,正在林新到处打听。” 姚岚:“哦,所以呢。” 姚珹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叹:“消息是你漏给她的。” 姚岚既不惊讶,也没有为自己辩驳,她只是笑:“凭什么这么说?” 好像她更感兴趣的点在于姚珹是怎么知道的。 姚珹:“辛念男朋友因为这件事死了,是靳寻的人做的。稀奇的是她男朋友工作的那家中餐厅,幕后老板人称崎哥。他姓程。如果我没记错,你跟程崎一直有来往。” 姚岚收了笑:“他的死是意外,谁也不想。程崎也要讨个说法。” “所以真的是你。”姚珹问:“你真的知道尸骨的下落?” 姚岚:“不知道,所以才要查啊。” 说到这,姚岚又话锋一转:“对了,靳家那边透了风,还找人来试探过,你知道么?” 姚珹:“试探什么?” 姚岚:“还能试探什么,亲上加亲呗。” 姚珹沉默着。 其实他并不意外,这是靳家长久以来的打算,只不过每次打算都不成。 先是姚岚,靳家让靳寻出马,失败了。 再来是靳家靳寻的一个堂姐,关系不近,又失败了。 姚岚感叹着:“靳疏回来的时机还真是微妙啊。” 姚珹扫过去一眼:“你不是订婚了?” 姚岚笑出声:“干嘛明知故问啊,你我都知道靳家这次是在打谁的算盘。” 姚珹:“可她不是姚涓。” 姚岚:“只要姚家人说她是,她就是。dna鉴定就是一张纸,姚家人血脉不清不楚的又不只是她一个人,靳家看中的是她代表的利益。这个秋天姑姑见过两次张律师,这说明什么,大哥大嫂那里已经开始不安了。” 短短几句话,道出一切纠葛。 现在的姚涓是假的,但她很快就会被赋予真姚涓独有的权力。 姚家的内部结构会因为这个“外人”而发生变化,一旦做实,谁还会在乎她的真假呢? 姚岚最终又道:“不说别的,就说她和靳疏那段情,她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如今又有利益作为诱饵,靳家一定势在必得。” …… 同一时间,林新。 深秋夜寒,辛念穿着入冬的薄款羽绒服,里面还裹着羊绒毛衣和打底衫,腿上多加了一条裤子,但膝盖还是丝丝发凉。 周淮走在前面,她在后面,前面的小路由手电筒照着亮,他们走向不知名的尽头,就因为那个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当年在林新和周长生有些交情的老朋友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其实经过一连串的调查之后,周淮早已发现自己对父亲周长生知之甚少,他当年更关注的是学校、学习,连周长生平时与什么朋友来往,跟谁喝过酒都不知道。 周淮对此有些惭愧,没想到这不只是一条寻找周长生尸骨的道路,也是了解父亲过去的轨迹。 周淮边想边走,直到登山靴踩到一处软泥,他抬起脚往下面照了眼。 辛念也在后面停下,问:“怎么了?” 周淮向后伸出一只手:“手给我,踩着我的脚印走。” 辛念将手交给他。 他们都戴着手套,有些打滑,但他握得很近,还刻意放慢速度,以免她会摔倒。 他踩过的泥土会相对结实些,不至于打滑。 周淮说:“你这双鞋不行,最好换双能抓地的。” 辛念:“等回去了上网看看。” 周淮:“这边就有卖的,你是不是穿37?” 辛念:“嗯。” 此后两人一路无话。 待穿过那片软泥地,周淮也没有撒手,辛念也有些心不在焉,两人各自想着一些事。 周淮想的是周长生,而辛念想的却是黎湘。 自那天见面之后,辛念再没找机会见黎湘,她上过几次confession网站,都不见黎湘近日的登录记录。 按照辛念的经验,黎湘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在处理,起码心思并不在他们这里。 辛念又往前翻查,发现过去一段时间,黎湘多次登陆过confession。 这像极了现在的她,频繁登录,等待另一个ip地址的出现。 辛念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黎湘焦灼的心理,就像那个晚上,黎湘冲到中餐厅后门提出警告一样。 她该听她的,就算再不认同都好,有些话是该听的。 命就一条,没了就是没了。 闻铮的死永远都无法挽回。 想到这里,辛念脚下忽然打滑。 周淮适时转身,一手撑住她。 辛念两只手一同抓住周淮,差点跪到地上,待稳住自己,站起来才说:“谢谢。” 周淮:“这段路不好走,专心看路,别走神。” 手电筒的光打在地上,和他们的鞋子上。 辛念低着头,盯着那束光,盯着泥泞的地面,忽然问:“如果咱们一直打听不到消息怎么办?” 周淮语气坚定:“那就继续。” 接着他反问:“你要放弃了?” 辛念摇头:“我只是在想,咱们努力的方向是不是错了。如果方向不对,再怎么使劲儿都没有用。” 这话是有道理的,来林新这么久,他们的行踪一直被人盯着。 虽然靳寻的人不再对他们出手,却也不会放任他们四处调查而什么都不做。 就算黎湘说的是真的,她找了一些人保护他们,可那些知道真相,或者有可能接触到尸骨下落的知情者呢?一个个全都说不知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周淮问:“那你有什么方案?” 辛念说:“我想再见她一次。” 周淮有些抵触:“难道她知道,还愿意告诉你?她现在是当红明星,她会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辛念想了想说:“你不明白,她……她想过改变的,只是没有机会。再说这样找下去到处都是阻碍,或许再见她一次,我能问出什么也不一定。” 听到这话,周淮松了手,他站直了看着她。 “你想回春城。” 辛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是。” 一阵沉默过后,辛念继续道:“折腾这么久,我想你也有感觉,林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等她拍完这部戏就会回春城,靳寻和秦简州也在春城,咱们在林新到处都被人盯着,能查到什么?你的老板崎哥是有些门路和势力,可那也是在春城啊。咱们应该回去,你找崎哥,我找她,你相信我,我不会食言,也不会回头。” 这话落地,辛念等了许久。 周淮迟迟没有回应,看上去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可辛念知道,他已经在思考了,或者说他很早之前就在思考了。 夜阳鸟 第145节 理智告诉他们,他们是在以卵击石,但在情感上,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在这里较劲儿,她也是一样,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碰壁。 半晌,周淮转过身,只撂下一句:“就在前面,快到了。” 辛念只得跟上。 此行的结果可想而知。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周淮和辛念回到住处,两人一身狼狈,鞋上和裤子上尽是干涸的泥迹。 周淮脱掉鞋,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低垂着头许久没有动。 辛念先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又去洗手间拿周淮的毛巾浸湿了,出来递到他面前。 周淮接过毛巾,默不作声地擦脸擦手,人总算清醒些。 他不止身体累,精神也屡受打击。 就在刚才,他们见到了要找的那个老友的家人。 听说那位老友前两天去世了,心脏猝死,家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两人心里都生出一丝疑惑,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那他们就是催命符,送了周长生的老友一程,也说明了这个人确实知道些事,如果是巧合,那就是天意。 无论如何,这次白跑一趟。 周淮开车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面色沉重,进门就坐在椅子上,好像整个人都颓了。 辛念又想起他上次说的话:“权势金钱还真他妈的好用。” 他说的是黎湘。 但这段时间的事他们都很清楚,这些都是靳寻的安排。 不,甚至都不能算是靳寻,或许只是靳寻在林新的一些手下,都没有惊动到他本人。 相比之下他们的力量实在微弱。 辛念这时说:“我的提议你好好想想,今天早点睡,明天休息好了咱们再谈。” 辛念说完转身就要走,周淮却在此时开口:“你说得对,现在的方向是错的。” 辛念又站住了。 周淮起身,充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她:“咱们是该回春城。” 就这样决定了,比她以为的还要简单。 辛念有些惊讶,同时心里也明白,这对周淮来说并不容易。 辛念再次保证:“为了闻铮,我一定坚定立场。你不用担心。” 周淮却好像不在意地耸了下肩:“希望如此。但如果你临时反悔,我也能明白。人么,都是趋利避害的。如果我真能还原真相,到时候介绍个好律师给你。” 辛念一时好笑:“那我先谢谢了。” 周淮扯扯唇角,抬脚走向卧室房门。 门板合上,周淮先去冲澡,出来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辛念那边很安静,应该是休息了。 周淮却了无睡意,先坐在电脑前收邮件,随即查看同事发来的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准备传给靳瑄的。 一开始和过去一样,没拍到什么令人深究的重点,不过就是女明星的日常活动。而且近来黎湘一直在剧组拍戏,很少外出,能抓拍到的东西少之又少。 直到照片翻到后面,黎湘的保姆车离开剧组,去了林新市郊的别墅。 负责跟拍的人很难接近别墅,隔着一段距离用高倍镜头,这才透过附近植物的间隙拍到一些东西。 隐约间好像有人从别墅被人拉了出来,还是个女人。 女人被送上车,但车子并没有立刻开走,似乎停了半个小时。 虽然周淮没有看轻女人的模样,但他肯定这个人不是黎湘。 再往后,就是第二天的抓拍,黎湘走出别墅,上的还是自己的保姆车。 没多久靳寻也出来了,坐着商务车去往度假村。 很有意思的一组看图说话。 周淮凝神想了许久,脑海中跟着浮现好几个故事版本。 他在想女人的身份,和靳寻的关系,和黎湘的关系,后来被送去哪里,结果如何。 周淮很快翻出发件人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他第一句便是:“林哥,邮件收到了……嗯,我想知道这个被押上车的女人后来去了哪儿?” 林哥回复道:“半路跟丢了,没拍到具体目的地,大方向还是郊区,那地方很偏。哦,不过她的身份不难查,她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好像是叫于莉。有个同事一直在酒店外面盯着,刚好拍到她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打车出去,当时已经很晚了,她们去的就是林新度假村。但同事只拍到她们进去的照片,没见人出来。” 剧组的工作人员。 深夜去度假村,且只有进去的照片。 接着这个女人就出现在靳寻的别墅,还是被人押上车的。 周淮:“多谢林哥,这情报很重要。” 林哥:“客气了,如果你要查,我就找人去剧组问问,也不难。” 电话切断,周淮又一次审视照片。 这次他看了许久,挑挑拣拣,最后还是将这几张照片一同打包,发去靳瑄的邮箱。 同一天晚上,这些照片通过靳瑄落到黎湘手里。 靳瑄还留言了一句话:“我的天,你该不会安排剧组的女员工给靳寻吧?” 作者有话说: 昨天吃了藿香正气好多了。 北京开始停暖气了,温度忽高忽低,倒春寒了,又吃坏东西,和家人一起拉肚子。 春天很容易脑肠胃病,大家也要多注意啊,比心! …… 感谢在2023-03-06 12:00:00~2023-03-1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n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na?、次了mua 2个;cecilia、喵嗷喵、月朗天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咖啡不加糖 44瓶;奶蓝色哥哥哥减五 24瓶;芥末 20瓶;mina? 19瓶;吃鲸?、66259412、小草莓夹?、蟹蟹、纸生斜阳、you、罗阑森 10瓶;馒馒馒 8瓶;pnnny、拉布啦啦啦 7瓶;阑干意、chloe 6瓶;杨炀、也许是鱼blueblue、47852070、小熊软糖、江阿生、鱼鱼熙 5瓶;jshr.mvk、lyl、22391084 4瓶;流水人家、禾子小 3瓶;日光倾城、joey、cecilia、月朗天明、喵嗷喵、猫在打呼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春季第二月 接连半个月的拍摄, 黎湘没有回过春城一次。 直到《远山》杀青,黎湘和全剧组一起庆祝,当晚就拿着行李返回。 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是深夜, 她却了无睡意, 大半夜的还做了扫除,试图让自己更累一些,累到昏迷那种。 天蒙蒙亮, 黎湘终于躺下。 睡了半天醒来, 浑身酸软, 时间已经是下午。 黎湘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姚家,第一时间陪伴姚仲春, 还讲了些剧组里的趣事, 这次演戏的收获等等,却绝口不提靳寻和“郗望”,以及刘副市长、刘峰鸣等人的后续。 她脸上有着明显的疲倦, 眼底流淌着颓废,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抽走一样。 姚仲春不动声色地听黎湘描述, 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 姚仲春是过来人, 此时见她就像是照镜子一样看到了昨日的自己。 说是蜕变也好,脱胎换骨也罢,这种变是无声的,它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发出悲鸣、呐喊、嘶吼, 也不会让人看到蜕变者内心剧烈的挣扎。 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的是诡谲的暗涌。 姚仲春说:“拍完这部戏, 就在家多待几天, 多陪陪我。” 黎湘:“好, 那就放个大假。” 黎湘短时间内也没有再进组的意愿, 之前靳寻作为补偿谈妥的高价片酬,她暂时还不想碰,不管粉丝们多么期待,公司催得有多紧。 当晚,黎湘就接到靳寻的电话,他再次提到去巴黎,这次是真的。 一个许诺多次的双人旅行,以前以为他就是敷衍,她听了最多笑笑,如今只觉得厌烦。 黎湘说:“白天才说好要一直留在春城陪她,我暂时哪都不能去。” 靳寻闻言又道:“哦,也好。这是应该的。” 靳寻后来再没提过度假,黎湘更不会主动提,她就一直住在姚家,日常除了陪姚仲春之外,就是窝在二楼小厅看书。 小姨太大概是得了姚老爷子的命令,从不来打搅,明里暗里却有不少示好。 黎湘在大宅里住久了,偶尔也会得知一些小姨太的过去,还从姚家人的透露中获悉姚家的资产分配。 如果姚老爷子离世,获得资产最少的毫无疑问就是小姨太,当然在金钱上老爷子不会亏待她,只是也不会给她实际股份。 按照姚岚大嫂的说法就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寂寞了,就是想找个人照顾自己而已。这样有什么需求能有人第一时间呼应,不图感情就图钱,就当这是一份高薪保姆的工作。也就是这样了。 很显然,姚家人都看不上小姨太,但这也不怪大家心存偏见,实在是小姨太的个人定位太过飘忽。她既然跟着老爷子,就该坚定地履行他的意图,可她心思太多,能力又不足,总受人摆布,还想着跟这个结交跟那个结党,落下一个两面三刀墙头草的印象。 可以想见的是,小姨太最终是白忙一场,兜来转去能拿到手的好处并不会多一分一毫。 事实上一个人就算再平凡、平庸,也会有一鸣惊人的“高光”时刻。 小姨太也不例外。 原先她只知道小姨太是护士出身,因老爷子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姚家才挑挑拣拣选中她。 夜阳鸟 第146节 或许在姚家人看来,照顾成“情妇”也是预料之中且被默许的。 黎湘对此也只是当个背景介绍,并不深究。 直到某一天,她从王阿姨口中得知一点陈年旧事,这才被小姨太当年的壮举震惊到。 按照王阿姨的说法,小姨太当初是来照顾姚仲春的护士之一,但她心思太活分,小算盘打得太多,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等到姚家人发现时,她已经上了老爷子的床。 如今说起这事,王阿姨仍是不屑。 黎湘一言不发,只暗暗吃惊,吃惊于小姨太的胆子,也吃惊于老爷子的允许。 有意思的是,似乎在姚家人和阿姨们的眼中,这件事就是小姨太不知廉耻,妄想攀高枝,却没有人敢说姚老爷子一句,就算说了也不过是“风流”二字。 这当然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是看老爷子脸色行事。 而站在旁观者立场,黎湘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小姨太以照顾姚仲春的名义为自己谋前程,因此惹到姚仲春,那么姚老爷子呢,他明知道那护士是来照顾他女儿的,他这样做似乎也没有顾忌姚仲春的意思。 就因为这点“八卦”,黎湘对姚老爷子和姚仲春的关系多了一丝怀疑。 据说姚仲春是最受宠的女儿,病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大宅休养,姚老爷子给予不少方便照顾。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黎湘不由得想起荞姐,想到荞姐将野男人带回家里的场景。 她只觉得难堪。 但荞姐从不在意这些,她认为那是她的地盘,女儿都得听她的,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再说姚仲春。 因为黎湘在大宅里住的时间长了,和姚仲春的接触多了,两人的话题也逐渐深入。 姚仲春有时候会提起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年轻时她和谢柯的故事。 她的描述是主观的,带有一些美化的色彩,尤其表现在他们的感情上,然而听在黎湘耳中,她心里始终有层疑问——为什么谢柯的墓多年无人过问。 说起来,谢家的主要根基基本都在海外,在春城这一脉主要就是谢柯父母。 但谢柯走后十年间,谢柯的父母也相继离世,这一脉就凋零了。 这样说或许太过主观,但黎湘始终认为,人歌颂自己的爱情,怀念自己曾经拥有的美好,这都是一种自恋的折射。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黎湘第一次发现姚仲春有自欺欺人的倾向,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每当姚仲春的表述和现实出现违和感时,黎湘都会不由得想,难道姚仲春真的看不清么? 差不多在入冬后第一个星期,姚仲春和黎湘又有了一次深入对话。 这天黎湘喝了点李阿姨自酿的酒暖胃,有些上头,加上正值排卵期,受到荷尔蒙影响有些感性,当姚仲春问起她的生母荞姐时,黎湘破天荒地说了很多。 黎湘很少在他人面前说荞姐的不是,说出来是可以发泄,引人同情,但这样的发泄无法弥补过去的伤痛,那些同情更不是止疼药。 或许是因为姚仲春对她关怀太多,以至于和荞姐那种自恋病态人格有了鲜明的对比。 荞姐是自私的,她喜欢夸大自己的过去,总是沉浸在曾经光鲜的瞬间,她有强烈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只想得到却不付出,出事便会推卸责任,自己永远站在“我是对的”至高无上的立场上。 这些清晰的认知,还是当黎湘患过一次抑郁症,且接触过李琰之后慢慢总结出来的。 黎湘对姚仲春的描述十分简短:“她不是一位好母亲,起码按照世俗标准是这样的。她不爱我,她也不懂爱,她只爱她自己。” 姚仲春问:“我记得你后来将她送去疗养院了?” 黎湘接道:“她那时候精神状态有问题,那里能有专人照顾她。” 黎湘没有说实话。 她也知道这样一语带过姚仲春不会信,有些东西只要有心就能查到,何况姚仲春生长的环境见识更广。 其实荞姐那时候还没有疯,她很清醒,但她做的事远比一个疯子更加疯狂。 黎湘已经失去所有耐心,为了防止荞姐到处乱说话,或是再做出一些卖女求荣的事,她将荞姐送到靳家投资的疗养院里。 每隔一段时间,秦简州会让人走过场地去探望一次。 直到某一年,荞姐真的疯了,她的意识已经混乱,嘴里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照顾她的看护听到了,有时候会记下来,转达给秦简州派去的人,再由秦简州交到黎湘手里。 黎湘偶尔会扫一眼,但大多时候就放在一边。 听闻荞姐临终之前,她清醒过几个小时,她到处找黎湘。 院方也让秦简州来问过是否去见最后一面,黎湘当时在组里拍戏,直接拒绝。 这些细节黎湘不会跟姚仲春说,以姚家的地位和处事,见过的听过的天伦惨剧只会更多,她这点事怕是不够看。 姚仲春这样说道:“或许她只是一直没有接受自己是母亲的身份。” 黎湘看向姚仲春,怔了怔,遂低头笑了。 类似的说法她也听过,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固定了,比如她就认为自己是女孩、女人,而不是妻子、母亲,那么在潜意识里她会拒绝成为后者,现实中便很难成为后者,甚至会逃避。 黎湘说:“或许她喜欢的是沉浸在爱情中,永远被爱着的自己。” 姚仲春笑道:“谁不希望这样呢?” 黎湘也笑了。 这个晚上的聊天让黎湘十分放松,这时候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姚仲春的异常。 就像荞姐在弥留之际忽然清醒一样,这个晚上的姚仲春也出奇得精神。 然而到了第二天,黎湘见到的却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姚仲春。 姚仲春的离开看似突然,却也在每一个姚家人的预料之中。 她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没有等来来年春天的第二个月。 姚家人没有风光大半,只简单走了火化下葬流程。 姚仲春的骨灰就落在春城某墓园中,并没有和谢柯合葬。 …… 因为姚仲春的离开,黎湘忽然有些失重。 她有一种完成任务,却又好像没有完成的错觉。 除了姚老爷子,她在姚家见到了姚珹、姚岚,姚岚的哥哥嫂嫂们。 每个人的表情都让人难以揣摩,哀伤是有的,却还有一种古怪的氛围,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什么。 那天姚珹的状态实在很差,黎湘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身体不适。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中途险些晕倒。 家庭医生前来看过,说是情绪影响,加上疲劳过度所知。 黎湘本想和他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姚珹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只病恹恹歪着,谁都不理。 也是同一天,姚老爷子在书房发了一通脾气,将姚岚的哥哥嫂嫂痛骂一顿。 他们离开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一个个灰溜溜的。 黎湘就像是个局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她真的是个外人,却因为姚仲春对她不错,而勉强留下来送她最后一程。 待姚仲春下葬之后,黎湘就简单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临行之前,她先跟王阿姨探了口风,认为于情于理都该和姚老爷子打个招呼。 王阿姨却说:“小姐临终前吩咐了,涓涓小姐就在家里住着,哪儿都不用去。” 黎湘有些茫然,她搞不懂姚仲春的安排,甚至不确定姚仲春是否真的“清醒”,难道姚仲春就没怀疑过她是假的吗?她始终认为姚仲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黎湘最终只说:“还是先问问老爷子的意思吧。” 结果还没等黎湘去问,王阿姨又来传话,说姚老爷子是同一个意思。 黎湘心里没底,就在当晚,她接到了靳寻从法国打来的电话。 靳寻声音略带沙哑,说是在这边遭遇流感病倒了,这两天刚好些。 黎湘送上两句关心,便提到自己已经完成任务,言下之意是她想离开姚家。 靳寻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说了这样一句:“姚家人是什么意思?” 黎湘说:“让我先住着。但我觉得就是个客气话。” 靳寻又问:“那仲春姑姑生前是怎么安排的?” 这还是黎湘第一次听到靳寻如此称呼姚仲春,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奇怪,就像是那些古怪的姚家人一样。 黎湘:“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但是我想走了。” 靳寻说:“再等等,再等几天。” 等,等什么呢? 黎湘心里始终不踏实,全然没有丝毫入驻豪门的喜悦,更多的反而是本能生出的不安。 直到两天后,黎湘接到一通匿名电话。 这电话不是第一次打来了,她本想和之前一样按掉,没想到接起来时,却听到辛念的声音。 “你终于接了。” 黎湘怔了两秒,找回声音:“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最近有很多事,我真的……” “我猜到了,我明白。”辛念将她打断,“你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黎湘:“哦,也没什么,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呢,最近好么?” 辛念:“和之前一样,我已经回春城了。” 这大概是近日弥漫着种种焦躁迷雾的生活中,唯一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了。 黎湘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喜悦:“那你住哪儿,咱们见个面吧?” 辛念大约听出她情绪里的轻松,很快报上地址。 待电话挂断,黎湘便准备出门。 人还没离开姚家,就已经开始脑补待会儿和辛念见面的画面,同时提醒着自己无论多么着急、生气,都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撂狠话,那些都是无效沟通。 夜阳鸟 第147节 然而这一天,黎湘却没有按时出现在辛念租的房子里,她迟到了。 就在她出门前一刻,王阿姨将她叫住,还请她去一趟书房,说是姚老爷子请她去听一份遗嘱——姚仲春的遗嘱。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14章 春季第二月 黎湘确实想过姚仲春会留一些东西给她, 可能是房产,可能是小部分基金,也可能是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珠宝首饰, 至于东西的价值, 那就要看在姚仲春心里,她的这段陪伴价值多少了。 当然这是比较实际的衡量方式,抛开实际层面, 就说情感, 据黎湘观察, 姚仲春似乎和平辈的姚家人关系并不近,她不可能将自己的私人物品留给这些人处置, 即便她不在了, 也无法忍受那些珠宝戴在她们身上。 至于晚辈们…… 原先黎湘还以为姚仲春会比较喜欢姚岚,因姚岚就是她进入姚家的中间人,可后来再仔细观察, 又总有一种姚岚似乎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做, 并不像姚珹那般, 对姚仲春是真有点亲情在的。 黎湘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姚仲春和姚岚,姚仲春和姚珹,都是对小辈,但在某些细节上却不太一样, 是不同意味的亲近。 而她,她其实吃不太准, 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与世无争的假女儿, 即便姚仲春愿意自欺欺人将她当成真的, 也不会给她多么烫手的东西。 以上这些只是黎湘的自我认知,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证明了想象和现实的差距。 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黎湘都有点不在状态,有茫然,有懵憧,也有震惊,她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律师念错了,而最终的念头是——她是真的不懂姚仲春。 姚仲春将不动产给了姚珹,将小部分基金给了姚岚,那些珠宝首饰一部分交给慈善基金用作拍卖,另一部分留给黎湘。 这些都和黎湘的预计差不多。 但除此之外,姚仲春还将她手里和靳家企业有关的所有股权,归属到黎湘名下。 当然,这是有前提条件的,且不是立刻执行。 也就是说在黎湘达成条件之前,这份遗嘱一直有效,除非黎湘自愿放弃。 待遗嘱念完之后,黎湘沉默了许久。 律师又补充了几句,书房里几人都有没有提出异议。 姚老爷子的态度并不明朗,姚珹和姚岚也没有丝毫惊讶。 当律师看向黎湘时,又询问了一遍,黎湘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明白。” 眼下的情况是在诡异,最大的受益人是她,最搞不情状况的也是她,而其他人居然都表示接受,完全不像是她所知道的争产八卦。 律师说:“其实姚仲春女士还有一份补充说明,需要我单独念给黎湘女士听。” 黎湘没有接话,下意识看向姚老爷子。 姚老爷子却像是刚出席完某个会议一样,撑着桌面起身,对律师提到的内容毫不关心。 姚老爷子第一个走出书房。 黎湘又看向姚珹和姚岚,姚岚对她笑了笑,经过她时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姚珹的气色依然不佳,他之前在送姚仲春走时发过一次病,现在虽然好了却还有种病去如抽丝的虚弱。 他也投过来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挪开,一步步走向门口。 书房门合上了,一时安静得不可思议。 黎湘看向律师,打破沉默:“你是姚仲春女士的律师,她最信任你,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律师似乎明白了黎湘的意思,回答说:“我会尽我律师的指责,严格尊重履行姚仲春女士的嘱托。” 黎湘又道:“我还是不明白。我没有继承资格。” 这话不只是对律师所说,也是对她自己。 还有法律。 法律上的继承顺位怎么都轮不到她,遗嘱是有效力的,但姚家人也可以提出质疑,通过法律途径来推翻。 类似的豪门争斗并不在少数,千亿财产落在外姓人手里也大有人在,有继承权的近亲有各种手段去干预。而且姚仲春在弥留之前曾经意识模糊,要证实她修改遗嘱时的精神状态不够清醒,或是她是受人蒙骗,这才会将股权留给自以为是亲生女儿的人手里,都是可行的。 再者,她将要继承的是靳家企业的股权,而她不是靳家企业的人,也就是说股东会可以提出反对,并要求以合理价格进行收购。 如果是姚家人来继承,她相信靳家不至于走这步,但对于她一个外人,靳家企业有什么理由放任事情发展? 尽管刚才姚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打算,兴许转过头来就要找人推翻遗嘱了。 不管怎么说,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会很麻烦,很可能是姚家和靳家的双向针对。 而她不想惹这些事。 律师:“您的担忧姚女士生前都已经考虑到了。” 说话间,律师拿出两份文件,依次摆在黎湘面前:“这是您和姚仲春女士以及谢柯先生的亲权鉴定证明。” ??? 黎湘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凭本能看向那上面的字。 和姚仲春的dna鉴定她是见过的,但这份是假的,她心里一清二楚。 但和谢柯这份是怎么回事? 黎湘缓了缓神才说:“我虽然不太了解这里面的程序,但我也知道骨灰是不可能做dna鉴定的。这份鉴定的真假一定会有人提出质疑。” 律师回答道:“这一点姚女士也想到了。为了确保鉴定的真实性,姚女士生前分别将谢柯先生的脐带血,以及他曾经捐献的精子样品,和您的生物样本进行比对。这就是最终结果。” 荒谬。 一时间黎湘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她是越发不理解了,既不理解姚仲春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编造这么多看似严谨的证据,也不理解为什么要选中她。 而这一切在她看来荒谬的处理手法,全都是为了让她合理合法地拿到股权。 律师这时又道:“至于刚才您的另一个疑问,股东会各位的意思我们已经提前确认过了,包括靳寻先生在内的股东,已经有将近一半的人表示同意。” 黎湘再次怔住。 她没法不惊讶,这一连串的消息不仅诡异,而且迷雾笼罩,好像所有人都已经达成共识,唯独她这个当事人摸不着头绪。 这里面最大的疑问就是,姚仲春到底为什么要给她股权?还是用这种排除万难,硬塞的方式。总不会是为了感谢她最后的陪伴,希望她自此过上年年有分红,不必再起早贪黑的拍戏吧? 靳家的股权实在烫手。 她要拿到,就得以真姚涓的身份,以姚家为背景。 两家无论哪一边都是漩涡。 这是一个局。 这是黎湘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黎湘渐渐找回自己的思路,再次提出疑问:“将近一半的人表示同意,也就是说要超过一半,余下的要我去争取。” 律师露出一点笑容:“我们已经列好争取名单。” 律师递上名单,黎湘却没接,她不用看都知道有谁。 “靳疏。”黎湘喃喃吐出这两个字,随即说:“只要争取到他,其余的人不足为虑。” 律师:“姚女士说得没错,你很聪明。” 黎湘却不会因为这点夸奖而沾沾自喜,她对姚仲春的认知因为遗嘱内容一再推翻,这会儿已经升起警惕。 “你刚才说还有一份补充说明,我猜就是继承股权的前提条件。” 律师点头:“条件有二,一是姚女士希望你以姚涓的身份争取到靳疏先生的支持,二是姚女士一直对当年下毒害她的元凶耿耿于怀,她希望她的女儿可以为她找出幕后主使,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话落地之后,书房里再度陷入沉默。 黎湘别开脸,看着暗处的角落,已经清晰的思路开始运转,快速捋清楚两个方向。 先说靳疏,得到他的支持并不容易,但她想姚仲春生前一定考虑过全盘策略,所以接下来这位律师会继续提供方案。 这部分并不难想通。 令她不解的反而是第二条。 姚仲春的意思是找出幕后主使,而不是下毒者。 也就是说,下毒者和幕后主使可能是两个人,或者两拨人。 能接近姚仲春且完成下毒的人应该在姚家,下的还是慢性毒,一点一点搞坏姚仲春的身体,虽然现在还不清楚目的是什么,但多半和利益争夺脱不了干系。 至于幕后主使,既然姚仲春一直在针对靳家,那么这个人必 panpan 然在靳家,不可能是靳寻、靳疏,他们当时还是小孩子,所以嫌疑人一定集中在上一代。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姚仲春被毒害,姚老爷子是什么态度? 姚老爷子会完全不知道下毒者和幕后主使的身份吗,他大概心里是有数的。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和靳家继续保持合作往来?而且敢对姚仲春下手的人多半也是有分量的。 这么看来,姚老爷子很有可能和对方已经达成和解——姚家最终选择的还是大局,毕竟姚仲春只是坏了身子,没有丢掉性命。 想到这些,黎湘一时只觉得头疼,不只是因为眼前的迷雾,还因为接下来她将要面对的混乱和麻烦。 果然,滔天富贵没有白来的,回报越大风险越大。 她是理解姚仲春的。 换做她是姚仲春,她也会实施报复,没有理由自己受二十多年的苦,放任那些刽子手吃香的喝辣的。 这种事换一个脾气暴躁点的,大概会直接气死。 姚仲春一定很憋屈,姚家不为她争取,她还因此丧夫,丢了女儿。 是的,如今联想起来,谢柯的死大概也和这件事有关,女儿失踪多半也是那些人所为。 不过黎湘自认并不是圣母,她同情姚仲春,却更加清楚没有力量支撑的同情只是一种“虚情假意”,毫无意义可言。 所以她并不会因为同情就为姚仲春做什么,更不会甘愿做那把复仇的刀。 但如果不是出于同情,而是本着遵从本心的角度呢? 夜阳鸟 第148节 黎湘一动不动,只是轻声问了这样一句:“如果我拒绝呢?” 这话既是问律师,也是问自己。 律师回答说:“姚女士说了,你可自行决定。她知道这条路很艰难,所以她才愿意拿出所有股份作为回报。” 搏,必然是危险的。 不搏,她还是黎湘,只是黎湘,和过去一样。 不,心境上的她已经不同了,她不再甘于听从靳寻的摆布。 黎湘一时恍惚,忽然想到了十二年前自己说的话。 那时候她和辛念、戚晚的关系都还好好的。 那是她们最和谐,友谊最稳固的时期。 辛念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说要成为有担当的社会新闻记者,要去对抗那些黑恶势力。 结果呢,没有力量空有理想的热情,面临的是夹杂着冰刀的冷水。 戚晚说自己要成为作家,记录社会上的真实案件。 她倒是实现了,却是以一个面目全非的模样。 然后她们一起问她。 她说的是:“继续找郗望。去更大的天地,富贵险中求。”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 前者她永远不可能实现,无论是妹妹郗望,还是身为黎湘的希望。 至于后者,她得到了么?好像得到了,又好像随时会失去,没有什么是被她完完全全抓在自己手心里的,稍一不留神就会落得一场空的下场。 就因为这些,她赌上了人生的全部,包括尊严、人性。 这是她过去仅存的筹码。 黎湘闭上眼,长长地吸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然而再看向律师时,她是这样说的:“我有个约会,我已经迟到了。我要先去赴约,等我考虑清楚,晚点再给你消息。” 作者有话说: 看了这章或许会有疑问,比如姚知不知道凶手是谁有几个,为什么姚一直没实施,还有老爷子的态度。这些以后再说。 红包继续 第115章 春季第二月 辛念租的房子仍在之前住过的小区里, 这里她更熟悉。 黎湘是坐着姚家的车来的,司机和车就等在楼下,她进门后先是朝四周看了一圈, 随口便问辛念回来多久了。 黎湘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还装着遗嘱内容,只听辛念回答说有几天了,一直忙着收拾屋子。 黎湘在客厅坐下, 辛念去厨房泡茶, 这就像是简简单单的串门访友, 喝茶闲聊消磨一下午。 辛念端着茶水回来,就见黎湘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发呆。 辛念没有出声, 又去拿新买的点心, 再回来一看,黎湘已经端起茶杯,因为太烫没有喝, 只是捧着杯子双眼发直。 辛念和黎湘相处的日子远远多过戚晚, 她是了解她的, 所以坐下来第一句便是:“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黎湘醒神:“什么?” 辛念又换了个一个问法:“你和之前不太一样, 你怎么了?” 黎湘“哦”了声,吹了吹杯子边缘的茶水,尝试喝了一小口,措辞道:“是发生一些事, 但都过去了。” 辛念以为她不想多说,又换了个话题:“对了, 郗望怎么样了, 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这话还没说完, 辛念就注意到黎湘眼神微变, 握杯子的动作也僵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如常。 随即黎湘便转移话题:“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常住吧,有什么打算?” 和黎湘沟通打算本就是辛念这次的目的,她一时也顾不得深究郗望的话题,接道:“我的打算你一直都知道的。” 黎湘缓慢点头,看向她:“你要真相,要帮周淮找到周长生的死因。” 她表现得很平静,不再像辛念上次离开春城之前那样处处刁难阻止。 辛念不知黎湘为什么有这么大转变,是想通了还是故作冷静,她努力说服道:“如果能证实周长生在靳寻的人到达夜阳天的时候还活着,他是被靳寻的人灭口的,那么就算案子翻出来,凶手也不是咱们。何况当初咱们有苦衷,又是未成年……” 黎湘语气很淡地将她打断:“未成年身份不是护身符,犯下故意杀人罪一样要坐牢。咱们没有杀害周长生的动机,那么张大丰呢?那个局是咱们一起布的,咱们的行为在法律认知上已经构成故意杀人。” 辛念:“你是怕坐牢,还是怕失去眼前的一切。” 黎湘轻笑:“难道你不怕?” 辛念没有像过去那样反唇相讥,如今回想起来,她多次嘲讽黎湘害怕失去名利,不敢输,输不起,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即便她没有黎湘如此光鲜的生活,她也是怕的,没有人会面临牢狱之灾而欣然前往。 再者,讥讽只会令她们再度谈崩,无效沟通对后面的事没有半点好处。 辛念叹了声说:“我怕,但我还是想试试。” 黎湘问:“因为闻铮?” 辛念说:“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这件事被姓靳的拿了十几年,半点人身自由都没有,我们去了林新就遭遇伏击,难道这样的日子我要过一辈子?你呢,该不会已经习惯了吧。” 黎湘没接话。 辛念别开脸,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些,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是尖锐的:“我知道让你做这个决定不容易,靳寻给你的太多了,让你放弃现在的生活远比让我放弃更艰难。在靳寻眼里,兴许还会觉得是咱们忘恩负义不识好歹,既然已经决定拿自己的人生做赌注,去交换一辈子都赚不来金钱富贵,怎么到手之后又不知足想要推翻呢。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它迟早都会爆,在那之前因为害怕失去,你会一直被他拿捏,直到某一天你失去利用价值,到时候无论你怎么求,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他给你的东西,他随时都能拿回去,他那种人是不会看在你跟了他十几年的份上就……” 道理黎湘都懂,这话要是换做一年前听到,她难免觉得辛念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因辛念面临的困境、诱惑远远小于她,辛念无法体会她的两难,她们根本就是站在不同立场,有些处境真是很难共情。 人就是这样,明知道现在的名利富贵海市蜃楼,终有破碎的一天,如同那些在社交媒体上频繁出镜的豪门掮客,人脉手段皆一流,待到清算的时候一样要戴上银手铐。可在那之前却总是心存侥幸,不见棺材不掉泪。 黎湘毫不否认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态,面前的诱惑越大,她就越想自我麻痹,自我洗脑。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 黎湘没有流露出现在的想法,在辛念规劝之后,她这样说:“道理很动听,那么具体怎么操作呢?你刚才说只要证实靳寻的人到达夜阳天之前,周长生还活着——请问你要怎么怎么证实?难道那些人会反咬靳寻?” 辛念一顿:“我说过了,周长生的尸骨就是最好的证明。” 黎湘:“找尸骨我不反对,只要能找到。但同时也要做好永远找不到的心理准备。如果怎么都找不到呢,如果当初尸体就被烧了呢,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能否接受这样的现实,这都要想在前面。” 黎湘这话不只是对辛念说,也是对周淮说,她相信今天的对话会流到周淮那里,兴许就在此时此刻,周淮正在听。 辛念喃喃道:“你说得对。” 显然辛念对这件事也没有把握,并且所谓的心理准备也在建设当中。 黎湘:“还有一件事,到底是谁将尸骨的消息透给你的?” 辛念摇头:“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收到匿名邮件,对方对当年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听口吻像是当年参与处理现场的人。” 黎湘又问:“那么你们找了一圈,找到人了么?” 辛念:“没有。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圈套,故意引我过去,还因此害了闻铮。” 黎湘想了想:“如果是圈套,害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知道内情人跟你有仇?” 辛念没接话,因为这一点实在说不通。 黎湘话锋一转:“你今天约我来,是否是要说服我摆脱靳寻,和你一起还原当年的真相?” 辛念没有犹豫,点头说:“我是有这个意思,但我也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心里没有一样的想法,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同意。但是就我自己的感觉,我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你也想摆脱他的对吧?” 辛念也说不清这些感觉的根据是什么,说是为了十几年的友谊吗,似乎还不够,难道是因为黎湘多次提醒、保护她的行为判断的,好像也不够直接。 但有一件事辛念是肯定的,那就是黎湘仍在怀念曾经“郗晨”,如果有可能她必然还想做回郗晨,而不是现在这个傀儡人偶一般的“黎湘”。 只要她的自主意识还在,辛念自觉这件事就有转机。 过了好一会儿黎湘都没有言语,她喝了几口茶,直到思路就像是杯子里的茶叶一样逐渐沉淀,她这才说道:“要找尸骨,就要先找到透消息给你的人,或者从当年接触此事的人入手。还有摆脱靳寻,不受他的威胁控制。还原当年周长生、张大丰的真正死因。这每一件事你都做不到,必须由我来做。” 现实虽然残酷,辛念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黎湘继续道:“说实话我现在的力量也做不到,只是比你距离更近一点,反过来我受到的阻力也比你更大。所以要做成这些事,不是我来帮你,而是你来帮我。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和我目标一致,即便有利益冲突也不会自相残杀内耗的朋友。如果你能做到,咱们就再合作一次。但前提是,我的事情要摆在前面,要先解决我现在的困境。” 这一次沉默的是辛念。 她在衡量,虽然她知道没有其他选择。 黎湘并没有等她的答复,接着又往外提条件:“我知道就算你答应了,你也会面临一些阻力,其中一个就是周淮。你要说服周淮和你站在一起,哦,应该说和真相站在一起。我猜他很恨我,但接下来的事他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他自己。我没有兴趣知道他怎么说服暂时放下对我的仇恨,他只需要知道,只有帮我才能达成目的,这是唯一可行的路就够了。如果他做不到,那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真相。” 他们拿的不是爽剧剧本,不是空有寻仇的动力就能成事的。 一方撬动另一方,起码要双方旗鼓相当,实力不分伯仲,这样或许还能险胜。 可当一方力量过于渺小时……星星之火或许可以燎原,但更多的情况是,它们被掐灭的时候甚至不会有声音。 现在的互联网发达,会有一些人在网上实名举报,可结果呢,呼吁大众让更多的人来关注此事,最终是否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少数引起滚雪球效应的,得到官方重视,但结果让人大快人心的有几件,多数仍在解决,多数悲剧收场。 而那些没能引起滚雪球效应的,则就此消声。 这就是现实,所谓的引起重视,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引起一群没有力量的人的关注,力量累计到一定程度会量变到质变,可到那一步有多难? 手握力量的人尚且需要博弈、计算。 小人物找真相根本没有捷径可言。 许久过去,辛念回道:“这番话我会转达给他。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黎湘:“那就要看他找出周长生死因的决心有多坚定了,如果连这点事都忍不了,那就守着骨气去碰壁吧。” 辛念皱了皱眉:“你对他没有半点愧疚么?” 黎湘垂下眼,若说完全没有是骗人的:“愧疚、后悔,这些让我觉得自己还有良知的情绪,除了证实我还是个人之外,还有什么实际作用呢?愧疚的人容易心软,心软的人怎么走接下来的路?多余的包袱扔掉一些,我的脚下会更轻松。我希望你们也能这样想,要做同路人并不容易,最好不要在上路之前就有分歧。” …… 夜阳鸟 第149节 黎湘离开之,辛念将茶杯拿去厨房。 洗杯子时她还在走神,水一直放着,冲在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水龙头被人关掉了。 辛念醒神,侧头看了周淮一眼,将杯子放在滤水架上。 辛念一边擦手一边说:“她的话你都听到了。” 周淮没有应,只是靠着身后的案台,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念将他低沉的神色看在眼里,嘴上说:“她的说话风格就是这样,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事实。她这些年经历的事咱们无法想象,换做是我,我可能会比她更不近人情。别的我不好评价,但有一件事她说得在理,咱们的包袱都太多了。” 说到这,辛念停顿一瞬,又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父亲是你的包袱,也不是一定要你转换心态去体谅她的难处,换位思考。或者这么说,你就自私一点想,帮她会更有利于你的目的。”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周淮抬眼,深邃的眼窝有些阴影,里面却是平静的,“她是把丑话说在前面,要合作就得豁得出去。如果连一点牺牲都做不了,无法达成共识,那么后面每一步都会扯后腿。也是,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对付姓靳的。我真是没看错她。” 辛念:“那你……” 周淮站直了说:“我同意她的条件,也愿意帮她。” 周淮决定得太快,辛念反倒吃不准了:“你真想好了?这种事可不能冲动。” 周淮:“我没有那个资格冲动。就像你说的,让自己再自私一点,被她利用,反过来我也在利用她,只要大家目的一致,其他的恩怨最后再算。” 辛念:“嗯。” 话题到此,两人又一同沉默下来。 周淮看向那个仍在滴水的杯子,看着挂在杯缘欲落不落的水滴,将沉默打破:“有一件事你们始终没有提。” 辛念:“什么?” 周淮:“当年你们是三个人,你们两个离开现场之后,还有一个留在那里。她知道的看到的比你们多。要还原真相,怎么能缺这一块?” 辛念叹了声,指着脑子说:“她这里有病,她已经忘记了。就算她想起来,谁能证明那就是真的,没有一点妄想?她有精神病史,法律上很难判定她的证词。而且当初我们两个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在我们回去之后,你父亲和张大丰还是有气息的。我们三个后来是一起走的,在靳寻的人去之前,那间办公室再没人进去过。所以不管她这次是否参与,对你要的真相没有任何帮助。” 周淮没接话,很显然他保留自己的看法。 他始终觉得那块“空白”还有东西可以深究,但他不是当事人,对此毫无头绪,只是认定这副真相拼图少了一块是违和的,这里面还藏着很多可能性。 …… 同一天,春城的另一头。 傍晚将至,夕阳在天边探头。 戚晚还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开灯,她坐在半明半暗的卧室里,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删删改改。 改来改去文档上只有几行字。 这是一篇新小说的文案设定。 她手边还散落着几张草稿纸,纸上罗列着一些人物关系和笔记,很潦草。 她呼了口气,端起旁边已经冷掉的且只剩下一口咖啡的杯子,将它一口饮尽,随即又删掉了一行字。 再看全貌,内容是这样的—— 文案: 【叶家有四姐妹,五年来彼此漠不关心。 她们有的外表光鲜,有的职业高尚,有的生活优渥,有的精神富足,但也都有自己的困境。 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直到有一天,秘密被人挖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前面两个是剧本,《她有罪》第一季和《远山》,第三个是书中书,来自戚晚视角。 后面的部分依然以黎湘为主,地图正式切到靳、姚,和三个男银的感情线集中在这里。 辛念外围打辅助。 戚晚代表“平行世界”。 ps,叶家四姐妹文案是本文最早的设定,因种种原因没有用,改成了三个女生,具体的我在前面作话提到过。这里放在书中世界给戚晚使用~ 红包继续~ 第116章 春季第二月 待黎湘作出决定之后, 后面她就多了几名帮手。 辛念和周淮有意再和她见一次,但黎湘这几天很忙,只得将时间错后, 并告知辛念, 靳寻那里不必担心,她保证不会再有林新那种伏击事件。 黎湘是真的忙,姚仲春不止留给她一份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股权, 还有王阿姨、李阿姨, 以及律师张则锐。 这种情况有些微妙, 整个姚家都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而且一律配合, 给她的规格全都是按照姚家小姐的标准走的。 黎湘想起一部老电影, 名叫《奉旨勾女》,大概是说男主角韦小宝奉皇上之命去勾引一个女人,如今她就像是韦小宝, 奉命去勾引一个已经勾引过的男人。 当然这件事相当有难度, 先不说靳疏上过一次当, 而且现在已经相隔十二年, 十二年足以让一个人改变。 黎湘努力回想着十二年前做的所有功课。 她印象最深刻的,自认最了解的男人是靳寻,真是拿出读博士的心态去应对,而靳疏在当年的她眼中, 就像是一份高薪厚职工作的offer。 就难度而言,靳疏当然简单得多, 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个人比较简单,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许多细节, 她仍无法改变最初的看法。 人就是这样, 总会记着许多年前的印象,哪怕这个人成长了,蜕变了,他被某些人记住的仍是稚嫩的过去。 黎湘告诫自己不要轻敌,就将靳疏视为靳家另一个靳寻来对待。 这也多亏了张则锐律师和王阿姨提供的信息——靳疏蹚平了东南亚。 东南亚是什么地方,形容词可就太多了。 风景无疑是宜人的,但人文却比国内野蛮许多,好比这几十年一直持续不断的人口买卖生意,如今甚至走上国际化,成为西方国家的供应链。 就黎湘所知,数年前圈内就有豪门在东南亚遭遇绑架,结果运气要比普通人好一些,既没有噶腰子抽血清电击也没有分尸,命是保下来了,钱也没少给,所经受的磨难却也不少。 听说姚家上一代有位叫姚思月的小姐,辈分上是姚仲春的妹妹,在东南亚谈生意期间就遭遇当地组织绑架。 虽然获救,但因为绑架期间遭遇的非人待遇,已经丧失生育能力,还被人注射过大量致幻毒品,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进行戒毒和精神治疗。 提到这茬儿主要还是为了说明当地的政商关系,商人要在那里牟利,不掺点黑根本走不通,反而是越黑越好,别总想着正正经经做生意,根本做不大,更不要说靳家去做的是度假村和赌场。 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琢磨,里面可以玩的花样可就多了去了。 连林新这样小地方的度假村都在藏污纳垢,何况是东南亚,连当地警察都是看钱的。 有些中国自由行游客到当地会很费解,为什么过海关要在护照里加美金,这样就能快速通行,因为连海关盖章的职位都是买来的,人家花了大价钱买职位,当然要在一定时间内捞回本。 为什么有游客在当地走失,警察形同虚设,难道真的不知道下落么?不,非但知道,而且还会拿抽成,当地民风就是如此,谁会跟钱过不去? 黎湘还记得有一年去东南亚拍戏,途径两个国家取景。 那取景地海岛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华商的地皮,华商听说国内来了明星,双方还照了面,吃了顿饭,幸而没有提出进一步过分要求,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理,更怕拒绝之后会人间蒸发。 后来这些年因媒体资讯越来越发达,越来越多的人口买卖交易浮出水面,当地最大的买卖集团老板就是华人,专坑自己人。 谁不知道中国人有钱呢,零成本后面可以挖出巨额回报,一本万利,难怪有数据说人口买卖产业链是比贩毒、军火更暴利的产业,根本不可能断绝。 在巨额利益面前,人性一文不值。 再说靳疏,就张则锐和王阿姨的资料来看,虽然没有明确指出靳疏参与这些生意,但通过侧面描述再梳理其中的政商关系,难免会联想到靳疏在当地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或许未必会直接参与人口买卖,但其中分成,上下打通关系,必然要经过这一环,绝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就像刘峰鸣,他操纵那些未成年少女不只是因为自身变态,还利用她们笼络不少关系。 靳疏要在东南亚吃得开,非得入乡随俗不可,尤其是他在当地建设的连锁度假村,在那边几个国家的几个岛屿都有分支。 那么问题来了,度假村提供的是什么样的娱乐,难道只靠美食美酒海上娱乐游戏来吸引消费么?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拿着巨额投资试图打入当地政商圈,扬言说你们这些脏事儿我都不沾,也不要带到我的生意里来,我就是来做生意赚钱的,结果会如何? 靳疏能“凯旋归来”就已经说明了答案。 按照张则锐律师的分析,靳疏在那边吃得开,移民做海上王也未尝不可,真没必要回到国内争产。因为就未来资产预测,靳疏在那边坐拥金山银山,还不用遵纪守法,自由度会高得多。 但靳疏心里是有口气的,他去东南亚是惩罚,做出成绩是他自己的本事,而非靳家的奖励。 黎湘没有过多评价,即便十年没有见,她仍记得之前和靳疏将近两年的相处。 那也是她第一次深入了解靳疏和靳寻的不同。 靳寻的父亲是靳家老爷子的婚生子,同辈里排老二。 靳寻的父母是利益结合,母亲也来自望族,不似靳疏,他是老爷子和四房夫人生的小儿子,老来得子十分得宠,自小如鱼得水。 同为靳家人,差距却如此明显,一个看重利益,且只看得见利益,另一个不缺爱,有着强烈充足的安全感,自然也知道如何爱人。 黎湘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和靳疏发生关系后,靳疏表现出来的责任感和纯情。 他说他会和家里坦白他们的关系——那时候她还是他的生活助理,职业守则并没有一条说不可以发生关系。事实上就算发生了也是无所谓,就当是给自家孩子的“玩具”。 靳疏说要负责,黎湘是惊讶的。 后来靳疏发现这只是一个局,一个家里安排的美人计,而他没有通过考验,他大受打击,怒红着眼睛给了她一巴掌。 那时候黎湘除了疼,还有震惊。 靳疏的单纯真不像是靳家人,起码和靳寻那种二十岁就有着腹黑城府的靳家人相比,简直就是养歪了。 同样的事换做靳寻会怎么做?给钱给资源,让她听话。 不听话也没关系,现实教训会教会她做人。 所以她一直都很怕他。 回顾完前情,黎湘不得不开始考虑眼下。 一直停留在对靳疏过去的印象上,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帮助,这件事需要重新部署。 黎湘放下资料,这样问:“靳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夜阳鸟 第150节 张则锐说:“他们很希望促成两家的亲上加亲,也知道姚家这边的适婚女性目前只有姚涓小姐一人。那边靳疏和靳寻都在候选名单上。” 黎湘自嘲地轻笑。 这还真是有意思,她突然很好奇靳家人的心路历程,看着十二年前安排的“美人计人选”,如今成了姚家人,还要代表姚家去和亲,和亲的嫁妆还是靳家股权。 黎湘:“虽然候选有两人,但我努力的目标只有一个,对么?” 张则锐:“靳疏这一票,对你接下来继承股权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余人我们也在争取,但需要时间。” 黎湘:“那就两条腿走路吧,反正最终目的就是让票数要超过一半,其他人的票数不能放弃,靳疏这里我也会尽力。” 张则锐没接话,只是微笑。 就在张则锐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黎湘却忽然发问:“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对吧。” 张则锐顿住,却没有迟疑和否认,只是点头:“知道。” 黎湘:“所以如果我要玩花样,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顶罪,也过不去你们这关。我想知道,既然她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放过对方?” 张则锐垂下眼,沉吟两秒才说:“这里面的关系比较复杂……” 黎湘将他打断:“你就直接回答我,是不是已经达成和解了?” 张则锐叹了一声,没有吭声,却缓慢地点了下头。 和解当然不是姚仲春的本意,她一定很无可奈何,很憋屈。 作为姚家小姐,明知道是谁将她害成这样却什么都做不了,明知道凶手来自坐在姚家食物链下游的靳家,却因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而吞下这口气。 难怪这些年靳家在很多事情上让利姚家,这或许就是痛脚之一。 姚仲春暗中收购靳家股权,这里面大概也有姚老爷子的默许和支持,毕竟当年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自做主,因利益和解而不再追究女儿被下毒一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姚仲春没有将此事委托给姚家人。 姚岚,也是个心向利益的主儿,姚仲春不会指望她。 姚珹,都知道他身子骨弱,姚仲春不会让他操劳。 姚岚的大哥以及其他姚家人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连当年姚思月摔了那么大的跟头,姚家人都没有让对方付出代价——那件事还有的解释,因为对方在境外,姚家的势力伸不进去,把人救回来已是不易。 可姚仲春这件事呢?身体败了,丈夫死了,女儿失踪了,家人和对方和解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疯吧。 其实分析到这里黎湘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人选,不可能是靳寻、靳疏,应该集中在上一代,比如靳寻的父亲辈,或是靳家老爷子。 如果不是手握大权,且值得靳家去谈判的地位,姚老爷子凭什么和解?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姚仲春下手? 黎湘扫过张则锐,想着他和王阿姨应该知道一些内情,但他们对她还没有完全信任,起码没有心甘情愿视她为主,甚至还在防着她有自己的盘算,目前并不会跟她说太多。 黎湘心思转了一圈,说:“有些事你和王阿姨都不好出面直接帮我,我需要额外的帮手。” 张则锐:“应该的。我这就去安排。” 黎湘却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了。” 说话间,黎湘拿出两份资料,资料内容十分简单,是她让辛念临时做出来的,一份是辛念,另一份则是周淮。 黎湘让张则锐过目,跟着说:“新人还要重新培养默契、信任,时间上来不及。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很信任他们。” 张则锐并无异议。 黎湘话锋一转,问:“对了,靳寻还在法国吧?” 张则锐如实汇报:“听说生了场大病,还没好利索,还在休养。” 黎湘说:“他的确好多年没有生过病了,这样的体质一旦生病就会要半条命。但他这个人事业心重,指不定会带病工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短时间内回不来,找些事情绊住他?” 张则锐有一丝诧异,但没有露出来:“我可以想办法。” 黎湘笑了:“除此之外,我还很关心他的生活,希望能了解更多细节。” 张则锐意会:“这个也不难,我来安排。”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何况他还是在姚仲春身边成长起来的。 黎湘终于站起身,对张则锐伸出手:“张律师,谢谢。” 张则锐握住黎湘的手:“应该的,这都是为了仲春小姐。”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3-13 15:00:00~2023-03-2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次了mu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咕咕 40瓶;little妙 35瓶;叶络、落崖韵 30瓶;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26瓶;次了mua、呱呱呱、干饭第一名、34670877 20瓶;爱猫的狐狸77 12瓶;妧 10瓶;乔衍之、看看行不行、杨炀、禾子小、chloe 6瓶;挪威找鱼算账、鱼鱼熙、猫白rry、一只筱白白、小熊软糖、lyl 5瓶;47852070 3瓶;阑干意、22391084、馒馒馒、水何澹澹、猫在打呼噜、咪 2瓶;简单最好61、日光倾城、blue蓝、66259412、echo酱酱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春季第二月 在正式重逢靳疏之前, 黎湘先和靳瑄打了个照面,也算是互相通气。 靳瑄从黎湘这里捞到不少内幕消息,心里是向着她的, 加上靳瑄现在和靳寻已经不亲, 自然开始计较从靳疏那边能拿到多少好处。 靳家人都知道靳寻、靳疏明争暗斗,早就有人开始站队了。 不过靳瑄还是留了心眼,想在站队之前先探探黎湘的意思, 而且这回靳瑄想得清清楚楚, 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白被靳寻当枪使, 就算站队靳疏的代价也是一样被利用,也要提前谈好回报。 “哎,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谁能想到我上高中时最讨厌的女同学会摇身一变,介入我们家的家务事呢?”靳瑄阴阳怪气地感叹着:“你知道吗,现在家里都在讨论, 到底你会成为我的堂嫂, 还是会成为我的小婶婶。连我妈都发话了, 说不管咱俩以前怎么过不去, 这回都得贴着点你,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跟钱过不去。你的意思呢,以后还演戏吗,真要嫁入豪门啊?” 黎湘一时觉得好笑, 和靳瑄说话也没什么压力,毕竟彼此知根知底, 还互相针对过, 没必要藏着掖着。 “那你先回答我, 如果真的嫁进你们家, 你觉得对我是好事么?” 靳瑄白了黎湘一眼,说:“站在靳家人的立场,我必须回答是。但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觉得这里就是龙潭虎穴,你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真要是嫁进来了,我们家得三天两头上演好戏。” 黎湘轻笑着坦白:“我只想合法继承股权。” 靳瑄也不傻:“我就知道。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黎湘:“暂时还没想到,不过就是这个大方向,你帮我,我帮你,一切都跟之前一样。” “行了,知道了。”靳瑄说:“反正今天已经见面了,我干脆就给你漏点底,我也是刚听来的——知道前几年败落的王家吗?” 黎湘跟对这个圈子的消息也是这几年才逐渐积累起来,刚好听说过这茬儿,只是不如靳瑄的一手消息那样确凿。 见黎湘点头,靳瑄又道:“王家败落之后,第三代去了哪儿,听说了么?” 黎湘又摇头,她都是当八卦听一耳朵就算了,因为横竖和自己扯不上关系,没必要耗费过多精力时间。 靳瑄却笑道:“小儿子在东南亚吸毒死了,女儿么到现在还在那边逍遥快活,不过也差不多废了。” 东南亚,这三个字近来黎湘一听就眼皮子跳,还真不是她敏感,实在是它们和靳疏的牵扯太多了。 黎湘:“靳疏?” 靳瑄:“你可别误会,小叔不是害他们,只是拿钱做安排。东南亚就是销金窟,多少国内没落的二代三代都选择在那里度过‘晚年’。花点小钱就能过着在天堂一样的生活,美酒美色风景无限,还有无限量的毒品供应麻痹对现实的无奈,就算是死也是在海岛的大别墅里……这么好的商机,小叔可是第一时间就抓到了,还专门弄了几个岛,给他们开辟了庇护所一条龙服务。” 这听上去就像是曾经在豪门圈流行的国内到港澳的洗钱赌博产业链一样,有吃有玩还能将钱漂白,两边都不耽误。 黎湘品了品问:“你是想告诉我,他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与其玩心眼,倒不如顺着他一点,以免他将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靳瑄:“差不多吧。我听我妈说,这几年有不少人在小叔身上玩花样,也有人用过美人计,结果下场都很惨。之前有个女人一直跟着他来着,听说很得宠,结果呢,最后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嗑药嗑死了。幸好现在是在国内,他还不至于这么夸张,但他和几家生物医药公司一直有合作,要拿到什么致幻药物简直轻而易举。只要他想,还可以专门为某些人量身打造。你也知道,这种玩法现在也很流行,既能享受到快乐又不会伤身,绝不是大众所知的那些劣质毒品可以媲美的。” 黎湘半晌才说了句:“谢谢提醒。” 说实话这一点她还真没提防,而靳瑄接触这个圈子远比她深,又是个爱八卦的体质,对这种事更为敏感,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金钱权势就是最好的镀金工具,哪怕这个人不学无术,也会令人高看几眼,进而忽略掉骨子里最肮脏的部分。 有权有势又怎么样,敬酒敬烟送美色更得小心,不掺点东西进去简直是奇迹,发展成大毒虫更方便控制,以贩养吸是怎么来的? 临走之前,靳瑄将私家侦探近日调查的照片发给她,还说了句:“你的日常啊真是越来越无聊了,我是看不出什么文章。” 黎湘又回报一手投资消息,回程路上便点开。 粗略看一遍没什么特别,如果有其他人也在调查跟拍,也不会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转眼,黎湘坐着姚家的车去往辛念的住处。 来到门口,刚按下门铃门就开了。 黎湘抬眼,和站在门里的周淮对上。 一秒的停顿,周淮让出门口,黎湘走进玄关。 台阶上摆着一双女士拖鞋。 黎湘换鞋的时候,就听周淮说:“她在接电话。” 黎湘“嗯”了声,进屋先去客用卫生间洗手,出来时还能听到从里屋传来的说话声。 周淮正在厨房泡茶,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黎湘站在厨房案台另一端,选择开门见山:“刚才靳瑄把照片发给我了。” 周淮的手势停了下来,眼神朝她这里拐了一次,又落在茶壶上,嘴里说着:“你真的很聪明。怎么想到的?” 严格说起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照面,却是第一次正式对话。 前面已经有过辛念的铺垫,辛念作为粘合剂,为了拉拢双方的合作关系费了不少劲儿,如今一对一交谈也省得寒暄客气了。 黎湘直截了当地说:“但凡是涉及到你和那家中餐厅的部分,全都模糊处理了,好像并不希望让外面的人对你们了解太多。如果是外面私家侦探,应该会对调查内容一视同仁,怎么会有这种差别待遇?包括这次的照片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一次,可以说是毫无漏洞,连靳瑄都觉得无聊。但我知道近来自己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包括我来这里,而这些特别之处全都被选择性忽略掉了,难道是私家侦探走神跟丢了,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茶已经泡好了。 周淮笑了下,说:“是我做的没错。” “那就继续吧。”黎湘接过其中一杯茶放在手边,接道:“你们人手应该很充足,我希望除了帮靳瑄跟我之外,再抽出几个人去跟靳疏。” 靳疏? 周淮刚要开口,这时已经走出房间的辛念却先一步发问:“靳疏回来了?” 夜阳鸟 第151节 黎湘转头露出笑容:“是啊,有一阵子了,而且接下来我们还会频繁接触。我需要知道的他的行踪,还要利用他去针对靳寻。” 她并没有将股权的事说给两人听,虽然这件事瞒不住,早晚会被辛念知道,但此时周淮在场,并非最好时机。 辛念走上前:“靳疏那里,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辛念对靳疏的印象和黎湘一样,仍停留在十二年前。 黎湘说:“此一时彼一时,他在东南亚十年,已经变了。” 周淮听出弦外之音:“只是调查他的行踪吗,还有没有特别注意的?” 黎湘说:“听说他和几家生物医药公司关系很近,别的我倒是不怕。” 不是她多想,而是姚仲春被人下毒后这二十几年的生活还历历在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也不想先入为主地抹黑靳疏的人品,但靳家人的下毒历史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不得不防。 辛念:“不至于吧,你会不会想多了?” 黎湘不接话,只是看向周淮。 直到周淮点了下头,说:“我会跟崎哥多要几个人。” 在周淮看来,黎湘的安危他并不关心,但如果是在这个时候出事,对他找到父亲的尸骨下落没有益处,现阶段他们还在一条船上,经不起内耗。 至于黎湘,当着周淮的面她不好多说,辛念大概是忘记了她们当初是怎么引周长生入的局,一样是用药。既然连她们几个高中女生都能干得出这种事,何况是靳疏? 当然,黎湘此行来并非只为此事,跟周淮正式见面只是捎带手,主要还是为了建立三人之间的初步默契。 经过数分钟的观察,黎湘也大约确定了一件事,只要辛念在,周淮就能稳住。 周淮对她有敌意,但当着辛念的面,他会稍加掩饰,当辛念和她发生意见分歧时,周淮也会站在更为客观的角度分析。 黎湘对周淮稍稍放了心,直到三人开始讨论透露尸骨消息的各种可能性。 辛念罗列出一份名单,上面五个人,除了周长生的熟人朋友,还有经过他们的调查,认为是可能参与过处理尸体的人,最低限度也是知情者。 辛念说:“现在是两个死了,一个失踪了,还有两个根本没找到人。” 黎湘问:“这是全部的?” 辛念答道:“反正我们就找到这些。而且当年的事知情者不多,有一些也不用找了,比如戚晚的妈妈,还有荞姐……” 这倒是,张大丰失踪之后,对她们几个起疑的就是荞姐和安闲。 荞姐这里,黎湘直接甩给秦简州去处理,安闲那边有戚晚稳着,一时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至于夜阳天里的其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联想到她们几个高中女生。 黎湘半晌没说话,只在脑海中做着排除法。 周淮打量着她,片刻后问:“你想到谁?” 黎湘惊讶于他的敏锐,坦言道:“我的确想到一个人,我和辛念都忽略了。” 辛念:“还能有谁?” 黎湘问:“你还记不记得当晚你送我去靳寻的别墅,除了他和别墅的阿姨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场。” 辛念愣了下:“你是说……姚岚?” 隔了几秒,辛念又道:“如果是她,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就是个局外人,没有理由掺和十二年前的旧事啊。” 黎湘垂下眼,并未接茬儿。 说实话,黎湘也认为姚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她真是吃饱了撑得。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黎湘面对姚岚心里总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因姚岚知道她的底,也见过她跪在靳寻面前求他给条生路的不堪,此后这十二年姚岚却好像失忆一样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利用她假扮姚涓的身份也无比顺畅。 于是她换位思考,假设自己是姚岚,她会求什么图什么?结论是,如果透露消息真是姚岚的手笔,那这手只能用损人不利己来形容,似乎唯一的成果就是激化她和靳寻的关系加速走向崩裂。 虽然荒谬,但这样一想,可能性似乎变得更高了。 一时间,黎湘的思路有些混乱,又好像在这混乱之中逐渐找到了一点端倪。 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看似复杂,但如果只拎出两个大头,姚家和靳家,整件事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姚岚指向姚家,靳寻指向靳家,无论他们私交到什么程度,始终是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 还有姚仲春对靳寻的态度,在二楼偏厅里砸碎的花瓶,以及姚仲春给靳寻的那巴掌。 靳寻多次请见姚仲春的低眉顺目,甚至带着卑微。 以及姚仲春让姚珹小试牛刀,给靳瑄下套,拿走2%的股份,引出靳寻以高价回收等等。 黎湘也不想将这个局想得太大太复杂,偶尔生出疑惑还会自我告诫是自己想多了,剧本看多了,直到姚仲春的遗嘱出现,过去的种种细节似乎也一下子有了清晰的指向。 姚仲春从一开始就看中了她这把刀,一把指向靳家的刀,不止和靳疏、靳寻有牵扯,还有着摆脱控制的强烈意识。 她并不甘于做现在的黎湘,而且姚仲春还让她尝到了甜头,令她仿佛拥有更多的筹码和期盼。 她甚至还记得姚仲春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反抗意识是可以培养的。” 而现在,姚仲春给她指出一条路,拿到股权,就等于拿回自由,踩住靳家,找回失去的尊严。 直至傍晚,黎湘离开辛念的住处。 她已经有些疲倦,本想回姚家休息,谁知姚家的车刚开出小区,就被另外一辆车当街拦住。 本以为只是意外,直到对面那辆车的司机走下来,来到窗前敲了敲,还叫了一声:“姚小姐。” 黎湘扬起眉,将窗户落下一道缝。 只听对方低声说:“靳先生订了餐厅,希望姚小姐赏光。” 黎湘看向转过头来的姚家司机。 几秒的沉默,黎湘做出决定:“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 对方却说:“如果我没能接到您,靳先生会不高兴的。” 黎湘不由得笑了,这一点靳疏还真是没变。 她想了想,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也没必要心虚害怕,索性大方些,去听听靳疏什么盘算也好。 于是她很快戴上口罩压低帽子,跟司机交代一声便推门下车,跟着对方走向另一辆车子。 待上了车,黎湘便给姚珹发去信息:“靳疏搞突然袭击,叫司机来堵我。”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18章 春季第二月 说起来这二十年姚家人大概已经习惯了欺在靳家人的头上, 时日久了难免会生出某种错觉,以为靳家人人都是软柿子。 而姚家人也在逐渐淡忘,这种力压一头的转折点, 全都是由姚仲春险些丧命换来的。 靳寻在姚家面前姿态一向放得低, 便会让人误以为差不多年纪的靳疏也是如此。 于情于理黎湘都得知会姚家一声,别搞得是她单独见靳疏搞什么猫腻一样,而这种事张则锐管不了那么宽, 她又不可能告知姚岚, 说来说去也就是姚珹了。 万一出事, 姚珹也当得起保险二字。 十二年前黎湘就知道靳疏和靳寻的不同,虽然他们都是一出生就带着信托基金, 都姓靳, 被安排好一生,但在性格和为人处世上绝对是两种人。 那时候靳疏颇为唾弃靳寻的手段,而靳寻奉行的永远是最快捷有效利己的解决方案。 但凡是快捷有效利己的, 必然要建立在恶心他人的基础上。如果只是奔着投资, 大可不必玩阴谋诡计, 但如果是经营, 阴阳都要熟练。 在等待靳疏的十几分钟里,黎湘一直在想着过去,徘徊着靳疏和靳寻的不同。 都是睡过的男人,她很难不去比较。 是的, 是她在等靳疏。 事实上靳疏的司机将她送到地方,自己却没出现, 只有助理来告知黎湘他在开电话会议, 过会儿就会来。 黎湘不介意等人, 也不会仗着自己是女性身份就该被等。 她想着过去, 同时警惕着助理送上来的茶水,脑补着靳疏和那些医药公司的结交,想着他会不会将那些肮脏的招呼用在她身上。 这种事在圈内很常见,东南亚更是司空见惯,靳疏学了多少呢? 直到靳疏出现,黎湘醒神。 她一时有些恍惚,看着眼前这个身着便服,看上去对约会丝毫不重视的男人走向自己,这才发觉他真的成熟许多,不只是轮廓的变,还有眉宇间的神态,以及看她的眼神。 他似乎也在回忆,在审视打量。 坐下之后,他拿起一个空杯子,也给自己倒上茶,喝了口,不紧不慢道:“久等了。” 黎湘穿得也并不隆重,她原本只打算见辛念和周淮,连妆都没有化。 她快速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刚好姚珹的微信发了过来:“刚看到消息,已经叫人过去了。放心,他不敢怎么样。” 尽管姚珹是在安抚,却不难看出这些年靳疏在东南亚的确做了不少事,否则姚珹不会这样说。 黎湘收回视线,对上靳疏:“听说你这些年在那边很成功。” 和生意人谈成功总不会错,她也搞不准现在对他们关系的定位,既不是纯粹的两家子女公对公谈感情捆绑,也不是旧情人互诉衷肠。 靳疏扯扯唇角,手指抚摸着茶杯杯缘,一直瞅着她。 隔了几秒,他说:“你的戏在泰国也有播出。” 哦,看来靳疏也在寻找适合的话题角度。 黎湘认识到这一点,接道:“泰语的么?你看了?” 靳疏:“瞄了一眼,不如你生活里演的好。” 黎湘轻笑,收下这句讽刺,转而问:“今天突然约我过来想聊什么,叙旧?” 靳疏慢悠悠笑了,但笑容并不走心:“家里给了任务,长辈们看上你的嫁妆了。” 黎湘没接话,他的语气给她一种家长让自家宠物出来□□的感觉。 靳疏又道:“正好我也该结婚了,我需要一个孩子。咱们先把条件说清楚,跟我结婚,我保你顺利继承股权。婚后你将股权转让给我,你要做生意我可以投资,你就可以不用拍戏了。” 他倒是很直接。 夜阳鸟 第152节 黎湘竟然不觉得意外:“你就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么,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姚涓。” 如果她是,姚仲春断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被靳家当工具使用这么多年。 靳疏:“你是谁无所谓,‘姚涓’只是一个身份。” 黎湘笑了下:“你帮我拿到股权,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价格,不用牺牲你的婚姻,我也会愿意把股权转让给你。” 靳疏没接这茬儿,只是笑了下,随即叫助手。 助手带着服务员端着菜品上桌,一道道摆盘精美,色香俱全,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等助手和服务生离开,靳疏说:“先吃饭吧。” 黎湘却没动,只是看着靳疏吃,她又道:“我知道你不认同拿婚姻做筹码那一套,如果真要走这条路,你还有很多选择。姚家这边也给了我两套方案,除了你还有靳寻。” 靳疏筷子停了,擦了擦嘴看向她。 黎湘知道自己说的话他不爱听,“靳寻”二字尤其让他倒胃口,但这也是事实,即便她不提醒他也知道。 靳疏问:“靳寻给了你什么价?” 黎湘摇头:“他没出价。” 靳疏又问:“那你的心理价位呢?” 黎湘:“那要慢慢谈才知道,你太着急了,难道想见这一次就把事情敲定么?你该不会连合同都带来了吧。” 靳疏笑了,带着点恶意:“怎么慢慢谈,再给你两年时间,让你在我这儿玩花样?” 黎湘吸了口气,说:“就我个人来说,我是该跟你道歉,但那件事我没得选,你怪我也只是因为向我问责更容易。你们家家风如何你比我清楚,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幸好是在自家人的圈套里吃到教训,如果落到外人手里会更难看。如果你还对当年的事有气,想要讨个说法,你直接摆出条件就好了” 这件事黎湘想得很清楚,道歉是没用的,再说她也心里无愧,靳寻缺的不是道歉,而是她尝到同样的滋味儿。 可是说到吃苦,她吃得更多。 靳疏又喝了口茶,单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同时说:“听说你们这个圈子都有饭局价,你的价格我也听过,你要我按照这种规格跟你谈?” 他语气很淡,却隐有侮辱贬低的意思——既然有饭局价,自然也有别的价,既然是出来卖的就别拿乔。 说穿了,现在她就是个承载股权的工具,一个空壳子,还配不上尊重。 黎湘对自己的定位认识得很清晰,并不会因为在聚光灯下众星捧月,就自认为是公主,她的自尊心也早就被践踏得一干二净,更不会在男人面前又当又立。 她并没有因为靳疏的刻意而动怒,反而笑着说:“如果你要这样谈,那就跟股权无关了,就是男人对女人。我最近在休假,倒是有几天时间找乐子。” 靳疏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变化还真大。” 就像黎湘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二年前一样,他对她的也是如此。 那时候她绝对说得上是清纯,有点冷,有点木讷,但不矫情。有时候看上去心事重重,还给人一种故事很多的神秘感,而他最初那点情愫就是因为那一点该死的好奇心。 黎湘微笑着叹了一声,语气柔和了几分:“靳疏,如果你心里始终认为我欠了你的,那你面对我,会时刻想着报复这件事,让我十倍百倍还给你。可你知道,我还不起。如果是谈生意咱们还可以有商有量,明码实价,问题也会简单一些。” 靳疏也笑了,还透着点无赖:“可我一定要你还呢?” 到此黎湘才算明白,原来靳疏也可以正常谈判,他这样不配合主要还是因为当年的事在他心里没有了断,她得让他心甘情愿的翻篇才行。 黎湘只好问:“那你总得先让我知道,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感情、自尊,还是你也要我试试被骗的滋味儿?” 靳疏自鼻腔中发出“哼”的一声笑,好像终于顺气了。 黎湘不由得想,以他的性格,如果不顺着来,后面的事指不定还要搞破坏。她让张则锐两条腿走路,另外再去做其他股东的工作,大概很难进行,指不定原来说好的那些还会因为靳疏的干预而反口。 黎湘走了下神,等她再看向靳疏,却发现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磁片卡。 卡的背面写着一行数字,显然是密码。 靳疏说:“a区202。” 磁卡是某公寓的门禁卡,那串数字就是入户密码。 而公寓就在这家酒店后面,是配套设施。 黎湘轻轻眨了下眼,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现在?” 靳疏挑眉:“难道你还有别的约会?我能给的机会就这一次。” 黎湘轻笑,措辞道:“原来你是要利用我戒断呐。” 如果是十二年前,她不会懂这种“情感”,只会觉得人类有些情结实在莫名其妙却又摆脱不掉。 就像荞姐始终记得她的生父,总念着他的好,而她觉得那个男人就是个渣男负心汉,骗荞姐生了孩子却又人间蒸发。而荞姐怀念的不过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记忆中美好的他,如果时隔多年他再出现,荞姐只会幻灭。 同样的道理,靳疏大概也有某种情结,隔了十二年还没有毕业。 现在他要在她这里毕业,就得将当年的感觉续上,等他玩腻了再拍拍屁股走人,说一句“不过如此”。 靳疏没有否认黎湘的判断,也没有继续说服,他只是抽手等待,似乎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选择的自由。 但黎湘看得出来,只要她稍稍拿乔,靳疏随时会跟她掀桌。 然而这一刻黎湘并没有想太多靳疏如何,她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得失。 色上考虑她没损失,这个男人又不是没睡过。 利益上考量更没必要因为□□关系谈不拢而崩盘,她的身体又不是国宝,真要是碰一下就要死要活那种,就不会选择进这个圈子了。 黎湘扫过磁片卡,犹豫半晌,这样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我没有让人观看欣赏的癖好,希望你我之间就只是单纯的感情交流。” …… 黎湘身上好几处地方都被咬得生疼。 靳疏是真的下嘴,透过牙齿让她体会到他的愤怒。 她只要吭声,他就兴奋。 她说疼,他就高兴。 她打他,他就来劲儿。 也不知道他积攒了多久就等这一刻发泄给她,兴许也有隔空跟靳寻比较的意思,骚话也飙了几句,问她够不够爽,更喜欢哪一种。 黎湘最大的感触就是,他在东南亚变态了,甚至洗澡时还在想,他这么重口不知道睡过人妖没有。 待她出来,靳疏已经穿上睡袍,带子系得紧紧的,领口也拉得严实,一副多被看一眼都吃亏的“矜持”。 然后他说:“有客房,你可以休息一晚再走。” 黎湘却不想久留,他当她是明码实价的女明星,她也只当他是富二代鸭。 刚才洗完澡就看到姚珹的消息,他问她在哪儿,说他安排的车就等在酒店附近,她已经将公寓地址发过去了。 于是她穿好衣服,拿齐自己的东西说:“今晚很愉快,祝你有个好梦。” 直到黎湘出门,姚珹的司机立刻迎上。 开门后她刚要坐进去,就意外地见到后座上的人影。 姚珹看上去有些疲惫,脸色比之前好些,只是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眉头也是皱着的。 黎湘没想到姚珹会亲自过来,坐进去问:“你怎么来了?” 姚珹没回,只是瞥了眼公寓,又看她:“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黎湘也没回,拨了下有些微潮的发尾:“我今晚想回自己的房子,麻烦你了。” 姚珹没有多言,交代完司机便开始刷手机。 黎湘扫过他,见他回复了一些人的信息,还回了邮件,像是在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没有打搅。 她或多或少有点尴尬,只得看着窗外夜景。 她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姚珹又不是小孩子,看不出来她刚做过什么才有鬼。 她是心虚的,但又觉得这种心虚实在莫名其妙,偏偏她无法控制,起码短时间内还做不到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一路诡异的沉默。 等车子来到黎湘的公寓楼下停车场,黎湘说了声“谢谢”,准备下车。 姚珹适时放下手机,说了句:“遇到突发事件想到联系我,我很高兴。” 黎湘转头看他。 车内昏暗,但他的笑容却温和有力:“这说明你拿我当自己人了。抱歉,今天是我迟到了。” 黎湘摇头:“你哪有错,不需要道歉。” 半明半暗中,姚珹的笑容有些勉强:“走吧,我送你上去。”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19章 春季第二月 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净化机, 虽然黎湘也搞不清楚空气的纯净度对姚珹的身体是否会有影响,她感觉他有时候看上去很健康,力气也大, 但有时候又脆的像是瓷器做的, 只适合摆在精美的柜子里展示。 公寓里有地暖,温度方面不必担心,黎湘洗了手就进厨房, 没多会儿端出来一杯温水, 随即问姚珹要不要喝茶。 姚珹看了眼时间说:“这么晚喝茶要失眠了。” 黎湘点了下头, 又将沙发上的毯子递给他:“我先进去换身衣服,你随意。” 话落她便一头扎进卧室, 先找出吹风机将潮湿的头发吹干, 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找破绽,还自欺欺人的判定,即便是这样端详都不能肯定她之前干了什么, 除非是眼里有屎的人看什么都是屎。 黎湘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找出居家服换上, 头发也梳了起来, 走出卧室看了眼坐在沙发区的姚珹, 才想起问:“对了,你晚饭吃了吗,我正要煮东西,你要一起吗?” 姚珹起身:“你要煮什么?” 黎湘在冰箱里翻找着:“我厨艺不行, 家里都是方便食品。哦,这里还有点虾肉饼, 解冻煎一下就好, 还有小馄饨, 怎么样?” 姚珹:“嗯, 听上去不错。” 黎湘将食材拿出来开始加工,期间也回头看过他几次,姚珹只是坐在高脚凳上看手机,似乎并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黎湘又转过身去查看空气炸锅,将虾肉饼取出来装盘,再看向姚珹,却见他的目光正在她身上驻留。 夜阳鸟 第153节 黎湘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将筷子递给他说:“我知道你平时吃什么,这些垃圾食品只是偶尔吃一下,你应该可以吧?” 对于经常在剧组拍戏的人来说,姚珹的饮食是精细养生的,也多亏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有专门的家庭助理负责料理。 姚珹接过筷子尝了口,似乎胃口不错,边吃边说:“如果没有那么人管着,我也想顿顿这样吃,快乐最重要。我这身体从小养到大,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没有那么脆弱,就算多挥霍一下也够本钱。” 黎湘见他很快就吃完一块,又将馄饨端上桌。 见姚珹低头一勺一勺的喝汤,黎湘问:“我只知道你现在是自己住,那边也有很多人管你吗?现在外卖行业这么发达,点个餐很容易啊。” 姚珹吃了口馄饨才说:“家里的阿姨管得严,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有时候阿姨不在,我也会点个炸鸡啤酒。” 炸鸡啤酒,这么接地气吗? 黎湘一时很难将这两样东西和他贴合到一起,他似乎连咖啡都不碰,就只是喝茶。 姚珹又吃了个馄饨,碗里热腾腾的气扑到脸上,嘴唇也比刚才红润许多:“不过我身边眼线多,一个两个都喜欢打小报告,我吃什么零嘴都瞒不住。” 这倒是,黎湘虽然没去过姚珹住的地方,但依照姚家大宅的规格也能猜出一二,有管家的阿姨、家政助理,可能还会有一些养生营养师或是私人医生在身边。 一顿简单的迟来的晚餐,似乎给两人平添了一些烟火气。 黎湘一直在笑,姚珹的话题一个接一个,直到饭后门铃响起,黎湘正在收拾碗盘,姚珹起身去开门。 很快,他就拎着一袋东西回来,说是刚才让司机去买的。 黎湘问是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胃药,会不会他吃了油炸食品胃不舒服。 谁知姚珹却将小袋子递给她说:“只是一些祛瘀消肿的药膏,你试试。” 黎湘茫然地接过,指尖和他的触碰了一瞬,他很快抽手,插进口袋,又对她笑了笑。 那笑容带着善意,而且含蓄,黎湘对上他的目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药膏的用途,耳根开始发热,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幸而屋里光线没有那么充足,他应该看不出什么。 姚珹没有久留,只说让她早点休息,便抬脚离开。 黎湘关上门便立刻冲进浴室,拿着小镜子对着大镜子照了半天,这才发现后脖颈上的一抹痕迹,是靳疏的齿痕。 姚珹一定是看到了,都是成年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黎湘闭上眼哀叹一声,忍不住咒骂了靳疏两句。 待她情绪缓和过来,这才走出浴室找到手机,先给辛念拨了通电话。 黎湘:“下午忘记问你了,工作上有什么打算?” 辛念:“暂时不想再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我要将精力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黎湘接道:“那来我这里呢,名义上是助理,实际上可以近距离接触靳家、姚家的事。之前让你做的那两份简历,我已经给律师看过了,问题不大。” 说起这茬儿,辛念才想起问:“你之前跟我要简历我就觉得奇怪,还说要给律师看,我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做事还要通过律师准许?是靳寻给你找的律师,用来监视你的?可是不对啊,如果是靳寻的人,怎么可能对我的简历无动于衷?” 这个时间周淮已经不在辛念的住处,黎湘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描述了一番,期间辛念也免不了提出几个疑问,因在她看来整件事虽然顺理成章,却也充满了bug。 显然这段交谈时间不会太短,黎湘便拆开一盒药膏,拿进浴室,一边对着镜子擦拭一边回答辛念。 而辛念最大的疑问就是:“为什么是你?” 黎湘解释道:“因为我是靳寻能找到的最信任的人选,我还有那么多把柄在他手里。他当然不是非我不可,花钱雇一个人来演戏也是可以的,但这样的人选也会很容易被其他人收买。” 辛念:“你是靳寻找来的人,姚岚居然放心用你。姚仲春居然对你这么好?你刚才不是说姚仲春打过靳寻吗,为什么她会对靳寻找来的人嘘寒问暖?” 辛念的逻辑有些奇怪,因这两件事并非排他关系,但黎湘一听便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跟着说:“从时间点上来看,我第一次感觉到和姚仲春关系拉近,还是在她看到我和靳寻有矛盾以后。后来我们之间的矛盾逐步加深,姚仲春都知道。” 辛念:“你的意思是,她之前一直在考验你试探你?” 黎湘:“或许还有培养的意思。起码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姚仲春让我看到反抗的希望,我还不会这么快做决定。” 这一点辛念是体会最深的,这也是她们之间最初产生分歧的起因。辛念早几年就决定退出,找回自由,但黎湘却作为靳寻的刀,反过来控制着她。 当然这里面她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无论黎湘是以保护为名也好,还是出于其他理由,她们因为种种分歧曾经闹得很僵。 辛念:“你这几个月的变化的确很大,我也很意外。” 黎湘只是笑了笑。 辛念又道:“不管怎么说,姚仲春做了件好事,她拽了你一把,虽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又给你挖了个更大的坑让你去填……呵,这帮有钱人真的是够了,她自己都解不开的困局,居然留遗嘱给你。我不懂,就算你帮她找到凶手又怎么样,她人都死了,她能知道吗?” 黎湘:“或许她真是恨出血了。恨意太强,到死都无法瞑目。” 辛念却说:“我还是觉得不保险。换做我是她,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相信,那么你说的王阿姨、张律师也有可能会背叛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姚家和靳家又因为什么利益达成共识,把阿姨解雇了,律师收买了,没有人监督你去履行什么鬼遗嘱,那姚仲春的仇谁来报?姚仲春难道没考虑过这一点吗,未免太天真了。” 这也是黎湘的疑惑,她不禁喃喃道:“或许她早就想到了,而且做了其他安排,只是没有让我知道……” 辛念:“说实话,如果你在规定时间内没有拿到股权,靳家是可以召开股东大会,要求以公平的市场价收购股权的。” 黎湘:“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这样做,但现在他们内部互相掣肘,无法达成共识,靳寻那边的人都在持拖延态度,还有几个在玩失踪。显然如果真的收购股权,靳寻也没有把握吃得下来,而他又不希望落在靳疏手里。” 总之无论是姚家还是靳家,内部关系都是既违和,有奇妙的融合,在两者之间来回摇摆而达到的平衡。 而她们站在迷雾外层,看不到的东西太多,疑问自然也多。 不过说到靳疏,黎湘又想起另外一茬儿。 “对了,今晚我去见过靳疏,我想周淮那边很快就会收到照片。” “你去见靳疏了,下午没听说你啊?”辛念惊讶道。 黎湘:“因为是他突然袭击,我是赶鸭子上架。” 辛念一时无语,半晌才问:“那你们,做了什么,吃饭聊天谈股权?” 黎湘已经将能够到的伤口都擦拭一遍,穿好衣服说:“还做了那件事,他属狗的,咬了我一身伤。” 辛念倒吸一口气,有些意外之外却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直到黎湘说:“你虽然离开春城一段时间,媒体方面的关系应该还在吧?” 辛念:“这要看怎么说了,如果只是闲聊天那就都没时间,如果是爆料,那满地都是关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人堆里一定是非多。” 黎湘轻笑:“就是爆料。” 辛念:“谁的料,你的?” 黎湘:“这不是你最拿手的么。” 辛念:“你和靳疏?哪个方向?” 黎湘:“男人和女人还能是哪个方向,越大越好。” 两人的小算盘打了不到两天,黎湘的绯闻便满天飞。 男主角也遭到媒体深扒,说是春城知名企业的二代,在东南亚待了将近十年,那边的房地产、度假村以及赌博产业做得有声有色,如今正值适婚年龄,这次回国是有意安顿下来开枝散叶。 爆料里还说,这位靳家公子一直都是黎湘的影迷,在东南亚就看了她不少戏,回来就到处托关系想约饭,制造各种巧合结识。 为了更贴合真相,靳疏的侧脸照也适时在网上曝光,其中还有他和黎湘先后坐车抵达酒店的照片,座驾还是同一辆。 这下粉丝圈可算是炸开锅了,过去黎湘但凡有什么绯闻粉丝都会第一时间澄清,而且少不了要说一句“配不上我家湘姐,不约谢谢”。 这回粉丝中间依然有不少反对声音,但也有一部分小小声支持,说姐姐嫁入豪门也不错,男方年轻有为还不油腻,可以考虑,姐姐也省得那么辛苦熬夜拍戏了。 而比较清醒的粉丝则认为,豪门都是龙潭虎穴,小说不要看得太多,现实中富人圈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普通人是后天修炼的,无论如何都比不了人家的先天优势。 而且嫁入豪门的女明星有几个善终的,能自己混出来大杀四方的又有几个?在娱乐圈湘姐是姐姐,去了豪门圈就是小妹妹,等熬成婆了还不定要吃多少苦,拍戏累就累吧,起码赚的钱都是自己的。 …… 至于辛念这边,她并没有追问黎湘让爆料的目的,黎湘背后就有经纪公司,这种事完全可以一手包揽,没必要劳烦外援。 但那所谓的经纪公司说穿了有一半都是靳寻的人,但凡黎湘稍稍动了爆料的心思,不到一分钟就会流到靳寻耳朵里。 几年前辛念还在黎湘身边打辅助时就说过,这就跟打游戏差不都,黎湘选的职业推图跟坐牢一样小心翼翼、举步维艰,非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否则还没碰到boss就被小怪秒掉。 而如今在辛念看来,黎湘和靳寻的关系已经崩盘,只差正式撕破脸罢了,现在还不能撕破,纯粹是因为还有个靳疏在。 爆料之后辛念偶然提起郗望,顺嘴问起近况,黎湘明显有些迟疑,似乎不愿多提。 辛念打破砂锅问到底,黎湘这才委婉告知,她也不知道郗望在哪里,而且那不是郗望,是假冒的。 辛念震惊许久,脑补了无数画面,而且深知这种“不知道下落”才最可怕,比如十二年前的周长生,比如几个月前的许炜、江秋。 辛念曾经还怀疑江秋失踪是黎湘所为,最低限度也知道人是怎么被处理掉的,如今再回想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爆料算是两人关系修复后的第一次合作,辛念对黎湘多了一点理解,再提起黎湘时少了一点愤世嫉俗。 这还是周淮觉察出来的。 周淮指出辛念的问题:“凡事留个心眼,我感觉她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 辛念只道:“如果她不想说,谁也逼不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 随即辛念话锋一转,又问周淮:“对了,我记得你有个姐姐在春城,你这次回来去看过她么?她对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看法,还是你一直瞒着她?” 其实这件事辛念早就想问了,还是以己度人那一套思考方式,如果她有个亲姐姐在身边,她不可能瞒着姐姐自己瞎胡闹,而且追查的还是父亲的尸骨,没道理单独行动啊。 然而一提到周淮的姐姐,他便三缄其口,明显不愿多提,还下意识回避辛念的视线。 辛念便笑着说:“你总说黎湘对我有隐瞒,那你呢?其实咱们几个根本说不上是完全信任,只是大家有共同目标暂时达成共识罢了,各自还是有自己的算盘。不过要真比较起来,还是我更吃亏,你们都有底牌隐瞒,而我没有,我唯一的动机就是闻铮。但反过来看,我比你们都要坦然,没有什么怕被人挖的。” 周淮垂下眼,似乎被辛念的话戳中了,隔了几秒才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暂时隐瞒有我的理由。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知道的。” 辛念却觉得无所谓:“你说不说是你的事,那是你姐姐又不是我姐姐,我也只是提出疑问,对答案没那么执着。” 在辛念看来,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对话,不必往心里去。再说她这个提出质疑的人都不在意,被质疑的人有什么理由计较呢? 可周淮那之后的态度却异常沉默,神色也有些反常,辛念不知道他在计较哪个点,也没有追问,直到周淮离开。 …… 转眼,辛念接到不少圈内朋友的来电,她回春城的消息在小圈子里散开了,而且这次回来还多少和黎湘沾了点边,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她攀上黎湘这条资源,都想来蹭一波。 这波试探多少也传到法国靳寻的耳朵里,辛念问过黎湘,黎湘只轻描淡写地说,靳寻转成打电话来问过,她已经解释了,他不会再多问,更不会再威胁辛念的安全。 或许在黎湘的说辞中,靳寻已经相信她说服了辛念不再挖掘旧事,又或许是因为闻铮的死以及林新的四处碰壁,令辛念认清现实,当然也有可能是靳寻现在无暇顾忌她这种小角色,认为放在黎湘身边看着也好,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要收拾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同一时间,黎湘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 经纪公司正在大力宣传《远山》,时不时放出一小段拍摄花絮,一点海报,一点片花,勾足了粉丝的胃口。 黎湘在这部电影里全素颜演出,找不到一丝一毫聚光灯下的光鲜亮丽,满脸苦涩,却流露出坚毅的眼神。 公司还特意剪辑出一组画面,就是“江蓠”这个人物的前期中期后期眼神变化,比如前期的麻木、懵懂,中期的燃起希望和矛盾隐忍,再到后期的沉着、绝望、狠毒。 除了买来的通告,大波粉丝一路唱好,期待值迅速拉满。 夜阳鸟 第154节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担忧的声音,害怕最精彩的部分都在剪辑和预告里,怕剧本不够精彩,最终又成了大型伦理剧——这似乎已经成了国内悬疑剧的通病和必然归宿。 还有一些剧开篇很惊悚,中期很精彩,节奏快准狠,然而到了最后三分之一开始迅速拉胯。 当你以为不会更烂的时候,该剧居然还能刷新你的认知,给你一个更大的烂尾。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认为,希望故事给力,但又怕给力的故事国内不让播,希望国内可以播,但国内过审的往往是安全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山》的故事简纲浮出水面: “这是一部发生在深山的故事。村外发生离奇命案,少女江蓠被牵扯其中,幸而支教教师许乔为其作证,案发时江蓠并不在现场。然而当警方将嫌疑人锁定,在被锁在山洞多年来历不明的疯女人身上时,案件有了新的突破……” “这是一部girl help girl的故事,却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个女人帮助另一个女人。她帮助的不只是这个人,而是她代表的性别,以及性别背后遭遇的苦难。质朴的女人为何走向恶毒?这样悲剧的一生既短暂且震撼。在这座山里,人性的缩影被无限放大,人没有尊严、底线,一切都趋向于动物性。” 数句介绍引起粉丝们无限遐想,但无论粉丝们如何脑补猜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黎湘这次突破了以往甜姐形象,开启了复仇女王蜂的新定位。 有人说看好,湘姐也到了转型期了,这几年很关键啊尤其考验选剧眼光。 也有人说怕是挂羊头卖狗肉,就像国内打着大女主旗号的玛丽苏剧,“大女主”三个字都成讽刺了。 随着粉丝们的讨论越演越烈,黎湘事业爱情双开花的热搜一个又一个,连同《远山》编剧的名字“绝望的羔羊”也在这时走进媒体视野。 有粉丝去扒了之后发现,黎湘此前拍摄的系列剧《她有罪》的原著就是绝望的羔羊,这次《远山》算是二搭,而且都是女性,一定是互相欣赏! 更有粉丝给媒体号投稿,说偷偷看了眼“绝望的羔羊”的待开新文:《来自黑夜的自赎》。 啊光是看题目就很有感觉,虽然还没有文案。 绝望的羔羊因受到黎湘大波粉丝的关注,也在这几天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写道:“刚结束一项工作,太累了,需要休假,归期不定。” 第二条却说:“正在暗搓搓地构思新文,是一部大戏,女性主角有四个,犯罪题材,期待吧~这是一场自赎游戏。” …… 值得一提的是,黎湘让辛念爆料的后续,除了引起广泛热议关注之外,还引出了一个多年未出现在春城的家族姓氏——谢。 几乎同一时间,黎湘接到姚珹的通知,海外谢家来人了。 为姚仲春和谢柯的女儿而来。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20章 春季第二月 谢家这次来的人并不姓谢, 按照关系来说是谢柯的表哥,辈分上黎湘要称呼一句表叔。 但黎湘实在叫不出口,只叫对方于先生。 于先生年逾中年, 但保养得宜, 看得出来年轻时一表人才,如今儿女双全,在谢家企业做得有声有色, 手里还有几只信托基金在打理。 黎湘对于先生的态度并不热络, 就像是初次接待合作方一样, 话题方面毫无悬念的先从她演的戏开始聊,几句寒暄之后才转入正题。 靳家企业的股权十分诱人, 谢家人也是闻着味儿来的, 对于多年来对谢柯女儿的不闻不问毫无愧色,还重复了两次“家里人都很关心你”。 黎湘微笑着应对,想着于先生应该不至于天真地认为用亲情可以套牢什么, 这无非就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再安一个名正言顺问候的由头。 黎湘也不想代表姚娟或者谢柯谴责对方, 她现在正需要背景牌, 谢家的出现对她有利。 于是黎湘选择直截了当地说:“我相信您这次回国不是一时兴起,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现在确有难处,需要家人的力量。那些股权我还没有拿到手,将来拿到了必然会抽出一部分回报今天帮过我的人。” 于先生笑了笑, 明白了黎湘的意思,问:“不知现在进行到哪一步, 靳寻、靳疏两个人, 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黎湘:“我还没有做选择, 其实我不想走联姻这条路。” 于先生建议道:“你想不想走是一回事, 姿态上的表现是另外一回事。” 黎湘意会:“哦,那您有什么建议呢?” 于先生:“我个人的浅见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做出选择。选择一个,就等于针对另一个,但不要自己出手,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于先生始终笑呵呵的,说话却像是开刃的刀。 而且他话虽不多,却都说在点子上,黎湘心里的念头也正在逐渐成型。 黎湘试探道:“可我一个人力量微弱,虽然姚家给了我身份,却没有给我实权,我需要外援。” 于先生跟着表态:“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谢家愿意为你造势。” 黎湘眯了眯眼,又道:“我还需要找到毒害我母亲的,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他们也许不只一个人,主谋在靳家。” 于先生问:“那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黎湘说:“没有证据的事,不敢说怀疑,我也只能根据我母亲生前的态度来猜测,应该是靳寻的父亲,甚至是靳老爷子。” 分析到这里,眼下该怎么做已经一目了然。 如果黎湘选择站在靳寻一头,让人都以为他们好事将近,这是有利于接近靳寻父亲的,但同时也会得罪靳疏一头。 反过来,如果黎湘选择靳疏,就意味着要和靳寻那边划清界限,决不能干出脚踩两条船的事,这样只会两头都落空。 直到于先生问:“那么靳疏和靳寻,你怎么选?” 黎湘露出笑容,隔了几秒说:“我不会主动做选择,我要别人来逼我选。” …… 接待完谢家人,黎湘再次见到姚珹。 距离前几天那场尴尬,黎湘一时还有些转换不过来,开始并不敢直视姚珹的目光,后来还是姚珹问起谢家,黎湘才若无其事地转述。 随即姚珹又问她自己的意思。 黎湘沉默了。 姚珹见状看过来,打量她的目光十分仔细,自然也看到她眼神中的闪躲。 姚珹轻叹一声,替她说了出来:“你要选靳疏。”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黎湘垂着眼睛,“嗯”了声。 幸而姚珹没有问出“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这样的话,还替她分析道:“选靳寻的确不是上策,这对后面的形势不利,我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继续被他摆布。你在他手里的把柄要拿回来是不可能了,咱们却可以趁此机会给他一些警告,让他即便拿了再多把柄也不敢用。” 黎湘颇为意外地看过来:“你赞成。” 姚珹微笑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感情用事,你的选择是最有利的。” 黎湘点了下头,没接话。 半晌,姚珹又忽然说了句:“林新那件事我很抱歉。我当时不该将人交给他。” 黎湘没有立刻回应,她知道他指的是假郗望。 隔了片刻,黎湘说:“说起来她也不是我的妹妹,郗望早就不在了。” “可你拿她当亲人看。”姚珹语气很淡,却一语点破黎湘心里的症结。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太想承认,有时候想起小心,心情十分复杂,有不解,有责怪,有愧疚,还有惋惜,甚至还心存侥幸她还活着。 身份可以造假,但付出过的感情无法造假,黎湘对小心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几身凄厉的吼叫,她叫她姐姐。 黎湘垂着眼睛说:“靳寻利用小心来骗我,说明他那时候就发现我已经不受控制。我真是不懂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小角色穷追不舍。但后来想想也是合理的,我那时候已经来了姚家,他是担心我翅膀硬了反咬他一口。” 回应黎湘的是一声叹息,姚珹给她的杯子里续上茶,说:“都怪我不该提起这茬儿,又勾起你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了。” 黎湘笑道:“要不勾起还挺难的,记忆对我来说就没有愉快的。” 姚珹扫来一眼,笑容少了些。 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但他这瞬间的神态却安慰到她。 黎湘适时将话题转移:“别光说我了,你呢,有没有你很关心在意的人,不管他是不是亲人。” 只是话刚说出她就后悔了,而且这话有歧义。 姚珹与外人接触极少,身边不是照顾他的人就是姚家人。 姚珹笑了下,说:“当然有。” 黎湘只好接着问:“姚老爷子?” 姚珹说:“还有姑姑。” 黎湘点了下头,对这答案并不意外。 谁知姚珹又低声补了句:“还有你。” 黎湘微怔,下意识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漏跳半拍。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不规律的跳动意味着什么,也不想贸然给它下定义。 她只问:“我?” 姚珹笑着说:“你现在是我的妹妹,我在意你,关心你,都是应该的。作为兄长,我也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要求,帮你达成心愿。” 黎湘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到底是姚珹入戏太深呢,还是当她是小孩子来哄骗呢? 好像都不是。 他的表情很真诚,他好像是认真的。 黎湘又别开视线,这样说道:“那这么说,我又多了一个亲人,挺好的。” 这番意味非常的对话,后来令黎湘回味了许久。 她只得将姚珹的行为视作一种自我洗脑,毕竟只有骗了自己接受她这个妹妹的存在,才能去骗外人相信她是真的姚涓。 在她印象中姚仲春生前最喜欢姚珹,虽然两人都没有明显明确的表示,却能从一些小细节中看出他们对彼此的关心。 而那些东西是姚仲春和姚岚之间没有的。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真心要为姚仲春达成遗愿,只有姚珹。 而姚珹与她不同,她图的是利益,是恢复自由,姚珹并不缺这些。 只是当黎湘再次想起姚珹的表态,心里难免有一点失落。 夜阳鸟 第155节 随即她就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论出身论经历,她都没有做春秋大梦的资格。 相比之下当妹妹是最好的安排,不仅能通过这个哥哥做桥梁,享受到姚家给予的某些便利、助力,还能体验到某种虚假的亲情。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她缺失的,想要得到的。 她以 ?璍 前觉得自己是在真正意义上断绝了六亲,按理说已经没有什么弱点了,直到郗望出现,她才发觉自认为的断绝和心里真正的渴望是两回事。 她的自认为,大概是她幻想自己达到的境界,因那是安全的,无敌的。 就像古龙曾写过的一本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名叫无十三,因为那个人自称是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姐、无妹、无子、无女、无妻、无友的人,而最后一项就是无敌。 可结果呢,无敌的无十三最终死在自己的徒弟手里。 书里对无十三的为人性格描述并不多,这样反倒引人猜想,无十三是否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过那么一丝期待,这才会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本领都交给徒弟? 想到这些,黎湘再次将自己的情感和现实的选择切割开来,她对自己说,情感是软肋,想想就是了,不要让想象中的情感、渴望来左右现实中的决定。 她对姚珹有男女之间的情感,那吸引力是存在的,但也就是这样了,她该利用这种虚假的兄妹情,用利益将其包裹住,以便令它更坚固,这才好作为工具、武器,发挥它最大的实用价值。 …… 待收拾好心情,黎湘主动联系上周淮。 周淮是意外的,因黎湘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通过辛念见他。 地点就是周淮和闻铮工作过的中餐厅后面的矮房里。 周淮说这一片都是崎哥的地盘,不用担心有狗仔或私家侦探跟踪,而且他们这些人都受过专业训练,多少有些反侦查能力。 黎湘坐下后第一句就是:“也就是说今天我来这里的照片,不会流到靳瑄那里。” 周淮一顿,先是点头,随即问:“你为什么要让靳瑄找人跟拍你?” 周淮的态度还有些紧绷,他似乎仍在控制着对黎湘的厌恶,幸而他是个理智的人,虽然情绪仍在却也不至于做出冲动的事。 黎湘反问:“你能看到自己的背影吗?” 周淮摇头,但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 黎湘说:“我也是一样,作为公众人物,我在台上的表现,镜头中的模样,粉丝的抓拍,还有狗仔的跟踪,都要通过他人的镜头才能看见。有时候我会有一种人格分裂的感觉,好像我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我,她很陌生。还有我身边发生太多的事,但我只有一双眼睛,视野有限,我看不清也看不全。所以当我想了解事情的更多面,就需要有人替我记录下来。再说靳瑄一直在找人跟我,刚好可以让她帮我这个忙。” 周淮似乎想到什么,先是一笑,然后说:“辛念听到你让靳瑄调查你的时候,大吃一惊。” 黎湘能想象得到:“因为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和我们是死对头。但在我看来,敌人也可以做朋友,只要有共同的目标。” 这话一语双关,周淮扫来一眼,知道黎湘意有所指,却不接茬儿。 黎湘也没有多废话的意思,很快道明来意:“你们人手应该还充足吧,如果让你们帮我挖靳寻的底,难度大么?哦,当然不是漫无目的,我可以提供线索和大方向,这样也可以有的放矢。” 听说要查靳寻,周淮并不意外,只问:“他回国了?” 黎湘:“快了。他在法国的行踪一直有人在关注,应该就是这礼拜吧,国内有些事他要亲自回来处理。” 周淮点头:“好。” 黎湘从包里拿出一枚优盘,说:“这里面,一个装着我现在的经纪公司华胜的所有中级管理层以上的资料,他们几乎都是靳寻的人。你要特别注意其中的法务、财务,他们背后的黑料应该不少,很容易就能挖出来。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一些我收集的这些年靳寻产业的组成结构,包括他有投资,或者找他人出面做的公司,这些公司之间的业务金钱往来,是怎样一种逻辑关系,只要有心查就会知道。像是这种钻法律漏洞的洗钱游戏,圈子里已经玩得很溜了,就算梳理清楚,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法律层面就是清白的。” 周淮拿走优盘,品了品黎湘的话:“既然法律层面是清白的,那你查这些有什么用,拿去举报也不会有下文。” 黎湘笑道:“我在娱乐圈这么久只明白一个道理,吐沫星子淹死人,你自己做没做过不重要,只要所有人都觉得你做了,你就是做了。你看那些被造黄谣的人,他们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干过那些事呢?不管他们怎么解释,都会有一群人网暴。何况我现在要调查的东西有根有据,都是事实,也不算冤枉了他。” 周淮没有言语,只是打量着黎湘。 她的笑容并不算真诚,其中充满了算计和虚伪,她似乎并不想在他面前演戏,令他以为她当年有多么无奈无辜,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拉他父亲下水。 幸好她没有,因那样做只会让他更加不耻。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调查,三六九等的人物周淮都接触过了,有些道理他心里也明白。 父亲周长生并非全然的无辜,作为父亲他是称职的,但他能跟着靳寻就绝不是一般人,他手里也未必是干净的。 靳寻这种富家子周淮是知道的,要拿到他的信任就要递投名状,就像混□□的人手里得先沾点血,打入制毒集团的卧底要有沾毒的觉悟一样,他们挣得就是人命钱。 再说,当年黎湘勾引周长生,周长生又不是不知道如何反杀,他连张大丰都敢动,还动不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生? 换作他是周长生,分分钟就能想出五六种以上的方式,让黎湘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怎么可能还被她要挟? 父亲当年一定是心软了。 然而一想到这里,周淮就更加无法接受。 父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动摇着,而他只能将此归责于黎湘头上。 直至这一刻,周淮看着黎湘充满算计,毫不掩饰狠毒的眼神,他试图去理解是怎样一个世道将她逼到这一步,尽管他很难共情。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竟然稍稍明白了父亲的选择。 坏女人是罂粟,有毒,但诱人。 周淮心里又多了几分排斥感,直到他想到另一个人,终于在黎湘起身离开之前忍不住问:“你对我爸到底是怎么想的?” 黎湘站住了,看他的目光似乎并不惊讶,显然她也预设过他会这样问。 是啊,身为儿子,怎么可能不问呢? 周淮又道:“我要听实话,你骗不了我。” 黎湘低头笑了下,随即收敛了些,说:“对我来说,那是我溺水的时候唯一一根能抓住的浮木。我知道他也会被拽进漩涡里,但我权衡之后,认为自己的利益更重要。或者这样说吧,如果你父亲的为人和张大丰一样,那么就算他如何照顾我,我都未必做出那样的选择。他是个好人,后来我甚至在想,他为什么要是个好人……我不想为我的行为解释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周淮没有回应黎湘,直到黎湘离开,周淮坐下来沉思许久。 他也不打算告诉黎湘,其实她认为的好人周长生只是她看到的一个面而已,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是不会协同几个女生设计杀害张大丰的。 还有,他在牢里和狱友聊天时,偶然得知父亲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虽然那些描述只是转述,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在那些故事里,周长生是有手段,且曾经奉命令一些人痛不欲生。 他刚开始听到时无法接受,因父亲的形象一向是光辉正面的,他是无辜的受害者。 直到某一天姐姐来探视,通过言谈感觉到他的愤世嫉俗,姐姐劝他不要被自己的观感蒙蔽,多角度去看待父亲。 姐姐还说,大部分坏人都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坏人,除非那种天生的坏种。 坏人也是有好的一面的,也曾经对他人有过善意,做过好事,所以当这些人作恶时,他身边那些感受过善意,认为他是好人的人,会无法接受事实。 周淮对这样的说法十分排斥,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理智也在一遍遍敲打他,令他看清现实。 看清现实是为了更客观地追寻真相,令自己不要做出错误判断,然而随着调查推进,随着那些碎片式线索逐步走入视野,周长生的多面形象也开始完整。 直到刚才黎湘也用“好人”二字来形容周长生,周淮一时觉得讽刺,一时又觉得可悲。 如果周长生能对当年那个“郗晨”坏一点,大概能躲过一劫吧? 但话说回来,“好人”是原罪么,好人就该被人利用么?这对好人不公平。 只是这样的道理说起来简单,事实却不会按照道理去运转,反而总是背道而驰。 周淮静坐许久终于动了,先是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周淮:“崎哥,我想再跟你要几个人。刚才黎湘来找过我,她决定查靳寻。” 电话那头并没有沉吟太久:“好,但你要小心,靳家的水深,你不要牵扯太多,查到你父亲尸骨的下落就收手。” 周淮:“放心吧,我明白。” 崎哥:“对了,老张说闻铮留了一些东西,但不知道在哪儿,你找机会问问他女朋友,或许她有线索。” 周淮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辛念提过这茬儿:“好,我会问问看。” 直到电话挂断,周淮又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打开微信,找到一个窗口,发了这样一句:“你说得对,我不该太执着维护他的形象,不该强求他是个无暇的受害者,我只是想找真相,他生前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 窗口另一边正是周淮的姐姐。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刚才有工作,才看到消息。你能明白就好了。就算他做错过事,他也是咱们的父亲。我当然也希望他是没有缺点的,但他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无论如何,事情咱们还要继续,这是身为子女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21章 春季第二月 靳寻回国在即, 周淮的调查仍在继续。 黎湘却将大部分时间都拿来休假,住在姚家深居简出,只偶尔上网冲浪回复粉丝消息。 在网上成山成海的消息中, 黎湘也看到了一条, 关于林新副市长被查的消息。 这条消息还是杨隽先发现的,官方新闻只一语带过,全然没有提到内情原因, 当然这种事也不会对外说。 关注消息的网友寥寥可数。 黎湘知道, 这就是靳寻当初承诺的解决方案。 再说靳疏。 这几天里靳疏的人登门送过几次礼物, 都是一些衣服和珠宝首饰,盒子里还塞了一张磁片卡。 黎湘收下东西什么都没说。 后来靳疏不知从谁那里拿到她的联系方式, 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见面, 她只说自己这几天身体不适。 事实上黎湘出过门一次,却是去见于先生。 两人在酒店配备的茶室里喝茶聊天,话题围绕着二十几年前的那场旧梦。 按照于先生的说法, 他对当年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有听当事人自己表达的部分, 也有道听途书来的消息, 七七八八拼凑在一起,经过自己的分析才得出现在的版本。 于先生非常肯定地说,姚仲春和谢柯是曾经相爱过的,因他见过两人的甜蜜时刻, 也听过他们对对方的形容,几乎都是美好的代言词。 但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的感情因为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原因产生裂痕, 而且完全没有弥补的可能, 关系快速破裂。 大概是应了那句爱之深责之切, 越曾经相爱,越无法忍受对方的背叛。 “背叛”二字引起了黎湘的注意,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当然她也曾经想过,以姚仲春的骄傲和出身,她对于自己都是那样力求完美,对待感情和另一半的选择必然也是精挑细选,大概眼睛里是揉不下沙子的? 不过这样的念头刚生成,又被黎湘推翻,这似乎太顺理成章,也太理所当然了些,和她所接触过的豪门圈大相径庭。 不说别人,就说姚家、靳家,有一个算一个,有谁是痴情种子,对爱情、亲情要求完美无瑕的么——没有。 夜阳鸟 第156节 非但没有,而且两家人在感情方面表现得尤其“豁达”,已经到了令普通人咋舌的程度。 不过想来也是,在这样的家庭里连赌博和吸毒都是可以原谅的,纵容的,何况是出轨呢?似乎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无后。 人前恩爱,人后各玩各的,利益共存,这似乎才是常态。 黎湘想了想,再结合于先生对于形容他们爱情的那些不可思议的语气,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听到姚仲春和谢柯爱情的描述时,会产生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太梦幻了,太不像是这样家庭会出现的产物。 那么话说回来,既然各玩各的已经达成共识,那又何来背叛呢? 黎湘忍不住问:“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呢,是谁背叛了谁?” 按照姚仲春多年不给谢柯扫墓的行为来看,应该是谢柯背叛了姚仲春。 然而于先生却说:“是谁先开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双方都有背叛。” 尽管于先生并没有明确表态,只辗转透露姚仲春和谢柯外面都有情人,黎湘还是从他的用词和语气中感觉到,这位于先生应该心里有数,她并非真的姚涓。 倘若于先生相信她是姚涓,又怎么会在她面前毫不遮掩肆无忌惮的提到她父母曾经的丑事? 但于先生不挑明,黎湘便揣着明白装糊涂。 黎湘转而又道:“是我想象力有限,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靳家要对姚仲春下毒。如果是为了生意,下手对象也不该是她,她当时并非姚家继承人。” 于先生却说:“名义上没有定,但实际上她已经是了。她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能跟她争的,她手里早就握了实权,姚老爷子也是默许的态度。” 黎湘不解:“这么说是为了利益而下毒?难道姚仲春妨碍了靳家?” 于先生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所说的是我当时看到的部分,至于内情如何,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隔了几秒,于先生建议道:“虽然仲春已经走了,但姚家人应该清楚个中原委,姚珹与你年龄相仿,找机会你该问问他。” 不是黎湘不想问,不知道该怎么问,而是这种事她实在问不出口。 姚仲春离世时,姚珹受了很大打击,也因此生了场病。 她看得出来姚珹对姚仲春的感情,追问这些旧事就如同揭人伤疤。 于先生看出黎湘的犹豫,又道:“这话不好问,所以你要让姚珹明白,你不是为了探人隐私,而是站在帮助姚仲春达成遗愿的角度上而不得不问。” 道理黎湘都懂,但她却没有给于先生答复。 直到数分钟后黎湘走出茶室,正准备返回姚家,却在上车之前被一个人影拦住。 黎湘尚未看清来人,就听到对方叫她:“姚小姐。” 黎湘站住,正觉得眼熟,对方便侧了下身,引她看向不远处的另一辆车——靳疏的座驾。 靳疏的助手请黎湘过去说几句话,还强调说:“靳先生只是要和您聊几句,不会耽误太久。” 黎湘却站住不动,幸而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只问:“靳先生要聊什么,要不进一起茶室,我请客?” “这……”靳疏的助手朝茶室看了眼,笑道:“靳先生这几天肠胃不适,喝不了茶。他只是太想您了,只想见一面聊几句,最多五分钟。” 这话都摆出来了,要是黎湘再不过去,就有些拿乔。 可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事儿蹊跷,也不像是靳疏的风格。 黎湘:“车里真是靳疏?” 靳疏的助手很是诧异:“当然,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黎湘:“他有我的联系方式,怎么他自己不约我?” 靳疏的助手忙说:“靳先生也有自己的坚持,之前约您被婉拒……这次为表诚意,这才亲自过来。” 黎湘看了靳疏的助手一眼,转而走向自己的车,对司机低声交代两句。 司机应了,很快下车走向靳疏的座驾,不会儿便折回,小声告知:“确实是靳先生,他看到我过去,还问我要干什么。” 黎湘点了下头,这才越过靳疏的助手和司机,来到靳疏的车前。 靳疏的助手立刻跟上,还将后座车门打开。 黎湘站在门外,歪着头看向里面的男人。 靳疏不苟言笑,看她的眼神阴恻恻的,好像心情欠佳,两颊还有颌骨紧咬的痕迹。 “不是说要聊几句么,说吧。”黎湘淡淡道。 靳疏似乎哼笑一声,在黎湘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突然出手,将她扯进车里。 靳疏的助手也是动作熟练,黎湘前脚进车,他后脚就将门关上,跟着回到副驾驶座,令司机开车。 黎湘惊着了,要不是因为他是靳疏,她都要以为这是当街绑架。 靳疏的手一直攥着她,很紧。 黎湘挣扎着说:“你干什么,你疯了!” 靳疏绷着脸,拿过她的包,在里面翻了一圈,皱着眉问:“我给你的卡呢?怎么不随身带着?” 黎湘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你也太自恋了。” 靳疏扫了她一眼,遂看向前面。 副驾驶座的助手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适时递过来另一张磁片卡。 靳疏将卡扔进包里,还给黎湘说:“以后记得带在身上,如果想来找我就直接过来。” 黎湘好一会儿说不出话,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说厚脸皮、不要脸都不够贴合。 黎湘闭了闭眼,也不与他争辩,只问:“找我就为了这事儿?” 靳疏这才稍稍缓和表情,还扯出一点笑容:“你这边的意思,家里都跟我说了。” 她什么意思? 黎湘没有直接问,只试探道:“那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一张门卡而已,电话说不行么?” 靳疏扫过她:“你以前就是这样,有什么自己不说,非要我猜。要不是家里跟我透露你的选择,我还以为你在涮我玩儿,那今天就不只是明抢了。” 黎湘渐渐明白过来,她有意选择靳疏,这件事姚家已经和靳家通过气,靳家现在必然也在倾向于看好靳疏。 靳疏得到这层消息,难免会产生联想,虽然理智上会认为她是出于利益考量才做的选择,但他骨子里的自大自负,可能还会将这种利益选择和情感选择挂钩,甚至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联系到一起。 黎湘缓了口气,低语:“东南亚可真没白去,越来越野蛮了。” 靳疏:“我去那里是因为谁,因为什么事,别想把自己摘干净。” 黎湘不看他,也不接话。 靳疏打量她片刻,坐近了些,凑到耳边道:“连那边组织的小头目都要自己割个腰子当投名状,那地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从政府到底层皆是如此。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官,只要有钱,警察也可以雇来当打手。你想想看,我现在对你算是非常文明了,要不然就凭当年的事,我就是把你带去东南亚五马分尸,也没人敢说什么。” 他的语气很低,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听着如同调情,可黎湘却丝毫不觉得动心,反而还捏紧了掌心,身上一阵阵冒凉气。 她猜测着靳疏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故意吓她,结果她不敢想。 “吓着了?”靳疏去握她的手,她强行忍住了没有挣扎,又听他说:“跟你开个玩笑,干嘛这么害怕。” 黎湘垂着眼睛,只问:“你这么厉害,又和靳寻不对付,你怎么不用这手干掉他,还有闲心来吓我。” “我倒是想。”靳疏说:“这不是太明显了吗,而且他从来不去东南亚,就跟我不去欧洲一样。” 黎湘:“可惜现在是在春城,不是逞凶斗狠的地方,你还是收敛点。” 靳疏嗤笑:“我这阵子可是安分守己,什么都没沾。你以为靳寻就是个文明人,他只是自己不沾罢了……”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靳疏摇头笑了笑,松开黎湘的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黎湘好奇地侧过头,靳疏便已经拨通一个视频电话,说了几句泰语,不会儿就将手机递到她跟前。 黎湘看过去,只见到视频滑过一些女人的身影,她们都没有穿衣服,就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身上遍布伤痕,有的歪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黎湘心里一咯噔,又听靳疏用泰语说了些什么,视频另一头的男人就拽住其中一个女人,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 女人的脸已经不成人形,瘦得脱相,可在见到黎湘的瞬间,女人却缓慢地睁大眼,她似乎认出了黎湘。 黎湘仔细辨认着,在女人张嘴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又将女人踹到一边,对电话这头的靳疏说着泰语。 黎湘还在回忆女人的身份,总觉得好像认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靳疏交代完撂下电话,对黎湘说:“认出来是谁了么?” 黎湘没有摇头,只道:“你在东南亚就做这些。” 靳疏说:“这不是我的生意,我就是去做赌场和度假村。但你只要,黑色产业链上的朋友总不免得认识几个,这就是其中一个朋友的场子,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我得知有几个女人是从春城卖过去的。” 春城?! 黎湘一时也顾不得细听靳疏的讲述,脑子就像被雷劈了一下,瞬间想起女人身份。 她是江秋。 曾给她做过三年助理,早在杨隽之前。 后来江秋离职,男朋友是赵正翀,情夫是许炜。 黎湘耳边嗡嗡的,直到靳疏的声音将她唤醒:“不过引起我注意的不是因为她们是春城人,而是因为第一手卖家的信息。虽然没有明确指向,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就是他干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以前给你做过助理,对吧?” 黎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将碎片化信息拼凑在一起。 靳疏知道江秋是她的助理,说明靳疏一直在关注她身边的人际关系,也有可能是回国后才开始追溯调查。 江秋的失踪毫无疑问是靳寻让人做的。 当她询问秦简州许炜和江秋是否还活着时,秦简州的回答是:“一死一活。” 也就是说,许炜死了,江秋活着。 但这样的江秋离死也不远了,甚至随时会丧命。 靳疏似乎还说了一些话,黎湘很快将他打断:“有没有可能把人救出来?” 靳疏顿住,似乎并不惊讶黎湘会这样说,这甚至在他的预料之中。 黎湘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他没有救人,一来非亲非故他犯不上出手,二来他把消息透给她,就是在等这一刻。 靳疏笑道:“你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如果是同情,我劝你大可不必,晚上大吃一顿睡个好觉,明天醒来就翻篇了。这个场子里现在有四百多人,你同情得过来么,有本事就都救下来。连当地警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外人怎么管?” 黎湘研究着他话里的明示暗示,想了想又道:“我当然知道没有力量的同情是毫无意义的,但你有门路,咱们可以把人……” 只是“救”字刚要脱口而出,她又临时改了词:“既然这是生意,那就说明谁都可以谈,不说救,就说把人买下来带回国,可能么?” 靳疏笑容渐浓:“这就可以谈了。但你要知道,你这个女助理还有很多利益可以压榨,不只是她的身体、器官,还有她背后的亲友,她能骗来的其他女性,这笔账要是细算下来,数字能吓你一跳。” 夜阳鸟 第157节 黎湘一时好笑,分析着利弊:“我记得她还有一位母亲,难不成这样的产业链还能看上她母亲那个年纪的,还有什么压榨空间呢?如果她没有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兴许开个直播还能骗几个人,可是你看,现在杀猪盘已经在网上传开了,当地政府都在出面澄清,说明这盘生意不如以前好做。趁着她现在还活着,对方如果真是聪明的生意人,就不会跟钱过不去,我这里愿意出价,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一定比他们在她身上持续压榨的价值要高,他们应该知道哪个更有利。” 靳疏没接茬儿,只是瞅着黎湘笑。 黎湘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于是又加了把劲儿:“你说得对,仅这一个场子就有四百多人,真要是同情且能力匹配的话,就该都救。其实你也知道,她之所以被靳寻的人处理掉,就是因为她知道一些事。难道你不好奇么,还真打算把靳寻引去东南亚再找当地组织绑架撕票?你也说了靳寻从不去东南亚,有些事其实可以在春城解决,以另外一种更文明的方式。当然,把人买回来也是因为我有用,你就帮我牵个线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之前写《十三》的时候提过,人口买卖这个产业为什么一直断绝不了,因为这是全球最大的暴利产业。 它比贩毒和走私军火更挣钱,流动性强,被抓到的可能性小,不需要建制毒工厂和兵工厂,成本极低,一本万利。 将毒品买给散户,散户消化的量是有限的,在枪|支合法的国家买|枪也不会总买,这里面的利益是可以算出来的。但如果这个散户流入人口贩卖市场,他身上能压榨和二次三次产出的利益是无限的。 他可以骗亲朋好友,电信诈骗,他还有血清和器官。 如果是她,她不止有以上这些,还有身体。 杀猪盘这个事,我记得两千年初的时候,家里有个年长的表哥大学快毕业了,被亲友忽悠说去东南亚哪里。 他爸妈劝不动他,后来找到我爸,我爸就跟他科普,在一百年前下南洋的大多数人就是去当苦力奴隶的,当地管华工就叫猪仔。现在也是一样,当地环境那么差,国内都找不到高薪去那里就能找到吗?总之说了很久给那个表哥劝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了解到现在所谓的杀猪盘是怎么骗人的,尤其是看到那位表哥对此怀有美好憧憬。 ps,当时网络不发达,消息闭塞,还可以理解。 想不到现在这么发达还是有很多人上当,感觉就像是原来的传销,曝光了几十年还在活跃的赌石诈骗,包括股票和期货陷阱一样……真的,不管新闻曝光多少次,周围多少人吃到教训,还是会有一波一波的人上套。 真的无知吗,感觉还是有点心怀侥幸,觉得自己不会上当,或者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 感谢在2023-03-20 12:00:00~2023-03-2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次了mua 28瓶;小草莓夹? 22瓶;走走停停、pnnny 20瓶;流云、也许是鱼blueblue 15瓶;ginny、hhhh、叮咚响 10瓶;jshr.mvk 9瓶;小米爱吃方便面 6瓶;chloe 5瓶;杨炀、47852070、禾子小 4瓶;lyl、22391084 3瓶;林炡的笔记本电脑、一只筱白白 2瓶;blue蓝、乔衍之、日光倾城、猫在打呼噜、月朗天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春季第二月 当黎湘将江秋的下落告诉辛念后, 辛念呆愣了许久。 黎湘以为辛念会追问一些问题,但辛念消化之后却没有发问,而是匆匆回房,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枚优盘。 辛念将它插进笔记本的接口里, 说:“这是许炜遇害之前给我的,说是江秋的东西,原本加密了, 是闻铮生前帮我破解的。你看看。” 江秋给许炜, 许炜给辛念? 黎湘顾不得细想, 只是顺着看向屏幕,很快便看到一些老照片, 还看到一张手绘的路线图, 路线图上还标注了几个点。 照片里面的人黎湘一个都不认识,却认出照片拍摄的背景,是在林新。 再细看手绘路线和标注点, 黎湘很快展开联想。 “难道这些标注和周长生有关?” 这样问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可辛念却点了下头, 说:“我一开始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我还觉得奇怪,江秋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她想说明什么?我只记得许炜跟我说过,这是江秋给他的, 还说如果她出什么意外,就把优盘交给我。” “等等……”黎湘一时有点乱, “如果江秋出意外, 就把东西交给你?这两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关联, 除非江秋认为她会遭遇意外和这些东西有关。而且为什么要交给你, 难道江秋知道那年发生的事和你有关?” 这些问题辛念也想过,和黎湘一样想不通答案:“说实话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江秋会知道,为什么指名交给我,为什么她预感自己要出意外?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她和许炜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还借此来要挟你,这才会被灭口。” 黎湘轻叹:“这不只是你的以为,事实上他们的确做了些小动作。赵正翀从江秋那里得知我的一些旧事,还知道我现在的身份造假,于是跑来威胁我。” 辛念皱着眉听着,这段她是有印象的,只是一直没有深究消息来源。 黎湘继续道:“至于江秋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她虽然做了几年助理,但我从没有提过我的过去。赵正翀威胁我之后,我就将事情交给秦简州处理。再后来靳寻知道了,他让我不要插手,等我得知两人已经被处理,我问过秦简州,他的回答是一死一活。现在看来,死掉的是许炜。” 这番说辞辛念是相信的,黎湘不是大嘴巴的性格,断然不会和外人说起当年的事。别说外人了,就连荞姐她都防着。 辛念喃喃道:“那江秋是怎么知道的?” 黎湘只问:“这些资料能拷给我一份么,虽然你们回来了,但这上面的标注点,我可以再找人去一趟,兴许会有不同的发现?” 辛念:“也好,之前我们去的时候,基本上是一无所获,总有人抢先一步。我们一直在被跟踪,却不信邪,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果叫不相干的人去,没准真会有收获。” 辛念很快又找出一枚优盘,将资料拷给黎湘。 黎湘没有着急走,又和辛念讨论了几种江秋消息来源的可能性,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在许炜、赵正翀和江秋三人中间,江秋应该是最早得知内幕的,而她将其中一部分告诉了赵正翀,直接导致赵正翀前来勒索黎湘。 但据黎湘回忆,赵正翀在勒索她时,也没有说出多么严重的点,无非就是围绕着她身份造假,她是林新人,她有见不得人的过去来打转,全然不提更具体的细节,显然赵正翀根本不知道,只是故弄玄虚。 而就这些照片来看,江秋知道的一定比赵正翀多,但许炜知不知道要两说了,起码他在见辛念最后一面时没有透露,便只能认为他不知情。 也就是说,江秋的消息来自另一个人。 辛念提出可能性:“华胜很多员工都是秦简州面试的,我没记错的话江秋也是,是不是秦简州说的?” 黎湘下意识摇头:“这不是他的性格,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他会轻易将这些事告诉江秋,也不会在靳家留这么多年。” “那……”辛念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会不会是姚岚?” 黎湘怔住,随即就听辛念有鼻子有眼的分析:“你之前不是说过吗,知道当年内情的人还有姚岚,这一点我一直忽略了,因为我觉得她没有动机干这种事,感觉她就是个路人啊。但现在想来,如果是姚岚通过某些方式将消息透给江秋,利用江秋调查……” 然而分析到一半,辛念又自己打住,还自嘲的笑了:“算了,我编不下去了,怎么想都不合理,除非她真是吃饱了撑得才会针对你。” “如果不是针对呢?”黎湘接道,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 辛念:“什么?” 黎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如果目的只是为了借江秋这件事,引你去林新呢?” 辛念:“那更不合理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湘动了动嘴唇,她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产生这种奇葩的念头,甚至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那天不是周淮救了你,你会和闻铮一起遇害……” 辛念彻底愣住了,许久接不上话。 这个瞬间她周身浮出战栗,足以将人吞没的巨大恐惧感涌上来,似乎要将她拽回那个恐怖的夜晚。 那爆炸的巨响,那短时间内烧空的车子,碳化的尸体,无底的绝望。 黎湘也盯着辛念,直勾勾的:“如果你死了,我和靳寻的关系就会提早崩坏。” 辛念缓慢摇头,语气已经没有那么确定了,但理智仍在:“不合理,还是不合理,就算你和靳寻撕破脸,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是她能从中得利呢,还是她讨厌靳寻,觉得你能对付得了他?” 黎湘没接话,她只是错开目光,不知道想些什么。 股权的事她已经告诉辛念了,包括姚仲春的遗嘱,辛念也曾说过搞不明白这些有钱人的想法,为什么要选择黎湘,为什么姚家人不自己报仇? 对于辛念来说亲情是宝贵的,这一点她和周淮观念一致,如果是自己的亲人遇害,他们一定会千里追凶。这也就是为什么辛念无法理解姚家人做事的动机。 可黎湘却有几分明白,但不是出于亲情淡薄的角度,而是姚家人一贯的做事风格。 黎湘低声说:“你之前不是问过么,为什么姚仲春要让我来完成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因为,她认定了我和靳家人无法共存,不管是为了股权,还是为了我自己,我早晚都要反……这几个月经历了这么多事,似乎每一件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辛念跟着展开思路:“如果是他们在给你洗脑,用股权来引诱你,用这些经历来控制你,那他们也算的太准了。万一你就是能忍,怎么刺激都不反呢?” 黎湘笑了下:“那这份遗嘱的内容大概就与我无关了。姚仲春在去世之前改过遗嘱,还见了张则锐律师两次。” 辛念有些动摇,但仍有保留:“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黎湘也没有执着这些分析,很快说:“好了,这些原委等江秋回来就能真相大白,不急。” 黎湘临走之前,辛念问起戚晚的近况。 黎湘将戚晚在剧组的表现描述了一番,辛念稍稍松了口气,说以前最担心的就是她,想不到现在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她。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三个人中间有一个能全身而退。 接着辛念的话题又不自觉地拐到靳寻身上,显然她对靳寻颇有余悸,既恨又怕。 辛念说,任何人都有害怕的人或事,真想知道靳寻的把柄和软肋是什么,想看到他吃瘪吃屎。 黎湘笑着随口说,靳寻最怕的人应该是姚仲春,最怕的事是靳疏成为继承人,那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辛念追问为什么是姚仲春,黎湘便提起那天姚仲春给他的那巴掌,好像还用花瓶砸了他。 辛念诧异地提出疑问:“她又不是他妈,他能不能做继承人也不是她决定的,干嘛表现得跟孙子似的?” 黎湘:“因为股权吧。” 辛念:“那么他挨打挨骂了,股权给他了么?他不会觉得当孙子就能到手吧。” 辛念原本只是随便一说,黎湘穿鞋的动作却跟着顿住。 辛念自己说完就翻篇了,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直到黎湘离开辛念家,坐上车整个路程,她都在回忆那天发生的种种细节。 那应该是靳寻最难堪的一幕,在他整个人生中都是少见的才对,可姚珹却好像提前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引她去听墙角。 就好像……好像这样的插曲在过去时有发生。 为什么?真是因为股权么,因为股权就甘愿被打被骂? 可结果呢,伏低做小、忍气吞声,就能哄得姚仲春顺气,把股权给他么? 靳寻不会这么天真才对。 还有,姚仲春对靳寻的怒意,似乎不只是因为要为她出头,似乎有一部分是来自她个人的迁怒。 难道靳寻和当年下毒的人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而靳寻也知道当年的事,是替那个人赎罪? 黎湘越想越觉得这里面迷雾重重,似乎每一件事看上去顺理成章,却又和本人性格不符,怎么都解释不过去。 就在车子即将抵达姚家大宅时,黎湘的思路被一通电话打断。 来电显示:靳寻。 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这不就找来了? 黎湘静了静心神,将电话接起:“喂?” 靳寻语气很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我听说了,靳疏那边已经表态,愿意接受这门婚事,也愿意拿出一些时间和‘姚涓’培养感情。接下来靳家会安排一系列流程,当然也要通过姚家这关。” 消息倒是传得快,靳疏一个字都没提,靳寻倒是先漏底了。 黎湘笑了下,问:“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那他有没有提到股权的事?现在票数还不到一半,他那票至关重要。” 靳寻:“没有,所以事情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顺利。我猜他的意思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感情培养,多观察你的态度,或许等到婚事彻底敲定,他才愿意吐口。” 黎湘:“他该不会要拿这个当聘礼吧。” 夜阳鸟 第158节 靳寻:“这很有可能。” 黎湘吸了口气,一时只觉得靳家人一个比一个难搞,转而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靳寻:“已经回了,刚出机场。我跟你透了家里的看法,你也要有个数,需要我配合或帮忙随时说。” “哦,好。”黎湘应了。 电话很快切断。 黎湘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如果不是之前靳寻一直控制着她,印象实在深刻,她几乎都要以为她和靳寻是盟友了。 如果切换到靳寻的角度再去思考整件事,事情的走向和靳寻的言行就显得十分吊诡。 如果她和靳疏成了,股权她拿到手,这对靳寻有什么好处?横竖都是落在靳疏那一边,股权是她的嫁妆,怎么都不会变成靳寻的。 反过来,如果她和靳疏没成,股权最终也没有拿到,那么靳家会要求以市场价收购股权,姚家不会跟钱过不去。 到那时候靳寻难道认为自己能赢过靳疏? 似乎最有利于靳寻的结果就是,她和靳疏没有成,但票数过半,她成功拿到股权。 靳寻再继续控制她。 呵,这怎么可能。 就算他真这样想,她也不会让他如愿。 想到这里,车子也开进姚家。 黎湘下车边走边点开周淮的对话框,发信息说:“他回国了,你调查的怎么样了?尽快。” 周淮秒回:“再给我一天时间,最多三十六小时。” 黎湘:“好。” 只是这个字刚发出去,黎湘便感觉到面前多了一道人影。 她下意识刹住脚,对面的人也适时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 抬头间,就听到一声轻笑:“走路不看路,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黎湘对上姚珹似笑非笑的眼睛,正要搪塞,余光却瞄到姚珹侧后方另一个人。 是姚岚。 姚珹和姚岚竟然都在,今天是什么日子? 黎湘只说:“我要是知道你们都在,一定早点回来。” 姚岚笑着走上前,越过两人:“我只是路过,来取几件自己的衣服,这就走了,拜拜。” 黎湘的目光追着姚岚,直到姚岚走出大宅快要不见了才收回,再一转头,却见姚珹正看着自己。 姚珹眼睛里流露着疑问和好奇,看看她,又看了眼姚岚消失的方向,问:“是有什么事么?” 黎湘摇头:“没有,你怎么过来了?” 姚珹:“哦,姑姑留了点东西给我,我一直没有拿。刚好外公叫我回来,我就和阿姨一起整理了一些遗物,有的按照她的意思准备送去慈善基金。” 黎湘:“这样啊。” 姚珹侧过身又问:“要一起么?于情于理你都有权利去处理那些旧物。” 按理说,“姚涓”该亲手整理姚仲春的遗物,可她身份尴尬,迟迟没有做这件事。 如今姚珹主动提出,她又是在心存好奇,便应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23章 春季第二月 说是整理遗物, 黎湘却是一心二用,一边试图通过物件还原主人的心态、性格,一边便利用这样的机会跟姚珹打听内情。 但姚珹是心思细的, 心眼也多, 她不能太明显,而且如果被看出端倪,她得有合理的借口解释。 话题一开始围绕的是颁奖典礼的红毯, 以及明星出席最多的晚会、机场走秀。 黎湘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去过机场了, 前几个月不是在剧组拍戏, 就是在春城和林新往返的高速路上,晚会么倒是有几份邀请, 但她这半年来表现低调, 基本都推了。 对外界,华胜娱乐的说辞就是黎湘想钻心拍戏,钻研演技, 因为新本子难度很大, 个人压力很大, 额外重视。 但真实原因, 其实是因为她“姚涓”的新身份。 无论是姚家这边,还是靳寻那里,都成明示或暗示,希望她减少高调亮相。 黎湘本就有借此机会转型的念头, 从偶像到实力这条路看似简单,有的人凭一部戏就完成了, 但有的人努力十年都没有成功。 这里面不只是年龄问题, 还有戏路问题, 以及以往的宣传问题。 咖位大, 会更有接触好本子的机会,但现在主流的剧本里女一号的形象基本都是千篇一律的,说是选择机会多,却都是雷同的设定,选择空间十分有限。 过去华胜对她的宣传一直都是甜姐形象,有绯闻对象也不放过,总得炒作出几集电视剧才罢休。 黎湘并不赞成这种宣传,认为只要按时营业就好,没必要营造出一种弄假成真、假戏真做的感觉,这都是雷,将来是要爆的。 果不其然,有那么两三年,外界对她的印象就是绯闻对象和拍过的戏一样多,拍一部爱一部,反而忽略了戏本身。 后来华胜娱乐又改了宣传套路,因她年龄近三十岁,去年开始就营销起年轻貌美,长相甜美嫩的口碑。 黎湘适时找人干预,以至于宣传结果并不理想。 公司发现是她做的之后,老总找她聊过一次,问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看法,为什么要干预公司决定。 黎湘的回答是,一旦甜美嫩这样的印象被深深植入粉丝和观众心里,以后要扭转就很难了。甜美嫩对偶像转实力派没有任何助力,还会给人一种过于重视外在,忽略专业的感觉。如果到她三十五岁,大家仍这么觉得,转型只会难上加难。刻板印象不容易打破,这等于给自己提前埋了雷,到时候还要自己想办法拆除,那花费的人力物力可就太大了。 “花瓶”二字虽然有物化女性,侮辱女性的意思,但对于空有美貌,对年龄感过分在意,演技却一部不如一部的女演员来说,这也是非常难撕掉的标签。这也意味着以后的路会越来越窄,因观众的声音也会影响到选角导演和制片人的看法。 华胜老总听完黎湘的话,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他笑呵呵地说,没想到黎湘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想得这么清楚,看来是打算长期演戏了。 作为老板他不该这么说,应该更加期待旗下大花是有野心有远见的,但黎湘知道,他会惊讶全都是因为她和靳寻的关系。 或许在这些知情人眼中,她只想走到幕后,一心嫁入豪门。 眼下,黎湘和姚珹正在姚仲春的房间里,她还笑着将这段插曲讲给姚珹听,她手里叠着几件衣物,手边有几个衣服袋已经空了,那里面原本是姚仲春留给姚岚的礼服,姚岚已经取走。 姚珹听得认真,这时问:“你真打算一直演戏么?哦,我只是好奇。” 黎湘想了想说:“如果有喜欢的本子,我希望一直演。但这种事往往不是演员自己说了算的,演员很被动。要维持热度、名气,才有更多本子来找,但是实力派的演员往往要牺牲一部分曝光率,因为曝光太多就会失去神秘感,影响观众的观感。这就像是人生一样,要不断做选择,达到一个平衡。所以我这一年来一直在考虑将来转幕后的事,或者自己当老板,或者去国外进修编导专业。” 说到这,黎湘又问姚珹:“你觉得呢,我更适合哪条路?” 姚珹似乎没想到她会问,扫来一眼,笑容温和:“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黎湘:“真话。你这么问,就说明真话不好听。没关系,我想知道自己的问题和缺点。” 姚珹轻点了下头,放下手里的物件,分析道:“你有经营的能力,眼光也不错,为人理智,不容易受人影响,这都是优点。但是……” 黎湘也停了下来,她想知道的就是“但是”。 姚珹又道:“你还不够狠,不够自私,这会影响你做决断的时机。有时候只是犹豫了一分钟,整个局面都会改变。” 狠、自私。 这三个字令黎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靳寻,因他表现得最为明显。这或许就是他能在靳家这代人中杀出重围的原因。 就好比说十二年前靳寻也不过二十出头,他那时候处理张大丰和周长生的手法就已经非常老练娴熟了。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辛念的两次对话,令黎湘有了新的认知,视野和思路也更开阔,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这三个字的代言人——姚岚。 黎湘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过去:“我这么说不知道对不对,我没有骂人的意思,是我真的觉得姚岚很符合你的描述。” 姚珹又投来一眼,却不是惊讶,仍有笑意,还多了一些玩味。 随即他说:“她啊,就差直接把毒针拿在手里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玩笑,却也从侧面说明,姚珹对姚岚的认知确是如此。 黎湘问:“那么她和她大哥,谁更有赢面呢?” 姚珹这样说:“如果不是因为性别,她已经赢了。” 黎湘:“所以绊住脚的是因为她是女人,我以前还以为姚家不至于像普通家庭一样重男轻女。” 姚珹:“商海浮沉,就算家里一视同仁,到了商场上一样会因性别处处受制,这是免不了的。” 黎湘又问:“那你呢,你更看好她么?” 姚珹:“我只能说,我希望是她。” 隔了几秒,姚珹又补了一句:“姑姑也是这样认为的。” 黎湘正在思考怎么从姚岚引到姚仲春,没想到姚珹就先提了。 她对上姚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在猜测,会否被他看出了她的动机,但转而又想,无所谓,看出来就看出来,她只是要达到目的找到答案,其他的不必在意。 黎湘:“因为你说的那些特质她都有?” 姚珹笑了下:“我这么说吧,姑姑交代下来的事情,换一个小辈多半会一心二用,想着怎么做既能讨好姑姑又能让自己占到便宜,如此一举两得。如果这件事注定是要得罪一些人的,还会花点心思去想怎么规避。” 黎湘听明白了:“这样圆滑、狡猾听上去很聪明,但如果被拆穿了,反而不落好。” 姚珹:“就是这个道理,不管怎么玩心眼都瞒不住姑姑。她不反对玩心眼,却非常讨厌两边都卖好的墙头草。而姚岚不是这种人,她很拎得清,既然答应为姑姑的要求,就不会心存二念。她还会完成得比姑姑要求的还要好,当然,这需要极度自私,足够狠。在过程中一定会牺牲掉一些事,可她无所谓,她只要结果满意。” 如果姚珹的描述都精准属实,那么姚岚的确是最适合做下任家主的人。 黎湘一边听着一边在想,或许这里面也有姚仲春弥补个人遗憾的意思。因姚仲春当年也是最有希望做家主的姚家女人,却因为身体毁了而作罢,如今姚岚也具备这种特质,姚仲春看到了,多少会给予支持。 黎湘接道:“那你呢,你也赞成姚岚坐上去么?我还以为姚家人都有野心。” 姚珹仍是笑:“她上位,我就继续做闲人,这样不是很好么?如果是她大哥,大概会容不下我。” 这话要是放在几个月前,黎湘很难理解,可时至今日很多事她已经看明。 姚珹看上去是闲人,但当姚仲春需要帮手时,姚珹和姚岚总会适时出现,他们一个像是大脑另一个就像是刀剑。 姚珹大多时候并不主动出手,唯有靳瑄那件事姚仲春让他出面,因姚岚和靳寻的关系表面上一向和睦,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夜阳鸟 第159节 黎湘试想一下,如果姚岚的大哥成为下任家主,别说姚岚了,姚珹的生存空间都会遭到压榨,而且姚珹不会效忠姚岚大哥。 再说姚岚。 原本黎湘对姚岚的观感就比较模糊,只知道她雷厉风行,却又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她知道姚岚一定有自己的动机和利益,可姚岚的表现并不明显,直到这一刻经过姚珹的描述才清晰些。 姚岚应当是极度自私的,她和大哥明争暗斗从不让步,她明确站在姚仲春一边并不左右逢源,她和靳寻交好但当有需要算计靳寻时也从不含糊心软。 或许成为下任家主,就是姚岚唯一的动机。 可这会儿她再仔细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当初让她假扮姚涓,到底是靳寻的意思,还是姚岚的意思。 应该是姚岚——如果姚仲春没有需求,靳寻再有意思都没用。 但选择她,姚岚是第一个把关的。 黎湘垂下眼,许久没有言语,只因过去那些并不走心的片段,如今想起来处处都是悬念。 “在想什么?”姚珹忽然发问,黎湘醒过神。 黎湘:“没什么。” 说话间,黎湘注意到姚珹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几本相册。 姚珹擦拭了相册外面,说:“其实最难处理的就是这些老照片。有感情的人会睹物思人,徒增伤感,没有感情的人不会珍惜,随手就扔。” 黎湘:“我能看看么?” “当然。”姚珹将其中一本递给她。 黎湘翻开来,第一页就是一张女性的艺术照,是年轻时的姚仲春。 没有夸张的pose,没有奇葩的装束和发型,那时候的姚仲春的打扮,都和现代差不多,简单的衬衫裙子,披肩的头发,淡妆,且照片既能做商务用途也能摆在家里,当剧照都够了。 大家闺秀的气质,意气风发的姿态,坚毅且笃定的眼神,只要搭配简单的珍珠首饰,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黎湘仔细看着,真是很难将照片里的女人和后来的姚仲春联想到一起,看来当年的事对她打击真的很大,曾经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再往后翻,依然是姚仲春的个人照,几页之后,相册里多了一个小孩的照片。 婴儿时期,小孩子轮廓不清晰,就是圆乎乎的样子, 直到三四岁,小孩的五官正在逐渐清晰。 唯一不变的,是这个孩子明亮的,如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眼里的光点很大,看着镜头一副机灵聪慧且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模样,小嘴总是笑着,好像拍照的人正在逗她。 黎湘问:“她就是姚涓?” 姚珹笑着点头,和她一样看着照片。 黎湘抚过姚涓三岁半的照片,说:“我和她一点都不像。” 她和姚仲春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但不是气质,就仅仅是轮廓上。毕竟姚仲春那样的气质,普通人是不会有的。 画皮难画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姚珹看着黎湘放在照片上的手指,低声道:“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会儿像爸爸一会儿像妈妈。” 黎湘看向他,又听他说:“有的小孩出生,就和他爸爸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长着长着就像妈妈了,等到成年又开始像爸爸……” 黎湘没接话,只是忽然想起一茬儿,她也曾经看过自己不足百日的照片,还听荞姐说过,她和她小时候一点都不像,却和她生父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但后来随着五官长开,性别起主导作用,她才开始像少女时代的荞姐。 不过荞姐总说,像归像,还是不如她那时候漂亮,性格太冷淡了,不够迷人,也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白瞎了那张脸。 至于荞姐少女时代的照片,黎湘也是见过的,说是带刺的玫瑰也不为过,因那时的荞姐即便只是看着屏幕微笑,也透出一种难以驯服的骄傲。以至于在那个年代,那样的美貌令她眼高于顶。 黎湘收回心神,又往后翻了几页,说:“如果实在不知道交给谁,这些照片不如让我来保管吧。你也说了,于情于理我都有权利。” 姚珹一怔,但很快掩饰掉,遂笑着说:“也好。” 黎湘将相册放回盒子里,正准备起身,却又跌坐回去。 因为刚才曲着腿坐在地毯上,下半身血液流通受阻,又被大本相册压了一会儿,这会儿整个小腿和脚都是麻的,而且是钻心的麻,动一下都受不了。 黎湘“嘶”了声,半闭着眼,小心翼翼地扶住小腿,试图将它伸直。 姚珹见状,便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 黎湘毫无防备,也顾不上其它,嘴里叫道:“哎,慢点,慢点。” 姚珹笑着拉直她的腿,一手握着脚底板转动,另一手很快找到她小腿上的肌肉和穴位,按了几下,她很快就找回知觉。然而舒缓的同时,又伴随着一种针扎一样的感觉,丝丝拉拉,直到彻底消失。 见姚珹的手没有收回,黎湘下意识抽腿:“我好了,谢谢。” 刚才顾不得别的,这会儿反倒觉得不自在,还好她穿的是裤子。 姚珹收了手,淡淡道:“我之前脚麻,你说我是气血不通。那你这叫什么?” 他还真有点记仇。 要不是他提前,她都忘记这茬儿了:“我也气血不通呗,缺乏锻炼。” 撂下这句,黎湘又道:“你手法还挺熟练的,经常给自己按?” 姚珹说:“这叫久病成医。我住的地方有整套设备,很实用。你把身体数据发给我,回头给你送给定制版的按摩椅过去,保证比专业技师的技术好。” 黎湘:“按摩椅都可以定制?” 姚珹:“床垫、按摩椅、卫浴设备,所有家庭用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家居么,本来就是为人服务的。” 姚珹的语气很淡,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黎湘的思路却忍不住开了小差儿,之前听圈里一个朋友说过,连现在很多diy小玩具都可以私人定制,绝对是最贴心的“男女朋友”,何况一般家居。只要有需求,就有买卖。 “怎么又走神了?”黎湘的思路再次被姚珹打断。 黎湘却不搭腔。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 黎湘随手去捞放在不远处的包,拖拽时包口敞开,不只露出里面亮着的手机屏幕,还掉出一张磁片卡。 黎湘只顾着看手机,没注意其它。 姚珹将磁片卡捡起来审视着,直到黎湘看过来,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将卡片抽走扔回包里。 姚珹抬眼,眼神一时看不出情绪,只笑了下。 黎湘别开视线,问:“听说靳家那边已经定了,接下来会有很多流程安排。不过还要问姚家的意思。对了,我还不知道姚家这里是谁负责……” “我。”姚珹只吐出一个字,黎湘却跟着心里一跳。 黎湘下意识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姚珹微抿着嘴唇,又道:“如果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黎湘有一丝惊讶,又听姚珹说:“我有办法治他,但我希望没机会用。”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24章 春季第二月 姚珹对自己的关心令黎湘很惊讶, 但她没有提出质疑,也不知道从何提出质疑。 她只是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姚珹对她的态度转变很“突然”, 但具体在哪一个转折点, 因为什么事,她却不敢确定。只是回顾刚来姚家那几个月,再看现在, 姚珹对她的态度似乎一直在变。 是她做了什么事么, 还是因为她答应为姚仲春完成遗嘱? 姚仲春的遗物并没有一次性收拾干净, 两人只捡了重要部分挑挑拣拣,余下的交给李阿姨和王阿姨。 两位阿姨最了解姚仲春的生活细节, 早就做好目录, 直接给两人过目。 晚上,姚家做了些可口菜肴,黎湘一边吃着一边想, 连厨子都是会看人下菜碟的, 这些精细小菜只有姚珹来的时候才有机会品尝。 其实姚珹和其他姚家人的不同, 黎湘一早就有感觉, 不只是吃方面,所有日常用度他的都要高一个台阶,难道真是别人不够讲究,唯独他在意这些么, 倒也不是。 黎湘琢磨着,姚珹的“挑剔”到底是自己养成的, 还是被姚家养成的? 应该是后者。 若是自小到大没有人教, 他自己哪里知道这些, 必然是常年的“娇生惯养”才有现在的逼格。 不过姚珹这人性子温和, 听王阿姨说就算他出门在外,条件不如家里,他也从不挑拣,不抱怨,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 显然姚珹心里非常有数,姚家给他的是最好的,并不是理所应当。 那么问题来了,姚家为何对姚珹额外照顾,他甚至都不是姚家这一脉的子孙,是过继来的。 是因为他的身体么? 按照李阿姨的说法,若非姚家这样的条件,这么多专业人士,这样舍得花钱,姚珹未必能活到现在。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医学奇迹呢,奇迹也是需要钱打造的。 黎湘和姚珹一起吃过晚饭,又一起到院子里散步。 但不过十五分钟,王阿姨就来催促了,说姚珹吹不得风。 姚珹温和地笑着应着,事实上却并没有听王阿姨的话,黎湘见状便说:“还是进屋吧,我有点冷了。” 姚珹看向她,这才颔首:“你穿的是有点单薄,不要仗着身体好就挥霍,虽然开春了,还有倒春寒呢。” 黎湘扫过他:“只会说别人。” 姚珹笑道:“医生说我现在的底子养得很好,健健康康到五六十岁都不是问题,而且比现在大部分看似健康的同龄人都要好。” 他这几天气色不错,这说辞黎湘也相信。 时下很多年轻人表面上看着什么问题都没有,一旦检查身体,哪儿哪儿都是病。就说猝死率现在也越发年轻化。 黎湘说:“如果天天都像是今晚这顿饭一样,我也相信你的底子已经养好。” 不一定要大鱼大肉,食物看着清淡却非常可口精致,哪怕她不是美食家也能品出其中的用心,评个米其林也不为过。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主屋。 夜阳鸟 第160节 姚珹说:“我倒是很怀念那天晚上,泡面、鸡蛋、午餐肉,还有小馄饨。” 黎湘顿住,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眼,幸好王阿姨和李阿姨不在这里。 姚珹注意到她的动作,轻笑:“什么时候再让我吃一次?” 黎湘只说:“过阵子再说吧。” 今晚是难得的闲暇时刻,即便她脑子里全是事儿,也不免放松了几个小时。 这会儿回到主屋,却有一种回到现实的感觉,那些暂时抛在脑后的麻烦又一下子回归。 姚珹大约注意到她的变化,并没有再继续闲话家常,笑容淡了些,没多久就坐车离开。 黎湘送完姚珹回房,洗漱之后就盘坐在偏厅的长毛地毯上看相册。 这块地毯是新买的,原来那块自从姚仲春用花瓶砸向靳寻之后就处理掉了。 黎湘一页页翻看着,略过之前看过的内容。 第一遍粗略地看,她没有找到任何谢柯的影子。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姚仲春不爱他,要么就是姚仲春因爱生恨,不允许他的照片出现在她的相册里。 这里面有一本相册是专门放姚家人的,包括姚仲春的姐妹,曾在东南亚遭到绑架的姚思月,现在和丈夫移居欧洲的姚写意,还有姚仲春的哥哥,姚岚兄妹的生父姚本新。 姚老爷子年轻时的照片也有几张,那时候的五官轮廓与现在年轻一代的姚家人十分相似,足以看出姚家遗传基因的强大。 当然除了上一代,还有这代姚珹、姚岚的照片,很多都是小时候,姚岚看上去比现在活泼些,总是在笑,姚珹看着沉稳,但小时候气色不佳,嘴唇总是苍白的。 再往后,连李阿姨、王阿姨都入了镜,姚仲春似乎很重视她们。 但如果以照片的多少来衡量姚仲春的程度,似乎也不合适,这样看的话姚珹的照片最少,但姚仲春对他最在意。 姚岚的照片倒是很多,但基本都集中在小时候,大概十岁以后就少之又少。 黎湘不禁回想起她提到要保管这些相册时,姚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但以姚珹的性格,那绝不是因为他觉得她不够格,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婉拒,而且她有一种感觉,似乎在这些相册里藏了某些秘密,姚珹不愿让人,或者说不愿让她知道。 想到这里,黎湘越发仔细起来,恨不得拿放大镜找毛病。 然而姚家人的照片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所以然,它们就像是家里的艺术品摆件一样,精美无可挑剔,甚至无法从照片里人物的笑容、肢体语言来判断他们的关系亲疏。说白了,感觉上和参观博物馆里皇室的家族照没有太大差异。 直到黎湘合上这本相册,又随手拿起一本中号相册,刚打开看了两眼,目光便驻足停留许久。 这里面全是姚仲春的私人照,主角只有她,背景不像是在国内,再看照片中她的年纪、穿着,应该是在法国。 姚仲春在法国生活了十年,那边黎湘去过,却是为了参加时装周,宣传电影等活动。 她并没有切实感受过当地文化,自然也没见到法国传统的大罢工游行,连当地著名景点巴黎圣母院、凯旋门都没有进去过,只是入乡随俗地去了一趟博物馆,吃了几顿尚算地道的法国菜。 当时姚仲春住的房子是非常典型的法国建筑,古老、结实、神秘,天很蓝,阳光耀眼,这样只属于大自然的滤镜随便拿个手机拍都会很好看,衬着人也漂亮些,颜色也更艳丽。不似内陆的北方城市,因光照率不够强,似乎什么都淡了点。 房子的院子里住着许多蓝色鸢尾花,这是法国国花,也是姚仲春最喜欢的花。 其实黎湘揣度过,姚仲春性格这样淡的人竟然对某一种花有着如此执着的喜爱,到底是因为一句花语,还是这朵花背后有着独特深意的故事呢,又或者是因为某一个人? 金钱权势,姚仲春什么都有了,在物质饱和的情况下,精神追求应该是第一位的,而女人在精神上追求的是什么,家庭和情爱,或者更高的自我实现? 如果是后者,姚仲春险些就要成为姚家家主,这说明她一定是努力过的,并将此视为自己的追求之一。 如果是前者,那么谢柯的死以及姚涓的失踪一定给了她当头一棒。 黎湘边想边看,忍不住又翻了几页。 不得不说,住在法国的姚仲春给人更深刻的印象,那时候她已经过了三十岁,而且经历了天伦惨剧,但她周身散发的魅力却远超过二十岁的骄傲锐气。 大概是因为身体有病,因为遭受剧烈打击,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了,即便是笑也透出一种哀伤。 该怎么说,就像是时下网络流行的“破碎感”,坚韧、坚强,却总有一种随时都要碎掉的感觉。 姚仲春穿着素净的裙子,有时候看镜头,有时候看着别处,然而即便是看着镜头,也不够专注,大多时候她似乎并不在意拍照的人,眼神飘忽。 但偶有几张照片,她看镜头的表情额外明艳,眼神也比平时亮一些,即便身上的裙子再素,也掩饰不掉那一瞬间的光华。 美丽却易碎,这是黎湘唯一的感觉。 还有,这几张照片的拍照者是谁,姚仲春看到了谁才会这么开心? 她记得于先生说过,姚仲春和谢柯是双重背叛,那么这个拍照的人就是姚仲春的情人,她爱的人? 谢柯死了,他来了,她获得了短暂的喜悦? 那么既然他是慰藉,姚仲春为什么不留下他,为什么要独居法国十年? 因为这个男人有家,且不会因为姚仲春的金钱权势而驻足,那些东西他自己也有,工作也十分忙碌,只能偶尔抽身去法国? 当这些碎片式的猜测一点点浮现并拼凑到一起时,黎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开始起鸡皮疙瘩。 她甚至产生了一些诡异的联想。 于是停顿片刻,她又快速翻到前面,找出刚才瞥过一眼的某一张。 这张照片是在别墅门前拍的,姚仲春身后不远处就是门牌,可以看到街道名称和号码。 接着黎湘又找到张则锐前几天发来的消息,之前她让张则锐调查靳寻在法国的动向,虽然还没出最终结果,但她已经陆续收到阶段性的汇报,包括他住在哪里,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等等——这里面也有靳寻住在法国的地址。 她还记得靳寻说过,法国有一个度假别墅,是靳家的产业,几十年前就买下了,他爸以前在法留学时就住在那里,他后来在法国那几年,包括出差也都会过去看看。 而现在,黎湘一手拿着相册,另一手点开张则锐发来的地址,她将它们放到一起。 门牌号是挨着的。 也就是说,靳寻提到的法国别墅,就在姚仲春住所的隔壁。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提示:这章细节很多。 姚的感情线,要等云雾拨开才知道怎么回事,到时候再回头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第125章 春季第二月 难道是姚仲春和靳清誉有情?! 这是黎湘在看清地址后的第一个念头。 靳清誉, 靳寻的父亲,靳家二代中的掌权者,也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 靳家的历史黎湘研究过, 这本就是她必做的功课, 但靳清誉她接触极少,只远远见过两面,甚至没有近距离打招呼的机会。 靳清誉在媒体面前很低调, 官方仅能找到两三张他的商务照, 但那种照片的参照性并不高。 靳寻也不常提到靳清誉, 黎湘起初以为那是她不够分量,靳寻是不会跟“工具”聊自家事的, 但后来随着靳寻和她的话题越来越多, 她发现其实靳寻也不是不聊家里,只是有几个人他不愿意多提。 她不清楚靳寻是出于谨慎、敬重,才避免在背后和情人聊自己的父亲, 还是出于其他原因, 如今仔细想来, 她猜测靳寻和靳清誉的父子关系或许并不和睦。 靳清誉和妻子是利益结合, 商业联姻,这在圈内不是秘密,再看子女表现便可窥见家庭以及夫妻关系,靳寻这种六亲不认只认利益的性子, 大概就是这样催生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靳清誉和姚仲春真有情么, 如果是, 那么有多深? 他爱她么? 一想到“爱”这个字, 黎湘又摇了摇头, 一是觉得自己太过天真,竟然拿世俗中认定的情爱来套用靳家人。 即便是爱,那以爱为名的表现也不会和普通人一样。 她想,那或许是“爱过”。 靳清誉和姚仲春没有结婚,姚仲春被靳家人下毒谋害,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如果说之前黎湘认定靳家唯一的目标人物就是靳寻,那么现在又多了一些更深的笃定,靳寻只是敲门砖,姚仲春借她的力量针对的是靳寻背后的人。 那么靳寻又是什么态度,他为什么要听姚仲春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父亲和姚仲春那段过去? 不,他一定知道,这里面一定还有些她没想明白的原因。 人的思想、眼界,会因为所知所见的范围而受到局限,她现在掌握的拼图碎片还不够,还需要一块块拾起来,幸好现在有了更清晰的拾取方向。 她不可能跑去问靳寻上一辈的感情史,但如果是靳疏呢? 黎湘不禁笑了下。 如果是靳疏,他一定会乐于八卦。 思及此,黎湘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很快电话接通了,靳疏的声音透着慵懒:“想我了吧?” 说到脸大自作多情,他说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黎湘在心里回道,想你什么呢,想你奇差无比不顾女方感受的床技,想你啃我咬我,还是想你的不要脸? 靳寻虽然强势,却也绅士,当然这在靳疏看来是虚伪。 黎湘笑着说:“的确想见你。之前见面都没机会好好聊天,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哦。”靳疏只应了一个字,这一声却拐了好几道弯,听上去他既高兴又不高兴,既满足又怀疑。 “你准备了多少花言巧语,这回要骗我什么?”靳疏问。 对付这种会呼应一问一答的男人是容易的,最难搞的就是那种怎么问都不吱声,也不给正面回应的。 很奇怪,虽然知道靳疏在东南亚吃人血馒头,她却并不怕他。 黎湘:“是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我需要你的答案,所以就算要骗,也是给你机会骗我。” 靳疏:“你问我,我就得回答?” 黎湘:“你可以不回答,但接下来咱们不是要花点时间培养感情么,难道什么都不说么?我只是提前想好话题。” 靳疏发出哼笑。 黎湘又道:“你不想让我如愿也没关系,靳寻回国了,我问他也是一样。” “呵呵,这一套对我没有用。”靳疏明显不悦,又道:“不过你会先想到问我,我就先听听看是什么好了。” 两人又扯皮几句,直到电话挂断。 夜阳鸟 第161节 黎湘并没有着急发问,她还需要更多线索,于是又翻看了一遍张则锐的调查记录。 快到凌晨时,周淮忽然发来邮件。 黎湘正准备睡,看到邮件又忍不住点开,同时在对话框里问周淮:“不是说还要一天时间么?” 周淮回道:“比预计的快一点,这些应该够你用了,如果还有,我会继续补充。” 黎湘:“好,辛苦了。” 周淮的邮件黎湘看了将近一个小时,他的调查很有一套,甚至可以说是举一反三。她之前提供了一些方向、线索,想不到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弄得有理有据,有图有真相。 周淮是有些本事的,这和她之前的估计有出入。 起码就这邮件的内容来看,周淮要对付靳寻,其实是可以实现一小部分的。但他和辛念在林新四处碰壁,吃了不少苦,这也是事实。 黎湘心里存了一层疑虑,到底是周淮在演戏,装作是寻找父亲尸骨的小人物,还是说他回到春城就忽然有了门路? 辛念知道么? 只是周淮的变化黎湘暂时顾不上细究,第二天上午她就联系上律师张则锐,还和张则锐一起去见于先生。 黎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上来便说:“我需要谢家帮我造势,我要通过爆料搞臭靳寻的名声。” 说话间,她将打印出来的调查内容放在于先生面前。 于先生扫了眼,虽有惊讶却也带着一丝欣赏:“他不是公众人物,他的名声对大众来说并不重要,普通人是不会关心他是否用不正当手段牟利的。” 黎湘却说:“他挣多少钱,怎么挣的,只要不伤及大众利益,大众是不在意。网民们最关心的就是感情、道德问题,是否犯罪。不伤害自己利益就看个热闹,伤害自己利益就会一个个高举大旗声讨。我要的是舆论发挥力量,迫使他引起春城本地相关部门的重视,不要再装傻装死,不得不查。” 于先生笑而不语,待看完全部资料,才道:“你这手等于把自己也搁进去了,需要谢家来为你蹚平后路么?” 黎湘却不接招:“我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谢家为我蹚平后路有谢家的价码,也知道您这次回来只是暂居,有时间限制,不可能长期消耗,而且要花在这个局里多少本钱也都是提前计算好的。我不希望你超支,难做,也不希望多欠一笔债。” 话落,黎湘又拿出一份张则锐临时拟好的解约合同放在于先生面前。 解约,当然是和华胜传媒解约。 华胜传媒有靳家的投资,她要摆脱靳家的第一步,就要拿华胜传媒下手。 于先生看着解约协议并不接茬儿,还在等黎湘下文。 直到黎湘又递上一份华胜传媒的内部报表——这还多亏了杨隽的卧底。 黎湘说:“这些东西没有实锤,但足够了。我要的就是通过舆论让它变成实的。到时候华胜受到重创,完不成对赌协议,谢家可以自行裁定怎么处理,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都随你们,我只要趁机脱身。” 于先生是聪明人,话不用说透就明白了黎湘的意思,料都准备好了,肥肉就摆在眼前,这可是白捡的便宜,于公于私都对谢家有利。 当然,这也是她作为谢家后人给予的报酬、回馈,谢家这不是帮她,这就是一次互惠互利,可取所需罢了。 于先生衡量了一分钟,最终笑道:“虽然是借刀杀人,但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我真是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随即他又补充说:“但你就不怕得罪靳家?你这是等于和靳寻划清界限了。” 黎湘明白他的意思,与其直截了当撕破脸选边站,不如左右逢源两边都抻着,观望着,再根据形势行动。 黎湘也笑了:“我就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 不到一周的时间,靳寻深陷舆论漩涡。 不只是舆论,还有些有鼻子有眼的料,越锤越实,越锤越多,真应了那句挖出萝卜带出泥。 开始出事的华胜传媒,并不是明面上和靳寻有切身关系的公司,网友们也不了解华胜传媒的组成结构,即便有些财经老师会在视频号里讲课,包括分析华胜传媒的起家以及对赌协议,网友们也是一知半解、断章取义。 这次华胜传媒被爆黑料,第一个引起网友们关注的是黎湘。粉丝们担心黎湘会否受牵连,黑粉则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至于爆料内容,既不难也不深,普通人都能理解且能评价一两句。 据说华胜传媒给旗下大花小花拉皮条,更有权贵在酒桌饭桌上高谈阔论,说自己睡过谁谁谁,甚至提到华胜传媒的饭局价。 说是饭局价,怎么会只吃一顿饭什么都不做呢,谁都不是冤大头。 饭局价就是一种比较好听文雅的说法。 不少路人和黑粉都在打听黎湘的饭局价是多少,这时候便出来一股声音,说:“去问靳寻啊。” 靳寻是谁? 随着越来越多的“去问靳寻啊”走进视野,网友们也忍不住开扒,还有人问这是一种新型暗号吗,还是有什么梗出现了自己是2g网没get到? 直到有网友扒出靳寻的背景,说以前就听过他的名字,有点印象,好像和黎湘在同一个城市,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企业第三代,长相在富豪圈算是优质的,听朋友说春城豪门圈还传过黎湘和他的故事。 紧接着又有人扒出华胜娱乐的股权结构,虽然明面上没有靳寻,但股东和法人背后的其他关系,竟或多或少和靳寻有牵扯。 有消息传,说靳寻就是华胜背后的老板,华胜就是给他洗钱的,所以才有“去问靳寻啊”这种说法。 如果爆料只是提及靳寻洗钱,网友们多半不会感兴趣,可一旦涉及天价片酬的内幕,□□交易,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其实是洗钱白手套,这绝对值得八上几千层楼。 一时风起三层浪,黎湘整日待在姚家冲浪上网,吃得好睡得香,醒来就围观自己的热闹,全然无视外面打进来的各种“问候”电话,只营造出一种“我现在很烦很焦虑,我需要低调躲风头”的表象。 每一天,黎湘都会给于先生发出新的信号,示意接下来需要爆什么样的料。 就比如这天,黎湘将辛念和闻铮跟拍她的照片交给了于先生,照片发布到网上,网友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细节。 而那照片内容,正是靳寻嗑药撞车,黎湘从副驾驶座出来的抓拍。 但黎湘不傻,并没有将自己电话通知秦简州的照片透露出去,却提供了后面靳家的司机前来顶包善后的画面。 这样的看图说话谁能看不懂呢,下面的留言可精彩了,说“有钱真是好”的算是比较客气的,还有不少网友发布了自己生活里的见闻,诸如肇事装死人给了一百万了事,人命在有钱人眼里就是一串数字等等。 当然,靳寻撞车只是撞了安全岛,没有伤及人命,但这架不住网友带节奏啊——如果那不是安全岛,那是一条人命呢?也是这么处理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怎么现在才爆,之前怎么没消息,是不是也被花钱压下去了? 还有一小部分网友在脑补分析,可能原本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了转移大家视线,这才把以前的旧料拿出来转移注意力。 害,这套路都不新鲜了,但不管用多少次,只要够猛,足够吸引大家的好奇心,一个接一个把网友喂饱了,就永远有人往里面钻。 再往后,新料里面涉及的人物开始逐渐冷门,但内容越让人越发细思极恐。 就好比说,有人匿名发出一张照片,照片是两个男人的合照,非常商务客套,其中一个是靳寻,而另一个就是前不久才下任的林新副市长。 这一次没有任何内情实锤,网友们却再次展开联想。 官商勾结不稀奇啊,听说林新那个度假村就有靳家的投资,中间吃了多少回扣,副市长为什么下台,你品,你细细品。 这时有网友问:“天呐,湘湘之前就在林新拍戏,湘湘,不会吧!这副市长老东西,不要动我的湘湘!” 下面有人嘲讽:“不懂就问,饭局价也有回扣么?靳家抽多少成?” 有人站出来替黎湘说话:“什么饭局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黎湘拍摄期间极少外出,整个拍戏过程都非常敬业,还和编剧一起挑灯夜战打磨剧本。这部剧有湘姐的投资,她很重视。” 下面又有人回:“黎湘请你上大号。” 直到一群人嘲讽之后,又有人站出来说:“我就是剧组成员,原本不想说。潜规则这种事不敢说完全没有,其实拍摄期间林新这边就来过一个主任探班,姓刘,他还要和湘姐单独相处,湘姐推不掉。结果就是那么二十分钟,湘姐被打伤,脖子上还有特别清楚的掐痕。我就这么说吧,但凡湘姐不吃眼前亏,愿意牺牲,都不至于被伤成那样。请各位口下留情!” 这样的说法一出,开始有人半信半疑,因这走向虽然奇葩,却不像是编出来的。 再往后,网上出现几张黎湘伤口的照片,其中有两个镜头还带到她的半张脸,照片不像是p的。 这些网友们炸锅了,粉丝无比心疼,路人逐渐转移愤怒情绪,也就剩下一些黑粉还在挑事儿,问是不是干那事儿的时候掐的,毕竟有人就好性窒息这口。 但无论如何,舆论就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扭转,黎湘原本牵扯其中的桃色新闻也被洗清,尤其当她和华胜传媒解约的消息出来,粉丝们多是祝福,而网友们的注意便只集中在以“万恶之首”靳寻为中心的黑料上。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26章 春季第二月 黎湘和靳疏的第一次正式相亲饭, 就在靳寻最焦头烂额的时候。 靳疏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满面春风、面泛红光,表面上看他举手投足都很绅士, 嘴巴开合幅度并不大, 表情也很克制,就像是在吃商务聚餐。然而他嘴里冒出来的都是幸灾乐祸,说起靳寻的坏话停不下来, 还绘声绘色地形容靳寻现在的狗样。 黎湘看着靳疏, 自然也能感受到他那种爽感、喜悦, 她却一边听着一边想该找什么时机将话题引到靳清誉那里。 直到靳疏透露说,那些爆料虽然很多无法证实, 但这一波接一波的已经引起某些部门注意, 靳寻三天两头被请去喝茶交代,背后的关系也在运作。只不过要在短时间内从烂泥潭里拔出来怕是难了,他虽然不是公众人物, 舆论毁不了他, 却能阻碍他正在进行的事业, 家里老爷子也颇为不满, 如果因此剥夺他继承人的资格,那才是重创。 黎湘喝了口红酒,轻描淡写地接道:“要剥夺继承人资格不容易吧,如果老人家生气, 说明还没有放弃,爱之深责之切。” 靳疏瞬间顿住, 皱着眉瞪向黎湘, 她这话无疑是泼冷水, 却也很实际。 黎湘又笑着说:“他父亲靳清誉也不会放弃。这一代实权大多在靳清誉手里, 让自己的儿子去国外躲几年,等大家都淡忘了再立功回来。你们家不是一向这么操作么?” 这话算是踩在靳疏的痛脚上,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思路是对的,靳寻的父亲,也就是靳疏的长兄恐怕还真是这样铺垫的,否则近来怎么没听说靳清誉有动作? 非但没有动作,靳清誉还表现得额外低调,该干嘛干嘛,好像靳寻不是他儿子。换套思路再想,这就说明靳清誉对后路十分笃定,这才全然“无动于衷”。 靳疏收敛了一些嘚瑟的情绪,问:“听说这次的事儿是谢家搞的,所以那些料是你提供的?” 有些事外人不了解,靳疏还不知道吗,身边人的出卖才是最致命的,这一刀刀剁得太准,即便黎湘将自己也搁进旋涡,营造出一幅被连累的感觉。 黎湘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没看到网友们是怎么说我的么,连饭局价都挂出来了。现在广电总局审核严格,舆情大的艺人就算不被封杀,也会建议尽量规避。这种软性封杀对我的职业来说影响有多大?” 靳疏笑了:“你当我傻。开始的确都在炮轰你,可结果呢,你那几张受伤照片直接反转,挽回多少人气,听说好多人为你打抱不平,都说你是被逼的,这就是反抗的结果。” 一旦涉及到妇女儿童被欺凌,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容忍。 而放在黎湘这件事情上,她得利的地方不在 ?璍 现在,而在以后,将来若是再有人提到她的饭局价,提到卖身,今天的事都是最好的清洗剂,永远都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就算真有,她也没得选啊!为什么要声讨被逼的一方,不去声讨那些坏人? ——她反抗了,结果呢,她挨打了! 于先生曾经委婉地表示过这层部署有些冒险,但黎湘已经决定,若不牺牲一些东西,凡事总给自己留点余地,那么结果总会不如人意。 事实往往就是,你越澄清就越有人质疑,越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是这种自黑的方式,还有希望将一些事洗白。 黎湘没接茬儿,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盘子里不知什么味道的食物。 靳疏这时又道:“不过你那照片是怎么回事,化妆也太逼真了。” 黎湘扫来一眼:“你有没有想过那不是化妆。” 靳疏怔了怔,表情又严肃几分:“不是化妆?” 夜阳鸟 第162节 很快,靳疏就想明白这里面的来龙去脉,随即问:“靳寻没有替你出头?” 黎湘:“刘副市长下台,就算出头吧。” 靳疏:“那算个屁。” 黎湘笑了下,又把话题拉回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不如聊聊眼下,比如靳清誉。” 靳疏又松了些脸色:“聊他做什么?” 黎湘:“我只是替你担心,你要对付的可不止是靳寻,靳清誉是他最坚实的靠山。” 靳疏没接话,只是打量着黎湘。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以及真正的对手是谁,只是这话在这样的场合,由黎湘说出来,他不得不怀疑她的目的。 靳疏:“你只是想摆脱靳寻,大哥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没必要杞人忧天。难道真是在为我着想?” 黎湘:“借舆论造势只是第一步。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止要摆脱靳寻,还要打得他爬不起来呢?那我防着靳清誉还是杞人忧天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目的一致,你不必担心我的用意。” 靳疏原先的怀疑有一点释怀:“看来他这些年真的对你不好。” 就凭这句话,黎湘就大约判断出靳疏对于靳寻做的事并不知情,起码不知道她在林新的过往。 她也无意和靳疏解释,是靳寻的打压、控制将她逼到了底线,因站在靳疏的立场不会共情,他高高在上惯了,还有些自大自负,配上一句“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居然还敢反我”也很应景。 “这场相亲就是利益谈判,各方面都要磨合,不管是性格、条件,还有你我是否站在一条战线上。”黎湘话锋一转:“其实有两件事我很好奇,如果你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可以合作的话,不妨先为我答疑解惑。” 靳疏若有所思道:“你问。” 黎湘:“靳清誉应该猜到谢家针对靳寻与我有关,或许在他的认知里,我是因为选择你才用这手与靳寻划清界限,表明态度。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从中作梗,既没有找谢家的麻烦,也没有干预你我的相亲。只是因为股权么?” 靳疏冷笑了下,并不走心:“我爸找我们谈过一次。大哥是当面表态,说不会责怪未来弟媳,也知道自己儿子和未来弟媳那段过去,将来是要被圈内朋友笑话的,如今用这种方式撕破脸反倒是好事,未来弟媳也用能力证明了自己的手段,很适合靳家。” 黎湘品着靳疏的转述,想象着靳清誉的表情和口吻,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还有寒碜靳疏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当面把她和靳寻的关系拿出来说。 再深究,靳寻拿她当玩物,靳疏却要跟她结婚,对于要面子的男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种“贬低”,而且大家还是一家人。 黎湘得出结论:“他是在羞辱你,也是在羞辱我。” 靳疏:“我这个老大哥说话一向夹枪带棍,少一点智商都听不出来,还以为他是在打圆场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过以他的为人,我猜他和我爸还有另外一番谈话,他应该是愿意忍下这口气以大局为重,先等你进门再说,等拿到股权再说。我爸最欣赏他这点。” 黎湘冷哼一声,又道:“听上去是个阴险狡猾的男人。” 靳疏笑了:“这才是他。” 黎湘试图将这样一个男人和姚仲春联系到一起,她不知道姚仲春和靳清誉的故事是怎样开始的,姚仲春又是怎么被骗的,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伪君子,或许这样的人有独特的魅力所在,不到关键时刻也不会露出那一面,平日看着就如同谦谦君子。 黎湘接着说:“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只能问你。” 靳疏:“哦,说说看。” 黎湘身体前倾,表情十分认真:“靳清誉和姚仲春是否有私情?” 她声音很轻,靳疏却听得很清楚,且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他的表情就足以说明答案。 看来这件事在靳家并非秘密。 哦,也不是,靳瑄就不知道,她若知道早就当八卦说出来了。 靳疏擦了下嘴,双手撑在桌沿:“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也只是听说。” 当然,那时候靳疏年纪还小。 黎湘:“能跟我说说么?” 靳疏问:“你要听哪部分?” 黎湘:“全部。” 靳疏摇头笑了,好像觉得她太贪心。 黎湘又道:“或者这样,我问你答。” 靳疏点头,大概也是好奇她会怎么问。 黎湘早已想好几个侧重点,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关系持续多久?” 靳疏:“这不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大哥每次去法国,都会固定住在市区的一栋房子里,那房子是他和姚仲春一起去看过的,姚仲春也买了一套,就在隔壁。” 黎湘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截图:“是这个地址么?” 靳疏:“好像是。” 黎湘:“我不明白,两家门当户对,怎么他们没有走到一起?” 靳疏:“我问过我妈,家里说法不一,一种说是我大哥结婚早,和姚仲春虽然自小就认识,但生出感情是后来的事。而且我大嫂家里也不差,大哥没必要破坏自己的婚姻。还有一种说法是,姚家老爷子不同意这门婚事,觉得姚仲春是下嫁,还想着要将她培养成接班人,于是才有了谢柯入赘。” 黎湘一时接不上话,觉得两种说法或许都有可能,也都有说得通的地方。 不结婚,只搞婚外情,这本就是一种自私自我的行为。有的人搞婚外情,是因为自控能力差,而有的人则是满不在乎,知道就算被拆穿也无所谓。而在豪门圈婚外情是家常便饭,靳清誉和妻子是利益结合,双方多年不住在一起,各玩各的各有各的情人也早不是秘密,至于情人是谁靳清誉妻子也不会在意。 但说到谢柯…… 黎湘问:“谢柯是入赘么?”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原先的说法都是他和姚仲春青梅竹马,情比金坚,但这会儿想来,谢柯去世之后没几年他的父母也相继离开,海外谢家虽然有些根基,这些年的表现却好像没有谢柯这一脉子孙似的。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即便谢柯走之前,这一脉在春城表现出众,也逃不过人走茶凉的命运。本来就是远亲,没有利益可图自然也就没必要再联系。 靳疏轻笑:“谢家在春城是有点本事的,但那都是老黄历了。如果连靳家都高攀不上,谢家就更没资格了。” 除非,谢柯愿意入赘。 “我还有个问题,是忽然想到的。”黎湘说。 靳疏叹气:“好吧你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黎湘:“这很重要你认真点,我的问题是——靳清誉和姚仲春有过孩子么?” 靳疏正要端水杯,都要送到嘴边了,闻言却又顿住。 他直勾勾地盯住黎湘,这一次脸上的惊讶是货真价实的,但那惊讶中却还夹杂了一些“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的恍然。 靳疏放下杯子,收走撑着桌沿的手,倾身问:“你是听到什么,还是找到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话可不能乱说,要有的放矢才行啊。” 黎湘:“我哪有证据,真的姚涓下落不明。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要对姚仲春的女儿下手?她那时候已经病倒了,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为什么不放过那个小孩子?” “等等……”靳疏醒过闷儿来,“你该不是怀疑姚仲春的病和大哥有关吧?” 他脑子转的算快的,大约也是听多了豪门圈的肮脏手段,才会条件反射的想到这一层。 黎湘理所当然道:“以他们的关系,他要做什么很容易啊。”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觉得并不合理。如果是靳清誉做的,那么姚仲春在法国养病期间,怎么还会和偶尔到访的靳清誉来往,她又不是恋爱脑。如果是恋爱脑,连下毒都可以不追究,又怎么会在多年后留下那样的遗嘱? 但这都不重要,她现在只能将这件事往靳清誉身上引。 半晌过去,靳疏忽然冒出一句:“其实要证实这件事也不难。” 黎湘:“嗯?你有办法?” 靳疏:“姚涓是在法国出生的,那家私立医院很有名,姚仲春一直都在那里看病。我猜他们应该留了姚涓的脐带血。听说姚涓从娘胎里就带了病,呵,到底是什么病,她是谁的种,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27章 春季第二月 原本黎湘并没有想太多, 但就因为靳疏提到姚涓是在法国出生,娘胎里就带了病,才令她产生不可思议的联想。 黎湘回到自己的公寓, 便第一时间从ipad里找出从相册上抓拍的姚涓小时候的照片, 并反复对比。 但无论怎么看,姚涓的长相都不像是年轻时的姚仲春,反倒和靳家人的轮廓更贴近。 黎湘没有谢柯的照片, 也没见过年轻时的谢柯, 无从比对, 但靳家人她是了解的,无论是靳寻还是靳疏, 无论他们斗成什么样, 都无法扭转基因的力量。 如果姚涓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样呢,像靳瑄吗? 黎湘想象不出来。 总之和靳疏的这顿饭算是收获颇丰, 下毒谋害姚仲春的元凶也更加有迹可循。 后来这二十多年, 姚仲春被困在放在里养病, 迟迟无法完成复仇, 似乎也有了解释。 假设下毒者就是靳清誉,那么姚仲春为何要在法国养病期间仍与他来往?照片里姚仲春的眼神骗不了人。这里面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时候姚仲春并不知道真相。 那么是姚家没本事查到,还是查到了, 姚老爷子却选择将事情瞒下来,这才有了两家“和解”的说法? 姚仲春后来发现端倪, 却再没有能力报仇, 加上靳清誉后来成了靳家第二代掌权人, 姚仲春只能隐忍? 如果这样的假设成立, 那么靳清誉为什么要下毒? 是姚仲春要和他结婚,还是姚仲春威胁到他认为更为重要的利益? 黎湘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脑补,如何想象,都不可能还原当年的事。 要说了解,她还是更了解靳清誉的儿子多一些。 但靳寻的某些行为也令黎湘颇为不解。 毫无疑问的是,靳寻不是姚仲春的儿子,时间根本对不上,靳寻绝对是靳清誉与妻子的婚生子,他背后不止有靳家还有母亲家族的背景支持。 那么问题来了,靳寻干嘛对姚仲春那样低眉顺目? 姚珹带她去听墙角,显然这种事时有发生。 姚珹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格,他那样的举动太过反常,显然不是为了羞辱靳寻才做,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推门进去,让靳寻下不来台。 他是为了让她知情。 奇怪,姚珹要透露什么给她呢?是为了引她去深挖靳寻给姚仲春下跪的真实原因么? 黎湘一边想一边将张则锐找来的靳寻在法国的行踪调查,又翻找出自己多年来收集的资料,做的功课。 但这一次,她只是将靳寻的部分单独拎出来,并整理时间线。 以前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对靳寻很上心,但集中力都只是放在如何与他周旋,拿到更多好处上面,如今这样的整理反倒是第一次站在靳寻的角度上,去试图理解他这个人。 在靳疏被发配东南亚的同一年,靳寻也被靳家派去欧洲长达八年,期间虽然回过春城,但时间都不长,也没有对外宣布。 夜阳鸟 第163节 不用问,他在法国驻足的时间应该最久。 靳清誉是在法国留的学,靳寻也有法国留学史,尤其是他的少年时代,从八岁到十六岁,十分关键的八年。 又一个八年。 而这八年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和姚仲春在法国养病的时间重合。 也就是说,靳清誉每次去法国探望儿子,同时也是私会姚仲春。 靳寻知道么? 哦,大概率是知道的。 这就有意思了,即便自小就知道父母没有感情,对于父亲的情人却丝毫没有敌视、憎恨,这是什么样的心态? 黎湘就这样静静坐着,盯着手里的照片和资料眼睛发直。 某种更为诡异的联想逐渐在脑海中浮现,这令她不寒而栗,可她却停不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被吓了一跳,只见屏幕上出现的是姚珹二字。 黎湘缓了缓神,接起电话说:“抱歉,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已经回家了。” 按理说她应该和姚珹汇报相亲饭的进展。 姚珹:“没事。我的车经过附近,刚好注意到你住的这层亮着灯,我就打来问问。” 黎湘:“你在楼下么,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 姚珹那边沉默了几秒,这才道:“也好。” 电话切断,黎湘却没有收拾散落着资料的桌面,先去厨房煮了一些茶,等到门铃响起,她将门打开,就站在门里微笑着看着姚珹。 姚珹站在光影中,笑容和煦,丹凤眼微微弯着,似乎心情不错。 然而等他进屋,看到客厅茶几上那些东西时,笑容却明显淡了,坐下时随手拿起靳寻的资料看了看,眼眸低垂着,阴影落在眼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湘观察着姚珹,将水果茶放到他手边,坐下说:“今天和靳疏吃饭,我有些新的收获。” 姚珹抬了下眼,问:“你们吃饭一直在聊靳寻?” 黎湘:“我也不想,但靳寻摔了跟头,靳疏不好在家里幸灾乐祸,好不容易逮着我这个能分享喜悦的人,就没完没了。” 姚珹只扯了下唇角,又问:“那你都收获了什么?” 黎湘并未立刻回答,只是一直盯着姚珹。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沙发的一边笼罩着昏黄温和的光,另一边则是明暗交界处,而黎湘也正处在光影过度中,一边清晰一边模糊。 她看他的表情不仅认真,还有着探究。 姚珹的眼神却很平定,似乎是在等待,而且好像已经料到她要说什么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黎湘开口问:“靳寻八岁去了法国,十六岁才回来。这八年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关键的成长期,也决定了他以后的性格和价值观。可是在这八年里,靳寻的母亲从未陪伴,靳清誉倒是会三不五时去看他,但……” 说到这,黎湘又忽然顿住,遂笑着换了个话题:“不论男孩还是女孩,这个年纪都会非常需要亲情、父爱、母爱。从需要到个人意识逐渐成型,学会独立和建立自己的思考方式,这一步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有的人只能接受自己是儿子的身份,潜意识里不愿成为任何人的丈夫,这样的人会天然逃避婚姻,即便结婚了也很难完成由好儿子到好丈夫的转变,反而对于自己的母亲过于孝顺,导致和妻子不合。” 这段话听上去和靳寻没什么关系,黎湘话音落地时,姚珹随口问道:“我只知道你为了拍好戏,深入了解角色性格,经常请教心理咨询师的意见,没想到你研究这么多。” 黎湘:“研究得多也架不住一叶障目。如果我能早些将这些理论套用在我应该注意到的人和事上,就不会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见了。” 她笑了下,抛出一个问题:“你之前带我去偷听,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但你作为晚辈不方便说,于是就引我去看?” 姚珹没有回答,表情却说明了一切,他端起茶杯喝了口,直到黎湘又问:“我是不是太迟钝了?” 姚珹轻点了下头:“是。” 随即他放下杯子,又道:“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你对他并不走心。但凡有点爱意,对在乎的人情感都是敏感的,何况你还是演员,你有敏锐的触觉。” 是啊,她是不够走心。 她清楚地记得靳寻的所有喜好、忌讳,但她潜意识里对他的认定,却不是对于人的认定。 如今想来,那大概是因为他们初相遇时,她就见识过他剥离了人性恶毒残忍的一面,她甚至一直认为他是没有人性的。 既然没有人性,他又怎么会有情感有温度呢? 靳寻没有朋友,对父母也不够孝顺,对于异性的恋慕只有利用。 他是她认知中最深刻的六亲不认的典型。 黎湘轻叹了声:“我真是太大意了,有那么多影视剧和文学作品都在描绘少年、少女,在成长的关键期对于成年异性的崇拜、仰慕,我却从来没有往靳寻身上想过。他自小缺失母爱,缺什么就会寻求什么,在这个时间里刚好有一位十分有魅力有能力的女性补足空位,他很容易就会移情。那又是个人意识逐渐形成的阶段,对‘母亲’的爱和最初的弑父心理往往会同时出现。他需要靳清誉的支持,他也想成为靳清誉。” 黎湘的声音并不高,轻却清晰,直到这段话落下,她再次看向姚珹,吐出结论:“靳寻爱你姑姑,你早就知道了。” 姚珹依然很平静,似乎很久之前就接受这一切。 黎湘又问:“你引我窥探真相,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对这个男人投入真心么?如果连心都输进去了,就太得不偿失了。” 姚珹吸了口气,应道:“后来你的表现让我明白,是我多虑了。” 黎湘:“那我该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张脸的出处,也终于有了解释。” 姚珹顿住,却没接话。 黎湘却好像对此并不在意,转而又道:“那你姑姑知道这件事么?” 还不等姚珹回答,她便自答道:“哦,她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容我猜猜,她不止知道,可能还会在最初发现这件事之后有意培养他的情感。一个心思深沉的成年人,对于一个正在建立自我意识的未成年,是非常有优势的。有时候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得到成效。难怪他那么早熟,他对于年轻女性的态度也非常不可一世,因他少年时期爱慕的女性就是成熟的代表,他那些手段有一部分来自靳家的熏陶,多半还有一些出自你姑姑的教导。” 不止如此,过去所有问号,都在这一刻化作泡泡,一个一个破掉,露出包裹在里面的真容。 自靳疏那件事之后,靳寻就培养她,一直留她在身边,是因为她这张脸。 选人去冒充姚涓,虽然是姚岚提议,但靳寻是十分配合的,他为的不只是股权,还有姚仲春。 姚仲春生日,靳寻送上蓝色鸢尾。 姚仲春发怒,靳寻跪下来挨巴掌。 姚仲春去世,靳寻在法国大病一场,回来后第一时间表态,愿意支持她继承股权,并给予赞成票。 靳寻被她拉进泥潭,却没有任何反击,因他希望她借此得到靳疏的认可,拿到那关键的一票。 还有许多许多细节,比如靳寻一早来姚家请罪,还有靳瑄来闹事时,他不只赶来及时,还对此十分紧张。 呵,这个男人可真是可怕,也够变态。 他的爱太过隐匿,且见不得两家人。 他藏起来了,只对姚仲春展露,这是他唯一的弱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图谋股权时,只有姚珹发现了他的秘密。 许久,黎湘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整理着过去的痕迹。 直到姚珹忽然问:“现在知道这一切,你的感受是什么?” 黎湘怔了怔,反问:“你是想知道,有没有愤怒、失落,被人当替身的不甘心?” 姚珹没有点头,没有回应,只抿紧了嘴唇。 黎湘有些恍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在这一刻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含蓄、内敛,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的细微关心。 他似乎一直有着细腻的一面。 黎湘笑了下说:“我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工具。我一直在提升自己的利用价值,就怕被当做废品处理掉。我不指望利用我的人会念旧,我随时都在想如果有一天被抛弃,我该如何自救。说实话,我没想过我会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但仔细想想,我对他是否尊重我,拿我当独立的人看待也并不在意。他大概是想扼杀我的人格,从精神层面将我控制住,而且他几乎要成功了。有那么几年,我的确丧失自我,放弃挣扎,自暴自弃。但现在我知道我要什么……我对他的反抗,对他打压我的痛恨,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变多,也不会因此减少,我的目标依然不变。” “你有这样清楚的认识,很好。”姚珹低声说。 黎湘却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姚珹淡定道:“你我同坐一条船,你还要为姑姑完成遗愿。” “不对。”黎湘摇头:“你知道我是演员,我对于一些事是很敏锐的。你的关心不是她离开后才出现的。早在那之前你就……” 姚珹却将她的话打断:“你该‘关心’靳寻的时候,你忽略了,这令你判断迟钝。现在你更不该将这份分析放在我身上,这是在浪费时间。以后你要注意的是靳寻、靳疏、靳清誉,不是我这个闲人。你只要记得我代表了姚家,我会支持你,给你助力,这就够了。” 黎湘下意识皱了皱眉,有些排斥姚珹的“变脸”,但她还是问:“有件事一直没有人给我明确答复,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真的继承股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姚珹浅笑,那笑容在光影交错中有一种不真实:“姚涓的身份会彻底做实,姚家给要给姚涓的一切你都可以拥有。作为姚家和海外谢家新建立的唯一纽带,你能得到的保护、便利会超出你的想象,任何靳家人都不能再对你做什么。” 黎湘沉默了。 姚珹的表达是含蓄的,靳家不能再对她做什么,这就意味着姚涓的位置,已经超出靳家可凌驾的范畴,远在靳家之上。 不得不说,这对她来说是美好的愿景,她心里燃烧的火苗,那几次被打压下去的野心,都因为这些许诺而再度蠢蠢欲动。 她看向窗户,隔着一段距离只隐约看到上面映射出的自己的影子。 那是有五分相似姚仲春的脸。 窗户上映出来的不只是她,似乎还有姚仲春,她们将要重叠了一般。 是替身又如何,无论是姚仲春的替身,还是姚涓的替身,身份只是一层外皮。 她那被囚禁许久,戴着囚具,不断挣扎哀嚎的灵魂已经发出呐喊。 她要成为姚涓,她要上去。 姚家,阴盛阳衰的家族。 姚家的女人,春城的传说。 将一切践踏在脚下,真的太吸引人了。 曾经跪在泥泞中她的,竟然也有心愿成真的一天。 那好,她就做一次姚涓,不为完成任务,也不为任何人的遗愿。 就是为自己。 作者有话说: 黎湘线差不多了,剧情到这里暂缓。 下章开新卷,戚晚主咖。 截至目前只写过戚晚视角的章节,还没有单独一卷给她,这就来了~ ps,关于恋母情结,大家可以关注一下生活里的现象和案例。 无论男生女生,都有一个阶段的恋母恋父,在像成年人的精神世界过度时是不可避免的。对于缺乏母爱的男生来说,寻找母爱是本能天性,很容易就会对成年女性产生雷同心态。而且爱上母亲是禁忌的,爱上没有血缘的成年女性是被允许的。 红包继续 ?? 8 ?? 夜阳鸟 第164节 第128章 黑夜的自赎 已经过去半天了, 文档里依然只有一行字:《来自黑夜的自赎》,作者:绝望的羔羊。 戚晚的晚饭是在电脑前吃的,边吃边看了十几分钟的剧, 剧情没有看进去, 饭吃得也不香。 这会儿她盘腿坐在办公椅上,捧着咖啡杯,盯着文档, 眼睛发直, 脑子里思绪纷乱。 她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她有很大的脑洞,收集的资料也足够丰富, 随便就可以编出一个故事, 可这一次她却不想编,或者说不想以“编”为主。 她想更贴近事实,想去按照自己的认知和记忆来还愿真相, 可在那之前, 她首先要搞清楚自己脑海中呈现的部分, 到底是真相还是妄想、臆想。 前天戚晚去复诊, 医生判定她情况稳定,只需要按时服药继续保持即可。 医生不是她,也看不到她脑袋里的东西,这种客观判定只是从医学角度上下的定义, 戚晚只觉得这趟白跑了,因医生也无法准确告知, 她脑子里那些片段有没有虚构的成分。 戚晚一直有写卡片的习惯, 这还是写作以后养成的, 现在她手边就有一叠卡片, 都是为了这篇新文准备的。 第一张,上面居中位置画了一个三角形,三个角分别对应一个名字:郗晨、辛念、戚晚。 辛念后面又有一条线,对应辛念妈妈,郗晨对应着荞姐,而戚晚则对应着安闲。 三个女生,三个不完整的母系家庭,家中大家长是女性,三位父亲都因为各种原因而缺席。 郗晨,她不知道生父是谁,荞姐没有结过婚。 辛念,父亲因工去世,辛念母亲有肺病,家里靠工亡抚恤金过活 戚晚,父不详。 这三行小字就标注在三段母女关系旁边,但“父不详”三个字后面却打了一个问号。 这不只是一个标点符号,也是戚晚的真实想法。 她真是父不详么? 为什么在她的记忆力似乎见过一个男人,他叫她晚晚,他还说她是乖女儿? 那个男人是谁? 当然,这是戚晚脑子里唯一的问号,还有母亲安闲的死。 按照戚晚现在的记忆,安闲死于药物中毒。而且安闲一直都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自从受了一场刺激之后还患有躁郁症,会吃一些抗抑郁的药物,那天是安闲病发,情绪起伏巨大,存在自杀的可能性。 有躁郁症的人据说自杀率比普通人高了二三十倍,那是一种在躁狂和抑郁之间极限跳跃的病症。 说实话,即便到现在戚晚都不太能接受这件事,因她还记得母亲走之前和她说过的话——那天母亲难得神志清醒,精神也不错,说自己灵感爆棚,要趁着状态好赶紧把稿子赶出来。 是的,那时候母亲和一家出版社签了长篇小说的合约,稿子一拖再拖,长达两年都没有交稿,但出版方十分认可她的故事,愿意等。 安闲在电脑前坐了四个小时,直到饿得眼前发黑,双手发酸才离开。 那天戚晚叫了外卖,是安闲喜欢吃的菜,安闲吃了很多,吃饭时还说下午要继续赶稿。 然而到了下午,戚晚却听到安闲房间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戚晚去查看,见安闲将无线键盘摔在地上,而她正捧着头痛哭着。 戚晚知道安闲犯病了,她劝安闲吃药。 安闲叫戚晚滚出去。 戚晚将门关上走了,整个下午都没有回家。 直到傍晚戚晚进门,见安闲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便没有打搅。 结果,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派出所的民警问过戚晚,为什么明知道母亲有躁郁症,她还是选择出去。 按理说医生应该交代过,患有这种情绪病的人很容易会想不开,自杀的行动力也非常强。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可能抽出更多时间去陪伴。 戚晚就将自己的病历拿给民警看。 民警顿时不说话了。 在稍后的询问过程中,戚晚还描述了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包括安闲生前的表现。 民警开始还神色如常,听着听着便面露古怪。 直到再往后有医生为戚晚做出诊断,判定她有精神分裂并伴有一定程度的妄想症状。 这种病大多会出现在性格内向,性情孤僻、敏感,比较极端的人身上。 当然,病发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它需要漫长的过程铺垫,还需要一些外力的刺激。 有些人个人意识过于强烈,或者有短时间内迅速增强的现象,精神难以负荷。还有些人,是他的显意识受到潜意识的错误引导,将现实与妄想混为一谈。 戚晚觉得自己很正常,她甚至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认知和意识异常清晰,她清楚地记得一些事,还能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 然而在医生看来,这就是她病症的表现之一,固执地认定自己“妄想”出来的事实是真的。 随着治疗的进展,戚晚开始对自己认定的东西产生怀疑,她有点不那么自信了。 从医学上来说,这是好现象。 医生说她年轻,恢复快,很快就能自己独立分辨事实与想象。 戚晚却只觉得“自我怀疑”这样的特点,一直伴随她到现在。 加上余钺是做刑警的,不轻信口供的原则也被他带入到生活里,戚晚和他在一起,有时候会觉得有趣,有时候又会觉得他们像是一对神经病,一个怀疑自己,一个怀疑他人。 再说眼下。 戚晚将第一张卡片抽走,露出第二张。 第二张卡片中间写着四个字:男性死者。 作为悬疑小说前期的思路梳理来看,这再正常不过。 只要涉及命案,就说明有人死亡,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戚晚见了却抽动了一下眉尾的肌肉,眼前再度闪现出之前就出现过的画面。 两个男人,一个倒在血泊中,一个躺在沙发上,他们都已经奄奄一息,而她就抱着膝盖坐在旁边。 这又是妄想吗? 戚晚拿起笔,在“男性死者”旁边补了一笔“x2”。 两名男性死者周围大片留白,这里还有许多社会关系待补充。 还有他们为什么遇害,作案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这种作案方式,等等。 戚晚将第二张卡片也拿到一边。 到了第三张卡片,这就涉及到新小说《来自黑夜的救赎》的基本主角设定。 ——叶家四姐妹共同犯罪,为什么呢? 思路梳理:亲情应该是主导原因之一,四姐妹之间有着十分深厚的羁绊。即便有人并不愿意参与,却因为无法割舍的情感和血缘关系而被迫入局。在主动性上应该有个明显区分,有人牵头,有人被迫,有人收拾残局。 ——四姐妹多大年纪,故事发生在什么年代? 答:如果是在一二线城市,一家四个孩子不太合理,这涉及到计划生育。所以应该发生在小地方,三线城市以下,孩子是偷偷生的。南方一些小城市有很多类似的事,而且连着生了四个女孩,多半有重男轻女的原因。 ——四个女主不同职业,一个光鲜亮丽,一个职业自由,一个精神富足,还有一个职业高尚。 初始设定:演员、记者、小说家、法医。 演员,职业演员,偶像。 戚晚脑海中很快浮现出原型的模样,就是黎湘。 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 至于记者。 说实话,戚晚已经不太记得辛念的模样,她翻找旧物时找到一些高中时期的春游照片,在里面看到未成年的辛念。 那时候的辛念笑容最灿烂,她的眼睛很亮,似乎对未来充满了期望,对自己充满了期待。 还有小说家。 戚晚比作自己,或者再加上母亲安闲——一个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精神不太正常文字却十分敏锐感性的女人。 那么法医呢,会不会设定成刑警更好一些? 哦,如果是要做善后处理工作,法医在职务上更容易一些,也能在前期避免一些容易犯下的错误。 戚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太过强大,还是她一直在控制不住的自我洗脑,在做完这些设定之后,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叶家四姐妹形象也跟着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过分漂亮的二女儿,就顶着郗晨的脸。 她整过容,整容后进入娱乐圈,背后有一位资本做金主。 就在最近,她深陷舆论漩涡,数次被顶上热搜。 戚晚点开微博又看了几条黎湘的热搜,虽然截至目前为止,大家的关注点已经从抨击变为同情,靳寻还成了首要的攻击对象。 戚晚托着腮,回忆着自己在靳寻别墅里的感觉,再结合自己“妄想”中浮现的片段,以及新小说的设定。 命案的起因大多是因为感情、金钱、仇恨。 两名男性死者,一个漂亮的女生——金钱纠葛,掌握在手心里的美丽花瓶,精心设计的命案。 还有,能将案件压下去秘密处理的权势。 思路走到这里又卡住了。 不行,太空了,实在太空了。 空有想象,没有事实支撑,她想要一个看上去很真的故事。 或许她还应该找一些灵感,接触一些能刺激灵感的人,而不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胡思乱想。 戚晚叹了口气,将旁边那叠卡片拨开。 卡片散落到地上,露出一些字迹,那是关于她脑中画面的碎片式记录,零零散散,难成逻辑。 ——安眠药+头孢,兑酒。 夜阳鸟 第165节 ——雨夜,女生合谋,阴错阳差。 ——账本、硬盘,敲击后脑的装饰品。 这一向是戚晚写作的习惯,将碎片式的想象结合现实中看到的命案知识,并将它们记录下来,然后再像是拼拼图一样摆在一起,挪动前后位置,改变逻辑关系,最终串联出案件故事。 但这个故事并不需要猎奇的角度,她也不打算运用分尸、碎尸、藏尸、干尸处理、烹煮这些会引起强烈生理反应的作案手法。 她想表达的重点是动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女性杀人很少是冲动犯案,往往是理性居多,且经过深思熟虑,所以更需要动机支持。 而看到黎湘的微博,戚晚又多了一条新思路:控制。 一个被资本控制多年的女明星,她有反抗意识,她有手段,她缺少的就是时机和力量。 戚晚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她很想联系黎湘,就拿八卦当借口打听一些内幕。 但这样的想法尚未成型就被推翻了。 黎湘不会说的,她也问不出口。 还有辛念,辛念现在的形象是模糊的,她脑子里完全没有想象。 一个十几岁时就立下豪言壮语要成为社会新闻记者,如今是什么样子呢?她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么?好像并没有。 戚晚在网上查找过,以辛念未署名的社会新闻报道少之又少,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比较吸引眼球的一次,就是林新的人口失踪案。 林新,人口失踪。 那个假冒郗望,实则叫“小心”的女人。 还有刘峰鸣,那个死在药物和酒精双重作用下的变态。 戚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拿起手机翻找出前两天高中班级群里发的消息。 那是班长的发言,他要牵头办一次同学会,下面很多老同学在接龙说要参加。 当然,“郗晨”不在群里。 有人@辛念,但辛念没有回复。 有人说,辛念早就换微信了,还将辛念的电子名片发到群里。 也有人@戚晚。 戚晚盯着辛念的新名片,点进去,鬼使神差间发出了添加好友邀请。 不到十秒钟,申请通过。 戚晚快速眨着眼睛,点开对话框,正在打字时,辛念那边率先发来两条: “戚晚?” “本人?” 戚晚回道:“嗯。你去同学会吗?” 辛念:“不去。你真是戚晚?” 戚晚忍不住想,为什么辛念要质疑,是她的问法不像她,还是辛念不认为她会联系她? 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她脑子里那些片段有关吗? 于是戚晚措辞道:“那我能和你见一面吗,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想找个熟人问问。”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朋友:终于开始第一视角写神经病了。 朋友还问我要不要给戚晚找记忆并还愿真相的悬疑线单独开一本,我说没必要,单独开梗全破掉了,咋回事都猜的差不多了。就将这些人物故事放在一起写,互有关联就够了。 后面还会有一些反转,小反转就不说了,我认为的大反转还有两个。黎湘线和戚晚线各有一个大的,辛念那里也有一个,但不算大。 第129章 黑夜的自赎 戚晚的学历并不高, 但学力优于大多数一般人。 戚晚看过很多书,想过很多事,她不是躺到床上就会入睡的心大的人, 反而会利用睡前的时间将这一天的所感所思做一次总结, 于是就落下个失眠的毛病。 这几年心理学是大热,戚晚以前因为自己的病对心理学就有些兴趣,如今更是沉迷。 她想了解自己, 就像探险者走进金字塔一样, 有着既恐惧又充满好奇的探索欲, 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踏入何种禁区, 明知道可能会死还是要去看一看。 都说女性意识觉醒需要一些外力的启发, 尤其是生活在传统家庭的女生,面临最多的是类似催婚催生这样扼杀精神独立的论调。被迫的女生不愿意,却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真是自己另类古怪吗, 待真的觉醒那一天才明白, 她反抗的是“被控制”以及被剥夺独立做决定的权利。 那么启发的外力又是什么, 可能是家族中一位年轻时就非常前卫叛逆的长辈,也可能是成长过程中遇到的老师,或是邻居家的阿姨。 她们不会特意给小孩子灌输如何反叛,往往是一个不经意的行为、动作令小孩子印象深刻, 持续不断的在脑海中回荡着。 那就是最初的星星之火。 戚晚也曾想过自己的星星之火来自谁,毫无疑问是安闲。 而且母亲安闲不止一次启发点亮, 安闲的一举一动都在深刻地影响她, 她是崇拜母亲的, 如同信徒对信仰的深信不疑。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戚晚开始质疑自己的崇拜,质疑安闲的变化。 那好像是因为安闲和一个戚晚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男人走到一起,他们还同居了。 戚晚记得他姓张,他的面孔很模糊,不知是否爱屋及乌他对她也很好。 可戚晚想到这些,只留下一种条件反射的作呕感,她知道自己一定很讨厌那个男人,所以母亲安闲看上她,她才会因为质疑安闲的眼光,进而质疑起自己对母亲的崇拜。 个人喜好真这么重要么,社会上大把的人压抑着个人观感,忍着恶心去和讨厌的人迎来送往、谈笑风生,喝两杯酒甚至能交换人生心得。 好吧,它很重要,起码戚晚这样觉得,她将无效社交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掉,任何没有结交价值的人都一概冷处理,因此大多数人对她的评价都是高冷、内向。 当戚晚提前抵达和辛念约好的餐厅里时,她坐在位子上喝着服务生端上来的柠檬水还忍不住在想,和辛念的见面应该是有价值的,她十几岁时选择的朋友应该不会相差太多,她们应当有相似之处。 直到辛念出现在面前,戚晚盯着辛念的笑容,看着辛念在面前坐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听到辛念说:“好久不见。” 戚晚这才眨了下眼,有些恍惚,伴随着某种奇妙的陌生感,和奇异的熟悉感,她眼前闪过一些片段,很快,她只来得及抓住一点碎片。 那是在一间教室里,她和辛念一起正在“欺负”一个同龄男生,辛念动用武力,而她出谋划策,她们还给男生拍了照片。 戚晚被这幅场景惊到了,她不能想象那个轻描淡写提议的女生是自己,这不是霸凌吗,她以前在学校是这样的吗?她记得自己是乖乖女好学生啊。 戚晚一阵恍惚,辛念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你没事吧,不认识我了?” 戚晚醒过神,说:“我认识你,我记得你叫辛念,咱们高中时期关系很好。” “是啊,很好。”辛念喝了口水,说:“只是这些年没有联系。” 隔了两秒,辛念又道:“我很抱歉,你出院以后一直没有找过你。” 戚晚愣了下,原来辛念知道她住院的事。 辛念:“对了,你微信上说想起一些事想跟我求证,是什么事?” 戚晚“哦”了声,说:“我虽然现在没事了,但那只是医学上的判定。其实我一直都有疑问,我不知道自己记忆里的故事是否真实发生过,它们很真实,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幻想,所以我想找到经历过那些故事的当事人问清楚。” 辛念笑了下,端起水杯喝了口。 戚晚注意到她的动作,虽然觉得不合理,却发觉辛念好似在紧张,尤其是她握住水杯的手势。 但为什么呢? 辛念:“ok,你问吧。” 戚晚:“咱们以前有霸凌男同学的过去么?” 辛念先是一怔,随即笑出声:“怎么可能?” 戚晚见她不像是在撒谎,自我怀疑的同时喃喃道:“那这就是幻觉了。” 辛念又问:“你仔细描述一下怎么霸凌?用暴力吗?” 戚晚将一闪而过的片段讲给辛念听,辛念的表情又逐渐从啼笑皆非转变为认真,随即说:“如果这是你的记忆,那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件事的确发生了,但那不是霸凌。” 戚晚跟着紧张起来:“那是什么?” 辛念这样说道:“……该怎么说呢,就是这个男生欺负另外一个女生在先,咱俩刚好撞见了。咱们三个当时是很好的朋友,于是三人合力对付那个男生。这不是霸凌,只是一种反击,当然行为上有点过了。” 另外一个女生,很好的朋友。 戚晚问:“你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叫郗晨?” 辛念点头:“你还记得她?” 戚晚解释道:“我没有失忆,只是记忆混乱,还有一些刺激到我的过去被我遗忘了。大多数经历我都还记得。” 说到这,戚晚不禁想到黎湘,想起她在别墅的模样,在剧组的表现,在镜头里的另外一副面孔,以及热搜上网友们口中的她。 戚晚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看了下同学群,没有人提起她。” 辛念一顿,笑容有些勉强:“你还说没有失忆,她高中毕业之后没多久就不在了。” “不在?”戚晚问:“哪种不在?” 辛念说:“她去世了。” 戚晚张了张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她看着辛念,第一个念头就是,所以辛念并不知道黎湘就是郗晨么? 也是,可能黎湘和辛念也没有联系过,她们应该也“断交”了,要不是她听到小心和刘峰鸣的对话,也不会知道黎湘就是郗晨啊。 辛念这时发问:“你还想起什么,说来听听?” 戚晚随口道:“哦,我记得你那时候说过要做社会新闻记者,你后来……” 辛念这次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我是做了记者,但没什么机会报道真相,社会教会我做人了。” 戚晚:“可是我有看过你之前报道的林新失踪人口案,我觉得你还是做到了。” 辛念垂下眼,说了这样一句:“我报道的部分是大家想看到的内容,真正的版本根本没有大白天下。” 戚晚没有接话,只是回想着小心的经历,以及那天晚上在度假村她们经历的一切。 夜阳鸟 第166节 酒精、抗抑郁的药物,还有她兜里一直随身携带的止疼药。那原本是用来缓解偏头疼和痛经的。 它们被她混到一起,而当她这样做时,心里竟然浮现了某种熟悉感,像是两个平行世界重叠到一起,有些分裂,却又诡异的融合。 这种感觉她不陌生,有时候犯病就会这样,以为自己走进另外一个时空,看到那个时空里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眼前的双手出现重影,一时分不清真假。 她当时以为自己精神分裂复发,要不就是刘峰鸣的药劲儿比较大,她还喝了酒,刘峰鸣说这样药效更快。 而她不知道的是,小心一早就随身藏好刀片。 小心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她被刘峰鸣打在地上奄奄一息。 但小心是清醒的,小心躺在那里,亲眼看到了她从兜里摸出一片药放到酒里,小心都没有吭声,眼神似乎还在鼓励她。 后来刘峰鸣喝了那种“混合酒”,恍恍惚惚,小心也从地上爬起来,摸出刀片。 鲜血飞溅,刘峰鸣却被药物麻痹了感官,连痛觉都丧失了,甚至没有挣扎。 小心将瓶子里的酒倒进厕所,连刀片一起冲走。 戚晚因为药劲儿没有动弹,她茫然且反应迟钝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小心跑回来冲到她面前说了一些话。 她的意识有些抽离,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好像小心在和她说,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她们是正当防卫,这不是故意杀人。 小心还说,她有一个儿子,她是为了保护他。 ——这是秘密,咱们三个人的秘密。 好熟悉的一句话。 戚晚半睁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再次踏入另一个时空,听到了另外一道女生的声音,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戚晚!” 辛念的呼唤将戚晚从记忆漩涡中拉了出来。 戚晚睁大了眼,背后盗汗,脸白如纸。 辛念问:“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晚摇头:“我刚才又想到了一些事。” 辛念:“是什么?” 戚晚自然不会提到度假村那晚,只随口搪塞:“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是我家里的事。我好像记得我妈妈生前有一个男朋友,他们还差点领证结婚。他姓张,在林新做生意,但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好像是在经营夜总会、ktv一类的场子……” 辛念的笑容逐渐凝固,关切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复杂。 这微妙的变化被戚晚收入眼底,她很意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会引起辛念这种反应——所以辛念是知情的? “呃,是有这么回事。”辛念说道。 戚晚紧迫盯人:“你知道多少,能具体说说吗?说实话我不太记得这段了,所以我总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还住在我家里,我不可能只有这么模糊的印象啊。” 辛念似乎有些为难,措辞许久才说:“我想这大概是当年刺激你的事情之一。那个男人叫张大丰,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张大丰。 戚晚的眼皮不禁抽动两下。 她忽然想起从家中旧物中翻找出来的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原来一直以为是母亲安闲的,但又搞不懂安闲和那些东西的联系。 那是几块硬盘,还有一些账本。 账本内页里有单字落款,有两本就写着“丰”字。 那么,那硬盘里存放的监控视频,经常在那间办公室和那些包厢里出入的那个最像老板的男人,就是张大丰么? 或许,是张大丰得罪了某些人,或者知道得太多了,他预感自己会出事,于是提前将这些东西交给安闲保管? “那他为什么失踪呢,你有听说么?”戚晚忍不住问。 辛念摇头:“这我怎么会知道。” “哦,也是。”戚晚笑了下,不再追问。 她的眼睛里却没有笑容。 就在这个瞬间,她再次读懂了辛念的表情。 辛念,在说谎。 作者有话说: 戚晚的视角,一个看谁都有鬼的惊悚故事。 作者和读者:不,你才是鬼。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3-26 12:00:00~2023-04-02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水何澹澹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何澹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嗷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gvdegrr 74瓶;意难平 60瓶;chloe 36瓶;也许是鱼blueblue 35瓶;叶络 30瓶;奶蓝色哥哥哥减五 28瓶;芥末 24瓶;俺是小皖、冀高一筹、上辈子的情人 20瓶;21752631、秋月白、zxslof、纯良橙、走走停停、呱呱呱、赵有光、吃不吃年糕啊、34765956、阑干意 10瓶;昆布、墨虫 9瓶;禾子小、22391084 7瓶;看看行不行 6瓶;月亮是海吗、2223333、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66269754、47852070 5瓶;lyl 4瓶;大西意 3瓶;猫在打呼噜、月朗天明、路、许尘 2瓶;杨炀、水何澹澹、41887926、乔衍之、cecilia、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黑夜的自赎 戚晚的世界里充满了疑点, 这也是她对外面世界的看法,除了余钺之外她觉得每个人都像是谜语人,比如黎湘, 比如辛念, 连在剧组聊得投契的“于莉”居然也藏了那么大的秘密。 这次见辛念,戚晚的疑惑更深,她实在搞不懂辛念在隐瞒什么, 自己和她会有什么利益冲突需要她这样做。 临走之前, 辛念似乎还不放心, 一直追问她还想起什么。 戚晚并没有都告诉辛念,选择留一手, 同时觉得奇怪, 今天明明是自己约的,想跟辛念确定一些旧事,怎么现在却被辛念反客为主了? 她能感受到辛念的紧张和关心, 但仔细想来这根本毫无道理, 十几年没有联系, 彼此之间早就陌生成路人, 何来关心? 思来想去,辛念关心的应该是她到底想起了什么。 戚晚自觉不是自己太多心,身为一个资深精神病患者,多疑一向是她的特点, 她就是网上人们常常拿来开玩笑的那种“被害妄想症”,这也是精神分裂的一个分支。 不管别人怎么劝, 这种特质她是戒除不掉了, 更多的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防着点就好。 戚晚有时候也会反思, 写悬疑类小说和有一个做刑警的男朋友会不会加重自己的病情? 余钺也是多疑的,他对刑事案件和犯罪嫌疑人尤其如此,脑洞也大,她有很多灵感就是从余钺的观点中得来。 这样几重buff叠加下来,以至于在普通生活里,戚晚也能处处感受到疑点,触碰到问号,哪怕是网上看到一件别人身上的故事,她都能立刻找到疑点。 回到家里,戚晚一边洗漱一边还在回味辛念的表现。 这个“角色”一下子鲜活起来,很适合放在她新文里叶家四姐妹的大姐身上——对三个妹妹十分重视,身兼母职的女汉子,有抱负,但因为要照顾妹妹们以及女性在职场上的受制和现实打压,始终没有实现,从充满热情到甘为平庸。 奇特的是,虽然戚晚对辛念的印象十分模糊,却因为一顿饭的时间勾起许多细节记忆,她竟然还记得辛念紧张时的小动作小表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辛念竟然一点都没变。她知道自己这些小动作已经将她出卖了吗? 接着戚晚又想到辛念紧张的几个点,第一个是因为她提到霸凌。 辛念否认了,但同时也在隐瞒一些东西。 戚晚忍不住想,难道霸凌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在辛念的认知里她不愿承认?还是说她们对那个男同学还做了其他事? 既然拍了照片,会不会有进一步勒索呢?这样的桥段在学生霸凌群体中可太常见了。 戚晚还记得自己上小学时,原本和班里两个女同学关系要好,会一起上厕所一起放学回家。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两个女同学越走越近,还逐渐孤立她。 戚晚在人际关系上是敏感的,却也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她觉得奇怪,觉得不舒服,却并不觉得受伤。 直到那两个女同学开始变本加厉,还发动其他同学一起不理她,她才知道自己被集体“冷暴力”了。 然而到了学校组织春秋秋游活动之前,那两个女同学又跑来主动与她和好,还会笑着说出“我们决定继续跟你玩啦”这样的中二台词。 戚晚有些高兴,因为终于不用被针对了。 等到了春秋秋游活动上才发现,她们跟她和好只是因为想吃她从家里带来的零食——母亲安闲会给她装满一书包吃的。 然而活动结束了,她们又开始孤立她。 她们虽然没有动手动脚,但这种语言和行为上的冷暴力就是一种校园霸凌。 戚晚又想到辛念和郗晨。 她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明明性格相差很多。 说是“互补”也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性格南辕北辙的人反而更容易出现矛盾吧? 似乎她欣赏辛念,就是因为辛念身上的无所畏惧,辛念看到的世界和她是不一样的,她看到的世界充满疑点,辛念却总能发现惊叹号,如同超级马里奥游戏里面顶砖块找蘑菇的机制一样。 那么郗晨呢? 郗晨的世界好像充满了陷阱,她很漂亮的,顶着那样的美貌就等于背着一颗地雷。 戚晚摊开草稿纸,笔尖乱划着,脑洞也随之打开。 假设叶家姐妹曾经霸凌过一位男同学,当然不能是无缘无故的,要设置一些不得已的理由,读者也比较容易接受。 而这名男同学后来也实施了报复,用同样的手法对付叶家姐妹。这就从一个小雪球滚成了大雪球,本来只是一件小事,最终酿成……酿成什么呢? 不不不,这太想当然了。 叶家四姐妹要有性格差异,如果想的都一样又何必写四个人? 大姐女汉子,敢冲敢做,是比较善良的那个。 二姐高冷美人,寡言少语,是韧性最高的那个。 三姐……暂时略过。 四妹书呆子,神经兮兮,心里有着阴暗面,且住着小恶魔。 假设现在有一个命案,四个姐妹牵扯其中,那么入局的先后顺序会是什么呢? 按照性格和行为模式来看,容易招惹是非的是二姐,她可能是起因。 夜阳鸟 第167节 想办法并出谋划策的应该是四妹,她可能是想追求刺激,释放心里的恶意。 大姐知道了,虽然慌乱,却选择保护两个妹妹。 三姐应该是最晚近来的,很被迫,不得已才共进退。 戚晚将笔放在人中上,嘟着嘴架着它,同时双手托腮,眼睛往上看。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动静。 先是门铃,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戚晚放下笔,朝门口看去,来人果然是余钺。 他有这里的密码锁,但他还是习惯了先按门铃,以免突然进来吓到她。 余钺买了很多蔬菜和肉,戚晚将东西接过来拿到厨房,随即就听余钺问:“几天没出屋了?” 戚晚:“才出去过,你要是再早来会儿就要扑空了。” 余钺笑了笑,先去厨房洗手,并将食物分拣出来。 戚晚端着水杯靠在一旁看着他:“小余警官不忙么?” 余钺:“小余警官明天放假。” 戚晚凑过去:“那你要陪我么?” 余钺:“当然。” 戚晚笑弯了眼,将头靠在他肩上。 余钺问:“今天去哪儿了?” 戚晚答:“见一个老同学。” 余钺有点惊讶:“怎么突然想起见同学了?” 戚晚:“想到一些事情,找人问问。” 沉默片刻,余钺停下动作,正色地看向戚晚:“先跟我说说。” 戚晚叹气:“放心,我没有犯病,我去证实过了,这次想起来的东西八九不离十。” 余钺这才松口气。 戚晚又道:“那个老同学叫辛念,你有印象么?” 余钺想了想:“好像听你说过。你说你有一个朋友名字是谐音,代表信念。” 戚晚恍惚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说过? 她很快又道:“辛念变化很大,我记得她以前想做社会新闻记者,但现在失业了。我感觉她经历了一些打击。可能是有机会接触到某些社会案件的真相,却因为种种压力不能报道。” 余钺没接话,只是笑。 戚晚盯着他的侧脸,又道:“我最近有一个新灵感,不过还没确定,你给我点意见呗?” 余钺“嗯”了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戚晚说:“有四个女生共同犯罪,她们是四姐妹……” “四姐妹,还共同犯罪,在国内么?”余钺将她打断。 戚晚翻白眼说:“哎我知道你听到bug了,先等我说完。她们四个人中间有一个是法医,但具体属于公检法司哪个部门我还没想好,不一定要警察编制。” 听到“法医”二字余钺的眉头已经皱起来。 直到听到戚晚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哦,事发之后身为法医的姐妹帮助另外三人清理或伪造现场,通关率有多大?” 余钺回道:“这问题太笼统了,你起码要告诉我一个具体案件,地点是户内户外,天气情况怎么样,属于哪个季节,有没有下雨下雪,是在山上还是在海边,还有那些作案工具,作案手法等等。最主要的一条,有没有目击者。” 听听,职业病又来了。 戚晚先是瞪他,正要瞎掰的同时,脑海中却再度浮现出那幅画面。 她又收敛了表情,好像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一般,说:“案发地点室内,外面下雨了,很大的雨。” 余钺看过来:“那案件起因呢?” 戚晚:“起因是因为二姐长得很漂亮,天仙一样,于是引起一个黑恶势力老大的注意。” 余钺:“继续。” 戚晚:“老大要逼良为娼,二姐想反杀。于是就在老大的办公室里,二姐给老大下了药,但这件事女汉子大姐也知道了,她选择帮助妹妹。” 余钺已经开始觉得离谱,只用眼神示意。 戚晚继续道:“四妹是那种……哦,你就当做是我这种性格好了,有点精神病,有点分裂,经常胡思乱想。四妹脑洞很大,在正常社会生活里没有地方去发泄,就只能内耗,正好遇到这件事,帮她开启新世界的大门,实现那些异想天开的念头。” 余钺:“你是说,四妹帮两个姐姐想办法通关?” 戚晚:“作为姐妹当然要这样了,但是她虽然有这份心,却能力有限。这个时候,做法医的三姐出现了,三姐也很纠结,一边是职业信仰,另一边则是姐妹亲情。直到三姐知道二姐经历了什么,三姐决定选择后者。” 戚晚描述完,余钺思考片刻,这样问道:“三姐是法医,年纪起码要二十几岁。那她两个姐姐年龄会更大。我就说我知道的真实情况,成年女性的忍耐力会强于未成年,作案冲动会比男性低,尤其是这种精心策划的案件。冲动犯罪往往是男性居多,大部分女性犯罪背后都能深挖出一连串长期隐忍的故事。” 戚晚:“你是说二姐的故事太单薄了?” 余钺:“是有点简单,你描述的也不够。生活里这样的案件也有,但犯罪概率非常低,比较常见的就是选择报警。” 戚晚顺着思路想了想,的确如此,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设定有很多漏洞,非常不贴合现实,显然她妄想出来的画面刺激感是足够了,但逻辑上还需要推敲。 余钺这时又道:“再说你这个四妹的设定……” 余钺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笑了。 戚晚:“干嘛,说啊。” 余钺:“你说就和你的性格一样,这就很难成立了。我觉得你的性格,不会帮助姐姐们犯案。” 戚晚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会,为了亲情啊!” 余钺:“家人协同作案也是有前提条件的,很多人反而会选择举报犯罪,不一定为了亲情就要选择包庇。” 戚晚:“所以在你看来,我不会包庇亲人,我会选择伸张正义?” 余钺:“是不是伸张正义我不知道,但你应该不会参与。如果一定要参与进去,还需要更强烈的动机。目前还没有看到。” 戚晚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余钺。 余钺笑着问她在看什么,她也回答不上来。 然而在这一刻,她却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余钺真是很了解她,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当她想当然地认为她可以为了虚构出来的姐姐去参与犯罪时,余钺随随便便就找到不合理的地方点破。 是啊,如果真是她,她参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她举报的可能性也不大。 想到这里,戚晚忽然有点头皮发麻,又问:“那么三姐呢?” 余钺说:“三姐是我目前感觉设定最薄弱的一个。老大老二虽然各有漏洞,但性格和动机都是鲜明的,一个是被控制而反抗,一个是将姐妹亲情看得比法律还要重要,另一个年纪最小,但主意最多。可这个三姐,似乎就像是一个工具人,为了帮助三人通关而设定出来的,目前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 戚晚:“如果就是你这样的性格呢?” 余钺笑道:“我?那我可能会大义灭亲。” 戚晚笑不出来:“一定要大义灭亲吗,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犹豫了,你选择帮她们遮掩。毕竟死掉的那个是坏人啊!” 余钺没有接话,只是注视着她。 戚晚又补充道:“你看有很多警察都受不了金钱的诱惑,为名为利为立功,他们原来也是有过理想抱负的,也没想过要做黑警啊。还有一些影视剧会给黑警设定一个理由,比如最亲的亲人患有绝症需要钱……” 余钺却打断她:“人活着还是要坦然一些,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我真选择走这条路,也是我自己想清楚了。” 戚晚:“小余警官,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呀。” 余钺叹道:“这么说吧,如果是真实发生的,我有三位亲人都牵扯进去。我在帮她们的同时,也会辞去自己的职务。不管将来有什么后果,我都接受。” 戚晚彻底不说话了。 待两人收拾好厨房,又一起回到客厅。 戚晚窝在余钺怀里看着电视,但剧情完全没看进去。 外面响起雷声,将戚晚唤醒。 戚晚说:“要下雨了。” 余钺接道:“开春第一场雨。” 戚晚:“我记得林新也经常下雨,而且那边下的比春城大。” 余钺:“我也记得。” 戚晚看向余钺,见他在笑,便问:“你笑什么?” 余钺说:“有一年林新下了场特大暴雨,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那天我印象很深,我还送你去了公交车站,记得么?” 戚晚怔住了。 有这回事吗? 戚晚:“下大暴雨我还出门?” 余钺:“当时还没下,但天已经很闷了,你说你去了图书馆,要回家陪妈妈吃饭。” 戚晚努力去回想,却一无所获。 余钺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好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戚晚又靠回余钺身边,嘴里喃喃道:“我记得小时候和我妈的关系很好,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真不懂,她为什么要想不开……” 随即她又说:“等过几天我想回趟林新,给我妈扫墓。”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31章 黑夜的自赎 戚晚始终相信一件事, 那就是人只有和与自己价值观相同,或趋同的人相处,才会比较安全、顺心。 夜阳鸟 第168节 如果是小女人, 她会比较欣赏大男人, 但如果是大女人,她看到这样的人就会感到“痛苦”。 心理变态的人会更容易理解心理变态,换一个正常人只会觉得对方恐怖。 戚晚认定她和余钺是价值观一致的, 她同意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也包容认可她的每一次想象。 只可惜她现在遇到的问题, 却不是余钺可以解决的。 那是她心里的问题,答案也在心里, 她是唯一掌握钥匙的人, 却不知道那把钥匙在哪里。 余钺休假一整天都在陪她,他们就窝在家里看电视聊天吃饭。 聊天的内容都和她的构思有关,余钺就像是顾问, 有问必答, 他虽然不会特意提到某个真实案件, 却难免回答时引用到一些案例。包括媒体上报道过的以及纪录片里演过的案件, 他们也会拿出来讨论。 人性的黑暗,不寒而栗。 人类的欲望,深不可测。 这些案件如果进一步深挖,最终都会发现它们指向同一个心理学名词:欲望。 正向的欲望, 负面的欲望,可控的欲望, 一发不可收拾的欲望。 余钺是第二天晚上离开的, 他和戚晚一起吃了晚饭, 随后就接到分局同事电话而匆匆离开。 这天戚晚犯病了, 她按时吃了药,但情绪依然不稳定。 她原本小眯了一会儿,以为就此能睡着,直到莫名其妙地惊醒,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一阵冷汗。 从这以后,一直躺到三点多才入睡。 戚晚知道这话惊醒是心理疾病的一种警示,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那些焦虑、抑郁的情绪却在心里流淌,进而选择在无声息的夜晚突然冒出来袭击她。 戚晚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可她并不觉得满足,醒来后浑身乏力酸软,简单吃了早午餐就蜷缩在单人沙发里发呆发愣。 然后她想到安闲,曾被誉为林新第一才女的母亲。 母亲一直以写作为生,但她并非外界传的那样妙笔生花、文思泉涌,她是会卡文的,也有创作瓶颈,甚至会有枯竭的时候。 戚晚作为女儿尤其感同身受,感受着母亲因文字而产生的亢奋,因文字而产生的无力痛苦,喜怒只有一线之隔,情绪忽高忽低。 出院后这些年,戚晚也翻看过安闲过去的文字,有的是已出版的,有的是被退稿的。 但戚晚看得不多,甚至是带着某种排斥的情绪,因她不愿受到母亲文笔的影响,她想创作自己的风格。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安闲的每一本小说都会深刻描写某种扭曲的母女关系,它们的表现方式五花八门,却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那个性格古怪的女儿——似乎女儿就是导致关系扭曲的始作俑者。 戚晚敏感地意识到,那是安闲在影射她。 但为什么呢,在母亲眼中,她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乖张,难以沟通,给家长带来强烈困扰的孩子么?而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母亲是很和睦的,她很听话,母亲很爱她。 就是因为安闲这些作品,令戚晚总有一种她的精神病是遗传病的感觉,她想或许安闲也有精神分裂,否则为什么会有长期服食安眠类药物的习惯呢? 安闲一定也被情绪困扰着吧,睡眠问题大多如此。 还有,无论是哪个学派的心理学知识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就是孩子的心理问题和家庭环境以及父母性格有离不开的关系,甚至有很多人认为,那是父母强烈的控制欲导致的。 尤其是当孩子逐渐长大,产生自主意识开始,父母会发现孩子不听话了,不按照自己的规划运转,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好管教了等等,这时候父母会加强高压管理,会情绪失控,会经常愤怒。 换句话就是,当安闲在自己的文字里如此形容性格古怪的女儿时,其实就是对自己性格缺陷的暴露。 控制欲,也是欲望的一种。 戚晚仔细回想着安闲在世时的表现,忽然困惑了。 安闲很少对她发脾气,她总是冷冷淡淡的,在外人眼里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温柔女性,并不会像某些母亲一样对外是社交达人,对内却是暴君。 戚晚又想到曾经的朋友郗晨和辛念。 郗晨的妈妈是那时候有名的“小姐”,辛念的妈妈体弱多病,相比之下安闲简直就是完美的存在。 戚晚很快找出一些安闲的出版物,随手翻开,没多久就找到这样一段话。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的女儿箐箐相处,当我告诉她这样做不对时,她大多会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用沉默来反抗。我不明白,她是认为我的教育有错,还是她不管对错,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呢?我叫她回答我,我问她为什么要反着来,她也没有回答。她那种眼神让人生气,那远比语言更加伤害一个母亲的心。我就像是在对一团空气说话,我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没有耐心,有时候会口不择言,甚至想打她。” 这些描述刺痛了戚晚的眼睛——某种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母亲到底是不小心服药过量,还是受够了当时的生活而选择自杀。 如果是自杀,那原因之一包不包括她?最起码她们之间的母女情,不足以留住母亲的脚步。 戚晚将这本书放下,又拿出一叠装订好的打印纸,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或许是安闲的退稿,或许是还没有投稿的未完成品。 这里面的内容比较飘忽,可以看出作者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内容透着悬念和惊悚气息,但又没有准确的主线指向,好像作者本人也不知道要写什么,故事该怎么发展。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这篇文章的主角依然是“女儿”,通篇没有名字,只用“我的女儿”或“女儿”来指代。 而这个女儿是恐怖的,腹黑的,还是个坏种,作者就站在母亲角度,描述出一个疑似杀了人的女儿,还怀疑这个女儿连她这个母亲的都要杀掉。 看到这里,戚晚越发肯定安闲有精神分裂,否则怎么会妄想出这样的内容? 这种病给了她灵感和创作源泉,却也将她逼上绝路。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戚晚心情变得很差。 她有些不敢往下想,如果将来和余钺结婚,如果他们也生了个女儿,她该如何对她,她会不会也遗传这种病? 这样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戚晚又吃了一次药。 然后她自我安慰地想,大概是因为安闲的忌日要到了,她该回林新扫墓去了,所以才会频频对自己心理暗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之前《远山》虽然在林新拍摄,但戚晚却没有顺便去“看”一眼安闲的墓地。 说实话她心里有点虚,有点愧疚,既然都已经去了林新,却因为种种借口理由而没有去扫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心态作祟,傍晚时戚晚突然开始整理安闲的旧物,然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整理冲动,为什么要整理。 直到戚晚在一个纸箱子的最底层,找出一张安闲的艺术照片。 照片有小学课本那么大,没有用相框封存,只是夹在一本书里,而且因为压在箱底,箱底受潮,照片已经发霉长毛。 照片里安闲的一半脸已经被“腐蚀”掉,戚晚“呃”了一声,就将照片和书一起扔进纸篓,随即想了想还是觉得恶心,便将整个还没装满的垃圾袋拿到楼下扔掉。 待扔完垃圾再回来一看,纸箱子底部虽然受潮,但是发霉长毛的就只有那么一张照片,其余的东西都没事。 就算是不信鬼神的人,也难免会觉得邪门儿。 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戚晚正想着,这是不是母亲斥责她没有去扫墓的信号之一时,她的手机就忽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电话接起,戚晚本以为是骚扰电话,打算听两句就挂断,谁知对方却提到“林新墓园”。 接着对方又说,刚经历了一场大雨,墓园出了点意外,有一片地区的墓地可能会有渗水现象,请家属过来看看。 依山傍水是大吉,墓地渗水却是大凶。 别说是墓地渗水了,就是在自家里,楼上有水渗下来,住在楼下的人都会觉得忌讳。 戚晚接完电话眼皮子就跳了几下,她不是个怪力乱神的人,却不得不因为这些巧合产生联想,会不会是墓地渗水了,母亲不高兴了,这才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或者是怪她之前不去看她? 结果就是,这个晚上戚晚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梦里全是安闲的责怪,还有那些稿件里对“女儿”的抨击。 第二天一早,戚晚就买了返回林新的长途车票,中午便坐车上路,只在路上跟余钺提了一嘴。 余钺正在案子里忙碌,待戚晚抵达林新之后才回复消息,让她早去早回,注意温差变化,多穿衣多喝水。 戚晚回了余钺,便直奔墓地,到现场一看,的确有渗水现象,但没有墓园的人描述的那样严重。 墓园的负责人却说,外面看不出什么,要打开看里面才知道,但是没有家属的允许,他们不便操作。刚才有两家来看过,第一家没什么事,第二家打开一看,里面已经存水了,赶紧将骨灰盒取出来。 戚晚听完原委,办了手续,很快就站在一旁观看工人们作业。 负责人再三表示,他们也是以防万一,这种事不敢大意,就算打开看什么事都没有,也好安心,如果有事也好及时修复加固。 戚晚只是听着负责人解释,并不多话,直到上面的石砖开启,她下意识伸头往里看,虽然没有存水,但里面也是湿漉漉的。 戚晚走下台阶,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搬出来。 除了骨灰盒,还有一些简单的陪葬品。 戚晚将东西拿出来检查,工人们开始修复工作。 负责人在旁边盯着,并时不时问戚晚,有没有泡水损坏。 戚晚检查了骨灰盒,没有大碍,却在检查遗物时有了奇怪的发现。 她将几件东西拿起来看了许久,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竟然完全不记得她当时放了什么陪葬品,为什么放。 有几件是安闲生前喜欢的衣服,这倒不稀奇。 还有一个用塑料布层层缠住的小盒子紧紧盖着,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只是拿起来的时候听到“咣当”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同样用塑料布缠住的小相册。 戚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最后竟没有将相册和那个小盒子放回原处,而是塞进包里,只将衣服和骨灰盒摆好,又看着工人们封口。 直到傍晚回到酒店,戚晚已经十分困倦,进门后叫了餐便躺下睡了。 然而这一觉睡得也不好,甚至还出现了“鬼压床”,她似乎听到有人拍门叫她,却又好像是在做梦,想睁开眼又发现动弹不得。 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浑身都觉得沉甸甸的,头还有点晕眩,直到前台打来电话,她才知道原来刚才确实有服务员敲门,是她点了餐,但一直没有应门。 戚晚吃了加热过的晚餐,再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她打开电视,就从包里翻出带回来的东西,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塑料布拆开。 小盒子里有两个小物件,一个是优盘,另一个则是老型号数码相机的储存卡,但因为她没有带电脑来林新,暂时无法查看,便随手将相册翻开。 她以为,我会看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或是母亲与她的合照。 结果呢,她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 这男人是谁? 戚晚拧起眉心,盯着照片里的面孔,原本就昏沉的头,在两侧部位似乎有神经在一跳一跳地抽动。 她忽然觉得恶心,并从心里涌上一种强烈的生理不适。 她很清楚这是什么反应,她虽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的潜意识还存放着他的信息,那是潜意识在向显意识发出信号——她讨厌他。 可这样太没道理了。 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却出现在她母亲的相册里,还是她亲手放进去的。 这样看,她记忆上出现的问题,应该比她以为的以及医生判定的还要严重,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 再往后翻,不只有这个男人的照片,还有他和安闲的合照。 这令戚晚进一步意识到,这个男人和安闲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所以,他就是那个姓张的男人? 夜阳鸟 第169节 辛念之前是这样描述的:“那个男人叫张大丰,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戚晚直勾勾地盯着照片,眼睛越发酸涩,大脑也在这时发出信号,那副多次一闪而过的画面再度出现。 窗户外有雷声雨声,办公室里亮着灯。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他倒在血泊中。 沙发上还有一个男人,已经奄奄一息。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轰”的一声。 戚晚抖了一下,被这声音唤醒。 又要下雨了。 戚晚朝窗户只挂了一半窗帘的看了眼,又看回相册。 雷声又一次响起,她没有被吓到,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贴得很近,几乎擦过她的耳垂,还带着凉气:“这是你爸爸,你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你们有血缘关系,是我跟他生下的你。” 戚晚一下子将相册推开,同时一手捂住耳朵朝旁边看。 然而只有空气。 戚晚又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沉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出现幻觉,在她住院期间这种现象尤其频繁,这几年再没出现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回来找她。 她又看向相册,以及躺在旁边的小盒子。 这令她意识到,她记忆里漏掉的那些环节,那些影响她大脑正常运转的bug,她多年来的担忧,种种不正常的情绪反应和心理变化,它们的答案应该都和母亲以及这个男人有关。 这是心魔,她得找到钥匙才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姨妈来了,我才知道昨天为啥状态那么差了,脑子也不听我的。 今天状态好一些了,我明天继续补字数。 红包继续~ 第132章 黑夜的自赎 戚晚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 只恨返回春城的车不够快。 如此舟车劳顿虽然有点累,但她的精神很亢奋,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打开电脑, 将优盘和储存卡分别插入。 她先点开优盘, 发现里面是一些影片和文字资料记录,一时半会儿恐怕看不完,于是又点开储存卡。 储存卡里有几百张照片, 乍一眼望过去也有点懵, 不知道该从哪张看起。 戚晚盯着屏幕上排列有序的一张张小图, 同时滑动鼠标滚轴,直到几张场景有些眼熟的小图映入眼帘, 滑动鼠标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先是定睛, 随即点开其中一张,许久都没有眨眼。 照片里的场景是在一间办公室,正是她记忆里出现过的地方, 但令她惊讶的并非办公室, 而是办公室中间地板上, 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照片拍了好几张, 各个角度,有两张还拍摄到男人的侧脸。 男人是趴着的姿势,没有正脸照,但即便是侧面角度, 也足以和相册中的张大丰吻合上。 戚晚整个人都傻了,头皮麻到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箍住一样, 全都紧缩在一起, 她的手指是冰冷的, 血液自指尖极速推去, 那里很快就没了知觉。 连她的背后也开始盗汗,如同夏天的冰镇饮料,饮料杯外面会很快凝结成水珠。 这些极致的体验感受,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通通出现在她身上。 而她理智尚在,在震惊之余依然提醒着自己,这或许就是医生口中她曾经受过重大刺激的原因。 再往后面看,拍照角度从地面转去沙发,沙发上那个男人脸色灰白,嘴唇干裂,看上去就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他身上盖着毛毯,却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冷五官扭曲着。 他是谁,他和张大丰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张大丰趴在地上,而他躺在沙发上?毛毯是谁给他盖的,她? 许多疑问自戚晚脑子里往外蹦,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刑侦人员在目睹一个诡异的案发现场之后是什么心理,如果只看到结果便只能逆向推导起因和过程,满脑子都是不合理。 最主要的是,这些照片大概率是她拍的。 这是整件事最诡异的地方。 她有时间拍照,为什么不报警? 拍了照片却藏在安闲的墓地里?好吧,这显然是为了掩埋真相,才会藏得这么深。 但既然要掩埋真相,又为什么要拍下来? 她能想到的疑问,彼此之间都是自相矛盾的,这令她搞不明白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 做下这件事的凶手是谁? 是她吗,她有这种能力吗? 还是说她只是刚好发现,凶手已经不知所踪,她出于某种顾虑只是选择将现场拍摄下来,却不敢报警?难道凶手认识她,威胁了她,令她不敢轻举妄动?而她不想让凶手知道她留了证据,这才将照片藏在墓地里? 嗯,这似乎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至于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张大丰,和安闲有着特殊关系的男人,疑似、可能、也许是她的生父。 但这件事应该无从考证了。 按照辛念的说辞,张大丰失踪了,如今看来他是死掉了,只是不知道尸体是怎么处理的,这是一个悬念。 她可不认为这是自己能做到的事,别说处理尸体了,就是将它拖到门口都费劲儿。 另一个男人,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也没有在任何旧物里见过他的照片。 看年纪,这个男人比张大丰年轻些,但也不小了,三十来岁,应该算是她的长辈,那么他是张大丰的朋友么? 他脸色很差,看上去很虚弱,是因为身有疾病,还是中了什么毒? 这样的“看图说话”,已经将戚晚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进去,她一时顾不得寻找记忆,只是针对这些照片找疑点,恨不得每一个角落都放大。 当然,她也看到了被打碎的红酒瓶,她猜那些酒是有问题的。 每个人对酒精的反应不同,有人喝了酒就上头脸红,有人却是越喝脸越白。 还有,如果在酒里加入一些药物,又会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而沙发上的男人就像是喝错了酒,吃错了药。 戚晚相信,如果她将这些照片交给余钺,基于多年办案经验和刑警的直觉,余钺一定会找到更多蛛丝马迹,也会拼凑出一个更为合理的故事。 还有,刑警查案虽然需要想象力,却不能天马行空,一定要落地实施。 调查方向也不是随便定的,可操作性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她悬疑小说作者和落地办案刑警在思考角度上的区别。 那么如果她是余钺,她会怎么看呢? 首先凶手会排除女性,起码不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生。 别说是女生,就算是有力气的男生,一个人,没有背景和帮凶,怎么可能做到处理两具尸体? 当然, panpan 一个女生也没有可能将两个男人撂倒。所以比较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两个男人之间有过冲突,凶手回来清理现场而且还带了其他人。 这番推断并非无的放矢,戚晚虽然记不清当年发生的事,却记得“夜阳天”这个地方。 她还记得安闲当时有一个经营夜场的情人,他姓张。 至于“张大丰”这个名字,她也不是从辛念口中得知的,更早的印象是在林新度假村。 那个晚上,她和小心一起被刘峰鸣控制住。 小心在刘峰鸣的暴力对待和威胁之下,坦白了自己身份造假接近黎湘的过程。 而小心冒充的女人叫郗望,她叫黎湘姐姐。 虽然没有亲口说出郗晨这个名字,但刘峰鸣却很快猜到,这说明刘峰鸣认识郗晨。 郗晨,戚晚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之一。 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刘峰鸣给刘副市长打了个电话,不只提到了郗晨,还提到了夜阳天和张大丰。 戚晚确定自己这一次没有出现记忆混乱,她是真的听到了。 而夜阳天这个地方,她之前跟剧组去林新也听说了,夜阳天数年前就关门大吉,很突然,连附近的商贩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应该就是辛念提到的张大丰失踪之后的事。 不,张大丰不是失踪了,是死了。 失踪按照官方说法叫“下落不明”,就算是这个论断,现在也已经超过四年,可以宣布死亡。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就如同散落的珠子,而她手里多了一条鱼线,正将这些珠子一颗颗串联起来。 她连忙拿出草稿纸和笔,将它们一一写下来。 夜阳天,老板失踪,办公室,陌生男人,有人处理案发现场,夜场突然关门,刘峰鸣和刘副市长。 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能将这些信息连到一起的凶手,一定有权有势。若非如此,他凭什么只手遮天? 想到这里,戚晚愣了会儿神,直至脑子里又蹦出一个灵感,这还是因为刘峰鸣和刘副市长的介入而引发的脑洞。 她和小心是被人救出度假村的,刘峰鸣被小心杀了,但这件事竟然没有警方调查,刘峰鸣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刘副市长对此是什么态度?他亲弟弟就这样没了,他毫无反应吗?他如今也下台了,不会是巧合吧? 还有,她和小心被救出来以后,直接被送到靳寻的别墅。 靳寻就是黎湘背后的金主。 黎湘整过容,改换过身份。 她曾经是郗晨,但郗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高中毕业后没多久,那就是张大丰“失踪”之后的事。 时间挨得这么近,难道是另一个巧合吗? 夜阳鸟 第170节 现在媒体已经爆出来了,说黎湘跟了靳寻多年,就是传说中被资本操纵在手里的女明星。 这个“多年”到底是几年,十年? 林新度假村好像最初就是靳家的企业和林新政府争取下来的项目,起码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么黎湘和靳寻最初的接触会不会也在那个时候? 对了,她没记错的话,黎湘的生母荞姐是做小姐的,而且就在夜阳天。 ——郗晨、荞姐、靳寻、张大丰。 ——夜阳天、度假村、别墅。 戚晚下意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竟然不敢再往下想。 她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同时也明白到为什么要将这些秘密藏在安闲的墓地里。 如果这不只是一个脑洞,而是现实呢,她怎么斗得过对方啊,这样做一定是为了自保。 但自保之余,她大概也是不甘心的,可能还是想着有一天有机会能将证据拿出来大白天下。 或许是因为那个疑似是她父亲的男人,她不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 但是……但是……如果这些事真的和黎湘有关,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带着这样的疑问,戚晚又快速点开后面的照片。 可这些照片带来的又是更多迷雾,它们记录的都是账本数据,而且上面的字体和记录习惯很眼熟。 戚晚定了定神,便迅速打开储藏间的门,从里面拖拽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有些硬盘和账本,她直接拿出账本,回到电脑面前比对,果然很相近。 但照片里的内容,是她手里这些账本上没有的东西,原本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已经销毁了。 她当初拍下这些照片,应该也是有清晰指向的。 她一边想一边翻看着,直到其中一张写着“靳”字的页面跳了出来。 靳,靳寻的靳。 所以账本和靳寻有关? 张大丰和靳寻有生意来往,每一笔出入账都记录在这些照片里? 那么,如果是靳寻的势力介入“张大丰失踪”一事,这些账本大概率是不存在了。 嗯……她当时应该是料到了这件事,这才提前拍照。 但这和黎湘又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不懂。 戚晚粗绿地看了一圈照片,有点头疼,又想起那个还没有检查过的优盘。 她没有立刻查看,身上还是很冷,于是先给自己倒了杯热巧克力,直到喝了半杯缓过来一点,才在位子上坐定,鼓足勇气点开第一段视频。 很快,她就在视频里看到了黎湘。 哦不,是郗晨,她记忆里那个十几岁的郗晨。 郗晨和张大丰一起进了办公室,他们很亲密,张大丰对她动手动脚,郗晨虽然有点不情愿,却也没有剧烈反抗,还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 他们还说了一些话,张大丰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瓶酒——就是打碎的那瓶。 接下来的画面令戚晚一阵恍惚。 它似乎不只是在电脑里播放,也在她的脑子里回放,她好像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存储片段,与电脑里通过眼球摄入大脑里的画面严丝合缝的重叠到一起。 她看到了郗晨在酒里下了一些东西,看到张大丰和她一起坐在电脑前看着什么,看到张大丰喝掉那些酒,还看到张大丰出现了用药反应…… 然后,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 画面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虽然到此只有男人一个侧身,并不是很清楚,但看穿着发型,就是照片里那个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等等,后面的内容呢? 戚晚又快速点开其他视频,结果发现视频是剪过的,没有一段视频可以和前面的内容连上。 当然,后面的内容也足够她的大脑再烧一次的。 就好比说,郗晨和那个陌生男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查看账本。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柜子敞开着,有另外一个女生正在柜子前翻找东西。 张大丰就被困在椅子上,耷拉着头。 戚晚紧盯着屏幕,试图从背影分辨女生身份,直到女生转过头,镜头拍到她的正脸。 正是辛念。 所以,是郗晨和辛念,还有这个陌生男人,联手弄死了张大丰?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那些账本吗? 他们要账本做什么,和靳寻有关吗? 问题越来越多,戚晚觉得自己的大脑cpu快要不够用了。 她也顾不得消化,只能继续往后看。 但后面的内容缺失的太多,而且没有记录到张大丰为什么从椅子上躺倒地上,陌生男人又怎么会躺在沙发上。 这中间有一大段是空白的。 会不会是郗晨和辛念做的? 他们三个人中间出现内讧了? 这个陌生男人到底是谁? 还有,她为什么会去现场,还拍下这些照片? 她既然有时间记录现场,留存这么多账本证据,还有时间翻出监控视频存了备份,这段时间应该不短。 这期间郗晨和辛念不在吗? 哦是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们应该回了家,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 对,下着大雨。 她记忆里那个片段,的确有着雷声雨声。 就在这个时候,余钺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回响:“你起码要告诉我一个具体案件,地点是户内户外,天气情况怎么样,属于哪个季节,有没有下雨下雪……” “案发地点室内,外面下雨了,很大的雨。” “那案件起因呢?” “起因是因为二姐长得很漂亮,引起一个老大的注意。老大要逼良为娼,二姐想反杀。于是就在老大的办公室里,二姐给老大下了药,但这件事女汉子大姐也知道了,她选择帮助妹妹。” 这是他们前一天的对话。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脑洞设定,但现在看来,这不是脑洞,而是她的潜意识在作祟。 她经历过,即便忘了,它们也印刻在大脑深处,等待唤醒。 鬼使神差间,戚晚再度伸手按下鼠标。 她知道自己用电脑的习惯,有些重要稿件她会加密,有的会存在云端并用时间戳存证记录,还有一些她会单独建立隐藏文件夹。 她抖着手指将电脑设定改成显示隐藏文件夹。 果然,优盘里出现一个新的文件夹,没有特意取名,就叫“1”。 她将文件夹点开,这一看可谓是触目惊心。 她竟然看到了郗晨和辛念的……裸、照,还有郗晨洗澡的视频。 她想,她已经找到她们的作案动机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33章 黑夜的自赎 自从戚晚看完优盘和储存卡里的东西, 她就有了一些判断。 这些东西只要交给余钺,她相信他也会有一样的结论,郗晨和辛念, 还有那个陌生男人, 他们杀了张大丰,尸体不翼而飞,夜阳天因靳家的势力干预而“消失”。 但戚晚没有选择交给余钺, 一来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二来这是林新的案子, 余钺没有职权插手,最多也就是按照规矩移交林新, 结果只会和现在一样, 这些证据也会永远消失。 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戚晚自觉现在的她没有理由做正义市民。 伸张正义在她看来只是纸上谈兵,大多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也是因为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如果提前知道自己会搭上一条命, 99%的人都要止步。 戚晚就是那99%之一, 她知道自己力量微弱, 无法抗衡有本事处理掉张大丰的势力。 再者,就算她有能力抗衡,似乎也没必要为了张大丰而干这种事,图什么呢——张大丰真是她生父吗, 她对这个男人毫无印象,自然也没有亲情可言。 很快, 戚晚就做出了“保持沉默”的选择。 这是一个经历过社会的成年人应有的态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该管的少管, 不该知道的就装作不知道。 就这样,戚晚将优盘和存储卡收了起来,放空了一天,收拾好心情,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到新文的设定中。 现在想来,余钺的分析是对的,她设定的人物是有些想当然了,尽管是一家四姐妹,可以用“亲情”来捆绑,在作案动机上方便偷懒。可放在生活里,一家人也有感情不好的,一家人也未必要一起杀人,会有人选择“与我无关”,也会有人选择报警啊。 好,就当这四姐妹关系一般,那就不存在什么为亲情而付出的设定,需要重新建立协同作案动机。 四姐妹性格迥异,职业差距大,也可能从小就不生活在一起,受到的教育和家庭环境不同。 于是设定就变成了,四姐妹的父亲先和第一位妻子生下两个女儿,分别是大姐二姐,离婚后又和另外一个女人生下了四妹。 至于三姐,那是二婚的妻子和前夫生的。 四个孩子,彼此之间一定会产生矛盾,因为这样特殊的家庭关系一定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包容。 大姐和二姐关系最好,她们和三姐交集不深,但三个姐姐都非常疼爱四妹,因四妹和她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些血缘关系。 夜阳鸟 第171节 其实按照这样的基础设定,戚晚已经可以尝试写一两章看看效果了。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然而几千字写下来却是障碍重重,问号多多。 她每写几句话就会冒出一个新的疑问,自问自答,自圆其说,有的勉强能过,有的怎么都圆不过去,因人物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和她的前史以及性格有关。 还有立场,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都是立场的对立,针对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某一个角度,某一个利益冲突。 但这四姐妹的立场冲突是什么呢? 命案令四人第一次达成一致,但也仅仅是这一次。 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选择缄默,分道扬镳,彼此漠不关心。 直到五年后,事情被人挖了出来。 也就是说,为什么四个人会达成一致,一定要讲清楚。 五年后是谁将事情挖了出来,为什么挖,四个人经历了什么,这一次如何选择,更要讲明白。 思路走到这里,戚晚遇到了阻碍,她发现自己脑子里空荡荡的,对于人物形象毫无灵感。 难道是她生活里接触的人太少了,缺乏原型基础么? 哎,说到原型,活生生的原型就摆在眼前啊,只是她开不了口,难道直接去问黎湘和辛念,能不能接受她的采访吗,她要写一部分犯罪题材小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总在心里念叨,意念传达成功,没多久戚晚就接到了辛念的电话。 看到来电提示时,她心里还突突的,因看过优盘里的东西,她已经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平淡可观的看待这个高中最好的朋友了。 电话接起时,戚晚很小声地“喂”了一声,随即就听辛念问她这几天的情况。 辛念的语气听上去很关心她,戚晚一边想着为什么一边反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辛念这才说:“哦,这样说你可能要觉得我多事,我只是听到你之前说起自己的病,我想着看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心理咨询师,能力很强的,她这些年一直在跟她咨询,我就把联系方式要过来了,看你是否愿意……” 我有一个朋友。 戚晚的第一反应就是“郗晨”。 戚晚想了想说:“好啊,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找她聊聊看。对了,辛念,如果你方便的话,咱们能不能再约一次?” 戚晚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姐”的设定,辛念听到提议,却这样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需要跟我求证?” 戚晚停顿一秒,这才意识到辛念似乎很关心她的记忆。 她还忍不住脑补了一下,那年是不是因为她有病,记忆出现偏差,还患有妄想症,这才逃过一劫呢? 如果让“郗晨”和辛念知道她手里掌握的东西,她会被灭口吗? 只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笑了,觉得自己有点离谱,随即说:“是想起来一些事,但都不重要。现在春天换季,我经常睡不好,情绪也有点起伏,我生活里也没什么朋友,医生建议我多和熟悉的人聊聊天,不要总是一个人……” 辛念笑道:“好啊,我随时有时间。这样吧,我把我家的地址给你,你看哪天有时间过来,或者咱们约在外面的餐厅,找个你喜欢的地方。” …… 戚晚最终选择去辛念家里。 她不知道这一步走得对不对,是否恰当,在去之前还是留了个心眼,给余钺发了信息告知她的去向,并附上辛念家的地址。 来到辛念家,辛念做了一桌子菜,还准备了许多零食水果。 辛念还表示歉意说,自己这些年很少做这么多菜了,手艺也有点生疏。 戚晚却觉得很好吃,说自己经常叫外卖,吃到家常菜觉得很感动。 这话落地,两人都沉默了,还对看了一眼。 她们同时想到对方的家庭。 辛念到了点红酒给戚晚,两人碰了下杯。 话题很快聊到现在,不免要提到感情生活。 辛念似有苦涩,说:“之前有一个男朋友,现在他不在了。” 戚晚动了动嘴唇:“不在了?” 辛念又道:“他去世了,车祸。” 戚晚连忙道歉:“对不起。” 辛念笑了下,并不介意:“你呢?” 戚晚并不知道辛念早已了解她的生活,跟着说:“我也有个男朋友,一直在一起,但还没结婚。哦,他是我上高中时认识的同学,但不在一个班,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他叫余钺。” 辛念挑了下眉,笑容有些古怪:“是不是年年有余的余,金属旁的那个钺?” 戚晚诧异道:“咦,你还记得?” 辛念摇头:“我原本已经不记得了,但前几个月刚好跟他打了两次交道,当时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他好像是一个高中校友,但我们在学校期间没有说过话。我还记得他也在学生会,你们应该是从那时候熟悉起来的。” 戚晚点头,跟着问:“你说你们打了两次交道?可他是刑警啊。” 辛念并不避讳:“嗯,前公司有一位同事突然遇害,他只是照例了解情况。” 戚晚“哦”了声,便低头回想着时间线。 几个月前,辛念前公司同事遇害。 辛念又是做媒体工作的。 戚晚忽然问:“我好像有点印象,你的前同事是个记者对吧?网上还有新闻报过,我还看了一家媒体写的头条报道,那会儿可轰动了,大家都在讨论包括记者在内的高危职业……” 辛念笑笑:“写头条那家,就是我当时的新工作,这个专栏是我批的。就因为这件事,才会和你男朋友打第二次交道。” “瞧我,光顾着聊天了。”说到这,辛念拿起手机,将之前说好的心理咨询师的名片推送给戚晚。 戚晚扫了眼,对方名叫李琰,女性。 戚晚说了声“谢谢”,便听辛念问:“你之前说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方便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你呢?” 戚晚快速在脑子里筛了一遍,若无其事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可能是因为我前几天回了一趟林新,刚好赶上下雨,然后我就梦到十几年前林新那场十年不遇的大雨,还梦到自己冒雨出门。” 戚晚清晰地看见,在提到大雨时,辛念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辛念又问:“除了下雨还有别的么?” 戚晚摇头。 戚晚托着腮,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我最近根本没时间去琢磨以前的事,有些事既然命中注定要忘记,那就不要再跟自己较劲儿。我现在啊最头疼的就是新小说的设定,梦到下雨应该是因为我想写雨夜杀人,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辛念又是一笑,却比刚才勉强了些:“也是,你男朋友是刑警,难怪你有这么多素材和想法。” 戚晚:“你报道过那么多社会新闻,有没有接触过类似的?” 辛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写雨夜,它有什么特殊意义么,还是跟设定有关?我印象里你好像还没写过类似的桥段。” 戚晚有一丝惊讶,原来辛念读过她的小说。 是偶然读到的,还是因为她是戚晚,所以一直在暗中关注? 辛念不是圈内人,她怎么知道她的笔名是绝望的羔羊呢,是不是黎湘告诉她的? 戚晚按耐住疑问,只道:“因为水是掩盖证据最有利的天气条件。你试想一下,凶杀现场有那么多血,不管你怎么洗,以现在的科技都会检测到。但如果刚好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将血水带走,连同泥土冲得一干二净。如果现场没有尸体,谁会想到这里死过人呢?” 辛念:“所以你新小说的设定是雨夜户外杀人?” 戚晚:“不一定,也可能是室内。但不管是室内还是户外,要让一具尸体消失,遇到下雨天都是一个难题。” 这句话只是戚晚随口一说,并没有特意指向张大丰那件事。 但辛念却是听者有心,忍不住问:“为什么下雨天是难题,你刚才不是说雨水是有利条件么?” 戚晚:“掩盖证据它是,但处理尸体它反倒会成为阻碍。举个例子好了,如果是挖坑埋尸,遇到大雨,土地含水量会变大,会出现所谓橡皮土,土会变得更有粘性,踩上去会有颤动的感觉,不管是挖坑还是掩埋,都更费力。这就是为什么如果下雨太大就要停止挖地基是一个道理,所有会令土壤膨胀、压缩、湿陷的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戚晚只顾着科普,一时并没有察觉辛念的目光和表情。 辛念直直地盯着她,思绪早已飘到十二年前那个雨夜。 那场大雨十年不遇,土壤一定会有戚晚所说的橡皮土现象,粘性大,很难夯实,而且在挖坑的时候更容易将鞋子和衣服弄脏,起码要粘上半身泥。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郗晨”在天亮时离开别墅,她告诉她们一切都已经妥当,尸体也被处理掉了。 那时候她们只顾着高兴,以为终于过了这关,后来这些年也没有细想什么雨水什么土壤。 但现在看来,大概是她们以为错了。 或许那两具尸体并不是被埋在某块地里,起码就当时大雨过后的土壤环境来看,短时间内做这件事太费力。 靳寻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傻,他们应该有多种方案,还会从中选择一种更省力更快速的处理方式。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34章 黑夜的自赎 看似简单的一次小聚, 却快速将戚晚和辛念的距离拉近。 戚晚感到有些意外,因临走前辛念再度提出邀请,还说以后可以常走动。 戚晚并不排斥, 她想高中时期她们能成为朋友, 必然是有共同的价值观,性格可以互补的,而且和她相比, 辛念就像个大姐姐很会照顾人。 戚晚自觉她除了写小说之外, 好像一无是处, 只是保持“活着”的状态,饿了就叫外卖, 困了就睡觉, 醒了就发呆。 戚晚离开的时候心情很好,此前对辛念的怀疑也逐渐释疑。 戚晚却不知道,她前脚离开, 后脚周淮便来到辛念家。 辛念洗碗洗到一半, 先给周淮开了门。 周淮换了鞋, 跟着进了厨房帮她一起收拾。 随即周淮问:“聊得怎么样?” 辛念想了想说:“是我想多了, 她还和之前一样。” 周淮又问:“你确定?” 夜阳鸟 第172节 辛念点头:“戚晚很聪明,但她不太会骗人。” 对于这一点周淮似乎有不同意见:“她的小说我也看过一点,我不觉得她有你以为的这么单纯。你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周淮并非网络小说爱好者,关注戚晚的小说也是为了多了解她。 辛念停下来:“她的小说我也在看, 我对她的印象也没有停留在过去,是你想多了。我就这么说吧, 如果她真的想起那件事, 她不会和刑警交往。” 周淮笑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可能是她演技好?和刑警交往, 更有助于了解司法制度, 对自己犯过的事查缺补漏。” 辛念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果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不能说没有。但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她的心理素质得多强大?如果她真是这样可怕的人,她就不会有情绪病。你知不知道有反社会倾向的人,或者那些难得一见的反社会人格,他们几乎不可能出现焦虑、抑郁这样的情绪。那种人天生冷感,缺乏同理心,但戚晚不是。正是因为她比一般人情绪起伏大,自我调节能力差,才会负荷不了那些刺激。今天这顿饭该试探的我都试探了,你若还是不信,不如你自己试试。” 事实上,这并非第一次他们产生分歧。 似乎自从她们回来春城之后,这样的争吵就时有发生。 周淮多疑,任何辛念认为没必要深究的事他都要反复思量。 辛念心直口快,忍了几次之后就直接指出他的疑神疑鬼,用词也不够友善。 但这一次和之前一样,以辛念发火,周淮沉默而告终。 隔了好一会儿,周淮随便捡了个事,便将这件事揭过去——他煮了咖啡,问她喝不喝,辛念应了一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按照之前的经验,周淮不会再提这件事,因为再提就会再争吵,而且他们无法说服对方信服自己的看法,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可这一次,在两人“休战”之后没多久,周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不是不信你。我发现你每次都要将矛盾点放到自己身上,认为是我对你有怀疑。你想多了,我从没怀疑过你。” 辛念正喝着咖啡,闻言放下杯子。 周淮看向她,见她抿紧了嘴唇,一副抗拒的姿态,不禁叹了口气,又道:“我听你的暂时放下成见,和黎湘合作,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换作你是我,你能做到么?” 说到这茬儿,辛念顿觉心虚。 她别开视线,很快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 “抱歉,我刚才语气不好。” 周淮:“我无所谓你用什么语气,我也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对以前朋友的感情,会左右你的判断。戚晚她有那个病,说明她心里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大到她无法消化。这一点很值得同情,别人也无法带她承受。但这并不等于她无辜。她的病不能抵消她做过的事,那天晚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她和和我父亲,还有张大丰待在一起,当时发生了什么,都是你们听她说的,但事实真是那样吗?你之前做过记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辛念当然明白,做记者的报道新闻,一定要准确清晰客观,哪怕是拟定一个标题,用什么字眼最恰当最严谨,都要反复思量,以免产生歧义让人误会。 但记者也是人,是人就有主观情绪,会先入为主的代入某些角色,一旦共情,难免就会站在更可怜,或者更无辜的那一方,令报道失实。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如何利用大众的同情心,利用传媒效应来蛊惑舆论,还知道用哪些词更容易煽动大众的愤怒和同情。 而这些情绪不仅尖锐,还会产生排山倒海一样的力量。 前段时间黎湘对靳寻的舆论战,这里面就有辛念的策划。 这是她的强项,看着舆论按照预计部署演变,她在冷眼旁观之际,还不免在想,这些网友、粉丝们身在局中不明真相的模样,是否就和身处迷雾之中的她一样?只不过大家照见的镜子不同,面对的迷雾也不同。 她提醒自己要绝对客观冷静,不要犯这种错误,尤其是接下来每一步都不得感情用事——这一直都是她的缺点。 想到这里,辛念语气逐渐软化:“她不是无辜的我知道。但在我心里,我始终觉得她是被我们拖下水的。其实她没必要非走那一步,但没有她,我们也做不成那件事。说真的,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来,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受到刺激是真的,还有她妈妈的离开……” 周淮叹了口气,不再试图用理性分析让辛念清醒,他只说:“你不是介绍心理咨询师给她么?等过段时间看看吧,也许会有帮助。” 辛念:“嗯,听黎湘说那个心理咨询师挺有本事的。” 周淮笑了下,沉默片刻又问:“她有没有说,江秋什么时候回来?” 辛念:“应该快了,再等等。” 又是一阵沉默。 周淮垂着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辛念看向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周淮轻咳一声:“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我该让你知道。如果以后你从别人口中得知,大概又要觉得是我怀疑你了。” 辛念:“不会的,什么事你说吧。” 周淮先是一顿,这才道:“戚晚的刑警男友叫余钺,对吧。” 辛念点头:“所以呢?” 周淮:“我和余钺,早就认识。” 辛念愣住了:“你们……” 周淮:“就算是发小吧,小时候两家常来往,后来上了不同学校,关系一直不错。后来我坐了牢,余钺在春城上警校,但他没有排斥跟我联系,还让他的高中同学去看过我。另外,余钺知道我在追查我爸的下落。” 辛念好一会儿无法言语,只是盯着周淮。 片刻后,她问:“回来春城以后,你见过余钺么?” 周淮:“这次没有。” 辛念又问:“那么,你也没有跟他提起过戚晚……的事?” 周淮摇头。 辛念想了想,也是,如果周淮提了,戚晚和余钺的关系多半也要出现问题,她不可能还像现在一样。 周淮:“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难道告诉他,他女朋友参与张大丰那件事,还连累了我父亲?但这件事我也很矛盾,我该不该继续隐瞒。” 辛念没接话,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半晌,周淮又道:“就像你说的,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我只要找回我爸的尸骨,证实他的死因。” …… 另一边,戚晚正坐在辛念住的小区对面的咖啡馆里。 她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买了一杯咖啡解馋,并坐在这里发呆想事情。 期间余钺来过微信,他这会儿刚好有空闲。 戚晚和他聊了一会儿,还提到辛念:“今天见一个高中同学,你说巧不巧,你们见过的。” 余钺:“?” 没多久,他大概反应过来了,问:“那个同学是不是叫辛念?” 戚晚:“是啊,你居然没有告诉我。” 余钺发来一个表情,说:“就是办案的时候接触过两次,那段时间太忙了,你不说我都要把这茬儿忘了。” 戚晚:“她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呀,这你都能忘。” 余钺:“能有多好,这些年你们联系过么?” 戚晚没有回答,只是托着腮透过玻璃看着对面。 直到余钺问她:“怎么突然想起叙旧了?” 戚晚:“就是群里大家在说同学会的事,刚好联系上了。” 正说到这,对面小区大门里走出来一男一女,正是辛念和周淮。 戚晚没有跟她打招呼,隔着一条马路,玻璃还反光,即便她挥手,对面也看不见。 她的视线随着两人移动,见他们一起去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小超市,没多久又一起出来,还买了一些东西。 看两人说话走路的样子,似乎很熟悉,该怎么说呢,就像她和余钺一起逛街一样,绝不是一般朋友。 可辛念不是说她男朋友不在了么? 戚晚又喝了口手里的冰美式,嘬着吸管,再耷眼一看,余钺又发来几条消息。 “你这个高中同学可不简单,只是叙旧就算了。别深交。” 戚晚:“小余警官,你的雷达又响了吗?那个案子跟她又没关系,要不然你怎么不抓她。” 余钺:“小余警官只是担心你被骗。案子是无关,但法律监督的只是做人的底线,人品上的事管不到。” 戚晚:“你觉得她人品有问题?说来听听。” 余钺却不答。 马路对面,辛念和周淮又一起折回小区。 戚晚看了眼,继续打字:“我还记得她以前说过,要做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社会新闻记者,林新之前那个人口失踪案就是她负责跟踪报道的。” 余钺却说:“这种报道,看看就好。我要去忙了,早点回家。” 戚晚:“知道啦。” …… 戚晚再度抬头,对面已经不见人影。 她回忆着这次见面辛念给她的印象,想象着辛念和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的出双入对,以及她口中“不在了”的男朋友,还有余钺对她的观感。 嗯,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单面存在且表里如一的,自己的表述是一个样,外人的看法是另一个样,而且即便是外人,也会有不同的角度。 戚晚将塑料杯里的咖啡喝光,只留下一点冰块,随即想起辛念推送给她的名片,很快对名叫“李琰”的心理咨询师发出邀请。 没多久,好友申请通过。 戚晚自报家门:“你好,我叫戚晚,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不知道她和你提过我的情况没有。” 李琰:“你好戚晚,我是李琰。你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不过还是需要更详细的描述。” 哦,自述情况么,她最擅长了,尤其是对心理专家。 “我有过妄想型精神分裂病史,这些年都很稳定,一直都有按时复诊服药,出院后再没有出现过妄想症状,或者说是控制得比较好。” 李琰:“控制得比较好,能否形容一下?” 戚晚:“我一直在写小说,所有想象都会写成故事,我会告诉自己那些故事都是虚构的,这样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医生也很鼓励我这样做。” 李琰:“原来如此。能有一个固定的情绪发泄方式,的确会有助于治疗。不知道还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 戚晚:“我也说不好,或许做一次心理咨询聊聊天,让我尝试一下不同疗法,才知道有没有帮助。” 李琰:“那好,具体问题等到咨询的时候再说。今晚和明晚我都有时间,但我不在春城,咱们可以选择线上。” 戚晚:“哦,那就今晚吧。” 很快,李琰将收费和计时标准发了过来。 戚晚看了眼价格,这个价位应该是高级心理咨询师。 待两人约定好时间后,戚晚便叫车回家。 夜阳鸟 第173节 回程的路上,她点开搜索引擎,找到李琰的人物介绍。 介绍写的很详细,原来李琰曾在三甲医院工作过,后来才脱离系统,出来做心理咨询师。 李琰还上过一些访谈类节目,以心理专家的身份。 戚晚看着节目上李琰的形象,很知性的女性,看上去很专业,很有说服力,还出过心理学的案例书。 这时,她看到其中一段访谈里,有位嘉宾向李琰提出问题。 嘉宾问,很多人接触心理学都是因为自身有需求,需要自救,这是一种本能发出的信号,不知道李琰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李琰回答说,最初接触心理学只是因为好奇,报告专业的时候不知道选什么,也就这个专业还有点吸引力。但说到自身需求,或许有一些潜意识的暗示,因为她是来自单亲家庭的小孩,自小父爱缺失,心理上会有一些失重,想通过一些比较科学系统的方式来弥补。 单亲家庭,缺失父爱,心理失重。 戚晚脑子里徘徊着这些字,又点开网上一段李琰书里的文字摘抄。 这段摘抄刚好是李琰缺失父爱的分析,尤其指出缺失父爱的引导,不仅会令孩子自小从心理上缺失安全感,还会令原本就内向的孩子变得更为闭塞自卑,拒绝与社会深度接触。如果是男性,在性格成长上会更偏女性化,更阴柔、敏感,如果是女性,则容易生出对男性的抵触心理,甚至是排斥、鄙视。 戚晚反复品着这些文字,直到车子抵达自家楼下,司机提醒她,她才醒过神。 她一路心不在焉地往家走,不禁在想,那个照片上的“张大丰”,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讨厌,莫非就是因为这种对男性的抵触心理? 似乎除了余钺之外,她还没有亲近过其他男性,也没想过要亲近。 还有她的性格,会否也是因为父爱缺席导致的呢? 父爱缺席,单亲家庭。 她想,这或许就是她和辛念、郗晨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不管那些梦境和一闪而过的画面是否真实发生过,不管那些影片和照片里的东西会拼接出怎样的故事,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她们都是有性格缺陷,不完整的人。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35章 黑夜的自赎 如果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 即便之前已经是深度交流过的网友关系,见到本人后也会觉得尴尬。更不要说是实打实的陌生人了。 但如果不用见面,隔着一道屏幕, 安全感就会多很多。 戚晚和李琰的第一次心理咨询, 就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尴尬,而且地点是在自己家里,看着熟悉的对话框, 还可以一边说一边上会儿网。 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好奇心, 好奇对方会如何解读自己的心态, 好奇自己的真正需求是什么。 是的,真正需求。 有时候你未必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当想法只是停留在大脑里, 即便你想得已经非常清楚了,可当你说出口的那一刻,你会发现你的表达与想象有出入。 语言或许会对你的想象有进一步的扩充, 可能在描述当中你又产生新的想法, 更深刻的见解, 你会惊叹自己的逻辑能力和表达能力, 而且语言还可以帮思路作进一步梳理。 戚晚这样的感受尤其强烈,她提到自己来自单亲家庭,还说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她自小到大都有许多胡思乱想的念头,有时候想着想着, 就将想象和现实混淆,越想越真, 还以为那些事发生过。 李琰问戚晚:“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戚晚回答:“平静的, 平稳的, 没有意外和刺激, 没有疾病和烦恼,不用起早贪黑的奔波操劳,安安静静的生活。我母亲就过着这样的日子。” 李琰:“这是每个人都希望的。你的妈妈很幸运,她实现了。” 戚晚:“她并不幸运,她有很多烦恼,连我都不知道。直到她自杀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早就厌倦活着了。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她没有朋友,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之后,戚晚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聊母亲安闲。 其实不用李琰分析,这些表述戚晚也明白意味着什么,安闲在她的人生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影响的比重也最大,她不自觉地聊起安闲便停不下来,似乎很需要与人倾诉。 戚晚不禁在想,是否自己一直没有从母亲的自杀中走出来? 已经十几年了,她还在介怀吗? 李琰问:“如果你愿意,能不能跟我说说在妈妈去世之后那三年里,你对生活的感觉?” 戚晚回忆片刻,说:“我感觉大部分时间都是不清醒的,每天脑子都很沉,思路变得很慢。那时候我在住院,作息规律,但心情很差,还有很多吃药后的副作用,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时间过得太慢了。但神奇的是,就算很煎熬,我竟然也撑了过来。当有一天我忽然感受到轻松愉悦的心情,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李琰又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戚晚:“三年多以后吧,我当时已经出院了。” 李琰:“后来那些症状没有再复发过?” 戚晚:“胡思乱想还是有的,但情绪上已经不再极端。” 李琰:“我想你的医生应该也提过类似的建议,多交朋友,多和亲人朋友接触。” 戚晚:“是的,但我的情况特殊,这种方式不适合我。如果要我为了交朋友而交朋友,我会觉得这是无效社交,强迫自己完成之后感觉会更糟。” 有心理病的人,换一个角度来看,通常都是自主意识在觉醒,或是自主意识十分强烈的一群人。 他们未必会真的做出实质性的行为上的反抗,却在思想上较劲儿,时间久了这种情绪越积越多,无法消化,就成了情绪问题。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样的人是不喜欢正面与人冲突,或者是社恐,这才选择只为难自己。 戚晚的表现恰好符合以上这几点,李琰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李琰继续引导着话题:“那么再说说你和男朋友。你应该很信任他。” 戚晚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心里生出疑惑——她刚才有提到余钺么,还是之前在微信里说过,或是辛念告诉李琰的? 随即戚晚答道:“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陌生、遥远。” 戚晚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出院后面对社会,不只是恐慌、恐惧,还有强烈的割裂感,好像自己原来不属于这里。 在重新投入社会之后,她也接触过一些异性,有过短暂的同性朋友,当然也有异性表示好感,发出追求信号。 但这些人同样给她一种割裂感,她本能地排斥抗拒,还没开始就已经下了判断,认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余钺再次出现在戚晚的生活里。 戚晚出院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是有连接的,她觉得余钺不止亲切,而且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不过这种安全感倒并非是因为他的职业,还有他们对彼此的熟悉。 余钺知道她的过去,记得她以前的样子,而不似她出院后认识的那些人,他们见到的只是后来的她,那个佯装无事生活太平的她。 最主要的是,余钺明知道那些事,却没有做出任何令她不舒服的行为,他很关心她,随便两句话就问到点子上。 戚晚笑着形容:“他是做警察的。这个职业会给人一种神秘感,因为他们接触的奇葩事比较多,还有很多案子是扑朔迷离的。可他这个人很坦白,他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说到这里,戚晚不禁顿住了。 其实这一点她此前并未深究过,如今不经意地说出才发现,原来余钺在她心里竟是这样的。 没有秘密,坦诚的,坦率的。 同样都是来自过去的朋友,这一点辛念和黎湘就与他不同。 她们身上充满了迷雾,一层叠一层,遮住了原本的模样。 只有余钺十几年如一日。 将近一小时的心理咨询很快步入尾声,最后几分钟是李琰的总结。 李琰告诉戚晚,她口述的重点主要集中在母亲安闲和男友余钺身上,比例是七比三,这两个人就像她的“前世今生”,对她的影响最大。 安闲的性格或多或少投射在她身上,或者说是她继承了,而父亲角色缺席,令她的性格和心理比同龄人更为敏感,心理上女性人格也更突出——所有人的心理人格都有性别比重,如果一方性别过于偏重,就会出现失衡的情况。 父亲缺席,也令戚晚自小缺乏安全感,对异性会更为陌生。 她排斥与成年异性结交,直到余钺出现,补偿了这一块。虽然不能说缺失完全不足,但好在不至于失重。 按照李琰的判断,其实戚晚对自己的问题一清二楚,包括为什么有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 但人就是这样,知道但做不到,想的出来但是无法实现。 有的人是不自知,不自醒,钻牛角尖,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而有的人是过于清醒,却固执的不愿改变。 李琰也说了,心理咨询是为了帮人找问题,改善问题,在戚晚这里她能做的十分有限,倾听的意义远大于提意见。 戚晚对李琰的坦白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李琰会尽力表达自己的专业,用一些术语来妆点问题,先把她忽悠过了再说,毕竟这是第一次咨询,需要奠定深刻印象,这才能引导她再进行下一次,最好再办个套餐什么的。 李琰笑道,她的咨询平台也有套餐销售,不过她认为对戚晚的价值不大,给戚晚咨询的难度也比较高,因为戚晚自我意识很强烈,也很聪明,心理咨询会显得无用武之地。 然而话虽如此,戚晚对这次咨询却表示十分满意,她的要求不高,自然也不会有聊聊天就能把问题解决这样的天真想法,如果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听就能尽善尽美,那人类就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反复跌倒反复吃教训了。 戚晚在李琰挂钩的咨询平台上打了分,随即又选了下一次的预约时间。 经过一个小时的表达,她觉得很满足,思路也打开许多,忍不住就打开电脑,将突然冒出来的灵感记录下来。 而另一边的李琰,也在这个时候拨通周淮的语音电话。 周淮上来就问:“结束了?” 李琰:“嗯。” 周淮:“怎么样?” 李琰沉淀了一下思路,说:“主要是两点,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就和你说的一样。” 周淮:“那第二点呢?” 李琰:“虽然她很坦白,很乐于分享,但她还是很明显的在防备我。” 周淮:“这也可以理解,你们还不熟悉。” 李琰:“不,不是这种防备,而是……你可以将这种感觉理解为,这是她一种本能上的保护机制,是一种应激反应。我现在还不能完整地下判断,但她给我的感觉,有一点表演型人格。虽然她已经尽力拿出最坦诚的一面,但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们不信任任何人,不会真正向他人敞开内心。” 周淮一时不语,却不是质疑李琰的判断,反而还在顺着她的思路去设想。 随即周淮问:“还有没有其它的?” 李琰:“因为她这种防备心,我想对她的心理咨询只能循序渐进。主导权在她手里,我只能尽量抛钩子,引她继续咨询。但如果哪天她觉得咨询够了,不再预约,我也没有办法。” 周淮好一会儿没有接话。 他知道自己是天真了些,竟然还妄想能通过心理咨询,来探知戚晚藏起来的秘密。 辛念说他想多了,可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多心,他的直觉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 直到他问李琰的意思。 夜阳鸟 第174节 李琰虽然没有一样的直觉,却从专业角度告诉他,戚晚受刺激导致病发的时间,就在张大丰和他们的生父周长生遇害之后几个月。再往后就是戚晚的生母安闲自杀,这种伤害追加无疑是将之前的小雪球滚成了大雪球,进而雪崩。 那么问题来了,戚晚到底见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会“发疯”? 辛念说,那间办公室里有监控,应该录下了全过程。可是现场处理之后,靳寻的人并没有提到特别的事,这就说明一切都和戚晚描述一致。 但周淮的看法却是相反的,当时张大丰和周长生都无法行动,戚晚有充足的时间对监控做手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周淮的想象,根本无从证实。 半晌,周淮再次提出疑问:“你说她像是表演型人格,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年她一直在演?也许她没有记忆混乱,没有精神分裂,她只是用‘精神病’当护身符?” 这在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很多犯下恶性案件的凶手都会用精神病这一手试图逃脱法律制裁。 李琰说:“我认为没有可能。她是参与犯罪,在张大丰这件事情上她是共犯,他们连同爸爸在内,都犯了故意杀人罪。但要拿精神病做护身符,这种手法非常的吃力不讨好,也太天真了。假设她真是这样想的,还做到了,那她真不是一般人,十几岁就能有这种心智,连专业医生都骗过去,感觉不太像是会和朋友计划杀人的性格。” 说到这里,李琰问:“你一直在怀疑她,反而对黎湘、辛念的怀疑都没有这样重,为什么,能说说你的理由么?” 周淮这样回道:“我坐牢期间和很多狱友聊过,那里的狱警也很照顾我。我那几年听过很多故事,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精心策划,任何案子都有作案动机,就算是无差别也有原由。戚晚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帮朋友,两肋插刀?” 李琰:“你忘了,那时候张大丰对她意图不轨。” 周淮:“那只是她自己说的,没有任何证据。” 李琰:“你怀疑她撒谎?” 周淮:“我只是合理提出质疑。按照辛念的说法,她和黎湘当时都被留下证据,被逼到那个份上了。那么戚晚呢?既然张大丰很擅长用这种手段控制小女生,怎么戚晚什么都没有做?这件事如果将来立案了,到了警方那里也会有同样的质疑,重证据不亲信口供,这是原则。” 李琰半晌不语,过了会儿才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其实有件事我也觉得不合理。” 周淮:“是什么?” 李琰:“从戚晚的表达可以看出来她对安闲的感情很深,但又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周淮:“难道有表演成分?” 李琰:“说不好,就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件事一样。我接触那么多案例,没有一个例外,所有有情绪病的小孩,都是家庭关系不和睦的表现。所以只要去询问这家人平日的相处情况,很快就能找到病因。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戚晚的描述却过于完美,好像她的病只是性格导致的,没有任何外力原因。” 周淮不禁冷哼:“我这样说也许有点过分——如果张大丰真的在安闲和戚晚的家里对戚晚不轨,那安闲是什么态度?那房子是安闲的,安闲不愁吃喝,她可以轰走张大丰。但安闲和张大丰一直很和谐。难道安闲不知道张大丰做了什么,还是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如果是后者,那戚晚会怎么看安闲,比起张大丰她应该会更痛恨安闲的行为。”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看,戚晚的表述和事实推断都有出入。 基于罗生门现象,这当然可以理解,每个人对自己的视角,对自己经历过的事都会美化剪辑,在表述中加上自我滤镜。 但像是这样强烈的,堪比整容换脸一样的滤镜,反而会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一个字,假。 李琰:“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没有证据,分析就只是分析。” 周淮:“对,所以我想要不要制造一些证据出来。” 李琰和周淮虽然多年没有在一起生活,她对他的性格却是了解的:“你不要乱来。” 周淮:“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李琰不答。 她确实没有。 周淮:“呵,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到心理咨询师,律师,医生,就会有人跳出来说这违反职业操守吧? 嗯,这里我先说一句:作者不无知。 看看生活吧,小到公务员从单位拿走公家的一支笔,大到贪污,指出他人的违纪犯罪是最容易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指出他人的问题,并且严格做到自我规范,真会少许多不公平的事。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4-02 12:00:00~2023-04-0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u0702 204瓶;两碗吃不饱 136瓶;呱呱呱 80瓶;66269754 21瓶;pnnny、也许是鱼blueblue 20瓶;chloe 17瓶;杨炀、汽球鞋跟、thh 10瓶;22391084 6瓶;归无期 5瓶;流水人家、大西意、lyl 4瓶;月朗天明 3瓶;咪、猫在打呼噜、简单最好61、拉布啦啦啦、47852070、妞妞、echo酱酱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黑夜的自赎 戚晚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余钺难得放假, 难得他们没有窝在房间里,到户外走了一圈,逛了街, 喝了饮料, 赶在就餐高峰之前找了个餐馆坐下。 趁着余钺看菜单的时候,戚晚又走神了。 她这几天看了很多儿童心理学的书籍和科教类节目,对寻找自己的童年阴影有了一些心得体会, 似乎还隐约触碰到问题的出口。 所谓的童年阴影并非只是指童年时期经历过的重大坎坷, 也许只是一件他人眼中的小事, 比如一次语言上的校园霸凌,一次来自家里长辈的pua。 戚晚回忆着自己和母亲的相处细节, 大部分过往她都已经忘记了, 但有些细节却在回忆中逐渐浮现,即便是昨晚睡觉到一半,都会因为梦到其中一个片段而清醒。 母亲对她是很冷淡的, 生活里母亲没有亏待她, 却也没有满足过她的要求。 她是个乖巧的孩子, 很少提出自己的要求, 也很少撒娇。 母亲也认为,既然基本的物质需求都满足了,那你就该懂事听话,不要无理取闹, 我很忙,很烦, 没时间应付这些不合理的毛病。 戚晚不禁在想, 是否就是因为这样, 她才越发乖巧, 渐渐成了一个对长辈没有要求的孩子? 当需求没有被满足,且因此得到一顿冷嘲热讽和pua式教育之后,孩子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大多是无助、不解、难过,但更多的是失望,和学会“闭嘴”。 这是弱势对强势的一方的妥协,也是一种自保,和从心里隔离亲情的方式。 戚晚发出这样的疑问:母亲真的爱我么? 那我呢,我爱她么? 她昨天又读了一些安闲的出版物和退稿,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太敏感,还是安闲的表达太明显,她看不进其他剧情,满眼只有母亲对文中“女儿”的不满和控诉。 那每一篇文的女儿性格都不一样,却万变不离其宗的“不听话”,给辛苦养家的母亲带来许多烦恼。 安闲甚至写过这样一句话:“真是个累赘,有时候真的后悔生下她,后悔一直养着她。还有一次产生过很可怕的想法,如果她病死了,那我就解脱了。” 这些话刺痛了戚晚的眼睛和思想,她再次想起时连表情都是扭曲的。 就在这时,余钺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戚晚醒过神,这才发觉自己手很凉,眉头也是皱着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余钺露出笑容:“我没事,就是卡文,有点苦恼。” 余钺松了口气:“最近又开新文了?” 戚晚:“没有,还在构思阶段。我从没有这样卡过,还没开始写,就觉得写不下去了。” 余钺笑着说:“慢慢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如果对自身要求过高,结果反而会不好。” 道理戚晚都懂,要平常心,放轻松,这样在写作时便能游刃有余。 一口吃不成胖子,这次发挥不好,下次继续努力。 但…… 餐还没有上桌,服务员只端上两杯水。 等候的功夫,戚晚这样说道:“有句话你听过吗,人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伤痛。但我觉得只要人的记忆还在,潜意识还在,伤口就不会治愈,伤口好了也会有道疤。与其说是治愈,不如说是‘解决’。学会去面对那些伤痛,让自己勇敢、坦然。” 余钺已经习惯了戚晚的跳跃式话题,明明前一秒聊的还是写作,下一秒就提到了童年。 余钺将声音放低,语气柔和:“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做梦了?” 他的推断能力不只在侦查断案上,还有生活里,往往能凭着戚晚透露出的一点蛛丝马迹推理出前因。 戚晚勉强笑了下,再次感受到和余钺说话的轻松省力,若是换一个人,八成要解释半天,对方才能理解到一点皮毛。 戚晚将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是做梦了,梦到我妈。我小时候好像很不听话,给她带来很大困扰。她的病,我可能也有责任……” 余钺笑容收了些,有些意外话题的发展是这个方向:“不要这样想自己,不要钻牛角尖,这只是你的想象。” 戚晚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我觉得这次的瓶颈是前所未有的,以我现在的能力突破不了。我找了很久原因,我猜这是因为我心里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一个怀着疑问去探索世界的人,凭什么写出令人信服的世界呢?” 这段话就像是自言自语,话音落下,戚晚又跟着说:“你觉得我以前的小说有什么问题?我是说角色上,会不会太非黑即白了?好人,什么时候都是好的,完美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软而已。而坏人,有的十恶不赦,有的又蠢又坏,有的心机深沉,没有优点。好像太单一片面了……生活里的人,心机深沉也会有心软的时候,又蠢又坏的人也有善良柔软的一面,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是不是也有不能碰触的伤痛呢?” 直到戚晚的自问自答结束,余钺才找到机会开口:“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 戚晚:“可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余钺想了想,说:“你知道,我们调查案件的过程,也是对一个人的过去了解的过程,就像你做人设一样,只不过你是依据生活为基础而想象,我们是要保证绝对的客观去探索。不能说全部,但大部分嫌疑人背后的故事,都可以定义为世俗中所说的悲剧。” 是啊,如果没经历过苦难和折磨,生活无忧无虑,且没有恶意的引导,又怎么会生出恶意呢? 恶意,那原本就是一种不平不满,又扭曲的欲望啊。 余钺继续道:“类似的故事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有些犯罪嫌疑人已经证据确凿,但我们还需要本人的口供。有的人怎么都不肯开口,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回顾他的过去,去找到那个能让他说话的突破口。那可能是一个人,一段情感,也可能是一些他做过的好事,是他认为骄傲的瞬间。” 戚晚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听余钺阐述观点。 菜陆续上桌,余钺边说边给她夹菜。 戚晚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好,没有缺点。起码对于社会来说,我是个无害守法有同情心的好公民。但我也知道这是自我滤镜,每个人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其实我有很多缺点,是吧?” 余钺轻笑:“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胡思乱想。” 戚晚皱皱鼻子:“多思是我的职业需要啊,想得少了怎么写东西啊。” 余钺正要接话,就在这时,两人桌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来人就站在那儿,余钺和戚晚不约而同看过去,起初还以为是走错卓,或是正在寻找空位的客人。 直到余钺看清对方是谁。 “余钺,这么巧。” “周淮?” 余钺笑着起身,拍了拍周淮的肩膀。 周淮说:“刚在门口看到你,进来打个招呼。” 夜阳鸟 第175节 余钺问:“吃了么?” 周淮摇头:“我也正在找位子,到处都是满的。” 这话不假,这家商场一到中午就人满为患,每家餐厅门口都要排上十几个人。 余钺看了眼旁边的空位,又看向戚晚,介绍道:“这是周淮,我一个发小,我之前和你提过。哦,这是戚晚,我女朋友。” 戚晚始终保持着咬筷子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两人互动。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以为这只是内向性格在遇到陌生人时所流露出的自然反应。 余钺问周淮:“你一个人来的?” 周淮点头。 余钺又看向戚晚,似乎要询问她的意思。 周淮大约也看出来余钺的为难,反手拍了拍余钺,说:“你们吃吧,我……” 戚晚却在余钺为难的目光中,说:“没关系,一起吧。” 余钺脸色松了,笑容也舒畅了。 周淮面露为难,却架不住余钺的热情。 戚晚仍然观察着两人,直至周淮入座,服务生送上新的碗筷。 而她正忙着将余钺提过的发小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坐过牢,故意伤人罪。 出来后职业是私家侦探,这虽然不算是合法职业,却在大多数时候是被警方默许的存在,而且只要警民合作顺畅,还可以协助警方提升破案率。 余钺说过,他那个发小就多次协助警方,提供过一些关键证据。 有些东西警方要取证必须走手续,一定要合法才行,但现实往往是,要拿到合法手续,就要先提出合理怀疑,而要提出合理怀疑,就要有足够的证据支持才行,可是足够的证据哪里来呢,不合法取证哪来的证据呢? 就是这样的闭环逻辑,在案件调查时造成不小的阻碍。 而刑事案是有黄金破案期的,阻碍会拖延时间,另一些明明可以及时止损的案件,最终走向更大的悲剧。 虽然余钺没有具体提到的是什么案件受到周淮的帮助,但从他的口吻和用词中,戚晚听得出来,余钺是感激周淮的,而且坚信周淮有追寻正义的心。 余钺还说过,他那个发小当年学习很好,如果不是那件事,现在一定是个好警察。 戚晚夹了块肉,一边咀嚼一边想,嗯,因错手杀人而没有成为“好警察”的私家侦探,如果余钺发现他看中的朋友,和他评价并不高的辛念出双入对,又会怎么想呢? 这关系也太巧了吧? 大概是因为戚晚许久不说话,余钺怕冷落了她,和周淮寒暄之后就提出新话题,试图让戚晚也加入进来。 戚晚却没有领会,突然来了句:“怎么周末一个人来商场?” 说话间,戚晚扫向周淮放在椅子边的购物袋,是个女性品牌。 周淮笑道:“要买个礼物送一个朋友,一直没有头绪,刚好路过门口就进来逛逛。” “哦。”戚晚只回了一个单字。 余钺问:“什么样的朋友,女性朋友?” 周淮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喝了口茶,回道:“要不也请你们给我点意见?” 戚晚和余钺对视一眼。 戚晚说:“那就要看你对她的定义是什么了,是已经确定关系,还是暧昧期间,还是有意追求。你的心理价位呢,还有她是什么性格,做什么工作?” 余钺咳了一声。 戚晚却好像听不到。 周淮并不介意,逐一回答:“她现在待业,之前是做媒体的。还不算确定关系,我个人觉得她对我也有好感。” 正说到这,余钺的手机响了。 他比了个手势,起身去接。 周淮将购物袋拿起来,示意戚晚。 里面是一个棕色皮质女士公文包,也可以做电脑包,四位数。 戚晚想了想,颜色和款式倒是很符合辛念的品味:“还挺好看的,她应该会喜欢。” 周淮:“那就好。” 因余钺不在,两个刚认识的人坐在一桌吃饭难免尴尬,周淮便主动找话题,说是听余钺说过,她是写小说的,还是悬疑题材。 由于聊到戚晚的安全区,戚晚对陌生人的防备也少了一些,对周淮出于好奇的疑问也一一解答。 戚晚又将话题抛回去:“对了,你好像是做私家侦探的吧,工作是不是很刺激?” 周淮:“刺激谈不上,其实大部分时候都需要耐着性子。有时候跟好几天都不会有收获,有时候差不多都要放弃了,可就在收获的那个瞬间,那种巨大的成就感,又让我觉得再忙再累都是值得的。” 戚晚边点头边喝茶,思路已经开始跟上了,忍不住脑补一些画面,同时设想着再问一些问题,以便取材。 戚晚并没有注意到,周淮这时朝余钺的方向看了眼,收回目光时忽然说:“余钺和你提过么,其实我做这行是有特殊原因的。” 戚晚眼睛一亮,这正是她好奇的点。 周淮微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透出一丝她看不懂得深沉诡异。 四周明明都是人,餐厅里很热闹,可戚晚却有一种要揭开恐怖片片尾真相的战栗。 周淮朝她这边侧了下身,说:“我爸十二年前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的下落。这么多年我都要放弃了,也多亏了我做这行,误打误撞竟然真的让我发现真相。” 戚晚睁大了眼:“真相?那你报警了吗?” 周淮摇头,盯着她说:“这件事太复杂了,还不能惊动警方。” 戚晚愣了:“那余钺知道吗?” 周淮意味深长地说:“不能让他知道。” 戚晚接不上话,这会儿已经不止觉得周淮古怪了。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这么多,难道不怕她告诉余钺? 直到周淮说:“余钺的父母跟我爸关系很好,他也很想帮我找他。你看,这是我们以前一起拍的照片。” 周淮的动作非常突兀,好像是强行走流程,边说边从上衣外套内兜里拿出一个短款对折钱包,随即将钱包打开,露出塞在夹层的照片。 戚晚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然后,她在照片里看到了一个成年男人,以及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男孩一个是余钺,另一个自然是周淮。 戚晚却只是扫了一眼,注意力就停留在男人身上。 电光火石间,她认出了男人。 正是监控视频里,和郗晨亲密坐在一起的,和她以及辛念谋害张大丰的,并且曾出现在她记忆里,躺在沙发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对了,他姓周。 ——周长生。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这一卷会完成戚晚的断片。 下一卷继续黎湘主线。 第137章 黑夜的自赎 余钺接完电话回来时, 周淮已经收起钱包,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见到余钺,周淮还歉意地表示有点急事要走。 然而直到周淮离去好一会儿, 戚晚始终低着头。 余钺注意到异常, 问了两句,戚晚只是摇头。 余钺以为戚晚不舒服,很快结账, 送戚晚回家, 并在路途中几次询问要不要去医院。 戚晚却说只想回去睡觉, 只是困了。 戚晚一直撑到家里,换了睡衣躺下, 当着余钺的面闭上眼一副睡着的模样, 余钺又不放心的陪了一会儿,这才将卧室门关上。 可余钺刚走,戚晚就睁开眼。 她的眼睛里不止有恐惧, 还有异常的冷静, 如同蒙上寒霜的湖面。 如果说刚才在餐厅里, 因为事情发生突然, 时间短暂,她还想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此时已经经过回家路途,她已经梳理清楚了。 不得不说, 这多亏她坚持写作对逻辑思维的锻炼和这些年钻研人物的功课。 周淮为什么给她看照片,这看似突兀的举动, 背后却有着深沉的动机。 如果她毫无所知, 她只会觉得周淮是个怪人。 偏偏就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 “周长生”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从未出现过的画面。 强刺激有助于记忆重组。 原来她一直寻找的,以为被迷雾笼罩的出口,就在这里。 周淮大概也看到她的异常了。 这有点糟糕。 此前她还在想,那件事是郗晨和辛念一起做的,与她无关。 她握着那些照片证据,应该是在她趁她们离开时拍摄的,而且她能出入那间办公室,正说明了张大丰和安闲的感情。 直到她忽然“看见”周长生与自己说话,那带有试探的眼神,半信半疑的语气,还有带给她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有那么一瞬间,记忆中的周长生竟然与餐桌前的周淮完全重叠。 真不愧是父子,一模一样的神态。 夜阳鸟 第176节 虽然那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对拼凑出整个故事起不到多大作用,但也足够戚晚消除掉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那件事并非与她无关,她也参与其中。 从法律层面说,她是帮凶。 但为什么呢? 戚晚并没有立刻细究这一点,而是将重点放在周淮身上。 一个私家侦探,因职业关系必然是谨慎小心的,而且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跑到她面前“试探”。 所以,他知道她有病,知道她记忆混乱。 这一点可以通过调查得知,也可能通过某个人告知,比如辛念。 他和辛念在一起一定不是巧合,他先接近了辛念。 那么问题来了,辛念知道吗? 戚晚仔细想想,比较倾向认为辛念是知道的。 但为什么面对周长生的儿子,辛念竟然毫不防备,还让他去自己家里?这一点她暂时还想不通。 不过周淮的身份,却恰好解释了为什么辛念与她多年不曾联系,却突然关心起她想起什么,想起多少。 不用问,一定是辛念将此告知周淮,周淮表示怀疑,这才亲自出马。 戚晚不是法盲,她很快就想到各种原因。 周淮对当年的事根本没有证据,他能查到的蛛丝马迹的确能指向她们,但在警方那里连立案标准都不够。 余钺说过,现在立案缩口紧,轻易不会立,证据很重要,不能无的放矢,只凭怀疑就递交申请,非但不会批还会遭批。 周淮坐过牢,经历过完整的刑事案件立案、审查、宣判过程,他一定清楚自己掌握的“事实”要在法律层面做实有多难。 至于证据方面,戚晚虽然还没想起来那晚的来龙去脉,却也通过自己手里的视频、照片以及想起的片段拼凑大概。 周淮没有证据很正常,他根本没有途径获取,除非她将那些东西交给他。 但那又如何呢,只能证明郗晨和辛念的参与,证明周长生也是其中一员,后来周长生为何失踪,那还得继续调查。 她当年选择将那些东西藏起来,一定有她的理由。 放在墓地里,多半是有永远不想再开启的意思。 还有放在旧纸箱里的硬盘、账本,这些东西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也不能证明什么。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证据视频、照片,嫌疑人亲口供述,这个案子只能是悬案,哦不,连“案件”都不能算,因为还没有立案。 追诉时效最长二十年,当年的事没有立案,只以“下落不明”定性,如今过了十二年,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刑警都会说希望渺茫。 时间越久,证据越少,别说尸骨找不到,就算找到了,证实身份就越难,受污染的可能性就越高。 也就是说,只要她永远不把东西交出去,永远想不起来,那件事就会继续保持“静止”状态。 除非,除非……哦,除非处理尸骨的人自己想不开,选择自首。 但这可能性就更低了。 就这样,戚晚一直处在精神亢奋大脑异常活跃的状态里,她毫无困意,睁着眼睛看着床头柜的方向,快速将利害关系梳理清楚。 这种状态只有当她文思泉涌时才会出现,大概是周淮的刺激勾起了她的应激反应,也不管想起来多少,第一时间就开启自保模式。 她默默做了决定: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同一时间的周淮,正将车子停在辛念家楼下。 他没有急着下车,先给李琰发了信息。 “你说得对,她有表演型人格,而且她认识爸爸。” 李琰回复的很快:“她告诉你的,跟你承认了?” 周淮:“是我看出来的。她在掩饰,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对爸爸的名字有反应。” 好一会儿,李琰发来一段语音,这样说道:“我知道你很会调查,但这样没用。周淮,你懂法,你应当知道没有证据支持的怀疑是无效的。就算你的直觉你的感觉是正确的,有能说明什么?难道你去跟警方说,是她的眼神告诉你她有罪吗?要说怀疑,警方可以说,他们可以根据怀疑去调查,但你不可以。如果让余钺知道,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而且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记得那件事,那你今天贸然过去,已经打草惊蛇了。” 周淮听完后渐渐有了火气,打字回复李琰:“难道像你一样坐以待毙,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难道让我什么都不做?我要求不高,我只想找到他的尸骨。” 李琰:“我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但有一说一,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告诉你。” 周淮骂了句脏话,将手机扔到一边,没有再回复李琰。 许久,周淮都没有动作,只是趴在方向盘上顺气。 他的思绪停不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周长生,以及刚才戚晚在短暂的一两秒之内千变万化的表情。 他捕捉到了,真的捕捉到了。 只恨自己手里没有相机,没有快速按下快门。 那一连串的情绪,如果可以幻化文字,那就是一篇嫌疑人的自述。 可他不是警察,他没有合法调查的权限。 非法取证倒是少了许多程序障碍,但风险也大,而且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周淮闭上眼,再次感到无力。 这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种感觉很熟悉,前面是因为靳家滴水不漏的势力,而如今连一个普通人都搞不过。 要找到真相真是难如登天,要么违法冒险,用些非常手段,要么就得手握权势或钞能力,如果没有力量又豁不出去,又凭什么干成这件事,凭运气吗,还是凭着善良感天动地? 周淮越想越丧气,就在这时车窗从外面敲响两声。 接着他就听到辛念的声音:“周淮?” 周淮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辛念趴在玻璃上,他叹了口气,拔出钥匙下车。 辛念见他脸色不佳,问:“你怎么了?” 周淮看了她手里的超市购物袋,正要接过来,同时说:“我有点不舒服,刚才在车里趴了一会儿。” “不舒服还开车,不怕出事吗?”辛念没有将袋子交给他,一手扶着他的手肘过马路,边走边说:“先上去休息一下,不行就去医院。” 周淮没有吭声,只是一路跟着辛念,看着她按电梯,时不时担忧地看过来几眼,又问他哪里不舒服。 周淮随便搪塞道:“应该是低血糖,中午还没吃。” 辛念嘴里念叨着:“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按时吃饭。我还以为做私家侦探的,身体素质都很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周淮没接话。 待进了门,周淮换了鞋先去洗手。 转头就见辛念快速冲了一杯热巧克力给他,还说:“我以前工作忙顾不上吃饭就喝这个,你先喝了,我给你叫外卖。” 周淮:“不用了,我不饿。” 辛念看了他一眼,又去开冰箱:“外卖不好消化,还是煮点馄饨面好了。” 周淮没有阻止,看着她找出食材,又从购物袋里拿出新买的鱼丸、腐竹、午餐肉和鸡蛋。 辛念叫周淮去外面等。 周淮来到客厅,一边喝着巧克力一边看向厨房。 辛念动作很快,一锅大杂烩馄饨面很快出炉,她盛了一大碗,叫他趁热吃了。 周淮的杯子已经见底,闻到香味竟然有了食欲,很快就在辛念的紧迫盯人之下将碗里的食物招呼到肚子里,只剩下一点汤。 辛念松了口气,收拾碗筷的时候说:“人只要胃口好,还能吃,就说明没事。” 周淮:“谢谢。” 辛念半晌不言,直到洗完碗擦了手,才问:“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事了?” 周淮只是垂着眼睛。 辛念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温水:“要不要跟我说说?可能你会好受点。” 周淮盯着杯子里荡漾的水波,眼睛发直,脑子也因为血液都涌向胃里而运转迟缓,一时也没有想清楚,便说了这样一句:“你那个朋友戚晚,你真的相信她?” 辛念怔了怔:“这个问题咱们讨论过了。我知道你怀疑她,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病,十年前她真的很严重,当时我们都觉得她快要疯了。那不是装的。” 闻言,周淮似乎笑了下,带着点嘲讽意味。 辛念忍不住问:“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心情不好?你会不会有点太钻牛角尖了。” “就当我是吧。”周淮抬眼,“你知不知道,在某些缺乏关键证据的案件里,犯罪嫌疑人的供述非常重要,如果这时候犯罪嫌疑人坚定认为自己是无辜的,那么无罪释放的可能就非常大。” 辛念一时觉得好笑:“你想说什么,该不会要告诉我,戚晚是接受过什么催眠疗法,洗去记忆吧?你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你该去当编剧。” 周淮:“不一定要催眠,也不一定要洗去记忆,给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达到洗脑程度就可以了。这在过去也有类似的案例。” 辛念闭了闭眼:“我知道有,但它要实现的前提条件非常苛刻,必须是那种对心理暗示经验丰富的专家,而且心理素质和抗压性要非常强大。几千万人里也就一两个人可以办到。周淮你是不是……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周淮却说:“如果我能证明戚晚没有失忆呢?” 辛念:“连医生都已经下结论了,你凭什么证明。你的怀疑有证据支持么,为什么这么针对她?” 证据支持,又是证据支持。 周淮已经听烦了:“我不是警察,我不需要证据支持才能展开调查,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辛念愣了一瞬,随即盯着他眼里的愤怒和阴鸷,忽然明白了一切。 “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找过她了。” 周淮没接话,却抿紧了嘴唇。 辛念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站起身:“你太冲动了。” 周淮却只觉得憋屈,从兜里摸出钱包,示意她看照片:“我给她看了照片,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我爸,她认识他,那种眼神骗不了人!只有你才会相信她的鬼话!” 说到最后,周淮气得将钱包摔在桌上。 辛念也沉了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是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去指责,他明显是在跟自己较劲儿,这样很容易做出错误判断,可她知道自己没立场去说——站在儿子立场,周淮要追查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一个嫌疑人能说什么? 辛念忍了片刻,最终只是点了下头:“随便你吧,我不管了。” 她的意思是,他要查戚晚她不再管,可这话听到周淮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刺激。 夜阳鸟 第177节 “什么叫你不管了?你要散伙儿。”周淮问。 辛念摇头:“你要怎么查是你的自由,我不该干涉你。那件事我也有责任,不管你得出什么结论,我都认。” 周淮越听越不舒服:“你先说清楚,什么叫你不管了?”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辛念搞不懂周淮怎么突然将炮火转向她,“以我的立场,我本来就不该牵扯这么多,我左右你的判断,也有为自己洗脱的嫌疑。其实我只是想到闻铮的死因,我只要专注这件事就好了。” 说到这,辛念也有点情绪上头,却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愧疚。 她转身就要离开桌前,没想到手臂却被周淮一把握住。 “你不能不管。”周淮说。 辛念累了,更加觉得周淮太过胡搅蛮缠。 “咱们都需要冷静,各自想清楚再说吧。” 周淮却不松手,好像也听不得“冷静”二字。 辛念试图挣脱却挣脱不掉,只好瞪向周淮。 周淮的脖子已经微微涨红,脸部线条紧绷着,下颌浮现清晰地咬牙痕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色泽,愤怒的,热切的。 待看清楚时,辛念心里一紧。 她明白那是什么,但她却觉得害怕。 周淮撞见她意图闪躲的眼神,终于开口:“你是嫌疑人,你是帮凶,可我一直在跟你妥协。你知道为什么。” “我针对黎湘,你从中斡旋,我最后还是听你的跟她合作。你也知道为什么。” “现在你又让我放过戚晚,我倒要问问你,这一次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给我个理由,不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辛念继续挣扎,却说不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这种话。 她当然明白,她也的确是装作不知道。 窗户纸就那么薄,一捅就破了,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 他要找周长生的尸骨。 而她心里还有闻铮。 他们是对立的,只是暂时合作。 最终他要送她去坐牢,他们不该有别的牵扯,寄托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和情愫,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辛念动作越来越大,但周淮力气更大。 她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进怀里,她脸红了,眼睛也红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周淮身上是炙热的,手心是滚烫的,他搂住她,用一双手将她牢牢禁锢住。 辛念乏力了,眼泪也夺眶而出。 她努力平复着情绪,打算冷静下来再和他讲理,可就在这时,他却低头要吻她。 他的唇碰到她的耳朵,她吓了一跳,又开始挣扎。 他的呼吸很急促,却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眼前的情况,只想将他推开。 直到他将她压在桌上,他终于吻住她的唇。 她嘴里发出呜呜声。 行为上来说,这是一场强迫。 可在情感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 她抗拒的是什么,周长生的儿子,闻铮的朋友,还是周淮这个人? 辛念不再挣扎。 周淮依然吻着她,一点一点,不只是嘴唇,还有耳朵、脖颈。 空气似乎被点着了,越来越热。 她虽然肢体僵硬,却能敏感地察觉他的变化。 她一下子乱了,实在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也理不出一个正确方案。 他将她一把抱起来往卧室走,她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喜欢他么,还是被愧疚的心纠缠太久,想要赎罪,还是吊桥效应一类的心理? 他们不该这样稀里糊涂地发生关系。 可是,可是……她真是累了,需要怀抱,需要温暖。 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拒绝。 等来的是默许。 卧室门关上了。 两人的手机都扔在外面,发出消息提示音却无人理会。 卧室里干柴烈火燃烧着,而卧室外辛念的手机里刚传来一条消息,来自黎湘。 “江,带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38章 黑夜的自赎 周淮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鄙, 而且他动作快到连自己都大为震惊。 然而再仔细回想,差不多的场景和对话早就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许多遍。 周淮是了解辛念的,一开始就像是了解每一个case中被偷拍的当事人一样, 虽然只是远距离的观察, 通过行为举止判断对方的性格。 外行人可能会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对他来说却有。 只有快速地了解当事人,才能快速地判断对方的行动轨迹, 可以省掉很多冤枉路。 但对于辛念, 他的观感不同, 很难不代入一些个人情绪。 他发现意见相左时,辛念的话会更容易让他生气, 辛念的关心会更容易让他开心。 他没有逃避这样的心理, 并试图去掩饰什么,他很坦然,在看明白自己所图之后, 唯一阻挡在面前的大概就是闻铮。 周淮自己也很意外, 他对闻铮竟然没有多大愧疚, 他依然会寻找这件事的真相, 却不会因为顾忌死去的朋友而止步不前。 就在前不久,辛念还跟他提到过黎湘演过的一部剧,里面有类似的桥段,黎湘饰演的女主角因为死去的闺蜜而压抑自己的情感, 不敢也不愿与闺蜜生前的男友走到一 ?璍 起。 这部剧播出时就引起过一波舆论,前阵子因为黎湘再度被卷入风波, 连同这部剧也被挖坟鞭尸。 而抨击者大多是女性观众, 她们每一个都有着非常高的道德观, 甚至要做思想警察, 说不只不能在一起,都不应该动心,她动心了就是背叛,我要是那个死掉的闺蜜,我能呕血呕死,怎么可能祝福啊,太气人了! 当然也有部分人表示反对,说没必要戴这种思想贞操带吧? 还有人说,应不应该还要两说,咱就是说天下那么多男人,又没有死光,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下面有人回,害,编剧规定的只有这棵树。 周淮对黎湘的观感一向不佳,但这一次出乎辛念的预料,他竟然“客观”地说,这批观众一个一个活得太累了,网上说的天花乱坠,生活里真能做到么,指责别人的问题自己会更容易获得成就感。 于是辛念问他:“那你怎么看,赞同?” 周淮扫过辛念,本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却在她的眼神之下徘徊了几秒,装饰了一番才道:“我会先问自己,是否非这个人不可,如果是,那就没办法了。” 辛念:“即使会对不起那个死去的朋友?” 周淮:“人都已经不在了,怎么会知道活着的人发生了什么?对不起的不是那个朋友,而是那个朋友放在自己心里的影子。这个影子,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愧疚啊,良心啊。但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跟道德伦理也不沾边儿,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思想包袱,不累吗?” 可在这件事情上,辛念与他的看法截然相反,她也快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性别上去。 周淮一时不解,问她这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性别论刺痛了辛念以往的经历,因她是女性,她在职场和生活中阻碍更多,更为艰难。 辛念这样说道:“因为你是男性,你是这个社会的得利者,很多我遇到的困难,在你这里毫无难度,所以你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淮:“你扯远了,刚才不是还在聊剧情吗?” 辛念的情绪已经上来,一时压不下去:“好,那我就跟你说剧情。同样一件事,如果是这对朋友是男人,一个死了,另一个照顾朋友生前的女友,还照顾出感情,结果是什么,是更多观众献上祝福。但反过来她是女人,她就会被骂绿茶,狐狸精,不要脸。观众也是看性别下菜碟的,对男人更宽容。男人出轨更容易被原谅,下流被说成风流,还说什么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可女人出轨就要被鞭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风流’是对男人的赞美,能出轨也是一种本事,他们会骄傲。但这件事放在女人身上,它更容易摧毁女人的名声。这就是为什么要迫害女人,造黄谣是最快最有效的。呵,你见过哪个男人因为被造黄谣而没脸做人闹自杀吗?” 辛念的战斗力前所未有的高涨,其实周淮早就发现了她有点女权倾向。 当然,现在“女权”这个词在某些人眼中是带有颜色和贬义的,或者这样说,辛念的女性意识觉醒更为突出,只是平时并不会对外竖起尖刺,时刻高举大旗呐喊。 起码在周淮的印象中,她很少有这样愤怒的时刻,可能也是因为面对他,辛念在心理上总是带有愧疚,凡事都矮了一头。 不过在这次争吵之后,辛念也很快冷静下来,还非常直接地跟他道歉,说自己没睡好,情绪有问题,不是针对他。 周淮表示理解,却没有因此放过这个话题,还“顺嘴”问道:“如果说生活里有这样的例子,他们都是男性,一个死了一个还在,留下的那个和死掉的女友产生感情,你作为旁观者,是祝福还是……” 辛念没有回答,她甚至别开脸,拒绝与他对视。 这样的回避动作在周淮看来,很快就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他相信辛念是有感觉的,人类的感觉即便不通过语言也可以传达,比如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你讨厌的人也厌恶你,任何双向奔赴都是磁场牵引。 是的,辛念有感觉。 如果没有,她不会在他一连串的逼问之下选择闪躲,她激动的时候口才很好,怎么可能回答不出那些问题? 她也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无法说出口,不敢正视自己心里的声音。 这些片段在周淮脑海中徘徊着,他收紧了怀抱,手指在辛念的肩膀以及锁骨上轻抚。 激情过后她就睡着了,而他没有起身,仍在回味。 夜阳鸟 第178节 他承认自己很卑鄙,没有循序渐进,给她足够的时间整理清楚,就用这种速战速决的方式把关系定下了。 如果只是一个吻,他就绅士的退后,给她一些时间消化,结果会是什么? 他很清楚,大概率她会在冷静之后告诉他,他们应该保持距离,这种性吸引只是一时的刺激,它会令整件事变得复杂,与大家无益,而且他的首要任务是找父亲尸骨。 他是了解辛念的,甚至连的她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料到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给辛念恢复理智的机会。 只要木已成舟…… 他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那个被植入到心里的念头就像是魔鬼一般,蛊惑着他,令他暂时忘掉所有后果,暂时抛弃理智,只做一个听从本能欲望的人。 他知道辛念很累,他也累。 神经绷紧太久,就要断了,他偶尔也会产生放弃的念头,放弃寻找,就等于放过自己。 而这一次情感的释放,就是一次放松,或是将紧绷的情绪转移,投入到一个更为温暖的世界。 …… 戚晚已经在咖啡馆里坐了一个小时了,她迟迟没有行动,就只是盯着玻璃窗,喝着咖啡,偶尔会拿出手机发几条消息。 手机上有一家影视公司的制片人正在和她谈约稿,戚晚并不是很投入,因题材她没有兴趣。 说起来,这可能就是能力写作以及体验写作的差异。 在外人看来,你有能力,你就能写,即便是你没接触过的题材,你的基本水平摆在这里,发挥失常也能稳上及格线。 好吧,对于一些专业的能力者来说,的确如此。 偏偏戚晚并不是这种人。 无论外人对她的能力如何肯定,如何吹捧,她只是听听罢了,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那一款。 体验感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心情欠佳就文字无感,心情舒畅便下笔如神,起码刚接触写作那几年是这样的。 再后来,情绪的不稳定,以及心情欠佳会周期性出现,她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尝试着自我锻炼,即便心情欠佳也能写出合格的文章。 这种锻炼是有效的,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情绪,都是情绪,只要去运用,它们就能为自己所用。 或者这样说,这个精神分裂有点“像”,而她就是分裂的资深患者,将个人情绪和工作割裂开,或者是将情绪转化为能量,投入到工作里,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有人情绪上来了会报复性消费,有人是报复性恋爱,心理变态会报复社会,而她是报复性的写作。 都是发泄口,而她选择的伤害最低。 再说灵感。 在经历周淮的刺激之后,戚晚竟然冒出一些灵感,很突然,也很汹涌。 这种澎湃的感觉令她感到恐慌,怕它只是错觉,怕它一闪而逝,直到一天之后这种感觉还在,她兴奋了,不想放过。 凭着一股冲动,戚晚打车来到辛念住的小区楼下,却没有联系辛念,反而跑到对面的咖啡馆坐着。 她在等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盯着对面,无法自控的展开脑补,想象自己是私家侦探,是周淮,那么接下来她会怎么做,该怎么做? 还有,周淮来刺激她,会不会跟辛念合谋? 反过来,如果辛念不知情,她就这样去找辛念,将周淮的行为告诉辛念,辛念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种设想令她兴奋无比,可惜没有带笔记本电脑出来,不能快速记录,就只能将关键词先记在手机里,同时一心二用的和那个制片人沟通。 不过制片人大概已经感觉到她的意兴阑珊了,很快换了话题,问她有没有感兴趣的题材,最主要还是她有写作冲动才行。 戚晚回道:“有一个在构思的悬疑故事。” 制片人:“这是你的强项,但现在市场不好做啊,你知道的,审核标准时常在变。你看,大趋势还是古偶,你好卖,我们也好做,年轻观众喜欢看,平台也更愿意要。” 戚晚没有回应,她感觉到这个制片人在引导她多种尝试,或者转型。 戚晚并不认真地回答:“如果是悬疑类的古偶,可以试试。” 制片人又回了她两条,但戚晚没顾得上看,只因此时从对面小区出来的一男一女吸引住她的目光。 那是辛念和周淮,但今天的辛念似乎很不自然,她一直低着头,跟着周淮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周淮要给她拉车门,她却快速绕过他,自己先拉开了。 周淮站在副驾驶座前好一会儿,似乎在跟辛念说话,辛念却看着前面。 周淮最终放弃了,走向驾驶座,车子缓慢往前开。 戚晚二话不说,拿着手机冲出咖啡馆。 正好街边有辆出租车停下,她跳上去问司机走不走,待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指着周淮的车说:“看到那辆深蓝色suv了吗,跟上他。” 司机驱车跟上,正好前面遇到堵车,周淮的车停了一会儿,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贴近。 但戚晚却提醒司机说:“不要跟得太近了,别被发现。” 司机忍不住问戚晚为什么要跟,但看表情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 戚晚便随口说了个最容易猜到的剧情:“坐他车上的是我好朋友,我想知道他们去哪儿。” 司机说:“这种男人就别要了!你还跟他,还花着分钱,多冤啊。” 戚晚也很投入:“总得掌握证据啊,别闹到最后被反咬一口,说我冤枉他们。” 司机:“也是。” 因有热心老司机的帮忙,此后一路都很顺利。 戚晚也不免紧张,毕竟周淮是私家侦探,她还提醒司机要多小心,对方这个职业具备反侦察能力。 没想到司机却说:“我年轻时候在部队是开军车的,放心吧。” 大概是因为周淮有心事,将注意力都放在路况和辛念身上,又或者是因为这位司机真的很会躲,将近半小时的路程都没有引起对面的警觉。 直到周淮的车在前一个路口缓慢停下,司机也在红绿灯另一边踩了刹车,提醒戚晚不能再跟了。 戚晚一边答应一边盯着周淮和辛念下车的背影,还看到他们走向一栋高级公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地方前段时间曝光过,说是黎湘就住在这里。 戚晚付钱下车,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视线始终凝聚在马路对面的高楼上。 她心里的一个疑问也因此得到解释。 辛念和黎湘一直有联系,她知道她是郗晨。 但随之而来的又有新的疑问:周淮居然也参与其中,黎湘知道周淮的身份吗? 如果知道,那么一定有什么原因,令他们暂时聚到一起。难道是金钱,黎湘愿意花钱买周淮的息事宁人? 反过来,如果不知道,那就是辛念在帮周淮针对黎湘。 只是这两种可能刚在脑海中成型,戚晚就有了答案。 她回想着黎湘的性格,在剧组的表现,她背后的势力,以及周淮这样的陌生男人被辛念带去她家,她会做出的反应。 结论是,黎湘知道周淮是谁。 能跟靳家牵扯这么久,她必然是个谨慎的人,她应该会调查周淮的背景。 再说十二年前她的性格就是如此,不会和异性过多接触,明知道自己的美貌会让人会错意,在这方面就更为小心。 而且辛念也不是会随便带异性去朋友家里的人。 所以,他们三个因为什么原因聚到一起? 和她有关吗? 这一刻,戚晚的好奇心和恐慌感前所未有的爆棚。 这还真不是她多心,只因周淮前脚刚刚试探过她,后脚就和辛念来见黎湘,换做是谁都得多想。 戚晚边想边走到街边小超市,在里面买了一包薯片,随即拆开就吃。 “咔哧咔哧”的响声在口腔和耳边回荡,咀嚼感令她的焦虑暂缓,她依然盯着对面,脑子里也逐渐形成对策。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39章 黑夜的自赎 辛念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 在她成年之前,她的女性意识就已经有觉醒的萌芽,而和郗晨、戚晚一起设计张大丰, 则是那次觉醒的具象化象征。 后来在这将近十三年的时间里, 无论是奔事业,还是和黎湘站在一起,以及与黎湘的分道扬镳, 每一件事都是她自主自愿的行为。 她是行动派, 她有自己的目标和信念, 她从未犹豫,她一直在努力, 即便是走进黑夜。 她想过要成为女强人, 不是性格上的强势霸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刚柔并济的强者,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这样的信念感始终支撑着她, 直到这半年来发生种种变故, 她开始自我怀疑了, 怀疑自己的能力, 怀疑对自己的滤镜,怀疑她曾以为的世界。 就在这半年里,辛念发现她在事业上的如鱼得水,背后离不开黎湘的助力。 她毅然决定去林新挖掘过去, 包括自己曾经参与过的黑历史,这样的勇敢果决, 最终却害死了闻铮, 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背后依然有黎湘的保护。 而如今, 她在还没有想清楚,理明白自己的情感之前,就稀里糊涂的和周淮发生关系,她的心情尤为复杂,甚至可以说糟糕。 在去黎湘公寓的路上,她一直没有与周淮对视,这样的逃避真的不像她,或者说是不像她以为的自己。 在黎湘陷入舆论风波之后,辛念曾问过黎湘的感受,也为她担心过。 黎湘却表现得很漠然,并对她说,人们看到的“我”,和我以为的“我”,以及我努力去成为的“我”,是三种面貌。我以为的我,总是完美的,有各种理由和借口。我努力成为的我,是在我意识到自己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之后,试图去修复改正之后的那个全新的我。至于外人眼中的我,那或许就是蒙上恶意滤镜,粗浅无知的女明星罢了。外人怎么看,不必去操心,我真正在乎的是如何成为想象中的自己,现在我正在朝那个目标努力…… 这番话乍一听有点深,却在辛念心里回荡许久。 她感到震撼,不是因为黎湘的口才,而是因为那清晰的思路,以及现在的黎湘与她记忆中的郗晨已经截然不同。 她甚至有一丝感觉,黎湘似乎已经具备了她努力追求的“强者”的素养。 这几天辛念一直在反思。 曾经她有许多不赞成黎湘的看法,坚定自己的坚持,但那些她不赞成,看不惯的历史,却成了如今这个黎湘脚下的砖石,它们每一块都不可或缺,不管怎么硌脚,都撑起了如今的黎湘。 夜阳鸟 第179节 因为那些不赞成,她们发生诸多争吵,最终因为理念不合而撕破脸。 理念,理想与信念。 辛念不禁在想,如果是黎湘遇到眼下的情况,她会怎么做? 就好比说处理和周淮的关系。 哦,如果是黎湘,她根本无所谓睡几个周淮,她早已将情感和身体分割成两部分,情感属于自己,身体则可以在恰当的时候使用。 抛弃身体,守住本心,这样说可能有点严重,意思却差不多。 辛念发现,这种在黎湘看来没有资格成为困扰的小事,她却消化困难。 但她并不觉得这是卑微和软弱,只是因为她和黎湘对待人际关系的看法从根上就不一样。 她接受的是正常的正统的大众熟悉的价值观,家庭代表亲情,伴侣代表爱情,这是她的“信仰”,她无法推翻自己自小认定的东西。 可黎湘不同,她接受的是荞姐的扭曲教育,家庭对她来说是出卖,男女关系对她来说是欺压和掠夺,这也是黎湘的“信仰”,很难改变。 讽刺的是,在她们现在的道路上,正常正统的“信仰”竟然成了绊脚石,扭曲的“信仰”却更为顺畅的与黑夜融为一体。 辛念试图掩饰自己的异常,但还是被黎湘看了出来。 进门还不到十分钟,趁着在厨房煮咖啡的时候,黎湘低声问辛念:“你们发生了什么?” 辛念正在研磨咖啡粉的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抬了下眼皮朝沙发区的周淮看了眼,又落下说:“没什么。” 黎湘却不紧不慢道:“我早知道你们会有事。” 辛念用余光看她:“你又未卜先知了。” 黎湘只道:“好好处理,正事要紧。” 简单八个字,辛念心里竟然安定了些。 待咖啡煮好,辛念将几个杯子端出去,门铃也在此时响起。 黎湘去开门,门外正是江秋和负责照顾她的看护。 江秋虽然救回来了,没有少器官,也没有缺胳膊断腿,身体却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她失去了生育能力,还染上毒瘾。 可江秋对外面有着深深的恐惧,不愿接触社会,更不要说去医院了。 黎湘便通过谢家找到处理这种情况比较娴熟的医疗门路,并将同层的套房买下来,安排江秋和医护人员住进去。 说实话,即便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在见到如今的江秋之后,辛念仍不免惊讶。 如果是在大街上遇到,她根本不会认出她。 说“脱相”未免有点轻巧,说“面目全非”也不为过,辛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流露出太过明显的怜悯同情,怕刺激到她。 江秋的眼睛里毫无光彩,只有麻木,她坐下来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只是用双手环抱着自己。 辛念省去了所有寒暄,很快拿出优盘插到笔记本电脑里,指给江秋看,并提出自己的疑问:“这是许炜交给我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江秋起初没有反应,隔了片刻终于看向电脑屏幕,随着辛念滑动鼠标一页页翻给她看,她也渐渐有了些许表情。 先是茫然,然后是疑惑,随即江秋快速看了辛念一眼,摇头:“我没见过这些东西……” 辛念和周淮一起愣住。 黎湘也皱了皱眉,上前几步。 辛念又问:“可许炜说是你交给她的。” 江秋回忆道:“我是给过他一个优盘,但里面没有这些,我给他的东西只是一些照片和之前挖出来的……” 说到这,江秋看了黎湘一眼。 黎湘意会:“我的背景?” 江秋轻轻点头。 如果只是这些,这件事没有丝毫悬念,江秋的挖掘只是皮毛,根本不到根茎。 如今想来,赵正翀的威胁她时,言辞还是想象和推断居多,并无实据,而他所知的部分和江秋是共通的。 但即便是这样的程度,也足够给许炜和江秋招来杀身之祸。 黎湘沉默不语,辛念脸色越发沉重。 辛念继续追问:“你真没见过这些东西?你再想想!” 周淮阻拦辛念:“她不知道,其实更合理。连我都查不到,她哪来的途径去知道?” 辛念不说话了,除了失望还有绝望。 其实辛念也是有过疑惑的,为什么周淮查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江秋只在黎湘身边三年就获取到了?周长生生前的人际关系倒是不难查,但那些路线图和标注点是怎么得来的?连黎湘都不知道的事,江秋哪来的途径? 如果江秋真的掌握了这些,恐怕会被直接灭口,而不只是卖去东南亚,她手里的优盘怕是也没机会交给许炜。 不知过了多久,黎湘已经示意护工送江秋回隔壁休息。 黎湘又给辛念倒了杯温水,坐下问:“你好好想想,优盘拿回来之后,你给过谁?” 辛念身体明显一震,诧异地看向黎湘,余光也刚好扫到正看着她的周淮。 在还没有推断出结论之前,辛念已经开始头皮发麻,嘴里喃喃道:“是闻铮帮我破的密码。” 黎湘十分冷静:“那是他自己破的,还是找人帮的忙?” 辛念对此毫无头绪:“我不知道,可能是找的人……” “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随便找人处理。”黎湘又看向周淮:“你们那个餐厅里有没有人选?” 周淮想了几秒回道:“是有一个,我们都叫他老张,他之前坐牢就是因为网络窃密。但他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没道理把东西换掉,更不要说能查到这么详细的过去。” 屋里许久没有人说话,三人各自沉思着。 黎湘最先醒过神,看看周淮,又看向辛念,并将沉默打破:“我先说说我的推断,有不同的看法你们再补充。” 两人一同看向她。 只听黎湘说:“两种可能,一种是东西是闻铮换掉的。” 辛念:“不可能!” 黎湘语气很淡:“我知道这样臆测一位死者不应该,但你也不能完全否认有这种可能性。你说不可能,是觉得他不可能换东西呢,还是认为他不可能引你去林新?” 辛念坚定道:“都不可能!” 黎湘:“那好,我再说说第二种推断,是那个叫老张的人换掉的,闻铮不知情。” 辛念不再反驳,周淮却问:“理由呢?” 黎湘又转向周淮:“引辛念离开春城,去林新挖掘旧事,令她招致杀身之祸,逼我和靳寻撕破脸。” 周淮和辛念对视了一眼,又再次看向黎湘。 周淮开口:“这层推断算是合理,但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次,没有等黎湘回答,辛念便吐出一个名字:“你怀疑姚岚?” 这个话题她们曾经讨论过,那时候辛念虽然惊讶于黎湘对姚岚的猜想,却也认为合情合理,尤其是放到今天这件事情里,她实在想不出除了姚岚还有谁能办到这一步。 黎湘说:“这里面的标注点,别说我,我相信连靳寻都不知道。他只是叫底下人去做事,根本不会关心尸体怎么处理,在哪里处理,周长生生前和谁来往密切,秦简州又带了多少人……他只关心结果。那么,江秋是怎么知道的?除非,江秋和当年参与处理的人有密切关系,那个人还将消息漏给她。但刚才江秋的反应你们都看到了,她不是装的,她是真没见过这些东西。” 周淮缓缓点头:“那为什么是姚岚?” 黎湘又道:“第一,她要拿到这些很容易,第二,她有动机这样做。逼我和靳寻翻脸,以我为刀锋,针对靳家。这是完成姚仲春心愿的必经途径,而且还不用姚家人出面,即便失败了,也不会损及姚家和靳家的关系。就算靳寻知道是姚家人操控,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两家继续利益往来。就像当年一样,姚仲春中了靳家的毒害,姚家还不是选择握手言和么?” 周淮不再言语,只顺着黎湘的分析去回顾。 黎湘这时又看向辛念,语气和缓地说:“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不爱听,但你先不要放个人情绪进去,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闻铮生前有什么古怪的举动?我不是说这东西一定是他换的,只是我觉得,他和老张是一条道上的人,如果老张可以换,那么闻铮也可以换。姚岚收买老张太过迂回,倒不如直接收买闻铮。” 辛念别开脸,这次没有反驳,却依然摆出自我防备的姿态。 黎湘知道她在听,便继续道:“姚岚不可能事先得知你会拿到优盘,也不能预设你将优盘给闻铮,闻铮又拿着它来找老张,然后她再去收买老张。这前面的因素她不可控,也没有预知能力。而且她收买老张做什么呢,你都不认识他,他能影响你什么?真正能影响你判断的人,只有闻铮。至于林新那次意外,我想连闻铮自己都没想到……” “别说了。”回应黎湘的,只有这三个字。 辛念的语气已经低到谷底,她的脖子也弯了下去,眼睛闭上了,眼泪却落在裤子上,很快被布料吸收。 无需多言,辛念已经有了判断。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40章 黑夜的自赎 持续十几分钟, 周淮一直在辛念耳边念叨,不过内容都是在替已经去世的闻铮说话——以他对闻铮的了解,以爆炸现场目击者的身份去判断当时的情况。 辛念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不管辛念听没听进去, 黎湘是听进去了,她起身离开过两次,在厨房洗杯子的时候还不忘竖着耳朵听周淮分析。 黎湘看过来好几次, 尤其注意到他的角度和措辞。 周淮说, 站在旁观者看得出来闻铮对辛念的上心, 那可不是收买出来的,再说辛念自己也不傻, 作假的情感她能感觉不出来吗? 周淮又说, 闻铮应该不知道在林新会发生那件事,如果知道,他干嘛自己跑去送死, 他无亲无故, 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给家人留安家费。 周淮还说, 林新的汽车爆炸明显就是个局, 但目前还不能判断是姚岚和靳寻联手搞出来的,还是靳寻那边的人狗急跳墙弄出来的。 周淮说到这,黎湘又倒了杯热水给辛念,辛念接过杯子, 黎湘就站在一旁和周淮对视一眼。 随即黎湘说:“我说说我的看法,你想听么?” 辛念看向黎湘, 点头。 黎湘说:“现在还没有证实闻铮和姚岚的关系, 这只是我的猜测, 虽然它的可能性很大。接下来我会去证实, 但在证实之前,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刚才周淮说得有道理,闻铮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而且在危难时刻,他选择让周淮先救你。他当时一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很后悔,但他来不及跟你坦白解释。” 听到这些,辛念的眼眶又红了。 爆炸前闻铮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他眼底深处有着恐惧和慌乱,当时她还以为是因为车子要爆炸。 现在想来,那不只是畏惧死亡,也是怕来不及跟她吐露心声。 黎湘递了张纸巾给辛念,在周淮不太认同的目光下,又道:“至于姚岚和靳寻。以我对他们关系的了解,可以用貌合神离、互相利用来形容。姚岚和靳寻是有很多合作,但在涉及到姚家利益的时候,姚岚也多次毫不犹豫地踩靳寻。再者,闻铮的死对姚岚无益,她又不认识你,没必要跟你树敌,所以这件事阴错阳差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姚岚引你们去林新,我猜靳寻的人并不知情,他们只是按照靳寻的吩咐办事,只要你这里出现岔子,就会加速我和靳寻的翻脸。我这样说不是劝你,我只是担心你会跑去找姚岚要说法,别说她不会给你,就算给你了,闻铮也回不来。而且咱们力量有限,目标也不是她,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夜阳鸟 第180节 要说出这番话,黎湘自己也很为难,这就等于告诉辛念,姚岚引她去林新只是误会,就算冤有头债有主,她们现在也没能力去讨要。 “我明白。”辛念又一次低下头,“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做,也没本事做。” 现实已经压得她抬不起头,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要去林新找真相,并且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的辛念了。 黎湘也叹了口气,再看周淮依然瞪着自己,她皱皱眉,只说:“你看我也没用,有本事你就去问你们的幕后老板,那个叫崎哥的。” 周淮:“你什么意思?” 黎湘:“你心里比我清楚,姚岚和闻铮能有什么牵扯呢,有什么理由去联系呢,她和你们崎哥是朋友,闻铮这条线是谁搭的,命令是谁下的,闻铮听谁的,你已经有答案了。当然,崎哥对你们有恩惠,你不好这样说他,所以这些话也就我来说了。” 以黎湘和周淮的立场和恩怨,按理说她这样阴阳怪气,周淮一定会反击,也应该反击,但此时他却只是绷着脸,硬生生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黎湘又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我都要给辛念一个交代,我去找姚岚,你去找崎哥,怎么样?” 辛念下意识看向周淮。 周淮和辛念对上,吸了口气,终于点头。 辛念和周淮并没有在黎湘的公寓里久留,临走之前辛念去洗手间洗脸,周淮到门口换鞋。 黎湘这时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并居高临下地撂下一句:“丑话说在前头,你是为老周报仇而来的,不要本末倒置。” 周淮动作僵住,起身看她:“你又想说什么?” 黎湘假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辛念是怎么回事,你是玩玩,还是动真格的?玩玩虽然不好听,且有侮辱你的成分,但我宁可你们只是玩。辛念容易心软,你要是用真心,她也会回报你真心,可你们之间能走下去么?你们的真心,最终要和老周这件事一同摆在天平上,你们心里过得去那关么?你不要告诉我,将来你亲手送她坐牢,然后等她出来,再结婚生子百年好合,这话小孩子都不会信。结果就是,事情会变得更复杂,她会多一份本不该存在的牵挂,你放过她吧。” 周淮脸色越发难看:“那是我们的事,你管太多了。你当年也是这样吗,自以为是下判断,替所有人做决定。辛念就是被你拉下水的……” 然而周淮的话没有说完,他的余光就瞄到站在黎湘身后不远处的辛念。 黎湘也注意到周淮的眼神,转身看了眼,一语未发。 辛念走过来换鞋,临走时只对黎湘说:“我等你消息。” 黎湘:“嗯。” 从头到尾,辛念都没看周淮一眼。 直到两人离开,门板合上,黎湘才缓了口气。 回到客厅,黎湘拿出手机看了眼,有靳疏发来的微信,但她没有回。 她静坐片刻,翻看着通讯录,遂找出姚岚的窗口,发了这样一句:“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和你见一面,有件事要当面聊。” 不到一分钟,姚岚回复了:“正好,我下午回大宅,到时候见?” 黎湘很快起身收拾,不到半小时保姆车就等在楼下。 黎湘上车,听着杨隽汇报工作和近日外界的舆论风波处理进展。 如今大部分声音已经扭转向靳寻,外面都在嚷嚷要求有关部门调查此人,而在靳家内部也有靳疏推波助澜,听闻公司现在也暂停了靳寻的职务,虽没有明确表示处理的意思,但明显是让他躲过风头再说。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上大路,转过第一个拐角时,黎湘看窗外的目光在某一点定住,随着车子的移动,她还逐渐回头。 杨隽也跟着看过去,说了句:“咦,那不是羔羊吗?” 黎湘又转回来:“你也看见了。” 戚晚就站在路边商店的遮阳棚下,一手拿着酸奶,另一手是一包薯片。 杨隽:“估计是来附近谈事的。” 这附近的确有一些圈内的工作室。 黎湘没接话,她读到的信息远比杨隽多。 戚晚焦虑就会吃零食,尤其喜欢吃薯片,而且她因为精神问题也引起一些肠胃问题,消化不良或者便秘时也有喝酸奶的习惯。 至于杨隽说她来附近谈事,谈什么事要站在路边对着大马路发呆? 戚晚看的方向,是她住的小区。 难道戚晚想找她,却因为某些理由迟疑不前? 黎湘自然不会想到戚晚来这里的真实原因,她拿出手机发了这样一句:“刚出门在车上看到你在路边发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隔了许久戚晚才回:“哦,我在想事情,卡文了,想剧情。没事没事,我挺好的。” 黎湘:“那就好。我正要去办事,有机会再聊。” 戚晚:“你去忙吧,拜拜。” 黎湘没有多想,直至车子开到姚家大宅,姚岚已经在了。 黎湘直接去了偏厅,见姚岚正坐在里面讲电话,见到黎湘还朝她笑了下。 黎湘径自坐在一旁,等李阿姨将茶水端过来,姚岚这才结束通话。 姚岚:“找我什么事,你好像很急。” 按理姚岚讲电话时黎湘应当回避,可她没有,就坐在这里展现存在感,这无形中也会给姚岚一层压力和暗示。 黎湘碰了下杯子,有点烫,便没有端起来,只是望着姚岚直截了当地问:“闻铮你认识么?” 姚岚刚端起杯子,动作在半空停了一瞬,又将杯子放回去,挑眉看她。 黎湘:“看来是认识了。” 如果不认识,姚岚会直接否认。 姚岚仍是笑:“你想说什么?” 黎湘:“只是替我的朋友问一句真相。” 姚岚安静了几秒,随即说:“如果我告诉你,他的离开我也很后悔,会不会显得太假惺惺了。” “不会。”黎湘说:“以你的位置和角度,没必要演这种戏码。” 姚岚又是一笑,却未接话。 黎湘理了理思路,又道:“所以林新的路线是你给闻铮的,目的是什么?” 姚岚说:“我的初衷,只是想利用一些小插曲,逼你和靳寻的关系进一步破裂——你会这么问我,说明你已经猜到了。” 黎湘:“我是猜到了,但我还想听你说。这是谁的主意,姚仲春?” 姚岚只缓慢眨了下眼。 黎湘又问:“那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姚岚:“在姚家行事的便利。” 黎湘:“你还需要便利,我以为你已经有了。” 姚岚:“我是有,但阻碍更多。要么我就要自己动手清除阻碍,要么就要寻个捷径,对那些试图阻碍我的人造成一定的威慑力。” 而这股威慑力就是姚仲春。 有姚仲春在,某些针对姚岚的人就会忌惮几分,令她省去许多防暗箭的心力。 想来也是,姚仲春只是看上去深居简出,她虽然常年窝在房间里,手里的事却是一件没停,谋算人心也没落下。 姚家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不会想与姚仲春为敌,哪怕不交好。 以前听到人家说姚仲春曾经是最有希望成为继承人的姚家女人时,黎湘的认知只停留在姚仲春十分有能力上面,如今走了这一大圈弯路,又见识了姚仲春生前埋下的种种伏笔,她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姚家人没有善茬儿,姚仲春那代人更胜过现在的姚珹、姚岚,姚仲春能在当年脱颖而出,怎么可能只是“有能力”三个字能概括的。 黎湘:“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我已经开始针对靳寻,接下来我会按照姚仲春遗嘱上的要求去履行我该做的事。但我很想知道,当初在设计这些时,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被我知道了,我会拒绝配合,甚至反咬一口?” 姚岚直视着黎湘,回道:“我认为你不会。” “你认为?”黎湘重复道。 居然不是姚仲春认为。 姚岚:“我很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因物质匮乏而吃过的苦我没吃过,但精神上的痛苦,处境上的孤立无援,我也经历过。正是因为经历,所以当有力量注入到自己手里,才会额外珍惜,想要牢牢抓住。我这样说不是贬低你,而是肯定——我认为那些股权就是你能拿到的力量,将来如果你要获取更高的东西,它们会成为你的阶梯。你要拒绝配合,你要反抗,这是蠢人才会做的冲动决定,你不会的。” 黎湘没接话,进门这么久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并不是很认同姚岚的判断,却不得不承认,那股力量对她的吸引力,比眼前任何一件事都更为重要。 她甚至有一种报复性心理,但在报复之前,她首先要具备报复的能力。 就像姚珹那天承诺的一样,成为姚涓,作为姚家和海外谢家唯一的纽带,她得到的保护和便利将会超出她的想象,任何靳家人都不能再对她做什么。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诱人的吗? 这对于一个长期受压榨的人来说,是唯一取得具象化尊严的途径。 想要让他人尊重,仅凭口头抨击和要求是行不通的。 尊重是什么,有时候就是一种迫于形势的低头、谦让。 黎湘垂下眼,又一次碰了碰那个杯子,已经不烫了。 她端起来抿了一口,说:“现在姚仲春已经走了,你的阻碍是不是变多了呢?” 姚岚投来一眼:“是多了。所以我不想与你交恶,反而还需要跟你合作。你在姚家的地位是最小的,我会按照姑姑的意思帮你完成任务。帮你,就等于是帮我自己。” 黎湘:“姚珹说,你是最有希望继承姚家的人,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我相信他的眼光。” 姚岚有些惊讶:“姚珹说?你们俩比我以为得还要亲密。” 黎湘不太理解姚岚为何用“亲密”这样的字眼,她只说:“如果是你,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你那个大哥真是不怎么样。” 姚岚笑了,大概是因为黎湘竟然在姚家大宅里说这种话。 半晌过去,姚岚收了笑,又提起黎湘的来意:“你那个朋友,我知道如果说补偿,人命我补偿不了。不如这样问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黎湘想起辛念的模样,并代入其中。 如果是辛念,她什么都不会要。 辛念虽然穷过,出社会后对金钱有着渴求执着,也经常通过卖消息换封口费,但她绝对不会拿闻铮的命来兑换。 思及此,黎湘问:“你先回答我,林新那次爆炸,是不是靳寻的人做的?” 姚岚点头:“是。” 黎湘又问:“姚仲春要我帮她对付的人,是靳清誉。” 姚岚继续点头:“是。” 夜阳鸟 第181节 黎湘:“那你给闻铮的那些线索,是哪里来的?你还知道些什么,关于十二年前。” 姚岚:“线索是我买回来的,当然不够准确。我收买的人只是个小角色,他为了从我这里拿到更多的钱,做了不少浑水摸鱼的小动作。但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那本来就是要给闻铮的,为了让他们多走一些冤枉路。” 黎湘:“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帮我找到真正的埋尸地点,有没有可能呢?” 姚岚有一丝困惑:“为什么?” 黎湘:“暂时还不知道,也许辛念会希望你这样做。” 姚岚仍是不解,却说:“如果是我出面,可能性会大一些。但我不能保证。” 黎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随即她放下杯子,又看了姚岚一眼,率先起身。 只是黎湘还没走出偏厅,姚岚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我刚才就想说……” 黎湘站住脚,听到后半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黎湘没有回头,只是回忆着曾经的模样,忽然间有点想不起来了。 直到姚岚说:“我又欠了你一件事。” 哦是啊,她想起来了。 去年她和姚岚建立联系时,那是一场“面试”。 姚岚要求她假扮姚涓,并问她有什么要求,她的回答是还没想好。 黎湘侧过身,笑了:“上次那件就不用还了。我只需要你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给我一点忠告。下一步我该注意什么?” 姚岚想了想,遂认真道:“不要和靳家联姻。靳家人可利用,但不可给予承诺。” 黎湘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记住了。” …… 一直到傍晚,黎湘都没有从房间出来。 她睡了一小会儿,就起来翻看姚仲春留下的相册。 这里面不仅有姚珹和姚岚儿时的照片,还有几张拍到了靳寻,不过都是合照。 小孩子面孔稚嫩天真,看着那时候的他们,谁能想到会长成今天的模样呢? 黎湘随手抓拍了一张,发到靳寻的对话框里——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络。 靳寻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黎湘又追加了一句:“你小时候真可爱。” 靳寻回复道:“照片从哪儿来的?” 黎湘:“是她留给我的相册。” 又过了片刻,靳寻问:“我能看看么?” 黎湘:“你可以买下来。” “好。”靳寻十分果断,“你开价。” 黎湘:“不是应该你来判断价值么。你要我开价,我会直接处理掉。” 靳寻思考片刻,回道:“如果关系到股权,我做不了靳疏的主。我只能跟你保证,我这里不会改变主意,不管你怎么对我。” 这话里话外的。 黎湘:“看来那些舆论给你造成困扰了,你在怪我。” 靳寻:“谈不上,这只是一种保证。” 黎湘懒得和他纠缠话术,只说:“这样吧,就当你欠我一件事,等我有需要的时候,你要无条件履行今天的承诺。当然我也不会用几张照片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你答应的这件事不会危害你的利益,怎么样?” 靳寻:“成交。” 隔了几秒,他又道:“照片不能用寄送的方式,找个时间,我过来取。” 黎湘:“以你现在的处境,还是不要来了。你叫秦简州跑一趟吧。时间我再告诉你。” 靳寻:“也好。” 话题结束,但窗口上方仍持续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黎湘看了两眼便关掉了。 靳寻最终什么都没有发。 她再次翻开相册,看着他们以前的照片,梳理着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知何故,这次想到靳寻的成长环境和经历,竟然有些明白他对姚仲春的情感了。 那是爱么,爱的定义太广泛,且因人而异,不好说。 或者这样定义,那是一种羁绊、牵挂。 靳寻与生母关系并不深厚,只是表面上过得去罢了。 靳寻生母在外有过不少情人,有的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他作为儿子怕是也很难给予尊重,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叛逆期,他的行为也足够反骨。 这样看来,他会欣赏,且产生羁绊的女性,也不可能是他生母那种人。 有人说,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会“爱”上的人,但那和对方是否年轻力壮,年轻漂亮无关,当然和甜言蜜语也无关,这些外在的表现只会带来一时的迷惑,并不会形成灵魂上的“契约”。 还有人说,儿时对异性的憧憬,以及第一个崇拜、爱上的异性长辈的形象,就决定了这个人此后一生的伴侣追求。 这位长辈可以是母亲,也可以是其他人。 靳寻不爱他的母亲,姚仲春便填补了空白。 他沉迷这样的体验,从少年到成年,一直从未改变、戒断,从某个程度来说也是足够专情的。 这大概就是爱和性吸引的区别,前者是精神追求,后者是性占有。 想到这里,黎湘脑海中逐渐形成一幅画面。 该如何摧毁一个人的精神追求呢?姚仲春的死,给他带来沉重打击,可他只是大病一场,还没有到追随离世的地步。可见,他对她是精神上的爱,人虽然不在了,但精神上留给他的价值仍在延续。 还有靳清誉,一个狠毒自私到骨子里的人。 靳寻竟然爱上父亲伤害最深的女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靳寻的叛逆呢? 黎湘不禁笑了。 就在这时,靳疏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盯着来电显示,等了许久他都没有挂断,她只得接起。 靳疏上来就说:“居然晾了我这么久。” 黎湘笑道:“刚才在整理东西,没听到。找我什么事?” 靳疏哼了声,似乎并不想接话,也不想接受她的搪塞。 黎湘耐着性子道:“我道歉,对不起。” 靳疏这才态度和缓,遂语气一转:“法国那边有消息了。” 法国? 黎湘先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哦,怎么说?” 靳疏:“姚涓的脐带血里同样检测出有毒物质,具体成分也分析出来了,结果还真令人意外,我把报告发你邮箱,你自己看。” 黎湘很快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话没有挂断,同时用电脑接收邮件。 报告是用法文写的,下面有英文翻译,但大部分专业词语她并不认识,只能读懂大概意思,并在结论中辨认出一个词。 iris——fleur-de-lis。 鸢尾花。 黎湘一时无言,仍在消化。 靳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可以这样理解,毒素的主要成分就是从鸢尾花的根茎里提炼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4-09 12:00:00~2023-04-1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170877 2个;晴天没烦恼、嗷呜嗷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啥好 20瓶;chloe 18瓶;也许是鱼blueblue、奶蓝色哥哥哥减五 15瓶;66085734 10瓶;墨虫、拉布啦啦啦、杨炀 9瓶;lyl 6瓶;roy、流水人家、22391084、第一秋 5瓶;月朗天明 4瓶;闲逛逛的鱼 3瓶;喵嗷喵、cecilia、21170877、妞妞 2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黑夜的自赎 舆论风波尚未平息, 黎湘便开始外出工作。 《远山》因她的是非而耽误进度,后期剪辑一直在继续,仍然采用双结局的方式, 一版面对国内, 一版面向海外。 黎湘投了资,有些事必须要经过她这一关,就在导演剪辑版出来之后, 黎湘坐着保姆车来到制作公司, 和主创团队一起观看。 值得一提的是, 辛念和戚晚也来了。 辛念近日心情极差,黎湘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还让杨隽专程去接她。 观影期间, 黎湘十分专注,待观影结束,见辛念与戚晚打招呼, 并站在一起说话, 还故作诧异地询问两人关系。 戚晚笑着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都是在林新念的书。” 辛念:“是啊, 真巧。” 黎湘也在笑。 眼下的情况越发诡异,尤其是看在戚晚眼里,很容易就解读成——其实你们什么都知道,因为我失忆了, 你们就在我面前演戏。 闲聊之余,黎湘问起戚晚近况:“有没有开新文, 还是悬疑题材吗?” 戚晚摇头:“还在构思, 有一个很想写的故事, 但很多事情想不通, 卡住了。” 夜阳鸟 第182节 辛念跟着问:“如果不怕剧透可以跟我们说说,也许会有启发。” 戚晚看看辛念,又看向黎湘,笑弯了眼睛:“当然不怕,我想写一个失去记忆,被周围所有人联手蒙在鼓里,又慢慢找回记忆的故事。找记忆就是找真相的过程。” 辛念:“咦,听上去有点像是你之前一篇文的设定,还拍成剧了。” 黎湘:“你是说《她有罪》。最近就要播了。” 戚晚没接话。 直到黎湘看过来,说:“我现在和前公司解约了,这你也知道,但这部小说我很喜欢,还想做第二季。我们现在正在谈版权转让,如果实在谈不拢就合作拍摄,到时候还会让你来做编剧,你愿意吗?” 戚晚有丝惊讶,她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会再有下文了:“好啊,到时候我把时间留出来。” 三人闲聊并没有持续太久,黎湘很快去处理工作,与导演和团队讨论最终的剪辑方案。 辛念便和戚晚一起到走向一楼大厅的水吧。 戚晚主动发问:“你今天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辛念:“最近都睡得不好,本来今天不太想出来,但现在已经好多了。” 就在刚刚,她和黎湘、戚晚站在一起,恍惚间竟有一种平行世界交错的感觉,好像十二年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她们过着最普通的生活,无波无澜地走了十二年,如今仍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戚晚接道:“这我有经验,我有睡眠障碍。通常来说,如果我最近压力大,心事重,失眠的情况就会加剧。你呢?” 辛念犹豫了几秒,反问:“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男朋友么,他已经离开了。” 戚晚点头。 辛念:“我最近发现他生前有些事在隐瞒我。” 戚晚重复着她的话,跟着说:“如果这件事给你造成困扰了,那就说明这些隐瞒对你是有伤害的。” 辛念:“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有些话辛念憋了许多天,她不可能对周淮说,也说不出口,也无法去和黎湘深谈,因黎湘本就不是被爱情牵挂的性格,她们在这件事情上无法共鸣,黎湘只会觉得她伤春悲秋、优柔寡断。 戚晚单手托腮,另一手握着装着咖啡的纸杯,看着辛念略带折痕的眉心,脑补着整个过程。 辛念的前男友是谁,她不认识,但那个周淮和辛念的关系,她是亲眼看见的。 周淮是周长生的儿子,他们还一起去见了黎湘。 戚晚这样试探道:“我能想到的会因为感情产生的困扰,大概就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发现你爱的人不爱你,还在骗你,另一种则是你们相爱,但这时有了第三者,你发现你对第三者也有感觉。” 辛念怔了一瞬,有些惊讶戚晚的敏锐,同时也感到轻松,她不敢对黎湘说的话,可以肆无忌惮的与戚晚说。 “我没有怀疑我们的感情,但也确实有了第三者。” “哇哦!”戚晚煞有其事地叫了声,“这有点狗血了,你是怕对不起他么?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要继续生活啊。” 辛念:“道理是没错,但实际情况有些复杂的。如果说你爱的人离开了,他生前的朋友和你生出感情,你会接受吗?” 戚晚扬了下眉,表情没有大变,想的却是,原来周淮和辛念的前男友也是朋友。 那周淮是什么样的心态呢?他明知道在周长生那件事里辛念扮演的角色。 “我不会。”戚晚如此回答道,十分果断。 随即还不等辛念问为什么,她便又道:“我和我男朋友的朋友,是不会生出感情的。我和他是特例,换一个人我肯定做不到。” 哦,是了,戚晚十几岁时就表现出对异性的冷淡疏离,甚至还有点厌恶。 辛念这样评价道:“他对你是特别的。” 戚晚没接茬儿,而是说:“看来你的前男友对你还不够特别,他是可以被取代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要想清楚再说,因为人在脆弱的时候很容易做错决定,误将依靠当做依恋,将需要视为需求。” 辛念没有接话,只是顺着戚晚的话去思考。 直到戚晚提起另一茬儿:“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和余钺打过交道吗,这件事我后来问过他,他说他还记得你,记得咱们上学时关系很近。” 辛念醒神:“然后呢?” 戚晚再次笑弯了眼睛:“然后我就问他,既然记得是校友,还是我学生时代的朋友,怎么没有跟我提过呢?余钺说,因为他不清楚咱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怕突然提起令我不快。我觉得他真是想多了,我会有什么不快呢?他说,因为有件事很奇怪,在我看来,咱们是老同学老朋友,可是这么多年咱们都没有联系,我出院后也没有谈得来的朋友,他就以为以前的朋友是因为我的病而疏远我……哦,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他是职业病想多了。” 辛念完全没想到戚晚和余钺会有这样的谈话,戚晚还如此坦然地说了出来,她解释道:“我不是没想过要和你联系,是因为……工作太忙,我家里也有很多事。” 戚晚:“哎没事没事,我没介意,谁还没点事呢。” 辛念却感到一丝尴尬。 以工作忙为借口实在太过牵强,可她又不能告知戚晚,是怕再刺激她,以及她好不容易“因祸得福”从那件事挣脱出来,没必要再将她扯进来。 戚晚将辛念的所有细微变化和掩饰都收入眼中,她笑嘻嘻的,不自觉就将自己代入小说世界里的心机女配身上,竟然从中找到一点趣味。 全世界都以为她不记得,一起瞒着她,而她已经开始想起来了,还反过来瞒着全世界。 戚晚忽然问:“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辛念点头:“看过。” 戚晚:“我最近想写的新文,主角就很像楚门的处境。主角失忆了,自以为生活平静,直到她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所有人一起骗她。她想把谜底找出来,又怕找出来以后会触发陷阱,想着要不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生活下去了好了……” 说到这,戚晚又话锋一转:“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选呢?” 辛念垂下眼睛想了想,脑中浮现的的却是闻铮。 她说:“如果是我,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可这话听在戚晚耳中,却“翻译”成另一层意思。 戚晚问:“理由呢?” 辛念:“隐瞒的人一定有他的道理,真相是有刀锋的。” 戚晚:“如果她一定要知道谜底呢?悬疑小说嘛,一定要推进剧情的,就算主角不想知道,读者也要知道呀。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应该以对立的姿态出现,还是应该对那些隐瞒她的人友善一些,先达到目的再说?” 辛念:“比较聪明的做法是后者。既然要找寻真相,就不该和掌握真相的人为敌,那样很容易被玩进去。” 戚晚:“嗯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 正说到这,辛念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周淮。 戚晚瞥了一眼,却见辛念没有接,还将电话按掉。 但很快,周淮又打了进来。 戚晚笑笑:“还是接吧,也许有急事。” 辛念只得接起:“喂……还没完事,遇到朋友在叙旧……不用接我,我自己回去……你在门口?” 短短几句交谈,辛念便切断通话。 戚晚若无其事地问:“是不是你前男友的朋友,对你有意思那个?来接你了?” 辛念点头:“他就在门口。” 戚晚:“哦,让他进来吧,今天外面风大。” 辛念却没吭声,显然有迟疑。 然而刚说到这,不远处的大门便走进来一道人影。 那人背对着光,戚晚一眼望过去,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正是周淮。 周淮也看到了戚晚,脚下却没有犹豫,径直朝两人走来。 待他快走近了,戚晚问辛念:“是他吗?” 辛念下意识转身,见到周淮便皱起眉,还带着一点防备:“你怎么进来了?” 周淮笑了笑,要继续上前,却被辛念挡住。 两人对视着,无声地较劲儿。 戚晚看着这一幕,通过两人的肢体语言试图解读她不知道的剧情。 随即戚晚率先打破沉默:“原来你说的人是他,真让人意外。” 辛念转头,正要开口,周淮却抢先一步:“这么巧。” “是啊。”戚晚招呼道:“好啦,既然大家都认识,一起坐吧。” 周淮来到桌前拉开椅子,辛念只得折回。 周淮的目光带着试探和怀疑,一直看着戚晚。 戚晚问:“你叫周淮,是余钺的发小,我没记错吧?” 周淮点头。 戚晚对辛念说:“前阵子我们见过了,没想到他和你也认识。” 辛念不语。 戚晚又道:“这世界太小了,他是你男朋友的朋友,又是我男朋友的发小。” 听到戚晚提到闻铮,周淮忍不住看向辛念。 辛念却不看他,只绷着脸色。 戚晚见状,没头没尾道:“对了,你那天跟我听到你爸爸周长生,真的很奇怪,我当晚就做了一个梦,还梦到了他。这种事以前都没有发生过。我不认识你爸爸啊,怎么会梦到。” 如果是正常情况,戚晚这样表达只会让人觉得她古怪无厘头,就算梦到了也没必要当面说出来,她想听对方有什么样的回应呢? 可眼下并非正常情况,不管她的潜意识做出怎样的反应,那么是一句无心的话,一个简单的梦,都是含义丰富。 不止是周淮,就连辛念也看了过来,只是两人神色各异,一个紧张,一个担忧。 周淮:“你梦到了什么?” 戚晚:“梦到他和我说了一些话,还嘱咐了很多事。” 周淮:“具体说了什么?” 戚晚却不着急回答:“你很想知道吗,那只是一个梦,我醒来就不记得了。” 周淮似乎又要发问,却被辛念一把攥住胳膊:“差不多可以了。” 戚晚看着两人,又对辛念说道:“说起来,我还梦到了一个老朋友。” 辛念看过来,周淮率先发问:“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是我们的高中同学。”戚晚再次转向辛念,笑容逐渐消失,还多了一点恐慌,“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他们会同时出现。我有点担心,已经去问过医生了,医生说这可能是复发的迹象……” 夜阳鸟 第183节 周淮一直盯着戚晚的表情变化,辛念却无暇顾及其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周淮驱逐,并拉着戚晚走到角落。 隔着一段距离,周淮要跟上来,却被辛念以眼神阻止。 辛念握住戚晚的手臂,眉心彻底缩在一起:“这里只有你跟我,你回答我,你还梦到了什么,医生怎么说?”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戚晚迟疑道:“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那只是一个梦,是我的妄想症又回来了,我不是要针对你。” 辛念下意识屏住呼吸,并点了点头:“我保证。” 戚晚这才小心翼翼道:“我梦到你和郗晨,还有他的爸爸……” 说话间,戚晚用手指指向周淮。 周淮也看见了。 戚晚却匆匆收回视线,继续对辛念说:“梦到你们,一起杀了人。” …… “辛念,我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余钺是刑警,可是这件事我不敢告诉他,那是假的,他不会相信我说的事,只会担心我的情况。他工作太忙了,我不想影响他。” “其实我不想说的,但我没有别的朋友……既然你都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也该告诉你我的。” “医生还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受了什么刺激,发生过印象深刻的事。我都说没有。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就见了周淮一面,我就开始做那些梦。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与其他人无关,可能是我太沉迷新小说的设定,不小心将自己代入了……” “辛念真的很抱歉,我不该突然说这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周淮就想起那个梦,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说出来真的难受。我是真的犯病了,情绪不稳就会胡言乱语,我跟你道歉!” 数分钟后,辛念坐上车,戚晚的话仍在耳边回荡。 周淮负责开车,经过红绿灯时看了她几次,一直在等待回复,但辛念却对他的疑问充耳不闻。 直到车子开到辛念住的小区楼下,辛念解开安全带,这才转向周淮,直接问:“那天你去找戚晚,到底说了什么?” 周淮一时摸不着头脑:“还能说什么,我就给她看我爸的照片了。你是没看到她当时的反应,她是认识……” 辛念却将周淮打住,认定他有隐瞒:“她的病复发了,原因是受到外界刺激。” 周淮指了指自己:“她说是我刺激的?” 辛念摇头:“她没这么说,可事实上就是你。” 周淮气乐了:“好,就算是我,那又怎么样。她有病就是护身符,她弱她有理,我就该让着她,见到她就躲?我爸出事之前,只有她在场,她最清楚当时的情况,这你是知道的!” 辛念不想与周淮吵架,吸了口气将情绪压下去,遂这样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你爸的死和她有关?” 周淮眯了眯眼,嘴上却没有承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凡事都要讲证据。” 辛念:“可你的怀疑毫无道理。她的动机是什么,你的怀疑又是从哪条线索得来的,就因为她是唯一的目击者?” 周淮:“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她刚才一直在演戏。她是表演型人格,她说的话怎么能相信?而且这件事太诡异了,一间密室里出了意外,两个男人都死了,她却活下来了?” 辛念只觉得好笑:“你这是疑心病。只要活下来的就是凶手,那这世界上的案子也太容易破了。” 周淮闭了闭眼,一时只觉得百口莫辩:“我只是合理怀疑。同一件事,你和黎湘这些年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段时间的舆论你也看到了,她和靳寻都斗成什么样了。还有你,你知道闻铮为什么遇害。相比之下,戚晚付出了什么?你好好想想,就因为她生病,靳寻就放过她了,你觉得这合理吗?” 辛念叫道:“那是黎湘争取来的!她住院的时候几乎要疯了,靳寻吃饱了撑的针对一个疯子!你非得亲眼见到才可罢休是吧!” 周淮冷笑:“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演的。” 辛念气得眼前一阵晕,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随即点了点头,只撂下一句“你随便吧”便直接推门下车。 而这一次周淮没有追上去。 …… 戚晚从制作公司出来便直接叫车去余钺的住处。 余钺今天不用值班,照常下班,回家时戚晚叫的外卖已经送到,她正在摆桌。 余钺洗过手,笑着来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四菜一汤,又打量着她:“什么好日子,这么丰盛?是什么纪念日我忘记了?” 戚晚:“那都是浮云,就算你记得,我也记不住呀。” 待余钺坐下,戚晚说:“之前跟组去林新的那个电影在大后期了,可能要上映了,我心情好呗。” 余钺吃了两口菜,又给她夹了两块肉。 戚晚边吃边说:“对了,我今天还在那边看到辛念了,好巧,她现在是黎湘的工作人员。” 余钺夹菜的动作顿住:“辛念,黎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之前赵正翀的案件调查里,辛念一直是针对黎湘的。 戚晚点头:“不止哦,我还见到周淮了,你那个发小。你猜他为什么也在那里?” 余钺摇头。 戚晚笑道:“他在追求辛念哦,你说这世界小不小?” 余钺不说话了,只是吃着碗里的食物。 直到戚晚说:“对了,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还有他爸爸周长生,他为什么会失踪呢?当地警方应该调查过吧,起码要排查失踪前的社会关系吧?” 余钺这才收回注意力:“你怎么知道的,辛念告诉你的?” 戚晚摇头:“是周淮。就是那天咱们吃饭遇到他,你去接电话的时候他说的,他还给我看了他爸爸和你们小时候的照片。” 余钺:“他跟你说了这些?” 戚晚:“是啊,我感觉这件事他很执着,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就没拿我当外人。” 余钺不语,隔了片刻才说了这样一句:“这不是他的性格,他不会拿这件事到处说,而且还随身带着照片。” 戚晚:“嗯?那会不会是想通过我暗示你什么,让你帮他查他爸爸的下落?不对啊,这种要求他直接提就好了,你能帮当然会帮。不过他爸爸是在林新失踪的,不在你管辖的范围,你能帮什么呢?” 余钺:“林新——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戚晚摇头:“那倒没有。但你们不是发小吗,十几年前你们在林新啊,他爸应该也在那里吧?” 余钺不禁叹了口气:“如果以后再遇到他,不要再聊这件事了。跟你没关系,有些话我也不方便跟他说太多。” 戚晚:“是什么,你偷偷告诉我,我不说出去。” 余钺终于笑了:“也没什么,我后来和那边的同事聊过一次,他们的说法也很模糊,大概意思是怀疑那件事和当年的黑恶势力有关,不过这也只是推测。” “哦,原来如此。”戚晚分析道:“如果和黑恶势力有关,那要么就是得罪人了,要么就是同流合污被灭口了。不管是哪种,不告诉他是对的。你这也是为他好。” 余钺的笑容又淡了些:“其实我小时候,周叔叔对我不错。” 他的话明显还有下文,换一个人未必听得出来后半句,戚晚却一下子读懂:“但是人都不只有一个面,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着,会有善良好相处的一面,也会有自私自利的一面。有的人同时是好儿子,好父亲,但在家人不知道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违法犯罪。对吗?” 余钺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给她盛了碗汤。 戚晚拿起汤勺喝了口,正要再说点什么,余钺的手机响起。 是从一个座机打过来的,开头区号正是林新。 余钺认出号码,起身去接。 戚晚仍留在位子上,本来没有当回事,直到余钺的声音略微扬起:“确定身份了吗?” 戚晚忍不住看向他的背影。 余钺匆匆挂断,走回到桌前,说:“分局有点事,我要赶紧回去一趟。天晚了你就在这儿睡吧。” 戚晚:“好,要下雨了,小心路滑,小心开车。” 戚晚将余钺送到门口。 余钺已经出去了又折回来,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直到余钺下楼,戚晚关上门。 窗外忽然传来雷声,她走向窗边。 远处的天空滑过两道闪电。 几秒钟后,雷声响起,就在头顶,吓了她一跳。 也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跟着跳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42章 黑夜的自赎 事情发生得悄无声息, 周淮接到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幻听,盼了这么多年,想过放弃, 也想过一辈子都找不到真相, 没想到却在今天水落石出。 电话是从林新的一个分局打来的,随后周淮就接到余钺的来电,余钺说要陪他一起去林新。 周淮匆匆出门, 余钺冒雨而来。 周淮上了车, 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才想起应该和辛念说一声。 但他犹豫了一会儿,电话始终没有打出去。 余钺大概看出他的迟疑, 也看到他手机屏幕里的画面, 这样说道:“下雨行驶缓慢,可能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打个电话说一声, 省得老惦记了。” 周淮看向余钺, 余钺却看着路面, 又道:“我听戚晚说了, 你俩的事。” 周淮下意识有些抵触,又是戚晚。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和自己的男朋友说,又不是外人。 周淮没有表现出对戚晚的厌恶, 直接拨通辛念的手机号。 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辛念一定还在生气。 周淮想了想, 又给辛念发了微信, 这样写道:“林新分局来电话, 叫我去一趟。听他们的意思, 找到我父亲的尸骨了。” 消息发出不久,辛念回了:“真的?在哪儿找到的?那你路上小心。要不要我陪你去?” 看得出来这几句话是匆忙打出来的,她自己都未及深思。 很快,辛念又找补了一句:“是我说错了,我去不合适,随时联系。” 夜阳鸟 第184节 周淮只回了一个字:“嗯。” 就在这时,李琰的微信也发了过来:“我正好在这边出差,但我还有点工作,处理完了我先过去,分局见。” 周淮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冲刷而下的雨帘,说:“我姐应该会先到,咱们不用太着急,还是注意安全。” “这话是我想对你说的。”余钺说:“我已经跟那边的同事打好招呼了。都已经走到这步了,更要沉住气。” 周淮只勉强笑了下,并未接话。 像是这种无名尸体、尸骨的案件,要证明身份除了查找随身物品进行分析比对之外,还需要和家属的dna比对。如无法核实身份,没有家属来报案,失踪案件中也找不到合乎条件的失踪者,那么就会和dna库里的样本进行比对。 遇到一些案件,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因不是所有人的样本都录入库中,而且中国人口众多,就算和库里现有的样本比对也需要一段时日。 周淮还是第一次这样庆幸,他坐过牢,dna库里早就有他的样本,林新分局必然是多次比较验证之后,确认尸骨与他是父子关系,才会打这通电话。 虽然林新分局透露的信息有限,却也足够周淮做足联想。 尸骨是在一个湖里找到的,具体细节要当面说,还需要他亲自过去办理手续——当年周长生的失踪就是他报的,案子也立了。 周淮和警察、囚犯打过不少交道,除了周长生的信息之外,他还从电话里读出一点弦外之音。 趁着和余钺也在,周淮忍不住问:“听那边的语气,好像这件事还有其他内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余钺无声地叹了口气,快速看了周淮一眼:“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肯定不踏实。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也是我要过去的原因之一。和周叔叔的骸骨一同发现的,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 张大丰? 周淮:“这个其他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余钺:“是和我之前处理的案子有关,因为找不到被害人的尸体,又缺少关键证据,案子已经搁置了。现在找到了,就有机会重启。” 周淮转了一圈心思。 这样说来,那湖里有一具沉尸,涉及到余钺手里的旧案,但不会是张大丰。 “这也太巧了。”周淮说:“我爸是十二年前失踪的,你处理的案子也就这几年的事,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我始终相信天网恢恢。”余钺接道。 这之后整个路途,两人都交谈不多。 周淮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窗外,思绪飞扬。 偶尔车子因堵车而停下,或经过收费站时,余钺才会看他两眼,却一句都没问过。 他们想的不是同一件事,在意的点也不同。 余钺明白,周淮一定满脑子都在想周长生,这时候与他聊别的,他也会心不在焉。 周淮这些年变化很大,变得比以前更尖锐、偏激,尤其是在面对一些社会案件的时候,他很容易就代入其中,心里充满了愤愤不平。 这些余钺看在眼里,却不知道从何规劝,正如那个道理一样,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不是周淮,他没有在父亲失踪的情况下失手打死过同学,一个人孤立无援的面对审讯、宣判,心智还未成熟就去坐牢。 换作是他,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绝对冷静客观,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投入生活。 余钺托林新的老同学去探望周淮,那同学后来也说了,觉得周淮变了,需要心理疏导。 有些人扭曲,会表现出来,用暴力的方式,而有些人扭曲,会藏在心里,不定什么时候才会爆发。 余钺和周淮的姐姐李琰联系过,李琰专业对口,他们又是姐弟,他以为李琰应当会在意。 但李琰却说,站在亲人角度上,家属学过心理学会更能帮助患者,有很多外行跑去学这个专业,起因都是因为自己或者家人有情绪病。然而站在客观角度,她不仅很难帮到周淮,还很容易代入主观个人情绪,影响专业判断。 周淮在余钺面前也很少提到李琰,偶尔提起时也不带情绪,但以余钺对人的观察,他却从中读出这对姐弟的隔膜。 周淮坐牢,李琰很少探望,他们的母亲生前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按照周淮的说法,是他母亲觉得丢人,早就和他单方面脱离关系了。 想到这里,余钺收敛了心思,又开始想眼下的案子。 案子详情他当然不会对周淮说,只能在这两个小时的路途中,一个人独自消化其中令人震惊的种种“巧合”。 一片蓄水湖,找出来不止一具骸骨,有的沉湖多年,有的才半年。 凶手之间是否有联系,或者就是同一拨人? 按照北方话说,就是图方便,省事,南方俚语来讲就叫“就手”——因第一次处理多年没有麻烦,后面便都这样做了。 听说蓄水湖附近的村民意见很大,因这几个村都在用这个湖里的水,没想到喝的用的都是“化尸水”,这谁能不往心里去? 事情现在还没有发酵出去,但相信过不了多久,风声就会散开。 林新当地新上来的副市长对此十分重视,市局、分局也多次下达指示,消息不可外泄,毕竟之前林新失踪人口案还没有完全被网友们淡忘。 不说别的,就说林新好不容易扩大的旅游业,自那个案子曝光之后就受到冲击,上面原本要给林新市的封号殊荣也因此搁置。 哦,扯远了,说回案子。 说起来,赵正翀的案件还与辛念有点关联,虽然春城这边早已证实这个案子属于情杀、财杀。 凶手有二,许炜和江秋。 案子虽然有了结论,但两名凶手至今没有落网,这案子就不能算告破。 更重要的是,在赵正翀案件之后,许炜的妻子又来报案。 经过他们多方调查证实,许炜和江秋也相继失踪,并非所谓的“跑路”。 那么又是谁黄雀在后呢,截止今天以前都没有进展。 直到林新分局经过鉴定,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送了过来。 湖底沉尸,最新的那具骸骨身份就是许炜。 也就是说,去年许炜失踪之后就被人带到林新处理。 如此大费周章,跨市作案。 余钺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许炜生前的人物关系图,包括江秋在内。 但他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沉默许久的周淮突然开口了:“我爸失踪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还记得吗,据说那是林新十年不遇的大雨。” 余钺醒过神。 他当然记得,那场雨林新本地新闻报道多次,林新市郊的山上还出现塌方事件。 周淮依然看着窗外雨景,心头许多往事被这场雨一并勾起:“这是天意吧,又是一个雨天。” 他话音一顿,又转过来说:“我一直在想,雨天作案毁尸灭迹,什么方式最恰当最容易,留下的痕迹证据最少。下雨天挖坑难上加难,雨天路滑,抛尸山谷也不现实,还要动作快,不引人注意,排除医疗口、殡葬口的可能性,也就剩下沉尸了……” 余钺接道:“就当是天意吧。既然是天意,就一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最起码现在已经找到骸骨了。你相信吗,骨头是会说话的。” …… 同一时间,辛念也冒雨来到黎湘家。 虽然打了伞,但这场雨下得很邪门儿,雨势倾斜,才走几步道辛念膝盖以下的裤子就都湿透了。 黎湘找出一身干净的居家服,辛念洗了澡换上,出来时黎湘已经煮好姜茶。 辛念接过一杯捂着手心,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窗户,听着玻璃被雨和风拍打的声音。 辛念喃喃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下雨。” 黎湘也给自己倒了杯,搁在手边,语气很淡:“居然是沉湖。” 周淮并没有跟辛念透露骸骨的发现地,辛念将消息告知黎湘之后,黎湘就叫人去查,很快有了结果。 近来林新警方有几次重要行动,都和一个蓄水湖有关,而且蓄水湖有一半都被围了起来,还去了不少打捞船。 黎湘又道:“还不止一具。” 附近村民虽然都被拦在外面,却仍有人隔着距离偷拍了几张照片,黎湘叫去的人动作很快,已经从村民中买到几张。 照片拍的很模糊,看不出来打捞出几具骸骨,只能粗略估计,起码五六具往上。 辛念收回目光:“张大丰会不会也在里面?” 黎湘没有立刻接茬儿,只端起姜茶喝了口,感受着味蕾被姜的辣味冲击着,然后说:“应该吧,也没有理由分开处理。不过……印象中张大丰好像没有近亲,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要证明他的身份应该有点难度。” 辛念盯着杯子里的暗红色液体,握住杯子的手紧了些,虽然换了厚实的居家服,身体仍有些发抖,自体内往外不断地冒寒气。 然而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她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或许都有。 尽管她一直积极寻找周长生的下落,行动上始终冲在前面,然而当周长生被找到时,她却没有了当初那不顾一切的勇敢。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怕坐牢,而且趋利避害是本能。 黎湘将辛念的愣神看在眼里,忽然这样说道:“你这是招了雨邪,只是喝姜汤没有用,能发点烧就好了。就怕发不出来,压在身体里,小病变大病。” 辛念又看向黎湘。 黎湘笑了下,说:“有些事想也没用,该来的总归会来,做好准备就是了。” 辛念问:“你想怎么做?” 然而在问话时,她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只听黎湘说:“如果这是老周的意思,他要让我付出代价,我不会躲。但不是现在。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完成,你也不能有事,你得帮我。而且你有事了,我也跑不掉。所以接下来你的决定很重要,你不能犹豫摇摆,凡事都要分主次先后,就算再怎么同情周淮,都不要冲动。” 辛念盯着黎湘看了几秒,倏地笑了,边笑边摇头:“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以前还不明显,现在真的是……” 她们三个,郗晨看上去最柔弱,尤其是那“易碎感”强烈,让人想摧毁、占有的外貌。辛念看上去最坚强、果断,戚晚最神经质,脑子却很快。 结果呢,脑子最快的病了,最坚强的一事无成,反倒是这个曾经看上去最柔弱的,无论是做决定的速度还是角度,每一次都让人惊讶。 辛念自觉,她还在消化情绪,命令理智战胜情感,黎湘却已经抽离出来,好像这件事没有资格影响她一般,做出最冷酷也最正确的选择,还反过来提醒她。 辛念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次我听你的,我保证。” 黎湘点了下头,相信了。 事到如今,即便黎湘不点破,辛念也看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多半要成立专案小组,待影响面扩散之后,当地会更为重视,可能还会引起全网关注。 而一旦被舆论盯住的案子进入调查阶段,势必要挖地三尺,所有受害者生前的社会关系都会被查个底儿掉。 到那时候,周淮一定会表态,甚至会提到她们三人。 这站在周淮的立场当然没错,但问题是,以现在的形势、局面,这案子恐怕会止步于她们三人。 夜阳鸟 第185节 黎湘背后有谢家,但她股权尚未到手,谢家的主要力量盘踞海外,到底会不会因为黎湘而干预此事还两说。如果谢家不理,那么靳家、姚家呢,一个会抓死黎湘做挡箭牌,另一个多半是要划清界限。 结果,靳寻会无事。 或者这么说,如果要在现在的黎湘和靳寻之中选一个,谢家、靳家、姚家,都会毫不犹豫地保靳寻。 这就是现实。 要怪就只能怪骸骨发现的太不是时候。她们除了拖延时间,尽快拿到更大的权力,也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就任人宰割。 辛念说:“周淮那里我会尽量安抚,掰开揉碎跟他分析,但他脾气冲动,今天我们才吵了一架,有很多事根本无法和他沟通。而且站在我的立场,我本来就理亏……” “你若是说不通,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我来想办法。有时候用嘴说听不进去,拿出实质性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反而有效。”黎湘接道。 随即黎湘又问:“你刚说今天吵架,这次又是为什么?” 辛念忍了忍,最终还是将与戚晚有关的过程和盘托出,跑过前一次周淮跑去诈戚晚那次。 黎湘听后和辛念一样,先是疑惑、惊讶,随即就沉了脸。 但黎湘许久没有评判,也不知是否已经开始想对策。 半晌过去,黎湘才说:“周淮的性格的确不够稳定,而且查了这么多年,他的耐性一定快要磨光了,这时候不能再刺激他。万一他一时冲动,把咱们的事都捅出去,别说你我会面临麻烦,连他都有可能摊上事儿。” 辛念:“我明白。” 闻铮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是她亲眼所见。 “至于戚晚……”黎湘又问:“她跟你说梦到咱们杀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么?” 辛念摇头:“就算有也不用担心。就凭她有过妄想症,不管这次梦到的是不是想象,在医学上都有可能判定是病情复发。就算发生最坏的结果,她的口供也很难证明是否有效。” 黎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除了周淮之外,最容易生变的就是靳寻了。我来想办法。” 辛念跟着问:“咱们离开那间办公室之后就再没回去过,那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的人处理的。如果他留了后手,将来为了自保而拿出来作证,你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话是不错。”黎湘笑道:“但我也不是白待在他身边十几年。他有你我的把柄,他的事我也知道不少,不一定要当面威胁,只要让他明白,我绝对有办法搅得他没有立足之地,那就够了。他那么骄傲的人,犯不上跟我两败俱伤,绝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话落,黎湘便拿出手机,找出几日未曾联系的姚珹的对话框,发了这样一句:“天凉雨寒,注意身体。” 八个字,浓缩了所有关心。 不会儿,姚珹回道:“我会注意。网上的事不必太过在意,舆论已经成功扭转,依我看就要收尾了。” “嗯。”黎湘回了一个字,又措辞下文,想着该怎么把话题引到正轨。 然而黎湘一句话还没打完,姚珹便又发来一句:“春城变天,我这身体禁不住,过两天打算出国养几天。你要一起来吗?” 黎湘顿住,又将那句话删掉,改问:“我也去?” “我身边只有司机和阿姨,没有亲人作伴有点孤单。”姚珹这样说道:“妹妹总是不一样的。” 黎湘品了品姚珹的暗示,似乎明白了。 “好,反正我最近也没事。要去多久,去哪里,我好准备。” 姚珹:“法国,一周。” 黎湘回了一个表情,眼神定了定,这才放下手机。 辛念这时开口:“谁的微信?” 黎湘说:“姚珹。我过几天要陪他去法国,但你放心,我不是去玩的,这次去只会对咱们有利。另外国内这边,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记得咱们的约定,稳住周淮。如果事情有变,就推给我。” 辛念“哦”了声,眼神透着古怪,回应是却不提这茬儿,反而说:“你和姚珹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算是什么关系?睡过了吗?” “啊?”黎湘愣住,好在没有喝水,不然非得呛着。 辛念见状又道:“你的反应不像是装傻。你也不是多纯情 ?璍 的人,和他没有关系却在合作,那你们的合作基础又是什么?哦,我只是好奇。” 黎湘:“你这话说的,难道睡一觉就能当合作基础吗?” 辛念:“嗨,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你知道的,就算你没那个心思,男人也会有。你不奇怪吗,一个男人面对你,主动跟你合作,给你资源,在你羽翼未丰的时候给予帮助,他图什么,或者说你凭什么吸引他给这给那?你还有什么眼下还看不见摸不到,以后才会体现出来利用价值?” 真是不得不说,自己的事一塌糊涂,别人的事却总能一语道破,这就是辛念。 黎湘惊讶之余也不免顺着她的提醒去思考,倒不是她故意要将姚珹视为靳寻、靳疏一流,毕竟姚珹也是男人,也对她流露出兴趣和性吸引。 但姚珹很奇怪,他每次都点到为止,甚至还有收敛的意思。 若非有其他更为重要的利用价值,她还真想不到其他原因,难道还真相信“我不只想要你的身体,更想要你的心,你的灵魂”这种酸掉牙的言情小说桥段吗? 黎湘将快要冷掉的姜茶凑到嘴边喝光,随即说:“你说得对,他是很奇怪,也许这趟去法国我可以在弄清楚另外一件事之余,顺便搞明白他的目的。” 说到这,黎湘又自嘲的轻笑:“哦,如果真发生关系倒简单了,这是我擅长的。反倒是现在的相处方式,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新手。” …… “我去,大新闻!” 另一边,戚晚的某个读者群正在炸锅。 一连十几张照片发到群里,除此之外还有长串的聊天记录,内容全都围绕着林新蓄水库沉尸。 照片是村民抓拍的,私下里发给亲朋,亲朋又进一步散播,如今的网络传播速度快到令人咋舌,而且依据六度分离理论,谁也猜不到下一秒照片会流到哪一个与之有关的人手里。 戚晚也是无意间点开的,她平时很少看读者群,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闲得发慌,原本也只打算瞄一眼。 谁知这一看,就在群里蹲了半个小时,还将照片默默存到手机里,一张张放大了看。 关系比较好的读者,还开了小窗敲她,示意她看群里,还说这很适合当素材。 戚晚开始并没有多想,直到其中一张抓拍照片里,带出一个已经褪色的双肩书包,且背包中还有一件外套和一些石块拽了出来。 只看抓拍,书包上有捆绑的痕迹,应该是和其中一位受害者一起沉湖的,书包的款式很普通,没有清晰的指向。 但问题是…… 戚晚瞪大了眼睛将照片一再放大,几乎到快要看不清的程度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外套虽然也有褪色变形,却意外地勾起她一些久远的记忆。 似乎她学生时代也有过一件类似的款式,她还很喜欢,但后来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再也没有找到……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虽然很多人不喜欢戚晚,但戚晚线很重要很重要。 这就类似于乙女游戏里玩完前面撒糖的各种明线,条件满足了才会触发最后的真相线。 戚晚就是真相线。 第143章 黑夜的自赎 短短三天时间, 林新蓄水库打捞尸骸事件终于在互联网上浮现,不少已经得知消息的网友纷纷晒出照片。 留言区还有不少大神出现,根据已知的有限线索分析情况。 照片里可以发现几个重点, 有些骸骨是散落的, 有些骸骨是被装在麻袋里的,但麻袋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骸骨、衣物和麻袋的破损程度可以大概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过范围比较大, 不够精准。 再根据一同打捞上来的部分麻绳, 即便是小学生都能推断出这些绝对不是普通的溺水意外, 而是故意杀人案。 但因为打捞上的物品都有磨损、失色,需要进一步通过刑事技术复原, 才能得知它们是否和受害者有关。 有细心的网友数了一遍, 说照片抓拍到的,粗略估计有十几具尸体。 但也有网友说十几具太扯了,但是七八具应该跑不了。 不少网友提出疑问, 难道蓄水库附近有一个杀手组织吗?这太吓人了吧! 下面有人回答, 多半涉黑, 这些受害者生前可能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如果是普通人,都没机会结这么大仇。 也有网友说,要真是杀手组织也是不怎么聪明的组织,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居然只认准蓄水湖这一个地方,就没想过万一发现了就是一锅端了吗? 下面有网友调侃, 害, 就是侥幸心理, 我一个朋友跟隔壁邻居偷情了十年都没事, 就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事。 底下开始歪楼:我有一个朋友想知道你朋友的故事,后来咋样了? 尽管林新警方一再三令五申,案情不能对外透露半句,但因为蓄水库附近目击群众众多,如今网络又发达,消息很快炸开,还惊动了省里。 省里派了人下来,紧急成立专案小组,调查询问的第一大方向就是蓄水库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 要说看管蓄水库的人不知道这事,傻子都不信。真不知道,那就是玩忽职守,如果知道,最轻程度也是协助杀人。 当然,要破获案件,受害者身份一定要尽早核实清楚。 经过数日核对,受害者名单已经出来了第一份,周长生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新警方也询问过周淮,知不知道周长生失踪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谁,那段时间都和谁联系过,知不知道和他一起失踪的是否还有其他人,比如他的朋友。 这话周淮一听就明白了,必然是经过刑事鉴定,发现还有另外一具骸骨和周长生有关,同样都沉湖了十来年,兴许用来捆绑的麻绳、麻袋都是一样的。 周淮没有跟警方透露张大丰,以及辛念三人,只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并声称自己当年在住校上高中,不是每天都见到周长生,也不清楚他在外面的工作和交友情况,只知道他是给一个姓靳的男人打工。 “靳”。 这个姓氏警方并不陌生,何况最近还在网上频繁出镜。 周淮的意思很明确,他就是要将火往靳寻身上引,索性就在警方的追问之下,这样说道:“我只听我爸说过那么一次,他说那个老板年纪不大,只比我大几岁,家里很有钱,是个富二代。但他不是林新人,好像是春城人,隔一段时间会来林新一次谈项目做买卖。他来的时候,我爸就比较忙,要帮他处理很多事情,还要当司机,他不来的时候,我爸就轻松一些。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十二到十三年前,谈项目,春城人,姓靳的富二代。 这所谓的老板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当晚,周淮在电话里将这段口供转述给辛念,辛念一听就有点上火。 但她安耐住自己的脾气,且还记得黎湘去法国前的嘱咐,这样说道:“我知道你恨他,你希望警方能快点查到他身上,不要浪费时间。但周淮你想过吗,就算你没有明确的透露,让警方自己去查,他们早晚也能查到这条线,这并不难。问题的关键是,如果靳寻已经疏通好关系,就算警方知道和他有关,你也不会等到你要的结果。你太着急了……” “难道让我说什么都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追问一次结果,得到一句‘我们还在侦办中’这样的答复?”周淮反问。 “我不是让你一直等。”辛念说:“而是现在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如果咱们能拿到更确凿的证据,达到摘都摘不清,推替死鬼出来都没用的程度,到那时候就算有人要包庇他,舆论和群众也不会放过他。只要舆论高到一定程度,是可以扭转形势的。” “这就是你们商量的结果。”周淮冷笑着说。 夜阳鸟 第186节 这个你们,自然也包括黎湘在内。 其实周淮都明白,他父亲的骸骨浮现的不是时候,黎湘还没拿到股权,辛念也在摇摆,之前说是合作,但到了这一步她们都成了阻力。 靳寻还没出手,她们就先一步跳了出来。 他心里有气,却还不能立刻翻脸,因他知道自己力量微弱,还需要她们手里的关键性证据以及证词。 但周淮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面对旧案,没有涉案人可以做到完全坦然。 周淮说道:“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人都是自私的,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时,每个人都会做出利己的选择。这个案子往大了说就是故意杀人罪,我让你们站在我这边也不现实,所谓的合作也只是还没有发生利益冲突之前的缓兵之计。” 这话有些偏激,但也不无道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辛念试图解释道:“举个例子,《西游记》里但凡有后台的妖怪,最后都被接走了,没有后台的都被孙悟空一棒打死了。是棒子有眼睛吗,不,是用棒子的人懂得人情世故。假如有一天警方告诉你凶手找到了,但那个人你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当年动手的人之一,这样的结果你愿意接受吗?” 周淮没接话,他心里清楚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的发生了,他除了认还能怎么样,难道指着警方质问,他背后还有人,你们为什么不抓? 类似的事他在牢里听了不少,要见识社会的黑暗面,人情权势利用到极致时,就去监狱看一看。 辛念这边仍在讲道理,持续好一会儿周淮才回道:“我的口供已经给了,不能撤回了。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辛念:“我只是劝你点到为止,如果他们再问你,你就说只知道这么多。” 周淮没有回,隔了几秒直接切断电话。 辛念也没有再打过来,她知道周淮需要冷静,需要消化,何况她作为当年的帮凶之一,竟然劝受害者家属点到为止,已经是得寸进尺的要求了。 就这样,电话两头,辛念和周淮各自发着呆。 其实裂痕早已存在,但就在一刻,他们似乎都听到了清晰地响声,那是裂痕进一步撕开的声音。 …… 骸骨案在网上持续发酵着,林新这个地方也随之二度“走红”。 怎么又是这个地方,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又地窖囚禁又湖底沉尸。 戚晚也在关注相关消息,并到处搜索照片。 直到现在,余钺都没有回春城。 戚晚还是后来才得知的,原来那天余钺离开,就直接开车去了林新。 戚晚在手机里问过余钺,林新的案子他干嘛过去。 余钺只说和他之前处理的案子有点关联,他需要亲自过来处理。 戚晚没有多问,大概也能猜到是怎样的联系,类似跨市办案的例子也时有发生。 戚晚这几天都没有出门,除了上网就是构思新文,但她全神贯注投入工作的时间并不多,思绪总被骸骨案打断,尤其是那件眼熟的外套。 戚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往那里想,明明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 直到案件发酵的第四天,春城这边一个分局的两位警察,敲响了戚晚家的门。 但令戚晚惊讶的是,他们不是来找她,也不是为了居民之间发生的摩擦纠纷而来走访,只因他们提到一个名字——安闲。 戚晚愣住了:“找我妈?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如果这次是电话询问,戚晚会毫不犹豫地判定这是一次电信诈骗,哪怕是跨区跨省市办案,多半也是当地的片警当面询问。 戚晚扫过两位民警的制服,脑子里快速滑过两条信息:第一,她住的地方不在余钺工作的分局管辖范围内,即便在,也不可能是余钺亲自过来,他一定会上报他们的关系。第二,安闲生前也不住在这里,而在林新,这是戚晚租的房子,所以警察来找的不是安闲,而是安闲的家属,并通过家属了解一些安闲生前的情况。 然而就在戚晚一头雾水之时,民警又提到另外一个名字——张大丰。 到这一刻戚晚才知道,原来十二年前安闲去警局报过案。 不过当时因为一些原因只是受案,却没有立案,林新分局刚好查到这条记录,就先打电话了解下情况。 戚晚回答道:“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我妈没跟我说过。” 戚晚没有撒谎,她的脑子里真的没有这条信息,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是忘记了,还是安闲没有提。 “那么你认识张大丰吗?”民警又问。 戚晚有几秒钟的迟疑,虽然还不明白这通电话背后的用意,但因为先前得到的照片、视频,以及想起的零碎片段判断,她知道自己不止认识张大丰…… 戚晚回答道:“我应该认识,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民警:“应该认识?” 戚晚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以前生过一场大病,住院治疗了两年多,有很多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印象中,我妈生前是和一个男人来往过,你们说的这个名字我也觉得耳熟,但我真的不肯定……” 两名民警对视一眼。 戚晚的情况他们事先听林新那边提过,但不是调查得来的,而是刚好有一位春城的刑警在那边,还是戚晚的男朋友。 那位刑警也提到戚晚的记忆问题。 戚晚看着两人,提出疑问:“请问,你们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 事实上,戚晚心里已经有数,旧事重提必然是案件有了进展,而且多半是找到了失踪的张大丰的尸骨。 然而民警并没有透露,只说还需要核实信息,才能进一步肯定。 可按照流程来看,再找戚晚核实信息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她又不是张大丰的亲属,怎么都轮不到她。 而当年唯一的报案人安闲,已经去世多年。 戚晚目送两位民警离开,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走回屋里。 随即她窝进椅子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掉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映出她的表情,她抓起手机,想了想,还是给余钺拨了通电话。 电话没有接。 戚晚改发微信:“刚才有两位警察来找我,提到我妈,她生前报过一次案,是一个叫张大丰的男人失踪了。这太奇怪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隔了几分钟余钺才回:“我知道这件事,我这里正忙,你照实回答就好。” 显然余钺是真的忙,而且更详细的内情他不便透露。 但即便什么都没问出来,戚晚却因这句没有透露的透露,推理出一个结论。 余钺知情,说明这件事大概率和林新的骸骨案有关,否则不会传到他那里,而且他这几天都在林新跟进,没时间去管别的。 既然和林新骸骨案有关,那就是说,湖底打捞出来的数具骸骨疑似包括张大丰。 但照目前看,这件事应该尚未确定。 骸骨核实身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现在刑事技术发达,也需要样本比对,没有对照就没有确认,不可能凭空对号入座。 而比对身份无外乎几个途径,可以从dna库里查找,也可以追溯相近时间内的失踪人口报案,再根据还原的骸骨省钱特征,来对照失踪者的信息。 按照程序和戚晚对刑事案件的了解,眼下的情况更改更贴近后者。 那些骸骨之中,应该有一具的失踪时间,和安闲的报案时间很接近,且那具骸骨的特征和安闲当年对警方描述的张大丰也比较吻合。 安闲已经去世,警方很快就能查到销户,于是就来问她,看能否从她这里获取信息。 戚晚越想脸色越沉,脑子里一下子涌入许多信息,它们交织在一起令她不安,甚至有一种血液在血管里逆流的错觉。 她想到郗晨和辛念的照片,想到那些监控视频,想到那晚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还有自己脑海中时常出现一闪而过的画面。 还有……还有…… 那件令她耿耿于怀的外套。 黑掉的屏幕里,戚晚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 她抬起眼皮,再次看向那片黑暗中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这卷结束了,基本上铺垫完了。 等戚晚再出现,就已经想起来了。 下卷回到黎湘线,先把法国部分写完。 这章就这么多,明天又要出门大半天,晚上我还要去撸下一章明天放存稿箱。 红包继续~ ?? 9 ?? 第144章 绝望的优雅 黎湘初到法国的行程只能用无所事事来形容, 尽管姚珹安排了助手陪她去景点,但黎湘似乎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用了半天时间在卢浮宫转了一圈便折返。 法国是女人购物的天堂, 但黎湘也没有去店里亲自挑选的欲望, 国内品牌方会定期发目录过来,何况带货本来就是女明星的工作之一。 反观姚珹,他似乎很忙, 黎湘起床时他已经出门, 她回房洗漱准备就寝时, 姚珹的车才回来。 幸而这几天黎湘的注意力都放在国内消息上,对法国的枯燥日常并不太在意。 有时候闲下来, 她会到院子里坐一会儿, 顺便看看姚仲春喜欢的一院子鸢尾花。 听说是姚仲春吩咐的,花草要精心照料,即便她离开了也一样。 黎湘实在不懂姚仲春是怎样的心态,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中的毒和这种花有关。 直到某天下午, 黎湘见到有工作人员到院子里采花, 连同花根花茎一起带走, 黎湘出于好奇问了家庭助理一嘴,这才得知这也是姚仲春生前的吩咐,要用这种花做研究。按理说姚仲春去世后,研究也该中断, 但姚家没有人下令,薪水和研究费也没有断, 索性就一直继续。 做研究么, 是怎样的研究? 当晚姚珹回来得早一些, 黎湘便顺嘴问了一句。 姚珹说:“姑姑有一个小众的护肤品牌, 在这边经营了几年,客源稳定,还投入了几家美容院。” 黎湘这才想起房间配套的洗手间里,有一整套法国小众品牌的洗护用品。 “哦,是这样啊……” 黎湘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入姚珹眼中,没等她措辞,姚珹笑问:“是不是有什么要问我,尽管说。” 黎湘点头:“我的问题你或许不愿意提起,但这件事对我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她的病和这种花是否有关?” 夜阳鸟 第187节 姚珹的笑容果然淡了些,却没有不悦,他垂下眼,扯松了领带,并将刚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放到一边,这才说:“你已经知道了。” “嗯。”黎湘一直盯着他,“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么?” 姚珹却说:“我猜是血液检验。至于样本么,你能拿到的途径就那么几个。不是谢家的于先生帮你,就是靳疏。但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黎湘:“你真的很聪明。” 这句话是由衷的,如果姚珹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且在姚家的名分并非嫡系,姚岚的竞争者绝对轮不到她大哥。 随即黎湘又道:“是用姚涓的脐带血验出来的。” 姚珹身形一顿,却没有接话。 黎湘在他旁边坐下,顺手从壶里倒出温热的红茶,递给他说:“我不明白,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姚珹接过茶抿了口,说:“这种花姑姑一直很喜欢,院子里最早那批都是她亲手栽种的。护肤品牌的研发她生病前也在参与。在基因检测之后得知自己中的毒就来自这种花,姑姑还以为是自己操作不当,去实验室太频繁,或是体质改变,对里面的成分过敏导致的。那时候姑姑已经有孕,孕妇的体质本来就敏感。” 黎湘:“即便知道毒素来源,也没有停止研发。” 姚珹:“嗯,她根本没有往人为方面去想,只是暂缓参与实验一段时间,先把身体治好,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但因为要考虑到孩子,医生用药比较谨慎保守。结果你也知道,治疗效果并不理想,姑姑身体越发虚弱,毒素还有加重的情况。” 孩子出生的那几天,姚仲春可以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孩子也险些保不住。 这时候便体现出金钱的作用,所有条件都是最好的,这才堪堪保住孩子的命。 生育之后,姚仲春的身体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月子也没坐好,除了一身小毛病还落下胃寒胃热的病根。 后来那两三年,姚仲春再没去过实验室,只是持续品牌投资。 但有些事,她越想越不对,加上找瑞士的医疗机构反复检测推断,这才开始怀疑自己中毒的事另有内情,于是便找人暗中调查。 调查结果和姚仲春当时的估计差不多,是实验室里的研发人员做了手脚,毕竟内部人员要拿到高浓度提取物太容易了。 可惜因为时间距离太久,姚仲春的记性也因为生育和病情反复的原因,实在想不起来对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给她下的毒,是下到食物里还是试用样品当中。 至于原因,当时下毒者也给出了合理解释,无非和一些企业商业竞争有关。 姚仲春在法国搞护肤品事业,收购了一些本地的家族企业,手段说不上光明磊落,但这在商业社会十分常见,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老欧洲的家族企业多少有些自己的坚持,被收购企业的董事长因受不了家族败在自己手上的刺激,心脏病发,撒手人寰,尽管姚仲春已经适时给予帮助,没有裁掉任何一个原企业员工,但这件事还是被董事长的儿子记在心里。 故事讲到这里,姚珹停了下来,并问黎湘:“有什么想法?” 黎湘想了想说:“乍一听很合理,但禁不起推敲。为什么要用鸢尾花,不要告诉我是什么要用她最喜欢的花来制裁她这种戏剧化的理由。如果报仇很重要,那么用什么毒都一样,我猜用这种毒的出发点,是下毒者考虑到这样做可以掩人耳目,不会抓到他。” 是啊,毒素就来自实验室,姚仲春又经常去,说不准就是她操作不当,使用不小心,或者是体质过敏种种原因导致的呢? 姚珹接道:“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毒素加重,反复治疗无效,恐怕没人会想到是人为。” 黎湘:“想到是人为,还查到是实验室里的人,这就引起她的怀疑。因为那两三年她不再去实验室,那么研发人员又是如何持续下毒的呢?正常思维首先会想到自己用的护肤样品。” 姚珹:“样品里的成分的确过量。” 黎湘:“可是样品要经过层层工序,最后还要检测,难道每一道工序都参与了?” 姚珹:“问题就在这里,这也是姑姑想到背后有高人指点的原因。” 黎湘:“有人收买了他们。但我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安静片刻,姚珹才回答:“我所听到的版本是,姑姑当年的手段威胁到一些人的利益,他们希望她能停下来,但又不希望伤及她的性命。有什么东西可以麻痹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意志和健康呢,无外乎就是药物控制和毒品。但如果是慢性毒,那就需要长期接触,这样做有风险,还要保证持续不间断地下毒。用姑姑最喜欢的花,利用她的日常工作习惯去下手,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式,成功率也最高。” 这倒是,像是姚仲春这样的出身,不止自小就防范着绑架勒索这种恶性事件,在日常上也会颇为注意。 黎湘:“不了解她的人根本没有头绪,何况还是这样缜密细心的计划。” 姚珹:“所以姑姑首先想到了身边人。当时跟着她的助理、阿姨,连司机保镖都被拍查了一遍,结果……” 说到这,姚珹又一次顿住,似乎有什么顾忌。 黎湘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再结合自己的思路和判断,以及姚仲春生前的表现,忽然生出某个灵感。 “结果……是枕边人?”黎湘这样问道。 其实她也动了一点心眼,枕边人没有明确指向,可以是靳清誉,也可以是谢柯。 姚珹看了过来,眉目清润,目光深沉,他有着远超过这个年纪的洞察力和智慧,这或许也是因为他少言多思,性情平稳的缘故。 安静的人总是更聪明的,外向的人总是难以沉下心去思考。 姚珹问:“你指的是谁?” 黎湘叹了口气,只得说出自己的判断:“如果不是她针对靳家,我不会想到靳清誉头上。但我想靳清誉没有这么多下手的机会,或许他只是出钱收买研发者的幕后主使,只要没有亲自动手,没有被当场人赃并获,就算事情败露也可以解释遮掩,说是被人陷害,离间他们的关系。而真正有机会,能在生活中对她反复下手,并且不会被第一时间怀疑的人,就只有谢柯。其实说白了,这种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实生活里的案子,另一半永远是警方第一怀疑的嫌疑人。” 姚珹垂下眼:“查到他们两个,这件事远比之下毒本身,给姑姑带来的打击更大。” 这就等于直接肯定了黎湘的猜测。 黎湘许久没言语,虽然猜到了,但心里仍不免震荡。 可想而知当年的姚仲春是怎样的心情,不敢置信,质疑,还是宁愿自己没有查到这一层,永远不知道真相? 利益就真这么重要吗,不要她的命,只是用这种方式让她不要碍事。 黎湘喃喃道:“多大的仇怨,要走到这一步?” 姚珹没有回答。 黎湘又回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资料,问:“那几年春城谢家日渐没落,谢柯父亲的公司因经营问题而倒闭。哦,靳家好像也面临一些问题,听说差点没缓过来,这些都和她有关吗?” 姚珹扯了下唇角:“或许吧,都是陈年旧事,每个人立场不同,谁能说得清呢?” 听这意思,就是有关了。 黎湘刚要开口,姚珹便又撂下一句:“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姚珹起身便走。 黎湘晚了一步站起来,忽然问:“谢柯的死真是意外吗?” 姚珹站住脚,停顿两秒才侧过身。 客厅里灯光并不算明亮,他和她都有一半身体在阴影中。 他的目光沉向黑暗。 然后,他说:“你有这样的怀疑很合理,但这部分真相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就要自己去找答案。” 黎湘轻轻“哦”了声,对谜底并不执着。 再说到底真相如何,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有关联,是不是意外又怎么样呢,她要的只是股权。 姚珹再度抬脚,临上楼前又道:“对了,明天下午带你去见个人。记得把时间留出来。” 黎湘点头,却没有问见谁。 直到姚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她才坐回到沙发上。 她的手碰到他放在旁边的西装外套,他坐过的位置还有点温度。 她将外套拿起来,打算带上楼,外套的内兜却掉出来一个小号首饰盒。 她没有多想,打开盒子看了眼,是一对款式复古的珍珠耳饰,而且看这两颗珍珠的光泽度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唯有背扣是改良过的,显得新一些。 黎湘又仔细看了看,在耳饰的底部金属面发现一个字母“x”,是手工印刻。 她正想着,要将外套和首饰盒一起拿上去,趁着姚珹还没休息。 就在这时,楼梯那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黎湘下意识抬头,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姚珹,他已经换了身居家服。 她走向姚珹,并将东西递给他:“你的衣服,还有这个。抱歉,我只是好奇,打开看了眼。” 姚珹拿走外套,笑了下:“没关系,耳钉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给我的?”黎湘问。 姚珹:“经过一家古董店刚好看见,我想你会喜欢。原来扣子有些松动,这是刚改好的。” 黎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姚珹又是一笑,再次转身。 没多久,黎湘也回了房,洗漱完便坐在梳妆台前,拿出那对珍珠耳饰反复端详。 新做的扣子不会松,也不至于太紧,尺度刚好,长时间佩戴也不会累。 她对着镜子试戴了一会儿,又从衣柜中挑选这一季新款,其中有一件法式连衣裙最适合,外面还可以配一件外套。 没想到正准备上床睡觉前,靳疏的电话打了进来。 黎湘接起电话,刚“喂”了声就听到他的兴师问罪:“去法国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黎湘解释道:“只是来几天,而且我是来躲风头的,知道你忙,就没打搅你。” “呵呵。”靳疏阴阳怪气地冷笑,“你自己去的?” 黎湘:“和姚珹,怎么了?” 靳疏:“就你们俩?” 黎湘:“你到底想说什么?” 靳疏:“你知道的。别忘了,咱们还在相亲,你这河还没过完呢,别急着拆桥。” 黎湘叹了口气,刚要给他两句,便又听靳疏说:“我手里还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黎湘问:“是什么?” 靳疏没有卖关子,却也没有完全透露:“姚涓的脐带血,还让我验出点别的。” 黎湘顺着话茬儿:“别的,指的是……” 靳疏却是一声轻笑,直接将电话挂断。 黎湘盯着手机屏幕,又将电话打了回去,但他不接。 她又在微信里发了几个问号:“???” 靳疏回了一个表情。 黎湘:“你有意思么?” 靳疏:“有啊,特有意思。” 夜阳鸟 第188节 黎湘不再回复,懒得再搭理靳疏。 靳疏这人就是这样,他就是希望她上赶着,迁就着他,等她照做了,他反倒更拿乔,而且对此乐在其中。 说起来,其实人都有点贱骨头的本性在,如果是正常恋爱关系,且她正对这段关系上头,没准还真愿意配合。 可她现在心里最惦记的是股权,如果靳疏痛快点别死攥着那票不吐口,她肯定会高看他一眼。 ……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念叨的太多了,竟然真的心想事成。 翌日下午,黎湘戴着姚珹送的珍珠耳饰,穿着打扮如同一个地道的法国女人,挽着他的手臂去参加一个小餐会。 她的惊喜装扮,和法式礼仪迎来对面那对法国夫妻的赞许,虽然她听不懂法语,大多时候只是微笑着看姚珹与他们谈笑风生,并默默点开手机的录音键,将姚珹的声音录下来。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姚珹的发音很悦耳,如果睡不着可以听一听。 直到饭后,法国夫妻送姚珹和黎湘上车。 等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黎湘才问:“刚才你们签了那份东西是什么?” 姚珹和法国夫妻签了一份协议,她想那一定很重要。 姚珹将协议递给她,同时说道:“你可以叫张律师准备了,就算没有靳疏那票,现在的票数也已经过半。股权是你的了。” 黎湘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你说真的?哦,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有点惊讶……你是怎么办到的?刚才那对夫妻也是股东之一?” 姚珹笑道:“嗯,他们一直比较中立,之前弃权也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我让人花了一些时间来做铺垫,这次和你一同过来,也是为了表达最后的诚意。” 黎湘盯着完全看不懂的法语协议,琢磨片刻才说:“只是一顿饭,还有你的人提前做了铺垫,就拿到赞成票了?恐怕不止于此吧。” 显然,姚珹有轻描淡写的成分,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否则这两票早就被人提早收买。刚才那对夫妻看上去也不像是他说的那样随意。 黎湘又问:“代价是什么?” 姚珹和她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只是一点利益让步。” 黎湘:“你的‘一点’一定和我的‘一点’定义不同。” 姚珹妥协了:“是姑姑在这里的产业和投资,我只拿出一部分。那些东西都是身外物,也不是姚家生意的重点,留着也是摆设,但对于他们夫妇来说那很重要,正好做人情交换。” 虽然不知道姚珹说的一部分是多少,起码有一件事黎湘看得出来,他会亲自过来,说明这次谈判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中间必然有许多波折,只是现在尘埃落定罢了。 黎湘将协议合上,先拿出手机给张律师发了信息,随即对姚珹说:“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我又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姚珹却笑道:“不必这么见外,我说过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而且你要得到的与我利益一致,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她当然记得。 这不只是一份股权,对她个人,对姚家、谢家都意义非凡。 她会成为姚家、谢家最有利的纽带,会成为牵制靳家的工具。 当然,也会做实她是姚涓的身份。 因巴黎市中心比较拥堵,车子缓慢行使着。 黎湘看着窗外的景致,途径并不宽敞的老街,一家一家老牌奢侈品店,颇具法国风格的小型轿车,边走边交谈的法国男女。 半晌过去,黎湘说了这样一句:“那我和靳疏的相亲,还要继续么?” 姚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 直到黎湘转头,他的目光也在转移,近距离与她对上。 姚珹:“我知道你不愿意继续。” “但是……”黎湘笑着接话:“它在现阶段还很重要。” 他们都没有忘记姚仲春的遗嘱,她要求找出下毒者的身份,并让对方付出代价。 但那是怎样的代价呢,如何评判? 姚珹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说:“不必担心,姚家这边不会将订婚提上日程。总有理由能搪塞过去。” 黎湘:“我倒是不介意订婚,只是现在看来,靳疏并非是惩罚靳清誉最好的跳板。靳寻不是更近一些么?” 姚珹:“我还以为你不想再和他有牵扯。” 黎湘:“我想不想并不重要。” 窗外微风涌入。 黎湘并不觉得冷,却因为这阵风而感到鼻子有点痒,很快打了个喷嚏。 声音虽不大,姚珹还是注意到了。 他将外套罩在她肩上。 外套已经脱下许久,没有残留体温,却异常温暖。 黎湘惊讶他穿戴外套的厚度:“都这个季节了你还穿这么多?” 姚珹:“已经习惯了,阿姨都准备了,我也不好拒绝。毕竟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因为穿衣服再跟阿姨争辩。” 说话间,他又帮她拉紧了些,又道:“其实你这样仗着身体健康就乱穿衣的,才容易感冒。” 因他拉紧外套的动作,黎湘下意识朝他靠近了些。 待他收手,她也没有保持原距离,身体朝他这边微倾,乍一看倒像是她靠着他的手臂一样。 姚珹也没有躲,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过了许久。 黎湘轻声说了句:“谢谢你的耳钉,我很喜欢。谢谢你在股权上帮我争取。” 姚珹侧头垂眸,笑意挂在唇角。 黎湘看着他的表情,用眼睛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和细致的皮肤。 要说心里没感觉那是骗人的,即便没有这些礼物,这个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也是明摆着的。 她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去握他的。 手指碰到一起,他没有躲,只是微微弯曲。 她继续触碰,直到手指勾在一起。 她抬了抬眼皮,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自他身边拂过。 黎湘:“咱们来法国的主要目的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姚珹:“嗯。” 黎湘:“那明天开始,我有几个想逛的地方,你有时间陪我去么?” 姚珹点了下头:“你想去哪儿?” 黎湘:“艺术馆,街边的咖啡店,米其林餐厅,还有诺曼底的小镇。” 姚珹:“我让司机安排。” 黎湘漾出笑,感觉到放在手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可她却没有要拿出来看的意思,只勾着姚珹的手指,低头想着,什么时候自己这样纯情过呢? 哦,大概在十几年前也是有过的。 后来变了,却不是因为性格变了,胆子大了,放得开了。 而是……没有人能勾起这样的心情。 想主动,却又含蓄着,希望等对方主动,却又急于表示什么。 就这样,黎湘的笑容一路上都没有落下。 直到车子抵达姚家的别墅门前,黎湘下车,还披着姚珹的外套。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铁门。 阿姨从里面迎了出来。 然而与此同时,隔壁的铁门也发出响声。 黎湘下意识转头,正好见到从隔壁走出来的男人。 虽然男人已过中年,却保养的异常讲究,如果抛开稳重的气质不说,说他是靳寻的兄长也有人信。 正是靳清誉。 黎湘笑容收住了,姚珹也转过身,与靳清誉打招呼。 “靳叔叔,这么巧。” 但他的语气却是不咸不淡。 黎湘的目光越过姚珹的半个身子,落在靳清誉身上。 靳清誉只瞥来一眼,转而对姚珹说:“晚上有雨,你身体弱,还是得注意保暖。” 这话落下,靳清誉就走向街边等候的车子。 姚珹一直冷眼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直到黎湘来到他身边,碰了下他的手。 姚珹收回目光,笑道:“回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45章 绝望的优雅 回到屋里, 黎湘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辛念说,周淮已经开始询问周淮,周长生生前是否和张大丰有过往来。 “我猜警方应该是找到两具骸骨的联系了。而且两具骸骨沉湖的时间最接近, 用的捆绑工具也一样。” 黎湘:“只要周淮别说漏嘴, 不会查到咱们。” 辛念:“我明白,他的情绪是起伏比较大,但还没有对警方乱说话。前两天我们吵了一架, 今天他还在问我, 你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对付靳寻, 他说他的耐心不是很够。” 黎湘扯出一抹冷笑,回道:“你就告诉他, 我已经拿到靳家企业半数股东的投票, 股权就要到手了。只有绝对的权势才能对抗权势,这个道理他应该懂。” 夜阳鸟 第189节 辛念:“真的?那这真是好消息。” 直到和辛念回完消息,黎湘这才叹了口气, 抬眼间, 见姚珹正看着自己。 黎湘将外套还给他, 说:“林新的沉尸案有进展。” 姚珹接过外套, 挑了挑眉。 黎湘又道:“不只有周长生的骸骨,还有张大丰。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意外的是警方的调查动作竟这么快。” 姚珹:“毕竟是全网瞩目的案子,舆论压力和政府的公信力直接挂钩。” 这话落地, 姚珹侧身:“你不要太过担心,这件事直接牵扯到靳寻, 他会挡在前面。不管发生任何意外, 你都不要先冲出去。我有点累, 先上去休息会儿, 晚上见。” “好。”黎湘目送姚珹离开,虽然从进门到现在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明显感觉到姚珹的情绪有变。 而这种变化,似乎是在见到靳清誉之后开始的。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傍晚的巴黎下起小雨,空气里弥漫着寒凉的雨水和青草味,整座城市都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巴黎有许多街区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尤其是本地人热衷于罢工游行,街边堆满了垃圾无人处理。 不过姚家的别墅坐落在市中心附近,靠近香榭丽舍大道和蒙田,环境干净许多。 家庭助理预约了距离最近的米其林餐厅,姚珹和黎湘只需要步行几分钟便可到达。 两人在餐厅边吃边聊将近一小时,这是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但隔壁桌的法国人还在品尝前菜。 雨势渐大,黎湘提议早点回去,主要是担心姚珹的身体。 走出门口,姚珹撑起一把黑色大伞,黎湘也裹紧了外套,见他打量着自己,似乎要宽下外套,她连忙阻止。 “我不冷,冻不着,咱们走快点就是了。” 姚珹没有坚持,却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男士羊绒围巾,并将围巾展开盖在她的头上,又在脖子上围了一圈。 黎湘顿觉温暖许多,将伞还给他,又伸出双手,踮起脚尖,将他的大衣领子立起来,并扣上最上面的扣子。 雨伞下,姚珹注视着她。 黎湘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身体挨得很紧,催促道:“走吧。” 两人走得很快,遇到水坑就跳过,他的裤管和她的丝袜都溅了些雨点泥点,不过两人并不在意,一路小跑回到别墅前。 阿姨和助理早已迎出来,簇拥着两人进屋。 黎湘跟着阿姨上楼,热水已经放好,却不忘嘱咐:“先生将围巾给了我,他可能着了寒气。” 阿姨离开,黎湘便沉进热水,泡到毛孔打开,身体微微出了薄汗才出来。 待头发吹干,她裹着严实的居家服,穿过二楼的半条走廊,来到尽头虚掩的房门前,里面是二楼的主卧,连接着一间起居室和一间书房。 门缝里传出说话声,姚珹正在讲电话。 这时阿姨也端着药汤上楼,黎湘比了个手势,接过药汤,又驻足等了片刻,等声音落下才敲响门。 姚珹:“进来。” 黎湘推门而入,端着药汤经过起居室,视线环顾一圈,最终落在相连的书房门前。 门只开着半扇,露出坐在写字台后面的身影。 黎湘径自走进书房,姚珹没有抬头,仍看着手里的材料,说了句:“谢谢王姨,我过会儿就喝。” 黎湘将药汤放下,同时看到桌上的另一个杯子里同样装着深色液体。 她用手碰了下,杯子是凉的,里面的药汤纹丝未动,因为晃动,杯子里侧还露出一圈痕迹。 黎湘说:“过会儿是多久,赶紧趁热喝,要不然王姨还要来一次。” 姚珹一顿,抬眼看来:“我还以为……” 黎湘笑着将热药汤放到他面前:“不用我喂你吧。” 姚珹也笑了,接过来将药汤一股脑招呼到胃里,只不过表情有些僵硬,眉心还不自觉地打结。 见杯子见底,黎湘问:“很难喝吗,这副表情。” 姚珹:“不算难喝,但每天喝两次,这样连续几年,难免会觉得恶心。” 黎湘没接话,目光划过他身上的居家服和罩在外面的睡袍,遂又移开目光,望向旁边的书柜墙。 她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书看了眼:“这本书的年龄比我都大。” 姚珹应道:“都是老版本,收藏的价值大过阅读的意义。” 黎湘点点头,又换了一本翻看。 不是英文就是法文,中文版本比较少,即便有也是竖行繁体字的印刷,同样书页泛黄。 她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并未在意,直到又抽出一本,在里面翻到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年轻时的姚仲春,她怀里还坐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圆润的脸,却也有一点尖下巴,单眼皮大眼睛,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黎湘看得入神,不知什么时候姚珹走到她身后,直到她嗅到药香,下意识转头,问:“这是姚涓?” 姚珹“嗯”了声,将照片抽走,又折回到桌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同时说:“原来夹在这里,我找了很久。” 黎湘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中号相册,中间有一页空了一半,他将照片放回去刚好填补空白。 黎湘问:“我能看看吗?” 姚珹迟疑了一瞬,还是将相册递给她。 黎湘没有坐下,就站在那里低头翻看,同时想到一件事,说:“对了,之前在姚家整理出来的相册,有几张照片包含靳寻。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就拿来和他做交易了。” 姚珹似乎有些惊讶,随即说:“哦,那几张,无所谓,有他在的照片没有留存的意义。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黎湘:“也没什么,只是让他为我办一件事,内容待定。” 姚珹摇头轻笑。 黎湘瞅着他:“你笑什么,是觉得他不会履行么?” “不。”姚珹说:“虽然那只是几张照片,对于珍惜它的人来说却有特殊意义。姑姑生前他就跟姑姑要过,但姑姑没给。” 黎湘垂下眼半晌没言语,不禁又一次生出条件反射的心理——解读靳寻的心路历程。 毕竟她研究了他长达十年,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了。 姚珹见黎湘沉默,问:“在想什么,搞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一段注定不能圆满的情感?” 黎湘点头:“有点意外他有这种贱骨头的属性。” 姚珹低语:“你有见过靳寻的生母么?” 黎湘摇头,别说没见过本人,就连照片都没见过一张,似乎她只是活在圈内的传闻中,只知道长居海外,偶尔回国,在两地都有情人。 黎湘说:“我和我的心理咨询师交流过,一个成年人会对什么样的人产生特殊的心理情感和精神寄托,完全取决于这个人小时候第一个爱慕崇拜的异性长辈,他在这个人面前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如果男人自小就有保护母亲的心态,那么以后也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更容易会对令他生出保护欲的异性,且与母亲特质相符的女性产生爱情。我所知道的是,靳寻的情感启蒙不是来自他的生母,他追求的也不是相夫教子的女性,在他的性启蒙还是一片空白时,姚仲春出现了。她是那种独立,有手腕,即便结婚生女也不会被世俗伦理束缚的女人。” 姚仲春爱靳清誉,但那不是因为靳清誉多金英俊,也不是因为他的人品令人敬重。或许她对他的执着,就是因为他性格上的瑕疵,手段上的卑劣。 姚珹笑了下,忽然说:“靳寻的生母和姑姑,曾经是朋友。早年在春城社交圈,她们经常一同出现。” 这倒是令人意外。 黎湘:“那后来呢,她们交恶了?” 姚珹:“没有,姑姑养病期间,靳寻生母多次探望,但都刻意和靳清誉错开时间。我也是听姑姑说的,她和靳清誉联姻时就跟家里签过协议,结婚生子,用来换取后面的人生自由。姑姑说,她是将靳寻抵押给靳家了,虽然是亲生的,但也比不上她追求的自由重要。她刻意与丈夫儿子保持距离,消失在春城社交圈,她后来的生活一直很神秘。因她从未干涉靳家内务,所以靳家人也遵守承诺,没有打搅她的生活。” “真是让人想不到。”黎湘说。 姚珹:“姑姑说过,她这辈子从没羡慕嫉妒过任何人,但靳寻生母除外。如果不是姑姑执着于家族继承人的位置,执着于掌权,也不会卷入后面的勾心斗角。” 这一点和黎湘的认知一致。 以姚仲春的实力条件,只要她自己不钻牛角尖,人生基本就是easy模式。 黎湘:“太过执着一件事,一个人,就会成为弱点。” 说到这,她又自嘲的笑了笑,合上相册又道:“我这些年就是太执着了,越想挣脱反而被套得越紧。我要是早知道,靳寻对我的控制,只是因为我这张有些相似的脸,我就不会急于摆脱,会找到更迂回的办法。” “其实你和姑姑并没有那么像。只是因为一张脸,他还没这么天真。”姚珹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 “什么?”黎湘看向他。 姚珹却停住了:“没什么。” 黎湘:“话只说了一半,听的人会很难受。” 姚珹却只是笑,并将相册收回到抽屉里。 黎湘看着他的动作,不再坚持,正打算换个话题,姚珹却先一步开口:“刚才你说成年人的情感,在小时候就注定了,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个令他崇拜爱慕的异性长辈。” 黎湘:“理论上是这样的。” 姚珹:“那么你呢?你小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么?” 黎湘回忆了片刻,摇头:“我还来不及有,就长大了。” 姚珹神色恍然:“我知道你没见过自己的生父,那么异性长辈呢,没有印象深刻的人么?” 黎湘:“或许有吧,可能是学校里的男老师,也可能是我妈带回来的叔叔。但在我记忆里,男人一直都是古怪可怕的生物,自负自恋,自作多情,有暴力倾向,性情不稳定,就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他们代表着父权、强权,不允许有反对的意见,被反驳就会愤怒,却又做不到让人从心理上信服。” 几乎都是负面的形容,还体现出她对男人的心理阴影。 姚珹不再追问,只说:“是我不该提起这些,晚了,我送你回房。” 黎湘跟着姚珹离开书房,再次穿过走廊。 快到门口时,她站住脚,说:“我不介意回答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因此厌男恐男。我知道人生不如意是常态,而这种不如意大部分是来自他人,所以无论带来挫折的人是男还是女的都是正常的。人有好坏,有善意就有恶意,和性别无关。” “嗯。”姚珹应了声,遂笑道:“等股权的事了结,如果你遇到心仪的对象,我会帮忙安排,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黎湘没想到他的话题会往这上面拐,心情一时起伏不定。 “你帮我安排?”黎湘重复着他的话。 姚珹回道:“姚家人姻缘大多不顺,希望在你这里能有个好结果。” 黎湘皱了下眉:“是不是我当了姚涓,就要像其他姚家女人一样,贡献出我的婚姻,来换取其他我想要的东西?” 姚珹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姚家对你也没有这个要求。只是我个人希望你好。” 黎湘:“个人希望。你真当我是你妹妹了?” 她实在不懂,之前的暧昧难道都是假的么,还是他衡量了利弊,认为点到即止最有利于他? 夜阳鸟 第190节 姚珹叹气:“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 黎湘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因这几句话而左右很不值当,于是说:“我没有急,只是觉得……就算是哥哥,你管得也太宽了。” 话落,黎湘走进门口,转身关门时又落下两个字:“晚安。” 门板合上之前,是姚珹略带愕然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46章 绝望的优雅 翌日姚珹陪黎湘去艺术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提前一天晚上的不愉快,黎湘表现得一如往常,仿佛一切都是姚珹的错觉。 两人聊的话题也并不深入,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比如街景,比如法国人。 直到黎湘在艺术馆里看到一幅主题十分有趣的油画,油画里的那对夫妻正在用肢体语言表达各自的出轨, 女人和家里的仆人有私情, 而男人在外面也有个情人。 姚珹来到黎湘身边, 见黎湘唇角挂着浅笑,他问她笑什么。 黎湘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反问姚珹:“婚姻到底给人们带来了什么, 便利、刺激,还是纠纷?” 姚珹回答得非常商人:“是经济共识。” 黎湘看向姚珹:“国家要延续和发展经济,就需要劳动力。这时候就会大力宣传婚姻的有利, 即便它是喜忧参半的选择, 不存在绝对的有利。” 姚珹应道:“如果我要延续家族繁荣, 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两人边说边离开那幅画, 走向下一幅。 黎湘的思绪却好像还停留在刚才,显得若有所思。 途中和其他人擦肩而过,她身形晃悠了一下,姚珹握住她的手臂, 让她挽住自己。 黎湘的手背触碰到他身体的温暖,手心抓着他外套的布料, 托了下鼻梁上的墨镜, 又碰了碰口罩。 来法国数日不是没有被人认出过, 但国外相对自由许多, 不至于一群人冲上来围追堵截。而且在这种艺术馆,因氛围安静和谐,身处其中的人或多或少也会受到感染,会下意识收敛外放的言行,降低自己的音量。不过到了卢浮宫那样的地方,也会出现像是菜市场一样嘈杂的情况。 黎湘低声说道:“我妈一辈子都没有结过婚,我不知道她和多少已婚男人来往过,在我的记忆里,打上门的原配就有三个。” 姚珹没有接话,大概是因为在这种话题中无论说什么都是不恰当的。 黎湘继续说:“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当时的眼神一定充满了鄙视,她很愤怒,叫我不要那样看着她,因为我还用着她赚的钱。如果嫌脏,又有骨气,就别吃别用家里的任何东西,还说叫我出去找工作试试看,以我的外貌和能力,能在男人手里讨得多少便宜,又会吃多少亏。” 黎湘挂上姚涓的身份以后,对自己过去的家庭关系提及并不多,她自己也不想提。 姚仲春去世之前问过几次,她回答了,但内容还是保守些,且用了一些程度较轻的形容词。 黎湘笑了下:“然后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她说这样做是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但是很抱歉,她做不到兼顾善良的活着,无法体面的生存。” “我和她的感情并不好,有些事我心里始终过不去,做不到原谅。但有时候我又能理解她,甚至觉得在做某些选择的时候,自己很像她。” 姚珹接道:“小孩子在人格独立和建立起自己的审美之前,都会模仿身边的长辈。因为心智不成熟,可能还不会有太过明确的是非观,有些坏习惯也一并学会了。” 黎湘问:“那你呢,你又受到哪位长辈的影响么,姚老爷子,还是你姑姑?” 姚珹并不避讳,却也没有展开说的意思,只道:“都有。” 黎湘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昨天说到异性长辈的影响,靳寻一个外人都难以避免,何况你姑姑这么疼你。她对你的影响又是什么,你自己想过么?” 本以为昨天的事已经翻篇,没想到话题却在这里等着。 姚珹读出黎湘的潜藏意思,却没有拆穿,而是老实回答道:“上一代的人看她是个强势的女性,有手段有谋略,但在我眼里,她是需要被保护的女性长辈。她的确做过一些事另一些人受伤,但她是受益者的同时,也是受害者。” 黎湘:“我能够感觉到你想保护她的意愿,其实如果这件事交给你来做,会更名正言顺。她应该是心疼你的身体,怕你太操劳。” 姚珹垂眸笑了笑,并不接话。 黎湘观察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和姚珹接触越多,他身上的疑点就越多。他似乎藏了很多秘密,而且同一件事,总给她一种他和其他姚家人意见并不相和的感觉。这里说的其他姚家人,主要是指姚仲春、姚岚。 不过这种不相和的感觉只是她单方面觉得,姚珹从未明确流露。或者这样说,有些事他不认同,但他也不表态,只是笑一笑,保持沉默。 而对于一些人来说,沉默就是配合。 想到这里,黎湘才忽觉自己观察过多,这里面有部分原因是职业病,也有部分是下意识的自主反应。 她印象中自己观察最多的男人就是靳寻。 当然靳疏也有过一年多的集中用功,却和眼下这种不同。 这一点就是她认为自己最像荞姐的地方——花心思去了解某个男人,是出于某种目的。 对靳寻,她为的是生存,更好地生存,更舒适地生存,像一个人一样生存。 对靳疏,则是为了在靳寻那里获得一个生存的兑换券。 但是对姚珹,她有什么目的呢? 黎湘如此自问着。 黎湘有些走神,直到姚珹的话题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其实姑姑和姚岚都是很简单的女人,要了解她们,首先就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结果就会发现答案简单的不像是真的。” 黎湘:“哦,比如呢?” 姚珹:“比如,她们不缺钱,不缺生活,不缺异性的好感和身边人的笑脸,缺的就是某种特别的存在,能时常、经常带给她们不一样的体验。” 黎湘:“就是所谓的情绪价值。惊喜总是有的,但要做到当事人心里的惊喜,不仅要用心,对情商智商都有要求。这么说,靳清誉做到了?” 提到靳清誉,姚珹的笑容淡了些,但他没有打断这个话题:“站在男人的角度,我非常不赞同她们对异性的选择,但我无权干涉。” 她们。 也就是说,姚珹不止不喜欢靳清誉,也不喜欢姚岚那位倪姓未婚夫。 姚珹:“男人更了解男人,不需要多长时间的相处,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看懂。” 黎湘:“或许你姑姑和姚岚也是看得见的,只是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风险与快乐并存的方式。明知道那是个陷阱,但为了在别人那里得不到的体验,为了满足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想跳下去试一试。” “你呢?”姚珹将话题拽了回来,“如果是你,如果你是她们,你怎么选?” 黎湘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油画,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却仍是将视线停留在上面:“我不是她们,我只能代表自己回答,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这话落地,黎湘便感觉到姚珹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与此同时她也强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荞姐又一个相似的地方,对待男人要有所图,如果没有所图,只想着奉献和情感交互,那大概率就是个赔本买卖。 因情感交互可能是一厢情愿的结果,你要和对方换感情,对方未必这么想,出发点就不一致,结果就可能是失望。 然而在荞姐的生命中,即便是她这样务实现实的女人,也曾有过那么一次无所图,只图感情和情绪价值的关系。 这当然不是荞姐说的,荞姐没有这样清晰的认知和表达能力,这都是黎湘后来总结出来的。 是荞姐的那些碎片式的念叨,那些只言片语令黎湘明白,荞姐对黎湘的生父是所有关系中最纯粹的那个。它给荞姐的巨大满足感,已经强烈到即便那个男人离开多年,荞姐依然在回味。 但它真的有荞姐以为的那么好吗,也未必,记忆是有剪辑能力的,也会自欺欺人。 或许荞姐潜意识中认定了那就是最好的,所以后面的关系都与它做对比,只要不吻合就不好,稍稍吻合就算过得去,如果吻合的地方多了就值得付出。 “你说说看。”这是姚珹的回答,“我想知道。” 如果没有后面四个字,黎湘或许还要卖卖关子,明明前后四个字都是让她分享的意思,后面的听上去却额外悦耳。 到底什么才是情绪价值呢,追求情绪价值的女性为什么会被称作恋爱脑呢? 这一刻,黎湘忽然明白了姚仲春和姚岚在两性关系中的冒险精神。 黎湘吸了口气,依然盯着眼前的画,说:“值不值得付出、牺牲,明知道是陷阱还是选择上当,这些都是主观判断。像是主观认知、主观审美这种东西,是不需要去争论,也不需要旁观者清的。如果是客观的事,可以摆出客观事实,但主观的东西怎么说得清呢——我就是这样觉得,我就是喜欢,我就是想要,我就是坚持自己的认知,我就是认为他不够好,我就是愿意。这些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说到这,黎湘问:“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姚珹一顿,看向那幅画,随口评价了几句,都是一些艺术性的判断。 黎湘却说:“你说的东西我都没感觉到,我觉得很一般,我感觉不到任何吸引人的特质。” 随即她转头看向姚珹:“你会怎么反驳我?” 姚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微笑,随即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站在你的角度,我很难驳倒你的认知,很难说服你推翻自己的看法,来认同我的见解。就算侥幸让我做到了,似乎也没有意义这样去做。” “看,这就是认知差异。”黎湘说:“感情上也是一样,每个人都充当着他人感情的看客,都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无法体会当事人的情绪价值,自然也就不会理解那种选择。” “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姚珹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这次是黎湘笑了:“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会选舒服的开心的有期待的感情。希望他发自内心的尊重我,没有性别压榨,没有歧视和强权。” 姚珹的笑容又浅了些,虽然黎湘没有特指某段关系,她的描述却不由自主地透露出在前面关系里受到的打压。 她见多了荞姐对男人的虚伪,男人对荞姐的欺负,明明不喜欢不认同,却不可避免地走上同样的路。 而一旦生存问题解决之后,对找回尊严的渴望就显得尤其强烈。 姚珹如此说道:“你会有的。” 两人边说边走出艺术馆,上了车,按照预约时间先去了距离不远的法式餐厅。 服务员送上酒单,黎湘选了一款,却给姚珹选了果茶。 黎湘说:“出来之前我问过王姨,你现在喝的汤药和酒精冲突,什么酒都不行。” 姚珹轻叹:“难怪今天出门,王姨没有追着我念叨。” 两人下午没有安排,午餐一直吃到两点。 国内张律师发来消息说,协议已经拟好,按照姚仲春女士的遗嘱,就只差临门一脚,请黎湘务必抓紧,以防股东票数生变。 这所谓的临门一脚,恰恰是最难的一关。 直至现在,黎湘只见过靳清誉一次,还是在门口巧遇。 想到靳清誉,便一下子没了胃口。 然而黎湘刚放下手机,手机里就发来一连串的消息,手机一直在震,点开一看,有杨隽,也有圈里的其他人。 杨隽发来一个微博地址,黎湘顺手点开,见到自己又上了热搜,但这次不是因为什么靳家,而是微博上直接曝光了她的新恋情。 姚珹问:“怎么了,谁这么急?” 黎湘将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姚珹扫了眼,不禁挑眉。 夜阳鸟 第191节 热搜上有一连串的抓拍,时间很新,就在刚才那间艺术馆,黎湘挽着他的手臂,两人边走边说笑,看上去很亲密很融洽。 描述里还说,黎湘为了躲避国内舆论和神秘男友共赴法国,靳寻已经是过去式了,请大家不要臆测了,现男友条件优秀,粉丝已经同意了。 黎湘又点开自己的微博,留言区已经炸了。 黎湘回复杨隽说:“不用控评,借此机会和靳寻摘清关系也好。《远山》那里抓紧宣传,这波热度不蹭白不蹭。” 回完消息,黎湘又问姚珹:“你会介意吗,要不要花点钱去压热搜?” 姚珹:“没这个必要。” 黎湘正要说点什么,靳瑄的微信也追了进来,先提到热搜,随即又问她和姚珹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抓拍角度显得暧昧,还是他们真的发生了故事? 八卦的同时,靳瑄还不忘发来邮件,说:“最近私家侦探有点掉链子,东西越来越少,还说是你深居简出,抓不到行踪。你凑合看吧。” 黎湘因此想到周淮的态度,回道:“你换一家私家侦探吧,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之前这家猫腻太多了。” 靳瑄:“?” 靳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好,我可以换,这就换。” 没多会儿,靳瑄又发来一段话:“对了,靳寻和靳疏都出国了,还是前后脚走的。我先给你提个醒,我总觉得他们是冲着你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吵了一架,我不在现场,也是听说的。” 直到黎湘和姚珹坐上回程的车,她看着街景,没有没尾的问了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让靳清誉名誉扫地,或是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以达到遗嘱的要求?” “有,但不适合你。”姚珹回道。 黎湘:“你先说来听听。” 姚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重病缠身的滋味。” 黎湘:“那就需要收买他身边的人。” 姚珹摇头:“他不信任任何人,而且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身边的阿姨和司机定期更换。” 黎湘:“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式么?” 姚珹:“他在乎的是金钱名利权势,也在意传承。如果第三代掌权者落在靳疏手上,对他也是一种打击。但这件事取决于靳家老爷子的态度,站在姚家的立场很难干预。” 黎湘停顿片刻,问:“那么,如果我对靳寻下手呢?” 姚珹有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消散了:“也有难度,我个人不建议你这样做。” 黎湘:“为什么不建议。遗嘱并没有要求我要用公平竞争的保守方式去惩罚对方,真要是这样,我恐怕要跟他耗五十年。对他,我是有机会下手的。不一定要他的命,只要他身体垮了,没有下一代,靳家只会将希望放在靳疏身上,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姚珹:“靳清誉不会善罢甘休的。” 黎湘:“那就和解好了,当年他们家也是这样做的。现在只是风水轮流转。” 姚珹不认同地拧起眉,却没有说出斥责的话:“此一时彼一时,我不同意。” 黎湘:“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姑姑没有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你的手还不够黑。” 说话间,车子来到别墅门前。 但等在门口的不止阿姨,隔壁靳家的别墅,一道人影从铁门里走出来,正是靳疏。 黎湘和姚珹先后下车,靳疏直接来到黎湘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对姚珹不冷不热道:“人我先带走了,晚点再送回来。” 黎湘被靳疏拽着上了几节台阶:“你干什么?” 靳疏:“约会啊,我大老远跑过来,还给你带了礼物。” 黎湘往后看了一眼。 姚珹适时开口:“晚餐记得回来吃。” 黎湘:“哦。” 进门之前最后一眼,她看到姚珹淡笑着站在铁门外,眼神却是凉的。 待门合上,黎湘挣开靳疏的手,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不是摔的吧?” 刚才看的不仔细,如今近距离才发现靳疏唇角有点淤青,青里还带着黑,显然是被打了一拳。 靳疏:“靳寻打的。” 黎湘换了鞋,打量了一圈屋子,随口问:“为什么?” 靳疏跟在她身后:“因为我让人拐带了他的私生子。” 黎湘倏地站住脚,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私生子,靳寻的?我从没听过。” 靳疏:“呵呵,那说明他瞒得严实啊,你看你都不知道。我的人跟了他很久都没有收获,后来还是发现他手下那个秦简州,前阵子经常去一家私立医院探望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黎湘:“那怎么证明是靳寻的孩子?” 靳疏:“我让人把孩子带走了再取样本啊,他别提多紧张了,直接跑来质问我。” “那孩子叫什么……”黎湘的思路停顿几秒,这才后知后觉的将几条信息连接在一起。 六七岁的孩子,私立医院,前阵子。 靳疏:“没有姓,就叫小小心。呵,真有意思。” 黎湘脸色彻底变了,瞪着靳疏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靳疏觉出不对,便问:“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是吧,又不是你生的,这就圣母心泛滥了?” 黎湘:“这不是在东南亚,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靳疏:“我承认我手段黑,但有效啊。我凭什么跟他讲仁义,你以为他对我有多客气?” 黎湘:“他不是靳寻的孩子,你去验就知道了。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从小就被囚禁在地窖里,他的身体不好,你的人会吓到他的……” 靳疏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不是靳寻的孩子,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能让秦简州亲自去,靳寻还给了我一拳,他就不是一般人。” 黎湘闭了闭眼,还想再和他说理,靳疏的手机就响了。 靳疏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接听,没几句就挂断,遂笑着折回:“检验结果出来了,真是惊喜。” 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什么惊喜?” 她并非质疑小小心的身份,而是靳疏的态度,靳疏诡异的笑容,以及他看似冲动的做事风格。 或许靳疏早就有别的怀疑? 只听靳疏说:“居然是靳清誉的种,卧槽。”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4-16 12:00:00~2023-04-2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次了mu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炡的笔记本电脑、喵嗷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络 30瓶;呱呱呱 23瓶;18900204 20瓶;苏明乔 16瓶;chloe 13瓶;猫白rry 12瓶;山月与风眠、41564534、落崖韵 10瓶;22391084、陈白、月朗天明、lyl 6瓶;拉布啦啦啦、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也许是鱼blueblue、杨炀 5瓶;喵嗷喵 3瓶;妞妞、echo酱酱酱、cecilia、简单最好61、汤汤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绝望的优雅 靳清誉? 震惊、反胃诸多复杂的情绪糅在一起, 黎湘调试了好一会儿,终于让理智占据上风,将所有不利于思考的情绪先压下去。 她没有问靳疏关于靳清誉的性癖, 这种事普通人听了会觉得不可置信, 进而觉得禽兽不如,但这些年她听过许多某些圈子的奇闻,也知道未成年少女的“市场”。 要用“市场”来形容实在悲哀, 但这也是事实。人们接触得比较少, 生活圈正常, 乍一听到类似的消息,或者在网上看到传闻, 第一反应都是不能接受。然而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 类似的事每天都在大量上演。 都说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都只喜欢十八岁的女生,这话实在含蓄了。而且针对幼龄女孩的独特喜好也不是现代人的专属。 不说远了, 就说黎湘自己, 她十六岁经历过什么?她后来想过, 要是那时候自己不到十六岁, 甚至连十四岁都不到,荞姐染上赌瘾,会否因为她的年龄而守住最后一丝为母的底线?答案是不会。 还有晞望和小心的遭遇,有需求就会有买卖。 有钱人表面看似光鲜靓丽, 如果只用眼睛看人的话,就会被外表蒙蔽, 任何奢华的装束都修饰不了人性。 在某些圈子里这种事就更不稀奇了, 养幼女, 养毒虫, 养蛊。 毒品与性、交易是一体的,毒品会刺激性、欲,花得起钱的瘾君子不会一个人high,性、交易的多样性就更不用说了。 黎湘逐渐冷静下来之后,余下的那一点惊讶,就是靳清誉居然也好这口。 但再转念一想也不稀奇,靳清誉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她太缺乏想象力罢了。 黎湘第一句话便是:“检验结果能肯定吗?哦,我不是质疑结果,只是觉得奇怪。” 靳疏问:“奇怪什么?我这个大哥只是看着人模狗样,他干的那些肮脏事呵呵,这个只是小巫见大巫。” 黎湘眼神微变,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做做靳疏的工作。 然而靳疏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瞬间就捕捉到黎湘的微表情,快速说道:“哎,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又要算计我?” 黎湘:“我怎么看你了?” 靳疏:“就是你现在的眼神,十年前你就是这样。” 黎湘有点意外,没想到靳疏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真是怕了。 她笑了笑:“你动动脑子,我能算计你什么,你还有什么筹码,不就是股权投票吗?再说你要是不愿意,别人能算计得了?” “呵,你的意思就是我贱骨头呗?”靳疏乐了,正要拉黎湘的手却被他推开,他也不介意,示意她去沙发那里坐。 黎湘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趋地说:“说到股权你可真有本事,你那便宜哥哥也够下本儿的。” 看来靳疏已经知道票数有变,黎湘也不遮掩:“还要谢谢你的配合,如果你有心干预,也不会这么顺利。” 靳疏嗤笑一声,坐下后就翘起二郎腿。 黎湘又继续刚才的话茬儿:“那孩子如果真是靳清誉的,我不懂,靳寻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印象中他还没有打过人,瞧他这拳可真够狠的,看来这件事他是真的急了。” “那是他弟弟,他怎么不紧张。”靳疏张嘴便来,但话音方落,他也觉出不对劲儿。 在这件事情里,靳疏是当局者迷,一听是靳清誉的种脑子里就立刻划分出敌我,将那父子三人视为一体。 靳疏:“是啊,那是他弟弟,又不是他儿子。” 夜阳鸟 第192节 黎湘:“靳清誉是你哥哥,他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你?我觉得靳寻也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他在亲情上很淡薄,怎么会因为一个半路出现的弟弟跟你翻脸?你确定是因为这件事?” 靳疏琢磨片刻,摇头否认:“除了这个我也没干别的啊。” 黎湘眯了眯眼,觉得靳疏不像在撒谎,却也没有告诉靳疏关于小心心的身世。而且这种事说了靳疏也不会在意,只是靳清誉的性癖而已,兴许靳疏知道的料比她还要多。 靳疏这时说道:“你是没看到靳寻那个眼神,他简直要吃了我!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挖了他祖坟。” “他的祖坟不就是你的祖坟。”黎湘回了句,遂话锋一转,“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靳疏白了一眼过来:“我什么处境。” 黎湘不信他没想过,靳疏只是看上去做事冲动,思想上却是靳家一手教出来的,若非如此也不能在东南亚混得风生水起。 黎湘:“以前是你对靳寻。靳清誉不会培养自己的弟弟当接班人,靳寻又能干,靳清誉没道理指望外面那些扶不起来的私生子。可现在呢,你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那孩子如果一直跟在靳寻身边,将来可能是个威胁。不过这话也说得有点早,他才六七岁,能不能成为威胁还得看十年后。其实处理这件事很简单,只要让他在普通人家长大,让靳寻找不到他,无论是资格还是能力他都够不着靳家。” 靳疏:“你是让我送走他?” 黎湘:“不送走难道留在身边吗?靳寻如果让老爷子出面,你能不交人?你总不能杀了他吧,为了一个可能成为的威胁。我就这么说吧,那孩子精神上受过很大刺激,没受过正确的启蒙教育,无论是心智还是脑子在你们家都是拖后腿的,你也不必太在意。你想,靳寻都找到他这么久了,却一直放在医院治疗,就说明这孩子连基本的心理健康都很难保障。” 靳疏没有立刻回应,自然看得出来黎湘是耐着性子试图说服他,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那孩子远离姓靳的。 靳疏笑了笑:“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什么妈妈不在了,什么地窖,受刺激……你知道那孩子的出处。” 黎湘没打算隐瞒:“我认识他生母,她大概率已经死了,是我亲眼见到靳寻的人将她带走,我想阻止,但不成功。” 靳疏一怔,却不是因为黎湘描述的场面,而是另一个角度:“去母留子,这就更奇怪了。” 黎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你和靳寻争夺继承权一样,靳寻难道不怕培养出又一个竞争对手么?为什么不趁那次机会,将母亲孩子一起处理了。我想那时候他应该还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是啊,按照时间推断,当时小小心刚被救出来,做dna鉴定时间紧张。当然有关系有门路肯花钱的话,几个小时也能得到结果。 但问题是靳寻没理由带小小心去做检测,除非他提前就有怀疑,或者有人对他说过什么,否则他怎么会想到要拿靳清誉的样本作比对? 思来想去,或许是当时的刘副市长那这件事与靳寻做交易——他当机立断地送走小心,好像真的怕了刘副市长似的,如今想来难道是一命换一命? 只是分析归分析,黎湘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首要任务,她被靳疏拽进屋里,也不是为了讨论靳寻的心路历程。 小小心的身世只是额外收获,靳清誉才是主菜。 黎湘:“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你一直和靳寻针锋相对会不会太舍近求远了。靳家这一代的权力还都在靳清誉手里,你为什么不对付他?他完蛋了,那些权力势必要分摊,靳寻能抓住多少。” “你以为我没想过,我这才回来几天?”靳疏说。 黎湘故作惊讶:“哦,那你排兵布阵要多久,几年,还是又一个十年?” 靳疏“啧”了声,有点不高兴,却也听出黎湘的话茬儿:“怎么,嫌慢了。我这还没着急呢。” 黎湘笑道:“只要你自己不嫌慢就行了。我只是觉得奇怪,难不成你是怕了他。你在东南亚很放得开啊,回来以后又让人冲进医院对个小孩子下手,真有意思,你怎么不冲着靳清誉去呢,是怕警察,还是怕你爸?” “你别激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靳疏也笑了,还透着几分不以为意,“撺掇我直接做了靳清誉,对你有什么好处?姚仲春死之前交代你的?” 黎湘收敛了些,意识到靳疏并非全然不知,他能一下子就猜到出处,必然是知道靳清誉和姚仲春那些事。 黎湘:“我记得之前问过你,你好像不是很清楚那些陈年旧事。” 靳疏:“以前我是懒得知道,多亏了姚涓的脐带血。” 说到这,靳疏笑出一口白牙,好像很开心似的,还透着幸灾乐祸。 黎湘觉得扎眼不舒服,问:“你笑什么?” 靳疏凑近了:“想不想知道我还验到什么?” 黎湘真的很好奇,可她不能露出来:“你爱说就说,没必要跟我卖关子。” 话落,她就要起身躲开。 靳疏将她一把搂住,语气强势,肢体语言却是诱哄:“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告诉你,你可别吓得跳起来。” 黎湘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随即就感觉到靳疏的嘴贴到她耳边,带笑的气息拂过耳后,她正准备缩脖子,就听到他吐出几个字:“姚涓……是个带把儿的。” 黎湘瞬间不动了,还有几秒钟的石化。 这一茬儿接一茬儿的,心脏稍微弱点都经受不住。 她缓了片刻才侧头看他:“什么意思?” 靳疏玩笑道:“不明白?意思是他有小鸡鸡。” 她当然知道是这个意思,但是…… 黎湘眨了眨眼,没心情与他说笑:“姚涓是男的。” 靳疏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咯咯”乐着:“而且从胎里就带了病,身体不好,姚家保护的跟什么似的……你说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今天搬家,只来得及写一小章,我歇歇,明天两章合并一起更。 ps,姚珹的身世前面多次铺垫,留言区也都猜到了,是时候放出来了。最近章节的反转,都不是我之前说的大反转。黎湘线大反转还不到哈~ 第148章 绝望的优雅 姚珹? 黎湘沉下眉眼, 并没有第一时间轻信靳疏的暗示,反而先思忖了一番前因后果。 靳疏暗示姚珹是姚涓的动机是什么,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暂时她还不清楚, 但她觉得靳疏没这么闲, 也不可能做对自己无利,只单纯为了八卦姚家家事就跑去验亲权和性别。 再来便是姚珹是姚涓的可能性。 按照姚家和姚仲春的表现来看,姚珹的位置远比姚岚更“金贵”。 她见识过富豪圈真正得宠的千金公子, 姚家虽然允许姚岚争抢, 给她同样的机会, 但那绝对不是“宠爱”。 反而对姚珹,姚家几乎是将他捧在手心里,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姚家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孩子。可那只是宠爱吗, 似乎还有些愧疚和心疼在里面。 她原以为那是因为姚珹的身世,他自小体弱多病,虽然是过继的孩子, 样貌性情却都很讨老人喜欢。 现在想想, 姚老爷子和姚仲春对姚珹关注和教育方式, 和姚岚以及姚家其他小辈都不一样。 还有, 她不止一次的闪过疑问,为什么姚仲春不让姚珹履行遗嘱? 因为她的身体,因为他的干净,她不希望他沾上人血? 可姚仲春应当明白, 在姚家真正能不为个人私心,全心为她达成遗愿的也就只有姚珹。 是因为姚珹本就是个无私心的人么? 不, 他有, 只是出了身体底子不好之外, 他人生中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圆满, 他不需要争抢,即便有些许私心也远比其他人豁达。 继承权他自愿放弃,远离争斗圈,可他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他只是太过聪明,知道那种操劳只会折寿——对于一个自小体弱的人来说,身体是最重要的。 而一旦姚珹放弃继承权,不仅拥有着长辈们的特殊关爱,还会即刻迎来平辈的尊重。 他属于中立,他没有威胁,他有丰厚的资产,任何一个对继承权有意的平辈,都会愿意与之结交。 当然,虽然这些分析在逻辑说得通,黎湘却没有在思路上被靳疏牵着鼻子走。 在靳疏又一次问她想法时,她这才开口:“你都验到染色体了,怎么不顺便连身份一起确实?” 靳疏:“我倒是想验,可我没有姚仲春的样本啊。” 黎湘想了想:“谢柯也有脐带血,不过是在美国,但具体哪家医院我也不知道。你要是好奇,就让你的人去试试看,反正他们也闲的没事干。” 靳疏乐了:“是我好奇,还是你好奇啊。” 黎湘挣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整理着有些乱的头发说:“你拐弯抹角说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勾起我的好奇心吗?难道你也闲的没事干。” “我是这种人么,还不是为了你。”靳疏张嘴就来。 黎湘:“这怎么是为了我?” 靳疏的笑容逐渐变了味道:“你当我瞎,你们俩怎么回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黎湘越发不解:“我知道你淫者见淫,习惯以己度人那一套,没关系,我不跟计较,但我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靳疏:“你是真傻吗?好,我问你,不提姚涓,只说姚珹,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湘摇头:“没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姚珹在名义上是姚老爷子的后代,血缘上却不是。 而她也只是名义上的姚涓。 靳疏:“姚珹是姚家的远亲过继的孩子,出处谁也说不清,总之他和姚家这一辈在血缘上已经跨过三代了。就算你是真的姚涓,你和姚珹也可以苟且。反正这种事就在小圈子里流传,谁也不会闲的没事给你们捅出去,圈子里也不乏表兄妹通婚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什么 丽嘉 事都不奇怪。” 听到这里,黎湘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所以当你查出姚涓的性别之后,不只是因为姚珹可能性最大,也因为你希望他是。这样一来,我和他就是名义上的亲兄妹。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如果真让你证明了他是姚涓,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我是个冒牌货?” “哪里可笑,你还没明白?”靳疏笑得越发开心,“我是想把你们兄妹的关系做实,可我没说他是谢柯的孩子啊。” “那你……”黎湘刚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随即道:“你疯了你。” 靳疏:“我这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结果还没出,你先别急着骂我。” 黎湘不接话,只是将脸转向一边。 靳疏继续得寸进尺:“哎你说,要是真让我捅个大雷出来,家里得乱成什么样啊?不过照我分析,姚涓是谁的孩子估计只有姚仲春、谢柯和姚老爷子心里有数,反正我们家没一个人往这里想过,更不可能将姚珹和姚涓联想到一起,否则前些年也不会安排姚珹和我们家相亲了。啧,你说靳清誉知不知道呢?” 黎湘:“到目前为止,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臆测。姚仲春的样本你没有,靳清誉和靳寻的样本你唾手可得啊。有废话的时间,你让人去验就是了。” 靳疏却自顾自道:“呵呵,姚家这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要所有人都相信姚涓是女的,就算姚珹各方面条件都吻合,也不会有人将他们想到一块儿。这种思维陷阱可真是妙啊。” 黎湘不想再与他废话,索性起身。 靳疏又黏黏糊糊跟上来,拉着她的手不让走:“怎么,这结果还没出呢,就开始怪我拆你姻缘了?” 黎湘:“是真是假等出了结果再说,如果结果没有造假的话。再说你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怎么不去对付靳清誉?你在东南亚学的课程都被封印了?” “又来了,满口喊打喊杀的,煞气比我还重。”靳疏又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你以为我没打算吗,这种事也不能冲动啊,前期部署很重要。” 夜阳鸟 第193节 黎湘正要问什么部署,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竟是姚珹。 黎湘用另一只手接电话,这边还在和靳疏较劲儿:“喂,嗯,吃什么菜……好,都是我爱吃的,一定准时回来。” 待电话挂断,黎湘又看向靳疏,靳疏的表情已经转为讥诮,一副“瞧瞧我多聪明”的模样。 黎湘:“我要回去吃饭。” 靳疏放开手:“我有言在先,我可没有绿帽癖。咱们两家门当户对,你嫁过来可不是低嫁,我也没有高攀,我不会像谢柯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你俩现在这个那个,呵呵,你自己有点分寸,当断则断。” 这话说的,每一个字黎湘都不爱听,但她对此已经习惯,并不会当面反驳。 她有自己的主意,什么嫁不嫁娶不娶,都是靳疏自己的算盘,她从没打算配合。 “我可以走了吧。”黎湘只说。 靳疏大概以为自己镇住她了,笑着将人送到门口,还不忘说道:“明天陪我?” 黎湘没有应,走出门口头也不回,靳疏还在后面吹口哨,她也充耳不闻。 直至进门,正见着姚珹被王姨从厨房里推出来,王姨又风风火火地回到厨房,准备大展拳脚。 黎湘笑问:“回来以后没睡会儿?” 姚珹:“刚躺下,听到雨声有点心烦,就起了。” 黎湘没接茬儿,因见到姚珹不免就想到刚才的话题,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五官上,尤其是眉眼。 她手里有姚涓小时候的照片,她还记得姚涓也是单眼皮。 姚涓的照片只停留在三岁,轮廓还没长开,只能说和姚珹有点相似,却无法通过这点相似就确凿什么。 她知道这样揣度毫无意义,最终还是要以dna结果判定。 然而经过姚家的种种手段,令dna都变得不可信了。 鉴定不会撒谎,但做报告的人会撒谎。 如果说姚珹就是姚涓,那么姚珹自己知道吗? 黎湘心思转了转,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是知道的。 他对姚仲春的关心,姚仲春去世后对他造成的打击,那都不是假的。 这种不能对外名言的母子关系,大概也是姚珹的一块心病。 再进一步想,如果姚珹是姚涓,那么他怀疑过自己的生父身份么? 根据他的言行判断,应当没有。 再说,靳寻和靳疏站在一块儿,怎么看都是一家人,姚珹就显得格格不入,五官轮廓上他像极了姚家人,气质就更不用说了。 靳清誉的孩子,不可能的。 谢柯得有多大的心胸才能容忍这种事,一边跟靳清誉联手谋害姚仲春,一边又当着便宜爹。 如果姚珹真是靳清誉的孩子,这种事应当瞒不住,靳清誉也会知道。 可靳清誉有过什么反应么,似乎没有。 黎湘不知不觉的想了许多,姚珹靠近了她都没有醒过神,直到姚珹抓起她的手,将一杯热茶塞到她掌心。 姚珹问:“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还一直盯着我。” 黎湘没有回答,只闻着茶香说:“花茶吗,好香啊。” 姚珹说:“特制的鸢尾花茶,放心喝,没有毒。这种茶原本偏寒,调制过后已经中和了。你的手有点凉,先喝点茶暖暖。” 黎湘抿了一小口,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姚珹。 姚珹笑问:“靳疏都和你说什么了,怎么一回来就这种眼神。” “他说……”黎湘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我撺掇他对付靳清誉,他说已经在部署了。不过我觉得只是随口一说,他胆子还没有这么大。真要是对自己的哥哥下手,过去这十年也不是没有机会。” 姚珹轻叹:“你还在想这件事?之前在车上我就说了,这办法不适合你。你现在还有别的麻烦,做事不要这样激进。” “知道了。”黎湘看似乖顺的应了。 姚珹见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没多久便上楼了。 黎湘也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简单洗漱。 晚饭十分丰盛,黎湘嘴上说着“不吃了,不能再吃了”,却连着三次食言,将姚珹给她夹的菜全都招呼到胃里。 离桌时她还说,幸好现在没有拍戏,胖了上镜不好看。 姚珹始终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连看到王姨端过来的药汤,都没有露出明显的排斥,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之下一口气全部喝光。 黎湘从果盘里拿出果脯给他,他含着果脯表情逐渐舒缓。 黎湘的笑容也在这一刻逐渐变淡。 姚珹喝药和吃果脯的模样,哪怕是一个皱鼻子的表情,眼睛里流露出的嫌弃,简直和姚仲春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面前的人就是姚仲春。 姚珹并未察觉黎湘的异常,先一步上楼。 黎湘又在楼下磨蹭片刻,还以帮忙为名,在厨房里和王姨聊起一些姚仲春年轻时以及姚珹小时候的事。 姚珹也曾在这边住过几年,时间和靳寻在法国留学时有部分相交。 这么看来,姚珹就是那时候亲眼见证靳寻的“动心”,同时也将靳清誉与姚仲春的来往全都看在眼里。 那么姚仲春又是怎么教他的呢,是否给他灌输过,她与毒害她的男人虚与委蛇的目的,还是只让姚珹看到事实,是非对错由他自己判断? 站在黎湘的角度,她更倾向于前者。 姚仲春的手段她见识过,哪怕姚仲春离世之前,她都认为姚仲春是单纯的受害者,一个柔弱的女人。即便拥有着善良的品格,优渥的出身,却还是摆脱不掉多舛的命运。 可现在看来,姚仲春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虽然这样说不太恰当,但在当年,谢柯和靳清誉两个男人居然用下慢性毒这种手段来对付她,这就说明了她的能力和背景足以令他们忌惮。 豪门圈最常见的杀人手段是什么,是绑架,还有制造意外。 起码就她所知,大部分车祸都不是偶然,绑架就更不用说了。 出身在豪门的人,会更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更细心,自小就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车祸意外和绑架基本上都是熟人作案。 谢柯和靳清誉没有用制造意外这样快速见效的手法,就说明他们不希望这件事闹大,被姚家追查,引火到他们身上。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姚仲春那时怀有身孕。 该是多么狠心啊,连胎儿都下得去手。 再说回姚珹。 姚仲春经历了丈夫和情人的双重背叛,后来这些年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姚珹是最清楚的人。 姚珹看靳清誉的眼神,还有上次她去林新为谢柯扫墓,得知姚珹先一步去过,却完全没有理会谢柯的墓地。 那时候她对姚珹的行为感到迷惑,现在再看,那不只是姚仲春的意思,也是姚珹的态度。 还有姚珹评价过,他说并不太认同姚仲春和姚岚在异性伴侣上的选择。 恐怕指的不只是靳清誉,还有谢柯。 而他的不认同,全都是因为他知道全部内情。 黎湘一边想着一边从王姨口中打听细节。 而王姨列举的琐碎小事,基本上只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姚仲春十分疼爱姚珹,现在家里对饮食上的讲究,全都是因姚珹而逐渐完善的,另一个则是姚珹自小就乖巧,性格温和,早慧,六七岁时说出来的话就透着对长辈的体贴,听着让人心疼。 黎湘默默听着,脑海中也不由得浮现出那副画面。 早熟早慧的男孩将姚仲春吃得苦都看在眼里,他自己也有病,被长辈心疼着,却也充当着长辈的守护者。 “那隔壁靳家……”然而黎湘才起了一个开头,王姨的脸就耷拉下去。 王姨只说了句:“姓靳的没一个好东西。” 黎湘又和王姨聊了片刻,便回到楼上。 她朝走廊尽头姚珹的房间看了眼,最终还是走向自己的房间。 …… 此时姚珹的起居室里,他正靠在单人沙发中看着对面的投影仪。 屋里没有亮灯,只有投影仪发出的白光。 照片缓慢地切换着,随即是几段影片,无论是角度还是距离都不难看出它们是偷拍的。 那照片和影片中的女孩,也在缓慢长大,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 她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标致、可爱,长大后稚嫩逐渐褪去,笑容变少了,可爱不见了,多了几分清纯,和几分让人挪不开眼诱人的特质。 但凡是男人都会忍不住生出遐思,哪怕是女人也会多看几眼。 有的女人,气质卓众大气,会让怯懦的男人心生畏惧,自认没脸追求。 有的女人,或者说照片里的女生,十几岁时的她与那种气质毫不沾边,生活的贫穷养不出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只有引恶人欺凌的柔弱。 姚珹的目光一直盯着幕布,许久许久都没有挪动。 直到这个女生长成女人,她不止样貌大改,连气质也逐渐蜕变,她逐渐自信,眼睛里多了几分骄傲,几分冷漠。 那就像是一朵谁都可以折断的花,逐渐武装自我,生出尖刺的过程。 花瓣依然娇艳,甚至变得妖艳,但它是是有毒的,从根茎到枝叶花蕊,毒素就像是血液一样流转着。 他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看着她的照片和影像,他的胸前里总会流淌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缓慢起伏着,跳跃着,生出保护欲,又好像想介入其中,成为一个破坏者,或者只做一个参与者。 可惜太多矛盾的想法阻碍了他的脚步,即便是现在,他感受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却只是这样坐着、看着。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49章 绝望的优雅 夜阳鸟 第194节 第一次见到郗晨, 她只有六七岁。 当然那时候的姚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那是在法国的某一天,有人送了一份东西给姚仲春。 姚仲春让阿姨送客人离开,就见到姚珹在门口探头, 她没有遮掩散落在桌上的东西, 而让姚珹进来。 姚珹上前,看到许多照片。 大部分照片的主角都是一个女人,有时候还会出现两个小女孩, 但个子稍高的那个女孩出镜率更多一些, 年幼的那个只是碰巧被镜头带过。 姚仲春微笑着对姚珹说, 以前他年纪小,有些事告诉他也不会理解, 但从现在开始要慢慢了解。 姚珹问了解什么。 姚仲春回答, 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法国,为什么身体这样差,每天都要喝药。 姚珹不懂,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听姚仲春讲话, 他努力吸收着理解着, 却仍是一肚子疑问。 姚仲春说, 他们的病是被人害了,凶手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个已经死了, 两个还活着,他们都很健康。 其中有个还活着的就是照片里这个女人, 她有两个孩子, 个子较高的那个就是女人和死掉的那个凶手的女儿。 然后, 姚仲春指着女人的照片说, 要记住她们的模样。不是为了复仇,但一定要记住自己这一身的病痛出处在哪里。 姚珹一言未发,也没有追问姚仲春更多细节,他只是看着照片里那个艳俗且衣着廉价的女人,又看了看所谓的两个仇人的女儿。 那个女孩很漂亮,精致的像是洋娃娃,尽管她穿着朴素。 至于送这些照片来的人,姚珹也是认识的,那是为姚仲春办事的张叔叔,国内国外两头跑,有些东西明明可以邮寄,但姚仲春嫌国际快递效率低,时常让张叔叔亲自带过来。有时候是合同,有时候是文件。 姚仲春似乎很忙,她很少走出别墅,却好像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法国这边有些外籍员工,他们有时候会过来与姚仲春开会。 姚仲春话很少,大多时间都是他们在说,她在听。而且她没有耐心,没时间听废话,也不喜欢听解释,她只要结果,而且愿意给每一个下属三次机会。 以上这些,都是十岁以前姚珹对姚仲春以及这栋别墅功能的理解。 除了这些下属和员工,经常来别墅探望的还有住在隔壁的靳家人。 靳寻来得最勤,他总是表现得很有礼貌,经常与姚仲春聊天,还会将自己的功课交给她看,甚至请教许多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少年应该关心的问题。 靳寻的过分聪明和善于表达,强烈衬托出姚珹的内向和沉默寡言。 姚珹并不清楚靳寻是什么时候开始频频往这边跑,又是什么时候和姚仲春熟络起来的,中间有几年姚珹回了国内。 再来法国,姚仲春以他们年龄相仿为说辞,鼓励姚珹与靳寻多往来。 但姚珹对谁都是淡淡的,他的沉默寡言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显出一种深沉。 有时候连姚仲春都看不明白,问他想什么。 姚珹冷眼旁观着靳寻在姚仲春面前俯首帖耳,说是舔狗也不为过。 靳寻很积极表现自己,得到姚仲春一句称赞或夸奖能让他高兴一整天,他有时候还会兴奋的红了耳朵。 反过来,姚珹和靳寻也自对方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排斥感。 姚珹不喜欢靳寻,他也没有道理喜欢。 他看到靳寻的动机,那便多了一个不喜欢的理由。 靳寻不喜欢姚珹,只因姚珹什么都不必做,只是坐在那里,姚仲春对他的关注和照顾都会更多一些,那是一种不由自主下意识地反应。 十几岁的男孩正是最招摇外放的年纪,靳寻急于表现自己,这并不难理解,但似乎这种迫切只在姚仲春面前才有。 姚珹偶尔几次见到靳寻和靳清誉对话,总透着一种生疏,完全不像是父子。 不止如此,靳寻对靳清誉也有着敌意。 那天,靳清誉来探望姚仲春。 他们关起门来说了许久话,靳寻就在门口听,还叫姚珹过去一起听。 靳寻问姚珹,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吗? 姚珹并不是很好奇,但他还是走近了。 别看姚珹比靳寻年龄轻,自小体弱,身量却没有因此缩水,有专业医生和营养师不间断地照料着,他长得反倒比同岁的人还要高一点,说是和靳寻同年也有人信。 这样两个男生挤在门口实在很局促,姚珹和门板保持了一点距离,靳寻干脆贴上去。 屋里的说话声很小,一个低沉一个温柔,就算听不清内容,也能从声调与腔调判断出这对男女的情谊。 姚珹注意到,靳寻的表情逐渐落寞,他垂下眉眼,周身气压也越发沉。 他没有点破,直到靳清誉和靳寻一同回到隔壁,他才敲响姚仲春的房门。 姚仲春就坐在起居室里。 起居室的窗帘紧闭着,屋里没有亮灯,只有投影仪的光束投射到对面的幕布上。 姚仲春正在看视频,也过去一样也是偷拍的,主角仍是那三母女。 自儿时姚珹见过之后,姚仲春便不再避讳他,还会叫他一起欣赏。 姚珹在她旁边坐下,就听姚仲春说:“这孩子真标致。” 姚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视频中那个标致的,诱人的女孩。她就像是一枚还不成熟的果实,透着一点青涩,可骨子里却透出异常的早熟。 这种早熟,诱惑着异性的窥探,而且并非是自以为什么都懂,便无法无天任意支配身体的早熟,而是过早知道社会与人心险恶,时刻充满警惕和小心的早熟。 即便是偷拍视频,从头到尾都不见女孩笑一次,她安静得过分,看向母亲的眼神十分通透。 姚仲春按了暂停键,她盯着女孩的表情,说:“她什么都明白,知道自己的妈妈靠什么为生,她不喜欢,但她也不表达。” 随即姚仲春又看向姚珹:“就和你一样,有什么想法从不说出来,不了解你的人还会以为你没有感觉。她选择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你呢,为什么不说呢?” 姚珹依然看着幕布,看着女孩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他说:“一样的原因,说了就可以改变吗?” 说到这,姚珹也转过头,直视着姚仲春。 他的脸上有着笑容,却并不开心:“我不喜欢您与靳清誉来往,也不喜欢靳寻常来这里,就和到自己家一样。” 姚仲春与姚珹对视许久,他们的眼睛中同样折射着投影仪发出的光,映着对方的倒影。 而幕布上的女孩,似乎正在看着他们。 隔了好一会儿,姚仲春开口了:“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让靳寻来了,靳清誉我也不见。你的意愿最重要,只要你说出来,任何事都可以满足。” 姚珹却说:“不用了。” 他明白姚仲春的意思,她一直在锻炼他说出自己的意愿,表达自己的爱恶。 她说过,他不需要忍耐,不需要为他人考虑而委屈自己的“懂事”,体贴与忍让是弱者思维。而且他只有提出自己的需求,身边人才有事可做。 姚仲春对于姚珹现在的性格以及姚老爷子的教育方式一向有意见,姚珹在法国时间不多,每次来小住都变得比之前更加内敛沉稳,她认为这是压抑天性的教育,时间长了会影响心理健康。 姚仲春有一次播放视频,指着幕布上的女孩说:“你不是她,你不需要委曲求全。她的命运注定凄惨,最终会受到她母亲的连累。你不要学这一套。” 姚珹没有多问,其实事情的走向是明摆着的,他们只是旁观者,不参与也不左右,就只是看着这出悲剧。 严格来说,他对这个女孩是陌生的,却又熟悉到如数家珍。 他没见过她,她不认识他,可他知道她生活里的一切,或许比她自己都要详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好像他在看电影或是纪录片,总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事实上当这些资料送到姚仲春手里时,资料里的内容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可能相隔一个月,也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半年以前。 姚仲春说那个女人是害她的仇人,可她从没有直接干预那个女人的生活。 那女人姓郗,一个少见的姓氏。 她叫郗荞,即便多年过着苦日子,即便生过两个女儿,仍不掩昔日风华。 姚仲春说,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做什么,仅凭郗荞的性格、心气儿,对往日风光的留恋,就足以将自己或成悲惨世界。 美貌给郗荞带来了骄傲,令她眼高于顶。 可她贫穷。 曾经的爱情令她做了一场美梦,即便爱情不在了,她还在梦里不肯醒来。 并且贫穷。 往日的风光让她也体验过何谓物质享受,可惜由奢入俭难,那些享受都是别人给她的。 如今她依旧贫穷。 贫穷,多么可怕的两个字,黏性极大,粘上了几代人都甩不掉,那就是一种慢性绝症,不止侵蚀身体,还会腐蚀灵魂和精神。 姚仲春说,其实郗荞有机会翻身的,她曾有过积蓄,只要动动脑子,就能利用那点本钱挣出更多的钱。 钱不只是货币,也是思维。 穷人穷在思维上,思维固话,再多的钱也会从指缝溜走。 姚仲春还预言道,等有一天郗荞人老珠黄,“谋生工具”跌破市场价,再看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就会想到另一条生财之道。 姚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年纪虽不大,这个圈子里的事也听过一些。 姚仲春笑着说,其实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着事情发展就好,看着这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女儿,再亲手将她的女儿变成另一个她。 姚珹依然不接话,因他觉得姚仲春什么都不做的确比较“好”,若真让姚仲春动手,坏结果会更快到来——这样的母女有什么资本去对抗呢? 这个时候的姚珹,时常有一种网络看客的唏嘘感。 看到一个家庭走向悲剧,最多感叹两声。 而他对这对母女连感叹都没有,也不该有。 …… 姚珹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平静平稳,无忧无虑。 因他之前的话,两年前姚仲春已经拒绝靳寻再来姚家别墅,靳寻很难过,但他那时即将回国,低落几天将情绪收拾起来。 后来姚珹也返回春城,一年多后再次来到法国。 这天,张叔叔又将资料和合同送到别墅,当时姚仲春正在见靳清誉,就让姚珹去传话,并将东西收下来。 姚珹收了东西,送张叔叔离开,折回偏厅,按照姚仲春的意思先过一遍内容。 姚仲春已经开始让他处理生意,可以不做决定,但学习不能停。 姚珹扫过合同,大致没有问题,又发现张叔叔送来的郗荞母女的资料。 夜阳鸟 第195节 那口袋是密封的,只在袋子上写了一个“郗”字。 姚珹拿着袋子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将合同和袋子一起带上楼。 他去了姚仲春的房间,外面那间起居室有投影仪。 对于林新那母女三人的情况,姚珹已经淡忘许多,而在他印象中,郗荞靠卖身为生,生意还算不错,起码家里能吃饱穿暖。 而今过了两年,也不知怎么样了。 不,正确来说,是两年零三个月,这些资料是三个月前的记录。 姚珹带着一点好奇,一点不知从何而生的不好预感,以及一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的因素,将装满照片和视频的储存卡插入投影仪。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看图说话。 郗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她身边的男人也变少了。 她当街被一个有夫之妇打了一巴掌,她又打回去,周围很多人在看热闹。 照片里还抓到人群中站着一个女学生,仔细一看,那正是郗荞的女儿,那个样貌标致的女孩,即便站在人群里仍是最醒目的那个。 女孩没有上前劝架,镜头拍到她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再往后,是女孩出入警局的抓拍。 郗荞的另一个女儿,叫郗望的那个失踪了。 郗荞只去了警局一两次。 不难看出来,这个女孩——哦,她叫郗晨。 她对郗荞越来越失望,也越来越沉默。 她总会低着头,却不是因为自卑,即便不低头,也会垂着眼往下看,她有很多心事。 她不笑,是因为不喜欢笑,不想笑,生活里没有什么事是值得笑的。 隔着小半个地球的距离,隔着相隔几个月的时空,姚珹忽然明白了照片里女孩的想法。 照片很多,记录很细碎,以图片的方式讲述一个流水账般的故事。 姚珹就这样一张张看着,颇有耐心,而最初那毫无由来的不好预感,也随之转淡,甚至就要消失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段女孩正在脱衣服的视频,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姚珹怔在沙发里,先是惊讶,进而心慌,随之而来的是紧张。 可他的视线始终没有挪开。 视频的背景是在一间简陋的浴室里,镜头里的女孩侧着身,一件件将衣服脱下。 需要洗的衣服扔进塑料筐里,还打算继续穿的就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内裤她单独放着,随即用手去试水温。 水压不稳,她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烫,洗澡的同时还会搓洗内裤。 她仔仔细细揉着头皮,手指陷在泡沫里,泡面顺着水流流下,令头发服帖在后脑、后颈,一直到肩膀。 然后她又将头发在后面系好,开始冲洗自己的身体,同样的仔细,同样的爱惜,每一个地方,包括重点部位。 姚珹看完了整段视频,心脏还在扑通跳,脑子运转缓慢,所有情绪仍被看过的内容牵动着,就连血液都跟着沸腾。 再往后,他看到了一些照片的抓拍,都是女孩正在洗澡中的画面。 而刚才的视频与这些照片不只一份,后面还有许多,却不是复制出来的。 女孩穿着不同的衣服,做着同样的事,毫不知情地被人记录下来一切。 不用任何解说,姚珹沉淀下来之后便已经想到事情的整个过程和最坏的结果。 两年多以前姚仲春的“预言”也在耳边回荡着。 安装摄像头的人不用问,只可能是郗荞。 她需要钱,而郗晨就是家里明摆着的提款机。 姚珹一动不动地坐着,视线仍停留在幕布上。 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该发生的大概已经发生了——他想到这里,心情又一次复杂起来。 就在这时,门板被人从外面推开,正是刚送走靳清誉的姚仲春。 姚仲春进来看到幕布,先挑了下眉,随即拿走遥控,前后翻了翻,这才看向一言不发的姚珹。 “可怜她?”姚仲春坐下问。 姚珹没有接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态度。 他知道自己任何表达,都会引起姚仲春的下一个动作。 姚仲春又问:“对她有兴趣么?” 姚珹一顿,终于看向姚仲春,虽然慢了一秒但还是摇头。 若他说有,事情只会更糟。 虽然他也不知道刚才那几分钟,自己胸腔里跳动的频率意味着什么。或许那只是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生,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应有的反应。 “有也没关系,我说过了,你要什么都可以满足,这是你从出生就拥有的权力,你要去运用它,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可这话听在姚珹耳中,只品到“陷阱”二字。 姚仲春走到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下,关掉了视频,说:“刚才张律师来过电话,说她已经郗荞卖了。靳家不是在和林新政府谈度假村的合作么,参与项目的老板们都是她的客人。” 而后她又看向姚珹,二度试探:“你真没什么要说的?” 姚珹垂着眼睛,隔了几秒才道:“我回房了。” 只是姚珹才起身,姚仲春便又甩过来一句:“没有最好,谁都可以,就她不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个害咱们的已经遭到报应的人是谁。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姚珹背对着姚仲春,没有回应。 可他这种反应恰恰说明了答案。 姚仲春轻声道:“你记得,她是你妹妹,但你们不是亲人。过几天你就要回去了,她的事你不要干涉。” …… 这一夜,姚珹失眠了。 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些照片和视频,同时存在的还有脑补出来的,郗晨被卖掉,去陪客的种种画面。 他很少失眠,第一次体会到从天黑看到天亮的焦灼感,可他无法命令自己入睡。 这种感觉很糟糕。 最糟糕之处就在于,他已经想好回国后该怎么做,细到每一个步骤。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些想法就只能是想法,绝不能付诸行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整个姚家的关注。 姚仲春的手段他亲眼见过,她会让那个女孩遭遇比卖身陪客更惨的后续。 反倒是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她的未来…… 姚珹这样对自己说,那是她的命,能否挣脱要看自己的机运,而不是等着旁人天降神力。 他就只是一个隔着时空和时间的看客,就像网友看到网上的悲惨故事,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最多品评两句。 姚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时间一晃,来到现在。 窗外夜色正浓,姚珹坐在幕布对面其中一个单人沙发里,看着视频里的女孩。 他时而走神,时而想起过往。 如果说将近十三年以前,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现在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 一个人关注另一个人时间长了,就会产生感情,哪怕只是监听、监视。 人类的感情是需要熟悉度为基础的。一对陌生的男女开始关系,进而就会希望更了解对方。 他也是个人,这样常年看着一个女孩,旁观她的生活,不自觉地记住许多细节,同时又保持着距离和神秘感。 他对她既熟悉又陌生,这种复杂却又融合的感觉,时不时就会跳出来勾动他的情绪。 据说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女,会更容易生出性吸引。 而他也遵守着伦理道德规范,吸引力他无法抵抗,幸而底线和理智仍在。 他相信会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下去,他习惯了将真实想法放在心里,不轻易提出要求,只满足亲人、家人的需求,自己有什么喜好并不重要。 是的,他相信。 作者有话说: 提示一下,本文没有骨科,没有骨科,没有骨科,重要的事说三遍。 红包继续~ 第150章 绝望的优雅 翌日中午, 晚睡晚起的靳疏到隔壁找人,谁知却被王姨拦在门口,说先生和小姐一起出门了。 靳疏问他们去了哪儿, 王姨没有回答, 直接将门关上。 靳疏给黎湘打电话,得到一个答案:“去诺曼底,后天就回。” 黎湘回完消息就将手机设置成静音, 后面靳疏发来一串文字她都没有看到。 她知道他没耐心, 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对付靳清誉, 以及国内那些麻烦。 早上出门前辛念来了消息,说是案件调查有了新进展, 警方特意问过周淮知不知道他父亲生前, 曾为一个高中女生租过房子。 听到这里,黎湘就知道指的是她。 夜阳鸟 第196节 周淮只说不知道,又问警方是怎么查到的,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警方又给周淮看了一份老旧的租房合同, 十多年了竟然还保存着, 还被他们从中介公司翻出来实属不易。 租房者用的是周长生的身份证, 但据房东说,她记得当年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住在这里,周长生没有入住,但有时候会过来看她。 可惜房东并不记得小姑娘的模样, 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学生,穿的是林新中学的校服。 房东还说, 租房后没几个月, 大概是夏天的时候, 周长生就再没来过, 那个女学生也不见了。她去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干净,只留下一些散碎物品。 说到林新中学,黎湘和辛念的反应一致,她们都拍了高中毕业照片,有集体照也有单人照,警方将那一两年的照片找出来拿给房东看,房东兴许就能认出她来。 但辛念却说:“房东太太只是个普通人,眼力不如警方,而且过了十几年了,连你的样子都记不住,不太可能从一二百张照片里把你找出来。” 黎湘却觉得不乐观,而且她的思考角度和辛念不同。 辛念站在侥幸心理上,认为可能性不大,可在黎湘看来,这种事就是0和100%的区别,一旦认出就是100%。 而且她是演员出身,她受过专业训练,所以很清楚要记住他人相貌,主要是根据记忆点和特征上,简单说就是辨识度。 “郗晨”的辨识度是很高的,放在一群水灵的女学生中间都是明显的。 那么同样的道理,房东看到一群女生的照片,看一会儿或许会觉得眼花,但如果这时候出现一张十分漂亮的女生照片呢?第一反应一定是多看两眼,接着多看就会变成仔细看,仔细看就有可能刺激到记忆点。 而且房东自己都说那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警方也会额外关注。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租了房子,给一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住,他们又不是父女关系,这任谁都会往包养方面去想。 什么样的女生会被包养,漂亮的。 什么样的女生会愿意接受包养,追求物质,或者家庭困难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房东认不出她来,警方也会从这个方向着手调查——荞姐的事在当地很有名,即便过了十几年也会有人记得。 而且在张大丰与周长生出事之后,夜阳天也停止营业,荞姐失去了工作,她们母女靠什么为生呢?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就搬离林新,再来就是有传闻传到同学和老师那里,说她意外去世。一旦警方调查到这步,势必会从同学口中得知。 辛念安慰黎湘说:“就算锁定‘郗晨’也不怕,意外去世会令线索中断。现在想想,这手还挺聪明的。” 黎湘却说:“你忘了两件事。我妈在疗养院住了几年,是谁交的管理费,又是谁时不时去看望她。” 辛念:“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靳寻应该会让人和疗养院那边套好词。” 黎湘:“这部分倒是不难,我待会儿就提醒秦简舟。” 辛念:“那另一件呢?” 黎湘:“另一件,警方未必会注意到,可万一注意到,那他们会直接查到我头上——网上一直有传言在散播,说我身份造假,原来是林新人,还有人将‘郗晨’那时候的照片和我作比对。” 听到这里,辛念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中也带着担忧:“可我记得靳寻之前都把消息压下去了,上照片的也都删掉了。” 黎湘:“就怕有漏网之鱼,还被警方看到。” 什么叫百密一疏,这一刻的黎湘深有体会。 她和姚珹坐的车子刚启程不久,她就在手机里找到秦简舟的联系方式,并将情况告知。 黎湘:“疗养院那里一定要处理干净。如果我是警方一定会觉得奇怪,家庭环境那么差居然住得起那么好的疗养院,还一连交了好几年管理费。” 此刻回想起来,她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这反倒对她有利的。 只要不在人前露脸,就不能证明荞姐的女儿还活着。 秦简舟回道:“放心,骸骨案曝光之后,我这里已经在准备了。疗养院不会透露任何有用信息。” 黎湘:“那就好。你再想想其他的地方,如果我想到了再提醒你。至于警方那边,虽然阵仗很大,但参与的人越多,消息漏出来的可能性就越高,咱们需要有人及时将消息传达出来。” 秦简舟:“内部眼线也不是问题,放心。” 黎湘回了个表情:“谢谢。辛苦了。” 秦简舟没有回,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句:“前段时间靳先生交代了一件事,说让我找你取几张照片。但后来靳先生说你出国了。” 黎湘:“是有这么回事,等我回去再说吧,或者找时间我亲自拿给他。” 说到靳寻,黎湘又问:“对了,靳寻现在在国内么?” 秦简舟:“他也出国了。” 黎湘:“去了哪儿,方便说吗?” 秦简舟:“法国。” 法国。 巴黎? 对话到这里,黎湘心里生出一个问号。 如果来了巴黎,按照他的习惯应该会住在市区别墅,可昨天住进来的却是靳疏。 靳寻和靳疏不会愿意住在同一屋檐下,靳清誉如今也在法国,但他外出之后就没回来过。 黎湘走了会儿神,直到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了,表情这么沉重?” 黎湘这才发觉自己皱着脸,遂舒展眉头说:“刚问了秦简舟,他说靳寻也来了法国。” “我知道。”姚珹说。 黎湘:“你知道,你们联系过了?” 姚珹笑了笑:“他就在诺曼底,这次过去,我会和他见一面。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时候我会单独安排地方。” 这倒是有点意外。 黎湘:“见他做什么?” 姚珹:“谈生意。” 黎湘又问:“那靳疏知道吗?” 姚珹:“应该不知道。” 表面上姚家支持她与靳疏相亲,实际上和靳寻的合作却没有断过,丝毫没有顾及靳疏的面子。 谈生意,谈的是什么生意?生意的定义实在太广泛,是见得光的还是见不得光的? 黎湘越想问号越多,忍不住又看了姚珹一眼。 姚珹笑道:“我知道你有疑问,等有了结果我再跟你说,现在还不能肯定。” “好。”黎湘点头。 一阵沉默,黎湘也在犹豫,靳疏来法国之前才让人带走小小心,这件事姚珹是否知道? 说起来靳寻也真是心大,前脚才因为小小心的事找靳疏大打出手,转眼就跑到法国,好像完全不管了? 不,这不像是靳寻的作风,他在国内一定留了后手。 秦简舟这次没有跟靳寻出来,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是说…… 黎湘又看了姚珹一眼,试探道:“靳疏脸上有伤,你注意到了么?” 姚珹:“嗯。” 黎湘:“知道是谁打的么?” 姚珹:“靳寻。” 黎湘扬眉:“看来你知道原因。” 姚珹轻叹了一声,干脆一次性回答她所有疑问:“你好奇的是,为什么靳寻能毫无顾虑的来法国,国内的事是谁替他处理了。” 黎湘:“是你。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生意的内容之一。” 姚珹:“是。” 黎湘:“可你又说还不肯定,是国内那边没有处理好?” 姚珹:“国内方面没有问题。但我同意出面帮他这个忙,反过来他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所以“还不肯定”指的是姚珹提出的条件。 黎湘:“你提的条件一定很难。” 姚珹:“的确要比救那个孩子难一些,尤其会让靳寻为难。” 黎湘没有立刻接话,回想着以往姚珹对靳寻的态度,他似乎非常反感靳寻,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有时候难免要合作,他不可能流露出明显的个人情绪,就会将这种恶意放到合作里,施加给靳寻。 黎湘说:“会让人觉得为难的,要么就是事情本身有难度,要么就是触碰到对方的底线,他要冲破底线才能办到。可是以他的为人,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能触碰底线的,那就是前者喽。” 姚珹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倒是了解他。” 这话说的奇怪,她当然了解靳寻,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而且还是用这种微妙的语气。 黎湘看向姚珹,姚珹却没看她,就像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并不在意,只是专心的看手机。 黎湘又收回视线,忍不住想,姚珹自己不去做的事,改让靳寻去做,而且还是靳寻会为难的事——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觉得我前面的剧透已经很明显了,有几处就差直接说的伏笔,很早就点出身世。昨天那章都等于挑明了。 然而我看了留言区,还是说啥的都有,表示很震惊。 现在的情况是,黎湘对生父一无所知。 姚珹认定的他和黎湘的血缘关系,其实是姚仲春的故意诱导。 当然dna验一下就知道咋回事了,但姚珹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所以不会想到去验。 回答一下: 我说的大反转和身世无关。 我印象中好像没有将身世设置为主悬念过,主要是在科技发达的年代这么容易被证实的事作为主悬念太单薄了,最多也就是人为撒谎造假。哪怕是《灯下黑》周珩周琅的身份互换都反转成那样了,重点依然没有放在身世上,不管是谁都是周家的孩子。 大反转是剧情上的。 之前搬家收拾屋子浑身腿疼,还没收拾完,今天还要出门办事。时间上实在来不及了,今天这小章比较瘦,明天还是大章! 红包继续~ 夜阳鸟 第197节 第151章 绝望的优雅 傍晚, 春城市局。 戚沨刚从林新出差回来,回到市局法医科,第一时间跟直属上级领导, 同时也是她的老师肖树人汇报工作。 林新的骸骨案已经在网上闹开, 消息根本压不住,网友们全都是自动自发地关注后续,哪怕就是茶余饭后的空闲时间都会聊起。 事情发酵已经从一个小城市蔓延到春城乃至整个省, 又从整个省扩散到大半个国家, 只要网线能达到的位置, 只要当地有人在上网,消息就像是水一样渗透进每一道缝隙。 肖树人和戚沨谈了半个小时, 戚沨一五一十地将个人感受告知:“老师, 这个案子不简单,而且……” 肖树人将她打断:“都知道不简单,你有什么想法, 具体说说。” 戚沨继续道:“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法, 根据我们得出的检验结果, 我个人已经将仇杀排除在外。凶手下手干净利落, 对每一个受害者都‘一视同仁’,不带个人仇恨。有的大概受到环境制约,或者时间紧张,处理得就稍微粗糙一些。这显然是流水作业, 凶手不止一个人,他们只当这是一份工作。” “不止如此, 受害者的身份大部分已经核实, 他们遇害之前都有一点身份。其中有一个还是林新的一个副处级主任, 他的亲哥哥是前任林新副市长。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是林新曾当红一时的夜总会的老板,他的社会关系上至当时的官员,下至地痞流氓,自己最后却落得一个沉尸湖底的下场。” 政客、夜场老板、放贷公司业务员、银行经理、财务等等,当所有受害者的社会属性罗列出来之后,即便不是做刑侦的,即便是个普通人来分析,都能快速得出一个结果——这不只是一份受害者名单,还能织成一个经济网络,更是贪污受贿关系网。 目前外界还不得而知,但调查小组内部已经拼凑出大概的故事走向,从夜钓者偶然钓起一个网子和几块人骨,到打捞出十几具骸骨,到确认受害者身份,到将案件定性为□□,再到现在通过受害者生前的社会关系,联想到林新背后的贪腐洗钱关系。 要破案不难,但破到什么程度什么火候儿才是问题,抓几个小虾米也是破案,揪出幕后大鱼也是破案,要扯出多少人才算是个头? 当然这些问题不该她一个小科员考虑,可她阻挡不了职业病思维,尤其是肖树人一再教她,法医面对的不只是冰冷的尸体,处理过的骨头,还有人情世故。 这些受害者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活人就一定有人情世故,要复盘他们的人生也应当如此。更何况体制内有自己的一套的处事原则,和老百姓想的非黑即白那套不一样,既要追查真相,要警惕社会影响,还要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这每一道都不能少,做不到位就有可能引起误解,结果偏离初衷。 戚沨又道:“这阵子我接触了一些林新当地的官员,也大概了解当地的办事风格,我感觉他们要大事化小,点到为止。” 肖树人笑问:“看来你有很大意见啊。” 戚沨:“有意见也只是放在心里。我跟着您见过不少大案,人为操作是门学问,就算再轴也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何况我只是借调,现在工作结束了,已经与我无关了。” 肖树人没有接话,只是将一个档案夹交给她,说:“这有个新案子,你来跟进。” 戚沨接过翻看两眼。 她知道肖树人的意思是让她尽快抽离,投入到下一个案件里,但她是人,有人的情绪和情感,做不到像机器一样按个按键就从一个软件跳到另一个软件。 戚沨将材料带回到自己办公室,看了一会儿很难投入,索性就放到一边。 她脑子里还在回荡林新骸骨案的种种细节,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让人兴奋,也令人难受。 案发之前谁能想到会一口气打捞出十几具骸骨呢? 如果没有压力督促,林新当局慢慢检验,人手也不会紧张,偏偏这件事闹到全网皆知,人声鼎沸,上头勒令破案期限,于是林新就向江城、春城、历城三地借调人手。专案小组的大部分成员也来自这三个城市。 在骸骨身份没有证实之前,被借调的人员谁也不会想到要上报自己的亲友关系。 戚沨原以为自己只是借调过去帮忙,拿出专业水平就好,哪里会想到这轰动的骸骨案,竟然和她还沾了点边。 其中一位死者张大丰,十二年前他失踪后有一位叫安闲的女士到警局报案,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立案。 再调查安闲的身份背景,发现她在十来年前已经去世,她有一个女儿叫戚晚,且安闲没有结过婚,“安”是从母姓,她父亲姓戚。 戚晚就跟了外公姓。 再调查安闲已经去世多年的父母,发现她父亲的戚姓,往上数和戚沨家族有些亲缘关系,只是并不亲近,超过三代,算是远亲。 其实这种现象在许多小地方并不少见,有的村子整村都是亲戚,有的小镇随便拿出一个当地大姓,往上数几代都在同一本族谱上。 因为这点和案件八竿子打不着的发现,戚沨还特意给身在老家的父母去了一通电话,她自己也想起老家的一些传闻。 家族村委会早就有人说,上一代培养出一个文化人,既是作协骨干,又出过许多文学著作,可惜是女人,还不随戚姓,不能写在族谱上。 村里早有人去做过工作,让她把姓氏改回来,不仅能上族谱,还能得到许多优待。 结果安闲完全不当回事,对村里许诺的优待也毫不眼馋,说自己现在生活挺好,将来会更好。 据戚沨父母说,这个安闲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反骨、辍学,喜欢折腾,年纪小小就跑了出去,认识些不三不四的小氓流,还以此为荣。 村里对安闲的观感一向很糟,老人们提起来就摇头撇嘴,后来逐渐有了新的看法还是因为安闲以本名在几本著名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了文章。 虽说安闲小小年纪就逃离家乡,却无法从精神上摆脱乡愁。哪怕家乡再不好,哪怕她去了更适合拘束生活更舒适的城市,仍会不免勾起成长经历。 安闲的文章里多次提到出生的村子,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对景色描写都是正面的,对人文和封建思想的描述都是负面的,很快就引起一些传统派的反对,以及一些改革派的呼声。 就这样,安闲在村子里出了名。 后来传统派和改革派都要求她回来采风,看看现在的村子建设,年年都评优秀奖,让她写写现在的风貌,不要老停留在过去,总记着那些不好。 安闲每一次都拒绝,有时候愿意给点面子,就寄个花篮、果篮回来。 再说回案件。 就因为安闲生前是作家,即便她和骸骨案关系不大,专案小组却开始研究起她的文章。 作假取材多来源于生活,安闲走现实流派,那么研究她的故事内容,就很容易拼凑出她的人际接触面——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乌龙事件,因文字内容现实且真实,作者身份暴露因此被捕。 安闲有一个中篇小说,名字就叫《做账》。 语言简洁,内容丰富,信息量巨大,人物虽然都是虚构的,但故事情节打眼一看,门道可真不少。 如何做账,做假账、虚账、花账,怎么洗钱,怎么偷税漏税,怎么改变明目,如何无中生有,如何变整为零,一套套的连个遮羞布都不给留。 听说这篇文章还评了一个奖项,给了几万块钱奖金,后来还卖了版权,却不只是因为题材还是什么原因,版权到期都没有投拍。 除此之外安闲还有另外一本名气最大的长篇小说,叫《女儿》。 这不是安闲最有名的小说,因内容太过犀利,角度刁钻,和传统作家圈的圈子文化格格不入,但又沿用了严谨、考究的传统写作方式,与后来兴起的快餐文学难以融合,于是就成了异类。 至于这本小说的内容,那就有趣了。 说叫《女儿》自然写的就是女儿,但这个“女儿”的角色在书中时常变换,性格也不确定,一会儿内向,一会儿暴躁,一会儿偏激,一会儿又通情达理,让人不禁怀疑写作者的精神状态。 结果经过警方调查,安闲的精神状态还真的不好,她的死就和过分操劳以及精神类药物服用过量有关。 她笔下的“女儿”也不太正常,好像也有解离症、精神分裂一类的症状,而且看网络评价,有网友分析说这本书写的“女儿”是双重身份,可能是作者本人的影射,也可能是作者自己的女儿,不能只指代一个人。 说来也巧,安闲的女儿戚晚如今也是文字工作者,主打网络文学,而且戚晚有个男朋友,正是这次配合专案小组工作的借调刑警之一余钺。 临下班前,戚沨接到了余钺的电话。 余钺工作的分局距离市局不远,他们平时在工作上也多有接触。 戚沨按照约定时间地点,来到市局不远的小餐馆。 餐馆面积不大,客人不多,老板在后面忙活,前面清净得很。 余钺就坐在中间的桌旁,见到戚沨便抬手招呼。 戚沨入座,用酒精纸巾擦了手和桌子,同时说道:“找我什么事,说吧。” 戚沨选择直奔主题,余钺也不含糊:“还是因为那个案子。” 戚沨:“你还在专案小组么?” 余钺:“不在,我只是有几个问题个人想弄清楚,只能来问你。” 戚沨:“不放心女朋友?” 余钺:“嗯,她前段时间就说过,好像想起来一点事,可再问她具体的,又描述不上来。我总觉得她状态不太对。” 戚沨:“会不会是因为你也看了那本叫《女儿》的书,受到安闲的影响了?” 余钺:“我仔细想过,不是。我很了解戚晚,她的确出了问题。” 戚沨:“那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余钺:“我知道你的犯罪心理学分数很高,这次借调你也给了几条关键性意见,虽然未必会被采纳,但大家都认可。” 听到这里,戚沨有一丝惊讶,却没有掩饰:“你是让我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分析你的女朋友——你怀疑她?” 余钺:“说不上怀疑,只是想了解她的病因。我总觉得她这次发病,和这个案件被挖出来多少有些关系,时间上也太巧了。” 说到这,余钺又话锋一转:“不过目前为止只是我个人感觉,没有丝毫凭据,暂时先不要上报。” 戚沨:“当然,无的放矢的事我是不会干的,领导听了只会觉得我是在添乱。” 余钺点了下头,随即从放在桌下的包里拿出几本书,和几份打印版稿件。 戚沨接过放在腿上,一本本翻看,同时听余钺介绍说,有的是从网络二手书市场淘来的安闲出版物,比较新的是戚晚出版的小说,打印稿件是他在戚晚家里看到的,戚晚说没有用了,只能当草稿纸,余钺便顺手拿走。 在打印稿上,还能看到一些笔迹,无论是打印纸还是笔迹都有几年了,显然是旧稿,而且在其中几页上还能看到横跨对角线的大叉子。 余钺解释道:“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一下子给你这么多书,要占用你不少时间,所以……” 戚沨见余钺难得浮现出不好意思的情绪,解释起来也是笨嘴拙舌,便笑着打断他:“行了,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推你。这事儿我挺有兴趣的,多给我几天时间,别急。” “谢谢。”余钺如释重负。 戚沨却说:“不要高兴太早,我的判断只给你做参考,不要急着下定论。另外你说你女朋友最近不太好,你还是要多抽时间陪陪她。这你比我有经验,痕迹线索不只在文字里,日常相处中也能看到。” 余钺:“明白。” …… 同一时间,法国诺曼地区。 黎湘和姚珹入住了小镇上最“豪华”的百年旅店,当然和星级酒店没法比,放在国内最多只能叫做民宿。 在欧洲,这种百年旅店,街边的百年酒吧、餐馆可以说随处可见,动不动就几十年历史,经历过战火考验。 不过这种老店隔音比较差,黎湘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就听到从隔壁传来的男女□□声。 天还没黑,这就开始余兴节目了。 黎湘正打算当做没听到,直到门板敲响。 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正是面带微笑的姚珹。 黎湘还以为他是来叫她吃饭的,姚珹却问:“收拾的怎么样?” 黎湘:“还有一半。” 姚珹又问:“哦,要不要跟我换房?” 黎湘一顿,与他安静地对视两秒,唯一的bgm就是隔壁的欢愉。 黎湘笑了:“没事,等他们尽兴了,晚上我就能睡个好觉。” 姚珹没再多说什么,正要转身离开,黎湘又将他叫住:“你不会出高价请他们离开吧?” 夜阳鸟 第198节 姚珹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黎湘:“千万不要,只有咱们住在这里太冷清了,趁机感受一下不同文化也挺好的。” 姚珹不再坚持,看了眼腕上的表,说:“那好,我先出一趟门,晚点回来接你吃晚饭。” 黎湘:“好,等你。” 待姚珹离开,黎湘反锁房门,又继续收拾行李,随即到浴室简单洗漱。 隔壁的男女大战方歇,房间里终于安静。 黎湘洗漱完打算睡一小会儿,谁知刚闭上眼翻了一次身,隔壁又梅开二度。 黎湘缓慢睁开眼,眼睛里写满了“不是吧”。 她爬起身,从洗漱包里翻出一对耳塞。 可即便塞住耳朵也能听到一点余音,若有似无,忽远忽近。 大概是真的累了,没几分钟黎湘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她似乎梦到了姚珹,说了一些记不住的对话,似乎还有你来我往的暧昧动作。 她梦到自己去试探姚珹的心意,利用靳疏引他吃醋嫉妒,主动来与她示好。 直到闹钟响起,将黎湘从梦中唤醒,她脑子沉沉地听着持续不断的“滴滴”声,茫然地看着床边小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哪里。 按掉闹钟,黎湘又静坐想了想,完全记不住梦里的剧情,只记得是姚珹。 她起身洗了把脸,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说笑声,不禁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会不会是在提醒她,她对姚珹有一点心痒,甚至是势在必得的心态? 但为什么呢,只是因为性吸引么? 哦,不止,应该还有他若即若离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的心路历程实在很像是身为捕猎者的渣男们——她对我有意思,她喜欢我,她躲什么,这是欲拒还迎吗,很有挑战啊。 不管是曾经的郗晨,还是如今的黎湘,这种被男人吊着胃口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按照过去的经验,男人要不就是靳寻那种床下装逼,床上变脸的,要不就是靳疏那种毫不遮掩的表达对她的兴趣,不论条件好坏都像是自恋的公孔雀,逮着机会就开屏。 姚珹么,太含蓄了。 那若有似无的情愫是存在的,那不是她的错觉,可他最多只是碰过她的手,纯情得像是有什么隐疾。 这种隐忍压抑,想与对方肌肤接触,却又拼命克制的表现,她只在一个以太监为主角的剧本里看到过。 现代社会,他这种条件背景,坚持不可思议。 在来法国之前,黎湘和辛念还有过一番对话。 她们不只聊了案件进展,还有男人和性。 黎湘没有此行一定要睡了姚珹的计划,但也不排斥万一气氛和感觉都到了,发生关系也不错的想法。 结果呢,姚珹始终止乎礼,连“发乎情”都不明显。 这个小镇实在太过宁静,好像连时间都变慢了。 她又忍不住想,隔壁的声音该不会半个小镇都能听到吧? 如果,只是如果,她和姚珹也发生点化学反应,会不会惊扰另外半个小镇呢? 不会的,姚珹那个性格。 他应该只会压抑着声音,最多闷哼几声。 所以那是什么样的声音? 想到这里黎湘忍不住笑了,随即就觉得自己像是个花痴大傻子。 她将没有喝完的咖啡倒掉,洗好杯子出来,就再次听到敲门声。 开门一看,果然是姚珹。 黎湘拨了下头发,回身拿着房卡和手机,就与他一同下楼。 百年旅馆的楼梯随着走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楼下老板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还用法语和姚珹开玩笑,调侃那对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太激烈了。 黎湘听不懂法语,但看老板意有所指的眼神、手势,好像是在鼓励他们也做点什么吵回去的意思,而他不介意。 等走出门,黎湘说:“法国人真幽默。” 小镇的路很窄,姚珹在前面走着,在绕过一条下坡的石转路之后,视线才豁然开朗。 黎湘和姚珹走成并排,她眯着眼看着高高低低的灯火,感受着太阳落山后的异国情调,偶尔还会见到路边石墩上趴卧着的小猫。 这样的氛围令人沉醉,黎湘本想找个话题,却又觉得无论是聊案件还是聊生意聊股权,都是煞风景的行为。 然而再转念一想,不聊这些又能聊什么呢?似乎她和姚珹之间没有聊过闲事。 哦,也不只是他,她和其他人也很少闲聊。 她的生活似乎就是紧张,陷入战斗,脱战,短暂放松,再投入下一场战斗的过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52章 绝望的优雅 据说喜爱尖头鞋的女性更自信, 喜爱绑带鞋的女性更热情奔放,尖头鞋大多鞋身纤细,尖头会拉长足部和小腿的曲线, 视觉上更性感, 性暗示更强烈。 但黎湘穿的鞋是圆头鞋,鞋跟是有一点点弧度,走长路也不会脚疼。除了参加一些特定场合, 诸如颁奖典礼有着装要求之外, 她不会特意走性感路线。自小到大吃了太多颜值亏, 深知男性思维与女性思维的区别,女人被异性注视会生出防备, 而男人被注视则会想“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广义上说是男性更自信、自负、自恋, 实际上这就是性别写进基因里的条件反射。 圆头鞋比尖头鞋的触感更轻一些,但即便如此,姚珹还是感觉到了。 他的腿向旁边挪了挪, 黎湘也适时调转鞋尖方向, 两人都做出礼貌退让。 黎湘自问, 她还不打算用这种招呼引诱姚珹, 也不希望两性吸引只单纯建立在“色”上。如果要用这招,她有的是更直接的办法。 黎湘对男性最大的感触就是,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穿着多保守, 都会引起男性的觊觎和过度解读。 走大方性感路线,别人会觉得她就是在勾引人, 在开屏。若保守一点, 人家会觉得她清纯, 难听一点的就说她高冷、装, 因他们得不到,便在语言上诋毁,以展现自己在性别上的力量与优势——看,我可以用一句话就毁了你。 如此长此以往,黎湘对男性有一种既需要又厌恶的心理。 她需要在这个男权社会借助男性的力量站稳脚跟,却又厌恶着用性价值来交换。这是她“妈生”的资本和筹码,足以令她领先其他同龄女性一个身位,偏偏又是她从心里恶心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年纪上去了,她忽然有些明白当年的荞姐。荞姐对于自身美貌是骄傲的,但似乎也是唾弃的,这种矛盾的情绪荞姐因个人质素有限,不知如何表达。黎湘却记得小时候见过荞姐送走男人之后,抱着马桶狂吐的画面。 只是当这种雷同心理放到眼下,黎湘又有些矛盾。 她是需要引诱姚珹的,不只是因为他有力量,也是因为她的女性自觉在发出信号。 她对这个男人无比好奇,想看到他为她倾倒的模样,看到他西装衬衫下面是怎样的身体。 再者,和他说话总是令人心旷神怡,他很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人感受不到压力和阶级局促感。 黎湘单手托腮许久没言语,她垂着眼睛,听着隔壁桌男女用法语交谈。 法语是很美丽的语言,即使她听不懂。 她的余光还瞄到他们之间的调情动作,每一个举动都很小,却有充足的性暗示。 法国人真是很擅长这一套。 黎湘抬了抬眼,见姚珹已经发完消息,将手机放下,似乎也被隔壁桌吸引了注意,于是她问:“他们在聊什么?” 姚珹停顿两秒,解答道:“他有妻子,她有丈夫,好像他们正在一起,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这么刺激么? 黎湘含蓄地朝那边看了眼,又收回视线问:“这样双向偷情会更助兴?” 姚珹:“应该不算偷情,好像彼此都知道。” 黎湘:“真不愧是法国人。” 落下这句,黎湘又道:“哦,我没有讽刺的意思,相反我还很羡慕法国女人的生活环境。没有思想紧箍咒,没有道德束缚,做了就是做了,不会引以为耻,也不会引以为荣,就只是一种just happened,无所谓的状态,没什么值得遮掩或需要炫耀的。” 前菜这时上桌,姚珹等服务生离开才接话:“你刚才这番话要是让国内粉丝听到,你要塌房了。” 黎湘轻笑:“网络上都是卫道士,这我比你清楚。如果可以畅所欲言地说真话,每个人都会暴露黑暗面。” “反过来也是一样。”姚珹说:“公开讲话一定是优美动听的。躲在屏幕背后,如果污言秽语不会被屏蔽,多脏的字眼都能看到。” 黎湘没接茬儿,却不禁想到过去的见闻、经历,比如郗望,比如小心,她们的“客人”都是人前显贵,衣冠楚楚的富商政客,背后却干着人性里最不齿的行为。 是不是装的太久了,束缚的太紧了,就需要这种极端方式发泄呢?还是说原本道德感就低,却因为要迎合大众和正统社会而不得不“包装”,就跟做虚假广告一样。 黎湘说:“生活里人人都是演员。我第一次上表演课的时候,老师就跟我们说要多观察生活,行行色色的人只要有机会都要接触、模仿。这话真是没错。” 姚珹笑道:“你这些年的变化是很大。” 黎湘扬了扬眉,以为他说的是她的戏:“具体说说,客观一点。” 姚珹继续道:“更自信了,自我认同更加充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界也更开阔了。” 他从她的戏路变化上能看到这些么? 黎湘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有着强烈的向上爬的欲望,不只是物质上的追求,还有精神和思维上的蜕变。” 随机她微微一笑:“阶级跨越是最迷人的动力。” 姚珹似乎对她的形容感到好奇:“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黎湘毫不犹豫地说:“第一次遇到我这个阶级的人倾尽全力都解决不了的困难时,第一次尝到我以为的灭顶之灾,在高阶级的人面前只是动动手指头就解决的小事。还有,当对方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不用在意’的时候,我知道那不是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站在他的位置真的觉得不值一提。你知道吗,高考前后是学生自杀的高峰期,有些成年人看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用挣钱养家,这才哪儿打哪儿,以后的门槛儿多了去了,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出社会也会撑不下去。其实当我走到绝路的时候,我也有过那种‘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但我总是不甘心,认为那都是我的价值观受限、眼界太窄,以及阶级局促带来的痛苦——如果我要将生存变为生活,就必须冲过这道坎儿。” 一口气说了许多,黎湘喝了口酒,叹道:“怎么突然发起牢骚了。” 黎湘心里生出一点懊恼,因姚珹自出生起阶级就在高处,他就是普通人眼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人,是与生俱来有着优越感,不知道弯腰为何物的人。 他应该无法体会她的心理,表面微笑应对,心里却不知怎么想。 她武装久了,就该继续武装下去,真不该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直到片刻过去,姚珹这样说道:“你能撑到现在,就说明你的自我价值感很强烈。你这个圈子我不了解,但就我见过听过的故事,即便是天之骄子,也有缺乏分辨能力,找不准自我定位和人生目标的人。” 黎湘问:“那又会怎么样呢?” 夜阳鸟 第199节 姚珹说:“如果不干出格的事,做个没有存在感的废物,倒也不会怎么样。就怕交到一些坏朋友,培养他们出格的勇气,即便一次两次有退路,那退路也是在不断变窄的。” “退路。”黎湘喃喃重复,“对我来说一次就够了。一次,我就可以改变整个人生。” 姚珹:“哪是你珍惜退路,你知道它得来不易,对你来说那是一次豪赌。但对于我说的那些人,他们不会当回事,会继续试探底线。” “真的不公平。”黎湘说,但语气并没有愤愤不平,只是平淡叙述,“一个普通人不小心攀交有钱有势的朋友,跟着有钱朋友瞎胡闹混日子,拉向一个新的高度,因此逐渐迷失自我,不做正事,以为这就是‘铁饭碗’。直到出事的那一天,有钱朋友全身而退,而这个普通人还误以为自己也会有退路,从天堂跌落地狱。这时候他才会明白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 姚珹正要回她,手机却震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直接按掉。 但没过几秒,手机再度震动,姚珹按了几个键,将来电号码设为拒接来电。 黎湘好奇地问:“是谁找你,应该是急事吧,要不你先接?” 姚珹淡淡道:“靳疏,他找不到你,就来找我了。” 黎湘皱了下眉头,第一反应就是靳疏怎么这么毛躁不知分寸,但转念一想,这不是靳疏的性格,他要是一点就着,也不至于和靳寻抗衡这么久。 黎湘又转换了一下思路,回忆着此前靳疏的言行,以及他目前最在意的事,随即不确定地问:“是因为小小心?” 姚珹笑了:“他现在很安全。靳疏不笨,已经查到是我做的。” 黎湘点头:“人的确不该留在他那里。最怕他会把孩子送去东南亚。以靳家的为人,就算靳清誉知道自己的骨肉流落到人口市场,他也不会当回事。靳家的私生子多了去了,并不差一个心理问题的小孩。” “我倒不认为靳疏会把孩子送去那里。”姚珹说:“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对他意见很大。” 黎湘:“我不是对他意见大,是他有些地方和靳寻太像了。” 当然,她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评价,也是经过多年观察。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跪在靳寻面前的模样,也永远不会忘记小心被秦简舟带走时,靳寻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那是一种她摆脱原有阶级之后,来自新阶层的绝望。 十二年前的她,有着强烈的阶级自卑。 这不是贬低普通阶级,而是当两个差距过大的阶级摆在一起时,所不可避免暴露的局促、紧张。 而十二年后的她,感受到的则是另一种不择手段的力量与娴熟手段的降维打击。 无论是圈里圈外,总有一些女人妄想嫁入豪门,通过婚姻改变命运。对女人幸福的定义用婚姻质量,对男性的定义是用财力。 然而这就是一种将自我物化的表现,从根上就注定不会得到尊重。 一个美丽的花瓶,即便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买回家时珍之爱之,一天擦拭三遍,小心翼翼。可当这个家里出现一个又一个更有收藏意义的古董时,当时间久了收藏家已经看腻了花瓶时,它不小心被打碎了,也就只是哀叹一声,心里想着损失了多少钱。或者当有朋友看上这个花瓶时,收藏家可能会卖,也可能出于利益考虑而送给朋友。 姚珹说她自我价值清晰,她的确是。 这些美貌背后赋予的悲剧性,她从母亲荞姐上看到太多,也多次亲身体会。 一顿法餐吃了两个多小时。 走出小饭馆时,里面仍有超过一半的客人,欢声笑语从门口溢出。 夜凉起风,黎湘挽着姚珹的手臂,手心攥着他身上羊毛外套的布料,边走边注意脚下台阶。 “这里真安静。”黎湘感叹道。 整个小镇仿佛陷入沉睡,只有风声拂过,只有点点灯火无声闪烁。 “确定不和我换房吗?”姚珹忽然问。 黎湘愣了一瞬,笑了:“不用了,我带了耳塞。” 又走了一小段路,黎湘问:“小小心你打算怎么办?” 要处理一个小孩子并不难,难的是妥善安置。 那孩子毕竟姓靳,姚珹留在手里时间长了也会为难。 姚珹说:“先找一个愿意收养的家庭,或是送到慈善机构。” 黎湘:“姚家旗下的么?” “不,放在姚家太敏感。”姚珹问:“立心福利院你听过么?” 黎湘:“当然,江城立心,现在的董事长是顾瑶,我还演过以她的故事改编的电视剧,最近就要播了。” 隔了一秒,黎湘又道:“是个适合的去处。可是这样一来,靳寻和靳疏应该有行动。” 姚珹:“还需要做一些准备。靳寻那里,我会让姚岚出面。至于靳疏,也有办法让他什么都不做。” 说到姚岚,黎湘没了下文。 姚珹察觉她的异状,正要开口,黎湘先一步问:“我知道姚岚和一个叫崎哥的人关系密切。辛念的男朋友闻铮就是那个崎哥的人。” 姚珹慢下脚步。 黎湘又道:“我之前和姚岚谈过一次,她承认是她让闻铮引辛念去林新。但她没想到靳寻做得那么绝,直接让人在车上放炸弹。” 姚珹站住脚。 黎湘也停了下来,看向他,笑道:“你说让姚岚出面,是因为她手里抓着靳寻的把柄,比如汽车爆炸这件事。她是姚家人,把柄抓在她手里,靳寻才会收敛。是这个意思吧?” 姚珹低垂着眼睛看着她,隔了几秒叹出一口气。 “原来你都知道了。” 黎湘:“也不是很长时间,但足够我想明白一些事。如果我是姚岚,就算我不能预料靳寻的做法,也会有大概猜测。靳寻手下留情,辛念和闻铮就会继续逼近真相。靳寻斩草除根,辛念和闻铮会赔上性命,但姚岚也会多抓住靳寻一个把柄。无论靳寻怎么做,姚岚都有利,这样的心机手段真的让人佩服。” 姚珹有些惊讶黎湘猜到这一层。 这不是单凭想象力就能做到的,事实上当黎湘想到这里时,也就意味着她具备了同样的思维、思路。 姚珹问:“这些话你和你的朋友说了么?” 黎湘摇头:“她有权利知道真相,我隐瞒她对她不公平。但这话我怎么说呢,告诉她,她会更痛苦,而且她拿姚岚没有任何办法。严格来说,姚岚不是害死闻铮的人,她只是知道会发生什么,而选择见死不救罢了。从战略上说,她真是合格的继承人。即便我猜到这一步,也没有能力对她兴师问罪,相反我还需要她的助力。如果这件事让辛念知道了,她大概不会原谅我。” 姚珹又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如果你在乎这个朋友,就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黎湘问:“能做到吗?” 姚珹回答:“可以的。” 黎湘低着头,依然看着脚下,这次却是一语未发。 灯光在上面闪烁,地上跟着影子。 黎湘选择了这条路,心里没有生出半点愧疚,只有对辛念的担忧。 心理学上有一个理论叫贝勃定律,大概意思是说当一个人受到强烈刺激之后,再给他其他刺激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而这个经历过强刺激的人,也会越发冷漠。 黎湘自问她就是这样的例子,而辛念与她不同。 辛念重情义,被情义所累,情义就是她的包袱。 她做不到让辛念放下包袱,却隐隐感觉到她们之间价值观的相悖,终有一天会令彼此成为陌路。 冷酷一点说,她是辛念的包袱,辛念也是她的包袱。 也许有一天,她们之中会有一方先选择卸掉这个包袱。 “我想再靠近一点……” 来到旅馆门前,黎湘这样说道。 姚珹问:“什么?” 黎湘没有回答,因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 是靠近“力量”吗,获得不心痛,不犹豫,不怜悯的能力?还是更加的信念坚定,冷漠看待所有绊住手脚的情绪,只看着眼前唯一的目标。 如果决定不能改变,那么就该甩掉会令自己困扰的情绪。 黎湘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又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背着光,面孔并不清晰,目光注视着她,沉静的,黢黑的。 然后,黎湘听到自己说:“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就在那个瞬间,她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带着微光,有着惊讶地波动,以及绵长的余韵。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 说起来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这么注重饮食的人,居然会食物中毒? 罪魁祸首是在进口大超市买的一盒肥牛,闻着看着都挺好的,我和朋友一人买了一盒。 我下午四点多就做了肥牛盖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就开始吐,差不多一小时吐一次,一直到半夜三点。开始吐的是食物,后面就是胆汁和水,然后是上吐下泻。 我开始以为是饭后吃了一个凉酸奶激着了。后来再想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啊,中间吃了消炎药都没啥作用。 前晚吐的最厉害的时候,喝了淡盐水不到十五分钟就吐光了。半夜叫外卖小哥送了宝矿力水特和脉动,喝完不到一小时就吐,吐了继续喝,就怕电解质紊乱。说实话第一次觉得它们这么好喝,以前都是无感的,但吐胆汁嘴里都是苦的,感觉运动饮料就是琼浆玉露一样吸引人。 之所以破案是肥牛的问题,是第二天等我缓过来一点问了朋友,她说她也吐了,不过是早上开始的,前一晚她老公做了肥牛,但她没往那里想,还奇怪自己吃什么了。除了吐之外,她还腹绞痛,后来还发烧了。因为她的食物都吸收了,引起炎症。 说真的,如果我也发烧,今天估计也更新不了。 好在我现在没事了,还有点虚,长期空腹有点脱水,但码字和简单收拾屋子还是可以的。 红包继续,比心~ 第153章 绝望的优雅 黎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姚珹出现这种反应, 如果愿意,大可欣然接受,如果不愿意, 以他的性格和气度, 也可以完美圆场。 可他只是看着她,看了许久,他似乎是在犹豫, 但是为什么呢?他们都是单身, 做这件事也与眼下形式无碍, 是什么原因需要他想这么久。 黎湘当然也不会知道,在这一刻, 在朗朗月色和漫天星空之下, 姚珹看着眼前的她,因她一句成人式的暗示,脑海中那些本该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他。 那是少女时代的她, 脱衣服的每一个动作, 调试水温时候的瑟缩, 站在简陋的花洒下仔仔细细清洗着发育中的身体, 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擦着廉价大碗的护肤霜。 那每一个动作都诱惑着他的感观,吸附着他的灵魂,锁住了眼球, 遥控着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哦不,那也不是死去的记忆, 姚仲春的遗物当中有一箱就是关于郗家的调查资料, 他总是在一个人闲来无事的时候看上一小会儿。 夜阳鸟 第200节 那些箱子里的资料就和他的记忆一样, 小心储存在某个神秘的文件夹中, 上了锁加了密,夜深人静时才会开启。 而这一刻,她的一句话突然将它打开,它们猝不及防地涌出来,加速了心跳和脉搏。 但他仍是直挺挺的站着,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缓慢收紧。 姚珹不动声色地深吸两口气,终于勾起唇角,找到最适合的语言:“今天太晚了。赶了半天路,咱们都累了。” 晚,不就正好做这件事么? 这样蹩脚的借口。 累,竟然还有心情吃两个小时的饭,还喝了酒,还说了那么多话。 黎湘盯着姚珹让人分辨不清真实想法的深沉,与夜色中那双微亮却又好像被迷雾蒙住的眼睛。 她笑了一下,并不十分介意,虽然有些意外和挫折感。 “嗯,那早点睡吧。”黎湘说。 这话落地,黎湘率先走向旅店。 姚珹跟在后面,伸长手臂替她推开门。 黎湘说了句“谢谢”,进去后和热情的老板打招呼,随即抬脚上楼。 姚珹对应了几句法语,跟着踩上台阶。 台阶发出“吱呀吱呀”声,一个轻一些,一个沉一些,一前一后。 待走到小走廊的尽头,黎湘拿出房卡开门,转身时对着站在对面门前的姚珹说了句“晚安”,便将门板合上。 姚珹又驻足片刻,这才回房。 黎湘进屋后就去洗漱,她需要冷水洗脸冷静一下。 只是水龙头打开的瞬间,这道开关也一并开启了隔壁房的bgm。 那对男女兴致颇高,很快就进入正题。 黎湘听着那一阵阵闹春的叫声,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面颊,又透过挂着水珠的睫毛看向眼底深处。 她并不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她也自认很明白男人的心理,可今天晚上她忽然搞不懂这个男人了。 她知道自己对男人来说是一个天大的“便宜”,这不是自我贬低,而是在大多数男人心中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或者这样举例,一个男人向本无约炮意愿的女人提出性暗示,有几个女人会改变主意,决定放纵一下,想着不要白不要呢? 事实上比例会很低。女人的担忧也会很多。比如性癖,比如卫生,比如个人喜好,比如自己是否单身,会更挑剔一些。 反过来,如果是一个女人向一个本无约炮意愿的男人提出性暗示,有几个男人会想到拒绝,想着我不该占这种便宜呢? 真实答案是比例同样很低。男人在性方面的社会性担忧几乎为零,造黄谣甚至可以作为变相的“夸奖”,能力的表彰。至于其他担忧那就更不值一提。 黎湘不是清纯少女,也从未相信过情爱,她对男女关系的思考角度都是现实的,真实的,所以她才会想不明白姚珹的拒绝。 当然她也不会认为那是他看不上她的表现,他很犹豫,但绊住他的是什么呢? 是利益么? 难道发生关系了,对他来说会造成困扰,会令他们的合作关系变得不纯粹? 还是说他觉得她会仗着这件事提出一些过分要求? 黎湘沉思片刻,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答案。 探索人心固然有趣,但也实在是难。 她又“旁听”了一会儿隔壁的高|潮迭起,做完所有护肤步骤便上床,并将耳塞戴上。 躺平之后,她想起被遗忘许久的靳疏,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靳疏发了十几条,有冷嘲热讽,有夹枪带棍,看来他气得不轻。 而已经冷静下来的她,出于现实考量自认还不是和靳疏划清界限的时候,这种男人可以哄着骗着,就是不能硬碰硬。 于是,她回复了两句话:“晚上有事,手机静音了。你至于吗,我就不能有一点私人空间么?” 文字是没有语气的,需要自己品。 也不知道靳疏品出来什么了,没一会儿就把语音电话播了过来。 黎湘犹豫了两秒,将耳塞摘掉,接起语音。 刚接通,对面才“喂”了一声,他的语气就变了:“你那边什么声音?你在看片?” 黎湘:“是实况直播,就在我隔壁房。” 靳疏乐了,还有些幸灾乐祸,又听了会儿说:“有没有后悔没有跟我在一起?咱可以跟他们pk。” 黎湘:“谁给你的自信。” 靳疏:“你的反应啊,我知道你喜欢。” 黎湘没接话,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没兴致和他逗来逗去。 靳疏发觉她的沉默,知道那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心思不在这里,于是又道:“要不要我过来?” 黎湘:“如果我想,这个小镇上有的是男人。”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拒绝和意兴阑珊。 靳疏也沉默了。 他只是看着野而已,心思还是细腻的,通过语气和遣词就能分辨出黎湘的心境变化。 很奇怪,也很微妙,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分割点就从巴黎之行开始。 靳疏脑子转得很快,在还没整理清楚来龙去脉之前,就已经做出明确的判断。 靳疏的语气也从热情转为冷淡:“这算是利用完我了?” 他还真是敏锐。 黎湘也不打算遮掩,这一套对靳疏没用:“你我之间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一次我没有欺骗你。” 这倒是,她从一开始就很坦诚。 靳疏不语,她坦诚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黎湘又道:“靳疏,你什么都有了,何必在这点事情上这么小气。怎么就跟我过不去?要不要我猜猜看。” 她的语气很低也很温柔,从听觉上实在让人计较不起来。 靳疏冷哼:“好啊,我想听。” 黎湘:“因为你还没腻,你觉得不甘心。我不知道怎么让你顺气,如果我耐着性子跟你周旋,你一定会察觉,你会觉得我是在敷衍你,会更不高兴。可你想想你在东南亚,那些巴结你,与你结交的‘朋友’、‘伙伴’,他们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你的手段,你的钱,你的狠毒?你明知道拜高踩低的道理,怎么不跟他们计较?” 其 lj 实这番话黎湘本不打算说,有时候半遮半掩、心知肚明反而更有助于关系平衡,但现在她情绪不佳,靳疏又有点蹬鼻子上脸,她懒得再应酬。 或者这样说,自从拿到那对法国夫妇的票数,她已经不再需要求着哄着靳疏了。这本就是维系他们关系的基础,如今基础没了,她又何必? 再说对于靳疏这种人,虚伪一两次他会觉得有趣,次数多了他就要挑三拣四、指指点点,横竖都不对。 她并不想与他为敌,但不管是继续现有关系还是转换成其他合作关系,他们的相处方式都要改变。 有时候直接一点反而更好。 黎湘:“我知道这些话不好听,但都是真话。我以前对你说了那么多假话,你一直在计较。我想咱们不如都坦诚一些,真正合作一把,彼此都拿到好处,再进一步评估是否要继续合作,怎么样?” 靳疏又一次沉默了。 可他这会儿没有丝毫个人情绪,到底是靳家人,写进基因和自小耳濡目染的培养在这时占据了上风,取代了本能。或者说,它们早已变成了他的人性一部分。 合作、生意、利益,这直接唤醒了靳家人的血脉。 靳疏也换了一副语气:“你要怎么合作?” 黎湘:“合作么,自然要平等,互惠互利。稍微吃点亏没什么,但不要吃太多,要有来有往。这次我吃亏,下次换你吃,这才能细水长流。” 靳疏又换了一种笑声,典型的靳家人:“看来你已经想好合作内容了,说吧。” “有点难度。”黎湘说:“我想让一个人消失。就算做不到,最低限度也要让他付出半条命的代价。” “什么人,这么恨他,还是碍着你事儿了?”靳疏问道。 这要是换做几分钟前,他大概会用另外一番语气,甚至会提出替她出面摆平。 可现在靳疏已经看出来,黎湘放弃了自己最容易利用的女色,而选择“合作”,还说要平等,显然这件事并不是女色就可以趋势的。 思路走到这里,靳疏想到一个人,同时也想到黎湘在离开巴黎之前与他的对话。 靳疏问:“这个人该不会跟我一个姓吧。” 黎湘用笑声回应。 隔壁的声音持续着,电话两边的男女却在讨论最冷酷的杀人生意。 “这么绝。”靳疏说道:“用靳家的矛对靳家的盾。你得拿出足够吸引人的条件才行。” 黎湘开价:“你对付老的,我来对付小的。” 靳疏:“口说无凭,等我做完了,你不做怎么办?” 黎湘:“我这边急不得。但你这里,我很急。其实你很清楚,股权如果没有在短时间内落到我手上,也不会落到你手上。你们靳家买回去,最终会便宜给谁?你选择利我,就是损他,这笔账你会算的。” 靳疏反应了两秒:“卧槽,姚仲春的遗嘱真是这么写的?” 先前他就假设过,但没有得到答案。 黎湘只说:“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你知道的,我既然提出合作,就不会白占你的人情。我还要长线考虑,这次忽悠你,那以后呢,难道未来几十年我都要防着你报复不成?你对付我真是太容易了。” 靳疏又安静片刻:“你真有办法对付小的?” 显然他已经在考虑了。 实际点说,靳疏不是没想过下手,毕竟在东南亚待了十年,手里粘过人命,手下人也屡次经手。 但那是大环境所致,他从不觉得自己狠毒,因为若是易地而处,别人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回到国内他虽然收敛了,但在东南亚十年中不止一次升起的要刀了靳清誉、靳寻的心始终没有断过,尤其是每一次沾血之后,这种念头就额外强烈。 夜阳鸟 第201节 十年,他太清楚为什么十年回不了国内,也知道靳清誉和靳寻从中做了多少事。 他在东南亚拥有一切,但那是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随时完蛋。 至于国内靳家,他手里的东西正在流失,若不是有些人敌对靳清誉父子,选择站在他这头,他早已被蚕食殆尽。 直接下手固然简单粗暴,但绝对有效。 当然他还不至于那么傻,自己拿个锤子冲上去砸敌人的头,又或者自己网购买了毒药混进保健品里,送给敌人。敌人竟然收了他的礼,还乖乖按日服用。 他要动手,有的是办法把自己摘干净。 但问题是,就算他摘清楚了,靳家人也会集体认为是他干的,因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他的敌人只是靳清誉,那倒好办,做完了一了百了。 偏偏还有一个靳寻。 靳清誉“消失”,靳寻一定会反弹,于他不利,优势会变为劣势。 也正是因为这种三明治关系,令他迟疑不前。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最后一声嚎叫。 黎湘等那声音落下,笑着道出他的顾虑,并提出一套方案:“你担心的无非是黄雀在后。他留给我,我会用我的办法让他无暇顾及你这里。但你也要抓紧,办完事就要集中火力捡现成的。等我股权到手,将来你要再往上走一个台阶,我作为股东之一一定双手赞成。” 回应黎湘的,是又一记轻哼。 那是愉悦的腔调。 “这些年你可够能忍的。”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54章 绝望的优雅 忍, 她是很能忍。 一个字,顶上一万个字的总结,抵得过所有评价。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生出错觉, 产生一瞬间的迷茫、迟疑, 自问这样隐忍是为了什么,终极目标它真的存在吗,她有触碰到它的希望吗? 然而当否定的声音出现之后, 又会有另一道声音跳出来说:“你不忍,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你要爆发, 你要反抗,你怎么实现, 具体要怎么做?如果不付诸行动, 那不就是思想上的自我高潮吗?” 忍,生活里每一个人都在忍。 当大人和大人发生冲突时,带着孩子的一方大概率会选择忍。 当邻里之间发生争吵时, 独居女性会更愿意选择忍。 当网络霸凌出现时, 曝光在明处的一方会选择忍。 原因是什么。 可能是无奈, 可能是想及时止损, 以免造成严重后果,也可能是更在意自身安危,或是因自小受到的教育、教训而更具理智。 当然还有一种原因,是习惯。 忍忍就过去了, 更简单,更快速, 更省事。 忍忍不掉肉, 不伤钱。面子又算什么呢? 黎湘自觉她有一部分是出于习惯, 那种被靳寻“调教”出来的条件反射, 就像是挨过打的小狗一样,见到人举起手,拿起棒子,就会害怕发抖一样。 如果示弱可以躲过一顿打,为什么不呢? 如果畏缩就可以少打几下,那也很值得啊。 那么除此之外呢,她想,或许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幻想、期待吧。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姓靳的男人,没有曾为郗晨的过去,只有黎湘。 听上去真是完美。 事实上靳疏并不知道,她到现在仍在忍。 如果她是男人,是靳疏、靳寻,有靳家那样的力量,她一定会更快作出决定,不用如此瞻前顾后,将自己小心藏起来,和靳疏谈判交换,让他做刀锋。 她不是不知道怎么杀人,在酒里放一点lsd这种事她早就干过了,她有无数次机会喂给靳寻喝。 但她不想同归于尽。 靳疏去对付靳清誉,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靳疏有的是摘清的办法,不需要她费心,她只是挑拨而已。 那么余下的靳寻呢。 挂断和靳疏的电话之后,隔壁也安静下来。 黎湘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便翻看手机里的“存货”,随即又看了看国内消息热度。 靳寻深陷舆论的事发生并不久,但这两天讨论的声音已经快见底了,网友们集体奔赴林新湖底沉尸案。比起这么多条人命,谁还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富二代是否贪赃枉法呢,钱又不能变成自己的。 这件事靳寻并未与她翻脸,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计较。 他很聪明,不用她解释就知道她是为了脱离他的控制,在事实上和他逐步划清界限,彻底变成姚家人。 而他支持她拿股权。 但这并不是胜利,更不是结束。 她脱身的第一步,是在他默许的配合下完成的,他从没有说过会真的放过她。尽管她最近总有错觉,以为靳寻已经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连基本的联系都没有了,他应该是过劲儿了。然而长期培养出来的警觉又一再提醒她要小心习惯闷声做事的人,危险来临时不会有任何提示。 黎湘边想边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靳瑄、杨隽以及谢家于先生为她收集的资料。 杨隽提供的是华胜娱乐的账目,虽然并不能直接与靳寻挂钩,但这背后的关系是值得炒作的,问题是如何令这些扯不上直接关系的东西,促使有关部门展开调查。 调查结果她并不关心,这主要是看上面的意思,怎么查,查到什么地步。她要的只是靳寻陷入麻烦,无法抽身。 再来是靳瑄。 靳瑄提供的照片一直都是周淮那里给出的,现在要绕过周淮背后的中餐厅,短时间内未必会有结果。 至于于先生提供的调查,靳寻在法国的行程以及回国后的动向是最为详细的。 而且于先生找的人与周淮那边的出发点不同,看事的视角就会有变化。周淮是报私仇,于先生考虑的则是利益,比如靳寻都见过哪些人,有什么合作动向,可能会投资什么项目,钱怎么用,和哪些势力结交等等。 这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正常的交际应酬,唯有一点令黎湘感到好奇。 近来靳寻一直在与法国这边的某股势力往来,对方表面上是老欧洲的家族企业,但按照于先生的说法,这个家族企业是黑白通吃,在这边的暗网上还能浏览到相关资讯,交易方式绝对隐秘。 以黎湘的解读,靳寻在法国多年,并不是初来乍到,他早已培养一批为自己效力的帮手,似乎没什么理由要在短期之内再寻找另一批。 是之前的不可用,不方便用吗?新找的帮手要用来对付谁?总不会是突发奇想,就想花几个钱再养几个人吧。 黎湘的第一反应就是针对姚家,而现在在法国的只有姚珹一个姚家人。 但再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靳寻没有理由和动机对付姚珹,对他也没有好处。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想到林新的湖底沉尸案。 现在热度正高,稍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大众关注,会从一个小雪球滚出雪崩的效果。 如果靳疏够聪明果断,就该尽快动手,她好利用这个案子将靳寻拉下泥塘。 就这样,黎湘整理了许久思绪,直到有点累了,才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差不多天刚亮,隔壁又来了一阵动静,她摸了摸枕边的耳塞却什么都没摸到,就将被子拉高蒙住头。 等到再醒过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黎湘洗漱完看了眼手机,见到姚珹发来的信息,问她起了没,还提到今天的行程安排,说要去一个二战博物馆参观,再去圣米歇尔山转一转。 黎湘回道:“好,我已经起了。” 姚珹又来了一句:“行李也收拾一下,晚上就在那边落脚。” 黎湘带的东西很简单,不到十分钟就整理好。 以前外出拍戏时华胜会给安排生活助理,比如江秋。 黎湘对此并不习惯,总觉得会有隐私暴露的可能,圈内也不乏类似的事发生,只是因为止损及时,隐私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罢了。 结果事实证明了,江秋也不是个嘴严的。 黎湘先一步敲响姚珹的房门。 姚珹开门时,正在讲电话,见到她和脚边的小箱子有些惊讶她的速度,遂侧身让开门口,让她先进屋。 屋里姚珹的司机兼助理正在打理行李,见到黎湘打了招呼,就先一步离开房间,并顺手带走黎湘的行李。 姚珹坐在床沿用法语交谈着,语气很淡,偶有笑容,显然是商务对话,客气礼貌但并不退让。 黎湘双手环胸地靠在复古矮桌边,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打量着他。 她的视线划过他的肩膀、腰身、长腿,又在他感受到目光回望过来时,将视线移开。 然后她走向窗户,双手搁在窗沿,站在窗缝前感受威风。 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蜿蜒的下山路。 姚珹的司机正拿着行李往尽头走,车子就停在山脚,步行也就十分钟。 欧洲人起得晚,这个时间小镇上还没有人出来活动,就像是国内早上六点钟的街景,但阳光已经逐渐和暖。 天湛蓝湛蓝,在春城也很少见,这种颜色就像是颜料调出来的一样,和油画上的一样鲜艳。 黎湘又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随即才发现身后的声音消失了。 而窗户上又多了一道人影,比她高。 黎湘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外面。 她的余光却看到他展开手里的披肩,伸向她的肩膀。 直到那披肩落下,将她包裹住。 夜阳鸟 第202节 黎湘侧头看他,同时用手抓住披肩。 姚珹说:“你昨天落在车里的。” 黎湘:“哦。你完事了?” 姚珹:“嗯,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下,在并不宽敞的一楼休息区看到了一对正在与老板说笑的白人男女。 黎湘只听了几句,就认出他们是住在隔壁的那对。 直到走出旅店,黎湘才开口:“欧洲人体力真好。” 姚珹脚下一顿,没有停下,只是投来微妙的目光。 黎湘笑道:“我没说错啊,睡得比我少,起得比我早。” 姚珹说:“今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黎湘没接话,低头看着脚下。 就这样走到山脚,一路无话。 快走到停车场时,黎湘才开口:“靳寻这次来法国做什么?” 姚珹:“怎么?” 黎湘:“听说他正在培植新的人手,用来做什么呢。” 这话落地,黎湘看向姚珹,意有所指。 姚珹:“你担心是冲着我来的?” 黎湘点头:“但我觉得没道理,应该是我多心了。” 说话间,黎湘观察着姚珹的神态,他对这件事并不惊讶,也不知道是因为早就了解靳寻的动向,还是这种事司空见惯,不值得惊讶。 姚珹说:“他不敢。” 简单三个字,轻而果断。 黎湘毫无道理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与此同时她也在想,什么时候这三个字也能成为她给别人的观感。 …… 后半天的行程缓慢而悠闲。 博物馆没有几名游客,安静得连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因是淡季,圣米歇尔山游人稀少,步行上下山,一个多小时就够了,走得慢一些再歇歇脚,喝杯咖啡,最多两三个小时。 下午,两人入住距离山脚不远的民宿。 不远处还能看到空地上一群黑脸小羊,黎湘笑着说了句“真可爱”。 姚珹问:“看上哪一只?” 黎湘反问:“要收养吗?不用了吧。” 姚珹却笑道:“这是本地的特色菜,选一只。” 民宿老板在一旁笑着,还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法语跟姚珹做介绍。 姚珹见黎湘迟迟没有选择,就将选择权交给老板。 待老板离开,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坐下。 黎湘不会说“不能不吃吗”,或是“真可怜”这样的话,转眼又大快朵颐。 像是这种农舍民宿,每一只动物都有既定的命运,有些就是养来吃的,有些是拿来当宠物的,分工明确。 她只是不想亲自“动手”,决定哪一只羊先死。 黎湘问:“咱们的行程有几天?” 姚珹:“再等两天就差不多了。” 黎湘:“这些地方你来过么?” 姚珹:“小时候来过,印象不深了。” 随即姚珹又问:“感觉怎么样?” 黎湘想了想说:“和我预期不一样,很悠闲,没有目的性。” 姚珹:“这趟就是闲逛,哪有目的。” 黎湘:“挺新鲜的,我从没有这样的体验。” 姚珹:“以后还会有的。” 黎湘看了他一眼,正要接话,姚珹手机响了。 那似乎是个重要电话,姚珹扫过便起身,独自走向空地。 他走得不快,且单手插兜,风吹过他的短风衣,风衣下摆向后翻着。 可不知为什么,黎湘却从他闲庭信步一般的姿态中,读出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几分钟,姚珹挂断电话回来了,唇角挂着浅笑。 夕阳落在他背后,她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他走近了,和着风和草香,她竟然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她从木凳上起身,迎向他:“是有什么事么?” 这是她的直觉。 姚珹淡笑着摇头:“没有。风大了,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减量,明天恢复。 肠胃刚好,大姨妈就来了,排着队。 红包继续~ 第155章 绝望的优雅 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夜, 而且这边民宿的夜晚比之前那个小镇还要安静。 这是一个十分睡觉的氛围,可黎湘依然睡得很晚。 临睡前,黎湘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音。 她屋里没有开灯, 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瞥了眼, 见到有一辆陌生的车停在小路边。 原本站在路边的姚珹坐进后座,车子却没有开走。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姚珹下车, 车子离开。 姚珹往民宿小屋折返, 还顺势抬了下眼, 朝黎湘的房间看来。 黎湘站的位置并不会暴露,可她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么晚来了一辆车, 只为说几分钟话, 这件事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必须当面说清楚,而不是通过电话或是其他信息传送方式。 不知何故, 黎湘总觉得和之前姚珹在空地上接的那通电话有关。 他接完电话回来, 神态就变了。 然后她又发散了思维, 想着会不会和靳寻在法国集结新人手有关, 虽然姚珹说了“他不敢”,但还是要防范? 黎湘坐回到床边,听着姚珹的鞋子踩在走廊的木地板上,虽然很轻。 直到他的脚步声来到她的房门前, 停了。 黎湘也看向门口,盯着门板一动不动。 一门之隔, 他在想什么? 足足半分钟, 时间过得异常的慢。 脚步声再度响起, 姚珹回了自己房间。 黎湘缓慢地调整呼吸, 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或期待什么。 待四周彻底陷入静谧,她正准备躺下,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 她拿起看了眼,以为是靳疏,没想到却是一个她想不到的人——姚岚。 “喂。”黎湘将电话接起,同时快速在脑海中过滤姚岚的来意。 姚岚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她,这件事一定很急,急于确认,而她赶不及来法国,也不能将这件事托付给其他人。她要亲口听她说。 但问题是姚珹就在这里,姚岚越过姚珹直接找她,就是说连姚珹也不可以托付。 短暂的间隙,黎湘有了答案——姚岚要确认的事,与姚珹有关。 果然,姚岚上来便说:“出了一件事,我需要和你确认信息,达成共识。” 她们之前谈过一次,确定了合作意向。 黎湘:“你说。” 姚岚:“姚珹这几天是不是都和你在一起,他有没有单独行动。” 黎湘:“是在一起。” 至于单独行动,黎湘有点迟疑,姚珹曾和靳寻见过一面。 姚岚:“你们现在在哪里?” 黎湘:“诺曼地区一个小镇,我也不认识这里。” 姚岚:“带了几个人?” 夜阳鸟 第203节 黎湘:“只有他的司机。” 安静片刻,姚岚又问:“接下来这个问题很重要,你要想清楚。去法国以后,你们有没有见过靳清誉。” 黎湘:“见过,一次,是在门口偶遇。我们从外面回来,他刚好要出门。” 接着姚岚又问了日期,黎湘如实回答。 姚岚那边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黎湘冷静地反客为主:“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 姚岚吸了口气,又吐出,声音很低,可以听得出来这件事她仍在消化:“靳清誉被人绑架了。” ——什么?! 黎湘有一瞬间的失语,但说到震惊还不至于。 靳疏动作这么快么?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但紧接着,她就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不,不是靳疏。 一来是时间上太过仓促,靳疏还没莽撞,竟然在没有完全准备之前,在靳清誉、靳寻父子熟悉的地盘上动手,这里是欧洲,不是东南亚。二来则是因为以靳疏的性格,他势必会将消息透给她,毕竟这是他们说好的。 “怎么会,是谁做的?”黎湘这样问道。 既然消息已经传到姚岚这里,那么动手的人她大概率也会有数。 姚岚的回答十分聪明:“是谁都好,只要不是姚家人。” 黎湘瞬间意会。 显然,在姚家、靳家的一些人看来,这件事和姚家牵扯很大。 这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两家都有人希望姚家能摘清关系,不然接下来会有很多麻烦要处理。负责和姚家合作的靳家人,会因此暂停合作,表明自身态度。而姚家人也要拿出证明。 这很荒谬,如果真和姚家无关,证有不证无,姚家如何自证没做过的事? 然而从合作以及利益角度考虑,姚家人势必要想办法摘干净,否则在其他事情上就需要让步。 这里面比较敏感的,大概就是靳清誉和姚仲春曾经那段过去。 二十多年前姚仲春被害,靳家也因此付出一些代价,年轻一辈比如靳瑄未必知道详情,但上一代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时侯难免会往那个方向想。 最主要的是,黎湘和姚珹都在法国,她是姚仲春“名义”上的女儿,而姚珹是姚仲春最喜欢的晚辈。 就在这个节骨眼,靳清誉在法国遭遇绑架。 黎湘快速在脑子里过完来龙去脉,虽然还不够详细,然后对姚岚说:“现在是我们被怀疑了?我能明白为什么,但我们何必这样做?这不是太明显了吗,生怕别人想不到是我们干的。我倒觉得栽赃嫁祸的可能性更高。” “嗯。”姚岚说:“一个小时前,外公和靳老爷子通过一个电话,我也在一旁。外公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我打这个电话也问过外公,我们想知道的是真相。这只能问你。” 黎湘这才明白到姚岚的用意,姚珹是不会如实作答的,而且他城府极深,做事细致,如果真是他干的,他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不管是不是自家人都一样。 但因为姚珹是姚老爷子放在身边看大的孩子,多少有些了解,姚老爷子多半是已经推断出答案,这才会让姚岚越过姚珹来问她。 黎湘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我也知道,我说的话靳家那边不会信。如果他们一定要栽赃给姚珹,不是他做的也会变成是他做的。反过来,如果他们没有大做文章的意思,那么即便是姚珹做的也没关系。” 换句话说,两家的态度很重要,是谁反而没那么重要。 也就是在这一刻,黎湘充分感受到姚家、靳家这样的家族的“特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家族内部没有乱成一团,反而还熟练地快速生出两套方案,一套是追责,看如何通过这件事拿回损失,而另一套就是“圆场”,当然目的也是将不利变为有利。 偏偏没有一套方案,是将重点放在营救靳清誉上面。 这之后,姚岚也提到靳家的动作。 靳清誉在法国多年,与当地势力结交深厚,这次居然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出事,谁也想不到。 现在不仅是靳清誉的合作伙伴,本地家族企业,法国警方,都在全力找人,阵仗不可谓不大。 而在国内靳家,几股势力也快速碰了意见——最坏的结果,如果搭救失败,或是绑匪收到赎金之后选择撕票,接下来该怎么办? 地球少了谁都能转,靳家也一样。 靳家不止一个靳清誉,难道靳清誉没了,靳家企业要跟着一起完蛋吗,当然不。 现在几股势力都在坐着两手准备,谁也不希望靳清誉手里的实权,会落在自己之外的人手上。 姚岚话锋一转,又道:“据我所知,靳疏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 他是奔着分一杯羹去的。 黎湘问:“我能不能知道你们对靳家下一步的分析?” “当然。”姚岚说:“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这个电话就是要跟你通气。” 姚岚很快将分析告知黎湘。 按照靳家的秉性,他们应该已经按照靳清誉被撕票进行了派兵部署,这件事靳家老爷子不会明着追究,只会暗着来。 也就是说,接下来谁愿意拿出态度表示愿意接下“向姚家讨说法”的烫手山芋,谁就有可能接管靳清誉的实权。 至于这种讨说法的方式,多半就和当年靳家向姚家“认错”一样,只在利益上多补偿。 姚仲春的身体败了,覆水难收。 靳清誉的命若是没了,不会再复活。 除了利益补偿还能做什么?难道真要闹出天大丑闻,送两家一起上新闻,影响股价和公司市值?那只会将伤害面扩大。 黎湘听着姚岚的分析,视线又一次飘向窗户。 这个小镇真是安静的不像话,和姚岚口中描述的那个天翻地覆的场面就像是两个世界。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黎湘明白了一切。 她眼前浮现的,是下午姚珹接完那个电话的表情,以及她嗅到的那股诡异的“血腥味”。而她脑海中所回荡的是他的回答,包括他说这是一趟没有目的的旅行,过两三天就回,等等。 黎湘的思绪一时飘得很远,一时又被现实拉回,巴黎和国内的“人仰马翻”与此时的月朗星稀割裂成两个时空。 说来也是讽刺,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真成了姚家一份子,不再游走边缘做个冒牌货,竟然是因为靳清誉遭遇绑架。 是的,她不再是外人,她已经入局了,而且还要借此机会尽力融进姚家。 这是靳清誉的劫难,却也是她的机会。 事实上,姚岚后半段的分析她有些没有入耳,多亏这十几年来的历练,她没有急着发表看法,反而还快速的沉着下来,思考与自己有利的东西。 而这种有利,还要和姚家捆绑,不能背道而驰,这样才能如虎添翼。 呵,如果这种事也有颁奖典礼的话,她要感谢的人还真多,其中一个就是靳寻。 感谢他用靳家那一套东西对她的压迫和洗脑,她一定会全都利用起来,再打包还给靳家。 当黎湘开口时,她是这样说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也有一点想法。” 姚岚:“你说。” 黎湘:“待会儿我会给靳疏去个电话,让他务必拿到实权。如果靳清誉回不来,由靳疏的势力接管是对咱们最有利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姚岚问:“还有呢?” 黎湘轻笑道:“但要是靳清誉回来了,事情就难办了。” 至于怎么难,大家心知肚明。 这种事姚家人不希望发生,也不希望与此扯上关系。 但反过来,一旦发生了,靳清誉决不能回来。事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在人祸之上再多添一把柴。 姚岚:“聪明。” 如此一箭双雕,一旦靳清誉被撕票,姚仲春的遗愿就算达成,黎湘会拿到那些股权。 姚岚又道:“外公的意思我都带到了,等你消息。” 这是要结束对话的意思。 黎湘却将她叫住:“等等。” 姚岚:“还有事?” 黎湘声音很轻:“靳寻那里,需要有一些绊住他的手脚。我暂时不方便,准备也不够。” 按照她的预想,靳疏决定动靳清誉会通知她,她会有充足的时间利用筹码将靳寻拽进脏水,刚好还可以和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湖底沉尸案挂钩。可现在事发突然,她又不在国内,就这样匆忙联系于先生,必然会有疏漏。 姚岚听懂了:“你是让我出手。” 黎湘:“你不是说了么,咱们是一家人。” 姚岚笑了几声:“有意思,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黎湘:“我知道你手里有他很多把柄,只是绊住手脚,不需要太隆重,找几件简单的小事即可。目前来看最省力的办法就是林新那个案子。舆论鼎沸,只要抛出钩子,接下来的发挥就交给网友,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 “那案子……”姚岚问:“你不怕惹自己一身腥?” 黎湘:“我是黎湘,是姚涓,与那案子有什么关系?倒是他和当地势力来往密切……虽然我不肯定那十几具尸体里是否有人生前和靳寻有过牵扯、矛盾,我也知道他有本事摘清楚,法律拿他没办法,但舆论是不讲道理的。只要舆论相信,即便没有,也会说成有。” 说话间,黎湘脑海中也浮现一串名单,其中一个就是刘副市长的弟弟刘峰鸣。 “好,交给我。”姚岚果断答应了,令黎湘感到一丝意外,她还以为要继续说服。 直到姚岚说:“你们在法国要多小心,姚珹就交给你了,帮家里看好他。” 黎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叫“看好”,只说:“我会尽力。” 姚岚不再多言,很快切断电话。 黎湘盯着手机出了会儿神,便将电话拨给靳疏。 电话响了几声接起。 靳疏:“喂。” 黎湘先发制人道:“你这突然袭击的阵仗也搞得太大了,不是说要考虑吗?你这么着急动手,怎么不通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还没像好怎么绊住小的呢。” 黎湘将装傻演到极致,靳疏那边愣了一秒,随即回到:“根本不是我。” 黎湘继续抹黑:“不是你是谁,事情刚发生你就跑路,这不是心虚么,你生怕别人想不到你头上?” 靳疏:“草,爱信不信,是我干的,我就断子绝孙!” 黎湘笑了笑,又道:“好,不是你,那你为什么急着回去?” 夜阳鸟 第204节 靳疏:“国内乱成一团了,老子是赶着回去捡现成的,要不然还能有我份儿?” 黎湘“哦”了声:“那靳寻呢,他在做什么?” 靳疏:“还在法国,尽所有的努力。” 黎湘故作叹气,沉吟片刻说:“这样吧,不管你承不承认,咱们的约定还有效。我会帮你绊住他,你尽管大展拳脚,能收多少是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不过股权的事你要站在我这边。” 靳疏:“你票数不都够了吗,还用得着我?” 黎湘:“出了这么大动静,难保不会有人临时变卦。现在票数只是刚刚过半。再说如果我帮你的事被靳寻知道了,他让他那边的股东改票怎么办?” 靳疏:“你倒是想得远。” 黎湘:“不想远了不行啊。你给个痛快话。” 靳疏:“成,你帮我,我一定站你这头。” “那这就算是第一次合作了。”黎湘笑了,“为了庆祝,我买一送一,再给你提个醒——回国之后,在老爷子面前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替姚家说话,也不要提咱俩的事。咱们的相亲点到为止,你要明确表态与我划清界限,随便你怎么发挥,只要证明自己不吃美人计那一套就行了。” “嗯?”靳疏发出质疑,“要趁机摆脱我,真以为我会死缠烂打,看不起谁呢。” 黎湘不否认自己有这层意思,最好是在事实上切断和靳家男人的联系,只是表面上还要演一演。 可她还来不及进一步发挥,便又听靳疏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这心眼可真够多的。既能摆脱和靳家的联姻约定,还能给我送个人情,让我更顺利接管靳清誉的势力。” 黎湘:“当初你为什么被靳清誉、靳寻设计去东南亚你忘了?这时候和我势不两立对你只有好处。反正意思我点到了,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这话落地,靳疏安静了一小会儿。 黎湘就耐心等待。 他们都知道,这短暂的思考对未来有多重要,这也是一个明确的转折点。 当初靳疏就是因为中了美人计才会靳老爷子的信任,这一跤有多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次他不能再摔在同一个坑里。 当然,一旦靳疏做了决定,就意味着永远切断事实上的男女关系。 同样,这也意味着正式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实质上的,而非口头。 事业王国与一段男女关系。 更上一层楼与昔日的感情欺骗。 这种选择题谁都知道怎么选,天平早就歪向一边。 “好,就这么决定。” 靳疏突然出声,给出明智且肯定的答案。 虽然他的尾音里有着一点留恋。 而这看在黎湘眼里,她绝对不会因为男人刻意留下的情绪而脑补一出恋爱大戏,并因此左右自己的判断,在日后的博弈中让步且做错决定。 或许靳疏是故意的,靳家的男人最会这一套。 黎湘只说:“不管是靳家还是姚家,你我合作,未来可期。” 靳疏笑声溢出。 或许两家的内部结构将因这一夜而改写。 …… 另一边,姚家大宅书房里,此时的姚岚正和姚老爷子一同坐在桌前。 姚岚面前有一个笔记本电脑,电脑里正播放着黎湘和靳疏的对话。 靳疏乘坐的飞机已经被做了手脚,他回去匆忙,根本来不及让人花时间搜索是否有监听设备。 当然还有姚岚与黎湘的那通电话,姚老爷子也在全程旁听。 好一个借力打力,好一个借刀杀人。 里里外外黎湘没有做任何实质动作,或者说是来不及做,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趁机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姚岚合上笔记本,对姚老爷子说:“您都听到了,对这个新认的外孙女还满意吗?” 姚老爷子扫了一眼姚岚的笑脸,没有做声。 姚岚又玩笑道:“可惜不是咱们家的血脉,不然真可以说是青出于蓝呢。以她的出身、眼界,能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的。” 姚老爷子依然不语,看得出来他现在有些头疼,却不是因为眼下局势,而是这件事牵扯了姚珹。 姚岚给姚老爷子倒了杯茶,说:“您宽宽心,姚珹那里不会有事的。他多精一个人啊,怎么会让人抓到把柄。” 姚老爷子喝了茶,终于开口:“等事情平息,过几天叫他回来。” 姚岚:“知道了,您要亲眼看着他才能安心。” 随即姚岚又问:“那靳寻那边,我就照做了?” 姚老爷子看向姚岚:“不要太过分,靳家的势力不能倾斜。” 姚岚:“您的意思是,要让靳寻有余力对付靳疏,靳疏只能一时占上风?” 这就是改朝换代的意思了,意味着靳清誉不能活着回来。 姚老爷子闭了闭眼,年纪大了容易疲惫。 他长吸了口气,睁开眼时只说了三个字:“去办吧。” 如此,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56章 绝望的优雅 这一夜黎湘没睡几个小时。 她太过兴奋, 脑子转动起来就停不下来,实在累了就看看视频,正好刷到一个国内素人相亲节目的cut。 这期讲的男人, 希望找到一个高知高薪且独立自主的女性, 但不只要独立自主,还要在家里包揽家务,要小鸟依人以他的面子为先。 当然还有一些细节要求, 暂且不提。 留言区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在做梦, 因女人独立自主的前提就是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做了取舍, 注定了这样的女人不会愿意待在家里围着柴米油盐。更不要说高薪女性了。 职业女性在职场上拿到和男人一样的职位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这十倍努力是有时间成本的,她哪来的精力与时间在家里给男人做饭收拾屋子? 留言区有一个女人说到自己的故事, 曾经自己也是独立自主的职场女性, 因为婚姻和生育几年没有出去工作。当初丈夫说喜欢她的独立自主,婚后又说能养得起家,希望她回归家庭退居幕后。如今丈夫又说她和社会脱节, 太依附于他, 和他缺乏共同语言, 再没有当初他喜欢的那些特质了。 或许在一些男人眼中, 独立自主是一个弹性选择,需要的时候它要贴心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它要懂事离开。 出现或离开要以得利者的需求为标准,不要在不该来的时候来。比如要一个人做家务不麻烦男人, 就是女人应有的独立。自己多挣点钱别伸手跟男人要,就是女人该有的自主。全职太太也要放眼天下, 男人回到家里要随时能建立他感兴趣的话题, 说到他心里去。 看到这些, 黎湘或多或少有点共鸣, 即便从没有将婚姻纳入人生选项,只单纯站在性别立场上。 女性,因为这个性别她吃了二十多年的亏。 因生来贫穷,生来就不是得利的一方,于是被迫学会掌握了许多自保手段,时刻警惕他人。 她不是不婚主义。 所谓的不婚主义,大多是在明确婚姻这个选项之后,慎重做出否定态度的人。 她甚至都没想过婚姻会与自己有关。 当生存条件满足了,当生存变为生活之后,她就已经获得巨大的幸福感。 至于婚姻,那在她看来就是另一种受法律保护的男女关系,利益既得者与弱者的结合。 似乎与她和靳寻、靳疏的关系没什么不同,与荞姐和那些男人的关系也差不多。比如荞姐和她以及郗望的生父,荞姐和夜阳天之前的老板。无论是欺骗、抛弃、离开,荞姐弱者的身份从未改变,她永远是被舍弃的一方。 当然这里面也有荞姐自己的问题,除了身体她没有其他生存技能,她和男人建立关系的基础就是交换、得到。既然有得到,那就会有失去。 那些什么恋爱脑,什么女人对爱情、婚姻的憧憬,婚姻幸福不用上班的辣妈生活等等,在她还是“郗晨”时,在她还来不及培养这些向往之前,就已经在荞姐的言传身教之下看得明明白白。 她从不需要长辈教育她要小心社会险恶,小心渣男,因在她的思想中,连自己的母亲都要警惕,何况是男人。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即便她现在又往上踩了一节台阶,依然如此。 靳清誉那样的人渣也有这么一天,而这一天来临时是这样突然、短促,快得令人不敢相信。 她想起靳疏提过的脐带血鉴定结果——性别男。 当时虽然觉得离谱,这一刻却觉得越发可信。 这件事姚珹一定准备了很久,虽然他来法国的行程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就和过去每一次一样。 杀招藏在暗涌中,谈笑间灰飞烟灭。 假扮了姚涓这么久,黎湘逐渐明白一个道理。 即便靳清誉曾为靳家的权力中心又如何,说到底也就是一条命。 这里不只是豪门与寒门的区别,性别已经被淡化了,哪怕姚老爷子也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依然培养出姚仲春、姚岚这样的女性。 在阴谋诡计和滔天利益面前,无论男女都是一样,谁有本事坐上去,就是谁的。 反之亦然,一旦掉下来,下场也是一样。 天蒙蒙亮时,黎湘才入睡。 直到中午,她都睡得很沉,后来还是被窗外的羊叫声吵醒。 起来后有点水肿,眼皮都睁不开,她在房间里冲了一包速溶咖啡,又做了一块面膜才逐渐缓解。 等到下楼,正好是用餐时间。 姚珹正在饭厅与民宿老板说笑,且穿着十分休闲的卫衣长裤,多了几分清爽。 黎湘站在门边看了会儿,姚珹的笑容比以往都要多,她忍不住想,是因为去掉了一块心头病么? 直到姚珹看到她,笑道:“正要去叫你,开饭了。” 夜阳鸟 第205节 黎湘入座,姚珹在她旁边坐下,问:“睡得怎么样?” “很好。”黎湘说。 老板夫妇将饭菜端上,姚珹的手机就扣在一边,专心吃着盘里的食物。 黎湘时不时看他一眼,有时候会拿起手机回复消息,比如《远山》的后期和排期,比如《她有罪》的最终敲定的播出时间以及宣传。 《她有罪》是华胜的项目,她和华胜已经解约,只能算合作关系。 杨隽来消息说,华胜那边的意思是还想谈第二季,没有换女主的打算。 黎湘只说:“让我考虑一下。” 待黎湘放下手机,见姚珹正看着自己。 姚珹问:“有工作找你?” 黎湘说:“一直都有,但有杨隽顶着,这段时间我什么都不接。是之前的合作,还有后续没有处理。” 姚珹喝了口酒,靠向椅背:“你已经自立门户了,下一步怎么打算?” 黎湘说:“先不着急拍戏,等一个好本子。到时候可能自己演,也可能只投资。谢家有海外资源,如果将来要引进版权,或是跨国合作,这也是个路子。” 姚珹笑了笑:“思路很清楚。” 黎湘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小小心那边,你之前说想联系立心……” 姚珹:“立心那边派了人到春城,这几天就把手续办了。” 黎湘:“比我想象得要快。” 姚珹:“这事慢不得。等靳寻回去再要人,米已成炊,他也无计可施。” 提到靳寻,黎湘又一次看向姚珹。 恐怕不只是无计可施,也是自顾不暇吧? 小小心只是一个半大不点的孩子,还有心理疾病,靳寻不会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精力,只会全神贯注的和靳疏争权。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等两人吃过饭,黎湘提议到外面走一圈消消食。 差不多走出几十米远,周围没有其他人了,黎湘才将话题引入正轨:“靳疏回国了。” 姚珹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哦。” 黎湘又道:“昨儿半夜,我和他通过一个电话,还提到他回国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他走得这么急么?” 这场对话早晚都会来,姚珹似乎并不意外。 他站住脚,笑容和煦。 黎湘回头看他,风拂过发梢和衣角。 “靳清誉被绑架了。”黎湘说。 姚珹依然平定,保持沉默。 黎湘也笑了:“是谁做的呢,我要谢谢他。” 几秒钟的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姚珹开口说道:“巴黎那边正在全力找人,你高兴得太早了。” “是么?”黎湘说:“巴黎在找人,国内却做着人不会再回来的打算。这“时差”可真有意思。” 姚珹没接话。 黎湘试探道:“以你的推测,他回得来么?” 这话等于是直接问,“你”会不会杀了靳清誉。 姚珹说:“可能,但希望渺茫。就算回来了,也是个废人,而且是靳家重新分配内部结构之后的事。” 也就是说,靳清誉会被架空,何况还需要养伤,体力和实力都不再是从前的他,回来就要面临退休。 想想也是,靳家的豺狼虎豹们怎么会放过这种钻空子的机会。 属于靳清誉的时代结束了。 黎湘:“听说豪门被绑架的撕票率还挺高的。” 姚珹:“是有这种说法。” 黎湘又是一笑:“拿了千万赎金还要杀人,图什么呢?会不会是那些赎金本来就包括撕票的费用。” 姚珹继续往前走。 黎湘跟上:“他的行踪只有身边人知道,这种事通常是熟人犯案,会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呢?” 姚珹不紧不慢地接话:“听你的语气,你已经有答案了。” 黎湘:“只是一点猜测,和对当事人的了解所做的分析。” 这话落地,黎湘刻意停顿片刻,再开口时收了笑容:“在我来姚家之前,我对靳寻的了解,他是个亲情淡薄,却又依附于靳家背景的富二代。他几乎没有提过他的父母,他的种种表现也不像是一个受亲情羁绊的富家子。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他的一些观点从侧面表达了他对成功的看法。在靳家,没有人会以为他是靳清誉的儿子而高看他一眼,他要站稳脚跟,靳清誉的儿子只是一块敲门砖,后面每一块都要自己争取。靳清誉也不只他一个儿子,那些私生子也有混得不错的。这就有点像是动物与大自然,狮王生了一窝小狮子,小狮子长大了要生存,要么就干掉老狮子,要么就去开辟新的领地。” “靳寻在这套教育下长大,他又对你姑姑有着那种偏执变态的情感。她走了,他就失去了得到她的机会。他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定心怀怨恨,即便那个人是他父亲也一样。如果亲情多一些,或许还会约束他的言行,可惜那一点联系可以忽略不计。他虽然不会亲自动手,但如果有人将刀递到他手里呢?” 黎湘停下来,看向姚珹的目光笔直坚定:“姚珹,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姚珹迎向她:“你想知道在这件事情里我扮演什么角色,参与有多深。” 黎湘点头,同时屏住呼吸。 虽然没有亲情,虽然姚珹和靳清誉的关系此前只是靳疏的猜测,没有实据,虽然“弑父情节”在人性里早就存在,无论如何弑父这两个字她不希望和姚珹挂钩。 直到姚珹说:“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没有动手。你刚才的分析和我想的一样,我只是借助这里面的关系,推了一把而已。” 黎湘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些不是你的人。” 姚珹:“不是。” 黎湘又道:“靳寻这阵子在集结新的人手……” 姚珹:“毕竟是发小,他有需要,我帮忙介绍资源罢了。” 介绍资源。 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姚珹递的刀。 当然不会仅止于此,应该还有其他的推波助澜,制造“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令这件事在这个节点发生。 黎湘:“靳寻一定知道你在利用他。” 姚珹:“他知道,他可以选择不受利用,可他选择接受。” 黎湘:“也是,利用不利用不重要,这本来就是他想做的事。” 风势渐强。 姚珹看了看天,说:“回吧。” 黎湘又跟着他往回走。 风打在他们的背上,呼呼作响。 姚珹的声音合着风声传来:“姚岚是不是和你联系过了。” 这不是疑问句。 黎湘:“是。” 姚珹:“叫你看着我?” 黎湘:“嗯。” 姚珹:“看来过几天就要叫咱们回国了,这两天趁着机会再转转。回去先把手续走了,股权拿到再说。” 黎湘:“你的意思是,靳家会生变。” 姚珹:“这是一定的,股东们各怀鬼胎,到时候立场就不一定了。不过只要靳寻和靳疏对上,最终它还是你的。” 黎湘没接茬儿,只是看着他的侧身背影。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声音低沉,步履平缓,好像就是在闲聊风景。 黎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谁都不希望股权落在对方的手里,或是被立场不明确仍在摇摆的其他股东手里,与其那样倒不如给我。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始终都是最安全的,是可控的棋子。” 姚珹轻笑:“他们怎么认为不重要。人总会犯一些自以为是的错误,他们越这样想对你越有利。” 黎湘:“所以我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看着就好。” 话音落地,黎湘快走两步,挽住他的手臂。 姚珹脚下停了一瞬,黎湘再开口时多了几分笑意:“回去如果家里问了,我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每顿饭都喝酒的事?” 姚珹:“哪有每一顿。这两年葡萄盛产,年份好,我只是尝一点。” 黎湘:“那也是酒啊,你有按时吃药吗,中药和红酒冲突的。” 姚珹:“上一副吃完了,还需要回去跟大夫复诊,调整药方。再说那些只是调身体用的,不是治病的。哪里有小毛病就调一调,以免生大病,这叫养生。” 黎湘笑出声:“我还以为补药都是智商税。” 姚珹:“怎么可能,每一碗都不是白喝的。” 黎湘心情愉悦,又被他一本正经的科普逗笑,走着走着就将手伸进他口袋。 指尖相触,她的有点凉,贴着他温热的皮肤,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张开手掌将她的握住。 黎湘淡笑着将头靠向他肩膀,脚下越走越慢。 他也慢了下来,眼瞅着快要走到的回程路,多走了好几分钟。 天很蓝,只有散落的几朵稀薄的云朵飘过。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还有点晒。 黎湘眯着眼,看着前方,看着天空,心情舒畅,眼前是一片通透。 忽然间,她竟有一种双脚落地踏踏实实的感觉,而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即便站在聚光灯下受万人追捧,仍会担心随时踩空。 危机随时都有,隐患从未消除。 可现在她觉得那一切都不重要,心里笃定,脚下从容,不管再遇到什么样的难关,心态上都已经不再焦虑。 夜阳鸟 第206节 当然国内还有考验在等待,林新的湖底沉尸案不定要牵扯多少人,靳寻和靳疏的狗咬狗也会殃及池鱼。 但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57章 绝望的优雅 离开法国回国前一天晚上, 法国警方找到靳清誉尸体的消息传到黎湘这里。 虽然事先早已有心理准备,当真的发生时,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之前姚珹已经跟她讲过来龙去脉, 声称自己没有沾手。 黎湘一开始是相信的, 但后来又有些半信半疑。 相信是因为这很符合姚珹的性格,事情办了,却和自己无关。半信半疑则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 而是靳清誉。 再者, 姚珹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他将过程告诉她本就透着刻意。 后来黎湘仔细想过,这件事大概率就是姚珹和靳寻一次互惠互利的“合作”, 但凡只有其中一方, 这件事都办不成。 或许姚珹并没有碰靳清誉的命,最后逼了靳寻一把。 而靳寻虽然不是挑头的人,确实被赶鸭子上架而不得不动手的那个。 当然这些都是黎湘的猜测, 她无从证实。 一晃十几个小时过去, 黎湘和姚珹一同抵达国内。 回到春城姚家, 两人第一时间去见姚老爷子。 姚老爷子只嘱咐了几句, 就让他们各自去休息。 黎湘回房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得知这几天一直都是姚岚在两头跑,代表姚老爷子多次探望靳家。 据说靳寻也要回来了,靳清誉的骨灰会由他带回国——那些绑架靳清誉的绑匪已经被警方击毙。 至于国内靳家, 靳疏近来表现出众,凡事都顶在前面, 收买了不少人心。 黎湘只在姚家休整了一天, 就回到自己的公寓。 同一天, 辛念也来了。 辛念说, 黎湘从法国回来变化很大。 而在黎湘看来,辛念也和过去不太一样。 黎湘形容不上来,只觉得辛念愁容满面,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焦虑、急躁。 黎湘问:“林新的案子如何了?” 这个节骨眼能将辛念逼到这步的只能是这件事。 辛念说:“不知道。你去法国的时候,我和周淮还保持联系,这两天几乎断了。昨天好不容易通上话,他什么都没透露给我,就说还要在林新待几天,回来再说。” 黎湘给辛念倒了杯热饮,替辛念道出心底的不安:“你怀疑周淮有别的心思了,毕竟这件事他坚持了十几年,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他要揪出凶手的决心。” 辛念这几天心情很糟,而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想怎么样。 她爱周淮吗,不。 比起和闻铮的感情,她和周淮最多只能说是互相利用,以及共同应对危机时产生的两性吸引。 然而当周淮单方面做出隐瞒选择,减少联系之后,她又开始心里不平衡。 其实她明白自己很没道理,她是加害者一方,周淮是受害者家属,站在他的立场他早该划清界限。此前透露警方调查的内部消息已经对他很不利了。 或者应该说,是她暂时还无法接受这种落差感,毕竟前段时间他们还在共进退。 辛念的纠结看在黎湘眼中,也做了几秒钟的自我反省。 她分身乏术,之前将心思都放在法国,留辛念在国内孤立无援。 周淮在这个时候“翻脸”,辛念又没有人可以商量,心里必然会失重。 黎湘这样问道:“到现在你有没有后悔过走选择找真相这条路?” 辛念惊讶地抬眼,摇头:“没有。” 但很快,辛念又道:“但我现在是真的迷茫,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似乎只能等待。” 黎湘点头,随即说:“不要再等了。很快我就会拿到股权,到时候我和靳寻会正式撕破脸。” 辛念问:“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具体打算怎么做?” 黎湘说:“就算我不动手,靳寻也会做事。到时候我会选择站队靳疏,靳寻不会容忍的。” 说到这,黎湘打开放在手边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笔记本,点开文件夹指给辛念看:“这些是杨隽整理出来的华胜的账目,这些是谢家跟踪调查的靳寻的行踪,其余的是当初咱们从张大丰那里带出来账本扫描件。” 辛念快速浏览着问:“靠这些能对付靳寻么?” 黎湘说:“现在这些虽然都不能直接指向他,但只要咱们有足够的助力,这些东西就能发挥十倍效果。” 辛念琢磨道:“可是总要有个由头吧。难道没头没尾的,就将这些东西抛到网上吗?” 黎湘笑了笑:“当然要等一个时机。” 辛念:“时机不是等来的,是创造出来的。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黎湘并未立刻回答,辛念打量她片刻,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你不会是要利用林新的案子吧?” 黎湘竟然没有否认。 辛念惊了:“你……你疯了!你想过没有,这样连咱们都会扯进去。当年的事咱们留下那么多把柄,靳寻会不会反击吗?” 黎湘却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咱们永远都会受到这件事的要挟。唯一和张大丰、周长生有牵扯的郗晨,‘她’已经死了。那家整容医院的资料,姚家已经处理过了。” 辛念:“可是靳寻……” 黎湘:“靳寻说我是,我就是么,证据呢?唯一能做亲权鉴定的人就是我妈,她也不在了。” 辛念还是觉得不妥:“这太冒险了。靳寻根本没有参与,那些动手的人也不能证明是他下的命令。想通过这些事让他去坐牢太难了,恐怕连起诉都会被驳回。” 黎湘:“我有说过目的是让他坐牢吗?” 辛念一怔:“你的意思是……” 黎湘:“事情捅破了,就算给周淮一个交代。靳寻脱身是一定的,但只要这次咱们成功了,以后都不用再受要挟。我要的是法律上判定的‘证据不足’。那件事没有目击证人,监控视频戚晚也清理掉了,戚晚失忆了,你不会往外说,难道靳寻会傻的跳出来告诉所有人,是他帮咱们清理的现场吗?” 是啊,从法律层面讲,无论是哪一个环节都没有留下足以定罪的证据。 可不知道为什么,辛念就是觉得不安。 辛念:“如果到头来只是那些负责处理尸体的人接受法律制裁,周淮是不会同意的。” 黎湘:“那他也要拿出证据才行。比如你们讨论旧事的时候,他有没有录音?” 辛念安静了几秒,摇头:“我不知道。” 黎湘:“没事,这部分也交给我来处理。” 话音落地,黎湘便走向厨房。 辛念的目光一直追过去,如果说刚才她还不确定黎湘哪里变了,现在这一刻终于肯定。 以前的黎湘对于十二年前的事还可以说是耿耿于怀——杀死张大丰她们不后悔,但周长生的命一直都是她们的心结。 即便前面有几年黎湘变得不近人情,这件事仍是她的软肋,她做不到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可现在呢。 说是理直气壮也不准确,那就像是一种真正“翻篇”的感觉,她决定了往前看,决定了清楚过去所有障碍,不留后患。 当这个决定产生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朝这个方向执行,没有丝毫犹豫。 黎湘端着续了热水的茶壶出来,放下后瞥了辛念一眼。 她们是默契的,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黎湘知道是自己的轻描淡写“吓”到了辛念,坐下后这样说道:“我不想去坐牢,这是真心话。既然我不想,那么我就得想办法脱身。过去这些年,我心里有愧,心里想着想赎罪,行动上却什么都没做,说实话是有点又当又立。靳寻能抓着我这么多年,多少也因为我这份愧疚心理。只要我放下了,他的心理战术就对我无用。” “辛念,我知道你还没有到这一步,你不能认同我的选择。没关系,我愿意接受你的谴责。或许再过一些年我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带着我对老周的亏欠过完余生。但他已经不在了,这辈子我还不了他的人情。我选择对你坦白,是希望你明白,现在的我已经选择过更好的人生,不再回头看。” 黎湘的过于坦白,反倒令辛念无所适从。 离开黎湘的公寓之后,辛念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以往不管黎湘如何表达想要脱身的想法,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模糊的情绪在,那也可以解释为是不愿被靳寻逼迫而激起的反弹。 这一次从法国回来,黎湘变了。 靳寻正逐渐走向劣势,从实质上挣脱控制指日可待。 这也是第一次黎湘清晰正面的表达她自己的意愿,没有被迫,没有不甘,她已经从精神上彻底挣脱,并且迅速确立新的目标,要朝那个方向迈出第一步。 这一步有多难,辛念很清楚。 她到现在还站在起跑线内犹豫不决,看着黎湘冲出去的背影。 黎湘说愿意接受她的谴责,辛念却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她反倒成了心理压力最大的那个,她很想质问黎湘晚上真能睡得着么,然而反观自己,她又没有自首的勇气。 心里放不下,行动上又畏首畏尾,什么时候她这个行动派变成了这样? 黎湘经历了十几年的“傀儡”生活,终于要走向自己的人生。 那么她呢,她的目标,她未来人生的方向在哪里? …… 同一时间,同样因为身边人的变化而心生不确定的还有余钺。 这天傍晚,余钺约了戚沨。 原本两人是要在外面见面,但因为戚沨临时接了个案子,下午出了现场。 余钺到市局实验室找人时,戚沨才做完清理。 夜阳鸟 第207节 两人就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戚沨煮了一大壶咖啡,俨然一副要上夜班的架势。 随即戚沨将上次余钺给她的书和稿件拿出来,放在余钺面前。 余钺观察着戚沨的表情,待她坐下便先一步开口:“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戚沨这样说道:“其实当你开始怀疑的时候,就意味着它已经发生了。” 余钺吸了口气:“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戚沨的说法非常严谨:“从法律层面来说,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戚晚与当年的案件有关。” 余钺:“的确,但你也知道破案直觉有多重要。没有直觉,就没有侦破方向。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最低限度也是一个知情者。” 戚沨:“可她不记得了,这就难办了。要不要帮助她想起来呢,你很犹豫。她之所以会忘记,就说明当年的事刺激很深,痛苦到精神上无法负荷,这才出现解离症。” 余钺:“我总觉得她应该想起什么了。” 戚沨没接话,尤其是这种主观臆断,旁观者很难评价。 戚沨指了指桌上的书,说:“我只能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给你意见,接下来要怎么做,需要你自己决定。” 余钺点头,遂直视戚沨。 只听戚沨说:“戚晚有犯罪倾向,不只具备神经过敏性,还有心理变态倾向。” 当然,这里说的“心理变态”是学术用词,而非生活里用来形容变态的那种形容用语。 戚沨继续道:“容易焦虑,喜怒无常,神经过敏,被某些特定的事情刺激时,很难情绪平定。大部分时候看上去都是正常的,一旦激怒就会出现极端的攻击行为。其实这些特质戚晚的妈妈安闲已经注意到了,而且在她的书里还有更为精准的描述。” 说到这里,戚沨又话锋一转:“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只是倾向。很多有倾向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犯罪,最多犯点小错误。” 余钺许久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戚沨分析。 戚沨又举了书和稿件里的几个例子,基本上和余钺的判断相符。 待戚沨话落,一杯咖啡也见了底,余钺才这样问道:“如果我想通过正常的心理治疗途径让她说出来,可行吗?” 戚沨:“很难,需要一些非常手段。她是你女朋友,你忍心这么做吗?” 余钺答不上来。 戚沨又道:“而且她有过住院史,和精神科打交道经验丰富,她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应对,会有防备。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余钺看了戚沨一眼,又看向那些书:“你的意思是鼓励她写下来。” 戚沨:“她是文字创造者,与外界的沟通社交都是靠这种输出方式,她不仅习惯,还能从中感受到力量和安全感。这是她的舒适区,她很信任自己的表达能力。但写小说是有虚构成分的,就算真的写成故事,也不能尽信。” 余钺:“但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也是唯一能打开戚晚“嘴巴”的途径。 戚沨笑道:“其实你已经有想法了,你找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坚定。” …… 离开市局,余钺直接开车到戚晚家。 半路上他发过两次信息,戚晚没有回。 余钺上楼之前在小超市里买了点蔬菜和半成品,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进门一看,戚晚正窝在小沙发里睡觉,眉头皱着,好像很不踏实。 她手边的地上散落着数张草稿纸,纸的正面是打印作废的协议、合同,背面是潦草的笔记,写了许多小说人名,旁边有标注,人名之间有箭头和连线。 这应该是她正在构思的人物关系结构。 余钺将草稿纸捡起来,收拾的同时扫了几眼,看不出所以然。 他不经意间碰了下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已经黑屏的电脑亮了,屏幕上打开着文档页面,有这样几句话: 【叶家有四姐妹,五年来彼此漠不关心。 她们有的外表光鲜,有的职业高尚,有的生活优渥,有的精神富足,但也都有自己的困境。 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直到有一天,秘密被人挖了出来……】 这是新文设定,戚晚之前和他讨论过,还让他给出意见。 他认真做了分析,戚晚当时很挫败。 余钺盯着文案半晌没有动,随即目光下落,按住鼠标的手指滑动滚轴。 文案下面又出现了几行人物设定。 大姐女汉子,敢冲敢做。 职业:记者 二姐高冷美人,寡言少语。 职业:女明星 三姐(待定)。 四妹书呆子,神经兮兮,心里住着小恶魔。 职业:网络小说家 在看到职业设定之后,余钺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人,竟然是戚晚的老同学辛念。 至于网络小说家,不用问,戚晚一定是在映射自己。 正想到这,余钺的胳膊就被人碰了一下。 余钺醒神,转头看去,戚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搭在他胳膊上,半睁着眼睛还有点迷茫。 “你什么时候来的?”戚晚挣扎着起来。 余钺顺势拉了她一把,让她靠着自己的背,将头歪在他肩上:“刚来一会儿。” 戚晚看向笔记本屏幕,余钺问道:“还在卡文?” 戚晚点头:“共同犯罪,多视角,这个题材太难写了。” 余钺:“难在什么地方,代入感不够?” 戚晚:“倒也不是,我已经找到可以代入的真实人物了,但是……” 但是什么呢? 戚晚没有说,余钺也没有追问。 余钺又问:“已经找到人物了,我认识么?” 戚晚点头:“女记者就是辛念,她很符合我要的大姐形象,敢想敢冲,保护妹妹。” 余钺:“那女明星呢?” 戚晚:“黎湘,我和她合作过两次。她这个人,私底下和屏幕上差距很大,这种反差感本身就具备悬疑性。” 余钺笑了笑:“网络小说家,不用问就是你了。你心里住了小恶魔吗?” 戚晚眨了下眼:“咦,小余警官,你心里没有吗?人都是有阴暗面的呀,不承认就是伪君子哦。” 余钺笑出声:“好,我承认。但人受了教育,就拥有了自我约束的能力。阴暗面是可以控制的。” “又来了……”戚晚叹气,“你知道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吗?” 余钺:“你指哪一方面?” 戚晚:“动物杀戮是为了生存,而且不会嘴上说一套行动上做另一套。但人不一样,人杀戮不只是为了生存,还会为了私欲。嘴上谴责着他人,自己却做着同样的事。” 余钺:“这就是你这次想写的故事?” 戚晚:“一场‘谋杀’,一起故意杀人案,四个人四种目的。案件发生之后,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有人在登高,有人在彷徨,还有人站在十字路口踟蹰不前……你说如果这时候案子被人挖出来了,她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余钺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戚晚看向他,两人距离很近,足以看进彼此眼底深处。 戚晚弯了弯眼睛:“是我问你,你怎么反问我呀。” 余钺也笑了。 戚晚推他:“我饿了,做饭。” 余钺起身:“知道了,你醒醒困,别再睡着了。” …… 几乎同一时间,辛念刚刚回到租的套间里。 走了一下午腿有些疼,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瘫软在沙发中愣神。 屋里没有开灯,她从茶几下面的隔层里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将余下的灌进肚子里。 又发了会儿呆,直到门铃响起。 辛念茫然地走向门口,想着自己好像没有快递,也没有叫外卖。 谁知拉开门板,却见到两位身着制服的民警。 “请问是辛念女士吗?” 辛念点头:“我是。” 民警出示证件,说:“有个事情我们想和你核实一下情况。周淮你认识吧?” 辛念:“认识。” 话落,辛念侧过身:“民警同志,要不进屋说吧。”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随即迈进门口。 原本疲惫的精神已经逐渐清醒,辛念将门合上,打开客厅的灯,遂走进厨房煮了一壶热水,又笑着走向客厅。 “请坐。”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夜阳鸟 第208节 第158章 绝望的优雅 辛念表现得很从容, 趁着送水的功夫快速整理思路,沉淀情绪,此前的彷徨和焦虑已经荡然无存。 这种快速清理负面干扰, 进入警备状态的姿态是她的条件反射, 也是数年做记者留下的经验。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触公安体质,很快就估计出两位民警的来意。 果然,民警问了几个问题, 都是和她之前在林新的行程有关。 辛念这样回答:“我之前是去过林新, 目的去找几个人, 不过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我的线索目标。两位请稍等。” 在林新调查的那一圈根本瞒不住, 这件事辛念此前就有准备, 和黎湘也讨论过,空闲的时候就把东西拾掇出来,将来如果有警察来问, 直接大大方方交出去, 切勿遮掩。 辛念很快从房间里拿出一本手札, 上面有笔记也有贴图, 有标注有路线解说,都是她和闻铮、周淮在林新时随手写下来的。 辛念:“看,当时的行程我都记下来了。” 民警问:“你刚才说他们只是你的线索目标,能不能解释一下?” 辛念十分淡定:“我男朋友是私家侦探, 我以前是做社会新闻记者,但我当时已经辞职, 就和他一起去林新调查这几个人。至于为什么调查, 我不知道。” 随即辛念又打开笔记本, 调出闻铮破解的优盘里的内容, 也就是姚岚拿给闻铮的那份资料。 资料里也有一个线路图,并在图上标注了几个点,还提到几个人名。 辛念说:“这是我男朋友最初得到的线索,我们的路线就是按照这个来的。” 民警将资料记录下来,又问起辛念的男朋友。 辛念神色转黯,声音也低了几分:“他已经去世了。” 民警对视一眼,辛念没等他们发问就先一步说:“林新警方给出的解释是汽车漏油引起的爆炸。但我总觉得不是意外,是人为。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是周淮救了我。我男朋友没有挣脱出来,当场身亡。” 民警问:“为什么你觉得是人为?” 辛念说:“我男朋友和周淮都是做私家侦探的,说白了就是探人隐私,难免会得罪人。让我们去林新调查的买家很慷慨,调查的事情也不简单,我想一定是我们触碰到某些人的核心利益,他们要杀人灭口。” 民警将辛念的话记录下来,又问:“那之后你没有离开林新,还在那里逗留了一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辛念说:“我不甘心,不想就那么走了。我男朋友死的不明不白,我就和周淮一起继续调查。我想找到是谁害了他,周淮为的是另一件事,我们刚好目的一致。” 民警再度交换眼神,这部分和林新那边传过来的情况基本一致。 民警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辛念在林新是否发现可疑的人,可疑的事,比如闻铮生前是否和辛念提过调查路线背后的秘密,所谓的核心利益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哪些人等等。 辛念的回答非常模棱两可,并且用的都是“我猜测”,“据他说”这样的开头,令答案充满了不确定性。 直到民警离开,辛念将茶杯洗干净,想了想又给黎湘拨了通电话。 辛念:“刚才有警察来找我,和之前预料的情况一样,他们问起我在林新的行程。我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们了。” 安静几秒,黎湘回道:“看来周淮还没有说出当年的事。” 辛念:“可他现在不和我联系,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湘:“可能是不方便跟你说太多,也可能他在犹豫。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部分交给我来处理。” 电话切断,辛念站在水池边许久。 她拿起手机找到周淮的名字,犹豫一下还是将电话拨了过去。 但电话很快就被按掉,周淮只在微信里发来一句:“不方便,晚点打给你。” 而另一边,远在林新的周淮,此时正在林新老房子的客厅里。 坐在桌子对面的是他的姐姐李琰。 李琰注意到周淮按掉电话又快速发信息的动作,又看了看周淮的表情,问:“谁的电话,辛念?” 周淮知道瞒不住李琰,点了点头:“嗯。” 李琰:“不想听听她说什么?” 周淮:“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李琰喝了口水,这样说道:“你坐过牢,你应该知道妨碍司法有多严重。你现在的行为会误导警方调查。” 周淮没接话,他明白李琰的意思,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提到当年在张大丰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甚至隐瞒了黎湘就是郗晨的事实。 李琰又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想找到真相吗,现在就差一步了,你却知情不报。” 周淮吸了口气,半晌才说:“现在的调查进度和我想要的真相还有很长的距离,最该付出代价的是姓靳的。如果我说了,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会点到为止,她们三个是跑不掉,那靳寻呢,他只会趁机脱身。” 李琰:“咱们应该相信警方。你别忘了,你最初只是要找到爸爸的尸骨,想让他入土为安。现在已经找到……” 周淮烦躁地摇头,并将李琰打断:“不对,这不对。辛念说她们离开的时候咱爸还活着。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药物过敏,还是被后来的人灭口,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不管怎么样,我要等死因报告出来再说。” 李琰:“也许辛念在骗你,也许是郗晨骗他吃了药喝了酒。” 周淮:“她有什么动机这样做?在当时的情形下,她们没必要再制造一个死者,反而需要咱爸的帮助。否则她们三个小女生怎么处理张大丰?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咱爸在看到监控之后说有几个问题要等张大丰清醒了问清楚,郗晨就问他还要不要找靳寻善后,咱爸的回答是‘现在还不好说’。他的意思是,要等他问清楚张大丰之后再做决定,如果答案有异,那件事就不能惊动靳寻。这说明什么,说明当时咱爸已经意识到不对。” 李琰:“可这些都是她们说的,你没有亲眼所见,也许是编的呢?” 周淮:“整个逻辑都是自洽的,与现在的调查和咱爸的性格也吻合,我觉得可信度很高。” 李琰:“好,就算是真的,又说明什么?” 周淮:“说明咱爸有可能是被靳寻灭口。” 兜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分歧点。 李琰叹气:“为什么你会觉得说出事实,警方会放过靳寻呢?” 周淮:“因为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我和辛念、闻铮在这里经历的事。这十几年你一直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你没有经历过东奔西跑寻找真相,最终发祥每一条路都被人堵死的感觉……不是我不想说出事实,是那些经验在警告我,不要着急暴露,不要急着说真话,一定要等时机成熟。” 李琰:“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成熟的时机?” 周淮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 …… 李琰和周淮最终不欢而散。 李琰离开后,周淮便一个人呆坐在屋里,似乎已经忘记了要给辛念回电话。 李琰的话在周淮耳边回响着,那些质疑的声音和他心里的不确定逐渐同频。 什么是成熟的时机呢,他不知道。 难道他就不怕这样隐瞒下去,最终的结果是推出几个毫不相识的替死鬼了事吗? 黎湘现在攀附上姚家,待羽翼丰满之后,她很有可能会和靳寻一样逍遥法外。 法律是公正的,但执法的人未必。 还有,他现在隐瞒警方,等到将来他想说真话了,警方反而会怀疑他所说的故事,问他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包庇杀父凶手?这会在他的证词后面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最主要的是,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所说的故事,仅凭受害者家属单方面的证词很难定罪。他现在的行为只是在为靳寻以及黎湘三人争取时间。 这些矛盾的彷徨的念头一直缠绕在周淮心头,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在真相面前犹豫不决、止步不前。 他曾经是很坚定的,无论遇到多少阻碍,那只会激发他的斗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周淮挫败地将头埋进掌心,直到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向来电显示,仍是辛念。 他没有接,直到它停下来。 周淮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手机又再次震动。 但这一次不是辛念,而是一个匿名号码。 周淮将电话接起,只“喂”了声,就听到里面传来黎湘的声音:“我知道你现在很烦,跟我聊聊,我会解决你的困扰。” 周淮顿住,遂发生嗤笑:“你?” 黎湘:“先别急着反驳,不如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姓靳的有多少张底牌,多少个挡箭牌,如果我把事实告诉警方,警方会抓捕他吗?不,警方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是靳寻杀死的,靳寻是下了命令,但谁能证明呢,法律是讲证据的,随时都有人愿意站出来替他认罪。” 话音落地,黎湘又吐出两个字:“对吧?” 周淮没吭声。 其实这并不难猜,周淮一直以来的担忧,他的决心被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浇灭,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不说别的,就说闻铮遇害。 他们都知道闻铮是谁害死的,然而结果怎么样呢,警方直接定性为是意外爆炸。 周淮:“你想怎么样?” 黎湘:“就和咱们之前约定的一样,继续合作。” 周淮:“合作。你无非是想我闭嘴,不要在警方面前把你们抖出来。” 黎湘:“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只要求你给我一点时间缓冲,我保证把靳寻送到你面前。” 周淮:“你保证,你被他控制十几年,你拿什么保证?” 黎湘:“是啊,口说无凭。这样吧,你先给我三天时间,我让你看看初步成果怎么样?” 三天,时间并不长,倒是可以考虑。毕竟就算不给她时间,他也不会对警方说什么。 周淮:“你要做什么?” 黎湘:“你等着看就知道了。我打这个电话,一是要给你吃个定心丸,让你相信我没有毁约,二则是因为你对辛念的态度。你恨的人是我,没必要这么对她,当年的事她一直都是被动的,你现在这样搞只会引起内讧,对对付靳寻没有丝毫帮助。” 周淮妥协了:“我待会儿会跟她联系。” 黎湘:“其实你在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那地方不安全,不如你先回来。” 周淮:“你想支开我?” 黎湘:“我犯得着这么做吗?支开你也管不住你的嘴,你想说什么随时可以说。反过来,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绝不只是支开这么简单。” 黎湘的声音很平静,话却透着狠劲儿。 周淮心里一惊,虽然并不相信她会动手,却也从中读出一丝决绝。 她不动手并非不敢,而是时机不利于她,可如果要是没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她也不会在乎是否有利。 也就是说,她已经做好准备,而非口头上的虚张声势,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夜阳鸟 第209节 就在这一刻,周淮似乎看到了另一个靳寻。 黎湘又道:“我现在和你说这些,是看在之前的约定和辛念的面子上。还有,我对付靳寻的决定不会改变,在这件事情上你和我目的一致,可以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就算你鲁莽行事把自己搁进去了,我也会继续这件事。” 周淮许久没有言语。 无论是郗晨还是黎湘,无论他如何怀疑、质疑这个女人的心眼和动机,有一件事他是一直相信的,那就是她要挣脱靳寻的强烈意愿。 于是再开口时,周淮说道:“好。我再信你一次。” …… 黎湘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好一会儿,手机上传来辛念的消息。 “周淮和我联系了。” 简单的一句话,黎湘却感受到辛念的放松。 黎湘也松了口气,又来到沙发前的小桌。 桌子上摊着一些资料,旁边还有冷掉的半杯巧克力。 资料中有靳瑄提供的照片,辛念在林新的行程副本,姚岚换给闻铮的路线图,以及辛念遭遇的汽车爆炸案的卷宗。 当然,卷宗是林新交通大队的内部资料,是花钱买来的。 这些东西足以说明林新政局的黑暗。 就在从法国回国的飞机上,黎湘还问过姚珹对林新的看法。 姚珹的说法比较隐晦,只透露一点,如果林新真是无缝的鸡蛋,刘副市长坐不上来,林新度假村项目也不会落到靳寻手里。 姚珹说:“输送利益走关系是刻在中国人基因里的习惯动作,贪污受贿是很严重的罪名,好像和普通人无关。但往小了说,家长给老师送盒月饼,居民给物业人员递了一盒烟,患者希望更快排上病床,给主任医生包了个红包,这些事情性质都是一样的。花一点好处表达自己的诚意,推动事情尽快落实,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种东西是杜绝不掉,若想清清白白做个善良人,就不要碰这个圈子。” 黎湘接道:“所以对于舍得输送利益且送得起的人来说,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偷跑。” 姚珹:“听上去是不是很不公平?可你反过来看,他能利用的事你同样可以利用,如果你们有同样的思维和资本,那么差距就不在手里的筹码够不够了。” 姚珹说者无心,黎湘却听者有意。 筹码,她现在已经有了。只是应该用在什么时候,什么环节上,这才是需要做文章的点。 黎湘拿起卷宗又看了一遍,随即拿起手机拨给姚岚。 电话接通,黎湘没有寒暄,而是单刀直入地说;“之前说的事,什么时候动手?” 她指的是姚岚答应出手绊住靳寻。 姚岚回道:“急什么,再等等。” 黎湘:“可我不想等,三天之内就想看到结果。” 黎湘的语气与往日不同,姚岚想起她刚到姚家时的模样,再看现在,不由得笑了。 如果说黎湘是一把尖刀,那么靳家和姚家就是磨刀石和辅助开刃的血。 姚岚慢条斯理道:“你要借我的手,就得按照我的节奏来。” 黎湘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我不是为难你,只是想给你提供思路,加快进度。” 姚岚:“哦,什么思路?” 黎湘:“林新那起汽车爆炸案,最终以意外定性。其实你知道那是谁主使的,你也知道这件事是你亏欠了辛念。你说过要还。” 如果是别的事,姚岚还可以拒绝,但这件事她还真推脱不掉。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条人命平白没了,哪怕是负责给车子做手脚的小喽啰都没有牵扯进去,姚岚虽然嘴上不提,心里却在介怀。 而且姚岚与程崎交好,闻铮是程崎的人,姚岚怎么都要给个交代。 姚岚轻叹一声:“你要我把事情引到靳寻身上。” 黎湘:“他本来就该负责。” 姚岚:“这件事他有的是办法脱身,没用的。” 黎湘:“我不指望它能发挥多大的本事,而且这只是第一步。” 一件事推不倒一个人,那么一百件呢?凡事都有个开头,从零到 殪崋 一是最关键的一步。 片刻的安静,姚岚答复道:“好,三天之内,他会收到这份礼物。” 黎湘闭了闭眼,原本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下去:“谢谢。” 电话断了。 夜色正浓。 黎湘将手机放在一旁,再度看向桌上的资料。 不一会儿,手机里出现一条新消息。 靳寻:“什么时候有空,我来取照片。” 是和姚仲春一起的照片。 黎湘:“要不发快递给你,或者你让秦简舟跑一趟。” 靳寻:“不,我亲自来。” 黎湘:“可我不方便见你,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 靳寻半晌没言语。 就在黎湘以为他不会回复时,靳寻又发来一句:“葬礼那天,你带过来。” 葬礼,靳清誉的葬礼。 黎湘回想起姚珹的描述,以及未曾亲眼目睹,只是听闻的巴黎警匪对战的焦灼。 片刻后,黎湘回了一个字:“好。” …… …… 作者有话说: 回答一下问题: 1、靳清誉不是boss,如果是的话不会这么晚才出场,他的线也不是主线,和本文主线关系不大。本文主线始终都是三个女生牵扯的案件,以及三个人多年后的选择以及命运。 2、前面三条线是三个女生,一主二次。后面依然是三条线,但不是按照三个女生划分,而是黎湘代表的破局线,警方为主的破案线,以及靳寻、戚晚代表的真相线。为什么说是靳寻、戚晚代表呢,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掌握着真相。 3、感情线非常明朗了,本文剧情为主,感情为辅,但黎湘的感情线还是会有始有终写完的。姚珹代表的就是上一代故事线、身世线和感情线。这是支线,之前说的大反转不是这里。都挑明了,身世线也没啥可反转的了,只不过是我和你们都知道了,当事人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4、尾声还没这么快,但已经进入第三阶段(一共就三阶段)。下一卷开始警方破案线会占一点比例,在剧情呈现上依然是多视角。为了尽量每一章各方面都顾及到,剧情会比之前单独讲黎湘线的时候显得紧凑。 对了,之前说过的黎湘和戚晚各有一个大反转,都在第三阶段。 别急~ 红包继续 …… 感谢在2023-04-23 12:00:00~2023-04-3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170877 2个;喵嗷喵、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765956 130瓶;沉舟 17瓶;chloe 14瓶;一路无语、妧 13瓶;我 12瓶;you、苏明乔、猫白rry、马好好、叫啥好、喵嗷喵 10瓶;墨虫 9瓶;jerry 8瓶;22391084 6瓶;啦啦啦、挪威找鱼算账 5瓶;月朗天明、杨炀 4瓶;陈白、鲸鱼?游啊游、也许是鱼blueblue 2瓶;cecilia、拉布啦啦啦、一米八大长腿、汤汤宝、lyl、211708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绝望的优雅 这次林新专案小组的主要骨干都没有用本地人员, 都是从春城、江城借调。 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问题,还是从林新警局中抽出少数人手从旁协助。 从春城市局过来的江进表现十分低调,可他的举手投足一直受到小组内部关注。 江进是有些背景的, 叔叔在京里做官, 父母都是教授,他早就是市里内定的“预备役”。就算江进不说,众人也能估计到江进这次是带了任务来的。 这个案子一定得破, 破得漂亮就是大功一件, 江进年轻, 需要更多的立功机会,回到春城等待他的就是市局的副支队长一职。 随着打捞出来的骸骨身份一一浮出水面, 每个人脑海中都形成一本“看骨说话”的故事集, 是金钱将这些死者联系到一起。 他们生前未必有过交集,死后却聚在一处,也多亏处理尸体的人贪方便, 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绝不只是买、凶、杀、人那么简单, 还关系到政商勾结。 林新本地的官员当然是希望大事化小, 千万不要因为一个连环案, 闹到下派督导组、视察组这么大动静,最好是就地消化,查到真凶就点到为止。 天色暗了,空气有些干燥。 江进刚接完春城打来的电话, 将辛念对民警的诉说记录下来,随后接到传真和扫描件。 江进面前的桌子上铺着密密麻麻的资料, 摆在最上面的是他刚落笔的草稿纸, 上面画着案件人物关系图。 他发现这个案子有非常有趣的“巧合”, 这种抽丝剥茧拨的感觉时刻波动着揭秘者的心弦, 连睡觉吃饭都控制不住一直在想。 目前还有几具骸骨无法确实身份,但其中一具已经明朗,就是张大丰。 张大丰和周长生的失踪时间非常接近,这一点是根据周长生儿子周淮提供的线索,以及张大丰失踪后安闲的报案时间来推断的。甚至可以说他二人是同一天失踪,同时遇害,同时沉入湖底。 据曾经在夜阳天工作过的人说,那天林新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雨,夜阳天晚班还没开始,张大丰已经到了,还从前面拿了一瓶好酒,嘱咐员工不要去打搅。 按照工作人员对张大丰的了解,只知道他带了女人回办公室,但不知道是谁。 一整晚,张大丰都没出现过。 不,是从那以后,张大丰就不见了。 工作人员还说,他是在第二天中午起床之后突然接到经理通知,说暂时不用去上班,问什么时候开工又没说。 待过了几天到夜阳天一看,才发现那里已经被查封了。 至于夜阳天查封原因,资料里说是查出毒品,严重违规,停业整顿,但负责人张大丰却不知所踪。当时大家都在说,是张大丰闻声而逃,就和之前那个老板一样。 夜阳鸟 第210节 说到夜阳天之前的老板,这就更有意思了,那位老板并非跑路,而是和张大丰一样,被人谋害沉入蓄水库。 那之后张大丰就接手夜阳天,他是最大的得利者,难道他一点都不知道前老板的去向吗? 再说张大丰这个人,他和当时林新著名才女安闲同居,安闲有个女儿就在林新中学上学,叫戚晚。 安闲在去世之前已经确诊有精神分裂,戚晚也曾因为同样的病入院治疗。 在张大丰失踪之前,夜阳天曾有一个叫郗晨的女高中生频繁出现,她是当时的“小姐”荞姐的女儿。 根据夜阳天的老员工说,那段时间郗晨出尽了风头,到夜阳天消费的几位老板,还有从春城过来的靳公子都是因为她才聚到一起,别的小姐都不要,整晚就郗晨一个。 老员工还说,这个郗晨可真厉害,初夜竞标了天价,最后还是靳公子胜出,直接将人包养起来。 不过他们当时听张大丰说过,等靳公子玩腻了,包厢里所有老板都有机会,这个郗晨将来会是夜阳天的头牌。 说到郗晨,就不得不提起骸骨案的另一名死者周长生。 周淮口口声声说周长生的老板是姓靳的,虽然目前没有掌握到实际证据,但根据周长生的租房记录,警方找到了房东,并将周长生和郗晨在内的一些高中女生的照片给房东看。 房东一眼认出周长生,随即就指着郗晨的照片说:“就是这个姑娘!” 江进拿着手边的一叠照片走向白板墙,将郗晨、戚晚、安闲、张大丰、周长生等人的照片逐一钉在墙上。 这个案子最“巧合”的地方就在这一连串的人物关系,这么多人居然形成一个闭环,郗晨和戚晚是高中同学,并且据她们的班主任说,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对了,经常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辛念的女学生。 辛念,和闻铮、周淮走了大半个林新,四处调查线索的社会新闻女记者。 巧了不是? 江进又将辛念的照片钉上,并挪动几张照片的位置,将三个女生的照片放在中间,形成一个三角形,其他照片按照关系远近摆在外围。 无论是现有证据还是办案直觉都一再提醒江进,这三个女生将会是破案关键,她们一定知道什么。 然而可惜的是,三个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只剩下辛念。 到底是谁委托辛念的男友闻铮到林新调查? 那起汽车爆炸案真的只是意外吗? 为什么辛念提供的调查路线图,和周淮调查周长生生前轨迹的路线惊人的吻合? 按照周淮的说法,他是在接到闻铮死之前接到闻铮求助信号,正好他就在林新,立刻赶到现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周淮只来得及将辛念拖出汽车,待他要返回救闻铮时,汽车轰然爆炸。 至于路线图,那是闻铮的一个客户委托,是谁他没有说。 春城警方调查过,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个客户和闻铮的交易记录,应该是用某种更为隐秘的方式。 按照正常逻辑推断,这个委托人应该是冲着调查周长生死因去的,但问题是除了周长生的家人还有谁会这样做? 线索走到这里突然卡住,委托人的身份和动机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江进的目光落在辛念的照片上。 他回忆着春城民警提供的笔录,第一反应就是辛念在撒谎,最低限度也是隐瞒关键信息。 辛念极有可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知道周长生与郗晨的关系,先后和闻铮、周淮走访林新各处,绝不只是一个“陪伴”的身份。 余钺说过,辛念在辞职之前刚刚入职新公司做管理层,高薪厚职为什么不要,而且走得那样匆忙。 而在辛念辞职之前,她才因为另一起刑事案接受警方询问。 不过余钺也表示很惊讶,没想到发小周淮和辛念会是同路人。 可站在江进的角度看,更值得惊讶的不是周淮和辛念的牵扯,反而是余钺和戚晚是男女朋友这一点。 江进又拿出一张余钺的照片,钉到戚晚旁边。 张大丰失踪那天晚上,大雨将至,余钺送戚晚上了公交车。 余钺还说,当时他和戚晚并没有交往,但因他亲眼见过有人跟踪戚晚,还见过戚晚一个人在医院失魂落魄的模样,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不过戚晚出院之后,余钺从没听她提起过辛念,两人应该是断了联系,好像是前段时间辛念再回春城,两人才复联。 站在余钺的角度,他认为辛念这个人很善于掩饰,藏了很多秘密,当初他怀疑辛念也是因为她的诸多隐瞒。这令他十分不解,既然赵正翀那个案子与辛念无关,她为什么要遮遮掩掩,误导警方视线? “不,不是误导。” 江进喃喃自语。 应该是余钺的调查方向,刚好和辛念不愿让人知道的某些事相吻合。 江进又将目光移开,看向郗晨的照片。 花一样的年纪,分外标致的样貌,父不详,有一个混迹风尘的母亲,连她自己都是未成年便被姓靳的公子包养。 当时出入夜阳天的老板不只是被利益聚拢到一处,也是因为她。 巧合的是,这些老板后来都参与了林新度假村的开发计划,而最大的庄家就是春城靳家,负责人名叫靳寻。 夜阳天的老员工们都见过靳寻,说在林新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惹眼的富二代。 就连林新中学的老师都说,当初靳寻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校长还亲自迎接,带他四处参观。 原以为那些钱是靳寻为了郗晨捐赠的,然而再往下调查才发现,靳寻有个堂妹靳瑄,当时也就读林新中学。 靳瑄原本姓赵,也是那一年改回父姓,认祖归宗。 根据老师和同学回忆,靳瑄和郗晨是当时话题最多的学生,一个是现实版的麻雀变凤凰,一个是“灰姑娘”。可惜的是,郗晨没有灰姑娘那么好运,虽然顺利毕业,外面也有她被包养的传闻,却小小年纪死于非命。 只是郗晨到底是怎么死的,同学和老师都说不清,从湖底打捞上来的骸骨,也没有一具属于年轻女性。 关于郗晨的挖掘按理说到此已经结束,可就在这时,春城却传来郗晨生母的调查后续——江进原本并不抱希望,只是和那边的同事交代一声。 没想到同事的调查结果,却是荞姐在临终之前,都一直住在春城某疗养院中。 那疗养院同事探访过,说条件不是一般的好,能住进去的老人,家中子女基本都是中产往上,院方还要看资产证明。 在警方的询问之下,院方拿出证明,是荞姐留下的存款单复印件,以及她印了手印的同意用存款作为“养老金”的承诺书。而且存款单上竟然有三百多万。 一个刚死了女儿的老“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根据林新这边的说法是,荞姐当时住的房子刚好要旧楼拆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比街坊四邻多拿了一百多万。 听当时与荞姐不合的一位邻居说,荞姐和那些负责拆迁的人眉来眼去的,肯定是有不正当交易。当然这些说辞没有实据,只是因为荞姐的职业得来的臆测。 线索调查到这里,荞姐的故事已经闭合,看似没有任何疑点。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进的思路却始终停留在荞姐和郗晨这对母女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一个过了十二年仍被人记忆犹新的高中女生,十六岁就背着一身的“传说”,命运坎坷的传奇人物,也是将周长生和张大丰直接关联起来的关键人物。 难道她也被灭口了吗,就在骸骨案两年以后? 那么她的骸骨又在哪里? 江进眯了眯眼,正要抬笔标注,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电话接起,里面传来戚沨的声音:“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打给你,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这没头没尾的开场白,十分符合戚沨的作风。 江进:“你已经打了,我也接了,你不说也不行了。” 戚沨笑道:“我是来通风报信的,但你不能出卖我,否则不会有下次了。” 江进也笑了:“没问题。” 安静几秒,戚沨说:“余钺来找过我。这事你不要问他,以我的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说了。你先给他点时间,不要打乱他的节奏。” 这话换一个人一定听不懂,但江进却瞬间明白:“余钺,和戚晚有关?” 戚沨:“嗯,他觉得戚晚知道一些事,但他怕把人逼急了,你也知道戚晚有精神病史。其实就算余钺找到线索也只是给你提供一条调查思路,精神病人的说辞作证据力度不够。” 江进问:“那他有没有说具体怀疑的是什么?” 戚沨道:“没有。不过他给我提供了一些戚晚的文章和安闲生前的出版物,我研究过,非、常有意思。” 江进不禁挑眉,竟然能让戚沨在“非常”二字上着重语气形容,那些文章一定有过人之处。 戚沨:“具体怎么有意思,你要自己花时间去拜读了。” 江进:“好,谢谢。” 两人没有多余闲聊,同时挂断电话。 江进又一次看向照片墙。 除了以郗晨、辛念、戚晚三人为主的排位之外,还有其他骸骨的关系图,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群人,因为同一个蓄水湖而连接到一起。 他们有的是政客,有的是商界代表,有的是银行的财务,有的是夜场老板,还有的生前和贷款公司、美容机构以及地下赌场有牵扯。 共同点就是,金钱。这层关系十分直接,没有迂回。 唯一的区别就是,每一个死者背后的故事里,都有一块空白区域,而这块空白就是破案的关键点。 而其中就属周长生和张大丰的故事疑点最多,空白区域最大。 江进的直觉告诉他,无论是戚晚还是辛念,她们都只能填补一小部分,牵扯最深最广的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女生——郗晨。 要侦破这条线,就要探索郗晨生前的故事。 …… …… 春城,靳家。 靳寻刚接完一个重要电话,便一直盯着电视屏幕沉思。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但被他调成静音。 林新专案小组的资料已经送到靳家,大部分人员配备都比较普通,唯有那个叫江进的令人注目。 林新的来电说,让靳寻务必小心处理,他们那边也会尽量配合,将损失控制到最小。 说是损失,其实就是波及面。 有多少具骸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死者的身份能牵扯出来一整部“长篇电视剧”。 如果因为一个案子惊动省厅,最终撬动清除贪腐行动,谁也不希望看到。 当然就算真的闹到那一步也有对策,是走过场还是搞糊弄文章、形式主义,这些准备也都要做。不过这是最后一步。 夜阳鸟 第211节 秦简舟进来时,就看到靳寻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而电视里正在上演近期即将播出的《她有罪》预告片,黎湘一身职业装,站在天台上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 秦简舟收回视线,走到靳寻身边。 靳寻被他惊醒,抬眼。 秦简舟说:“网上的不利消息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那些说郗晨和黎湘有关的留言和照片,也都清除了。林新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几个知情者都去避了风头。” 靳寻接道:“光是避风头怕是不行了,不揪出个眉目,专案小组交不了差啊。” 秦简舟意会:“我会安排。” 靳寻:“这次务必收拾干净,不要再让人抓住把柄。” 秦简舟:“是。” 预告片结束,最后一个镜头落在黎湘的怼脸特写上。 靳寻盯着电视,又将准备离开的秦简舟叫住:“等等。” 秦简舟又折回,在靳寻旁边的另一组沙发上坐下。 靳寻靠着沙发背舒展着身体,思索几秒才开口:“华胜那边怎么样?” 秦简舟:“账目被杨隽要走了,泄密的人已经处理了。不过就算她要将账目曝光,也牵扯不到靳家。” 靳寻笑了:“她不会曝光的。这等于告诉大众她跟我有联系。” 黎湘一直急于摆脱和他的关系,无论是男女关系,还是金钱关系,曝光账目对她弊大于利,就差明说是他利用她和华胜在洗钱了。 秦简舟:“她背后有谢家和姚家的支持,现在做事比以前明多了。” “是啊。”靳寻看向秦简舟,“以前她连对你用美人计都要犹豫,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应该更有恃无恐才对。” 秦简舟神色一紧:“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和靳家。” 靳寻安抚道:“当然,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么。” 靳寻又道:“现在有这么多人给她撑腰,翅膀硬了,也好。我也想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做。你这里也要早做准备,这边和林新都不能大意。” “明白。”秦简舟应了,随即又道:“靳先生的葬礼……也许会有人大做文章。” 靳寻轻笑:“那是一定的,现成的舞台,不利用就浪费了。我配合演出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能总让一边占上风。轮流做庄,这样的对手戏才有看头。” 作者有话说: 推进一下警方调查进度,这回明朗了吧,三线博弈开始~ 红包继续 …… 感谢在2023-04-30 12:00:00~2023-05-07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ecilia 2个;21170877、汪汪队、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聊的人 79瓶;两碗吃不饱 37瓶;白羊 31瓶;叶络 30瓶;明天 27瓶;落崖韵 24瓶;pnnny、39797902、小熊软糖 20瓶;喵嗷喵 17瓶;猫白rry 15瓶;chloe 14瓶;纳棠、阑干意 10瓶;22391084 7瓶;月朗天明、mina?、呜哩哇、gzcyyds 5瓶;江阿生 4瓶;鲸鱼?游啊游、闲逛逛的鱼、一米八大长腿 3瓶;21170877、汤汤宝、饕餮 2瓶;香菇怪足各子、echo酱酱酱、木木、陈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10 ?? 第160章 狐狼的棋局 靳清誉的葬礼十分低调。 因从法国带回来的是骨灰, 没有举行遗体告别,亲朋只是对着靳清誉的照片鞠躬行礼。 姚岚的父母以及大哥、大嫂,代表姚家出席葬礼。 而后便是墓地的下葬仪式, 几十声礼炮响, 惊扰了整个墓园。 下葬仪式即将结束时,黎湘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席法式黑色连衣裙,外面披了件黑色薄外套。裙子是姚仲春的遗物之一, 真丝材质, 姚仲春年轻时的照片里这条裙子就出现过两次。 靳清誉在墓园的最里面最高处, 占了好大一块地,旁边都是靳家人的预留位。 半路上有记者跟拍黎湘, 却在上到半山时被拦住了, 于是改道去了另一边的高处,利用高倍摄像头捕捉。 黎湘没有避讳,她知道明天的头条会怎么写。 这种事躲是躲不过的, 除非她不来。 杨隽那边已经开始行动, 第一时间和记者团队联系, 愿意高价买下照片所有权。 黎湘一个人上到高处, 老远就看到一群有钱人身着黑衣,一个个道貌岸然地站在那里,颇有点拍电影的感觉,装逼到了极致。 黎湘没有立刻靠近, 就在一旁的老松树下等待。 不一会儿,姚岚发现了她。 “还以为你不会来。”姚岚走到跟前说。 黎湘:“原本是不来的, 是靳寻叫我给他送几张照片。” 姚岚:“什么照片?” 黎湘:“他小时候和姚仲春的合照。选在今天让我交给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姚岚闻言, 转身朝人群中神色肃穆且略带哀伤的靳寻看了一眼, 说:“他想证明什么。” “对了,今天就是第三天。”黎湘对靳寻的执念并没有兴趣,她说:“你这里该有动作了。” 姚岚收回视线:“你很快就能看到结果。” 黎湘笑道:“跟我来的记者已经架好设备了,可别让他们白跑一趟。” 说话间,黎湘也朝人群看去。 靳疏和一部分人已经往山下走,好像并没有看到她。 黎湘眯着眼睛看着靳疏那一群人,都是之前站队靳疏,以及现在和他走得比较近的。 靳瑄和母亲赵夫人也在其中,尽管跟得不是很紧。 再看余下的人,靳寻为首,周围的人都在安慰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没多久,连这些人也相继离开,靳寻依然留在原地,他身后是司机、助理,以及秦简舟。 姚岚这时开口:“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黎湘接道:“虽然靳疏势头很猛,但现在的靳家还是以靳寻马首是瞻。” 姚岚:“靳疏动作很快,但不够稳。” 黎湘:“是啊,靳寻就显得从容多了。在长辈眼中,他最近这种低调不露锋芒,事事忍让以大局为重的姿态,更适合做上位者。老人家就喜欢这样的。” 现在的靳家不是在打江山,有冲劲儿的靳疏未必会吃香,青睐他的还是以想要搏机会的年轻人居多。老人们位置都稳固了,不想折腾也不想被人钻空子,自然更看重靳寻。 靳疏和靳寻应该都做出过承诺,就像总统大选一样喊出自己的口号,靳疏要变革,靳寻则保证一切都和靳清誉生前一样。 姚岚:“要动摇老人们的决心,就要让他们看到靳寻的不稳定因素,投资他很有可能会血本无归。不过我要提醒你啊,事情虽然是我安排的,但这笔账不会算在我头上。靳寻很快就能猜到是谁在推波助澜,他会怎么想这件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还能怎么想,无非是控制多年的女人要做白眼狼,反咬他一口。 黎湘说:“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怎么样我无所谓。” 姚岚对她笑了下,脚尖朝向下山路:“可惜这场好戏我是不能留下来欣赏了,先走一步。” 话音落地,姚岚走向准备退场的父母。 黎湘目送姚岚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看向靳家墓园。 靳寻不知何时已经转身,正直勾勾盯着这边。 隔着一段距离,没由来的,黎湘生出一阵战栗,那熟悉的压迫感合着风一起扑面而来,甚至绕到她的身后,将她包裹住。 黎湘没有动,只是隔着墨镜回望着他,直到他抬腿走来,步履沉稳,不疾不徐。 很快,靳寻在相隔两步的地方站定。 黎湘的视线也落在他的鞋尖上,男士意大利皮鞋,合身讲究的定制西装,丝质暗纹领带,系到领口的深色衬衫,然后是面无表情的面孔,深沉墨黑的眼睛。 这个瞬间,黎湘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靳寻时的场景。 那是在教室里,她和所有同学一样安静地坐着,听着从楼道传来的说笑声。 校长和蔼可亲,靳瑄高调招摇,偶尔会掺杂一两句陌生男人的嗓音,直到他们三人来到教室门口。 靳寻淡漠地朝屋里扫了一眼,就像是站在台上的名人扫过台下的观众们一样,不会刻意在某一个人身上驻留,对他来说台下的人都一样。 黎湘手指动了动,从随身的腋下包里拿出一个口袋,递向他。 靳寻接过,打开看了眼,就塞进西装外套的内兜里。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黎湘自觉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再说她也没有去给靳清誉鞠躬的打算。 然而下一秒,靳寻却说:“好久没见,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黎湘:“不合适吧。在大众看来,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可不要害我。” 靳寻轻笑:“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有没有关系也不是大众说了算的。” 黎湘笑不出来,只是品着他的话茬儿。 不是她多心,实在是靳寻说话总是别有玄机,无论他表现出来亲密也好疏离也罢,那都是他希望对方感觉到的,不一定是他心里所想。 黎湘果断问:“你还想怎么样呢?” 靳寻也很痛快:“和以前一样。” 黎湘摇头:“我是欠了你人情,这些年也还得差不多了。你喜欢用利益计算,不妨把余下的算清楚,我折现给你。” 靳寻:“我给你的,你还不清。” 黎湘笑了:“你有病,该去看看。” 靳寻:“看过了,结果就是,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咱们两个中间。” 夜阳鸟 第212节 这一次黎湘没接话,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天,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好过这样站着和他“斗嘴”浪费时间。 靳寻看出黎湘的不耐烦,却不介意,笑着朝她转向的那一边挪了半步,刚好挡住她的视线。 黎湘抬眼,靳寻又超前近了一步,说:“你和靳疏了结了吧。” 这件事瞒不过他,黎湘也不认为需要隐瞒,而且和他无关。 黎湘扬了扬眉:“他和你不一样,知道自己有病就去看医生,没有将问题赖在我身上,最终明白只有远离彼此才能药到病除。” 靳寻却好像没听到这句话,忽然问:“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黎湘眯起眼,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那天晚上并非他们第一次见。 靳寻继续道:“在夜阳天的包间里,张大丰说要介绍一个很漂亮的女学生给大家认识,然后他给我递了一支烟。没多久你就进来了,穿着校服,对着我们鞠了三个躬。” 黎湘一时恍惚,要不是他突然提起她都要忘记了。 靳寻:“一眨眼十三年过去了,当年你的心愿现在都达成了,有没有新的打算,我可以和当年一样为你安排。” 这话题转换太快,真是不懂他在买什么药。 黎湘问:“怎么安排?” 靳寻:“你想去哪里定居就去哪里,不会有人来骚扰你,干涉你,你是自由的。”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好笑。 黎湘笑道:“自由指的能自主掌握命运,不被他人控制。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可以么?” 靳寻点头微笑,并不接话。 黎湘又道:“如果真能自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春城就很好,我的事业在这里,新剧要播了,新电影要上了,我很有信心拿奖,我要做一辈子的演员。” 靳寻:“被大众用放大镜盯着,这样的生活有什么自由可言,不用多久你就会后悔。” 黎湘直接将脸转开。 靳寻继续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最近我总遇上一些麻烦人麻烦事,我知道不是巧合,是有人在背后支招儿,还是一个非常了解我的人。不过我不介意,要不是因为这些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的愿望这么迫切。” 黎湘没有否认,当然也不会承认:“你到底想说什么,靳先生。” 靳寻扯了扯唇角:“凡事留一线,别跟我闹得太僵。如果真的撕破脸,又不能真正摆脱我,再见面你心里得多难受?” 黎湘又一次笑了:“多谢你照顾我的心情,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很会替人着想。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摆脱我你会少很多麻烦的。” 靳寻看着她,静默片刻才开口:“可我就喜欢麻烦。” 黎湘隔着墨镜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次抬脚就走。 靳寻也适时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黎湘盯着下山路,看着从下面走上来几道人影,有身着制服的民警,也有便衣。 黎湘没有急于挣脱,直到靳寻挨近了,声音贴到她耳边,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说:“不要将自己的不幸都算在我头上,那不是我造成的。从你一出生,你的生母就替你决定了。那年就算不遇到我,你也不会找到更好的出路。何必跟我较劲儿呢?” 黎湘不语,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一晚在夜阳天的场景。 在去见靳寻之前她和荞姐发生口角,荞姐让她去见客人,她很抵触,荞姐说了一些既苦口婆心又充满歪理的人生教训。 尤其是那句,“男人令女人不幸,很多事连法律都不管,女人只能自己吃教训,学聪明”。 她当时反问荞姐:“你认为你的不幸是男人造成的?” 在她看来,荞姐悲剧且注定走向没落的人生,有一大部分是她自己的责任。 而现在,差不多的话竟然由靳寻还给她。 真是讽刺。 黎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民警,又转向靳寻,声音极轻:“她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也消失就好了。” 民警和便衣已经走向两人。 靳寻也松了手。 黎湘退后两步,看着警方出示证件,道明来意,随即请靳寻和他们一起回警局协助调查。 没有上手铐,也没有逮捕令,显然只是走询问程序。 秦简舟和司机、助理见状,立刻上前了解情况,靳寻再度被围在中间,但他很配合,态度礼貌,称不希望警方白跑一趟,他愿意跟他们去警局。 黎湘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直到靳寻随警方往下山的台阶走,他最后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黎湘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姚岚。 她们都看得出来,靳寻好像并不惊讶警察会来,甚至早已准备好。 黎湘如此说道:“他有内线消息。” 姚岚:“我早就说过,要动他不是这么简单的。应付调查的流程,他比谁都熟练。” 随即姚岚又问:“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黎湘:“他让我放弃做演员,建议我离开春城,过任何想要的生活。他想得美。” 姚岚:“你要小心了。” 五个字,简单的忠告,敲打着黎湘的心。 黎湘闭了闭眼,给杨隽拨了通电话。 杨隽:“喂,姐。” 黎湘:“拍到了吗?” 杨隽:“拍到了,别提多清楚了。” 黎湘:“把照片发出去,别带到我。” 杨隽:“明白。” …… 就在靳寻回春城市局协助调查的当晚,警方上山“抓”人的照片也被顶上热搜。 一开始不明真相的网友们还直呼好家伙,说这么点流量是怎么上热搜的,又问这是拍的什么电影? 直到下面有人科普说,好像是靳寻的父亲去世了,骨灰刚下葬,警察就来抓人了。 下面又有人说,这不能叫抓,最多是请。 有人答,那还不是照顾他的面子,看在是他父亲葬礼的份上? 有人问,这回是犯了什么事,还是之前那个吗,还以为之前的风波已经被资本压下去了。 有人答,就算是之前的事,也不应该是警察来抓人,都不见工商税务的人。 有人接,也许是经侦的人呢? 还有人问,到底有没有内幕消息啊,市局的家属有没有啊! 有人答,破案了,是刑侦,那两个便衣都是刑侦支队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惊呼,我去,刑侦,那就是刑事罪案了,这厮穿的挺好,犯什么事了?现在有钱人杀人都要亲自动手了?挣那么多钱干嘛啊? 又有人跟着爆料,法国同学传来的消息,说在那边有一个华人富商被绑架撕票了。法国警方和绑匪火并来着,警方没有伤亡,绑匪全部被击毙,当地都传开了,新闻天天播,还有媒体冲到现场去直播。提示:华商姓靳。 接二连三的爆料层出不穷,网上很快就炸开锅,一个个小故事就像是湖面被激起的水泡冒个不停。 很快就有人脑补一出豪门恩怨大戏,问是不是靳寻花钱绑架自己老爸,露出马脚被抓了。但很快就有人回答,那也不应该是在国内抓捕,法国警察怎么不做事? 就这样,网友的热议令这条原本流量不足的空降热搜,很快凭着硬实力荣盛第一位。 同一天晚上,黎湘回到公寓,坐在电视机面前刷着微博。 几分钟后,电视里开始播出《她有罪》的第一集 。 片方正在危机公关,因网友们已经将话题引向和靳寻有关的华胜娱乐,说电视剧都没有被下架封杀,说明这次没什么事。 粉丝们跳出来澄清,剧是剧,现实是现实,华胜和靳寻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我们湘姐是无辜的,关注好剧,关注演技,不造谣不传谣。 黎湘放下手机,撑着头看了会儿剧。 原本引人入胜的剧情,以及自己十分上心的表现,竟然无法将她的注意力彻底拉回。 她脑子里仍回荡着靳寻的那些话。 她对他的了解,以及她的直觉也一再提醒她,靳寻是在警告她。 按照他的想法,他要维持原样,一切相安无事。 可她要破局,这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他一定会反击。 如果她是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他的内线消息倒是很及时,应该已经部署好后手了。 电视剧播了一半,手机里多了一条来自姚珹的语音。 姚珹:“我刚看到热搜,怎么回事?” 黎湘:“就是你看到这回事。我知道用这件事动不了他,可我答应一个人要做给他看,没办法只能先拿来应应急。” 姚珹:“我倒觉得这招是有效的,靳家内部的看法也会受到影响。” 语音最后伴随着两声咳嗽声。 黎湘问:“你感冒了?” 姚珹:“有点不舒服,老毛病反反复复,躺两天就好了。” 黎湘:“难怪你这两天没动静,吃药了么?” 姚珹:“吃了,真难吃。” 黎湘看了眼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要不要我来看看你?” 隔了几秒姚珹才回:“如果你一个人实在不踏实,胡思乱想,你就来吧。” …… 黎湘没有耽搁时间,换上便服,戴好口罩帽子,便拿着手机下楼取车。 上车后她先和辛念通了电话。 夜阳鸟 第213节 辛念说:“林新那边来人了,周淮也回来了,他看到热搜了。” 黎湘回道:“我本来要打给他的,但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你帮我告诉他,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希望他也能放下疑心。这场仗合作了都未必能赢,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起内讧。” 辛念:“他明白的。这通电话就是他的意思。对了,我听他说林新那边逮捕了一个嫌疑人,好像和汽车爆炸案有关。这事也是你安排的?” 黎湘想到姚岚,却没提起姚岚的名字,只说:“你要沉住气,这个嫌疑人可能只是烟雾弹,先等等看。总之不管动手的是谁,背后下命令的人才是罪魁。” 辛念:“嗯,我知道。” 电话挂断,黎湘的车开上大路,很快融入夜色。 天上半轮明月升起,偶有星星点缀,远处几朵云彩缓慢漂浮。 同一片夜空下,此时的林新专案小组。 江进正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春城市局的两位刑警对靳寻进行的询问视频。 “这个人你认识吗?” 刑警拿出几张照片给靳寻辨认,正是林新专案小组刚刚抓捕的嫌疑人。 嫌疑人自称层对闻铮和辛念的车动了手脚,连时间、地点,如何做的手脚都说得一清二楚,虽然在证据上还有待核实。 嫌疑人还说,自己是受到春城靳家一个富二代的指使,就是负责林新度假村工程的那个。 靳寻看了照片:“不认识。” 刑警提示道:“他叫刘明生,你再仔细想想。” 靳寻笑了笑:“很多人都说认识我,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好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刑警继续提示,并提到刘明生的口供,以及汽车爆炸案。 靳寻面露诧异,却又很镇定:“您说的闻铮、辛念这两个人,我也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害他们?” 的确,起码就警方现在的调查,无法证实靳寻和这两个人有过直接接触。 刑警:“根据刘明生的说法,闻铮和辛念之前一直在跟拍你,不止窥探你的隐私,还拍到一些你的违法证据。” 靳寻:“那么他们拍到了什么,我很想知道。” 刑警拿出一些照片,其中就包括靳寻肇事撞向安全岛,而后又有司机来顶包的画面。 靳寻说:“这件事我和交通大队已经解释过了,情节并不严重。就因为这点疏忽,我就要雇人给他们的车子动手脚,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这边,江进对着蓝牙耳机说道:“再提示他辛念这个人,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认识。” 刑警依言照办,并将辛念的照片摆在靳寻面前。 靳寻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多看了几眼,仿佛回忆,随即说:“哦,这样一看,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她好像是黎湘之前的工作人员,我们在一个庆功宴上见过,不过并没有私下交流。后来这几年好像没再见到她,应该是辞职了。我记得黎湘和我提过两次,说身边人不得力,有二心,她很难过。”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这个警方调查线,就比较像正统刑侦剧那样,以警方视角挖掘犯罪故事和背后真相。 靳寻不用问了,对黎湘来说他就是boss。 按照主流审美和警方视角来看,靳寻是明的,黎湘则是暗线boss,两个boss掐起来了。 多视角搞起来! 第161章 狐狼的棋局 靳寻这段提供和汽车爆炸案没有丝毫联系, 但他却提了这么一笔。 而视频的另一头,江进手边正放着一些和黎湘有关的资料。 黎湘的资料会出现并非偶然,在调查靳寻背景, 林新政商结构, 以及辛念、戚晚的同时,黎湘的名字总是时不时出现。 刘锋鸣的骸骨被打捞出来,刘锋鸣生前曾探访过黎湘所在的剧组, 还和黎湘发生冲突, 黎湘因此受伤, 这件事上过微博热搜。 辛念过去曾为黎湘工作,辛念后来上班的媒体公司, 账面上也有和华胜的金钱来往, 说好听了是赞助费宣传费,实际上就是封口费。 而且那些封口费的来源大部分都指向黎湘,也就是说辛念和男友闻铮一直在跟拍黎湘, 黎湘则花钱买断。 当然从这些证据上看, 可以理解为是前员工和前老板不和, 前员工知道很多秘密, 离职了还要靠前老板发财。 至于戚晚,她和黎湘有过两次合作。 听余钺说,在合作《远山》的时候,戚晚还闹过一次失踪, 吓得他立刻从春城赶往林新,后来在靳寻的别墅前将戚晚接上车。 按照戚晚和黎湘的助理杨隽的说法, 都说那只是虚惊一场, 并没有遭到绑架、拘禁。 然而负责询问《远山》剧组的民警却带回来另一个消息, 是一个工作人员无意间透露的, 称事发那晚,是《远山》一个叫于莉的工作人员和戚晚一起离开,害得整组人忙前忙后找了一天,最后回来的却只有戚晚一人。 因于莉是华胜的员工,剧组的人也不便说什么,只听杨隽说,于莉私自离岗,还蒙骗编剧一同外出取材,实则是游玩,已经被公司开除。 民警再去华胜调查,却根本找不到于莉的入职档案,连证件照片都因为办公室搬迁而丢失。华胜还说于莉只是个临时工,根本没入档,都开除了资料也没必要留了。 可惜的是,剧组当时入住的酒店监控因相隔时间过久已经清除,暂时未能找到于莉的相关资料。 而于莉这个名字又太过普通,通过档案调查实在是大海捞针。初步排查的结果,林新叫于莉的有三十多人,年龄段吻合的有三分之一。可是当电话拨过去核实之后,却都说没有参与过剧组工作。 不过这样的“无果”因为并非没有收获,江进等人很快得出结论,参与《远山》剧组工作的于莉,多半用的是化名。 视频里,刑警已经结束询问,靳寻也按照程序签字盖手印。 江进撑着头看着这一幕,直到靳寻离开,刑警将录入电脑的笔录存档,江进也收到了同一份副本。 不知是不是他过度解读,前面靳寻的一问三不知和撇清和刘明生的关系,都比较顺畅自然,唯独是后面提到黎湘的部分稍显刻意,好像是故意引导警方关注她。 如果是作为前员工的辛念和黎湘不合,并将黎湘视为提款机,黎湘忍受几年终于忍无可忍,派人动手,这在动机上也可以成立。 但问题是,汽车爆炸案发生时辛念已经辞职,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从黎湘身上转移,放在十三年前的周长生的失踪事件上。 而且根据春城民警的了解,近来黎湘和辛念仍有来往,辛念还在《远山》的后期制作的讨论会上出现过。 照这样看,她二人并没有交恶,或者是曾经有嫌隙,如今已经修复。 想到此处,江进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又将越发沉浸的思路拽了回来,无论如何黎湘都和现在调查的连环案无关,他不该浪费太多精力在这里。 于是江进又将手边的资料放到一旁,再度看向靳寻和刘明生的笔录。 …… 黎湘来到姚珹的住处时,阿姨和助手刚忙完一轮。 黎湘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招呼,正说着,身着睡袍的姚珹从卧室出来了。 黎湘只吃了一点汤水,并不太饿,就随姚珹进了里屋说话。 这里的陈设不似法国别墅,但大同小异,都是按照姚珹的使用习惯来的,尤其是家庭影院,收放自如的大型幕布。 幕布上正播着黎湘演的《她有罪》第二集 。 两人一同看着前方,黎湘念叨着今天在墓地发生的事,包括靳寻对她说的话。 “他是在警告我。”黎湘这样评价道:“给我机会离开。” 姚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只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他自己机会。或许真的动起手来,连他自己都不能喊停。” 黎湘低语:“太自以为是了。” 姚珹问:“怕他吗?” 黎湘想了想:“说实话,怕。但又不怕。” 姚珹:“我的意见是,要先克服恐惧。恐惧会令人做错决定,失去先机。” 黎湘:“嗯。” 黎湘看着屏幕中的自己,一时恍惚。 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她,她总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因在大众眼中她什么都有了,她是“别人家的孩子”,然而事实上她自觉在某些方面一贫如洗,身不由己。 姚珹忽然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十三年前,你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黎湘眯着眼,再度想起那场大雨,那扑通一跪,那些嘶吼哀求。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算预知了会有今天,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当下,我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走到那一步,是因为无他路可走,但凡有别的选项,大概都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谁会愿意把自己逼上死地呢? 而事实就是,绝处才能逢生。 黎湘说:“当年的选择就和今天一样,我已经习惯了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一次……”姚珹的手落在她的手上,握住了,“你不是一个人。” 黎湘眨了眨眼,反握住他的,点头。 随即她靠向他,将头歪在他肩上,蜷缩着自己。 姚珹起初身体僵硬,很快便搂住她的肩膀,再次看向幕布。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姚珹低头一看,黎湘已经睡着了。 她的身体逐渐下滑,姚珹往旁边挪了挪,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放在睡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姚珹拿出来看了眼就按掉。 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握着她的。 直到现在他仍记得那一年,当他得知林新有变,还是因为姚岚在姚仲春面前提起那个雨夜,她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学生跪在靳寻面前哀求。 姚岚不知道前情,姚仲春没告诉她,姚岚是偶然提起,可姚珹一听便知她说的人是谁。 姚岚借由此事跟家里表达,她并不打算和靳寻联姻,他们不是一路人。 而后在院子里,姚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细节。 姚岚描述一番,说:“如果她说的都是事实,那不是她的错。把我放在那个位置,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她的方法虽然不够聪明,但在那样的境地之下,又有什么方法是聪明的呢。” 姚珹:“你同情她。” 夜阳鸟 第214节 姚岚:“你知道我这一路不容易,看到她,就像是看到自己。那个女生将来会是个狠人,别让她爬起来,否则……” 这些是姚岚从那年的郗晨身上看到的,姚珹只安静地听着并不打断。 姚珹收回心神,看着幕布上正在播放的广告,用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阿姨这时拿来一条毯子,给黎湘盖上。 姚珹低声道:“您去休息吧。” 阿姨点头离开。 …… 窗外渐渐起风。 数小时后天将将亮了,靳寻从市局出来,秦简舟和律师立刻迎上。 靳寻坐进车里缓了口气,喝着助手递过来的保温杯,吹掉蒸腾的热气喝了几口。 靳寻说:“你们一直跟在我,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警方开始对我的调查,你这里就是突破口。做事要谨慎,惹人怀疑的事都先停一停,不急在一时。” 秦简舟:“要是靳疏那里……” 靳寻:“他要折腾就随他,要是太过分了,不用咱们出手,家里自有长辈出面。” 秦简舟:“是。” 正说到这,秦简舟手机响了。 秦简舟没有避讳,当着靳寻的面接起,只说了几句,神色也有些晦暗不明。 律师无声递上几份文件,靳寻签了字,律师便下车。 司机仍在外面,秦简舟挂了电话,说:“林新那批人,又有一个被抓了,叫阿勇。” 靳寻对这些毫无印象,尤其是林新的地头势力,他从不亲自沾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摘得清楚干净。 靳寻:“只是一个小角色,无缘无故闹不到你这里,除非你留了把柄给他。” 秦简舟提醒道:“这些年我和他没有直接联系,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中誉路拆迁,有很多居民不配合,就是他带人料理的。” 说到中誉路,靳寻才想起一些。 郗晨学生时代就住在那里,荞姐有套二室一厅,就在那个地段,拆迁后荞姐就被安排住进疗养院。 秦简舟说:“事情过去那么久,当时也做得很利落,按理说不该留尾巴。没想到现在警方翻出来,那些居民就提到阿勇,尤其是当年荞姐同层的邻居说起拆迁款。” 像是拆迁款这种小事,下面人怎么分配靳寻不会问,甚至不会麻烦到秦简舟,林新本地就会内部消化,该怎么摆平怎么摆平。 可一提到荞姐,就不只是拆迁款这么简单了。 很显然,拆迁款只是一个由头,一根杠杆,警方真正要撬动的是藏在下面的深层原因。 虽然过了十来年,靳寻却仍有印象。 当时郗晨提起荞姐,说她并不是个嘴巴牢靠的女人,喜欢钱,图安逸享受,让荞姐自己在外面生活,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把事情扬出去。 荞姐这个女人既愚蠢又聪明,她的愚蠢是因为底层生活和阶级壁垒造成的,而她的聪明也是因此得来,懂得察言观色,尤其会看“恶人”。 张大丰失踪之后,荞姐立刻就想到郗晨,加上她天亮才归,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很快就猜到玄机。 在这件事以前,荞姐就靠□□控制勒索郗晨,事情发生之后,就靠张大丰失踪一事。 也没别的,就是要钱。 要不怎么说人为财死呢,就是因为一个“钱”字,郗晨“亲手”送荞姐进了疗养院。 再说阿勇这件事。 十年前的拆迁款现在翻出来讲,警察还抓了人,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荞姐的邻居说了几句话,必然是找到切实的证据。 秦简舟:“阿勇的大哥已经在找人疏通关系了,但在这个节骨眼,是专案小组抓的人,林新那帮人谁都不敢管,就怕扯进骸骨案。听他大哥的意思是,现在他们都被人盯着,原本可以按照老规矩办,但这次有点施展不开手脚。” 所谓老规矩,无非就是封口。 阿勇只是个小角色,就算再忠诚,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一张嘴。一旦知道自己老实交代,就能获得轻判,很有可能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可如果阿勇开不了口呢? 警局里有自己的人,要制造一起嫌疑人猝死事件并不难,难的是现在是专案小组介入,要走这一步必须万无一失,否则就是漏更多把柄给对方。 阿勇的大哥一时束手无策,只能找到秦简舟。 靳寻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你之前不是在外省养了一批人么?” 秦简舟顿住,随即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靳寻不再言语,靠向椅背闭目养神。 车子缓慢启动,车速不快,道路平缓,可靳寻却没有睡着,意识起起伏伏。 小小的林新,一个洗钱地,过去埋下的雷竟然如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春城市局询问的是汽车爆炸案,抓了一个嫌疑人,因主动招供已经上升为犯罪嫌疑人。 这事还没了,又将旧楼拆迁的内部分款扯了出来。 分款不均,这事专案小组管不着。 但夜阳天的老板张大丰失踪之后,荞姐就多分了一大笔钱,还住进春城的疗养院,专案小组在做案情梳理时,也许会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听说那个叫江进的不只有背景,思维也很敏捷,家里又不缺钱,亲叔叔是京官,省里关系也够硬,因此他早就是市里预备提拔的候选人。 而在靳寻的角度看,这就是难度升级,人家什么都不缺,就等于权力、金钱诱惑都不可行。 江进就是奔着破案来的,不怕得罪林新地界上的关系,自然不会走保守那一套,这或许就是他空降专案组的原因。 事情虽不大,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往往是这种犄角旮旯不易察觉的小事,导致整个局面崩盘。 …… 同一个清晨,黎湘做了个梦。 这次她不只梦到靳寻,还有荞姐。 那时候的她还叫郗晨。 张大丰死后,郗晨过了一段看似平静,却暗涌不断的日子。 隐患解决了,荞姐失业了。 郗晨继续回学校上课,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只想快速完成学业。 荞姐的毒瘾还没有戒掉,又染上酗酒的毛病。 郗晨起初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在逐渐失去耐心之后,就买酒给她喝。 喝多了喝醉了,就不会去赌。 那时候的地下赌场和借贷公司,对荞姐也换了一副态度。 荞姐拿任何抵押物他们都不收,有时候会直接开放场地给荞姐挥霍,也不要她的赌本,有时候顾不过来就打发荞姐离开。 荞姐知道这些都是郗晨背后的男人吩咐的,一开始她也觉得挺享受,能在赌场里横着走,狐假虎威。 时间长了荞姐便来了脾气,玩假的没意思,加上管不住自己的嘴,总往外说些不该说的话,用词过于夸张。 有时候撒气酒疯,荞姐就会嚷嚷说,知不知道她是谁,知不知道得罪她的后果,她女儿可厉害了,敢让她不高兴,也不看看那个姓张的是什么下场! 如果可以,郗晨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张大丰的名字。 荞姐却一再提醒着她,那个晚上她和辛念、戚晚铸成怎样的大错,又为了弥补错误出卖自己的人生。 郗晨堵不住自己母亲的嘴,又无法限制她的行动,便联系秦简舟。 在那以前是周长生负责传达靳寻的意思,周长生之后就是他,靳寻最信任的人。 除非必要,郗晨一般不会麻烦他,而她一旦开口,就不是小事。 她不是来找秦简舟想办法的,是已经想到该怎么办,请他帮忙。 这事情秦简舟做不了主,几天后郗晨就在秦简舟的安排之下,见到了刚从法国度假回来的靳寻。 郗晨已经做好资料,并将它们摆在靳寻面前。 那是一家疗养院,靳家有投资。 郗晨:“我希望她的余生可以在这里度过,好吃好喝,就算乱说话也传不出来。” 靳寻看了眼,摇头笑了:“院方是有资质的,她不符合条件。” 郗晨:“她有酗酒的毛病。酒精长期刺激神经系统,会引起病变和慢性酒精中毒。她之前就出现过谵妄的症状,诊断方面应该不难。至于钱……听说我们那边要拆迁了,有拆迁款,不够的部分我先跟你借,以后再还。” 靳寻双手抱胸,沉黑的眼睛盯着她。 “你还真是债多了不愁。上一笔都没还清,这一笔你拿什么还?” 郗晨抬起眼皮,眼里没有一丝犹豫。 她和荞姐情分早已消耗殆尽,谈论如何处置她就像谈论一件麻烦一样。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62章 狐狼的棋局 半晌过去, 靳寻如此说道:“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斩断联系?亲权关系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道理郗晨都明白,虽然她还年轻,缺乏社会阅历, 事情考虑不够周到, 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户籍上,她和荞姐在同一个户口本上,还有出生证明、身份证明等等, 血缘关系也是不可分割的最有利证明。 以郗晨现在的想象力,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撇清这一切。 现实不是电视剧, 剧中演的那些改名换姓,远走他乡的手段, 到头来还是躲不过科技的力量。 就算只剩下骨头, 也会留下骨髓,可以检验dna,除非化成灰, 将有机质变成无机质。 郗晨好一会儿没说话, 思路飘得很远, 直到靳寻开口, 给她指出一条路:“你只需要下定决心,给我保证,余下的事我来安排,你照做就行了。” 郗晨松了口气, 望住他:“什么样保证,是决心从事实上和她切断关系么?” 夜阳鸟 第215节 靳寻眼里似有笑意划过:“是断六亲。” 随即他指了指头, 又道:“从这里, 你就要当自己死了, 重生之后你是别人, 现在和郗晨有联系的人都不再具备任何意义。一个陌生人住在疗养院里,是死是活,是清醒是疯癫,也和你无关。既然无关,就不会关心,不会探望,更不会过问。” 靳寻说的足够清楚,但这种决定并不容易下,他将话落下就起身,好像要给她时间考虑,并不急在一时。 郗晨却看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我向你保证,向我自己保证!” 靳寻站住了,定了一瞬才转身。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转身的同时他甚至在想,到底年轻,实在冲动,嘴上答应的这么快,指不定事后犹豫不决又要后悔。 然而当靳寻再次看向郗晨时,却为她眼里的微光所撼动。 那微弱的光,很容易就会被浇灭,它坚强地跳动着,并透露出一个信号,她愿意将自己微薄的筹码全部押注。 真是一个赌徒,而且还是短时间内第二次倾尽所有。 从这个角度说,她还真是郗荞的女儿。 郗荞赌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郗晨纵使看不惯她的行为,却也在赌,赌自己的命运。 郗晨见靳寻只是看着自己,并不表态,她以为是自己的保证不够强有力,令他怀疑,于是又补充道:“从这一刻开始,从我心里,我就不再是郗晨。我是别人,和郗荞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死是活,是清醒是疯癫都与我无关!” 她的声音高亢且带了一点沙哑,她的情绪是兴奋的,说完话时后脑勺两边都在阵阵发麻。 她知道这样的保证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想,连自己亲生母亲都可以“抛弃”,像是处理垃圾一样的对待她,这样的人简直牲畜不如。 可她不在乎,不在乎靳寻怎么想怎么看。 对靳寻来说她只是一件精美的商品,他花高价买回来的,她是善良天真还是无情恶毒都不重要。 至于荞姐,当荞姐安装摄像头,拍她的落照和视频,将它们送给张大丰估价的时候;当荞姐终于“卖”掉一直看不顺眼的郗望的时候;当荞姐将她带去包厢,任由一群男人挑选的时候…… 荞姐就不再是她的母亲,与世俗定义的“母亲”半点不沾。 荞姐敢在地下赌场暗示张大丰的死是因为得罪了她,无非就是仗着“母亲”的身份,觉得可以借此耀武扬威,全然不管这种宣扬是否会给她带来麻烦。 而一旦剥离掉母亲的身份,荞姐就只是卖家,她是商品。 现在是商品有了自己的想法,决定切割和卖家的关系,仅此而已。 郗晨一直盯着靳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靳寻终于动了,也终于笑了:“我会为你安排。” 郗晨这才松开屏住的呼吸,从战栗的毛孔中渗出薄汗。 …… 那种从毛孔往外冒寒气的感觉,黎湘永远都不会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墓地受到靳寻的刺激,他还当面提醒她,她的命运之所以悲惨不是因他而起,而是因为她是郗荞的女儿,从出生就注定了噩运不断。 靳寻揭开了她心里最大的伤疤。 它永远不会愈合,只会在表面形成一层结痂。 她现在比过去更坚强更狠毒,那层结痂也就变厚了些,能抵御外界的伤害,轻易不会被人撕开。 然而靳寻却还是一语戳破。 她恨他,厌恶他。 就像恨自己一样。 他知道她所有的不堪,她恨不得让他立刻消失,那样就不会再有人伤害她,不会再有人拿她的过去说事。 黎湘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姚珹起居室的沙发上。 这是一张可以当床的沙发,睡起来很舒服,她身上盖着毯子,头下枕着枕头,虽然心绪不安却还是睡了七个小时。 黎湘走出起居室,姚珹的阿姨迎上来,说已经准备好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黎湘跟着阿姨去了客房,将自己拾掇干净,出来后就在客厅里见到姚珹。 姚珹身着居家服,正在接电话,他指了指饭桌,意思是先把早餐吃了。 黎湘点头,坐下后默默吃着食物,待姚珹结束通话,坐下道:“这几天就住在我这里,客房都收拾好了。” 黎湘没有异议,想了想说:“我都忘记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 姚珹:“剧还没播完你就睡了,你太累了,需要静心休息。” 黎湘:“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工作了,按理说不该这么累。” 姚珹:“你是心累。” 早餐吃了一半,黎湘又想起一茬儿:“那个汽车爆炸案,警方抓了一个嫌疑人。如果我想继续在这里做文章,还有没有得玩?” 姚珹:“那就要看你要什么结果了。” 黎湘果断道:“让靳寻自顾不暇,放弃与我纠缠。” 姚珹抬起眼皮,目光沉如水:“力度不够,而且他不会因为自己身陷麻烦就放弃达到某个目的,就算放手也只是暂时的。” 是啊,靳寻的确难缠。 黎湘放下汤勺,忽然没了胃口。 姚珹见状,说:“张律师那边安排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就把股权协议签了,手续办了。我之前就说过,让他消失很难,但如果你成了真正的姚娟,有姚家、谢家的支持,制衡靳家,令他们忌惮,还是可以办到的。” 黎湘点头:“我明白。” 这条路一直是她前进的目标,股权就是悬在前面最大的奖励,如今已经将要抓住,她绝不会放弃。 ……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在这两天里,林新专案小组忙得焦头烂额。 因江进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且对细节捕捉十分敏锐,专案小组的调查工作原本进行得颇有章法,有的放矢。 然而顺利只是一时的,变故接踵而至。 原本根据中誉路旧楼拆迁的邻居提供的线索,郗荞得到双倍的拆迁款可以作为案件调查的突破口,但当专案小组再次找到提供线索的邻居时,对方却突然改了说法,说自己当时就是脑子一热胡言乱语,因看不惯郗荞的职业瞎说的。 再去问其他邻居,原本提到过内情的邻居们,都声称自己只是道听途说,从未亲眼见过荞姐与负责拆迁的那些人来往。 小组内再对当年负责拆迁的阿勇进行问讯,阿勇对郗荞的事一问三不知,还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至于那些曾经对拆迁一事心存不满,并向上举报过的老邻居们,听说现在开始追查旧案,一旦查实就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高兴,以为能出口恶气,纷纷反应当时被负责拆迁的那批人如何威胁,有的还遭到暴力手段,逼迫他们同意拆迁协议。 结果等专案小组逐一接触,记录细节,并需要提供线索和口供的邻居盖章签字的时候,这些老邻居又开始退缩。 有的说都过去这么久了,算了不追究了,有的说追究了有什么意义啊,难道还有赔偿,为了点赔偿把自己一家人搭进去不值得,还有的说小老百姓就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无病无灾就是福,谁愿意上赶着找麻烦啊? 总之两天忙活下来,任何具备法律效力可以作为有力证据的证词一份都没有拿到。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小组里的成员已经逐渐感受到湖底沉尸案的不简单,背后似乎有一双手在操纵着,而这只手的势力正在渗透每一条细节调查。 小组成员之一程爽有些坐不住了,第一时间找到江进私聊。 相比江进的以静制动,程爽是个做事更有冲劲儿的人,在某些同事眼里他甚至有点冲动。 程爽在江进面前也非常直接,明人不说暗话,进屋关上门,第一句就是:“我觉得林新这个地方很有问题。” 江进从资料里抬起头,看着他。 程爽又道:“起码不是铁板一块,有什么线索,自己人还在走调查程序,消息就已经满天飞了。要说没有一点走漏,我是不信。” 江进说:“这个时侯怀疑自己人,可不利于团结。” 程爽冷笑:“我倒是想团结。” 江进问:“那你有怀疑的人选么?” 程爽摇头。 江进:“那不就结了,没有怀疑,就等于没有。再说咱们是外来的,人都还没认全,怎么找内鬼。” 程爽不解:“可现在只是调查一个边缘嫌疑人,就这么多阻碍,难道要等后面钓到大鱼再自查?那就晚了。” 江进笑了笑:“当然不能等到那时候,但也不能现在就下结论。咱们抓了阿勇,阿勇那边的上线下线都会知道,根本不用咱们自己人透露。收买邻居就说明他们心虚,说明这事有鬼,邻居们不愿意配合调查也能理解。” 程爽:“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内部没问题。” 江进却说:“倒也未必。” 程爽不懂了,话都让江进说了。 江进给程爽倒了杯水,等程爽坐下,江进才说:“阿勇这批人作威作福惯了,现在知道被咱们盯上了,会老实几天。但我估计这个时间不会长,用不了多久老毛病就得犯,到时候找个由头把犯事的带回来,逐一击破,我就不信找不到突破口。” 程爽:“那个阿勇可是老油条,又不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大字不识几个,法律漏洞还挺会钻,一看就是练出来了。” 江进:“这事急不得。咱们要是病急乱投医,程序疏漏,反倒会让对面钻了空子,到时候就是白忙一场。” 这话落下,江进又话锋一转,提到一个人:“对了,周淮最近有没有找过你们?” 程爽摇头:“没有,前几天他说先回春城,有什么需要再叫他。” 程爽见江进神色微妙,又问:“怎么突然问起他,你觉得有问题?” 江进并未直接说出结论,而是看向白板墙上的人物关系图,说:“这个叫郗晨的女生,生前和张大丰、周长生、靳寻都有过牵扯。她还是郗荞的女儿。咱们之前调查地下赌场的时候,不是有人说过么,郗荞不止一次在赌场里扬言,说得罪她不会有好下场,她女儿会为她出头。她还暗示张大丰的失踪就是她女儿的手笔,连警察都没办法。” 程爽一同看向白板墙:“是有这么回事,可这些话没有证据支持。以郗荞的性格,可能就是过个嘴瘾。真要是杀人犯,谁会到处宣扬自己杀了人?再说母女俩都不在了,要调查也找不到立足点。” 然而江进提起这茬儿,却不是冲着郗荞、郗晨去的,而是:“这个叫辛念的,是当时郗晨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程爽点头:“所以呢?” 江进又道:“现在的辛念,和周淮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 程爽一怔:“不是吧,我记得辛念的男朋友是那个闻铮,就是汽车爆炸案炸死的那个。” 江进:“目前为止还只是我的猜测,我已经和春城的同事提过了,他们会去证实。” 程爽沉默片刻,并没有急着质疑江进的猜测,而是盯着白板墙看,随即说:“如果他俩真发展出男女关系,那么周淮的确有可能将消息漏给辛念……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江进快速将关系梳理了一遍,又提出假设:“汽车爆炸案的嫌疑人,称这件事是靳寻主导。爆炸案的受害者是闻铮。闻铮是辛念的男朋友,爆炸案之后辛念和周淮一起调查周长生的骸骨下落。而在爆炸案之前,辛念就和闻铮一起多次跟拍靳寻,还将拍到的照片以高价换取封口费。而周淮也多次提到,周长生生前为靳寻做事,他的死一定和靳寻有关。也就是说,辛念、周淮一直在和靳寻暗中交手。但靳寻接受问询的那天,却提起另外一个人——黎湘。他想暗示什么?” 程爽接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告诉警方他和辛念不熟,要查辛念和爆炸案,就去查黎湘。他这样说就是故意扰乱咱们的视线。” 江进却问:“前段时间黎湘和靳寻的消息关注了吧?” 程爽点头:“看了。” 夜阳鸟 第216节 江进:“去墓地带人的民警提到过,说当时靳寻就和黎湘在一起。” 程爽:“是啊,两人也不像网上说的那样。起码靳清誉下葬,黎湘还去送了一程。” 江进:“我倒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没这么简单。黎湘的言行是急于和华胜和靳寻划清界限,但因为利益切割的问题,又不得不和靳寻继续往来。” 程爽:“就算是,那这和咱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江进吸了口气,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目前只是依靠猜测:“周淮针对靳寻是为了周长生,这还能理解。可是以辛念的体量,她有什么动机和能力以卵击石?” 程爽逐渐明白:“哦你的意思是,实际上是黎湘在针对靳寻,辛念只是先头兵。她在明,黎湘在暗。” 江进没有接话,他只是站起身,和程爽比肩而立,一同看着白板墙上靳寻和辛念的照片。 程爽先有了动作,他将桌上黎湘的照片拿起来,用手压在白板上,然后上下左右挪动,试图将它融入到现在的关系图中。 最终,黎湘的照片摆在辛念和靳寻的交接线上固定住。 程爽说:“湖底沉尸案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遇害者当中只有刘锋鸣和黎湘有过接触,也就那么一次。刘锋鸣失踪,是在《远山》剧组暴力事件几天之后。如果能证实湖底沉尸案和靳寻有关,那么刘锋鸣遇害的真实原因,很有可能就是靳寻为黎湘出气,杀人泄愤。可就算是这样,黎湘也只是间接原因,不构成犯罪。” 江进沉思片刻,接道:“刘锋鸣失踪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林新度假村。有工作人员提到,说当晚刘锋鸣的助手从外面带回来两个年轻女人。” 程爽:“这也只能说明刘锋鸣和这两个女人有不正当交易。” 江进忽然问:“之前不是有个出租车司机提供线索么,说那两个女人开始不愿意下车,是被冲出来的几个男人抓走的。刘锋鸣失踪之后,这两个女人去了哪里?” 程爽:“早就问过了,度假村所有工作人员都说不知道,不知情,没见过。问他们两个女人的外貌特征,也都是模棱两可的形容,什么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这怎么找?” 江进目光一转,又看向戚晚的照片:“同一天晚上,《远山》剧组的编剧和一个华胜的女员工,一同乘坐出租车离开酒店,而且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第二天全剧组到处找人,后来余钺是从靳寻的别墅将戚晚接走的,当时黎湘就在那里。” 程爽张了张嘴,先是看了眼江进,随即说:“你是想说,戚晚和华胜的女员工去了度假村,还和刘锋鸣发生过冲突。事后刘锋鸣失踪,戚晚和女员工被带去靳寻的别墅。这会不会是巧合啊,她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江进摇头:“连她们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剧组,都没有人知道。” 这话落地,江进又拿出两份死因报告,说:“还有死因,这也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巧合——十三年前的周长生、张大丰,还有前段时间失踪的刘锋鸣,法医在他们三个人的骸骨中都验到微量毒素。而这种毒素的成因,很有可能是生前服用安眠药、抗抑郁一类的精神类药物混用导致的药物中毒。” 严格来讲,如果只剩下骸骨,验毒会比较难。而且沉尸湖底和土葬不同,土葬会更大程度的保留骨头中的有毒物质。有些案件重启找到真正死因,就是通过骸骨验毒实现的。 虽然他们三个的骸骨中大部分毒素已经被水分稀释掉,但还是有微量残留,而且其中的骨髓、牙髓并没有完全破坏。 程爽:“可是刘锋鸣的死亡时间和他们两个相隔十二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江进:“我只是觉得奇怪,周长生和张大丰都没有服用精神类药物的需要。刘锋鸣虽然有精神病就诊记录,但根据院方提供的开药证明,并没有给他开过安眠类药物。而且这些药物叠加使用会导致药物中毒,重者丧命。他应该是知道的。” 程爽:“张大丰经营夜场,基本上黑白颠倒,但他当时的情人安闲好像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安闲就是因为服药过量去世的。至于刘锋鸣么,会不会是他受到精神困扰,自己偷偷买了什么药……” “其实还有一个人。”江进扬了扬下巴,指向白板墙,“戚晚有精神病史和睡眠障碍。余钺说过,她会随身携带安眠药。” 程爽顿时没了语言,再结合之前江进的分析,竟然越发觉得那晚出现在度假村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很可能就是戚晚。 但问题是,戚晚和那个华胜女员工到底为什么离开酒店?是有人叫她们出去么?仅凭这点猜测,还不足以展开下一步调查。要调查两人的通讯记录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支持才行。 而这件是事情里最可疑的地方就在于,那个叫于莉的华胜女员工用的是假名,这个人离开酒店后就再没回来过,连行李都没拿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思路走到这里,程爽想起一个人:“对了,这个于莉当时是和另外一个女员工一起进组的,叫张晓。” 江进:“我记得,人找到了吗?” 程爽笑了:“嘿,你说巧不巧,张晓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华胜那边根本不知道张晓是谁,说她们俩都是黎湘的助手杨隽临时安排的。剧组解散之后,张晓也不见了。” “黎湘的……助手。”江进喃喃重复着。 绕了一圈,又绕回到黎湘身上。 这么看来,靳寻在询问中的暗示倒并非是为了搅乱警方视线,或许黎湘真的扮演着某个重要角色,最低限度也是个衔接人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位女警员推门进来:“江队。” 女警员神色有异,手里还多了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我们刚刚收到的东西。” 江进接过纸袋,打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物品。 然而再定睛一看,江进和程爽同时顿住。 照片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裸着上半身,双手举着身份证件,正对着镜头。 这样的照片在裸|贷案件中非常常见,可再看照片里的女生,头发凌乱,脸有泪痕,眼睛是红的,两颊还有指印,看得出来是被逼,很有可能是刚挨过打。 而且这个女生瞅着十分眼熟。 直到他们看清身份信息,赫然写着“辛念”二字。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63章 狐狼的棋局 很快, 专案小组就确立一个新的调查目标,林新度假村。 张大丰曾经召集参与度假村项目的各位老板,但在项目开始之前他就失踪了, 而被召集的老板们全都一一参与。 周长生曾为靳寻工作。 刘锋鸣作为前副市长的亲弟弟, 又是林新本地文旅宣传口的主任,也曾和度假村相关的投资方多次接触。 还有负责过度假村贷款的银行经理、财务,以及曾和靳家竞争本地投资项目的某公司老板, 等等。 这些人都在不同时间沉尸于同一个蓄水湖。 至于突然出现的辛念的□□, 这又是一条新的调查思路, 但并不能作为主体。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张在被迫情况下拍摄的裸贷照片。 一说到裸贷, 就会想到地下借贷公司, 而这条线与林新本地盘踞多年的恶势力息息相关,而且这帮人与阿勇属于一大家子,只是上线分支不同。 其实这种事不细查, 按照经验也能推断出来,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地下钱庄、借贷公司、赌场、夜总会, 它们的负责人或多或少会有牵扯。私底下称兄道弟凝结成地下势力,分账背后基本上都有保护伞,否则不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在这个时间这个节骨眼,辛念的裸贷照片寄到专案小组, 这做得也太明显了。 江进却说:“是很明显,但还是要查。查她的接借贷记录, 因为什么借钱, 又通过什么途径还上的。” 程爽琢磨道:“这照片看着年纪不大, 过了这么多年都不发作, 现在突然把照片送过来,是不是在告诉咱们汽车爆炸案和借贷有关,不关靳寻的事?如果真是这样,这烟雾弹可不高明啊。” 江进缓慢摇头,眸色凝重:“我倒是觉得这是在指向另一个人。” 程爽顺着江进的目光看去,那正是郗晨的照片。 郗晨,辛念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 辛念如果出现经济危机,被人要挟拍□□,这个时侯她会向谁求助? …… 同样两天时间,黎湘过得十分不安。 靳瑄那里,黎湘已经拿到一批照片。 这事连要姚珹都不知道。 期间黎湘又见过一次于先生,也将几件细节嘱咐给杨隽,因为不放心又告知姚珹,请他的人从旁“监督”。 姚珹问她,是不是不信任于先生和杨隽。 黎湘是这样回答的:“我很想付出我的信任,可我找不到信任基础。” 姚珹点头:“建立信任是需要经过考验,你和他们的确没有。” 黎湘:“如果有一天当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并且选择站在我这边的时候,我才会消除戒心。” 姚珹笑问:“那么我呢?你这么坦白,不怕么?” 她该怎么回答呢? 黎湘没有丝毫犹豫:“你不一样。你说过的,你会帮我,会和我站在同一阵线。” 姚珹:“我说了你就信,这样可不好。” “也不是……”黎湘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她并非听什么就信什么的性格,起码这样的话如果出自同样有力量的靳寻口中,她是不会信的,甚至还会在心里耻笑。 黎湘说:“你也没有骗我的理由,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不需要靠欺骗在我这里获取你要的东西。” 只是说完这话,她心里也落下一个多次出现过的问号。 是啊,姚珹没有骗她的理由,那么反过来呢,姚珹帮助她又能获取到什么呢,理由又是什么? 黎湘并没有问出口,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答案一定既隐秘又出乎意料,绝对超出她的想象范围。 再说股权一事,约好了去律师事务所签订协议那天,黎湘一直心神不宁,早起眼皮就开始跳。 后来那一路上直到黎湘在事务所坐定,拿起签字笔,听两位代表律师讲完话,终于落笔签字之后,那种感觉仍没有消失。 黎湘又看向两位律师,一位是代表姚家的张律师,另一位是靳家公司的代表,他们都在恭喜她,拿到股权之后所有琐碎手续都由他们来办。 黎湘起身与两位握手道谢,想着或许是自己没睡好导致的神经出现问题,没想到这时候靳家的代表律师却示意她稍等。 黎湘与张律师对视一眼,张律师代她发问。 靳家律师没有故弄玄虚,直接道:“是靳先生吩咐的,他就要到了。” 靳先生。 黎湘的第一反应就是走。 可她刚攥住手机,正转向小会议室门口,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靳寻微笑着走进来,目光直直盯着她。 他双手插袋,手臂和身体之间夹着一个文件夹,有点厚度,他的脚步从容不迫,眼神锐利还带着一点即将看到好戏的挑衅。 黎湘笑不出来,就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他,随即又看向那个文件夹。 靳寻是自己来的,没有助手,没有秦简舟,那文件夹里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是伤害、刺激她的重要道具。 …… 两位律师很快在靳寻和黎湘的示意之下离场。 夜阳鸟 第217节 靳寻没有坐,向她走近,并将那个文件夹放在桌上。 黎湘看过去一眼,就听到他笑着说:“特意来恭喜你。以后我得称呼你‘涓涓’了。” 黎湘眼皮子又跳了,她别开脸:“姚涓和靳寻并不熟,靳先生还是连名带姓一起叫吧。” 靳寻上下打量她,又道:“别紧张,我早就说过了会帮你拿到股权。既然说了,就不会来搞破坏,你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防备我。” 黎湘反应很快,也是因为对他的了解:“请问我不在这件事情上防备,又该在哪件事情上,请靳先生明示。” 靳寻并未立刻回答,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她甚至可以听到他深吸气的声音。 然后,靳寻说:“我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让你来扮演姚涓。我想你也有过疑问,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姚家人一直在极力促成,放任这么多股权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黎湘这才明白他的动机,她垂下眼,用余光瞄他:“你今天就是特意来告诉我答案的?” 她一时不解,知道了答案又如何呢,难道她会后悔拿到股权么? 不会的,任何事,任何打击,都没有这份已经到手的“力量”更为重要。 靳寻并不急着揭晓答案,缓慢地走到她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声音低且充满了压迫感:“站在我的角度,我应该是不知道的。这件事是她吩咐我的,但没有告诉我原因。她的要求我从没有忤逆过,原因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这个“她”指的就是姚仲春。 黎湘淡淡道:“你还真是痴情,真让人意外。” 靳寻:“你对我有误解。其实我没你以为的那么无情无义。我不显露,是因为不希望我心里的情义和我在乎的人成为他人攻击我的靶子。” 黎湘:“你不需要解释。这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会无关呢,你也是我在乎的人。”靳寻低笑。 这还是靳寻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说出这种“情话”。 黎湘却没有半点感动,她的身体是诚实的,此时毛孔里正在往外冒寒气。 靳寻不知何时贴近她,如同鬼魅,他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落在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手这么凉。” 黎湘就像是恐怖片里的主角一样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朝旁边躲,同时转身瞪向他。 靳寻并不介意,笑着说:“原来你这么怕我。过去这十年你一定忍得很辛苦。要克服自己的恐惧,和你最怕的人发生关系,真是难为你了。” 黎湘吸了口气:“我不是怕,是觉得恶心。以前还没这么强烈,你也没现在这么变态。” 靳寻:“好,我会改。下一次我尽量和以前一样,不会让你感到不适。如果做得不够,你要记得提醒我。” 黎湘皱皱眉:“你废话说完了么,说正题。” “哦。”靳寻恍然道:“虽然姚仲春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也没有问,但在这件事之前,在一个偶然的契机下,我找到了答案。” 话落,靳寻的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就在这里。 panpan ” 黎湘问:“这是什么?” 靳寻翻开文件夹,并将它托起来,垂着眼念出上面的文字:“谢柯,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要我们了么……姚仲春,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诅咒你……男人都是骗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靳寻唇边始终挂着讽刺的笑容,似有若无,他好像觉得这些内容很有趣,时不时还会看向黎湘。 黎湘却丝毫感觉不到趣味,只耐着性子看着他。 一连读了数句,黎湘终于忍不住将他打断:“我没时间听你念经。能不能直接一点。” “可以,你的要求我一定满足。”靳寻将文件夹放下,语气一转,笑容也收了几分,“你有没有问过郗荞,你的生父是谁?” 什么?! 黎湘一时接不上话,做不到完全镇定。 她惊讶的表情是真实的,也确实想不到话题会拐到这里。 再回想他刚才念的那些东西…… 黎湘的脸色渐渐白了,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紧:“你是想告诉我,是谢柯生了我。” 靳寻却说:“姚仲春的遗嘱里有一份你和谢柯的亲子鉴定证明,你不是见过了么。” 黎湘:“还有我和姚仲春的证明呢,都是假的。这又能说明什么?” 靳寻:“你和姚仲春的是假的,和谢柯的可不是。如果你不信可以再做一次,谢柯的脐带血就存在美国谢家旗下的医院。” 黎湘:“你当我傻么,我为什么要再做一次。” 靳寻:“这是唯一证实你生父身份的途径,做不做随你。” 黎湘没有接话,随即又听到靳寻不紧不慢地梳理:“姚仲春为什么将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你手上,你有什么特别之处,非你不可。姚珹、姚岚为什么帮你。谢柯为什么会死在林新,他的墓地姚家人从不去祭拜。你成了姚涓之后,你的生物样本就被送到美国谢家,那家医院是谢家自己的,外人做不了手脚,而且谢家十分谨慎,多次验证结果一致。谢家人从海外赶回来支援图什么,若非那点血脉联系,以及姚家人愿意做实你的身份,谢家凭什么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靳寻每指出一点,黎湘心里就跟着抖一下。 除此之外,她还想起许多连靳寻都不知道的细节,比如姚仲春让她去给谢柯扫墓,比如在姚仲春离世之前,她们说了许多话,并在姚仲春的引导之下,她讲了一些多年来不曾提起,自认为早已淡忘的往事——和荞姐有关的往事。 还有,她自小长大的那套房子,是荞姐买的。 可是荞姐从哪里来的钱呢? 按照荞姐喝醉之后的透露是,曾有一个男人给她买了那套房,算是金屋藏娇。 荞姐很爱他,说他不是那种占完便宜就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 但荞姐从未提过他的名字。 黎湘曾经猜测过,那应该是她的生父。 因荞姐提到她生父时总是带着笑容的,那与荞姐提到郗望的生父时的反应截然不同。 但黎湘理智仍在,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并不会被靳寻轻易牵着鼻子走,于是开口道:“姚仲春让我来作姚涓,是因为她知道我想摆脱你,不会临阵倒戈。她要向靳家复仇,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靳寻接道:“她要复仇的是靳清誉,不是我。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直站在她那边。她说什么我都会听,就算你临阵倒戈也伤害不到她的利益。” 这话黎湘无从反驳,因事实的确如此。 靳寻能跪在姚仲春面前任由她打骂,她却无法想象靳寻跪在靳清誉面前的模样。 黎湘下意识屏住呼吸:“靳清誉那件事是你做的。” 靳寻靠近了,这一次她没有躲,听到他的声音贴在耳边:“是我和姚珹‘一起’做的。” 黎湘的身体抖了一下。 靳寻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姿势亲密且暧昧:“姚珹完成了前半部分。他控制了靳清誉,然后他才通知我,说随我处置。” 黎湘忽然懂了。 将靳清誉送到靳寻手里,靳寻便会陷入两难。 站在靳清誉的角度,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件事与靳寻无关,反而会认定是靳寻与外人联手。 姚珹不用亲自露面,也不用去沾这条人命,他将难题丢给靳寻,让这对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父子自相残杀。 而在靳寻心里,不只有姚仲春占据的分量,还有靳家的利益摆在面前。 靳清誉消失了,靳寻会直接接管曾效忠靳清誉的大部分人马。可若是让靳清誉活着回到靳家,靳寻就完了。 靳清誉可不只他一个儿子,尤其是当他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绑匪会将靳清誉交给他的时候。 原来这就是姚珹的借刀杀人。 姚珹也不算完全说谎。 黎湘的思路走到这里,靳寻再次开口:“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做牵制靳家的棋子?按照姚仲春的安排,如果不是姚珹先一步动手,做这件事的人应该是你。姚仲春不会让姚珹脏了手的。” 黎湘醒神,发现靳寻整个身体都贴到她背上,他的双手也支撑在她身体前面的桌缘。 但黎湘没有挣扎,她正在等待一个答案。 而与此同时,她也想起自己在巴黎的提议,她急于拿到股权,急于对靳清誉出手,可是在和姚珹商量时,却被他驳回了。 靳寻说:“姚仲春很会攻心那一套,而且她认定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谢柯已经死了,那就让他的女儿来完成这件事。” 黎湘的背脊完全紧绷,她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感受到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皮肤上起了战栗。 当她终于动作时,便是伸长手臂去够放在不远处的文件夹。 靳寻没有阻止,还好整以暇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黎湘快速将文件夹翻开,首先开到的就是抬头的日期和天气记录,然后才是正文。 而在每一个日期的最后都有一个落款,写着记录者的名字。 她眼前有点花,有许多光点色块盘踞在视野当中,纸上的文字也在“跳跃”,令她一时看不清楚。 靳寻这时说道:“你从没去看过她,但你怕她乱说话,就让秦简舟找了个私人看护整天跟着她,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那个看护将她所有呓语都记了下来。” 黎湘缓了缓,这样说道:“她有谵妄症,会因为错觉、幻觉产生妄想,语言颠三倒四,情绪混乱,她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的确。”靳寻笑道:“可就算是错觉、幻想,也不可能凭空捏造‘谢柯’、‘姚仲春’的名字。” 黎湘:“这些文字可以造假,也许是你故意加上去的。” 靳寻:“是有这个可能,但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无论你是不是谢柯的女儿,这件事姚家和谢家都已经默认了,我何必多此一举。” 黎湘冷笑出声,“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挣开他的身体,问:“那你来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靳寻站直了说:“姚家人一直在隐瞒你,而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之前对你不够好,我可以改。你想清楚,过去十年我从没让你吃过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急于结束。我上次也说了,可以给你自由。现在你已经得到姚家和谢家的支持了,靳家的股权你也拿到了,你以后不用怕我,有的是人给你撑腰,那咱们的关系是不是也该重新考虑了?” 黎湘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不明白这些荒谬的言语是怎么在他大脑里组织起来的,又是怎么舔着脸说出口的。 他居然还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好像他已经足够配合,足够谦让,她也该见好就收。 “你还真是不要脸。” 黎湘实在想不出更适合形容他的词语,说他“不要脸”也有点浅了。 靳寻笑道:“你好好考虑,我很有诚意。如果还是不够,咱们可以先去国外注册登记,我愿意将我名下的财产和所有资源都与你分享。当然,是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 黎湘已经接不上话了,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疯了。 她一步步往后退,手里还拿着那个文件夹,靳寻没有动作。 直到黎湘快速走向门口,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和正准备进门的男人撞个正着。 夜阳鸟 第218节 黎湘躲闪不及,来人反应更快,稳住她的冲势,同时看向屋里的靳寻。 黎湘惊魂初定,一手仍攥着文件夹,待抬头看向来人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带着点药香。 是姚珹。 姚珹收回目光,低头对她说:“我还奇怪怎么去了这么久。” 黎湘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快的情绪甩开,随即说:“没事了,咱们走吧。” 姚珹没有多言,再次扫过靳寻,同时揽住黎湘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黎湘始终低着头,对周围的人事物不闻不问,随着姚珹的引领一路坐着电梯来到地库,坐进车里,她一直抱着那个文件夹。 姚珹当然注意到她的异常,看着那张不见血色的脸,待坐稳之后,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黎湘呆滞地摇头,很慢。 姚珹又看向那个文件夹,用手握住一角,试探性地往外拽。 黎湘下意识抱紧了,却又渐渐松开。 这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思路总算因为姚珹的动作而沉淀下来。 从文件夹被他拿走,被翻开,她也在观察姚珹的反应。 车里过于安静,姚珹一页页翻看着,没有说话。 她却注意到姚珹的手收紧了,手背上复现青筋,再看他的侧脸,没有惊讶,只有强行压抑的情绪。 待姚珹合上文件夹,已经有了答案的黎湘这样问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她的声音很轻。 姚珹垂着眸子静默片刻,看向她时,那片黑色里映出她的影子。 而她也看到那里面的波动。 姚珹说:“先回我那儿,我会解释给你听。” 黎湘轻轻眨了下眼,心里响起一道声音。 原来,她真是谢柯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64章 狐狼的棋局 黎湘和姚珹一起回到他的平层公寓, 进门许久之后两人都没有交集。 黎湘先回客房洗漱,换了身衣服出来,见姚珹也已经换成居家打扮, 正在厨房里煮水果茶。 黎湘洗过脸精神多了, 就素着脸在他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下。 姚珹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她两手交握住茶杯,感受着源源不绝的热量, 直到受不住了才挪开手心。 从律师事务所带回来的文件夹就摆在旁边, 黎湘还未细看, 余光一直往那里瞄。 随即就听到姚珹清了下嗓子,开口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你尽管问, 我知道的一定会如实告诉你。” 黎湘的睫毛在轻微颤动,她没有看姚珹,却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经过这一路的沉淀酝酿, 她的确堆积了许多问题, 却也自动自发地梳理清楚一些事。 许多细节都有迹可循, 曾多次暗示, 不过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罢了。然而有些事就是这样,在找不到入口之前,即便是一张窗户纸也是那样的牢不可破。 “是不是只要我不问,你就永远都不会告诉我。”黎湘这样回道。 姚珹停顿两秒:“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许时机成熟了,我会……” “什么才叫时机成熟呢?”黎湘将他打断, “被靳寻捅破旧事, 叫成熟么。” “我很抱歉。”姚珹深吸一口气, 看得出来他对在事务所发生的事藏着愤怒, 或许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靳寻会在这个时候拿出那样一份东西。 黎湘没有理会姚珹的歉意,只问:“我和谢柯的亲权鉴定,不是伪造的?” 姚珹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不是。” 黎湘心里提了一口气,又问:“姚家人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姚珹点头,很轻。 黎湘抬了下眼皮,看见了,继续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姚珹的喉结滚动着,他的眼睛黑不见底,映出她专注等待答案的模样,最终这样说道:“十几年了。” 黎湘张了张嘴,一时受到震动,一时恍惚:“也就是说,你们一直都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么,我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我妈欠债将我抵押给张大丰,靳寻出面善后……这些事,有没有姚家的参与?” 直到这一刻,黎湘才发现自己最在乎的就是这一点。 命运多舛,命运不公是一回事,受人摆布是另外一回事。 命不好,可以认。被人愚弄,谁会认? 姚珹在黎湘的目光中缓慢摇头,很平静,很坚定。 黎湘:“你确定?你敢不敢发誓,你没有骗我。” 发誓,多么可笑的保证方式,只是除了这个,她也找不到更有力的说辞。 直到姚珹说:“我用我的健康发誓,我没有骗你。” 隔了两秒,他又道:“你不妨回忆一下过去的经历,如果姚家人介入,是冲着报复郗荞去的,你应该不会有机会翻身。反过来,如果是奔着利用郗荞的女儿,你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的就不是靳寻。” 是啊,无论是哪个角度,都不该是现在的故事。 姚家人在十三年前从未露面,她会遇到姚岚也是因为偶然,没有人想到她会在那个雨夜冒出来。 只是即便如此,黎湘还是忍不住问:“那年我跪地恳求靳寻,姚岚也在场,她当时就知道我是谁么?” 姚珹轻叹:“直到现在,姚岚应该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起码我和姑姑都没有跟她提过。” “你姑姑她不恨我么?”黎湘接道:“为什么她要我进入这个局。那么多股权,她竟然便宜给我。” 姚珹没有回避,他回忆着姚仲春对郗荞的评价,说:“恨。站在她的角度,她没法不恨。详细过程我并不知道,但我听她说,下毒的主意是你母亲郗荞出的。那时候,谢柯父亲经商失败,面临破产,姑姑也在其中扮演推波助澜的角色,趁机分拨了不少利益。谢柯很愤怒,郗荞就建议他用慢性毒药控制我姑姑。” 至于姚仲春为什么要对谢柯父亲的公司下手,是趁火打劫,还是精心布局,这段前情谁也说不清。 唯有一点不难明白,姚仲春和谢柯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貌合神离,互相算计。 郗荞虽然出了主意,但她的坏心也就只能发挥到这里,她没有聪明的头脑去构思计划,更不可能接近姚仲春去实施。 这个主意却给谢柯提了个醒,这也是谢柯与靳清誉联手的开始。 姚珹:“郗荞和谢柯生下你,我姑姑生了姚娟,同样都是女儿,一个健康一个先天不足。她心里是不平衡的。” 黎湘:“你说是我妈建议谢柯下毒,这件事是她亲口承认的么?” 姚珹:“是谢柯说的。事情败露之后,他对姑姑坦白了一切,希望换来一线生机。” 黎湘:“那么谢柯的意外,是你姑姑做的?” 姚珹迟疑了几秒,摇头:“我不知道。” 黎湘相信他并不知情,起码没有从姚仲春那里得到过肯定答复,然而此时姚珹的表情却告诉她,他的猜测与她一致。 谢柯的意外多半是人为。 黎湘垂下眼,心绪比刚才平复了一些。 她对上一辈的恩怨没有追究的兴趣,她和荞姐的关系也早已断绝,跟谢柯更加没有父女亲情,不会突然冒出为父报仇的念头。 她自私惯了,这些年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在知道自己的命运并非被他人算计的结果,其他的便不会在意。 这时姚珹又道:“至于你刚才说的便宜给你,倒也不是。以你的力量对付靳清誉并不容易。即便是靳寻,他也做了很多准备才走到这一步。换做是你,你要从头部署,要深入了解靳清誉的为人、行踪,才有可能逮住机会。” 黎湘醒过神,又因这番话而想起靳寻的描述。 姚珹在小镇民宿外对她说,那是靳寻做的,他只是提供人手信息。 靳寻说,姚珹做完了前半段,然后将靳清誉“丢”给他处置,逼他做选择。 当然,姚珹并不知道靳寻与她说过这些。 就她自己的感觉,以及对他们二人的了解,她认为靳寻说的更贴近事实。再说靳寻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因不管是哪个版本,靳寻“弑父”的事实确凿无疑。 而对付靳清誉,她相信如果没有那场绑架,以她的力量必然到现在还在犯愁,形势会僵持住,她也不敢与靳寻撕破脸,指不定仍在靳寻、靳疏之间两边哄着骗着,挑拨两人动手。 黎湘看向姚珹,问:“在人手上是你帮靳寻牵线搭桥,是因为我……姚涓的身份么?你知道我很难完成这件事,除非横了心下狠手。你担心我一时犹豫错过股权,股权最终会回到靳家,你姑姑的仇也会无疾而终。是这样么?还是说,你作为旁观者看到谢柯的女儿被当做复仇的工具,你于心不忍,决定帮我一把?” 姚珹与她对视了一眼,目光似乎凝结到一起,但很快他就落下眉眼:“都有。” 一阵沉默。 黎湘依然看着姚珹。 姚珹又换了话题:“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谢柯的事,也是怕你误会。换做是我也会想自己经历的事是不是一个局。谢柯毕竟是你……” 黎湘摇头将他打断:“他是谁我不在乎。我从没有想象过生父的身份,也没有过期待。我很清楚,不管他是谁,总归不是个好人。一个好人,不会爱上我妈那样的人,一个好人,不会在生下我之后就人间蒸发,要么就是不认账跑了,要么就是被人杀了。这种事发生在我妈身边一点都不稀奇,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说到这里,黎湘拿起那个文件夹,翻了两页说:“但我真没想到会是谢柯。我累了,先回房了。” 黎湘踩下高脚凳往客房走。 姚珹的声音追了上来:“不要睡太久,晚上要失眠了。” 黎湘没有回应,进房后关了门就在床边坐下。 静坐片刻,她便开始看荞姐生前的记录。 在看的同时,黎湘始终提醒着自己,荞姐有谵妄症,她的话不能完全当真,然而当她真正看进去时,却发现自己没有确实的把握分辨哪些是真的。 这里面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提到“谢柯”,显然谢柯是荞姐的一块心病。 荞姐知道他死了,却不知道他葬在哪里,她的呓语也不统一,有时候说谢柯死得好惨,被姚仲春害死了,有时候又对着空气质问谢柯,为什么要抛弃她,是不是姚仲春让他这么做的。 或许姚仲春很早以前就知道荞姐的存在,但这种事在豪门中很常见,姚仲春对谢柯也没有独占欲,无所谓他是否养了个女人在外面。 严格来说,春城谢家虽然也有些资本,与本地望族姚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谢柯算是“入赘”、高攀。因姚仲春“下嫁”之后并未脱离姚家,反而还在姚家风生水起,距离继承姚家产业只差临门一脚。 夜阳鸟 第219节 在黎湘进入姚家之前,便从收集的资料里看到相关描述。 按照外界的说法是,姚老爷子到现在仍主持大局,主要就是因为下一代继承人是扶不起的烂泥。这个继承人指的就是姚岚的父亲。 外界还说如果不是姚仲春在二十几年前突患疾病,如今姚家的历史将要改写。而姚仲春的大哥,到底什么时候能真正拿到大权,可能姚老爷子百年之后了。 在这些说辞中,还有人举例香港的许家二代,至今靠信托基金领取生活费,称春城姚家大概也会走这个路线。 黎湘耐着性子读了十几页荞姐的呓语记录,实在有些头疼,便放到一边。 大部分内容都是她的抱怨、埋怨,全是无病呻|吟,怪这个怪那个,就是从没有怪过自己。 如果谢柯当年没有死,和荞姐也不会长久。 黎湘翻了个身,又忍不住想到姚仲春。 姚仲春是深谋远虑的,因在继承协议和股权协议上都有相关条文说明,大概是说合法效力是建立在黎湘是姚涓的基础之上。 也就是说,她是姚涓,股权她才有支配权,同时享有姚家的资产继承权,她若放弃姚涓的身份,那么这些都不复存在。如果她打着继续做黎湘,不认同姚家这个大家庭,凡事仍以个人为先,只想着占姚家的便宜而不付出,她就会人财两空。 哪怕她知道自己是谢柯女儿的身份又如何,在巨额利益面前,任何不平不忿,任何猜忌猜测,都要先放在一旁。 说实话,股权协议签订之后,她的情绪是亢奋的。 唯一的措手不及就是她和谢柯的关系。 然而说到不平不忿,倒也没有,她对姚仲春也没有多少记恨,站在女人的立场,她竟然还有些理解姚仲春。 再说姚珹。 一想到姚珹,黎湘就觉得原本整齐的思路又要乱了。 他为什么要对靳清誉出手,为什么那么着急,因为姚仲春吗,还是也因为她? 如果她也在姚珹的“原因”之中,又占据多少分量? 哪怕只有一点,她都觉得高兴。 但姚涓的脐带血…… 姚珹不会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姚仲春还不至于在母子关系上隐瞒他。 所以姚珹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是么? 想到此处,黎湘又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其实截至目前,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说姚珹就是姚涓,脐带血验出有毒,姚涓是男性,以及姚珹身体自小不好,这几件事刚好吻合,因此才得出推论。 要知道推论是否为真,还得问姚珹本人,或者催促靳疏拿姚珹的样本进行匹配。 …… 黎湘一边想着一边辗转反侧,不知躺了多久终于睡着。 她没有上闹钟,这一觉睡了许久,直到门外持续响起敲门声,将她从梦中拽了出来。 打开门就见到阿姨,黎湘还有些睁不开眼,却闻到了香味,阿姨叫她出来吃饭。 黎湘应了声,进浴室洗了把脸便披了一件外套走出房间。 姚珹已经在桌前坐下等她,黎湘落座脑子还有点沉,撑着头犯懵,姚珹将一碗汤推倒她面前。 黎湘两眼发直,动作机械性地将汤水一勺一勺送到嘴里,干燥的喉咙得到抚慰,喝了整碗才缓过来。 黎湘本以为自己没什么胃口,竟然不知不觉吃了一碗饭,吃完了才醒过神,大晚上的这么多碳水下去可怎么得了。 姚珹却说:“要不要在加点饭,想太多事脑子会不够用,需要补充碳水。” 黎湘摇头:“不了,我还要拍戏。” 姚珹夹菜的手势一顿,又道:“有没有考虑换个生活方式?你之前不是说有意转幕后么?” 黎湘:“转幕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可能说转就转,我还需要再演两部戏过渡一下,边学边做吧。” 姚珹笑笑,又提到姚家过去的投资项目,以及未来的投资规划,似乎有意引导黎湘的兴趣,看她有没有参与的意思。 黎湘听出来话茬儿,却没有给答复,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整顿饭。 待晚饭后阿姨和家庭助理收拾饭厅,黎湘先一步回房洗澡,出来后就见到姚珹发来的信息,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黎湘系好睡袍走出去一看,姚珹正坐在娱乐室的幕布前选片。 黎湘刚坐下,姚珹就将遥控器递给她。 黎湘看了一圈,没有主意。 姚珹问:“要不就看《她有罪》?” 黎湘摇头:“不,看自己演的很出戏。” 最终黎湘随便选了一个欧洲小众剧情片,节奏缓慢,没有什么三观可言,情|欲出轨都有,还有因情杀人的桥段。 电影长达两个小时,黎湘去过一趟洗手间,姚珹去接过两次电话,影片暂停了三次,总算播到结局。 最后几分钟,是一场在浴室里的情|欲戏。 黎湘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时感觉到此时娱乐室里过于安静的氛围。 她知道整场电影下来,姚珹一直在观察她,他应该还在担心谢柯女儿的身份是否会给她带来困扰,造成影响,因此受到靳寻摆布,或是因此记恨姚家,等等。 而这种事仅仅靠口头开导是没用的,尤其是当介意的种子埋下之后,或者面对一个心重的人,说什么都会被过度解读。 反过来也是一样,黎湘不知道怎么让姚珹释怀,她并不介意谢柯女儿的身份。要说真正在意的,反倒是姚珹的身份。 两人就这样互相猜测着。 直到情|欲戏上演到高潮,黎湘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往姚珹的方向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姚珹也朝这边看来。 对视一眼,姚珹挪开视线。 其实他们的呼吸节奏都有些乱。 黎湘听着屏幕中的喘息声,目光停留在姚珹脸上许久。 待字幕出现,姚珹也从坐垫上起身,拿起空了的茶壶走向角落的边桌。 黎湘一直看着他。 姚珹端着茶壶回来,刚要开口,却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笑着坐下问:“要不要看个快节奏的动作片?” 黎湘“嗯”了声,动作自然地将裹住自己的薄毯掀开,并将其中一半搭到姚珹腿上。 姚珹正在拿遥控器选片,用手推了一下说:“没事我不冷。” 黎湘又将毯子往上拉,碰到他的手,他躲开了,她的手又碰到他的腰,他往后让。 黎湘将这些动作看在眼里,说:“你都打喷嚏了。等到真觉得冷的时候,就该感冒了。” 姚珹一动不动,任由她将毯子拉到位。 因毯子尺寸有限,黎湘还朝他靠近了些,两人的身体似有若无地触碰着。 姚珹的呼吸停了一瞬,终于选好影片,按下播放键。 然而所谓的动作片,一开头竟然还是激|情戏。 这当然可以理解,动作与荷尔蒙互动总是分割不开的。 听着屏幕里传来的白种人夸张的呻|吟声,姚珹的眉头渐渐皱起来,正要再拿遥控器,黎湘却靠了过来,直接将头歪在他肩上,还用手挽住他的手臂,双腿蜷缩在他伸直的长腿旁。 姚珹瞬间不动了,而且有些僵硬。 黎湘却借着这个姿势一直看着他,因为角度的问题,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 姚珹终于转头,近距离和她对上。 姚珹错开一点,说:“看我做什么,看片。” 黎湘笑了笑,那笑容含义丰富,此时所想也不够单纯,或许这里面包含一些女人对男人的兴趣,她对他的好奇,或许还有一些要弄清他是否就是姚涓的冲动。 “只是看片有什么意思?”黎湘轻声道:“要不要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她读过许多剧本、小说,肉麻的台词数不胜数,她可以信手拈来。 姚珹一下子明白她的暗示,要抽手,却被她用力抓住。 他的手臂蹭到她胸前,他立刻就不动了。 黎湘:“在法国你说累了,拒绝了我。今天呢,你还累么?我是不累,我睡了一下午很精神。” 姚珹的喉结滚动了两次,快速眨眼,又挪开视线:“明天还有事,要早睡。” 黎湘:“这是借口。我不信你不想。” 说话间,她伸出一只手要去确认。 但她的手在半途就被拦截,他握住她的手腕,手心很热,力气很大。 黎湘抬眼,与他再次对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而她是执拗的。 黎湘问:“还有没有别的理由,比如我是姚涓,你是姚珹,堂兄妹不能发生关系?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远房过继来的,早就超出三代了。再说我也不是姚家人。” 说话间,黎湘继续用劲儿,试图冲破桎梏。 姚珹却分毫不让,更没有片刻犹豫。 他的下颌紧绷着,胸膛起伏着,似乎正在与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抗衡。 黎湘看得出来,他已经被逼到死角。 于是她又继续逼迫:“你今天不给我一个理由别想脱身。我会跟你没完。” 姚珹眼里划过一丝震惊,也不知是因为她的反常和强势,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半晌过去,两人依然较着劲儿。 姚珹终于妥协,问:“你想知道什么?” 黎湘盯住他问:“你是姚涓吗?” 这话换一个人会觉得莫名其妙,但两个当事人都在这里,他知道她已经知道,她也知道他明白,无需多余的解释。 夜阳鸟 第220节 片刻的对峙,姚珹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果然,真是他。 “是姚涓的脐带血。”黎湘说:“一个男孩,生下来就带着毒,先天不全,身体孱弱。如果这个男孩没有死,那么他会是现在姚家的谁呢。” 姚珹缓了口气,松开她的手。 黎湘也将手收回,没有进一步挑衅。 方才生出的暧昧焦灼瞬间淡了。 姚珹说:“你是故意试探我。” 黎湘回道:“上一次不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和谢柯的关系。但这一次,是。你拒绝我,因为我是你妹妹。” 姚珹别开脸,盯着不知道演什么的屏幕。 黎湘继续说:“你帮我,也是因为这层关系。除了以儿子的身份为姚仲春报仇之外,还因为你对我的同情、关心。由你出面对付靳清誉天经地义,而且你不只做得到,也想做这件事。你和靳寻不同,他六亲不认,你却自小受到额外照顾。姚老爷子和姚仲春都对你爱护有加,亲情的羁绊与你十分深厚,就算姚仲春想尽办法阻挠你,你还是等她离开之后果断对靳清誉出手。而且你知道这件事由我来做,失败的可能性更高,时间也会拉得很长,会生出许多变故……” “不管怎么说,你是无辜的。”姚珹吸了口气,打断黎湘的话。 黎湘:“这世界上无辜的人太多了,但该发生的事没有放过他们。好端端走在路上被车撞了,不无辜么?可车祸还是发生了。我从来不拿这一套给自己洗脑,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自己倒霉。姚珹你有没有想过,姚仲春阻止你,或许还有……” 这话说到一半,黎湘顿住了。 姚珹的目光里带着询问,在等她的下文。 黎湘怔忪片刻,忽然想到靳寻的说辞。 如果真是姚珹绑架了靳清誉,并打包送给靳寻,如果姚珹不是谢柯的儿子,那么极有可能是靳清誉的骨血。 姚珹就等于亲手断送了生父的命。 不过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只是靳疏和她的猜测,不能当真。 若是在靳寻提到绑架案之前,她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可现在…… 黎湘扯出一点笑容,改口道:“或许还因为当年是郗荞出的主意,谢柯和靳清誉共谋,如今让郗荞和谢柯的女儿反过来对付靳清誉,这才应了报应二字。真正无辜的人是你,你的身体是被我父母害成这样的。” 姚珹看了一眼过来,既深且沉,那里面承载着暗涌波动,但最终归于平静:“事情发生就不需要再想。总念叨着不能改变的事,是对自己的折磨。” 黎湘心里起伏着,神色却没有波澜,只道出三个字:“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65章 狐狼的棋局 就在黎湘回到自己公寓的当天, 约了辛念见面。 黎湘将股权到手的事告知辛念,同时还提醒她多加小心注意,因靳寻现在有越发变态的趋势, 已经很明显在针对她。 辛念恐怕也会成为靳寻下手的对象。 辛念起初还在不解靳寻为什么突然发难, 直到黎湘说,靳寻在事务所用威胁的方式“求婚”,辛念顿时惊呆。 她们都不是没有经过人性考验的傻白甜, 第一反应必然不会是靳寻喜欢黎湘这么简单, 如果这就是“喜欢”, 那也是变态的喜欢。有的心理变态甚至会将喜欢的人做成标本。 辛念问:“你打算怎么办?” 黎湘说:“我不会束手待毙,在他下一次出手之前, 咱们要先商量好对策。总之还是之前的那套方式, 让他陷入麻烦,最好是跟林新那个案子扯上更直接的关系。” 辛念担忧道:“如果他狗急跳墙,直接把当年咱们做的事抖出来呢?” 黎湘:“那他怎么解释他找人清理现场, 处理尸体呢?以他的地位, 一旦牵扯进刑事案, 他会损失更多。等他坐牢出来, 靳家就是靳疏的了。” 辛念还是觉得不妥:“咱们不能用正常人的衡量方式去思考一个疯子。专案小组跟周淮确认过,说从骸骨里检验出的毒素。如果将环境因素算进去,那些毒很有可能是周长生丧命的原因。而且从骸骨上无法证实周长生和张大丰是溺水而亡,也就是说, 靳寻最多是非法处理尸体,没有故意杀人。可是咱们呢, 虽然没有故意杀害周长生, 但对张大丰……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解释不过去。更何况靳寻有权有势, 轻判之后或许还能靠申请专利之类的手段争取减刑, 坐牢对他这种人来说有的是操作空间。” 黎湘轻叹:“你相信我,就算他有退路,以他的自尊心,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是发生。他安排那么多人挡在前面做替死鬼,就知道他有多谨慎了。何况咱们能对付他的事又不止这一件,若林新的案子弄不了他,我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辛念问。 黎湘正要接话,门铃却响了起来。 黎湘与辛念对视一眼,辛念问:“你叫了外卖,还是快递?” 黎湘摇头:“都没有,我这几天都不在家。” 黎湘起身去看门禁,直到在画面中看到两位身着制服的民警,和一个穿着便服却充满锐气的男人。 黎湘回头对辛念说:“是警察。” 辛念一怔,但很快平静下来:“嗯。” 黎湘将门打开,微笑着注视门外三人,目光最终落在身着便服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却很精神,即便不穿制服,也有着浓厚的官门气质,应该是警察,但又不只是警察这么简单。 人的样貌气质就是“名片”,能体现出身份背景以及大概职业方向,尤其是眼神。有的人眼睛里透着单纯不谙世事,有的人尽显世故疲惫,还有的人一眼望过去沉着笃定,难以窥探深浅。 “请问你是黎湘吗?”制服民警率先开口,随即自报家门,三人都是来自春城市局。 黎湘请三人进门,很快就在客厅里与辛念打了照面。 黎湘笑着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这里突然有点事情。” 辛念点头,正要走,却被身着便服的男人拦住:“辛念女士,我们也正准备找你,如果不介意,就一起。” 辛念:“您是……” 男人说:“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江,江进,今天来是代表春城市局和林新专案小组,需要针对湖底沉尸案问两位几个问题。” 黎湘“哦”了声,面色沉着,好像并不惊讶,或者说是这件事不值得引起她的惊讶。 而辛念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黎湘。 两人的反应都被江进收入眼底。 如果说黎湘的沉着是因为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她无所谓警察怎么问,那么辛念的反应就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立场。 又或者说,是辛念在为黎湘打工的原因,她才会黎湘的反应过于在意。 待辛念和三位警察一起进了客厅,黎湘先进了厨房泡了茶水出来。 江进朝开放式厨房看了眼,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环顾四周。 黎湘出来时,江进折回。 黎湘问:“江警官要问我些什么,尽管问。” 江进也很直接:“是这样的,前不久我们找靳寻谈过话,是因为林新的汽车爆炸案。根据嫌疑人的说法,这件事和靳寻有关,但截至目前我们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证实这一点。有意思的是,在笔录当中,靳寻提到了你和辛念。我们只是照例来了解一下情况。” “汽车爆炸案。”黎湘停顿一秒,转向辛念,“就是你之前去林新遇到的意外?” 辛念点头,随即问江进:“是不是那个嫌疑人亲口承认了是他做的?那……” 江进:“按照程序,我们还需要请你回警局做一份笔录,再将当天的事详细说一遍,如果最终证实这个案子是人为,我们一定会调查到底。” 黎湘拍了拍辛念的肩膀,辛念吸了口气,说:“我明白,我也希望尽快抓到元凶。” 江进看着两人的互动,又问:“其实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民警问过了,但我还是再问一次,辛念,那次汽车爆炸事件你有没有怀疑的人,在那之前你和你男朋友闻铮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江进目光锐利且深沉,并不是好忽悠的对象。 这一点不只辛念看得出来,连黎湘也已经心里有数。 她们都没有见过江进,只闻其人,听周淮提起过,也从收集来的信息里了解过,知道这个人有些背景,连林新当地那些老油子都为之忌惮,不敢随意糊弄。 而且这次成立的专案小组所有骨干人员都是外来的,本地人只是打下手,很显然上头并不信任林新现有结构。 派一个有背景的江进来当组长多半也有防患于未然的目的,毕竟在某些地方就发生过临时调派的空降兵,在查到事情眉目的短时间内就因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消息。年纪轻轻,倒也不是没有心脏猝死的可能,但要说一点人为因素都没有,没人会信。 这的确是一个立功的机会,但若是底子不够硬,对手过于蛮横,这也会是一道送命题。 这边,黎湘正在心里计算着江进的身份与她是否有利,能否借助江进的势头再逼退靳寻一把。 另一边,辛念已经低下头,因为江进的问题再次想起闻铮,嘴里如此说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得罪,在我们去林新之前曾经跟拍过靳寻。而且我还在无意见得知,我前公司的上司许炜,其实也在为靳寻工作。” “许炜。”江进问:“能不能具体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许炜也是湖底沉尸的骸骨之一,而与他同时失踪的江秋,至今仍下落不明。 辛念看向江进:“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是我没有证据,仅凭一面之词,我担心你们不会采纳。这些话如果传到靳寻那里,我又怕会招来不测。” 江进保证道:“今天的话我们保证不会透露给靳寻,除非有一天我们掌握确实证据,将人抓捕归案,到时候会需要你的证词作为起诉的关键。” 说话间,江进示意旁边的民警将录音设备关掉,笔录也要暂停。 辛念见状,这才开口:“其实在许炜失踪之前,我见过他一面,是他约我的。” 江进眯了眯眼,却没有打断辛念。 辛念继续道:“许炜当时很害怕,说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他还说江秋已经不见了,他觉得就快轮到自己了。” “这么说,许炜和江秋并不是一起失踪的。”江进说。 辛念摇头:“他们是想过要一起走,但江秋没有赴约,许炜知道江秋是被人抓了,于是一个人躲到郊外农家院。” 江进:“那么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辛念:“许炜说,其实他一直在暗中拿华胜的钱,目的就是将我们拍到的和靳寻有关的黑料压下来。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和闻铮频繁跟拍靳寻,就是为了业绩创收。我拍到的越多,我的提成就越高。就因为这件事,我当时的收入已经比我同职位的赵正翀高出两三倍。不过靳寻这个人狡兔三窟,不容易跟,我们就……” 说到这,辛念看了黎湘一眼,黎湘依然很平定,还仿佛鼓励一般回了一个眼神。 辛念又对江进说:“我们就一直跟拍黎湘。这件事黎湘也知道。我是后来才得知,原来华胜给的封口费,都是经过黎湘同意的,目的就是不想惊动靳寻。因为她知道靳寻是个危险人物,我们这么做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黎湘就看在过去我曾经帮过她几年的份上,对我额外关照。” 江进又看向黎湘:“这么说,你一直都知道靳寻的为人。看来在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黎湘接道:“我能力有限,只是希望将伤害降到最低。许炜我也是想救的,但当我得知以后已经来不及了。听说许炜将他得到的黑料分享给我的前任助理江秋,他们两人曾敲诈勒索靳寻,结果双双‘失踪’。我在得知之后就提醒过辛念,让她尽快离开春城。” 江进又问辛念:“所以你之前刚入职新公司不久就离职,是这个原因。” 辛念:“正好闻铮要去林新做调查,我就和他一起去了。但我们没想到,那件事竟然也跟靳寻有关,还因此害了他……” 江进没有立刻接话,后面几个问题都是民警来发问。 江进一边思考一边注意着黎湘和辛念的互动,她们之间有许多细微的肢体语言,很小很难察觉,但互动中总有一种默契在。 很显然,这二人组合是以黎湘为首,辛念做辅助的方式。 夜阳鸟 第221节 黎湘虽然话不多,辛念一直在主导陈述,但主心骨却在黎湘那里。 辛念没说完一段话,就会用余光瞥向黎湘,或是身体语言朝向她那边,这是一种信任亲近的表示。 黎湘虽然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对话上,却也十分关注辛念的情绪起伏,每当辛念出现不安时,黎湘会便会给予支持。这种察觉不只需要洞察力,还需要足够程度的了解,知道怎么做能达到效果。 按照资料显示,辛念曾为黎湘做事两到三年时间,而且那段时间是黎湘的上升期,十分关键。 小组成员从一些圈内人士口中了解,说那两三年黎湘的团队就跟开挂一样,不仅凶而且快准狠。也有少数人说,知道辛念一直在媒体口帮黎湘整合资源,一个人足以顶一个团队,是非常优秀的宣发人才。不过辛念并不是华胜明面上的员工,拿的肯定是暗钱。这种事也很常见,哪个明星艺人没有养过几个熟悉的媒体人呢? 然而再看辛念后来的资料,以及华胜员工透露的消息,许多知情者都怀疑辛念和黎湘已经闹掰了。就连靳寻在笔录里都是类似的说辞。 辛念后来跟拍黎湘,借此赚取封口费,这种行为也恰恰验证了这一点。 反观黎湘,非但没有干预,还予取予求。 当然,这可以解释为黎湘业大,经不起爆黑料的拖累,所以能用小钱摆平的就不会上升到司法手段。毕竟事情闹大了,辛念损失的只是一份工作,黎湘损失的却是十年来的演绎经营,稍有不慎还会被总局盯上。 但不知为什么,辛念跟拍拿钱,黎湘息事宁人,这一来一往的“配合”,又不像是普通程度的撕破脸。 黎湘的“包容”也不像是只为了感谢辛念那几年的帮助。 再说辛念虽然帮了她忙,却也从中拿了报酬,早就两清了。 这二人之间一定还有别的联系,更深层次的绑定,而且非常牢固,牢固到黎湘刚到回公寓辛念就来了。 还有,警方登门是非常突然的,两人不慌不乱坐下便默契十足地打配合,显然是一早套了词。 这些说辞是有一定可信度的,逻辑链也吻合,但这种套词的行为恰恰说明了她们之间的信任程度。 最主要的是套词的目的,通常来说是防止口供不一引起怀疑。那么问题来了,她们会在哪些口供上产生分析,又担心引起什么样的怀疑? 答案只有一个,她们在隐瞒某些关键信息,而且与现在的案件有关。 就在江进观察黎湘和辛念的同时,黎湘也在警惕此人。 她与他目光对上过几次,她也从中读到了揣度、猜测、怀疑。这种信号不是娱乐圈老戏骨表演出来的镜头下的刑侦直觉,而是实打实的现实中的敏锐。 黎湘知道,江进已经在怀疑她了,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了多久,也不清楚江进掌握了多少资料,又调查到多少。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动作,让江进的这种怀疑转向靳寻,而不是将她视为突破口。 那边,民警和辛念的一问一答结束了。 江进笑了下,调整了坐姿之后,适时发问:“关于你们提供的爆炸案的前因,我们已经了解了。不过我还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二位。” 辛念:“您请说。” 江进:“你刚才一直说,汽车爆炸案是因为你和闻铮针对靳寻才引起的,可是在这之前你们一直跟拍的不只有靳寻,还有黎湘。为什么案发前后你只认定是靳寻主导,没有怀疑过黎湘呢?” 辛念一顿,回答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这样的人。”江进重复了一次,随即笑道:“看来你很了解她。也就是说你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选择一直跟拍,从中赚取封口费。” 辛念没有立刻接话,因为这听上去实在不合理。 隔了片刻,辛念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我和她有过矛盾,我计较过,我觉得当初帮她,我的回报拿少了。而且她习惯了花钱了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钱干嘛不赚。” 这番回答等于直接抹黑自己,但辛念无所谓。事实上她们的确闹翻过,她也的确有过类似的想法,不赚白不赚。 江进点了点头,不再发问,反而觉得辛念这段坦白比刚才的供述更为可信。 接着他又转向黎湘,问:“请问,如果今天拿你当提款机的是其他人,比如许炜、江秋,你是否会像你对辛念这样去包容他们,要多少给多少?” 黎湘盯住江进,好像并不怵他刑警以及专案小组组长的身份,反而笑了下说:“江警官,你这样形容我好像就是个冤大头。当然不会了。这种比喻不够恰当,她没有一直拿我当提款机,而且她没有得寸进尺。至于许炜,他当时的公司帮了我不少忙,他又是辛念的上级,在业绩这块不只辛念在拿提成,许炜也在拿。我就当那些钱是他们公司帮我处理麻烦的公关费,他们也很守规矩,不会拿了钱又翻脸不认人。如果不是许炜他们惊动了靳寻,兴许到现在我们仍保持这样的合作方式。” “合作方式?”江进问:“听你的语气,这在你们的圈子里很常见么?” 黎湘:“别家我说不好,但各家都有各家的办法,方式么大同小异吧。” 江进:“原来如此。” 黎湘又是一笑:“你们今天来就是要问这些?” “哦,不只。”江进说:“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和你本人了解情况。刘锋鸣这个人你认识吗?” 黎湘收了笑容,已经猜到江进的问题,直接道:“不只认识,还发生过冲突。怎么突然提起他?难道他也和林新的案子有关?” 江进点头:“我们从湖底打捞上来的骸骨,已经证实其中一副就属于刘锋鸣。” “哦……”黎湘顿时有些恍惚,还带了点惊讶,当然是演出来的。 她很快发问:“你们该不是怀疑我吧?” 江进笑道:“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指向你,但在程序上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些线索。” “好。”黎湘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很快,江进便提到黎湘和刘锋鸣起冲突的起因和过程。 黎湘自然不会提到“小心”,只说:“他们突然来剧组探访,我身为女一号,又是对方点名要见的人,早就准备好要应酬。当天的戏都排开了,我还请刘主任在我的化妆室里坐了一会儿。我以为只要走个过场,走个饭局流程就可以交差,没想到刘主任当场发难,在语言上对我不礼貌。” 听到这段描述,不只江进,另外两位民警也流露出不认同的细微表情。 黎湘见对面情绪已经被调动,便趁热打铁道:“我当场拒绝,但我那几天很累,因为突然要见领导又延期一天拍摄,我情绪不好,所以在拒绝的时候语气重了点,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刘主任很生气,我以为他这样的领导会比较要面子,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当场发作,可能会在事后给我们使绊子。所以我很快就后悔了,正要跟他道歉,他却开始动手动脚,不只将我推到地上,还用手掐我的脖子。” 说到这,黎湘说了一声“稍等”,便起身走进书房,没多会儿又出来,手里还多了一个ipad。 随即黎湘将照片调出来递给江进。 江进与两位民警一同看到黎湘的伤势照片,当下神色各异。 而且就肉眼判断,照片不像是特效做出来的。 黎湘说:“当时剧组的医生给我看过伤口,这件事全剧组的人都知道,我没有骗你们,也没有必要说谎。” 江进将ipad还给黎湘:“放心,我们没有怀疑。据我们了解,刘锋鸣在生前曾多次到精神科就诊,他还有超过十年的精神病史。” 黎湘冷笑道:“按理说以他的情况不应该从政,谁叫他哥是前副市长,看来背后走通了不少关系啊。” 江进没有接这个话茬儿,又问:“那么刘锋鸣和你起冲突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你指的是什么?”黎湘问。 江进:“我们去度假村了解过,就在这件事之后,你去过那里。是约了什么人么?” 黎湘这才明白江进的指向。 她见了什么人,他们必然已经调查到了,无非是想听当事人的说辞。 黎湘不会傻到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以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坦言道:“是靳寻约我去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分手。他得知我在剧组受伤,正好他到林新办事,我那天也放假,就见了一面。” 说到这,黎湘又笑了下:“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借机吹枕头风?当然有了,以他当时和我的关系,我不说才奇怪吧。刘锋鸣的确对我动粗,靳寻也问了我的伤势,我就照实说了。他知道以后也说了会为我讨公道,我没有阻拦他,因为我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对方毕竟是副市长的弟弟。再说,靳寻和政府关系要好,有项目正在接洽,他不会因为我就搅黄整个合作。反倒是刘副市长,兴许会为了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在利益上对他进行一些补偿。当然,这些都是我猜的,因为在我的认知里,靳寻就是这样一个随时随地能将不利转为有利的人。” 这番话虽然没有明确指向靳寻与刘锋鸣的死有关,还帮靳寻往回找补了一些,然而细琢磨就会发现,黎湘是在做反向引导——靳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去杀害副市长的弟弟,如果真是他做的,一定是为了其他利益牵扯。 站在警方的角度,黎湘应该不知道湖底沉尸的幕后主使是谁,但如果将尸体的身份告诉她,就敢说她毫不知情吗?既然她和靳寻曾是男女朋友,对他的为人必然了解,那些人的身份有多少和靳寻这条线有关,她要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并不难。 至于现在,黎湘自觉她是刚刚知道死者包括刘锋鸣一事,那么就该做出刚知道的模样,不要过于着急引向靳寻,只就事论事的说经过。 再说警方会来问她,说明已经将调查方向放在靳寻身上,那她是否添油加醋也不重要了,只说事实即可。若在里面做文章撒谎,反倒会引起反效果。 这时,江进拿出一张照片,放到黎湘面前,同时说:“刘锋鸣失踪之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林新度假村。同一天晚上,你们剧组有一名女编剧和一个华胜女员工从酒店离开,据当时的出租车司机透露,她们的目的地也是度假村。而且还是刘锋鸣带去的人请她们下了车。请问你知不知道她们和刘锋鸣之间是什么关系,有过什么牵扯?” 黎湘看向照片,说不惊讶是骗人的。 那照片是从侧面角度的抓拍,而照片里正在热烈讨论的两人,正是戚晚和小心。 那时候戚晚时常向小心取材,但恐怕连她们二人都想不到会在过程中被人抓拍下来。 黎湘问:“这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江进再次眯起眼,笑了。 她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照片的来源,而不是确认二人身份。 江进:“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提供的。” 随即江进指了指小心,又道:“这个叫于莉的女员工,听说是因为协助你的拍摄工作,临时调派的人手。但自从她私自离开剧组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连行李都没有拿。我们去华胜问过,说是被开除了。” 黎湘稳了稳心神,回了个笑容,脑子转得极快,并用一种类似不善,仿佛习惯了被误解而引起厌恶的口吻问:“江警官,你该不是怀疑我为了让刘锋鸣息怒,特意安排两个女同事代我向他表示‘慰问’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红包继续~ 第166章 狐狼的棋局 黎湘这话一出, 猜忌链立刻扭转。 原本江进并没有往这里想,从逻辑上来说也不合理,他要试探的无非是黎湘是否知道戚晚和于莉去度假村的原因, 她们又为什么要见刘锋鸣。 当然这件事还需要透过余钺, 或者春城市局去询问戚晚。 只是没想到黎湘会往这个角度想,她虽然没有明确说“我不知道”,“与我无关”, 却因为现在的答复而瞬间摘清自己的嫌疑。 江进不禁在想, 她是真的反应这么快, 真的无辜且不喜欢被人误解,还是她早就猜测过有一天警察会问起这事, 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如果是前者, 事情会简单许多,名人经常被大众误解,对此一定会有逆反厌恶心理。但如果是后者呢, 后续调查恐怕会困难重重。 江进这样说道:“请不要误会。于莉是华胜的员工, 是你在《远山》拍摄期间的助理之一。戚晚又是剧组编剧, 和你有过两次合作。我们只是想知道她们是否和你说过其中原因, 没有别的意思。” “哦,是这样啊。”黎湘吸了口气,说:“因为网上有过类似的传闻,说我给其他女艺人牵线搭桥。至于你说的戚晚和于莉, 我事先的确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去度假村。于莉当时是我的助理,但我们之前没有合作过, 她是临时工, 进组后工作态度很不专业。我的经纪助理杨隽多次警告过她, 剧组的人也反应过说她缺乏团队精神, 我行我素。其实在这件事之前,于莉就有过一次私自行动。” 黎湘话锋一转,就将“于莉”去游乐园见刘锋鸣,无故失踪一事转述给江进。 不过她并没有道出原委,只说当时经过游乐园,于莉要下车去买饮料,结果一去不复返,害得杨隽到处找人。 江进问:“买饮料却一去不返?那她那次是什么时候回的剧组?” 黎湘:“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当天深夜,也可能是第二天一早。这件事之后,她来跟我道歉,我们当时人手紧缺,一时找不到替补,就想再给她一个机会。没想到她才安分几天又来了一次,还将剧组编剧一起带走。不管是公司立场还是我个人角度,我们都不能容忍这种行为,就将她开除了。至于她为什么不回酒店取行李,我们也不知道,她的手机一直关机联系不上。后来剧组结束工作,就让其他工作人员将她的私人物品后处理掉了。” 这个故事乍一听是合理的,而且在这个故事里于莉“我行我素”,“缺乏团队精神”的形象也很鲜明。 黎湘能快速讲出这样的故事,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而且他们后续会查,她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但问题是…… 江进问:“她一直失联,没有去剧组取行李,你们就没想过,或许是她遇到了意外。” 黎湘笑了:“江警官,你是一位好警察,这样的事你的第一反应就是人身安危。但在我们普通人的角度,剧组工作非常繁忙,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大家都是成年人,工作中都在尽量不给剧组添麻烦,谁还有闲心去担心一个离职的临时工去了哪儿呢?而且‘失联’是她一贯的作风,她一定觉得被辞退是我们的问题,她没有错,她不想再回剧组也很正常啊。” 夜阳鸟 第222节 江进点了点头,又将话茬儿往回引:“你刚才说,你事先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去度假村,那么事后呢,她们是怎么跟剧组交代的?” 黎湘双手环胸,笑着看向江进:“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去问当事人?” 江进注意到她的姿势,这是一种防备手势:“我们调查过,于莉是假名,华胜也没有她的身份信息,现在我们只有这张侧面照,无疑是大海捞针。至于戚晚,我们稍后会去询问她本人,但我们也需要听听剧组其他人怎么说。” 黎湘下意识拧起眉心,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你们是不是怀疑她们和刘锋鸣的死有关?我认为不可能。” 江进:“为什么这么肯定?” 黎湘说:“她们和刘锋鸣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你刚才不是说刘锋鸣的骸骨是从蓄水库找到的么?她们两个女生,力气不大,对蓄水库情况又不熟悉,怎么可能跑去度假村杀人,又将尸体沉到几公里之外的湖底?那湖底捞出那么多骸骨,应该是同一拨人做的,她们俩怎么看都不像是专业干这个的。” 的确,从表面逻辑推断,戚晚和于莉怎么看都不像是行凶抛尸的罪魁,但如果她们只是行凶,抛尸的另有其人呢? 就比如说,会不会是有人通知靳寻,靳寻叫人去现场收拾残局。 戚晚受到惊吓,被一并送到别墅,直到余钺前去接她? 如果真相更接近这种底层逻辑,那么当时就在别墅的黎湘必然知道内情,而且她也是戚晚和靳寻之间唯一的联系,否则根本无法解释戚晚为什么出现在一个从没有过交集的富二代的别墅里。 江进:“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否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去度假村?” 黎湘深吸一口气,即便到这一刻她都没有自乱阵脚,该怎么说她一早就想好了,在别墅里也与小心、戚晚商量过。 黎湘:“我是知道。但我知道的也是听她们转述的,我不在现场。你们可以去查,她们失踪当晚我在春城,我是第二天上午接到的消息,于是急忙赶回剧组。当时剧组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戚晚负责修剧本,是整个剧的主心骨,导演和制片都急疯了。” 这一次,黎湘并没有绕圈子,再绕下去只会更惹人怀疑:“至于原因,我听于莉说,她是去见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她的把柄,她不得不去。可她很害怕,想找一个人陪她,以为那个男人会看在有外人在的份上收敛自己的言行。何况戚晚的男朋友是刑警,就算那个男人要动粗,也会忌惮几分。” “男人,把柄。”江进问:“能不能具体讲讲?” 黎湘摇头:“我就知道这么多。我能明白你的疑惑,我当时也有过,那男人是谁,为什么要选择深夜,为什么是度假村,把柄又是什么?但很可惜,于莉并不信任我,只跟我说了这么多,余下的就是一问三不知。我当时很生气,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荒谬,以为这是她临时编出来的说辞,我也懒得跟她耗,就让杨隽公事公办了。” 江进继续问:“那么你们后来是怎么找到她们的,那个男人去了哪儿,找到戚晚和于莉的时候,刘锋鸣在不在?” 黎湘:“我刚才就说过我不在现场,这几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了。我只是打电话给靳寻,希望他能伸出援手。他在林新有很多门路,找人一定比我们要快。我只知道靳寻找到人之后,就将戚晚和于莉带去别墅,我过去原本是要接人的,但她们都受了惊吓,这才在那里多住了两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于莉是在戚晚之前离开的,但她为什么没有回剧组取行李,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我都没有关心过。” 黎湘这番说辞基本上将自己摘了干净,而且她的确没有去过度假村,见到两人后就是在靳寻别墅,她也没有机会去接触刘锋鸣以及度假村现场。 黎湘趁着江进整理思路的同时,也快速过了一遍湖底沉尸骸骨与自己能产生的联系、牵扯。 就“黎湘”这个身份来说,唯一有过交集的就是刘锋鸣、许炜,刘锋鸣算是直接接触,许炜是间接。 从疑点上来说,许炜的死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除非警察脑子里进水了,才会将她视为嫌疑人。而刘锋鸣与她有过暴力冲突,她确有动机实施报复,可是在刘锋鸣遇害的过程中她从未参与,事先也毫不知情,警察在调查之后第一个就会将她排除。 她和戚晚聊过,彼此也有共识,戚晚大概率不会将小心的事说出去,而且她患有精神病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少说就少麻烦,这个道理戚晚一定懂。 退一万步讲,就算戚晚将小心就是失踪人口案的受害人之一告诉警方,或是警方通过调查发现两案的联系,这也没有关系,最多只能说明刘锋鸣心理变态,囚禁多名女子长达数年,并被刘副市长包庇。 这件事要是惊动了专案小组,后续调查的就不只是湖底沉尸案了。林新本地但凡有过牵扯的官员,包括度假村都得列为调查重点。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她操心,一定会有许多势力跳出来阻挠。 还有时间上,如果将一个刑事案上升到地方的贪腐大案,那就不是一年半载就能侦破的案件调查周期无限拉长,调查到什么程度,要掌握多大火候儿,是否要点到为止,还是彻查倒退追溯二十年,这都是学问。 再说江进这里。 和黎湘有关的刘锋鸣、许炜,该问的都已经问了。 黎湘的回答尚算老实,虽有遮掩但目前来看无伤大雅。 最主要的是她表现得很淡定,要不就是受过专业训练,要么就是真的问心无愧。 其实在来之前,江进和组内成员就做过几种可能性的推测,其中一条就是,戚晚和于莉选择深夜去度假村,是否真的与黎湘无关? 有组员说,黎湘当时不在剧组,时机太巧合,可能是在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 也有组员说,私底下的皮肉交易在这个圈子很常见,或许黎湘只是想利用两个女同事去赔罪,但谁也没想到会在过程中发生意外,黎湘只好联系靳寻去善后。 程爽很快提出不同看法,最大的疑点就在戚晚身上。 当时剧组里除了于莉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华胜女员工叫张晓。如果真是赔罪,为什么不是于莉和张晓去,这关戚晚什么事? 再者,戚晚不是华胜员工,她有高于普通人的收入,男朋友是刑警,她凭什么要替黎湘去赔罪,怎么看都不合理。 再结合眼下黎湘的说辞,“赔罪”的推论的确立不住。 戚晚在剧组担任重要角色,就算要去赔罪,也不会让她去,她也不会愿意去,选择两个不占据重要职位的女员工更妥当,起码不至于耽误剧组进度。 而且她们无故离开,全剧组上下都不知道为什么,忙了一天到处找人,可以说是人仰马翻,那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这样看来,戚晚和于莉的离开是非常突然的,两人根本没有和第三人说。兴许在她们看来,此行就是去去就回,不至于耽误那么久的时间。 这之后江进又问了几个问题,并没有明确的针对性。 黎湘一一回答,戒备心也没有之前那么强,双方还说笑了几句。 期间辛念起身过一次,将空掉的茶壶拿去续水。 江进扫到辛念的动作,她十分熟悉厨房的摆设,而且有一种非常自然的感觉,显然她不只经常来黎湘的公寓,她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度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程度。 江进观察辛念的眼神,被黎湘注意到,黎湘顺着看过去,很快意识到问题。 就在这个瞬间,黎湘想过要不要故意刁难辛念,比如指出辛念用水用错了。以辛念的领悟能力一定瞬间能明白她的意思,快速做出反应,称自己只是想帮忙而已。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黎湘按捺下去,这样做太明显了,尤其是在江进这种放大镜一般的观察力下,恐怕是画蛇添足。 黎湘收回目光,开口道:“江警官,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你们后续有新的进展,需要我配合,随时可以找我。” 黎湘很快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江进。 江进笑道:“如果每一个证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我们会省很多工作。” 黎湘:“警民合作是应该的,何况这也不只是我在协助你们,你们也有帮到我。” “哦,这话怎么讲?”江进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 黎湘不紧不慢道:“晚上那些关于我和靳寻的传闻,你们应该多少看过吧?虽然大部分都比较夸张,但有一些的确是事实。我们已经关系破裂,不只是感情,还有很多价值观方面的认知,我不认同他的做事风格,他又觉得我太妇人之仁。但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我之前又和华胜有经纪约,要切割关系并不容易。直到现在靳寻仍在纠缠我,而我不希望再和这个人有牵扯。如果你们真的掌握他的违法犯罪证据,我就能清净一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很乐意为你们提供线索。” 说到这里,江进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听说之前靳清誉的葬礼,你也去了?” 黎湘:“是啊,本来我是不用去的。那天过去也不是因为靳寻,多少也是看在靳家的面子。” “靳家。”江进重复道,似乎对此有些兴趣。 黎湘解释道:“靳疏这个人你们知道么,我和他也有过一段感情,不过也结束了。” 靳疏当然也在靳家的背景调查范围之内,但并非此案的调查重点,因靳疏是这几个月才回国,之前十年都在东南亚。 而在春城商圈的传闻中,靳疏和靳寻的针锋相对也是话题的常客。 江进问:“你和靳疏的关系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件事会否就是黎湘与靳寻撕破脸的裂痕和契机? 黎湘说:“在他回国以后。靳疏这次回来,是为了争夺靳家的继承权,靳寻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因为我和靳寻关系破裂,也因为我当时正在和华胜切割,靳疏需要通过我探知靳寻的秘密,我也需要靳疏帮我离开靳寻,所以一拍即合。” 江进:“你们这么做,靳寻有什么反应,他能同意?” 黎湘笑道:“他当然不同意,但他没办法。靳疏有能力与他抗衡,在国内的生意虽然没有他做得大,但胜在‘干净’。万一要是将来政府追溯责任,靳寻有那么多漏洞,很容易就查出问题。至于靳疏,辈分上讲他是长辈,以前还有个靳清誉,父子俩对靳疏一个,现在靳清誉不在了,靳疏和靳寻一对一,结果就不好说了。” 几段话科普下来,黎湘要脱离靳寻的立场越发鲜明。 即便是江进,此时都不再怀疑她的决心,而且她的每一句话,此前的每一个行为,都与她的立场吻合。 当然,江进也听得出来黎湘的建议与暗示。 黎湘之前就表示过自己对抗不了靳寻,辛念也提出过担忧,不希望警方将今天的说辞记录下来,有机会被靳寻那边知晓,进而引起报复。 事实上以她们二人的实力,确实无法和靳寻正面争斗,但靳疏就不一样了。 只是这样的建议黎湘不好明说,便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引导。 江进从善如流地接她的话茬儿:“那么如果我们请靳疏先生协助警方,靳疏会同意么?” 同为靳家人,又是竞争关系,靳疏知道的靳寻的犯罪事实一定比警方更多,如果由靳家内部来提供线索,将会事半功倍。这件事对靳疏也是利大于弊。 黎湘并没有立刻回复,犹豫了几秒钟才道:“我做不了他的主,只能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和现在靳家内部的形势来判断,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 江进问:“哪两点?” 黎湘答:“第一,靳疏和靳寻不可能握手言和。就算没有这个案子,他们之间迟早也会分出高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靳疏会明白的。第二,靳疏有钱有背景支持,靳寻用过去那套拿钱平事的方法,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就因为这两点提示,江进立刻就想到此前遇到的阻碍,比如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口径一致,一问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有大批老员工换成新员工,比如中誉路旧楼拆迁,那些邻居临时改换说辞,再比如负责拆迁的阿勇,怎么都不肯交代出上线的幕后背景。 这些人怎么想江进很清楚,阿勇这种人是为了留后路。现在证据还不明朗,定罪有难度,阿勇什么都不说还有机会出去,若说了出去也是死。那些邻居则是为了自保,小老百姓惹不起大老虎。 江进的思路走了一圈,这样说道:“感谢你提供了一条新思路给我们,但这件事由我们来做,程序上不太合规,而且会有阻力。” 黎湘当然明白,现在连抓捕靳寻的根据都没有,警方纵使有怀疑也是出师无名,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找靳疏协助调查,靳寻若知道了反咬一口,到时候上面再施加压力,问小组有什么证据针对靳寻,小组拿出的东西说服力不够,就会挨批。 黎湘故作为难道:“这样吧,既然这件事对我也有好处,那么不如就让我为两边牵线,先去问问靳疏的意思?至于后面的事,如果他愿意和警方合作,我就不继续掺合了。” 江进也露出笑容:“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了。”黎湘边说边站起身,“江警官,时间不早了,我这里还有点工作要谈。如果没有别的要问……” 黎湘明显是要送客,江进几人也不好久留,跟着起身客气了几句。 黎湘送三人走到门口,辛念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原本民警都已经按下大门把手,这时江进却突然驻足,转身一副才想起什么似得表情,目光越过黎湘直直看向辛念。 “对了辛念女士,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你有时间最好来一趟市局支队,我们还需要给你做一份笔录。” 不只辛念感到惊讶,连黎湘都感到意外。 辛念说:“刚才不是都说过了么,如果是汽车爆炸案的事,我暂时不想出头。再说我的证词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帮助,你们会因为我说和靳寻有关就去抓捕他么?既然不能,那就等抓到幕后主使再说吧。” 江进点头表示理解,然而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缘由:“做笔录不是因为这个案子,是另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向一家借贷公司借过钱,你还提供了一张照片作为抵押物,时间么大概是十年以前,或者更久。你还有印象么?” 此言一出,辛念愣在当场。 她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目光闪烁与慌乱根本掩饰不住。 黎湘朝她看去,辛念也看向黎湘。 因为黎湘背对着江进,很快朝辛念使了个眼色。 也正是这个眼色,令辛念平静下来。 辛念又看向江进,说:“我知道了。那我明天上午过去吧。” 江进:“好,那我们在市局等你。” …… 门板合上,屋里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黎湘靠着墙站着,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握拳,又缓慢松开,后背与手心里已经开始出汗。 夜阳鸟 第223节 辛念则直接一屁股坐在玄关的台阶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过去,黎湘调试完心情,走向辛念拉住她的胳膊说:“先进去,咱们还有半天时间商量。” 辛念点头,被黎湘托起,跟着她进屋。 而门外的江进与两位民警,一同回到车上。 民警讨论着,江进却好一会儿不接话,兀自沉思。 就在刚才,江进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辛念看黎湘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因事发突然她来不及遮掩,这在前面的问话当中也有体现。 但前面问的内容,黎湘是知情的,辛念看黎湘并不奇怪。 他后来提到裸贷的事没有任何铺垫,而且是在将要离开,两人防备最放松的时刻,辛念也看向黎湘…… 如果说辛念的动作是条件反射,那么黎湘呢? 乍一听到借贷,以照片做抵押物,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来说应该是震惊大于一切,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和接受。 可黎湘却好像瞬间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向辛念投送安抚信号。 难道说辛念裸贷的事黎湘早就知情,那么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知情? 黎湘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会不会借贷公司也与靳寻有关? 还有一点,就今天她二人的相处模式来看,她们之间的信任绝不是一般利益可以撼动。但为什么在半年以前,辛念却屡次跟拍黎湘,并借此转换“业务提成”?而黎湘居然也默许这件事。 虽然黎湘已经做过解释,也算说得过去,但那种解释与眼下她们之间的默契,实在太过违和。 这半年之间一定发生什么,才会令两人极速修复,重新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信任。 江进的思路走到这里,被其中一位民警打断:“江队,你觉得呢?” 江进有些走神,并没有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便问:“你们刚才说什么?” 民警重复说,就是关于度假村的调查。 这给江进提了个醒。 江进说:“度假村将是咱们下一个阶段的调查重点。这样,戚晚那边尽快安排询问,度假村那里我一会儿就去打报告,申请人手,一定要来一次彻底搜查。” 民警:“可是江队,如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到时候怎么交代?” 江进对此非常有信心:“我把话放在这儿,那个度假村一定能查出东西,就看是多是少了。如果咱们行动迅速,消息没有走漏,兴许能抓住大鱼。” 作者有话说: 留言不要触碰违禁词哈,比如“骨科”,写了这俩字的我看过后台记录,都被审核删掉了,在此提醒下。 别的违禁词也不要碰哈,超过一定次数,被删除被举报都算,好像是有相应处罚的。如果是不小心碰了几次是没关系的哈~ ps,审核、管理员和作者无关,因有读者认为三方是一伙的,被审核管理员处理留言质问作者要说法。 在这里说一下,审核和管理员属于网站,对作者和读者都有监督管理的责任,比如我上一章口口词超出五个,章节就被审核锁了,需要我修文申请解锁。 好啦,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5-07 12:00:00~2023-05-1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次了mu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eci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姿姿 70瓶;白羊 26瓶;猫白rry、7271538、月朗天明 15瓶;喵嗷喵、呱呱呱 11瓶;thh、小草莓夹?、也许是鱼blueblue、爱我你就爆爆我、crimson lotus、林炡的笔记本电脑、杨炀、鱼鱼熙、pnnny、小米爱吃方便面、f、月亮是海吗 10瓶;纳棠 9瓶;chloe 8瓶;22391084 6瓶;一米八大长腿、小熊软糖、呜哩哇、我、啦啦啦、江阿生、妧 5瓶;拉布啦啦啦、今天又养生了呢 4瓶;鲸鱼?游啊游、you 2瓶;吃鲸?、汤汤宝、echo酱酱酱、猫在打呼噜、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狐狼的棋局 屋里的黎湘和辛念正在沉淀思绪, 说不烦躁是骗人的。 江进登门十分突然,就算有些说辞之前已经套好,她们到底没有经过多次演练, 真到了实战难免露出破绽。 而这种实战不可重来, 现在回想刚才的表现,值得懊恼的地方还真多。 黎湘拿着杯子和茶壶进厨房洗干净,凌乱的思路总算整理干净, 出来擦手的时候说:“江进已经怀疑咱们了。” 这一点毫无疑问, 任何侥幸心理都没用。 辛念点头, 她的脸色早已恢复,就坐在沙发上愣神, 这时看向黎湘:“我刚才反应不该那么大。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 就不会有事……没想到那些照片还留着。” “我倒是不觉得意外。”黎湘说:“他若什么都不留,才不像他。” 随即她又劝道:“只是一张照片,你不要太在意。明天去了警局尽量自然点。” 没想到这句话引起辛念的反弹:“那只是一张照片吗?那是我的裸|照, 是在提醒我过去发生过什么事。” 对于女人来说, 造黄谣就已经是社会性死亡, 何况是裸|照。这种事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所有人都会想,你为什么拍这种东西,你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既然拍了就要知道会被曝光, 就是活该,装什么小白花。 张大丰和周长生的死, 已经是她的心魔, 那张裸|照就是她的另一块心病。这些年她曾有过数次深夜惊醒, 原本睡得好好的, 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张照片,想到有一天它曝光在网上,令她从一个素人变成“名人”,受千夫所指。 但同时她也在安慰自己,照片早就销毁了,不会有这种隐患,起码过了这么多年不都没事吗?直到今天的事证实了她的担忧。 辛念原本还压抑着情绪,因提到最尖锐的部分,便一下子爆发出来:“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照片,我就不会和你一起计划杀人。我当初是怎么想的,我怎么能去跟那种公司借钱……” 黎湘接道:“现在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人不能总往回看,都是改变不了的事。你不如这样想,照片是落在警方手里,他们是不会散播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辛念:“那照片又是谁交给警方的,是靳寻。你说得对,我要的确有个心理准备,靳寻针对你,就一定会利用我。” 黎湘:“你先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现在事情刚走到这里,你就这么紧张、焦虑,后面该怎么办?” 辛念:“我不是你,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你这么淡定。今天是警方拿到照片,明天可能就会散播到网上。如果是你,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哦对了,你是不用怕,你已经不再是郗晨,郗晨的照片威胁不到黎湘。” 辛念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说完就后悔了,她先是一顿,随即别开脸:“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黎湘垂下眼睛,隔了几秒才回:“我知道你只是着急了。而且你说得对。” 辛念闭上眼睛,思绪一时百转千回。 这一刻的她无比矛盾,她处在夹缝之中不上不下,每一个晚上都难以入眠。 她要安抚周淮,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扭转现在的形势。她羡慕戚晚可以完全置身事外,起码在今天警方提到她的名字之前是的。她又羡慕黎湘一步步往上走,当然黎湘付出了普通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辛念回顾过去,同样都是十年,同样都在十三年前犯下错事,如今她们三人的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这十年,戚晚遭受着精神折磨。有过精神病史,就不存在痊愈的可能,医学上认定好了,可以出院了,那和普通人所谓的心理健康也是不一样的标准。 这十年,黎湘一直被压榨、控制,她做过许多违心的事,从忍受到麻木,到现在不痛不痒,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她依然那么稳。 再看自己。 辛念不仅自问,是她过得太安逸了么?她一直在逃避过去,不愿面对那些黑历史,一直想着要做一个平凡普通的正常人,甚至觉得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逃避一辈子。 她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拿着照片来威胁她,但她没想到会是警方出面。 当江进不经意地提起贷款时,即便没有提“裸”字,也足够调动她心里暗藏多年的恐惧以及本该死去的记忆,一股脑攻击她。 她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第一反应就是想躲起来。 辛念睁开眼,深呼吸两次才开口:“我今天情绪不好,语气太重了。其实我这段时间压力都很大,我逃避得太久了,越逃避我心里的恐惧感就越深,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能明白。”黎湘低声回道。 辛念相信这不是一句无关同样的话,黎湘是真的明白。 早在数年前,黎湘也有过她现在这种逃避状态,那时候黎湘的情绪病影响了周围所有人,辛念照顾她也觉得很烦。 没想到兜了一圈,轮到她自己了。 辛念:“以你的经验,到什么时候我才能面对它。” 黎湘:“当有一天你什么都不在乎了,愿意破罐子破摔的时候。” 辛念自嘲地笑了声:“原来新闻上那些事都是真的,逃了三十年的通缉犯,也有落网的一天。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想着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也不配。” 事情刚发生之后,她还有母亲作为精神支柱。后来母亲走了,闻铮出现了,她身边又有了新的陪伴。再后来闻铮也走了,周淮又和她一路相互扶持。直到她回来春城,又和黎湘重新修复关系。 其实她一路上都有陪伴,一直都不是孤军奋战,有事会有人一起商量。 如果她这十年和黎湘一样承受着非人的压力,是否到今天也能什么都不在乎呢? 辛念忽然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话转得突然,但黎湘还是听懂了:“从自责到学会不再找自己的问题,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怪罪自己,负担就小多了。十三年前咱们是做错了,但不能总拿这件事抓着自己不放。如果真的承受不住,自首是一种解脱。但如果还想搏一把,就不要一直陷入反刍思维。” 辛念又问:“你也想过自首么?” 黎湘点头:“想过。” 辛念是惊讶的,她以为黎湘是最坚定立场的。 黎湘笑了下:“我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我可以接受法律制裁,但要付出代价的人,不能只有咱们。有一个人更应该去坐牢。” 辛念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黎湘:“我想,既然你的照片都能留到现在,那么那间办公室里的监控视频,应该也被保存下来了。” 辛念:“你想知道在咱们离开之后,靳寻的人抵达之前,他们两个是否还活着?” 黎湘再次点头:“我要明明白白。” 说到这,黎湘又话锋一转:“有件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辛念:“什么事?” 黎湘:“我是说如果,如果下一步靳寻使手段分化你我的关系,你一定要记着今天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辛念:“这是当然的。” 黎湘又道:“要是我不在 panpan 你身边,你要更坚定才行。” 辛念:“你是担心照这样发展下去,咱们可能不方便再见面?你的话我记住了。” 黎湘扯出一点笑容。 夜阳鸟 第224节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忽然冒出这种念头。 黎湘:“那好,现在咱们来商量一下下一步。” 黎湘边说边走过来坐下,辛念的思路又被拉回到裸|照和明天上午的行程上。 如今想来,她一个成年女性,遇到裸|照被曝光的事都这样无所适从,当年的郗晨只有十六岁,她的裸|照和视频就在那些男人中间传来传去,明码标价。郗晨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关心,不在意,将荣辱、自尊与身体剥离开,拿自己当做商品,而不是一个人,是这样吗? 辛念很快打起精神,在经过一番发泄之后已经舒服多了,顺着思路开口:“照片我是被迫拍的,我会照实把当时的情形告诉警方。然后我会问他们,照片是怎么拿到的。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受害者,我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所以我不用怕。” 黎湘按照辛念说的,将几个关键点写在草稿纸上,分别是借贷公司、夜阳天、度假村工程,以及靳寻。 辛念看着这些点,继续道:“照片是十三年前拍的,当时落在借贷公司手上。我有一个朋友叫郗晨,她被张大丰作为礼物送给靳寻。郗晨知道我的遭遇的之后,愿意替我出面将照片要回。于是照片就从借贷公司那儿,落到了靳寻手里。我还会告诉警方,张大丰和借贷公司一直有关,他手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这是他控制她们工具。但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张大丰早就死了,照片居然还被翻了出来,还送到警方手里。” 整个故事完全符合当时的真实情况,只是隐藏了张大丰的死因。这样的故事经得起调查,兴许还会因为专案小组介入,因此找到更多的受害者。 除非警方脑子进水,否则一定会想到照片是靳寻的人送过去的,再结合辛念与黎湘的关系,很容易就推断出靳寻是借辛念来敲打黎湘。 事实上从今天江进的态度来看,他们已经锁定了靳寻,靳寻也知道这件事,但他完全不怕,还仗着自己的势力,与警方没有掌握到实际证据这一点,在与警方玩花样。 黎湘接道:“我认为没问题。事到如今就算你不提郗晨,警方也会提。这件事瞒不住,你先提起来反而会更有利。如果一直避而不答反而令人生疑。” 辛念:“还有度假村的事,警方一定会问戚晚。还有十三年,戚晚还记得多少,裸贷这件事她有没有印象……” 黎湘轻叹着:“明天我会去见靳疏。戚晚那里咱们一定要试探一次。但我出面太显眼,我会帮你制造一次机会,由你来问她。” 辛念:“没问题。戚晚那里就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忙翻了,好多琐碎的事,不知不觉时间就没了。 只来得及写一小章,明天再恢复大章,比心! 第168章 狐狼的棋局 和戚晚沟通的事宜早不宜迟, 黎湘尽快促成了一次工作行程,突然到连杨隽都感到意外,因为《她有罪》的第二季还在洽谈阶段, 和华胜的合同都没有签, 现在就找编剧聊实在有点早。 《她有罪》的第一季收视率一路走高,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但还不够充分, 黎湘便亲自在微信上和戚晚沟通, 还提到新的定制项目。 当然项目只是借口, 但为了这次沟通,黎湘也不介意花些钱和戚晚多签一份协议。 可喜的是, 戚晚那边很痛快就答应了。 同一天上午, 辛念去了春城市局。 因辛念并不是嫌疑人,而是配合调查的受害者,询问环节相对随意些, 屋子也不算隔音, 稍微大声点说话楼道和隔壁就能听到。 负责笔录的民警是女性, 在开启录音按钮之后, 便问起事情经过。 辛念一上来便说:“都过去十几年了,很多细节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能大概回忆起一些事。” 这样的说辞是相对合乎常理的,如果太细致, 细致到和演电影一样,连对话内容都一清二楚反而太假。 人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忆点, 大多是后来大脑重新剪辑之后生成的。所以往往越是那种当事人非常肯定的记忆, 越需要质疑。 辛念说, 一开始借贷就知道对方是要借贷者脱光衣服,露出上半身两点,并手持身份证对着镜头拍照,还要求照片足够清晰,身体重要部位不要有遮挡。 但她玩了个心眼,就用了一张网上找的照片p上自己的脸发给对方。 没想到对方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看出来不对。 不过借贷公司那些人什么都没说,而是在打款之后突然找到她家里,用暴力手段逼她拍了照片。 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小女生,面对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而在挣扎的过程中,她还遭到几人性侵。 这里说的性侵,并不单指非自愿的插入行为,性骚扰以及非自愿的性接触也算在内。 按照辛念的说法,没有插入式行为对她来说已经是“万幸”,被迫脱掉衣服后根本不敢再挣扎,就怕引起更不堪的后果。 就在那最难熬的几分钟里,辛念完成拍照之后就立刻遮挡住自己,在那几个男人打量的目光中,抖着手将衣服穿上。 而且她当时还有一种很荒谬的想法,觉得只是拍照而已,起码不是最坏的结果,还好拍完了就“没事”了。 这之后,民警又问了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当时不报警,后续有没有发生其他被迫行为,等等。 其实为什么不报警,不用辛念解释,大家也都明白,只是照例还是要问。 辛念的理由和其他女性受害者一样,一来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二来怕对方会报复,她前脚报警,后脚照片就会散播得到处都是,包括家里和学校里。 这种事一旦摊上,不管是不是受害者,轻则休学,重则退学。 更不要说那四个字对女性有着致命的杀伤力:人言可畏。 接着辛念就按照事先商量的说辞,将郗晨出面摆平的过程告知民警。 民警跟着问:“为什么你会想到找郗晨?” 辛念回答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把握,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她还有些门路关系。而且这件事我不想让我妈妈知道,郗晨是我当时最信任的朋友,就算不成她也不会出卖我。另外就是……” 辛念想了想,语气不确定道:“我记不太清了,但在我印象里,当时我好像是听人说过,夜阳天的老板和那些地下借贷公司、赌场,包括一些美容机构都是一伙的。郗晨的母亲就在夜阳天上班,她被包养也是通过张大丰的资源——当然,她也是被迫的。” 这边,民警正在电脑上记录着,另一边,江进也正看着监控。 这种案件,通常是女警来询问女性受害者,同为女性更容易放松,减少尴尬。但更重要的是,江进发觉辛念对他的防备有些重,所以特意没有出面。 关于辛念这个人,江进也问过余钺。 余钺的说法与江进的感观有些出入,他认为辛念是一个中层管理者或者是“女强人”的形象,在某些时候比较尖锐强悍,很会回避问题,玩语言游戏。这也是为什么赵正翀的案子已经排除辛念的嫌疑,余钺仍认定辛念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 至于那些信息是什么,现在已经完全肯定是和黎湘有关的部分。 江进针对辛念和黎湘的互动,包括他和余钺认知的出入,前后做了比对分析。结论就是,和黎湘有关时,辛念展现出一些攻击性,表面上看是她在针对黎湘,可是当有外人要挖掘黎湘的秘密时,辛念又开启了“保护者”姿态。也就是说,她的攻击是对外的。 但话说回来,辛念这个表面刚强的形象,也并非无坚不摧,在昨天的问话中,她前面的回答都很有技巧,出现形而外的慌乱是因为他出其不意地提起借贷。 如果再结合黎湘的表现,她们二人采取的完全是不一样的应对方式。 辛念以攻为主,黎湘主要是在守。但辛念的攻不是主动发起攻击,而是当遇到外界刺激时,开启的某种应激反应,更尖锐。黎湘的守也不是缩成一团,是精准地锁住外界的攻击,灵活防守。 再看今天辛念的表现相比昨天已经稳了许多,虽然那对她来说仍是痛苦的记忆,却已经不再躲避,反而有一种强迫自己去面对、战胜的姿态。 江进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对辛念的刺激已经过去了,起码就警方来说,再用这件事作为辛念的突破口已经无效。 想到这里,江进对着话筒说道:“多问一些关于郗晨的问题。既然是最信任的朋友,那么郗晨后来发生什么事,怎么死的,她应该知道。” 民警从蓝牙耳机中听到指示,开始向辛念提问。 辛念没有丝毫异常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对答如流。 江进观察着辛念的肢体动作,同时听她说起郗晨的故事,不止顺畅,而且带了一些对过去的情感。并在言谈之中,还表示出对郗晨的感激,虽然照片并没有完全销毁,但起码这十几年她没有因此受到不法分子的勒索。 因为辛念的线索,江进还想到另一点。 如果是借贷公司,他们一边收款,另一边还会将照片卖去暗网,并不会为当事人保守隐私。如果当事人还不清贷款,超出规定时间,这帮人又会采取非常手段威胁当事人以卖身拆账的方式偿还。这在过去的裸贷案件中都是常见的手段。 辛念两者都没有经历,说明郗晨当年的帮助是奏效的,郗晨寻求的关系已经将伤害降到最低。 于是问题又回到现在,为什么十几年都相安无事,最近又突然旧事重提? 如果靳寻要借辛念来敲打黎湘,就说明他认为这一手能起到作用,并非无用功,而且靳寻知道黎湘知道借贷的事。 也就是说,在靳寻看来,黎湘和辛念的关系非常牢固,撬动辛念,会对黎湘造成一定伤害。 就在江进琢磨黎湘和辛念的关系时,另一边辛念也正讲到郗晨被包养之后的事。 按照辛年的说法,当时的郗晨很痛苦,她被包养并非是自己爱财,而且消息还传了出去,因此受到很大压力。 郗晨想过轻生,也与辛念提过,她只是金主的工具,他会利用她去网络那些政商人士,就是变相的高级□□,和她生母一样。 辛念还说,郗晨最反感的就是生母郗荞的职业,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这种人,而且还是被郗荞明码标价卖掉的,只是为了归还那二十万的赌债。 江进的思路再次转动起来。 郗晨有过轻生念头,那么两年后她的死亡是否是自杀? 辛念说不知道郗晨是怎么死的,也是听同学们说的,因为在那之前郗晨就和她断了联系。加上郗晨搬家了,电话也换了,她根本找不到人。 等一整套笔录做完,签字盖手印,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辛念一直没有见到江进,就这样一路走出市局。 出门之后,辛念看了眼黎湘发来的信息,称下午就可以见到戚晚。 辛念松了口气,按照时间来说,戚晚应该还没有见到江进,否则不会敲定下午时间,那么她还来得及做戚晚工作。 …… 此时的市局刑侦支队,江进正在看电脑里的笔录资料。 辛念说的故事基本是闭环,逻辑也算自洽,其中也没有需要大做文章的地方,犯不上撒谎。 他认为唯一的疑点就在于郗晨的死因。 意外还是人为,他杀还是自杀? 不管是哪一种,人死了一定需要处理尸体,那么是合法途径还是非法途径? 比较彻底的方式就是海葬,再说郗晨没有别的亲人,靳寻对她也没有感情,下葬立碑不仅麻烦还需要花一大笔钱,没必要。 当然也有可能是非法处理尸体,就像湖底沉尸那些受害者。 但有意思的是,无论是郗晨还是江秋,都不在那些打捞出来的骸骨中,而她们都是女性。 这是巧合么?还是说男女处理的手法本来就是分开的? 哦,这里面可能还要多算一个人——于莉。 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指明于莉已经死了。 就在江进沉思的时候,负责做笔录的民警过来问起借贷案的事,下一步该怎么处理,要不要立案跟进。 江进醒过神:“案子当然要立,不过调查方面要让林新配合,有点难度。这样,你先跟进,稍后我会让专案小组跟你对接。如果破案了,功劳还是你的。” 说到这里,江进又提出问题:“如果你是不法分子,出于什么原因你会将男人和女人分开处理?” 其实江进心里已经有了集中猜测,但还需要更多思路。 民警想了想说:“如果是男人,更不容易控制,抵抗欲望更强烈,再进一步利用比较难,灭口之后只需要考虑如何毁尸灭迹。但如果是女人,考虑的角度就活分一些。” 夜阳鸟 第225节 江进:“怎么讲?” 民警:“女人在体力、力量、速度上都不如男人的先天优势,逃跑或反抗有难度,更容易控制。而且女人还可以作为‘商品’卖去偏远山区。之前林新那个失踪人口案不就是么,受害者都是女性,她们被控制多年,被迫卖身……我记得后来的生还者只有五人,其余的都死了。可是到现在林新当地都没有抓到元凶,这事儿啊也真够‘稀奇’的。” 其实民警和江进,包括有经验的刑警一听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说到失踪人口案,民警虽然是说者无心,江进却是听者有意。 这么多受害女性,林新至今也只是抓捕一些间接关系的犯罪分子,主犯仍逍遥法外。加上这件事在网上的舆论影响已经淡化,少有人再提,没有民众监督就更加懈怠。 毫无疑问的是,这件事一定和林新贪腐网络有关,那么在这个网络中,会不会有一条线能牵扯延伸到林新度假村和湖底沉尸案呢? 要说两拨人毫无交集,各贪各的,江进绝对不信。 但如果有交集,那交集又是什么呢? 江进很快联系上程爽:“想办法拿到失踪人口案的资料,尽量不要惊动林新市局,有没有办法?” 如果是江进亲自去要,也能要到,但江进是组长,他做任何事都受到关注,一个小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只能另辟蹊径。 程爽回道:“应该可以,我有个老同学就在这里,他性子直,和这边格格不入。我记得他之前还和我说过,觉得这案子应该彻查,还说这里面肯定有鬼。” 江进:“那好,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低调。” 至于是什么样的鬼,会会就知道了。 …… 同一时间,黎湘也来到某会所,在包厢里找到靳疏。 靳疏刚结束一轮应酬,有些酒劲儿还没有散,而且下午还有一波会要开,只有半个小时时间。 靳疏喝了解酒茶,没好气地白了黎湘一眼:“要是别人找我,我肯定不理,就这半小时你都不放过。” 黎湘笑着坐下:“不是我不放过你,我是来帮你的。等你听完我要说的话,你就会知道这半小时的收货比你这些应酬来得更有价值。” 靳疏常常舒了口气:“说吧。” 他心里是有数的,这些应酬大部分都是浪费时间。所谓无利不起早,每个人的目的都一样。 今天如果他不得势,那就是门庭冷落,可现在他正在上升,就是门庭若市。 恐怕还真像黎湘说的,她带来的消息更有价值。 很快,黎湘就将前一日的来龙去脉,概括给靳疏听,并提到自己向江进举荐与他建立合作的话茬儿。 这下靳疏原本还有些醉意的神态渐渐变了,不仅多了几分认真,还多了几分不悦。 “咱们不是‘分手’了么,你怎么还能做我的主?”靳疏上来便问。 黎湘说:“我哪能做你的主,这不是来问你了么?你要是不同意,直接说就是了,警方不会介意的。” 靳疏又白了黎湘一眼:“你这是把难题丢给我了。” 黎湘笑道:“你会觉得为难,就说明你知道和警方合作对你有多大好处,可因为某些原因,你又觉得烫手。” 如果是明摆着对他不利的事,直接拒绝就好。 最烦的就是现在这样,又想拿,又不能拿。 黎湘问:“我能知道为什么么?” 靳疏安静半晌,才道:“我爸找我谈过,说不管我们私下怎么斗,关起门都是一家人,利益怎么分都在内部消化。但如果我胳膊肘往外拐,我就不配这个姓。” 没想到居然是靳家老爷子,真不愧是过来人,看得更远。 黎湘问:“那你有没有趁机谈条件呢,如果你乖乖配合,有没有奖励啊?” 靳疏嗤笑:“乖乖配合是应该的,哪还有奖励。” 黎湘:“哦,那就有点吃亏了。配合什么都没有,与警方合作明明对你有利,却还要遭到惩罚。看来你们家是摆明了偏袒靳寻。” 靳疏:“你不用给我上眼药,我不吃这套。” 黎湘:“是我上眼药么,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靳疏叹气:“实话实说,这段时间我爸更照顾他,到底是亲孙子,还要顾及靳清誉刚走,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没缓过来,就被警方骚扰。” 黎湘试探问:“靳清誉的死,你爸有没有怀疑你?” 靳疏:“我说了不是我,信不信由他。” 黎湘“哦”了声,笑了。 靳疏扫过她的笑容,从中品出一点味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黎湘:“我的确知道,但我不好告诉你啊。” 靳疏:“得了吧,你肯定会说的,少卖关子,要不这消息我跟你买。” 黎湘也不拐弯抹角:“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愿意考虑和警方合作,我还得谢谢你帮我对付他。” 话落,黎湘靠近了靳疏,声音极轻:“那件事,是靳寻做的。” 黎湘又错开距离,在靳疏震惊的瞪视中,不紧不慢地端起水喝了口。 说是震惊,却还有一些“意料之中”、“果然如此”的成分在。 靳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映出狡猾的影子。 然而这个屋子里的,谁又不是狐狸呢,两个人八百个心眼。 待黎湘把杯子放下,又道:“行了,我不信你没想过。” “我是想过,但是……”靳疏话到一半,又道:“难怪,我老觉得他最近是在装孙子,明明没什么感情,却表现得父慈子孝。” 靳疏当然想过,只不过如今才得到证实。 他的表情里有一些玩味,老爷子搅成如今的局面,可能也是少了点实质的证据? 黎湘脑补了一下靳寻的演技,笑问:“你不怕我是在骗你?” 靳疏:“骗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而且你的消息来源还算可靠。” 不用问,不是从姚家就是从谢家那里来的。 黎湘并没有说是靳寻告诉她的,只说:“真不愧是靳清誉的儿子,随时随地化不利为有利。别人都以为没了靳清誉,靳寻会少很多助力,结果呢,靳清誉死了,那些保守派反而更忠心靳寻。连你爸都吃这套,要是他再多演几天,民心就都收完了,你还有什么能力和他争。除非……” 除非,有更大的形势逆转,比如外界的不可抗力,或是铁证如山的定罪。 靳家再倾向于靳寻,也不会等将赌注压在罪犯身上。 眼下形势已经很明显了,靳疏什么都不做,就看着靳寻收买人心,自己就会逐步落到下风。 可靳疏一旦与警方联手,那就决不能雷声大雨点小,必须奔着将靳寻送进监狱的目标。只要靳寻坐牢,靳疏就赢了。 这些道理靳疏当然明白,但任何事都没有万无一失的。 靳疏问:“如果不成功,不只是我会受到家族谴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黎湘收了笑,目光十分认真:“不管什么下场,都不会比我现在更糟。” 这倒是。 靳疏笑了。 黎湘又道:“我知道你拥有的太多,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这么笃定,也会想自己到底输不输得起。” 靳疏哼了声,但态度已经有缓。 黎湘继续激他:“我只有两个问题要问你。第一,在东南亚这十年,你是否每次做重要决定,都会考虑自己是否输得起呢,是否都给自己留个退路呢?” 靳疏没有回答。 答案当然是否。 如果凡事都想着退路,考虑输不起,那就不可能破釜沉舟,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事实上在初期那几年他都处于危险当中,根本没得选。 黎湘接着问:“第二,如果就这样看着靳寻压到你头上,你对他不得不俯首称臣,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是在国内给你留一线余地,或是将你踹回东南亚,还是……靳疏,你真的甘心么?” 靳疏缓慢挪开目光,盯着手里的茶杯。 杯子里的茶只剩下浅浅的一圈,淡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手势转动着。 许久,靳疏都没有说话。 他表现得异常安静、冷静。 然而黎湘看着他的侧脸,尤其是绷紧的唇角,那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某个瞬间,黎湘好像看到了“未来”。 无论她的结局如何,靳家的结局从这一刻开始,将会改写。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我好像忘记说了,江进和戚沨,是系列文《人潮人海》的主角。 第169章 狐狼的棋局 黎湘促成的合作谈判前后加起来不过半小时, 正事很快聊完,又闲聊了别的,没多久黎湘就让挂着“经纪助理”身份的辛念与戚晚接着往下洽谈。 黎湘称有事需要离开, 戚晚起初并没有怀疑, 直到辛念提到这段时间因为林新的案子,黎湘也因此受到“牵扯”,戚晚不由得提高警觉。 辛念给戚晚续了茶水, 并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今天的谈话是约在前段时间新找的工作室, 屋内设备很新, 没有多少使用痕迹。 戚晚问:“林新什么案子,为什么会牵扯到她?” 辛念说:“哎, 还不是那个全网都在关注的湖底沉尸案吗。本来是和黎湘没关系的, 是有一个受害者生前和黎湘发生过冲突,他遇害的时间又比较接近,当时你们那个《远山》正在拍摄, 于是警方就找来了。” 发生冲突? “你说的人是不是姓刘。”戚晚说:“我记得当时剧组里是发生过一次不愉快, 大家都很震惊, 因为太突然了, 那个刘主任脑子不太正常,大概是当官当傻了。” 既然戚晚主动提起刘锋鸣,辛念便不再绕圈子:“就算林新是个小地方,不管怎么说, 他也算手握实权。他哥哥就是之前卸任的刘副市长,林新那个蓄水湖就是他批的项目。谁能想到刘主任最后会被人沉尸湖底呢?” 夜阳鸟 第226节 戚晚眨眨眼睛:“身份已经肯定了吗?真的有他啊?” 辛念:“这还能有假, 警察都找来了。” 戚晚顿时不说话了, 只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念观察着戚晚的反应, 这一刻她的心绪是复杂的, 她想到十三年前戚晚在经历那件事之后的种种不正常,连续几个月的失眠、焦虑、抑郁。 听黎湘说,刘锋鸣被小心反杀的那天戚晚目睹了一切,就像十三年前戚晚目睹张大丰和周长生互斗一样。 然而这一次看来,戚晚似乎没有病发。 辛念组织着语言:“其实我是有一些事要和你沟通,就是关于刘锋鸣。警方找过你了么?” 戚晚摇头,这是真的。 辛念说:“估计也快了,他们一定会问你度假村那晚发生的事,你是警方能找到的唯一知道内情的人。” 戚晚说:“那于莉呢,她现在在哪儿,警方找她了么?” 辛念:“她离开剧组之后就失踪了,警方找不到人。” 戚晚并没有追问失踪的事,安静片刻才道:“可是问我也没有用啊,我能提供什么线索。他们不会怀疑是我杀的人吧?” 辛念安慰道:“那倒不至于,这一点黎湘已经解释过了。一来你不认识刘锋鸣,没有害他的动机,二来刘锋鸣的骸骨是从湖底打捞上来的,你不熟悉那里的地形,也没有抛尸的作案时间。警方应该会问你那晚发生的细节。” 戚晚又一次看向辛念,眼睛无比黑:“他们已经问过黎湘了吧,她是怎么回答的?” 辛念将黎湘的版本转述给戚晚听,总结下来就一条,黎湘对于莉和戚晚为什么见刘锋鸣,和刘锋鸣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于莉是提到她受一个男人的威胁,但内容模糊,根本不可信。 戚晚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今天辛念是代黎湘出面来和她套口供的。 当然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也明白,受到余钺的影响,她对办案流程和警察思维有很深入的了解。 黎湘那边一问三不知,又不在现场,很容易就摘清干系。警察也无从去证实黎湘到底知不知道内情,知道多少。 而站在戚晚的立场,她的情况就要复杂一些。她不能说完全不知情,但也不能知无不言。完全不知情会引起怀疑,怀疑她隐瞒的动机。知无不言则会一问再问没完没了,进而查到一些与她不利的事。 再说,戚晚也不愿意因为刘锋鸣牵扯到刑事案里,往后几个月都要随时接受警方的通知传唤。 辛念并没有直接说出这层意思,但戚晚不点就通:“我想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的。” 辛念顿住,扫过戚晚时心里浮出一个问号,就是因为“乱说话”三个字。 按照黎湘告诉她的故事,刘锋鸣的死和小心有关,戚晚只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就算她说出实情也没什么,更不存在“乱说话”一说。 有时候一个人的用词会下意识带出自己的真实立场,正如现在。 不过若是细究,也可以理解为是用词不当。 也就是在这一刻,戚晚和辛念各自回顾起前情。 戚晚是有精神困扰,但这一次她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 她记得当晚她的头很疼,刘锋鸣知道她有病之后,他们就开始交流病情,还讲了自己的故事。 刘锋鸣还给她吃了药,她将随身携带的安眠药放入酒里,小心看到了这一幕,还用眼神鼓励她。 那晚小心早已有破釜沉舟的打算,在刘锋鸣因酒精和药力的混合效果而晕眩之后,小心就拿出刀片了结了他。 再后来,刀片被马桶水冲走了。 但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干脆,在交流病情的过程中,戚晚捕捉到刘锋鸣的兴趣点,尤其是对犯罪颇为兴奋。 戚晚跟刘锋鸣提到了自己和两个朋友联合犯罪的故事——她并不担心这件事会被泄露出去,因为她有病,一些服药之后的妄想之言不能作为证据。 然后,戚晚又听到小心与刘锋鸣的对话。 就是因为小心的透露,戚晚得知黎湘就是郗晨。 再说辛念,她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参与过此事的“知情者”,此时想的却是另外一些细节。 比如黎湘说,在别墅里小心已经将事发经过告诉她,包括小心与刘锋鸣的对话,刘锋鸣被她用刀片解决。 比如小心转述戚晚和刘锋鸣交流的故事,戚晚称自己和两个朋友联手犯罪,其中一个朋友就叫辛念。 再比如,事后黎湘才从靳寻拿到的半截视频里得知小心撒了多少谎,刘锋鸣已经知道黎湘的身份,还在录制视频里提到夜阳天与张大丰,并将这段视频发给刘副市长。 不过视频并没有录到后面戚晚与刘锋鸣交流病情的部分。 辛念听到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不早说?戚晚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怎么还有一段视频?” 黎湘却说:“我试探过她,她好像真的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至于视频,那是靳寻用小心交换的,但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销毁。” 辛念:“可他留着视频有什么用,用来威胁你么?如果他真敢交出去,他自己也跑不了。张大丰、夜阳天,就算揪出来你是郗晨,你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么大的事。警方顺藤摸瓜,分分钟就抓到他。” 辛念的回忆刚走到这里,就被戚晚打断了。 会议室里,戚晚正说道:“如果警方来找我,我会告诉他们,我对那晚的事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我当时头疼得厉害,刘锋鸣给了我一片药,我吃了就晕晕乎乎的,还生出一些幻觉,我也不知道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等我清醒之后,已经离开度假村了……我想警方不会为难我的。” 辛念点头说:“你一向聪明,其实我不该担心。” 戚晚笑了笑。 辛念盯着她的笑容,忽然问道:“虽然我不担心你对警方的说辞,但作为朋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那些‘幻觉’?” “我可以告诉你啊,反正都不是真的。”戚晚非常淡定,“在我的幻觉里,我和刘锋鸣聊了很长时间,还看到小心拿出刀片。我看到了好多血。” 辛念:“那和刘锋鸣的聊天内容,你还记得么?” 戚晚摇头:“不记得了。” 辛念反复确认:“真不记得了?” 戚晚:“真不记得了。” 辛念心中生出某种诡异的感觉,跟着又问:“你和他提到了自己高中时有两个好朋友,其中一个就是我。” “哦。”戚晚笑道:“这也很正常呀,你的确是我的好朋友。” 辛念继续提醒:“可是你为什么和刘锋鸣提起这些呢,你要不要再回忆一下?” 戚晚:“可能就是话赶话说到了吧,我真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辛念有些不相信。 如果是过去那个被折磨的语无伦次、疯疯癫癫的戚晚,辛念会信,但现在这个戚晚怎么看都像个正常人,精神状态甚至比她还要好。 “那么夜阳天、张大丰……”辛念问:“你有印象么?” 戚晚说:“这我记得的,夜阳天是咱们上高中时一个很红的夜总会,张大丰是那里的老板,也我母亲的男朋友。不过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之前片区民警来找过我,还问我认识不认识张大丰,好像是因为他失踪之后我母亲去警局报过案。” 辛念:“那除了是你母亲的男朋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 戚晚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咦,你问这个做什么?应该没有了吧,还能有什么呢?” 辛念:“因为我高中时借贷的事,警察找过我,我想他们也会问你,毕竟我当时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和郗晨。” 戚晚:“借贷,你当时借贷了吗?” 辛念:“既然你忘记了,那就算了。” 这之后两人又闲聊几句,辛念笑着送戚晚离开。 待回到会议室,辛念没有立刻联系黎湘,而是坐下来思考,同时按下手机里的录音回放。 其实戚晚的回答是非常漂亮的,精神病史也是非常好用的挡箭牌,何况她被确诊过有妄想症,她的记得与不记得都是没有法律参考价值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出于对戚晚的了解,以及她刚才的言辞判断,辛念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然而这一刻重新听了录音,她又找不到具体节点,就像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戚晚明明承认她和刘锋鸣聊了很长时间,还提到两个朋友,却绝口不提关于联合犯罪的聊天内容,她是真的不记得吗? 既然有聊天,不管是不是疯话,说明当时是有意识在的,那么在见到刘锋鸣被小心杀害之后,有人进来将她们带走,戚晚的精神状态又是怎样的? 还有,戚晚对那个雨夜记忆模糊,辛念还是相信的,可刚才她问戚晚是否还记得自己和张大丰是否有别的牵扯,戚晚却说没有。 那么张大丰对戚晚不轨,戚晚经常出入张大丰的办公室,她都一并忘记了么? …… 黎湘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见辛念表情凝重地坐在桌前,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头,面前的纸上字体横飞,耳朵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黎湘叫了两声辛念,辛念醒神,摘掉耳机就听黎湘问:“想什么呢?戚晚走了?” 辛念将耳机递给她:“你自己听吧,我先去洗手间。” 辛念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比刚才清醒多了,待回到会议室,就见黎湘正拿着她随便乱画的草稿纸看着。 辛念坐下便说:“我有疑问。” 黎湘抬眼,辛念开始发问:“你觉不觉得戚晚有哪里和之前不一样,我是说和十三年前比。” 黎湘评价道:“更稳重,更沉着,更冷静。” 辛念:“你觉不觉得她现在比我看着还正常?” 黎湘点头,很快意识到辛念的意思:“先说说你的看法。” 辛念:“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还记得那时候她受刺激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咱们还担心过她会不会真的疯掉。但是你看现在,她的心理素质,她对答时的逻辑思维,我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说这十三年的成长,也包括见到命案之后的冷静吗?” 黎湘沉默着。 辛念急于将自己的古怪感觉描述清楚,然而没有抓到具体的东西,她实在很难讲清,便这样问:“靳寻的人将戚晚和小心带回别墅之后,你不是见过她们么?她俩当时的状态如何,谁更冷静?” 黎湘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说:“小心很兴奋,也很激动,那是因为她终于摆脱掉刘锋鸣,她和儿子安全了。戚晚么,看上去有点虚弱,但精神上没有过激反应,不哭不闹也不叫。我们聊了几句,她的表述很清晰,条理分明,完全不混乱。” 辛念:“一个激动,一个只是有点虚弱,有点怪……” 黎湘:“是很奇怪,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当时见过戚晚之后,也有过一点想法,但那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根本顾不过来。” 那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她发现小心假冒郗望,然后是她追问秦简舟真相,又看到靳寻拿出的视频,最后与靳寻发生争执,看着小心被带走。 “她太冷静了。”所有感觉汇聚到一处,辛念就只憋出这五个字,随即又道:“换做是我,我做不到。我记得在我去见许炜最后一面之后,我躲在暗处,看到几个人冲到屋里,许炜被他们装进袋子,带上车,我当时腿都是软的。后来我发现附近有人,我就赶紧跑回自己的车里,等我回到家,进门就坐在地上……” 黎湘听着辛念的描述,想象着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会是什么样? 黎湘又问:“你还有什么疑问?” 辛念说:“如果是我,我亲眼看到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就算事后我被带去安全的地方,我的注意力应该都会停在这件事情上,何况我还有一个刑警男友。我不懂,为什么戚晚要对余钺隐瞒呢?为什么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吗,出发点是什么?如果不是她自己的想法,那么是不是有人提醒过她,叫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戚晚是否对余钺隐瞒,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戚晚告诉余钺,刘锋鸣的命案不会现在才翻出来,将小心和戚晚从度假村带走的那些人,也会接受警方调查,包括靳寻和黎湘。 黎湘说:“应该是靳寻让人提醒过她,甚至是威胁。” 夜阳鸟 第227节 “戚晚怕了,所以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辛念边点头边说:“可她是真的不记得么?” 黎湘:“目前来看,不管她是否真的‘失忆’,她都选择了用这套自保的方式继续生活。她很聪明,知道只要她不记得,就没有人可以为难她。” 这一次沉默的是辛念。 她依然觉得违和,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清楚。 她和黎湘的看事角度不同,黎湘的角度是有利与不利,选择有利的一面,剔除掉不利的因素。所以在黎湘看来,戚晚的选择不管是出于什么前提,都是合理的。 或者这么说,戚晚选择不记得,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黎湘需要处理的麻烦就会少一些,形势越简单越好。 然而辛念看到的却是,一个人刚亲眼目睹命案,尚在惊魂未定之时,就受到另外一拨人的威胁,居然没有恐惧、恐慌,而是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冷静? 辛念在做记者期间采访过许多当事人,他们有的经历过生死,有的目睹过生死,还有的谈到亲人的生死。都是切身相关的事,即便过了许久,也不可能没有情绪波动。 如果这个人是黎湘,辛念相信她可以。 但对于一个十年来只有住院经历和写作经验的戚晚来说,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处事不惊的?这实在不可思议。 …… 另一边,戚晚离开工作室之后不久,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像之前一样在街上游荡。这已经是她排除焦虑情绪,整理思路的习惯动作了。 戚晚在街边的小卖店买了酸奶,吃完两包觉得饱了,脑子却没有分解出最优解。 她没想到,刘锋鸣也在那些骸骨当中。 张大丰、周长生、刘锋鸣,有三个她认识的人,处理尸体的人实在太不走心了。 这些年她受到许多余钺的影响,尤其是思维方面。 像是这种聚堆处理尸体的案子,虽然案情复杂,线索千头万绪,却是最容易整理出关系图的,等于是犯罪分子亲手将线索埋在同一处,和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同样的道理。 只要找到骸骨的身份,捋出他们的生前轨迹,再通过这些轨迹找到交汇点、相似之处,锁定嫌疑人并不难。 这么看来,靳寻已经被盯上了。 黎湘和辛念应该还在调查重点的边缘徘徊。 可一旦十三年前的事被挖出来,辛念会第一个卷进中心。 如果到时候警方查到黎湘和郗晨的微妙联系…… 想到这里,戚晚用力吸着吸管,酸奶盒底部发出“滋滋”声。 她将酸奶盒扔到垃圾桶,正准备继续溜达,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是一个匿名号码。 戚晚站住脚,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接起来:“喂。” “戚晚小姐,有没有时间见个面,聊两句?”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戚晚知道他是谁。 戚晚问:“哦,聊什么?” 对方提了两个名字:“张大丰、刘锋鸣。” 戚晚拿着电话看向天空,想了想说:“好吧,什么时候,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70章 狐狼的棋局 黎湘刚回到公寓, 家里就来了人,是姚珹那里的阿姨送了汤水过来。 汤水都是密封好的,每天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喝。 黎湘给阿姨倒了杯热水, 阿姨没有喝, 说还要赶着回去。 其实黎湘知道为什么姚珹的阿姨会亲自过来,多半是因为那天的“不欢而散”,她逼出姚珹嘴里的实话, 等同浇灭了他们之间的情愫, 那之后她就没有联系过他。 阿姨临走之前又说了一些姚珹的事, 比如他总是一个人,看到他和女孩子在一起还能有说有笑, 就知道他很在意黎湘。 阿姨还说, 姚珹总是看黎湘演的电视剧,上过的综艺,反复看, 有时候还会看黎湘的照片。 黎湘顿住了:“我的照片?” 阿姨说:“是啊, 就是用那个影院设备, 有时候失眠了会看到很晚, 就在沙发上睡了,我们早上才发现。” 直到黎湘将阿姨送出门口,折回来热了一碗汤,随即给姚珹发了信息:“汤水送到了, 谢谢。” 姚珹回道:“那就好。” 没多久,姚珹又问:“这两天怎么样?” 黎湘说:“昨天警察来过, 问了很多事。今天我去见了靳疏。” 这一次, 姚珹没有回信息, 而是直接打了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 黎湘面带微笑。 姚珹问:“怎么?” 黎湘将大概过程告知,又道:“现在的情况是,辛念担心靳寻会将我们咬进去,但我觉得他目前不会这样做,除非他自己跑不掉,才有可能鱼死网破。” “他到底在想什么。”姚珹如此自言自语着。 黎湘:“你是说他送照片给专案小组的事?还能因为什么,无非是用来警告我们。” 姚珹却说:“他要发出警告有多种途径,这不是最优选。” 黎湘顺着思路想,的确是这样,有什么理由需要发出一个惊动专案小组的警告呢,江进很容易就想到是他。 姚珹又问:“还发生过什么事,细节也算,你再想想。” 黎湘说:“签股权协议那天,他来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茬儿姚珹还记得:“说了什么?” 黎湘:“说让我离开国内,去国外生活,还说只要在婚姻存续期内,他的所有财产和资源都愿意与我共享。我觉得他真是疯了,为了阻止我,抛出这么大的诱饵。” 此言一出,姚珹瞬间沉了脸,他许久没有回应,也不知在想什么。 黎湘并未催促,就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网络卡顿了。 “我知道了。”姚珹的嘴唇动了动,忽然说:“你不要再见他。” 黎湘:“嗯。” 黎湘想起一茬儿,又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他,现在又觉得好像不认识他。他对靳清誉没有亲情,却愿意接纳小小心。他养着靳清誉的儿子,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图什么呢?” 还有,他是怎么对小心的,看到小小心他心里就一点情绪都没有么? 姚珹说:“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这不是他的性格。所以我让人查了他在法国医院的就诊记录。” 黎湘:“?” 姚珹语气很淡:“是无精症。” 黎湘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但也只有这样的原因可以解释他的举动。 他不能随便收养一个外来的小孩当做自己的继承人,靳家各个势力不会允许,但如果是他的亲弟弟那就不一样了,哪怕有点自闭和精神问题,也有大把时间去治疗。 再说靳寻对她提出的条件,是在股权协议签订之后。 他连一分钟都等不了,又威胁又恐吓的说要结婚,还拿出他有史以来“最大的诚意”。 这事要是换做以前,黎湘自问,她恐怕还真的会计算自己得到多少,毕竟那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反抗,与其一味地恐惧,倒不如劝自己,这些利益是值得交换的。 抚养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连接姚家、谢家利益,且继承靳家股权的“姚涓”结婚,他想的还真美。 …… 同一天傍晚,戚晚来到约定的地点。 这是一家私密会所,而且还没有正式开业,整个会所里不见其他客人。 戚晚跟着经理来到最里面的包厢,进门后就见到正在讲电话的男人。 “是,靳先生,我这就去办。” 男人撂下手机,回过身,对经理摆了摆手。 经理将门带上,戚晚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戚晚半点局促都没有,对装修气派的陌生环境也毫无所觉,直到秦简舟也走过来坐在对面,戚晚还顺手给他倒了一杯。 片刻的沉默之后,戚晚放下茶杯,说:“刘锋鸣的事不是都处理好了么?我记得你说过不会有麻烦,只要我什么都不记得就行了。” 秦简舟:“出了点意外。” 戚晚:“这可不是一点意外。这么大的事,你找我也没有用,我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能帮你补救什么?” 秦简舟笑了笑:“如有必要,你需要再住一次院。” 戚晚的脸色瞬间变了:“不可能。” 秦简舟:“如果事情发展到那步,你根本没有选择,要么去住院,要么去坐牢。” 戚晚瞪着他不说话。 她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她有罪》播出成绩可喜,有很多资源在接触她,还有《远山》的导演剪辑版业内人士也看了,一片夸奖,还安排了参加外国影展。这个时侯如果她因精神病而住进医院的消息流出去,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秦简舟已经料到戚晚不会配合,不紧不慢道:“因病住院,总比因故意杀人而坐牢好吧。等过一两年你出来了,事业还可以接上,靳先生这边也有补偿。” 戚晚好一会儿才问:“真糟糕到这个地步么,难道警方一定要找我这个病人才能破案?我住院了,你们就能脱身?现在咬住靳寻不放的人又不是我。” 这一点她实在不懂,她一直游离在外,警方不会将她视为调查重点,如果真发展到这步,那就意味着前面的人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秦简舟:“黎湘那里,靳先生有办法应对。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你。” 戚晚顿觉可笑:“我是最不需要操心的,说出实情对我又没好处。” 秦简舟:“就是现在,专案组的人正在地毯式搜索度假村。” 戚晚没了话,只是看着秦简舟。 秦简舟喝着茶,给足了时间让她自己想清楚。 夜阳鸟 第228节 戚晚也正在脑海中搜索着可能会与自己产生牵连的细节。 刘锋鸣的命案虽然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度假村的人也必然对房间进行彻底清扫,但血迹这种东西就算清洗也会留下痕迹,采用科技手段绝对验的出来。 再者,她不能寄希望于酒店的清扫工作,万一不够仔细呢,万一有疏漏呢,万一警方采集到她的生物样本呢?当然这样的情况微乎其微,那些消毒药水足以破坏dna。 但酒店走廊是有监控的,她有本事拿走张大丰办公室里的监控,却没本事拿走度假村酒店的监控,它们应该落在靳寻手里。 不只是监控,还有刘锋鸣拍的视频。 还有,还有…… 戚晚一件接一件的回忆着,思路在这一刻转得飞快。 待戚晚都想清楚了,这才开口:“原来你是来威胁我的。我想知道,如果我不配合会怎么样?杀了我?我男朋友是刑警,如果我出事,他一定会怀疑。” 秦简舟笑道:“我刚才就说过了,不住院就要坐牢。” 戚晚:“刘锋鸣的死不是我动的手,而且我有病,我不记得当时小心是怎么杀的他。他的尸体也不是我处理的,事发之后我就被你们带走了。请问我这样一个无辜牵连进去的受害者,需要付什么法律责任?” 秦简舟仍在笑:“刘锋鸣喝的酒里有精神类药物成分,当时你也服用了同一种药。” 戚晚:“那是他给我吃的,因为我头疼得厉害。酒里的药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是死于大出血,不是死于药物反应。” 秦简舟:“现在他只剩下骸骨,骸骨里有机会验出毒素。你说是大出血,怎么证明?” 戚晚:“你们要栽赃我?这我不怕。就算到警察面前,也没有人能证明是我把药放进酒里的。就算是我放的,我那也是自卫,是为了脱身。” 秦简舟:“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当事人,谁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你说是小心用刀片杀人,也有可能是你杀了他。” 戚晚:“黎湘可以证明,她和小心谈过。” 秦简:“可如果让黎湘知道十三年前你做过的事,她还会帮你么?” 戚晚再次没了话。 几秒钟的对峙,戚晚深吸一口气:“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秦简舟接道:“就你现在的反应和你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你已经想起来了。” 是啊,真正失忆的人是不会这样表现的。 戚晚没接茬儿,只是别开视线。 直到秦简舟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戚晚并不回答,她也没有必要告诉秦简舟,就让秦简舟去猜,包括她想起多少。 秦简舟不再追问,而是说:“你好好考虑靳先生的建议,住院最多两年,所有关系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怀疑。两年后你出来,这案子已经结了,再翻案重审几乎不可能。这些司法程序你应该知道。只是牺牲两年时光,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 …… 戚晚离开会所之后又继续在街上游荡,一直到天黑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的腿很疼,脚也磨破了,但她的脑子却很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以及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禁区,需要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戚晚就将自己的心魔、秘密锁在那片禁区里,连她自己都不想去碰,甚至开启应激机制,将它们遗忘了十年。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忘掉,根本不想将它们找回。 她瘫坐在懒人沙发里,伸直了两条腿,仰头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转动着许多东西,包括母亲安闲在出版物里对“女儿”的影射和评价,包括今天辛念与她的相互试探,包括秦简舟提供的两条选择,还有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这一刻戚晚由衷的体会到什么叫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她该怎么做呢? 她不想坐牢啊,可是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一直受人威胁。 什么高枕无忧,说得好听,十三年前秦简舟也保证过类似的话,结果呢?事情翻出来就要她牺牲、配合。 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虽然不想再住院,但那比坐牢要好。 可是这次住院会是最后一次么?如果她另辟蹊径,他们会怎么对她?到时候她会失去余钺,失去现在平静的生活,还有…… 戚晚闭上眼,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像是被闷在水壶里的水蒸气,越来越多,就要炸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响着有序的“滴答”声,那是秒针在运动,就像是她此时的心跳声。 纷杂的思路在她脑子里回转着,碰撞着,厮杀着。 两种选择和后果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想了很久很久。 半个小时后,戚晚终于从懒人沙发上挣扎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先用凉水洗了把脸,随即来到电脑桌前,点开那个至今仍没有进展文档。 文档里只有几句话,关于叶家四姐妹的文案。 这个故事真的卡了太久了。 戚晚敲打着键盘,将文案上的字一一删掉——四姐妹在家庭关系上根本择不开,共同犯罪风险太大,只要揪出一个就会揪出另外三个。 戚晚删掉文案之后又补充新的版本: 【郗晨、辛念与戚望三人曾经一同历经磨难,相互扶持。 此后十二年,却形同陌路。 她们有的外表光鲜,有的生活自由,有的精神富足, 唯一的共通点,是她们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直到有一天,秘密被人挖了出来……】 戚晚快速开启了第一章,正文输入速度如行云流水。 【我叫戚望,这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 我没有父亲,也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我妈妈原来本家姓戚,但她骗我说,是她跟过一个姓戚的有钱男人,而她当时怀孕了,就给孩子取名戚望。 我问过她,那个姓戚的男人是我的父亲吗? 她的回答模棱两可,说没验过,应该、可能、或许是。 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她当时只和那个男人发生过关系,那么我一定是他的孩子。 但她说,她同时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不过她无所谓我的生父是谁,所以懒得去验。 对了,我母亲现在姓安,叫安闲。 她是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有名的才女,样貌比普通人出众些,性格也比较平顺,平日深居简出。 外人以及邻居对我妈的评价大多是“好相处”,“很随和”。 对于我的评价则是,“有点内向”,“像她妈妈”,“看着很乖”。 每当我听到这些描述时,我都会在想,人人都戴着面具,如果有一天被他们知道我们的真实面目,不知道会不会吓得跳起来呢? 这样的形容或许不够贴切,但它的确很像是电视里演的那种,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好先生,一个模范丈夫、模范员工,突然有一天因为□□幼女而被警方抓捕,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不可能是他,一定是搞错了。 啊,其实我想说,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像呢。 真正坏到骨子里的人,是不会把它写在脑门上的,“善良”和笑容就是他们最服帖的面具啊。 人性本恶,人的心里都有着阴暗面,只不过有的人不善于掩藏,会将它散发出来,有的人很会演戏,只在暗处默默散发着恶意。 还有一种,因为长期压抑着那些东西不得释放,越积越多,一旦爆发就成了他人口中的“变态”。 不过不要误会,我不是说我的妈妈就是这样的人,事实上她的阴暗面主要是针对自己的——她有精神病。 这种不伤害他人只攻击自己的内耗方式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它还有遗传性。 如果让人知道我们母女有这样的病,一定会歧视吧,最少也是指指点点。 我妈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她看上去比正常人还要正常,她演技很好的。 别说是外人了,她连我都瞒着。 我问她那些药是什么药,她说是治疗失眠的药,她只是有轻微焦虑,连抑郁都算不上。 可我翻过她的病历本,也查过那些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年,因为高二学业压力逐渐加重,加上生活里的一些变故,我的低落期持续了很久。 我的精神开始出现问题,连带肠胃病也时常发作。 我想去家附近的医院看诊,我妈知道了很生气,说我根本不需要看这些。但她是监护人,要向精神科咨询问题和拿药,需要她的陪同。 一开始她的确陪我来了,找的还是她在看的那位李大夫。 几次之后她有事就说不来了,让我自己来。 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查得不严,李大夫又比较熟悉我的情况,就按照之前的单子给我开些药,按时吃着。 那天我问李大夫:“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和我妈一样严重?按照您的估计,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这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因此焦虑更重,但它并不剧烈,只是悄无声息地存在着。 李大夫安慰我说,只要干预的早,只要注意调节自己的情绪,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保持慢生活节奏,那一天不会到来。 我又问李大夫:“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呢,如果受到刺激呢?” 我也想要慢生活啊,身心都慢,无波无浪。 可是这也需要我的心,以及外界环境的配合啊。 那些案例里提到的患者,他们也都曾经有着同样的希望啊,是生活不放过他们,一个浪接一个浪打过来,打得他们爬不起来。 哎,真的很讨厌那些成熟的大人说,“我们那个时候吃得苦……”,“你才遭遇这么点事就受不了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和消化功能是不一样的,吃苦多的人可以扛下来,并不意味着吃苦少的人就应该健康想得开。 时代不一样了啊,我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吃苦了,我们也没有吃苦的基础。 李大夫指出我的问题,说我对自己要求过高,过于完美。 我不太赞同,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个完人。 李大夫却说:“可你不原谅你自己。” 夜阳鸟 第229节 我不理解。 李大夫又说:“你有没有发现,你不允许自己犯错,不允许自己倒霉,不允许自己痛苦,也不允许自己遇到不好的事。这些不允许,正是负面情绪的来源。它们不停制造着自责、焦虑、纠结,你每天都要花大把精力去消化它,你的精神就是这样内耗的。” 我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便问她,难道你们不会这样吗? 因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安闲也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比如家里有东西坏了,她找人来修,修理好之后就在纠结它为什么会坏,明明没有过度使用,接着又问是不是我弄坏的。再比如她的稿子被退回来,她会持续不断地找问题,找稿子的问题,找自己的问题,找市场的问题,找世道的问题。 怎么说呢,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不顺”,持续时间却被我母亲无限延长,可能会变成一个小时,变成一天,并且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时不时跳出来引发她的思考。 李大夫说,我要学会放过自己,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纠正。还要允许自己遇到不好的事,糟糕的事,不顺的事,一旦它们发生了,不要反复自责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会遇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果每一件事都要反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事情发生了就过去了,尽量不要重温它。负面的情绪是不需要温故而知新的。 我觉得李大夫说的很有道理,那一瞬间真是豁然开朗。 我满怀信心地离开医院,回到家。 然而当我听到母亲唉声叹气时,我又瞬间打翻了李大夫的“鸡汤”。 怎么可能做到不在意啊……】 写到这里,戚晚停了下来,又盯着文档发呆许久。 直到肚子发出抗议声,她才拿出手机快速点了外卖。 这个晚上戚晚工作到很晚,外卖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双手就像是黏在键盘上一样,除了上厕所和喝水,就一直在敲打键盘。 她一口气写了一万多字,因用的是品牌键盘,十分省力,手腕关节都不觉得酸疼。 凌晨一点,她躺倒床上,精神依然是亢奋的,睡意全无。 一万多字的发泄似乎缓解了她的情绪,这一点也是继承自安闲,用文字抒发,将原本只能内耗的心,打开一个对外的出口,总比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消化来得更科学些。 临睡前,戚晚又看了一眼信息,发现两个小时前余钺来过微信。 都是一些例行日常的关心,比如问她这几天睡眠怎么样,是不是还在卡文,然后说到自己哪天有假,问她有没有节目安排。 戚晚打字回复:“我不卡文了。你说得对,我的设定有问题,我重新做了设定,文思泉涌。” 余钺正在分局值班,还没有休息:“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 戚晚发了表情,又道:“我要睡了,明天开始码新文,晚安小余警官。” 余钺:“晚安,好梦。” 戚晚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依然睁着眼睛。 手机的光持续了一会儿,熄灭了,屋子再度一片漆黑。 她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71章 狐狼的棋局 原本无法在阿勇口中问出切实证据的专案小组, 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说起来还和靳疏有关。 靳疏并没有亲自出面,手下一名叫赵齐的男人, 将自己与阿勇的纠葛, 包括阿勇在林新当地仗势欺人和行贿的线索提供给专案小组。 此时,江进刚看完证词笔录。 程爽说道:“一个小喽啰都这么猖狂,林新这个地方别看小, 坑蒙拐骗欺男霸女可是一个都不少。” 江进:“赵齐提供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 按理说要拿着这些东西定阿勇的罪并不难, 居然会拖到现在。” 程爽:“这事我去了解过,当时确实报案了, 但最终还是达成和解。这个赵齐不傻, 和解之后还是把证据保存下来,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顺利。” 江进没接话,赵齐和阿勇确实有私人恩怨, 但是再大的恩怨, 也得听上面两位老板的意思。赵齐同意和解, 应该和当时的形势有关, 其中还有靳疏的意思。 现在赵齐突然出现,提供阿勇的犯罪证据,不用问一定也是靳疏的意思。这么看来,黎湘那天所说会说服靳疏的话, 倒并非随口一说。 然而问题是,一个混迹娱乐圈的女明星, 靠着靳寻这样的资本走到今天, 她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去和靳寻抗衡, 又凭借着怎样的口才去说服一直选择相安无事的靳疏? 能与过去的靠山抗衡, 必然是找到新的靠山。 能说服靳疏,必然是指出更高的利益,让靳疏认为打破“和平”比“相亲相爱”更值得一搏。 这个黎湘可不简单——这是江进此时最大的感受,也是介入湖底沉尸案以来最大的体会。 一个无权无势的女明星,敢反咬一口捧她起来的男人,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而且她并非冲动,还很有脑子,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江进收回思路,又问程爽:“汽车爆炸案怎么样了?” 程爽说:“还是老样子,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单方面指正靳寻,说是受到他的指使,但两人并没有直接金钱往来,连间接的关系都不算,申请起诉只能针对他一个。” 江进:“再等等。” 其实江进心里明白,从法律层面来讲这个案子已经调查到头了,这种套路在各地都很常见。如果随便一个小喽啰都能指正幕后boss,那靳寻早就被抓八百次了。 在靳寻这样的位子,不只需要他自己有头有脑,身边一定还有帮手,各种风险都替他规避完了,随时弃车保帅。只要主帅不倒,下面的人就算坐牢也有关系可以疏通。 不过这个汽车爆炸案有一点很奇怪,这个犯罪嫌疑人至今仍咬着靳寻不放,却又没有证据证实自己的说辞,他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自断后路,难道就不怕靳寻的报复? 还是说,他这样有恃无恐,是因为有了更稳妥的依仗替他撑腰? 那会是谁?难道又是黎湘? 不,这和黎湘说服靳疏去对付靳寻的套路非常不一样,这个人像是根本不怕靳寻,就算被发现也敢明着来的。 这个案子还真有意思,看似简单的人物关系,背后却交织着复杂的利益博弈。 江进来到白板墙面前,在汽车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王旭的照片旁边,又画出一条线,但线的末端却没有贴上任何照片,只是打了个问号。 随即江进又往后退了一步,更为全面地看着一整片人物关系图。 他的视线缓慢移动,每到一处就停顿一下。 直到江进看向和度假村命案有关的那几个当事人照片——于莉、戚晚、刘锋鸣。 江进问程爽:“对了,失踪人口那个案子,你不是说去问你的老同学么,有下文了么?” 程爽:“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刚才把资料副本传过来了,有个事特别有意思,咱们之前都忽略了。” 程爽将资料递给江进,江进快速翻看一遍,发现失踪人口案救出来五位受害者,这里却只有三个人的照片。 江进问:“怎么少了两个人的照片?” 程爽说:“有意思吧。我同学说他也不知道,他也觉得这事儿有猫腻。” 为什么要隐瞒受害人照片呢? 如果要隐瞒,为什么不都隐瞒? 江进又看向那两个人的文字资料,一个叫陈熹,另一个则叫郗望。 郗望,姓郗。 这个姓可不常见,而且…… 江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郗晨是不是有个妹妹就叫郗望?好像是十五年前失踪的。” 程爽:“是啊,这也太巧合了。如果真是她,这个郗家可真够惨的,两个女儿全都卖了,其中一个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家人都不在了。不过现在咱们也没办法证实郗望就是郗晨的妹妹。” 江进沉下眉眼,沉默半晌。 虽然证实郗望的身份与眼下的案件并无关联,毕竟郗望失踪是在夜阳天那件事两年以前,重见天日是在十三年以后,怎么都牵扯不上关系。但不知为什么,江进的直觉在此时频繁跳动着,就像是电报机发出的急促的信号音。 江进问:“这个郗望后来去哪儿了?” 程爽说:“这事儿听着就更巧合了,同事上网查过,说陈熹和郗望没有家人认领,但当时有一个慈善机构站出来,说愿意为两人提供一年的生活救助和心理治疗。这家机构是靳家投资的,而且当时还有一个明星为这件事做过公益宣传,你猜是谁?” 江进抬眼:“不会是黎湘吧。” 程爽:“嘿,就是她!这么看来,她和靳寻当时还没有闹掰,这不还联手作秀吗?” 程爽看到的是作秀,可江进看到的却是面前的白板墙。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为什么在这样的巧合当中,他会嗅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靳寻和郗望并无关系,唯一的牵连就是去世多年的郗晨。 难道靳寻竟是个痴情种子,包养的女学生不在了,过了十几年又去救助她的妹妹? 如果只是单纯做公益,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是郗望? 而且这件事又有黎湘。 这个黎湘还真是奇怪,不但为郗晨的妹妹做公益宣传,还和郗晨生前的两个好朋友有交集,一个过于默契,另一个合作过两次影视剧。 江进的思路走到这里,就听到程爽说:“我刚问过春城那边的同事,说他们去过陈熹和郗望之前住的房子,那房子是以慈善机构的名义租赁的,但现在两人并不住在那里。房东说她们已经好久没回来了,最后一次见说是有了新工作要离开一段时间。时间大概是……” 程爽道出一个日期,江进原本没有情绪的眼睛瞬间睁大,在某个惊人的巧合跳出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他走向于莉的抓拍照片,快速拿起笔从照片一端拉出一条线,画上箭头,并在箭头末端写下“《远山》拍摄日期xx年x月”的字样。 程爽静了几秒说:“靠,还真是!不会吧……” 于莉和张晓是假名,两人以华胜员工的身份空降剧组,度假村事件之后两人相继失踪。 差不多时间郗望和陈熹要外出工作,离开后再没有回来,至今下落不明。 不,还不止如此。 于莉的失踪和刘锋鸣有关,陈熹则是自己从剧组离开的。 林新的失踪人口案至今没有抓到主犯,明显有人包庇纵容。 这些疑点当中一定有一条线将它们贯穿起来。 不过就算猜测全都严丝合缝,还需要更切实的证据才行。 江进说道:“这个案子里应该有郗望和陈熹的生物样本。至于于莉和张晓的样本……” 程爽接着说:“现在技术人员还在度假村取证。但时间过了这么久,要拿到于莉的样本很难。现在只能先拿于莉的照片给房东辨认。” 江进点头,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投下一个疑问,如果于莉就是郗望,那么这层关系又与整个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于莉称,有个男人一直在威胁她,她不得不去度假村。 那个男人是刘锋鸣。 夜阳鸟 第230节 郗望过去十五年都被囚禁着,她的身体报告里不仅验出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还发现她有过妊娠史。 显然,刘锋鸣和郗望早就认识,那么这件事与刘锋鸣又有什么关系? 林新本地的保护伞一直袒护的幕后元凶,难道就是刘锋鸣,或者与他有关的某个人? 如果以上推论属实,那么前刘副市长一定在其中扮演了极其关键的角色。 真是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郗望”,一个临时工“于莉”,看似简单的小人物,背后居然牵扯出这么大的纰漏。 这样似乎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刘锋鸣死后于莉会下落不明。 她绝对不是自己走的,很有可能已经遭人灭口。 江进缓慢呼出一口气,最终看向白板墙的中间位置,那是一张靳寻的照片。 …… 另一边,春城家中的戚晚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每天与外界的联系就是接外卖,接快递,下楼倒垃圾。 戚晚原来有点肩周炎,这几年很少再犯,但因为连续三日奋笔疾书,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三天她唯一的放松时刻,就是躺在按摩椅里打盹儿,令又紧又沉的肩膀和酸软无力的肌肉得到片刻休息。 哪怕过去她码字多么勤奋,都没有像这几天这样每天直奔两万字的输出,思路打开了根本停不下来。 不,那不只是思路,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历历在目。 她现在扮演的只是一个记录者,一个对原版事实稍微艺术加工的“编剧”,她要和时间赛跑,要和对手比速度,要在警方查到她之前,拿出一个足以形成逻辑闭环的故事。 戚晚闭上眼,身体随着按摩椅的工作而扭动着,脑海中正回放着那个雨夜的细碎片段。 其实就在她决定在监控上做手脚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发现,因张大丰和周长生都失去了语言能力,电脑里的监控怎么就消失了,只有她说得清。 电脑里的监控她可以清理,但如果靳寻的人拿硬盘去还原备份,多少能恢复一部分。 她只能赌,赌他们不会这样做,毕竟当时最紧要的事就是清理现场。 结果她赌输了。 还有张大丰柜子里那一摞摞硬盘,里面装的不只是女生们的照片、视频,还有夜阳天各个角落的监控存档,有包厢里的,也有办公室里的。 秦简舟到办公室找过张大丰传达靳寻的意思,靳寻也多次去过包厢,与后来参与度假村开发项目的诸位老板们谈笑风生。 还有她,安闲的女儿,也曾经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跟他学看账本。 当这些东西被靳寻安排的人翻出来时,她就知道自己的秘密瞒不住了。 她还是不够聪明,时间太紧想得不够周全,而这种事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秦简舟问她,那晚有一段时间只有她和张大丰、周长生三人在办公室里,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就按照事先告诉郗晨和辛念的版本,重复给秦简舟听。 但秦简舟并不相信。 她咬死了事情就是这样,因在那之前监控已经拆了下来,并没有录到后面的过程。 秦简舟问她,张大丰的绳索是谁解开的? 她说是张大丰自己挣开的。 秦简舟问她,周长生为什么要喝那些酒,他明知道酒里下了药? 她说是张大丰给周长生灌的酒。 秦简舟又问她,为什么她毫发无伤? 她说当时自己躲起来了,她很害怕。 这些说辞秦简舟同样不信。 后来,秦简舟拿出几个从办公室翻出来的账本,让她指出里面的门道。 她知道秦简舟是在试探她,她不能说不会,因张大丰教过,但也不能表现得很会看,这样的小聪明对她不利。 于是她老老实实指出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然后说,除非做这些账的张大丰本人,拿着账本和款项来往记录去指向某个人,这些账本并不具备其他意义。 这之后秦简舟又问了一些问题,靳寻始终没有露面。 她一一回答了。 而秦简舟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处理这个‘知情者’?” 知情者指的就是她。 她当时怕极了,心脏就快要跳出来,可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她必须撑过去:“我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我会永远装在肚子里。杀了我很容易,但没有必要,我根本威胁不到你们,我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我不会去惹事的!” 她的声音在颤抖,中间断了好几次,后面还有些语无伦次。她的说辞听上去绵软无力,可她却找不到更有力的角度,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毫无价值。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们放过了她。 这件事戚晚事后反复想过,她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能突然消失,这一定会引起郗晨和辛念的怀疑,而且她母亲安闲才去警局报过案,如果连她都出事,很容易节外生枝。 或许就像是她说的那句话一样,她的生与死,她做过什么事,根本威胁不到靳寻,所以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哦,应该说是没资格威胁。 戚晚睁开眼,从按摩椅上起身,回到了电脑面前继续码字。 这几天秦简舟没有再找过她,但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她要尽快。 余钺难得放假,她都以“灵感来了”为由没有见他。 原本和李琰约好了一小时的心理咨询,也已经改期。 李琰的咨询是有些效果的,李琰分析开解的角度与她现在的心境十分吻合,但按照李琰说法是,是她在想法上“开窍”了。 遇到钻牛角尖的人,李琰有一肚子的道理也灌不进去,除非这个人愿意自己打开耳朵。 她开窍了么? 戚晚不懂李琰的指向,不过她的想法确实比以前更清晰。 她对李琰是有一些好感的,大概是因为她也姓李,和她以及母亲的精神科医生一样的姓,令她觉得亲切。 辛念说,警察很快就会来找她。 但她知道还没这么快,这个案子虽然大,但证据欠缺太多,而且越是大案要走的程序就越多,经过的人手就越多。 案件在林新,她在春城,中间要过许多环节,不可能随便就来人。 但反过来讲,只要来人了,必然就是建立在有的放矢的基础上。 这些凌乱的信息一直纠缠着戚晚,就在她闭关写作的第四天,春城市局刑警队来了两位民警,请她去警队协助调查林新度假村的命案。 戚晚没有推辞,拿起手机坐着警车去了市局。 整个问询过程都比较温和,提出的问题也有一定针对性,他们最关心的就是刘锋鸣的死因,当晚事发的过程,于莉和刘锋鸣有什么样的纠葛等等。 戚晚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拿“失忆”做借口,最好是三分知道,七分遗忘更可信些。 于是戚晚先见到刘锋鸣之前的部分描述了一遍,称于莉决定和威胁她的男人做个了结,因为知道戚晚男朋友是刑警,才肯求她一起去。 为了保险起见,戚晚还给余钺发了求救暗号,但余钺当晚出警,并没有及时看到消息。 直到度假村部分,戚晚是这样说的:“我当时很害怕,那么大的度假村,冲出来一群男人将我们带进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服务生,他们都像是看不见我们一样,没有人管。我当时就知道,威胁于莉的男人一定很有势力。” 民警拿出一张照片给戚晚辨认:“你们见到的男人,是不是他?” 民警提供的是刘锋鸣以主任身份外出走访的照片,穿着质朴,摆拍痕迹相当重。 戚晚仔细看了看,隔了几秒才回答:“很像……但那天晚上,他的样子很疯狂,和照片里这个形象不太一样。” 民警注意到她的用词:“样子疯狂,能不能具体形容一下?” 戚晚说:“我记得他头发很乱,眼睛通红,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脸也很红。他生气的时候五官狰狞,眼珠子就像是要瞪出来一样……” 民警:“那么于莉是怎么称呼他的?” 戚晚摇头:“我没注意,我不太记得了,她好像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她一直在求他。” 民警:“那么她求情的内容是什么,两人有什么矛盾,你有听清楚么?” 戚晚逐渐茫然:“我不是很确定,好像他说不会放过她,她说她想死,让他给个痛快。我真记不清了,因为当时我已经开始头疼耳鸣。” 接着戚晚就描述起自己发病的症状,这部分也与病历本上的记录一致。 这种因受到刺激而引发的头疼来得非常快,而且走势迅猛,根本没有缓和期,疼得厉害是,头皮上似乎有血管、青筋在一抽一抽地跳,好像脑浆都要从里面爆开。 除了头疼之外,她的眼珠子也会觉得又热又涨又疼,眼泪止不住地流。 再来就是耳朵,外面的声音很远,耳朵里的声音却很强烈,有时候还会听到有人在脑子里说话。 描述病情的部分,戚晚是十分清晰有条理的,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 她的病例警方已经提前调取过,加上余钺的形容,和现在戚晚的表现基本吻合。她很相信那些声音的存在,也相信它们说的事,她还会和它们对话。因为这样的情况太过熟悉,对她来说是十分亲切的存在,所以在表述时根本不用思索,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好几件。而这些都是妄想症的表现之一。 对警方取证而言,戚晚提供的证词可信度已经大大降低,将来能否呈上法庭,能否被法官接纳,都存在变数。 主要是谁都不能证明戚晚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发病中,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后来戚晚对刘锋鸣的形容里,刘锋鸣已经逐渐“妖魔化”,还被形容成一个头发飞舞,目眦欲裂,仗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这种幻觉表现,就有某些患者称看到天上有龙飞过一样。 不过有一件事戚晚自称记得很清楚,她说那个怪物递给她一片药,她知道那种药,她吃过。她当时太难受了,就选择把药吃了。 吃药之后她逐渐获得了平静,好像眼前的怪物也消失了,那个男人还和她说了很多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兴奋,还讲起自己的童年遭遇,比如一些和家暴有关的过往。 戚晚:“然后他又问了我的事,问我的病情。” 民警:“那你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戚晚再次做出不提确定的答案:“我好像说了自己做的梦,还有高中时的一些事。” 民警:“什么样的梦?” 戚晚摇头:“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杀人啦,被人追杀啦,有黑影要□□我,还有一些血腥暴力的东西……” 民警又问:“你经常梦到这些么?” 戚晚:“比较严重的时候,每个月都要梦到几次,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经常。医生说是我受刺激之后产生的幻觉,我总觉得有人要害我,但其实并没有发生过梦境里的事。” 民警继续问:“你刚才还说提到自己高中时的事,具体都是什么?” 夜阳鸟 第231节 戚晚说:“我记得我有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但自从我确诊住院,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们。我出院之后她们也没有来找过我。我记得我们高中时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出去玩,有很多开心的回忆……” 这部分描述与余钺提供的版本是相近的。 此时正盯着询问视频的江进,他手边就摆着余钺提供的笔录,以及和戚晚有关的资料。 而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安闲生前的出版物已经翻开了。 很快,民警问道:“在你的记忆里,刘锋鸣当时除了喝酒之外,有没有吃他给你的那种药?” 戚晚拧起眉心,闭上眼睛,好像努力在想,然后说:“我不肯定他吃了,但我好像看到他往嘴里放了什么东西。他还喝了很多酒。” 民警又换了一种问法:“以你看病的经验,医生在开药之后是不是都会嘱咐,这种药不能和酒精一起服用?” 戚晚点头:“就算医生不嘱咐,我也有这样的常识。不止不能和酒精一起,有很多同类药都不能一起吃,它们有冲突,会起反应,轻者中毒,重者丧命。” 民警说:“刘锋鸣也有多年的服药历史,按理说这种常识他也应该有吧。” 戚晚:“我不了解他,我说不好,但……” 戚晚有些欲言又止,民警问:“但是什么,你尽管说。” 戚晚:“我只是说我听过的事,不代表刘锋鸣的想法。在我们病友圈有过类似的事,几年服药下来都按照医嘱,没出过岔子。直到有一天想不开了,想死得‘舒服’一点,就几种药混用,还灌自己酒……而且这种事通常都发生在平时积极接受治疗的病友身上,大家都不愿意相信,也都没有看出来他们有自杀倾向。我问过心理咨询师,这种自杀冲动只发生在一瞬间,最长不过十几秒钟。” 戚晚虽然没有指向刘锋鸣,却向警方暗示了另一种可能性。 刘锋鸣当晚也在发病,情绪无法自控,在极端拉扯之下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倾向。当然那这里面也有酒精的推波助澜,令他无法冷静思考。 戚晚又反过来问民警:“为什么您一直叫他刘锋鸣,现在已经确定就是他了么?还有吃药、喝酒,是不是检验到什么毒素反应?” 民警:“真不愧是悬疑小说家,看来你很了解这些程序。” 随即民警又问:“那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戚晚撑着头想了片刻:“我好像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色,但我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什么。” 蓝牙耳机这边,江进示意民警继续引导性发问。 民警说:“我们在拘谨你们两人的房间里,检测到一些血液反应,已经证实是刘锋鸣的血。你刚才说的大片大片的红色,你再好好想想,会不会和这些血迹有关?” 戚晚再次露出茫然的表情:“血迹,刘锋鸣的血……” 然后她问:“那些血和我有关吗?” 民警说:“暂时还不能证明和你有关。就算有关,以你当时的处境,也属于正当防卫。” 戚晚松了口气。 民警又问:“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担心,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戚晚说:“那倒没有,只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发生过,我心里没底,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轮到我自己。那些病友在做出极端行为之前,也都是很温和的人,他们也不相信自己会伤害别人。” 民警将这一点记录下来,继续往下问:“那后来你们是怎么离开的,你还有记忆吗?” 戚晚点头:“我当时晕晕乎乎的,我好像见到有一些人冲进来,将我和于莉拉出房间。我没有力气挣扎,就跟着他走出去,上了一辆车,被带去一个很大房子。整个过程我都像踩在云彩上一样发飘,到了大房子里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就是第二天中午了。有个医生来看过我,说我服用的药剂量比较大,所以我才会出现用药过度的反应。” 这段描述听上去模糊,几个关键点却很清晰。 就像于莉和戚晚抵达度假村之后的被迫一样,她们的离开也是非自主的行为。 大房子指的就是靳寻的别墅。 刘锋鸣给戚晚的药,计量已经超过国家规定标准。这类精神药物如果不遵医嘱服用本就有风险,戚晚没有喝酒只是吃了一片药,都出现严重的副作用,何况是刘锋鸣酒药混用。 民警:“那么药劲儿过去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从这以后戚晚的表述立刻清晰,包括她在靳寻的别墅里修养、输液,医生给她打针,帮她缓解药物副作用。还有她后来见到黎湘,黎湘来安慰她,并提醒她余钺找了她很久。她立刻联系余钺,余钺开车来别墅门前接她等等。 民警拿出靳寻的照片:“这期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戚晚只看了一眼就肯定地摇头:“没有,我那两天 panpan 一直在房间里,除了黎湘来看我,就只有医生和给我送饭的阿姨。” 民警:“期间就没出去过,也没见过其他人?” 戚晚摇头:“我实在太难受了,药劲儿虽然在减退,但我觉得特别虚弱,还有点恶心,有时候还会突然觉得身上疼,却说不出哪里疼。我根本不想离开那张床,我只想休息。” 民警一边记录一边提问,后面的问题都是查缺补漏,没什么针对性。 询问到这个环节已经基本结束,虽然戚晚没有提供出明显的有价值的东西,这一来一回也已经超过两个小时。 戚晚有些疲倦,走完程序之后离开市局。 谁知刚走出刑警队大门,却看到余钺就站在小广场上。 阳光下,他微微笑着,头发被晒成了暖棕色。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哈哈哈我看了上章留言,我要说一句,无精症不是无能哈,两回事,要不然湘姐早就发现了! 另外,我好像忘记说了,我开了个新文,福利文,随缘更,纯言情,轻剧情,篇幅不长,就在隔壁,专栏可见,叫《当我真正开始爱自己》。 看过《欲言又止最动听》或《几分熟》的亲可以看看,人物有交集,算是姐妹篇吧。目前就更新了两章,明天会更第三章。 以上,比心! 第172章 狐狼的棋局 经过照片比对之后, 曾经租房子给郗望和陈熹的房东,一眼就认出来是她们两人。 也就是说,于莉就是郗望, 张晓就是陈熹, 就算没有生物样本比对也毋庸置疑。 既然两人都受到靳家投资的慈善机构救助,那么这一趟势在必行。 慈善机构的办公园区就在春城靠近林新的交界处,于是江进和程爽便决定去一趟园区看看。 巧合的是, 两人抵达园区不久, 靳寻的车也到了。 此时的江进和程爽正在园区主管的引领下参观了一个区域, 主管讲得十分详细,就像是在给投资商介绍项目一般, 而且有些答非所问, 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直到靳寻笑着迎向两人,江进有了答案。 江进:“靳先生这么巧,从哪儿来啊?” 靳寻:“刚好就在附近办事, 听到你们来了, 我立刻把事情放下赶过来。” 见靳寻来了, 主管便往后站, 将主导权交给靳寻。 靳寻换了一套介绍风格,完全是站在做慈善公益的角度上“演讲”。 这类话江进听了不少,政客有政客的话术,商人有商人的文法,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自己业内的说话习惯,对外都免不了要作秀, 妆点得漂亮些。 待一行人来到后面的休息区域, 这里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男人女人和小孩分开, 当然只是暂时的。 江进扫了一眼,问:“你刚才说是暂时的,大概是多久?” 靳寻:“最多一两个月,我们会有人负责培训,和政府合作,争取早点帮他们找到栖身之所,重新投入社会。” 说话间,几人路过一间教室,里面培训老师正在授课,讲台下的“学生”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听得都很认真。 江进不经意提道:“我记得去年你们这家机构救助了两个曾列为失踪人口的受害人,女性,一个叫郗望,一个叫陈熹。她们也是住在这里么?” 靳寻略感诧异,当然是演的:“江警官也知道这件事?” 江进:“刚好看了眼新闻。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靳寻:“哦,她们一直没有住在机构。因为她们两人情况特殊,一直被人囚禁着,十几年都没有接触过人群,和社会脱节,出来以后怕生人。我们考虑之后就决定在春城找一套两室一厅,让她们住在一起,还有专门的阿姨负责做饭,定期还会有心理咨询师做心理治疗。” 这套说辞与实际情况是吻合的,江进又问:“住了多久,也是一两个月?” 靳寻:“不止。原本我们的安排是一年,但还不到半年,她们两人就说找到工作了,要离开一段时间。至于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手下人说的,说她们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江进笑着扫了靳寻一眼,若不是知道事情内情,还真会相信他这套说辞:“我记得那次救助,黎湘还出面宣传。” 靳寻:“不止宣传,这件事她很上心,后来还多次探望过两人,听说每次去都要待上一两个小时。” 听到靳寻的描述,江进忽然不懂了。 难道靳寻肯定他们绝对查不到于莉和郗望的联系么,否则为什么要强调黎湘与郗望、陈熹是如何相处的?这样的细节如果靳寻和机构有意隐瞒,他们很难知晓,毕竟所有知情者都是机构安排的。 一个女明星和两名女性受害者相处融洽,每次见面都要一两个小时,而且不是对外公开表演,而是私下交往,这听上去实在让人费解。 不,别说是女明星了,就是一个普通人都未必做得到。 这无关歧视,而是一种融合问题。 受害者的心理状况是非常复杂且脆弱的,他们有心理创伤应激综合征,就是所谓的ptsd,他们与正常人不同,很难开展正常交往,更不要说是生活环境、外表、经历有着极大差异的演艺圈明星。 如果是为了对外营造一个有爱心的形象,不该这么隐秘,如果只是出于个人意愿,那就一定会有个动机。 江进还记得他和戚沨有过一次类似的讨论,戚沨说,一个没有受过救助训练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向另外一个人伸出援手。一时的帮助可以是人性互助本能,长期的帮助则一定有“自我补偿”的原因。 而这种自我补偿,比如救助者曾经的经历令他有了遗憾,极其需要救赎,所以就通过帮助他人完成自我救赎。 那么黎湘对郗望、陈熹是怎么想的呢,因为自我救赎么? 江进边走边想,对于靳寻后来的介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经过用来安置十二岁以下儿童的区域,江进问:“这些孩子怎么没有送去福利院?” 靳寻说:“林新本地确实有个福利院,但我们去考察过,条件和内部管理都有点……所以为了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让他们更有安全感,园区就单独开辟一块地方,还请了老师来教他们读书识字,和做人的道理。” 做人的道理。 江进站住脚,看向靳寻:“靳先生真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春城如果再评选杰青,你一定榜上有名。” 靳寻谦虚道:“我是做好事不留名,这些事从不对外当谈资,要不是你们今天突然过来,我也没有机会表现。” 江进又是一笑,又把话题找补回去:“你们之前救助的郗望、陈熹,这两个名字靳先生觉不觉得耳熟,有没有联想起某个人?” 靳寻只是扬眉,片刻没有接话,只是对江进对视着。 这时,程爽在一旁提醒道:“郗晨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郗晨、郗晨。”靳寻在嘴里念了几次,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回味,随即说:“郗这个姓氏比较少见,又是在这样的小地方。不过就算是同姓也未必有关系吧。” 夜阳鸟 第232节 这样听来,靳寻并不否认自己认识郗晨,但也没有明确承认。 江进说:“郗晨也有个妹妹叫郗望,十五年前失踪,年龄刚好和你们救助的这个郗望一般大。” “那可真是太巧了。”靳寻说:“我这边的工作人员完全没有提过,那个郗望说自己无父无母,从小就跟着那个囚禁她的人,根本没提过还有个姐姐。” 听到这样的回答,江进也不再坚持,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不是还有个专门负责照顾老人的疗养院么?” 靳寻说:“哦,那家疗养院距离这边比较远,不过不是靳家企业独资,我们只是投了一点钱。” 江进:“我们有同事去问过,那家疗养院在十来年前曾经住进去一个叫郗荞的中年女人,更巧的是,这个郗荞就是郗晨和郗望的生母。” 这一次靳寻没有装傻,还表现得非常平静:“我听底下人说过。不过这种事我从不过问,那家疗养院也不是我来管理,他们照章办事,只要条件符合就会收入。不知道江队的意思是……” 江进:“没有特别意思,只是巧合太多了,免不了要多问几句。” 靳寻颔首:“既然江队已经问到这步了,我也没必要隐瞒。我和郗晨的确有过一段关系,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已经结束了。” 江进早就猜到靳寻会这样回答,想必再围绕这一点追问也不会得出新颖的答案,于是江进换了个角度:“郗晨高中时有个朋友关系很要好,你有印象吗?” “关系要好……”靳寻边回忆边说:“江队指的是哪个朋友,要好到什么程度?如果是闺蜜那种,我记得她好像提过不止一个,应该是两个。” 江进:“据我们了解是有两个,一个叫辛念,一个叫戚晚。这又是一个巧合,靳先生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事实上还有一个巧合,那就是从五官轮廓上来讲郗晨和黎湘是有些相似的,却又能明显区分出两人的差异。 难道靳寻捧红黎湘,也有这层原因? 靳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辛念?那不是黎湘之前的助理吗,难怪你一直说巧。至于戚晚么,这个名字我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江进打断他的演戏:“戚晚曾经在你的别墅里住过两晚,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叫于莉的华胜女员工。” 靳寻:“原来是她们。我记起来了。不过这事我没有亲自出面,是黎湘联系我,我安排手下人去办的。” 江进:“那你有没有见过她们?” 靳寻摇头:“没有,只是举手之劳,没必要见面。” 江进不再说话。 提到于莉,接下来就难免会提到度假村,提到刘锋鸣,但此地并非询问的场所,目前证据还不充分,等有了充分证据,自然有时间请靳寻回专案小组仔仔细细地交代。 参观很快结束,靳寻将江进和程爽送出园区。 上车后,程爽率先开口:“这演技真是绝了,而且处变不惊,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江进看着窗外,琢磨道:“咱们此行突然,就算早有准备时间也不过一个小时。除非,他之前就想过会发展到这一步,每一步的说辞都想好了。” 程爽:“而且给出的答案也很讲究,不说不知道,也不说知道,要么就是听手下人说,要么就是那种虽然有印象,但是这些人都和他没有接触,谈不上直接关系。” 江进撑着头思考片刻,忽然说:“郗望失踪之后,郗荞报案,应该做过dna采集。” 程爽:“她是做了,但样本已经找不到了。” 江进:“找不到了?” 程爽:“十五年前,失踪人口库还是初期建设,很多方面都不够完善,林新这个小地方就更不当回事了。我那个老同学说,这几天他一直在查档案,发现郗荞的样本原本是有记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见了。” “不见了?”江进问:“是她一个人的不见了,还有没有其他人?” 程爽:“目前就发现她一个。如果是批量数据丢失,那还可以说是系统问题,现在看来,呵呵,怎么什么事都让这家人赶上了?” 没有郗荞的样本,也没有郗晨的样本,郗望的身份就难以证实。 程爽分析道:“你说为什么要动郗荞的样本呢,难道是为了掩饰郗望的身份?掩饰这个有什么意义?就算人口失踪案和刘副市长、刘锋鸣有关,要定罪也不会从郗望的身世下手……” 这之后程爽又念叨着:“这个黎湘也挺奇怪的,她有事没事去看郗望、陈熹做什么?还给他们安排剧组工作。要说这工作不是她安排的,我可不信。就算不是她,两人进组之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黎湘难道认不出她们?” 程爽继续说,这件事肯定有隐瞒,不过里面的原因只有当事人知道。就目前的故事脉络和思路梳理,最想隐瞒的应该是靳寻,黎湘只是配合。黎湘又不认识郗晨,犯不着对“男朋友”的前情人的妹妹这么嘘寒问暖,大概就是电视里演的那样投其所好,要表现自己善良体贴的一面,爱屋及乌罢了。 这后面的故事,应该是郗望和陈熹要回归社会,尽早独立,黎湘就给她们介绍了剧组工作。但两人进组后却发生许多摩擦,郗望的我行我素还给剧组带来很多麻烦。可她们到底是华胜的员工,是以黎湘助理的身份进去的,黎湘又是《远山》的投资人,剧组其他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就算是这样,黎湘的耐心也在一点点消耗,先是游乐场玩了一次失踪,接着又发生度假村事件,还闹出人命。黎湘虽然通知了靳寻,靳寻也安排人去处理善后,但这件事也彻底令黎湘改变主意,所以当郗望讲出那听上去就匪夷所思不可信的故事之后,黎湘与郗望彻底划清界限。 至于郗望和陈熹的假身份,这倒是不难理解。两个女生过去经历不堪,如今刚走出社会,一定不希望剧组的人知道自己的过去。 然而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圆,于莉和张晓先后失踪,被警方查到也只能硬着头皮隐瞒她们的真实姓名。要不然事情传出去,就变成了慈善机构救助的两名女受害人,因为疏忽照顾无故失踪,会闹出更大的新闻。 听完程爽的分析,江进回应道:“有两个问题。” 程爽:“哪两个?” 江进:“第一,这些推论一定要建立在靳寻至今仍惦记郗晨的基础上,郗晨就是他的白月光。” 程爽:“虽然看着不像,但人不可貌相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什么理由令黎湘对两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 这倒是。 江进又道:“第二,按照刚才的说法,在度假村命案之后,靳寻应该会尽量保全郗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郗望的‘失踪’应该只是换了另一个身份继续生活。可是这件事就真这样简单么?前副市长当时还在位,靳寻是这么跟他交代的?” 程爽一顿:“除非刘副市长不知道杀死刘锋鸣的人是谁,否则一定会追究。” 江进:“戚晚毫发无伤,还被余钺接走,她也没有动机这样做。但这件事之后,郗望就失踪了。也许是靳寻为了保护她,将她送走,但也有一种可能是……” 程爽:“送去给前副市长一个交代。” 江进:“前副市长没有追究亲弟弟遇害一事,警方也没有立案调查,这就说明私下谈妥了某些条件,要不然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程爽:“换做是我肯定不会悄无声息地办了,这里面一定有更深层的利益交换。刘锋鸣已经死了,再怎么追究也换不回他的命,倒不如图一些实际的东西。” 江进:“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程爽:“一命换一命。” 江进:“看来咱们得尽快安排给这位前副市长做一次笔录。” 程爽很快应了,随即就想起另一件事:“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按照郗望的说辞,是刘锋鸣手里有她的把柄,所以她不得不去度假村。那为什么陈熹没有同去?是刘锋鸣没有陈熹的把柄,还是刘锋鸣只针对郗望一个人?靳寻已经动用自己的力量让郗望和陈熹投入新的生活,几个月都相安无事,怎么到了林新之后,刘锋鸣就突然跳出来了?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去剧组伤害黎湘,转眼又把郗望叫去度假村……” 程爽的分析给江进提了醒,他说:“剧组那件事应该是意外,刘锋鸣本意未必是要潜规则黎湘,他那天很有可能就是冲着郗望去的。黎湘出面挡了一道,却意外刺激出刘锋鸣的暴力行为。” 程爽:“刘锋鸣曾经在一个访问里提过童年经历,还暗示自己的父亲有家暴倾向。这么看来,刘锋鸣也继承了这一点。” 说到这,程爽又换了个角度:“如果真是这样,黎湘这个人还算不错,牺牲也挺大的,出人出力,提供工作机会,还受了一身伤。结果她和靳寻的关系也没有维持住,他们俩分手一定闹得很不愉快,否则现在也不会掐成这样。” 江进再次沉默了,不禁想到那真是为爱付出吗? 一个在娱乐混混迹十年,什么嘴脸都见过的女明星,到了今天居然还相信付出就会有相应回报的爱情存在,并且将这种希望寄托在靳寻这样的富二代身上? 靳寻身边有大把的女人愿意付出,黎湘一定是特别的,这才会和他维持多年关系而不倒。难道这种特别就是靠她无私的付出换来的? 明知道他心里有白月光,连死去的白月光的妹妹都要悉心照顾,全然不顾自己的心情,这样的付出本就是畸形的,绝不会换来真爱。 可是无论怎么看,黎湘都不像是这么自欺欺人,心存侥幸的傻白甜,也不像是付出型的性格。她的言行举止是一个十分看重利益以及人际关系的女人,务实,目标明确,不做无用功,做人周全,而且情商很高。 如果要将“为爱付出”安在她身上,这也太精神分裂了。 不,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故事他们没有找到。 而且是非常关键的点。 江进正想到这,电话响了。 是戚沨的来电。 江进知道戚沨的做事风格,快速接起来,就听对面说:“我们收队了。就和你料想的一样,我们的确在几个房间里找到血迹,稍后等我的详细报告。” 这么大的事江进不敢交给林新当地,所以特意向上面打报告,让春城市局直接从痕检科和法医科调派两组人,对度假村地毯式搜索。 当然,这样的动静一定会惊动林新的妖魔鬼怪,但文件手续齐全,又是上面直接下的命令,度假村也不敢负隅顽抗。 人是活的,有腿可以跑路,度假村可是死的,跑不掉,挪不走。 而且这次行动非常迅猛,事先没有透出风声,度假村根本来不及准备。或许在过去他们内部清理现场的时候也是心存侥幸的,想着背后有靠山,死几个人怎么了,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被人彻底搜查? 江进说:“大家辛苦了,回头……” 他正要表示诚意,却被戚沨打断:“行了,先这样。” 通话切断,江进终于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并将进展告诉程爽。 程爽:“几个房间都找到血迹,这个度假村真不简单呐。” 江进:“看来里面断送姓名的一定不止刘锋鸣一人。” …… 就在专案小组等检验结果期间,另一边的春城,黎湘也向靳疏要了一个人。 会提到这个人,还是多亏谢家和靳瑄的助力。 于先生的人一直在跟踪调查靳寻,只是收获不大,于是就转朝秦简舟下手。 靳寻什么事都会交代别人去办,他自己不会留下把柄,秦简舟却不一样,他是靳寻的替死鬼之一,只要有心查,就一定能查到漏洞。 不过秦简舟这个人十分小心,于先生的人不如本地地头蛇油滑,露了行踪,几次都被秦简舟甩掉。 这里面还多亏了靳瑄的无心之举,她提供的照片和于先生手下提供的跟踪,竟然将秦简舟的动线拼接到一起。 而在这条动线里还拍到了一个人,正是林新某借贷公司的老板。 此人名叫廖强,来到春城后行踪隐秘,多日不曾外出,只靠叫外卖生活。 这绝不是正常的差旅活动,更像是在等待安排跑路。 黎湘拿到照片之后觉得廖强十分眼熟,像是十来年前跟着秦简舟在林新本地办事的一个小角色,按理说这么多年了她本不该有印象,可这个廖强眉眼旁边却有一个十分醒目的黑痣。 黎湘又将照片拿给辛念看,辛念很快指出此人:“我记得他……那天,就是他第一个动的手。” 辛念回忆着被强迫拍裸|照的经过,那几个人的长相她都要忘记了,只记住其中一个脸上有指甲盖大小黑痣的男人,正是廖强。 黎湘从未将这个人和辛念的事联想到一起,给她看照片也是突然生出的念头,没想到一下子找到正主。 接着辛念便追问这个廖强的事,黎湘一一回答,又问辛念:“你想不想出这口气?” “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有一天亲手骟了他们!”辛念说:“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 黎湘想了想说:“当然不能脏了自己的手,也不一定真要闹出血腥事件。这样吧,我先安排,等有眉目了咱们再商量。” 辛念一时不解黎湘所谓的安排是什么,直到两天后黎湘将辛念约去周淮工作的中餐厅。 黎湘没有露面,辛念不懂她的用意,便问周淮。 周淮只说:“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她说,查到当年害过我父亲的其中一个人,叫廖强。” 此时时间已是深夜。 周淮按照黎湘的意思拿出一个笔记本,快速连接视频会议。 夜阳鸟 第233节 没多会儿,黎湘就出现在其中一个窗口中,背景是在她的公寓里。 辛念问:“周淮说廖强和当年的事有关,确定吗?” 其实辛念心里已经有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人习惯,就像靳寻用秦简舟一样,秦简舟也会有固定的用得趁手的下属,廖强跟了秦简舟多年,应该就是他的习惯之一。 黎湘:“一会儿见到人你们就知道了。” 这话落下没多久,另一个窗口画面接通,画面中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脸上挂彩,浑身是伤的男人,正是廖强。 除了廖强之外,旁边还有两个戴口罩的男人,廖强的伤就是他们做的。 作者有话说: 如果站在江进的角度来写,本文就是一个逐渐拨开迷雾,了解当事人背后故事的破案故事,是《人潮人海》的大型番外副本,角度和立场也会更客观一些。 从外人视角,很可能会理解为是黎湘和靳寻从“情人”变为“仇人”的关系变化,周围的人也因此有不同程度的命运改变。 但我想尝试一次从当事人视角开展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跨度十几年,需要代入的东西太多,如果只是站在警方角度,未免太过“冷眼旁观”,只有在这个故事里的局中人,才能体会到个中身不由己,以及什么叫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 因为前面花了大量篇幅描述过程,包括郗望线,黎湘线,辛念线,戚晚线,所以江进这边就不会重复描写找人找证据的详细经过。总之只要有过接触,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我记得东野圭吾有个小说叫《祈祷落幕时》,里面说的是一对因为误杀而“逃亡”的父女,他们一个改了身份,一个隐姓埋名,每年只在某个庆典活动上,一个站在桥头,一个站在桥尾,远远地见上一面。可即便是这样小心谨慎的安排,最终成为警方证实两人父女关系的关键线索。 关于大家对结局的问题,这里回答一下。 黎湘、辛念、戚晚三人,十三年前做错了事,这个错一定要自己承担。 但考虑到三个人的犯罪性质不同,当时都是未成年,而且其中有阴错阳差。加上法律不外乎人情,她们最后的结局也会有区别。 ps,目前正在努力加速推进破案过程,黎湘的大反转快要来了。 她的来了,才会轮到辛念和戚晚的反转。 我争取六月完结。 …… 昨天说的新文我会在下一篇主打文来之前写一写,福利文是免费的,更新速度不要强求哈~ 下半年要写两篇文,一篇《doubleface》,一篇《人潮人海》。 目前我还在纠结先开哪个,《人潮人海》案件多,先写的话,《df》就要放到来年。我本人还是想都放在今年开了的,如果双开保证不了日更,因为都是强情节的悬疑文,一个传统主破案视角,一个普通人自救视角,脑子肯定不够使。 本来说今年还想写《致优雅的她》,因为上半年太忙了,新冠之后容易累,进度严重拖慢。目前看《致》真的要来年了。 至于有亲问起的《春夜与罪》,肯定是在《人潮人海》之后,大概率不会以案件为主,很可能是暗黑风的都市文,就算有推理也是社会派推理。 举个例子,比如《白色巨塔》、《华丽一族》,就非常社会派推理。 好啦,废话到此结束,红包继续~ 第173章 狐狼的棋局 靳疏的人对付廖强还是花了一些手段的, 和这种人好好沟通只是浪费时间,但如果上来就来狠的,也未必奏效。 廖强替秦简舟办了很多事, 手里也犯了人命, 秦简舟必然要保他。 不过再凶狠的人也有家人,有牵挂,廖强的牵挂就是家中老母亲。 秦简舟对廖强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廖强若敢出卖他, 他母亲必会陪葬。 关于廖强的软肋能这么快查出来, 还多亏了辛念。 辛念和黎湘仔仔细细说过当年的事,廖强对她动粗, 并且有一些猥亵行为, 但中间廖强手机响过一次,他看到来电立刻停止,到一旁接电话。 辛念虽然害怕, 却也听到廖强喊了一声“妈”。 黎湘便将这条信息告知靳疏, 靳疏的人很快在春城找到廖强母亲。 廖强母亲一个人住着二室一厅, 平时有保姆阿姨贴身照顾, 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用担心身边无人。 廖强是孝子,几乎每天都要和母亲通一次电话。 靳疏的人买通了他母亲身边的保姆阿姨,将他母亲带出去玩了两天——这在过去也发生过。 廖强起初并未在意,照常与母亲电联, 直到母亲提起保姆阿姨有一个远房侄子,这几天一直陪着他们, 廖强开始起疑。 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一个远房侄子, 阿姨是廖强找的, 怎么没听这个阿姨提起过? 待廖强与保姆阿姨的“远房侄子”通了电话, 对方只暗示了两句,廖强就意识到母亲已经被人控制住,而且不是秦简舟的人。 廖强第一反应就是联系秦简舟,希望他帮忙找到母亲,不想这时突然出现另外两个陌生男人,很快将廖强控制住。 在经手暴力手段之后,廖强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招出来。 不过靳疏也提醒过黎湘,这种胁迫之下拿到的说辞,法律上很难定义,而且他们不是警方,要了也没用。 黎湘只说:“我有我的办法。” 眼下,黎湘正在对视频另一端的辛念与周淮说道:“时间有限,秦简舟随时会发现廖强失踪,你们有什么问题快点问。” 辛念与周淮对视一眼,周淮率先对另一个视频窗口中蒙住双眼的廖强发问:“你认识周长升吗,他的死你知道多少?” 比起之前还在负隅顽抗的廖强,如今的他已经老实许多,只想快点交代完好结束这样的折磨:“认识,他也是林新人,我们是老乡,十几年前,我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春城的一个富二代当司机。” 不用问,春城富二代就是靳寻,但出面的却是秦简舟。 秦简舟提出三点要求,第一就要嘴严,第二就是忠诚,出了事要自己担。 说到第二点,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和老板之间没有情谊连接,哪有什么忠诚不忠诚呢。 说白了,第一点和第二点就是一回事。嘴巴大的人是因为没吃过嘴上的亏,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所谓忠诚也是因为了解到背叛的代价自己付不起。 换句话说周长生的软肋就是周淮,只要威胁到周淮的安危,周长生必然嘴严,而且要做好自己担责的心理准备。 廖强说,有一次和老周喝酒的时候,周长生还劝过他不要入戏太深。 廖强明白他的意思,但有些事不入戏不行。难道秦简舟交代事情给他办,他还能推三堵四讲条件?于是他反过来劝老周,做人不要太有原则,那些东西不能换钱。大家图的不就是钱吗,又要钱又要做人的底线,那不就是臭婊子吗? 廖强这个人十分矛盾,一方面孝顺自己的母亲,另一方面又对年轻女人有着极端的厌恶心理。 听说廖强母亲年轻时就干过“小姐”,靠着卖身钱养大廖强。廖强长大后对这种靠出卖自己换取金钱的女人,就有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 而且在他童年时亲眼见过母亲和野男人在家里苟合,那画面给他很大冲击,到了青春期他反而培养出一种偷窥癖。 再后来廖强辍学,开始混社会,干的也是类似的事,主业就是拉皮条,跟“小姐”拆账,遇到一些不老实的客人还会充当打手,而“副业”则是偷看“小姐”和客人寻欢作乐。 这样的变态行径随着年龄越大程度越深,而后又发展出更多个人兴趣。 自从他开始学着借贷公司的地下业务,每当有女学生还不上钱,廖强就会出现。上下其手都是轻的,强|奸的事也多次发生。但女学生没有一个敢报警,强|奸已经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了,胆敢惊动警察,那视频和照片会立刻满天飞。 然而如果选择忍气吞声,那么这些女学生的下一步就是做“□□”。 按照廖强的说法,那天他们去强迫辛念拍裸|照,没有进一步性|侵强|奸,纯属是因为当时几人有个急事,不能久留。但他们商量过,过阵子有空了还得再来。 但廖强没想到,数日之后秦简舟忽来急电,还是大半夜。 那个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雨停后路很滑,街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 待他们赶到约定地点,只见秦简舟坐在一辆越野车上,正在抽烟。 廖强来到车窗前,秦简舟都没有看他一眼,目视前方抬了下手,指向后备箱。 廖强打开后备箱一看,是两个黑色的大布袋,袋口扎得紧紧的。 不用问他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二话不说就叫人来帮把手,将布袋扛到他们的车上。 除了布袋之外旁边还有一个书包,还是当时高中生之间最流行的品牌款式,好像是因为当时一个剧带火的。书包里装的都是人民币,是这次的辛苦费。 廖强拿起包,感觉比之前沉了不少,还以为是天气不好秦简舟多给了点。 临走之前,秦简舟跟廖强说了一句话:“利索点,不要节外生枝。” 廖强没有多想,转头上车。 在运送“黑布袋”的途中,廖强还和车上几个兄弟商量怎么处理尸体。 有人说,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倒霉鬼,赶上这破天上路。 有人建议,要不还是蓄水库,方便省事,总不能埋了吧,刚下了大雨不好挖坑啊。 正值夏天,下雨后是凉爽些,但空气黏黏嗒嗒的,几人都觉得不舒服,想早点回,于是很快达成共识。 直到车子开到蓄水湖边,在将黑布袋搬上小船的时候,负责搬抬的人却忽然发现其中一个布袋还有点温,而且好像还在动。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都没了主意。 处理尸体是一回事,处理活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之前廖强因为犯事做过一年牢狱,还专门问过里面一个当过律师的狱友这两者的区别。前者充其量就是抛尸罪,后者可是故意杀人罪啊。 一说到杀人,所有人都会联想到中国的刑法。 中国是有死刑的,只要不是缓期执行就视为立刻执行,就算要往上一层层走程序,交付执行,办理执行死刑的子弹或注射手续,流程再慢个把个月也就批下来了。这一点不像日韩,法律里还保留死刑,也有人判,但因为人权问题,日本有死刑犯等了二十年还活着,韩国则从97年以后再没有执行过死刑,形同虚设。 廖强学历不高,但因为常听这位懂法的狱友讲课,尤其这些“法律常识”和自己息息相关,便额外上心。 那狱友说,知道廖强问这些就奔着“再就业”去的,毕竟人要发横财就得熟读《刑法》,那在混□□的人眼里就是发家工具书,所有赚钱的法子都写在里面了。但这狱友还是提醒廖强,有些事儿能犯,数罪并罚也不过三五七年,但有些事决不能碰,哪怕就那么一次,都有可能和这辈子说拜拜。 这些话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廖强脑子里转,廖强盯着那个确有动静的黑布袋一时呆在那里。 他们几个都一样,自认就是“小混混”,“最多”强|奸个妇女、放贷、抛尸什么的,根本没想过连杀人的活都要包揽。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廖强将布袋口解开一探究竟。 果然,里面的人还有气息,眼睛也半睁着,但真正令廖强震惊的不是他还活着,而是他的身份正是周长生。 廖强瞬间六神无主,尤其是对上周长生已经失去焦距的目光时。 他不知道周长生有没有看到他,他就跟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 就这样愣了许久,廖强给秦简舟拨了通电话。 对话的内容廖强还记得大概,他问秦简舟,袋子里的人还活着,怎么办? 秦简舟反问,已经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 廖强支支吾吾,说自己和周长生有交情,而且人还有气…… 秦简舟不等他说完,便建议道:“那你送他去医院吧。” 夜阳鸟 第234节 廖强僵在当场,这才明白秦简舟的意思,还有他那句“利索点,不要节外生枝”。 秦简舟没时间等周长生死透,而且不管周长生撑多久都要死。 廖强不想碰人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上了这条船,秦简舟早晚要让他沾。 挂断电话之后,廖强就蹲坐在一边等。 每隔一会儿,就有人过去确认周长生的气息,差不多过去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几人互相壮胆,商量之后决定就当周长生死了。于是扎紧袋口,将两个黑布袋一起扔上穿。 处理黑布袋的过程就和过去一样,放石头沉湖底。 第一个黑布袋落进水里,发出“哗啦”一声,水面上冒着泡泡。 轮到周长生时,廖强打开一同带上船的书包,将里面的钱放进行李袋,又将书包填满石头,和第二个黑布袋捆在一起。 周长生就这样“消失”了。 廖强没有再确认那时候的他还有没有气息。 故事讲到这里,辛念清楚地听到旁边的周淮越发浓重的呼吸声。 他的眼睛已经通红,双手握着拳头,胸膛不断起伏。 她一直抓着他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握得她很疼。 周淮用尽了自己所有力气控制情绪,开口时声音沙哑:“你确定秦简舟把人交给你的时候,他还活着。你没有撒谎。” 廖强说:“我确定,我们几个人都看见了。” 周淮不再发问,他要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他不会放过廖强,但廖强背后的人也别想逃。 和廖强的视频到这里结束。 辛念转向黎湘这边,问:“他的说辞都有证据吗,如果要交给警方,有没有可能……” 黎湘摇头:“秦简舟和他联系的号码定期更换,而且都是不实名的。他没有录过音,就算他们几人都指征秦简舟,也只能提供口供。秦简舟都是现金结算,没有转账记录。如果硬要将两人扯上关系,就是借贷公司的一些账目。” 辛念接道:“可是那些沉尸,廖强并不全都认识,他没有理由要害他们。如果能证明他们生前都和秦简舟有过接触,而且是最后一个见到他们的人就好办了。” 黎湘说:“这一点需要时间,而且这是警方的事。下一步靳疏的人会将廖强送到春城分局,警方怎么审咱们干涉不了。” 这时,一直闭着眼睛沉淀情绪周淮开口了:“有一件事你有没有注意到?如果说廖强只负责处理尸体,那么又是谁令他们变成了尸体?既然有人接了杀人的买卖,怎么处理尸体却交给另外一拨人?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辛念:“是啊,在张大丰之前,那些沉尸又是谁杀的?” 黎湘思考片刻,说:“湖底打捞上来的骸骨,有银行经理,有林新本地商人,还有刘锋鸣、张大丰、周长生……刘锋鸣和周长生的死都属于意料之外,不是□□,或许其他人也是类似的原因。” 辛念:“所以廖强只处理这一类,其他线他不负责。这样说的话,应该还有另外的藏尸地点,可能埋了,也可能烧了。” 黎湘:“现在也只能这么推断。我还是那句话,这是警方的事,咱们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三人短暂交流了几分钟便结束通话。 周淮彻夜难眠,辛念就陪他一起熬着,只是再多语言宽慰也起不到作用。 天蒙蒙亮时,周淮终于睡着了。 辛念看着窗外泛光的天,又看了看即便闭上眼仍眉头紧锁的周淮,她明明也很困,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周淮承受着真相带来二度打击,她知道这件事更加重要,所以整宿都没有提自己当年的经历。 她至今仍记得那些不知道姓名的陌生男人,触碰侵犯她的身体所带来的痛苦,而且它们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攻击她。 她到现在都不能彻底面对,这一点黎湘必然知道,所以才让人蒙住廖强眼睛。 然而就算廖强看不见,她看到廖强的嘴脸,依然想吐。 她没有问黎湘,那句“想不想出口气”是怎么个出法,她该怎么做。 这个念头一直放在心里,她甚至猜想过会不会在送廖强去分局之前,廖强会先在路上遭遇一次“意外”。 这件事直到中午太阳爬上头顶,辛念才有了答案。 电话里,黎湘是这样说的:“我个人的想法是,不希望这件事脏了你的手,我知道你也做不出来。让靳疏的人帮忙固然可行,但时间有限,要尽快将人送到分局才行。廖强提供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两个女受害人的家人,现在就关在春城其中一家看守所。我已经让靳疏的人去传话了,等廖强被警方送过去之后,里面的节目有的他‘享受’呢。” 看守所管理不比监狱,有些事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犯人因在看守所受到其他犯人的折磨,甚至想早点转去监狱。 说到这里,辛念又想起另一茬儿,也是昨夜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疑点之一。 辛念:“那个书包,我总觉得……” 黎湘:“你也发现了。” 辛念:“嗯,我记得当时咱们都在看一个偶像剧,里面女主角上学的时候就背过一款包,咱们都挺喜欢的,但只有戚晚买了。” 其实现在来看,那就是一个普通款式的双肩包,并不特别,更不是有编码的奢侈品,只在一群迷恋偶像剧的学生中流行过一阵,很快就有取代品。 辛念记得戚晚只喜欢了一阵就淡了,上学也不背了,就像是现在那些所谓“时代的眼泪”的大牌过时商品。 可那段记忆对黎湘和辛念来说却是做梦都忘不掉的存在,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黎湘安慰道:“应该不会查到她头上。那个包又没有写着她的名字。” “可是……”辛念说:“戚晚母亲和张大丰的关系,警方是能查到的。” 黎湘:“那也不能证明书包就是她。就算找到证据是她的,也可以说是她落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一个包而已,能证明什么?” 辛念半晌不言语,似乎正在回忆什么。 随即她想到一件事,连声音都高了几分:“戚晚那天晚上一直在用那个包。她不是说过吗,半路上还遇到同学,就是那个余钺!”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过了十几年,连当晚见过戚晚都不会记得,何况是一个包。 但余钺不是普通人,他不止记忆力过人,还一直喜欢戚晚。 对于喜欢的女生,男生会特别留意,或许会记着她用了什么东西,穿了什么衣服。 黎湘和辛念同时沉默下来,一个垂着眼睛思考,另一个忍不住咬指甲。 过了好一会儿,辛念打破沉默:“或许只是我想多了,也许余钺不会记得。” 黎湘接道:“这件事想也没有用,都已经发生了。折腾了几天也只是送出一个廖强,他不是靳寻的左膀右臂。” 辛念:“你要对付秦简舟。” 黎湘:“就我所知,这个人没有弱点。他没有理由出卖靳寻。” 说到这,黎湘又话锋一转:“其实我试过用美人计那套,但效果不明显。就算秦简舟敢上我的床,也不会因为这层关系就断送自己的性命。” 秦简舟,到底不是周长生。 辛念:“对了,这段时间我只听你提过于先生和靳疏,好像没有提起姚家那些人。按理说,你和他们的关系应该比过去更紧密才对,这件事姚珹也知道,怎么没有找他帮忙?我感觉姚珹是个有办法的人,和靳疏的直来直去不一样,或许……” 黎湘没有等辛念说完:“他最近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过度操劳,我也不好麻烦他。而且现在我自己可以处理。” 辛念:“哦,是这样。” 正说到这,门铃响了。 黎湘和辛念交代一声便切断通话,来到门禁前一看,来人竟又是照顾姚珹的阿姨。 黎湘笑着请阿姨进门,阿姨又带了新的汤水。 黎湘将上次装汤水的容器还给阿姨,说:“您不用跑来跑去的,太辛苦了,我也不是经常喝汤。” 阿姨却说,瞧着黎湘这几天皮肤水润,都是喝汤的功劳,女人要多喝汤水,皮肤和身材都会好。 黎湘应了声,将汤水拿进厨房。 阿姨跟进去,又不经意地念叨起姚珹,还叫黎湘千万不要学他,熬夜到很晚都不睡觉,也不按时吃饭吃药。 可在黎湘的印象中姚珹一直是养生达人,她问:“他最近很忙么?” 阿姨说:“忙倒是不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那天你走之后就开始这样了。” 黎湘“哦”了声没有接话。 阿姨看了黎湘一眼,又道:“黎湘小姐,就当我求你,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他吧,通个电话也好啊。” 黎湘默默将汤水放进冰箱,脑子里回档的是那天晚上她与姚珹戳破关系的对话,还有他当时的眼神,他的体温,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量。 过了许久,阿姨叫了黎湘一声,说要赶回去。 黎湘将阿姨送到门口,却在门板关上之前,将阿姨叫住。 黎湘笑道:“其实我今天不忙,要不我和您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74章 狐狼的棋局 黎湘和阿姨一起进门, 姚珹是惊讶的,尽管掩饰得很好。 “怎么突然过来了?”姚珹笑着问。 黎湘没有道出实情,只说:“这两天遇到点事, 心情不好, 睡不好,来你这里放松一下。” 她想了想,又补充:“和你聊天我没那么多压力, 可以做我自己。” 姚珹收敛了情绪, 多看了黎湘一眼, 并没有当着阿姨的面问,只让阿姨去简单收拾客房。 阿姨却说:“都是按照你的日子每天打扫, 黎小姐随时可以休息” 黎湘说:“阿姨辛苦了。” 阿姨直说“不辛苦”, 很快去厨房忙。 黎湘跟着姚珹去了娱乐室,屏幕已经落下,电视剧放了一半, 正是《她有罪》。 姚珹将遥控器递给黎湘, 黎湘随便选了个片子, 偏文艺, 背景音比较柔和。 但她并没有观影的心思,姚珹大概也看出来了,先给她到了温热的水果茶,随即问:“遇到什么事, 要不要跟我说说。” 黎湘喝了几口茶,长舒一口气, 身体歪向抱枕堆, 手里的杯子也随之倾斜。 姚珹适时接过杯子, 黎湘抱住一个抱枕, 半闭着眼睛说:“警察来找过我和辛念,我感觉他们快要查到了。靳寻将辛念当年借裸贷的照片送到专案组,辛念受到很大打击。我找靳疏帮忙,控制住秦简舟在林新的一个手下。他已经承认了,是他参与处理了周长生和张大丰。那时候周长生还有气息。今天这个人已经送去自首了……” 姚珹一件一件地听,许久没有搭腔。对他来说,靳疏如何,秦简舟如何,当年的事如何,这些都不重要。 夜阳鸟 第235节 他唯一关注的点,只有黎湘那句“他们快要查到了”。 “你有什么打算?”姚珹问:“如果由我安排先出国住上一两年,你愿意么?” 在姚珹的角度,他看不到黎湘的表情,她的身体倒向另一边,半张脸枕着抱枕,半张脸被头发盖住,只能看到一点轮廓。 安静片刻,黎湘说:“不愿意。我不想再逃了,我好累。逃到什么时候是头呢,一辈子么?身体可以逃走,心却永远留在这里。” 黎湘闭上眼,脑海中又一次浮现那个雨夜,那个办公室,辛念与戚晚的惶恐,张大丰的猥琐,还有周长生冷静地安抚。 耳边响着雷声,雨声,说话声。 膝盖是冰凉的,重重磕在地上,沾上了泥,破了皮,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比起疼,她更觉得冷。 “姚珹你知道吗,这十三年我时常梦到林新,梦到自己只有十六岁,就坐在那个包厢里,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围观、调笑、竞价。他们想象着如何侵犯我,我也想象了十种以上的死法。可我不甘心,我也不想死,我心里有声音对我说,凭什么要死的是我,难道只有我死了才能结束折磨,这一点都不公平。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要针对我,压榨我……为什么不能也将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是我不配么?” 黎湘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闷,鼻子有些堵,说到后面嗓子有口气哽在中间,直逼上颚。 她本不想说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说了这么多。 这些话她憋了很久,大概已经到了需要发泄的时候。 原来说心里话并不需要计划,自己也不会有预感,当那个时刻来临,心里汹涌着倾诉的冲动,便说了。 黎湘又将脸往抱枕里埋,她不只累而且困,这几天失眠多梦,心事繁杂,身体累,心更累。 人疲累时情绪就会差,有人会发怒,有人会想哭。 黎湘依然闭着眼,感觉到眼角的湿润。 没多久,她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姚珹挪到了她身后。 其实她现在的姿势已经是侧卧,上半身被抱枕托起一个弧度,双腿蜷缩着。 姚珹就着同样的姿势,像是弯勺一样贴到她的背,手臂落在她的手臂上,呈环抱的姿势。 黎湘听到他的声音,气息时不时划过她的后脖颈:“你真是太累了。再累也要休息,睡觉可以给你充电。人只有睡好了才有力气想事情,不然电池是会耗光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拍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哄孩子。 黎湘吸了下鼻子,说:“道理都会说,失眠又不是自己想要的,越使劲儿睡越睡不着啊,脑子也不听我的,说不想就不想了……而且你只会说我,你最近不是也经常熬夜么?” 姚珹拍手背的动作停了一瞬:“阿姨告状了?” 黎湘:“所以你为什么失眠?” 姚珹:“换季原因吧,到了晚上就特别精神。” 黎湘没接话。 她不知道姚珹是怎么想的,但她感觉这件事与她有关。这不是自作多情,按照阿姨的意思,自从她上次离开,姚珹就这样了。 突然戳破关系,他大概也会困扰。 黎湘反手握住他的手,让他环着她的腰,她用手指与其交缠。 她渐渐有了睡意,没几分钟呼吸便沉了,那堆积的疲累和这一刻的温暖很快将她拽入深不见底的洞穴。 这一觉睡得很沉,黎湘没有做梦。 她不知道姚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只隐约感觉到身后的温暖消失了,没多久身边便被裹住,环抱她的力量再次围上来,十分有安全感。 黎湘醒来时,黄昏已过,天色渐暗。 她先是半睁着演,看着昏暗的屋子,随即动了动腿,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醒了?饿不饿。” 是姚珹。 黎湘转身:“几点了?” 姚珹:“七点,阿姨做了饭。” 黎湘撑着地垫要起身,姚珹先一步起来,顺势拉了她一把。 黎湘刚睡醒头还有点晕,就着他的力量向他倾斜,发软的身体直接靠向他的肩。 姚珹扶着她,听到她说:“真有点饿了。” 姚珹:“先去洗把脸精神一下。” 姚珹率先离开,黎湘又坐着发呆两分钟,这才趿着步子去了客房。 镜子里的她脸皮紧绷,眼睛有点肿,她用冷水敷了会儿,将凌乱的头发绑好,这才走向饭厅。 晚饭吃到饱,姚珹还不断给她夹菜。 黎湘实在吃不动,嚷嚷着说“太胖了”,并将自己的碗挪开。 姚珹说:“你这两天瘦了一圈。” 黎湘吃饱了有点犯困,一手撑着头:“阿姨的手艺太好了,你天天吃她做的饭,怎么就不胖呢?” 姚珹:“我这是体质问题。每个人的身体吸收量是有限的,我要控制食量,留点余地给那些补药。” 两人都落了筷子,但话题没有结束。 黎湘轻轻眨着眼睛,问:“你恨过么,怨过么?” 姚珹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但我疑惑过。” 黎湘又问:“疑惑什么?” 姚珹说:“疑惑……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的身体总是出问题。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我很健壮。” 黎湘:“我看过一些纪录片,发现那里面生病的小孩子都非常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们说的话就像是大人,不哭不闹,很体贴大人。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姚珹:“不哭不闹是因为没力气,太虚弱了连生气都不会。我小时候经常待在屋子里,几乎没有出去玩过,只是安静地学习、看书,累了就躺着,精神了就继续,一天三顿药从没有落下过。幸好没有人要求我一定要成才,多少岁就该达成什么样的目标,大家对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活着。我也时常告诉我自己,要记住呼吸的感觉,不要忘了。” 黎湘边听边想象着小时候姚珹的模样,乖巧的,安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 那个男孩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脸蛋虽然圆润,却没有健康小孩那种肉嘟嘟的感觉,声音要奶一些,因为样貌精致,即便穿着小女孩的衣服也可以以假乱真。 她看过姚涓的照片,穿着小裙子,虽然只有三四岁。 她也看过姚珹十几岁时的照片,身条抽长,个字蹿得很高,可见那时候身体已经大好,但身材比现在单薄许多,像是古代那种文弱书生。 现在的他更有力量,力气也大。 “我能在这里多住几天么?”黎湘笑着问。 她的笑容不仅柔软,还不经意透出一种慵懒的风情,原本莹白的皮肤因为数日睡眠不足而有些憔悴,连唇色也淡了些。 姚珹轻声回道:“这里也是你的家,住多久都可以。待会儿去门口录一下指纹,想来就随时过来。” 黎湘笑出声:“你是不是早就想有个妹妹了。听说只有被爱的人才会学会爱人。你是不是被照顾太久了,也想体验照顾人的感觉?” 姚珹落下眉眼:“你也知道,这个家里兄弟姐妹关系淡薄。我和姚岚虽然有话题,也更亲近些,却不是那种感觉。” 而且姚岚有自己的大哥,兄妹之间斗得你死我活。 姚珹:“平辈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平时保持距离,面上过得去,实际上暗中各怀鬼胎,真是没意思。” 虽然没意思,却没有人可以免俗,只要在这个局里就得入乡随俗。 黎湘:“他们都以为你是过继来的,对你会少一些忌惮吧?” 姚珹:“嗯,的确没有人将我视作威胁。” 黎湘想着,这恐怕也是姚老爷子和姚仲春的用意。 只要不威胁任何人,就不会有人要加害他。当年姚仲春就是吃了这个亏,她锐气太重,又威胁到虎狼之人的利益,这才遭到枕边人的暗算。 而姚珹的成长虽然孤独,却也安全,虽然在姚家,却又是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你呢?”姚珹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黎湘问:“我什么?” 姚珹:“你小时候是什么样,有没有印象深刻的事?你和妹妹,你们……” 姚珹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了,大概是想到黎湘以前的遭遇。 “算了,还是不聊这个了。” 黎湘却说:“可我想跟你分享,想将我的故事告诉你。你也说了,咱们是家人。这种体验对我是新鲜的,我对家人的定义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不是姚家这种表面平淡的貌合神离,也没有热热闹闹地争吵,而是……” 而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没有立刻往下说,而是先跟姚珹要了一杯酒,喝了几口之后,感受着酒精流入胃里的顺滑和温热,才道:“其实我也想过的,如果我没有妹妹,有个哥哥,有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哥哥应该会为我出头吧。我后来自责过,为什么不再早熟一点,多照顾妹妹一些,为什么要等她不见了才后悔之前做得不够好。我心里的确受伤了,同时也伤害了她。我还没有学会爱护她,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在那样的局面之下,无论我怎么做大概都是一样的结果。” 就是这个瞬间,黎湘听到了自己心里真实的声音。 它们一直被掩埋着,外人听不到,而她则选择视而不见。她总以为有些事不去理就会消失。 这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始终都在,但它太微弱,声量太小,还被她用箱子锁上了。 她很后悔,那一天真不该与郗望争吵。 因为姐妹情分不够深,聊得话题不够多,她不知道郗望在网上交朋友。郗望一肚子话不想和她说,只和网上的陌生人说。 然后郗望就失踪了。 她很后悔,那一天将周长生卷进来。 她从荞姐手里结果lsd,她知道人在吸毒之后□□会增强,理智会丧失,就利药物控制周长生,还用来威胁他。 她成年后仔细想过这件事,其实周长生是有办法脱身的,她用身体和视频做筹码的伎俩,在周长生这样的成熟男子面前简直是小儿科。 可周长生还是选择帮她,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她很后悔,不该在别墅门前不顾一切地拦住靳寻,不该将自己的把柄换取这十几年的折磨。 如果姚岚当时没有懂恻隐之心,如果靳寻没有将姚岚当回事,那就好了。 她们三个会去自首,未成年会轻判,程度轻的不到十年就能出来,严重的十年以上。她们的行为不算恶劣,那也不是恶性犯罪,应该是十年以内,如今也已经重新适应社会。 黎湘将余下的酒一口饮尽,笑容依旧,眼眶却红了:“我记得有几年我和郗望的日子还算不错,那时候我妈的笑容也多,偶尔也会关心我们……”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郗荞和夜阳天前任老板正如胶似漆,只差领证。 郗荞一辈子都为爱情奉献,爱情得意,她就春风满面,爱情失意,她便怨天尤地。与其说是男人害了她,她误了自己,倒不如说是爱情“骗”了她,她在自欺欺人。 将自己人生托付给了另一个人,已经是必赔的买卖,何况是托付给虚无缥缈的“爱情”呢? 郗荞没有教会她爱人,她从郗荞身上看到的是毁灭、愤怒、飞蛾扑火,还有不择手段。 夜阳鸟 第236节 而谢柯留给她的是什么呢,智商?还是心狠手辣、利字当头。 黎湘“咯咯”笑了,又道:“我小时候最大的幸运,就是教到两个好朋友。我们性格不同,很互补,她们一个外放,一个内向,一个勇敢,一个聪明。在那以前我是没有朋友的,同龄女生都不喜欢我,男生只想着占便宜。因为她们,我第一发现原来同性之间也可以友善交流,原来我的心事可以跟人说,不用担心会添油加醋传出去,惹人笑话。” 话匣子一下子打开,竟有许多连她自己都没有深思过的内容。 她一边说着一边惊讶自己的心声,酒意上头,喜悦且放松,这样的“好时光”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这章先这样吧,我这两天也没睡好,太累了,写不动。 下章会继续写三人的感情线,前面一直在走剧情没机会细写,我要花一点点篇幅补一下,比心! 感谢在2023-05-14 12:00:00~2023-05-21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嗷喵、林炡的笔记本电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次了mua 30瓶;叶络 26瓶;落崖韵 20瓶;66269754 19瓶;0同学呐、流云、吃不吃年糕啊 10瓶;chloe 8瓶;22391084 7瓶;拉布啦啦啦 6瓶;小熊软糖、宁愿笨笨、蟹蟹、猫白rry 5瓶;鲸鱼?游啊游、月朗天明、我、一米八大长腿 4瓶;简单最好61 3瓶;杨炀、cecilia、喵嗷喵、肥糖 2瓶;汤汤宝、日光倾城、21170877、沉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狐狼的棋局 黎湘与姚珹说了小时候印象深刻的片段, 包括她第一次明白母亲郗荞的职业具体是“做什么”,第一次因此被同学们笑话因而感到羞耻,第一次被刁难问她生父是谁, 第一次看到母亲被一些陌生人骂贱货、□□。 人的大部分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遗忘。 不用很久, 只需要回忆一个星期前的现在你在做什么,想什么,经历了什么, 说了什么, 大概率是一片空白。 只有某些关键时刻会记录下来, 即便你已经忘记那发生在什么样的季节,哪一天, 为什么会发生。 黎湘从自己母亲郗荞身上体会到许多陌生、负面的情绪。当她发现小学同学的父亲来家里找郗荞, 两人还待在卧室许久时,她是尴尬的。当她发现郗荞和群里三个同学的爸爸都发生过□□易时,她是痛苦的。 她的童年和青春期, 遍布着这些记忆点, 她似乎一直在学习调整自己的情绪, 回避同学的指责。她被班上的女生霸凌、责骂、嘲笑, 她从不正面回应,只有逃走。 黎湘继续对姚珹说:“后来我妈又带回来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好像姓王, 我叫他王叔叔。那段时间我妈就像是一个正常的母亲,温柔、善良, 经常笑, 对我和郗望也多了些关心。她还会精心准备几道菜, 王叔叔很喜欢吃。他不知道其实我妈不爱做饭, 她很会糊弄事,但我和郗望不挑食,有得吃就够了。” 那个姓王的叔叔对郗晨和郗望都很好,他也是她们印象中最容易相处,愿意多说几句话的叔叔。 但因为在这个充满女性的柔弱家庭里发生过太多不堪的事,她们一开始对这个陌生男人是惧怕的,警惕的。每次照面都保持着距离,转头就回到自己房间。 家里曾有陌生男人对郗晨、郗望不规矩,郗荞当场翻脸,将男人轰出家门。那时候她们还以为这是一种母爱的表现,就像老母鸡护着小鸡崽。 直到关上门后,郗荞“教育”她们说,男人要占便宜你要知道反抗,凭什么白让人摸啊,太吃亏了。 原来在郗荞的认知中,她们是可以被占便宜的,只要划算。 至于那个王叔叔,在几次观察过后,郗晨和郗望都觉得他是那些男人中比较不错的一个。 他也会在她们家里留宿,但他知道房子隔音不好,不会在她们在家的时候和郗荞亲热。他有时候会给她们一些零花钱,说知道她们不喜欢吃郗荞做的饭,在外面多吃点。 这种给零花钱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郗晨和郗望有时候就在外面吃,等到两个大人“尽兴”了再回家。 郗望曾经问郗晨:“那个王叔叔来了以后,妈妈变漂亮了,咱们的生活也好了。以后咱们会不会一直这样呢……” 郗晨很明白郗望患得患失的心情,因郗荞的情绪就是男人的表现决定的,男人渣,郗荞就乖张,男人好,郗荞就温柔。 她们都希望母亲和王叔叔的关系一直持续下去,越久越好。 说到这里,黎湘已经喝了第二杯酒,脸有点红。 姚珹拉她去沙发那里坐,黎湘就像是被人抽掉骨头一样,软在双人沙发上。 姚珹拿抱枕给她垫头,就坐在沙发边。 黎湘一手抱着抱枕,另一手拽着姚珹的居家服一角,这是一种渴求与需要的表现。 姚珹就任由她拉着,问:“那后来呢?” 黎湘说:“后来我去问过他,你爱我的母亲吗,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你们会结婚吗?他很惊讶我的问题,但他没有生气,还笑着对我说,他想永远照顾我的母亲和我们。我当时很高兴,我觉得这个男人的保证是可以相信的,因为他的眼睛很真诚。” 那个王叔叔还对她说,其实他年轻时就喜欢郗荞,只是那时候没有他很穷,长得也不够帅,嘴巴也不会哄人,没有机会。而现在他有钱了,还在郗荞的建议下经营着夜阳天。郗荞还帮他培训了一批“小姐”,让她们对客人兜售“爱情”,寻求那些短暂的不真实的精神寄托。 黎湘又笑着说:“有人骂我妈,骂夜阳天,说这些男人都是傻子,居然相信夜场女人说的‘爱’,那都是骗人的,她们爱的是男人兜里的钱。如果有一天哪个男人空着手去了,那些平日说爱的女人还会理他么?我妈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说会讲这些话的女人才是傻子,夜场的爱如果不是爱,她们那种难道就是么,其实大家都一样,选男人要看钱,结婚要彩礼,分手了要青春损失费,到最后谁不是在计较自己花了多少,挣了多少?就算一分不要,心里也会想自己应该要的,什么都不要就吃亏了,让人白嫖了。” “有一次她喝醉了,那个王叔叔不在,她跟我说了实话。她说她不爱他,但她需要他。她曾经爱过一个男人,那也是唯一一次生出同甘共苦的念头——哪怕那个男人什么都没了,她也愿意陪着他。但现在,她需要的不再是爱情,而是钱。我就问她,她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我的生父。她没有回答。但她当时看我的眼神令我明白我猜对了。那天晚上她抱着我哭了很久,我猜她想抱住的是他。我觉得我们母女的关系因此近了些,我对我们以后的生活抱有期望……” 至于后面的事,即便黎湘不说,姚珹也知道。 那个王叔叔“失踪”了,他走得太过突然,什么都没有给郗荞留。 郗荞母女三人的生活一落千丈,她从夜阳天的“准老板娘”,瞬间变成了“小姐头”、“妈妈桑”。可她的实际收入并没有因为这个头衔而变高,她不得不重操旧业,靠出卖自己拼业绩。 她老了,因常年夜生活和饮酒,体态、皮肤都比同龄人要差,白天都不敢出门,更不要说素颜了。在艳阳之下,她的疲惫、老态盖都盖不住。她只能生活在灯红酒绿之中,戴着浓妆艳抹的面具。 从高处落下的失重感是很可怕的。 如果一个人一直贫穷,他会习惯,可如果他尝到过富有的滋味,这个人会性情大变。 郗荞就是如此,她的人生经历过两次重创。第一次更严重、致命,那令她后来十几年都是一副刻薄算计的嘴脸。可据那个王叔叔说,郗荞年轻时是很可爱的。 郗晨无法想象一个可爱的郗荞是什么样,直到王叔叔“失踪”,郗荞变得比过去更加可怕,郗晨才感觉到和王叔叔在一起的郗荞是“可爱”的。 “我第一次对她感到失望,认为她跟不配做母亲,是在郗望失踪以后。”黎湘眯着眼睛,如此说道:“很多迹象都在表明这件事或许和她有关。她根本不想把郗望找回来,去警局总是推三堵四,有一次还跟我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该在她身上少投入一点,现在倒好,全都亏了……” “我那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到郗望在梦里骂我。她说她恨我,说再也不会回这个家,说我以后会很惨,还会和她一样被卖掉,被那些男人当做商品一样随意使用、糟蹋。然后我梦到自己变得和我妈一样丑陋、市侩、见钱眼开、自轻自贱。” 说到这里,黎湘眼角湿润了。 皮肤上落下一抹温暖,是姚珹的手指。 他将那还来不及凝结成珠的液体拭去,说:“不开心的事都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黎湘自嘲道:“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郗望的样子了,时间太久了,我又没有留她的照片。我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她,我能不能第一眼就认出来?结果呢,我误将小心当成是她,我根本没有脸说有多想念。” 姚珹:“十几年不见,她失踪的时候那么小,就算她活下来,经过十几年的变化,也很难认出来。” 黎湘:“我记得她失踪时正在变声,身体还没有明显发育。她那么小,对这个家的恨那么深,她有机会跑,却宁可待在刘锋鸣身边也不回来。” 这一次姚珹没有接话。 他看得出来,即便经历这么多苦难,如今的黎湘仍然流露出对过去的遗憾、期望。她期望过郗荞爱情顺遂,她们生活平顺。她遗憾过没有对郗望好一些,少一点冷漠,多一点热情。 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下,黎湘出于自我保护和性格使然,就注定了她会选择封闭自己,拒绝和外面的人建立更紧密的关系。 那时候她承受的所有伤害都来自身边人。往往是越了解你的人,你越在乎的人,对你的打击会更重。 辛念和戚晚从未伤害过郗晨,郗晨对她们的信任逐步建立,这样的“友谊”不管是对当时的郗晨还是对现在的黎湘来说,都是特别的稀有的,所以她才会分外珍惜。 黎湘又断断续续讲了一些事,都是关于郗望的。 然后她问姚珹:“你说你一直想有个妹妹,你会好好照顾她。那么我符合你期待中的模样么?” 姚珹转向她,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看着自己。 姚珹笑道:“不是很符合,却比我期待的模样更好。” 黎湘又问:“那么其他人呢,除了亲人之外,你有没有期待过交到什么样的朋友?” 姚珹摇头:“朋友与我而言是奢侈的。同阶层的来往,一定会衡量对方的背景,能带来多少利益,而非测量这个人本身的价值。不同阶层的人,我又没有机会认识。” 姚珹站得高,平日总是一个人,孤独惯了,性格又内敛。这样的人想的东西会比说的东西多,看人也更通透。 圈内人会尊敬他,因他来自姚家,在姚老爷子身边长大。低层的人会巴结他,因他有钱且性格随和。 因为拍戏的缘故,黎湘看过许多言情小说。 对于孤僻且年轻的总裁侧面描写通常都是出自一个老管家的口中,老管家很欣慰很感动,会对女主角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少爷笑过了,还会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带女人回来。 她没有要吐槽姚珹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别说女人了,姚珹连亲人、朋友都“断绝”了。 想到这里,黎湘忍不住问:“女人呢,就算没有成家的念头,也应该想象过她的模样吧?” 每个人都有心里模板,有中意的类型,只不过有的人很清楚,有的人对此模模糊糊,要遇见了才知道。 黎湘还以为姚珹会回避话题,但他却说:“当然有。” 黎湘问:“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美丽的,优雅的,高贵的,还是活泼的,娇俏的,无忧无虑的? 那应该是同阶层里的女孩,出现在他青春期,这才会有机会成为少年的性幻想——梦中情人大多在这个阶段生出萌芽。 姚珹想了想,措辞道:“安静、坚强、冷漠,注重本能,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完全是黎湘没有想过的答案。 旺盛的生命力她可以理解,因姚珹小时候身体不好。 他欣赏安静,有韧性的异性,她也明白,因他不是个好热闹的人,太外向的人会觉得吵。 那么注重本能呢?他指的是什么? 黎湘没有追问,却在心里“深究”着那个女生的模样、性情。 那或许是圈里某个十分高冷的千金小姐,当然高冷只是外界对她的看法,她只是不愿意去应酬、寒暄,也不去期待和某个圈内人建立纯粹的关系,只是安静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半晌,黎湘问:“那有没有出现过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呢?” 姚珹点头:“有的。” 黎湘维持着笑容:“哦,是什么时候的事?” 姚珹:“十几年前,很久了。” 黎湘:“青春期,年少慕艾,你还挺早熟的。” 同时她也在心里搜索着符合条件的名单,而且要有机会与年少时的姚珹认识,大概会出自经常来往的家族。 黎湘想继续发问,但姚珹看了眼时间,说:“已经晚了,早点睡吧。” 说话间他要抽出自己的衣角,黎湘却不松手。 姚珹以眼神询问。 黎湘说:“回到房间就我一个人,我会胡思乱想。只要一躺下,我脑子里就跟走马灯似得很多东西来回转,很快人就精神了。” 夜阳鸟 第237节 姚珹叹了声:“那不如就在这里睡,我陪着你。” 黎湘点头:“那你呢?你最近也在失眠。等我睡着了,你不会熬到天亮吧。” 话落,黎湘往里挪了挪。 沙发是加宽的,可以当床,她腾出一块地方足以多容纳一个人。 姚珹没有说话,而是扯过角落的薄毯,他靠过去之后将毯子展开,将两人的身体一同罩住。 黎湘深深吸了口气,嗅到了他的气息,眯着的眼睛越发的沉,还想着,如果一男一女一起走进卧室,一同躺在床上,盖一床被子,那是一种亲密行为,但如果只是两个失眠患者躺在沙发上呢? 他们的身体只是轻微接触,没有爱抚,更没有纠缠。 她只是将头往他的方向歪着,而他还没有躺平,上半身靠着靠背。 就着最后一点意识,她笑着说了句:“晚安。”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太折腾了,我还是很累,今天没有调整过来,比预期的写得少,感情线要多走两章。容我再缓缓。 红包继续~ 第176章 狐狼的棋局 当黎湘对姚珹倾诉心事时, 另一边的辛念与周淮,关系也有了微妙变化。 这种变化主要是源自周淮的心理变化,因廖强的话终于确定周长生的大致死亡时间, 他心里算是落了一块大石, 却又因此而陷入矛盾。 长久以来,支撑周淮寻找真相的动力之一,就是对当年引诱周长生的那个女学生的恨意。 靳寻虽然是下令清理现场的人, 然而将周长生牵扯进来却是那个女学生的意思, 如果她不拉周长生下水, 他就不会死。 当然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周淮站在男人的角度, 瞬间就能明白那也是周长生自己的选择。 男人与女人不同, 女人会因为□□视频而受到威胁,但这种东西对男人的杀伤力没有那么大。周长生完全可以不受郗晨的要挟,可他还是选择入局。 这一点也是周淮心里的一根刺, 他作为儿子, 实在无法接受父亲被一个十六岁的女生所蛊惑, 因此坠入深渊。父亲如山一般的形象, 在他心里逐渐崩塌。而在这以前,他一直认定父亲是“完美的受害者”。 周淮花了一点时间调试自己的想法,他不该对父亲做出这样苛刻的要求,人无完人, 没有人是不犯错的,他凭什么要求父亲必须完美?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儿子的私心。 现在得知廖强几人是“杀害”周长生的凶手, 周淮虽对几人深恶痛绝, 却也清楚这件事最终还是要找靳寻讨说法。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失重感——原来周长生没有死在办公室, 原来他真的是被人灭口, 而不是靳寻告诉黎湘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他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责怪、怨恨黎湘了。 周淮的矛盾全都被辛念看在眼里,但辛念没有戳破。 周淮一整天都不说几句话,始终皱着眉头想事情,辛念便负责做饭,收拾屋子,尽量给自己找事情做,让自己忙碌起来,以免也陷入同样的纠结。 廖强已经被送去分局,靳疏的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廖强不敢不去。 他若自己走进去,亲口供述,还能算“自首”,这对他有好处。 但正如黎湘所料,廖强进去后并没有“老老实实”地交待抛尸那些事,只提了借贷公司那些见不得光的业务。 廖强是有些机灵的,他母亲落在靳疏那些人手里,他不敢不去警局,但还没有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地步,而且他觉得靳疏那些人还不至于对他母亲下毒手,就想赌这一把。 辛念证实廖强玩花样,还是因为分局传她去做笔录,说是借贷那件事有进展。 民警拿出廖强的照片给辛念辨认,辛念称他就是当初逼她拍□□的人之一,并且还对她做出猥亵行为。 这一点廖强也承认了。 辛念离开之前还试探民警,廖强这种犯罪性质能判多久。 而民警的回答中完全没有提廖强还有其他犯罪行为,只大约估计了一下期限。 辛念离开分局便和黎湘通了电话:“我想你估计的是对的,廖强没有提抛尸的事……” 这层认知不只来自民警的态度,还有另一点,周淮始终没有接到请他去辨认廖强的电话。廖强和周长生认识,专案小组应该会找家属核实。 周淮等得心急,还特意给专案小组去了一通电话问进展,结果仍是让他等。 黎湘在电话里这样回答:“廖强知道咱们不会真的伤害他母亲,他还心存侥幸。如果他连抛尸的事都交代了,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辛念:“可咱们录音了,难道他不怕咱们交给警方吗,到时候他连自首都不算。” 黎湘:“你想想看,那些录音是在暴力威胁之下的供述,本来就不合法。廖强完全可以说是有人教他的,还拿他和他母亲的生命安危做要挟。而且如果他承认了录音里的内容,那就是故意杀人罪,有自首情节也帮不了他。廖强能跟秦简舟这么多年,一定是有些小聪明的,何况他还在监狱里上过小课。” 辛念:“那现在怎么办。” 黎湘:“暂时没有办法,廖强的母亲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曾有人拿她威胁过廖强,她是安全的,也是无辜的,咱们不能真的动她。反过来,廖强去警局自首,这件事一定惊动了秦简舟,咱们只能等,看他那里有什么动作。” 辛念语气沉重:“我听分局民警的意思,廖强似乎只承认了借贷那些事,□□的部分一个字都没提。” 黎湘:“事情过了那么久,除非留下视频证据,否则谁能证实他□□?他自己当然不会说,那些受害者女性当时没有站出来,现在也不会。” 辛念半晌没说话,心绪尤为复杂。 她记得做社会新闻记者的时候,就多次产生过类似的无力感。 人们所相信的真相,以及事情真实的版本,和法律可以证实且依照法条判定的罪名,是三种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比如说,一位不满十四岁的女生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自己最尊敬的老师以“爱情”为诱饵儿欺骗侵犯。待她成年以后心智成熟了,她终于明白那是“□□”。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去报警,老师咬死不承认,谁能证明他们发生过关系呢?更不要说“□□罪”了。 在这个女生心里,“诱骗”和“□□”是故事的真实版本。可如果这件事被曝光,在网上发酵,网友们相信的真相会是这样吗? 它会被扭曲,还会有一群人跳出来说,是女生不知自爱。接着就有人举例子,说某某女生勾引老师,后来分手,女生又说老师□□。明明是两件事,却会产生某种心理暗示,将这件事里女生的行为,扣在另一个女生的头上。 这个女生最终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人还活着,却已经达成社会性死亡的结局。 这就是所谓的“人们所相信的真相”,与其说是相信,倒不如说是“促成”。 思路转了一圈,辛念又舒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是秦简舟,我会做点事警告廖强,让他不要乱说话。比如给他母亲制造一点小意外。” 黎湘接道:“如果他真这样做,那就太好了。廖强虽然会守口如瓶,警方也会因此得知有人在威胁他,会深挖这件事。我猜廖强从林新跑路来春城,多少也和专案小组有关,可能他们那边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指向他,只是还不确定,不好抓人。” 说到这,黎湘问:“周淮怎么样?” 辛念:“有点消沉。如果让他知道廖强没有跟警方说实话,肯定会很生气。” 黎湘:“劝劝他,叫他不要急。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等。” 辛念:“我明白。” 结束通话后,辛念走出房间,这才发现周淮正在厨房里忙碌。 进去一看,桌上已经备出三菜一汤的食材。 辛念:“这么丰盛?” 周淮脸色不太好,但还是笑着说:“之前都是你在做饭,我今天好些了,找点事情做换换心情。” 辛念:“我帮你。” 辛念说着就要去洗手,却被周淮拉住:“好了,我来吧。” 辛念没有坚持,看向周淮时,他却别开脸,看似专心切菜。 辛念片刻没有动,也没有言语,一时间厨房里只有切菜的窣窣声。 直到辛念抬起一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 周淮停了,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辛念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t恤传递给他,他的体温更高一些,也透过那层布料回应给她。 她向他靠近,额头抵住他的背,双手环住他的腰。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有些事还是要说出来比较舒服……你知道人什么时候最孤单吗,就是明明身边有朋友、亲人,明明有人愿意倾听,他还是选择一个人承受。” 这话落地,辛念就感觉到他身体的起伏,几次深呼吸之后,他终于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现在的心情,太复杂了,连我自己都没有理清楚,怕说出来你会误会。” 辛念:“那不如让我猜猜。和黎湘有关,对么?” 周淮一顿,没有否认:“嗯。” 辛念又道:“我知道你一直很恨她,和她合作非你所愿,可你不得不这样选。现在知道你爸爸离开的真相,这件事还是在黎湘的安排下查到的,你心里不是滋味儿。” 周淮又一次深呼吸,继续切菜,同时说:“我有想过,廖强的说辞会不会是她安排的局。我知道不是,那是事实。我只是因为想逃避才会有这样荒谬的念头。” 辛念:“换做是我也会逃避的。一直认定的真凶反过来帮自己,还证实了和自己认知完全相悖的真相,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 周淮:“就像你和闻铮,是么?” 辛念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我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他和姚岚有过交易。” 周淮侧身看她:“就算有,他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辛念低下头“嗯”了声。 尽管两人聊得的话题有些沉重,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和谐的一次。 他们之间的话题似乎已经绕不开这两位死者,而且一直有着无法理清的矛盾。因为周长生的死,周淮恨黎湘,多少会牵扯到辛念。而因为闻铮的关系,辛念不知如何与周淮相处,她念着闻铮的好,却又不得不照顾周淮的感受。 这会儿说开了,反倒轻松些。 晚饭后,周淮重新振作精神,问起廖强的进展。而且即便辛念不明说,他心里也有数,廖强肯定玩了花样。 辛念见周淮并没有多大情绪起伏,反而还很平静,才道:“我和那个江进接触过一次,我知道你和他接触得更多,我想咱们得看法应该是一致的。他有本事,而且有背景,我相信他早晚能查到这一步,所以你不用担心。” 周淮没有接话,只是望着辛念。 如有一天江进查到廖强和抛尸有关,那么就会查到秦简舟,查到她们三人。 辛念看穿他的目光,笑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一天迟早会来。” 周淮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这才说出一番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话:“你们对我爸没有故意杀人的动机。张大丰的死你们需要负上责任,如果我爸还活着,他也是一样。你们当时都是未成年,张大丰这里会轻判。至于我爸……我作为家属,愿意作出谅解,这对量刑是有帮助的。” 这话落下,辛念好一会儿接不上话,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淮已经看向一边,又道:“就程度而言,你和戚晚会轻一些,而且她还有病……” 话题带到戚晚,辛念忍不住将他打断:“戚晚的病,我有些别的看法。” 周淮又看过来:“怎么?” 辛念:“我不知道能不能讲明白,就是一些细节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的戚晚和那时候的她很不一样,就像是变了个人。我和黎湘都见过她发病时有多痛苦,那天的事还有她妈妈后来的死,接二连三的打击,她真的要疯了!可是这次小心的事,她表现得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给我一种她被黎湘附体的感觉。不,这么说也不贴切,应该是……” 夜阳鸟 第238节 辛念整理着思路,又换了一套说辞:“人在遇到危险时会有不同表现的应激反应,这都是出于自保的本能。黎湘的本能就是自我封闭,她不会轻易交付信任,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十分防备。但戚晚不一样,她和她妈妈安闲的关系是很稳定的。我还听她说过,她也想成为和她妈妈一样的人,做一个文字工作者,不用朝九晚五,一个人生活也会很好。我感觉戚晚是很崇拜她的,所以当她因为药物中毒离开时,戚晚才会变成那样——那才是戚晚的应激反应。” 周淮:“你的意思是在小心这件事里,戚晚的应激反应变了?” 辛念:“可能是变了,也可能是那件事不足以刺激她生出同样的反应。” 这之后,辛念又将之前和黎湘的分析转述给周淮,包括她认为秦简舟警告过戚晚不要乱说话,不管是这次还是十三年前。 周淮思索道:“以靳寻的作风,不可能连警告都没有。但是这件 panpan 事戚晚没有跟你们说过。” 辛念摇头:“我们那时候都太天真了,以为戚晚的病就是最好的挡箭牌,靳寻的人不会理会她。至于我,有黎湘看着我,秦简舟也没有来骚扰过我。但现在看来,对于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精神病患者,戚晚反而是最不安定的因素,万一她发病乱说话呢,万一她又想起来一些事呢?就算她的证词可能会被定性为是妄想,靳寻也不会希望事情有走漏的风险。” 辛念一边分析一边回忆着戚晚的表现,很快又提出一点:“还有,我觉得她已经想起一些事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不懂为什么她想起来了却对我只字不提,好像在防着我?是什么理由令她这样做?按常理来说应该会和我求证才对啊。” 周淮说:“你们这么多年不联系,或许在她看来关系早就淡了。又或者,她觉得想起的部分是幻觉,不好直接问你。” “你说的也有道理。”辛念接道:“但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我的感觉从没有出过错,只是我现在还找不到有力的证明。” 一阵沉默。 辛念径自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并没有注意到周淮神态的古怪,以及眼底犹豫的情绪。 直到周淮再次开口,语气有些艰涩:“有件事我该和你坦白。” 辛念的注意力被拉回:“什么事?” 周淮抿了抿嘴唇,观察着辛念的反应说:“你介绍给戚晚的心理咨询师李琰,我认识她。” 辛念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李琰是谁,的确是她介绍的,但她并不认识李琰,那是黎湘的心理咨询师。 “你认识?”辛念重复着。 周淮:“我不止认识,其实她是我姐姐。亲姐姐。” 辛念彻底傻在原地,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境,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她很快就涌出许多想法,包括周淮隐瞒的动机,包括李琰为什么会成为黎湘的心理咨询师,等等。 然而这些念头并没有宣之于口,她只是问:“你想说什么……” 周淮坦白道:“我和李琰隐瞒关系有我们的目的,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我现在要说的事和你刚才对戚晚的怀疑有关。” 辛念点点头,强行收拾了心情:“好,你先说。” 周淮:“之前我去试探戚晚,你很生气。但我不是突发奇想才去的,在那之前李琰给戚晚做过一次心理咨询,她认为戚晚有表演型人格的表现。她也用了‘应激反应’这样的解释,她说在他人面前演戏是一种自保行为。当戚晚受到刺激的时候,她会装作若无其事,被他人询问会表现得很坦诚,但其实这是因为她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她不会向人敞开内心。就好比说余钺,戚晚和他在一起好几年了,余钺知道她多少,有多了解她呢?以余钺的洞察力,除非戚晚很善于掩饰,否则他不会到现在都没有觉察。” 说到这,周淮又想起他和李琰的一个争执点:“李琰认为我对戚晚有偏见,但我觉得戚晚没有你们想的这么简单。你和黎湘都有明确的动机,戚晚的动机是什么?张大丰对她行为不轨只是她一面之词。我不是说这件事是假的,但现在确实没有实质证据。因为张大丰对她行为不轨就一起策划杀人,我觉得动机还不够强烈。如果真是这样,那戚晚的性格可以说是非常极端。” 这番话如果放在以前,辛念会找出许多说辞反驳周淮。比如戚晚也是被推着入局,如果不是三个人碰到一起,戚晚自己不会想到去杀张大丰。 然而到了这一刻辛念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非但说不出来,思路还随着周淮的分析一起走,一时间倒也顾不得去探究他和李琰的关系。 周淮这时又道:“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有个新的想法,如果让李琰出面去试探她,你认为怎么样?” 辛念:“李琰?” 周淮:“戚晚对你有防备,可李琰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或许可行呢?” ……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视作观察对象的戚晚,此时仍在家里赶稿。 读者一直在催她开新文,因《她有罪》的热播,她的社交号关注量也在直线上升,每天都有剧粉跑来贴贴蹭蹭问问。 可这些如泡沫一般的人气并不能让戚晚陷入“高潮”,反而越是被簇拥,她心里越发冷静。 戚晚满脑子想的都是《来自黑夜的自赎》。 连续数日赶稿,她的思路不止清晰,而且很汹涌,就像是武侠小说里打通任督二脉的描述一样,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但这一天戚晚需要歇一歇了,余钺突然来找她,还带着许多半成品食材,说难得放两天假,学了两个新菜要过来大展身手。 趁着余钺做饭的时候,戚晚依然在奋笔疾书,只不过要时不时往厨房那里看一眼。只要余钺出来与她说话,她就会立刻切换笔记本的界面。 此时的《来自黑夜的自赎》正写到她和余钺的段落,从他们在学生会的相处,到在医院的交谈,余钺发现她被人跟踪,直到那个雨夜之前…… 这部分戚晚没有一个字“艺术加工”,全部都是事实,只是在时间点和对白上不可能严丝合缝的记住,只能凭印象描述。 戚晚心里始终有一个念头在敲打她,如果有一天事情瞒不住了,她的文字就是她的“口供”,起码余钺还可以为她作证,证实这些是都是真的。 只要余钺这部分为真,那么其他事也会变得更可信,就算有出入又怎么样呢,她的记忆本就混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现在记住的部分有都少水分,和真相有多大出入。 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选择相信自己记住的事——尤其是对她有利的事。 戚晚想得有些入神,并没有注意到余钺又一次走出厨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站在他的角度,当然看不到笔记本里的内容,但戚晚的反常与那些掩饰的小动作瞒不住他。 余钺没有点破,只看了片刻就折回。 没多久,余钺将饭菜端上桌。 戚晚闻到香味,将笔记本盖子扣上,洗了手便出来摆碗筷。 刚坐下,她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声,余钺笑了她两句,说:“好几天不见,都瘦了。今天多吃点。” 戚晚是真的饿了,上一顿饭距离现在已经六个小时。 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还吃了将近一半的菜,余钺倒是吃得不多,似乎更愿意看她吃。 吃饱之后,戚晚觉得脑子也转得慢了,人也不想动了,就懒在椅子上和细嚼慢咽的余钺聊闲天。 其实有个问题她一直找不到答案,而她过去也没探究过,若不是这几天写自传,也不会将它翻出来。 “小余警官,我能采访你一下吗?”戚晚问。 余钺笑道:“说吧,又好奇什么?” 戚晚托着腮:“一个一无所有,优点也不多,性格不可爱,还有病的女生,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余钺咀嚼完嘴里的食物,说:“谁说你优点不多,性格不可爱。” 戚晚:“哦,那我有很多优点吗?所以你喜欢的是我的优点。” 余钺:“不只是你的优点,缺点我也喜欢。” 戚晚笑出声,有时候觉得余钺这个人一本正经,有时候又觉得他很会甜言蜜语:“都有什么呢?” 余钺举例道:“你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算缺点么?” 戚晚点头:“算。” 余钺:“作息饮食不规律,也应该算吧?” 戚晚:“呃,你也是啊,干嘛说我。” 余钺:“我是警察,难免的。” 戚晚:“我也是因为职业啊!” 余钺:“嗯,你还喜欢狡辩,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戚晚:“……” 余钺轻笑着:“还要继续往下说么?” 戚晚:“那我的病呢,你同情我吗?难道是因怜生爱?” 余钺想了想:“一开始是我想帮你,接触得多了就想照顾你。” 戚晚:“我知道,你是奉献型人格。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需要照顾的女生,你也会去做的。” 余钺:“天底下有那么多人需要被照顾,我总不能都喜欢吧。” 戚晚:“所以说我是特别的喽,到底是哪里呢?” 余钺扫了她一眼,只说:“你自己想。” 话音落地他的筷子也落下,随即起身收拾桌面。 戚晚一边帮他收拾,一边跟在后面追问。 余钺自始至终都在笑,就是不回答,勾足了好奇心。 戚晚甚至想到非常荒谬的解释,说是他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余钺回道:“嗯,你说是就是。” 戚晚和余钺闹了好一会儿,直到余钺开始洗碗,戚晚听到外面的手机响了,便出来查看。 竟是李琰的微信,主要是为了回访,问她这段时间的心情。 戚晚已经有短时日没有联系李琰,便回道:“有起伏,我自己在调整,主要是太忙了,其实很想再找你聊一次。” 李琰说:“再忙也要注意释放压力。你之前就是积攒得太满了。” 戚晚:“你说得对。这两天我看看吧,有时间联系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会儿,等余钺洗完碗出来,问:“这么晚了,还有编辑找你?” 戚晚没什么朋友,通常微信来往都是工作。 戚晚给他看微信界面,说:“一个心理咨询师,辛念介绍的,我觉得她挺会开导人的,收费也算合理。” 余钺的目光只在界面上停了一瞬便错开,神色平淡。 戚晚不疑有他,又继续和李琰对话。 余钺到一旁倒水的功夫,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一个窗口,正是李琰的微信。 李琰,周淮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还是累,但比昨天还一些,紧赶慢赶黎湘的部分还是没写到。 回答一下问题,这几章感情线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还有一点。 待会儿吃了饭去写隔壁新文,比心,红包继续~ 第177章 夜阳鸟 第239节 狐狼的棋局 廖强那天视频里招认的事, 最终还是传到了专案小组,即便他本人在自首中只字未提,专案小组却在两天后收到一段剪辑过的视频。 视频减去了提问者, 也就是辛念和周淮的声音, 只单独保留廖强一人的坦白。 他的眼睛被蒙住了,身上到处是伤,很明显是在经受暴力威胁, 这段视频很难作为证据, 却可以作为调查案件的线索依据。 视频是靳疏叫人送去的, 还附上一句话,说是与专案小组合作的小礼物。 江进和小组成员一同研究, 开始部署下一步行动。 廖强在视频里提到的人都要追查, 除了和他一起抛尸的同伙,还有秦简舟,以及秦简舟背后的靳寻。 不过现在还不是逮捕秦简舟的时候, 除非查到切实证据, 证明秦简舟确实下令抛尸。 很快, 廖强被秘密送往专案小组接受讯问。 这一次他连玩心眼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问题问下来,再将利害关系和判刑力度分析了几句,他当场就腿软脚软,追问如果全都招出来还能不能算自首, 有没有机会减刑。 他对其他的事不抱期望,只希望换个死缓或者无期。 随后廖强就指出一些自己参与过的犯罪行动, 包括借贷公司的账本, 圈钱的名目, 和哪些老板有勾结, 等等。 然而廖强坦白的部分已经超出专案小组的职权范围,只能交给林新本地公安。 江进向上面汇报工作,除了表扬之外还有几句规劝,让他不要铺展太大,不好收场,他的职责就是去查湖底沉尸案。 江进担下压力,又和程爽讨论了形势,继续深挖案情。 程爽说:“看来是有人不希望咱们揪出萝卜带出泥啊。” 这一点可以理解,如果靳寻保不住了,那就查到掌握靳寻的犯罪证据为止,如果靳寻要自保,那就推出秦简舟。和靳寻有关的那些参与违法犯罪的“保护伞”,抓出一些小鱼小虾即可。 江进自知职权有限,也不会幻想着凭一个小组就将林新清洗干净,接道:“廖强招供了这么多事,对咱们这个案子帮助最大的,就是张大丰、周长生的死,还有一同打捞上来的书包。” 先前经过技术人员对已经褪色的书包进行分析,只大概倒推回它的生产时间,以及可能和哪副骸骨有关。如今有了廖强的证词,已经完全肯定书包属于张大丰或者周长生。 经过调查,在两人遇害的半年前电视里曾热播过一部偶像剧,女主角就用的这款包。当时该品牌一度脱销。 秦简舟不像是沉迷偶像剧的人,周长生的儿子周淮也不太可能用女包,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大丰当时的情人安闲。戚晚是安闲的女儿,十几岁正式喜欢看偶像剧的年纪,条件基本吻合。 但正如黎湘和辛念讨论的那样,一个书包并不能说明什么,可能只是戚晚落在张大丰办公室里的,秦简舟让人搬运尸体时,顺手拿了装钱用。总是包不是他的,钱又被廖强分光了,没有一条证据能指向他。 这个书包看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江进却提出一个问题:“这个包当时售价三百多块,流行过一阵子,色彩鲜艳,质量也算不错,十几岁的小女孩应该很喜欢。既然喜欢,为什么要留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留下的?” 戚晚用它装书本吗,如果是,难道书本和包一起留下了?将它们留在张大丰办公室做什么,难道她经常去,打算以后再过去时拿出来温习功课? 程爽:“我女朋友会在她爸妈那边放一些自己常用的东西,书、电脑、护肤品、衣服,要不然自己搬来搬去太麻烦。” 江进:“但那是她爸妈,是亲人。” 程爽:“这么说,戚晚和张大丰的关系还不错?” 江进:“有意思的点就在这里。戚晚和郗晨、辛念是好朋友,张大丰将郗晨送给靳寻,廖强还说当初合作放贷,张大丰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也分了钱,那些受害者女性的照片、视频张大丰那里也拷贝了一份。” 说到这,江进又一次想起戚沨的转述,尤其是那句“余钺觉得戚晚知道一些事”。 …… 此时的春城。 黎湘仍住在姚珹的公寓中,她让杨隽推掉所有工作,只跟《远山》这一个项目。 《远山》在欧洲电影节上映的事已经定下,预计就在半个月后。国内开始宣发,并针对不同市场推出好几款海报,片花也发了三个版本。 有粉丝形容说,湘湘这次的演技有点炸裂,完全超出预期,真的吓到了! 有路人网友说,从《她有罪》到《远山》黎湘都经历了什么,这完全是两种风格啊,不是都说演技来自生活吗,《她有罪》演的是还是个美强惨,《远山》就只剩下惨了?! 也有人说,如果正片和片花呈现的质感一样,可能是导演调整的功劳,手把手的教,但这个导演之前好像也没有特别优秀的作品,很有可能片花就是高光时刻了,大家还是不要报太大期待,现在的剧和电影都很会骗,期待值拉得高高的,等到播出了……就这。 除了杨隽每天汇报的工作,黎湘还接到靳疏的消息,说廖强的招认视频已经交给专案小组。 黎湘对此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问他:“如果你是靳寻,你会灭口么?” “你指的是秦简舟?”靳疏说:“是我的话,我不会。但如果是他,不好说。” 这和黎湘的答案一样。 靳疏:“对了,听说那孩子被姚珹送去江城了?” 他指的是小小心,如今已在江城的立心福利院。 黎湘:“嗯,远离春城就能远离你们家的是非。” 靳疏:“说来也是可笑,靳寻竟然上赶着养弟弟,他要真喜欢小孩干嘛不自己生一个?” 黎湘轻描淡写道:“他有无精症,生不了。” 靳疏险些被自己呛着:“靠,真的假的?我去,难怪了……拿弟弟当儿子,家里也交代的过去。” 黎湘没接话,只是猜测靳寻的心态。 可悲的是,越是靳家这样的家庭越看重传承,靳寻再会经营,就算赢了靳疏又如何,他没有后代延续,早晚还会落在其他人的手里。 黎湘说:“你现在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他没有的,就让我也没有?”靳疏半真半假地说:“如果让他知道他真正的竞争对手一直在暗处,只要这个人跳出来,我和他都得靠边站,我保证到时候他会立刻来找我要求联手。” 真正的竞争对手?靠边站?联手? 这一连串的形容令黎湘生出警惕,很快就想到一个人。 黎湘:“未经证实的事,可不要乱说。” 靳疏:“你怎么知道我没证实,证据就在我手里。” 安静了几秒,黎湘压抑着逐渐升起的情绪:“什么证据?他根本不想介入靳家的家务事。” 说话的同时,她的心也不禁快跳了几拍。 靳疏却好像听不到她的话,念念有词道:“这可是个大新闻呐,都以为女孩,结果验出来是男孩,都以为那孩子姓姚,没想到有一半染色体来自我们家。呵呵,现在只要证明‘他’就是姚……” 姚珹的名字呼之欲出,却被黎湘打断:“把他卷进来对你没有好处。他是两家唯一的纽带,你把事情揭出来,你第一个靠边站。” 靳疏:“谁说我要揭出来?我只是在想,你说如果我将结果卖给姚家,姚老爷子愿意出什么价?嘶,你说他自己就没想过吗,姚仲春和靳清誉青梅竹马,谢柯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他就没怀疑过生父是谁?” 黎湘到此才算明白靳疏的用意,或许是经过几轮明争暗斗之后,靳疏意识到自己趋于劣势,毕竟靳清誉和靳寻父子在国内根基深厚,靳疏冲得是很快,但基础不稳,就像是易倒的积木。 靳家内部的局面已呈僵局,靳疏只能找外援,比如姚家某个有分量的人愿意站在他这边。 黎湘忍不住加重语气:“我劝你不要冲动,姚老爷子也许早就知道,他的脾气不喜欢受人要挟,而且老人家都不希望有人伤害从小带到大的孩子。” 靳疏:“我就这么一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黎湘不再理他,很快切断电话。 房间里恢复安静,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反而还在兴奋地跳动。 猜测是一回事,证实是另外一回事。 靳疏不是张嘴就来的人,他说的证据应该是真的。 黎湘在床边呆坐许久,直到门板敲响,姚珹的声音传进来:“我刚听到声音,是不是醒了?醒了就出来吃水果吧。” “哦,来了。”黎湘应了声,理了理因为午睡有些蓬乱的头发,又进浴室照了照镜子,这才出门。 阿姨做了炖梨,爽甜可口。 黎湘吃了一小碗,刚抬眼就对上姚珹的笑容,他说:“今天气色好多了。” 是好一些了,红润也回来了。 黎湘:“嗯,看来还是要多睡觉。” 她想了想,又道:“你那张沙发真不错。要是我回去以后又失眠了怎么办?沙发是什么牌子,还是定制的,我也想买一张。” 姚珹:“你喜欢我叫人按照尺寸做个一模一样的,不过起码要等一个月。” 黎湘:“好,我不急。” 姚珹轻笑着摇头:“也许不是沙发的问题,心里减重了,睡眠质量自然就好了。” 黎湘回想起前两天晚上借着酒劲儿和姚珹大吐苦水的模样,她还有些尴尬:“早知道不和你说了,还拿出来取笑我。” 姚珹:“这怎么是取笑,一家人不必藏着掖着,你要习惯将我当做垃圾桶,我这个桶很能装,有多少收多少。” 黎湘跟着笑出声:“是废物回收还是垃圾粉碎机?可以循环再利用吗?” 姚珹接道:“当然可以,回收之后全都变成对你的支持。” 黎湘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喝着碗里最后一点甜汤,那滋味儿通过味蕾流入心坎,不只润肺,还润心。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一通电话拨了进来,粉碎了静谧的氛围。 姚珹当着黎湘的面接起,原本带笑的唇角逐渐落下,抿成一道缝。 黎湘观察着他的表情,感觉到他的不高兴,但他没有发作,似乎很尊重这位来电人。 待姚珹挂断,黎湘才问:“谁啊?” 姚珹说:“外公。” 他语气一顿,隔了两秒才继续:“有件事他让我问你的意思。靳家那边约饭,是靳家老爷子过寿,请咱们一起过去。” 这倒是出人意料。 黎湘:“之前过寿都是这样吗?” 姚珹:“往年都是送礼,那边很少大操大办。” 显然,过寿邀请只是名目。 黎湘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正在思忖,姚珹又道:“我听话茬儿应该是要说和,还有你拿到股权之后,和靳家人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他们也有意借这个机会拉拢你的意思。” 黎湘:“我和靳疏的相亲已经告终了,他们还想怎么拉拢啊,怎么不劝靳寻放我一马呢?” 姚珹:“如果你不想去,我来处理。” 黎湘放下汤勺,说:“去,当然要去,这一趟早晚都要走,我没什么可怕的。” 是啊,靳寻不再可怕,靳家也不是龙潭虎穴。 她长久以来面对的都是自己内心无限放大的恐惧而已,说穿了大家都是肉身凡胎,没有三头六臂。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耳边忽然响起那天靳寻在律师事务所的话,一阵冷意袭来,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夜阳鸟 第240节 姚珹的手不知何时从桌面越过,握住她的。 黎湘看向他,睁大的眼睛里有着不确定。 她不知道怎么跟姚珹说,那只是她的一种预感,靳寻还有阴谋——只针对她。 她不怕正面硬刚,也不怕冲突争斗,反而是这种未知的,不确定的,迟迟没有到来,好像一直处在酝酿蓄力中的算计,才是最容易击破心理防线的存在。 姚珹这时低语:“你相信我,不管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你不再是一个人。” 他的眼神平定如水。 黎湘望进去,缓慢地深呼吸,并回握住他:“嗯。”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11 ?? 第178章 搜索女明星 靳家的家宴不是什么公开隆重的场合, 去祝寿的人都是靳家隔房亲戚,放在春城是有头有脸,各个端着架子, 关起门来却是狗咬狗一样的斗狠。 黎湘是去过靳家大宅的, 在她对靳疏用美人计时,靳家人她也见过几个,除了靳寻、靳疏和靳瑄其余的都不熟。可即便如此, 也通过这几人的表现与靳瑄八卦的家务事大概知道这帮豺狼虎豹的性格。 得知这次“姚涓”也会来, 靳疏和靳瑄都打来电话。 靳疏说, 有些人一定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他们之前那段, 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黎湘也猜到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尴尬,即便当面问也没什么,在公开场合被问隐私以及不礼貌的问题在娱乐圈是常见的。 靳疏属于长话短说, 相比之下靳瑄的这通简直就是电话煲, 都快要聊完靳家祖谱了, 恨不得把家里那些八卦全都倒给黎湘。 黎湘制止了两次, 忍不住问:“是不是受欺负了,这么大怨气,这么多苦水?” 靳瑄说:“你是不知道,我和靳寻表面上还和过去一样, 私底下已经不来往了。经过上回的事,我好多事都不问他了, 他也不会明里暗里护着我了。这一大家子人谁傻啊, 时间长了都看出来了, 知道我和我妈没了靠山, 我妈又不像当你那样能拿住我爸,总之就是夹缝里生存,难啊!” 靳瑄的说辞多少有些夸张,她们母女关系和靳寻渐远这是真的,过去因此巴结他们的人纷纷露出真实嘴脸这也是真的,人走茶凉没什么可奇怪的。但靳瑄这一年来赚了不少私房钱,投资十有八九都会中。大家还以为她开了金手指,要不就是私底下动过八字,或是结交了什么投资富豪的小房姨太,要不然怎么一向没什么心机,看事情也不够长远的靳瑄怎么会突然这么吸金? 在这件事情上靳瑄是比过去低调些的,很少对外张扬炫耀,就怕让人知道她和黎湘的暗中交易,进而得知她叫人跟查靳寻。别的她不怕,就这个堂哥她心里是真的没底,反倒是表面上不好相处的靳疏,她倒觉得很安全。 然而靳瑄的母亲赵夫人却把靳瑄闷声发大财的事,透过靳瑄父亲说给了靳老爷子听。主要还是为了得到一些重视,让老爷子看看她生的孩子是有投资眼光的,哪怕是被高人指点,这也说明她有交际的才能。 靳瑄说,前段时间她和爸妈一起回大宅看老爷子,老爷子平时不怎么搭理她的,那天突然把她叫去书房问了些投资的事。等她回答了老爷子又拿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眼神扫她,好像是在质疑她的眼光是怎么做到点石成金的。 靳瑄想起这事就心虚,跟黎湘说完还嘱咐道:“我也不确定老爷子会不会查我,要是有心梳理我那些投资的背后关系,会不会查到你啊?” 还真有这种可能,如果每次消息都指向姚家的资源,就算老爷子不能肯定是她,也会觉得是靳瑄暗中结交姚家什么人。 黎湘说:“只要你爷爷没有阻止你,你该赚钱就赚钱,谁也妨碍不了。生意人家,哪有挡着孩子发财的道理,赞赏还来不及。” 靳瑄:“也是,反正能赚钱的就会另眼相看,我又没偷没抢的。再说如果我们家人知道现在我和‘姚涓’是闺蜜,肯定比过去巴结得更狠。” 黎湘问:“你要提?” 靳瑄说:“我才不傻,要那些巴结干嘛用,除了满足我的虚荣心之外,好事他们不会想起我,都想着从我这里捞好处。而且现在有几房也知道我赚小金库的事了,私底下也没少示好。他们猜不到我从哪来的消息,就会脑补出特别大的资源,这样反倒更好,让人摸不着底嘻嘻……” 靳瑄这个人,若她讨厌一个人,她绝对能表现得非常恶劣,干出一些恶心人的事,让对方也对她深恶痛绝。以前在学校,靳瑄就没少出幺蛾子,而且正如她自己说的,这个人虚荣心重,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 反过来,如果让靳瑄看到实际利益,她也会立刻变脸,拿出自己最nice的一面,让对方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而且她很懂不能白拿的道理,别人给她好处,她也会回报相应的东西,起码在找私家侦探调查这件事情上她就表现得非常积极。 其实社会上有的是“靳瑄”这样的人,但黎湘庆幸这样的人在靳家,而且还与她化敌为友,互惠互利。 等靳瑄科普完家长里短的部分,终于说到正题,称最近私家侦探跟踪靳寻效果不佳,也不知道是被发现了,还是业务能力不够,有好几次都听私家侦探说跟丢了。 靳瑄:“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他最近行踪怪怪的,以前也不这样啊,感觉有猫腻。” 现在黎湘只要一听到靳寻的消息就眼皮子跳,如果靳寻直接出手,不管多大的招也比现在这样瞎猜来的好,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知道对方底牌的局面。 黎湘问:“以你对他的了解,有没有大概猜测方向?” 靳瑄:“我可不了解他,他以前骗我就跟骗大傻子一样,将我和我妈耍得团团转。不过我也没有一棵树上吊死,那侦探跟不住他,我就让他多找一个人盯着秦简舟,嘿,你猜怎么着?” 黎湘第一反应就是秦简舟和廖强的关系:“秦简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不便出面办的事,一定是交给秦简舟。” 靳瑄:“但我觉得秦简舟这个人也有自己的算盘。其实也这也不奇怪啊,好歹也是靳家培养出来的。” 靳瑄很快提到,秦简舟最近不止去过两次一个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小区。 那地址正是廖强的藏身地。 黎湘没有给靳瑄反应,随即靳瑄又说,在去过那个小区之后不久,秦简舟还和靳疏的人私下见过一面。 黎湘问:“你确定那是靳疏的人?” 这件事靳疏可是一个字都没提,是暗中收买,还是威胁? 靳瑄:“我确定。这个人一直藏得很深,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我刚说的这些都有照片,一会儿打包发给你。” 按理说,如果秦简舟对靳寻真的忠诚,就算靳疏有意拉拢也会被推掉。他既然去见了,就说明有的谈。 以靳疏的性格,他迫秦简舟见面的一手棋应该就是廖强。反过来,秦简舟也很有可能在碰面之前先和靳寻打声招呼,靳寻会利用秦简舟接近靳疏的机会套取一些消息。 想到这里,黎湘说:“秦简舟对靳寻的忠心,说实话我很意外。真心唯有真心换,靳寻对人没有心,秦简舟单方面付出,图的是什么,总有个缘由吧?” 靳瑄惊讶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靳寻和你说过呢?” 黎湘:“我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靳瑄:“我也不是很清楚,试听我爸说的,好像是在他们小时候,秦简舟的妹妹出了点事,是靳寻想办法解决的。现在他妹妹好像在国外,还读着常春藤学校。” 黎湘记得秦简舟是孤儿,问:“所以秦简舟感恩戴德地跟着他?” 靳瑄:“也不止,我爸说靳寻对秦简舟算不错,起码比其他人强多了。秦简舟这人也聪明,知道背叛的下场他承担不起,跟着靳寻还能吃香的喝辣的,也没必要生二心。” 这倒是,如果是为了钱,靳寻给的报酬足够满足,如果是为了权,秦简舟替靳寻办事,人前人后也有一群人求着他。而且有个道理他很明白,就算背叛靳寻跟了靳疏,靳疏也不会重用他,兴许还会在利用之后一脚踢开,毕竟谁都不会放心养一条咬主人的狗。 现在暂且不提靳寻行踪成谜这件事,就只说秦简舟,只要掌握秦简舟的动向,就能推敲出靳寻的动作。 电话挂断之后没多久,黎湘就接到靳瑄发来的照片,她看得很仔细,虽然没有得出具体结论,但正如靳瑄感觉的那样,靳寻的几次“跟丢”和秦简舟的行动线是有点古怪。 难道靳寻要跑路? 这是黎湘的第一反应。 事情已经逐步揭开,所有线索的最终点都指向他,他要提早铺后路也不奇怪。 黎湘边看边回忆着她和秦简舟的接触,说实话她是有以□□之的意思,这手她也不陌生,但反过来她也能感觉到秦简舟对她那些若有似无的关心,若她是少不更事的小女生,还真会吃这一套。 所以秦简舟到底在想什么,因为有个美女就在身边,关心只是捎带手的事,他并不吃亏?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比如一些人性中的“移情作用”,因为一直在替靳寻办事,替他传达消息,替他表达诚意,不知不觉也将自己代入角色——就像当年的周长生。 是啊,周长生…… 黎湘后来回想那年种种,站在一个对情爱没有抱过幻想,历尽风雨的成年女性角度,她完全不理解周长生对她的情感是怎么开始的。她只觉得可惜,因为那就是一次弱者向强者的求助,而且这个弱者青春漂亮,而强者骨子里有着男人本能的保护欲。 起码她当年对周长生说不上爱,而是在一群豺狼虎豹之中见到了一个人,她觉得更亲切些。有些话她已经没机会再问周长生,却忍不住想,那会不会是周长生在替靳寻照顾她的同时,将自己代入了角色? 或许周长生看“郗晨”,就像是她看到一只无依无靠的小猫崽一样。 这个小猫崽向她求助,而她也有能力帮助它,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管,它就会死掉。于是就在某个瞬间,她不顾一切的去帮了。 当然,周长生和“郗晨”之间还有性这层东西,这也令他甘愿冒险。 放到现在,她却没有把握用同样一套手段对付秦简舟——周长生眼里的她单纯、无助,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本质上并不坏,且没有攻击性。秦简舟眼里的她成熟、世故,会演戏懂迂回,她任何的示好行为都会被视作心怀叵测。 但有一件事透着古怪。 她记得很清楚,在她跟靳寻的头几年,秦简舟对她的态度十分漠然,他就是个传达消息的工具人。她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当他将视频和照片从张大丰那里带过来之后,她问如果有副本怎么办,他的回答就是一句冰冷“不受他的威胁”。 后来还是好几年以后,秦简舟才突然变得友善,有时候还会稍微笑一下。 难道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转折?他后来的逐渐“友善”会不会只是一种情绪转化后的产物,那么在转化之前,那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梳理好剧情了,但我人也废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又累又困了,大姨妈来了。 别人大姨妈第一天是肚子疼,我是头疼头胀头晕,一整天了,脑子实在转不动了!大家见谅! ps,终于写到秦简舟了,前面没什么机会让他出场,末尾卷一起做个了结。 红包继续~ 第179章 搜索女明星 去靳家家宴的礼物姚珹已经备好。 黎湘只随便换了件合体的连衣裙, 配上低跟皮鞋。 按照姚珹的说法是,无论怎么穿都很好看,即便这样低调, 去了靳家也要抢尽风头。 路上, 两人说起廖强和秦简舟那件事,包括靳疏已经将“逼供”视频送到专案小组这茬儿,随即黎湘问姚珹的看法。 姚珹说:“一段视频证实不了什么, 但有了这条调查思路, 专案小组的动作会加快, 少走冤枉路,有针对性的去调查、抓人。” 黎湘:“但是按照廖强的说辞, 他没办法证明是秦简舟下的命令。” 姚珹:“如果没有物证, 要直接证明这件事是有难度,不过也可以通过其他案件证实他的犯罪行为,给沉尸案争取时间。” 说到这, 姚珹问:“听你的语气, 你好像很在意秦简舟。” 黎湘坦言:“因为他知道靳寻最多事。专案小组应该也是一样的思路, 要查靳寻, 就要先查他的左右手。对了,我听说他有个妹妹在国外。” 姚珹看了黎湘一眼:“是在美国,很小就送过去了。” 黎湘:“是靳寻用来牵制秦简舟的工具人么?” 姚珹:“也许吧,他就这一个亲人。” 黎湘又问:“这么多年就没回来过?我竟然都不知道, 他都没提过。” 姚珹:“你要知道,越是真正关心在意想要保护的人, 越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 尤其是秦简舟这样的处境。他妹妹不回来, 就说明他一切都好, 不需要亲人回来为他善后。” 夜阳鸟 第241节 黎湘没接话,只是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珹侧首观察她片刻,遂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说:“不要想太多,好不容易才把精神养回来。” “嗯。”黎湘点头。 …… 直到两人一同走进靳家大门,黎湘挽着姚珹的手臂,神色平静地接受一众靳家人的打量、审视。 同样都是笑,靳瑄算是和善的,靳疏透着讥诮,看了看黎湘又看了看姚珹,意有所指,其余人则各有各的算计、鬼胎。 黎湘同样扫过他们,并没有见到靳寻。 落座后不多会儿,黎湘就被一群靳家女人围住问东问西,大家语气上还算客气,问题却很刁钻。 姚珹被靳疏几人带去另一个小厅谈生意经。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传话,说靳家老爷子有请,姚珹便笑着起身,先去找黎湘,以“该拜会老爷子”为名一起去了书房。 短短一段路,黎湘没什么表情,但四周的陈设,大宅的格局,几乎和十三年前一样,透着一股久远的熟悉感。 她来过这里,也见过靳家老爷子一面,那还是在她成功引诱靳疏,得到他的信任,并且拿走他所有证件,将他的房产抵押之后到靳家复命,靳家老爷子这才见了她一次。 那次见面,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单纯的“看”。 没多久靳寻就出现了。 恍神间,黎湘站住脚,书房已经近在眼前。 姚珹看向她,捏了捏她的手。 黎湘回了个笑容。 门开了,书房里却并非只有靳老爷子,靳寻也在。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同看过来,与姚珹打了招呼,又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黎湘抬眼回视,忽然看明白了一件事,原来靳家男人这种高高在上,自认为什么都能掌握在手里的“气质”是代代遗传。 靳寻日常就是如此,只见过一面的靳清誉也是如此,如今再见到靳老爷子终于找到出处——十三年前她顾不上观察这些,因那时候自己太过渺小,看谁都是高高在上。 “坐吧。”靳老爷子叫人奉茶。 待茶水送上,书房门又一次紧闭,靳老爷子便开始与姚珹寒暄,问起姚老爷子的身体,问起姚家,你来我往的闲话家常,乍一听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黎湘听着两人对话,这才发现原来姚珹的眉眼与靳老爷子确有几分相像。不过他像姚仲春的地方更多,五官比靳家人更精致。 再想起小小心的轮廓,也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是靳清誉的骨血,这里面最像靳清誉的也就是靳寻了,足可见靳清誉的遗传基因并不算强大,否则单凭长相方面姚珹的身世就瞒不住。 想到这里,黎湘又一次看向靳老爷子,却在这个瞬间对上旁边的靳寻。 靳寻唇角扬起一点弧度,指向性很强,且目光颇有侵略性,完全不遮掩自己的意图。 黎湘下意识皱眉,错开视线。 就在这时,靳老爷子问:“那个专案小组的小组长江进,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们了?” 至于这句话的前情是什么,怎么聊到了这里,黎湘没有注意。 靳寻先一步回答:“是的爷爷,不过没什么大事,只是依照程序问话。” 靳老爷子又看向黎湘,黎湘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靳老爷子说道:“江进这个人本事不小,林新那么小的地方都有本事搅出这么大风浪。他的手段算得上是家里遗传,我和他爷爷打过交道。其实林新这个案子就是一次摸底考试,看谁更稳,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靳老爷子语速不快,声腔浑厚,一听就是上了年纪且中气很足的老人,而且他说话含义颇丰,在座三位小辈听到耳中却是不同心态。 黎湘主动将视线投向靳寻,靳寻却半垂着眼睛。 黎湘端起茶壶,挪到靳寻旁边的位子,先给靳老爷子的茶盏续上,又拿过靳寻的茶盏。 靳寻似如梦初醒,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 就着这样的距离,黎湘对上他的眼睛,从中捕捉到一丝清醒,一丝阴沉。 这时,靳老爷子又说道:“钱么,该赚的绝不手软,不该赚的也要懂得取舍。我相信等过了这道坎儿,你们都能从中学到经验、教训,以后做事必会有新的天地。等到了我这把年纪,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平安是福’。” 很明显靳老爷子是在敲打他们,这里面多半也有他自己的人生经验,他年轻时应当也经历过类似的“考验”,而他过来了。 黎湘不禁在想,不知道当年靳清誉对姚仲春下毒手东窗事发之后,靳老爷子是否也这样点过他,靳清誉又听进去几分? 靳清誉针对姚仲春那件事,是两家长辈坐下来谈清楚的,没有惊动警方,刷的就是靳老爷子的颜面以及背后的庞大利益交换,靳家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处处让利处处掣肘持续二十几年。 可靳寻这件事是警方在查,靳老爷子是否还要干预,如何干预? 靳老爷子又闲聊了几句,便说让靳寻先出去。 靳寻只是身形一顿,却没有异议,起身离开。 靳老爷子和姚珹聊了几个话题,都是家长里短,话里话外透着关怀,还问起他的身体,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理会外面的风波麻烦,等等。 黎湘观察着姚珹的反应,见他一如往常,便大概明白这样的对话在过去时有发生,姚珹自己早已习惯,并不会多心。 可黎湘已经从靳疏那里得到确切答案,听到这样的对话想法却是不同,她甚至觉得靳老爷子早已知晓一切,这样的关心就是出自爷爷的立场。而且靳老爷子已经知道姚珹在插手林新的案子,且站在她这边,这话既是说给姚珹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待这番心思落下,靳老爷子的话也告一段落,又不经意看向黎湘,遂笑着对姚珹说:“不要嫌我这个老头子啰嗦,有些话我还想和涓涓单独说说。” 姚珹没有应,只是看向黎湘,显然是问她的意思。 仅仅一个眼神,黎湘就懂了。 姚珹有些警惕、防备,他定然了解靳老爷子的风格,知道留她下来要说什么,如果她不愿意,他就会带她走。 黎湘回了个眼神,笑道:“我也想听听您的教诲,虚心求教。” …… 姚珹离开时还有些不放心,出门却见靳寻并没有走远,而是立在数米外墙边,双手环胸看着这边,见姚珹出来还扯了扯唇角,无尽的讽刺。 姚珹向靳寻走去。 而此时的书房里,黎湘也坐到方才姚珹坐过的位子上,就在靳老爷子的左手边。 两人并未立刻开口,只看着对方。 黎湘是在等待,也是在猜测,靳老爷子却在回忆,因他记得十三年前这个叫黎湘的年轻女人也来过靳家,令他留有印象。 与靳家男人有过牵扯的女人非常多,但大多数不会来到大宅。靳家人都知道靳老爷子不喜欢见杂人,靳瑄母亲赵夫人在外面养了十几年,靳瑄父亲才得到靳老爷子的首肯,将她们接回来。 而但凡来到大宅,靳老爷子单独谈话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个大家族处处透着重男轻女、男权至上的调性,黎湘十三年前就体会颇深。 “听说是你给江进和靳疏牵的线?”靳老爷子终于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消息倒是快,黎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琢磨着靳老爷子消息的来源。 应该不是靳疏主动坦白的,之前靳疏就透露过,家里敲打过他,不允许他胳膊肘往外拐。只要靳老爷子还有意保靳寻,就不会赞成靳疏唱反调。 或者这样说,关起门来靳老爷子会教训自己的孙子,但对外,一家人要拧成一股绳。 黎湘笑道:“您的消息可真快,那您有没有听说,又是谁把江进引向我的?” 靳老爷子当然知道,却说:“这件事你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就能解决,就非要闹到这地步。现在局面捅大了,将来很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连我们都干预不了。到时候怎么办你们想过么?” 同样的话靳老爷子也和靳寻说过,但只和一边说起不到效果,需要两方配合才行。 然而在黎湘的角度看,这件事已经不是靳老爷子调停就能解决的,靳寻不会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靳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达成共识。 黎湘:“江进一上任就雷厉风行,显然不是圆滑的保守派。或许在您看来他是有些激进的,就算我们愿意握手言和,江进能同意么?现在他摆明了就是要高出大阵仗,这时候某些人就该暂避锋芒。可这个人非要冲上去,还要拉我下水,我是不得不反击。” 一句话,她还真不信靳家能手眼通天到控制专案小组的“阵仗”。 黎湘的话已经露出刀尖,毫不遮掩,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遮掩的必要,股权到手了,形势逼急了,表面的客客气气只是为了维持面子的手段,可现在面子还有什么用? 靳老爷子问:“如果他愿意收手,你呢?” 黎湘摇头:“他不会的。就算他答应您,私底下也不会放过我。” 靳老爷子:“他的工作我来做。” 黎湘不接茬儿,看得出来靳老爷子坚持认定自己的分量能说动靳寻。 隔了几秒,靳老爷子又道:“我需要你一个保证。” 黎湘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说:“您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孙子。我这个外人还比您更知道一些。” 靳老爷子没有言语,本就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快要看不见的细缝。 黎湘看着这张遍布岁月痕迹与算计纹路的脸,看着姚珹唯一与之相似的眉眼,说:“我猜当年您也曾这样警告过靳清誉,也找过姚仲春要保证。姚仲春给您保证了么,给了之后她得到了什么?靳清誉有按照您的警告做人吗,一个干过脏事儿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干净的日子,都已经脏习惯了。” 这番话并不好听,可靳老爷子却未动气,还说:“想不到谢柯的女儿这样伶牙俐齿。你和十三年前不一样了。” 黎湘:“还得谢谢靳家的一路栽培。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明白,靳寻这个性格和靳清誉一模一样,虚伪惯了改不掉的,他要对付一个人不会轻易放过,也不会被任何人劝阻。我若是相信您的话,那就是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 此时的姚珹与靳寻一前一后的来到露台上。 这里四周没有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以及从远处飘来的靳家人的说笑声。 除了身后的一点灯光,前面只有远处的路灯照亮,露台下的园灯只亮着几盏小的,却被植物和露台底部遮挡了。 靳寻:“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的关系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那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话。” 姚珹看着远方,语气平淡:“那是因为你小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令人厌恶。” 靳寻笑了:“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排斥我。为什么?” 姚珹:“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人生在世要知道自己的分量,不该觊觎的不要图。” 靳寻:“你这是过河拆桥吗?要是没有我,你们家这个仇报不成。别忘了是你来找我谈‘合作’的。” 他指的是靳清誉那件事。 姚珹:“你可以不接招啊,可以将他平安送回来。” 靳寻没有接话,转向姚珹,半张脸藏在晦暗中。 姚珹也侧过一点头,用眼角扫他。 半晌过去,姚珹先一步道:“姑姑已经走了,你爸也下葬了。老话说入土为安,上辈恩怨已经结束,你这里也该翻篇了,该向前看,不要太执念。” “以你的性格,若有执念比谁都要深,居然来劝我放下执念。”靳寻仍是笑。 姚珹没有继续刺激他,而是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到底从小就认识。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我真心奉劝你,你已经走到悬崖边了,现在收手都未必能安全过关,要是再一意孤行下场必然凄惨。我相信姑姑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去坐牢。” 提到姚仲春,靳寻的态度总算稍有缓和,他别开脸深吸着气,闻着空气里弥漫的植物香味,许久才说:“总算有一句顺耳的话,恐怕也只有你会跟我这样说。” 夜阳鸟 第242节 是啊,即便是靳老爷子,也不会在规劝中提起姚仲春。 靳寻对姚仲春的情愫,也只有姚珹看见。 而且靳寻知道,姚珹不会利用姚仲春做说辞,他这样说,就是真这样想。 姚珹:“我这是劝你,也是在警告你。不要做出令自己无法挽回的决定,凡事多想想以后。你自己也很清楚,现在走还来得及。” 靳寻却沉默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书房里,靳老爷子和黎湘已经聊到另一个段落。 黎湘知道这次机会难得,以后兴许不会再见,也不会再有机会这样深谈,索性一口气证实自己的所有疑问。 黎湘:“我还以为今天您会提股权的事,没想到每一句话都是让我息事宁人。容我猜猜,您应该已经安排了两条后路。第一条,靳寻性情大变,决定放过我,我也愿意配合,那么两家人再次握手言和,皆大欢喜。第二条,靳寻阳奉阴违,我和他鱼死网破,那么您就会扶植靳疏,因他在整件事情里表现得可圈可点,虽然不如靳寻、靳清誉那么狠,但也有独到的地方。最主要的是,之前我和靳疏相亲,他没有再像十三年前一样上了女人的当,这一点非常加分。” 靳老爷子缓慢点头:“除了这些你还猜到什么?” 黎湘停顿几秒,做出一个大胆决定,可以说是“猜测”也可以说是“试探”,但如果猜错了,那就是对靳老爷子的打击。 “您更看重靳寻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他敢对亲生父亲下手。这种人做亲人太危险,但做继承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靳老爷子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仍是稳坐如山的姿态。 显然,这件事他也早猜到了,而且叫人证实过。 想来也是,既然连靳疏和专案小组搭上线,都能查到是她牵线,何况是自己儿子被绑架撕票这么大的事? 黎湘轻笑:“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怎么他一点都不像靳清誉。哦,原来是隔代遗传。幸好啊……姚珹不像靳家任何一个人。” 这又是一个“炸弹”,却被她用这样轻描淡写的方式扔出来。 这一次,靳老爷子终于有了变化,虽然很细微,却仍是被黎湘抓到,就在他的眼底瞳仁深处。 “原来你真的知道。”黎湘盯着他喃喃道。 靳老爷子却问:“他还不知道吧?” 黎湘摇头:“我不打算说破。但靳疏有这个可能,若要护住这个孙子,就得看住靳疏。” 或许这些年在两家老爷子的主持之下,两家的利益共赢局面,更深层的原因除了姚仲春的牺牲之外,还有姚珹这条隐形纽带。 他是两家唯一的捆绑,既有姚家的基因也有靳家的血脉,而且自小体弱多病,性格又是老人们最喜欢的那种,在各方面都占据偏爱优势,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黎湘在书房里逗留时间不长,临走之前,靳老爷子又一次强调让她考虑提议。 黎湘没有回答,最后看了老爷子一眼,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无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大概是他真的意识到自己老了,或是对小辈教育失败,明知道说不动靳寻,却仍然要做最后一点努力。 黎湘离开书房有些心不在焉,问了守在门口的助理,说姚珹在露台吹风,她便一路顺着走廊出去往露台的方向走。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时,确实看到露台上有个个子高高的身影。 可当她走近几步,还没看清人,就已经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脚下一顿,掉头就走。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那个人影比她更快,几步就追上来,将她拉到露台门后,并顺手将那半扇门关上。 “怎么跟见鬼一样。”靳寻的脸沉在黑暗中,笑起来时只露出一点白牙,眼睛里闪烁着幽光,像是要吃人,“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黎湘心口快跳着,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恐惧。 她感受到他的力量,掌心的滚烫,还有他咄咄逼人的语气,狩猎者的目光。 距离上次在事务所见面已有数日,可这一次的他比那时更“疯”。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章节有个小地方改动一下,秦简舟背景那段爸爸,是妹妹。 ps,有个朋友昨天给我分享了晋江防盗新规定,有人知道咋回事吗?我看都已经上线了,我居然还不知道操作在哪里。站短有文字介绍,但我只看了一点没细看,还没太明白。大姨妈脑子转不动,理解能力也不行,如果有明白的欢迎科普,比心!!!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5-21 12:00:00~2023-05-2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1708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 35瓶;芥末 29瓶;纯良橙 20瓶;echo酱酱酱 15瓶;杨炀 12瓶;crimson lotus 10瓶;半盏识君 9瓶;32228485 8瓶;22391084 6瓶;宁愿笨笨、猫白rry、cathy、iywtltco、小熊软糖、月亮是海吗、46711750 5瓶;肥糖、cecilia 4瓶;chloe、月朗天明、鲸鱼?游啊游 3瓶;猫在打呼噜、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 2瓶;馒馒馒、刘小闹、陈白、我、日光倾城、211708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不打算和靳寻比力气, 她知道她挣脱不开,还会将自己弄得很狼狈,可是这样被他抓着, 她又实在难受, 更加做不到听话。 大概是想到了同一件事,在黎湘试图反抗的时候,靳寻挨近了她, 将她拉到胸前低声说:“以前你都很乖的, 现在股权我帮你拿到了, 你就过河拆桥了。还有姚珹给你撑腰。” 黎湘:“你是帮我吗,不也是在帮你自己, 帮姚仲春?你对她的心意她已经收到了, 她的仇你也帮着报了。怎么,这件事你打算一直拿着来说嘴?我又不是姚仲春的女儿,你跟我邀功没用!” “口才越来越好。”靳寻笑着, 看着瘆人。 黎湘不接话, 其实她口才一直都很好, 这是演员的基本功, 再笨的嘴演了几年戏下来也知道怎么组织台词,或者将背过的词儿串一串,总能出口成章。 靳寻又将她往阴影处扯了几步。 黎湘叫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放开!” 靳寻没有放, 深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着, 好像是正在收敛那些暴戾的情绪。 黎湘是打从心里害怕, 但这种怕和十三年来的降维打击和掌控又不同, 而是一种更纯粹的, 出于本能的怕。就像是女人走在深夜中,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抓住威胁,随时会掐断她的脖子一样。 她总觉得靳寻是真有可能亲自动手杀人的。 靳寻也注意到她止不住的颤抖,将她压到墙上,手攥着她的肩膀,手指陷入肩胛凹陷处,力气之大必然会留下青紫,但她已经顾不上疼了。 黎湘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背光的脸,然后听到了这样一句:“爷爷找我谈过,让我收手,跟你讲和。” 黎湘没有回应,她在想,是不是因为靳老爷子出面,靳寻才这么大反应。 他连靳清誉都敢下手,他骨子里那些嗜血的东西已经压不住了,或许弑父就是一个突破口,口子撕开了就合不上了。 靳寻:“爷爷还说会做你的工作,他跟你提了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黎湘轻轻炸了眨眼睛,眼皮已经酸了:“你就是要说这个。他提了。” 靳寻:“你的答案呢?” 黎湘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反问:“你的答案呢?你应该知道我的反抗全是取决于你的逼人太甚。” “呵。”靳寻笑了,他并不赞同她的说法,“我不逼你,你就愿意像过去一样么?” 她当然不会。 她的想法从未变过,她要自由,要自己主宰命运。 一时的听话,只是一种权衡,一项交易,为的是以后的离开,海阔天空。 靳寻:“你拿我当跳板,踩着我往上飞。” 黎湘:“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一直给你当奴才,你也不缺我这样的。你有的是钱,再去找十个八个,有的是人愿意。” 靳寻:“我真后悔当初让你去姚家,真是翅膀硬了。” 黎湘别开脸,她已经厌恶透了他这副语气。哪怕是平日里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出自他的嘴,永远有一种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感觉。 黎湘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与他沟通:“我当年给你跪下,为的是以后有机会站起来,而不是一辈子都跪着。跪在地上,人的膝盖会疼,这种疼是不会成为习惯的,只要有机会站直,任何人都知道怎么选。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不懂,换做你是我,你愿意一直跪着做人么?既然你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还是说你从来就没当我是个人。” 回应黎湘的是一声叹息,但它并不真诚,似乎还有点觉得她得一想二、无理取闹的意思。 随即靳寻开始跟她“讲道理”:“你当初是把命卖给我了,既然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卖了的东西,还想拿回去,一点代价都不愿意出,也不问买家的意愿,站在我的角度看,你这就是商业欺诈。你要我当你是个人,就是想要尊严,现在你有姚家、谢家的身份,又有股权在,不是什么尊严都有了?这还是我帮你拿到的。结果你拿到了翻脸不认人,你换位思考一下,我能不生气吗?” 他当她就像是大雨天街边捡到的一只小猫小狗,拎回家养起来,生气了打一顿,高兴了抓过来玩一玩。有一天当这只小猫小狗要离开,他就不乐意了,觉得是养了白眼狼。 黎湘一时接不上话,并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而是惊讶于他的强盗逻辑。 不过算了,她也没必要指望恶人变善。 黎湘:“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不愧是生意人。这样,你觉得我欠了你多少,该还多少,你开价。还是说你想要我把股权都转给你?” 靳寻:“我要什么你不知道么?那天在事务所,不是都说过了。” 黎湘更惊讶了,她想过他那天只是间歇性发疯,却没想到这疯癫持续这么久。 “你有病吧。”黎湘说。 靳寻笑:“我是有,你是药啊。”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很会笑出声。 可现在她只想叫。 靳寻又道:“既然这笔买卖谈不拢,那就谈另外一件——我这儿有个东西要卖给你,找时间单独约一下,你自己来。” 黎湘疑惑问:“什么东西,现在谈不行么?” 靳寻松了手说“不行”,随即错开几步,还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黎湘观察他的动作,要不就是他后面还有事,时间已经到了,要么就是他要谈的买卖需要来回扯皮,他不想现在跟她耗。 可她左思右想,都不觉得他手里有什么东西是她愿意买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 正想到这,靳寻为她解答道:“你妹妹的骨灰,要不要?” 黎湘愣在原地,但她没有失去思考能力:“……小心?” 靳寻又道:“是你亲妹妹,郗望。你的‘郗望’,要不要拿回去?还是要把它放在我这里。” 她的郗望,她的“郗望”。 靳寻一直都知道,她找了十三年,那是一个人,也是一种寄托,包含着愧疚、悔恨、希望,就像是郗望的生命一样,已进化为虚无。 哦不,不是虚无,还有骨灰。 黎湘:“我怎么知道那是她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夜阳鸟 第243节 她的眼睛又疼又算,很想分泌出一些液体去滋润,可她哭不出来,心里堵得慌,堵住了泪腺。 靳寻:“你妈报案的时候留了生物样本。后来林新那个案子找到一批失踪人口的骸骨,经过比对,其中几副没有在库里找到匹配的样本,我托关系买了出来,找到一具和你妈dna亲权吻合的。除非你们家还有别的女儿,不然就是她。” 黎湘的脑子跟着转起来:“我妈的样本不是已经销毁了么?” 靳寻:“是销毁了记录,但样本我让人留起来了。” 他留着荞姐的生物样本做什么? 黎湘瞪着他,快速生出几种可能性。 “你从开始就防着我,如果有一天我要反,你就拿我的身份威胁我。”黎湘如此说道,除了这个可能性她想不到别的,“就像你让人留着辛念的借贷证据一样。” 靳寻:“你不如这样想,如果你一直对我忠诚,那么这些东西我留与不留都是一样的,你也不会知道我留了。现在是你提醒我去使用它们,否则连我都忘记了还留了这么一手。” 黎湘缓慢点头,并没有继续与他纠缠这些问题,根本没有意义:“我要拿回来,她该入土为安。”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为死人做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或是为了心中的念想。 这件事总该画个句号,做个交代,不管是遗憾、愧疚,还是破灭的希望。 “你开价。”黎湘又道。 靳寻摇头,转身走入光影交汇处,离开露台前他朝她笑了笑:“我会再联系你。你不来,我就让人把它扬了。” 靳寻走了。 露台上的风呼呼吹。 黎湘仍靠墙站着,喝着风,浑身冒汗。 她明白靳寻的用意,他连“压箱底”都拿出来了,之前是辛念的照片,如今是郗望的骨灰,他就是要告诉她,他俩没完,起码什么时候完不是她说了算。 拿住了她,她就不敢在警察面前乱说话,她知道他太多事。 那么下一次呢,又是什么在等她? 她想除了这些软肋,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哦,或许他还打算证实她是郗晨这件事,可他不知道,她已经不在惧怕,也不想再躲了,打不了坐牢。 到时候她会拉他一起,他也别想脱身。 是了,只要“郗晨”不再是她的软肋、弱点,她就不需要再怕他。 黎湘闭上眼,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直至情绪平静,思路平顺。 她的手机实在懂事,在这个时候才响起来,无论对面是谁,都不会听出来她刚才才被一个变态吓过。 来电是姚珹。 黎湘接起来笑道:“忙完了?” 姚珹:“在哪儿,我来找你。” 黎湘:“我已经好了,正要回厅里,我来找你吧。” …… 黎湘没有提靳寻那段插曲,提了也没用,改变不了历史,何必再多一个人不高兴。 回到主厅,黎湘就一直待在姚珹身边,话不多,靳家人的话题也很少落在她身上——这都是看在姚珹的面子。 如果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就不好说了,她“姚涓”的身份未必堵得住这些嘴。 靳家有人提到股东大会,问下次黎湘会不会来。 又有人提起靳家搞得一些慈善活动,问她要不要来撑场子,还能多认识一些资源。 话里话外好像都忘记她“演员”的身份,对她已经升格为“资本”这件事毫无障碍地接受,一个个适应良好。 黎湘虚应着,期间没有和靳寻或靳疏单独交谈的机会,也幸好没有。 倒是靳瑄将她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但靳瑄演技很好,还做出一副她们针锋相对,是她忍不住要恶心几句的模样。 连赵夫人都相信了,当着一家人的面脸上挂不住,就怕靳瑄当众失礼再被姚家教训,没多久就上前阻拦,还对黎湘说了几句软话,生怕黎湘往心里去。 黎湘扫了靳瑄一眼,做戏做全套地说:“阿姨您言重了,我和瑄瑄毕竟是同学,认识这么多年,她的性格我知道的。” 赵夫人也知道她过去的事,当初靳瑄到姚家揭破,赵夫人也在。 以前她们不会到处说,现在更不会说。 待黎湘回到姚珹身边,姚珹便称累了。 两人被一路送出门口,上了车。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回了姚珹的公寓。 黎湘进门先去洗漱,头发吹到半干,换了舒适的居家服。 没多久阿姨就叫她出来喝汤。 姚珹说她晚上没吃几口,到时吃了不少靳家人横飞的口沫。 黎湘笑他的形容,喝了一碗甜汤,又听他说:“这边的公寓都是一层一户,楼下我已经看过了,户主移民房子要出,我已经付了定金,你喜欢就趁早就搬过来。” 黎湘顿住,却没吭声。 姚珹又道:“咱们就近住着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省得你跑来跑去,阿姨煲了汤给你送过去还是热的。汤要趁热喝。” 黎湘还是不说话,只垂下眼,心里起起伏伏。 姚珹以为她不愿意,继续说道:“不是要替你做决定的意思,只是多给你一个选项。路上来回跑时间都浪费了,有来回坐车的功夫,不如多睡一个小时。你那套公寓想回去就回去,这边就当是多一个落脚地,随时可以过户。或者你就当是做哥哥的做给妹妹的礼物,过去二十几年都没送过,这次一次性补上。” 男人与男人真是不一样。 有男人花钱是侮辱,有男人花钱是心意,前者的台词是“这你还不知足,我给你这么多,你居然不知道感恩”,后者的台词则是“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这是我的心意”。 如果她只图钱,她会对前者感恩戴德,跪下来舔,可当她有钱时,她贪心的就是别的。 她是个现实、庸俗、实际的女人,她从不做那种“要爱情还是要金钱”的选择题。她不是荞姐,爱情和金钱都想要,结果爱情失去了,金钱也失去了。 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现实、庸俗、实际的女人也会感动,感动的不是这套房子,而是姚珹的考虑,他的小心翼翼,他的诚意。 “我……”好一会儿黎湘才吐出一个字,随即说:“做你妹妹可真好。” 姚珹微笑道:“以后还会更好。” 黎湘又问:“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呢,你还会……” 她说到一般就停了。 姚珹没有回答。 黎湘自顾自道:“如果没有关系,当然就不会了。” 话落,她拿着碗起身,要去厨房。 姚珹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他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 她自己也说不上是怎么了,她的冷静理智与难得一现的感情柔软正在打架,而且前者已经占据上风。 不是妹妹,就是个女人,他对她就是男人对女人,资本对女明星,玩一玩,逗一逗,不需要动用诚意,不需要拿出对亲人的姿态,他对“希望有个妹妹可以照顾”的幻想也会破灭。 他会不会觉得是她骗了他,他白付出了? “我没事。”黎湘要抽手。 拉扯间,她的衣领有些松,露出了半个肩膀,也露出那一道只指痕掐印。 姚珹看到了,那个地方那个角度,不可能是她自己留下的。 他眉心皱起,起身问:“怎么弄得?” 黎湘将衣领拉回来:“不小心撞的。” 姚珹:“我又不瞎。刚才你单独见过他?他要做什么?” 黎湘没有提骨灰的事,姚珹介入,靳寻就真的会“扬灰”。 “还是那一套,威胁我。”黎湘说:“靳老爷子找他谈过,他希望我们握手言和,我没答应。他现在就是条疯狗,被他爷爷教训了一顿,逮住我就咬。” 姚珹似乎是相信了:“不要再见他。” 黎湘:“嗯。” …… 对于怎么拿回郗望的骨灰,黎湘犹豫过。 她并不质疑骨灰的真假,靳寻还不至于在没有把握的事情上无的放矢,他有的是能要挟她的黑料。 她当然要拿回骨灰,只是在想有什么别的办法,不想继续被牵着鼻子走。 两天后,她的手机上打进来一通陌生来电,她没接,以为是推销电话。 但那电话又打来两次,接起来一听,才发现是靳寻。 靳寻提到一个地点,让她过来。 黎湘说:“有什么不能电话里说,我不想去。” 靳寻问:“东西你不要了?” 黎湘:“你敢杨了,我跟你没完。” 靳寻笑道:“看来死人请不动你啊,那么活人呢?” 黎湘:“你疯了。” 她脑子里迅速划过几个人,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辛念。 可靳寻却说:“你无非是仗着姚珹给你撑腰,姚家除了他还有谁会向着你?” 黎湘心口一紧,有几秒钟呼吸不上来:“你敢。” 对,靳寻不敢,有姚家在,他怎么敢?! 黎湘:“他是姚仲春的儿子。” 她提醒着,心里却又冒出另一个声音说,他已经疯了,疯子才不管这些。 直到靳寻淡淡陈述道:“他也是靳清誉的儿子。” 夜阳鸟 第244节 黎湘愣住。 她不知道靳寻是怎么查到的,一时也想不出来。 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姚珹的身份是对靳寻最大的威胁,他有一百个杀他的理由,而且他敢这么做。 黎湘许久不回应。 “看来你知道了。害怕么?”靳寻又道:“那你就过来见我,亲自说服我。咱俩把事情说清楚,把账算一算。”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81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不想去见靳寻, 那摆明了是陷阱。虽说不去就好像怕了他,她也承认自己害怕。面对一个疯子,谁会不怕? 她动用了自己一切关系, 除了杨隽之外, 于先生的人正在查,靳瑄的私家侦探也在跟进,但秦简舟去过的地方不能轻易进去搜, 骨灰未必在。 还有靳寻, 他提到姚珹的身份, 那对他来说是个威胁,而他处理威胁的方式一向是清除。 以姚珹的身份, 靳寻不会轻易动, 但万一呢? 这些日子黎湘和姚珹住在一起也看出来了,这房子是有安保措施,但姚珹身边没有保镖, 真有心要弄他, 趁他出门的时候就可以下手。 黎湘有些担心, 担心之余已经开始思考用同样的手段对付靳寻。 但这种事也不是随便找人就能办的, 于先生?靳疏?似乎都不妥。 她连续两天心神不宁,姚珹也看出来了,问是不是寿宴那天发什么了什么? 黎湘这才说:“如果靳寻约你出去,你不要答应。其他人, 只要不是非得去的应酬,能免则免。” 姚珹明白过来:“怎么, 他拿我威胁你?” 黎湘点头, 又摇头:“没有明说, 但是这个意思。” 姚珹笑道:“他动不了我的, 他不敢。” 黎湘:“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也没有概率可言。一个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 姚珹却说:“放心吧,他要真有这种打算就不会说出来了。” …… 姚珹的安抚并没有令黎湘打消疑虑,然而在找到切实解决掉一个疯子的办法之前,她也只能等待。 仅仅一天时间,每一秒都在无限拉长。 翌日,戚晚主动联系黎湘,总算将黎湘的注意力转移:“之前的合作还谈吗?” 黎湘回道:“谈,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签约。” 戚晚:“我愿意啊,就尽快吧。” 黎湘让杨隽将合同准备好,又和戚晚定了时间。 戚晚似乎真的很着急,时间就定在隔天下午。 因是工作,姚珹没有多说什么,只叫司机送黎湘。 黎湘将戚晚约在工作室,并提前去了一个小时,等杨隽给她送合同的打印版。 短短半个小时,黎湘一个人在工作室想事情,并和负责欧洲电影节的工作人员对接,《远山》就要问世了,团队所有人都在期待。 聊完工作,黎湘又和辛念聊了会儿电话,聊周淮,聊十三年前,聊靳寻,聊未来,一直聊到工作室门铃响起。 黎湘去开门时看了眼时间,戚晚也早到了。 黎湘将戚晚请进门,翻出茶叶说:“只有一罐红茶,工作室刚成立,东西还不齐全。合同要再等等,杨隽还在路上。” 戚晚看上去并不着急,却有点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就坐在一旁发呆。 黎湘又随口提到两个话题,戚晚都好像左耳进右耳出。 黎湘问:“你怎么了?” 戚晚摇头,隔了两秒又摇了一下头,好像是为了强调自己没事。 黎湘看了她一眼,终于觉出不对。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精神上的困扰,是不是……” 戚晚低着头不接话,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好像很紧张,还有些焦虑。 黎湘还记得她喜欢吃零食的习惯,便从小厨房里翻出一些膨化食品递给她。 戚晚接过来,脑子还没反应,双手已经去拆袋子,因用力太猛,袋子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薯片掉出来一些。 黎湘笑了笑,又去拿扫帚清理地上的渣子。 戚晚看着她的动作说:“抱歉。” 黎湘:“你又不是故意的,先吃吧。” 戚晚动作机械地将薯片塞进嘴里,咀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的眼睛却在发直,看着黎湘忙里忙外。 戚晚说:“我一直以为女明星什么都有人代劳。” 她的话并没有恶意。 “就像网上说的,竟然亲自上厕所是么?”黎湘笑着说:“小时候事情都是自己做,习惯了。全都交给别人,我反倒没有安全感。” 戚晚看向黎湘,嘴巴还在动,咀嚼声还在继续,可她的眼神却和过去不同。 黎湘问:“你到底怎么了,因为合同的事?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咱们还可以谈。” 戚晚摇头,嘴上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还记得你演《远山》时的状态,就像真的经历过一样,特别真。” 她们合作过两次,戚晚很少夸奖黎湘,甚至在合作最初她还表示过对黎湘演技的质疑。 黎湘:“那部电影我的确很投入,也很容易共情。” “嗯,当时发生的事也很应景。”戚晚回道。 黎湘收了笑。 戚晚又提到一个人:“刘锋鸣来剧组探班,对你使用暴力。我不在现场,但我听了也吓一跳。” 黎湘没有接话。 戚晚放下手里的薯片,盯着她问:“你那天是不是故意刺激他了?那场在雨天山上杀人的戏,你代入的是刘锋鸣吗,还是其他人?” 戚晚的眼睛很是空洞,好像透过黎湘看向另一个人,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黎湘就站在她对面,回望着她,除了身体出现的真实战栗感,她的心里也逐渐冒出一个念头,一个预感。 可黎湘什么都没有问。 戚晚似乎也不在意黎湘是否提问或回答,她又自顾自说:“换做是我,我也会想杀了刘锋鸣那样的人。不只是他……这种男人都该死。他们不配活着,他们是女人生的,却反过来折磨、侮辱女人。” 说话间,戚晚落下眉眼,掩饰掉其中流露的疯狂。 这是明显发病的征兆,黎湘并不陌生,甚至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可是这一刻,黎湘想的却不是戚晚的病,而是…… 一时间,黎湘心头千回百转,脑海中更是走马灯一般旋转着往日时光。 “晨晨、念念。” 耳边响起戚晚的十几岁时的笑声。 还有那个雨夜,她白着脸,双手抱着自己待在那间办公室里,对着两个已经躺下的男人。 她眼里写满了恐惧,也有着和现在一样的空洞。 许久过去,黎湘终于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又飘又淡,那不像是黎湘的语气,倒更像是郗晨。 她没想到这句话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这样的时机里问出来。 戚晚一动不动,她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椅子边上,牢牢攥着边缘。 她的声音同样很低,还有些闷闷的:“你们这些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或许在戚晚心里有无数问题在盘旋,每一个她都想弄清楚讲明白。或许还有一些这十年来的经历,以及对十三年前那件事的感想,无论是悔恨的还是痛苦的,她都想和当事人、知情者聊一聊。 那件事憋了太久了,即便曾经忘记,它也没有消失过,后遗症的辐射一直都在。 可是到了这一刻,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又该从哪里讲起。 最终就只变成了这样一句,为什么不来找我。 黎湘转过身,将已经冷掉的茶水倒出去一半,又续上半杯热的,放到她面前。 这几个动作,短暂的间隙,她也想了很多,然后她说:“你是咱们中间唯一一个可以过正常生活的。既然忘记了,那就是给你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又何必再拉你下水。我们没机会做到的事,你能做到,我们很羡慕,不想破坏。” “正常。”戚晚喃喃道:“你们真觉得我那样是正常的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拿这两个字来形容她,令她有些恍惚。 黎湘:“在世俗来看,正常的定义指的是心理健康。可是你看看大街上那些人,网上那些人,生活里那些人,很多都是戴着看似正常的面具生活,有多少是真的?你是有病,可你有机会过平静的日子。而且我们商量过,就算事情揭出来,我们也不会再牵连你。” 哪怕是她们闹别扭,撕破脸的那段时间,这件事依然是不变的共识。 听到这话,戚晚低下去的头更低了,几乎要将脸埋到胸口。 随即她的肩膀开始抖动。 “你……”黎湘上前一步,正要提议陪她去看心理医生,同时在脑中过滤着名单。 李琰只是心理咨询师不是专科医生,如果要找专业人士,可以透过姚家的医疗资源,或者谢家。 可黎湘尚来不及开口,戚晚已经摇头,会伸出一只手抓住黎湘的手腕。 黎湘惊讶戚晚的力气,她的指甲已经陷入她手背上的皮肉。 戚晚再开口时声音又沙哑又痛苦:“快走吧,不要等合同了。” 夜阳鸟 第245节 黎湘愣在那儿,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你不想签约了?” 戚晚将她打断,她终于抬头,眼睛已经通红:“杨隽不会来了,他已经把你出卖了。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 同一时间,林新专案小组办公室里。 江进已经看完一本戚晚的出版物,电脑页面打开着尚未出版的连载小说,他的手边还有一些笔记。 对面的白板墙上字迹和标注越来越多,每一个新线索的出现,都像是一块拼图。 现在这里面还有三个人物相对空白,靳寻、黎湘和戚晚。 靳寻注定是那最后一块,要拼凑齐全必然要先找到黎湘的“故事”。 如果说黎湘代表着惊叹号,那么戚晚就像是一个问号。 江进从桌后起身,来到白板前,看着十三年前与现在两幅人物关系图,那种奇异的诡异的直觉再次出现。 如果说将张大丰与周长生的案子做个图谱,那么郗晨和靳寻毫无疑问要摆在c位。这两个名字延伸出数条关系线,除了张、周二人,还有辛念、戚晚、郗荞、安闲、秦简舟等。 要是放在现在的时间线,那么占据c位置的就黎湘和靳寻。巧合的是,延伸出来的关系线和十三年前高度吻合。 巧合……这真是巧合么? 一个和郗晨有几分相似的女明星,在郗晨死后突然出现,取代了郗晨在靳寻身边的位置,还和郗晨的朋友成了朋友?还有她和辛念的默契,在合作商上外观照戚晚的体贴。 这样“荒谬”的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每一次江进的理智都会跳出来告诫他,可以大胆想象,但要有理有据,否则只会误导自己的判断。 江进闭上眼渐渐沉淀下来,脑子里却依然浮现着黎湘说话的神态,以及从林新中学找到的学生旧照和校庆录像。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敲响,江进对上来人,是程爽。 程爽进来便递给他一些打印材料:“你看,这是原贴已经被删除了,还是他们到处走访,问了林新很多校友才找到的截图。” 江进接过来一看,是一些影射黎湘整容,身份作假的帖子,热度并不高。 下面还有网友留言说,黎湘原来不叫黎湘,不只身份造假,名字都是假的,她就是林新人,以前就在林新中学念过书。 再往下都是粉丝维护,也有路人说,名字那个身份造价有什么奇怪的,学历造假也大有人在,都是立人设。 程爽:“你前两天不是还说,也许郗晨和黎湘认识吗?我当时还觉得你想多了,但现在看……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这个爆料id已经查过了,登录手机号和于莉留给剧组的联系方式一致,ip地址就是她和张晓之前的租的那套房子。” 哦,现在已经不能叫于莉了,是郗望才对。 张晓就是陈熹。 江进双手环胸,许久不言语,他又一次转头看向白板墙,那股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郗荞报案留给林新警局的生物样本数据不翼而飞。于莉作为人口失踪案的生还受害者,其实是假名,根据档案资料她应该叫郗望。 她们一个是郗晨的母亲,一个是郗晨的妹妹,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江进拿下十三年前人物谱中郗晨的照片,问身后的程爽:“你说在失踪人口案里,家属的生物样本能有什么作用?” 程爽说:“也就是方便寻找走失的亲人,不管是生是死,只要样本比对上,就算孩子长大了,认不出来了,也能证实是一家人。” 江进:“那么删除郗荞的样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人不希望通过她来证明女儿的身份?” 程爽:“你指的是郗望,还是……” 程爽话音顿住,只因在这时江进已经拿起黎湘的照片,放到郗晨照片原本的空位上。 程爽盯着那“严丝合缝”毫无违和感的全新的人物关系,直到江进回过身,神色肃穆,声音沉冷:“我一直有个假设,很荒唐。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82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失踪不到四十八小时, 身边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姚家与谢家正在为要不要报警而争议。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报警是最后一步,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电话, 看对方开出什么价。 事情还得从黎湘刚“失踪”说起。 她白天去了工作室,到晚上都没露面,姚珹给她拨了电话一直关机, 便找人联系了助手杨隽和戚晚。 杨隽说给黎湘送了合同就离开了, 戚晚说签约之后就走了。 到了深夜, 黎湘依然关机,姚珹已经意识到不对, 加上黎湘提过靳寻的威胁, 第一时间联系靳寻。 但靳寻那边同样关机。 再问靳家,说也是一整天没有见到靳寻。 姚珹基本确定黎湘的夜不归宿与靳寻有关,调动人手去找, 直至天亮, 将消息告知姚家 殪崋 大宅与谢家于先生。 天亮后, 姚珹已经拿到黎湘手机里最后的通讯记录, 包括聊天记录和电话记录,去掉杨隽和戚晚之外,黎湘还和辛念通过电话。 辛念接到姚珹的电话时相当震惊,她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靳寻干的?!” 姚珹问她电话里都聊过什么, 辛念一一转达,内容并没有特别之处。 姚珹的人已经去了工作室, 在现场寻找蛛丝马迹, 同时还拿到物业的监控视频, 发现杨隽和戚晚确实都去过那里, 也确实是各自单独离开。 监控里只拍到黎湘进入电梯的画面,没有出去的。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诡异的是,电梯和停车场的监控都只有一部分,后半截据说因为突然停电,后备电源没跟上,所以没有录到。 显然,这是人为。 有本事搞出这么大阵仗,明知道所有人都能猜到是谁,但就是没有证据指向他,这么嚣张的手段还能是谁? 然而更诡异的是,靳寻一样处于“失联”状态。 靳家一开始还觉得姚家小题大做,到了第二天也觉得不太对,毕竟靳寻这样的大忙人,一整天关机实在反常。 不只是靳寻,就连秦简舟都不见了。 眼瞅着黎湘失踪将满四十八小时,辛念急得吃不好睡不安,每隔几分钟就会脑补一次黎湘遇害的画面。 周淮的安抚丝毫不奏效,只得说:“要不就报警,一切都交给警方。” 辛念六神无主,摇头又点头,随即说:“我还要再找戚晚一次。” 周淮将她拦住:“你之前已经问过了,再去几次都一样。” 辛念:“可是……” 可是什么呢,辛念也说不上具体的东西,只是隐隐有种感觉,戚晚似乎应该知道点什么,只是出于某些原因隐瞒了。 直到周淮说:“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 辛念点头,坐下来盯着他。 有些话周淮早就想说了,但因为之前他提过觉得戚晚可疑,得到的是辛念的反弹,之后他就比较收敛。 周淮:“这次绑架行动不像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预谋。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辛念点头,这一点她也赞同。 她甚至想过,靳寻一定是派人盯着工作室,盯着黎湘的出行,只要黎湘去工作室就是自投罗网。 但问题是,如果黎湘近期一直不去工作室呢,如果案件有新的进展,靳寻根本没有等到黎湘去工作室,他就被警方逮捕了呢? 还有,黎湘去工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要么是杨隽在,要么是和戚晚谈合作,或者是之前有意向的《她有罪》第二季洽谈。 周淮继续道:“在这场计划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在恰当的时机将黎湘引到那里,而且让她一个人留在现场。” 辛念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杨隽有问题。” 这和辛念的怀疑也吻合,杨隽居然不在黎湘身边,只是送了合同就离开。 周淮点头:“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黎湘不会在那天去工作室。” 辛念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看着周淮。 或许她心里已经浮现出最坏的猜测,可她仍不愿相信,不想去揭破。 如果她只是一个思路清晰的旁观者,或许早就想到这个参与者是谁,而且一定是她,但她到底还是主观了,被自己的固有印象控制着。 周淮等了片刻,见辛念并没有出现任何要反驳的征兆,相反的她异常平静,还用一种无力、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可能她也希望他说出那个名字,并且更客观地道出分析。 周淮:“这一次我不是对她有偏见,是这件事要办成,她是最不可缺少的一环。黎湘对靳寻的人有防备,但对你和她没有。这一点恰恰被靳寻利用。” 辛念依然不接话,嘴唇抿紧了,眼眶渐渐红了,却不只是因为过于震惊,悲伤或是难过,还有许多复杂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她没有哭,只是缓慢吸着气平复自己,许久过后她才说了这样一句:“这说明她已经想起来了。” 其中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辛念并不那么迫切要知道,因为眼下这件事她得出太多的结论。 她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戚晚不仅恢复了记忆,还和靳寻“联手”做了这件事。他们的牵扯应该要追溯到十三年前。 或许早在那时候,他们就达成了某种交易。 还有小心和刘锋鸣那件事——那是辛念第一次怀疑戚晚。 戚晚的若无其事与十三年前判若两人,也许在靳寻的别墅里,戚晚就已经想起来一些事,秦简舟和她“谈”过。 至于戚晚为什么要这么做,辛念可以想到很多理由,但她还是想亲口问她。 “我还是要去见她。”说出这句话时辛念额外平静,她站起身又道:“我得问清楚。就算是死在朋友手里,也得死个明白。” 周淮叹了一声,没有阻止:“我送你去。” 辛念点头,想着电话也不用提前打了,直接去戚晚家,她多半会在。 …… 夜阳鸟 第246节 辛念料想的没错,戚晚的确在家。 不只她在,余钺也在。 余钺休假,一早就开车过来陪戚晚去医院。 见到周淮和辛念过来,余钺一时不明所以,站在门前看着两人。 赵正翀那个案子辛念和余钺起过冲突,除非必要她并不想再和刑警打交道,但现在她决心已定,当着谁都不怕。 辛念直接问:“戚晚在么,我想找她聊几句。” 余钺挡在门口没有让,看了眼周淮,又看向辛念:“你们是来探病的?她不舒服,回来后就睡了。” 周淮问:“她怎么了?” 余钺:“老毛病,早上刚去复诊拿药。” 辛念垂下眼说:“心病要心药医,如果她方便就让我和她聊两句,也许她就好了。” 这话虽然没有阴阳怪气,却也听着令人不舒服,余钺当即说:“她需要休息,而不是再受刺激。” 辛念没有站在这里和余钺起争执,而是拿出手机拨打戚晚的手机号,听着从里面溢出的铃声,同时对余钺说:“这件事我和你说也一样,你是刑警,比我们普通人要敏锐得多,你的分析能力也很强,也许你会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辛念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些,好像是要让里面的戚晚听到。 周淮一手落在辛念肩上,是怕她冲动,目光却看向余钺握住门把得手。 他注意到余钺的手正在用力,手背上几道筋浮现,连指节都泛白了。再看余钺的神态,却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周淮心生疑窦,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来戚晚的声音:“是辛念吗?” 戚晚出来了,她脸色有些灰白,嘴唇也是干涩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眼皮肿着,像是个收到精神困扰,许久没有睡过觉的深度失眠患者。 辛念笑了笑:“打搅你了晚晚,但有件事我很着急,一定要尽快跟你聊清楚。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想法,说出来就舒服了。” 余钺神色微动,似要挡住辛念。 戚晚却虚弱道:“好啊,那就聊吧。” 然后戚晚转向余钺:“我们单独说两句,你先帮我招呼客人。” 客人指的就是周淮,显然戚晚只想和辛念说话。 余钺虽然不赞同,但还是说:“注意自己的身体,医生也说了,你不能再受刺激。” 戚晚笑着说:“知道了,我没那么脆弱。” 几分钟后,戚晚将辛念请进卧室。 她端了杯水给辛念,辛念坐在椅子上,戚晚在床边坐下:“不好意思,我这里地方小,屋子有点乱。” 她一个人住,一室一厅也就够了,余钺和周淮就在外面小厅。 辛念扫了眼半大不点的卧室,又看了看旁边的小电脑桌和笔记本,以及堆在旁边的工具书、草稿纸。 辛念:“你的习惯一点没变,只是人变化太大,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 戚晚靠上床,将被子盖住自己下半身,低着头:“你想和我说什么?” 辛念:“黎湘失踪了,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戚晚没有动,也没有吭声。 辛念见状,继续试探:“其实她不是黎湘,你知道她是谁吧。” 等了片刻,戚晚才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辛念下意识绷紧精神,握紧了杯子正要继续问,就听戚晚说:“晨晨变化真大。” 辛念胸口顿时用上一股气,顶在喉咙那里,此前路上想到的所有说辞在这一刻统统不见了。 她回想第一次怀疑戚晚的时机,回想戚晚可能想起来过去的契机,一直倒推到小心那件事。 许久,辛念这样说道:“我之前还觉得奇怪,那年你的反应那么大,整日胡言乱语,后来还直接住了院,可这次刘锋鸣的事你怎么无动于衷的?就算是个正常人遇到了,也会有些反应吧。你休息两天就好了,还对自己的男朋友隐瞒着实情。其实你不是没有受刺激,也不是无动于衷,是因为想起来一些事,那些事带给你的冲击、顿悟,远比刘锋鸣的死程度更大。” 戚晚依然低着头,不言不语,不承认不否认,就像是接受宣判的犯人。 辛念也不想表现得这样咄咄逼人,自从离开职场之后,她女性的柔软逐渐回来,闻铮生前还说过觉得她不上班以后温柔好多,上了班就跟个女战士一样,又辛苦又让人心疼。 辛念回答他,没有女人愿意活得那么累,都是被生活一步步逼到那里的。 辛念吸了口气,说:“为什么要跟姓靳的合作,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戚晚低声道:“我被他威胁,我不知道怎么办。” 辛念:“你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同样受到他的威胁。但现在我们都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咱们可以像过去一样。” 戚晚:“你不明白。” 辛念当然不明白:“他威胁你的是张大丰那件事?” 戚晚不接茬儿,只是重复道:“你不明白……” 辛念:“还有什么,你不能跟我说?你还有别的事?” 这一次戚晚沉默了。 戚晚闭上眼,心里的障碍并没有因为跟辛念的坦白而冲破,她也很想不顾一切地和盘托出那些遗忘多年,再想起来连自己都震住的不可思议的行为。 那时候辛念和黎湘一定会很失望,会恨她怨她。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辛念在等她一个答案,戚晚却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余钺敲门道:“戚晚,该吃药了。” 辛念起身开门,拿走余钺手里的水杯和药:“我给她。” 余钺欲言又止,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辛念将门关上,递给戚晚。 见戚晚吃了药,喝了半杯水,辛念才道:“咱们的时间都不多了,你应该有数。就算你这次被靳寻利用,你没得选,他也不会放过你。他是什么手段,你对付不了,我也没那个本事。还有晨晨,她现在落在他手里,还不定受什么样的折磨。这件事僵持到最后,势必要惊动警方,到时候我不会替你保守秘密,你对警方还是要说实话。还有你男朋友……” 辛念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戚晚打断:“你走吧,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说。” 辛念立在原地瞪着她,似乎在忍耐,又好像随时都要破口大骂,直至开口,她语气冰冷地吐出三个字:“走着瞧。” …… 周淮和辛念走了。 余钺推开戚晚的卧室门。 戚晚仍是那个坐姿,头已经深深埋了下去,眼泪落在薄被上,濡湿一片。 余钺坐在床沿,顺着她的头发问:“怎么哭了?” 戚晚只是抖动着身体,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余钺忍了几次没有继续追问。 而同一时间辛念坐在周淮的车里,看着车窗外,眼圈也是红的。 她目光有些呆滞,脑子里旋转着过去许多事。 周淮一边开车一边分神关注着辛念,车程过半才说了这样一句:“虽然我不喜欢她,但这件事……她应该有自己的苦衷。” 辛念眨了下眼,低语:“我能明白她被威胁,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感觉。但我不会原谅她。” 周淮说:“这件事既然咱们都想到了,我想姚家那里也猜到了。” 辛念点头:“可姚家和我们考虑的不一样,我想的是她的安全,姚家想的可能是别的。姚仲春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周淮:“就算靳寻要谈条件,也不会跟咱们谈。” 辛念:“是啊,他会找姚家。两家人秘密把事情谈好了,办妥了,把她打包卖了。虽然说人命无价,但如果是巨额的利益呢,任何人都有价格。” 周淮:“你想怎么办?” 辛念没有回答。 就这样车子开了一路,直到回到辛念租的房子。 她木着脸进门,坐在沙发上就是双眼发直地看着窗外逐渐转暗的天色。 周淮在厨房里煮了咖啡,端给她,放冷了都没有喝。 周淮又去收拾屋子,出来看过她几次,她仍是一动不动。 其实他猜到了,此时的辛念看似安静,实则正在经受天人交战,就像戚晚一样。 辛念可以斥责戚晚的“出卖”行为,然而当个人利益与他人安危同一个天平上的时候,她同样会陷入两难。 待天色黑了,周淮开了一盏小灯,遮上窗帘,在辛念面前蹲下,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想?” 他还准备了一些话要跟她说,都是些她自己也明白的道理,比如她没有能力找到黎湘,这样难为自己也没有用。 当然这些话说出来并不容易,而且像是他在劝她妥协、放弃黎湘一样。 辛念终于有了动作,出声时嗓子还有些发紧:“我要报警。” 这不是与他商量的口吻,也不只是一个想法,而是她的决定。 周淮问:“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辛念看向他,点头。 她需要交待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包括戚晚在内,即便她隐瞒,那些事也会因为警方介入调查黎湘的失踪而被调查出来。 她还要跟警方坦白靳寻绑架黎湘的动机、原因,以及姚家、靳家可能会联手将事情遮掩下去,就像当年的姚仲春。 连姚仲春那样的身份都要忍气吞声,何况是黎湘。 也许一段时间之后,粉丝们会问黎湘怎么不见了。 也许会有消息传出来,说她正式退圈,去国外定居。 可黎湘去了哪里呢,是死是活呢,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她会就此人间蒸发,没有一点声响。 片刻后,周淮回应道:“我陪你。但要先把饭吃了,吃饱了我陪你去警局。” 夜阳鸟 第247节 辛念:“不,直接联系专案小组。” 周淮:“好。” 周淮说着便站起身,同时去拉辛念:“先去洗把脸,我去做饭。” 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向门口。 会是谁? 周淮走向门口。 门开了,站在外面的赫然是江进与程爽。 周淮怔住,这时走过来的辛念也看到两人,并且听到江进说:“我们需要两位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83章 搜索女明星 在跟江进、程爽回春城市区的途中, 辛念一直默不作声。 他们没有用手铐,也没有任何逮捕手续,就真的只是协助调查。 周淮时不时看向辛念, 辛念只与他眼神交汇。 江进从后照镜观察两人, 辛念撞见过一次,就将目光挪开。 她心里徘徊着几个念头,揣度着协助调查的由头是什么。既然与她有关, 那么多半会和黎湘或郗晨有关, 难道是十三年前的案件有突破性进展, 还是说裸贷那件事廖强招供了新的东西? 照这样看,警方还不知道黎湘失踪了, 姚家应该没这么快报警。 如果是黎湘失踪的事, 江进大概率会一开始就道明缘由。 还有,他们就这样跟江进上了车,消息会否惊动靳家、姚家, 她如果到了警局再提起黎湘失踪的事, 时机是否妥当?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黎湘找到才行。 就这样, 辛念盘算着先去警局听明白江进需要她协助调查的原委, 再道出黎湘失踪一事,促使专案小组立刻介入。 这样一来,专案小组会更认同她的说辞——黎湘是关键人物,她失踪了, 一定和靳寻有关,警方有充足理由搜索黎湘和靳寻的下落。 “对了, 我们刚才去过黎湘家里, 但她不在, 手机也打不通, 你们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市局近在眼前,江进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辛念看向副驾驶座,江进已经侧过头。 辛念:“不是需要我协助调查吗,怎么还要找黎湘?” 江进说:“你们两个我们都要找。你能联系到她么?” 辛念摇头:“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我可以提供线索,等到了警局我才会说。我还要求录音、录像,我要找律师。” 这些反客为主的要求出乎江进的预料,他扭头看了辛念一眼:“录音录像找律师。” 待重复完,江进问:“你不信任我们?” 辛念措辞道:“我不是针对你,江队。而是这十几年我看明白一件事,就算警察这份职业是神圣的,法律是严谨的,制定法律的到底是人,执法的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就有私心,就有疏忽,我不想摊上任何一样,我要绝对的安全。” 这还是江进第一次触碰到辛念的“攻击性”,当然就像她说的一样,那不是针对他,而是一种应激反应。这种攻击性远比上次在黎湘家和辛念的交手来得强烈,她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更像是余钺口中描述的那种对好似警察有偏见,明明没有犯罪却充满防备、警惕,搞得自己疑点很大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东西触发了辛念开启应激呢? 江进说:“只是一次普通的询问,你可以找律师。” 辛念点头,遂拨了通电话出去,正是黎湘之前给过她的联系方式,说对方姓张。 事实上找张律师也是有风险的,他是姚家的御用律师之一,如果有什么利益冲突,张律师一定会站在姚家一头。 但辛念自问自己与姚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如今找别的律师也来不及了,就算找了,又怎么能确保这个律师不会被金钱所收买? 而且黎湘说过,张律师至少不会被靳家收买——这已经足够了。 辛念很快和张律师通上电话,描述自己现在的情况,张律师称立刻赶来,在他来之前让辛念不要冲动。 辛念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切断电话下了车,一路跟着江进走进刑侦支队。 程爽安排了一间隔音相对好的询问室,给辛念和周淮倒了水,便坐在电脑面前开启录音、录像设备,准备做电子笔录。 江进在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从旁边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递给辛念:“你先看看这个。” 辛念接过来定睛一看,即便此前有过许多设想和心理准备,也万万想不到江进会拿这些东西给她看。 那是一份非常详细的医美档案,厚厚一沓,从身体检查、皮肤骨骼检测,到术前拍照,手术方案,手术过程的照片,术后恢复等等。 其实这些东西辛念也是第一次见,她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空了,遂又凭着意志力,强行将断掉的弦接上。 片刻后,辛念深吸一口气,抬起有些泛白的脸,看向江进的眼睛却没有慌乱,反而沉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会再隐瞒,她本来就是要说出实情的。 她的变化也被江进看在眼中,他没有急于发问,就是要观察辛念的变化。 江进:“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辛念反问:“这是你们查到的,还是有人特意送给专案小组的,就像我的照片一样?” 江进回答道:“是后者。” 辛念点点头:“这些东西我是第一次见,我想就连黎湘自己都没有。它们一直都在靳寻手里,是他寄给你们的。” 江进没有否认辛念的分析:“靳寻我们也在找,但他和黎湘一样手机关机,不知所踪。” 辛念:“你们该不是以为黎湘和靳寻跑路了吧,她不会的。哦,我是说黎湘不会。” 江进:“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辛念闭了闭眼,又一次看向那张术前照片。 那不是黎湘,而是郗晨。 辛念低声说:“她失踪了。原本在你们找我之前,我和周淮已经说好联系你们……” “失踪了?”江进微怔。 辛念:“她真的失踪了,我们找了她两天。这不是在玩花样,她大前天去了工作室就没有回来过。是靳寻干的。” …… 张律师赶到春城市局时还是晚了一步,专案组已经知晓靳寻和黎湘双双失踪一事。 尽管辛念声称是靳寻绑架黎湘,他自己也跟着玩消失,但这样的指控并没有证据支持,站在警方的立场作为失踪案件调查跟进。 与湖底沉尸案密切相关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这无疑是给江进出了个难题。 而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张律师赶来的也算及时,起码阻止了辛念的自首打算。 张律师将辛念叫到一边,并拨通姚珹的电话。 辛念听到姚珹在对面低声与她分析,他先是问她是不是要自首,得到答案后便说,就算辛念自首,以现在的情况也不会对案件有多大帮助,警方不会因为她一面之词就对靳寻进行通缉。 这一点与江进说辞一样,指认靳寻绑架,口说无凭。 再者,当年下令处理尸体的是靳寻,执行的是秦简舟,现在两人都找不到。参与犯罪的是郗晨和戚晚,她们两个一个失踪一个有精神病史。这每一条路都堵死了,也就是说现在还不到揭破窗户纸的时候。 辛念安静地听完姚珹的话,说:“你还想给她留条退路对么?” 一旦她把事情都说了,黎湘找回来也是接受法律的制裁。 姚珹说:“我们会找到她的,你相信我。” 辛念问:“如果不借助警方的力量,万一错过了,人永远都找不到,或者遇害。那怎么办?” 姚珹:“不会的。我一定可以找到她。” 辛念:“你拿什么保证?” 姚珹:“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保证,只希望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 这样无力的保证在姚珹身上极少出现,可是除了口头要求之外,他也拿不出更多的诚意。 辛念沉默着,她可以感受到姚珹的情绪,而此时的她也因此陷入两难。 原本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到了警局却得到一个“没有证据”的答复——她能明白警方的难处,但这无疑是当头泼冷水。 她自首了,就会被拘留,再没有可能为黎湘做任何事。 她会面对警方一遍又一遍的交待当年的事,耐心等待着从“没有证据”到“我们已经找到证据”说辞的变化。 可如果黎湘已经…… 就在辛念痛苦的和现实阻力纠缠时,姚珹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就算所有人都放弃找她,我都不会放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我肯定靳寻不会杀她,你相信我。” 辛念却想到了被牺牲的姚仲春,想到了姚珹也是姚家人。 正是这个念头推了辛念一把,她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能保证她不会成为又一个姚仲春吗!” 然而这话刚说出口,旁边的警员和张律师都看了过来。 辛念也意识到自己的激动,改口说:“抱歉,是我太紧张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的她不敢迁怒任何人,先救黎湘要紧。 隔了两秒,姚珹果断道:“不会。” 辛念又要逼问,可就在这时,原本正在等待的江进和程爽却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 辛念看向两人,却见到江进经过时,匆匆交待旁边的警员给她办理手续,还让她和周淮先回去。 辛念维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怔怔地目送两人的背影。 直至江进跑不见了,辛念心里也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立刻追上去,却被警员拦住。 辛念透过窗户,只看到刑警队一批人上了车。 电话里传来姚珹的声音:“喂,怎么了?” 辛念说:“他们出任务了,江进带队。他让我先办手续离开。” 夜阳鸟 第248节 姚珹沉默了几秒,说:“你先离开,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辛念将手机还给张律师,六神无主地回到询问室办手续。 直到离开警局,辛念心头始终萦绕着不安的情绪。 周淮要开解她,她却没头没尾地说:“他们出任务,是不是找到黎湘了。我总觉得和她有关……” 周淮:“也许是别的事,刑侦支队又不止一个案子。” 辛念:“可是江进现在借调了,支队的事让他带队出去,只能和湖底沉尸案有关。惊动刑侦支队,一定是找到什么案发现场,还是大队处理不了的案子。” 周淮:“你不要胡思乱想。” 辛念:“不,你不明白,我现在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在闻铮遇害之前也出现过……” …… 这两天姚珹并不好过。 他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黎湘失踪之前心神不宁地劝他小心,他叫黎湘不要担心,想不到一转眼,出事的却是她。 早知道会这样,他不该让她出门。 是他疏忽了,明明意识到靳寻的不对劲儿,却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千防万防,竟没有防住戚晚这个缺口。 严格来说,靳寻这次动手并不算高明,其中是有漏洞的,但他胜在速度够快。 如果再给靳寻多几天时间准备,会做得更周密,但那时候却未必有机会一击即中。 去检查工作室的人汇报说,没有发现挣扎或拖拽的痕迹。 这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黎湘是自己走出门口,另一种是黎湘被一个她没有防备的人下手,将她弄晕带离工作室。 地下停车场和电梯的监控都只有一半,但根据保安的说法,在事发之前层有一辆suv开进来,不到半小时就走了。 suv的车主虽然登记了,身份证信息却是假的。 至于suv的车主长什么样,离开时是否还带了另一个人,保安并没有看到,只说那辆车停的地方是死角,他看了眼就去别的地方巡逻,回来的时候车就开走了。 就像辛念与周淮估计的那样,姚珹一早就想到戚晚和杨隽。 他只让人盯着两人的动向,另外动用人手和关系,联合谢家的人脉四处寻找,凡是之前秦简舟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在失望和打击过后,姚珹逐渐静下心来,并以他对靳寻的了解分析,秦简舟近期去过的地方应该只是障眼法。既然要抓人,第一个要准备的就是能长期耗下去的落脚地,会比较仔细谨慎,绝不会随便找个地方,兴许已经准备了许久。 至于靳寻名下的物业,谢家的人也去看过了,靳寻还没这么傻躲在自己的房子里。 其实让人盯着杨隽和戚晚的行踪意义也不大,靳寻没必要再找人与他们联系,就算将这两人控制起来逼问,他们也不知道黎湘的下落。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靳家施压。 毫无疑问,这件事要通过姚老爷子。 由姚老爷子出面,对接的就是靳家老爷子,两人坐下来谈了一次,姚珹也在场。 靳家老爷子没有为靳寻开脱,大概率也是猜到了这是他的手笔,接着就拿出二十几年前那一套说辞,试图大事化小。 姚珹当场拒绝。 姚老爷子也沉下脸,没有回应。 最终双方没有谈妥。 这天姚珹前脚刚刚安抚辛念,后脚便来到姚家大宅。 姚老爷子与他有话说,先是劝他放平心态,不要感情用事,随即又告诉他凡事都要考虑最坏的结果。 姚珹没有吭声,听完话就从书房出来。 他低垂着眼睛,走路时也没有注意到前方来人,直到姚岚将他叫住:“聊两句吧,有些话你现在也只能跟我说了。” 姚珹看向姚岚,顿了一瞬,便和她一起走向小厅。 姚岚第一句就是:“看你的脸色,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后面会怎么发展了。” 姚珹闭上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虽不说话,心里缺如明镜。 也正是因为他看得明白,才感到绝望。 人刚失踪,所有人情绪都不稳定,靳家也在想着帮忙找人,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并且期望着靳寻不要太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到那时候,靳家就不好善后了。 但面对这种危机,这样的家族有自己的一套熟练操作,自然也会想到如果发生最坏的结果该怎么办。要么移交法办,闹出绯闻,影响到家族利益,要么就大家坐下来商量着解决,尽量让受损失的姚家平息怒气。 如果不说私了,只说法律。法律上也有当事人和解的公诉案件诉讼程序,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杀人犯希望得到被害者家属谅解的环节出现。 大家族讲面子,讲利益,不愿因为一个人的个人行为连累整个家族的名誉,整个公司的股价,所以私了一定是摆在法办前面的思路,不管最终是否移交法办,先把怎么和解想清楚了,谈明白了,也总归不会错。 靳老爷子已经拿出第一步“诚意”,刚才姚老爷子也给他提了醒。 他们都是过来人,看得很清楚,如果这件事一拖再拖,几个月过去了人还没有找到,更有甚者长达一年半载,甚至几年,那么姚家这边追讨的情绪基本就淡了,靳家那边也会觉得疲,结果可能就是不了了之。 姚老爷子是让他想到这一步,到那时候他还能怎么办? 人力总有无奈的地方,姚珹有个在海外的姑姑叫姚思月,她年轻时就曾深陷绑架案,还是在东南亚那边。 姚家付出了巨额代价将人赎回,但姚思月的身体也毁了,失去了生育能力不说,连精神也受到巨大刺激。 结果姚家对绑架姚思雨的人能做什么呢,除了极力找人,什么都做不了——富家子弟被撕票的事在圈内并不罕见,人能回来就是万幸。 姚岚这时说道:“其实换个角度看,靳家那边这么着急就摆出可以谈的姿态,他们也是希望能尽快把人找回来的。只要姚家同意,这笔‘买卖’就成了。这就是靳寻要的结果。他目的达成,黎湘就能回来了。” 姚珹抬了抬眼皮,问:“他们找过你?” 姚岚没有否认:“靳家的意思是联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我没有答应,也没有资格替黎湘答应。说实话我也很生气,但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 姚珹:“你想说,这样拖下去对她不利。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姚岚:“如果真拖上几年,你耗得起,她耗得起么?对外怎么交代,失踪人口‘下落不明’?四年就可以申请死亡了。当然这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是,我要说的室外另一件事。我让人去打听过,靳家和欧洲那边的生物医药公司一直有合作,原来是靳清誉负责,现在是靳寻,而且这几年靳寻频繁跑欧洲,和那边关系密切。” 姚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已经想到最坏的故事发展,而且早在姚岚提醒之前,他就隐隐猜到一些。 既然靳清誉当年可以对姚仲春用药,如今的靳寻也可能会这样对黎湘。 药物控制会更有效更迅速地麻痹一个人意志、精神,就算清醒时多么愤怒、不甘,生理上的反应也会逐渐将这些反抗意志消解。 现在的“生化武器”可不是一百年前,真有心研究,愿意砸钱,有的是不伤身,不构成毒品,更有效控制人的“新科技”。 姚岚:“到那时候,回来的还是她吗?” …… 同一时间,当姚家被乌云笼罩时,江进一行人也来到案发地点。 这是郊区,属于春城和林新交界地,旁边有一片野湖和一片树林,平时除了野钓的人少有人来。 飘在湖上的尸体已经打捞上岸,是钓鱼的时候发现的。 那是一具女尸,身体多处和面部已经被鱼啃咬烂了,无法辨认样貌。 女尸身着连衣裙,鞋子丢了一只,还能看出衣服和鞋子的品牌,都属于奢侈品,加起来要一万多块。 尸体附近并没有找到随身物品,却在一百多米外的树林里找到一个小卡包。 卡包里有一张门卡和一张身份证。 而那身份证姓名栏,赫然写着“黎湘”二字。 作者有话说: 下午一直在码字忘记看时间,没想到都五点多了。 赶紧更上来,红包继续~ 第184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看过很多剧本和小说, 大多是因为职业需要。 她并不太相信华胜团队的眼光,因他们总是看风向看数据来判断审美,并不真正考虑观众的喜好。 其中有一类题材非常受欢迎, 不管过去多少年。 它现在的名字叫“强取豪夺”, 说穿了就是满足“慕强”心态的载体。 人性骨子里就是慕强的,动物也是如此。 狮王一定是被簇拥的,它必须勇猛好战, 那是为了整个狮群的生存。 可人类中的强者除了生存之外, 还要满足贪婪、私欲。 人是披着文明外衣, 实则非常粗鄙不堪的物种,黎湘见过太多传闻中的强者, 生活里的真人, 多次感受到滤镜的破碎,早已麻木。 靳寻就是这种人。 当一个女人在小说里被强取豪夺,有人吃这一口。 可如果这个女人不爱那个男人呢, 无论他是否年轻英俊, 她都会觉得恶心。 黎湘现在就感到恶心, 她就趴在马桶边, 吐到嘴里发苦。 等她吐完了,就瘫坐在一旁,再没力气站起来。 靳寻走进来,将她抱出洗手间放到床上, 又给她喂水。 她不想喝,因为喝了还会吐。 靳寻强行掰开她的嘴, 将水灌进去说:“你需要补液, 不然会脱水。这种药是有副作用的, 一开始会想吐, 等身体习惯了就好了。” 黎湘呛了好几口,趴在床上喘气,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昏过去。 事实上她的头是真的又疼又晕,眼前一阵阵发黑,但这不只是因为肚子里太空,缺乏热量所致,还有那些药的作用。 她的手臂上有几个红点,那是针孔留下的痕迹,靳寻让人给她注射,一天一针。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只知道这种药令她浑身乏力,精神涣散,即便醒着也会觉得困乏,只想睡觉,食欲缺失,还有头晕目眩以及呕吐的副作用。 夜阳鸟 第249节 靳寻顺着她的头发,用一种很轻柔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如果再多给我一年时间,这种药会更完善,现在就给你用还是太早了点。不过你放心,它不伤身。” 黎湘闭着眼蜷缩着身体一语不发,除了第一天她还会出言讽刺靳寻,反抗挣扎吼叫,后面就基本上是要死不活的状态。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气力,而她现在连气都喘不匀。 她需要的是休息,是适应,是冷静思考的时间,尽快想到解决办法。 逃,怕是没可能。 她的体力连爬出卧室都很费劲儿。 只能智取。 就在她假寐的同时,靳寻又矮下身子,抱着她分享了好多恐怖的计划。 比如,等过段时间新药送到了,他会给她换着用,那种药不会像现在这样呕吐不止,还有一点好处,就是让她整天都晕晕乎乎的,没精力再去想怎么对付他。 他说她太累了,得让她休息,这都是为了她好。 还有,现在他只要一碰她,她就恶心。 昨天她还吐到他脸上。 他一点都不生气,带她去浴室处理干净,又笑着说,他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总是这样会很扫兴,所以还准备了另外一种药,不仅会激发人的□□,还能纠正喜好。 他说人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不用多久,她就会被驯化出斯德哥尔摩情节,只要几个月赶她走都不走,因为离了他,不会再有人带给她这种感受。 黎湘面上无动于衷地听着,心里却一阵阵冒寒气,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还想到某些真实案例说,一个正常健康的女人在不堪的囚禁生活中被驯化成他说的那般模样,后来囚禁的男人要赶她们走,她们还不愿意,有人来营救,她们还会与营救者搏斗。 她曾想过十几种对付靳寻的办法,除了杀了他这样极端的手段,最奏效的就是去自首,像警方坦白一切,同时拉他一起下水。 但这样做是有风险的,很有可能他会推一个人出来顶罪,比如秦简舟。 至于其他的办法,都在那天戚晚的“告密”之后纷纷土崩瓦解,她忽然看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个早已知晓,却仍心存侥幸的事实。 靳寻没有弱点,他什么都不在乎。 相比之下,她在乎的人和事太多太多。 她甚至觉得就算靳疏拿走靳家继承人的位子,靳寻也不会多在意,这个变态的心路历程不是普通人可以揣度的。 他弑父,亲情与他无效。他无友,对他最忠诚的秦简舟也会随时被一脚踢开。他不懂情,对姚仲春那种少年爱慕根本就是扭曲的畸形产物。 对于这种人只有杀了他,他才不会再去伤害别人。 短短几天,黎湘心里徘徊着各种各样如何杀了他的具体方案,但靳寻早就有防范,根本不可能让她碰到任何尖锐或危险物品。 她现在连力气都没有,骂人都累,更不要说杀人。 她一动不动地侧躺着,靳寻的手在她身上抚摸,语气低柔地说着情话,与她一起分享未来。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只要她听话,从心里爱着这个变态,未来几十年她会过得无忧无虑,不用再担心十三年的事会被揭破,他会带她去欧洲过着所谓“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不是很好吗,这就够了呀,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想不开,跟自己较劲儿。 靳寻握住他的手,揉着她的手指问:“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去梵蒂冈怎么样?” 他从后面抱住她,身体已有反应,手上的动作也越发露骨。 黎湘终于睁开眼睛,只是看着前方,说:“我不是姚仲春。” 靳寻吻着她的后颈:“我知道。” 黎湘:“我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更像她了?你分得清么?” 靳寻笑道:“吃醋了?你是你,她是她。” 黎湘往前挪了挪,躲开他的手。 靳寻不紧不慢地说着计划:“不过你以后也不能做黎湘了,你是姚涓。咱们两家一直有联姻的愿望,只是一直都没成。将来你我结婚,就算是全了两家的心愿。外面的人没有见过姚涓,这一点倒是帮了忙。等去了欧洲,再稍微动一下脸,你就能以全新的身份生活。如果过几年你觉得腻了,要回国定居也可以,就算姚涓和黎湘长得像,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一个人。看,身份、金钱、地位,我都帮你拿到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他绘制的蓝图真的很“美好”,也足够唬人。 如果她是恋爱脑,怕是已经信了,并且欣然接受,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就算他对不起全世界,可他爱她啊,这不就够了吗! 这一刻的黎湘不由得笑出声,带着浓厚的自嘲,是不是该恨自己太清醒,太现实,以及她的生母与家庭教育从未让她看到过人间有真爱,男人与女人,强者与弱者,就只有侮辱、侵占、抛弃、背叛、利用,以及摧毁。 当然她知道人世间并非都如此,可她经历过的与荞姐的经历并无不同,本质都一样。 黎湘说:“为什么要对我用药,你应该知道控制女人有更有效的手段。” 这话一出,她感觉到靳寻身体的紧绷,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黎湘转过身,笑容淬了毒一般:“如果咱们能有自己的孩子,不是更好么?” 一旦有了小孩,她的心就会有一半拴在孩子上,就算再幻想自由,也不可能扔下孩子不管。这是天性,是母性,只要拿住小孩,就等于拿住女人。 这样的方式当然是最有效的,靳寻也很清楚。 他但凡可以用这招,她不会这么多年了还想着违逆他,哪怕为了孩子也会妥协。小孩会成为他们之间最有利的纽带,是他们骨血的延续,将他们三人绑成一个小团体,就算她心里再不喜欢,他也外人不同。 靳寻的脸色逐渐沉了,黎湘看在眼里,又道:“你之前就想控制小心,是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可惜他不是郗望的孩子,如果是,我可能早就听话了。” 靳寻:“你已经知道了。” 黎湘:“这是报应吧。你这种人的基因如果再遗传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靳寻没有动怒,只笑着说:“也许以后会有呢?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二人世界也很好啊。” 黎湘:“你该接受治疗的不是下面,是上面。” 她看向他的额头,又道:“是不是已经没救了,所以才放弃。” 靳寻仍没有被激怒,这几天黎湘一直不言不语,当他不存在,看过来的眼神不是愤怒就是厌恶,现在肯说话就算不错了。 他拿起旁边的ipad点开别墅的监控显示,秦简舟已经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 靳寻将黎湘抱起来走出卧室,边走边说:“先把饭吃了,等注射之后好有得吐。” 黎湘挪开眼,直到被放在饭厅的椅子上。 秦简舟也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面,她看了眼毫无食欲,根本不想动筷子。 桌子的另一边放着药盒和针管,黎湘直勾勾地盯着。 靳寻坐下要哄她吃饭,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是欧洲打来的。 靳寻走到一旁接听,黎湘用余光瞄了一眼,又看向秦简舟。 秦简舟又拿了一个小碗出来,将面条捞出来一部分,随即放在她面前,这样凉得更快,更容易入口。 黎湘拿起筷子,在他的注视之下吃了一小口,忽然问:“你妹妹当年发病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不思饮食,浑浑噩噩。哦不,她应该比我严重得多。” 秦简舟明显怔住,大概是没想到黎湘会提到这茬儿。 他从未和她说过自己的妹妹。 黎湘又道:“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她住的那家医院,戚晚也住了两年,她们是病友,关系还算不错。这你知道的。” 秦简舟没有否认,脸上再度没了情绪,好像没有一点好奇心。 黎湘不在意他的表现,只继续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会转变了——是因为我也有个妹妹,我第一次在你面前露出对她的想念。” 她扒拉着面条,充满疲惫的目光看向他:“听戚晚说,你的妹妹也有和郗望一样的遭遇。但她比较幸运,可以救得回来。虽然身体毁了,人也差点疯了,但治了这么多年总算有起色,还有机会念外国的好大学。你需要钱,需要资源,需要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因为这件事你对靳家感恩戴德,对么?” 这番话几乎耗光了黎湘仅存的力气。 她是真的虚,说完了就开始喘。 秦简舟这时终于开口:“面要凉了。” 黎湘深吸着气,又往靳寻那里看了眼,最后撂下一句:“她的治疗方案,那些药,你就没有一点怀疑么?” 这话落地,黎湘垂下眼开始吃面,好像不曾与秦简舟交谈过半句。 靳寻也接完电话折回。 秦简舟眼底瞳仁有一瞬间的紧缩,却又很快恢复如常,转身返回厨房,又端出一碗面给靳寻。 黎湘这顿饭吃得可谓细嚼慢咽,半个多小时才吃完一碗面。 靳寻吃饱后就拿着ipad坐在她旁边看股票,见她落下筷子,就去拆药盒和针筒。 黎湘没有反抗,面对两个大男人她逃不掉,就看着靳寻在她的胳膊上又扎了一针。 靳寻将她抱回房。 她侧躺着闭上眼睛,心情却是跌宕起伏。 她相信刚才那句话已经激起波澜,哪怕只有一点。 以她对秦简舟的了解,他对靳寻的忠诚应该已经到了从未怀疑,从未去证实过的程度,否则他早该查到真相。 她想着戚晚在工作室的那些透露,以及戚晚让她赶紧走。 她不是没想过要走,可她知道走得了这次,走不了下一次。 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到来,她不知道,她只能日日夜夜不安地等待靳寻的下一次出手。 下一次会轮到谁,辛念还是戚晚,或是姚珹?到时候就不只是照片了,而是一条人命。 当然,只要她完全断绝七情六欲,哪怕他们集体团灭了她都不痛不痒,那靳寻就威胁不了她。 可她在意,她的在意就是最大的弱点。 她想,秦简舟应该会去找戚晚问清楚,然后他会去查他妹妹的治疗方案。 他现在是靳寻对外的唯一联系渠道,靳寻将自己“封锁”起来,看似安全,实则受制,只要这唯一的渠道断了,她就有机会了。 但这个时间不宜过久,时间久了,靳寻就会进行下一步。 虽然她还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但预计到那时候她会更被动。 而现在只能等。 秦简舟每天都会过来,最快明天就有消息,慢的话可能要几天。 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如果他能透露一些,就说明有转机,他已经信了她的话。 黎湘就这样安静地躺着,表面根本看不出来她心情的跌宕起伏。 夜阳鸟 第250节 靳寻不知何时进来了,就靠坐在她旁边,继续用ipad和欧洲那边联系。 他的手时不时触碰她,她一动不动。 只有半睁开的眼睛,看着前方,直直的,透着阴冷。 十三年了,她再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不是冲动,而是非做不可。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85章 搜索女明星 搜索到河边女尸之后, 专案小组很快展开调查,核实女尸身份。 技术组第一时间去了黎湘的公寓。这个地方是个“盲区”,在黎湘失踪之后还没有人来过, 也没有人会想到来这里看看。 当然, 工作室也是需要搜查的地点。 技术组很快就传来消息,称无论是黎湘家还是工作室,“人为破坏”的痕迹都很重。 工作室那里有人去过, 痕迹纷杂, 这是可以解释的, 姚珹那边已经向专案组报备,说事先叫人去过。 既然工作室现场已经遭到二次破坏, 参考意义就不大了。 而黎湘家里验出大量消毒药水的成分, 说应该是在近期做过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不过多么彻底的扫除都不可能完全消除生活痕迹,比如梳子上还找到一些女性的头发,死角还留有灰尘等等。 可是根据姚珹的说法, 黎湘不太可能会在这段时间叫人登门扫除, 她住在他的公寓里已有数日, 最近睡眠不好, 白天总觉得疲惫,怎么会安排人做这个? 其实不用姚珹提出质疑,江进也觉出此事古怪,这场大扫除似乎不仅是做卫生这么简单, 还是为了消除某些痕迹。 梳子上的毛发样本已经拿去检测,和女尸身上采集到的生物样本dna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 那些头发是属于女尸的。 可女尸就是黎湘吗? 别说是江进, 专案小组没有一个人相信。 程爽更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这也太假了, 真当咱们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 但问题是,就算明知道事有蹊跷,又如何证明那女尸的真实身份呢,或者说如何证实她不是黎湘? 很快,专案小组又申请到姚珹家取证。 姚珹没有拒绝,并告知江进,他住的公寓里除了黎湘之外,平时出入的就是家庭助理和阿姨,算上黎湘也就三位女性。 果然,技术组经过采集化验之后,很快验出属于三位女性的dna,而且没有一组数据和黎湘家找到的样本吻合。 这样的证明虽然不如亲权证明来得更有说服力,起码可以间接说明黎湘家找到的毛发并不属于她。 当然站在专案小组的立场,这样的佐证可以辅助他们的破案思路,不至于被误导,可是在法律层面还需要百分百毫无推翻可能的证据。 就在江进亲自登门向姚珹合适情况时,江进还问起姚珹与黎湘的关系,以及黎湘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此时客厅里只有他们二人,姚珹面色不佳,但态度很平和:“据我所知没有,她父母在她大学时就去世了。至于我们的关系,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姚珹的回答模棱两可,然而根据专案小组的调查和推断,姚珹应当也是黎湘身份的知情者之一。 虽然他们还不清楚为什么靳寻会将黎湘介绍去姚家,深居简出的姚家人又为何会与一个女明星来往频密。 事实上这会儿姚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之前专案小组来取证,一定会采集到他的生物样本。可江进对结果却只字不提。难道是他们认为没有必要进一步做检测、比对吗?如果已经比对,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 姚珹对此是淡定的,且已经做好打算,没必要遮掩黎湘与姚家的血缘关系,只要专案小组问起,他便照实说。 可江进不问,他反倒疑惑起江进的路数。 江进:“根据我们的了解,黎湘是靳寻引荐到姚家的。但就算是熟人介绍,我想你们也会稍作调查,难道对她的身份背景没有过怀疑么?” 姚珹收了神:“怀疑,江队指的是什么?” 江进拿出黎湘整容的资料报告副本,姚珹接过看了眼,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还问:“这能说明什么?” 江进:“黎湘原名郗晨,她的姓名、身份都是伪造的。” 姚珹:“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这在娱乐圈也很常见,不过一种商品包装。” 江进:“可郗晨是我们正在调查的湖底沉尸案的重要相关人物,她嫌疑很大。如果黎湘就是郗晨,那么她整容伪造身份就不是商品包装,而是为了掩人耳目,逍遥法外。” “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刚才说的话有证据吗?”姚珹看上去很淡定。 江进笑了:“其实从姚先生现在的态度和回答来看,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 姚珹纠正道:“江队,你是执法人员,你应当懂法,应当对自己的话负法律责任。我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 是啊,分析判断可以根据逻辑走,但在法律层面,证据才是标尺、依据。 江进:“姚先生是生意人,为人通透,应当明白我的意思。证据我们会去找,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摆在证据前面的,是正确的分析判断。” 姚珹眯了眯眼,并不会因为江进的试探而自乱阵脚,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他是知情者,不管黎湘是不是郗晨,不管郗晨做了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的保她。 这一点江进也看出来了,他不知道该说姚珹有恃无恐,还是他真觉得权势可以只手遮天。 对视几秒之后,江进摆明车马:“姚先生真是让人佩服,看来你对黎湘是发自真心。这种时候换一个人,多半会想尽办法摘清自己,划清界限。” 无论是商圈还是娱乐圈,一个人遭殃,他的所有关系户都会被拉出来鞭尸。严重一点人人自危,直接表态说不熟,或删除微博关注这种都是基本操作。 姚珹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与江进纠缠,经过短暂的几次交道,他已经基本明白为什么这个小组要让还不到三十岁的江进来率领。这不仅是因为江进的能力,也是因为他的笃定。 而这份笃定并不是凭空来的,不是仅仅依仗满腔追逐程序正义的热情与信念。如果只有信念,没有力量,信念就是浮空之物,嘴里的大义都是空话。 江进没有说空话,没有脚踩虚无,他是有背景且心里有数的。他的笃定都是来自这些实在的东西。他还有退路,哪怕因为这个案子得罪一群人也不怕,他丢了刑警的工作还有别的路,他的仕途是真正意义上的选择题。 一阵沉默之后,姚珹这样说道:“法律不外乎人情。如果只是冷冰冰的条款,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倒也罢了。可惜执法的人是有会观风向的,给某些人行方便,却对一些无权无势的人穷追猛打。《西游记》咱们都读过,如果江队能做到一视同仁,我绝对无话可说。” 姚珹的话没有说的太透,说透了就难听了。 《西游记》里有背景的妖怪都被带回去,关起门来受主人的一顿教训,没有背景的就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 郗晨是那被金箍棒指着的,靳寻则是有可能被放过的。 姚珹不会与证据抗衡,却希望作为她的背景,给她“平等”的机会。 说来也是讽刺,平等居然可以这样解读。 江进:“姚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定会一视同仁,绝无徇私。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法律不外乎人情,同样是犯罪,动机和性质是不同的。我相信这个案子一定会有个公正的结果。” 到此,江进也不必久留,起身就要走。 姚珹将他送到门口,忽然提了句:“前两天从这里采集的样本都做过比对了?” 江进驻足,琢磨了一秒姚珹的意思:“该验的都验了。” 姚珹:“就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江进:“这我听不懂了。姚先生是希望有,还是希望没有?你指的到底是什么,不妨直言。” 姚珹却错开眉眼:“只是随便聊聊。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样本被拿作他用。” 江进:“所有流程都是合法的,姚先生也已经办了手续,请你放心。” …… 江进就这样走了,不像是有隐瞒。 姚珹折回屋里,陷入沉思。 他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给助理拨了电话,只交待一件事。 很快,助理带人来了,从姚珹手里接过两种毛发样本,并仔仔细细记下他的要求吩咐,又很快离开。 回到书房,姚珹又一次看向靳家送来的协议。 名义上是合作,但协议条款让步过多,简直就是半买半送。 这份协议拿出去给任何人看,都会觉得靳家亏大了,可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两家人心知肚明。 这是靳家的第一步说和“诚意”,姚家没有同意。 但姚老爷子还是拿给姚珹看。 姚珹知道,下一步就会是更丰厚的诚意,因他们的拒绝在靳家看来,只是加码还不够而已。 更有甚者,后面靳寻会与靳家联系,他会提到迎娶姚涓。 黎湘不见了。 姚涓嫁到靳家。 这就是靳寻要的结果。 他想得美。 不过姚岚说的也有道理,姚家耗得起,黎湘耗得起吗? 等几个月乃至几年之后,回来的那还是她吗? 姚珹静了许久,终于拨通于先生的电话。 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也不方便用姚家本地的力量,谢家来自海外,刚刚好。 “于先生你好,我是姚珹。” “我知道。我还在想,姚先生什么时候才会与我联系。” 既然这通电话拨出了,就说明他已经做了决定。 …… 黎湘失踪一个星期之后,网上突然空降一则爆料,称春城市局在一个野湖边打捞上来一具腐烂女尸,且同时发现一张身份证,名为“黎湘”。 这不只是简单的爆料,还有图有真相。 身份证没有打马赛克,照片和号码都在。 消息一出来,粉丝们就炸了,一开始谁都不相信,说怎么可能是我们湘湘,太假了吧? 然而随着人肉搜索的力量,证件号码已经被核实确实就是黎湘的。 粉丝又跳出来说,那也可能是恶搞啊,这谁啊,弄这种恶作剧,有病吧! 夜阳鸟 第251节 随着这波消息热度上升,网路专业“大神”也纷纷浮现,各种角度证明这个身份证是真的。 但也有人说,可能是黎湘不小心被人拍了身份证照片,明星的证件不是都会交给助理吗,是不是助理搞的? 再往后,该案件的报案人,也就是当时野钓的钓友也开了个微博小号,站出来证实说,他确实钓到女尸,也确实报案了。 有人问他那是不是黎湘,他说尸体已经腐烂,只能凭穿着看出来是具女尸,证件也不是他捡到的。 不到一天,事情就从“这是假的”,演变成“确有案件,但未必是黎湘,可能是移花接木,故意将案件和黎湘的身份证牵扯上”。 然而一天之后,令所有网友大跌眼镜的发展出现了。 某商户两用的小区业主称,前段时间有好多警察来,听说又要监控又要搜查,还去了某一个单位,听说那里有个明星成立了工作室。 接着就有媒体拿出证明,拍到黎湘的车出入该小区,该查到黎湘签订的租房合同。 越来越多的线索逐渐浮出,就像沸腾的水面上层出不穷的水泡,速度之快超出了警察的预计,根本没有能力盖住,更不要说堵住悠悠众口。 一时间,与这件事有关的无关的都在行动。 粉丝们到黎湘的公寓下等她,要证明她没事,在微博上呼叫着,希望她快快现身,还@与黎湘互关的所有人,包括娱乐圈的人脉、工作人员,各种媒体大v等等。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黎湘依然“沉默”着,粉丝们的心也越发下沉。 她如果没事,出来报一句平安总可以吧? 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有人还哭着去她微博问,这是恶作剧吧,是吧是吧,我宁愿你是跟我们开玩笑,是在整我们,我们会生气,但我们不会怪你,只要你好好的。 但无论网络上如何翻天覆地,黎湘的微博更新依然停止在半个月前的某一天。 作者有话说: 我有点纠结,结局卷想各条线写的细一点。群像部分少了谁,都好像不太对。 如果几条线都详细写,篇幅就会扩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节奏。 但如果不细写,等结局后再回来看,可能又会觉得虎头蛇尾。 我得再想想。 红包继续 第186章 搜索女明星 姚珹利用谢家操纵舆论的动作, 直接或间接影响了与此事有关的每一个人。 杨隽一直在家里躲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警察需要询问他就去警局协助调查。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杨隽自己感觉差不多快暴露了。他总觉得警察怀疑他, 几个问题来来回回反复问, 还强调说这些口供都是有法律效力的。 杨隽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胡思乱想,想象着有朝一日案子告破,他也被追讨刑事责任, 他现在的说辞都是未来的“夺命符”。 他越想越没底, 又不能联系秦简舟——事实上秦简舟之前的手机号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杨隽又开始脑补自己的下场, 跑路是不可能了,现在还要强撑着精神在网上继续安抚粉丝们的工作, 但几个大粉那里早就瞒不住了, 私底下也跟她们透露了实情,请大家等待,控制秩序, 不要闹出大风波。 可是听到黎湘失踪之后, 几个大粉已纷纷破防, 她们情绪激动也无形中给了杨隽压力。 杨隽是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啊, 秦简舟事先也不会告诉他黎湘将会失踪,他以为就是送了合同之后离开,留给秦简舟一点空间,他需要找黎湘处理一点事。 当然工作室的密码是杨隽告诉秦简舟的, 他要是早知道会闹到绑架这么夸张,怎么都会拦住黎湘。 杨隽在网上查了很多信息, 还以匿名身份向网络律师提问, 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协助犯罪, 定罪大概是几年, 如果当事人遇害,他的罪名是否会加重等等。 站在杨隽自己的立场,他自认是无辜的。 他没有能力挡住秦简舟,也不敢拒绝他的要求,而且他事先不知道秦简舟要做什么,以为这点小要求不至于出事,他也算不上是背叛黎湘。 可现在,现在…… 就在杨隽无比懊悔,经历多日失眠,疲惫憔悴得像是鬼一样的时候,有几个陌生人突然找上门来。 那些人姚珹并不认识,起初还以为是秦简舟的人,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灭口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其中一个人递出一个手机,杨隽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绝非秦简舟。 男人问了杨隽几个问题,杨隽吃不准这波人的底牌,不敢隐瞒。 那人又说,接下来他很可能会被灭口,一直能活到现在,无非是因为风声紧,秦简舟不方便动他。但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他就会死于意外,就算警方猜到是谁干的,没有证据就会以意外身亡告终。 既然是意外,那就不需要追讨任何人的刑事责任,自然不会算刑事案。 换言之,如果杨隽不想就这样人间蒸发,那就与他配合。 事实上在这之前,杨隽已经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差不多了。人就是这样,不大的事经过想象,就会无形中加深放大未知的恐惧感,这比事情本身的后果更为致命。 杨隽不想死,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在意识到与他通电话的人有能力保护他之后,很快就选择配合。 电话里的男人要求也不过分,只是让他静等警方的再次通知,届时他要说实话。 杨隽虽然答应了,却还是道出担心,万一他坦白了,警方又没有足够证据逮捕秦简舟,那他岂不是打草惊蛇? 对方却说:“没有证据逮捕,就要创造证据。秦简舟若敢对你出手,这不是最好的机会么?放心,会有人保护你,你是人证,人证死了对我没有好处,到时候谁来指正凶手?” …… 挂断电话之后,姚珹便在思考杨隽的供述。 除了杨隽,直接参与者还有戚晚,杨隽也提到了戚晚。 杨隽还不算笨,理得清楚谁是主要责任,谁起到的作用更大。这件事如果没有戚晚,如果不是黎湘要和戚晚签合同,秦简舟根本没有机会,也不会突然联系威胁杨隽。 杨隽将责任都推到戚晚身上。 事实上就算杨隽不说,姚珹也已经让人盯住戚晚。 但根据汇报说,戚晚的刑警男友余钺警觉性很高,似乎已经意识到戚晚家附近有些不对劲儿,甚至有两次都要逮住眼线。 但现在就算控制了戚晚,也不会对找到黎湘有帮助。 戚晚和杨隽都不知道黎湘的下落。 这几天他的精力都放在和靳家的交涉上,靳家那边再次给出条件,比之前的还要“诚意十足”,除了靳疏和靳瑄之外,几乎所有靳家人都支持联姻。 靳瑄不支持,却不在明面。 她私下找来过一次,还拿出一些照片说,黎湘之前有过交代,说如果她有什么事,这些东西就交给姚珹。 那时候靳瑄还说黎湘杞人忧天想太多,如今看来她的预感是对的。 至于靳疏,靳家提议联姻,对他的损失是最大的,他自然反对。 靳疏也在帮忙找人,但他的人手对国内还不熟悉,怎么和油滑的靳寻相比。 靳疏和姚珹也谈过一次,明确且强烈地表示他会站在这边。 姚珹心里却很明白,这种共识只是暂时的。 靳疏如今眼里只有一个利字,他更沉迷于与靳寻的争斗,一旦有更大的利益摆出来,他会立刻调转枪头。 那所谓的靳疏十几年前的意难平,过了这么多年感情早就变成泡沫。 谁还能指望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此时的姚珹,正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 操纵舆论只是旁敲侧击的剂量,他要等的是被这股风波勾出不安的靳寻,只要靳寻行动,他的人就有机会找到他。 就在这个上午,谢家已经着手下一步。 黎湘失踪的消息已经掀起热议,另一手靳寻相继失踪的消息,也跟着浮出水面。 不少粉丝都还记得靳寻和黎湘的牵扯。 有人问,靳寻之前那么多黑料都没有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吗,他失踪和我们湘湘有什么关系? 也有人脑补说,两人失踪前是不是在一起,会不会有关? 很快,网上就出现不下五种故事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 有人说是殉情,有人说是私奔,也有人说是遁世。 还有一种声音说,如果他们是真爱,如果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作为粉丝也可以接受祝福,就像温莎伯爵一样。 有人嘲讽,问到底是真粉还是黑粉,是不是有毒,凭什么说他们是真爱,靳寻违法了怎么能逃脱法律制裁,有钱有势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 又有人质疑,说靳寻违法的有证据吗?也许人家躲起来,只是因为舆论太高,逼得有关部门不得不查,人家觉得烦,想安静生活有错吗? 不得不说网友的脑洞,失踪案件演变到现在,竟然成了对“神仙眷侣”的幻想与祝福。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舆论一定被官方关注着,靳家也频繁受到专案小组的传唤。 靳家之前对外的说辞是靳寻因为父亲去世,心情欠佳,一个人躲起来消化,不希望被打搅,“失联”几天也没什么。到现在靳家也不好再继续坚持这样的说辞,万一将来事情闹大了,他们也有协助犯罪的嫌疑。于是又装傻说,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人躲起来了,没想到和黎湘同时不见,难道他也失踪了,不会已经遇害了吧? 就这样,在靳家的配合之下,警方正式对靳寻的失踪立案调查。 一旦立案,调查的名目就有了,可以正大光明的过手续走流程,被调查者的隐私都会一一暴露。 这绝对不是靳家人想看到的,所以他们宁可私了。 幸而靳寻一向狡兔三窟,他个人登记的手机号里面的通讯记录,近期并无发现可疑内容。 江进那边动作迅速,一早料到从表面上查不出实据,便一步步申请,要求调查靳寻名下的住处。 除了靳寻之外还有秦简舟,他就不信秦简舟的保密工作会像靳寻一样严丝合缝。 这边,姚珹在引蛇出洞之后,和辛念又见了一面。 辛念将她和戚晚之间的对话告知姚珹,并道出自己的怀疑:“也许在十三年前,戚晚就和靳寻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默契’。我没有证据,这些只是我根据对她的了解,还有整个事情的发展推断出来的。她一定瞒了我们一些事。还有,秦简舟到底拿什么威胁戚晚,她一直不肯说。” 据姚珹的人说,戚晚这段时间的生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她很少出门,和外面的联系也少,微博很少上,基本生活就是靠快递和外卖。 因为戚晚一直在家,姚珹的人无法得知她做了什么,只能通过嗅探技术潜入网络,通过戚晚的上网记录来分析。 戚晚和余钺有一些日常对话,没什么特别。 戚晚会在微博上和读者互动,但不多。 戚晚近期没有连载小说,但通过她和余钺、读者的对话来看,她一直在存稿。 除此之外,戚晚还在网上搜索一些法律词条,基本上都和精神病患者与犯罪判刑有关的。 夜阳鸟 第252节 总结下来就是,戚晚明确知道自己在犯罪,也配合了某些事,她在试图了解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后果。 姚珹听完辛念的所有描述之后,沉默许久才问:“你的意思是,戚晚有些事是你们不知道的,但靳寻和秦简舟知道。秦简舟用这件事威胁戚晚,戚晚不能对你们坦白,只能协助犯罪。” 辛念:“差不多。” 虽然这些都是她的分析,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大方向是没错的。 姚珹又问:“那么你认为会是什么事,不能告诉你们,却被靳寻和秦简舟知道的?这件事分量情节很重,否则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也是辛念心里的问号,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清晰。 如今让姚珹这样一点,它似乎更强烈了些。 辛念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靳寻和戚晚能有什么交集,无外乎就是十三年前的事,他能有机会知道戚晚的隐私,也就是那时候……至于了解途径,要么就是他暗中查过我们三个的背景,要么就是在处理案发现场的时候有发现。秦简舟是经手人,他发现不对,一定会告诉靳寻,但靳寻未必会告诉黎湘,所以我们才会不知道。” 经过黎湘失踪事件的刺激,这几天辛念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其实她一直都是通透的,只不过因为一叶障目,和黎湘一样,被十三年前三人共患难相互扶持的滤镜遮住了视线。 如今那层滤镜碎了,戚晚成了辛念心里最怀疑的人,很多曾经起疑,想不明白的地方瞬间通畅。 姚珹注意到辛念的用词:“听你的语气,你更认定是和案发现场有关。” 辛念:“我是这么想的。” 姚珹:“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能不能跟我详细说一遍?尤其是你觉得说不通的地方。” 辛念没有犹豫,这时候的她再没有心力去防备外人,她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在接受法律制裁之前,她只想把黎湘找到,无论生死。 有时候人在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只会过分在意自己的感受、情绪抒发,并不会注意到关键点。 而姚珹就是整件事的旁观者,他仔细听着辛念描述时的重点,她更关注的问号,她最大的感触。 直到辛念道出来龙去脉,姚珹也放下手里的笔。 然后,姚珹扫过随手记下的关键词,问:“戚晚有张大丰办公室的钥匙,对夜阳天的地形以及员工的上班时间,张大丰的动向都很清楚。她还说张大丰曾经对她不轨,但没成功。这两件事是互相矛盾的。” 十几年前的辛念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但现在的辛念明白姚珹指的是什么:“如果我是戚晚,我会躲着张大丰,怎么可能会经常去他的办公室,和那里的工作人员那么熟。而且戚晚性格内向,还有点社恐,这就更难了。除非,她在强迫自己这样做。她是有点跟自己过不去的性格,有时候会很较劲儿,逼自己合群。效果也是有的,但只有我们知道她有多难受。” 姚珹总结道:“也就是说她有社交能力,也知道怎么处理好人际关系。她不喜欢这样做,但在某些被迫的情况下,会命令自己执行?” 辛念点头:“而且她完成得非常好,不了解她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很痛苦。要不是她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进学生会。” 姚珹:“那么是什么原因,令她强迫自己与张大丰以及夜阳天上下搞好关系呢?” 辛念:“我们当时都以为那还因为她母亲安闲。她们母女关系一直很好。我记得她那时候情绪就不太稳定,肠胃经常出毛病,尤其是在张大丰和安闲确定关系以后,她非常焦虑。” 姚珹沉思着。 如果是因为要被迫接受母亲的情人,接受一个陌生且品行卑劣的男人做继父,戚晚的心理变化倒是可以理解。 姚珹:“所以为了让母亲放心,她强迫自己和张大丰和睦相处,哪怕张大丰对她行为不轨,她还是若无其事地去他的办公室?” 辛念:“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的确很不合理。” 姚珹摇头:“也不是不合理,只有点矛盾。我相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步,黎湘就可以。但戚晚不是黎湘,她们生长的环境和性格截然不同。” 辛念一时恍然。 是啊,黎湘可以做到不代表戚晚也可以。 黎湘的忍耐力在她看来已经超出常人,但因为惊讶了太多次,也有些见怪不怪了,在思维上便惯性地认为戚晚做到了也没什么。 但那是戚晚啊,一点小事她都要跟自己较劲儿,何况是冒着被张大丰性侵的危险?得有多大的动力,承受多大的压力,她才能强迫自己成为黎湘? 辛念喃喃道:“现在想起来,如果她当时真的做到了,我反倒觉得害怕。” 姚珹:“你刚才说她们母女关系一直很好。既然很好,戚晚被张大丰骚扰,应该会跟安闲说。如果安闲不理会,或者让她忍,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的母亲去和张大丰来往?我想在张大丰骚扰戚晚这件事情上,她隐瞒了一些东西。对了,这件事有留下证据么?” 辛念摇头:“都是她自己说的。张大丰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我们也没有怀疑。” 说到这,辛念又回忆了一些细节,边想边说:“而且戚晚当时精神焦虑真的很严重,如果不是张大丰对她做了什么,只是和安闲交往,她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精神压力啊。她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张大丰和她妈妈结婚之后对她做出更过分的行为,她到时候该怎么办?戚晚对她妈妈一向很崇拜,她说过那就是她心里最完美的女性,她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当她妈妈和张大丰在一起时,戚晚受到很大打击,就好像信仰破碎一样……” 姚珹将她打断:“也就是说,戚晚情绪出现波动不只是张大丰的行为,还因为安闲?这是从安闲和张大丰在一起之后开始的,而不是从张大丰对她不轨开始。” 辛念又回想了一遍:“好像是。” 姚珹做出猜测:“那么为了挽回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拯救信仰,去掉改变这一切的那个男人,也是合理的。” 这完全超出了辛念对戚晚的认知:“这太疯狂了,不像她。” 姚珹:“你对她是很了解,但或许就是因为太了解,才影响你的判断。” 辛念明白姚珹的意思,这就像是某些案件中,一个周围所有人都认为的好好先生,突然被揭出来有家暴杀妻历史,所有人都不相信一样,还自认为了解他,认为不会是他,一定是搞错了。 辛念自我质疑了几秒,再次坚定道:“你的分析有道理,但那不是戚晚。这么说吧,我觉得还需要更迫不得已的理由。她的性格一向是那样,一开始都会自己选择忍,忍受不了了才会爆发。而你描述的戚晚,就像是天生带有犯罪倾向,对母亲有种变态的占有欲一样。这样的人我做记者的时候也采访过,戚晚可比他们清醒多了。她要真是这样,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合作,她自己就把事情办了,她有的是机会。” 有一点辛念记得非常清楚,当年戚晚也是被推到了那一步,如果不是她们三人凑在一起,戚晚根本不会想到杀了张大丰。 姚珹和辛念的讨论迟迟没有结论,两人并没有在一个点上纠缠太久,很快就进行到下一步。 姚珹继续指出疑点,比如戚晚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现场留下过与她有关的怎样的痕迹?这些都只有秦简舟和处理现场的人才知道,或许她被威胁i局势因为这层隐瞒,而并非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张大丰和周长生两败俱伤。 姚珹还举例说,张大丰有力气挣扎,却没有对更弱势的戚晚下手,没有用戚晚的生命威胁周长生,这本就不合理。 一个人穷途末路什么都顾不得,何况是张大丰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而最大的疑点就是,两个大男人都倒下了,戚晚手无缚鸡之力居然无事,连一点伤都没有,难不成双方都有默契地保护她? 若说周长生不伤害戚晚,辛念是明白的,但张大丰怎么可能,还是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 讨论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戚晚和张大丰的关系上。 似乎怎么都说不通。 眼下唯一可以证实的就是戚晚在撒谎,起码按照戚晚自己所谓“张大丰对她不轨”的说辞,后面的事态发展是不成立的。 辛念这时发问:“你是不是也觉得那晚在办公室有别的内情,那就是戚晚隐瞒我们,反被靳寻威胁的理由?” 姚珹:“其实你也想到了,只是你不敢相信,你还需要一个局外人告诉你,你的想法是对的。” 辛念顿时泄了气:“我的确这样想过,但我总觉得那不是她,是我在胡思乱想。” 可是,可是…… 辛念又一次想到闻铮。 如果不是知道闻铮生前对她的隐瞒,闻铮与姚岚有过合作,闻铮动了江秋的优盘,她恐怕也不会怀疑戚晚。 这是她性格和思维上的迷障,她自己是知道的。 就在辛念沉淀思绪的时候,姚珹的手机响了。 他走开几步接起来,只“喂”了一声。 电话对面的人说:“姚先生,鉴定结果出来了。样本不匹配,证实没有亲权关系。” 姚珹安静了几秒才开口,心情时起时伏,好像惊讶又好像在意料之中:“确定?” “确定。” 姚珹又道:“后来送去的样本有结果么?” 对方说:“有,第二份样本证实是父女关系。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用你的样本和第二份的男性样本做了比对,同样不匹配。” 姚珹:“谢谢。” 挂断电话,姚珹并没有立刻折回,只站在原地。 第一份样本分别来自他和黎湘。 第二份男性样本属于谢柯,女性属于黎湘。 姚珹有过怀疑,会不会是搞错人了,黎湘并非谢柯的女儿,而是郗荞当年和别人生的孩子,毕竟郗荞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角色。 可现在结果摆在眼前,黎湘确实是谢柯的女儿,问题是出在他身上。 谢柯竟不是他生父。 不,这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 姚仲春。 姚珹闭上眼,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种种细节浮现在脑海中,竟一下全有了解释。 就像辛念从未怀疑过戚晚一样,他对生母更是坚信不疑。 他始终认定姚仲春是完美的受害者,无论她在商言商手段多么毒辣,谢柯作为枕边人,哪怕看在姚仲春怀着他的孩子份上,也不该与外人联手,对她下毒。 后来这些年,姚仲春也一直是受害者的形象,她念叨着他的父亲多么的忘恩负义,这些观念早已深深种植在他的记忆里。 他和黎湘有一点是非常像的,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很早就对她生出两性之外的好感。 他们的观念里都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即便知道生父是谁也是无感。 他们都爱着,同时也恨着母亲。 当然黎湘的恨意更浓烈,若非爱过,也不会恨。 而他的……他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恨是存在的,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怨。 回想起来,姚仲春一再阻拦告诫他心里不由自主生出的那些情愫。 他也曾经引以为耻,为这种因血缘吸引而更容易演变成□□关系的走向困扰。 他相信自己的控制能力,他不会沦陷。 但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 姚仲春在撒谎。 他很有可能是靳清誉的骨血。 姚仲春不希望他知道,更怕他亲手弑父,于是反复强调着这种事应该让谢柯和郗荞的女儿去做,因她的父母都参与了下毒谋划。 姚珹不禁自问,他和靳清誉的关系会成为阻碍吗,会令他痛苦吗? 不会的。 姚仲春多半也看出来了,所以才翻出别的借口。 靳清誉是否贡献了dna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那只是个有家仇的陌生人。 但换个角度来说,一旦知道靳清誉是生父,他恐怕会更早下手,既是为姚仲春,也是为了自己生命里不该存在的污点——一个会对亲骨肉下毒的男人。 或许在姚仲春看来,他是否真的在意她不敢赌,她只是要保护他,担心他会因身世痛苦,哪怕那种痛苦不是出于情感,而是因为无法忍受和对自己基因继承的深深厌恶。 是啊,对基因的厌恶。 夜阳鸟 第253节 正想到这,辛念叫道:“姚先生?” 姚珹醒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呆呆地站了许久。 他折回来问:“抱歉,说到哪里了?” 随即他看向面前的纸,看到在戚晚和张大丰的关系上反复加重的笔迹。 辛念提醒道;“刚说到戚晚对安闲的崇拜,无法忍受张大丰成为继父。但我觉得这还不足以成为杀人动机。” 也不知道这句话激发了什么,姚珹听了却逐渐变了脸色,眉宇间似有明朗又似有疑惑。 辛念:“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了?” 姚珹却突然问:“戚晚的生父是谁,她有和你们说过么?” 辛念:“她说安闲一直没有告诉她生父的名字,应该是姓戚。” 姚珹否定道:“我让人查过了,戚是安闲的本姓。”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87章 搜索女明星 张大丰不是靳清誉, 但都是男人。 只要是男人,骨子里的东西就是同类。 哦,这样说也不准确, 哪怕不是人, 是动物,在遗传本能上都是一样的。 男人与雄性负责播种,这是天性。 靳清誉有很多孩子, 有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比如小心。 他有权有势, 后代当然是越多越好,他没有养育压力, 自然也就不关心到底有多少。但张大丰不一样, 张大丰没有孩子。 如果说戚晚是他的女儿,那就是唯一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案例, 疼爱女儿的爱女宝, 在外面是个变态□□犯, 专对未成年甚至幼女下手。 但反过来站在女儿的角度看呢, 她会因为那是父亲,她爱她的父亲,就认同那些行为吗?不,哪怕是个陌生男人, 女人听到这样的行为都会想吐,何况是生育自己的男人, 那会更为不齿, 甚至想毁灭他。 血缘有时候是很神奇的, 它可以捆绑情感, 加深亲情,却也会增加厌恶与仇恨。 人都有自恋的一面,在自我幻想自身完美的同时,也期望着双亲和骨血都是完美的,一旦在直系至亲身上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的缺陷时,那种打击会很快转化为对自己的否定。 比如家暴男人的儿子,憎恨父亲的暴力。 说是继承也好,模仿也罢,家暴家庭的孩子长大后更大概率会成为同样的家暴者。 如果说戚晚真的是张大丰的女儿,那么她在厌恶张大丰的行为时,多少也会想到自身的不堪,想到自己继承了这样肮脏的基因。 或许在她十几岁时还做不到思路清晰地思考这些,但本能上的惧怕和排斥,会成为促使她毁灭一切的动力。 十几岁,心智还未长成的阶段。就算过分早熟,那也是一种“拔苗助长”的假象,并非真的思虑周全与 殪崋 世故。十几岁的早熟与成年人的幼稚同样是隐患,遇到极端群体更容易生出极端后果。 天真懵懂无害的青少年,不至于走上犯罪道路。早熟的青少年对外面的世界一知半解,对自己的“牛逼”过分夸大,会凭着一点无畏的勇气和没有同时发育成熟的顽劣心态,干下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成年人们大概也是对这个阶段的矛盾十分了解,都是过来人,明白大多青少年犯罪说穿了就是对世界和人生的无知,制定法律时对这个群体也会额外开恩。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知道未成年犯罪可轻判。哪怕是成年人,死刑口也越来越紧缩,死刑率逐年下降。法律条文上的规定,与现实中的执行还是有差距的。 不要说十几岁了,哪怕是现在的戚晚,也有类似的想法。 就在姚珹和辛念开始怀疑她和张大丰的关系时,此时的戚晚也正在想同样的事。 这段时间戚晚除了写《来自黑夜的自赎》,便会抽时间读母亲安闲的出版物与手稿。 她现在的心态也与以前不同,加上时不时和李琰做心理咨询,以及对过去经历的回顾,似乎更加客观些。 这种客观就像是她的灵魂抽离出来,漂浮在上空俯视往昔,批判地看着那些不堪、荒唐,带着各种不理解,不可思议。 以前戚晚总是不断问自己,她为什么要加入谋杀张大丰的行列? 这种疑问不是因为后悔,是因为无法处理的后续麻烦,而产生的质疑。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那是她想抹杀掉这个人,他死了,她就会回到没有父亲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是完美的。还有母亲安闲,她是十全十美的女性,她们都被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毁了。 这几天戚晚已经不再质疑自己的记忆,或许那里面有些东西是想象出来的,那又如何呢,她何必再纠结,就当它们是真的好了,反正她是病人,没有分辨能力,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精力去自我怀疑呢? 只要想起来的东西,只要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除非那种特别扯的,比如看到天上有龙在飞,她都视为真相。 就在前一天晚上,她半夜三点突然惊醒。 那是因为一个梦,一个算不上是惊吓的噩梦。 她梦到十几岁时的某一天,天气很热,她回到家里换衣服,将沾着汗的校服背心脱下来扔到洗衣机里。 没多久,母亲安闲准备洗衣服,先将里面的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因戚晚的衣服刚脱下不久,还有点潮,安闲拿起来闻了闻,笑了声,说:“你知道吗,你和你爸出汗的味儿一模一样。” 戚晚立刻看向安闲,带着一点震惊,一点茫然,一点不可置信。 安闲还在念念有词:“你不承认又怎么样,这就是基因,是事实。要不你自己也闻闻?别说气味了,我和你爸身上有什么特点,哪些机能比较弱,多少都会遗传给你。” 人在年轻时身体比较好,有些潜在的问题还发觉不了,等上了年纪显露出来再回头一看,似乎自己的父母也有类似的问题。 而戚晚的问题根本不用等上年纪,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遗传了什么——安闲的病。 戚晚炸毛一样说:“那你怎么不遗传点好的东西给我。你有病,你为什么要生孩子,你知不知道精神分裂的下一代大概率也会精神分裂!” 安闲冷嘲热讽:“你是怪我生了你吗。也是,我要是不生你,现在你就不会气我。其实我也不想要,但不是因为这个病,是我觉得养小孩很麻烦。但是你爸坚持让我生下来,你应该感谢他。” 这番话每个字都戳中了戚晚的死穴,她不止耳朵受到刺激,连脑袋都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的隐隐作痛。 没有父母哪有子女,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一样。 安闲讽刺戚晚不知道感恩,是他们给了她生命。 戚晚气得头疼,反过来问安闲为什么不去问张大丰,张大丰是女人生的,为什么不能尊重女人,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如果他是个好人,她巴不得他是她爸爸。 即便过了十三年,这些过往依然如梦魇。 戚晚打开空调,就躺在床上裹住自己,睡意全无。 她躺了一个多小时,越来越精神,知道不可能再睡着。 天色已经蒙蒙亮,她用手机软件叫了早餐,边吃边看网播节目。 直到天完全亮了,热度上来了,戚晚才觉得困倦,又躺下一直睡到中午。 她是被手机吵醒的,一个推销电话。 下午又吃了一点东西,冲了杯咖啡,她就端着杯子坐在电脑前发呆。 因为缺觉,她不止动作迟缓,脑子也像是被浆糊黏住了一边,比吃了抗抑郁药的副作用还大,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动作。 等半杯咖啡喝下去,她才稍稍找到一点精神。 而后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被她按掉了。 但那电话锲而不舍,挂了又响。 戚晚将电话接起来,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快递,直至对方说:“是戚晚吗,我姓姚,有件事我要和你谈谈。” 姚? 戚晚费劲儿地想着男人的身份:“我好像不认识你,你要谈什么?” 男人点了两个名字:“黎湘、郗晨。” 戚晚拿着手机一动不动,有几秒钟就像是画面被定格一样。 男人颇有耐心,没有催她,似乎也在等待她会有什么反应。 戚晚找回声音的第一句就是:“是谁给你的电话?” 男人:“你的另一个朋友,辛念。” 几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问答,男人已经透露出他知道一切。 戚晚吸了口气,用冰凉的手贴向跳动过快的心口:“什么时候?” 男人:“现在。” …… 戚晚不愿意去姚珹的地盘,她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她不想去。 反过来,戚晚也不希望一个陌生男人进入到自己的生活环境,约在外面她也不放心。 最终就成了去黎湘的公寓。 姚珹居然有黎湘公寓的密码,可见他们关系不一般。 戚晚也逐渐想起来这个姓姚的男人是谁,虽然黎湘没有对她说过,但她也听到一些消息,知道黎湘和春城两个家族来往密切。 戚晚来到公寓时,这里不止姚珹一个人,他有几个手下正在屋里道出搜寻信号,还找到几个监听设备。 姚珹让人清理干净,这才看向戚晚。 戚晚愣在原地,警惕地观察他。 他和靳寻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南辕北辙,却同样的危险。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玩不过他,他似乎知道她很多事,而她一无所知。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她要赴约?难道是因为她也想知道黎湘的下落吗,还是她心里那一点愧疚? 等待会放大人的恐惧,这些时日她一直在“等待”,又怕真的等来什么。 比如专案小组的逮捕,比如靳寻手下的灭口,比如余钺的失望,还有辛念的痛骂。 夜阳鸟 第254节 到了晚上,她又会梦到母亲安闲,梦到张大丰被杀死的那个雨夜,梦到周长生震惊与怀疑的眼神。 这所有一切,都是压在她肩头的包袱,她想甩开,却不得不扛着它们试探着前进。 她为什么还不疯呢?为什么不能像那年一样突然就崩溃了? 这种诡异的清醒,比发病还要折磨人。 眼下屋里只有姚珹和戚晚两人,姚珹让戚晚坐。 戚晚找了个距离他比较远的位子坐下,姚珹却没有急着开口,不知道在等什么。 不到半分钟,门口有动静响起,又有人进来了。 戚晚下意识回头,却看到辛念。 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辛念只瞥了戚晚一样,眼神透着生疏。 而在戚晚眼中,此时的辛念也像是个陌生人,似乎更像是辛念十六岁时畅想描述的那种精明强干的社会记者女强人,对外刚强,对内柔软,有社会担当,有同情心和同理心。 那时候她们对此还有过讨论。 辛念说希望看多了黑暗面还能保持自己的善良,有足够的力量去帮助他人。 戚晚却说,保持善良只是乌托邦,没有手段和力量的善良,就是伪善。 这就像是某些电视剧里的剧情,一个人要复仇,却被身边人责怪变了质,屠龙英雄变成龙。 其实这就是个伪命题。 人如果不变,就还是原来那个弱者,怎么战胜敌人呢?强者是抛弃掉包袱与弱点之后的蜕变体。 既然复仇是唯一目标,又何必给自己设置保持善良的枷锁?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那些口中挂着“我希望你复仇之后还是原来的你,希望你能善良的举起屠刀冲向对手”的人,他们自己做得到吗?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往事,辛念没有露出和上次一样的失望与不解,她似乎已经接受了戚晚的变。 她进厨房煮了茶水,放到戚晚面前。 提议约在黎湘的公寓是辛念的主意,她想着戚晚这样性格的人,不管多决绝,也不可能立刻放下人生仅有一次的友谊——她本就是个喜欢给自己心里增重的人。 戚晚端起茶杯,感受着杯子的热度,低着头问:“你们要谈什么,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 姚珹始终在打量戚晚,将她纠结的神色与极力压制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在见到本人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姚珹说:“我想知道你们最后一次对话的内容,越详细越好。” 戚晚没有做声,也没有装傻,好像是在思考。 姚珹又道:“现在撒谎或逃避对你没有好处,你如果配合,我会让人保护你的安危。我想黎湘也不希望你有事。” 戚晚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黎湘的名字似乎将她拿住了。 “我们……”戚晚握紧了杯子,甚至觉得烫手了都没有撒开,“聊了秦简舟和他妹妹。” …… 戚晚回到自己家时已经身心俱疲,她是真的累,生理上的困顿只能靠补觉,精神上的疲乏则是因为接连受到刺激。 回来的路上她脑子里还回荡着姚珹的那些话。 他对她说,给她选择的时间不多了,机会不是随时都在的。 他还说,以前她还有朋友,有男友的支撑,可未来呢,这些东西还会剩下什么? 姚珹的话非常有说服力,这不只是因为他看得明白,说到重点,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去支持他的表达,他说到就能做到,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临走之前,辛念还跟她聊了几句,没有指责和劝解,只是平静道:“以前咱们是一起的,有事一起扛,有难一起当。你要离开是你的选择,我不能说什么。但是晚晚,一个人一条道走到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我们选的路是死路,沿途也有朋友陪伴。” 戚晚没有回应,低着头走了。 回到家不久,她就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 她盯着屏幕许久,还是接了起来,虚弱地说了声“喂”。 “有件事我要问你。”这声音她不陌生,是秦简舟。 至于是什么事,戚晚早就知道:“你妹妹的事?” 秦简舟:“嗯,看来你真的知道。” 戚晚:“你要电话里说么,还是当面。” 秦简舟:“一个小时后,我会再来电话,你出来。” 一个小时时间很长,也很短。 如果是学生上课,课程枯燥,一小时太难熬。 但如果是有件事急于得到结果,一个小时的等待又是度日如年。 天色渐渐黑了。 戚晚第二次接到电话,走出家门,都了几个圈子,来到小公园附近的路边。 这里是监控死角,拐弯处停了一辆轿车。 戚晚坐进后座,看向驾驶座上的秦简舟。 车里有烟味儿,秦简舟看上去有些烦躁,很快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猜测也算。” 就算是猜测,也需要一些依据,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会自己判断,会去调查。 戚晚算算时间,黎湘失踪已经长达十天,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问:“你是什么时候听黎湘说的?她现在还好吗?” 秦简舟看了她一眼:“是几天前。不过她目前没事。” 戚晚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说正题:“既然有几天了,你是不是已经去医院查过了?” 秦简舟“嗯”了声:“所以你要想玩花样,照实说。” 既然去医院查过了,又来问她,那必然是发现有问题,需要进一步求证。 戚晚:“其实我不知道她吃的那些药是什么药,只不过我们都有类似的病,住院期间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我对她就多注意了几分。我总觉得她的表现很奇怪,尤其是吃药之后,有时候连我都不认得,反倒是不吃药的时候,我觉得她还比较正常。” 秦简舟脸色沉着,眉头打结:“具体说说。” 戚晚讲了几件小事。若是不了解精神病患者的人听上去,会觉得这都是不正常的表现,难以分辨其中的差别。但作为患者家属或者患者群体,会很快找到其中差异。 有精神病未必就是传统意义认为的疯子,很多人都是清醒的,正是因为清醒才会痛苦,尤其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是“病人”,是脑子出了问题的时候,这种自认“有病”的身份会更加重自卑。 戚晚:“我提议过让她跟你说。但她说怕你担心,说你为了她付出太多了,连你自己的人生都压了进去,她希望自己快点好。如果能离开这里去远一点的地方生活,你也能少一点牵挂。” 秦简舟一边听一边点了支烟,车窗开了一点缝隙,烟雾飘出去,但更多的盘旋在车里。 他回忆着那些细节,想到妹妹主动提出要去外国,每次都报喜不报忧等等。 有些事根本不需要查,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药物控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他妹妹无仇无怨,不会针对她。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为达到某种目的,采取适当的手段是再正常不过的。 有一件事秦简舟的妹妹说得很对,他为她付出太多,连自己的人生都压了进去,几乎可以说是all in。 这一点靳寻也是知道的。 靳寻控制人的手法一向如此,对黎湘是这样,对别人也是如此。他自己是个没有弱点的人,利用时根本不在意尺度,也无法感同身受。 戚晚将秦简舟的烦躁和矛盾看在眼里,虽然她和黎湘的对话只有短短几分钟,她们之间的情谊也回不到十三年前,可有些默契还是在的。 尤其是当这种默契和眼下共同的危机结合起来,她们都想撕出一道口子,拼出一条活路,目的一致。 戚晚还记得黎湘对秦简舟的评价,于是这一刻便添油加醋:“有件事我也是猜的,她应该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甚至沾了人命。不过那可能也是胡言乱语,是她服药之后说的话。” 秦简舟抽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怔忪,进而就变成了狼狈。 这样的神色戚晚也见过,它们出现在那个雨夜张大丰清醒后的脸上。 当张大丰知道她已经知道他做过什么事以后,他是难堪的。 戚晚洞悉着他们同样的心理,这样问:“靳寻控制黎湘,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他是不是想把她变成你妹妹那样……” 这话种种砸在秦简舟的心里,他虽一言不发,拿烟的手抖了一下,就将它按掉了。 …… 几分钟后,戚晚走下车,一路心不在焉地折回小区。 她的思维有些发散,想着是不是一直有人盯着她,是不是已经看到她接触秦简舟了? 黎湘目前没事,她要不要告诉姚珹或辛念? 哎,就算她不说,他们也会知道吧。如果靳寻要杀了黎湘,就没必要大费周折的把人带走,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人去做。 再说,她是真的没事吗? 秦简舟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那所谓的“没事”,是他对自己妹妹的形容,是一种逃避心理。 戚晚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 直到面前有人拦住她的去路,她差点撞到对方,这才停下来。 她的肩膀被人扶住了,她抬头的同时,就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 “小余警官,今天下班这么早?” 余钺笑着看她:“不早了,这都几点了。吃饭了吗?” 戚晚摇头:“不饿,没睡好。” 余钺看着她只拿着手机,身上没有包,也没有买东西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游荡:“那走吧,先回家,然后叫外卖。” 戚晚应了声,被他拉着手往家走。 余钺:“你说没睡好,是不是做噩梦了?有没有按时吃药?” 戚晚:“吃了,但你也知道有时候吃药也没用啊。” 余钺安慰了她几句:“还是要自己宽心,不能什么都往心里装。” 戚晚:“我知道啊,道理我都懂,可我要是能控制,我就不需要吃药了。” 这样的对话再过去进行过无数次。 余钺总是试图让她明白,人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要允许自己不完美,允许自己生病,允许自己遇到不顺的事。如果凡事都不允许,都要介意,心里压力就会过大,焦虑“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是我”。 夜阳鸟 第255节 当然,无论说得再多,戚晚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回到家。 余钺洗手去厨房焖饭,戚晚回到卧室换下外出的衣服,衣服上已有薄汗。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安闲那句话,还是身上的异味在卧室密封的环境里额外清楚,她拿着换下的衣服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她闻不到汗味,因为那味道已经被烟味儿盖住了。 是男人的香烟,十分浓重。 不止是衣服,她的头发也有这种味儿。 余钺应该也闻到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88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失踪”的第十五天, 也是问候靳寻死变态的第十五天。 一开始她挂在嘴边咬牙切齿,靳寻也阴沉着脸。 后来她直接给他改了称呼,认为这个“外号”更适合他, 他也渐渐不再动气, 也不知道是意识到这样生气生不过来,还是听习惯了觉得顺耳了。 再后来她叫死变态,他还会笑, 反问她要和死变态过一辈子, 开心吗, 期待吗? 黎湘说他会有报应,诅咒他死得很惨。 他说他死了, 她也得陪葬。 她又问他, 为什么姚仲春死了他不去陪葬? 他没有回答,安静片刻后才说,她们不一样, 他和她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黎湘没有被当场吓到, 但心里还是觉得惊悚, 当晚就做了噩梦。 十五天, 黎湘觉得自己的意志力正在逐渐衰退,她已经彻底放弃反抗,但她没有放弃智取。甚至于,时间越久, 她脑补出靳寻的死法就越多越丰富。 靳寻大概是为了刺激她,每天花着花样讲故事, 并将外面的进展告诉她, 看着她脸上表情风云变化, 似乎她越生气, 他越高兴。她若是面无表情,没有情绪起伏,他反倒不爽。 靳寻拿出一份协议清单,问她还需要加点什么,这些虽然是准备跟姚家签订的,但其实都是给她的,是她的卖身契。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受害者亲自参与卖身契商议,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把他的狗命也写进去。 靳寻笑着说,在床上她有的是机会要他的命。 靳寻的床癖一向古怪。 以前她会当他是工具人,起码这个男人年轻英俊,不是油腻男,也没有阳痿早泄或一身病,睡觉不打呼。他那时候会带有一点强迫性,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她也省得浪费力气。 但现在,自从他知道她恶心这件事,尤其恶心他,他就开始磨她的性子,说会让她跪求着他,跪舔他,让她再耐心等等,药就要送来了。因为他们不在欧洲,会慢一点。 然后他跟她讲了一些那些被驯化的故事,真正沦为□□,先从身体开始,身体的屈服会带动精神和思维上的转变——爱是可以做出来的。 身体快乐了,心里就会依恋对方。 黎湘不想成为那样,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靳寻后来又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说姚珹四处散播她失踪遇害的事,搞得网络上风言风语,都以为她死了。 他还给她看了微博,但她没机会打求救电话或发消息。 他笑着在她耳边说,姚珹自以为聪明,实际上这是在帮他,如果都以为她死了那倒好办了,反正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一,姚珹只是帮他提前而已。 黎湘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死”了,湖底沉尸案最终只会抓到一些涉案人。等警方结案,他们去了欧洲,就彻底逍遥法外。 她的脸太过招摇,认识的人多,这是个麻烦事,需要再动用医美手段。 相比之下靳寻就安全得多,他本来就不是名人,普通网友没机会接触他,就算以后顶着新身份回来春城社交圈,只要不像孙小果那样到处嘚瑟,圈内人也不会闲得没事去举报,何必呢? 靳寻还告诉她,专案组早就拿到她的整容档案。 这一点黎湘毫不意外。 直到靳寻说,现在两家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靳家动作算快,也很熟练,早就和姚家开始商量磨合“卖身”条件,毕竟要大局为重。 姚家目前还坚持着不让步,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知道过段时间,被他送回去的姚涓会形同“废人”,只能居家养着,嫁给别人也没人要,他既愿意上赶着要,还愿意高价迎娶,干嘛不给他? 政治上妥协的艺术,商业也是。 互相妥协,互相成全,商界混迹的人不会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就没必要撕破脸。 看看古人,民族仇人都可以联姻,互相娶对方的女儿,互为女婿,现代人还是太保守了些。 黎湘知道这些话不是在吓唬她,而是会真实发生的,只要时间长了,姚家人的担忧心理逐渐淡了,慢慢地的就妥协了。 妥协之后就会想到更实际的东西。 黎湘说:“别人我不知道,但姚珹不会的。” 靳寻笑道:“他会不会不重要,姚家他说了不算。而且他在名义上只是过继到姚家的孩子。不信咱们打个赌,就算靳家反对最激烈的靳疏,也就上蹿下跳几个月。姚珹么,我多给他点时间,一年。一年后咱们再看。” 一年,她不可能等那么久。 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到那时候别说姚家,就是粉丝们都已经淡忘。 黎湘许久不言语,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靳寻看出来她依然有强烈的逃跑念头,玩着她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喜欢姚珹,也看得出来姚珹紧张你。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关键时刻它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就不信姚珹会为了你跟两家人抗衡,他一向实际,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起。” 黎湘不接话,只是看向一边。 靳寻又念叨了一些他海外的雇员,与谢家试探的细节。 他请的人很靠谱,给出的条件也足够吸引人,谢家那边与她毫无情感基础,看到这么高额的回报且不需要花费一分一毫的成本,已经开始考虑通知于先生回去了。 听到这里,黎湘心里一紧,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虽然她也不指望于先生这张牌能为她做什么,但眼瞅着自己手里的牌又要少一张,怎么会没感觉。 靳寻就是要让她逐渐走向孤立无援的境地,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心理上,要让她不得不依附于他,最终也称为妥协的一环。 说白了,这和人口买卖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人口生意是几千到几万,靳寻出的可是天价。 黎湘默默算着日子,尽管她的时间观念开始削减,但她记得每隔两天秦简舟就会来一次。 上一次见到秦简舟,他已经流露出一点焦虑,看她的眼神似欲言又止。 她猜他已经开始憋不住了。 这次她趁着秦简舟来之前,故意勾起话题,问外面的进展。 靳寻非常爱分享这些,这是打击她逃跑积极性的重要环节,而且他还拿这种打击当调情:“虽然你我一起失踪,但专案小组不可能把人手和精力都放在找人上面。再说这件事他们没有头绪,把我名下所有物业都翻遍了也没用。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湖底沉尸案,怎么破案,破到什么程度才是重点。我想市里也在商量讨论,会将事态控制住,尽快破案给舆论一个交代。” 正如他之前说的那样,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如果他们一直找不到,这案子难道就一直拖着不破吗?专案小组的工作还要推进,涉案人还要抓捕,案卷上最重要写下一个结果。 黎湘冷笑一声,说:“我不信只抓点小鱼小虾就能交差,舆论也不会认。” 靳寻:“必要时候还是会交出一些关键人物。” 黎湘:“比如呢,秦简舟?” 靳寻挑了挑一边眉毛,似乎意外她会提到他,随即问:“你以为我要弃车保帅?” 黎湘分析道:“不是我以为,是形势如此。你也说了要交关键人物。多关键叫关键,如果不是秦简舟,谁还能有他的份量?专案小组又不傻。” 靳寻不答,只是看着她。 黎湘:“不过把他交出去,你会不方便一些。现在他是你与外界唯一沟通的渠道,就是你的左膀右臂,让你自断其臂,你不愿意也是正常的。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他被人收买,或反咬你一口,你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你当初用这手就没想过自己的处境吗,当你决定死遁的时候,就是你将退路交到他手里的时候。” 这种挑拨离间换一个人未必奏效,但对于靳寻来说,他谁都不信,谁都防了一手,他根本没有信任的人,否则也不会对秦简舟的妹妹下手。更何况连靳清誉都折在他手里。 尽管靳寻没有回应黎湘的挑唆,他的沉默和微笑在她看来,却是已经听进去的信号。 她告诉自己不要急,要等待,她相信靳寻留了后手,一个对付秦简舟的后手。 …… 转眼到了下午,秦简舟送药过来。 靳寻抽空去打了两通电话。 秦简舟和之前一样在厨房里做饭,黎湘拖着虚弱的身体走进厨房,问道:“找过戚晚了么?” 秦简舟动作顿住,遂看向她。 黎湘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但眼底依然燃烧着对生存的渴望:“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我现在的模样和你妹妹当初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下一步我会变成什么样,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听上去是为自己,实则是在秦简舟心头敲打。 秦简舟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和肉,隔了片刻才说:“你现在还有思考能力,人也清醒,再往后就不一定了。你会失去时间观念,浑浑噩噩地活着,生活无法自理,每一件事都需要有人贴身照顾。身体机能会变得缓慢,有行走的能力但走不了,跟瘫痪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这些反应只要停药,就会慢慢恢复。” 黎湘听着这些描述,心里一阵阵发凉。 到那时候,她一定会额外依赖照顾她的人,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但也因为这些描述令她看明白一件事,秦简舟应该已经查过了,否则他不会说那句“只要停药,就会慢慢恢复”。 显然他已经知道他妹妹当初的病情之所以严重,并非是精神上的刺激,而是因为药物控制。 黎湘问:“就因为这样,你才恨透了那些害她的人,才会对靳家这么效忠。这对你来说不只是一份工作。那些害她的人,也只有你借助靳家的力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清理掉。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就只能认倒霉,对么?” 秦简舟没有回应,又开始切肉。 黎湘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一片片肉——其实她也猜到了一些来龙去脉,都是根据过去的细节拼凑出来的。 黎湘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你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给靳家卖命,你妹妹被卖了是没机会回来的。就像郗望和小心。在小心冒充郗望这件事情上,你好像一直都很心虚。我开始不理解,因为你要是情感这么脆弱的人,你也不可能跟着靳寻这么多年。唯一的解释就是,郗望与我的关系,我对郗望的愧疚,触碰到你的死穴。你对你妹妹也是同样的心理。” 秦简舟没有回答,只是将切好的肉放进碗里,又去洗刀。 黎湘问:“是不是因为你,你妹妹才遭遇那些事?” 黎湘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又道:“对了,有同样遭遇的还有江秋。” 夜阳鸟 第256节 秦简舟再次停下来,他的手指上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口子,它渗出血,又很快被水冲走。 秦简舟将手指放进嘴里。 黎湘问:“那个顶替我的女尸,是不是她?” 秦简舟深吸口气,依然没有看她,却点了下头。 黎湘扶着案台,喘着气:“我费劲心力把她救回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她思来想去,适合顶替她的人就那么几个选项。 小心已经不在了,刘副市长不会放过她。 陈熹走了,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走得掉。幸而因为人口失踪案,她有样本留存,如果以她来顶替,很容易就拆穿身份。 思来想去,就被她安排在同楼层的江秋,更大可能沦为替死鬼——只要江秋去她的公寓住两天,就会留下一些痕迹,而且还不刻意。 黎湘还有很多话要说,但靳寻已经进去好几分钟,应该快要出来了。 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便在离开厨房前留下最要紧的几句:“虽然我不想提醒你,但我也要为了自己考虑。如果你也消失了,我和外界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你自己小心,他那个人连生父都下得去手,一旦让他发现你已经知道你妹妹被药物控制的事,就算你能忍下这口气,他还能放心留着你么。” 话落,黎湘就缓慢挪着步子回到客厅。 待她坐下已经气喘吁吁,又朝厨房里看了眼,秦简舟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相信,只要心里动摇,哪怕只有一分,也会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可能。 秦简舟,这可是她现在能碰到的唯一一张牌。 她要把这张牌从靳寻手里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5-28 12:00:00~2023-06-0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嗷喵 3个;467117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夜长谈 71瓶;奶蓝色哥哥哥减五 29瓶;走走停停 20瓶;月亮是海吗 15瓶;一路无语、@amayy_、小米爱吃方便面、酌饮清欢、流云、叮咚响 10瓶;落崖韵 8瓶;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月朗天明 7瓶;22391084、34765956、杨炀、流水人家 6瓶;21752631 5瓶;只只木、chloe、tapeb、cecilia 4瓶;蓝、鲸鱼?游啊游 2瓶;香菇怪足各子、汤汤宝、童童、饕餮、21170877、馒馒馒、y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搜索女明星 秦简舟临走之前, 靳寻与他单独说了几句话,黎湘只远远看着,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但她注意到秦简舟的目光朝这边瞥了一眼, 又收回。 待秦简舟离开, 靳寻便若无其事地坐到她身边。 黎湘错开目眼神。 她知道这栋房子里有监控,一个准备了□□他人的变态,一个不信任任何人的疯子, 他怎么可能不装监控呢? 但她知道厨房那里距离监控有点距离, 她压着声音说话, 视频只能看到她和秦简舟的动作,听不清内容。 靳寻是多疑的, 他一定觉得他们有猫腻, 他会问她说了什么,会从她的言辞和肢体动作里判断是否说谎。 但就算她照实说,他也不会信的, 他就是这种人。 防备心重, 这令他时常处于不败之地, 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 现在的黎湘对靳寻有了新的认识, 她恨自己过去没有了解透彻,恨他演技是影帝级。 她以前感受到过他对她特殊的占有欲,她以为那是对姚仲春的执念,但现在看来不只是因为姚仲春, 也是因为某些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东西。 她没兴趣探究那是什么,更不会将“爱”这样美好的字眼, 为他的行为做解释。 还有一点是, 他一直都是疯子, 文明的装表与滔天富贵, 只是令他看上去像个正常人罢了。 他大多时候都在平静地发疯,看似没有锋芒,如今是则放飞地发疯。 午饭后黎湘昏昏欲睡,靳寻抱着她回房。 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因为药物注射,她现在清醒的时间不多,随时随地都能陷入昏迷。 今天饭后靳寻没有注射,秦简舟送来的药被放在一旁,他似乎并不着急。 黎湘躺下没多久,他就贴上来,对另外一件事起了兴致。 黎湘没有躲,主要是也没力气躲,只闭着眼睛说:“你要是不想我把刚才的午饭吐到你身上就别碰我。” 靳寻没有错开距离,依然上下其手,但好像已经失去了做下去的兴趣。 黎湘忍耐片刻,问:“你们刚才都谈了什么?” 说话时,她侧了下头,看向他。 她摆出一副很担心甚至有点心虚试探的模样,说到演技她才是专业的,何况是面对一个无事发生也会疑神疑鬼的疯子,她只要稍作表情他就会脑补出一整串后续。 果然,靳寻高深目测地看了她一眼,一手去捏她的下巴,强迫她扭头与他对视:“这么关心我们的话题,那不如先聊聊你们的。” “我们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啊。”黎湘故作轻松。 靳寻眼色沉了:“没有?你当这房子里的监控都是摆设。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 “你先放开我,我脖子疼。”黎湘挣扎道。 靳寻没有松劲儿,反而更用力钳制她。 黎湘痛苦地皱眉,好一会儿才妥协道:“我可以说,但你会不高兴。你不高兴,我就倒霉了。” 靳寻:“你坦白一点,就算有人要倒霉也不会是你。” 黎湘点点头:“好。我们聊了他妹妹。” “妹妹。”靳寻略有怀疑,但还没有到质疑真假的地步,只是怀疑他们为什么聊这个。 黎湘揣度他的心路历程,应该会疑惑是谁先提起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密切”的话题。 她对秦简舟用过美人计,也感受到秦简舟对她的好感,当然那或许是因为这幅皮相,因为经年累月的相处,又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个妹妹,有着类似的遭遇。她是他认识的人中,最能感同身受的一个。 她甚至猜测,靳寻应该知道她的那些心机手段,可能秦简舟自己也坦白过,好让靳寻释疑。 这些念头在心里徘徊着,嘴里酝酿着说辞,她这样说道:“聊妹妹很奇怪吗,我有一个妹妹,他也有一个。两个妹妹都有雷同的遭遇,结果我的妹妹惨死,他的妹妹获救。你没有经历过,你是不会明白的。” 靳寻的表情又发生变化,眯着眼问:“他是什么时候提起的?” 黎湘:“很久了,不记得了。这很重要吗?我们没有说任何威胁到你的话题,我也没有求他救我出去,你可以放心。” “你求了也没用。他不敢,也没这个本事。”靳寻说。 这话不像是无的放矢,她猜靳寻应该准备了后手。 黎湘:“好了我已经坦白完了,可以让我睡会儿么?” 话落她就睁开他的手,背对着他侧躺着闭目养神。 靳寻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似乎只是看着她,观察她。 她知道,此时的他一定在脑补分析更多的内容,比如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聊起秦简舟的妹妹,比如关系普通的男女根本不会聊到对方的家人,同病相怜的经历,再比如…… 以上种种都散发着同一个信号,还是他这种男人无法容忍的信号,哪怕实质上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黎湘之前的那句话再次闪现在脑海中:“当你决定死遁的时候,就是你将退路交到他手里的时候。” 这个他指的就是秦简舟。 她应该已经猜到他的计划了。 他不可能将所有退路交到另一个人手里,人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那个人是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秦简舟。 再忠诚也是狗,有尖牙利齿的狗。 …… 就在黎湘将转机压在秦简舟这里时,从戚晚那里得到消息的姚珹,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秦简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既躲过靳寻的耳目,又能从国内和欧洲医院拿到妹妹的档案资料与药检结果。 他希望一切都是误会,自己想多了,结果虚惊一场,所以这件事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 秦简舟做不到,姚珹却能做到。 姚珹的人比警察先一步找到秦简舟,并将东西送到他手里。 秦简舟被找到后,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结局,类似的场景他曾想过无数次。 他那时候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守口如瓶。 姚珹没有让人采取非常手段逼问他,更没有送他去专案小组。 秦简舟被捕的事一旦走漏,靳寻会立刻消失,想再找黎湘就难了,连从哪里下手都无头绪。 姚珹亲自来见秦简舟,只问他一件事:“我要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我要她安全。她没事,你和你妹妹就会没事。我保证能帮你妹妹脱离靳家的控制,找最好的医生帮她戒断。” 那些药检报告写的很清楚,秦简舟的妹妹常年服用药物,已经成瘾,而且还不是一般管制类药物,不是常听到的那些毒品,而是新型生化药剂,成分复杂,戒断艰难。 其实从□□诞生的年代开始,毒品就逐渐脱离传统,不再是从植物中提取,而托生于实验室。这种被人制造研究出来的东西,对人的杀伤力更强,戒断更难。 秦简舟的妹妹看似生活无忧,住着公寓,念着常春藤学校,实际上早已是被药物控制的生化人。 她知道自己脱离不了,也没有意志力去抵抗,她没有告诉秦简舟自己依赖药物,怕他担心,也明白这些药有多难获取,他们要一辈子听靳家的话。 秦简舟如今陷入两难,心中已经对靳寻起了逆反心理,但他不可能破釜沉舟地下决心反抗,他被牵制得太深了,提线木偶当久了,剪断了绳索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站立。 可以说姚珹提供的方案,是眼下唯一的希望。 但他不敢轻易去赌,也不会因为姚珹几句口头保证,就冲动决定。 他要稳妥,要万无一失,机会只有一次,赌错了赌输了命就没了。 秦简舟思考良久,还是先将黎湘的现状告诉姚珹,以便跟姚珹讲条件:“她现在用的药不会伤身,但也会有成瘾性。现在还不满一个月,戒断还比较容易。靳寻的意思是,一个月之内新药就会到,到时候他会换成新药。” 成瘾不成瘾靳寻并不在意,应该说是当财富到了一定阶段就不会在意。 富可敌国的瘾君子,有的是私人订制的生化药剂,不怕成瘾,因为瘾头上来了有的是补充,不需要担心。而这种药物也不是市面上的劣质毒品可以比拟的,它是针对特定的人研究出来的特定药物,确保不伤根本,却能在短时间内激发爽感。 换言之,如果没有钱没有门路,就不要想有针对性地戒断。 夜阳鸟 第257节 姚珹:“我需要你给她带几句话,不要让靳寻发现。方法你自己想。还有,下一次你要把药交给我,我会给你解毒剂替换。” 特制的生化药物,需要尽快送去研究,做出针对性的解毒剂,姚珹现在可以提供的解毒药剂只能撑过一时。 秦简舟:“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我带你的人去救她。” 姚珹摇头道:“我不会拿她的命冒险。他一定留了后手,我的人还来不及靠近就会被发现。我要的是她绝对安全。” 逼急了靳寻,或许会和黎湘一起死。 姚珹继续道:“至于你妹妹,我会尽快让你看到结果。但你要知道,一旦你妹妹脱离掌控,靳寻就会被惊动,黎湘就有危险。” 可如果秦简舟的妹妹不救出来,秦简舟又不会彻底放心配合姚珹。 姚珹看得出来,秦简舟还是有办法躲开靳寻眼线的,起码他很了解那里的情况,比外人重头摸索要快。 形势上来说,现在是死循环。 秦简舟要先让妹妹脱离危险,可这样一来,黎湘就会陷入危险。 抛开形势不讲,就要从心理上攻坚。 于是姚珹又道:“协助你妹妹脱离掌控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也没必要口头答应你却不做事。我要的是黎湘安全,为了她我一定会照顾你的家人,因为你现在对她的安危来说很重要。” 道理都说开了,秦简舟也是逻辑清晰的人,思忖片刻后回应道:“我也不希望她有事。药我可以换掉,但这件事持续不了几天就会被发现。靳寻是非常多疑的人。” 也就是说从换药开始,他们的行动就进入了倒计时,在短时间内一定要找到最完善的计划,确保黎湘不会被靳寻伤害。 姚珹:“黎湘很聪明,那里若有异动,她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但不管是反抗还是逃跑,她都需要先恢复气力。至于你这里,从你答应合作开始,你就已经没有退路。” 背叛靳寻,背叛靳家。 若半途反悔,无论是靳寻还是姚珹都容不下他。他妹妹也是死路一条,甚至不需要人动手,只要断了她的药,她就会发作瘾头。 姚珹的话虽然客气,却也暗示给秦简舟明白,他既选择背叛,就一定要背叛到底,瞻前顾后下场必然凄惨,因此他决不能再顾忌多年情分——且不说靳寻对他有没有情分,他对靳寻和靳家还是有的。 秦简舟缓慢点头:“我明白。” 在这个瞬间,他的心头划过一闪而逝的念头,带着几分决绝。 作者有话说: 半夜被朋友吵醒,朋友不舒服,陪朋友说了好久的话,早上五点才睡。 更新我尽力了,明天补吧。 红包继续~ 第190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的挑拨是奏效的, 经过上次和秦简舟的单独对话,靳寻的态度已经变了。 但靳寻暂时还需要秦简舟送药,所以这次并没有换旁人来。 以前有什么事交给秦简舟, 靳寻会放心去电话, 秦简舟在他的住所里可以随意走动,但这次靳寻看到电话都没有接,就一直待在黎湘身边。 黎湘病恹恹地窝在靳寻怀里, 并不点名, 只是心里觉得好笑。 直到秦简舟做好饭离开, 黎湘这才被允许去餐桌前吃东西。 她吃得依然很慢,明明没有胃口却强迫自己一定要吞下去, 否则身体会更加虚弱。 从秦简舟来到离开, 他们没有机会说上话,黎湘却时不时关注着他的举动。 她感觉秦简舟有话要对她说,她估计秦简舟应该也去进一步核实过情况, 甚至于以姚珹的洞察力与行动力, 很有可能已经和戚晚、秦简舟联系过了。 只要联系了, 姚珹必然能拼凑出事情始末。 除非, 姚家已经决定接受利益互换,牺牲掉她这个假的姚涓。 道理很简单,她到底是不是姚忠春亲生并不重要,继承协议里包含了那份假的亲权鉴定, 所以法律认可她就是姚涓。 而那些股权就是姚涓的“身份象征”。 反过来讲,就算她是姚仲春亲生, 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 靳家也不会这么紧张她的价值。 黎湘吃过午饭, 便打开秦简舟送来的行李袋。 这些是靳寻吩咐过要采买的女士衣物和床上用品, 标签已经拆掉了。 黎湘只拿走自己的东西,将靳寻的留在里面,可是在整理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里面有一件连身裙很眼熟。 当然,这件裙子看上去也很新。 她的衣柜里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而且只穿过一次,没有下水洗过。 如果是放在以前,她会以为这只是巧合,但经过之前的挑拨,此时又出现了她衣柜里的裙子,还是她和姚珹去法国期间穿过的……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姚珹去过她的公寓,打开她的衣柜,拿出这条他们都还记得的裙子,交给秦简舟一起放到这些新衣服当中。 姚珹心思缜密,他认识靳寻多年,他一定猜到了靳寻的动线,想到万一秦简舟没机会与她说话,该如何传达信号的办法。 无需多言,这样的信号也不用担心会被靳寻看到,有暴露的风险。 她默默将裙子叠好,直到靳寻拿着药和针筒走过来。 黎湘抬眼,就听靳寻说:“这件裙子很好看,睡醒午觉了换上给我看看?” 黎湘却说:“我现在这样哪有打扮的心情,我照过镜子了,脸就跟鬼一样。” 靳寻笑道:“那是你自我要求太苛刻,依我看这样更漂亮。” 变态。 她近日体重下滑很多,身体机能在变慢,吃得又少,脸色灰白,眼底无神,头发枯了脸也憔悴了。 再这样下去,她大概会变成骷髅架子。 不过靳寻可能就是要将她折磨成活死人,变态的喜好是不能以正常人的审美标准判断的,有人因为妒忌心重就给配偶注射激素,将配偶变成两百斤的胖子,也有人将喜欢的人杀害做成标本日日观赏。 靳寻动作熟练地将针尖扎进她的血管,她那里已经淤青了。 靳寻说:“我觉得我的注射技术快练出来了,这两次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黎湘讽刺道:“是啊,你都能去考护士了。以后就算染上什么毒瘾,也不需要假手于人。” 靳寻微笑:“等新药来了你就不用受这份罪了,那个是片剂的。” 黎湘没接话。 按理说如果是口服药,她应该更有机会藏起来一部分,但只要一想到哪种药的药效,她就从心里发凉。 没有一个心智正常且受过文明社会教育的女人愿意成为□□,无论她们如何屈服,被药物腐蚀了内心,最开始都是不愿意的。 靳寻一直盯着她,注射之后还替她压住针孔。 他的眼神不像是人类,而是那种冷血的掠食者。 他在观察她,寻找她害怕的各种端倪,又好像正在等待她的求饶。 可黎湘知道,就算她求他,他也不会变的仁慈,他还会一边笑着,一边将药灌进她嘴里。 注射之后,黎湘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困意上头。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可她睡得并不沉,不像之前都是昏睡状态,从闭眼到睁眼半点知觉没有。 隐约间,她还感觉到靳寻走动的声音,他似乎在旁边接了电话,聊了几分钟,又躺回来轻抚她的头发、身体。 这种即便睡着了还能保持一点意识的“清醒感”并不舒服,甚至还有一种头要裂开的感觉,就像是灵魂出窍。 直到下午醒来,黎湘觉得头很疼,醒了也不想动,就躺在原位。 随即她就发现了不同,她的手脚似乎没有那么软了,虽然身体还是一样虚,头脑也没有前一天那么迟钝。 该怎么说呢,这种头疼像极了戒断期会出现的症状。 黎湘有段时间要经常拍夜戏,就靠灌黑咖啡撑着精神。 等那阵子熬过去之后,黑咖啡不怎么喝了,就开始出现头疼乏力的症状,持续了将近一星期。 这种戒断反应她并不陌生,再说她被注射药物时间不长,瘾头还没有培养成熟,就算出现戒断反应也不会像戒毒者一样痛不欲生。 很快,黎湘又想到那条裙子。 那就是用来告诉她,秦简舟和姚珹已经联系过了。 既然联系了,姚珹必然会有动作,他一个想到的就是减轻对她的伤害。 黎湘收到这层暗示,并没有急于寻求恢复体力的方法,她依然表现得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生活里大部分事情仍依靠靳寻。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注射剂见底,这意味着秦简舟又要来了。 没想到在秦简舟来之前,靳寻却这样对她说:“这会是咱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黎湘生出警惕,面上不动声色:“你要灭口。” 靳寻笑了笑:“我也不想。” 说得好像他有多大苦衷一样。 黎湘:“那这之后呢,用其他人你放心吗,他们也许还不如秦简舟忠诚。” 靳寻:“那也没办法。其实我早该换了简舟,将那么多事都交给他一个人来处理,风险真的很大。你看宋朝的皇帝就比较有先见之明,知道采用‘兵不识将,将不专兵’这种定期换防的办法,就不至于酿成出唐朝那种割据藩镇起兵造反的后果。” 黎湘接道:“结果就是一旦战事来临,宋朝的军队反应不够及时,严重延误军情。你随便找来顶替秦简舟的人,出了事不会像他一样帮你。” 靳寻依然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舍不得他?” 黎湘没有求情,因靳寻这个人就喜欢唱反调。这和之前她挑拨离间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上赶着说秦简舟坏话,靳寻反而不会信,认为那是她的计策。就非得让他自己看到不对,等他来问,她再顾左右言他说没什么,这样反而会加重他的疑虑。 眼下也是一样,她替秦简舟说话,就等于更快送他上路,而且靳寻已经决定了下手,她说什么都没用。 靳寻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又问:“怎么不为他求情,也许看在你的面子,我会留他一条命。” 黎湘说:“我还以为你会说‘那这个人就更留不得了’。” 隔了两秒,黎湘又道:“他是你的狗,又不是我的,你杀或不杀跟我没关系,也不需要问我。我累了。” 黎湘转身回房。 夜阳鸟 第258节 可她没有真的休息,她躺下来整理着思路,计算着形势。 这是秦简舟最后一次来,他会送来新药。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反杀的机会,虽然她的气力只恢复一点。 以秦简舟对靳寻的了解,以姚珹的计算能力,他们应当也看清这一点。 她不能让秦简舟就这么离开,秦简舟还不能死。 可她该怎么做,难道要当着靳寻的面戳穿他? 万一失败了,惹怒靳寻,她就倒霉了。 一个疯子彻底发怒是什么样,杀了她,让她生不如死? 她该不该冒险? …… 黎湘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下了床,这才感觉到背后早已泛出一层薄汗,手脚也是冰凉的。 黎湘装作没有力气的模样,扶着墙走出去。 她知道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靳寻一旦看出端倪就会心生防备,那她就更被动了。 好不容易走到客厅,就见靳寻坐在沙发上,正在与站在面前的秦简舟说话。 这一幕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气氛却又有微妙的变化。 黎湘站在几步外看着,不仅看到了明明坐在低处,气势上却高高在上的靳寻周身散发出的阴冷与决绝,也看到了一贯对他低眉顺目的秦简舟,难得一见出现的细微紧张。 剑拔弩张,并不见得要浮于表面,有时候暗涌更令人窒息。 她相信他们也感受到了,感受到对方的不同,感受到自己发射的信号。 秦简舟不知道靳寻留了什么后手,他还有个妹妹作为软肋。 而靳寻什么都不怕,所以有恃无恐。 就在这时,靳寻说了一句:“以后你不用过来了。” 秦简舟抬了抬眼皮,对上靳寻:“可靳先生这里还需要我。” 靳寻摇头:“你不可能跟我一辈子,你还有自己的生活。” 他语气温和,虽然黎湘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声调中听出来他是带着笑的。 靳寻又道:“欧洲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会有人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你尽快过去和妹妹团聚,以后国内的事你不要再理会,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你妹妹的病会有人继续照看。你们兄妹的生活也无须担心,靳家在欧洲的业务有很多,你也知道,我会将其中一个公司交给你负责。” 这样的安排听上去简直是仁至义尽,有这样的老板哪个当员工的不会感激涕零呢。 当然,如果他说的真能履行的话。 黎湘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几乎已经看到了秦简舟走出这栋房子,按照靳寻去接触办身份的人之后,他就会彻底地人间蒸发。 这是个死局,是个圈套,只要秦简舟依然信任靳寻,他就会入套。 靳寻话落就转过头:“你醒了。” 黎湘走过来,瘫坐在沙发上,又听到靳寻说:“我在为简舟安排后面的事,他也辛劳太久了,该休息一下,你说呢?” 当着靳寻的面,黎湘不可能传递信号。 再说秦简舟如果反心不重,开始思考靳寻安排的退路是可行的,甚至觉得靳寻良心未泯,对他这条忠犬还有着仅存的仁慈,愿意放他远走,那么他作为报答,就没必要反咬一口。 是的,若秦简舟真这样想,那她说什么都无用,只是害了自己。 黎湘不动声色地看向秦简舟,同时感觉到靳寻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定格了几秒,黎湘撑起虚弱的笑容,说:“我都听到了,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安排了。简舟,我很羡慕你。能和妹妹团聚,也是我的希望。可惜我的‘郗望’破灭了,你还有。” 郗望,希望。 也不知道秦简舟听不听得懂她的暗示。 靳寻搂过她的肩膀低语:“怎么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了,都过去了。没有了妹妹,你还有我。” 黎湘忍着烦躁,垂下眼。 “谢谢黎湘小姐。”秦简舟说:“如果没有我的事,我就先走了。” 靳寻:“嗯,去找我说的那个人,他会帮你办妥一切。” 秦简舟:“谢谢靳先生。” 黎湘没有再看向秦简舟,只是余光瞄到秦简舟转身往门口走。 她浑身的细胞都绷紧了,有一部分叫嚣着要她阻止秦简舟,这是最后的机会,另一部分则告诫她,不可以,不可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靳寻的手指在她肩膀上滑动着,秦简舟的脚步再逐渐远离。 她的心跳清晰在耳,和秒针的运转达成同步。 “咚、咚、咚……” 每一秒都在无限拉长。 不知道过了十秒还是十五秒,秦简舟突然站住了。 他背对着这边,低着头。 靳寻朝他看过去,问:“怎么了?” 黎湘也再次抬眼。 秦简舟又定了两秒,转过身,举起手里的手机,满脸惊诧:“黎湘小姐的微博更新了……” …… …… 黎湘失踪将近二十天,在一些人眼中,她已经死了。 二十天可以变成二百天,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一个人只要还有移动的能力,只要没有跑到深山隐居,就不会不与外界联系。 粉丝们仍心存对她的挂断,仍在盼望奇迹发生。 一些清醒的粉丝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黎湘大概率是被绑架撕票了,或者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是遭遇人口贩卖。 每一天都有粉丝去黎湘的微博打卡,自言自语地献上祝福。 黎湘的《她有罪》播完不久,点播率却直线上升,包括之前的作品。 《远山》已在欧洲电影节放映,反向颇高,盗版片源流入国内市场,受到一些喜欢欧洲小众电影的发烧友的追捧,称相见恨晚。 没想到当他们开始惊艳并肯定这个花瓶女星的演技时,她已经“消失”了。 有些声音说,这部电影来年可以拿奖。 有人回复说,希望黎湘可以亲自站到领奖台上接受殊荣。 而另一边,被下面舆论和上面领导双重夹击的春城市局,也顶着压力发了一系列的公告。 春城市局已经正式公布女演员黎湘的失踪属实,尽管所有网友都不觉得惊讶,可这样的坐实无疑是雪上加霜。 粉丝们纷纷去问,黎湘真的失踪了你们有没有努力在找人,她失踪是不是和靳寻有关,为什么靳寻也不见了?野湖边发现的尸体到底是不是黎湘? 有人跳出来翻译说,说是“失踪”而不是“遇害”,那就说明湖边发现的女尸不是黎湘,黎湘还活着!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如果人还活着,那就说明她失去了行动能力,所以这是绑架吗? 数个版本的脑补故事跟着浮现,有人说是私奔死遁,也有人说是被姓靳的富二代囚禁,还有人说,打听到小道消息,说是林新的湖底沉尸案与靳寻、黎湘有点关系,所以这就是改头换面逍遥法外的手段。 粉丝们不相信,说我们湘湘非常善良,不可能杀那些人,她热心公益,之前还站出来压榨她多年的靳寻作斗争。 爆料的人说,这都是戏,她是演员啊,不明白吗? 就这样,网上吵了好几天,粉丝们依然情绪高涨,每天坚持去黎湘微博下面打卡。 黎湘的影视作品与红毯照片也被翻了出来,点击率攀升到第一名。 而就在这天下午,黎湘的微博突然出现一条更新。 所有人,不只是粉丝,集体“沸腾”。 这不是账号出现bug,也不是官方代更的《远山》宣传。 内容有这样几句话:“我是黎湘,我被人害了。害我的人是靳寻。你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请你们帮助警方还我一个真相。”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6-04 12:00:00~2023-06-0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嗷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怪罪秘密 54瓶;苏明乔 21瓶;白羊 13瓶;曲玲珑后援会会长、小熊软糖、敛之、叽叽喳喳阿叽阿咗 10瓶;46711750 6瓶;chloe 5瓶;22391084、蓝 4瓶;月朗天明、馒馒馒 3瓶;拉布啦啦啦、也许是鱼blueblue 2瓶;简单最好61、猫在打呼噜、joe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搜索女明星 黎湘没有手机, 自然看不到内容,就算心里隐隐猜到一点路数,都没有表现出来。 反正现在的她是无辜的, 被迫的, 她就只管做好角色扮演,一脸茫然地看着秦简舟,又看了看拿起手机看微博的靳寻。 靳寻的脸色是循序渐进的变化, 用阴沉不足以形容, 颇有层次感。 他垂着眼睛, 她看不到他眼底的风云变化,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指向, 显然他也猜到了姚珹, 想到了打配合的秦简舟,最后他抬了眼皮,却是看向她。 黎湘“虚弱”着说:“更新了什么?华胜的人有我的账号密码, 杨隽也有。是不是新电影宣传, 《远山》应该已经在欧洲上映了。” 靳寻一言不发, 只将手机递给她。 黎湘接过来看了眼, 愣了,这不是装的,她确实没想到内容这么直白且颇具悬念。 她熟悉辛念的文笔,无论是做记者时期, 还是帮她规划演艺事业写宣传稿,虽然这只是短短几句话, 却透露出强烈的“辛念感”。 夜阳鸟 第259节 黎湘说:“这和我无关, 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我没有手机, 没有机会发微博的。” 无论如何,这样急于撇清,会更像是事先毫不知情的态度,等于间接告诉靳寻,秦简舟和她没有通气。 靳寻:“我知道。” 他只吐出三个字,又恢复到先前的模样,所有情绪都收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竟然没有愤怒。 但不知道为什么,黎湘嗅到了一股杀气。 她下意识扫过秦简舟,秦简舟大概也感知到同样的信息。 就在这时,靳寻转向秦简舟,却不再提让秦简舟改换身份跑路的事,而是说:“对了,你这次走,短时间内要切断所有对外联系,以确保万无一失,恐怕要好一阵子联系不到你妹妹了,不如趁现在再听听她的声音。” 这话太过突然,秦简舟和黎湘都没有想到,还来不及反应,靳寻就已经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起,靳寻只问了一声:“人呢?” 扬声器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跟你哥哥说两句。” 很快,又响起一个女人略带迟疑和慌乱的声音:“哥?” 秦简舟立刻奔上前,从靳寻手里接过电话。 “你怎么样,你现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又看向靳寻,“靳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靳寻走到沙发边坐下,非常淡定,眼神抬起看向对面靠近天花板的监控探头,同时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键。 然后,他说:“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 黎湘就立在沙发边,手落在靠背上,五指蜷缩,指甲扣进沙发布,发出隐隐的摩擦声。 不只是手指,她连脚趾都在抠地。 虽然事情发生很快,但她已经大概摸到脉络。 姚珹,这是姚珹的手笔。 他要的就是对手毫无准备,就像靳清誉那件事一样。 秦简舟是知情的,但秦简舟没有姚珹和靳寻这样人精,他只知道皮毛,看不到那么多层。 姚珹这一手可以说是处处攻心,既能惹怒靳寻,勾出他的底牌,又会在瞬间让靳寻处于被动位置。 虽然现在看来更为激动的是秦简舟,但这样的打击迟早要来,而且来得直接,更有利于让秦简舟尽快看清现实,连心里最后一分侥幸与对靳寻的余地都舍弃了。 一时间,黎湘只是关注着靳寻的得意与胜券在握,与秦简舟的焦灼。 秦简舟已经无法自控,却还在努力安慰电话铃一头的妹妹,那个陌生男人已经将她控制住,这将是他们兄妹最后一次见面。 秦简舟会死,他妹妹也是一样。 秦简舟和妹妹只说了几句话,电话就断了。 秦简舟看向靳寻,眼底深处充满了绝望与恍悟,他终于知道靳寻是真的要他死,他已经动了杀心,绝无挽回的可能。 在灭口他人时,靳寻就是这样的表情,如今却用同样的漠然面对秦简舟。 “靳先生!我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不会出卖你!” 秦简舟跪了下去。 “咚”地一声闷响,好像连地板都在震。 黎湘也跟着抖了下,却不是因为这道声音,而是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的自己。 “可你已经出卖我了。”靳寻说。 话音落地,大门的门禁开了,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壮的男人,站在秦简舟身后,看着靳寻。 靳寻只说了两个字:“动手。” 那两个男人就立刻去压制秦简舟,要将他就地解决。 秦简舟再也顾不得其他,这种事以前都是他来负责解决的,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这是靳寻预留对付他的后手,他不能就范! 秦简舟剧烈反抗着,用尽自己所有招数——这是生死搏斗。 这时靳寻站起身,绕过沙发去扶黎湘。 黎湘的脸色早就白了,浑身僵硬着,听到靳寻在她耳边说:“回屋吧,一会儿这里会有人清理,别脏了自己眼睛。” 黎湘却不动:“你放了他,放了他妹妹,他们不会出卖你的。” 靳寻:“可他已经出卖我了。” 黎湘:“孰能无过。你给他一次机会!” 靳寻收了笑,盯着她。 对峙了几秒,靳寻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放他离开,姚珹就会带着人来救你。他不会有机会的,咱们一会儿就走。现在,你先进去,听话,别惹我生气。” 黎湘是真的怕,他捏住她的手劲儿大得惊人。 可她仍是不动,这也是她最后的生机:“我不走。你让他走。”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无暇去注意秦简舟的情况。 秦简舟已经被那两人弄得奄奄一息,从屋子里拖拽出去。 客厅的地上划出一道血痕,地毯染脏上了血迹与污泥,那道痕迹一路流向门口。 黎湘看过去,一时失神。 她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刚才还在求情的人,平日里也算是练家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被拖出去的时候连一点呻|吟或哀嚎都没有发出。 靳寻也扫过地上的狼藉,将黎湘往屋里拽。 黎湘踉跄着,走不了几步就趴跪到地上。 靳寻要抱她,她挣扎着不配合,和他纠缠在一起。 这还是被囚禁以来靳寻第一次动用武力,而且他一肚子的火儿无处发泄。 他用力揪住她的头发,将她压在地上,嘴里说着“真是白疼你了”,又骂了几句脏话,便去解裤口,好像就要将她在这里“正法”。 恐惧与羞耻一股脑地涌上头,原本泛白的脸,因为被压得趴在地上血液上涌,又开始涨红。 黎湘尖叫着反抗,却敌不过靳寻的力气。 靳寻还说:“这么有劲儿,看来还得再加点药!” 她因为体力没有恢复,吃得少,很快就虚脱了,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就在这个瞬间,她好像产生了幻觉,看到自己变成了《远山》的女主角江蓠,回到了江蓠最后一次面对强|奸她的男人那个山洞。 雨下得很大,雷声掩盖了一切,江蓠从草丛里摸出锄头,而她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这一刻,黎湘放弃了所有顾忌、算计,再没有权衡利弊,就只剩下一个弱小动物面对食肉掠食者最本能的反应。 她翻过身,要去攻击他的眼睛的时候,竟然摸到了从沙发下面滚过来的一只针管。 那应该是刚才秦简舟掏出来对付那两个壮汉的,针筒上还有液体,里面的东西还留了一半。 黎湘不顾一切地抓住它,另一手用力刺向靳寻的脖颈。 靳寻意识到她的动作,一下子挡开了,随即就去抓她的手。 然而那只手里只有针筒,却不见针头。 几乎同一时间,当靳寻的注意力被针筒吸引时,黎湘的另一只手握着针头,用力扎向他的下身。 “啊!” 靳寻发出吼叫,一手捂住下面,一手去掐她的脖子。 黎湘的眼睛早已恨出血,她用力瞪住他,好像要拉他一起下地狱一般。 她的牙齿一直在打颤,因为脖颈上的脉搏被用力捏住,她的脸比刚才还要红,红得快要发紫了,她马上就要喘不过气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松开那只握住针头的手,他掰不开,她还在往更深处捅去。 不,一下还不够! 她还要扎向他身上每一个死穴,要刺穿皮肉,嵌入骨头里! 血流了一地。 就在黎湘即将窒息的时候,终于脱力倒向一旁。 空气一股脑涌入鼻腔喉咙,她咳得肺都要出来了,只能趴在地上抖动着,大脑缺氧,什么都看不清。 靳寻已经爬向一边,又去按遥控器叫人来急救。 黎湘撑起自己,即便看不清路,人也无力站起来,她四处摸索着利器。 她摸到一个杯子,摔倒地上,捡起其中一块碎片,不管自己是否会被割伤,她握着碎片靠近靳寻。 靳寻就瘫在沙发上,看着她从另一边攀住扶手要上来。 靳寻居然还笑得出来,咬牙切齿地笑:“你给我等着。” 黎湘举起手,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 她一瞬间无比绝望,愤怒的眼泪几乎要喷出来,几乎已经看到靳寻被救,她被注射药物做成玩偶的将来。 直到那些冲进来的人,夺走了她手里的碎片。 可那些被恐惧描绘出来的画面却没有发生,她被人从身后抱起。 视线天旋地转,她终于看清了来人。 她还以为是幻觉,一时说不出话,眼泪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它们终于流了出来。 然后,她听到了靳寻的叫声。 但他已经被压制住了。 她没有看靳寻,只是无声地哭着,剧烈的汹涌的委屈堵在喉咙里,好像要一股脑冲出来。 姚珹将她抱出去,临走前只撂下一句话。 ——留他一命。 …… 夜阳鸟 第260节 黎湘的情绪开闸之后一时难以关上,她根本顾不上去问秦简舟的生死,他妹妹现在如何,以及姚珹将会怎么解决靳寻。 她一直在哭,不是大哭大闹那种,就只是在默默宣泄,像是要把过去二十几年隐忍的眼泪一次流干。 姚珹始终抱着她,在医生检查完她的外伤之后,就一直在她耳边说话。 他说她会好的,身体还可以调理回来,后续要做身体检查,要配合治疗等等。 他说他会一直陪着她,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她。 据说哭会耗费人的精气,每一滴眼泪都是心血。 在哭过一场之后,受到刺激的精神终于回落,随之而来的就是浓重的疲倦。 黎湘很快陷入昏迷,睡得不省人事。 这一觉没有梦,没有恐惧,就像是全身麻醉的病人,眼睛一闭再一睁,数小时过去了。 直至醒来的瞬间,黎湘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无意识地往下蹬踹,身体也好像在坠落,然而身下只有床铺。 她出了一身汗,虽然脱离险境却仍处于惊惧当中。 为了确定昏迷前的不是幻觉,她下意识看向四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有人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她看过去,视线逐渐聚焦,在看清是谁之后,又松了力,倒向他的胸前。 姚珹将她搂住,用力的。 她紧紧揪住他的衣服,要将自己嵌进去一般,好像这一刻只有窒息的怀抱才能给她安全感,她要感受到痛才能确定这不是梦。 姚珹一遍遍告诉她“没事了”,就这样以相拥的姿势躺了许久。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一个弯勺,而他就是另一个,从外面包裹住她。 他们根本没说几句话,黎湘便又睡了过去。 期间姚珹离开过,也回来看过她。 他还有许多后续要处理,靳寻他不能留在手里,必须送回靳家。 以姚家的立场向靳家追讨这还是其次,可以慢慢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警方那边。 与其亲手要靳寻的命,倒不如送他去接受法律制裁。 但下一步的排兵布局还不能太过直接,必须将黎湘抽离出来,护住她的安危。 这是个机会,有了微博的铺垫,黎湘仍保持“失踪”反而是有利的。 姚珹不敢离开黎湘身边太久,尽管有些事还是要去靳家与靳老爷子面谈更妥当,但不是现在。 于是姚珹便摆脱了姚老爷子,请他出面。 两位老人对话之后,他又和他们视频了半个小时,将条件形势讲清楚说明白。 表面上虽然和和气气,实则每一句话都带着锋刃,谈笑间杀伐决断。 视频结束后,姚珹联系了辛念:“可以发第二条微博了。” 随即他走出书房,一抬眼,就看到正站在起居室门口,倚靠着门框,神色还有些茫然的黎湘。 她在找他。 在看到他的瞬间,她的眼神松懈下来。 姚珹快速上前:“怎么出来了,你身体虚,当心受风。”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对了,围脖上有《寄生谎言》的实体书转发活动,预售要来了17号~ 第192章 搜索女明星 用“心有余悸”来形容现在的黎湘一点不差, 她这一觉是被梦魇惊醒的,梦里光怪陆离,和现实中发生的苦难相结合, 叠了buff将她杀出一身冷汗。 她醒来看到还是姚珹的地方, 放下心,但因为没见到姚珹,就出来找人。 姚珹那句“第二条微博”她听到了, 也猜到了电话另一头是谁。 姚珹摸到她身上和脖子上的潮湿, 说:“又出这么多汗, 是不是不舒服?” 黎湘依然虚弱,出的都是虚汗, 坐下来说:“吓得, 做噩梦了。” 姚珹便不再多问,端了温水给她,看着她喝了半杯。 黎湘缓了口气问起微博的事:“刚才在和辛念通电话?你们还准备了第二条微博?” 姚珹本不想现在和她交待, 多思伤神, 但架不住黎湘一直盯着他的目光, 便说:“后面的事我来安排, 你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戏已经开罗了,总要唱下去。” 黎湘点头,现在身体因为停止注射的副作用,有些力不从心, 就连思考能力都下降了,这还是有了解毒药得到缓解后的状态, 若是没有解毒药, 还不定什么样。 姚珹见她不说话, 卷起她的袖子, 看到注射针孔,他用手指揉了揉说:“解毒药还要继续打,明天改成手背注射点滴,让胳膊休息一下。” 黎湘靠近他怀里,一语不发,就任由姚珹给她顺头发,揉胳膊。 她现在做什么都是迟缓的,从心理和生理上都生出一种干脆什么都不要管,只负责休息养神的心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还有什么在等待她,都等来了再说。 人在一段时间的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松懈下来,就会变成这样。 一旦“放下”了才知道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多难。 黎湘靠了一会儿,人又开始昏昏欲睡,那些解毒药本来就有助眠的成分。 姚珹将她抱回到屋里,让阿姨和护工进来帮她换衣服。 阿姨换过衣服之后,欲言又止地对姚珹说,黎湘身上有些新旧伤,药已经擦过了。 姚珹没有多言,医生检查之后已经提过一次,他大概了解了伤势,幸好都是外伤,会慢慢痊愈。 只是想到那些受伤的过程,想到她在精神上遭受的摧残惊吓恐惧,这些才是最难痊愈的部分。 姚珹没有将心里的感受挂在脸上,阿姨看上去都要比他心疼得多,嘴里骂着“混蛋”、“禽兽”,又嘱咐姚珹一定要对黎湘好一点,真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受了这份罪以后要留下阴影的等等。 事实上现在的黎湘,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安慰,甚至没时间听,她的身体极度疲惫,睡眠只最好的修复方式。 医生说她能睡觉能吃下东西就是好现象,药物和外力干预都是辅助,最终还是要靠自身的力量。 黎湘获救三天,外面已经天翻地覆,可她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恨不得要将过去失眠的部分一次性补回来。 直到第三天精神些了,她才拿到一部新手机,看到第二条微博。 “我相信我会等到黎明。” 她已经等到了。 黎湘一时发怔,又看了看留言,粉丝们很多破防的,哭着说会陪她一起等。 甚至很多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就因为上一条那句“我被人害了”。 有关部门的微博被粉丝大军轮番刷屏@,请他们睁开眼看看,不要推皮球,为弱者做点事。 也有人搬出受害者有罪论,说黎湘算什么弱者啊,怎么这种事不找别人,就轮到她,她是不是做了什么? 当然还有另外一股声音说,如果连高人气被千万人关注着的女明星都没有办法,那么普通人遇到就更孤立无援了。在看不见的角落,还不定有多少人叫天天不灵,不敢发声。 黎湘放下手机,没有见到姚珹,就一个人独自思考着。 姚珹给她手机的时候说过,先不要与外界联系,辛念和戚晚都被警方盯着,辛念已经知道她平安了。 黎湘从这些碎片式的信息中拼出一点东西,就是勾勒出现在的形势。 姚珹没有提靳寻,但她记得他说要留他一命。 烫手山芋姚珹不会抓在自己手里,大概率已经送回给靳家。 靳寻不知道伤势如何,暂时应该不会再做什么——他既要养伤,靳家的人也会看管着。 至于姚家和谢家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戴着什么颜色的脸谱,她心里也有数。 姚珹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若不是他,她多半出不来。 可即便是姚珹,也有处理不了的麻烦,比如专案小组。 他已经动用到舆论了,就说明这件事走关系行不通,他是在以毒攻毒。 黎湘沉思了许久,直到姚珹回来。 他看到她醒了,就坐在客厅里想事情,拧着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说:“刚好一点就动脑子,这可不利于恢复。” 黎湘接道:“没有人跟我说外面的情况,我又找不到你,只能自己想了。” 姚珹一顿,遂笑了笑:“好,你有什么要知道的就问我。前几天不说,是因为你一直在睡觉。” 姚珹先回屋换了衣服,出来便多拿了一条毯子,将黎湘裹住。 其实黎湘不冷,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揪着毯子的边偎在他身边,问:“秦简舟还活着么?他妹妹还好么?” 姚珹说:“活着。他妹妹也没事,但说不上好。” 姚珹没有详细描述,黎湘也能大概猜到一二。 他点到即止,是因为怕那些内容勾起她的恐惧,如果她一直被药物控制,秦简舟的妹妹就是未来的她。 姚珹说:“秦简舟现在已经上了重点名单,我估计要不了多久,通缉令就要下了。我不能留他太久,等他伤势好点就得划清界限。” 黎湘:“湖底沉尸案一早就查到和他有关的线索,只是一直没有实据。这样的进展已经算快了。” 黎湘又问:“那靳寻呢,你是怎么处理的?” 提到靳寻,她的语气还有些不稳,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但这里面更多的是对姚珹处置手法的担忧。 姚珹说:“送回靳家了。” 隔了一秒,他又解释道:“他的命不能折在我手里。起码不是现在。” 黎湘握住他的手,摇头:“我不是要你杀了他,我知道,我明白。就算你要这么做,我也会阻止你。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姚珹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点了点头,反握住她。 不过片刻,姚珹就转移话题,不希望话里话外透露的杀气破坏现在难得的平静。 夜阳鸟 第261节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事要问黎湘,但现在不是时候。 样本报告他已经拿到,他和靳清誉的关系终于不再是秘密,这件事也恰好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父亲”之于他只是个符号,不具备任何情感意义,即便得知靳清誉是提供另一半染色体的男人,也不会改变任何事,他的心态甚至不会有波动。 但他没想到靳清誉在死后还能被当做工具人利用一回,这个身份竟然派上用场。 在分析完形势与利弊之后,姚珹先和姚老爷子谈了一次话,从他口中得到几项答复,进而得知靳老爷子对他的关怀和看重,也有这层原因。 姚珹毫不迟疑“拿着”新身份去见靳老爷子,祖孙俩开门见山谈了十几分钟,条件互换,这才改变靳家当前的态度。 靳寻受了重伤送回去,靳家没有任何问责,更不敢问,这里面也有靳老爷子的意思。 消息传到靳疏那里,靳疏起疑,试探了一波,直至被靳老爷子呵斥。 靳疏也不笨,从态度中就猜到端倪。 后来姚珹与靳疏碰过一次面,靳疏直接问他什么意思,姚家待着还不够大,地盘竟然扩张到靳家了? 如果姚珹有意介入,他将是最适合的粘合剂与继承人选。 靳疏又问是不是黎湘告诉他的? 就是这一问,姚珹才肯定黎湘知情。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说? 这不难猜。 只是当他猜到她的心思之后,有些东西已在他心里捅破。 姚珹没有多言他和靳家博弈的具体过程,黎湘太聪明,只要听到大概就能找出逻辑上的疑点。 但他也没有回避靳家的态度,包括协议买卖那部分。 黎湘问起自己的“身价”,姚珹对靳家的条件表示不屑,还将协议拿给她看。 严格来说,这丰厚的条件看得黎湘瞠目结舌,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而且靳家付的不是钱,而是实打实的利益资产,这些都是滚钱的载体。 姚珹却说:“这些算什么,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比谁都响。你手里有靳家的股权,他们是想要那些股权通过这种方式流回到靳家。” 不止如此,若黎湘真“嫁”过去,他们给的这些资产就成了聘礼,看似是给她了,实则是给了靳家的儿媳妇,婚姻在利益就在,以后婚姻若不在了,这些东西还得重新掰扯。 黎湘虽没亲眼见过豪门铢锱必较的嘴脸,却也看过一些分家产闹到人尽皆知的新闻,这种时候什么门面、体面都是假的,急眼了什么都顾不得。 黎湘不再追问靳家如何,她现在听到这个姓就生理厌恶:“那专案小组那边呢,你说他们盯着辛念和戚晚,是不是查到十三年前了?” 姚珹对专案小组的进度并不十分了解,但说到这里,他嘴边却徘徊着另一件事。 黎湘看出端倪,问:“怎么了?” 姚珹这才道:“有件事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是关于戚晚和张大丰的。” 黎湘一时反应不过来。 关系到戚晚和张大丰? 黎湘:“你指的是那个雨夜发生的事么,当时有几个小时只有她和张大丰、周长生在。” 可这话落地,她就想到,不,姚珹指的应该不是雨夜,否则他就会连周长生一并提起。 果然,姚珹摇了摇头:“我指的是他们俩的关系。” 黎湘:“他们能有什么关系,最多是她母亲的男朋友……对了,她说过张大丰占过她便宜,但没有得手。除非他得手了,戚晚没有告诉我们,所以后来病发才会那么严重……” 黎湘一边说一边猜测,却被姚珹摇头否认:“是另一个方向。” 黎湘不说话了。 姚珹静了几秒,才在她询问的眼神中公布答案:“张大丰极有可能是戚晚的生父。” …… 即便黎湘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将戚晚和张大丰联系上血缘关系。 可她也不是遇事就一惊一乍急于否认的性格,长久以来她历经了太多不可思议,太多惊吓与恐惧,反而养成越是感觉不可能越要静下心细琢磨的习惯。 连郗荞都能为了二十万赌债将她卖掉,还偷拍她洗澡,戚晚怎么就不可能有张大丰那样的爹了? 而且细想起来,这件听上去骇人听闻的猜测,竟然是可以将所有“问号”都穿连起来的唯一解 lj 。 戚晚多次出入张大丰的办公室,他教她看账本,她还大概知道他电脑和柜子里都放了什么,以及办公室里和外面哪里有摄像头。 她对夜阳天的熟悉,那些员工对她的态度,连荞姐都做不到。 当然,戚晚是有意在记那些位置,但话说回来,如果她不熟悉地形,根本不知道从何记起。而最容易记摄像点的方式,就是通过张大丰电脑那些监控画面。 还有,她洗澡的视频与照片,以及辛念的裸|照,到现在还留有备份。 而戚晚所说对她行为不轨的张大丰,却没留下对她不利的任何证据,这本来就不符合张大丰的一贯手法。 辛念之前就说觉得戚晚有隐瞒,黎湘却想不通戚晚隐瞒的动机是什么。 戚晚连被张大丰占便宜都能告诉她们,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 哦是了,父女关系是更为不齿的事。 这件事不止无法对人说,恐怕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她一直在逃避,而且只能装在心里,这才会在后面一段时间里被“心魔”折磨得痛不欲生,直至再也无法负荷进而病发。 黎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 姚珹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看样子她不像是遭受了被朋友欺骗的打击。 姚珹又等了一会儿,先一步开口:“在想什么?” 黎湘低声道;“其实我能明白……” 姚珹没有问,他几乎是秒懂。 有些话也不需要说出来。 或许在某个时刻,她也生出过恨不得杀了郗荞再自首或者自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吧,那不只是因为对生母的恨,也有对这种亲情关系的厌恶与对自己人生的否定。 黎湘深深吸了口气,又问:“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警方那里瞒不了多久。” 能证实骸骨身份,就说明警方提取了受害者骨髓或牙髓里的dna。那么只要进一步确认戚晚在本案中有嫌疑,按照程序就需要提取她的生物样本。 当然,要想到将戚晚和张大丰的样本进行比对,还需要一点线索联系,别看这只是一张窗户纸,专案小组却未必想到这里。 但万一呢? 那个江进的脑子可不是一般人。 姚珹:“这要问你的意思。要不要给专案小组提个醒?就当是你失踪这件事对她的回敬。” 黎湘顿时不说话了。 她脑海中划过许多后果。 一旦这件事戳破,戚晚会引起怀疑,成为这个案子里最为关注的重点人物。 再往后发展,戚晚一定会提到辛念与郗晨。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姚珹利用舆论的目的。 无论是郗晨还是黎湘,都是生死未卜。 所以最终牵扯进去的只是辛念。 黎湘摇头:“我不需要回敬她任何事,再说是她提醒我秦简舟的弱点。” 姚珹说:“我不这么看。我和她接触过一次,我看到的是她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心眼也多。你们都顾忌着三个人的友谊,这件事对你和辛念羁绊很深,是你们的弱点,但不是她的。而且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这件事也瞒不住,只是早一时晚一时的差距——由我来做,你也不会有负担。” 黎湘想了想,依然坚持:“你让我再想想。” 姚珹轻叹:“人只有摘掉包袱,才能走得更远。辛念那里我也会找最好的律师,她的情节不算重,可以轻判。就算是为她考虑,将更多责任放到戚晚身上,反而对辛念有利。” 至于怎么归属责任,从一开始调查的重点就决定了。 戚晚的隐瞒欺骗,会给人主观印象,即便是执法者也是人,也会有倾向。 类似的团伙作案,到最后归属责任时一定会有互相推卸,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黎湘不希望这一天也落在她们头上,也她想不到现在就要开始考虑了。 黎湘仍是那句话:“姚珹,你给我时间,让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193章 搜索女明星 戚晚匆忙赶出来的稿子《来自黑夜的自赎》已经行文过了大半, 她连错字和语法问题都来不及找,按照章节划分放到笔名后台的存稿箱里。 时间她迟迟没有设定,甚至于这份稿子能否派上用场, 她都吃不准。 形势变化太快, 且不被人力驱使。 别说她没有能力操纵舆论了,即便有,舆论也有自己的走向。 戚晚一直在关注黎湘的微博动态。 她知道那不是黎湘发的。 那天秦简舟来找过她以后就再没有出现, 虽然不知道事情进展, 但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的危机已经解除, 似乎不会再受到威胁。 近来余钺工作繁忙,他们几天都没有见过一面, 她也没有机会打听消息。 网上都在说黎湘和靳寻同时失踪的事, 黎湘的粉丝还去靳家企业门口拉横幅示威戚晚看在眼里,一时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奇妙,一时又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思想情感并不相通。 辛念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即便辛念一句狠话都没有说, 戚晚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些人就这样断交了, 不用临别道狠话, 也不用通知对方或是大打出手,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简简单单,你打电话过去他不接,也没有回,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结局。 夜阳鸟 第262节 说不失落是骗人的,但戚晚也知道自己没有责怪的资格。 她有苦衷, 有不能对人道的隐私, 而且她知道一旦说出来, 换来的只是更浓厚的不理解, 不认同。 戚晚不怪任何人,她只怪自己,怪自己性格不够好,怪自己想得太多太过极端,怪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有些苦只能自己消化,羞于启齿。 她这几天频繁做着噩梦,梦到十三年前,梦到安闲与张大丰。 安闲怒斥她没有人性,灭绝人伦,张大丰满身是血,用一种十分恐怖的眼神看着她。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戚晚都会问自己,她怎么还不疯,为什么还这样清醒着。 以前她总盼着病能早点好,早点做回正常人,如今她却盼着自己彻底疯掉,永远都不要正常。 那些已经想起来的逐步清醒的记忆,正在攻击她,蚕食她。 每当她听到有人按门铃或敲门,她都在想,门外是不是警察。 就在黎湘那条“我相信我会等到黎明”的微博发出之后,不到一天,春城市局登门找到戚晚,请她回去协助调查。 戚晚表现很平静,只拿了手机和钥匙就上了警车。 一路上,一男一女两位民警与戚晚谈了几个话题,戚晚情绪很淡。 待来到市局,戚晚见到了江进。 江进亲自负责这次询问,旁边还有一位民警在记录。 江进拿出几张照片给戚晚辨认,第一张是证物照,照片里是一个快要看不出原本颜色和商标的女款书包。 江进:“看看认不认识?” 戚晚不打算隐瞒,也不想在这种已经被证实的事情上撒谎,很快说:“我以前也有过同款包,大概是高中时买的,后来包找不到了。” 江进:“那你还记不记得大概是丢在哪里了?” 戚晚想了想说:“可能是落在什么地方了,也可能是被我妈拿走装东西用了。时间太久了,我真不记得了。这个包和我有关么?” 江进:“这个包是和张大丰、周长生的骸骨一起打捞上来的。我们经过核实,这个包生产出来的时间,与他们二人的遇害时间最接近。其他受害人的家属我们也去确认过,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包是和张大丰、周长生的骸骨一同扔到湖底的。而且,你也买过同一款,一样的颜色。” 戚晚问:“所以这可能就是我丢的那个包?你们不是怀疑我杀人抛尸吧?” 江进摇头:“只是核实一下证物。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你为什么会把它落在张大丰的办公室,当时里面都装了什么?” 戚晚没有立刻回答,早在她发现这件事之后她就仔细想过内在逻辑联系,她不可能背着空书包去,当时她的身份是学生,里面大概率会装了书本。 可如果装了书本,为什么落在张大丰的办公室而没有拿回来,难道不是要紧的课业吗? 戚晚说:“我实在想不起来。但我记得我有时候会帮我妈给张大丰送吃的用的,可能是用来装这些东西的。比如他的一些换洗衣物,一些我妈买的小点心。” 这样的答案听上去再自然不过,而且过去这么久,不记得也正常。 江进问完证物和戚晚家里的一些情况,便开始步入正题。 他又给了戚晚两张照片,一张是黎湘,一张是郗晨。 江进的目光也越发锐利,搜索着戚晚脸上的神色变幻:“郗晨是你高中时最好的朋友,黎湘是你后来合作过的女演员,你对她们应该不陌生。” 戚晚看着江进的眼睛,有一种自己被解剖了放在显微镜下面的感觉,而且心里有道声音正在警惕她,他都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他这是为了证实猜测在找破绽和证据! 戚晚面上却只是点点头,稳住自己的眼神说:“江队想问什么?” “黎湘,就是郗晨。这件事你知情吗?”江进语出惊人,令戚晚毫无准备。 是的,即便这件事她已经知晓,也不会聊到江进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猛。 他们是怎么查到的呢,还是只是猜测,现在是在试探她? 戚晚就这样愣愣地与他对视了三秒,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佳的撇清机会。 如果这件事她不知情,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而且惊讶的时间不会太久,会立刻反问。 既然错过了第一时机,她再故作惊讶,那就太假了,绝对瞒不住江进。 法律上当然不会依据惊讶的时机来判刑,可是调查的力度和方向,却会因为证人和嫌疑人的表现而扭转。 戚晚暗暗咽了下口水,不做任何垂死挣扎,点头说:“我知情。” 这是一个令江进意外的答案,他已经做好准备逐步击破戚晚的防线,却没想到她只是闪过一丝犹豫就承认了。 江进:“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戚晚:“我知道的时间不长,是那天我和于莉去度假村的当晚,我听到于莉说的。但我当时发病,头很疼,还吃了药,我以为我听到的是我自己的幻觉,我无法分辨真假,事后也没有问黎湘,不希望我的病给剧组带来麻烦,拖慢进度。” 江进精准地捕捉到疑点。 支援专案小组的技术队已经得出度假村采证的各项结果,不只在那里找到刘锋鸣的血迹,还找到大量清理痕迹。 除此之外,还在度假村搜索出一些隐秘安装的监控设备、助兴道具和装备,以及药物。 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这个度假村私底下在经营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所有相关人等经过一段时间的盘问,为了坦白从宽能招的都招了。 其中一位经理为了戴罪立功,还供出一系列名单。 这个经理也是聪明人,仍在位的他就用“好像”,已经退下去或是死掉的,比如前副市长和刘锋鸣,他就一口咬定。 事实上度假村查到这里,已经不是专案小组的职权范围,这属于超额完成工作。 将来移交给林新当地,也不可能对所有参与过的人都一一追责,只怕真闹开了,林新政府高层就没人了。 眼下,既然戚晚已经承认,而她又是刘锋鸣命案当晚至今能找到的唯一目击者,江进便追问道:“说说于莉和刘锋鸣,还有那天晚上事发的所有经过,不管是不是幻觉,把你认定的都告诉我们。对了,还有于莉这个人,她根本不叫于莉。经过我们现在的调查,她本名叫郗望,是郗晨的妹妹。” 戚晚沉默了几秒钟:“我不能确定她就是郗望。我见过郗望,她们很像,但性格不太一样。不过人的性格是会变的。” ——她本名叫郗望,是郗晨的妹妹。 不,她不是郗望,她是冒充的。 她是靳寻用来牵制黎湘的工具人。 江进说她是郗望,看来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没有样本可以比对。 这样的问答本就是双刃剑,不止江进能从戚晚的言行中获得更多信息,反过来戚晚也可以从江进提供的线索判断形势。 戚晚整理了思路,将她为何和郗望一起去度假村的前因交代了一番,又提到那晚在房间里的部分:“我当时晕晕乎乎的,好像听到于莉,哦,不,是郗望说,她很恨她的姐姐,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家。他们还提起一个孩子,我猜郗望有过妊娠史。但孩子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我不清楚。” 江进:“所以你是因为得知于莉的本名,还有她说恨自己的姐姐郗晨,才判断出郗晨就是黎湘?” 戚晚:“这部分我真的不能肯定,但我好像看到刘锋鸣拨了一个电话,还对电话里的人提到郗晨,提到夜阳天……至于黎湘和郗晨的联系,我也是逐渐拼凑出来的。我们获救之前我就已经昏迷了,醒来以后就在靳寻的别墅里。黎湘对那里很熟悉,她可以自由出入,她还很关心郗望,我这才慢慢回想起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对话,我想那些或许不是幻觉……但这些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余钺问过我,我吃不准。我怕告诉他吓到他,以为我又发病了,我想或许多吃几天药,我就能恢复过来,就不会再有幻觉了。” 精神病患者在法律层面本就是一个“盲区”,清醒理智的执法者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凭借正常思维去判断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言行,到底什么时候是正常的。 有精神病的凶手在杀人的时刻是清醒的吗,如何证明?即便当时清醒,只要这个人是精神病患者,判刑就要斟酌,执行也需要特殊对待。 这不是戚晚第一次接受询问,但她所说的“幻觉”却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为什么她之前一直没有提到这部分细节。 她怕误导警方,怕自己的病耽误案情和当时的剧组工作,以及令身边人担忧,她是习惯有事憋在心里的,不到万不得已就选择自己消化,所以谁都不说——这都在情理之中。 尽管江进对戚晚的解释抱有怀疑,却无法证实自己的怀疑。 再者,戚晚的证词是否具备法律效力,有多大作用,这些都要看法官的判断。 江进继续提问:“除了这件事,他们还有没有提到别的,比如人口买卖,□□易?” 戚晚点头:“有。” 这一次,戚晚十分肯定,连思考的间隙都省去了,直接说道:“好像是刘锋鸣在强迫郗望和其他女人去陪一些重要人物,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度假村的包房里。她们很多人都怀过孕,生过孩子,但好像没有活下来的。” “刘锋鸣还提到自己的病,他把他的药给我吃,我吃了以后觉得有缓解,但他的药劲儿更大一些,我很快就出现副作用。我好像看到刘锋鸣在打她,刘锋鸣还说起自己小时候被家暴的事……这部分我也不是很确定。” 江进扫了一眼电脑上的记录内容:“你讲了这么多,其实你自己也应该有个判断,它们不可能都是幻觉。可是你事后却没有跟别人说过一个字,余钺问你的时候,你表现的也很清醒正常。你这些反应,只是因为不希望他担心吗?” 戚晚瞬间明白江进的意思,他在怀疑她隐瞒的动机。 戚晚说:“我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们会怎么做。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感冒发烧我会选择一个人默默吃药,不会麻烦别人。” 江进:“可他是你的男朋友。” 戚晚却话锋一转:“我写过一个角色,那个女生有些社恐,内向,而且固执。遇到事情她表面看没有什么,心里却总是慌乱的,只敢在网上和朋友吐槽。她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一直独居,有一天她生病了,迟迟没有告诉父母,实在难受的不行了才问朋友该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要吃什么药。朋友问她有没有跟爸妈讲,她说没有,理由是告诉他们也不能过来照顾她,而且她很担心传染给父母。朋友很惊讶,就对她说,你父母来不来是一回事,但你要告诉他们啊,他们有权利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哪天你在家里昏倒了,你爸妈接到医院通知,都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毫无心理准备。再说医生如果让签字,总需要通知家属啊。” 戚晚举完例子笑了下,说:“我写的这个角色就是我本人,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的想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事发生一百次都是一样,我不会轻易说出口,也不想说。我也知道我的理由你们不能理解,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懂,如果非要解释,那就是我有病,我如果能改变,我就不会生这个病了。” 江进见过各种各样负隅顽抗玩心眼的嫌疑人,也见过不少为了个人利益遮遮掩掩的证人,不管他们的借口理由怎么编的天花乱坠,都要经过逻辑链条的考验。 只有一种是令江进感到最无力的,那就是简简单单毫无保留的一句“我就是不想说,没有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晚了点,下午才回家码字,不好再请假。 红包继续~ 第194章 搜索女明星 案情梳理到现在, 即便戚晚不说,专案小组也已经证实刘锋鸣在遇害之前做过什么事,买卖人口、逼良为娼他是一件都没少干, 这还不算他手里折过多少条人命。 然而再铁面无私的执法者也有触及不到的地方, 比如追着死人判刑。 戚晚描述的度假村那晚的情况尚算老实,而且她也没有隐瞒的理由,即便刘锋鸣的死与她有关, 在那样人生安全受到威胁被人禁锢的情况下, 也会判定为正当防卫。 但照例江进还是提到刘锋鸣的死因, 以及从他的骨髓里验出来的有毒成分。 江进:“你还记不记得刘锋鸣是怎么死的,是幻觉也没关系, 尽管说。” 戚晚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些, 眼睛里晃动着某些情绪:“我只记得我看到了很多很多血,到处都是,地毯上, 地板上……” 这和技术组在现场检测到的血迹吻合, 虽然没有找到凶器, 但依据那些血迹判断, 那样的失血量应该是大动脉遭受到利器攻击。 江进又问:“那在你的印象中,刘锋鸣死前有没有吃过药,或者喝了酒?” 戚晚想了几秒,用的还是不确定的口吻:“好像是吃了。他吃那些药就和吃糖都一样, 一边吃一边跟我聊病情,就好像我们是认识很久的病友。” 江进问:“这部分我没有接触, 像是你们这样的情况, 就算是遇到不认识的病友, 也会分享病情吗?” 戚晚说:“会的。因为生活里能明白我们的人太少了, 这就像是在异国他乡遇到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家人一样,很亲切。而且我们知道跟对方说这些,对方一定能明白,沟通不费力,也不需要承受正常人那些同情的眼神。” 说到这,戚晚停了下来,转而又道:“但我不同情刘锋鸣,在我看来,他虽然有可怜的身世和童年经历,但他很坏。他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和废人对待,十倍百倍的给了和他小时候一样无辜的人。” 这两句话本不该说。 夜阳鸟 第263节 戚晚自己也很清楚,一些过于主观的表达,在这样的案件中对当事人非常不利,它们未必会成为证据,却会成为警方拼凑作案动机的线索。 戚晚说完后就有点后悔,但见江进没有明确表示,也没有就这话茬儿往下问,便逐渐冷静下来。 再说,刘锋鸣也不是她杀死的,她没必要这么在意细节。 江进又提问道:“那么关于郗晨和靳寻的过往,还有黎湘和靳寻的关系,你能否站在自己的角度讲一讲?” 戚晚目光闪烁:“我只是个外人,黎湘就是郗晨,还是我偶然发现的,她从没有坦白过身份,我又能知道她多少事呢?” 江进:“黎湘隐瞒身份,那么你们上高中那几年呢,她是郗晨,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没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说错,我们会有判断。” 事到如今,戚晚知道自己不能说不知道,更不能回避话题,这样反而会让人觉得她在隐瞒包庇。最主要的是,她还不确定专案小组调查到哪一步,是否已经将张大丰、周长生的死与她们联系到一起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的遮掩无疑会加重嫌疑,那么下一次被传唤可能就不是询问,而是讯问了。 “郗晨的妈妈荞姐,她欠了一些赌债。郗晨很漂亮,但她家里很穷,没有背景。她的美貌,就像是拥有金山的小孩子一样,是注定会被人掠夺的。荞姐为了那些赌债将郗晨叫去夜阳天给那些老板相看,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成功人士,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对她却像是挑选货品一样,禽兽不如。我不知道郗晨被荞姐卖了多少钱,我只知道在他们的计划中,她不会只被卖掉一次,她最终会变成和荞姐一样的女人,从不堪忍受到习惯,到麻木。如果有了女儿,又会重复发生一样的悲剧。你知道吗,贫穷就和富有一样是会继承的,而且时间越长,被掠夺压榨得就越狠,逐渐也会形成习惯。” 到底是文字工作者,即便戚晚没有亲自在现场目睹那些不堪与侮辱,却能绘声绘色地呈现。 而且戚晚描述故事的角度和黎湘、辛念都不同,她多了一些文艺的腔调,还有一些愤世嫉俗的批判思想,她虽然一句“阶级”都没有提,话里话外却处处都在抨击阶级差距所带来的不公平。 “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江进问道。 当然,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在体制内,他最了解体制的优势与弊端,林新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顽疾。 果然,戚晚笑了声,带着嘲讽的意味,也不知道是笑问题天真,还是笑江进睁眼瞎。 戚晚说:“如果报警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网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实名举报的人出现了。生活里遇到类似的问题可不只有他们,他们只是一小撮走投无路,凭着一时冲动选择曝光的当事人,是小概率。真实的数字只会比这个更庞大。” 江进没有感觉错,因为这番话他再次肯定戚晚的认知有着非常尖锐的一面:“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我承认林新当地是有问题,但还不至于一竿子打翻所有人。” 戚晚:“可是我们小老百姓怎么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谁收了钱,谁又愿意站出来帮忙呢?那些老板那样的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关系早就打通了。都说做贼心虚,贼看到兵就会躲。但你知道什么时候贼人不会躲,反而会招摇过市么,是当兵匪成为一家的时候。就拿湖底沉尸案来说吧,这种悬案多年没有人查,直到有了专案小组才翻出来,不恰恰说明了问题?难道这些年都没有明白人么,不是的,是每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表面太平就行了。” 戚晚的“开关”一旦打开,江进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又不好直接评价她看事极端,带有偏见。 站在警方的角度,他当然可以占据制高点批评她,可她有精神病,他不能说重话,而且就某些方面而言,她说的也有道理。 戚晚话落也选择了点到即止,更难听更真实的部分她还没有说。 她还记得在那个雨夜之后,她们三个人有过一次极其悲观主义的对话。 有这样一句流行语,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而她当时说的是,如果警察有用的话,还杀人做什么? 那时候令戚晚印象深刻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邻居中有人遇到恶霸,求救无门,宁可选择忍,选择躲,也不报警。 他们说报警也没用,他们都是一伙的,那些坏人不会被抓起来,过几天还会来捣乱。 再后来,邻居在知道母亲安闲与张大丰在一起后,就拎着一些礼物到来找安闲。 安闲没有助人为乐的心情,只是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不希望隔壁闹得鸡犬不宁影响到她的写作心情。 安闲转头便和张大丰提了一嘴,张大丰叫了几个人去谈判,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 邻居又来致谢,安闲微笑着说客气话,被邻居视为人善心美的好人。 关起门来,安闲却自言自语道,这回终于可以清净了,真是烦人。 这之后,江进又提到张大丰的失踪,以及安闲去警局报案的过程。 戚晚说:“我妈那段时间很焦虑,精神也不正常。她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平时有些小毛病也不至于发作,日子还可以照常过。但自从张大丰失踪,我妈就跟疯了一样,每天都在歇斯底里,跟谁都不对付……” 戚晚又将安闲的症状描述一番,还提到去医院看过几次,加重了药量都没有效果,而且依照安闲当时的症状,对社会没有危害,对他人不造成攻击性,人也是清醒的,这也不满足住院标准。 江进:“据我们了解,你妈妈离世也是因为服药过量。” 戚晚点头,又将目光别开:“她那几天老嚷嚷着头疼,说那是假药,吃了没用。我让她不要再想了,不要再难为自己,为那种人不值得,可她听不进去,还有一次让我发现她在短时间内吃了两次药。我问她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吃,她说她忘了,还以为自己没有吃。她严重失眠,连记忆都开始出现问题,有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就突然发脾气,跳起来骂我,说看到我就来气……我当时为了避免和她争吵,就经常躲开她。当我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急忙打急救电话,可是已经晚了。” 江进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在边缘徘徊,没有触及到案件本身,比如戚晚知不知道张大丰是怎么死的,是否知道周长生和张大丰的接触,以及郗晨和张大丰、周长生的纠葛等等。 怀疑到底是怀疑,在怀疑被证实之前,这些问题都有打草惊蛇的可能,而且还会让戚晚反推出警方调查的进度——她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这一点毫无疑问。 直到最后,江进这样问:“周长生这个人你认识吗,他是靳寻在林新的雇员和司机,负责照顾郗晨。” 戚晚看向江进,平稳极了:“说不上认识,见过。我知道他会定期给郗晨送吃的喝的,房子也是他租的。郗晨那个临时住处我去过。” 江进又话锋一转:“既然安闲和张大丰当时在交往,你和郗晨又是好朋友,张大丰在你面前有没有提过郗晨?” 戚晚:“没有。我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郗晨。我很少提在学校的事。我妈知道一些,还叫我不要多事,那是张大丰的工作,我不该管。” 江进:“可你们是朋友,你就没想过为她做点什么?” 戚晚又一次露出那种嘲笑的表情:“江警官,如果你是我,你能做什么呢?帮荞姐还债吗,我没有钱。为郗晨求情,让张大丰放过她,不要让她去□□吗,张大丰会听我的吗?我有什么资格跟他提要求,他凭什么理会我?我那时候只想尽量少和他接触,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烦。” 不得不说,戚晚是一个既“配合”又聪明的证人。 她的每一次回答都很详细,也充分展示了个性,但答案却又都滴水不漏、油盐不进,让人抓不到端倪。 等戚晚离开,江进便反复听着笔录内容,兀自沉思。 程爽进来时,叫了他两次,他才醒神。 江进示意程爽听其中两段,程爽听完便说:“这回答没什么问题啊。” 江进却问:“就这两段回答来看,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了解嫌疑人或当事人的性格,再通过性格和形势变化去推断他们的行为模式,这本就是犯罪心理的其中一环。 程爽分析道:“有点愤世嫉俗,有点神经质,说话还挺尖锐犀利的。” 江进摇头:“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对刘锋鸣、张大丰的态度。” 程爽:“他们这种人,厌恶也很正常啊。” 江进:“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是,她觉得这种人死了活该,死有余辜。” 程爽:“换别人也会这样想。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挺无奈的,明知道那个人就不是好东西,但只要这个人是受害者的身份,该管还得管。” 江进:“觉得他们死有余辜这可以理解,但你听,她对身边最亲的人是怎么说的?” 程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进的指向。 戚晚目睹刘锋鸣的死,转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余钺只字不提,还表现得非常自然顺畅。若不是湖底沉尸案被翻出来,余钺都不知道戚晚那天经历了什么,甚至还牵扯人命进去。 刘锋鸣死了,戚晚觉得他活该,他曾经是家暴的受害者,最终变成了施暴者,还变本加厉草菅人命。 她连一句评价都懒得说,还帮忙隐瞒。 至于张大丰的死,她的态度同样轻描淡写,还反过来劝付出过感情的安闲看开点,为那种人不值得。 对于隐瞒的解释,戚晚的回答是,她就是不想说,没有为什么。 然而在她后面的话却一步步透露出她的真实想法,她是觉得他们该死,不值得讨论,也没必要为了他们的死去惊动任何人,死就死了,又怎么样呢? 最主要的是,戚晚的冷静,不动声色,真是像极了干过多年刑侦的警察,连一个正常的局外人基本的惊讶、不安都没有。 江进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戚晚不是真的无辜,就必然是张大丰与周长生的案子里牵扯最深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继续黎湘线,红包继续~ 第195章 搜索女明星 离开警局之后, 戚晚反思了一路,后悔的情绪逐渐叠加。 她在想,自己刚才表现得还是不够好, 不够“自然”。冷静从容不是自然反应, 在这种情况下适当的手足无措和惊讶慌乱反而是自然的。 一个与案件无关的无辜者被传唤接受询问,对案件的内情一定会有惊讶的表现,因为正常来说没有一个普通人会相信自己和刑事案扯上关系, 在惊讶过后会急于摆脱, 甚至会紧张, 会担心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再说江进的那两个问题,他问她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又问她为什么没有和最亲近的人说。 这问题看似是在质问, 可江进这个人却总给她一种“拐弯抹角”搞犯罪心理的感觉,就像是她笔下的某些心机深沉的人物。 她记得母亲安闲还在世时,她们母女会时不时讨论人物。既然说到人物, 就一定会提到人性。 安闲说, 听别人的问题不要只听问题本身, 要去琢磨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 这个人真正想问什么。有的人提问,那是一种指东打西的手段。有的人提问,是连这个提问者本身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很显然, 江进属于前者。 于是戚晚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江进问为什么不报警, 是否是在试探她对警察和犯罪的看法?毕竟案件已经进展到这步, 林新本地什么样江进是知道的, 他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 而她后来的回答等于直接告诉他, 她对警察的不信任,对犯罪的轻描淡写不在乎。 江进又问她为什么不和余钺说,其实他是想知道那藏在“我不想说”背后的真实动机。 是因为余钺刑警的身份吗,还是因为要帮着一些人隐瞒一些事? 为什么隐瞒呢?因为她觉得刘锋鸣死有余辜,没必要声张。或者是碍于某些人的警告不能说。 当然真实的原因两者都有,戚晚心里很清楚。 她想了想正常人的反应,有些人遇到一点事,就要在各个社交平台分享吐槽,有的人则选择跟亲朋说,描述自己遇到的奇葩事。 不得不说,像是度假村那晚的经历,一字不提还佯装无事的反应的确耐人寻味。 但很快,戚晚又安慰自己,就算她的表现不符合常理又如何,法律是要讲证据的。 她有病,她还写了自述小说,这些东西关键时刻都可以帮到她,她没必要害怕。 就这样,戚晚“自说自话”地想了很久,直到傍晚余钺下班后来找她,说白天在班上接到市局的电话,本想当时就过去找她,可是手里有个案子走不开,所以一下班就来了。 戚晚摇头说不介意,她原本也不打算跟余钺说的。 戚晚接过余钺在楼下超市买回来的菜和肉,一边消毒外包装一边问:“余钺,在你们看来,如果一个案子的当事人,在经历凶杀案之后,还选择没事人一样的正常生活,没有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那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动机也很值得推敲?”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案件中当事人的表现,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戚晚要写作,要琢磨人物动线,而是因为她自己。 余钺很快就意识到她的指向,安静了几秒问:“是不是白天在市局,江进这样问过你?他指的是度假村那件事?” 时至今日他们都没有好好聊过那晚的经过。 余钺已经知情,却没有捅破。 戚晚意识到他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也不再粉饰太平:“对,他问我为什么没有跟你说。我的回答是,我不想说。我就是一个凡事都喜欢搁在心里,不喜欢放在表面的人。” 这话之后,余钺沉默了很久,手里的活儿却没有停。 戚晚看了他一眼,不想给他压力,也意识到自己这样问不妥当,好像有一种嫌疑人在请教刑警如何逃避嫌疑的即视感。 夜阳鸟 第264节 没想到一会儿过后余钺说道:“如果是个正常人,我会觉得他有隐瞒。但如果我已经知道这位当事人有精神问题,我就会考虑其他可能,不会只用常理来推断。再说你的性格一向这样,什么都放在心里,内耗自己的能量,实在憋不住了要爆发出来,也不是用嘴说,而是选择让你自己感觉舒服的发泄方式。” 戚晚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钺看着她片刻,遂拿走她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又搂住她的肩,顺着她后脑勺的头发安抚道:“询问已经结束就不要想了,也不要勉强自己必须要有和普通人一样的反应,不要给自己压力,不要去自责。你已经很棒了。” ——你已经很棒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令戚晚一阵眼热鼻酸。 这是鼓励,也是夸奖,更是肯定。 她很少听到,起码母亲安闲从未这样说过。 母亲总是在挑剔,就像是网络上一些人,一张很漂亮的明星照片或一段视频,下面总会有人指出不足之处,并将这一点放大,甚至覆盖到这个人的全部,用这一点否定她的所有。 她学习成绩尚算不错,又进了学生会,母亲的评价却是,学生会虽然看中了你的文笔,这是因为在这个小地方,在你们学校大家普遍能力都不高,才让你出了头。 她跟着张大丰学看账本,学得很快,张大丰说她聪明,脑子灵活,有天赋,有灵气。母亲却说,只是一个账本,就给这么高的肯定,以后出社会人外有人,这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看。 似乎从小到大她接受的都是否定式教育,每做一件事都会想,是不是还不够好,是不是不能让母亲满意,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低了等等。 说实话,虽然母亲去世对她造成很大打击,也成为她心里堆积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爆发出来的催化剂,可是在某些时刻,她竟然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缠住血管的橡皮筋终于剪掉了,血液终于可以流通了。 不过这些感受戚晚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哪怕是文字里。 和余钺当然也不能说。 她始终认为,余钺对她是由怜生爱,他眼中的她是非常美好的。 戚晚依偎在余钺怀里,环住他的腰,眼睛半睁着说:“其实我之前出现过一些幻觉,我有些担心。我怕它们不是幻觉,是真的。余钺,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看到的我,你会失望吗?” 余钺:“怎么会呢,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明知道这话是用来安慰她的,戚晚听了依然很高兴。 她笑起来,用力“嗯”了一声。 …… 同一时间的黎湘,也正处于和戚晚一样的困扰中。 靳寻的囚禁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获救之后的那一场大哭,将她的情绪打开一道出口,而之后数日的修养令她觉得自己越发脆弱起来。 这种脆弱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的。 黎湘还记得几年前那短暂的抑郁症过后,李琰曾和她说,人在童年与青春期遭受的创伤,看似没有留下任何表面伤痕,实则都会在以后的几十年当中一点一点的挥发出来。就像是一场无法治愈的慢性病,平日里时不时冒一下,如同小小的感冒咳嗽,待遇到强烈的刺激时又会变得十分汹涌。 有些人将“病”发出来了,就会变成攻击他人的力量,如果正确合理利用引导,会变成上升的动力,但更多的人是发不出来,将它变成“毒”,腐蚀内心。 她有创伤吗,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靳寻的强刺激,这几天她想起最多的竟然是荞姐。 十三年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她,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就像是荞姐的灵魂、精神和她生存在同一空间,时时刻刻贴着她,盯着她。 荞姐的观点是,别看她这个当妈的对她狠,这也是在教她,希望她少走弯路。那些什么自尊啊颜面啊不当吃不当喝,要来没用。真到了饥荒年代,女人为了讨一口吃的,什么男人睡不下去?她现在小小年纪就讲究这么多,这么要脸,把自尊心看得这么重,就是因为没吃过苦,没体会过生存艰难的痛。 荞姐还说,女人保养的再好,四十岁也会面露疲态,皮肤再光滑有弹性,和二十来岁小姑娘的胶原蛋白与青春活力也是不能比的,气质上的青涩稚嫩全部褪去,逐渐流露出妇女感。 到那时候,她也就不在乎什么尊严颜面了。当男人嫌弃她人老珠黄时,她就会后悔没有年轻时待价而沽了。说句难听的,倒贴都卖不出价,倒不如趁着年轻水嫩挣点钱,改善自己的生活质量,让自己获得舒坦些。 外面那些小姑娘看到她坐好车,祝好房子,要什么男人就给什么,不愁吃穿,不会因为做家务而弄糙手,羡慕还来不及。 荞姐的许多“名言”持续不断的在脑海中回放,黎湘连做梦都会梦到。 她当然是不认同的,她首先将自己当做一个人,其次才是女人。 人需要尊严,人不可能将脸贴在地上活着,除非她打从心里不在意,真正意义上的不要脸,那或许是另外一种“超脱”的境界。 靳寻的所作所为如果让荞姐知道了,怕会反过来指责她矫情,而且会放着鞭炮欢天喜地的将她卖掉。 真是庆幸,荞姐已经不在了,而她早已有了自主权。 然而荞姐虽然□□灭亡,精神却始终阴魂不散。 黎湘备受困扰,连正忙着与靳家扯皮的姚珹都注意到了。 黎湘知道姚珹不能分心,何况这些都是她自己心里的情绪消化不良的问题,于大局无碍,她需要自己处理。 可这天早上黎湘走出房间,却意外见到一身居家服的姚珹。 他似乎没有外出的打算。 黎湘问:“你今天不用出去么?” 她已经隐约感觉到姚珹的身份与立场的变化,他和靳家的接触变多了,很有可能会从幕后走到前台。 姚珹笑意温和,目光柔软:“就算是机器人也得充电啊,何况我本来身体就不好。本来是有约的,但我推了,下午视频半小时处理点事情。” “你现在……”黎湘措着辞,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突然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忙。” 她指的是姚家人,那些有着追逐名利深沉欲望的姚家人。 姚珹:“以后可能会更忙,有些事情一旦答应就很难脱身。” 黎湘是敏锐的,她一直都在和这个圈子打交道,即便没有深入到核心,也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你和靳家交换了什么?”黎湘问:“你抵押了自己吗?” 姚珹:“这不是抵押,只是一种交易。我希望靳家答应我的条件,自然也要付出我能拿出来的代价。” 黎湘反应很快:“靳家老爷子看上你了。” 靳寻和靳疏的争夺尚未落下帷幕,她只从姚珹的只字片语中拼凑出现在的形势,靳寻仍在住院养伤,回避警察的问话,只和专案小组的人照过两面,问了没几个问题就称不适。 对外,靳家人的说辞一律是靳寻遭遇歹人绑架,他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对于黎湘的相继失踪全然不知情。 当然关起门来,靳家人对靳寻已经不再认可,而且他伤了下身,在受伤之前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已经彻底丧失继承权——豪门世家不在乎子孙有什么不良嗜好,败家也无所谓,无后是最要不得的。 这样看来,靳疏的赢面应该变大了,可这个时侯姚珹与靳家老爷子挑明了关系,靳家老爷子看中姚珹牵扯两家的利益这一点,已经盯死了姚珹。 姚珹坦白道:“那边希望我能认祖归宗,我不同意,外公极力反对。现在还在谈。” 黎湘怔了怔,消化了片刻才说:“或许那边也不是非要这样的结果,只是先逼你一把,到最后你们个让一步,将你留在中间。” 姚珹笑了下:“他们的确提了两种方案。” 黎湘:“哪两种?” 姚珹:“第一种,我认祖归宗,和姚家这边联姻,加深联系。第二种,我依然是姚珹,与靳家挑选出来的远方表妹结婚。” 黎湘惊到了,但转念再一想,又很符合靳家的风格。 “如果不照办呢?”黎湘问。 姚珹没有吭声,只是瞥了她一眼。 黎湘明白了:“靳家会与我清算靳寻的伤势,对么?” 姚珹:“不止。后面还会有其他麻烦。” 黎湘:“湖底沉尸案,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泼在我身上,为靳寻洗清嫌疑。只要靳寻名誉无碍,靳家就不会受到影响。” 姚珹:“靳家最近走了不少关系,试图扭转案情进展。他们不会直接找专案小组,但小组上面的人他们一直在疏通。就算疏通不成也没关系,总有手段可以用,只要阻挠专案小组的进度,想办法调走里面的核心人物,专案小组就会如同一盘散沙,案子最终草草了结。” 黎湘:“最主要的是,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我还在失踪,还有人以为我已经死了。如果这时候靳家举报,将我推出去,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舆论也不会放过我。我是郗晨的身份,我如何成为姚涓,这些事都会浮出水面,被舆论编成故事……” 姚珹又一次扬起笑:“不会走到这一步的,这只是靳家用来谈判的条件,他们不敢。” 黎湘接不上话,只是看着他带笑的眼睛。 许久过去,黎湘终于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姚珹顿住,但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别开视线:“你不要胡思乱想。” 黎湘却执意要说:“你将我交出去,不管是专案小组还是靳家,我愿意为我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这样你还是姚珹,你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会有任何人威胁到你。” 姚珹明显皱了下眉,十分排斥,但语气仍是温和的:“说什么胡话,这个方案你就不要想了。就算你做好准备,我也不同意。” “姚珹。”黎湘又要说些什么,却被姚珹打断。 姚珹:“够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随即又缓和道:“我今天留在家里是为了陪你。这些事我原来就不想和你说太多,就是怕你想得多。你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就是白天想得太多,给自己压力太大。” “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黎湘问。 姚珹:“我半夜起来会去看看你,这也是医生交代的,说不能一直让你自己待着,情绪反复不利于身体恢复。” 黎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想,她做噩梦的时候是不是叫出来了,是不是吓到他了? 她有没有在睡梦中打人,有没有踹被子挣扎? 姚珹看过来,似乎看穿了她的在意:“放心吧,你没有古怪的睡癖,我也只是帮你盖一下被子。”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说到青春期的叛逆,其实这就是一种人格要独立的表现,子女要和家长脱离“联系”,要逐渐成为独立的人,所以会反抗、拒绝,去寻找自己的成人方向。 郗晨对荞姐是这样的,戚晚对安闲也是如此,包括姚珹在沉默中拒绝着姚仲春的安排。 再说戚晚这个人,她一直被否定,所以对余钺的肯定就会尤其依恋珍惜,这和乖乖女容易受到渣男吸引是一样的道理。 第196章 搜索女明星 姚珹并没有说实话。 黎湘没有古怪的睡癖, 但她因才受了刺激,因长年累月的压力堆积过多,又因为药物注射, 身体和精神都遭受折磨, 这几个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 医生每天都会为她注射解毒药,那些药有安眠成分,就算她强撑着精神不睡也会意识模糊, 倍感昏沉。 黎湘在噩梦中会叫, 会哭, 会挣扎,也会在床上挣扎翻滚。 姚珹每晚都会过来, 有时候看着她要挣扎到地上, 就会立刻将人捞回来。 黎湘白天醒了有时候会觉得头昏头疼,明明睡了很久还是觉得累,事实上就是因为她睡觉都在“折腾”, 身体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休息。 一开始姚珹还会半夜过来看她, 后来发现只是看一眼还不够, 干脆大半宿都待在她房间里, 当然这件事黎湘不知情。 夜阳鸟 第265节 天微微亮时,是黎湘睡得最沉的时候,她能一口气睡到上午。而在黎明以前,姚珹总是时不时醒来看看她。 黎湘说的梦话姚珹听不清, 偶尔能听到她叫“妈”,偶尔会听到她骂人。 她在梦中的攻击性很强, 如果遭遇梦魇, 这时候触碰她, 她会立刻做出反击, 打人很疼。 姚珹干脆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紧紧的,直到她安定下来,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 值得庆幸的是,医生说她的意志力很顽强,身体底子好,恢复得还算快,只是太过跟自己较劲儿,精神上难以放松。 这天晚上姚珹便开了一瓶好酒,给黎湘倒上一点。 因为服药和注射,黎湘已经许久没有碰过酒精,她不是贪杯的人,如今却对酒精的麻醉感额外想念。 她很快喝完杯子里的,又想再要一杯。 姚珹给她续上一点,说:“就这么多了,不能再喝了。” 黎湘酒意上头,笑着点头。 其实黎湘没有喝醉,只是太久没有碰酒精,只有一点微醺的感觉。 酒精令精神放松,晕晕乎乎的时候她的面部表情也十分松弛,笑容变多了,话也变密了,不停地和姚珹说话,话题一个接一个。 待说话说累了,她就抱着双膝,将头歪着枕在上面,半眯着眼睛看他。 她说想听故事,姚珹也不知道该讲什么,挑了几个童话故事的开头她都不满意,摇头说都知道结局了,没有意思。 姚珹被她磨得够呛,无奈之余就讲起另一个故事。 “有一个小男孩,自小无父,只有母亲。他们母子身体都不好,男孩尤其虚弱,成长的过程中几次差点夭折。” 黎湘念叨着;“和我一样没有父亲。他的身体为什么不好呢?” 姚珹只说:“先天不足。” 接着又继续往下讲故事,他说男孩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亲戚中同龄的小孩和他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别的孩子都遵循着正常的教育模式,上学下学,但他过不了集体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家里上私教课。 男孩到了十几岁青春期,因人格逐渐独立,激素分泌旺盛,就算身边没什么异性接触也抑制不住性冲动性幻想。有数字统计说,男生几秒钟就会有一次。 但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家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男生,人生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幻想,还是因为看到对方女生的照片。 黎湘边听边培养困意,嘴里念叨着她就没有暗恋过任何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又问姚珹,那个男生后来表白了吗? 姚珹说:“他没有机会说,也无所谓说不说。他不是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其实他们那时候没有见过面。” 黎湘声音已经逐渐模糊:“没见过都喜欢,那个女生得多漂亮啊……” 这是她睡着前最后一句话,眼睛闭上了,人也歪向一边。 姚珹适时托住她的身体,将她抱起来的同时说:“很漂亮。” 他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看了片刻,又道:“现在也很漂亮。” 待姚珹洗漱回来,黎湘已经换了个姿势,被子也掉落一半。 姚珹将被子拉好,轻轻地躺在旁边。 黎湘再次翻身,偎向热源,搂住他的手臂,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黑暗中,姚珹迟迟没有入睡,听着黎湘时不时冒出的呓语。 他听不清她的话,只能从语气判断,这次不是骂人,也没有愤怒和不安。 半夜姚珹醒来过一次,黎湘背对着他睡着,被子彻底踢开。 他再次将被子拉好,从后面环抱住她。 黎湘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他们就像是两个贴在一起的勺子。 一觉醒来,姚珹早已离开。 黎湘半睁着眼睛没有立刻起身,还在回想昨晚听到的故事。 她隐约记得故事里的男生体弱多病,见到一个女生的照片就喜欢上对方,而且还是默默喜欢那种。 这不就是暗恋吗? 心口跳得有些快,她忍不住想,他说该不会是他和她吧? 但很快她就将这念头挥开。 黎湘洗漱完出去吃早午饭,姚珹已经出门了。 白天的日常起居都是阿姨在照顾,黎湘一如往常边吃边和阿姨闲聊。 午饭后黎湘回房小眯了一会儿,下午醒来无所事事,就去书房找书,或者去娱乐室找片子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想到看书看片打发时间,之前她只觉得累,除了睡就是躺着想事情,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困了,睡醒了再继续想。 黎湘翻了两眼书,就觉得眼睛干,便靠坐在懒人沙发里,用遥控器翻查影片库。 阿姨拿水果进来时,还说了一句:“小珹也喜欢看片,整宿整宿地看,困了就在这里睡。” 这么好看? 黎湘问:“什么片子,您知道名字吗,他存在哪里了?” 阿姨摇头说不清楚,有指了指旁边那几块硬盘,说:“总看他鼓弄这几块盘,具体是啥不知道。” 等阿姨离开,黎湘便将硬盘的线接上,挨个儿文件夹找。 好片子是有不少,但也不到彻夜不眠的地步。 她疑惑着一个个翻过去,直到点开署名为“1”的文件夹。 别的文件夹都会标注“国内电影”、“国外电视剧”等等,只有这个文件夹只草草用数字。 文件夹里面又有几个文件夹,是按照年份排列的,时间都不远,就这十几年间。 黎湘没有多想,随便点开一个,又看到两个文件夹,一个里面是图片,另一个里面是视频。 直到她点开图片,表情终于变了。 先是惊讶,随即是疑惑,但这两者都很快消失,随着图片一张张点开,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图片里的女生,心里跳得越发快。 那是过去的她,那是郗晨。 所有拍摄角度都是偷拍,没有一张她在看镜头,有远有近,大多都是日常。 照片很多,图片的编号都是连续的,没有一张删除。 透过别人的镜头看照片里的自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黎湘对此已经习惯,可是再看到十几年前那个全然不一样的面孔,以及这些连她自己都没见过的照片,心情又变得复杂。 原来她那时候是这样的,好像很少笑,周围气压很低沉,经常低着头走路,边走边想事情,连经过卖小玩意的精品店都不会进去。 她又一次想到姚珹讲的故事。 体弱多病的少年,看到照片里的女孩,第一次产生幻想。 一时间,外界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全部注意力都在照片中,以及眼下复杂的情绪里。 ——是什么样的片子,看整宿都不睡。 ——他不是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其实他们那时候没有见过面。 黎湘调整了下呼吸,没有看完照片就将退出去,遂未加思索就点开装着视频的文件夹。 前面的视频都是一些日常跟拍,片段都不长,视频中动态的她也距离比较远,有时候会带到荞姐,有时候还会拍到辛念和戚晚。 视频里的她和照片里的一样,笑容很少,似乎生活里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切都是低沉的低落的。 这还是黎湘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的过去,有一种非常奇异的割裂感,好像她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看过去,直到这样一段视频突然出现。 那依然是她,是郗晨。 她正在脱衣服,背景是浴室。 天气还很冷,浴室里没有保温设备,她瑟缩着去试水温。 水放了好一会儿才变热,热气冒出来,她用水将身体一点点淋湿,逐渐适应水温,站在莲蓬头下逐渐舒展。 黎湘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突然一声声响惊到,她才下意识看向门口。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道身影。 娱乐室没有开大灯,光线昏暗,只有幕布发出的亮光。 门口的人影站在背光处,他声音带笑:“休息得怎么样?” 黎湘看不清姚珹的表情,但她的表情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姚珹注意到不对,走进几步问,随即就听到流水声。 她声音开得不大,那水声断断续续。 姚珹看向幕布,有一瞬间静立不动,随即就像是触电一般,将她手里的遥控器拿走,并将总开关关掉。 幕布黑了,屋里黑压压的,只有门外头进来一点光源。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她依然看着前方,而他头别向一边,只紧紧攥着遥控器。 也不知道是因为隐匿多年的秘密被当事人戳破的尴尬,还是因为这些是偷拍的内容。 许久过去,姚珹才找回声音,说:“事情发生后,这些东西也加在姑姑买回来的调查资料里。” 隔了几秒,黎湘说:“我知道,这是我妈拍的,它们在张大丰手里。” “我……”姚珹解释:“我也是偶然看到的,就只是存着。” 黎湘说:“我知道,男人电脑里存这些是很正常的。” 姚珹一时词穷,竟然不知道怎么接。 有那么多日常片段,偏偏黎湘现在打开的是这一段,又偏偏他刚好进来。 姚珹又在原地静了几秒,将遥控器递给她说:“现在都交给你处理,我先出去了。”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一波感情线要来了,最后的部分~ 夜阳鸟 第266节 大概是在绝望的优雅第5-6章,我提过姚珹失眠睡不着就会看黎湘的视频照片。 不过看惯了纯纯的纸片人或许是接受不了,怎么说呢,我这里的还是偏真实的,没有那么完美无瑕谪仙圣人一般的人物。 …… 昨晚做了个梦,梦的时候我还点评了,觉得真是精彩,跌宕起伏,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记下来。 我还梦到我给人物起了名字,做了人物小传。 结果醒来的时候,大脑瞬间清空,屁都想不起来…… 红包继续~ 第197章 搜索女明星 姚珹对自己说, 他是个成年人,不是小孩子,早就到了要承担责任的年纪, 所以当阿姨叫他出去吃饭的时候, 他并没有选择躲在房间里谎称身体不适。 而在这之前,他的内心活动是非常丰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不再是过去那样游刃有余, 随便动动脑子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姚珹想了几套解释方案, 他想任何一套黎湘都能理解,毕竟她也不是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小女生。 其中一套解释方案就是, 人类虽然披着文明的外衣, 这种外衣却不能洗掉男性要将遗传基因撒出去的本能。 男人从出生就有这样的意识、冲动,所有的性幻想都是为其服务的,只有培养足够多的幻想, 才会将它付诸行动。事实上男人产生性冲动和性幻想的次数远比女人高得多。 如果他不是人类, 只是一只雄性动物, 根本没有所谓的文明, 他会毫不犹豫的用动物的方式去求偶,繁衍后代。 但人类的文明为这种动物性的本能进行了伪装、遮掩,而不是从根上去除,它们从外化的行动变成了丰富的心理活动, 做不做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真有思想警察的话, 没有男人是可以无罪的。 只是当这套科普说辞成型之后, 姚珹又果断将它推翻。 任何道理无论它听上去多么科学, 当一个人揪住一点不放, 且只关注这一点的时候,硬要钻牛角尖认死理的时候,那些道理都是无用武之地的。 于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套不那么尴尬,也不那么一本正经的解释。 他有时候会失眠,并不经常发生,失眠了就想看一些看了心情会愉悦且平和的东西,通常他都会选择循环播放那些照片和视频,而不是只看那几段裸露的段落。 这样整体看下来,会令他产生错觉,好像他真的认识这个女生,了解她生活和性格的每一面。 事实上这里面不只有她是郗晨时期的视频照片,还有成为黎湘之后的调查,但他想她还没有一一看完。 有时候只是循环播放到一半,他就睡着了,并在梦里认识了她,并向她做自我介绍。 这些隐匿的幻想都是他心里的秘密,他知道它们待在心里就是绝对安全的,永远不会被人窥探。 他很清楚有血缘关系的人会更容易产生性吸引,按照现在文明和法律的角度看,这是非常不道德的,并且是人性进化畸形的表现。 当然在允许近亲结婚的年代,是没有这样的认知的。 他一直小心约束着自己,在行为上保持着距离,压抑着那些时不时跳出来的幻想、冲动。 随即他就想到,用循环播放的解释还是不够好。 难道他要说,循环播放这些照片视频可以催眠? 如果黎湘问,为什么她的照片视频有催眠效果,他又该怎么回答? 难道告诉她,因为她像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是他所有堆积出来的幻想的最终形态,是真实的最初的唯一的具象化,令他更熟悉更有安全感? 不,这样的回答只能达到让他更尴尬的效果。 这不是社会性死亡,却是在逼他亲手为青春期到成年的所有幻想执行死刑,还是当着她的面。 于是姚珹又想到第三套此地无银的解释,他可以说这些东西只是存着而已。 可这样的答案还不如不解释。 这还是姚珹第一次体会到人类的语言有多么苍白。 他脸色不佳的走出房间,一直垂着眼睛,只用余光瞄到饭桌前已经做了一道身影。 他坐下后,黎湘递过来一双筷子,这个动作再正常不过,她之前也是如此,可他接过筷子时却额外的紧绷。 晚饭吃得无声无息,连咀嚼的声音都降到最低,空气被压缩成薄薄一层,嘴里的食物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姚珹的胃口比之前缩减了一半,一小碗饭进去就塞饱了。 他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黎湘依然坐在桌前细嚼慢咽,他回房待了十分钟再出来,刚好见到黎湘在收拾桌面。 姚珹上前接过碗盘,放到洗碗机里。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默默收拾。 等到桌子拾掇干净了,洗碗机也开始运作了,姚珹终于将沉默打破:“我想解释一下,就几分钟。” 黎湘看向他,看上去很平静。 姚珹看了她一眼,没有找到类似于鄙视、唾弃之类的表情,心里稍稍松了些,这样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你的调查资料会定期送到姑姑这里,我也会看到。” 黎湘没吭声,这段她当然记得,她那时候还问过姚珹,她被荞姐卖掉的事以及荞姐的赌债有没有姚仲春的参与。 姚珹又道:“大部分片段都是私家侦探拍到的。那少部分内容……是在夜阳天那件事之后一起夹在其中的。因为资料是几个月才送一次,我是事后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姚珹尽量从事情的整体去描述,而不是只揪着其中几段视频不放。 视频有几百个,荞姐偷拍的只有几个,比例非常低,可他不会为自己辩解说没有看过。所谓的“非礼勿视”,也是在已经看到是什么之后做的选择。 他确实看了,他并不觉得这是羞耻的行为,只是尴尬于被当事人发现,哪怕她发现的是他收藏了一些岛国动作片也比现在要好得多。 最尴尬的部分是,他进娱乐室的时候,她正好发现其中一段。 这样的时机,即便他强调解释他没有针对这个反复回味,他看的是她整个人生,透过他人的镜头了解她,而不只是她的身体,恐怕她也不会信。 当然他是男人,会想看到喜欢的女性身体,这很正常——只是这话不能在这样的时机下表达。 人就是这样,明知道这是一个整体,却免不了要揪住其中最为敏感的一点,将这一点不断放大,忽略掉其他,再用这一点覆盖到整个面,再给整件事下定义。 这种以偏概全的心理都会有,他在想如何能解释清楚。 姚珹一边讲一边措辞,尽量的选择比较温和的字眼。 可就在这时,黎湘接了一句:“阿姨说你有失眠的问题,有时候整宿睡不着就看影片?” 姚珹瞬间将后面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只诧异地投来一眼,又快速挪开。 他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一阵白一阵红,似乎还有些羞恼狼狈的色泽,但他很快就将这些东西压下去,调整着呼吸说:“失眠……每年都有那么几次,也不是经常有。有时候是看影片,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就只是躺着想事情,什么都不想做。” 黎湘又问:“那你看的,是我么?” 姚珹这次没有看她,颌骨泛起咬牙的痕迹,隔了好一会儿,好像终于放弃了垂死挣扎,从喉咙深处发出很低很闷的一声:“嗯。” 然后,他又道:“我没有备份,它们交给你处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歉意,也不想再解释,你……” 姚珹艰难地吐出两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黎湘打断:“你为什么要看我,网上有那么多资源可以下载。” 他的硬盘她已经翻过一遍,其他片子都是公映影片。 关于她的照片和视频还有成为黎湘之后的部分,连参加颁奖典礼的红毯视频和得奖发言都有,还有一些拍戏的花絮,粉丝用手机抓拍的短视频等等,很多内容她自己都没看过。 姚珹被问住了,他久久没有言语。 黎湘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直到姚珹开口,这样说道:“我不是心理变态,你对我的确有特殊意义。我人生中第一个认识的异性,熟悉她的生活,就像是熟悉自己一样。虽然我们并不真的认识,但我了解她的所有经历,知道她遭受过什么……虽然我知道的时候,那些事已经发生了,但我会忍不住想象,如果我存在那个时间,有机会参与,我会怎么做。每次看到那些,我就会想象一次,脑子里就充满故事。” 不只是这些,他心里还有很多迂回曲折的历程。 他没有朋友,他想有一个妹妹,可当他发现她可能是他的妹妹,且他被这个存在时间隔层的疑似妹妹吸引之后,他根本无法遏制住这样的心理,反而情不自禁的继续下去。 这样的“症状”等到过了青春期便开始缓解,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情愫不再艰难,他可以做到两三个月不去想这个人。他想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好,可能过几年他就忘了她的模样,直到她开始在荧幕上出现,以一种全新的样貌。 这些话姚珹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心理说出来,令她也觉得正常。 黎湘这时又问了一个与现在完全无关的话题:“对了,你之前说靳家希望你以靳家继承人的身份,与姚家的女儿联姻。我能知道是谁么?”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猜测,绝对不可能是她。 对靳家来说,她代表了“灾难”,十一年前误导了靳疏,十一年后又“害”了靳寻。 姚珹抿了抿嘴唇,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我不想隐瞒你,他们的确提了一个人。” “谁?” “姚岚。” 黎湘“哦”了声,丝毫不觉得意外。 靳家看中姚岚由来已久,姚珹与姚岚关系也算和睦,姚岚对他比自己的大哥还要亲一些,若是将来打夫妻牌,必然是天作之合。 这里面唯一的问题就是姚珹和姚岚的亲缘关系。 对外,外人只知道姚珹是抱养来的孩子,属于远亲,三代以外,并不知道他是姚仲春与靳清誉的骨血。对内,两家人也只是希望借此机会将姚珹抬到中间来,并不是要他和姚岚生育下一代。 而且他和姚岚有共识,也与两家长辈亮明,他们不会住在一起,婚姻只是形式。这样反倒简单,所有人都当这桩婚事是一条纽带,没有人期待他们琴瑟和鸣。只要借这个机会将姚珹名正言顺的留下,将他作为两家共有的孩子,这才是目的。 只要几年,姚岚会通过新的身份拿到更多资源,加大分量,待协议离婚之后,她各方面的条件都足以掌权姚家。 姚珹:“但目前为止,这还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黎湘又在餐桌前坐下,说:“豪门联姻不都是一厢情愿吗?如果真的都是两情相悦,利益相合,那就是皆大欢喜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离婚收场。” 如果姚珹和姚岚彼此中意,以他们的性格和过去的默契合作,他们一定是非常契合的夫妻,绝对能发挥1+1大于2的效果。 黎湘抬起眼皮看向他:“其实你知道,要成全你的计划,姚岚是最适合的人选。换一个人未必会配合你,反而还会觉得,你为了我这样的女人鬼迷心窍,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拿来交易,过去表现得好像个闲人,实际上野心勃勃,利用自己的身世算计了所有人。” 这话落地,姚珹并未立刻接话,而是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黎湘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全无所觉。 半晌,姚珹也坐下来,问:“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的。” 黎湘顿住,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 她知道姚珹是靳清誉的儿子,但姚珹并不知道她知道。 在她被靳寻拘禁之前,姚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可是…… 夜阳鸟 第267节 姚珹又道:“之前我和你提到靳家的想法,你丝毫不惊讶,也没有问我,为什么靳家要我去做继承人。” “我……”黎湘努力回忆着。 她当时精神大不如前,因药物导致,脑子也有点迟缓,一时间忘记了关键,听到姚珹提起靳家的安排,就那么顺着接了话茬儿,而忘记该做出的反应。 黎湘安静了几秒,说:“你当时描述得那么自然,是因为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要看我的反应?” 姚珹摇头:“你的反应不是重点。是我希望你明白,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你的后路做的所有安排都需要避嫌。我会让他们知道,我是为了个人野心才站出来,你只是我入驻靳家的借口。” “能配合你这个借口的,只有姚岚。”黎湘说:“你已经决定了?” 姚珹:“你也说了,豪门联姻都是一厢情愿。我和姚岚已有共识,我继续安排你的后路,她绝不干涉,还会帮忙。她和她现在的未婚夫我也不干预,只要别闹到明面上就好。对外我们是夫妻,对内我们各过各的,和过去一样。” 黎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各种情绪挤在一起,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是直勾勾盯着姚珹,他神色很淡,眼睛并不看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是在讲别人,而非自己的人生。 姚珹笑了下,还透着一点尴尬:“因为各种阻力,你的故事我过去没机会参与,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改变它。你的后半生会非常平稳,不再有风险,不再担心被人威胁。你是姚涓,是姚家失而复得的女儿,你会受到保护,你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梦想,任何一个国家随便挑……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求不高,你只希望生活平凡安定。现在就只差一步了。” 听到这里,黎湘心里那些复杂汹涌的情绪已经哽到了喉咙。 她依然说不出话,眼前也逐渐失去焦距,晃过许多片段,耳边还回荡着一些人的话。 十六岁时,她的愿望是生存。 脱离危机之后,她心里充满了希望与贪婪,想的是富贵险中求。 后来十年间,她的欲望再不断累积叠加,做事不择手段,心里的善意逐渐迷失,而她认为这是正确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一直被理解成,人要为自己多打算。实则真正的意思是,人要多修为。 可她那时却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就是修为的一种,她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有的选,她也想挺直了腰板做一个善良的人。然而善良是需要力量支撑的,空有善良而没有实现的资本,那就是伪善。 再往后,一晃十一二年过去了,她开始反思自己,又有了新的人生追求。 这一次她只想回归平凡,过不被瞩目的生活,最好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想起她,就像是空气一样自由。 然而这样看似简单的选择却是难如登天。 她还记得去年刚和姚家产生联系时,她和姚珹还不算熟。 她向姚珹求助,提出自己的要求,并许诺愿意付出代价时,姚珹对她能拿出的代价丝毫不感兴趣,却愿意出手帮她。 一段时间后,姚珹第一次建议到,她只要成为姚涓,就会得到庇护,摆脱靳寻,有更多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成事的希望,看到成为姚涓无尽的好处。 可她从未想过,如今它近在咫尺,却是以这样的面貌。 不知过了多久,姚珹的声音将黎湘游弋的深思拉了回来。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都是为了你做的牺牲。事实上这不是牺牲,而是得利。我的是商人思维,我考虑的是长远的得失,这件事对我来说利远远大于弊。姚岚不需要我用感情做回报,我给她空间,她给我自由,我们很清楚对方心里的想法,不用解释就能相通,这就省去了沟通成本。最主要的是,我们可以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发生任何事都不需要担心背叛。” “靳家那边,靳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我有外公和爷爷撑腰,没有人敢动我。我也会在几年之内用实力证明自己,所有站在我这边的人,我会给予回应,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投效我的好处。” “虽然做这个决定一开始是因为你,但你只是原因。如果让我为了你放弃所有富贵,我是不可能做到的。由奢入俭难,我这个人安逸惯了,无法体会什么是患难见真情。你知道么,人一旦有钱有权,物质不再匮乏,甚至疯狂溢出的时候,这个人就会不惜代价去弥补成年以前的缺失。有些人小时候穷,有钱了就会报复性消费,有些人小时候缺爱,长大了就极度缺乏安全感,渴求充足的爱却又不知道怎么爱。” “我想我最缺的就是那几年的无能为力。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却一再错过。其实就算当时我在你身边,我也没能力改写你的故事。我的生活都是姚家给的,姑姑不会允许我冲动。我若真的帮你,反而会加重你的难题。但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我总能为自己曾经的遗憾稍作补偿。所以你看,这并不是为了你。这件事之后,我弥补了遗憾,你也得到了想要的生活,你我各得其所。所以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这不是交易,我最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满足。” 这些话并不在黎湘和姚珹的预期之内,他也从未想过要这样“坦白”,原本的打算就是能瞒多久瞒多久。 可这个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话赶话说到这里。 话音落地之后,姚珹站起身,想了想又道:“记得处理那些照片视频,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急于划清界限。 然而姚珹迈出两步,黎湘突然出声:“你刚才那些话,是为了说服我不要自作多情,还是为了说服你自己?” 姚珹站住了。 黎湘又道:“我要是说不接受道歉,你是不是就顺水推舟,告诉我你就是心理变态,就喜欢偷窥,看尽了我的人生,再叫我离你远一点保平安?既然这件事对你全是好处,你应该很得意,可你说的时候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还不敢看我?” 作者有话说: 双姚联姻要解释一下: 现实中这样的家族内部联姻不在少数,是为了确保财产不外流,很多都是表兄妹内部消化,有些地方和外人结婚还会被驱逐。我一个朋友的同学也是这个情况,其实现在还是保留着这样的“传统” 是否是表兄妹,去婚姻登记不会问这个,所以现实中会出现表兄妹结婚后孩子保不住,去看医生咨询,医生惊讶他们是近亲的例子。(当然不提倡这样做哈,只是说现在还有很多传统保留下来。)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6-09 12:00:00~2023-06-1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170877、cecilia、46711750、=.=、5026204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然一笑间、=.=、泉水烬 15瓶;敛之 14瓶;山雀、纳棠、ceece 10瓶;喵嗷喵 9瓶;网里撒欢 8瓶;chloe 7瓶;杨炀、22391084 6瓶;月朗天明、熙熙小仙女 5瓶;也许是鱼blueblue、馒馒馒 4瓶;拉布啦啦啦、流水人家 3瓶;21170877、joey、禾子小 2瓶;认真踏实的小语、简单最好61、汤汤宝、猫在打呼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搜索女明星 姚珹并没有纠缠于黎湘的问题, 无论他现在高兴与否那都不重要,他只是陈述一件事实。而且不管怎么解释,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姚珹立在原地好一会儿, 说服了自己, 进而说道:“早点休息。” 黎湘没有叫住他,就看着姚珹沉默地回房,直到门关上。 她又在桌边坐了许久, 消化着方才得知的那些令人猝不及防的安排。 她想不到姚珹与靳家的谈判与条件互换会走到这一步, 也想不到姚珹毫不挣扎地应允了。当然她不属于这个阶层, 她原本就不懂这个阶层的人所思所想,只是在某些时刻感受到同一样一件事, 一个普通人与一个有钱人的选择和做法是截然相反的。 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这栋房子里, 与外界失去联系,她忍不住去脑补外面发生了什么。 靳寻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秦简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只知道他还活着, 他妹妹已经平安。 戚晚和杨隽呢, 他们作为她失踪之前最后见过的两人, 警察应该没少找他们。 当然还有辛念和周淮…… 因为她身体和精神都在恢复期,这些人和事被隔离开来,有时候会觉得距离非常遥远,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想, 这或许就是姚珹刻意营造出来的感觉,让她一步步从心理上放松、放手。 若问她的感受, 姚珹与靳寻同样是在安排她的人生, 她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处处为她考虑, 一个处处自以为是地做决定。 可是…… 黎湘就这样呆坐在桌前, 思路混乱复杂,好像因为姚珹对自己婚姻的安排而搅乱了她的情绪。 而此时的姚珹也坐在起居室的桌前,看着ipad里的客厅监控画面。 黎湘一动不动,他也没有动。 他默默将这几分钟好像画面卡壳一样的段落保存下来,直到她从桌前起身回房,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依照他的经验,她回房后应该会先洗漱,洗漱完了就会躺下。 大概是一个小时以后吧,时间都是他估计出来的,她的房间里没有安装监控。 姚珹也利用这估计出来的一小时去洗澡,简单处理一些公事。 等工作告一段落,却发现ipad里又一次出现黎湘的身影。 她没有在卧室待着,头发蓬松的披在肩上,显然是刚吹干,睡衣外裹着毯子,她在厨房倒了杯水,就端着水杯去了娱乐室。 姚珹神色紧绷,又将娱乐室的监控点开,就见黎湘裹紧了自己窝在懒人沙发里,蜷成一团,枕着抱枕看着幕布。 而幕布里正循环播放着“郗晨”的照片。 它们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夜阳天那件事之前很久,照片里的她虽然一直都是淡淡的,不活泼也不爱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些事情的到来,那些毫无生气的表情也在产生细微的变化。 从平静转向阴沉,从阴霾走向黑暗。 她看得很认真,就像是一个审视的旁观者,即便其中夹杂了一些裸露的照片,她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有时候目光甚至会漂移开,似乎透过幕布看到遥远的过去,回忆着每一张照片背后真实的场景。 她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这样安定的时刻,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化都可以暂时放下不去在意,不再绞尽脑汁去算计思考,就只是这样“静态”地回顾、反刍、审视、反省,以及幻想如果当时不这样选,走另外一条路,那会是什么样。 她想到周长生,想到张大丰,甚至是那个包厢里她叫不上名字的各位老板。 她想到刘锋鸣,想到刘副市长,以及哭着叫嚷“姐姐救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小心。 她想到高中时期的辛念、戚晚,后来的她们,以及现在的模样。 还有,还有荞姐、郗望。 不知不觉眼睛有点热了,但充斥在内心的不是伤感与酸楚,眼泪流出来,滑到抱枕上,这就只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宣泄动作。 她明明只有二十八岁,却好像已经过完一生。 就这样看着,哭着,一切都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幕布依然在循环播放,她却睡着了。 幕布的光映在脸上,随着照片切换而转换光线,闪了又闪。 黎湘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光线,下意识将脸埋下去。 直到娱乐室进来一道身影,他将幕布上的画面暂停,欲抱起她折回房间。 黎湘却在这时挣扎起来,拒绝别打搅。 姚珹停下动作,观察她几秒,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他怕吵醒她,就去她房里拿了薄被出来,换掉她身上的薄毯,又用遥控器调整室内温度,并将助眠的枕头小心放到她头下。 姚珹没有回自己房间,将带有余温的薄毯盖在腰上,就曲腿坐在沙发下面的长毛毯上,拿起ipad收邮件。 他每回复一封邮件,就会停下来休息片刻,眼睛看向幕布上定格的画面。 照片里的郗晨走在阳光下,不知道看到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唇角向上扬起一点,但那笑意不及眼底。她的眼睛是冰冷的,对眼下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一会儿过后,姚珹收回目光又继续看邮件。 就这样来来回回,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觉得累了,颈椎也有些酸,就往后仰靠着抱枕,闭目养神。 夜阳鸟 第268节 他本不打算就这个姿势睡觉,但睡意在不知不觉间袭来,等他猛然醒来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两个小时。 他是被动静惊醒的。 黎湘的腿蹬踹了一下,口鼻发出“嗯”的声音,好像在跟谁较劲儿。 姚珹侧着身体往她的方向倾斜,伸长手臂探她的额头,有点薄汗,她睡得并不安稳。 这样的情况从她被救出来以后就持续着,时好时坏。 姚珹握住她落在外面的手,等她不再挣扎,就靠在边上点开ipad里的电子书看了几页。 但他有些躁,注意力还在她身上,书里的内容看得并不仔细,又往回翻了几页打算重看。 期间黎湘换了睡姿,将手抽走,姚珹只看了她一眼,等她那边没了动静,他便按掉ipad眯了一会儿。 其实今晚黎湘比之前的折腾要少得多,起码半宿过去了没有滚到床下,没有打滚挣扎,也没有尖叫。 姚珹的意识模模糊糊,睡眠很浅,好像做了梦,又好像还醒着,大脑的思考没有因此停下来,他还在规划未来,琢磨下一步的安排。 直到天边出现一抹微光,尚未黎明,姚珹感觉到一点动静,又一次醒来。 幕布上依然是郗晨的照片定格,他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遂扭头去看黎湘。 黎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睁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姚珹身体一震,这还是第一次他离开之前她就先醒了。 黎湘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姚珹清清嗓子说:“哦,我今天醒得早,出来找水喝,看到这里有光线,就进来看看。然后……给你拿了被子、枕头。” 黎湘:“你撒谎,你昨天晚上就在了。” 姚珹一时没接话,想着她是不是在诈他。 黎湘却在这时先开被子一角,从里面拿出那个ipad。 她知道他的密码,还看了里面的监控记录。 不止如此,不只是今天,过去每一天的监控她都扫了一眼。 黎湘 丽嘉 轻声陈述道:“每天晚上我睡着以后,你都会进我的房间。” 姚珹张了张嘴,错过了第一时间解释的机会,如果没有照片和视频被发现的事,他完全可以气定神闲地阐述过程,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好像是在撒谎编瞎话。 姚珹艰难道:“你睡得不好,晚上身边需要有人看着。” 这话落下,他又补充:“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看着你。” “我知道。”黎湘说,随即在姚珹松了口气之余,又来了句:“你什么都没做,你不敢,你没种。” 姚珹愣了:“你睡着的时候,我若做了什么,这是犯罪。” 黎湘:“那我醒着的时候呢?你有问过我是否只想要这种不让当事人知情的关怀?你只会躲在这里偷看我,你连当面问我的勇气都没有。要不是那天我喝醉了,你也不会讲那个暗恋的故事。” 黎湘的声音很清晰,显然不是刚醒来,她已经醒了很久。 她边说边撑起自己,靠向后面的靠背,整个人沉浸在昏暗中,看他的眼神无比通透。 姚珹很少像现在这样狼狈,以往的他不只生活在云端,不只高高在上,游离在外,他总给人一种超然的不真实感,好像只存在于电影里的贵公子。 可现在他的心思被戳破了,从云端跌落下来,穿过云层,摔在地上,摊开在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是。”姚珹终于认了,放下了所有坚持,第一次坦然面对她,而不是像过去一样躲在暗处,独自审视自己的内心。 “我不敢。” 这话落下,他就要拿走她手里的ipad。 她却攥得紧紧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两人无声地较了会儿劲儿,他终于松手,要起身。 黎湘也突然出手,拽住他的睡衣衣角。 睡意布料被拉平了,还揪出长长的轨迹,领口歪了,另一边布料绷在身上。 “是不是在你的计划里,我自由以后,你不打算再见我。”黎湘问。 姚珹没有走,被她拽着坐了回来,这样说道:“不见面,就是最好的安排。” 黎湘明白,到那时候,两家所有眼睛都盯着他,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做明星艺人一样,抽烟喝酒都要被拿出来品头论足。 他见她,无论关系疏远还是密切,都会被人过度解读。 她会成为他的弱点,她会被拿来威胁他的工具,那么她就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不见面,就是不在乎。 这是最好的安排。 黎湘没有问他,不见面,他不会想念吗? 这对他不是难题,他原本就是躲在幕布后面默默注视的人,不参与不干涉,如果不是她与姚家接触,她都不知道有一个人“认识”她这么久。 黎湘只是一寸寸收拢手心的布料,将它们扯到变形,逼迫姚珹离自己再近一些。 然后,她说:“那么在你结婚之前,我自由之前,你可以做你想对我做的事。我也需要一个……爱慕我,关心我的男人,不是将我视为女神,也不是作为掠食者凌驾在我的头上,只是因为一点喜欢,一点钟意,给我一些不一样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湘姐和《寄生谎言》的顾瑶不同。 顾瑶有年少时最真挚的情感付出,十年来有精神羁绊,和徐烁双向救赎。 至于湘姐,姚珹给她归属感,安全感,但她会完成个人救赎。 啊这真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但伤感之余又有希望在。 文里的“郗望”死去了,主角们的希望却有生命力。 第199章 搜索女明星 也不知道是因为黎湘的话说动了姚珹, 还是他心里压抑的情感太多年需要释放,面对钟意的女人提出的要求,她拽着他衣角不再费劲儿, 他不再有退意, 甚至像是被蛊惑一般被她逐步拉近。 黎湘动作很慢,好像给足了他犹豫和自我说服的时间,他看过来眼睛就像是被吸住一样, 看住她的每一个动作。 时间变得无比缓慢, 连呼吸都被延长。 姚珹极力控制着, 让自己的呼吸变轻,他不希望让她听出来他的紧张。 他被她就着衣服倾下身, 坐到沙发边。 她靠过来, 却没有立刻贴近,保持着彼此能碰到,却又随时可以抽身的距离。 她终于松开了衣角, 碰他的手。 他微微紧绷, 感觉到她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 十指交缠在一起。 他弯曲了手指, 勾住她的,而幕布中的女孩,“她”好像正看着他们。 黎湘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心脏上方:“跳得好快。” 姚珹吞咽了一下,落下眉眼。 眼下的形势对他来说有点不真实, 有点梦幻,他整个人都有点飘。 如果是正常相处, 他什么都可以游刃有余, 但目前的进度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 最多只在梦里出现过。 但因为那些梦没有现实作为支撑和参照, 它们是非常朦胧的,难以形成具象。 而黎湘想的却是,这个男人一直在保护她,也试图转变她的命运。 他和别人不同,他遇到她想到的不是占有、侵犯、掠夺,他甚至在避免与她太过亲近,他不求她的回报,也没有将她这个人视为交易的一部分。 如果是以这些来要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定义互相尊重,似乎有些片面,然而对于有着美貌却没有自保能力的女性来说,这样的要求已经可以淘汰掉大多数男性。 “你知道的,我对男人一向有恐惧心理,我没有见过一个好人。”黎湘说:“周长生算是个例外。你也是。” 姚珹没有看她,只是回应道:“我不是好人。” 黎湘:“那要看谁来定义。世俗标准来看,好人就是容易欺负的,不会报复的,没有阴暗心理,绝对的善良。可这还是人么?对我来说,你对我好,就是我心里的好人。” 姚珹没有接话,只是眉宇间细微皱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深意——是否因为他好,她便用这种方式报答他? 黎湘看出他的疑惑,说:“我不是在给你发好人卡,不要有压力。” 话落,她抬起身朝他倾斜,双手落在他肩膀上,并将上半身重量全都交到上面,并低头去吻他的唇。 姚珹的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双手握住她的腰身,稳住她的重心。 他感受到唇齿上的温暖,尝到了不同于梦里的香甜,他的心跳快到要从喉咙里出来了,大脑晕眩,整个人都被拽住一个巨大的漩涡,无力挣扎,只能跟着漩涡的走向快速地转。 有科学家拿小白鼠做过实验,得出结果,味道不是吃出来的,而是想象出来的。 这样的科学根据是否可信,是否可以沿用到人身上,姚珹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样的亲吻,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的味道,他此前所有想象都不能作数,因这真实的触感远比那些浅薄的想象更加美好。 她亲着他的上唇,又去咬他的下唇,他觉得唇渐渐麻了,每一次动作都像一次电流传导,通过嘴唇上的神经元流向全身,他的多巴胺已经分泌溢出,每一个细胞都是又麻又软。 姚珹终于开始回应,他是个认真且努力模仿的学生,当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尖,他便立刻捉住,一手划向她的后脑,将两人的气息彻底融合到一起。 她的身体软了,他的精神麻了。 两句身体贴到一起,陷入沙发柔软的垫子,纠缠着,交互着。 一时间就只能听到亲吻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时不时伴随满足的叹息轻哼。 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化作一个又一个气泡球,在姚珹的脑子里爆炸。 待一切归于平静,姚珹一手揽着黎湘的腰。 她的耳朵贴在他心口,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闭着眼,数着那规律的跳动。 夜阳鸟 第269节 随即他扯过薄毯,将两人一起裹住,他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半闭的眼睛感受到从窗户透进来的清晨的光。 他有很多话想说,充斥在胸口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讲起。 直到她将头挪到他肩膀处,轻蹭着他的颈侧,轻声说:“想洗澡。” 他托着她起身,一路抱进卧室。 他们一起站在淋浴间,一边洗澡一边描绘着对方的身体线条,嘴唇又一次吻到一起,带着对水分的渴求。 洗澡消耗了许多体力,出来后黎湘觉得口渴,姚珹端了温水进来,还在里面加了点糖。 她喝了半杯,余下的他都喝光。 他问:“要不要睡一会儿?” 黎湘没吭声,只是靠近他怀里闭上眼。 其实姚珹不困,他这会儿还很兴奋,但她的意思是要一起睡,他也不好起身,就斜着身体让她抱着。 但这样躺了不到十分钟,姚珹听着她发出的有节奏的呼吸声,也渐渐有了倦意。 一时间,他已经忘记了要去手机里看消息,遗忘了外面随时都会发生变化的形势。 这一觉一直到中午,姚珹的身体比他的精神更快醒来,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东西在脸上滑动。 他握住她的手指,睁眼时笑了。 黎湘撑着上半身,另一手托着腮。 “你睡得好香,身上也好香。”黎湘说。 姚珹接道:“咱们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沐浴液,你也是一样的味道。” 说话间,他搂着她翻过身,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深吸了一口气。 绵密的吻一个个落下,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熟练了些,两人的体温都在逐渐升高。 直到肚子里发出咕噜声。 姚珹停下来笑道:“我去看看阿姨做了什么。” 黎湘:“嗯。” 待他出去,黎湘又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好一会儿,眼睛看着半遮着窗帘的窗户,目光越发悠远。 就在昨天的某一个时刻,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她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在沙漠里走了半辈子,吃了满嘴沙子,连呼吸都是颗粒感,却在某一天突然遇到绿洲,便不管不顾的冲向它,一头埋进去,恨不得溺死。 浑身干燥得已经皱皱巴巴的皮肤一次性喝了个饱,口鼻里的沙子被冲洗干净,她畅快地在水中游弋,感受它的清凉,感受它的包容,每一个毛孔都充分打开,自由呼吸。 而现在她浮出水面,又一次闻到了真实的气味,即将要从那片冰凉的湖水里走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她感受过凉意,见到了绿洲,就不再惧怕一望无际的沙漠。她知道绿洲不只是存在于幻想中的海市蜃楼,而是真实存在的,也曾亲身体会过,这就够了。 明天呢,明天他们要怎么办? 那不重要。 这样的当下更值得珍惜,更值得记住。 黎湘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撑起自己去了浴室。 几分钟的洗漱之后,姚珹敲门进来了:“吃饭了。阿姨做了你喜欢的冬瓜排骨。” 黎湘快速编了个麻花辫,换上干净的居家服,便笑着走出浴室。 姚珹就站在门口瞅着她,她看到他眼里波光浮动,看到一丝暖意,看到眷恋的色泽,她将手递给他。 他握住了,她说:“太饿了,我能吃碗饭。”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这章算是点到为止,没有过分发挥。 为什么这么短呢,因为好久没写过亲密戏了,不知道现在审核标准,万一要改,字少一点比较好弄,就算单独拿掉也不会耽误剧情,不会出现上下文衔接问题。 哎,总之现在我基本把这块阉了,因为露骨也不行,意识流又看不懂,真的难。 其实剧情发展水到渠成的时候,大写特写一番是很畅快的。但现在的审核真没办法。 ps,不可能大写特写发到wb上去,任何形式的传播yh都是给自己埋雷,没人理就没事,一旦有人理,这就是证据。信息爆炸时代,要谨慎~ 第200章 搜索女明星 初识情、欲, 又是自己幻想已久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会沉沦。 窗户纸挑破了,姚珹也不再拘谨。 即便是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候, 他们都没有提过其他人——那些黎湘的过去。比如靳寻, 比如靳疏,或者是周长生。 姚珹不提,黎湘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有些感受她也很难说出口, 这对她来说, 就像是尝尽了人渣, 突然遇到正常的爱情一样。 她对周长生不是爱,但她心里的歉疚与感激, 随着年头越来越久, 也越来越深。 有些体会十几岁时还不强烈,如今奔三了才后知后觉被反噬。 她对靳疏不是爱,她当年唯一不能直视他的就是欺骗。 而现在他们没有关系了, 她心里那一点无法直视也已经抹平。 她对靳寻当然也不可能是爱, 他是她心里所有负面情绪的代言词, 毁灭、恐惧、死亡、利用、欺骗、出卖。 和他纠葛十几年, 她对人性所有最低的理解都来自他,十个张大丰都不是个儿。 黎湘不打算对任何人说靳寻那些变态的性癖,他是个极度自尊的男人,骨子里又有着极度的自卑。 她之前一直以为靳寻的变态来自常年压抑和家族竞争, 他不是君子,却为了营造形象而以谦谦公子的样貌示人。后来她得知靳寻对姚仲春超出寻常的情感, 她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他变态的来由。 直到她知道他染色体畸形, 无法孕育后代, 她想这才是关键。 对于靳寻来说, 他什么错都可以犯,杀人、吸毒、败家都没关系,只要有钱有权,就可只手遮天。而在家族看来,没有后代继承才是最大且不能容的缺陷,还是在这个骄傲自尊的男人身上。 她觉得靳寻很可怜、可悲,但她不同情他。 她唾弃他,恶心他,瞧不起他。 在靳寻眼里,一个无论是出身还是境遇都低贱到泥土里的女人,居然会瞧不起他。这大概是他无法容忍的。 姚珹与靳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别看都出自大富之家。 姚珹对外流露更多的是自卑、忧郁的气质,与世无争,闲人一个。 可他骨子里是骄傲的。 晚饭过后,黎湘主动提出要再看一遍自己的照片和视频,并且和姚珹一起。 姚珹有些抗拒。 黎湘却说:“我只是想看清楚自己,正视自己的过去。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她的语气并不嗲,也没有故作娇柔,姚珹耳朵却微微红了,好像被刚确认关系的女人撒了一次娇。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声,说要去煮个水果茶,叫她先去洗漱,等他弄好了再叫她。 等黎湘洗漱出来,见姚珹已将娱乐室收拾过一番,抱枕重新摆放,还准备了毯子,室内温度也调整适宜。 果茶就摆在小桌上,姚珹说:“你晚上还要吃药,这种果茶和药不冲突。” 随即姚珹展开毯子面向她,并用眼神示意。 黎湘走过去,被他用毯子裹住,坐下就势外进他怀里。 他将遥控器递给她,她将照片调整到循环播放模式,等他关灯。 照片播放速度不算快,每到一个阶段,就会有人按下暂停键,有时候是他问,有时候是她自发回忆。一些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事,竟能断断续续想起一些。 “这时候郗望应该还没有失踪,这条裙子我是记得的,我只穿了几次,她说喜欢,我就给她了。” “最开始是我和辛念先成为的朋友,后来我们一起注意到戚晚。戚晚总是独来独往,我们就邀请她一起玩,渐渐熟了起来。” “我们当时的生活圈子很小,偶尔听到一两件社会新闻,辛念都表现得很气愤。她还说国家就该推出法律,允许执行物理或者化学阉、割。她还质疑说,为什么贩卖人口和强、奸罪判的这么轻,妇女儿童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很容易成为歹徒的下手对象。判得这么轻,对那些恶人根本起不到威慑力,加上侥幸心理,根本不在乎伤害多少人。” “戚晚的观念就比较中庸,她说如果是她遇到坏人,她的第一愿望就是活下来,不管对方做什么。但如果这时候对方说,‘反正我是死路一条,干脆连你也杀了’,她一定会非常绝望。虽然明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进去,在危难时刻,她还会选择告诉对方,她不会报警,希望能有条生路。” 姚珹没有搭茬儿,只是搂着黎湘听她回忆过去。 求生,人的本能,也是她们三人走到今天的动力和关键拐点。 但凡她当年有一丝放弃的念头,她都不会是今天的模样,兴许早就被逼死了。 可她有更好的选择么? 黎湘的语气一开始还是平和的,有时候还会笑,随着照片的播放进度,她唇角的笑容也在逐渐下落,声音变低变沉。 “这段时期我经常去警局。我知道每次去都会失望,但我还是想去问一下有没有郗望的下落。后来我就顾不上去了,因为那些事来得太突然,我顾不上了……” “林新这个地方太小了,我们三个在这一年的遭遇没想到都和张大丰有关。现在回想起来,你们的判断应该是对的,我是说戚晚和张大丰的关系。她那时的一些表现站在现在的角度看,的确很奇怪。她对张大丰不是我这种厌恶,急于逃脱,似乎还有一种恨在里面。如果我有这样一个父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那样的人,一个就够了。我真庆幸谢柯死得早。” “辛念那时候很冲动,她点子多,执行力强,总是想到就去做,不会考虑后果。她现在和当年很不一样,反而变得小心翼翼,处处受制,她是真的摔怕了。我猜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看到那个男同学欺负我,最多也就是拳打脚踢出个气,绝对不会和戚晚一起拍那个男同学的照片。只要不拍照,就不会招来后面的事,不会有人给她设陷阱,她也不会想到用p过的裸、照去骗贷款……” 讲到这里时,姚珹已经不再发问。 黎湘虽然说着话,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与他互动。 这样的情况过去拍戏时时有发生,她总是拿着剧本对着镜子练习,说着剧中人物的台词,演绎着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将自己变成那个人,畅快体验别人的人生。 而这一次,她解读的是“郗晨”的故事。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过去,我依然不会找到更好的办法让自己脱困。除非我拿把刀将自己的脸毁掉。可在那一刻,我毁掉的还有后面的人生。顶着那样一张脸我连生存都是问题,每天面对的都是他人同情的目光。我下不了那个手,我还不想亲手毁掉自己,就算要有人消失,也不该是我。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是我付出代价?” “你知道吗,‘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原来是日本的一句民间俗语,后来被放到《流星花园》里,在年轻观众里流行起来。我们做错事之后,戚晚就说过这句话,然后她又接了一句,‘如果警察有用的话,还杀人做什么?’我们三个中间,是辛念让我明白,我们的选择做错了,有些错永远都无法挽回。又是戚晚让我知道,有些错明知道不该犯,却不得不去犯。人生总是这样的,在两个错误中做选择,而不是在对与错中选择。无论选择哪一边都会有遗憾,都不能挽回,根本没有完美的选项。所以选择是需要勇气的。” 黎湘的声音又低了些,还带了点酸涩。 她看着照片里恍如隔世的另一个自己,嘴里喃喃道:“还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报仇之前先挖两个坟墓,一个给自己。’我们的行为也是一样,我很早就做好准备,终有一天要走进自己亲手挖的坟墓。” “不会有那一天。”姚珹终于开口,“就算事情揭出来,你当时是未成年,整个案件情有可原,张大丰和周长生都不是死在你手里。” 夜阳鸟 第270节 黎湘说:“我指的坟墓不是死刑,而是……” 她正试图解释,姚珹却先一步说:“我明白。” …… 过了几天二人世界,姚珹终于被拉回现实。 他不得不去处理眼下的问题。 黎湘只字不提姚珹和姚岚的婚事,仿佛已经做好了事情终了以后,两人不再见面的准备。 姚珹心里却像是被割开一样。 决定是他做的,原本一切顺利,他也心无挂碍,可现在…… 就在这个时候,黎湘提出一个要求:“我要见辛念一面,你帮我安排。” 姚珹没有立刻给回应。 他有许多理由拒绝,但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好。” 黎湘笑了笑。 见到辛念是在一天之后,黎湘只是等在别墅里,不知道外面经过几道坎儿,饶了多少圈子,只知道这一面十分不易。 辛念见到黎湘难言激动,毕竟听到她没事和亲眼见到是两回事。 黎湘的气色并不算好,虽然养了一段时间,但脸上失了血色,透着苍白。 辛念上来便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当然不会好,她问完就气着说:“靳寻那个死变态!” 黎湘反过来安抚辛念:“死变态没机会再伤害我了。我见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辛念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特意跟我道别?” 黎湘问:“姚珹跟你说了什么?” 辛念摇头:“他只透露几句,是我猜到的。我想这对你是最好的安排,你也应该离开。” 黎湘没有接茬儿,又问:“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能具体和我说说吗?” 辛念没有多想,觉得这些事也该让黎湘知情。 她先提到网上的舆论,有传言有臆测,大部分都不太靠谱,除了刻意引导之外,余下的都是媒体和网友们的脑补狂欢。 黎湘的微博时不时会更新,以一个“已经遇害”的口吻和姿态,就像被灵魂附体一样。 有人说觉得好恐怖,像是看灵异小说,有人说这就是作秀,可能没死,还有人说也许真的遇害了,但想帮助她的人力量薄弱,只能用这种方式。 辛念拿出手机给黎湘看。 黎湘点开许久没有碰过的微博,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俯视,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文字,描述着自己的遭遇。 “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 “《远山》江蓠,那就另世我。如果那是你,你会如何自救?” “就算是通天的权力,也终有一天会塌,报应早晚会来。” 黎湘一条条看过去,这些都是辛念的文笔。 待看到最后一条,她说:“你登录我的微博,有没有被警方盯上?” 辛念摇头:“东西是我写的,但不是我发出去的,是姚珹找的人。” 也是,姚珹做事周全,一定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黎湘又问起其他事,辛念一一道来。 周淮那边表现得很平稳,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急躁,急于知道一个结果。他似乎已经接受现实,降低标准,也不再强求所有涉案人都付出以命偿命的代价。 黎湘问:“心病要心药医,他那么执着的人是怎么想开的?” 而且还是坚持了这么久的事。 辛念说:“因为警方调查到一些周长生当年与靳寻同流合污的证据。虽然靳寻那边推得一干二净,没有直接证据可以将他抓捕归案。但周长生有什么理由犯那些事呢,还不是有人叫他去的?” 黎湘有些恍然。 她不该感到意外的,她早就想过周长生的双手不会干净,他是她眼里的好人,只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搭上命。 辛念说:“有些话站在咱们的立场不好说,这话是周淮说的,他说就算当年没有那件事,他爸爸也活不到今天,看看那些被靳寻牺牲掉的棋子就知道了。但这条路没有人逼他走,是他自己选的。” 黎湘不知道周淮是在怎样的心境下说出这样的话,但想来会有失望、失落。 辛念又道:“周长生是周淮最崇拜的人,他那天的心情真的很糟。” 黎湘缓缓点头:“我能明白……” 或许在周淮心里,周长生是有机会活下来的,是那一念之差的选择毁了一个家,而外因就是那个十六岁女生的引诱。 可现在是事实告诉周淮,周长生的命运早已“注定”,就算没有这一念之差,也早已埋下雷。它们迟早都会爆,他迟早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这之后辛念又提到戚晚,说起来就一肚子气,气恨自己当初怎么没看出来,又说:“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没想到她是这种蔫儿坏的人,咱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全都被她算进去了!” 随即辛念又提到戚晚的身世猜测:“现在想起来,她还真不愧是安闲和张大丰生出来的,一个精于算计,一个人面兽心,狼狈为奸。” 这话黎湘倒是听不懂了,她就好像和整件事脱节了。 直到辛念解释:“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听说专案小组的调查往回追溯了不只是三年,疑似还找到了夜阳天前任老板的尸骨,好像是安闲和张大丰跟那件事有些关系。” 黎湘半晌才问:“那戚晚知道吗?” 辛念:“应该已经知道了,警方肯定要问她。不过她能提供的线索也有限吧,那些事她又没有参与。我后来没有和她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那里的情况,不过以她的精神状态,这样频繁被叫去提供线索,旧事一件件翻出来,肯定又要崩溃了。” 黎湘隐约还记得,戚晚那时候是会看账的,当时戚晚还提过一嘴,说她母亲安闲也会一点。 张大丰在成为老板之前,职务上只是夜阳天的财务,不过深受前任老板的器重,许多事都听他出谋划策。 作为财务,那一定是知道夜阳天运作最多猫腻的人,也是出了事第一个要背锅的人。可张大丰非常有一手,直接将前任老板干掉,取而代之。 说到这,辛念又话锋一转:“以前听到周淮说戚晚这不好那不好,说她身上有很多疑点的时候,我还替她说话。我觉得那都是周淮的偏见。可现在看来,那天晚上戚晚和周长生、张大丰待在一起几个小时,他们两个都死了,就她毫发无伤。那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真的很可疑,也真的有本事。她那些心眼、心思我可没有,换做是我我也做不到,真是佩服她。” 安静了好一会儿,黎湘垂下眼叹了一声,这才说:“戚晚,是不会说实话的。” 辛念:“姚珹也是这样说。只有我还抱了一点希望,以为可以唤醒她的良心。让她看在多年朋友份上,让我死个明白。” 黎湘没接话。 她所谓的“戚晚不会说实话”,并不是指戚晚会继续撒谎。而是作为选择来说,这就是戚晚的性格,戚晚的选择,戚晚认为她该做的事。 无关对错,和道德、法律也无关,只是个人立场。 那些秘密,如果不是专案小组的介入,戚晚一定会将它们永远尘封在自己心里,等到有一天老了记忆退化了,再顺其自然地选择遗忘。 有人在沉默中爆发,有人在沉默中死去。 戚晚就是那种拥抱沉默的人。 沉默,就是她的处理方式。 “那么靳寻呢?你有没有收到风声?”许久过去,黎湘这样问。 辛念神色一僵,明显有些犹豫:“那种人渣,还打听他做什么?” 但很快,辛念就架不住,说:“还能怎么样,继续玩花样玩手段呗。靳家对外的说辞就是他遭到绑架,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但伤势严重,大脑也受到损伤,事发过程记不清了,现在在医院养伤。警方要逮捕他,除非有铁证证明他杀人越货,但现在他人还好端端在医院养着,看来是是还没有拿到证据……他倒是聪明,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咱们学不来,我也无法理解。咱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是普通教育,学着如何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做事,学着如何被剥削被压榨被pua,而靳寻这种人就是反向教育,专门为了欺负人养大的。难怪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都在探讨阶级固化、阶级垄断。” 辛念一肚子牢骚许久没有发作,也很难做到真正放松,见到黎湘便一股脑掏出来。 在这个瞬间,辛念似乎又回到了励志做社会新闻记者的那一年,慷慨激昂,满腔热忱,用词尖锐,指向一切看不过眼的事。 黎湘边听边笑边怀念,额外珍惜这样的短暂相处。 辛念虽然没有明说,但黎湘却从她的话茬儿和语气中听出来一点,那就是不管她是否能在姚珹的安排中全身而退,辛念都不会不平、不忿。 黎湘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我离开了,我就是你口中那些运用特权逍遥法外的那种人。咱们曾经站在一个起跑线上,咱们做了同样一件事,是我把你拉下水的,如今有这样的结果,你不怪我吗?” 辛念怔了怔,摇头:“不怪。当年虽然是你提议,但我可以选择不加入啊。我被骗去借裸贷,不是你的提议,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被人拍了照片。那个男同学要报复我,也是因为我和戚晚先弄的他。我当时可以收手的,但我没有。” “可你有没有想过……”黎湘说,“我可以死遁,你却不能。也许有一天你们会被靳寻咬出来,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都不需要再顾忌什么,更不用不好意思,拿客气话搪塞。 辛念低头想了下,神情带了几分认真:“如果凡事以公平为标准,那这世界上大部分事都是不公的。每个人心里公平的标准不一样,大家的标准也不统一。有人会觉得做了同样的事,就要付出同样的代价,有人则会说,我犯了事我遭到报应,凭什么其他犯事的人没有遭报应呢?如果陷入这样的思维,那我从小到大的每一次遭遇都不公平,我都该去讨说法。我爸爸因工去世,怎么能赔钱了之,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最好去坐牢。闻铮是因为让我先逃才炸死的,他有机会可他给了我,我是不是也要还这条命给他才公平?那些年我让闻铮偷拍了你很多照片,让公司拿那些料跟你要钱。这对你也不公平。还有那些我帮你出主意,对付过的圈内人……” 辛念一口气数出七八个例子,显然这段时间她受到许多冲击,与对形势的态度也大不一样。 黎湘安静地听完,久久不言。 辛念看不明白黎湘的表情,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辛念这样说:“咱们三个,起码要有一个抽身。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戚晚玩心眼跑掉,我是真的不服气。” 黎湘笑着握住辛念的手,辛念又道:“真的,不管是黎湘还是郗晨,我都希望‘她’能好。我身边的人都离开了,永远都见不到了。起码咱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对吧?” 黎湘调整着呼吸,一口接一口,努力压住胸口起伏的情绪,只是做出欣慰的模样,待情绪终于控制住了,才这样说:“辛念,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最后一次。” 辛念痛快道:“你说。” 黎湘微笑着,眼神里带着期盼和恳求:“能不能把你的手机给我?” 辛念一时怔住,攥住手机的手更紧了些,竟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01章 搜索女明星 辛念离开时明显是不安的, 黎湘反过来安慰她,叫她不要多想。 辛念反复嘱咐她不要做傻事,黎湘笑着问:“我只是借用你的手机围观一下舆论,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微博我是有密码, 但微博是和我原来的手机号绑定的,我用你的手机登录会有提示,根本登录不上去。” 辛念想想也是, 黎湘自己的联系方式, 比如微信、微博, 她用别人的手机登录的确会有消息提示,需要验证。 至于用她的手机拨打号码似乎也不太可能, 辛念自问她除了自己的手机号和闻铮的手机号, 别人的都背不下来。 辛念不放心地问:“那你要用多久?” 夜阳鸟 第271节 黎湘说:“这样吧,你给我用三天,三天后你去报失, 行吗?” 辛念这才释疑:“好。” 三天能出什么事, 或许黎湘就真的只是借用手机看一看, 她已经憋了太久了——辛念反复在心里这样说着, 就像是在给自己洗脑。 然而只要她稍稍沉淀下来,将自己从主观思维抽离出来,站在旁观者角度就会立刻看出问题。 不说别的,就说她的个人直觉, 当她已经开始自我洗脑,劝自己不要多想的时候, 这就已经是一种信号。 可现在就因为辛念对黎湘的充分信任, 以及怀揣着希望黎湘能脱身的美好愿望, 她又一次让个人情感压在理智分析上——人似乎总在同一类事情上反复摔跟头。 事实上, 辛念根本想不出来黎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才无法防范。 辛念也不会料到,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姚珹回家之前,黎湘已经通过她的手机登录一些社交账号,饶了几个大圈子,获取到姚岚的联系方式。 黎湘还真不记得姚岚的手机号,可她记得姚家大宅的座机号,记得姚仲春的号码——这本就是她当初背的功课,就像剧本台词一样刻在脑海里。 “喂,姚岚。我是黎湘。” 当姚岚听到黎湘的声音时,在最初的惊讶缓缓落下时,随之而来的就是复杂的预感和猜测。 “这是谁的号码?你找我,姚珹知道吗?”姚岚很快就抓住问题关键。 黎湘:“是辛念的号码。” 辛念,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击中了姚岚心里某个区域。 她对辛念是有一点愧疚的,只是除了黎湘之外,无人知晓。 黎湘在这时候出了这张牌,姚岚瞬间就明白到深意,这绝对不是巧合,黎湘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会选时机。 黎湘问:“你还记得不记得你说过,如果有机会你会补偿?现在我来跟你要了。” 姚岚并没有上当:“可我要补偿的人不是你。你是替辛念来提要求的么?姚珹知道这件事么?” 姚岚又重复了一次,因她注意到黎湘并没有正视“姚珹知道吗”这个问题,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黎湘果断回答:“姚珹不知道。” 姚岚笑了:“那很抱歉,这件事我不能隐瞒姚珹。” 两个女人心照不宣,有些话本不应该点破,心知肚明就好。可这一次,黎湘选择直球。 黎湘:“你不能隐瞒,是因为他早晚都会知道这通电话。你不希望你们的合作关系产生嫌隙,令他觉得你阳奉阴违,背着她与我交易。这件事我既然没有告诉姚珹,就意味着他不同意。我早晚要离开这里,但姚珹却是你未来最牢靠的合作伙伴,你当然不会因小失大。” 回应黎湘的是姚岚的一声叹息,她还是第一次因为女人而头疼:“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我还是想说,女人真的不要太聪明,起码不要让自己的聪明太外露,尤其是当你没有能力自保的时候。聪明既是优点,也是他人防备你的原因。” “谢谢忠告,但我已经没什么机会耍聪明了,这是最后一次。”黎湘直接步入正题,“我愿意拿受理所有的股份和你交易,你干不干?” 这句话超出了姚岚的预估和想象,说不震惊是假的。 而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如果两人易地而处,她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 那些股权是黎湘最大的底牌,仅剩的筹码,保命的护符,如果没有它,她将一无所有——除了姚珹的庇护。 然而说穿了,姚珹能与靳家人周旋这么久,谈条件谈价码,连自己的婚姻都放进去一起赌,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黎湘还拿着股权,那是靳家最在乎的东西。 可现在,黎湘要将它们扔到赌桌上。 姚岚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她高兴还来不及,这就等于天上掉馅饼啊。 而且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姚岚已经充分脑补出自己的未来。 股权到手,如有神助,这对她距离姚家掌权人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就算最终继承人不是她又怎么样,谁坐上去都得看她几分面子。说是垂帘听政有点严重,但话语权绝对是抓得牢牢的。 “哦,这就另当别论了,倒是可以谈谈。”姚岚态度大变,笑着说,“就算姚珹怪我,我也顾不上了。” 姚岚这番“见风使舵”,令黎湘松了口气,进而多出几分欣赏。 比起伪君子,当面真小人,坦白自己所图反而更好。 这之后,两人谈了将近一个小时,黎湘自始至终都待在卧室里,这里没有监控,她可以放心地布局。 姚岚虽有惊讶她的想法和计划,却也没有浪费时间在表达情绪上,反而很快很直接地给出意见,并提供自己能做到的几条思路。 最后姚岚要求三天时间去安排准备,黎湘答应了,并告诉姚岚:“这个手机我也就只能用三天,三天后这个号码会报失。” 姚岚:“明白。我保证三天之后一定给你交代。股权文件我也会一并准备好。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我想也会是最后一次,合作愉快。” …… 黎湘挂断电话后就将手机关机,并将它藏到自己放贴身衣物的抽屉里。 姚珹傍晚回来时,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姚珹问起她和辛念的相处,她也只捡了其中几件说。 她相信姚珹一定会去和辛念证实,以辛念的性格,她俩的答案会大差不差。 但她也是了解姚珹的,姚珹不会完全释疑,他一定在担心她另有打算。 别的倒是不怕,就怕她接触警方,投案自首。 此后三天,姚珹也旁敲侧击地与她谈了许多利害关系,并不是很直接,只是试图让她明白,就算她有勇气冲出去认下一切,这也只是匹夫之勇。 现实不是影视剧,影视剧里缴枪投降,双手抱头,当众承认一切或许会让观众觉得有勇气,有担当,然而放在现实里这就是有勇无谋。 靳家人有一整个军师团,个个是人精,个个懂法懂政策,他们就是负责研究这些的,早八百年就把推皮球套路研究透彻,都可以出书开课了。 而在靳家人面前还挡着几十道防火墙,没有一条证据可以直接证明靳家人需要承担的责任,全都是间接的,或者是绕了几圈八竿子打不着的。 也就是说,黎湘站出去承担一切,靳家人只会暗喜——又多了一道防火墙,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当然这些道理黎湘都明白,她跟在靳寻身边十几年看多了听多了惊讶多了,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如果她是个天真的小女生,第一次见到弱势群体面对强权的高智商群体的艰难,她会哭会闹会在网上吼叫会和亲朋抱怨,可如今的她早已彻底懂得弱势群体的无奈,当无奈堆满时,就只剩下沉默。 沉默,戚晚的经典选择,万年不变。 如果戚晚愿意开口,那么她一定会说:“我说出来有什么用么,谁能替我受着?我说出来,张大丰就不是生我的男人了吗?我说出来,我就没有这个病了吗?我说出来,我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被任何人强迫、打搅吗?” 这一次,是黎湘将“沉默”拾起。 她学习着戚晚的技能,带着辛念式的满腔不忿,默默站在黎湘的立场上,为曾经的自己“郗晨”做下决定。 她是黎湘,更是郗晨。 她不是姚娟。 她感谢姚家与靳家将股权送到她手里,而这些股权也将是她用来“回报”靳家的敲门砖,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 当一个人做下重大决定之后,这个人反而会额外平静,因没有事情再可以动摇,更不惧怕再有任何刺激。 就这样,黎湘安安静静地度过三天,连观人与微的姚珹都没有抓住丝毫端倪。 直到三天后的下午,姚珹被外面的事情绊住手脚,一时无法关注别墅的监控。 别墅的大门在这时开启,黎湘大大方方走了出去,坐上姚岚安排的车。 上车之后,黎湘从辛念手机里翻出周淮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 周淮并不惊讶电话里是黎湘的声音,只问:“你找辛念?” 黎湘:“我是找你们俩。” 周淮按下免提:“你说,我们都在。” 这就像是一语双关。 或许周淮只是要表达我们现在都在听,可黎湘却笑了,感受到一点支撑和温暖。 “周淮,对于你父亲,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说多少句都无法挽回、弥补。但我还是要亲口和你这样说,对不起。”黎湘说。 周淮没有立刻接话,似乎也在消化个人情绪,半晌才问:“你在哪儿,你要做什么?” 辛念跟着问:“你是不是出门了?” 他们都听到了汽车喇叭的滴滴声。 黎湘又对辛念说:“不要再怪戚晚。我不是要你放过她,只是希望你放过自己。她有她的选择,她没有义务要选择别人都认同的路,都觉得她有情有义,是个好人。人都是自私的,在这种事情上自私有什么问题呢,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又怎么样呢?反过来也是一样,这次我也要选择我认为正确的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是否赞同,是否认可,那都和我无关。” “你要做什么?”辛念声音高了些,“你不是要去自首吧!” 黎湘却说:“你们有江进的联系方式吧?” 周淮也跟着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辛念接道:“我不会帮你的,我们不会联系江进!” 黎湘无声地笑了下,看向车窗外的街景,随即将电话切断。 目的地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你们问的黎湘线大反转,其实从黎湘“失踪”,反抗靳寻,被营救出来,这就已经是反转的开始了。 这次的反转不是一时一刻,那种“什么你才是凶手”,“原来我是你们的孩子”这样的瞬间的狗血,而是一整个过程。 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反杀,翻身,博弈。 下一章就是黎湘线反转的最后一步,所以我要停在这里,希望下一步一气呵成。 等我写完黎湘的任务,才到三个女主的最终环节。 事情从她们开始,最终也在她们这里结束。 第202章 搜索女明星 辛念食言了, 她没有去报失号码,除了这个号码她现在不知道怎么联系黎湘,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但黎湘挂断电话之后就将手机关掉, 信号全无, 通过号码定位找人根本不可能。 辛念六神无主,周淮拉着她出门。 两人上车后却只能漫无目的地找,辛念拼命向着黎湘现在可能会去的地方。 夜阳鸟 第272节 “不, 她不会去市局。如果她要去自首, 她干嘛还让我联系江进。”辛念喃喃道, “我不能联系江进,不能……” 周淮劝她:“可如果不联系江队, 咱们怎么找?警察搜索会比咱们更快。” 辛念:“可要真是让江进找到她, 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周淮不言,只是深色凝重地看着路况,回想着黎湘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 辛念又一次试图拨打姚珹的号码, 依然无人接听——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周淮看着辛念的动作, 忽然问:“黎湘是怎么出来的, 姚珹被支开了?” 辛念应道:“或许吧, 她一直都有自己的办法。” 周淮:“可她一个人有再多办法又有什么用,姚珹可不好忽悠。一定有人帮她。” 辛念愣了下,想起那天去见黎湘,在客厅里看到的摄像头:“你说得对, 有人帮她。她是坐车离开的,哪来的车……” 周淮:“咱们现在用排除法, 你认为她会去哪儿, 去见谁?” 辛念咬着嘴唇, 掰着手指头计算:“姚家、靳家、警局。” 周淮:“先排除靳家, 她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势单力孤,毫无意义。姚家也不太可能,瞒住姚珹去姚家,逻辑上也不通。” 辛念:“警局刚才已经排除过了。难道她去找戚晚?” 周淮想了想:“如果你是她,你这时候找戚晚要做什么?” 辛念:“摊牌。” 周淮摇头:“她刚才已经说了,戚晚有戚晚的选择,她去找戚晚没有意义。” 辛念心里渐渐凉了,在一连串的排除之后,她想到一个最不可能,也是最不希望发生的选项。 “靳寻……是不是还在医院?” 这之后几分钟,辛念在网上搜出靳寻住的医院名字和地址。 周淮导入导航,立刻驱车前往。 路上,辛念仍在不断拨打姚珹手机,还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 即将抵达医院时,姚珹终于接了电话,他语气沉重,显然已经看过信息,且已经看过监控知道发生了什么。 辛念急忙说:“黎湘可能去找靳寻了,我们快到这家医院了,但不知道靳寻住哪间病房,你有没有办法查到?” 姚珹也已经在路上,报上病房号说:“你们应该见不到他,有人守在外面,禁止陌生人进入。” 辛念:“那怎么办?” 姚珹正要回应,这时电话里就出现另一道声音,是姚珹的助手:“姚先生,查到了。靳寻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坐车离开医院了,走的是后门,刻意避开人。” 姚珹和辛念同时沉默。 隔了两秒,姚珹说:“追踪定位。” 助手:“现在只能大概搜到一个范围。” 姚珹接过助手递过来的ipad一看,拧了拧眉,这片区域距离市区较远,但并不陌生。 巧的是,靳寻囚禁黎湘的别墅就在这附近。 姚珹安静片刻,只和辛念说了句“稍后打给你”,便切断通话。 他接着就翻出一个联系方式,那是个匿名号码。 电话接通后,姚珹没有废话,只将情况说明,然后说:“你先过去看看。” …… 同一时间,黎湘也回到这栋别墅。 她没有将情绪浪费在回忆那些水深火热的细节里,她选择这里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别墅的安保早就被攻破,屋子里也被人动过手脚。 而这一切靳寻毫无所知——他一直住在医院,与靳家人谈判,与警方周旋,哪里还顾得上这里呢? 黎湘在客厅的桌前坐下,看向沙发那里。 那边的地毯和沙发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棕褐色,那大部分都是靳寻的血,也有秦简舟的血。 这栋房子半个月没有人来过,屋里一定还残留着大量毛发和皮屑,这些都可以做生物样本。 姚岚已经将靳家内部的形势透露给她,按照姚岚的理解,靳寻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靳家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同意将靳寻交出去让姚珹“处置”,算是给姚家一个交代,借此换取巨额回报。 这就像是半个多月以前,靳寻和黎湘提过的那些“买卖条款”一样。他列出一整张单子,还与她讨论,好听点说是聘礼,实则就是一张卖身契。 靳寻还问她有哪里不满意,要再添点什么,而就在那同一时间,靳家也在不断加价,试探姚家的突破口。 如今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只不过被“卖”掉的人是靳寻。 姚珹要“买”靳寻的命,不只是要求靳家人不得干预插手保护,还要求靳家配合他。 当然他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在走完这些“程序”之后,将靳寻交给警方处理。 靳寻自然会狡辩,会负隅顽抗,会动用一早就设置好的替罪羊。 如果这时候靳家在背后支撑他,这个案子将会无限期拉扯,很多事最终都会闹个模棱两可、模糊不清,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再以“疑罪从无”去为靳寻开脱。 而关注湖底沉尸案的广大民众,会持续在网络上催促案件进展,执法机关为了尽快平息民怨,会在无奈之下得出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凶手一定要交出来,比如那些负责沉尸的“打手”,秦简舟也跑不掉,与之有关的地下赌场等分支,也会有各个负责人出来担责。 弃车保帅,这一手从古至今都是有效的。 可现在姚珹与靳家逐步谈妥条件,靳家内部许多人都开始摇摆,先问清楚会不会牵连自己,牵连靳家,再听听自己能得几分利。 由自家人收集证据,那绝对比警方调查更直接,更便利,而有些藏匿的铁证,外人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的。 了解到这一步之后,黎湘才终于证实自己的猜测。 果然,姚珹没有和她说实话,起码对于“买”下靳寻的命和犯罪证据这部分,他是一个字都没提。 其实说穿了,专案小组最想抓的就是靳寻,还要有无法推翻、不容狡辩的实据。 到那时候,靳寻以下的涉案人员就是一盘散沙,要抓多少抓多少。 当然,这些违法犯罪的勾当也不是靳寻一个人就能整出来的盘,从他父亲靳清誉开始就打下基础,就比如说那张大丰,原来就是跟着靳清誉混出来的。 张大丰就是靳清誉放在林新,替他圈黑钱的帮手。 但有些事,如果不是姚岚告知,黎湘一时还真不敢确定,最多只是猜测。 黎湘比靳寻早到了半个小时,用司机给她的电话拨通姚岚的号码。 姚岚长话短说,在电话里将来龙去脉告知,并将能派上用场的工具提早就在别墅里准备好。 黎湘一直在桌前静坐着,看着桌上的几样东西。 随即她拿起那把轻巧锋利的小刀,放进兜里。 没多久,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 有人进来了,但那人没有关门,只是用脚勾了一下,门依然是半开着。 黎湘一直端坐着,背脊挺直,直到那人来到跟前,她才抬眼,和他的目光对上。 靳寻面色苍白,并不比她被注射药物那段时间好多少,他脸上没有丝毫愤怒,眼神倒比她以为的还要平静。 但他现在身体虚,体力差,拉开椅子便坐下。 即便是从医院来到这里,一路坐车,他只是从下车到进别墅这短暂的几步路,都让他有些气喘。 “你瘦了。”黎湘说。 靳寻比那时候瘦了一大圈,衣服都成了宽松款,下巴与颌骨棱角更为突出,皮肤失了许多血色。 “你还关心我。”靳寻竟然还笑得出来。 黎湘默然看着他,就像是在看过去十几年的自己:“伤得怎么样,废了么?” 靳寻摇头:“不会影响以后咱们的婚姻生活。我虽然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咱们还可以做试管婴儿。” 黎湘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我是很关心你,今天就是为了关心你才约你过来的。先给你听几段录音。” 黎湘拿起姚岚准备的笔记本电脑,将里面的录音一段段播出来。 靳寻看过去,虽有疑惑,但好奇心很快就被满足。 那些录音里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都是靳寻熟悉的人——靳家人。 录音都是姚岚这几天收集的,当然已经做了剪辑,只留下关键部分。 前因就是,姚岚以姚珹未来妻子的身份去找这些已经“出卖”靳寻的靳家人谈判,以不太满意他们已经谈妥的条件为由,要求对方再提供一些靳寻的违法犯罪证据,否则就要压价或者重新谈起。 姚岚坐地起价的行为在靳家人看来,无非就是姚珹和姚岚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打配合,他们自然不会跑去姚珹讨说法,令谈判破裂,反正与靳寻有关的罪证多给一点少给一点他们又没损失,只要把自己摘干净即可。 而这里面不只有靳清誉的兄弟,靳疏那边的支持者,一些表亲堂亲,就连靳瑄的母亲赵夫人都参了一脚。 大部分都在靳寻的预计之中,这些人不落井下石他反倒觉得奇怪,倒是有那么几个一直支持他的,指着他吃饭的,也在这时倒戈,他听到这几人的声音脸色不禁有些下沉。 录音前前后后加起来播放了十分钟,因剪辑过所以句句都是重点,没有废话,你来我往十分犀利痛快。 黎湘一直看着靳寻的脸色变化,直到录音播放完,她问:“精彩么?” 靳寻面无表情,只瞥了黎湘一眼,等她道出用意。 这一刻,他还真有点往昔的影子,就好像还掌握全局,处于不败之地。 黎湘说:“你家里人已经把你出卖了,等这些证据交出去,你就完蛋了。你身上的伤等到法庭宣判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坐牢了。不过你的律师有没有告诉你,这些罪名数罪并罚,法官会怎么判?我想就算没人说,你心里也有数吧。我猜在你的计划里,只要争取个死缓就还有补救的机会,到时候再几个功,申请一些专利,做点贡献,花钱疏通,违规减刑也不是不可能。” 靳寻闭了闭眼,他的心思有一部分已经被黎湘说中,然而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并没有当下就露出惊慌之色,随即问道:“你约我过来,是专程看我笑话的?” “你的笑话可不容易看到啊,我当然要亲眼看看了。”黎湘说。 靳寻却不信:“我完蛋了你也跑不掉,这时候咱们应该站在一起。就像过去一样。” 黎湘笑了:“你还记不记得在这栋房子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囚禁我,用江秋的尸体冒充我,对外营造我遇害的假象。你给我注射药物,对我进行诋毁、侮辱、强|奸,这里有很多痕迹都还没有消除,那边的沙发上还有血迹,那是我反抗你的时候,扎伤你下|体的证据。你这样对我,还要让我跟你站在一起?你真的有病。” 说到这,黎湘站起身,绕着靳寻的椅子,一手落在椅背上说:“你对你身边的人都太狠了,我怎么敢嫁给你?你爸靳清誉是怎么死的,一直跟着你做牛做马的秦简舟,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妹妹当年遭遇不幸,险些被卖去东南亚,你虽然动用关系救了她,却在她养病住院期间,授意医护人员对她进行药物控制。这些年他妹妹远居国外,药瘾太深,已经没有反抗意志。秦简舟知道妹妹需要钱,就任你差遣,被你骗得团团转。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手段,杀人越货、抛尸、洗钱、人口买卖,还利用那些女孩去招待你的客户,这里大部分事都是你交代秦简舟去办的。” “林新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外界很难注意到它。在这里你们做事会更方便些,也不会有人想到去查。林新度假村里面都在进行什么样的勾当你最清楚,还有前副市长和他的弟弟刘锋鸣同流合污,替你们遮掩。刘锋鸣自己心理变态,囚禁未成年少女,害死一个又一个,还将度假村发展成地下交易场所,没想到连他自己都死在那里,真是老天开眼。” “那个叫小心的女孩生了一个儿子,一直被刘锋鸣这个变态养在身边,你后来给他做了亲权鉴定,发现他是你父亲靳清誉的儿子。虽然小心已经被你灭口,但只要有证据证明,她就是林新失踪人口案的生还者,再倒推那个男孩的年纪,就会知道你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夜阳鸟 第273节 “哦,还有江秋。她是和许炜一同失踪的。江秋被你的人卖去东南亚,是我找关系将她带回来的。可惜她最终还是被你的人杀害,抛尸野湖。还有许炜,他是湖底沉尸案的受害者之一。除了许炜,还有十三年前夜阳天的老板张大丰,那时候替你在林新做事的周长生,谈判中和你们靳家争抢利益的本地老板,知道内幕太多的银行经理……” 不止如此,黎湘手里还有一些陈年账本,它们虽然也算不上是直接证据,但只要有心去查,也能通过逻辑推到梳理出和整件事的联系——只要证明他们是张大丰做的账。 靳寻微笑着坐在椅子上,并不打算黎湘,只听着她一件一件细数他的罪状。 直到黎湘话落,他才问:“说了这么多,有证据么?” 黎湘:“你是不是以为秦简舟死了,就死无对证了?你家里人知道的事可比这些要多呢,他们会替你准备的。” 靳寻又收了笑:“我完蛋了,他们也别想跑,我手里的筹码更多。” 黎湘:“嗯,狗咬狗嘛,这戏码我爱看,我今天来跟你露底,就是希望你有个准备,大戏开罗我一定要坐vip。” 即便到这一刻,靳寻仍不改商人思维:“你跟我说这些,你想要什么?要我不要拖你下水?” 黎湘:“很简单,我就三件事。只要你回答我,我就再告诉你一件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靳寻:“好啊,你先说说看。” 黎湘:“第一件,我要知道小心的尸骨在哪里。” 靳寻:“人是前副市长处理的,我怎么会知道。” 黎湘:“以你的心思,你一定知道。你会想方设法去了解,将它抓在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靳寻静了几秒,才说:“我只知道人已经化成灰了。” 黎湘扶在椅背上的手捏紧了,虽然这个结果已经料到,但总算是听他亲口说出来了。 刚才她数了那么多件事,他可是一句都不搭腔。 黎湘:“你瞧瞧人家,挫骨扬灰,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相比之下你的人可真是不堪用,抛尸蓄水库有什么用,骨头里有骨髓,牙齿里有牙髓,这些都可以验dna。” 靳寻只垂下眼哼了声,不接话。 黎湘继续道:“第二件事,郗望被拐卖,在刘锋鸣身边那些年,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知道她是我的妹妹,你选择视而不见。是不是这样?” 靳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一直惦记着要找她,我让人去调查,费了很多周折。但查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死了。” 黎湘凑近他,声音从他脑后传来:“你撒谎。你听到我描述的故事,你早就猜到拐卖她的是那一伙儿人。人口买卖讲究团伙配合,在林新本地要有人接应,你的人跟他们有利益往来,你要干预很容易。你知道刘锋鸣不只从中获利,还借此满足自己的变态私欲,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问也不去查。你以为郗望早就被转移卖去外省,没想到她却一直留在刘锋鸣身边。你这样对我的家人,你还要我嫁给你,指不定有哪天你也会这样对我。” “怎么会呢。”靳寻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狡辩,“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是吗?”黎湘说,“那要不要听听前副市长怎么说?” 这话一出,靳寻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黎湘离得近,自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我说中了。” 靳寻思考两秒,点出破绽:“你怎么会跟他有接触。” 黎湘:“自然有人帮我。” 靳寻皱起眉,正要点出“姚珹”二字,黎湘已经先一步说:“他还在坐牢。将来等专案小组查清湖底沉尸的内幕,将这些案件联系到一起,一定会给他重新做一份笔录。你看,你又多了一项罪证。秦简舟虽然死了,但还有很多活着的人可以指正你。” 靳寻:“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黎湘却不听:“我要知道的第三件事,周长生和张大丰是不是你让秦简舟杀人灭口?” 靳寻沉默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紧张。 黎湘明白,这全都是因为秦简舟已死的事实。 不管是或不是,去处理现场的都是秦简舟,靳寻完全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许久过去,靳寻叹了一口气,好像做了一番思考之后终于妥协一般:“这对你很重要么?” 黎湘:“当然。就算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 靳寻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我回答你了,你也要将刚才说好的事告诉我。” 黎湘:“放心,我本来就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只要答案。” 靳寻这才说道:“他们当时还有气息。但就算去医院,活命的希望也不大。” 黎湘:“原因呢?” 靳寻:“一个失血过多,一个药物中毒。去现场的人有一个医生,当场就做了检查。至于详细结果,我还是那句话,要问秦简舟。” 黎湘:“所以是那个医生告诉你,就算送去医院也救不活,是吗?” 靳寻笑了下:“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说是就是吧。” 说到这里,靳寻侧了下头,朝对着餐桌对面吊顶上的摄像头扫去一眼,又对身后的黎湘说:“你今天说了这么多,有关的无关的都扯在一起,如果不录下来真是可惜了。我知道你当演员有上镜的瘾,这段时间没有演戏技痒了,我这身体还没好,都陪着你演了这么一出,真是有点累了。” 黎湘半晌没言语,被镜头捕捉的有一瞬间地怔忪。 靳寻不是傻子,她绕了这么大圈子套话,最低限度也要录音录像。 靳寻猜到了却还配合,就是为了最后铺垫这一句。 接着他又说:“一会儿记得把药吃了。你给我的台词,我都照着背了,那你也要乖乖吃药。” 这话就等于直接暗示说她有病,以上全是发病的表现。 黎湘找回声音,这样说道:“你就不怕我把这段视频交出去么?到时候你可以狡辩说我有精神分裂,你只是在配合我。但你怎么解释一个已经在大众眼中遇害的女演员,现在却和你在一起?而且我还知道冒充我的死者是江秋。这些你怎么跟警方解释?我记得你的说辞是,你被人绑架,并不知道我也失踪了。” 靳寻轻笑:“其实你是自己躲起来了,你哪有失踪呢?江秋是你被从东南亚捞回来的,你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当你的替身。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又回到我身边,我是因为爱你,才不愿举报你。我还愿意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可惜现在我麻烦缠身,怎么都得等我处理好了再说。” 说到这,靳寻又话锋一转:“而且我赌你不敢把视频交出去,你最多也就是将它攥在自己手里,用这点小伎俩来跟我谈条件。你若真是交了,那就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所以这段视频只会在咱们内部消化,那么我也就不需要操心警方会怎么看了。” “你说得对。”许久过去,黎湘终于找回语言,声音听上去有些低,“只要视频不交出去,就等于白录了。交出去的部分也不能经过剪辑,要确保完整性。我是演艺圈的人,我演了十年戏,视频怎么玩我很清楚。我可以出具身体报告,证明我没有精神分裂,你的狡辩就不成立了。” 靳寻:“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敢。” 黎湘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声音贴得更近,就在他耳边:“你不会还以为我现在和你周旋,你就有足够的时间阻止我吧?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回答了我三件事,我也要履行诺言,告诉你那件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其实除了录视频交给警方之外,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叫做直播。” 那最后两个字又轻又吓人。 黎湘看不到靳寻的表情,却通过他的肢体语言能想象着他眼底深处浮现出来的惊恐,她感到畅快,身体里所有细胞都亢奋起来。 直播,没有剪辑,没有掐头去尾。 只要直播不掐断,所有人都能看到事实的全部,最真实的版本。 不知过了多久,靳寻收回瞪向摄像头的目光,说:“你不敢。” 还是那三个字,但他已经没有刚才淡定了。 如果只是录视频,一切都好说。 他也不是没有被人录过,他也掌握着别人的视频,这就是一个手段,一种姿态,一项用来谈判的筹码工具,只有留在谈判双方手里它才具备身价,可以讨价还价来回扯皮。 交出去了,那就是撕破脸了,那还谈什么呢?谁会这么傻,送对方一程,连自己也搭进去? 黎湘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笔记本拉过来,点了几下示意他看。 那是一个直播间,视频里赫然就是这栋别墅的现场,镜头对着这张桌子,对着他们,将他二人的表情、姿势清晰呈现。 而在视频下方,弹幕已经刷爆了。 “跟大家说声好。”黎湘这样说道。 靳寻放在桌子下面的时候已经开始轻微发抖,事发太过突然,他正在想对策,根本做不到正确地面部管理。 相比之下,黎湘的表情里却透露出一丝豁出去的淡漠。 她的精神已经被一分为二,两者又诡异的融合着,一边是兴奋,一边是提前看到结局并接受它的从容。 黎湘又对靳寻说:“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刻,你的家里人正在商量怎么弃车保帅?牺牲掉你一个,保全他们所有人。你说他们看到直播在想什么呢?” 是的,就在这短时间里,姚岚正在靳家做客。 靳家人一起看着直播,神色各异,各怀鬼胎,尤其是当靳寻表示知道他们很多事,他完蛋了他们也别想好的时候。 而姚岚手里尚握着更有利的筹码,就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将靳家的股权最大限度的集中。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靳瑄做内应。 以上这些都是黎湘事先计划好的,靳瑄一脚踩进来也是她牵的线。 然而有一件事,连黎湘都不知道。 那就是在直播开始十五分钟之后,黎湘的微博发出了一则预告,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 下面还附上直播地址。 正是这条直播,令原本直播间的人数开始暴增。 许多人被挤下线,许多人根本挤不进去,微博和各大论坛里遍布着直播间里的截图,包括那些骇人听闻的对话。 还有不少网友自动自发写了文字版,被疯狂转载。 正如黎湘的微博所说。 她回来了。 她自爆了。 …… ……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感谢在2023-06-16 12:00:00~2023-06-2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蕉鱼 75瓶;叶络 50瓶;呃呃呃 48瓶;50262042 22瓶;大大写啥我看啥、呱呱呱、妧 20瓶;刘小闹 16瓶;走走停停 15瓶;奶蓝色哥哥哥减五 13瓶;白羊 12瓶;阑干意、猫白rry、秋月白 10瓶;杨炀 9瓶;敛之 8瓶;馒馒馒、22391084 6瓶;蓝 5瓶;21170877、月朗天明、喵嗷喵、chloe 4瓶;宁愿笨笨、俺是小皖 3瓶;猫在打呼噜、也许是鱼blueblue、日光倾城 2瓶;童童、joey、简单最好61、认真踏实的小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3章 搜索女明星 时间倒退回黎湘微博发送消息前十五分钟, 辛念终于拨通了姚珹的手机。 姚珹的车正加速赶往靳寻的别墅,辛念从城市另一端同样往那边飞奔。 姚珹用尽手段和关系,试图切断直播。 夜阳鸟 第274节 这个时侯直播还没有爆, 但留言区已经有不少人发出疑问, 也有少数比较敏锐的观众注意到不对,开始往外传播。 其他互联网平台上也有许一些用户发出疑问,说有个很像是黎湘的女人正在直播, 直播内容有点看不懂, 好像是在对戏, 和她对戏的男人有点像是那个叫靳寻的富二代。 一些人前去围观,一些人懒得看, 还说可能就是某些剧组太想红了, 要拍黎湘的故事,还特意找了和他们俩很像的素人来演吧。 姚珹认定现在还来得及补救,但他动用的关系被阻挡住, 在直播之前黎湘就已经想到这一点, 姚岚也做足了铺垫。 “没用了。”辛念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这是她要的, 成全她吧。” 在辛念心里,她也希望时间可以回到黎湘走出别墅之前,甚至是回到三天以前,当她将手机交出去之前。 辛念:“掐断直播, 所有努力就都废了。就算她能有个世俗认定的好结局又怎么样,在她心里, 这才是悲剧, 这是最大的遗憾。现在那边只有她一个人对抗靳寻, 如果连直播都断了, 咱们又不能立刻赶到她身边,万一出什么事,都没人可以做证……” 姚珹没有回应辛念,只是挂断电话。 他盯着直播间,有些出神,脑子里第一次这样混乱,也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决定而陷入两难。 他一向都是果断的。 可现在这样犹豫,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知道对形势更为不利。 如果要阻止,就要立刻马上,多一秒都不要耽搁。如果要成全,那就只是做其中一名观众,默默看着她——这也是他过去一直在做的事。 又过了十分钟,姚珹的助手终于疏通关系,转头对后座的姚珹说:“姚先生,可以了。只要您一句话。” 姚珹一怔,看向助理,却说:“不用了。” 助理:“可是再不阻止……现在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姚珹只是摇头,点开手机,看到辛念发来的信息:“能不能让我登录她的微博,我想帮她!求你了姚先生!” 姚珹问:“你打算发什么?” 辛念快速发了一段语音过来:“既然是直播,那一定是越多人看到越好,利用公众的力量。” 没多久,姚珹发来账号和密码。 辛念顿时没了别的想法,快速登录,通过验证。 周淮边开车边问:“你要发什么,要想清楚了再写。” 辛念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无比安定:“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 她果断打下几个字,并附上直播地址。 “我回来了。” …… 同一时间,姚岚已经和靳家最难缠的几位谈了几轮。 中场休息时,姚岚提议一起看个直播轻松下。 靳家几位并不想看,直到在直播里看到黎湘和靳寻,并听到他们的对话。 靳家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原本还打算继续扯皮,利用“出卖”靳寻多拿些好处,没想到形势逆转,他们手里的机会正在流失。 再这样下去,不只是“出卖”靳寻失败,连他们都会被牵连进去。 姚岚在此时提醒道:“机会是会溜走的。再这样耽搁下去,我给出的条件就不是这些了。哦,对了……” 姚岚翻开手边迟迟没有拿出来的文件夹,递给几人看。 那是几份股权协议的副本,都有签字,已经生效。 这些股权加起来之后的比例,已经令姚岚成为靳家企业的第二大股东。而这里面贡献最大的就是姚涓那份。 姚岚语气略带惋惜:“哎,我应该再努力一点的。” 靳家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如果第一股东移位,那他们恐怕连现有的位置都保不住,闹到最后主动请辞兴许是最体面的走法。 几人低声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位问姚岚:“你希望我们怎么配合?两家关系这么久,我们也不想闹得太僵,不要为了一个人伤了两个家庭的和气。” 这话已经表明了立场,靳寻是“一个人”,而且已经被踢出局了。 姚岚笑道:“您说得对,何必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当然是要将这颗老鼠屎挑出去了。” …… 与此同时看到直播的人,还有戚晚。 戚晚咬着指甲,抱膝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五官纠在一起,眼睛里映出直播画面,交织着复杂情绪。 她是从那条微博追去直播界面的。 留言区已经炸了,不明真相的观众们疯狂猜测着剧情发展,里面的男女主角每一句话,都能引起他们十级头脑风暴。 而戚晚是深知内情的,正是因为深知,才会听得心惊肉跳。 她已经有些懵了,不禁替黎湘想着后路。 黎湘这样自爆,是真的不打算逃了吗,这不是同归于尽吗? 当然她也注意到黎湘的用词和自爆角度,她嘴里提到的人名,要么是已经死去的人,要么是曾和靳寻同流合污的凶手们,比如刘锋鸣、秦简舟。 黎湘没有提辛念,也没有提她。 即便隔着屏幕,隔着半个城市的距离,她依然从黎湘的表述中读出一丝庇护。 戚晚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她将静音键打开了,就是不希望这段时间被人打搅,错过关键段落。 手机扣放,余钺的信息她看不到提示,电话也打不进来。 戚晚径自沉浸在直播剧情中,想着下一步,同时回忆着过去种种,再联系到自身。 她此时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无法准确形容。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想到十三年前她们的一次对话。 有一句谚语是这样说的,报仇之前先挖两个坟墓,一个给自己。 郗晨说,杀人也是一样。 戚晚将自己抱得更紧,好像自己和黎湘待在同一个空间,伸出同一个境地,她感受到来自黎湘身上的亢奋与觉醒。 亢奋,那是因为战胜了恐惧,与最害怕的敌人对垒所产生的强刺激。 觉醒,那是因为抛弃自己所有软肋、弱点,不畏过去,不惧将来,更不被当下阻挠。 戚晚的心脏已经滚到嗓子眼了,全部注意力都在直播中,连手机的存在都忘记了,自然不会知道辛念也给她拨了一个电话。 但辛念刚拨过来就挂断了。 就在这时,戚晚看到关键性的一幕。 靳寻在看到直播画面之后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要去处理掉对面的摄像头。 黎湘冲上去阻止。 靳寻将黎湘拨开——这个动作换做以前,黎湘可能会飞出去。 但眼下靳寻身体虚弱,黎湘用些力气就可以和他抗衡。 他们颤抖在一起,没多久黎湘处于下风。 靳寻将黎湘甩在地上,又一次走向摄像头。 黎湘扶着桌子爬起来,一手摸向口袋。 就在这紧要时刻,直播中传来一些杂音,是画外音,好像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 下一秒,直播结束了。 黑掉的屏幕上除了这几个字,还映出戚晚惊讶错愕的表情。 她愣了两秒,迅速刷新界面,直播仍没有恢复。 这说明有外力干预。 戚晚这才想起去拿手机,要去看微博,随即发现一串信息和未接来电。 戚晚花了几分钟看微博留言,见没有新的地址发出来,所有网友都在问,直播怎么断了,后面怎么样了,太着急了,黎湘不会出事吧等等。 戚晚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怎么做。 她最终遵从于条件反射,先给余钺回了电话。 但余钺没有接。 戚晚又咬了咬指甲,转而给辛念回电。 辛念接了。 戚晚声音有些艰涩,尾音颤抖:“你,找我。” 辛念“嗯”了声:“已经没事了。” 就在辛念要挂断之前,戚晚叫住她:“她呢,她怎么样?” 其实听到辛念的腔调,戚晚已经隐约感觉到黎湘有惊无险,否则辛念不会是这样的声音,可能连电话都不会接。 辛念:“她也没事。” 戚晚喃喃道:“那就好……” 辛念:“哪里好,你管这叫好。” 这话落地,电话断了。 戚晚没有再拨回去,又一次抱住自己,另一手快速点着微博。 …… 姚珹和辛念的车几乎同时到达靳寻的别墅外。 比他们更早一步抵达的是秦简舟。 黎湘从兜里拿出那把事先藏起来的刀,镜头并没有拍到,但冲进门口的秦简舟却看到了。 秦简舟将刀夺走,在靳寻转身时刺了过去。 靳寻眼疾手快,挡了一下,躲开要害,但刀子仍然插进身体里。 秦简舟又刺了第二下、第三下…… 靳寻倒在地上,捂住伤口挣扎着。 夜阳鸟 第275节 黎湘挡住秦简舟:“你不管你妹妹了!” 秦简舟却没有再去攻击靳寻的打算,刺了这几刀便停手。 他身上也有伤,脸色极差,都是上次在这里和靳寻的保镖颤抖时留下的。 秦简舟靠向桌子,穿着粗气,看着手里的刀。 刀刃和刀柄上沾了许多血,还有他的指纹,他握得很近。 秦简舟用只有他和黎湘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想求你一件事。” 黎湘怔了怔,和他一样看了看刀,又看向他的眼睛。 就在这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一切。 秦简舟知道自己跑不掉,一旦被捕多半会判死刑,他根本没机会再见到妹妹,也不能再照顾他。 秦简舟担心他走以后,妹妹会失去依靠,姚珹也没有义务接管。 而就在秦简舟冲进门的时候,他看到了黎湘拿出那把刀,黎湘本意不是杀人,只是阻止,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秦简舟想不了那么多。 他要为妹妹出口气,也要将黎湘摘出去,不能让黎湘染上靳寻的血。 于是他抢走刀,留下自己的指纹,刺伤靳寻。 他要和黎湘做交换。 只要黎湘开口,姚珹一定会照办。 而且站在秦简舟的角度看,有些话虽然姚珹没有直接说出来,以他跟在靳寻身边多年,对靳、姚家两家的了解来看,他已经明白了更深层的意思。 姚珹救他,却不可能一直留着他。 姚珹没有安排他跑路,就是希望在关键时刻他能派上用场。 用他的命,保护黎湘。 用他的命,换他妹妹的未来。 这将是他沾满鲜血的人生中,最后一次交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黎湘开口了,“我保证,她会没事。她会有机会重头开始,以全新的身份。” 秦简舟终于松了口气:“谢谢。” 就在这个时候,姚珹和辛念的车已经抵达门口。 但他们还没有机会冲进来,江进一行人就来了。 现在不知道里面情况,也没时间部署,江进快速交代几句,分成两组人准备展开营救。 别墅里面的门突然开了,秦简舟双手举高走了出来。 他手上还拿着那把沾血的刀。 枪口对向他,要他放下武器。 秦简舟将刀扔在地上,走下台阶,很快就被两名刑警反手扣住。 江进带人进去没多久,靳寻就被抬了出来。 靳寻仍有气息,看出血量并不止于丧命。 黎湘是自己走出来的,她看到姚珹,看到辛念,对他们笑了一下就上了警车。 坐在后座,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直到江进坐上副驾驶座,说:“幸好你的律师提前将自首声明发过来,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你。你们……真是太冲动了。” 一时间,江进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黎湘依然看着车窗外,看到辛念在接电话,但目光看向这里。 姚珹正在与刑警交涉,试图过来。 黎湘轻声说道:“很抱歉,让你们找了这么久。” 随即她看向江进:“接下来,我会积极配合调查,将我所有罪行和我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以郗晨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 尾声 ?? 第204章 ◎尾声◎ 尾声 直播之后, 网络上炸了锅。 一些还没有缓过来劲儿的粉丝,一时庆幸黎湘还活着,一时又担心她会不会再遇危险, 毕竟直播在关键时刻掐断, 谁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 一些细心的网友猜测黎湘会从兜里拿出什么东西,是不是利刃。 有人说,是就好了, 靳寻这种人垃圾就该死,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有人说, 你们好好看他们的对话,黎湘是无辜的吗, 她知道这么多, 她是不是参与者啊?最低限度也是知情者吧?知情不报算不算包庇啊,那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吧? 有人叫着,天呐受害者有罪论又来了, 是不是只有“完美受害人”才能获得宽恕呢?请问如果你看到不法分子犯罪, 你就没有害怕和自保心理吗, 你就敢站出来声张正义吗, 那你第一个就会被灭口。湘湘支撑到现在,连活着都不容易,还要收集证据,还要直播举报, 还给了大众知情权,居然还有人在鸡蛋里挑骨头。 有人附和, 对啊, 你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替死鬼吗, 叫江秋是吧。再听听他们说的其他内容, 我去,多少条人命啊,这里面水太深了!我湘姐能活到最后,没有选择躲起来,已经很牛逼了好吗! 当然也有一些客观中立的言论说,不管怎么样,黎湘也有违法犯罪,她不可能脱身,她也要接受法律制裁。法律面前人是平等的。靳寻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这不就来报应了吗? 也有人说,不只是靳寻,很期待靳寻和靳家人如何狗咬狗,多咬出来几个,少祸害大众。说来说去最惨的就是普通老百姓。 还有人说,我还真不是仇富心理,是我一个朋友跟我说的——他就给这种资本家打工。这种资本家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查就没有清白的,少的都得坐三年,这都算比较善良的,那些操作过后还要判个二十年到无期的才是大多数。有一说一,做生意的要严丝合缝的合法合规,请问你还赚什么钱,你直接走慈善就好了呀。哦,连做慈善都是洗钱的经典套路了。 网上的讨论铺天盖地,与此相关的每一件事都被网友们拿着放大镜甚至是显微镜去对比,恨不得连个标点符号都要深究。 一部分人认为,黎湘和靳寻都不是好东西,就是相对而言黎湘好一点。她也是得利者,做太多错事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受到良心谴责想用举报的方式让自己过关。指不定这都是事先和律师团队商量好的,指不定她早就知道自己要被盯上了,于是先发制人呢。 另一部分则认为,不会吧,不会现在还有人这么天真地以为,惩恶扬善就是傻白甜和假恶丑斗智斗勇吧?你真找来一个善良的小白兔斗一个我看看。能都斗倒恶龙的我告诉你,一定是也具备同样思维的人,不然你怎么设计对方,怎么引对方入局,靠高喊“我要宣扬正能量”吗? 除了口头争斗之外,自然还有许多善于分析的网友下场,对黎湘和靳寻的话逐句逐字的解读。 与此有关的各种关键词也纷纷出现在搜索条,比如失踪人口、湖底沉尸,比如小心、江秋、许炜、张大丰、周长生、刘锋鸣等等。 不只是这些吃瓜群众,同时关注这件事到废寝忘食地步的还有戚晚。 但和别人不同的是,此时的戚晚真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她既不能置身事外地和朋友畅所欲言,讨论这个玄幻的世界,也不能像辛念那样与其他当事人商量对策。 戚晚的思路是清晰的,她已经脑补出后续发展,不管黎湘在审讯中如何规避,以警方的调查敏锐,绝不可能放过辛念和她。 这个时侯,戚晚反倒有些希望黎湘不要规避,直接把她说出来好了,这样专案小组找上门来,总好过现在这样,她在家里盯着电脑,咬着指甲,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等待着早晚会来的那天。 戚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她终于主动联系余钺。 余钺前一天的确在忙,有个案子抽不开身。 戚晚的情绪很低落:“我想去市局。你能送我去么?” 隔了好一会儿, panpan 余钺才问:“去做什么?” “其实……”戚晚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想,余钺是不是之前就有些感觉呢?他不是个迟钝的人啊。 他现在还这样冷静,是不是早就惊讶过了? 如果说昨天以前,余钺还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她还能勉强相信,到了现在她的侥幸心理已经彻底消解。 余钺应该知道直播的内容,黎湘提到刘锋鸣和小心。 她曾经和他们两人近距离相处,还在度假村的房间里目睹了命案啊。 还有张大丰、周长生…… 黎湘应该知道瞒不住她就是郗晨的事实,就算她要隐瞒也没用,专案小组已经掌握证据了。 而且照目前来看,黎湘会主动承认。那么郗晨的人际关系也会作为调查重点。 戚晚安静许久才说:“去交代一些事。” “好。”余钺非常果断,也很沉着,“我陪你去。” 通过电话不到半小时,余钺就来了。 戚晚坐上他的车,一路没有言语。 余钺看了她好几次,临到市局之前才开口:“都想清楚了么,你准备怎么说?” 戚晚看着窗户外的街景,眼神却是空洞的:“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了?” 她不知道“怀疑”这两个字用的是否恰当,她甚至不知道余钺知道多少,但从余钺毫无惊讶的表现来看,他一定知道的比她以为的要多。 “嗯。”余钺将车停靠在路边,在距离市局还有一条街的地方。 拉了手刹,他拿出手机递给戚晚看。 他已经提前编辑好微信,就在和江进的聊天窗口里,只是还没有发出。 内容大概是说,他陪戚晚来警局,戚晚有些事情要交代,她愿意主动协助专案小组的调查,争取令案件早日水落石出。 余钺不愧是做刑警的,全篇没有提到“自首”二字,但每一句话都可以解读为是“自首”行为。 至于这是不是自首,是否要明确说,余钺是这样说的:“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要不要现在发出去,你自己决定。” 他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和权利。 戚晚咬了咬嘴唇,先将余钺写好的话发了出去,然后补充道:“我是戚晚,江警官。我想向你坦白一些事。我想向你自首。” …… 也就是在同一天,同一个上午,辛念和在周淮的陪伴下来到市局,说了差不多的话。 “我是辛念。我知道和湖底沉尸案有关的内情,我要自首。” 夜阳鸟 第276节 从昨天到今天,是江进接手湖底沉尸案之后收获最大的一天,也是案件调查开展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坦白配合的犯罪嫌疑人。 “我会将所有罪行和我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以郗晨的身份。” “我是戚晚。我想向你坦白一些事。我想向你自首。” “我是辛念,我知道和湖底沉尸案有关的内情,我要自首。” 三个嫌疑人,三条自首诉求。 很快,江进将市局借调的人手分成三组,对她三人分别展开讯问。 辛念:“在裸贷那件事之后,郗晨和戚晚来到我家。因为我们三个有类似的遭遇,很快就一拍即合,商量如何反击。现在想来,我们商量的对策实在太过极端,但是说实话,就算是现在的我回到那时候,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做错了,应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戚晚:“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想到做那件事。当时我们三个凑在一起,互相说服,那些不敢做的事竟然也敢做了。我们有过犹豫,但如果不那样做,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从第一步我们就错了,后面每一步都是错上加错,根本无法补救……” 黎湘的第二场讯问是江进亲自来的,他将辛念和戚晚已经投案自首的消息告诉黎湘,示意黎湘不用再为她二人隐瞒,也不要试图一个人担下所有事。 黎湘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判断江进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诈她。 但她很快就放弃这种自欺欺人的思考,自嘲地笑了下,说:“当年的事就算没有她们帮忙,我也会那么做。这不是在替任何人开脱。” 江进没有表态,待这次短暂的审讯结束之后,先和组员们开了一个小会,互相碰了下意见。 程爽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几个犯罪嫌疑人没有互相咬的。 也有组员问江进下一步部署。 按照程序,接下来要办理手续进行搜证。 但这个案子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张大丰和周长生的遇害事件要追溯到十三年前,现在对三人住所进行搜证,对案件侦破的帮助并不大。 且不说三年间三人多次搬家,作为犯罪嫌疑人,谁还会留着对自己不利的线索呢,还留了十三年? 这部分江进已经考虑在内,和上级请示的时候也做了铺垫,行动可能收获不大,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现在的问题是,口供方面三人都很配合,但在物证上缺乏直接证据,而大陆法律的原则是不轻信口供,要讲究证据。 至于黎湘、辛念、戚晚,也都在笔录时提到了十三年前留下来的账本和硬盘,不过那些都是从张大丰办公室里带出来的,只能证明她们去过,且将东西带出来。 但账本和硬盘里的内容与她们三人没有直接关系,那些只能用来指向张大丰和其他人的犯罪勾当,并不在湖底沉尸案的调查范围,将来会移交给其他部门。 就在专案小组对三人住所进行取证的当天,余钺将戚晚的笔记本电脑交给江进,并说道:“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稿件,也许会对案件有帮助。” 按照规定,在犯罪嫌疑人家里取证,一定要在有家属或其他与案件无关的人监督之下开展,这也是为了防止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戚晚没有亲人在世,余钺便担下这件事,并在专案小组取证的同时,简单描述戚晚的日常生活习惯。 没多久,痕检技术人员就在卧室里找到一个密封的塑料袋子,外面还用胶带缠得严严实实。 拆开塑料袋一看,里面是一个老款相机的储存卡,还有一枚优盘。 而这两样东西,将成为还原那个雨夜案发经过的重要线索。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最后一句话,写的是“重要线索”而不是证据,主要原因是法律规定的视听证据要求严格。首先是原始载体,要没有剪辑、伪造、剪接,前后联系要紧密,没有篡改内容,要客观连贯。这一条戚晚存留的视频已经不完全符合了,作为证据比较勉强,但作为线索是没问题的。 第二,证据不能有疑点。如果因为有疑点,当事人提出反驳,这个存有疑点的证据很可能会失效。 所以说除了这个证据之外,最好还有其他直接证据。如果只有这样站不住脚的孤证,就比较麻烦。 以上这些,仅供参考。 第205章 ◎尾声◎ 尾声 【我并不想杀人, 但我没有选择。】 “那天我放学回家,在门口的地上看到一双陌生的大码男士鞋,我还以为是家里来了客人。 那双鞋没有摆放整齐, 其中一只还翻了过来。 我走进屋里, 正要叫我妈,却听到我妈的房间里传来女人和男人的笑声。 我站在客厅里,听着那阵说笑,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叫道:“妈, 我回来了!” 没多久,我妈从卧室出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称不上帅, 却也不丑陋,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 我傻站在原地,瞪着男人, 看着他的五官, 他的表情, 他的眼神, 就在这个瞬间,就好像是我看过的所有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些大反派,恶心的油腻男,就这样鲜活地站在我眼前。 无论是气质还是言行举止, 他都让我感到恶心。 我妈笑着给我介绍,让我叫他“张叔叔”。 我叫不出口, 快速冲向自己房间的洗手间, 趴在池子面前呕吐。 我妈在外面跟张大丰解释说, 我肠胃不好, 学习压力大一点就会这样,最近这几天呕吐症又犯了。 张大丰关心地问了几句,嘱咐我妈一定要带我去看医生,按时吃药。 直到我妈将张大丰送出门口,我才从卧室出来。 我吐干净胃里所有东西,体内的血液像是在倒流一样,浑身发冷发虚。 我先去厨房找热水,我妈跟了进来,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靠着门框说:“你也太没礼貌了,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妈一直都知道我的肠胃病,我只要紧张焦虑就会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大丰,霎那间涌上喉咙强烈的恶心,我根本控制不了,就只想吐。 我吐过以后没力气说话,也不想解释。 我妈等我回到客厅,就叫我坐下听她说。 我蜷缩在沙发里喝着热水,听着我妈嘴里吐出的各种“天方夜谭”,我真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她说那个男人叫张大丰,是夜阳天的老板。 她说他们现在在一起了,过段时间会考虑领证结婚。 她还说,我不是一直不知道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吗,现在终于见到了。 我嘴里含着的那口热水,一下子喷了出去,我从沙发上滚下来跪坐在地上,胃里的那些热水也一并呕了出来。 我的胃拼命收缩着,拧成一团,直到我吐干净所有水。 我妈躲闪不急,被我吐出来的水溅到,她说了我两句就去拿拖把过来拖地,还一边拖一边数落我。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想到那个男人的模样我就恶心。 我以为我只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加上学生会的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 然而从这以后,我的呕吐症就时常发作,而且都和张大丰有关。 我记得就在张大丰拿着行李袋住进来那个晚上,我在自己卧室的洗手间里吐了一宿。 我根本睡不踏实,几乎睡一个两个小时就会被那感觉催醒一次,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翻下来冲向马桶。 第二天早上,我瘫在床上起不来,已经错过上学的时间。 我妈送走张大丰以后才进来看我,她说他们一宿都没睡好,半夜老听到马桶抽水的声音,问我怎么老起夜。 我裹着被子昏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终于发现我不太对,摸了下我的额头,又给我拿了一些热水和肠胃药便离开了。 中午我爬起来吃饭,我妈说如果没什么事,下午就去上学。 我没理她,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很饿,且不想说话而已。 我默默吃着食物,我妈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似乎又想和我提张大丰。 幸好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 “张大丰住进我家已经成为常态,我改变不了,我妈也不听我的意见。 我妈说,这个房子是她的,这个家也是她说了算,我没有资格质疑大人的决定。而且当初能买下这房子,张大丰还出了大头,他凭什么不能住进来? 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反对。 我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身体时不时出现的症状,它似乎是在代表我的精神在说话。 但因为我有按时吃药,而且每次当我妈告诉我,张大丰晚上要过来时,我都会在放学后先将肠胃药吃下两颗。 这样到了晚上,即便我难受,也不至于狂吐不止,我的症状正在逐渐缓解。 有个道理,我是成年后很久才知道的。 医学上认为,肠胃是精神的延伸和反射区,情绪有问题的人,无法发泄已经饱和的紧张焦虑,就会通过肠胃“发泄”出来。 有些东西发出来就好了,但我吃了药抑制了肠胃反应,那些紧张和焦虑并不会因此消失,它们只是去了其他地方,淤堵在我心里。 张大丰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就会失眠,第二天精神恍惚,心情很差。 随着他住进来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的心理问题也越发严重。 我妈很烦躁,她最近正在赶稿,总说没时间带我去医院。幸而我们这个小地方管得不严,她有李大夫的联系方式,医生也很熟悉我的情况,于是我妈总会叫我自己去复诊,取药回家。 趁着我妈不在,我便问李大夫,这种精神病是不是遗传? 李大夫听明白我的意思,安慰我说,它是有遗传的因素在,但只是占一定比例,并不是说有精神问题的人,后代就一定会有。 你看,医学上总是用这样的说辞,用概率来敷衍患者。然而在我这样的患者看来,这种遗传概率只是一个大范围的统计,落到个人身上时,就只有100%和0。一旦发病,那就是100%,我就是那个100%。 我又问李大夫,我现在十几岁就这样,若再过一些年,等我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时候,我会不会更加严重——据我所知,我妈十几岁时是没有症状出现的,她是二十五岁以后才查出来有精神问题。这十年,她的症状越发严重。那些药只能一时缓解,不可能根治。 李大夫又用一些医学上的知识来安慰我,说不一定,因为我干预得早,可能成年后就会好转,而不是越来越糟,还叫我往好处想,不要总向内找问题找原因,错不在我等等。 我当时就觉得没有生病的人,永远不能明白生病人的痛苦。如果我能做到不向内找问题找原因,我还会得这个病吗?事实上这个病是我妈遗传给我的,是这个家带给我的,我怎么想都不会改变,我根本躲不掉。 就算我告诉自己一百次,错不在我,那个男人就不会住进来吗?我这样宽慰自己,给自己洗脑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解决的办法就只有我接受他,不再厌恶他,和他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才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真的要吐了。 夜阳鸟 第277节 我那段时间总在想,那些从我胃里呕出去的东西,从我肠子里拉出去的东西,它们最终都向内吸收,流到我的心里。我的心情就是被这样污染的,所以我才这么痛苦。 至于产生这些污染源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就是张大丰,以及我妈对我的漠不关心。 我恨他们。 我妈就是那种中国式强权家长——别看她这个人气质文雅,说话轻声细语的,就连指责和骂人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腔调。 她从不考虑我的感受,任何事都是她在做决定,给我下达指令,让我去消化接受。 我爱她,我崇拜她,我愿意做她给我布置的一切任务,做到最好,成为她的骄傲。 只除了接受张大丰。 可在我妈看来,接受张大丰就是我最应该做的事,还要做到一百分。 只要我稍稍表现出有气无力,不太想理人的时候,她事后就会找我谈话,还说张大丰作为爸爸还不了解我的性格,一旦他知道我是在针对他,他会难过。 我真觉得我妈疯了。 喜欢是可以勉强的吗? 以我现在的思维和思想来看,那时候只有十六岁的我,正急于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去和这个世界对话,和这个世界产生连接。我正试图切断和母亲之间的共生关系,寻找到那个藏在内心深处还不算成熟的“本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妈又强行拉进来一个人与我进行连接,还是一个我不愿接受,我讨厌的,甚至感觉到厌恶的男人。 我告诉我妈,我讨厌那个男人,我讨厌所有男性。 我妈说我有病,不理解我哪来的厌男倾向。 我告诉她,根本不需要发生特定的事情,从小到大我都找不到一条要喜欢男性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我妈将我的言行视为叛逆,她说我不懂事,叫我好好反省,自己想清楚。 而我根本不屑于去想,我没有问题,错不在我。 按照现在的医学发展,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如果脸上长了许多青春痘,反复生长一直无法根治,这就已经不是皮肤上的问题,而要从激素和情绪上找原因。 激素旺盛,却没有向外发泄的良性渠道,它们就会向内吸收,变成毒素被身体用另外一种方式通过皮肤排出来。 这就是医生常说的心情不好皮肤就会变差的原因。 而这令我想到自己的呕吐症。 在我服药一段时间肠胃有所改善之后,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也正在逐步走向衰败。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情绪灭顶溺亡了,而我的妈妈却无动于衷,觉得是我自己作的。 我的朋友郗晨和辛念,她们非常关心我,可她们没有这样的困扰,她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说不出口那真实原因——张大丰是我生父,他就要和我妈领证了。 我妈并不知道,除了她之外我还听郗晨提过这个名字。 郗晨和我的观感一样,觉得恶心,无比地厌恶,从骨子里想吐。 但张大丰不是郗晨的父亲,他们不会组成一个家庭,不用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 那天,我去了张大丰的办公室。 我事先吃了药,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管多厌恶和他接触,都不要表现出来,而且在去之前我没有吃东西。 事实证明,这些准备到底还是白做了。 张大丰出去之后,我随手翻开他放在桌上的一本杂志,在里面看到一些可疑的充满奇怪味道的干涸液体,还有一张我最好朋友郗晨的□□。 那也是第一次我产生可怕极端的想法。 我在想,夜阳天外面有那么多车经过,有那么多喝醉的人酒后驾驶,出过那么多次冲突和碰撞,怎么就没有把他撞死? 要是他突然死掉就好了。” …… 这是一篇以第一人称描写的自传体小说,名叫《来自黑夜的自赎》。 仅仅是题目就耐人寻味,更不要说里面的内容了。 小说已有十几万字,还没有写完。 江进将开篇比较令他印象深刻的两小章单独拿出来打印,反复看了好几遍。 而他的手边还放着一份鉴定报告,戚晚的笔录整理,以及技术室送来的分析结果。 电脑屏幕已经黑了,江进碰了一下鼠标,屏幕再度亮起。 屏幕上是看到一半的视频,背景是在张大丰的办公室,但此时的张大丰昏迷不醒且被绑在椅子上,坐在沙发上的那对男女,他们正在看张大丰的账本,时不时交谈几句。 这对男女正是周长生和郗晨。 这些对破案有重大帮助的视频,都是从戚晚家里的优盘中找到的。 而在那张储存卡里,则找到许多犯罪现场的照片,拍照的人正是戚晚。 储存卡和优盘都已经交给技术部拿去分析,结果是视频被剪辑过,不够完整。 至于剪辑掉多长时间的内容,根据雨夜的案发经过和存留下来的视频长度来看,应该剪掉了最少两个小时的长度——后来监控设备被周长生拆了下来。 再结合黎湘、辛念和戚晚的口供来看,她们三人都曾去过现场,且在那里逗留了几个小时,所以完整视频中应该三个人都拍到才对。 然而在戚晚保存的版本中,她却没有露面。 这件事专案小组和戚晚求证过,戚晚的说辞是,她原本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自己要在这段视频上做手脚。 “如果我要摘清嫌疑,我根本不该保存这段视频,彻底删除它不是更妥当吗?为什么我没有删掉视频,只单独删掉自己的部分,我也不理解。我曾经因为精神分裂而住院,记忆出现混乱,还忘记许多事。医生说是因为我受刺激太过严重,就算将来想起什么,也未必是真实的,可能是经过我的大脑改写编辑后的版本。” 这之后,戚晚又提到前段时间安闲的墓地漏水一事,她是因为要看着工人修整墓地,才因此发现骨灰盒里的优盘和储存卡。 她当时也吓了一跳,搞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在里面,甚至想不起来那是不是她放进去的。 专案小组根据戚晚的说辞去调查,证实她的确去办理过修理墓地的手续。 这之后江进又问起戚晚的小说《来自黑夜的自赎》,问她写作动机,和小说里的内容是否有艺术加工的成分。 戚晚是这样回答的:“小说么,自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主观上说,这些是我对自己记忆的梳理,我能想起来多少,就写多少。有些部分是想起来了,但不是很确定,比较模糊,我就会进行艺术加工,令它们读上去和整个故事可以完整衔接,不至于出现逻辑错误。但是从客观上说,这些或许都不是事实,是我因为这个病而产生的幻想,是我被自己的大脑欺骗了,产生的错误记忆。连医生都说就算我想起来一些事,也未必是真的,我又怎么一一甄别这么多内容的真假呢?” “至于写作动机,很简单,这是一种记忆梳理。我只有将自己想起来的部分记录下来,我才能了解自己眼中那个十六岁的戚晚是什么样。这也是一种自我疗愈的方式,我需要宣泄,我只能依靠文字。写作这些年,我的肠胃病没有再犯过,连我的精神压力都得到缓解,医生说写作对我帮助很大,如果条件允许就继续下去,这比我吃药要有效得多。” 就因为戚晚曾得过精神分裂,专案小组还咨询了戚晚主治医生和住院期间负责她的护士的看法。 按照医生的说法是,有一种病人就像是戚晚这样,自我表述十分清晰有条理,讲故事很有起承转合,有一套完整的逻辑在,逻辑可以形成闭环。而并不是像外界以为的那样,精神分裂患者就是混乱的,自我矛盾的,词不达意的,让人一听就觉得他们有问题。 医生给江进看了一段戚晚住院期间自我描述症状的视频,视频中的她就站在病床旁边,仔细跟医生讲述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她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生活的看法和认知。 医生只在听到几个关键点时提出疑问,戚晚会非常肯定地再描述一遍。 事实上,戚晚的这段视频随便拿给一个人看,都不会觉得她有病。她比大多数普通人口才都要好,讲起一件事不只用词准确而且有因有果,非常生动。 但医生却说,对于戚晚这样的病人并不能只看表述是否清晰,很多正常人说话磕磕绊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病,反过来也是一样,戚晚讲故事有趣,这并不代表她正常。 恰恰是这样的病人,他们会更为关注,而现在他们科就住着好几个和戚晚情况类似的病人。这些病人有的智商奇高,有的是双博士学历,还有的脑子转得极快,记忆力超群。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非常突出的强项,但他们都有精神分裂。 医生还说,戚晚的问题在于一些普通人眼中“常识性”的认知发生错误。 简单说就是,她会脑补、想象出一些没有发生的事,并将它描述得跟真的一样。或者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误会,一个正常人遇到了并不会多想,但戚晚看到了就会“编造”出开头结尾,挖掘成因,得出结论。 当然,这些只是最轻微的表现,随着症状加重,她的“妄想”和“分裂”也越发极端,已经到了必须用医学手段干预的地步。 因为医生的看法和戚晚对自己的描述,专案小组里很快出现意见分歧。 戚晚的稿子是否能作为证据是有争议的——它是客观存在的文字,但它的内容绝对不够客观。 但换个角度看,这些不够客观的内容,又和案件的大概走向相吻合,从框架上来说又不能算是妄想,里面真真假假连戚晚自己都无法分辨。 难点就在这里,到底该不该参考,以此为梳理思路,该参考多少,哪里可以参考,哪里不可以参考? 这对于本就是局外人,没有亲眼见到事实的小组成员来说,无疑是设置了一道迷障。 程爽对戚晚意见很大,他觉得这就是戚晚故意设下的陷阱。 她是有病,但这种病不是傻,不能被她“有病”这件事误导了,而且恰恰相反的是,戚晚非常的聪明,她很懂人性,懂心理,也懂犯罪。 她还很会玩文字游戏,不排除她是有意用这种伎俩来误导调查。 江进并不反对程爽的认定,但也没有被带偏,只保持中立地问:“她有精神分裂这件事是事实,就算她玩文字游戏,对最终宣判也不会有多大影响。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炫技?” 程爽说:“很简单啊,就算是精神病人也有正常的时候,只要证明犯罪的时候她处于正常状态,她就应当负刑责。” 不过因为是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即便是负刑责也会从轻处理。 江进:“问题是如何证明。” 是啊,如何证明呢? 除了患者自己,谁又能知道患者在犯罪时是否没有发病呢?又凭什么证明? 最大的分歧就在这里,发病是非常“主观”的事,而证据是讲究直接且客观的——要用一个客观有力的证据,去证明一个主观行为。 按照法律规定,这就要看罪犯犯罪时是否具备逻辑性,以及他的主观意识是否正常。 然而这样的方式放在戚晚身上,又变得非常不合理。 戚晚本来就是个逻辑性强,且看上去主观意识“正常”的人,甚至“正常”到超过许多普通人的逻辑能力。 事实上,现在医学对“正常”和“不正常”的判断本就有失偏颇,且带有一定的主观性。对于精神分裂的定义也比较片面,有一刀切的嫌疑。 专案小组也没想到会在湖底沉尸案中遇到这样“大”的难题,这已经超出他们的刑侦经验。 因为黎湘的自首,湖底沉尸案已经告破大半,证据链超速整合,取证更为精准。 虽然除了张大丰和周长生的案子,其它的黎湘并没有参与,可她真是知道太多了,她提供的每一条线索都能严丝合缝地压中要害。 即便是靳寻每一件事都早有准备,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向他,全都推到他人身上,在面对眼下这样墙倒众人推的形势,也是独木难支。 当年黎湘三人从张大丰办公室里带出去的硬盘和账本,也在逻辑链的梳理之下派上用场,证实十几年前林新当地的一些黑钱交易,有相当一部分是靠张大丰汇总,再通过其他手段洗白。 以靳寻为首的犯罪链条逻辑完整,不容推翻,一些间接证据在黎湘和秦简舟的力证之下也逐一变成直接证据。 更不要说靳家人的互咬,又将彼此往断头台的方向推了一把。 这一整套逻辑链曾经是专案小组面临的最大难关,调查几个月进展艰难,如今却呈摧枯拉朽之势。 再说黎湘、辛念和戚晚三人的部分,于大局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三人都承认共同犯罪,导致张大丰和周长生的死,至于谁的责任更多些,这就要看律师的能力,和法官的判断。 但因为黎湘对案件侦破有重大贡献,加上戚晚在这里给专案小组出了难题,江进等人还是决定刨根问底,把事情深究清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几人会发出感叹,没想到大部分都梳理清楚毫无疑点了,却在戚晚这个环节上卡住。 夜阳鸟 第278节 就在这时,程爽提出又一个疑问:“所以戚晚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张大丰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爸,他也没有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杀人?她也不像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啊。难道就因为她厌恶张大丰,不能接受他是她爸,就要杀人?难怪她会确诊精神病,这一点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而这点看似无法理解的“疯狂”,就像是为了证明戚晚有病,且在发病的情况下犯罪一样。 再看三人对雨夜当晚的供述,戚晚表现得有非常冷静有条理,根本不像是有病。 那时候的戚晚也还没有确诊,林新那个小地方的意愿对她的诊断也没有上升到精神分裂的层面,因为一旦确诊,她就得休学治疗。 按照戚晚的说法是,安闲不希望她耽误学业,觉得她就是闹小脾气,吃点药控制一下就好了。 …… 就在专案小组寻找更深层次的动机,并试图去明白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心路历程时,技术组也在戚晚的笔记本电脑里还原了一份已经删除的文档。 这个文档和《来自黑夜的自赎》现有版本并没有多大出入,只比现有版本多了一千字。 而这一千字的内容,令所有看过的人都沉默了。 那是戚晚作为一个十六岁且处于厌男情绪的青春期女孩,站在自己角度所描述的恐怖故事。 就在某一天早上四点钟,天才蒙蒙亮,她睡得很熟。 从夜阳天下班回来,且带着一身酒气的张大丰,走进了她的房间。 戚晚在张大丰的触摸之中惊醒,她吓傻了,叫不出来。 张大丰摸她,亲她,猥|亵她。 几分钟之后,张大丰睡着了,他好像就是走错了房间,将她当做安闲,在睡着之前做出一些在自然不过的亲密行为。 戚晚从床上下来,一身的冷汗。 她瞪着床上昏睡的男人,拖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跑出房间。 她不敢回去,就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直到天更亮了些,她才去叫醒安闲,让她把张大丰带走。 安闲后来笑着与她解释,并安抚说,张大丰是走错房间了,她和他说了这件事,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但得知走错房间吓到了女儿,他很愧疚,还保证以后不会了,请戚晚原谅他。 戚晚不能置信地瞪着安闲,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侵犯动作会被这样忽略掉,就好像是她大惊小怪一样。 这只是走错房间吗? …… 当这一千字内容暴露之后,专案小组内再度出现分歧。 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同情戚晚,不管她有没有病,有这样一个父亲都是悲剧。 程爽看了也有些五味杂陈,却依然坚定自己的立场:“这是她自己写的东西,她也说了做过艺术加工,谁知道这是不是事实,除非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点。” 在黎湘和辛念的口供中,她们也都记得戚晚提过张大丰夜闯她房间的事,但同样没有证据,只是戚晚单方面说辞。 有组员说,如果这是真的呢,换做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自己也会疯。 程爽却说,万一这是戚晚的套路呢,她就是希望大家这样想,借此证明她当时已经发病,只是没有确诊。别忘了,她是资深患者,她懂心理学,她还通过余钺了解很多司法程序,具备反侦察能力。她家里还有很多刑法判例书。 其他组员反驳说,戚晚已经将这个稿子删掉了。如果她要设置圈套,为什么还要删掉?如果技术组没有找到这个稿子怎么办,她不是白设计了?感觉她删掉这版稿子的行为,更像是不想面对这部分过去,写完就后悔了一样。 这里面唯一没有给出意见的人就是江进。 江进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听两拨人交换看法。 而江进脑海中闪过的,除了法医戚沨的建议,戚晚的稿子,心理咨询师李琰的咨询记录,还有余钺对戚晚的描述。 到现在为止,湖底沉尸案仅剩的空白,就是在那个雨夜,张大丰和周长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唯一活下来的目击者戚晚,还有精神问题。 按照秦简舟的说法是,现场有打斗和纠缠的痕迹,他带人到那里的时候,两人尚存气息。 还有那个储存卡里的照片,清楚地拍到张大丰和周长生倒下的姿势,身上的血迹、痕迹,这些也可以作为依据。 但也就是因为这些痕迹,以及秦简舟和戚晚的说辞,令那几个小时的故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秦简舟更是言之凿凿地说:“以我的经验判断,张大丰已经趋于绝对劣势,根本不可能反杀周长生。那个办公室空间有限,他们两人发生冲突,戚晚不可能毫发无伤。这件事非常奇怪,戚晚一定有隐瞒。” 最大的疑点就在这里,周长生是怎么从绝对优势,落到和张大丰一样下场的? 程爽说,如果秦简舟的感觉是对的,那么戚晚才是这里面需要付主要责任的那个。起码她们并没有杀周长生的动机。周长生为什么从共犯变成受害者,这件事只有戚晚知情,兴许她还起到推动作用。如果能证实这一点,那黎湘和辛念都可以获得量刑,而且两人有自首情节,还提供大量协助线索、证据,当年又是未成年。 说到这,问题又绕了回来。 如何证明? 就算戚晚说出和之前口供不一样的版本,那又怎么证明这次的就是真的,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 后来,江进将这部分讨论转述给黎湘和辛念,让她们根据对戚晚的了解再好好想想,看有什么细节遗漏。 辛念和程爽的看法一致,认为是戚晚在玩花样。 黎湘思考许久之后,这样对江进说:“江队,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一次,不录像,不录音,不公开,也不要作为证据。就我们三个人单独聊一次。”(1关于犯罪嫌疑人单独见面,见作话解释。)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1最后要求单独对话这部分,犯罪嫌疑人虽然有交流的自由权利,但这种犯罪嫌疑人之间单独对话的形式是不允许的,只能和律师在要求不被监听的情况下交流(原则上)。 不是作者没常识,这部分可以当做因剧情和人物需要而做的“超现实”处理,让三个角色之间来一次“真心话”。因为按照现实情况来看,她们现在是没机会坐在一起的。 以上,望知悉。 第206章 ◎尾声◎ 尾声 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接受调查的这些时日, 黎湘几乎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只见过张律师几面。 张律师会将一些消息带给她,包括姚珹的话。 黎湘表现得很平静, 问起姚珹的身体, 得知他一切都好。 张律师又反过来问起黎湘的身体,她起初以为是姚珹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压力大, 后来才反应过来, 姚珹连妊娠这件事都考虑到了。 如果有可能,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她能怀孕, 他便可以即刻安排人去办手续, 尽快接她出去。 黎湘让张律师给姚珹带了话:“这一天总要来的,我现在心态还好,愿意接受。” 张律师又将姚珹的意思带给黎湘, 说这个案子还有运作的空间, 就算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从整体来看, 张大丰和周长生挂在临死前那几个小时的时间才是本案最大的疑点,也是量刑关键。 能解释那段空白的,只有戚晚,她的证词很关键。 黎湘便问张律师:“你们是不是打算和戚晚的律师交涉, 让她尽可能多担责任?” 毕竟戚晚有精神分裂确诊历史,目前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戚晚在事发当晚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 张律师说:“戚晚的确隐瞒了一些事。就算我们不问, 警察也会问, 到了法庭上法官也会问, 辛念的律师也会提出质疑。” 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戚晚供出内情之后,将主要责任推到她身上,这样黎湘和辛念量刑的机会会更大。 黎湘没有提出反对,她和辛念都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人。 这还是十三年来第一次,她正式回归郗晨的身份,而不是女明星黎湘。 至于黎湘的一切,外界粉丝们如何看待,舆论上如何塌房,于她而言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她已经不再关心。 事实上就在这个时候,《远山》已在国际上广受好评,虽然国内上映无望。《她有罪》也正在筹备第二季,当然女主角已经换人,而且因为第一季播出成绩不俗,第二季有好几家在争抢资源。 黎湘对代言品牌和广告商、影视方要赔偿的违约手续,也被姚家代管,张律师的团队正在一一处理。 靳家的股权已经落到姚岚手里,姚岚地位不同以往,和姚珹的婚约,也从结婚改为先订婚。 这种形式改换就和死刑犯被宣判死缓一样,只要不成事实,就还有余地。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两人关系将会止步于此,但只要把约定订下了,两家局势才能得到最好的控制。 不管怎么说,黎湘也算是“半个”姚家人,两家已经达成共识,会极力保全黎湘,多方运作,争取量刑,将伤害降到最低。 对外,两家也在防范“姚涓”的身份会被媒体挖出来,就算要曝光也不是现在,起码要控制在刑满释放之后。 而在黎湘看来,她此时最关注的还是和戚晚的碰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多年来她们三人第一次对话,上一次是在戚晚住院之前。 江进说,她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抓紧。 可是见面之后,三个人却只是看着彼此,三四分钟都没有人说话。 三个人都瘦了些,戚晚的脸色最为苍白,辛念瘦得最多。 辛念原本要将提问的权利交给黎湘,但黎湘迟迟不开口,辛念便率先打破沉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和张大丰的关系?” 戚晚正在怔怔出神,听到这句话醒过来。 她看了眼辛念,又落下眉眼:“我说不出口。我宁愿自己没有父亲。” 辛念又道:“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你怎么会……你为什么会和我们一起计划杀他?” 这件事辛念怎么都想不通,不管有没有父女情感,在得知之后怎么能做得出这个决定?她觉得戚晚有些陌生,也是真想知道戚晚的心路历程。 戚晚说:“我和你不一样。父亲对你来说是美好的,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的感受。我只希望他消失。在那件事之前,我多次表达过我的意愿,可我妈根本不当回事。她觉得我只是不习惯,而习惯是可以培养的。” 辛念又问:“那你跟我们说的他半夜去你的房间猥亵你的话,是真的吗?” 戚晚安静了。 再看戚晚的表情,又不像是难以启齿。 辛念:“所以,你说不出口真实原因,就编了这件事来让我们打消疑虑。” 戚晚闭了闭眼,反问:“如果我说了真实原因,你们会怎么想?一定觉得我疯了吧。然后你们会拒绝让我加入,甚至打消杀人计划,防着我将这件事告诉张大丰。我厌恶他,憎恨他,这些情绪每天都在折磨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让你们相信、理解。” 辛念看她的眼神越发陌生,喃喃道:“我还是不明白,我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你……” 戚晚转向黎湘坐的位置:“那你呢?” 黎湘没有纠缠在父女关系和戚晚的弑父心理上,她脑海中徘徊着许多细节,以及这些年做心理咨询时的心得体会。 她也有过抑郁期,虽然短暂,想开得很快,但那种钻牛角尖和自己过不去的感觉,即便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黎湘只问:“那天,你从你家里带出来的药,到底是什么?” 夜阳鸟 第279节 戚晚大约没有料到黎湘会问这个,她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说:“是从我妈的药瓶里拿出来的。” 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已经说明问题。 黎湘追问:“是精神类药物?” 戚晚:“可能吧,我不记得了。” 辛念顿时来了脾气,她不相信戚晚不记得,就算她有精神病做挡箭牌,她也不相信。 辛念:“你拿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也得过同样的病,吃过类似的药。而且那件事对你的刺激那么大,一定印象深刻,你怎么可能……” 戚晚将辛念打断:“不管我拿的是什么,安眠药也好精神类药物也罢,同样都有镇定安眠效果,这和当时咱们的目的一致。” 黎湘:“我记得你说,那些安眠药你本来以为你是你妈妈在吃的,但她告诉你那是张大丰的药,说要吃两颗才睡得着。如果他经常吃这种药,就会有抗药性,所以咱们商量过后,才决定在酒里加上两颗——那时候咱们还没想过要他的命,所以留了余地。” 辛念接道:“这段我也记得。虽然我当时不在场,但后来你们跟我转述的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 戚晚仍是那句:“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眼瞅着辛念又要来了脾气,黎湘抢先一步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破绽?” 戚晚身体没动,只是动了动手指头。 她略带好奇地扫过黎湘,没有发问,但眼神已经透露了。 黎湘说:“你说不记得那是什么药——其实根本没必要在这个细节上失忆。你的动机才是重点。” 辛念问:“什么意思?” 戚晚依然沉默着,只是在这个瞬间目光闪过,她一下子明白了。 黎湘捕捉到她的变化,说:“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假设你没有杀张大丰的意图,那你根本不会加入这个计划。你自己也承认了,你想他消失,你也不指望别人能理解你的痛苦和你的杀人动机。重点是,正是因为这个目的你才加入进来,那么接下来做的每一步,你的行为都是朝实现这个目的而展开的。你在拿药的时候,也一定是同样的想法。” 换句话说就是,戚晚拿药,就是奔着要杀人去的。 戚晚点了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连我自己都忽略了。但我从没有否认过我的杀人动机,我一直都是承认的——我就是要他消失。我唯一犯的错,就是欺骗你们。” 辛念一时心绪复杂:“你说得对,如果你当时说了实话,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加入,计划也许会暂停。如果真是那样,你还敢不敢杀他?” 戚晚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辛念:“以你的性格,你大概会疯得更彻底吧。” 黎湘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到停下来,黎湘才开口:“如果你拿的药放到酒里,会对人造成生命危险,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周长生也会死。” 戚晚看了过来:“我没有杀他的动机。” 经过黎湘的提醒,辛念很快意识到问题:“就当你没有好了。我记得你说过,当时是张大丰跟周长生说了一些话,令周长生分神。张大丰趁机反抗,撂倒周长生,还给他灌酒。那些酒已经加了药,那原本是给张大丰准备的,没想到被周长生喝掉了……你虽然没有动机杀周长生,但他是因为那些酒丧命的。就因为这样,当我们问你那是什么药的时候,你才会说不记得。” 戚晚没有接话,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只是默认的姿态。 黎湘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些酒之所以没有让张大丰喝掉,是因为周长生说有些事要等他醒了问一问。周长生当时一定发现了什么,但他还需要证实。他问话的时候,我和辛念不在现场,我想知道他到底问了什么,张大丰又回答了什么?” 这部分也是令形势逆转的关键。 戚晚没有隐瞒,很快说道:“周长生问的是关于账本的事。他一开始以为张大丰已经自立门户,和靳家只是保持着一定的合作往来。但他从那些账本里找到线索,发现张大丰并没有脱离靳家,那些账和靳家的牵扯非常深。” 辛念又问:“可如果周长生已经看出不对,只是要张大丰亲口证实,周长生应该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因为一个答案就被钻了空子。除非……”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并不难猜,当时张大丰已经恢复神智,才能回答周长生的问题。那么当已经恢复神智的张大丰,看到戚晚就站在一边,他会有什么反应,怎么表现?尤其当他发现戚晚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 黎湘:“除非,张大丰当场说出和你的父女关系。也只有这件事能令周长生分神,超出他的预计。” 这话落地,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黎湘和辛念是在等待,等一个真相。 戚晚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次两人都很有耐心,直到戚晚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了句:“其实他早就怀疑我了,他很敏锐。” “他,周长生?”辛念捕捉到字眼。 戚晚很轻地点了下头。 黎湘也不由得想到一些细节,周长生那时候还问过她戚晚一些事,当时她并未多想,周长生没有经过证实也没有说破。 可现在想来,周长生的确很早就开始怀疑了。 黎湘:“因为在周长生看来,你和我们的表现有差异。我和辛念当时都太当局者迷,没有注意到你的不同。而且你一直都比较内向,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表现出来。” 辛念:“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戚晚低语:“张大丰说破我们的关系,将周长生打翻在地。我拿起那个摆件,敲破张大丰的后脑。周长生当时虽然被灌了酒,但药效还没有发挥,他问我为什么。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眼神,我告诉他,因为我被亲生父亲性侵,我恨不得他死。因为这种令人羞耻的父女关系我说不出口,才会一直隐瞒。” 辛念:“周长生信了?” 戚晚点头:“他和你一样,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们无法认同,所以我就用这个听上去更为合理的,迫不得已的理由来说服他。” 说到这,戚晚再次看向两人,先是辛念,随即是黎湘。 戚晚:“我事先根本没有想过,喝下那些酒的人会变成周长生。我没有杀他的理由,我只想张大丰死。” 辛念:“你是想说这是个误会,是张大丰杀了周长生。” 戚晚:“其实他们都有机会活下来,是靳寻下了死命,断送他们的生机。” ……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辛念却并没有感到一丝痛快,她始终觉得戚晚还有隐瞒,当然这只是她的直觉。 戚晚实在太聪明了,她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不说,甚至可以选择说多少,编多少,没有参与其中的人根本无法分辨真伪。 辛念将自己的看法告诉律师,律师是周淮的朋友。 就因为提到周长生,周淮十分在意,和律师商量过后,决定找机会私下和黎湘那边的张律师见一次面。 而张律师这边得到的,除了黎湘的个人看法之外,还有一个疑问。 黎湘:“余钺那么敏锐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端倪么?枕边人的看法,我认为更值得推敲。总之现在要让戚晚自己说实话,怕是不可能了。” 虽说是三人单独会面,不录像,不录音,可见面之后,江进一定会再安排讯问,合法合规地探知谈话内容。 戚晚一定想到这一层,做了说一半留一半的准备。 只是三人并不知道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余钺以证人的身份又做了一份笔录,还是江进亲自问询的。 也就是在这次笔录中,余钺想起来一些事。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07章 ◎尾声◎ 尾声 她能相信自己的记忆吗, 能吗?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戚晚心里,也是她在看守所这段时日以来怎么都搞不清楚的事。 这里不是医院,没有医生可以解答她的疑问, 看守所有安排心理医生来看她, 也允许她□□神类药物,但她不敢在这里向医生吐露心声,更不敢说出陆续想起来的记忆, 让医生来帮她判断真伪。 就算她说了又怎么样呢, 医生是外人, 看不到她的内心世界,更加没有参与过当年的事, 专业知识就能帮助医生分辨吗? 说来说去, 她还是一个人,一直都是,没有人可以真正帮到她, 她只能靠自己。 那个雨夜, 那几个小时, 她就是一个人。 活下来的只有她, 没有人可以见证。 母亲安闲离开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 安闲走之后不久,她的病就发作了。 现在她也是一个人,即便在睡梦中梦到过去那些场景, 她都只能独自消化。 她又梦到了那间办公室,被绑住的张大丰, 还有周长生投来的怀疑的目光。 郗晨和辛念都不在, 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们三个, 处于不同的立场, 谁和谁都不是一伙儿的,各怀鬼胎,各有算计——这是她的视角。 张大丰还没清醒之前,周长生就在试探她,还问了她几个关于张大丰的问题。 她告诉自己,这是很正常的提问,因为她经常出入张大丰的办公室,夜阳天的人都认识她,允许她自由进出,不会多问,也知道张大丰和她母亲的关系,所以有些问题只有她能回答。 可她心里另外一道声音正在警告她,你要小心啊,周长生在怀疑你,也许他就要猜到了。 等他确定他的猜测,他会将所有脏水都泼到你身上。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有人背锅的话,那一定是你。 他会借助靳寻的手,而你不认识靳寻,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对靳寻怎么说。 这些担忧在她心里来来回回地转,她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她实在没办法了,就只好将周长生的注意力转移开:“那些账本,其实我从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确定,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到账本,周长生果然不再追问她和张大丰。 她便将自己的怀疑添油加醋一番:“那每个月的总额,入账的次数,单次收入,入账的时间,有几本是规律的,每个月之间出入也不算大,有几本却毫无规律,有时候很密集,有时候许久都没有一笔……”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周长生的动作,他按照她的描述将账本一一摊开,对照着时间去找。 有一件事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这里不只有夜阳天的账本,而且绝大多数入账都不属于夜阳天。夜阳天只是张大丰这个“财务”的落脚地,是这些账目汇总并清洗干净的中转站。但问题是,其他账目都代表对应的是什么呢? 周长生是很有头脑的,而且逻辑清晰,他仅根据她提供的一点线索,就将那些账本区分开,有些和借贷有关,有些和地下赌场有关,有些和情|色娱乐项目有关,还有一些则不知道指向什么。 而那些不知道指向的,就是入账最不规律的那几本。 当时的她只有十六岁,还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还多亏了林新人口失踪案提供的思路。 借贷和赌场生意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出一个进,金钱在内部自循环,将赌徒的钱和高额利息套进来。随着套到的钱越来越多,内循环滚动的金额也越来越大,需要另找途径去洗白。 那些情|色娱乐项目也可以纳入其中,小姐介绍客人去赌,什么仙人跳、杀猪盘也都利用上,嫖客没钱了,小姐介绍资源去借贷,小姐还会有抽成。 夜阳鸟 第280节 其实夜阳天这个地方一直都很迷,有很多小姐是外来的,没有人问她们从哪里来,她们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人关心去向。 有的小姐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客人也只是以为那是她回老家嫁人了。 夜阳天之外,失踪事件也时有发生,大多集中在幼女身上。 街道经常呼吁大家要警惕陌生人,不要相信网络上的陌生人,然而除了网络之外,一些亲朋介绍的海外谋生资源,也成了拐卖人口的渠道之一。 于是渐渐的,不要相信网络陌生人,逐渐演变成连海外亲朋和学校同学都不要相信的地步。 郗望只是那时候发生的数个失踪案件中的一个,警方只能判断说她是被网上一个匿名网友骗出去了,而且对方的ip还是在境外。 很大可能,郗望已经被骗到海外,寻回无望。 那时候,戚晚听到郗晨的转述,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多年后“郗望”回来了,虽然是假的,却也从旁证明这个地下拐卖人口的产业链是怎么回事。 秦简舟的妹妹就曾经中了圈套,幸好靳寻及时出手,将人寻回。 靳寻是有钱,但有钱也得知道用在哪里,怎么用,找谁去疏通,通过什么途径寻人。 靳家能这么快将人找回,可见知道内情。 这条线也在张大丰这里汇总入账,他一个“财务”身份,到林新没几年,就和地头蛇打通关系,还让人家将账目放心的交到他手里,这听上去太不可思议。 他一个人是怎么办到的?安闲能帮他出馊主意拿下夜阳天前老板,难道也有本事帮他打通这些错综复杂的环节?鬼才信。 就是靳家让他去的。 靳家需要一个对外的门面,他们躲在幕后。这世界上许多家族财团都是雷同的操作。 或许在春城以外的其他地方也有靳家的“代表”,林新只是其中一个。 张大丰背靠靳家,汇总所有黑钱,知道最多内幕,可是随着这些金额越积越多,它们不能直视内循环,一定要洗白才行。 而向外输出,比如投资、交易、买卖,就是洗白的最佳途径。 那么如何洗白才是最安全的呢? 大大方方放在明面上,谁都不会起疑。 林新度假村,一个政府出面招标的项目,谁会想到那是靳家洗钱的重要环节? 以上这些都是戚晚后来才想明白的,通过专案小组的讯问得知,他们已经调查到关键。但她想,那天晚上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周长生一定是当场就梳理清楚了。 所以他才会说,张大丰这个人不能留。 他又说,有几句话要等张大丰清醒之后问一问。 不能留,是因为张大丰活,他们就得死。 之所以要问,是要证实他的思路。 她将周长生的注意力转移开,周长生越发肯定心里的猜测,脸色逐渐阴沉。 连她都看得出来他在紧张。 然后,然后…… 她梦到了那样一幕。 张大丰清醒后看到她,他很震惊。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骗周长生,在墙角的柜子里还藏了一个密码箱,只有他知道密码,并且还需要录入指纹才可以解锁。 周长生果然去检查,发现隔板后面的密码箱,那里面的东西才是最要紧的。 张大丰让周长生给他松开,说他现在身体虚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愿意配合,只希望有条活路。 周长生犹豫了,他在判断一旦张大丰玩花样,他有多少胜算。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个死局,周长生一定会让张大丰死。 戚晚就在外围默默观察着一切,看着他们互相算计。 直到周长生给张大丰松开绳子,他们走向密码箱,张大丰反身扑向周长生,扭打成一团。 酒杯掉在地上碎了,张大丰还在叫她,叫她过来帮忙。 她永远都记得周长生当时的眼神。 正是那一刻的分神,张大丰将瓶子里的酒灌到周长生嘴里,一部分流到外面,一部分被周长生咽了下去。 她定在原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失去思考能力,手脚也不听她的使唤。 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更快做出判断,她拿起那个摆件跑过去,一下子打中张大丰的后脑。 张大丰不支倒地。 周长生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的怀疑越发浓重。 关键时刻,张大丰居然叫她帮忙——他们的关系绝非她说的那样。 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在周长生吞下去的酒和药发挥效力之前,她只好将事实告诉他。 周长生震惊他们的父女关系,又问她,张大丰性侵她的事是不是真的。 她点头说“是真的”。 可即便如此,周长生依然没有释疑。 他一直都在怀疑她,她感觉得到。 现在他知道她是张大丰的女儿,如果,如果他将这件事告诉靳寻,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有人出来背锅,那一定是她,只能是她…… 她心里徘徊着这些想法,她害怕极了,她没有说出酒里放了止疼药的事实。 直到周长生开始觉得困倦,他到沙发那里休息。 她拿出一条毯子给他。 周长生知道自己将昏迷一段时间,所以尽可能不去刺激她,也没有流露出敌意。 而她不确定周长生喝下去多少,药效发挥多少,持续多久,周长生会不会醒过来。 周长生在意识模糊之前交代了一件事。 他说,千万不能提密码箱的事,还有张大丰和靳家的联系,他手里抓着靳寻的把柄,那些账本内在的联系等等,这些事绝对不能提,绝对不能让靳寻知道他们猜到了,哪怕只有一点。 她答应了。 其实就算周长生不嘱咐,她也不会说。 那之后周长生逐渐昏沉,好像睡了,又好像没有睡,他时不时会睁开眼睛,但视线没有焦距,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睁开一下就又合上了。 她猜他没有清醒,只是肌肉做出的条件反射,或许他的意志力仍在作斗争。 然而就从这一刻开始,她的记忆开始出现分歧。 第一天晚上,她梦到自己拿起酒瓶,将余下的酒灌进已经昏迷的周长生嘴里。 第二天晚上,她梦到自己给半梦半醒的周长生倒了杯温水,并告诉他水可以稀释药效,劝他多喝。而那时候他的味觉已经开始退化,喝不出水的味道,也喝不出水里溶解的止疼药的苦涩。 第三天晚上,她梦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环抱着膝盖,直勾勾看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盼望他清醒,放自己一条路,还是希望他永远醒不过来,就这样带走她的所有秘密。 而到了第四天晚上,她又梦到另外一个故事版本。 周长生昏迷前什么都没有说,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防备和质疑。 她害怕极了,她想到那些账本,想到周长生清醒后可能会说出她的秘密,她冲向密码箱,将挡板放回去,并在外面堆放账本和硬盘,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她又来到办公桌前坐下,删除电脑里的监控视频,尤其是她多次出入张大丰办公室的这段时间。 她开始剪辑今晚拍到的视频,将自己也一并删除掉,并保留下来周长生和郗晨、辛念的部分。 她又拿着相机对着周长生和张大丰拍了许多张,并将储存卡抠出来放进兜里。 她没有让自己闲下来,却也无法冷静思考,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时间不多,她脑子很乱,她只能全屏本能先做了再说,等做完再考虑这些言行的指向,这些东西有没有用。 直到她做完每一个步骤,累得小腿肚子发酸发胀,她才坐下来抱住自己,等待郗晨和辛念回来。 …… 这些记忆太过混乱,前后版本也不一致。 戚晚觉得自己又要疯了,就像数年前那次一样,她无法分辨现实与想象,她只能接受住院治疗。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版本的记忆呢,而且每一个都可能是真的。 这些记忆是怎么来的,是潜意识告诉她的么? 她是因为处于愧疚心理,所以幻想自己杀了周长生,还是因为处于逃避心理,幻想自己没有杀人? 这两种记忆是矛盾的,她到底做了没有? 至于后面的内容,她只梦到了一个版本。 那是当她得知周长生死了以后,她梦到自己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 她有些恍惚,没想到周长生就这样死掉了。 幸而郗晨和辛念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后来还是辛念先开口,她也是她们当中情绪最为突出,表达最外露的那个。 辛念说,没想到会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周长生不该死。以后该怎么办,周长生还有个儿子。 郗晨没有接话,她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看辛念,看看郗晨,也选择保持沉默。 不只是现在沉默,而是永远。 这件事将永远烂在她心里。 可是后来没多久,秦简舟就找到她,还说了一些外人听上去会觉得莫名其妙,实则她心知肚明的话。 她没有装傻,也没有承认,她只是沉默地听着。 秦简舟说她很聪明,还说这件事不会捅出去,让她继续配合,对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秦简舟还拿出两份病例副本,一份是她的,一份是母亲安闲的。 夜阳鸟 第281节 他查过她们三个的背景,知道她有病,还说,她要感谢自己有病,是这个病救了她。 然后,秦简舟交代她一件事,让她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安闲,不要让安闲把事情闹大。 她照做了,她有意无意地告诉邻居、同学,安闲病情加重。 医生也给安闲开了更大劲儿的药。 在安闲去报警,称张大丰不是失踪,而是被人害死之后,她还将这件事告诉警察,让警察相信安闲是妄想症发作。 其实安闲没有证据,也从未怀疑过她们。 可安闲到底心虚,她和张大丰就曾合谋害死夜阳天前老板,外界都以为那位老板是跑路了。 如今张大丰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安闲一下子就产生联想。 安闲在家里念叨说,下一个夜阳天的老板就是凶手,一定是! 结果夜阳天就此关门,并没有下一任老板。 没多久,度假村项目正式动工。 夜阳天成为历史。 刘锋鸣兄弟步步高升,他哥哥从主任升职为区长,又从区长成为副市长。 度假村经营得有声有色,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在商场上,靳家的利益被姚家逐步蚕食。 这二十多年因为姚仲春那件事,靳家让了不少,其中就包括林新度假村的股份。 但靳家这样做,到底是为了急于丢掉烫手山芋,还是打算见好就收,趁着姚家收购,逐步结束藏在度假村背后的黑钱生意呢? …… 就在戚晚苦恼于分辨真假记忆时,江进也正在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然也包括从夜阳天到度假村的“暗黑产业链”的转型。 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不起眼的林新,它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江进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人,力量微弱,有一种管中窥豹的感觉。 而且碍于刑警职责,他目前只能针对,也只有能力和实权针对湖底沉尸案,希望借由这个案子撬动林新这个小地方的整顿。 起码这件事是可以预见的,且上面已经有了批复,下一步就会有另一波人下达林新。 程爽之前还感叹过,难怪上头要将专案小组交给江进率领,这件事开始还引起过争议。现在看来,要不是江进来,换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很难将事情推到这一步。查案是一回事,推动进展可是另外一回事。 市局内部已经定了,江进升迁已是板上钉钉,回到支队就会升职为副支队长,还要记上二等功。 可江进眼下并没有心思庆祝,只有送资料过来的戚沨,看出来他有心事。 直到戚沨问起来,江进才说:“在这个案子里,你要比我客观,你能不能跟我分析一下,你对余钺的看法?” 戚沨没想到江进问起的是余钺,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也足以暗示他对余钺的不确定。 戚沨没有看过余钺的笔录,只说:“你怀疑余钺在帮戚晚隐瞒。” 江进摇头:“他没有隐瞒,起码在我看来他没有。他提供的信息很多,也很有帮助,可以说是知无不言。” 戚沨明白了:“他提供得太多了,多到像是事先做过充分准备一样。” 江进点头:“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早就知道戚晚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他早猜到有这一天。” 戚沨若有所思片刻,说:“余钺给我的感觉,思维缜密,逻辑能力很强,很注重细节,是个出色的刑侦人才。他有一点和你很像,不太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江进问:“那他对戚晚的态度呢,就你的角度怎么看?” 戚沨回忆着余钺第一次向她求助,如何描述戚晚的古怪和他的不安,说:“他很关心戚晚。虽然因为工作原因,他们不像一般情侣那样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但余钺这么敏锐一个人,通过生活细节注意到戚晚的变化,我认为是很正常的。戚晚有精神病史,这些年还在一直吃药,她的情绪出现波动余钺一定会更为敏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戚晚的稿子和安闲生前的出版物拿给我看……” 戚沨一件一件细数着,江进一件一件记在纸上。 这些事戚沨之前就说过,但那时候案件还处于初期调查阶段,江进并未细想,也不像现在这样通观全局,就算要深究也没有支点。 而眼下再听这些事,虽然事情一样,听事情的角度却变了。 江进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纸上记下来的细节。 戚沨见状,问:“你现在有点徘徊不定,是因为你不确定自己是否多心,还是不愿意相信面对自己的判断?” 江进想了想,说:“后者。” 戚沨接道:“所以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只是犹豫要不要揭开最后一层。” 江进说:“揭与不揭,对这个案子本身并没有多大影响。大局已定,我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戚沨:“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现在就不会犹豫不定了。” 话落,戚沨便站起身:“好了,我要回法医科了。等你做了决定,我们再给你庆祝。” 江进将戚沨送出门,折回来坐了片刻,又调出余钺的笔录。 他看了许久,直到午后,程爽拿着盒饭进来。 江进起身说:“我要再去一趟看守所。” 程爽:“要提审?提审谁?” 江进:“戚晚。”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尾声这部分是“暗线”,明线boss是靳寻,暗线boss是戚晚。 戚晚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起码她没有像靳寻那样毫不犹豫地作恶,而且在过程中反复横跳、挣扎。 就故事和黎湘视角而言,搜索女明星就是大结局了,尾声部分是对暗线boss的展开。我很少将破局的主角和boss都设置为女性,也是第一次写有精神问题的boss,她们还不处于对立面,甚至曾有过互助时期。 再说说黎湘和戚晚。 黎湘的设定,和之前系列文一样,用的都是“共生”设定。 《寄生谎言》的女主有双重身份。《灯下黑》的女主是三个“我”。《刑事技术档案》的女主是“我”和“姐姐”。 这部黎湘是另一种“共生”,从郗晨到黎湘,再到姚涓,一个在逃避,一个充分使用,一个虚无缥缈。 戚晚也是这部里的一个“共生”角色,但她最大的矛盾就在于,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真假,也没有其他参与者可以替她证实。而且她共生的不是发病前的自己,而是和“罪案”本身共生。 说得比较抽象,意会就好。 比心~ 第208章 ◎尾声◎ 尾声 戚晚见到江进, 本以为是对前面的笔录再做审核。 讯问总是如此,反复强调反复核查,以确保笔录无误, 再递交上去。只要还存在疑点, 就可能会产生下一次讯问。 戚晚有些无精打采,她仍处于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实记忆的状态,一上来便对江进说:“江警官,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我自己没有分辨能力, 我无法保证我的口供就是事实。可能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江进却没有急着发问,先让她喝了一些温水, 他也没有准备纸笔或笔记本电脑, 好像并不打算记录似得。 而且这次来只有江进自己,并没有其他警员配合。 江进拿出一份复印件放在戚晚面前,说:“这是余钺的笔录, 你看看。也许可以帮助你想起什么。” 戚晚没料到有这一手, 她疑惑地看了眼江进, 随即翻开笔录。 江进给了她充足的阅读时间, 前后十分钟,他就坐在对面观察戚晚,观察她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旁边的摄录机一直开着,他准备事后再反复观看, 以便分析。 因为江进来得突然,给戚晚看笔录的安排事先没有通知, 令她毫无心理准备, 可以说这十分钟里戚晚的每一个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都是更趋近于真实的反应, 演的成分相对降低。 这也是江进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更为清晰明确地愕然、不安、担忧、恍惚、顿悟, 等等。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人竟然有这么多丰富的微表情,而且这些表情代表的情绪并不雷同趋近。这些表情就代表了她的心理活动,也就是说,她的情绪起伏非常大,情绪之间地切换也非常突然、迅速,可她却能表现出大体“平和”的模样,这说明她是一个不习惯情绪外露的人,而且对起伏剧烈的情绪早已处理习惯了。 戚沨说过,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上限的,有的人很钝感,大部分负面的东西都感知不到,那是这个人的幸运。但如果是一个敏感、敏锐的人,这个人的情绪原本就会比普通人要剧烈,如果他不擅长将剧烈的情绪向外发泄,都是向内输出,那这个人的心理绝对会出问题,还是大问题。 戚沨还说,通常这样的人都比较聪明,智商也会偏高,但他们的聪明并不一定表现在学历上,很有可能在某些领域或专项上有着过人的天赋,那绝不是一张考卷或是一份智商测试就能探清深浅的。 关于戚晚的聪明,江进从未怀疑,她学历不高,但学力超群,尤其是心理素质非常强悍。 若说她抗压能力弱才得了这个病也不尽然,事实上江进觉得她的抗压能力远超一般人,那些造成她精神分裂的压力也不能用一般衡量标准来判断,换一个正常人来,会直接“爆炸”疯掉。 按照戚沨的分析就是,戚晚不仅敏锐、敏感,还将这种对世界和人性的共情能力运用到极致,这不是她自愿的,而是条件反射的被动技。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但她却与这个世界、社会、人性有一定的连接,外面稍有风吹草动,连接的那根弦就会波动,她就会接收到信号。她心里面的中央处理器就会开始工作,进行消化和分类。 可悲的是,那些感知大部分都是负面的,每一次信号传回,都会对她的内心造成一定损耗。而她就是在反复消耗反复修复的循环中生存着。 对于这样的人,或许不该用普世价值观那一套去击破,反而要另辟蹊径。 江进的个人经验是,再恶的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有曾经流露出的一丝“善”。比如一个杀人如麻的通缉犯,令他放弃挣扎甘心被捕,可能是因为他母亲的一句话。 但对于戚晚,亲情、友情并不能起到作用——如果连将她一手带大的安闲都做不到的话,郗晨、辛念与她的那点连接就更没可能了。 那么,戚晚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 这个问题缠绕江进好几个日夜,他的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余钺的笔录中。 余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戚晚的人,或许比安闲更为了解,即便余钺如何隐藏,也会在字里行间中流露出信号。 所谓说多错多,除非余钺不提供任何线索,只要他提供了,那些线索就是双刃剑。 就在江进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他的手机里也进来三段戚沨的信息。 戚沨:“你之前的问题我想了很久,我想我有答案了,不过还需要你去验证。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曾经遇到过的一个案子,那个犯罪嫌疑人怎么都不肯招认,刑警队轮番上阵,反反复复讯问了十几天,就是撬不开他的嘴。他一定在想,你们这些警察只想破案,什么都不懂,我懒得跟你们说,说了也没用,我干嘛要浪费唇舌在你们身上,让你们来给我定罪?” “师父说,要打开犯人的嘴就要先打开犯人的心,这就是犯罪心理学的意义所在。如果一个人心门不开,你怎么能让他说真话呢?如果这个人始终认为你们和他站在对立面,是敌对关系,他凭什么跟你说真话呢?后来还是师父去和他谈了一次,从理解、明白他的角度,去谈论他的人生他的过去,以及他曾经对人流露出比较善的那一面。那个犯罪嫌疑人这才觉得自己是被人理解的,也终于选择说出实情。他需要的不是温暖,不是共情,只要有一个能明白他就够了。” “我想,戚晚的心门就和那个犯罪嫌疑人一样。她是个孤独的人,但是再孤独的人也需要被理解。这世界上有谁曾经真正明白过她?她得到最多的反馈,是那些‘我不懂你,我不理解你’,‘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样的声音。我不是让你去和她共情,而是尝试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她视角中的世界,或许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了。那样,她也许会愿意和你说几句真话。” 戚沨的话与江进的判断不谋而合,他越发肯定在余钺笔录中找到的线索,就是解开最后疑点的钥匙。 而现在,他将钥匙交给了戚晚,要不要拿起钥匙打开心门,就看戚晚自己的选择。 夜阳鸟 第282节 果然,戚晚看完笔录之后,表情依然没有大起伏,但江进看得出来她正在极力控制自己。 她低着头,依然维持着阅读的姿势,可她的眼睛已经放空,手指也在轻微颤抖。 江进走到她跟前,将笔录抽走,她仍一动不动。 随即江进坐在对面,问道:“余钺说,在夜阳天案发那晚,他在路上遇到你,你当时就有些恍惚,他不放心,就送你去车站,看着你上公共汽车。那你知不知道,余钺后来一直跟着你,直到看着你回家。” 戚晚闭上眼,调整着情绪,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不知道。” 江进的手指在复印件上敲了下,又道:“他说那段时间你的表现很反常,之前又发生过跟踪事件,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担心你,所以才会时常关注你。” 戚晚记得余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在医院见过她几次,在跟踪事件之后心里总是放不下,于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关心她的生活。 她当时还开玩笑说,他的洞察力和直觉真的很适合当刑警,连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在她亲口道出心中苦恼之后,才明白她有多么不开心。 身边的人都不能明白她,只有余钺“看见”了。 江进继续道:“余钺越想越不对,就在你家门外徘徊。没想到你回去不久就再次出门,还背着我们从湖底打捞上来的那个书包。你当时过于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他一直跟着你。他亲眼看到你进了夜阳天,而且在进门之前,你因为恍惚没有注意看路,还和一个行人撞了一下。” 和行人相撞的细节戚晚毫无印象,这只存在于余钺的笔录中。 戚晚低着头不吱声。 江进似乎也不在意她能否给出答案,又往下说:“直到下雨,你都没有从夜阳天出来。余钺等了很久才离开。那天晚上他心里很不安,他一直在想你去夜阳天做什么,为什么像是丢了魂一样。他后来拨了你家的座机电话,没有人接听。” 江进:“后来余钺在学校再看到你,见你安然无恙,他才放心。紧接着夜阳天突然关门,又传出来老板失踪的消息。他听说安闲去警局报案,这才得知张大丰和安闲的关系,他又一次想到你。” 按照余钺的说法,他对戚晚的关注也是在这个阶段开始加重的,而且他总能注意到戚晚流露出来的“异常”。 即便戚晚和郗晨、辛念在一起,三个人经常一起走一起说笑一起吃饭,但在某个瞬间,戚晚总是有一种抽离感,她好像并不是很投入,还会在说笑时走神。 当然余钺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证明戚晚的反常和夜阳天有关,但这个问号却一直牵动着他,令他的目光经常停留在她身上。 戚晚的记忆也在跟着江进的描述而运转,只不过她的视角和余钺的视角不同。 她那时候可以感觉到余钺对她的过分关心,尤其是在学生会工作的时候,她自认为表现得很正常,起码其他同学都没有看出来什么,余钺却总是投来关心的目光,还会小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余钺在医院见过她几次,知道她肠胃不好。 但她想,余钺的长辈就在那家医院工作,她去看什么科室,余钺是很容易就能知道的——兴许他早就知道她有情绪困扰。 再往后就是母亲安闲的离世,因为药物过量,而且是两种药混用。 戚晚受到剧烈刺激,疯了很久,根本无力参加高考,只能勉强拿到毕业证。 这件事在年级里也算轰动了一把,她又是学生会干部,成绩优异,余钺怎么会不知情呢? 她住院期间很少再想起他,直到出院后再次相遇,他对她的关心、关注不减当初,令她有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感觉。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余钺的关心持续付出,并不只是因为同学情谊,也令她终于看明白一件事——有些人的吸引是来自性,而有些人的吸引是来自“发现”和“理解”。 他发现她的另一面,看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她在他面前很放松,她从未在他这里感到过歧视,他们之间的默契,令她即便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明白。 她好像终于遇到一个能明白她的人,有别于安闲,有别于郗晨、辛念。 江进的声音打断了戚晚的思路:“余钺有没有跟你说过,在你住院期间,他曾经托人打听过你的情况。他很想去看你,但他家人不同意,他又不是你的亲属,不能去探视。” 戚晚摇头。 江进:“你出院之后,他用了一些办法才和你重新取得联系。他真的很关心你,他家里人对此非常不理解。” 说到余钺的家人,戚晚很少见他们,但她也能感觉到余钺父母对她的排斥,他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不认同,以及对余钺的担忧。 可戚晚并不介意这些,她从未想过要让余钺的家人理解她,明白她,她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孤独自我的人,她不在乎余钺以外的人怎么看。 戚晚自嘲地笑了下:“对于正常人来说,自己的孩子喜欢上一个精神病患者,换做我是他的父母,我也会担心,会害怕。他是个好人,是个好警察,他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呢。” 江进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余钺在校期间,哪一门课成绩最好?” 戚晚顿住,她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戚晚下意识抬眼,也是看完笔录之后第一次看向江进,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茫然。 江进说:“就是犯罪心理。” 戚晚怔住了。 江进捕捉着她的表情,继续说:“老师对他的评价是,他有捕捉犯罪心理的天分,后期只要加以系统培养,就会超过其他同学一大截。我的看法是,余钺最初对你产生的好奇心,就像是他在这门学科上展现的天分一样,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么,那东西很复杂,正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因素在,他才开始注意你,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些年你身上发生的事。” 江进没有给戚晚校花的时间,接着说道:“你们在一起后,你有时候发病,余钺在安抚你的同时,也将你发病时的情况记录下来。你发病的时候会说胡话,虽然你说出来的内容并不完整,前后也不衔接,但余钺听得次数多了,再结合当年在林新发生的事,他也产生过一些联想。那些看似不衔接的内容,也在逐渐完整。根据他的描述,他第一次发现你有类似症状,就是在夜阳天案发当晚。他送你回家之前,跟你说话,你都在答非所问。你从家里出来再去夜阳天,你的表现就像是得了失心症。” 戚晚又一次低下头,江进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这个动作明显是在掩饰什么。 直到戚晚开口:“我不记得这部分。在我的记忆里,余钺送我上车,我们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事……” 江进:“也许因为你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夜阳天,你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就这部分而言,双方口供算是吻合。 戚晚因由精神分裂,笔录的可信性并不高,余钺的笔录在这时候就变得更有参考意义。 江进:“那你还记不记得在发病的时候,你都说过些什么?” 戚晚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说过。” 江进:“因为你那些‘胡言乱语’的内容非常吓人,他最初判断你是妄想症复发,根本没有想过那里面有些事是真的。你多次提到杀人,你很痛苦,你说你想做个正常人,你还指着余钺叫喊,‘你不是我爸,你给我滚,不然我杀了你’这样激烈的话。” 这些内容戚晚也全无印象,否则看到笔录时就不会震惊了。 而这些描述也令她更加混乱,令她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更深地质疑,她甚至开始脑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没有做过更激烈的行为,有没有说过更可怕的内容。 这种未知的不确定加上连日来做的梦,几乎要将她切割成两半。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戚晚喃喃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进:“余钺的解释是,他以为这都是你的病症表现。你一直在写悬疑小说,对人物或者剧情过分代入,令你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他向医生求证过,并不排斥有这种可能。所以他一直都以为这是你写作压力太大,你发病时说的话都是你写的故事。” 直到湖底沉尸案浮出水面,余钺结合戚晚的异常和越发频繁的症状,才开始有了新的联想。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对戚晚的了解,对她多年的观察,加上他的工作经验和对犯罪心理的敏锐。若非如此,换一个普通人,怕是不会想到一起。 江进:“有件事余钺在笔录里没有提。其实在我们调查到你这里之前,余钺就察觉到你和案子的联系,他还从你家里拿走一些安闲生前出版的小说和你写的稿件,请我们一个同事帮忙分析过。那个同事在校期间犯罪心理的分数非常高,这也是余钺找她的原因。但有意思的是,余钺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分数。至于余钺在这方面的天分,还是前几天我和学校老师聊起来才知道的。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戚晚只抬了一下眼皮就落下,用余光瞥向江进。 不需要逻辑分析,也没有凭空想象,她的直觉已经梳理 殪崋 出来后面的话。 余钺自己就有能力分析,他对她还有着充足地了解。他是刑警,他很清楚职业直觉和凭空瞎猜的区别在哪里,前者是有的放矢,后者就是想象。 余钺跟她说过,从第一感觉出现,到追踪线索抽丝剥茧,再到破案,他的直觉从没有骗过他。他的直觉就是他破案的天赋。他知道它们出现是有道理的,只是自己未必能说得清楚。 同样的道理,余钺开始感觉到她和案件的联系,他在分析过后又选择找外援,希望借助他人的力量得到证实。这说明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而那个答案无关证据。 江进再次打断戚晚的思路:“我们去你家取证的时候,是余钺告诉我们你的笔记本密码,也是他提供了线索,我们才会那么快就找到你藏起来的储存卡和优盘。他对你非常地了解。” 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 戚晚从没有告诉过余钺她的密码,当然也不会告诉余钺她藏起来什么。 江进:“再说你那篇《来自黑夜的自赎》。我们给余钺看过,他很愤怒,他说他想过你可能被张大丰非礼过。张大丰闯进你卧室的描写有一千多字,但是被你删除了。余钺说以他对你的了解,那是你在想起来这部分之后选择逃避的行为,你不想面对,你给自己洗脑,要自己相信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它只是妄想,于是你删了它。我想知道的是,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戚晚说:“不管我当时在想什么,你们都无法验证,那只是我心里的东西,不能作为证据。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删掉它了,你们为什么要追究一段删掉的内容呢?它对这个案子有什么作用?不管有没有发生,我都已经承认参与杀人了。” 这话落地,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江进发出一声叹息,他先是关掉了摄录机,随即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低声说:“你很聪明,你也知道我在问什么。就证据而言,这部分我们可查可不查,对结案没有任何妨碍。我现在跟你谈的不是案子,而是余钺。他对你,真的是煞费苦心。以你们之间的默契,我想你在看到那份笔录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番话终于打乱了戚晚的节奏。 她看向摄录机,又看向江进,眼睛里布满血丝,抿紧的嘴唇终于打开:“他是个好警察,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有情感,也会犯错。他没有违规,没有跟我同流合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程序,他没有包庇我。” 江进:“的确。他不但没有包庇你,还为我们侦破案件提供许多帮助。他是有立功情节的。” 戚晚:“你不该怀疑他。” 江进笑了笑,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还有一些惋惜:“你的小说我全都看了一遍,在你的文字里有一个观点反复出现,可能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说法律规定做人的底线,也只能做到笼统的限定,人心里的想法法律看不见,无法干涉。法律都有漏洞,有些案件所有人都知道谁是凶手,帮凶对真凶灌输了什么样想法,但就是没有证据,所以法律上只能视为无罪。但法律上的无罪,不能代表人心里的无罪。每个人心里都有偏向,没有人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否则那就不是人了,而是机器。戚晚,余钺的天平一直在向你倾斜。你知不知道一个聪明的执法者,一旦出现私心,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你希望他变成这样吗?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最明白你的人。连你生母都没有注意到你的痛苦,他却看见了。你真要牺牲掉他吗?” …… 江进此行没能撬开戚晚的嘴,可他并不焦虑。 他想戚晚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再做出选择。 即便最后戚晚选择的仍是逃避,有一说一,那对案件结果也不会有改变,最终影响到的将是其他犯罪嫌疑人的利益。 作为专案小组,江进的职责已经尽到,但作为一个人,他对这个案子多少有些代入,出于私心还是希望得到真正地水落石出。 回到市局,江进又看了一遍戚晚的录像,直到小组开会。 江进在会上意见不多,只是听大家总结分析。 戚沨又送来一份报告,需要结合之前的进行汇总,而寻找这些死者身上的共同点,往往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也不知道是谁,在汇总时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还有个地方挺巧合的。” 程爽问是什么。 那位组员说:“刘锋鸣和周长生、张大丰,都和酒还有精神类药物有关。虽然说不是完全一样。但这两个案子,戚晚都在现场。” 程爽:“下在刘锋鸣酒里的药,是他自己的药,不是戚晚的。” 组员:“戚晚也有可能往里加了药,这是一个疑点,只是咱们没有证据。但是没有证据并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啊。” 虽说法律上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可如果抛开这一点,只说事情本身的逻辑,戚晚既然能在张大丰的酒里加药,那么她同样可能在刘锋鸣的酒里加药。 程爽:“是有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程序上就无法推进。咱们还得讲证据。” 两人很快展开讨论,组内也分成两派,一边认为没有证据就是无用功,检察院那边会提出质疑,会驳回,这样钻牛角尖只是浪费时间,而另一边则认为,虽然没有证据支持疑点,但提出合理质疑,对案件还原是有作用的,这绝不是浪费时间。 众人各抒己见,直到期间有位组员说:“也不只是刘锋鸣、周长生和张大丰吧,戚晚的妈妈安闲,也是因为药物过量。这也是巧合吗?怎么和戚晚沾边的人,都和药物中毒有关?而且三个现场她都在。”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互相交换着眼神,每个人都在头脑风暴。 “是有点巧,应该说是太巧了。” “这种是可以计算出来的,用概率学。” “别扯概率学,就说直觉,说经验,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 夜阳鸟 第283节 “但安闲的死已经证实了无可疑。” “那是因为当时还没有人知道戚晚参与过命案,她自己也有精神分裂,根据当时赶过去医护人员说,她受了刺激,疯疯癫癫的,谁会跟她过不去啊?” “等等,你们的意思是她对亲生母亲下手?” “张大丰还是亲生父亲呢。” “那怎么一样,她和张大丰没有亲情。” “你别忘了,是她自己说的,因为张大丰她和安闲多次争吵。安闲认定张大丰是被人害死的,还去警局闹了好几次。但安闲不知道这件事和戚晚有关,戚晚为了遮掩,为了让安闲息事宁人,她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而且她自己也有病,手段过激没掌握好火候儿也是有可能的吧。” “还有,在《来自黑夜的自赎》里她写得很清楚,张大丰的存在令她痛苦,她负荷不了这种精神压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张大丰消失。那么面对令她同样痛苦,行为过激的安闲,她会不会也采用同样的处理方式?咱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拿亲情来套用,她就不是个正常人,她的思维模式就是这样简单,先是逃避,逃避不了就去解决,解决方式就是消除痛苦本身,消除令她痛苦的根源。” 一番讨论下来,江进在纸上快速记录几个要素。 三个现场,四位死者。 共通点:药物中毒,戚晚在场。 不管是禁经验还是概率,人为的嫌疑都在不断放大。 这时,有组员说:“就算这几个案子都是戚晚做的,她是下药了,可是话说回来,咱们最后还是要拿出证据,证明她在案发时逻辑条理清晰,她是清醒的状态,定罪之后她才需要负相应的刑事责任。否则最终结果就是强制医疗。咱们何必刨根问底,安闲这件事对湖底沉尸案根本没有影响。” 很快,组内又开始新一轮讨论。 有人认为,有没有影响都得刨根问底,留个问号在这里多难受? 也有人说,这问号可能永远都解不开,咱们想破头也没用,钥匙根本不掌握在咱们手里。 江进依然没有加入,只是一边听一边拿出手机,点开和余钺的对话框。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他发了这样一句:“有时间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余钺没有回。 江进扫过对话框,正要放下手机,没想到里面突然出现一句:“好,我有空。哪里见,几点?” 江进飞快打字:“市局餐厅,八点。” 余钺:“到时候见。” 撂下手机,程爽凑过来问:“你也说两句?” 江进看了看仍在讨论的组员,小声回复程爽:“我说什么,我觉得都对。按照程序办事,这是第一原则。但抛开程序,只说事实,说真相,这也很重要。” 程爽吐槽:“说了等于没说。” 江进笑笑没接茬儿,也没有道出真正的想法——戚晚心里的钥匙,在余钺那里。 而且余钺一直站在明处,积极配合,积极提供线索,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一直将钥匙拿在手里,从未藏起来过。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本章提到的撬不开嘴的犯罪嫌疑人,因为突然有人理解他,最终让他说真话的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原型实在想不起来了) 抛开案件不说,生活里任何人都需要被理解。最孤独的不是一个人生活,而是没有人理解你,你也拒绝去理解他人,让“我理解不了,我不想理解”这样的心理暗示横亘在中间。有些人虽然有家有业有朋友有亲人,但因为沟通隔膜,还是活成孤岛。 是朋友、亲人还是恋人理解你,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存在,反过来也是一样,你对另一个人的理解,对那个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独特的。就算那个人不是亲朋或恋人,都没有关系。 身份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就算身边都是亲密身份的人,心里隔着距离,身份就只是摆设而已。 举个小例子,有的人说自己很孤独,身边一群朋友,有另一半有孩子,但是还是觉得孤独。说没有人明白“我”,沟通都是无效沟通。他的另一半就说,不是我不跟你沟通啊,是你要让我明白啊,我明白不了,不是我不想明白啊。如果发生一些冲突,就会出现这样的对话“我真的不懂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好陌生,我不认识你”。 但是怎么说呢,有时候还不是双方关闭连接,拒绝连接,就是因为频道对不上,都开启连接了也连接不起来。而有的“理解”就是发生在一瞬间,不需要去努力使劲儿,哪怕是和一个陌生人,也能瞬间同频。这东西和认识多久没关系,有人生活一辈子都没有“看清楚”对方,当然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这里要说一下,这里不是在撒糖,余钺不是恋爱脑,这种东西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说是理解太宽泛,说是真爱又太片面。 这就只能意会了,世俗定义容易跑偏。我为你做这些只是因为爱,我不为你做这些就说明我不爱——这样的定义太自我太扭曲。只不过人们对于一些无法用语言概括的行为,硬要找一些词汇去总结。 总之每个人看法都不一样,虽然可以粗暴地用两个字概括,但每个人代入的解释差得远了,这就一定会出现误解偏差。ps,世俗定义的爱情,我个人认为不适合套用到这里。 感谢在2023-06-23 12:00:00~2023-06-3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17087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ecil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sjsdbb 40瓶;肉宝想吃肉、罗阑森 35瓶;无聊的人、叶络 30瓶;50262042 27瓶;次了mua 21瓶;呱呱呱 20瓶;墨虫 16瓶;妧 15瓶;白羊 13瓶;酌饮清欢、夏洛、冀高一筹 10瓶;小米爱吃方便面、奶蓝色哥哥哥减五 8瓶;宁愿笨笨、0同学呐、杨炀 6瓶;咸味草莓糖、曲玲珑后援会会长、小白引起你的注意了、21752631、简单最好61、22391084 5瓶;也许是鱼blueblue、馒馒馒 4瓶;猫在打呼噜、梧棠、chloe、喵嗷喵、echo酱酱酱 2瓶;陈白、月朗天明、皮皮橙、克尔、七月既望、流水人家、211708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9章 ◎尾声◎ 尾声 不到晚上八点, 余钺便见到江进,随口问起戚晚的情况。 余钺的表现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对于女朋友的身体关心很自然, 提的问题也没有违规。 江进却说:“我今天去过看守所, 还给她看了你的笔录。” 余钺的目光有一瞬间地停顿,遂盯住江进。 江进任由他审视,直到余钺问:“你约我见面, 是为了什么事?” 江进回答:“只是有一些怀疑想要证实。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余钺又错开眼神, 心里已经明白江进的指向, 他没有选择装傻,也不打算表态。 江进见状, 自顾自道:“你可以不回答我, 我先说我的,你听听看。” “要给有精神障碍的犯罪嫌疑人定罪,至今都是司法判定上的难点, 关键就在于如何判断在犯罪的时候无刑事责任能力。如果精神病人在犯罪时没有发病, 最终还是要负刑事责任, 但会轻判。问题是怎么证明呢?发病是主观的, 判定却是客观的。以前也有判例,犯罪嫌疑人是急性突发短暂精神病,之前没有精神病史,偏偏就在案发那几秒钟之内, 犯罪嫌疑人发病了,经过司法鉴定只能免除刑事责任。” 精神病人杀人不负刑责, 并非外界以为的那样, 只要医院给诊断, 或者犯人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这里面有三个要素, 缺一不可。 首先,必须是精神病患者犯罪,戚晚符合。第二,必须经过司法鉴定程序,戚晚也符合。她的发病历史和住院材料早已递交,确认无误。第三,是目前比较有争议的一点,那就是在犯罪时要确定戚晚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或者无法辨认自己正在犯罪的行为。也就是说,要么就是戚晚搞不清楚自己在犯罪,要么就是戚晚控制不了自己,因此导致悲剧。 照目前的证据来看,戚晚在案发当晚做事说话是有条理和逻辑的,在张大丰和周长生相继倒下之后,她还给两人和现场拍了照片,还知道删除监控视频中自己的部分。案发之后,戚晚和郗晨、辛念还在雨中商量下一步对策。 如果她当时正在发病,这些步骤不可能完成。不过最终判定还要看法庭审讯结果。 站在江进的角度,他认为这件事已经没有辩解的余地,但就在这个时候余钺提供了一份笔录。 余钺作为戚晚最亲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记录下戚晚日常的人,他提供了一份详细的笔记。 笔记中记录了戚晚每次发病时的表现,她在精神混乱的情况下还能像是正常人一样做事说话,当然那种状态是疯狂的,可是在过程中却依然有自己的一套规律,且具备条理性。 清醒之后,戚晚对自己做过什么一无所知,她的记忆会出现断片,有时候会记得一些,却以为那些都是自己做的噩梦。 事实上在戚晚住院期间也曾多次发生过类似情况,出院后改善许多,只偶尔发生。 做笔录的时候,江进就问过余钺,既然出院后病情反复,为什么不告诉戚晚,为什么不送她回医院继续治疗。 余钺的解释是,戚晚不想再回去,而且就那么两三次,情况不算严重,他不希望给她造成太大精神压力,私底下也问过医生,这种情况是否要回医院治疗。而医生的答复是,先观察看看,如果有进一步激进行为,就要住院。 余钺的笔录等于侧面证实了戚晚的病一直没有痊愈,而且他还提到在十三年前案发当晚,他见到的戚晚也处于同样恍惚,像是“灵魂出窍”的状态。 余钺虽然没有直说,但等到这些内容送到辩护律师手里,必然会将次作为疑点,指出戚晚在作案时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很可能是在发病。 要佐证这一点也不难,戚晚在写小说之后也曾有过“角色扮演”过于入戏的表现,她还会将自己代入杀人犯。 目前看来,刘锋鸣这个案子追究真凶的意义已经不大,因为是刘锋鸣先拘禁小心和戚晚在先,而且在拘禁过程中有过威胁、恐吓,甚至威胁到小心和戚晚的生命,所以即便是戚晚和小心联手杀死刘锋鸣,在法律上也属于正当防卫。 事实上,余钺的笔录影响最大的也不是刘锋鸣这个案子,而是十三年前那个雨夜。 这个案子对郗晨、辛念和戚晚最为不利的点就在于,她们最初是有杀人动机的,否则就不会联手骗张大丰,并给他下药。 在控制住张大丰之后那数个小时中,按照她们自己的说法,她们曾有过动摇,设想过不杀人的处理方式,但最终还是搭进去两条人命。更有甚者,事后她们还联系上靳寻,请靳寻代为处理现场。 在一连串的犯罪事实面前,那些所谓的主观上的“曾有过动摇”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许多犯罪嫌疑人在审讯中和法庭上都有过类似的说辞,比如“我不想杀他的”,“是他逼我的”,“我想过收手”,“我也不想这样”等等,但法律就是法律,法律要看证据,看事实。 不过在这个案子里,郗晨、辛念的情况又和戚晚不同。 郗晨的自首情节更为主动,还提供大量证据协助警方破案,那次直播内容也因此成了最重要的视听证据。虽然直播里提到的内容并不是每一件都能找到直接证据,却给警方后面的调查提供线索指明方向。 加上她们三人当初都是未成年,郗晨获得量刑的机会非常大。 现在外界对这个案子的争议也比较大,尤其是在郗晨以“黎湘”的面貌出现在直播中,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之后。 姚家那边再度采用舆论攻势,试图利用法外之地对执法者造成压力。也因如此,原本不明真相的网友们,通过各种匿名账号的爆料逐渐了解十三年前案件发生的始末。 有些人认为,虽然郗晨三人是被迫走上绝路才犯案,但绑架本来就是重罪,何况在绑架中人质意外身亡,就算不是绑匪动手,也是因为绑架而导致的,这就属于故意杀人罪。 也有些人提出质疑,要让绑架罪的性质变成故意杀人罪,就要先证明受害者是被绑匪故意杀害。可现在张大丰和周长生的案子不满足这个条件,故意杀人罪实在牵强。 至于绑架罪的定论,虽然郗晨三人和周长生有过使用暴力、麻醉药物的方式来作案,但他们没有勒索财物,只是想拿回被人勒索的照片和视频,这最多只能算非法拘禁吧? 至于拘禁期间不慎导致张大丰死亡,也不是她们希望发生的,是不是定性为故意伤害或是过失伤害比较妥当? 类似这样的争议还有很多,网友们吵得不可开交,并且乐此不疲地寻找对方“辩友”的漏洞,利用法条各种反驳。 当然,这些讨论不只专案小组在关注,和这个案子有关的其他人,比如姚珹、周淮、余钺,以及郗晨三人背后的律师也都在讨论研究。 从量刑角度上看,郗晨和辛念占据的优势是自首情节,且两人一直在默默收集靳寻的犯罪证据,而戚晚则有精神分裂症“护体”。 但从社会影响上看,“黎湘”作为公众人物,年少时犯下命案,而后又一直以健康的荧幕形象示人,这个案子也因为她的公众身份而引起轰动,确实造成不良影响。 再者,这个案子是由郗晨而起,提出对张大丰下手的人也是她,除非在案件当中发生逆转,否则她的主犯身份很难撼动。 而所谓的逆转,江进没想到,他会在余钺的笔录中发现端倪。 江进一条条细数着余钺的笔录内容,包括余钺做的笔记,余钺提供的其他线索。 直到江进话锋一转,说:“从你拿着安闲的出版物和戚晚的稿件去找戚沨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铺垫了。你要有机会接触这个案子的人,都接收到一个信号——戚晚的精神分裂是间歇性的,发病没有规律,她一直都不正常。” 余钺叹了口气,回道:“我说的是事实。” 江进点头:“你说的是事实,但这些事实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你个人的判断,而你的判断是掺杂个人情感的。你知道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发病,什么时候正常,所以你就提出‘疑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发病是不确定的,随时都有可能,这样就不能否定她在案发当晚发病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那个晚上或许戚晚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却在张大丰和周长生发生冲突的几分钟内受到强刺激而病发。 等到事发之后,戚晚逐渐恢复意识,发现现场混乱,张大丰倒在血泊之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根据有限的认知和常识将现场拍下来,并删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还有一种解释是,从这时候开始戚晚就已经有了“代入角色”的表现,这和她后来发病的表现吻合——她有精神分裂,她有表演欲,她用代入角色来逃避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性格。 江进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你的前途,你的工作,你的家人。戚晚就算能过这关,也会被政府安排强行治疗,你们以后不可能再在一起,除非你连警察都不做。你不觉得可惜吗?” 夜阳鸟 第284节 余钺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即看向江进的手机。 江进说:“我没有录音,今天的对话只是你我一对一的,我不打算记录上报。” 余钺点了下头,像是选择相信江进,隔了几秒才问:“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可能是个陌生人,也可能是熟人,不需要长时间相处,你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的思想,解读他的每一个行为代表的意思。你开始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从好奇到关注,再到好奇,直到你想深入了解,想挖掘更多东西,以证实自己的判断。” 江进没有回答,无论他是否有过类似经历对余钺来说都不重要。 余钺继续说道:“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无法理解。高中毕业之后我考上警校,按照家人对我的期望,和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按部就班。但是没有人知道,我有时候还会想起高中时期那个有过几次接触的女同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清楚地记着她每一件事,在得知她住院之后,我还在想象她后来变成什么样。她到底哪里吸引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需要帮助,她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只有我还惦记着。” “我父母对这件事非常不理解,他们觉得我只是出于同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戚晚的挣扎、痛苦,我很容易就能明白。我看到她和这个世界的矛盾,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样明白一个人,我可以分辨出她每一句话背后真正的意思。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是在为她开脱,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余钺将手架在桌上,盯住江进:“她不想杀人,是形势将她推到那里的。她想过补救,想过自救,想过逃避,也想过推卸责任,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外面的人指责她,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根本体会不到。如果处在她的位置,这些人能做到吗?” 江进回望着余钺,许久才问:“你这么帮她,值得吗?” 余钺摇头:“我不知道,值不值得要看到后果才能判断。我现在做的,是我认为可以为她做的。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会永远搁在我心里。” 江进又问:“那真相呢,你不关心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余钺笑了下:“就算她招认了又如何,她自己都无法判断真伪,现场又没有目击证人,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相?” …… 这是江进做刑警以来最“纠结矛盾”的一次,不是因为案件本身扑朔迷离、错综复杂,而是因为影响案件发展的人心。 戚沨说,犯罪心理学的真谛就在于解读犯罪人的心理,只有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拥有一双犯罪人的“眼睛”,才能提供过他们的视角看到这个世界的颜色,估算他们下一步的行为。 按照这种说法,余钺大概就是找到了戚晚那双“眼睛”,正是因为他看到了戚晚眼中的世界,才会与她产生共鸣,进而明白她的痛苦、矛盾。 不过话说回来,人心的痛苦是一回事,法律是另外一回事,法律讲究事实和证据,这也是江进一再告诫提醒自己的原则。 在见过余钺之后,专案小组又对黎湘和辛念分别进行了一次讯问。 黎湘问起辛念和戚晚的情况,特别提到戚晚的病情。 江进转告说:“听看守所的同事说,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会尖叫,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恶化,或者出现自残行为,会考虑将她转去羁留病房。” 黎湘想了想,问:“能不能帮我带几句话给她?” 江进:“好,你说。” 黎湘:“他人的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看法。世俗认为的对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否接受自己。事情已经被揭出来了,再纠结也没有用,坦然接受后果,接受做错事的自己。反正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何必用他人的看法来难为自己呢?把事情说出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心里可以获得自由。” 至于辛念,提到戚晚时仍然一肚子火,站在她的角度看,事实就是她和郗晨被戚晚愚弄了,她们两个就像是大傻子一样。 她们对戚晚付出友谊,她们关心她,保护她,得到的却是反咬一口。 真是不值得。 就在江进准备再次提审戚晚时,负责看管戚晚的同事传来消息,说戚晚要求见他。 …… 戚晚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差,一直缠绕她的焦虑感却淡了许多。 她看到江进和程爽,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也不打算再绕圈子,一上来便说:“我已经想起案发当晚的所有经过,趁我现在还清醒,我要坦白。希望我的口供对案情还原有帮助。” 笔录员很快开始记录。 江进只开了个头,就将陈述时间全都交给戚晚。 戚晚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她只是半低着头,垂着眼睛,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讲了个故事。 就在张大丰清醒之后,周长生问了张大丰几个问题,都和靳家以及靳寻有关。 戚晚没有靠近,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从周长生的问题以及她对那些账本的了解整理出一些猜想。 她隐隐感觉到张大丰和靳寻地牵扯比她以为得还要深,而且这件事很危险。 周长生脸色非常凝重,张大丰却在玩花样,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朝她这边看了几次,并给她使眼色。 她很担心,很害怕,她不知道张大丰怎么看待眼下的形势,会不会当着周长生的面质问她。 不过好在张大丰并没有急于暴露他们的关系,他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脱困”上。 或许他是想先挣脱出来,反杀周长生,再跟她算账。 张大丰将话题引向密码箱,并让周长生给他松绑。 周长生犹豫之后,只给张大丰松开双手,张大丰的脚依然绑在椅子上。 周长生将张大丰连同椅子挪向密码箱,张大丰就在这时候反扑周长生。 因双腿不能自由行动,张大丰只能利用上半身的力量和周长生缠斗。虽然张大丰在狡猾和体能上占有优势,但因为有药物影响,他这一次根本不是周长生的对手。 情急之下,张大丰叫住戚晚,叫她把那瓶酒拿过来。 戚晚起先没有动,她不只受到惊吓,更在情急之中思考自己该怎么办,帮助哪一方。 就在这时,张大丰喊了一句:“还不过来帮忙,我不跟你计较!” 这句话,成功暴露了张大丰和戚晚之间的“关系”。 或许张大丰是想骂人的,比如“吃里扒外”,但形势不允许,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张大丰的话,令周长生一时走神,也令他分神去看戚晚的动作。 也正是这句话,令戚晚拿起酒瓶。 这个瞬间,戚晚脑子里没了想法,只有恐惧。 其实她知道那恐惧是什么,有张大丰的报复,也有周长生的揭发,无论她选哪一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如果她选张大丰,她可能还有活路。 张大丰喊道:“喂他喝!” 既然蛮力不是对手,那他就要周长生也尝尝滋味儿。 周长生一时只能对付张大丰,戚晚已经来到跟前,跪坐在地上,将酒瓶对准被张大丰扒开的嘴。 酒撒出来很多,但还是灌进去一些。 酒瓶被周长生挥开,药效不可能这么快发作。 戚晚倒向一边,她盯着两人,怔怔发愣。 周长生因为被灌酒,酒精涌入气管,他喘不过气。 张大丰趋于上风,嘴里骂骂咧咧,说着类似“妈的,你们都别想好”的话。 似乎还有这样一句:“别忘了,你是我生的!” 这是对她说的。 一时间,无数后果汇入戚晚的想象。 她似乎看到周长生的死,看到郗晨和辛念遭到报复,看到张大丰和安闲领证结婚,住进她们的家,看到安闲对她的指责,以及张大丰的得意,还有她被迫叫他“爸爸”。 周围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看她的笑话。 她的生活最终毁于一旦。 在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已经扑向那个沉甸甸的摆件,举起它,用力砸向张大丰的后脑。 张大丰叫了一声,倒向一边。 可他还没有昏迷。 她又一次拿起摆件,第二次砸下去。 这回张大丰彻底晕了。 血涌出来,和撒出来的红酒融合在一起,到处都是红色。 周长生缓过来,看向她。 她没有再去碰那个摆件,摇着头慌乱道:“我不是,我不是他生的,我不是……”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10章 ◎尾声◎ 在张大丰倒下之后,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戚晚缓不过来,她听不到周长生说了什么,也没有注意他做了什么,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面对那些复杂的排山倒海一样的情绪困扰。 按照正常逻辑推断,周长生应当试图安抚戚晚的情绪,而且多半相信张大丰吐露的话。若不是父女关系, 张大丰怎么会这么信任戚晚, 若不是父女关系, 戚晚怎么这样失常,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 当一个人对自我身份产生质疑时, 那就像是信仰崩塌一样。 戚晚不知道自己缓了多久, 在听到外界声音之后,似乎听到周长生或让她冷静,让她深呼吸等等。 戚晚喝了杯热水, 就坐在沙发上发呆放空。 她的视线扫过躺在地上的张大丰, 在思考能力回炉之后就开始想象, 周长生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比如告诉靳寻? 最起码周长生会告诉郗晨,他们关系那样亲密,周长生都肯为了郗晨一脚踩进来了,有什么理由隐瞒郗晨, 反而替她保守秘密呢? 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让郗晨和辛念知道倒还好,如果是让靳寻知道, 后果会是什么样? 戚晚还来不及思考那具体的后果, 某个不好的预感就先一步在她心里成型。 就在这时, 周长生问她:“你想想看, 有没有可能猜到密码?” 周长生指的是潜入柜子里的密码箱。 戚晚顺着看过去,真的是毫无头绪,反问周长生:“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那里面会装着什么东西?” 周长生:“现在还不好说,但我猜应该和张大丰、靳家的地下交易有关,也许还涉及一些林新当地的重要人物。” 周长生又示意戚晚仔细回忆一下,根据她对张大丰的了解去猜。 戚晚却没有将所有心思放在这里,因周长生分明听到了张大丰的话,却对他们父女关系这件事只字不提,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这实在反常。 再者,周长生也没有对她保证过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而她心里最不安的就是这一点,又如何能做到全神贯注地思考密码呢? 正是因为两人眼下最关注的事情产生偏差,一个只想密码,一个只想隐瞒关系,这直接导致后面的事发生偏离,而且越发离谱。 戚晚很快想起一些事,还包括张大丰平时跟她说的话,他说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在意的东西只有三件:女人、金钱、权势。 夜阳鸟 第285节 简单来说,就是色、财、权。 权是第一位的,财次之,这两者但凡占据一样,色都能唾手可得。 张大丰还说,他在林新掌握着财,靳家和本地的权有紧密连接,甚至于靳家可以左右操纵一些事,选择他们需要的上位者——这一点在刘副市长身上得到验证,当然这是后话。 周长生如此关心密码箱里的东西,张大丰也利用密码箱来作为自己反抗的引子,这说明里面的东西真的关系深渊。 如果,如果…… 戚晚问:“如果咱们真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去和靳寻谈条件吗?” 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周长生却好像犹疑不决:“现在还不能肯定,要看那些东西的分量。” 戚晚:“什么意思?” 周长生:“你们不了解靳家。靳家能做大不只是因为有经商头脑,在生意场上会周旋谈判。” 就算周长生没有明说,其实她也有几分明白了,类似的桥段在电视剧里也演过不少,比如一个知道太多的人自作聪明地去威胁某个大人物,他只是想求财,却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被灭口。 至于靳寻是不是这样的人,戚晚不能确定,只能通过郗晨的描述和周长生的谨慎、忌惮来做判断。 当然还包括躺在地上的张大丰。 张大丰一个财务,是怎么坐上夜阳天老板位置的? 他如果什么背景都没有,本地的地下势力和黑钱凭什么在他这里汇总? 他狐假虎威靠的是谁,还不是靳家吗? 如果靳家只是和和气气的生意人,本地这些豺狼虎豹又何须害怕? 很显然,那密码箱里的东西,大概率会要了他们的命。 但周长生还是想要知道。 多知道一些,就多一些计算,知道了并不代表要说出去,要利用它做什么,只是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然而这些想法到了戚晚这里,却翻译成另外一套“语言”。 她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万一周长生和郗晨去找靳寻谈判,没有谈拢,万一靳寻怀疑他们已经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挖出秘密,有意灭口…… 危机之下,如果她是周长生,她会怎么做? 答案清晰地从心底涌出:“戚晚是张大丰的亲生女儿,戚晚知道很多事。” 是了,只要这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 到时候无论她如何证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没有用,何况“不知道”是根本无法证明的。 更有甚者,周长生还可以说一切都是被戚晚误导,戚晚没有说实话,戚晚隐瞒了很多事。 这是极有可能的,这也不只是为了保护郗晨,也是为了保他自己的命。 他就算不为郗晨,也会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为自己考虑。 人都是自私的。 到了这一步就是个人战,谁也不能完全相信谁。 而且她和周长生没有情分,周长生干嘛帮她隐瞒?真到了危急时刻,兴许周长生连郗晨都会牺牲掉。 男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同版本的张大丰。 如果是靳寻让张大丰二选一,一边是他自己,一边是母亲安闲和女儿戚晚,张大丰肯定选择前者! 说来说去,秘密还是要放在自己心里才踏实,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有什么义务保密呢? 这些思路一条条在戚晚心里蹦跶,她已经要崩溃了,表面却还异常地冷静。 这时有一道声音出现,催促她尽快做点什么。 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在周长生身上,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计算着药效发挥的时间。 那些酒只有一小部分被周长生咽下去,还有一些呛在他的气管里,一些撒在地上、身上,量实在太小了。 但是鼻腔黏膜也是有一定吸收力的,所以就算剂量不够,周长生在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感觉到一点不适。 那酒里不只是lsd,还有止疼药,三者混合,效果应该会加倍。 就这样,戚晚一边关注着周长生的反应,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时不时再想一下密码。 没多久,周长生就躺下来,他说自己开始有反应了,但应该不会太久,因为他没有喝多少,只是呛了两口,大概睡半小时就好。 戚晚感觉周长生对她还是有些防备的,只是不够深,一来那些药劲儿会令人逐渐丧失思考能力,意识迟缓,二来这件办公室里也没有凶器,以他所见戚晚也没有胆子对他做什么。 而且如果在这间办公室里死掉两个成年男人,她们三个可怎么收场?如果没有他,她们三个去找靳寻大概率会搞砸。 戚晚应了一声,看着周长生闭眼,并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这个动作令周长生又释疑了些。 戚晚一直等他的呼吸趋于平缓规律,这才有了动作。 …… 时间拉回到“现在”。 戚晚的讲述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江进问:“你做了什么?” 戚晚说:“我不确定,我梦到三个版本,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还是由你们判断吧。” 第一个版本,戚晚将酒瓶里的酒,再次灌进周长生的嘴。 周长生已经意识昏迷,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第二个版本,戚晚将止疼药溶解到水里,喂周长生喝掉。 lsd、止疼药和酒精混合,不止会令人产生幻觉,生出强烈困意,还会影响到视觉、听觉和味觉,嘴里会觉得苦涩,喝不出水里的异味。 第三个版本,戚晚什么都没有对他做,她只是看着他。 在她确定周长生完全昏迷后,她走向那个密码箱,根据自己整理出的线索试了三次,解开密码,看到里面的东西。 江进:“既然你梦到密码箱打开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戚晚:“是一些影片。” 江进:“什么样的影片?” 戚晚:“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影片。他们发生了关系,应该是性|交易。但那些人我不是每个都认识。我在里面看到靳清誉和前副市长,还看到刘锋鸣。” 江进:“你当时并不认识这几个人。” 戚晚:“的确,我是后来见到他们的样子,才联系起来的。” 江进想了想,又问:“你确定你真的看到影片了?” 戚晚摇头:“我说过了,我不确定。” 事实上在江进的判断中,所谓的影片大概率是幻觉。 戚晚的记忆因为受到强刺激,中间出现过断片。就算她的记忆没有断片过,她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的记性能持续几年吗? 戚晚有机会靳清誉、刘副市长和刘锋鸣的样貌,最快也是在几年之后,而且这三人都很少出现在媒体镜头中,就算出现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和性|交易中视频中的样子必然有很大差距。 江进:“你继续说。” 戚晚又道:“我后来将密码箱恢复原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我还在外面摆了很多硬盘和账本,做出我们没有发现密码箱的样子。我也没有收拾现场,我只是给张大丰和周长生拍了一些照片,用张大丰的电脑剪辑监控视频,删除痕迹。” 江进:“电脑里数据是可以恢复的,秦简舟那边也承认了。他们拿到大部分原有数据,看到你多次出入张大丰的办公室。” 戚晚:“对,这部分我没有隐瞒。就算我不说,张大丰和我妈的事也瞒不住啊。我就按照原来的说辞,告诉秦简舟,张大丰一直对我很殷勤,开始是以长辈的身份关心我照顾我,后来他借酒装疯闯进我的房间,我是因为这样才想杀了他。” 这部分江进也问过秦简舟,说辞基本吻合,秦简舟也直言说,当时靳寻确有怀疑,但无论他们怎么怀疑,也不会往父女身份上面去想,而且也实在不理解精神分裂患者的思路。 再者,郗晨和辛念也有着类似的遭遇,这也一再证实张大丰对女色的贪图。 江进问:“你知不知道秦简舟当时对你‘手下留情’,你对这一点有感觉吗?” 戚晚回忆道:“开始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奇怪秦简舟居然被我说服了,而且他好像还在靳寻面前替我说了几句话。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我有这个病,才令他对我放松。我入院后和他妹妹成了病友,我发现原来我们的症状、表现非常相近……不过我倒不觉得这是因为他有恻隐之心,应该是出于自负,认为没必要跟一个精神病人过不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胡言乱语。而且那时候张大丰失踪,我妈去警局闹过好几次,邻居、同学都知道了,要是在这时候我们出什么事,这事情就可能会闹大。靳家虽然不怕事,但如果因为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影响度假村项目,是不划算的。” 江进:“你分析得很对,秦简舟也说过,靳寻当时觉得几个小女生,其中还有一个有病,根本翻不出浪花,唯一有利用价值的就是郗晨。” 的确,她们三人在靳寻眼中就是命如草贱的蝼蚁,他让人料理过那么多条人命,还怕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吗? 戚晚:“我们确实翻不出浪花,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是我做的。如果不是黎湘,我一辈子都会这样战战兢兢地活着,什么都不做。辛念么,她倒是有这个心,但她就是管中窥豹、以卵击石。” 江进:“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后来这十几年,秦简舟又找过你吗?” 戚晚:“因为他妹妹的关系,我们见过两三次。后来再见面,是因为靳寻下令,让我引黎湘出来。” 江进没有问戚晚为什么照做这样愚蠢的问题,以戚晚的立场、力量,以她的思维方式,她是不可能反抗的,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 黎湘、辛念和戚晚,在同一件事情上是三种表现,而且呈现阶梯状。 彻底放弃外部挣扎的是戚晚,她的挣扎、不安只在内心。 想要挣扎但最终徒劳无功的是辛念,她行动力很强,但可以调动的能力、资源有限,她和闻铮、周淮在林新受到的挫折就说明了。 有挣扎意愿,也相应能力匹配的是黎湘,但她的习惯是暗中进行,不像辛念放在明面上,也不像戚晚放在心里,她会伺机而动,待找准时机就一口咬住敌人的死穴。 “你想不想知道她们俩的情况?”江进再次开口,“她们还有一些话让我带给你。” 戚晚看过来,眼睛里划过一点好奇,但不多。 还没等江进发问,她便说道:“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 在之前的审讯中,戚晚一向都不是话最多的,但这一次,她不只和盘托出所有,还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倾诉欲。 “辛念一定是指责居多,一定不理解我在想什么,而且她会自责,她会觉得是自己瞎了眼,是我骗了她们,利用她们,将她们刷得团团转。” 这部分江进没有否认,只说:“她叫我问你,为什么。” 戚晚思考了几秒,说:“其实我的‘为什么’,我的行为都表现出来了,能理解的人不需要我解释,不能理解的人我解释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我很清楚辛念为什么怪我,她对我付出的关心最多,她一直惦记着我。她拿我当朋友,对我没有虚情假意,我看到她对我那么好,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我值得吗?如果辛念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这样好吗?她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啊。” “我想这就是我和辛念之间最大的误解。亲情和友情在她看来太重要了,它们给她提供了人生大部分情绪价值,但对于我而言,那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什么样的朋友才能够得上友情呢,什么样的亲人才算有亲情呢?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程度也不同,这几个字压下来就是道德包袱,是枷锁。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呢,无论是看重的人还是看轻的人都依据自己的感觉去做人。但现在被强行贴上这样的标签,每个人都被放在框框里,好像我就一定要为了亲情、友情牺牲掉自己,如果不牺牲就是自私、无耻。可笑的是,人都是自私、无耻的,只是程度不一样,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非要活在自欺欺人里,自以为多么完美。” 江进:“你认为的那些不重要的标签,恰恰是辛念看重的东西。” 戚晚:“我知道,那是她的‘信念’。我尊重她的信念,理解她对我的不理解,无论她怎么责怪我,那都是辛念该做的事。真实的我和她相信的东西是违背的,她不选择妥协,这才是她。因为违背,所以她才觉得看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