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愿(1v1 伪骨科 双向救赎)》 chapter1搬家 向阳搬家了,从不久前自己和向菱住的郊区搬到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富人区去。 因为向阳提前和向菱说了搬家的这天自己有事儿,向菱打扮得光鲜亮丽后就自己打了车先一步去了新家那。 向阳回来老房子这儿细细地收拾了一下,才坐了快两个小时的地铁到了市中心去。 倒没直接去新家,而是走了一趟医院预约了一趟,把病历本放到了自己背了许久的红色双肩包里才去了别墅。 别墅是向菱新交的男朋友裘新平的,这趟她们母女俩的搬家也是他提议的,说是方便见向菱,于是向菱就兴冲冲地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 裘新平,那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家财万贯。向阳从网上搜过这个人,看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一些传言,说他原先是做心理医生的,攀上了高枝儿借亲家的家世自己创业,但倒是没见他和原配离婚或是不和的消息。 向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婚内出轨,但想到自己母亲是什么德行,于是就随他们两个加起来近百岁的人乱搞去了。 西城生活节奏快,人们都步履匆匆。原先住的郊区已是这样,市中心更不必说。潮牌奢侈品的logo随处可见,向阳没见过的车牌的跑车引擎声轰隆着从路上穿梭而过。 向阳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小时候跟着向菱的某一任老相好住在这儿一段时间过,除了这种微不可见的联系之外,她现在觉得自己唯一可以和这儿沾上一点关系的就是这个勉强称得上“潮”的葡萄紫发色。 她跟着导航远远地瞧见了小区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要挪着步子去让保安给她开个小区门,却眼尖儿地瞥见一个男人正好刷了卡开了门禁。 向阳心下一喜,立马快走几步跟在男人后边去挤进了小区内,抬眼便看见男人浅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走在他身后才切实感受到这男人倒是蛮高的,身材清瘦,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也好看。 向阳走到小区的平面图那想找自己要去的那栋在哪,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去哪栋?” 向阳防备地看着他,右脚往身后撤了一步,又听他接着道:“哪栋都不知道?” “我是业主。”她说,言下之意就是让他赶紧走。 “抱歉,”他温和道,“这两天业主群里常见到人说有外来人员尾随业主进小区,倒也不是入室盗窃,就只是骚扰业主罢了。我看你有些面生,又是跟着我身后进了小区,不像有卡的样子,这会儿还在看地图好像对这儿并不熟悉,所以问你一下。” 向阳看向他的黑瞳,坦然说:“我今天刚搬来,有点不熟悉。” 他涵养极好地开口:“需要我给你指路么?” “213栋。” 她紧盯着男人的神态,看他听了自己报给她的位置后讶异地稍稍扬眉,随后指了一下右边:“往这边走,最里面那栋就是了。” 向阳道谢了声谢:“你对小区还挺熟悉。” “住在这儿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况且,你住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不远,自然知道在哪。” 男人信步跟在她身旁,离她隔了一米左右,给她留了一定的距离。 向阳一来不是善于攀谈的人,二来知道自己估计在这儿住不长,就更没有心思去维持邻里关系了,于是沉默地迈着步子。 但男人却问着她:“你准备住在这儿多久?” 这话问的奇怪,向阳皱眉,没打算理,见已经到了门前男人还站在自己旁边,说:“我已经到了,你不用送我进家门的。” 男人却是微微一笑:“我也到了。” “?” 房门被推开,裘新平揽着向菱站在门口,道:“我远远就看见阳阳来了,总算是到门口了。” 向阳看着和男人有些相似的样貌的裘新平,猛地回过了头,男人在她身旁气定神闲地勾唇,就听裘新平接着说:“真巧,阿生也下班到了。都快进来吧。” 向菱头靠在裘新平肩上,一副恩爱的模样,两个人就这样进了屋。 向阳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裘生笑了下,说:“看,我就说住的离你不远吧。” …… 向菱看着抱着自己的红书包坐在沙发上的向阳,随口道:“阳阳包里装的什么?” “没什么。” 向菱只是随口关爱一下,也不在乎里头到底装了什么,哼着歌走到厨房里去找裘新平了,向阳的视线就一直跟着她自在的身子,手背搁在背包上和手心轮换翻动着。 裘新平端着茶水放到茶几上,招呼了句剩下的三个人就围着坐了过来。 裘新平:“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家人就一起生活了。” 向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裘生没有一点反应,向菱倒是笑的甜蜜。 “这么一瞧,你们母女俩长得可真是像呢,尤其是这眼睛。” 向阳假笑了一下,向菱搂了搂她。 裘新平:“阿生带阳阳去看看准备好的房间?” 裘生“嗯”了声,向阳避之不及忙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裘生忽然开口:“你好像自从知道我和你住一起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 “我对她的交往对象一般都没什么好脸色,更谈不上爱屋及乌了。” 裘生对她的说辞没做反应,走到其中一扇门跟前,拉下门把手的时候突然停住,不紧不慢地说:“我住你对面。” 向阳从进了屋之后就一直像是在发呆,听了这话后反应了两秒:“那我以后避着点走。” “......”裘生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推开了门。 裘新平的准备非常的完善,映入眼的便是粉色华丽的窗帘,房间中间还放了张公主床,还是粉色的。 中年男人的审美似乎默认不管多大的女人都喜欢粉色。她眼眸一转,看到墙角敞开门的大衣柜,里面满满登登塞满了衣服,底下还堆了一大片带有奢侈品logo的袋子,因为衣服不是粉色的缘故和这满屋的梦幻粉格格不入。宽大的窗台上方还摆了一把吉他。 向阳径直走到窗台,看都没看地上堆的一众奢侈品,裘生就靠着墙站在一旁,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有些隐隐的愉悦:“那把吉他是我送的。” 向阳闻言,手一拨直接把一旁的琴包甩在了地上,右手攥紧指板高举,但动作却是缓慢又珍重地把琴身触地。 闷闷的撞击声入耳,裘生站直了身子,向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楼,这个时候有了为人母的样子,悄悄把裘生拉到门外,嗔怪地轻声说:“你倒是有心了,但阳阳已经很久不弹吉他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她会弹?” “很久不弹了?” “是啊,很久没听她弹过了,”向菱云淡风轻地说,“因为我不喜欢,所以她不弹了。” 裘生对不弹琴这事儿说不准是自己更失望还是向阳会更失望些,他感觉到了里头的复杂原因,没过问,转了个话题道:“阿姨您怎么上来了?” “有客人来找新平,他们就一起去茶室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上来看看他给阳阳布置的房间是怎么样的。” “那等他谈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去吃饭吧。” “不出去,新平说特意交代阿姨做了拿手的菜,我们就在家里吃吧。” “都可以的。” 两人在门外简单聊了会儿,同时看向房间内。 一会儿的功夫向阳已经把衣服全部收进了衣柜里,这会儿正在分门别类把包放到隔间的柜子里,自己的红书包被她郑重地放在了书桌上。 向菱一眼就看见某家的新款包,拨开裘生走进去,坐在床上对向阳说:“这个包倒是蛮好看的。” 向阳瞥了一眼:“你不是有个差不多的吗?你想要的话就拿走吧。” 向菱美滋滋地收下了。 裘生在一旁看着她们俩。裘新平说她们长得像,在裘生看来,确实全身上下也只有长相能说的上像了。向阳整张脸素面朝天,穿的是最为简单的牛仔外套和黑色运动裤,一直宝贝的包看起来就用了很久;而向菱却是一身名牌,脸上妆容也精致。 家庭关系倒是复杂。他心说。 向菱拿走向阳的一个包后就往外要走,裘生侧开身子给她让路,向菱:“我先下去了,等下一起吃饭。” 裘生说好,向阳看向菱走后才犹豫了下和裘生说:“你买给我的包,被她拿走了。” 她硬邦邦地替向菱道歉:“不好意思。” 裘生轻笑:“都是小事。”说完他第一次正式而光明正大地端详她,慢声道:“不过,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买的?” “如果是裘……买的,应该都是粉色的,”向阳含糊了一下对裘新平的称呼,“还有,谢谢你买给我的这些东西......吉他也是,谢了,琴包被我甩到地上,当时是我有点冲动了。” 裘生一怔,望向她明明变扭却装着坦然道谢的模样,闲散开口:“不用客气,还有,这个房子隔音很好。” 向阳愣神时听见他语气近乎温柔地道:“如果你想弹琴,别人都听不到。” chapter2电话 裘生目光灼灼:“所以,你现在要弹吗?” 向阳没怎么犹豫地摇头,抿紧的唇和微蹙的眉头象征着她的不耐。裘生敛下眸子蜷了蜷手,说了句“真可惜”便下了楼。 裘生下楼的时候刚巧碰到裘新平的客人面色不虞地摔了门从茶室里出来。裘生掠了一眼,那男人有些眼熟,穿着黑色冲锋衣,头发没怎么打理有些凌乱,脸上更是憔悴,双目无神,眼下青黑一片。 他看见了裘生,裘生礼节颇好地轻点了头算作打招呼,男人却是直接离开了。裘新平在他之后徐徐从茶室里走出,看见裘生瞥过来的视线,神色如常地道:“生意场上的一些事情。” 裘生讥讽道:“我可学不来应对这些。” “你得学,你不能守着那个医院做一辈子的精神科医生。我不会放任你在那过多发展的,裘生,我管理的公司,你得接手。” “如果我能保证我可以当上院长呢?”他说了句心高气傲的话。 “这和你当的职位高低没关系,尽管你才刚毕了业现在只是个医生,你觉得你有很广阔的未来和发展……但,我不允许。” 裘新平虽微笑着但却不容置喙,拍了拍衬衫上不存在的灰,又像是在拍走刚刚摔门离去的人带来的晦气,而后就进厨房陪着跟着阿姨学做饭的向菱去了。 吃饭时,裘新平坐了主位,向菱依着他坐,向阳坐在她边上。 裘新平看着向阳穿的白色内搭上有些蓝色污渍,极轻地皱了下眉:“阳阳的这件衣服领口那边是设计的花纹么?” 向阳伸出手把衣服往外拉,打量着自己的衣服:“不是,就是洗衣服的时候染了色而已。” 裘新平侧目朝向向菱,话语里有些埋怨的意味:“之前不是给了你张卡么?” 向菱拉了一下向阳的衣角:“好好说。” “被我拿去染头发了,这次用的是很好的药水,你瞧,头发都不毛躁了,谢谢你。” 向阳是故意的,她对和向菱交好的男人没有一点好脸色和好态度,但不想让向菱生气她只能这样阴阳怪气,幼稚的像个小孩。 染发这个事倒是有缘由。她住的那块地方都是睡得早的老人,但她是夜猫子睡得晚,每每到夜里,她从卧室里的小玻璃往外看时,总是漆黑一片。 她不喜欢深不可测的黑,就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像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向阳的上一个发色是白金色,在太阳地下面闪闪发光,向菱管这发色喊“灯泡”,说是在家里都不用开灯了。 但还没等她自行发光供电几天,向菱找着了这个男朋友,说要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于是让向阳去染个低调点的不发光的黑色。 她听话,昨晚刚去染了个葡萄紫,加上她天生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小葡萄。但向菱形容她的新发色就像孔雀的尾巴毛。 裘生坐在向阳的斜对面,听了这话之后视线就若有若无地看向她的发顶,向阳皱着眉给他瞪回去了。 裘新平神色自若:“那明天正好阿生休息,现在是做哥哥的了,让他带阳阳去买衣服吧。” 向菱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但还没等向阳出声替裘生辩解,裘生接道:“我买过了。” 裘新平:“你倒是准备的周到。” 裘生品出了他话语里的探究之意,顾忌着自己如果讥讽回去向阳和她妈妈恐怕会不自在,于是接下了这话:“毕竟是妹妹了。” 向阳神色怪异地觑他,向菱愉悦道:“看见两个孩子能相处的这么好,我可算能放心了。” 裘新平却是保持着自己滴水不漏的微笑,难以寻味他真正的想法。 向阳兴味阑珊地扒完了饭就跑上了楼,上楼梯时瞥见裘生也放下了碗筷起了身,她怕和他对上面赶忙进了房间。 下午一是有旁人在旁二是时间匆忙,她没顾得上细看这个房间,这会儿关上了门,向阳才背靠着门顺着门下滑,环视着这个房间。 房间很大,比她原来那个放了一张床之后空地只够容一个人勉强走动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房间里弥漫着淡淡香气,向阳在一旁的书桌上找到了点燃着的香薰蜡烛,桂花味儿的。 她坐到桌子跟前的椅子上看了会儿跳动着的烛火,没多久就把蜡烛吹灭了,手一伸把自己的红书包捞了过来。 包打开,里头是一个塑料袋,塑料袋底下压了一小瓶用了一大半的廉价的护发精油,是她昨天刚去超市买的最便宜的那个,今天匆忙抹在头发上,说不准是什么味。 她只把袋子拿出来,里头装的是几盒药物。 这些药被她吃的差不多了,向阳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药物后面的简单说明,又把里头的说明书拿出来反复看,每一盒都是如此。 她指腹抵着药盒尖角,盯着前面的白墙发呆。 因为向菱换过很多个男朋友的关系,所以向阳也就跟着她搬过不少的家。 每次搬家她都会很不安,特别不安,她没有所谓的安全感,每每自己收拾完了不久就得要面临一次兵荒马乱的争吵,之后再次收拾东西跟着向菱离开。 这样麻烦的日子过了好久好久。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要抑制不住情绪了,忙深吸了一口气停止越陷越深的胡思乱想,撇开脸飞速眨了几下眼睛,鼻子耸动着还是闻到了桂花香。她皱着眉寻找着被她遗漏的香薰时却见一旁的窗户开着。 向阳这才恍然已是秋天了,站到窗前想吹吹风,越近窗边香味越浓。她低下头看见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桂花树,挨挨挤挤地开了不少簇花朵。 刚来的时候她烦闷地都没注意到,都怪那个人。 她倏地看见树下原来还站着一个人,刚好是她刚刚心里想到的那个。 裘生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子路,向阳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亮着一点红光,她眯了眯眼发现那是烟。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裘生抬起头朝她这个方向望过来。 他眼睛细长,眼角下垂但眼尾略略上扬着,搭上黑色的瞳孔,看起来有些疏离。向阳被抓包了克制住自己下意识地就要关上窗子的举动,和他对视上。 他会抽烟? 向阳很难把抽烟和这个看起来没受过苦的富家少爷联系起来。人常说抽烟是为了解闷解心烦,她见他睡眠好到连黑眼圈都不曾有,总不能是为了耍帅? 许是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裘生走到一旁把剩余的半支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向阳想了想:“我妈呢?” “和他去散步了,怎么?” “没事。”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裘生仰起头来看她:“你要出门散步么?” “不。”她摇了摇头。 “在房间里呆着不闷么?”他斟酌两秒,“现在也不凉,要不要抱着吉他下来弹首歌?我给你搬椅子。” “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弹琴?” “你妈妈不在这儿,估计去商场买东西去了。” 向阳皱起眉,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她不在也不弹!”说罢就重重地关上了窗。这时一个电话打过来,裘生拿出手机,显示的是他医院的同事,陈医生。 他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心不在焉地想着是不是把她惹生气了,又听见拉窗户的声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上去看,向阳房间的窗户依旧紧闭,朝下才看见是阿姨在一楼把玻璃门关上了。 裘生轻叹了口气,刚刚他居然以为向阳会从窗户里把那把吉他丢出来。 “裘生?裘生!”陈医生在那头叫他,他往屋内方向又走了两步,“嗯”了声。 “你在不在听我说话?” “现在在听。” 陈医生:“......明天记得来医院,今晚我值班,你那个病人的妈妈又来了,说什么都要见她女儿,我实在没办法,就给她约了下午两点,让你陪着一起。” “嗯。” “得了,就这事儿,你忙去吧。” 裘生挂了电话,又仰起头看,向阳把窗帘都拉上了,现在才不到九点,他有些心烦地又点了支烟,燃尽后才回了房。 向阳躺在床上,蜷着侧卧陷在床里。以前向菱带着向阳搬家时,虽然是和那些男人一起住不会和向阳住在一个房间,但好歹都是在同一个房檐下,向阳第一天总会不安,她深夜梦醒时就会双手交迭着站在他们门前,手搭上门板但从来不敲门,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她就能好过一些。 裘新平似乎对向菱很好,又是买东西又是给她安排房间的非常妥当的,那他是不是就能给向菱带来幸福呢? 自己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搬家了? 她给向菱发消息: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向菱隔了好久才回:我在买衣服,还要等会儿。 等会儿是多久? 买完衣服是不是就该陪他那个男人了? 那她呢?也不来关心一下自己这个女儿在这儿新家住的是不是适应习惯。 在向菱眼中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不习惯的事吧。毕竟这房子那么宽敞,还在市中心,想去哪都方便,阿姨做饭也很好吃,裘新平给钱也大方,想要什么都能买到。 可她一个人被撂在这房子里,被丢下了。拿出手机来看,总会有买不到的东西。 静谧黑暗的地方总会让人胡思乱想。 向阳抽了抽鼻子,站起来从数量不多的通讯录里点下一个联系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挂断,停了数秒又接着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固执地一直打着,不知道拨了多久,联系人后面代表拨号数量的数字越来越大,终于在一声“嘟”声后被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西城大学心理咨询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向阳听到了这个声音像是如释重负,她趴在枕头上,闭上发热的眼睛,嘴唇翕动着,一下又一下地深深吸着气,半晌才干涩地开口:“我好难受,好难受......能不能陪我一下......” 裘生进房间之前,走廊的灯是关着的,对面的房间虚掩着漏了条缝,有向阳的低语声。 听不真切内容,但语速很慢,疲惫而脆弱。 这么晚了,她在打电话? 给谁? 裘生握着银灰色的门把手,停驻了两秒,沉默地打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 日更三千真的没办法加更TT 但还是厚着脸皮求珠珠求收藏,么么哒。 chapter3医院 向阳第二天早晨下楼吃饭,咬下手腕上绑着的发绳把自己的头发绑起来,看见向菱笑盈盈地坐在餐桌边吃着粥。 她就像一个NPC,不定时不定处刷新,每天只和她发布着任务和新要去的地点,她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好感更刷不了。 裘新平看到她下来,招呼着:“阳阳起床了?快来吃饭吧。” 向阳默了默,依言坐到向菱的身旁用筷子夹起了一个虾饺,入嘴时裘生一直有意没意地瞥她。她撩过去一眼,没理他。 裘生:“阿生今天有空的话带阳阳四处转转吧,有人陪着总归好些。阳阳长得这么漂亮,容易被人惦记上。” 他考虑的这么周全倒是向阳没想到的,她抬眼看向他,他眉目舒展温和,带着的黑边眼镜显得他很斯文。向阳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慢吞吞道:“不了,我有事。” 裘生低声“嗯”了下,放下碗:“那我先走了。” 裘生开了车去到了医院,是西城市的一家私立的精神卫生中心。 开车进门的时候门卫大爷看到车牌号就喊了声:“裘医生早。” “早上好。” 大爷一边给他开着门,一边道:“主任今早进门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是不是出事了?” “也许是吧,我去开个会听听他怎么说去。” 裘生披上了件白大褂拿着板子就要去查房,陈医生把他拉住,声音压低:“查完记得去开会,主任脸色不太好,我刚来的时候听了些只言片语的,主任管着的一个重症抑郁的病人走了,本来都准备给人出院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裘生听了,拨开他的手,抬眸望向同事,无波无澜地道:“早该习惯了。” 陈医生叹了口气:“也是,但听了总归会难受。我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年轻的才会有难过呢。我当时读研的时候,主任就是我老师,都没见他哭过,脸色这么难看的还是头回见,大概是真的舍不得吧,毕竟跟了这么久怪不容易的,也看着人家慢慢变好的,怎么.......” 裘生道:“什么年轻,可别往自己脸上贴小年轻的标了,你读完研加上又工作这几年,马上都奔三的人了还年轻?” “我说你这人——” 裘生微微笑了笑,转身就去查房。 裘生目前管的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叫余青。是个有严重自杀倾向的重度抑郁患者。 她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头发乌黑,五官秀气,脸上因为内分泌失调而长了些痘,身体因为长期服药而变的胖了些。裘生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目光透有装有铁栏杆的窗子往外看着雾蒙蒙的天。 裘生按了下笔,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今天没出太阳呢。” 余青本来在发呆,闻言转过头来,乖巧道:“裘医生。” 裘生走到她床前站定:“昨天看到路边已经有卖烤红薯的了,蛮香的,下次我买来我们俩一起吃吧。” 余青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随后裘生依照惯例问了几个问题,余青就一一作答,他在本子上记录着,病房内只有写字的刷刷声。 裘生要走了,余青本来还笑着的嘴角一点点拉平,抬眼看向裘生,转眼间声音就带了颤抖,眼圈红了:“我妈妈......她是不是今天来?” 裘生步子一滞,对上余青满是绝望的眼睛,顿了一下之后轻声道:“别害怕,我会在的。” 他又安抚了几句之后出了病房,跟在裘生后面的护士总算是敢出气儿了,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而后拍着胸脯顺着气,连连摇头:“今天这小姑娘的妈妈要来啊,她妈妈真是......” 裘生没接话茬,低声交代了几句:“我去开会了,做好记录然后放我桌子上。” “好的裘医生。” 会议室内。 主任的头发像是来会议室前匆忙抓了两下,整张脸满是疲累,黑眼圈浓重,脸肿了一大圈。 他刚讲一句话声音就有些哑,只好拿出保温杯送了两下喉咙,才得以顺畅开口,交代了些工作上的要事。 会议进行到尾声,他沉默了许久,道:“很不幸的一件事,昨晚我的一位重症病人......离开了......我目前了解到的,有几位医生的手底下有那么几位病人,情况......所以,希望大家能够更关注病人一点——”他合上记录本,“——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医生问心无愧就能解决的,他有一些外在的环境促使了一些悲伤的结果,对此我们也是回天乏术。但,说句客观的,还望请各位,务必务必,做好会诊记录。” 大家都明白主任的意思,这是以免病人家属或是上级问讯起来,好有个交代,以免对医生自己的事业前途造成影响。 会议结束了,陈医生故意慢吞吞地收拾着笔和本子,拖到了和裘生一起走,悄声问:“诶,主任说的那些个严重的病人,是不是有你的一位。” 裘生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不管如何,还是顾着自己最重要了。”他看了看裘生的眼底,促狭道:“不过我看你这脸色,休息的也挺好,你的患者看来情况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吧。” 裘生冷淡地瞥他一眼,陈医生立马噤声,而后道:“那什么,和你说点事。” 他用手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勾着裘生的肩膀,把裘生挺直的背压低,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人后,把他带到了紧急通道楼梯间,这下更是用气音在他肩膀上方道:“我听那个看护说......你妈妈昨天像是又犯病了,就看护带她去院子里散心的时候,听见了个路人手机里不小心外放的新闻,突然地就大叫了起来......你注意点,有空的话,就去看看她。” 陈医生说完之后就直起了身,撑了个懒腰以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裘生的情绪,随后故作无事发生:“我工作去了,今天有个预约看诊的病人,你别忘了下午两点接待一下你那个小姑娘的妈妈。” 裘生动作极慢地站直,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裘生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绿色风衣的中年女人。他脚步停了一下,那女人的犹如风驰电掣般的步子旋即也停住,喊了声:“裘医生。” 女人约莫四五十岁,过肩头发被染成栗色,烫了卷,脸上涂了比她脖子白了许多个色号的粉底,口红是玫红色,涂得一丝不苟,和现在网红喜欢的模糊唇线大相径庭。 裘生温和道:“余青妈妈。”随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语气不慌不忙:“您比我们约好的时间早了些,我记得我们约的是下午两点。” 余青妈妈看人的时候喜欢抬起下巴看,是一副趾高气昂又刻薄的模样。 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卷发,涂满了玫红色口红的唇开开合合:“我知道,但我下午有事儿,而且早些来,我想青青也高兴一些。” 裘生:“余青妈妈,是这样的,余青呢,现在还在我们例行的治疗过程中,您这样不通知医院地提前赶来,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为您空出余青的时间,还请您在这边的椅子上等到下午两点,我再陪同您去看望余青。” 余青妈妈叉起了腰,嗓门格外大:“我下午有事儿,医生,通融一下,行不行?况且我只是想看望一下自己女儿,这都不行?你们那些治疗流程,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裘生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但还是心平气和的:“余青妈妈,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余青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希望您理解一下。” 余青妈妈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裘生,瞪着眼睛咄咄逼人:“我要申请余青的心理咨询旁听!别跟我扯有的没的,你们这些医生不管年轻的还是老的,都一个样,眼里都是钱,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我女儿引的一点求生欲都没有?我知道的!你们医院早年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医生没医德,我这会儿说要见一面青青的面都不允许了,你们——”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不少人好奇地往这儿看着,余青妈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穿着高跟鞋的脚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点着。裘生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不与她起争执但也不想与她过多辩解,只是平着语调重复着说:“对不起,这是规定,我也爱莫能助。”,得到的是余青妈妈得寸进尺的“规定怎么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背挺得笔直,仪态不落,一遍又一遍的重述规则又被规则约束着自己的言行,却被对方当做是逃避责任的借口。他希望对方能理解,但对方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裘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同事拉回办公室的了,同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问:“余青妈妈呢?” “被护士拉去休息区了,毕竟是你患者的妈妈,也不好直接赶,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裘生静了片刻,平静地说:“你帮我去买杯咖啡给她吧,就说是我考虑不周,浪费她的时间了。” 同事愣了一下,无奈:“你真是......” “去吧。”他站起身,脱下了白大褂套上自己的外套,从办公桌最下边的抽屉里拿了包烟放到口袋里。同事看了眼烟的牌子,揶揄:“差点忘了我们裘医生是个富二代。” 裘生睨了他一眼,同事不调侃他了,“诶”了声:“你去哪?” “我下午再来。” 裘生只是在医院里呆的烦躁,没想好去哪,下意识地操纵着方向盘回了家,想着要不带向阳去吃个饭好了,到了小区门前正好撞见向阳跑到门卫室让保安给她开门禁。 还没有门禁卡啊。 他看着向阳走进了地铁站,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思考了两秒就下了车快步跟在了向阳后面。 /////// 没想到这么快1w字就用光了… chapter4染发 向阳坐了快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了郊区的一家理发店,离她原先的家不远,她也常去。 坐到椅子上时,理发师问:“怎么搞?” 向阳说:“染灰色的吧,银灰色。” “药水呢?贵的还是便宜的还是一般的?” “便宜的。” 裘生站在理发店外,在向阳的视线盲区内把里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有些淡漠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之后轻吐出烟气,仰头打量着四周。 这儿没怎么被开发过,和西城城中的光鲜亮丽有很大的不同。水泥地,没什么精心布置的绿化,店铺密密匝匝,写有店铺名的牌匾简单,大多是红底白字,最简单的样式。 他打眼望过去,买吃的的店铺卫生都堪忧,眼一瞥就见一家小吃店的男店主把长袖体恤的衣摆撩到肚子上方。自己站着的这家理发店还保持着老式理发店的装修风格,药剂的味道浓烈,旋转灯有些绕的有些心烦。 不是把裘新平给的钱都拿去用好一点的染发剂染发了? 这儿物价肯定不抵市区,在这儿还要用便宜的药剂......那,钱呢? 是根本没有这份钱,还是有别的用处? 裘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看到向阳躺在掉了皮的躺椅上,头悬在瓷白色水池上方,那个男理发师不算温柔地揪着向阳的头发,那廉价洗发水的刺鼻气味飘过来,他拧着眉踩灭了烟蒂,沉闷地往里面的店铺走。 他走到一个开锁办钥匙的店铺门前,把口袋里的那张门禁卡拿出来,说:“帮我再办一张这个卡。” 他花了三十块钱得到了一个蓝色圆形的复刻门禁卡,走到路边正准备叫辆车回市区,正逢店里的另一个理发师出来倒垃圾。 裘生抿唇,走过去低声问:“我来付她的账,你帮我和里面的那个理发师说一下,给她换好一点的染发膏,行么?”他手指轻点向阳。 那理发师打量着他:“行是行。” 裘生道了声谢,已经拿出手机给这个理发师转账了,垂着眼皮平淡交代着:“不用和她说。” “干嘛呢兄弟,暗恋她?” “不是,”他想了想,“我是她哥。” “噢,好哥哥。” 裘生坐上车,从车窗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理发店里的向阳。 她嘴角噙着笑,像是心情很好。裘生在手指间转着那枚蓝色门禁卡,也无声地哂笑了下。 上了高速,车内电台正播着新闻,里面道:“转播昨日新闻……为还银行欠款,旭日医药的董事长徐利航的某一处房产即将被法院强制执行......” 裘生转着门禁卡的动作一停,若有所思。 昨天从茶室里出来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徐利航……? 他来找裘新平做什么?裘生眯起眼睛,裘新平做的生意和医药好像并不搭边。 …… 染完头发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向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理发师给她解下披肩,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调笑:“前两天才给你染没多久,还好你头发好,还剩很多。这颜色还挺好看,很衬你。” 向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翘起唇角,在心里疑惑着自己刚染完的头发和以前的比为什么顺了些。 但还没等她问出口,理发师指了一下店里的挂钟:“你不是去市区还有事儿?这个点了,再不去来得及?” 向阳一拍脑袋,掉头就跑去地铁站。 位于公交车站下客正前方,人群熙攘,声音嘈杂。暮色中车灯明灭,向阳站在西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面前。 手里攥着的矿泉水被风吹得泛着冷,她换了只手拿,晃动着里面不多的液体,得了空的手的掌心冰凉。 她听见从里头出来的人手里拿着的病历册被秋风吹得飒飒响,犹疑着不安着往建筑物里走。 向阳清了清嗓子,这点微不足道的声音被吵嚷的环境声吞没,她缓步走到护士台,问:“我有预约,请问应该怎么走?” 护士看了眼她手机上的预约记录,又瞧见她一个人来又明显有些局促的样子,和声道:“别紧张,这边上二楼,进201室就好,陈医生已经在里面了。” 医生会诊的流程和向阳了解到的基本一样。她做了量表,身体也做了不少检查。 交谈的过程中,向阳深呼吸了好多遍,把藏在白色内搭下面那些手臂上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所有的划痕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对方的面前。 这个展示的过程向阳做起来有些像是在炫耀,她低下头,自虐一般地重复看着并无意识地抚摸着这些黑寂夜晚中自己弄出来的伤口。 陈医生温和地把她的袖子放下来,看了各项结果之后和煦地问她愿不愿意住院治疗。 向阳没有任何犹疑地拒绝了。 对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向阳缓缓闭上眼,许久后,哑声只说了寥寥几个字:“我有点害怕。” 陈医生不再追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没关系,慢慢来。”他开了药,制定了接下来的治疗计划。 说意外倒也不意外的是,向阳同意他提出的全部除了需要住院以外的治疗方案。 她对治疗这件事,非常、非常的配合。 陈医生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那个被药塞得鼓鼓囊囊的红书包离开了医院后,僵立着的身子才转头关上了灯。 他走到室外花园抽烟区,在那棵年岁堪比医院的虬枝盘旋的树下,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伫立在那抽着烟的裘生。他不声不响地走过去,也点上了一支烟,擦火机的声音让裘生睨过来一眼。 “怎么?” 陈医生悠悠吐出一气烟,自嘲笑了声,迟迟道:“好像能体会你一点心情了。” 裘生说:“下辈子吧。” 陈医生嗤笑,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裘生片刻才扯开话题回答:“我下午,去看我妈了。” 情况很不好。 女人昔日大家闺秀的姿态和外表不复存在,瘦骨嶙峋,眼神里满是空洞和戒备,看到他来了,竖起浑身的刺,歇斯底里地冲他发泄情绪:“你来做什么?!是他让你来看我到底死了没的吗?!” “妈……” 看护忙拍拍她的背,女人长吁一口气,嵌在眼眶里的眼睛瞪大,情绪过去之后她又慢慢地松下肌肉,无力道:“你走吧,阿生……我不想看见和他有关的人,每一点和他有牵连的我都觉得恶心……像是真心被踩灭了,你懂么?” 那,我也恶心么? 裘生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她踩灭了。唇线抿的平直,手里紧攥着果篮的提手。他弯下腰,慢动作似的把果篮放在病房门前,嗓音有些干涩:“我买了点水果给您……” 女人没作答,看护十分有眼力见地走上前来把果篮提进门,有些抱歉地道:“舒女士从昨天开始状态不太好,实在不好意思。” 裘生勉强道:“没事,你好好照顾她,我……我下次再来看她。” 没等看护作答,他伸手把病房的门拉上了。 他自始至终没踏进过病房半步。 走廊里一扇扇门虚掩着,他推门就能进去,只有眼前的这扇门对他紧闭。 他明明是医生啊…… 裘生在门前停了好久后才迟缓颓靡地抬头。夜幕降临,走廊光线昏暗,身后时常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再离去,踢踏着的步声让他从脑中的自己想象的虚幻幸福里回身于残破现实。 他望向走廊尽头装有栅栏的窗,一轮圆月挂在那,栅栏横插一刀,圆满被一分为二。 陈医生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晓他家庭关系的人,关切地看过去。就见他踩灭了烟蒂,用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纸巾把它捡起来,里头全是吸过的烟。 “少抽点烟吧。”陈医生说。 裘生应了声:“我回去了。” 他打了车回家,又正好碰见从地铁口出来的向阳,裘生淡笑着看她那犹如银月的发色,说:“向阳。” 向阳说:“啊,你来得正好,帮我开个门,我没有卡。” 裘生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花案精致的原卡递给她:“给。” 向阳挑起眉,愉悦接下:“谢谢你。” “去开门吧。” 他们俩先后进了小区,向阳念着他送自己卡片的情谊,难得地主动开口,卷着自己的发尾问他:“我染这个颜色你爸会生气么?” 裘生开玩笑似的反问:“你是在乎他了么关心他会不会生气?” 向阳没说话了,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像是变相的默认。 可他情愿是自己的这个玩笑开的不适宜才让她无话可说。 裘生步子慢下来,到最后直接停在原地。 他直勾勾地盯着向阳,语气又轻又慢:“是这样吗?” 带有浅淡桂花香的秋风骤起,秋蝉的一声嘶哑的啼叫叹颂着这一生的悲凉。 树叶被吹得猎猎作响,他顿觉没有任何衣物遮蔽的脖子有些寒凉。 向阳皱眉:“什么是这样吗?” 裘生觉得一切无厘头又可笑至极。他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才接触他多久?......大概就是一个,有礼貌,肯......肯关心我的人吧。” “你眼光不怎么样......”良久后,他风轻云淡地补充,“我也一样。” 向阳看不惯这种否定自己的人。 “你眼光怎样我不知道,”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抬起头说,“我眼光如何不需要你来评判。你很好,你爸也是。你们俩在我这儿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有个小孩骑着三轮车嬉笑着摇着车铃从旁边吵闹着过去,随后就跟上来了一群他的玩伴脚步声凌乱地追赶上,车把手绑着的七色彩带在风中飘扬。向阳目光被吸引去,侧身给小孩留了路。 她刚刚的话说得轻巧,裘生哂笑,一边细白的手插进黑色西裤的口袋里,慢慢叹出一口气,目光温沉地看向她,轻声反问:“在你眼里,有不好的人吗?” chapter5饺子 向阳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从已经跑远的小孩群里收回视线,静默了许久,才低声说:“还是有的。” 她说话的音量像是在呢喃说给自己听,又恰巧一阵风撩过来,回答被吹得一干二净。 裘生垂下眼,说了句“走吧”就迈步子往别墅去。 向阳瘪了瘪嘴,在原地眼睛忽闪片刻就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 进门的时候约莫七点。 向阳换了鞋走进厅内一看,餐桌上的木色案板上摆放着饺子皮和馅儿,还有大小形态均不一的饺子,向菱和裘新平正坐在桌前,手里动作着包着饺子。 向阳走过去问向菱:“妈你怎么今天包饺子?” “为冬至做点准备,不然到时候不会包就麻烦了,”她炫耀似的把刚包好的饺子摊在手心上展示给向阳看,“好看么这个?” 向阳木着脸昧着良心说:“......好看。” 那饺子馅儿都溢出来了,下了锅就能煮散。 得了夸之后的向菱果然很开心,转回了身子。 向阳站在她身后,见她笑了,想趁胜追击再向她献个宝来讨个夸赞或是更大的笑颜,就背过手把包拉开一条小缝,伸手进去摸到一袋招牌奶油可颂面包,是她回家路上刚巧经过了人满为患的网红面包店特意给向菱买的。 向菱爱吃甜食面包之类的,她一直记着。 向阳问:“妈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吃的日料,很好吃,可饱了。” 看来她时机和方式都选错了。 塑料袋和指腹接触的触感有些干涩,向阳垂下眼睫,手一点一点地从包里抽出来。 “阳阳吃了么?”裘新平包完一个精巧的饺子放到案板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向阳的新发色,他从她进门就看见了,现在得了时机可以更近地看。 他以前是心理医生,现在是生意人,不管出于何种身份都不太喜欢把自己弄的太过显眼和特立独行的人。 而向阳恰恰相反,她是个很特别的小孩。 她喜欢染各种明艳颜色的头发,穿的衣服普通,还不喜欢听他的话。最重要的也是最后这点——不听话。 向菱很听话,她欲望现在脸上,你读得懂她的诉求,顺着来就能在她喜笑颜开间不知不觉地拿捏她。 纵使向阳不是个他眼里乖巧的孩子,但他喜欢小孩,或者说,只要是和裘生年纪相仿的孩子他都会有着爱屋及乌的感情,所以对向阳的关切关照也是真的。 而裘生大体上能算作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他成绩优异,为人处事方面也很好,事事在他的监管下极力做到完美无懈可击。尽管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犟了一下没选他要求的工商管理或是金融,而是选择了精神科要走他不堪的老路。 但他最终还是被他用那个长困于医院病房里的女人囚在了这座城、和这栋房子里。 所以,他能让裘生规矩地按他规划的路走二十五年,就能让他走一辈子。 他从娶了舒文婧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跨越了阶级脱离了平凡,可踽踽独行走了这么多年,再想回头去找过去的平凡时,那东西早已经把他也给抛弃了。 许多人奢望的名利与富贵他都有,他有的都是裘生的,裘生不要也得要。 向阳瞄着裘新平深沉的目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自己是想被骂发色还是得到表扬,但无论是哪种好像都快活不起来。 可她明明染发就是为了吸引裘新平注意力来得到一点从向菱身上得不到的关注罢了。 她用指甲掐着指腹,凹下去了一道血色痕迹,酸麻的痛感顺着神经传到大脑皮层。她心不在焉道:“吃过了。” 她说谎称自己吃过了只是忽然不想说话,如果说没吃估计还得要好一番的交流。 肚子里是空的,这会儿倒是有些烧心的难受。 裘新平收回视线,微笑道:“那阳阳要一起来包饺子吗?阿生也来吧……两个孩子还前后脚到的家,多巧。” 前后脚? 他们不是一起进的门么? 直到裘生淡声应了好擦着身子从向阳身旁经过时,她闻到了薄荷混着淡淡烟味的味道,这才恍然意识到,他刚刚估计是从另一边的小门出去抽烟了。 都怪她满心欢喜地想着要给向菱吃蛋糕。 还失败了。 向阳洗了手之后就挨着向菱坐到她边上,裘新平推过去一小迭面皮。向阳从上面揭下来了一张摊在手心里,习惯性地攥拳给它还原成面团,手指捏着面团开始创作。 裘生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他捻着皮的边缘,细致又迅速地做好了一个模样精致堪比外头买的饺子放到案板上。 向菱忍不住夸赞:“做的真好。” “谢谢。” 向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得了夸赞的饺子,沉默地把刚刚的面团放到椅子的空余处,又揭了一张面皮。正要拿起筷子夹起馅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在手机上点着。 回忆已经很久没能主动造访向菱了,也许是那个做的极为完美的饺子让她想起了一些温馨的陈年旧事,她说:“阳阳小时候就喜欢玩面粉团,把它当橡皮泥玩,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向菱那一刻的抬眼里面有一瞬间的柔情,裘生捕捉到了,但向阳正仔仔细细地雕琢着她手里的那个未成形的饺子,就没能看到。 “小鱼,蝴蝶,给买来的芭比娃娃做头发,有很多种发型呢。” 裘生来了兴致,话里带着浅淡的笑意:“然后呢?” “做完之后,我就问她这还能不能下水煮了,她就拉着我还有......拉着我,说要买个柜子把它裱起来,但那么点大的房子哪能再放得下一个柜子了,于是就这么搁置了,只好进了垃圾桶。”向菱叹笑着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捻了捻手指,揉搓掉上头残留的面粉。 裘生看热闹似的看向向阳,她松开手正好将刚做好的那个形状正常的饺子放到裘生做的那个完美的饺子的边上,亮着屏被放在一旁的手机上摊着的是“如何包饺子”的图文详解。 他眼里未散的笑意突然就凝住了,唇角也一点一点地降下,衬衫肩膀处本来松散的衣褶绷紧,他坐直了些。 向阳不明故里,问他:“怎么了?” “......没事。” 裘新平看了眼向阳包好的,话里透着藏的很深的满意,问:“怎么不是小鱼了?” 向阳平静道:“因为这样包的话,下水煮就不会散了。” 裘新平说:“人也是会长大的,吃一堑长一智。” 向阳偷偷看向正刷着微信朋友圈的向菱,希望她能点评一下自己:是希望继续天马行空地抒发想象力,还是像这样做些能吃的饺子出来。 但向菱看的津津有味,估计连刚才的对话都没有听见。 向阳攥紧了最开始自己用面团做的五角星,它在她的手掌里挤压变形,成了有她指印的长条。面团的有一些部分因为在桌下长久不被碰而发干,在刚刚的动作中成了废屑掉了地。 算了。 还是做的正常一点吧,好歹能上桌。 她平和地想,在心里做好了决策,站起身来把手里的那个废面团丢进了垃圾桶。 裘生目光一直跟着她,她在向菱和裘新平出门去小区散步时就上了楼,他收回了视线。 向阳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幽暗楼梯转角处,就听裘生忽然提了点声问她:“你吃饭了吗?” 他进门的晚,是不是没听到自己回答裘新平的问题? 向阳步子停了一下,想到包里装的那个可颂,语调平平:“吃了。” “噢。” 他大概是随口的问,向阳下一秒就上了台阶。 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后向阳才觉得不自觉地踏实下来。 她在床上呆坐了好久,才迟缓地站起身想着去吃药。 她后知后觉地又意识到空腹不能吃药,又拿出没能给向菱的可颂。打开包装盒,里头的奶油已经有点花了,她用附赠的叉子撇下一点奶油放进嘴里,尝到了一嘴的酸味。 兴许是挤的那辆公交车太闷热,而这秋凉又没有她想的那么凉,所以奶油保质期短,在她意料之外的变质了。 向阳在尝到酸味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还好向菱没吃到,第二反应是药应该怎么吃。 她一边在心里自嘲自己的大心脏,一边跑去房间里的卫生间把嘴里的味道吐了个一干二净。 正当她抱着水池不断用冷水往脸上扑的时候,门被叩响。 这个点了能是谁来串门? 向阳忙用毛巾擦干脸,但发丝还有着将滴未滴的水珠。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可能来的人,只能想到向菱,于是有些好心情地去开了门,看见裘生端着一个白瓷碗站在门口。 向阳发现不是向菱,有些失望。她说:“怎么了?” “刚包的饺子,我想吃但煮多了,分你一点,吃么?”裘生的目光从她未干的发丝上一触即离。 向阳沉默地接下,道了声谢,又听裘生温和道:“楼下还有,如果想吃还能去盛。” 你是煮了多少...... 向阳心里是这么吐槽,嘴上说:“不了,谢谢。” 裘生说:“刚包的饺子还是立即吃才好吃。那我先走了。” 向阳看着他进了对面的门才进了屋,把碗放到桌上看着里面悬浮着的水饺。裘生给她盛的都是形状饱满的饺子。 她借着月光注视着碗旁边狼藉的可颂,一点一点地伸手把它用手臂推到了垃圾桶里,又用手拍开了桌上的台灯,照亮了面前的往上冒着温馨热气的瓷碗。 /// 还是后天见orz chapter6夜聊 向菱晚上回来的有些晚,估计是想起过去的事带起来的亢奋过了头,她在裘新平洗漱时敲下了向阳的门。 向阳刚吃完药,当时有一枚药片死活吞不下去,在她舌头上存留了片刻,药片上的薄膜就化开来了,满嘴苦味。 她皱着脸喝下去一大杯水,听见门被叩响时匆匆忙忙地把药收到红书包里,趿着裘新平准备的毛茸茸的白色拖鞋去开了门。 向菱的手还虚握着拳举着,门开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愣。 在见到来人是向菱之后她先是意外,一瞬便弯了眼睛把她请进屋。 向菱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没呢,马上就睡。” 窗子和门都被向阳关上了,密不透风,比有穿堂风的走廊暖一些。房间灯被向阳调成了最暗的暖黄色,幽幽的莫名让人觉得视线被糊住,看什么都带着重影。 向菱走到她的床前坐下,说:“阳阳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的,这儿住的很舒服。” “我也觉得很舒服,”向菱用手一下又一下轻抚平整的床单,“比原来的家大。” 两个人都不擅长寒暄,向阳的视线就静静地投向那块薄薄的布料。 向菱方才的这个动作其实有些紧张局促的意味,。 她和她单独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紧张,也许话题都是竭力想的。向阳心说。 不知道向菱摸那块布是在摸什么,向阳趿着拖鞋去给她倒了杯水,室内就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倒水进杯子的声音,还有轻浅的呼吸声。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菱才酝酿开口:“阳阳,我和你商量件事。” 向阳正倚着桌子,玩着手里买蛋糕给的收据,纸张被她一下又一下地对折缩小。听到向阳的略带试探的语气她一顿,抬眼说:“你说。” 向菱瘦削的手指紧握着透明玻璃杯,水面轻轻悠悠地晃荡着。 这个房间像是个独立在这栋房子之外的地方,她可以在这个房子任何一处都自在行动,唯独这儿不行,尤其是两个人单独相处时。 她不是个好妈妈,笨拙又自私,没用还好享乐,她一直知道。 她一直在逃避,可今天的那些回忆让她突然愧疚了起来。 向菱道:“我那天,问过裘新平,能不能帮你安排一个工作……你也念了个还不错的大学,也不能就一直——” “不行。” 向阳微笑着打断她,手里不能再对折的纸从她手指缝隙间掉落到桌子上散开,顺着对折的纹路舒展变大了些。 她见纸掉了之后,缓步走到床边,和向菱隔了一小段距离坐下。向菱在床凹陷的时候小幅度地往后撤了一些位置。 向阳注意到了。 她眼神里本就不明亮的光暗淡了些,顿了一下之后缓声说:“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但这个,不行。” 向菱不喜欢她弹琴,她可以不弹她喜欢的这个乐器; 向菱喜欢的包,她看都没看就拱手相让; 向菱从她小时候就不断带着她搬家,她一句抱怨没有也跟着她搬。 她想要向菱的爱和关注,特别想特别想。 大概是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打动了她,她罕见地为自己着想了下。 可这件事却是她唯一不愿意妥协的—— 因为这是她偷窃来的见不得人的过去。 向阳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发出一个字节就被咽下去,吐出一口气。刚刚那股被水压下去的苦劲儿又席卷而来,她压下心里的酸涩,语气带着乞求:“真的,不行。我喜欢那。” 向菱微微睁大了眼,死抿住唇坐直身子,头四下张望着,飞速眨着眼看这个房间。 给她买的包和衣服她都放在柜子里,所有这个房间原来的东西她什么也没动,原原本本地放在原位。 房间被向阳收拾的整整齐齐,一点杂乱没有,干净又空旷。自己从老房子那拉来的用了许久的行李箱摆放在房间的最角落。 小心使用的房间,还有那个随时拉起来就能走的银色的行李箱,这些忽地刺痛到了向菱的眼睛。 她咬紧了口腔内的软肉,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的语调,若无其事道:“没事,妈妈就随便说说,别在意。” 向阳低低地“嗯”了一声。 向菱站起身,又没忍住瞥了眼那个角落里的行李箱,背对着向阳说:“我喜欢这儿……喜欢这个,家。” 她最后一个字说的飘忽,向阳一怔。 她知道自己以前过的不人不鬼,没给足向阳安全感,对她造成过那么大的伤害,向阳还能像现在这样追着她跑都是她上辈子一声积善行德修来的福气。 向菱继续无悲无喜地平调说:“我呢,觉得裘新平吧,比我以前,鬼混过的人都好,也想再这儿住一阵,暂时不动。” 她没想好之后说什么,稍稍侧了头观察着向阳的神态。向阳恰巧因为药物助眠的关系打了个哈欠。 那个哈欠就像是救命稻草,向菱苦涩一笑,说:“我走了,你早点睡。” 冒出头的那一点点关切一瞬便了无踪,向阳回道:“嗯,你也早点睡。” 向阳见向菱走后,拿出手机翻看短信,上面有来自同一个人银行卡的转账。 数目不高,固定地会打。 向阳垂下眼,右手拇指飞速滑动着屏幕,又点出短信详情界面,右滑了下,红色格子里显示着“删除”二字。 她犹豫的手指在格子上方反复悬停,等她从怔愣中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摇摆不定,自嘲地笑了笑。 她以前可不这样。 向阳还是没动那条短信,锁屏了手机。 * 向菱从向阳房间出来时极轻地叹了口气,一抬眼看见走廊尽头的窗前有个身影。 那人身子挡着光,遮住了大半的光线,身子颀长,手里明灭。她借着窗外路过的车灯看清了那人脸的轮廓,恍惚间看见了裘新平的影子 但裘新平不抽烟,是裘生。 裘生对着窗外吐出一口烟,和她对视上。 向菱见到他的第一感觉是斯文有礼,处处完美,像裘新平翻版。 后来接触的为数不多的几次,都看见他抽烟,而且喝酒喝的也频繁。有时候他在的饭局上,不与别人客套,会自己一杯一杯地接着喝。她就觉得这人没她一眼看上去的这么温润了。 而此刻,向菱觉得他有些恹恹的。 裘生掐灭烟,目光深沉,淡淡道:“聊聊?” /// 坐车所以用手机码的字_(′?`」 ∠)_累死 后面应该能每天更orz 如果不卡文的话 让我捋捋大纲 如果更的话应该是每晚八点 顺带一提这本我预计应该能写20w 不会那么快吃上肉_(′?`」 ∠)_ chapter7路边摊 在向阳染头发的店四周,有几所大学,不是什么很好的大学,仅仅是几所普通一本。 学生多的地方自然不缺吃喝玩乐,即使是这么偏远且进城一趟就需要一两个小时的郊区也不例外。所以有一条小吃街应运而生,就在她染头发的店的对面。 这条街说长不长,从头走到尾大概也只需不到二十分钟。什么店铺都有,常见的有麻辣烫麻辣香锅,稍微少见点的也有一家纹身店礼品店,开在街口的生意犹为好,是一家酒吧。 到了晚上,因为大学生会出来觅食,摆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向阳也就在这儿摆摊。 她也不整点网上新潮的年轻人会追捧的东西,她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在这儿摆了快一年的摊,一直就卖炒面炒饭。 招牌也不花里胡哨,非常简朴地弄了块红色的板子,上面用白字写着“炒面炒饭”,但好在她手艺不错,所以生意也很好,一天也能卖个三四百块钱。 来摆摊的摊主们一般都会互相聊聊天,各自拉拢下生意的同时,也爱八卦。 向阳老家住的离这儿很近,又打小在这儿长大,一来二去之间,她家里的那档子事儿也就在口口相传间半真半假地传开了。 在她搬去和向菱住没来摆摊的这两天,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 “听说了么?那个后街摆摊卖炒饭的女的估计不干了。” “哪个卖炒饭的?” 这句问话引来了各位广大摊主的七嘴八舌。 “就红底白字写着‘卖炒饭炒面’的那个。” “就长得很带劲很漂亮的、好多人直接问她是不是来站街来卖的那个。。” “就年龄就跟老来你家买炸串的正念着研究生的丫头差不多的那个。” “就头发颜色成天花俏的像个孔雀的那个。” 问话人在一片以“就”开头的众说纷纭中恍然大悟地长“噢”了一声,问出了他们最想听到的那个问题:“那为什么不干了?找着稳定工作啦?” 这下话里话外都很统一了:“哪能啊!因为那个女的拖油瓶的妈攀上了高枝,是个开大公司的老板。” “嘁......” 世上的大多数人既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过得好又不能比自己好。人心善妒,一旦有人去了高位,底下的人自然就有不甘,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足为奇。 日落西山时分,当摊主们看见向阳悠悠慢慢地推着那辆红色招牌的车又来摆摊的时候,都互相使着眼色。 向阳熟视无睹,把车推到了自己的老地方——这条街的尽头,重新支起了车。 她从一开始就在这儿摆,不抢人目光的招牌和不显眼的位置,安静地犹为低调。 许多她的老顾客经常开玩笑地抱怨要来找她总要走太久,向阳总会说为了口吃的走点路是应该的;别人说按她即使在街尾生意都能好成这样,如果在街口兴许房子都买了。向阳静默片刻,说不是为了挣大钱才来摆摊的。 向菱昨天不肯让她继续做这个,说她好歹也是西城大学毕业的,怎么就去摆摊了,借着裘新平的势头去上市公司找个体面一点的办公室工作哪个不比摆摊强。 她偏不。说她不识好歹也好,说她心高气傲也罢,她都认,与生气相反的,她还有着隐隐的愉悦,总觉得她这样尚且还带着点自由独特性格,就可以暂时地躲过白纸黑字写着的心理鉴定的诊断结果。 向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习惯性地往街头的马路上看去。那路上此时还经常有车飞速穿过,但她知道到了更深一点的晚上,那条路的临时停车位上就会停着几辆出租车,结束了一天生意的车主就会倚靠着车,喝着车里自己准备的啤酒,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最后带着轻微酒气步行着回家。 现在天黑的快,她垂下眼,把车里的露营灯点了起来昭示着开张。 这会儿还没几个学生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隔壁的几个摊主侃大山。 卖炸串的摊主兴高采烈:“我家的姑娘订婚了!男方啊,是个公务员呢。” 烧鸟摊主:“恭喜啊!公务员好啊,稳定。” “可不是,能一直留在父母身边,我们两家还近,小伙子懂事的嘞。” 就是很寻常的老百姓的对话,向阳摆弄着锅铲,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订婚愉快。她喜欢听这种漫无边际又带着人情味的聊天,比那些觥筹交错的奉承话好听的太多。 没一会儿学生就扎堆地赶来,向阳熟练地开火倒油炒饭,面前排了长长的队。 有熟稔的学生问她:“姐姐,你前两天怎么没来啊?” 向阳说:“我搬家去了。” 学生“啊”了一声:“那你以后还能经常来吗?” “来啊,”向阳把做好的饭装在塑料袋里递给她,“我在那住不长的,我也要工作啊。” 学生笑道:“那就好,我可喜欢吃你做的炒饭了。”说完她小声对向阳说:“别家做的都没你好吃。” 向阳也笑:“这么夸我,那我肯定要来。” 她喜欢和课后朝气蓬勃的学生混在一起,她在做的过程中也听他们唠嗑玩梗,心情也好。 不知道应对了多少个学生,她正低头清着铁盘,听见上方传来一道温和冷调的声音:“向阳。” 这人总喜欢喊她的名字。 向阳听见了这个声音,手里拿着铁铲刮擦的动作一顿,迟疑地抬头看见穿着黑色衬衫的裘生。他应该是下班了,衬衫最上方的扣子被他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黑色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 周边食物飘香四溢,夹杂着油烟气传过来,他轻轻皱了皱眉,半垂着眼皮看着她。 向阳古怪地看着他,问:“你也要买这个吃?” 不怪向阳问,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与这儿天差地别。而且她对这个路边摊的卫生心知肚明,倒不是她问心有愧,而是这尘土飞扬的,肯定不如餐厅里的干净。 裘生果然犹豫了,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不了。” 向阳立马道:“那你往旁边站站,后面还有人。” 裘生微微哂笑,没有异议,同向阳一样站到了车的一侧。 向阳正忙着炒饭,裘生就双手环胸,像是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观察着她。 向阳也不怕什么目光,毕竟她在这儿一块长大,熟的不能更熟,归属感很强,况且这个矜贵到各个方向都频频对他投以视线的人都没感到不适,她也就更自在了,连话都比在偌大的、她感到非常紧张的市中心多很多。 人就是这样,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会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甚至变得有些亢奋。 她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跟踪我?” 裘生说:“不是。” 向阳“噢”了一声:“那你怎么找到我的?从我妈那知道的?如果是这样我会很开心。” 向阳其实对是不是向菱告诉他的答案心知肚明。向菱仅仅只是知道她在摆摊而已,卖什么和在哪卖都一概不知。她每天只忙着找男人和陪男人,也算是半个忙人。 她侧目往裘生那瞥了一眼,见他怔了一下,神色淡淡地说:“是从你妈妈那知道的。” 向阳心里其实有些酸涩感,因为向菱的的确确是不可能知道的,但这个人在顺着她的话说。 她自嘲一笑,啧声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我还是很开心。” 向阳在这儿忙了多久,裘生就在这儿看了多久,她多次瞥向他试图让这个少爷回家去,但都看到他一脸乐在其中的模样,就闭口了。 等学生散的差不多,自己带过来的材料也大部分都用完了。向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得了空,终于问出闷在心里的问题:“你到底在看什么这么有趣?” “看你做饭。”裘生答得很干脆。 向阳:“?” 她提醒道:“你站在这儿,都快四个小时了,就,看我做饭?” 裘生不语,环着胸的手放下,还没等他开口,一团小小的白色忽然冲撞到了向阳腿边。 他眯着眼去看,是一条白色的小狗。 向阳弯下腰来把它抱起来,语气亲昵:“我刚来就找你呢,跑哪里玩去了?” 小狗飞速地朝她摇着尾巴,叫了一声,想往她身上扑。 向阳把它放了下来,从车下面的柜子拿了根火腿肠出来拿在手里喂给它,向阳蹲下身看着它吃完,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包狗粮和一个不锈钢的小碗,倒了一碗放在地上让它吃。 裘生挑眉问:“你养的小狗?” 向阳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说:“算是吧,没带回家过,但我一直喂。” “怎么不带回家?” 向阳轻声回答:“我妈不喜欢。” 裘生垂眸,往吃的欢快的小狗这儿走了两步:“它有名字吗?” 陆陆续续有店主收摊,他们本就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裘生,听了裘生的话之后立马自来熟地接,还有点嘲笑的意味:“它叫阳阳。” 裘生一愣,偏头看向一脸坦然沉静的向阳,听她无波无澜地道:“是叫阳阳,我的名字,也是它的名字。” 推车的声音有点吵,隐隐还能听见酒吧的音乐声。摊主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脚步声凌乱。他们的灯一关,这一片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向阳车上的冷白露营灯照亮了两人周身的一小块地方。 他们走的时候交谈着,大概是这条狗起了话题,他们说话间甚至能听到向阳的名字。 裘生默了默,温声道:“谁取的?” “我自己。” ///// 明天也许也许也许有两更 看我卡不卡吧… 尽量不画饼_(′?`」 ∠)_ chapter8“阳阳” 裘生“噢”了一声,半晌没说话。等那小狗吃完了才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叫他?” 向阳半垂着眼,说:“我捡回来的,当然是叫我的名字。” “捡?” 向阳默然数秒,轻声道:“它差点病死在路边,我把它捡回来了。” 这条狗约摸着三个月大,是一只小金毛,淡淡毛茸茸的金色毛,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盯着人看,会不停地摇尾巴。 特别活泼亲人。 但是向阳在今年七月的一个下暴雨的晚上把它从路边捡回来的。 那天的雨下的好大好大,打在玻璃窗上像有小孩用石头砸的。闷热潮湿,这个区靠海,一刮起风来伞都打不住,但向阳还是倔强地撑了个折迭伞出门。 这种天气按理来说是谁都不愿意出门的,可很不巧的是向菱那天恰巧带了个男人回来。本来就是老旧的居民楼,隔音很差,两个人在向菱房间里折腾的声音还丝毫不遮掩,向阳便下了楼准备去便利店里躲一躲。 亮着白色灯光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迷蒙的水汽中像是晴日肉眼可见的明月。 她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的水珠,店员正理着货架,听见“欢迎光临”的声音后往她这儿看了一眼,说:“雨下的真大啊。” 向阳看了看自己被雨打湿的白色体恤,“嗯”了声,轻车驾熟地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盒酸奶去买单,之后就坐在玻璃窗前的位子上看着漆黑的夜。 店里面只有店员悉悉索索理东西的声音,冷气很足,衣服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有点难受。 她坐了会儿,估摸着应该是能回家了,就站起身来往雨里走。 经过一条幽暗的小巷时,她忽然听见了一声细细小小的呜咽声。 向阳警觉地抬起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有人,她松开紧绷的肩一点一点地转回身,脚步顿了一下,往巷子里看。 这种夜里听到这样的声音有些渗人,那叫声只响了一声也就再没了声息。向阳撑着伞在原地站着仔仔细细地听了片刻,正要抬步离开,就又听见了那声微弱的呜咽声,比刚刚更弱。 她毫不犹豫地迈步往巷子里走。 这条巷子里有不少的碎玻璃,向阳把手电筒打开来谨慎地避开这些碎渣走,没走多远,她看见了有个被雨水浸湿的纸箱靠着水泥墙放。 她先是往巷口看了眼,没有人会经过,应该是不存在拿这个当诱饵加害她的行为,才小心地蹲下来看这个纸箱。 打开纸箱看清里面装了什么的时候向阳呼吸一滞,伞顷刻间就被她丢在一旁,她伸手从里面抱出了那个脆弱的小生命。 小狗在她的手掌里颤抖着,湿漉漉的,身上温度很低,嘴里不住哈着气。她看见箱子底部也被水浸湿了,小狗刚刚蜷缩躺着的那块毛巾也湿的能拧出水 向阳重新拿起丢下的伞,把小狗抱在怀里,迟疑了一下把它带回了家,连带着提着那个纸箱一起。 开了灯她才看到这条狗有多小,大概只有刚出生的样子,毛都还没有张齐,她找了条毯子把小狗放在了上面虚虚地裹着。 因为知道向菱不喜欢小动物,所以向阳进门的时候蹑手蹑脚的,拿吹风机灌热水袋冲奶粉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给小狗吹了一下,又把它带着那条薄毯一起放在了热水袋的上方给它保温。家里没有奶瓶,她就找了个勺子舀了点奶粉一点一点喂到它嘴里。 小狗没吃进去多少,还是在急促地呼吸着。 “是有人把你丢掉了么?”知道它不能回答,但向阳还是蹙着眉悄声问。 她沉默地趴在床边看着它,好久才伸出一只手指碰了一下它小小的脑袋。 “能熬过今晚么?”她低声呢喃,“捱过去的话,天一亮我就带着你上医院。” 小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巷子口的那两声呜咽兴许已经耗费掉它全部的力气。 向阳安静地在床边坐着。虽然她刚刚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哪怕是它明早没了气,她也会带它去医院。 这个晚上向阳没怎么睡着,惊醒过好多次,已经练就了闭着眼都能去探小狗的鼻息的本领。 天刚蒙蒙亮,向阳就忐忑地去摸了一下小狗的身子,感受到它呼吸带起微弱的颤动后,她立即打车抱着它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医生先是惊讶这条狗的状态,随后严肃地做了检查,向阳恍惚地跟着在医院里跑东跑西,听见医生说“问题不大,留院观察保温一段时间好了”之后渐渐地回神。 宠物治病总是价格高昂,向阳交完所有的钱之后看了眼自己的存款,抿唇的同时又忍不住弯了嘴角。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放晴后的天日头格外的大,烘烤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医院外的树上墨绿色的叶片油亮,蝉鸣声此起彼伏。 她看见许多个陌生的脸孔在她前面经过,这才被有了点真实感。 接下来的问题是这条狗应该怎么处置。 这么点大的狗,养的不好很容易夭折吧。 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故意遗弃的,那她捡走了就是她的了。可向菱不喜欢这条狗,那她应该把它养在哪里?还是另找人领养? 日子在她踌躇不定中流逝,向阳去医院去的很勤,看着那条狗从奄奄一息逐渐变得活泼生动,眼睛睁开的瞬间向阳刚好和它对视,那一刻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被依赖了,对方虽然只是一条数月大的小狗,但心里的满足感不比被人需要来的低。 向阳决定留下这条狗,于是在她停靠红色摆摊车的附近给她做了个简陋的窝,小狗就这样在这儿住下了。 小狗也很黏人,每次晚上向阳出摊总会跟在她脚边,跑起来格外欢快。而且它的外表也很可爱,替向阳揽了不少客人。 向阳已经习惯这条狗的陪伴了,还从往来的客人中得知这条狗是只金毛。 养了一个月左右,向阳和往常一样在老地方卖炒饭,小狗在她旁边和一个小孩玩的不亦乐乎。 有一个许久没来的客人和向阳寒暄道:“养狗了?这狗还挺漂亮。” “捡的,”向阳开着玩笑,“带它看病花了我不少钱呢。” “现在给宠物看病都贵。” 客人打量了一会儿小狗,肯定地对向阳说:“这只金毛好像是个串。” “串?” “就是不是纯种金毛,和别的品种的交配得的,”那人又仔细地看了眼,“好像应该混了个土狗,应该是因为品种不纯所以被丢了。” 向阳一愣,分了个眼神看向那条快乐的小狗。 小狗不知道自己是个串,也不知道自己原来的主人是谁,也许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知道,但它只是因为上一辈的不能称错误的错误,就被人遗弃在了雨夜里。 小狗什么错都没有,却对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 多可怜,多唏嘘。 像她一样。明明什么错都没有犯,热烈地对别人付出,可只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连让自己快乐都很难。 客人见向阳半天不吭声长久地盯着狗看,以为她是知道它是个串之后受了打击,安慰道:“没事儿,就是个串怎么了,不照样健康漂亮。我也就是养了狗对这个了解一点,不了解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没事儿,是串怎么了,”向阳扭回头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点的哑,“是串也没事,被我捡回来不是养的好好的。串又不是她的错。” 养了狗之后的人总会共情其他的狗。客人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说:“是是是,就是的啊。这群人也有够讨厌的,想要纯种的就自己上点心,狗生下来了又不要,天打雷劈去吧他们。” 向阳垂下眸,把食物递给顾客时匆匆用另一只手抹了一下眼睛,道:“给。” “多少钱?”客人接过来就要扫码。 向阳说:“不要钱,没事。” 客人有点不好意思:“这哪能行,咱都做小本生意,要给的。” “没事的,我们都养狗,就当我从你那取取经。” 客人又推拉了一下,向阳虽然话说的温和但态度却很强硬,说不要钱就不要钱,最后客人笑着走了。 向阳在原地僵立着,和小狗玩的那个小孩走后,小狗过来蹭着向阳的裤脚。 她蹲下身,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说:“你和我真像呢......是命运么?” 小狗听不懂话,摇着尾巴叫了一声,前爪扑到了向阳的膝盖上。 向阳不是没有料想过这条狗的主人会来找她,但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在她得知这条狗是个串之后没几天,她和往常一样出摊,车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女人长什么样向阳已经记不清了,但唯一刻在记忆中的是,她十个手指都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女人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最后走到向阳车前时,看到那小狗眼前一亮。 向阳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毕竟这条狗也算是这条街的红人,来找它玩的不在少数。 那女人摸了摸小狗,小狗也就蹭着她的手掌吗,但下一秒,那女人直接把狗抱了起来就要走。 向阳皱眉,关了火挡在那女人身前:“你要干嘛?” “我的狗。”女人上下扫视着向阳,极为鄙夷地说,“在这脏兮兮的地方怎么养啊。” 向阳“哦”了一声,话说的大声,这附近一大片人都能听见:“所以是你丢的狗?” 这块地方的人都知道向阳那条狗是捡来的,闻言对这个女人开始指指点点。 女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抱着狗的手紧了紧,不太自然地道:“我不是丢,就是放在那放着。” 向阳气笑了,往女人的方向走了两步,轻声重复:“放着,是吗?” “那天下那么大的雨,你把它放在那还真是辛苦你了。现在过了这么久,你又来找她......”她一挑眉,“你过得是月球上的时间,你是月球人?” 周围传来笑声,女人被这么嘲笑语气也不太好:“我忘记了怎么了?这是我养的狗生下来的,不信你看。” 她翻出手机,在布满了精致自拍的相册中勉强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只大狗卧倒在地,肚子前围了几只小狗。 女人指着最边上的那条小狗,先打量了一下手里抱着的这条,又自信地说:“看见了?这头上有点白,和这只一样,花纹什么的都一样。” 向阳瞥了一眼,确实是这样。 女人占了理,趾高气昂地说:“那我抱走了。” 人群里大部分的声音是不让向阳归还回去,向阳沉默地站在一旁思考。 女人就像是已经把狗抱回去了一样兴奋地打着电话:“唉找到了,在一个很脏的地方。” “是啊,但确实漂亮,当时在网上刷到我还不信呢。” “诶呀,就一点点,还好当时给那条母狗和小狗拍了张照片,不然我都要不回来,你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没什么素质的。” “可不是,那母狗死了之后,其他小狗不知怎么的也死了。当时就这条我嫌丑给抱走了,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 “就是嘛,一点串的感觉都没有,还能卖个好价钱的。” 女人打电话的声音尖利,而且没有刻意地压低。向阳听她说的话,忽然无端一声笑,轻声说:“把它放下。” 女人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点,说:“什么?” 向阳压着火,从车上拿起一把水果刀。 女人见了那把银色的刀下意识撤了半步,就听向阳平静地重复:“我说,把她放下来,在我发火前赶紧滚,下次如果还敢来找她,我不确定这把刀会不会在你身上见血。” 向阳心里被滔天的愤怒汹涌地占领,但她越是生气,神色就越是冷淡。 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可理喻至极。如果她是真的想要好好对待这条狗,那向阳二话不说绝对让她带走;可她把这条狗看作是贱命一条。 女人皱着眉看着向阳,在原地狼狈地把小狗放下,嘴里咕哝了一句“有病”之后灰溜溜地走了。 向阳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蹲下来把狗抱在怀里,半边脸贴在她的脑袋上,低声说:“你叫阳阳。” “听见了么?你以后有名字了,叫阳阳。和我的名字是一个,以后你就归我管了。” 向阳之前对这条狗可以说是宽容,从这天起几乎变成了纵容,对它有求必应,买过来的狗粮零食都昂贵。小狗也特别招人喜欢,不怕生人,经常混在“狗堆”的第一个。孩子里有孩子王,她这条狗就是狗子里的“狗子王”。 旁人和她开着玩笑说她未免对这条狗也太好了,向阳说自己把它当闺女养。 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养这条狗,就是在养着小时候的自己。 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会对她这样了。 ////// 这张好长啊。 求珠求收藏。 chapter9带路 向阳从过去里抽身,忽地想起了什么,偏头问裘生:“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裘生懒散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小狗的背,思索了一会儿,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向阳:“......” 这句话这么用好像不太恰当。 “骗你的,裘新平找我来的,天太晚了。” 向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舒了口气:“噢。” 裘生站起来,西裤布料顺直,褶皱随着他的动作复原。他四周环视了圈,只有一家卖烧酒的车上点着两串红灯笼还孤零零地坚挺着,他视线从红光上掠过,自然地和向阳说:“走吗?我开车来的,一起回吧。” 向阳愣了一下,迟疑地问:“一起?” “你不回家吗?”裘生垂眸看她。 肯定是回家的,向菱在哪她就在哪。 向阳拽起小狗的前爪,按在自己的手心里,考虑了两秒然后说:“回的,走吧。” 裘生帮她把车一起收好,向阳看了看只能坐一个人的驾驶座,瞄了他一眼:“位子好像只能坐一个人。” 裘生顺着她的话说:“好像是这样。” 向阳直接把他的后路断了:“挤一挤是不可能的,我的狗得在这儿。” 裘生笑:“我坐你炒菜板上呢?” 向阳:“?” 她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这衣服这么贵,都能买我一辆车了,不值当。” 裘生斯文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向阳站在原地盯了他半晌,忽然说:“我知道了。”她话音刚落就跑到一旁拿出一块木板,在地面上磕了两下,道:“你坐在这上面,我把它绑我车上,拉着你跑,怎么样。” 裘生没怎么犹豫地说:“也行。” 向阳懵了:“……你说什么?” “我说,也行。”裘生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也行? 坐木板上也行? 她不行,她是开玩笑的。这路这么崎岖,把这真少爷颠坏了万一裘新平来找她算账了、向菱因此和他黄了来和她置气她可就难过了。 向阳看裘生垂着眸光打量那块木板的样子似乎是在计算可行性,而且样子还挺认真,顿时有了些心虚的感觉。 向阳试探着说:“我开玩笑的,你……你别真去试啊。” 裘生听她说是开玩笑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睛里有了点浅淡的笑意。他说:“试了会怎么样?” 向阳肯定道:“你要倒霉,我也要倒霉。” “我会倒霉啊,那还是算了。”裘生看着她,把板子踢到一边,看起来有点遗憾。 “不止你会,我也会。”向阳见他只想到了自己,没好气地说,随后满意地把木板重新搬回去,在角落里把木板竖起来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在和裘生拌嘴,恍惚间真的有种关系好的兄妹的感觉。 为什么他们俩的关系忽然变成这样了? 她摸不准原因,揉了揉鼻尖,咕哝了句:“奇了怪了,想什么呢。” 裘生在她不远的身后,只听到她刚刚似乎说句什么,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向阳跑过来,道:“你还是在这儿等我吧,我放车的地方就在这儿附近,很快就回来。” 裘生:“你把车放在你之前住的小区么?” “对啊。” 裘生说:“那麻烦你别骑太快,在前面给我们一人一狗带个路。” “啊?” 裘生拿起她车上的狗绳,一头拴到小狗的项圈上,另一头自己拿着,抬眼问:“你让它坐你边上,骑车的时候不危险么?” 向阳:“……”其实不太危险,毕竟她这几个月都是这么回来的。 但她还是妥协了:“好吧。” 向阳在前面骑车,把这种电动车骑出了自行车的速度;裘生就在她后面牵着狗悠悠慢慢地走着,像是在遛狗散步。 每个路灯间隔距离有些大,所以照在地面上晕黄的灯光就有明有暗。 向阳偶尔会从侧边镜中看走在后面的裘生。小狗在前面蹦跶着,他不会狼狈地去追赶,手里信手有余地控着绳,模样惬意松弛。 晚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偶有被吹动的枯黄枫叶飘落至他身上,裘生把它拈掉,在手里转了两下叶茎,随后就领着狗不知不觉地靠近绿化带,把枯叶扔进树丛里去。 四周很静,没什么车经过,这条路遥遥无尽,月亮就挂在没有任何遮掩的天际。 她重新看回前方的路。 其实也就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一处老小区前。裘生看着漆黑一片没有灯亮起的楼栋,和向阳说:“你们小区睡的这么早么?” “住的都是年龄很大的人了,老人睡得早。”向阳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蓝色圆形门禁卡刷开了小区门,裘生看到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卡之后微怔,偏头失笑,手插进西裤口袋里沿自己那张卡的边缘摩挲了一下。 这种老小区一般设施都很陈旧,楼的层数也不高,约莫着五六层,外墙不少地方都脱落。 小区没有路灯,可见度很低,向阳就开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照着亮。 走到一个车棚前,向阳把车停好,裘生看到那个简易的狗窝,眸色微深,但没说什么,解开狗绳,小狗就撒了欢地往窝里面跑去。 裘生问:“她会偷跑吗?” 向阳低头借着手电筒的光正看着趴在软垫上的小狗,闻言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很乖的。” “会被人抱走么?” 向阳还是摇头:“也不会,虽然看着很亲人,但防备心很强的。”她想了想,弯着眼睛道:“就算有人拿零食来诱惑也不跟着走。” 裘生笑着应了句“那是挺省心的”。 向阳倏地语气就有些飘忽低沉,说:“是啊,是很省心。” 两个人在车棚里站了会儿,向阳轻轻皱着眉,迟疑地问裘生:“你……你要上去坐坐吗?没什么好茶招待你就是了。” 裘生仰起头来看了看居民楼,半晌后摇头,叹笑说:“下次吧。” 向阳也只是客气地问一下走个流程,听见他极为上道的婉拒自己也悄悄地放下心,但有点没来由的失落,总觉得自己的东西因为不好而被别人拒绝了。 但对面是个正儿八经的少爷,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她本来是个非常自信的、对已有的生活非常满意的人,但面对陌生的人或者地点时总会局促不安。 向阳刚刚宽慰好了自己,就听裘生语调虽轻但认真地说:“下次,今天有点太晚了。” “噢。” 就这几个字没来由的让她堆积的胡思乱想一扫而空。 “走吧。”裘生道。 要说刚刚两人一狗一车走这条路氛围还算得上融洽自在,这会儿沿着原路返回但只有他们俩就有点莫名的尴尬。 两个人都和来时一样没有话说,向阳走在一旁绞尽脑汁地想一个呼之欲出却始终堵在嘴边的词。 原先半个小时的脚程在向阳想词时不知不觉就加快的脚步中缩短至了二十分钟。 等到了车边裘生极为有风度地替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向阳才想起来那两个字—— 散步。 这个两个字一冒出头向阳就被自己雷的一惊。 “我今天真是疯了。”她喃喃地对自己嘲着。 裘生坐到驾驶座掠过来了一眼,转而发动了汽车。 向阳绑上安全带,看向前面的挡风玻璃,玻璃和车前的空隙处夹了一本白色封皮的外文书。 她眯起眼辨别着书背处的英文名:neuroscience,精神科学。 向阳身子一僵,后面的单词她没有去看,猛地转头看向专心开车的裘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隔空指着书,尽量平和地问:“你在看这个类型的书吗?” 前方恰好是红灯,裘生停下车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到那本书,温声说:“闲来没事的时候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向阳眼睛一点不眨地看着他:“用这种书,打发时间么?” 裘生说:“我看的书很杂,这本是我工作方面的书。”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个医生,精神科的医生。” 向阳呼吸一滞。 信号灯突然变了绿,裘生转过头重新发动了汽车,在寂静中驶向黑暗。 ////// 好像只有发文三十天以内才上得了近期更新的榜。 那我努个力尽量在三十天以内完结(我在说梦话肯定不可能) 害怕没有曝光TT chapter10疲惫 裘生自从来过一次向阳摆摊的地方,后面就来的特别频繁,多是晚上的客流高峰期,也不会吵向阳,多是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观察。 有时候有人付现金向阳顾不上找钱,零钱盒中就会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拣起那些有些破旧的纸币,淡笑着递给需要找钱的客人。然后等向阳结束了工作,两个人再一起去还车安置小狗,最后坐裘生的车回家。 每天都是这样,但话说得倒是不多。 向阳旁敲侧击地朝向菱打听过,委婉又好奇地过问了一下裘生最近的工作进展如何,隐去了他三天两头往自己这儿跑的事实。向菱当时正往脸上拍着粉,闻言随即把手里的粉扑拿的远了些,和向阳说:“好像最近他医院里有个女孩子不太顺利。” 确实不太顺利。 很糟糕。 给余青查房的那个护士说最近感觉她的情况不太对,各项反应都慢了很多,发呆的频率有些高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身上出现了新的伤痕——利器造成的。 住院之前会检查违禁物品,尖锐物品甚至长一点的线都是受到管控的,就是要尽可能减少患者自伤;可是想伤害自己这种事,如果有心,又怎么会想不到方法? 这种情况是在余青妈妈来探病不久后才出现的,裘生略微思索,给余青妈妈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她那天之后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余青妈妈哪怕是隔着一个电话,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什么都看不上的模样,在电话里把自己的包还有里面的物品的价格如数家珍,但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 裘生有点烦躁,仓促挂了电话,坐在工位上叹了口气。 裘新平关注着他在医院的动向,某次吃饭的时候说:“最近好过么?” 裘生冷冷地看着他不慌不忙夹菜的动作。 裘新平夹起一片苦瓜,推了推眼镜,微笑道:“精神科医生不好做吧,心理压力是要比继承公司大的,还是赶紧辞职来打理公司吧。” 裘生没动筷子,站起来就要回房间,退离餐桌前还勾唇嘲讽道:“我昨天又看见徐利航来找你了,我看见的就两次了。怎么,你的公司也要破产了,所以让他来教教你怎么应对银行欠款?” “阿生,”裘新平眼里透着阴鸷,但语气还是温和的,“我可不会等你很久。” 裘生嗤笑一声,转身上了楼。 因为怎么问余青用什么方法伤的自己她都沉默来应对,护士没有办法,只能请示过后浅浅地在表面上搜了一下她的床位。 最后在余青的枕头套里翻出了一沓写了字的纸,但没有搜出来笔。 笔一类的东西在医院也属于管控物品。当余青妈妈来探病的那一天,余青偷走了她妈妈包里的一支签字针管直液笔。 她把里面的墨水全部用掉,字迹潦草凌乱,下笔很重,在纸上留下深深的笔印。 纸上的东西有写给自己的,写给她妈妈的;而更多的,是名为“告别书”的手写信。 用完了墨水的针管笔头,则成了一把利器,让她在夜半惊醒之时给自己画上没有痕迹的烙印。 护士把这一沓纸给他的那天,裘生在医院的花园里抽完了一盒的烟。 他弯下腰来,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等带着桂花香的秋风在他身上留下浅淡的味道,他才套上白大褂去了病房。 他在病房门前站了很久,深呼吸了一下,脸上挂上微微的笑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严肃。 裘生推开门的时候,余青躺在床上,正看着窗外的阴沉天空。 裘生缓步走过来,把从外面买来的烤红薯展示给她,说:“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余青说:“热了不太好吃,就吃冷的吧。” 裘生说:“好。” 他们俩安安静静地把这个冷掉的烤红薯分着吃完。裘生在她吃完笑的时候,沉默了许久,才勉强说:“余青,把东西给我,好吗?” 余青一愣,垂下眼,没有任何地反驳,从病号服内侧把沾了血还没来得及擦掉的笔递了过去。 裘生紧紧地攥住了那支笔,轻声道:“下次不可以了,好吗?” 余青一直看着他默不作声,眼泪忽然地就掉了下来。她说:“我妈那天,她和我说,她怀孕了。” 没说出口的是,她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放弃我了对我狠狠失望了,所以要把希望寄托在新的人身上,而我就成了那个失败品。 裘生抿起唇,想说安慰的话但总梗在喉间。 对抑郁的病人最忌讳的就是说“会好起来的”,这都不行,他们会将外界对他们的攻击转化成向内对自己的锐箭,狠狠蹂躏着自己的心。 他们最终的解决办法是自救。但这有多难,无需多说。 他侧眸看见了余青手背上有一条血红的口子,还很崭新,刚被她弄出来不久。 裘生从病房里出来,没什么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冷淡。 可当他如常地走进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下一秒就在水池边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他的那双瘦白的手撑着洗手台,手背凸起的掌骨轮廓明显,胸腔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本就冷白的皮肤变得越发苍白,嘴唇干裂,最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靠着墙斜斜地站着平复不规律跳动的心脏。 他感到有些恶心反胃,也许是刚刚吃的冷红薯冰着他的胃,又也许是别的什么他无能为力的事。 裘生往脸上扑了几把冷水,抬起头看向镜子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罩的白大褂里空荡荡,冷水从他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一滴水珠,然后滴到台子上。 他垂下眼,用拇指指腹蹭掉水渍,又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镜子中那个憔悴的人对视,手掌重重地抹了下脸,眼下的皮肤渐渐浮现出青黑。 裘生去开了车汇入车流,脑中已经停止了思考,只知道按着本能遵循着交通规则漫无目的地开。 等他指尖渐渐回暖,他才恍然又开到了向阳摆摊的地方附近。 裘生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他不想再被那样“比惨”的方式温暖了,这种温暖来的他心不安,也不想那个人去扒开自己残破的过去、再次受伤。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寂静无声的环境和熟悉香氛的味道让他好过了一点。 下车后,裘生看见遥远的路前方一片金黄刺眼。太阳落山了,乍起的风吹散他飘忽的脚印。他在嘈杂下班人流中着一步一步拖着身子走进昏暗巷尾。 向阳刚来没多久,她恰巧抬眼的时候看见余晖给那人描上一层橘金的轮廓,但他整个人因为背着光是黑暗的。 她放下食品盒,奇怪问道:“你今天来的好早。” 裘生藏起自己的疲惫,小幅度地扯起一点唇角,“嗯”了声:“今天下班比较早。” 向阳:“噢。” 她想了想,从闹钟为数不多的寒暄词库里憋出一句:“你吃饭了吗?” 裘生没怎么犹豫地说:“吃了。” 向阳:“……这才刚五点,你开车来得要快一个小时吧,你四点不到就吃饭了?” 裘生:“没吃。” 向阳有点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很怀疑你之前和我说吃饭了都是假的。” 裘生确实之前也没吃饭,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之前都是真的。” 向阳“戚”了一下,又抬眼看他,裘生平和地任她打量,却听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没休息好?突然这么大个黑眼圈。” 裘生身子微僵,曲起手指揉了揉眼底,淡声道:“是没睡好。” 向阳想到向菱和她说的一些医院里的传言,没在继续往下问下去到底是为什么没睡好之类的话,轻轻点头,伸出腿把一旁正自己玩的欢快的小狗用脚勾给了裘生,说:“那你看一下她。”她视线环顾琳琅满目的摊车,想了想,又说:“顺便帮我看一下车。” 裘生看了眼懵然呆愣的小狗,睨她:“那你去干嘛?” “有点事儿,你帮我看一下。” 向阳跑走了,裘生注视着她的背影,见她跑到路口扫了一辆自行车骑没了影,松下被向阳戳穿没休息好后就一直紧绷的肩胛,蹲下身子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头,低声喊了句:“阳阳。” 小狗叫了一声,不明原因,但还是飞快地摇起了尾巴。 裘生微微眯起眼睛,松散道:“你乖一点。” 小狗在他的掌心蹭着。 向阳重新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 她跑过亮着五颜六色灯光的长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提着手里的袋子在最尽头的车前停下脚步。 裘生讶异,看着她大口喘气平复呼吸的模样莫名想到自己下午的狼狈样子,抿起唇从车上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了过去。 裘生:“怎么这么急?” 向阳接过水,等喉咙间那点血味儿下去,开口道:“我给你打包了点吃的。” 说完她才开始灌水,而后补充道:“是一家大饭店,装修的蛮豪华的,你应该能吃。” 裘生一愣,视线从袋子上的饭店标识过了一下就一瞬收回,张了张口,倏地目光停在了向阳嘴唇上的湿润水渍,也是一触即离。 他张了张口,忽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 今天爬上来的时候看到有朋友订购了我的打赏章 万分感谢(っ?з??????鞠躬 让我知道我不是单机非常开心*:?(?′?`)?:* 关于打赏章这个事 其实是我道听途说来得知编推那个榜得收费才能上 但我一时半会儿写不到我卡收费的章节所以搞了一个打赏章 我卡收费的章目测还有个几万字 大概得六七万这样才能卡上 我收费会按jj千字三分来换算(我拿“//”分下来的我的碎碎念不会算在收费字数里面) 不会乱要价定高价 预估全文二十万字的话大概买下来需要五六七块钱 之前说平台这个事 这个网站确实不太好上 我有在考虑要不要开个vx的公主号什么的但有点麻烦 afd不能追更而且是个另外的稍微算小众的软件也不太方便 反正离收费还有段时间 让我再思考一下~ 还有投珠这个事儿 我怕有些朋友不会弄所以说一下:点我这本书到简介那个页面 有个“我要评分” 点下去就可以替我投珠啦 每人每天有两颗 不要钱 但对作者来说可以增加什么曝光度之类的好上榜(大概是这样 不嫌麻烦的有多余珠给我的朋友可以帮我弄一下~感谢 再次感谢买了打赏章的朋友 这对我来说鼓励作用可太大了! chapter11梦魇 他蜻蜓点水般地眨了两下眼睛,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服口袋,没有摸到烟盒,才恍然晌午就已经把烟全部抽完了。 传入他耳朵的有情侣的打情骂俏,有家长的嗔怒斥责,也有学生的嬉笑调侃。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一直处在让周遭的鼎沸人声填充他空虚的身子的状态。 他平日里接触不到这些幸福的寻常烟火,尽数是各般离散苦楚。 他在医院里作为“倾听和解决者”,就像是吸满了人类的不同情感的海棉;在这里作为“闲杂人等”旁观别人的寻常生活,反而有些莫名的后怕:害怕过分沉溺于黑暗,而忘记了自己是可以行走去寻找光源的。 裘生微垂着头,捻了捻指腹,哂笑了下,伸出手慢声道:“给我吧。” 他接过向阳递过来的塑料袋,透过上面透明的塑料盖看到她打包了些什么菜回来—— 番茄炒蛋,青椒炒土豆丝,回锅肉,还有一份米饭。 向阳注意到他打量那份米饭的目光,先行解释道:“我知道我这里也有米饭,但我怕这种环境下炒出来对你来说有点不太卫生。” 裘生静静地看着她,反问道:“你会吃你在这儿炒出来的菜吗?” “当然会。” “我也会吃。” 在向阳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裘生好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向阳不假思索:“事儿很多的麻烦的有钱人的少爷。” 裘生听了她连损带贬的话默了片刻,像是在和自己亲身比对她对他的印象,片刻道:“那你对你自己的定位呢?” 向阳这会儿没有立马答了,站在他的身前一米处思考了起来,半晌才微蹙着眉略带嘲意地开口:“普通的,人吧,最平凡的那种。” 裘生轻声重复着两个字:“平凡。”他笑了笑,说:“平凡才好呢,平凡......”他又停了下来,措着辞,细细慢慢地说:“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可以很简单地快乐。没什么不好的,平凡。” 向阳眨着眼睛:“你注定不平凡,我看你的第一眼,你就不像是平凡人。” 裘生“啊”了一声,神色淡淡,颇为遗憾地淡笑,意味深长地轻声道:“是啊,还挺可惜的。” 两个人搬了小板凳一同在没有风的角落里把向阳买来的饭菜给吃掉,向阳看见裘生碗里的东西还没有她养的狗吃得多,问道:“你就吃这么点?” 裘生抽烟熬夜又常喝酒的,虽然平日里家里的阿姨时常会给他做补身体的煲汤,但终究没法抗衡生活的不良习惯,常年累月下来身体就被搞坏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胃不太好。” 向阳:“我之前没注意,这么一看下来,你好像是有点瘦。” “......”裘生出于一些男人的坚持,没太在意地反驳了句:“我还可以。” 他看着向阳不加掩饰的狐疑的视线,挑起眉,瞟着不远处在往这儿走的客人,站起来没好气地道:“起来干活了。” 向阳忙起来的时候不太能去四处看了。但当她把做好的饭递给了一位客人时,不经意地往客人离去的巷口方向掠过去一眼。她看见路那头出现了一辆熟悉的车,动作一滞,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僵硬地转过了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做菜的时候两次不小心把火给关了,三次把客人要的配菜加错了,五次把手里的盐洒到了地上。 明显的心不在焉让裘生在向阳得了空时走过去问:“怎么了?” “啊,”向阳回过来神,敷衍着答,“没事,走神了。”说完她下意识地又瞄了一眼巷口。 裘生做精神科医生也善于观察人的反应,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向阳这个小动作,于是也不动声色地往巷子口看,但只见到几个像是开滴滴的司机倚着车在路边闲聊。 裘生问:“你刚刚在看什么?里面有你认识的司机?” 向阳身子一僵,应付着说:“没谁,就是看他们喝酒我也想喝酒了罢了。” 裘生看出她在隐瞒,“噢”了声就没在追问,向阳明显地松了口气,又悄悄地抬眼往司机堆里的一个中不溜身高的男人瞄,叹了声气后就抿起唇。 裘新平对向阳摆摊为生这个事是知情的,毕竟他位高权重的,和向菱恋爱前肯定会去调查她一下。 向阳每次回来的时候,裘新平一般都睡了,但第二天见到她时都会问一下她前面一天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安全的事。可今天他没有睡,坐在沙发上办公,向阳开门时裘新平一如既往地微笑待人,但当他看见她身后的裘生,他的神色好像没怎么变,但向阳怎么看那个笑容都觉得怪异。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于是便没了工夫去思考微笑背后的含义,急忙捂着手机上了楼。 向阳到了房间里就直接扑到了床上,拿出手机看,明明已经有了预计,但看到那条熟悉的转账记录后还是心下一落。 她匆匆地洗漱了一下之后就上了床用被子裹住自己,眼皮千斤重但意识异常清醒,她的心还是在悬空的状态,就这样囫囵做了好几个梦。 向阳梦见今天一直在看的那个司机。他叫王一,是她的爸爸,也是和向菱离了婚的人,更是导致向菱混乱不堪的生活状态的人。 她听见王一之前和她说过的话在她耳畔一遍遍地响起。他说:“阳阳,爸爸是一个普通的人,很普通很普通。” “我的姓氏很大众,名字更是简单又普通。别人的名字一般都有原因,但我没有,阳阳。我普通的不能更普通,但,你妈妈嫁给我是我这辈子最不普通的事了。她很漂亮,很优秀。” “阳阳,爸爸今天拉到了一个客人,他喊我去给他当司机,爸爸好像接触了一个了不起的人。” “她嫁给我是个错误!对我,对她,更对你。阳阳,对不起,对不起......”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下身来往前挪动着,却撞见了曾经的画面—— 她在一个游乐园里,骑在王一的脖颈上,坐的很高,看见夕阳下的摩天轮缓慢地绕。 在某个瞬间,它亮起了灯,异常耀眼。她举起手来挥舞,王一伸手扶住了她,向菱在一旁笑弯了眼。 这个景象短暂的如同镜花水月,转眼间化成了泡影,她伸手想留住一点痕迹,却好像拨动了吉他的琴弦,纷乱的弦音吵着她的思绪,耳鸣声响起前好像又听见王一的声音说:“阳阳,教给你的吉他可千万不能忘了,记得学会了要弹那首歌给爸爸听——” 王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吹散,迎着她的面刮来了湿润咸涩的海风,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灰蓝色的海,海的上方是阴沉的天,风雨欲来。 她抬起手来看,本应该按着和弦的左手此刻攥着一颗棱角尖锐的石子,她的手里有着斑斑血迹,抱着膝盖坐的离海水一线之隔,方圆十里只有她一个人。 ...... 向阳睡得很差,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结局但过程不同的梦。 她被折磨千百遍。 当她挣扎着从被餍着的状态里逃出时,天刚蒙蒙亮,她出了一身的虚汗,拢着被子坐起来身上却发凉。 忘记吃药了。她恍惚间想着,从床上下来时鬼使神差地趴下看向被她藏在床底的吉他包。心还在剧烈地跳动,她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手指攥握成拳撑着地面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桌边,从红色书包里拿出药来吃下。 但还是不够,药在她嘴里发苦的厉害。 她隐忍地反复深呼吸,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抽屉里拿出小刀,撩开衣袖克制地在胳膊上划了小小一刀,沁出的血滴她用手指蹭掉,转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床边重新用被子覆盖住自己。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是个周末,所以来逛摊的人多些。 临时停车位那边站着的几个男人,衣衫简单,有些旧,有几个体态臃肿,颈部和肩部的肉堆积着;但唯有一个很瘦弱,此时此刻正举着雪花玻璃瓶的啤酒和别人举着杯——这是王一。 向阳卖完了最后一份,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轻声道:“那是我的,爸爸。” 她像是在和角落里逗着狗玩的裘生说,又像是在和自己呢喃。 裘生愣了一下,站直身子收起百无聊赖的姿态,视线汇聚在那个瘦弱但笑着的男人身上。 向阳声音有点哑:“我们以前非常亲。我会趴在他背上,他就这样背着我去了公园,游乐场,很多地方......但现在我们俩只隔着这条街,不长也不短,可是我连去拍拍他,说声‘辛苦了’的资格都没有。” //// “像是吸满了人类的不同情感的海绵”这句话出自于某个名家(好像是看综艺《我在岛屿读书》看到的 但我忘了是谁 写这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在这里化用一下???????????) chapter12辛苦(上) 向阳一直觉得自己是和王一关系更好一些,但最后他和向菱离婚的时候,她跟了向菱。 她觉得这是他们父女间的心照不宣,为了照顾不是那么成熟的向菱,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 她小时候过的很幸福,家庭和睦美满。王一是外地人,意外结识了向菱之后,他们就一同住在向家的老房子里。 向阳姓向其实是王一提的。王一在孩子没出生前就这么打算了,当时觉得自己的姓不知道取什么名字给小孩比较好听,就说姓向吧。 临产的前一段日子都阴雨连绵,西城的冬天阴冷,寒风仿佛能攥紧骨头间的缝隙。那天是12月27号,乌云一扫而空,是个耀眼的晴天。 恰巧向阳赶逢早上日出时出生,于是便有了“阳”这个名字。 向阳小时候性格也如名字一般,是个特别活泼的、在十足的爱和适度的纵容下长大的女孩子。小姑娘头发乌黑,但皮肤雪白,葡萄似的眼瞳,爱笑,弯起来的眼瞳像是月牙,很招人喜欢。 王一小时候带她去过很多地方。海洋公园,游乐场,植物园,动物园,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旁人羡煞。 他是个好爸爸,同时也是个好丈夫,向阳是这么觉得的。 哪怕在离婚后,在向菱歇斯底里后把他给拉黑了说老死不相往来这种话的情况下,他照样定时给向阳打钱,从始至终都是个负责的人。 向阳笑了笑,被染成银灰色的头发洗了几次之后有了些褪色。她目光里多了很多的东西,也不爱笑了,过的不如小时候快乐。 她像是在提起一个多年未见的故友,和裘生说:“他好像最近买房了,挺好的。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在这儿摆摊就是想有时候能看见他,” 她从车子下面拿出一瓶拆了酒盒但没开酒盖的酒。裘生睨了一眼,他喝过不少的酒,一眼就看出了这瓶酒虽然在网上常见,但价格确实昂贵。 她摩挲着酒瓶,展示给裘生看:“我爸小时候和我说,长大赚钱了要给他买酒喝,我现在,是长大了,酒也买了,但就是没什么身份可以拿给他了。” 向阳自嘲地垂下眼,叹了口气,却见旁边沉默了许久站着耐心听她回忆的那个人说话了:“我能代劳么?” ? 她怔愣着抬起眼,见裘生大步流星地往巷口走去,走进了门口的酒吧,再两手空空地从里面出来。 她视线紧紧跟随着他们,看着裘生和王一钻进了车内。那车上了路,兜了一圈,紧接着那个车又泊在了原来的位置,王一摸着脑袋神色有些困惑地下了车,裘生靠近他,说了声什么,随后大步迈着又走进了酒吧,从里面端出了两杯酒,递给了王一。 裘生说自己喝的有点多,但还有些酒买了但喝不掉觉得浪费,便想出来坐在车上吹个风缓缓。他问王一愿不愿意帮他分担一下酒,王一见他说的诚恳便答应了。 他和王一碰杯的时候,杯子放的低,随后两个人就一并靠着车。 倏然,裘生懒懒散散地举着酒杯看向了她的方向,向阳一愣,看见他的目光还是一直盯着自己这里,但却稍稍歪斜了身子和王一说了什么,王一笑了笑,也同样回了一句话。 裘生肯定是说了些什么吧。 说了什么呢? 向阳想,肯定是她没法说出口的那句辛苦了。 但王一呢? 自己想说的那句辛苦了,到底换了句什么回来? 她看着裘生闲闲地拿出手机,左手拿着玻璃杯,右手在手机上点着。离得这么远其实很难看清他的神色,她只能看见手机亮着的冷白光照亮了他的脸,裘生下一秒朝她举了举手机。 同时的,向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心有灵犀拿起来看,是裘生给她发的消息。 她和裘生自她搬进来的那天就加了微信,但一直没互相发过消息。 此刻,那空白的聊天面板上有一句话—— 人都不容易,你也辛苦了。 王一刚刚像好奇裘生在看什么,于是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说的那句话。 就好像,本来就是和自己说的一样。 她执着了这么久的话语终于换来了一句回答,向阳忽然就有点鼻酸,她眨着眼睛打开了那瓶存放了许久的酒。 裘生回来的时候,神色淡淡的,但眼底下稍微有了点红。他本意是只陪王一喝酒骗出回答,但那一众的司机都有些过分的好客了,撺掇他喝了不少的酒。 他喝的身上泛着懒意,低头看见向阳在桌上放了两个透明的一次性杯子,里边应该放的是酒,因为他看见桌子上的那瓶酒拆开了。 他懒懒散散地拿起了杯子,一句话都没有过问就一饮而尽,闷完酒就靠着车闭上了眼睛,向阳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只来得及说一声“诶”。 她忙不迭拿起另一个杯子想学裘生一口闷,但喝了一口就被酒辣的皱着脸,缓过来的时候看见裘生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向阳莫名地觉得有些丢面子,酒在她胃里烧开来,火辣辣的。她眼一撇开又看见自己的手机,顿了顿,对裘生说:“谢谢啊。” 他哼笑了声,闭着眼,过了一会儿才云淡风轻地道:“没事儿,你这么好的酒,我喝了也不亏。” //// 抱歉写之前喝了点酒现在头好晕想睡觉所以写的少了点 本来以为能文思泉涌现在直接昏昏欲睡 明天会把这个没写完的补上再更一章 我现在真的困晕了 快要迎来故事的第一个小高潮了!(还有个两三万字吧我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