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失忆后成为顶流了》 第1章 《白月光失忆后成为顶流了》作者:明又灭【完结+番外】 文案: 【不正经文案】 内娱当红顶流庭仰,集神颜和老天赏饭的演技于一身,为人乐观积极,是众所周知的小太阳。 除了一张说东就是北的毒奶嘴,他在娱乐圈可谓顺风顺水。 有人质疑他的学历。 粉丝连夜考古挖出他人大法学院的毕业证书。 有人质疑他高中性格孤僻,人缘不好。 从同班同学到学校后巷阿黄狗的主人,全都站出来为他打抱不平。 黑心制片造谣庭仰为了资源,与他发生了不正当关系。 商圈顶级大佬,娱乐圈金牌编剧直接发文@他。 【@祁知序:他都瞧不上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语气傲慢,却没人敢反驳。 【正经文案】 庭仰和祁知序初遇那天,祁知序笑着送了他一束栀子花。 青年气质温润,温柔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庭仰再次见到他,是在祁知序首导电影《劈昼》的试镜现场。 祁知序眉眼冷淡地坐在导演席上,对所有试镜者都不假辞色。 唯独在庭仰进来后,他会情不自禁勾起唇角,视线不离开对方片刻。 后来他们一起拍戏,一起参加综艺,相识深交。 只是庭仰依然不知道,在花店的那天,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初遇。 —————— 《劈昼》上映,票房大爆。 庭仰饰演割肉喂鹰救乱世的佞臣,精湛的演技让他成为很多人心里的白月光。 网友在评论区哭得死去活来时,一张照片悄然流传于网络。 照片里,面容青涩的庭仰笑意明朗,而一身校服的祁知序则站在他身侧,眼神充满占有欲。 ——庭仰也是祁知序藏在心底很多年的白月光。 —————— 祁知序转学来的那天是个傍晚,火烧云漫天卷地,一名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太阳细碎的光尘中。 见到少年的那一瞬间,向来桀骜的祁知序只敢结结巴巴地问对方的名字。 ——庭仰。 祁知序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谢庭兰玉,高山仰止。 这个名字似乎注定了少年的耀眼。 ……以及自己将要用一生去翻越一座山,才能与少年并肩而立。 —————— 看似冷淡禁欲实则护短恋爱脑攻x看似阳光乐观实则情感淡漠受 祁知序x庭仰 编剧x顶流 食用指南: 1.sc攻宠受he 2.开头即重逢 3.微万人迷受,有单箭头男配,没有副cp 4.作者文笔咯噔,介意慎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正剧 忠犬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庭仰,祁知序 ┃ 配角:沈瑭迟,张逸泽 ┃ 其它:推推主页预收《万人迷的我修无情道》 一句话简介:如何用演技成为全娱乐圈白月光 立意: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1章 江都,十二月末寒冬。 南方气候要比北方稍微暖和一些,但对于怕冷的人来说依旧不好受。 明灭的夕阳残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在庭仰额前的碎发上铺了一层浅浅的橘黄色光芒,衬得他白皙皮肤上的眉眼愈发精致。 庭仰穿着宽大蓬松的黑色羽绒服,头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张宁简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 “小仰,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剧本了?” 张宁简是庭仰的经纪人,接近四十岁,是圈里著名的金牌经纪人。 “没有。”庭仰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了点心虚,“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没睡好。” 做噩梦是真的,没睡好倒不至于。 张宁简显然不信:“这几个剧本试镜时间还早,不用这么着急熬夜看完。” 庭仰振振有词:“熬到十二点叫熬夜,我熬到凌晨五点,那是早起。” “随你怎么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带秃子艺人。” 庭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依旧茂密的头发:“……” 张宁简乐呵一笑:“剧本都看完了?” “还没有。” 温暖的车内让人愈发想睡觉,庭仰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 “还有两本没看完,现在刚开始看《劈昼》,编剧写作风格还挺有趣的。” 张宁简对这个剧本印象深刻。 “你没看多少吧?这编剧写剧本出了名的虐。” 庭仰不信,哼哼两声。 “我什么大虐剧本没演过,绝对不会被刀到的。” 张宁简随口敷衍,“好好好,你最厉害了。” 庭仰撇撇嘴,刚准备说话,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发消息的人是沈瑭迟,国内一线歌手,也是他在圈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也是一个家里有千万家产等着他继承的大少爷。 真·不红就要回家继承家业。 【stc:[位置]】 【stc:阿仰,借个宿呗。】 【锦鲤罐头:我正好在外面,等着啊……你怎么了?】 【stc:老样子,唐毓秀女士让我退圈回家联姻,吵了一架,我怕刘叔在我家门口堵我,最近都不打算回去了。】 第2章 沈瑭迟家里一直不同意他待在娱乐圈,虽然没像电视剧里那样处处阻挠,但每逢见面必然吵架。 【锦鲤罐头:知足吧,要不是现在自由恋爱,你已经有个商业联姻的未婚妻了。】 【stc:毒奶没有发言权,听你说话我害怕。】 【锦鲤罐头:今晚您睡大街吧,少爷[微笑]】 玩笑归玩笑,庭仰还是迅速把沈瑭迟的定位转发给了张宁简。 “简哥,先不回薄景云湾了,得去接个人。” 张宁简打开定位,什么也没问,默默顺着导航的方向开。 依照庭仰贫瘠的社交关系,想都不用想,这人肯定是沈瑭迟。 想起沈瑭迟臭屁的话,庭仰忍不住和张宁简吐槽。 “现在的娱乐圈太黑暗了,就他那样的臭屁少爷还能贴清冷贵公子人设呢。” “娱乐圈谁没点人设。” 说完,张宁简从后视镜里瞥了庭仰一眼。 后者正靠在靠背上玩手机,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张宁简收回目光,满心无奈。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整个娱乐圈里觊觎庭仰的人那么多,庭仰偏偏挑了个最危险的人当朋友。 沈瑭迟在庭仰眼里是个平易近人的少爷,在别人眼里可是个惹不起的冷面阎王。 定位不算近,车子开过去得要半个多小时,可以补个短觉。 庭仰刚准备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昨晚那个噩梦。 梦里他被人从高楼推下,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带来的心悸在醒来之后很久都没办法平复。 最初他还怀疑自己失忆前是不是被人这么推过,但等脑子清醒了再回想就会觉得可笑。 从那个高度摔下来,人根本不可能生还。 庭仰微微垂下眼,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忘掉的事虽然不会影响生活,但偶尔想起记忆中的那段空白,还是会感觉不舒服。 庭仰打了个哈欠,理了理羽绒服的帽子,确保不会硌脖子后闭上眼开始补觉。 真是熬夜熬傻了,居然把这场怪诞荒唐的梦那么放在心上,他的失忆明明是高三那年意外落水造成的。 当时还住院了好几个月,幸好没影响高考。 中途有点堵车,车慢悠悠驶向目的地。 庭仰意识逐渐昏沉,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喧嚷的街道难得的安宁,连车辆的鸣笛声都在玻璃的隔音下显得渺远。 时间悄然而过,原本半隐的落日已经彻底沉入地平线。 等他再醒来,车已经靠在路边停好了。 天上飘着不知何时下起的雪,让本就不算亮堂的天色更显昏冥。 庭仰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没去接沈瑭迟。 完了,阿瑭不会在雪地里等我吧,那现在岂不是早就冻成碎冰冰了。 这个略带喜感的念头刚冒出来,庭仰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冰冰道:“醒了?” 哦,看来没有。 庭仰装作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几声,装模作样一翻后,他偏头看着沈瑭迟。 后者正坐在另一边座椅上,面色不虞。 多半是简哥去接的人。 沈瑭迟凶巴巴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庭仰一看就知道自己刚刚那点想法全被猜出来了,倒也不慌。 “当然是在想等会请你吃什么,我直接大餐招待。” 沈瑭迟翻了个白眼,直接拆穿。 “谢谢你啊,但是你自己想吃别拿我做借口……张哥不让你吃是吧?” 见被拆穿,庭仰也不自取其辱,当机立断转移话题。 他往驾驶座看了眼,问:“简哥去哪了?” “张哥接了个电话。”沈瑭识看了下表,“去了挺久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庭仰比了个“ok”的手势,打了个哈欠,仍然有些困。 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庭仰昏昏沉沉往上靠的时候被凉得一个哆嗦。 睡意彻底散了。 等待张宁简的过程有些无聊,庭仰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戳戳点点。 最后顺着戳出来的点,连点成线画出来了一片雪花。加上一些画蛇添足的完善和装饰后,雪花终于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样子。 庭仰半分没有“雪花很丑”的这个自觉,反而兴冲冲说:“阿瑭,你看,我画的雪花。” 沈瑭迟本来在回经纪人的消息,闻言顺着庭仰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少年莹白的指尖和蒙着水雾的玻璃窗互相映衬,昏昧的车灯让一切更加朦胧。 歪歪扭扭的雪花显现在车窗上,有丑萌丑萌的雪花在一旁,庭仰精致的面容都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挺好的,简约大气又不失神韵,灵动形象又不失美感。” 庭仰看了他好几眼,怀疑沈瑭迟今天可能不对劲,换做以前早就进行毒舌锐评了。 之前忙着看剧本没空发微博,现在空下来了,索性顺手发了条微博,配图就是他自己画的那片雪花。 【@庭仰:瑞雪兆丰年。[图片.jpg]】 刚一发出去就收到许多评论。 【@我要吃桂花糕:好家伙,庭宝你不说这是雪花,我还以为大蜘蛛呢[蜘蛛.jpg]】 庭仰愤怒地和沈瑭迟抱怨:“现在披皮黑都能混上我评论区热门了!” 第3章 【小言画的树精太可爱了吧!!用抽象的笔触与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形象传神的树精[爱心]】 庭仰深吸一口气,两眼一黑。 【歪个楼,为什么叫庭仰小言?】 【回复ls,因为我们小言有一张毒奶言灵嘴,链接在这[转发:考古一下庭仰当年全部成真的毒奶五连,究竟是倒霉得过头还是人设立……]】 翻了老半天,终于被庭仰刷新出来一条夸他的。 【卢浮宫丢失的藏品。】 没等庭仰高兴一下,又看到对方的id名称。 @歌手沈瑭迟。 沈瑭迟低沉的笑声在车内响起,显然是看到了热一桂花糕选手的发言。 “蜘蛛?确实挺像。” “很好笑吗?”庭仰一边问一边在微博默认表情里给沈瑭迟回了个[收到]的表情。 这个微博表情是举着手的蓝衣黄豆人。 “给你一巴掌。” 说完给桂花糕选手也回了一个举手黄豆人,“也给桂花糕来一下。” 可怜的桂花糕用户还以为自己在庭仰那得到了和沈瑭迟一样的待遇,高兴的连发两条微博。 庭仰被气得有点热,又想销毁自己的失败之作“雪花”,干脆把车窗降下来一键清屏。 沈瑭迟余光一瞟,怕雪飘进车里,阻止道:“别开窗了吧。” 庭仰背对沈瑭迟,用目光记录“雪花”消失时的遗容遗表,满不在意。 “没事,就几秒钟,难道还能遇到雪崩不成?” 下一刻,玻璃彻底降了下来。 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呼啸着掀起,冷气裹着飘落的雪糊了庭仰满头。 庭仰:“……?” 见鬼了。 沈瑭迟难得有点沉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何必呢?非要说这一嘴干什么。” 庭仰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拿纸在头上胡乱抹了抹雪水,又拍了拍羽绒服。 沈瑭迟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叹了口气,伸手把庭仰头上没拍到的雪拍去。 冰凉的雪水在柔软的发丝上化开,青年的面庞被街灯一照,显得他的眼神格外清澈明朗。 仿佛透亮的琉璃浸在温水中,四面看来皆是温润而流光。 沈瑭迟用手扫了扫庭仰的头发,拍掉他头上的雪。 感受着掌心的微凉,沈瑭迟叹息道:“阿仰啊,倒霉到你这种程度,要不我们还是封建迷信一下吧?” 庭仰不搭理他,关了窗后立马拉上帽子把头埋进了羽绒服里。 他的脸已经被冻麻了,现在只想取暖,不想说话。 沈瑭迟还想说什么,这时驾驶座的车门一开一碰,张宁简终于打完电话回来了。 张宁简一上车,就想要和庭仰说接综艺的事。 结果视线扫到后排,只看见了一个缩起来的黑团子,颇有巨型耗子的惊悚感。 “?” “我家艺人呢?” 沈瑭迟示意了一下那个黑团子。 “就那个黑团。” “……他怎么了?” 沈瑭迟想了想,回道:“雪崩,差点被埋了。” 张宁简发现自己到底还是老了,越来越难以理解现在小年轻的想法了。 他默了默,很自觉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接着最开始的话说了下去。 “《七宗罪恶》准备开第四季,导演想邀请你做明星常驻之一。不过你的下一部戏还没定下来,我怕时间会有冲突,还没答应。” 见庭仰犹豫,张宁简补充一句。 “对面说不着急,可以等你再考虑考虑。” 庭仰听过这个节目,是趣味性比较强的解密类综艺。 播出了三季,每一季都有不少出圈话题。 不过庭仰的本职毕竟是演员,就算综艺再火,当常驻还是得谨慎,免得失掉了演员的“神秘感”。 “先看看下一部接什么本子吧。” “那你先看,考虑好和我说,综艺那边我暂时不回复。” 到薄景云湾后,庭仰热情地招待了沈瑭迟。 “阿瑭,你自己收拾个房间出来,洗漱用品你也自己找一下,在老地方……饿的话厨房里有泡面,我好困,先去洗澡睡了。” 沈瑭迟抓着庭仰的衣领不让他走:“真行啊你,我的外卖呢?现在连敷衍我都懒得敷衍了是吧。” 庭仰困得眼泪都出来了,挣扎着要去房间:“怎么会呢?我多热情好客啊。” 沈瑭迟看着他困倦的模样,放了手:“你热情好客,鬼才信。” * 被闹铃吵醒的时候,庭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低气压。 他在床头柜上摸起手机,按停闹钟后慢吞吞爬起身,垂着头靠坐着床背,眯了一会才缓过神。 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得很死,即使屋外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却因为透不进光仍有些昏暗。 天际曈曚,庭仰下床把窗帘拉开一点空隙。他没有把窗帘完全拉开,而是退后几步重新躺倒在床上。 晨辉透过窗帘间的那一条空隙照进房间,澄黄的光晕给室内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 他躺着发了一会呆,看着光缝中轻飘飘坠到地上的尘埃,思绪不由放远。 昨天晚上,他把张宁简给他的剧本都看完了。 这几个剧本都是由张宁简筛选后才发给他的,剧本质量毋庸置疑。 第4章 其中还是古代<a href="" target="_blank">权谋电影剧本《劈昼》让庭仰最感兴趣。 想起昨天自己大放厥词,说不会被刀到…… 庭仰捂住了脸,头一次无比认同张宁简的话。 简哥,你说得对。 《劈昼》里面对主角宋子慕的塑造非常新颖。 宋子慕表面是罪大恶极,活该千刀万剐的反派佞臣,实际上是一心救世的英雄。 宋子慕少时是一心纵马南山的世家小公子,景平九年的天下剑道会上夺得魁首,一剑风华名动洛都。 棠梨花树下,醉后挑剑接落花,一曲剑舞气势万千。 活得洒脱恣意,尘世的烦恼永远也追不上他。 可岁岁过去,他还是被乱世的洪流推着往前,被局势紧逼,最后得不得不踩着无数仇人和政敌的尸骸趟过血海,逐步成为势倾朝野的权臣。 他可以在遍地饿殍中面色如常地走过,骂名加身也视若无睹。也可以控制被架空的皇帝施恩天下,不去听世人对他竭尽言辞的疯狂赞美。 年少时期的宋子慕心里有一团火,可这团火在乱世烧不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只能选择让这团火熄灭,或者被火焰吞灼,反噬自身。 对方没给出完整剧本,却仍然能看出剧情节奏紧凑,框架和背景宏大复杂。 可惜这种题材一看就知道过审很难,有可能被审核一下,高光戏份都得删。 好剧本多的是,真的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出演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电影吗? 庭仰纠结了很久,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这时手机突然亮屏,显示他收到一条消息。 【张宁简:你想好要演哪个剧本了吗?】 【张宁简:如果没有定,推荐你偏重考虑一下这个剧本。】 【张宁简:[剧本信息.docx]】 第2章 庭仰收到消息时就有了预感,点进去一看,果然是《劈昼》的剧本。 【锦鲤罐头:我也在纠结这个本子,戏挺好的,就是不好过审。】 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好一会,庭仰才收到消息。 【张宁简:你看制作班底。】 庭仰点开文档,第一页就是出品制片信息这些。 【出品人:祁景贤】 【总监制:王青坡,杨成宇】 …… 【编剧:祁知序】 【导演:张霖】 【总导演:祁知序】 庭仰:! 好牛的制作班底。 【张宁简:昨晚华表奖的最佳编剧也是祁知序,现在他商业价值很高,很多人都在洽谈他这一部戏的合作。】 【张宁简:过审不必担心,看看出品人,他爸。】 庭仰认识祁景贤,世界top企业英景集团董事长。 有钱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庭仰又查了下祁知序,今年才27。 这什么小说男主照进现实。 没有再多犹豫,庭仰直接和张宁简说自己想要试一试这部戏。 “行,那我帮你回复那边剧组。” “好嘞。” 和张宁简确定试镜这部戏后,庭仰心头一块大石骤然落地。 最后一包泡面被沈瑭迟昨晚吃掉了,庭仰磨磨蹭蹭地洗漱好后,只能到冰箱里找速食产品当早餐。 翻遍整个冰箱只找到两段大葱和一把小葱,庭仰绝望地往沙发上一倒。 半晌后,他终于认命地爬起来换衣服,准备去薄景云湾对面的商场里买点东西。 点外卖得去另一个门的外卖柜那拿,很麻烦。 不如直接选个就近的商场多买点速食品,省的下次再跑一趟了。 庭仰换上不显眼的黑色羽绒服,下楼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 走进商场后,他直奔超市入口,打算速战速决。 谁知道刚走到拐角口,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枝花,和小炮弹似的嘻嘻哈哈冲了出来。 庭仰被撞得往后一个趔趄,堪堪站稳。 小男孩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猛得往后一倒,脑袋还不小心磕到了后面的墙壁,疼得直接“哇”一声哭了出来。 周围的路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幸好暂时没人认出庭仰。 庭仰手忙脚乱哄着小孩:“你、你没事吧,我帮你揉揉?唉……小祖宗,你别哭了。”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小孩根本不听,更要命的是,后面又追来了一个扎一对羊角辫的小女孩。 原来是刚刚哥哥抢了妹妹的花,打闹间嘻嘻哈哈跑了过来。 小女孩一看被男孩不小心一脚踩烂的花朵,也哭了起来。 庭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折磨。 “……” 小孩的哭声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噪音。 现在噪音乘二,伤害巨大。 小男孩一看妹妹哭了,怕被家长毒打的恐惧还是战胜了身体上的疼痛。 虽然脑袋疼得要命,但他不得不泪眼汪汪,支支吾吾地哄着妹妹。 “你……你别哭了,花花我摸一摸就好了,就变漂亮了。” 女孩抽噎两下,糯糯问:“真的吗?” “嗯嗯。”小男孩连连点头,“你看好哦……” 小男孩将花捡了起来,刚薅了两下,原本扁掉的花瞬间散架,花瓣掉了一地。 第5章 小女孩呆滞:“……” 小男孩惊恐:“……” 下一刻,哭声响彻大厅。 庭仰感觉自己的世界都灰暗了。 眼见着不明真相的路人在用谴责的目光看他,他只好道:“别哭了,你想要什么花,我去帮你买回来。” 小女孩一听,哭声渐渐变小。 小男孩和庭仰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女孩指着地上。 “我就要这个花花。” 庭仰捧起那些花瓣,看着那朵只剩下杆子和零星几片花瓣的花,实在认不出这是什么。 两小孩的父母可能会找过来,他也不好把小孩带走,只能在离去前再三叮嘱。 “你们在这等一会……除非爸爸妈妈来了,不然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也不要和任何人走,我马上回来。” 两个小孩同时“嗯”了一声。 庭仰失笑,这时候倒是乖了。 环视四周一圈,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一家花店。 庭仰推门而入,带来玻璃门上金属风铃叮叮当当的脆响。 “您好,请问你们店里有这种花吗?” 花店里很冷清,只有一个男人站在收银台附近看手机。 男人眉眼冷淡,淡淡的不耐萦绕在眉间。 再次看完手机上的内容后,烦躁之意愈发明显。 男人靠着墙,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他眼神深邃,五官分明。 因为眉眼太过凌厉,所以他不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冷漠而疏离。 可他此时偏又戴了一副黑色细框眼镜,锋锐的神态显得收敛了许多,中和之下还生出几分禁欲的感觉。 男人头也不抬,“我不是老板,老板不……” 下一刻,听到熟悉声音的男人骤然抬起头,看向门口。 推门进来的人戴着口罩,但依稀可以看出,他的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 无论祁知序隔着屏幕看了多少遍他的容颜,在现实中相遇,还是只需一眼就会心跳加速。 庭仰有些失望,“老板不在吗?好吧,打扰您了。” 祁知序收拾好表情,原本冷冽的神色顿时春风化冰。 “没关系,我也认识这些花,你想要什么和我说也可以。” 庭仰想起那两个小孩,一阵头疼。 他把手上花朵的残骸给祁知序看。 “是这种花。” 祁知序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洋桔梗,店里有,我帮你包一束。” “好的,谢谢你。” 两人距离很近,庭仰怕被认出来,只能时不时拉一拉口罩掩饰紧张。 祁知序故意没有立马去包花,而是继续看着庭仰的方向。 庭仰的紧张面上不显,祁知序却清清楚楚。 明知道庭仰最担心什么,他还十分坏心思地问了一句:“你看起来好眼熟,是不是明星啊?” 庭仰语调微扬,带着夸张的感谢。 “啊?真的吗,其实我一直想试试逐梦娱乐圈呢,谢谢你啊。” 祁知序被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逗笑了。 谁知道庭仰看了会祁知序,骤然道:“我们是不是认识呀?” 这下紧张的人变成祁知序了。 他的身体一下僵住,半晌后摇了摇头。 “我们不认识。” 花店内馥郁的花香气,哪怕隔着口罩都能闻得很清楚。 庭仰只看了一会祁知序认真挑选花枝的动作,就心不在焉回头看着那两个小孩了。 两小孩这时候似乎又和好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还挺不记仇,不过倒是很听话,一直站在原地。 怕小孩乱跑,庭仰一直盯着他们。 直到祁知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 祁知序将手上的花束递给庭仰,“好了。” 庭仰接过花束一看,却发现这不是自己要的洋桔梗,而是一束洁白芬芳的栀子。 “你好,你是不是包错了……” 庭仰话没说完,抬眼却见祁知序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祁知序往前走了一步,恰好停在离庭仰不近不远的位置。 他微微俯身,在庭仰耳边轻声开口,语气半是笑意半是认真。 “大明星,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怎么会因为你戴个口罩就认不出来了?” 花店内的香味似乎被暂时隔绝了一般。 庭仰只闻到祁知序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柏木与粉红胡椒香气的混合,散发出淡淡的辛辣气息。 犹如七月流火时的一场野火,漫天掩地的火光照亮无垠的荒原。 在庭仰往后退之前,祁知序先一步退开。 “送给你这束栀子花是我的私心,希望你能喜欢。” 栀子花束不大,一只手就可以拿起,不会妨碍到庭仰接下来的行程。 庭仰收下花束,有些游离在状态之外。 祁知序将他的茫然看在眼里,主动打破僵局。 “大明星,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庭仰点点头,伸出自己没有拿花的那只手。 祁知序很轻地握住了庭仰的手,一触即分,不会让人觉得越界或失礼。 握手的那一瞬间,仿佛破裂的命运怀表被合二为一,走到半途停住的指针继续往前转动。 第6章 那么多的命运分支,他们还是走向了重逢这条路。 “好了,你还有事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祁知序把两束花都拿给庭仰,“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你。” 庭仰礼貌地笑了笑,客套回应:“会的。” 等庭仰背过身,往前走了两步,祁知序才开口:“阿仰,再见。” 声音轻得仿佛是不想对方听见,语气却又像极了挽留。 这一点微弱的声音被商场内的嘈杂覆盖。 叮叮当当的金属风铃声又响起,不过这次它代表着有人离去。 在庭仰离开后,祁知序眼里的温和慢慢褪去,只剩下一层浓厚的执迷不悟。 今天他本来是想去见庭仰的,以《劈昼》导演的身份。 他换上了最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的衣服,戴上了细黑框眼镜中和眉眼的冷峻。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好相处,他做了许多改变,自以为万无一失了。 但临出门时,却在手机上看到了一条消息。 这条消息让他虚伪的温和顿时破裂。 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就让他心中的不甘疯狂生长。 怕自己无法控制好情绪,他选择在试镜那天再正式与庭仰见面。 凑巧,许之易让他来帮忙看一下花店,他才出现在这里。 仿佛是命运的安排,那么讨厌鲜花的人,却奇迹般出现在了花店里。 八年过去。 他们终于重逢,终于初见。 * 两束花都不大,庭仰拿着洋桔梗走到小女孩面前,将花束递给她。 小女孩明显更喜欢包装更精致的栀子花束,问庭仰能不能换一下。 庭仰摇摇头,耐心道:“不可以哦,这是哥哥的朋友送的,别人的心意是不能随便交易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庭仰揉揉她的脑袋。 等了一会还不见家长来,庭仰只能把小女孩带到广播站求助工作人员。 在工作人员发了广播后不久,一对面容焦急的中年夫妻赶来接孩子了。 走之前再三道谢,并表示要把花束的钱付给庭仰。 庭仰很爽快地收下了钱,中年夫妻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收下钱,不是因为很在乎这笔钱,而是因为这样他们才算两清,不会有谁欠着谁的说法。 临走前,小男孩又想从洋桔梗花束里拿一枝花。 这次小女孩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她奶声奶气说:“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心意,不能给你,但我可以把被你踩坏的花花给你。” 说着,小女孩把最开始那朵洋桔梗……的残骸给了男孩。 男孩捏着只剩下花梗的洋桔梗,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庭仰一下就被萌到了。 第3章 当庭仰提着一袋子速冻食品,和各种口味的泡面回到薄景云湾时,已经十点半了。 庭仰吃饭一向不规律,饿了一天能吃四顿,不饿一天就吃一顿。 这个点吃早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 庭仰拿了一包泡面出来,等水煮沸后,拆开包装丢进锅里煮。 他一边拿勺子搅拌锅里的面,一边顺手打了个蛋进去。 面一时半会好不了,庭仰悠悠哉哉拿出手机切小号刷微博。 他照例点进热搜榜往下滑,看看有没有什么瓜可以吃。 …… 片刻后,勺子从他手中脱落,“哐当”一声砸在锅里。 #沈瑭迟庭仰雪夜吻# 庭仰不可思议地看着热搜榜,许久后才有勇气点进这个可怕的词条。 昨天晚上沈瑭迟帮他拍头上落雪的时候,被狗仔抓拍到了一个极其暧昧的角度,他背对镜头,而沈瑭迟靠他很近。 错位看,仿佛是即将落下的亲吻。 他们是好友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按理来说网友不会多想,顶多感慨狗仔会抓拍。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张照片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水花。 谁知道有位磕沈瑭迟和他cp的画师,以前凑巧画过一张和那照片场景意境相似的绝美同人图。 以前因为圈子小所以流传不广,可这次因为这张照片,那图又被翻了出来,一下子就火出了圈。 所谓“雪夜吻”,也只是网友善意的调侃而已。 看完全过程,庭仰大舒一口气。 那狗仔没给他编点奇怪的剧情就行,他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出柜了。 “你在煮泡面?有我的一份吗?” 庭仰回过头。 沈瑭迟满脸倦容,看起来还没睡醒。 “没有,谁知道你几点起,我煮我自己的。不过我刚下锅,你的可以和我一起煮。” 沈瑭迟显然也是随口一问,不在意地点点头:“嗯,就这个口味一起煮吧……给我也打个蛋。” 说到这里,庭仰突然想起热搜那件事。 他把手机举起来给沈瑭迟看词条,等着和他一起痛斥狗仔。 沈瑭迟视线凝在那个标题上,久久不语。 半分钟过去,庭仰手都举酸了。 刚准备问他怎么不说话了,沈瑭迟突然笑了一声。 “<a href="" target="_blank">搞笑,原来我还在做梦。” 庭仰:? 这人熬夜熬疯掉了? * 第7章 临近中午,沈瑭迟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他穿戴整齐,衣冠楚楚地和庭仰打招呼:“阿仰,你起得真早啊。” 起得真早。 指十二点半。 庭仰不理他,手上刷着关于《劈昼》的消息。 《劈昼》的导演祁知序作为知名编剧,首导戏关注度自然不凡。 作为编剧他拿过很多权威大奖,但要举着对讲机当导演还是头一回。 隔行如隔山,业内对他执导的看法好坏参半。 不过因为他的种种身份嘛……网上自然表示支持的人比较多。 祁知序本人很神秘,哪怕是拿到最佳编剧奖的那天,他本人依然称病没有到现场,而是托人代领。 无数狗仔想要拍下他的“庐山真面目”,最后也只有一个人在某次晚宴入口拍到了他的背影。 模糊的雨幕中,身形颀长的祁知序穿着合身的西装,一旁的保镖为他撑着伞。 只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感受到他本人强势的气场。 见庭仰不说话,沈瑭迟也不着急。 桌上摆着果盘,沈瑭迟随手拿起里面的冬枣,往嘴里塞了一个。 “上午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沈瑭迟温声道,“我出来前订了份餐,是你上次说好吃的餐厅。” 庭仰的背一下直了起来。 表情活像守株待兔的农夫看见兔子一头撞死在了树上。 沈瑭迟继续说:“他们家搞了个玉米宴的活动,我看着不错,就点了这个。” “还帮你配了份香菜泥。” 兔子是装死的,踹了你一脚后飞速地跑了。 玉米是庭仰这辈子最讨厌的食物。 庭仰:“?” 还有,香菜泥是什么可怕的鬼东西? 沈瑭迟玩笑归玩笑,怕庭仰真气上了。 “开玩笑的,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 庭仰礼貌打断:“我不听。” 算是怕了他了,总感觉他下一秒又要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 接着,他去玄关柜上拿了电梯卡塞对方手里。 “将功补过,你一个人去楼下把餐取上来,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沈瑭迟拿着电梯卡,没走,反而一下揽住庭仰的肩膀,故作可怜。 “阿仰,外面积雪都没消呢,我一个人下去也太可怜了吧?陪我呗。” 推了几下没推开,庭仰直接摆烂,反正死活都不答应一起下去。 今天去了趟商场已经耗光了他的体力,他现在只想咸鱼躺在沙发上。 沈瑭迟见庭仰实在不愿意,也不勉强他。 除了在演戏上面庭仰是个戏痴,其他的事情他是能不干就不干。 “行吧,那我下去拿。” 庭仰瞬间喜笑颜开,一溜烟就从沈瑭迟身边窜开,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倒。 “好哦,谢谢我们糖糖,我等你。” 沈瑭迟下了楼。 庭仰解锁手机刷了半集电视剧,正准备一鼓作气看完,就收到了张宁简的消息。 【张宁简:《劈昼》试镜的具体时间确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月末。】 现在才刚月初,但因为要吃透手上有的剧本和琢磨角色性格,所以时间倒也不算充裕。 想了想,庭仰放下看到一半的电视剧,跑房间把剧本拿出来开始看。 刚琢磨了两场戏,沈瑭迟就满身寒气地拎着一袋外卖上来了。 庭仰有些于心不忍,对沈瑭迟嘘寒问暖,被沈瑭迟翻了个小白眼挥开了。 “刚刚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热情?” 庭仰表情疑惑,好像真的不懂他在说什么。 菜是玉鹤楼家的,以色香味俱全的苏帮菜闻名,来本地旅游的人攻略上基本上都会出现它。 省流:贵,但好吃。 包装盒都是不透明的,庭仰像拆盲盒似的挨个打开。 樱桃肉,蟹粉豆腐,桂花糕,桂花酒酿圆子。 “不错嘛沈糖糖,点的全是我喜欢的。” 突然拆到一盒玉米烙,庭仰看了一眼后又把盖子盖上了。 “这个好吃,沈糖糖,赏你吃了。” 沈瑭迟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扫了一眼桌上被拆开的菜,已经知道那仅剩的一盒东西是什么了。 玉米烙是套餐里必点的,他也不好单独去掉。 沈瑭迟微挑眉后开玩笑道:“对我这么好啊?那行,其他的你喜欢就折现,跑路费就不给你算了,毕竟咱们好哥们。” 庭仰装可怜:“我现在可算是半个无业游民,你忍心吗阿瑭?” 有事叫阿瑭,无事沈糖糖。 “你猜我忍不忍心?”沈瑭迟温柔一笑,打开手机摄像头,“来,我们先录个欠钱视频。” 庭仰用手捂住脸,手指缝张开一点,从指缝间看着沈瑭迟。 “你这属于非被录视频者同意情况下录制,不具备证据力。” 沈瑭迟乐了。 “专业对口了是吧?不说了,吃吧你,看你眼睛都要掉进酒酿圆子里了。” 庭仰一心扑到美食上,在与沈瑭迟闲聊时,随口说到了上午在商场的事。 说到自己被小孩撞了时,沈瑭迟微蹙眉,不耐地啧了一声。 “小孩就是麻烦。” 庭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第8章 “你说巧不巧,后来我去给小姑娘买花时,还遇到了一个男粉。他说粉了我很多年,所以才能一下认出我,哦对……他还送了我束花呢。” 沈瑭迟双眼一眯,故作不经意开口:“那个人长什么样?” 沉迷美食的庭仰又喝了一口酒酿圆子才开口:“他戴了副细黑框眼镜,比我高大概半个头吧,长得和个爱豆似的,刚开始见到他感觉有点凶,实际上人还挺温柔的。” 沈瑭迟呼吸骤然一窒,瞳色深黑的眼中折射出一丝烦躁,以及不甚明显的慌乱。 ——祁知序。 明明已经选择了离开,为什么不藏得好一点,还要再出现在庭仰面前。 “他送你的是什么花?” 庭仰用手指了下玄关处的那个花瓶。 “栀子,我用水养着呢。” 沈瑭迟原本以为花瓶里的花是庭仰自己买的,还觉得挺漂亮的。 现在知道是别人送的,怎么看怎么碍眼。 栀子。 花语一生的守候与喜悦。 沈瑭迟脸色不好,“吃饭吧,不提他了。” 祁知序的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 庭仰没看出沈瑭迟的烦躁,点了点头就专心吃饭了。 好久没吃玉鹤楼家的菜了,怪想念的。 沈瑭迟抬了几次头,发现他此时在庭仰心里的重要性,可能还比不上桌上那盘肥瘦间宜、色泽诱人的樱桃肉。 他心里闷了一股气,愤然垂下头不说话了。 难道就没看出他不高兴了吗? 现在连装模作样地哄一哄他都不愿意了。 吃饭中途,沈瑭迟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沈瑭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庭仰,发现对方没注意到自己。 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 沈瑭迟挂了电话,放下筷子后道:“我新歌出了点问题,我先走了,今晚应该回不来了。” 庭仰挥挥手,“拜拜阿瑭。” 沈瑭迟从房间里拿了钥匙,很快就出门了。 周围顿时安静冷寂了下来。 庭仰看着沈瑭迟行色匆匆的背影,默默想,他家一直是这样,沈瑭迟不来的时候冷冷清清,沈瑭迟来了屋子里才有点人气。 庭仰用勺子舀了一勺豆腐,刚吃两口就感觉有点饱了。 玩了会手机感觉也没意思,索性把《劈昼》的剧本又看了一遍。 到了晚上,沈瑭迟果然没有回来。 庭仰今晚没打算熬夜,到十点就洗澡上床,准备睡觉。 窗外浓云如浪,星子如舟。 寥廓夜空下的钢铁森林在这时总像蛰伏的野兽,无机质的冰冷兽瞳安静地看着夜行人。 屋内的暖气却像水一样融进四肢百骸,驱散冬日的严寒。 睡意渐渐涌上来。 庭仰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今天上午遇见的那名“粉丝”。 那个人的眼神冷淡平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 每当他看向自己时,棕琥珀色的眼睛里始终带着笑意。 第4章 随着试镜时间的确定,庭仰原本颇为懒散的生活开始规律化。 每天吃完早饭就开始背台词,拿荧光笔给剧本做标记。晚上则揣摩角色心理,对着镜子调整表情。 有时到了中午,沈瑭迟会问他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成天闷家里人都要长蘑菇了。 但庭仰信奉能不动就不动准则,表示自己喜欢蘑菇,所有外出邀请通通拒绝。 沈瑭迟:“……” 沈瑭迟只好退而求其次,推荐庭仰陪他玩会游戏放松一下。 比起moba手游,沈瑭迟会更喜欢mmo类游戏。他推荐的是时下很火的武侠类mmorpg游戏,自由度很高。 庭仰下载好以后,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上手。 为了苟命,他选的是远程dps,技能哪里亮了点哪里。 游戏初期遇到的怪不强,技能乱点都没事。 庭仰为了游戏体验,哪怕周围没有危险,也要操控角色时不时闪避两下。 看起来就很傻,但是庭仰自我感觉良好。 角色抱着琴莫名其妙地跳来跳去,时不时发几下大招,飞几只凤凰。 花里胡哨的场面让庭仰一度觉得自己极有天赋,兴冲冲找沈瑭迟一起排副本。 沈瑭迟的游戏角色定位是刺客,高伤低防,对操作要求很高。 和庭仰一样,都是个输出脆皮。 在庭仰自信回答他已经彻底上手了之后,沈瑭迟陪着他打了会副本。 …… …… 几局结束,沈瑭迟缓缓放下手机,心累闭眼。 “阿仰,我们别玩了吧,别再害别人了。都是我帮会的成员,我心里过意不去。” 队里的奶妈都不敢奶别人,稍微奶一下别人,庭仰就躺地上了。 复活他吧,好像也没什么用,不复活吧,毕竟是团长朋友。 两个奶妈也没发表什么抱怨的话,只是用默默退队这个举动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庭仰看着因为全队死亡,重新满血复活的boss,以及十二人队骤减成八人队的惨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骑着商城买来的小毛驴,操控游戏角色围着沈瑭迟转圈圈,游戏小人还比了个爱心。 “我现在还是新手,等后期熟练了,我直接带飞你。” 第9章 “带飞我?” 沈瑭迟笑了笑,笑容疲惫。 他没有用任何嘲讽的语气,庭仰却莫名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游戏里的庭仰骑着小毛驴,愤怒地离开了。 现实里的庭仰气势汹汹进了房间,关门锁门。 沈瑭迟本以为庭仰会气一整天,还在想要不要给庭仰送一套合成坐骑凤凰的材料。 结果等下午再见到庭仰,庭仰已经春风满面地和他报喜了。 “糖糖,我和你说,我在虹桥乞讨了一下午,赚了好多钱,还有个老头邀请我加入他们门派呢。” 沈瑭迟:“……?” 一下午不见,你都进丐帮了? * 小半个月过去,现有剧本上的台词庭仰已经能熟记于心,对于人物的诠释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虽然剧本为了防泄漏不是完整版,但是看下来已经足够让演员大致明白剧情走向了。 有时候一整天看着剧本里的悲欢,庭仰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宋子慕后期的偏执疯狂感染。 哪怕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都会被剧情刀得面目全非。 为了找准祁知序的个人风格,庭仰还特意去看了祁知序曾经的作品。 尽管因为导演不同,拍摄风格也不同,但庭仰还是轻而易举发现了共同点。 ——没有一个人可以笑着看完影片。 祁知序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剧本也写了不少,其中有不少都是爆剧。 庭仰原本打算抽时间全看完,结果最后只看了两部就停下了观影之路。 ……因为他害怕自己看完祁知序的所有作品以后,会讨厌祁知序。 对不起祁编,实在是你的剧本太刀了。 《曙光》是前段时间让祁知序拿最佳编剧奖的作品。 男主是抗战年代的弃婴,被哑巴养母捡到养大。 长大后,他靠坑蒙拐骗那些不义之徒的钱,给自己和养母谋生。 虽然有自己的底线,但说到底还是骗子。 于是男主成为十里八街臭名昭著的小混混。 后来养母被闯进家中的日寇害死,男主心中有仇恨,选择加入抗日队伍,成为了一名卧底。 卧底期间,他被人扔过臭鸡蛋,被骂过“汉奸”,还有小孩编童谣讽刺他。 男主不在意这些,也没想过未来,当卧底期间为国家做了很多贡献。 后来战争即将胜利,举国欢呼时,他死在了1945年9月1日,曙光升起的前一日。 庭仰看完以后被虐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劈昼》在《曙光》的衬托下,似乎都显得不那么虐了。 主角甚至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最致郁的部分祁知序应该没有放在《劈昼》的这份剧本里。 他看完祁知序以前创作的作品,只觉得《劈昼》什么的根本不虐。 祁导为数不多的怜悯全都留给《劈昼》了。 替主角宋子慕谢谢你。 * 时间转瞬即逝。 试镜前一周,本来很正常的沈瑭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整天在他面前念防诈骗手册。 一会电信诈骗,一会网络刷单,到最后连上门推销保健品沈瑭迟都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这也导致庭仰这段时间见到沈瑭迟就转身,绝不给他一点可乘之机。 沈瑭迟只好拉住他,“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容易被骗,如果诈骗案例看多了,说不定在现实里遇到这种事脑袋会灵光一点。” 庭仰自信回答,“我哪来的钱给他们骗。” 沈瑭迟:“……” 天被聊死了。 “你别到时候没被骗钱被骗了心。” 沈瑭迟强行掰回话题,似乎意有所指。 “某些人长得一副清高样,实际上心不知道多脏呢,总想骗你这样那样……不像我,我只会担心你被骗。” 庭仰:什么这样那样? 有点怪,不确定,再听听。 * 试镜截止最后一天,庭仰才去了试镜地点。 最后一天去倒不是不重视试镜,主要是他听张宁简说,同样有意向试镜的还有谢宇星。 不算对家,但见到他就头大。 与多数从龙套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演员不同,谢宇星家世好,为人也嚣张。 想出道就家里直接砸钱,把他塞进大剧组当男一。 京圈豪门谢家,有着豪门里司空见惯的私生活混乱。 家主谢晋祝私生子无数,但真正承认的孩子就只有正妻生的谢宇星,以及初恋的孩子谢哲宇。 当然,初恋的孩子比正妻的孩子年纪要小,这一点……还挺耐人寻味的。 出道那年,谢宇星演了个大ip的深情霸总。 砸钱加本色出演,反响相当热烈,他作为主演直接一跃成了二线。 谢宇星利用自身资源博得优势这点无可厚非,庭仰对他观感不好的原因不是这个。 ——谢宇星,有病。字面意义上的有病。 他总觉得全世界人都爱他。 你理他就是暗恋他。 不理他就是欲擒故纵。 打他……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庭仰还没试过,也不太想尝试。 庭仰卡着最后一天才去试镜,就是为了不和谢宇星撞上。 第10章 不过众所周知,他这个人运气一向不怎么样。 等待试镜的休息间里,只剩下两名试镜演员。 庭仰,以及谢宇星。 谢宇星一见到他就快步走了过来,极力展示存在感。 庭仰面无表情。 晦气。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看剧本,没说话。 谢宇星挑了半边眉,“欲擒故纵?这一招你上次见面时就用过了。” 庭仰拿着剧本的手微微用力。 良好的家教让他咽下了嘴里的脏话,转了个身,背对谢宇星继续看剧本。 就在谢宇星准备劝庭仰不要自视过高时,工作人员像神明般出现了。 谢宇星临试镜前,自以为帅气地抹唇一笑。 工作人员被这个笑容吓得都瞳孔地震了。 ……现在的演员之间,明争暗斗都这么可怕了吗? 怕演技上比不过对方,直接用油腻攻击让对方精神破防。 我嘞个豆,好歹毒的人。 工作人员为庭仰松了口气。 幸好小言一直背对着谢宇星,万一被影响试镜了可就不好了。 庭仰没注意到身后的暗潮涌动。 在谢宇星走后,他继续安静地看着剧本。 因为这个剧本主角前后性格变化太大,所以剧组安排了每人两场试戏。 一场戏是少年时宋子慕在桃花林中与好友对酌打闹,主调轻松。 一场戏是已经身居高位的宋子慕命人杖杀在酒中下毒的宫人,主调沉重。 按照以前的经验,庭仰估摸着两场戏之间给你调整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必须得现在就把所有的情节都梳理透,临场才不会乱。 一旦全神投入进某件事,时间的流逝就变得难以察觉。 等谢宇星从试镜房内出来,庭仰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庭仰看着谢宇星满面春风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应该挺满意自己的表演的。 竞争对手的轻松不会给庭仰带来压力,他收拾了一下表情,稳步往试镜场地走。 第5章 同一时间,试戏房间内。 副导演张霖看着谢宇星关上了门,才和祁知序一起点评刚刚的表演。 “我觉得这个谢宇星不错,虽然脑子有点毛……” 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张霖连忙改口。 “虽然第二场戏没有把宋子慕心里的挣扎和痛苦表现出来,但少年时期那股意气风发的劲给演出来了。” 边上的另一个人也点头,“都已经试过两轮了,他是这里面最好的。” 随后,他们一齐看向祁知序,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祁知序垂下眼,看样子对谢宇星的表演并不满意。 其实准确来说,从谢宇星露出“不选我是你们的损失”这个表情之后,除了表演时间,他再没看过谢宇星一眼。 无知、自大、盲目,愚不可及。 祁知序随意地转着笔,声音没什么起伏。 “他的动作和神态已经模板化,对人物的理解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似乎是感觉这么说有点苍白,祁知序算了下时间。 在确定庭仰短时间内不会进来后,他用逻辑清晰地列出了谢宇星的不足。 “权臣时期的宋子慕,杀人并不为泄愤,他的表演里,我只看出了对杀戮的漠视和对暴力的追崇。” “少年时期更是与我的设定南辕北辙,少年宋子慕是意气风发,不是狂妄自大。我要的是少年天才,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张霖早就习惯了祁知序的毒舌锐评,倒不恼怒,只是有点惆怅:“你要求真高,能选的出来人吗?” “会有更好的。”祁知序漫不经心回,“我不希望我的剧本由一个垃圾出演。” 张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讪讪想。 谢宇星虽然在圈外人那里风评不错,但在圈内人眼里,算得上臭名远扬了。 选一个定时炸弹当主演,确实不明智。 敲门声适时响起,张霖看向门口。 在看到工作人员后面跟着的庭仰后,他目光中有一瞬的惊艳。 少年身姿笔挺,眼瞳清而亮,眉清目华。 眼神如雪一般清冷平静,更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清隽疏朗。 剧本上的宋子慕因为庭仰的存在,仿佛从苍白的纸上来到了现实中。 既有少年天才的意气风发,又有簪缨世族子弟的沉稳矜贵。 张霖前几天就看过庭仰的照片了,但效果到底不如本人站在面前好。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有些怀疑庭仰的演技在镜头下能不能过关。 庭仰的演技他之前有所耳闻。 确实好,但似乎没好到能让人一眼惊艳的地步。 另一边,原本庭仰的内心还算平静,但在看到导演席坐着的人后,心跳骤停一瞬。 ……是当时在花店遇到的那个人。 此时祁知序摘下了细框眼镜,身上的衣着也不如当时休闲。 在顶光的照射下,他平静的眸子里似乎蕴含着冷光。 好像无论谁在他面前,都只能得到不屑一顾的眼神。 但这个念头只维持了瞬息。 因为下一秒,祁知序就对他露出了沉静温柔的笑意。 庭仰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所回应,帮着搭戏的演员就走了过来。 第11章 齐穆开朗道:“庭老师你好,我是饰演林远山的演员齐穆。” 齐穆头一回和庭仰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心里有些紧张。 好白啊,直接秒了上一个油腻男好吗。 面对齐穆的问好,庭仰回以礼貌的笑。 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庭仰,今天来试镜宋子慕。” 要试的第一场戏是宋子慕的少年时期,道具是一张矮桌和一套酒具。 在祁知序示意可以开始的那一瞬间,庭仰极快地进入了宋子慕这个角色。 庭仰脸上的神色蓦地一变,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 他一手在矮桌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抛着酒杯玩。 动作流畅生动,若换别的时候,张霖看到这样的表演必然要拍手叫好。 可惜,这不就是祁知序刚刚说的“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吗? 张霖看向祁知序,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不满,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和欣赏。 要不是槽点太多,张霖这时候都想高呼一句“好久没见过祁知序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祁知序显然不是因为庭仰的外貌才优待他。 张霖定了心,更加仔细地看了庭仰的表演。 初见庭仰时,他只觉得这个演员长相太过惹眼,不易让人入戏,也许不适合这个角色。 早期的宋子慕渊清玉絜,一柄剑恨不得救尽天下人。 庭仰看着安安静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气场。 演出那么热烈真挚的情感,对他来说,似乎有些难度。 直到此时此刻,张霖骤然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 属于宋子慕的那股灵动恣意已经完美地和庭仰的个人气质融合在了一起。 不单单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还有股早入江湖的锐气萦绕在眉眼,举手投足都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傲气。 是傲气,不是自大。 张霖被庭仰的表演带入了戏,不再分神。 …… 林远山在宋子慕对面坐下,神色不满。 “宋子慕,你今日怎么又来迟了?我的酒都温了两次了!” 棠梨花树下。 春光好,衣衫薄,白衣飘飘少年郎。 宋子慕懒散地抬眸,玩世不恭道:“还能怎么?本大侠路遇不平,惩奸除恶去了呗。” 听着完全不着调,像是随口找的理由,但林远山并不怀疑对方这句话的真实性。 怨气已经消了大半,不过林远山好面子,还是故作不屑。 “你算什么大侠?乌龟吗?每次约你从没不迟到的……今年天下论道会马上开始了,我看你到时候敢不敢迟到。” “切,这天下论道会少了我,还有什么意思?” 宋子慕不抛酒杯了,他坐直身体,倒也不恼。 “不过也是,我不参赛,这榜首倒还有些悬念可猜……我参赛了,哪年不是走过个过场?” 这倒不是宋子慕骄纵自大。 自他第一年参加论道会,从此天下论道会再无能出其右者。 只因他是这世间百年、千年来都旷古未遇的惊世天才。如今他已名扬四海,来日也定当百世流芳。 “还有啊,”宋子慕故弄玄虚低下了声音,林远山不得不附耳才能听清,“我是乌龟,你是王八,咱们八百年前是一家。” 宋子慕戏弄得逞的开怀笑声让林远山气得面红耳赤。 林远山一拍桌子,气噎:“你!” “你什么啊?”宋子慕突然凑近了林远山,笑吟吟道,“怎么不说话了?小爷我说得很有道理吧。” 少年白如冷玉的面庞凑近林远山,微微笑弯的眼藏着狡黠的光。 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又无辜地眨了下眼,灵动的眼睛里透出一股讨打的潇洒。 齐穆转瞬间便出了戏。 不是因为对方的对手戏演的不够好,恰恰是因为演得太好了——庭仰演活了宋子慕,可他却不是林远山。 明明还没扮装,齐穆却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名年未及冠的小少年。 月白衣袍,腰悬长剑,面上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温润之貌,任谁看了都要真心实意赞一句公子世无双。 实际上这位小公子心中藏的是能一剑斩凶徒的果决狠辣,以及醉卧棠梨树下,抬手接落花的恣意张扬。 齐穆的片刻愣怔让场外的张霖皱了皱眉,骤然出戏。 祁知序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地等待庭仰的应对措施。 庭仰反应过来出现了突发状况,也不慌张,稍微改了下词,让戏能流畅地接下去。 “你至于吗,这就不理我了?” 齐穆到底也不是懵懵懂懂的新人,回过神后反应也很快,顺着说下去。 只是效果到底要差了很多。 “你想多了好吗……要我说啊,那些整天拽些酸词的文人书生才喜欢一身白衣,宋子慕,你这也太没大侠风范了。” “小爷我乐意,一身白衣才有仙人风采,懂不懂啊你。”庭仰撇撇嘴,“不过也是,毕竟你学的都是药仙‘亲著’的《千种药理知识十八天速记》,不懂我也正常。” 在说到“亲著”的时候庭仰还加重了读音。 被提及黑历史的齐穆一恼。 当时自己以为在路边摊淘到了宝,实际上“药仙亲著”,不过是“摊主亲著”罢了,还是八百种理论糅杂在一起,对的错的偏方都有。 第12章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说。” 转而齐穆又想到了什么,挤眉弄眼地调侃庭仰。 “也是,咱们的——江湖榜榜首,‘劈昼燃雪,天璇覆霜’的宋小公子,当然瞧不上我这个江湖榜十名开外的半吊子呗。” 庭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侧,像是在摸那把从不离身的劈昼剑。 天地混沌无光,他偏要劈长空,引长昼,照万古。 他略一耸肩,神色里是少年人藏不住的傲气与骄矜,故意拖长调,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所以我嘛,没什么贪欲,当个区区天下第一剑客就好啦。” 齐穆一副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样子,“滚蛋吧你,那我也当个区区天下第一药师好了。悬壶济世,流芳百世。” “你不用毒了?我记得你毒师的名号可比药师响。” “用啊,该救之人施药,该杀之人使毒呗。” 第6章 接下来的过程都很顺利,很快第一场戏就打板了。 张霖目光带着隐隐的欣赏,喝了口茶,按捺住心下的激动。 祁知序冷淡的声音传来,指挥其他人:“换道具,第二场戏开始前先准备五分钟。” 庭仰听到声音后,不自觉看了一眼祁知序的方向。 对方似有所感,在他目光移过去的瞬间也抬起头。 短暂的目光相对间,祁知序先弯起唇笑了一下,目光中全是沉静的温和与鼓励。 很快目光错开,祁知序继续有条不紊地指挥道具组修改道具位置。 道具不多,很快就换好了。 换好以后,祁知序没有继续看他,而是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打分册。 庭仰没有多深思祁知序刚刚的眼神,他坐在台上,低下头继续看剧本。 原本心中淡淡翻涌的紧张瞬间被抚平,全神贯注投入进剧本似乎也要轻松很多。 五分钟很快过去,这场戏没有搭戏演员。 明明是多人剧本,却要以独角戏的方式出演,如果节奏把握没处理好,一不小心就会尴尬冷场。 第二场戏开始。 …… 雷声轰响,要落雨了。 布置华丽奢靡的大殿内,透过镂空鎏金窗可以看见浓黑夜色,雕成仙鹤的青玉灯发出幽幽的光。 一豆烛火,骤然被冷风吹熄。 侍候在一旁宫女急忙续上种火,继续压低存在感,生怕惹了主人的不快,无辜丢了性命。 宋子慕不急不缓地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杯。 他的眼神像冰层下汹涌着的暗流,一旦沉入,即刻被刺骨的寒冷淹没,溺毙在不见天日的海底。 被人钳制着跪在地上的宫人脊背依然挣扎着挺直,宋子慕转过身,看蝼蚁般垂下眼眸。 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宫人,嗓音平静:“谁派你来的?” 耳边能听到宫人气到颤抖的声音,愤怒又痛恨。 “如今想要你死的人还少吗?宋子慕,你谗言献媚,卑劣下贱,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宋子慕无所谓地点点头,他抬起杯盏走到宫人面前,神色平静地往他脸上缓缓倾倒毒酒的酒液。 初时酒液毫无动静,如同普通佳酿。 可不消多时,就出现了皮肉被腐蚀的声音,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侍卫松开手,任宫人痛嚎着翻滚。 ——是极好的毒。 宋子慕在心里下了判断。 明明此时是宫人倒在地上疼得痛不欲生,像只可怜的败家之犬。 可他偏又在偶尔意识清明的时刻,抬眼看向宋子慕。 宫人眼中闪着的愤怒如同烈火,火光似要将他的卑劣照得无可遁形。 宋子慕冷眼旁观许久,倏地笑了,如同开在尸骨上的阿芙蓉,语气满是腐朽的恶意。 “我这个谗言献媚的奸臣住的是珠屑铺路、金雕玉砌的宅院,仓库里的新米陈米腐烂了也不施舍给灾民。我身边是金粉云绡,东珠彩玉……你们为一文钱争得头破血流时,千金落地我不屑于拾。恨、你们当然得恨我。” 语罢,宋子慕松开手指。 “砰——” 琉璃杯盏砸在地面砖上,没碎,却发出了清脆如碎珠撞击的声音。 “我会不会不得好死尚且未知,至少你今日必死无疑。” 宋子慕声音很淡,带了点懒散的意味。 “拖下去,杖杀吧。” 他坐回到太师椅上,支颐撑在桌面。 唇角笑意未消,目含悲悯地看着不远处被拖下去的宫人。 明知以卵击石,偏要赌命一试以证丹心。 可恨其为棋而自知,偏还觉得英勇非凡,慷慨赴死。 殊不知为棋子者亦为蝼蚁,半生风光,临死反倒成了庸人。 当今天下之局,庸人为弈,愚人为枰。高位者执棋,野心家布局。 人人皆想成为落子之人,却又人人皆为庸才,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草草落子满盘皆输。 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夏末的暴雨总是来的迅疾而凶猛。 耳边还能听到宫人那一声声痛苦的叫喊,凄厉惨绝。 如注的暴雨声中,隐约可以听出那满是恨意吼出来的一句话,句句诛心之言。 “想当年宋家公子是何等风光无限,何人不赞你耀眼如天上星,追随者何止万千。如今竟这般卑鄙下作!” 第13章 “宋国公如此清廉正直之人,知晓你如今迷陷弄权,只怕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劈昼燃雪,天璇覆霜。 这是天下论道会后,世人夸耀他的话。 他们说,他的剑划过雪地时,耀眼得如同能燃起火焰,连天上的璇玑星,都如同覆了霜雪一般黯淡下来。 侍卫一拳打在宫人腹部,打断了他的话。 宋子慕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向外面传话:“住手,让他说下去。” 侍卫松开手,宫人踉跄着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呕出血,又被淋下的暴雨冲刷干净。 他匍匐着撑起身子,眼中恨意浓得几乎化为实质。 “宋子慕,你一口口咬着宋国公府百余亡魂的血肉走到这个位置,不觉得问心有愧吗?!整整一百四十二口人的性命,全因你一人的苟且偷生之贪欲而死!你难道从来不会觉得不安吗?!!” 宋子慕不语,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听到“一百四十二”这个具体数字时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宫人也不打算等他的答案,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悲凉而认命地笑出了声。 唇边的血已经被暴雨冲刷干净。 除了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在证明他生命的流逝,一切痕迹都如半截浮芦消散江流。 他咬着牙,凭着最后的回光返照朝宋子慕的方向大喊。 “宋子慕!你的劈昼剑被你弃如敞履,你的良知被你践踏!景平九年的天下论道会上你说自己一生无愧,你现在,还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庭仰漠然垂下眼,轻轻把玩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 其实这里本挂着一把剑,承载了他年少时期所有的赤忱与热爱。 但宋国公府被皇帝铁骑踏破的那一日,火光烧天,他也将那把剑沉入了池塘。 “天下论道会?”宋子慕嗤笑一声,“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不记得了。” 没有人继续用痛恨又痛心的语气咒骂他。 屋外雨声不绝,那名宫人死在了滂沱大雨之中。 光影昏昧,照在酒杯上反射出的光却刺眼的让人几近眼眶干涩。 宋子慕心脏疼得五官都扭曲了,“林远山,你与我不过有几分交情,竟也敢肖想要我一条命。” 你该死。迄今为止刺杀我的人那么多,数你最可恨、最用心险恶。 一刻钟之前的回忆里。 林远山拎着一壶酒,穿着为了混进宫不知道从哪偷来的宫人衣服,开朗地冲他笑。 “宋子慕,旁余人皆说你如今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偏不信。来!陈年梨花酿,一起喝一杯?” 宋子慕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极欢迎他的到来,整个人却又如同被禁锢在原地一般,并未上前迎他。 “是吗?你当真信我?” 宋子慕的眼中没有照进半分光亮,也没一丝笑意。 林远山没发现,动作自然地将掺着自制剧毒的梨花酿摆在桌上:“那是自然,改日得空,我们一如当年,煮酒笺花。” 改日是哪日? 当年是哪年? 林远山可是这天下最好的毒师,他若下毒,怎么会给那人活命的机会? 忽而大梦醒,宋子慕想起林远山恨极之时吐露的言语,垂下眼敛去自己眼底的情绪。 当年棠梨树下两名少年畅意对酌,如今想来,只余刚刚满目狰狞憎恶的面容。 不消多时,宋子慕再次抬眸,此时眼中却只余阴冷与狠辣。 漆黑的瞳孔染上了几近崩溃的疯狂,求证一般重复。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吗?” “如果认为能成功的话,那就都来试试吧。”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期待知道,我自己的下场。” 此前他抓着崖藤,迟迟不愿彻底掉进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他自诩仍是一身白衣,却不愿正视衣上沾着的肮脏泥泞。 这么多年来,宋子慕总在犹疑悬崖之上是否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救这乱世,也能保全他一身白衣清白。 没有了。 宋子慕眼神带着决然的狠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没有、便没有!” 如果只有彻底掉下山崖,跌进这一潭浑水,才能用献祭自己的方法找到救世之道。 那这一条跪在地上求来的贱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通之后宋子慕眉眼间的阴翳散去许多,他低首一笑,想要做出和少年时一样张扬灿烂的笑容。 可这么久以来,他面上只有一副阴鸷偏执的表情,若让人瞧见了他此时的模样,只会有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可笑感。 宋子慕也察觉到了,于是抿了抿唇,收敛了笑。 他看向一旁,室内栩栩欲活的青玉仙鹤灯在发出微弱的光亮。 千雕百磨,俗玉琢身,价值连城。 虽然烛光只能照亮方寸,浩瀚天地于它亦不过是人间方寸——但是足够了。 只要在人间留下一点光,就会有数之不尽的、看到希望的人来驱散黑暗。 雨一直持续到半夜方才渐渐消停。 在这一场暴雨后,夏末彻底结束了,随之而来的寒秋伴随着阴云,笼罩了整个皇都。 而另一个火种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燃起,只等着有人踏着他的尸骨将一切传承下去。 第14章 第7章 一场戏结束,庭仰闭了闭眼,将自己从宋子慕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这场戏最难的其实是“宫人说话”时那一大段台词空白期,你只能靠表情和肢体语言反馈此时的心情以及剧情进展。 演戏主要分为走心和技巧两种,庭仰非科班出身,是很典型的走心式演技。 入戏深,也容易入戏太深。 庭仰出道这么久,自从红了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参加过试镜了。 不过他不觉得这样掉格调,反而还挺喜欢的。 ……至少剧组里不会进一群牛鬼蛇神群魔乱舞。 说实话,他现在在圈里的地位有些不尴不尬的。 说准一线吧,他演过不少热剧,讨论度也很高,每次有钓鱼帖骂他都是流量密码。 说一线吧,好像又差了点意思,也没有爆到路人皆知的剧。 从观众的全世界路过。 顽强微笑。 表演结束,庭仰心中忐忑。 虽然他觉得自己表现良好,但最后拍板的还是导演。 庭仰看着导演席的方向,祁知序的表情看不出想法,但张霖满意的表情还挺好解读的。 说是满意,其实已经谦虚了。 在张霖心里,这场选角已经毫无悬念了。 但他这次是给祁知序当副导,自然不能越庖代俎替祁知序拍案定下演员。 张霖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以前他听说过庭仰,最常见的是看到一群小姑娘在微博上疯狂吹他们哥哥的颜。 再加上庭仰这人戏运着实不佳,没接到过特别出彩的本子,导致他还以为这人就是个流量演员。 没想到是一块他没注意到的璞玉。 只要和庭仰一同沉浸在了戏里,哪怕对方没扮装也能轻松把人的情绪带进去。 眼神里的灵气更是难得,一看就是天生吃演员这碗饭的。 众人思索间,终于听见祁知序开了口。 “你怎么理解权臣时期的宋子慕?” 庭仰不意外祁知序这个问题,略一沉吟后回答。 “林远山带毒酒这件事导致宋子慕未来谋划发生巨变,此前他应该是打算稳打稳进,游离在泥潭边寻找契机。这件事之后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才能决绝投身庙堂,用自毁的方式为乱世找一个生机。” 祁知序“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庭仰在说接下来的话之前,有过短暂的犹豫。 接下来的话对宋子慕性格挖得太深,他没拿全剧本,保险起见不应该说的。 不过瞻前顾后也不是他的性格。 “宋子慕是少年天才,少时所求所爱无往不利,他习惯于得到爱,所以后期如履薄冰的时候,他仍然是怀念年少时那段时光的。这也是林远山的那坛毒酒会对他产生那么大影响的原因。” “可是家中巨变,血海深仇的对象是九五之尊,只凭一把剑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分毫,更别说他还有心改变这个乱世。宋子慕沉下劈昼剑,并不是就此放弃了对剑术的热爱,而是怕劈昼的存在会让他想起曾经自由的时光,让他心生动摇无法独自走在被众人误解的这条路上。” 毕竟他曾经是得到过那么多偏爱的小少爷,一夕之间云诡波谲,他还来不及珍藏回忆就要顶着诋毁独自前行。 “所以你认为经历过毒酒这件事之后,宋子慕会彻底对过去失望吗?” 庭仰摇摇头。 “被众人误解是他刚走上这条路就想到的结局,他难过只是因为没想到林远山会借用曾经的情谊来欺骗他。” 接下来的话也许会与祁知序写下的剧本大相径庭,但庭仰还是说了。 “哪怕是这件事之后,宋子慕心中依旧是当初那个恣意张扬的天才少年。他的锐气不减分毫,只是随着这些变故的接踵而来,将那些少年意气积淀在了心里。” 庭仰想起剧本中的一幕幕,为少年遭遇心惊的同时又有些理解。 “他不服输,也不认命。他受奸人所害不再是风光无限的小少爷,但他不要变成那些心狠手辣之辈。他看似已经掉入泥潭肮脏不堪,实际上没有人能在他的白衣上留下任何污点。” 庭仰说完这么多,沉默了一下,补完了最后一句。 “后来那么多人恨他,只是因为曾经的宋子慕是那么好,好到他们无法接受一点落差。他们接受不了宋子慕在亲人冤死的情况下苟活于世,接受不了宋子慕玩弄那些阴谋诡计……哪怕那些诡计并没有伤害到他们半分。” 那个时代就是那样,既然他们对那个白衣剑客付出了热爱,那他就只能一直干干净净,任何与他们设想不同的改变都应该遭到千万人的唾弃。 某种意义上,其实和现在的娱乐圈差不多。 “你的理解很不同。” 祁知序没有说这番言论是对还是错。 “在你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宋子慕经历了这么多误解后会变得漠视感情或者心生迷茫怨恨。” 庭仰还在猜测祁知序这番话的用意,却听他再次开口,声音很轻松。 “我想他们都被宋子慕沉剑这件事迷惑了想法,你进组之后如果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欢迎随时来和我讨论。当然,我不保证我一定比你更了解宋子慕。” 庭仰猛得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第15章 他决定等会打把副本庆祝一下。 ……得邀请沈瑭迟一起,不然他怕挨骂。 祁知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庭仰面前。 试戏结束,工作人员把试镜记录仪关掉。 不用避嫌了,祁知序又恢复了那副容易让人亲近的样子。 “你要回家吗?正好顺路,不如一起?” 庭仰有些发愣。 “啊?” 祁知序闷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上次见面我可能忘记和你说了,我三年前就搬进了薄景云湾的1402号,很早之前我就听说你是我邻居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见面。” 庭仰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那你上次……” 祁知序说:“我上次的话也是真心的。” 若是换了一个人,巧合成这样很难不让人生疑。 但祁知序嘛…… 庭仰放平心态。 他再工作几十年,估计也就能存个对方家里资产的零头。 祁知序没理由,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关于祁知序的邀请,庭仰本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反正也是邻居,日后进组了也少不了朝夕相处,现在先熟悉熟悉也挺好。 于是他对祁知序回了一个干净清朗的笑容。 “麻烦你了。” 笑容纯粹开朗,就是显得有点傻,但很甜。 祁知序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张霖的方向。 齐穆第一场戏时扮演林远山出现失误,张霖正在训斥他。 张霖拍了拍纸质剧本,苦口婆心。 “你对手试戏这么多场,实在不应该出现那种失误。如果对方因为你的失误受到了影响怎么办……” 祁知序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没事,让齐穆走吧。” 张霖不解:“你今天转性了?以前的遇到这种事,就你说得最狠。” 祁知序想起了刚刚庭仰对他露出的笑容,捂住了脸。 “……情有可原。” 笑这么甜,这换谁,谁都顶不住啊。 庭仰置身局外一样看着这两人,只觉得剧组氛围真不错。 “走吧。” 这话是祁知序对庭仰说的。 庭仰礼貌地和张霖告别,跟在祁知序边上走了两步。 突然,身后响起了张霖如梦初醒般的声音。 “不是,感情你俩早认识了啊!祁知序你真不够意思,也不知道早点领着人来,还省一笔场地费。” 倒是没人会怀疑祁知序夹带私货走后门,毕竟庭仰刚刚的表现他们也看见了,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闻言,庭仰仰头望天,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说起来都是因为他,毕竟祁知序很早就给他发出邀请了。 祁知序也不拆穿他,掩住眼底的笑意。 “好事尽从难处得。” 庭仰在一旁疯狂点头,生怕给张霖留下不好的印象。 张霖哈哈一笑:“反正选上就好,小庭可是块璞玉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庭仰不太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张副导。” 祁知序帮庭仰抓顺了略显凌乱的头发,半开玩笑道:“走吧,璞玉。” * 停车场里很安静,两人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庭仰走在祁知序边上,还在想祁知序刚刚那句话,等对方按开了车锁才回过神。 坐上车的时候,庭仰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刚和祁知序初见的时候。 那时他只觉得他们萍水相逢,未曾想过未来的今天真的会有命运交叉。 想到这,庭仰略带克制地骄矜问道:“小祁老师,对我的表演还满意吗?” 因为两人只有两面之缘,庭仰还有些拘谨,却也能让人看出他脸上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大字。 祁知序扣安全带的手一顿。 某人心里被那句“小祁老师”甜的要死,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试戏结果很满意,以后……咳,以后你要是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来1402找我。” 庭仰煞有介事点点头。 大约是此时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轻松,他没多想,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随口开玩笑。 “试完这场戏,我今年的获奖感言都已经想好了……” 糟了。 又忘记自己的逆向言灵嘴了。 庭仰心虚地看着祁知序,眼神里写满了“你应该不知道我的毒奶体质吧?” 祁知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以前庭仰的运气没有这么差,但现在……确实不太好。 “没关系。”祁知序说,“我运气一向很好,我的好运气都分给你,你想要实现的事都会成真的。” 虽然知道都是没法成真的事,但庭仰还是认真考虑了起来,“那你怎么办?” 祁知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好运气,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好运气就一直在。” 这句话说的其实是有点暧昧了。 祁知序刚脱口而出就有点后悔,生怕让庭仰察觉到自己对他不可说的心思。 可是很显然,木头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 庭仰拉了拉祁知序的衣袖,在后者看向他的时候严肃批评对方。 “祁哥,你们文字创作者可能不注意这些,但是以后这种话一定要谨慎出口。” 第16章 祁知序已经猜到庭仰想说什么了,但深吸一口气,还是找虐般问出了口:“……为什么?” “别人会觉得你对他怀有不轨之心。”庭仰耐心解释,“不过幸好你遇到的人是我,我是肯定不会多想的,你放心吧!” 祁知序猛地握紧了方向盘,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 “我谢谢你,真的。” 生怕下一秒庭仰就给他来句“不用谢大家都是哥们”,祁知序趁他没开口先岔开了话题。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在外面吃晚饭吧?” 庭仰只想回家咸鱼,于是拒绝:“不……” 话没说完,祁知序淡定地补充道:“我知道新开了家火锅店,汤底很不错。平常这个点去都需要排长队,不过我和老板熟,可以借用备用包厢。” 没说完的话顿时打了个转又被庭仰咽了回去,“……不过到家是要挺晚了,就在外面吃吧。” 喜欢吃火锅的都是好人=v= 车里透进一层薄薄的光,照过祁知序轻轻勾起的唇角,以及泛着笑意的眼。 就算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爱好也一点没变。 没变当然是最好的,不然他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跨越这八年的时光。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庭仰切了小号刷微博,给自己的站姐挨个点赞。 祁知序在等红灯的时候用指尖轻轻敲击方向盘,微偏过头,看着眸光清冽如雪的少年。 他不说话打破这份宁静,只是假借昏暗灯光摹尽少年面容。 车一路开到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庭仰在停车带来的轻晃中回过神,看着熟悉的环境,他讶异地发现这里居然离他家很近——也可以说离祁知序家很近。 “走吧,就是这。” “好。” 庭仰跟在祁知序后面,一进店就有服务员躬身,确认身份后礼貌地领他们去包厢。 店面很大,室内热闹却不吵闹,空气中弥漫着火锅的特殊香味。正是饭点,火锅店里座位全满,屋外果然还排了长队。 生平第一次享受关系户的待遇,庭仰心里还觉得有些奇妙。 进了包厢后,他先把菜单推给祁知序,祁知序倒也没有客套,抬头问:“汤底鸳鸯锅可以吗?” “我都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复,祁知序低头在菜单上快速地划了几个勾。 菜单再次被推到庭仰面前,他随便一看,基本上都是自己喜欢的,手里握着的笔顿时失去了用途。 火锅店上菜速度很快,菜单拿走没多久,汤底和一大部分菜就上来了。 庭仰很喜欢吃辣,却不怎么能吃辣。他从红汤里捞了块涮肥牛放进嘴里,刚开始还有股满足劲,但没过多久,就被辣得一直在微微吸气。 眼睛里都仿佛蒙上了层淡淡的水光,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潋滟又可怜。 人菜瘾又大。 吨吨吨小半杯雪碧下去,嘴里灼热的辣意才消下去些。 就是舌头还是好麻。 他们面对面坐着。 祁知序把水往庭仰的方向推了推,道:“我记得你之前有一次被传绯闻,和一个女明星一起吃火锅。” 庭仰想了会他说的是谁,想起来后接话道:“当时我的剧组和她的剧组离得近,下戏那会她问我结束后有什么安排,我说去吃火锅。” 祁知序把海带结在清汤和红汤各放了一半,锅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然后你们就一起去了?” 提起这个庭仰就一肚子委屈,“当然没有!我拒绝她了!” 祁知序抬眸,看起来心情莫名好了一点,“那发生什么了?” 本来庭仰已经忘了这回事,现在被旧事重提,越发义愤填膺。 “我好不容易躲着狗仔,躲着简哥到了火锅店,结果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拉着我的胳膊就一副亲亲蜜蜜的样子,我们熟吗??”庭仰越说越气,“她居然还自带狗仔你知道吗!咔一张照片拍完,她倒是高兴了。我躲了那么久狗仔,全白躲了!” 祁知序留下了看起来极为真诚的安慰,“她怎么可以这样呢?太过分了。” 冷静了会,庭仰夹了个海带结后回忆道:“算了,反正我这边最后也没什么损失。少吃一顿火锅,就当是减肥了。” 祁知序左手撑着脸,眼里的冷漠一闪而过,“阿仰,你这样处处与人为善,难保不会遇到几条毒蛇。” 当时只不过是自己将绯闻压了下来,才没有让对方把通稿买得满天飞。 庭仰抬眼,疑惑问:“你和她有仇吗?你声音听起来有点……嘲讽?” “没有。”祁知序立马收敛了那一丝冷淡,笑着说,“替你抱不平而已。” “嗯嗯,好兄弟。” 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被发兄弟卡命运的祁知序:“……” 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辣的,庭仰面上浮着一层薄红,“我当时都冤死了,而且解释完,简哥他也不让我吃火锅了。” “少了火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他根本就不懂。”庭仰嗓音郁闷,“不过这些吐槽我也就敢和你们说说了,我才不敢去简哥面前说呢。” 祁知序专注地听着庭仰“积怨已久”的絮絮叨叨,时不时点个头表示理解或赞同。 他没有问庭仰刚刚那句话里面的“你们”都有谁,因为在他眼里,庭仰那么好,有很多很多人愿意走近他一点也不稀奇。 第17章 庭仰的世界就是应该如此广阔,他本身也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 而不是像八年前那样,连笑都带着难以掩藏的疲惫。 火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中间升起,昏黄的暖色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庭仰提前把杯子里的雪碧倒满,随后毫不犹豫从红汤中捞了两个丸子。 刚吃完两个丸子,那杯雪碧就少了大半。 祁知序问:“这么怕辣,为什么还要吃呢?” 庭仰为了可持续发展,纠结再三还是选择去清汤里捞菜。 幸好刚刚祁知序每个菜都是各放一半,不至于现在只能干看着红汤锅。 “没办法,我喜欢嘛,至少刚刚是开心的。” 虽然现在被辣的都有点不太想说话了。 祁知序不慎把杯子里的水撒出来了一点,抽出一张纸擦干之后才接话:“也是。” 既然当下是开心的,那以后的事,就算知道结果定然不尽如意,那也不必再想了。 第8章 立春已过,冬寒未去。 一顿饭吃完,他们走到店门口的玻璃雨棚时,才发现屋外早就下起了雪。 庭仰默默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 南方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上许多。 以前一个地方一连好几年不下雪都是常事,可今年大大小小的雪已经下好几场了。 雪不算很大,但愣头愣脑跑出去肯定会被融雪淋湿。 祁知序微微皱眉,神情带着些准备不足的懊恼。 “车里有伞,我去拿过来。外面冷,你先进去等我一下?” 店铺周围没地方停车,不然他就直接把车开过来了。 “不用了。” 庭仰伸手试了一下雪的大小,小小的雪粒,很快就融化成雪水。 “雪也不是很大,你来来回回的挺不方便,我和你一起跑过去吧。” 说着,他跃跃欲试地戴好了羽绒服后面的帽子。 大码的羽绒服帽子也大,刚一戴上就遮住了他的眼睛。 世界顿时漆黑一片。 庭仰:“……” 他仔细调整了许久,帽子还是挡眼睛,索性又把帽子掀到了后面。 祁知序见到庭仰的样子有些想笑,此情此景,却又只能故作严肃地拒绝他。 “不行,你马上要拍定妆照了,我可不希望你因为我生病了。” 庭仰撇撇嘴,“我又不是瓷人,哪有那么脆弱。” 细雪纷纷扬扬落下,让人思绪不自觉飘远。 祁知序想起半天之前的试戏,调侃道:“你当然不是瓷人,你是璞玉啊。” “你还记着这个呢。”庭仰握拳抵在唇前轻咳一声,“就,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祁知序微微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街道上的某一处。 随后收回目光,含笑回答:“你微博每天收到那么多粉丝的夸赞,不都比这花哨直白得多?怎么还会不好意思。” 庭仰把手揣进口袋里,“其实有时候看到那些评论,我也会不好意思。有些小姑娘说话……唔,很率真。” 半夜刷手机刷得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一群小姑娘在群里“老婆老婆”,这倒是没什么,凭空多出一群老公罢了。 主要是吧。 幻□,怒然大□,这些词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有些前卫了。 放在某绿色写作平台,都会被禁掉的程度。 祁知序知道庭仰怕冷,也不多深聊。 “雪看起来会下大,你先进去吧,外面冷,也容易遇到狗仔。” 庭仰摆摆手,“不冷不冷,我看看雪。” 他又拿出口罩戴好,表示自己的伪装万无一失。 祁知序对庭仰的“伪装”表示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好,冷的话你先进去,我到了会给你发消息。” 虽然来回一趟要的时间也不会很久,但祁知序还是补了这么一句。 庭仰乖巧点头。 “祁导早去早回。” 街上也有不少忘带伞的人行色匆匆,祁知序高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一个转角口。 庭仰心不在焉地想,他先前查资料的时候,听说祁知序这个人脾气古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现在看来,明明就很友善斯文嘛,话是不太多,但也不至于爱答不理。 网上真是什么谣言都有,这么和善的一个人在网上居然被造谣成这样。 雪还在飘落,有渐下渐大的趋势。 祁知序走时,拐角处那颗梧桐树还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已经因为大雪看不真切了。 庭仰收回目光,随意扫过四周。他搬过来没多久,这条商业街之前还没来过。 街道上人声鼎沸,因为天上落了雪,所以每个人都步伐匆匆。 灯光陆离,流霜与雪色为尘世披上素净的外衣。 以往他因为抽不出空,只能偶尔站在楼上看着这里,但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没有人会不偏爱。 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stc:你在家里吗?帮我看下我房间抽屉里有没有一串钥匙。】 庭仰打字。 【锦鲤罐头:你急用吗?我在外面刚吃好火锅,钥匙我等下回去帮你找找。】 【stc:行,不急。你和简哥一起吗?他居然允许你吃火锅了?】 第18章 【锦鲤罐头:没,我瞒着简哥的。就那天商场遇到的粉丝你还记得吧?他居然是我新戏导演!!!!试完戏,正好一起吃顿晚饭熟悉熟悉。】 【stc:祁知序???】 几秒后。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原本坐在录音棚椅子上,懒懒散散的沈瑭迟猛然坐直了身体。 庭仰没看清。 【锦鲤罐头:你发的什么?】 【stc: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和那个导演还不太熟,让他请你吃饭不太合适。】 远在录音棚的沈瑭迟飞速打字,恨不得穿过屏幕直接把庭仰拎到自己身边来。 想也知道,不会是庭仰那个缺心眼的主动请客,肯定是祁知序用火锅诱惑庭仰。 八年前就是心机狗,八年后还这样。 初心不改啊,祁知序。 【锦鲤罐头:我知道。】 沈瑭迟松了一口气。 【锦鲤罐头:你不说我也会找个机会请回去的,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沈瑭迟那口气梗住了,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stc:你之前问我什么,再问一遍。】 【锦鲤罐头:哪个?“你发的什么”这个吗?】 【stc:不是这个,在最再前面。】 【锦鲤罐头:“你急用吗”这个?】 【stc:对。】 【stc:是的我很急,急得快要死了。如果我不能尽快看到我的钥匙,】 沈瑭迟那边久久没有打完接下来的话,过了一会。 【stc:“我的一些,就是比如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摧毁……开通会员复制更多关于着急的文案~”】 【锦鲤罐头:你疯掉了??还有你最后一句话忘删了。】 沈瑭迟那不说话了,大概是尴尬吧。 毕竟过了两分钟,已经没办法撤回了。 庭仰撇撇嘴,截图了一下沈瑭迟的黑历史。 “就知道是在乱说。”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手机从震动调成了响铃,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才放回口袋。 正百无聊赖时,视线忽然停在不远处的观赏围栏上,围栏里是许多灼红的玫瑰。 绚烂的红在纯白的雪地里格外明显,强烈的颜色对比更显荼靡绮丽。 庭仰静静地看着那数枝玫瑰,心里涌上来一种不适的感觉。 就像是看见,有人在空荡荡的玻璃房内放入了上百只蝴蝶。 彩色的蝴蝶为玻璃着色,和煦的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好看的光彩。 他站在玻璃房外,注视着房内上百只蝴蝶同时扇动翅膀。 在被这壮观景象震撼的同时,他不会注意到——因为过于狭窄的环境,地上已经堆满了蝴蝶的死尸。 失神间,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还差半步便会迈入风雪。 这时视野倏然变暗些许,一把伞撑在他头顶堪堪挡住细雪,也让他回过了神。 祁知序站在一级台阶下,平视站在台阶上的庭仰。 因为一路小跑,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 “我来了,要走吗?” 祁知序黑色的大衣上沾了细碎的雪,黑与白的交织构成了一幅禁欲又冷淡的画面。 见庭仰一直不吭声,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庭仰心底那点晦暗不明的情绪转瞬消逝,他用指尖抹去自己脸上落到的一点雪。 指尖的温度化开了雪,雪水在光洁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庭仰垂眼,迅速掩去眼底的情绪。 很快,他抬起头弯眼笑了一下,“没事啊,我们走吧。” 余光瞥到祁知序的脸,庭仰蓦然顿住。 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看错之后,他的眼神带了点真实的笑意。 “你的睫毛上落了雪,一路过来你都没发现吗?” 祁知序动作一滞,很快无辜道:“这条路那么长,我急着来见你,当然发现不了这种小事。” “行吧。” 庭仰出乎意料地抬起手,轻轻掠过他的睫毛,抹去那片雪。 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带起祁知序身体微乎其微的一丝颤栗。 祁知序身体僵住,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你刚刚在看哪里?要过去看看吗?” “不用了,”庭仰摇摇头,“我在看那里的玫瑰。” 祁知序撑着伞望向那丛红玫瑰。 玫瑰在冬日无法自然盛开,如果在冰天雪地里看见开得正盛的玫瑰,大多都是为了好看,将玫瑰的根茎剪断,插在了雪地里。 祁知序收回目光,嗓音清冷,如风吹过山间簌簌林叶。 “我们走吧。” 庭仰听出祁知序的排斥,“你不喜欢玫瑰吗?我看这里所有人都喜欢。” “没有不喜欢。”祁知序反问,“你喜欢吗?” 庭仰下意识想说自己不喜欢,但仔细想了想,又点点头。 “应该喜欢红玫瑰吧,不过我更喜欢白玫瑰。” 祁知序将伞面对着的方向微微倾斜,“我们走吧。” “好。”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街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影子时不时相触,有一刹那,如同影子的主人亲昵地靠在一起。 第19章 * 路上,祁知序和庭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渐渐又轻松起来。 在走到车子前面后,庭仰的脚步倏地停住。 他狐疑地往后看了眼。 “我怎么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呢?该不会是狗仔吧?” 祁知序无奈地叹了口气:“阿仰,我们能不说话吗?” 庭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毒奶的言灵嘴,他没在意祁知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讪讪道:“也……没这么灵吧?” 祁知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这么说,你可是倒霉得能让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超自然现象的。” 庭仰:“?” 说得很好,但是下次不许了。 祁知序不逗他了,认真问道:“如果真的被拍了,你会在意吗?” “我其实还好,就是简哥应该会挺生气的。”庭仰想了想,“而且被拍了的话,《劈昼》的选角多半会被提前曝出来,你受到的影响其实也挺大的。” “无所谓,迟早要公布。提前被他们知道了也挺好,省得到时候,半个娱乐圈都被营销号传了一遍要出演《劈昼》。” 祁知序没继续这个话题,他一手撑伞,一手替庭仰拉开车门,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庭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总觉得祁知序的回答有些怪怪的。 怎么好像……他已经认定会被偷拍了一样? 是错觉吧? 虽然他不在意这件事,但还是别被拍到比较好。 上一个雪夜,网友把他和沈瑭迟那个逆子拉郎配。 这一个雪夜,总觉得还会出现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希望别被偷拍。 第9章 车开回薄景云湾时,雪已经停了。 临分别前,庭仰叫住祁知序,和他说了自己回请客的打算。 两人对了下行程。 庭仰短期内除了《劈昼》的各项事情,就没其他安排了。 祁知序倒是还有很多事要忙。 不只是《劈昼》开拍前的准备,还有他公司有许多积压文件需要处理。 祁知序成年以后没有进入英景集团,而是接手了英景娱乐圈旗下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 天崩开局,他爸也没提供任何助力,祁知序却硬生生将公司发展成了极大的规模。 两人商讨后,庭仰把回请客的日期定在了拍定妆照那天。 这一天他们都有空,也不会耽误对方行程。 室外夜色黯淡,室内光影璨璨。 庭仰走后,祁知序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一关上门,他就拿出手机开始查找消息。 祁知序划了半天都没找到想要看见的消息,许久后,他面色不好地关了手机。 手机熄屏以后他也没去做其他事,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久后,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在接起电话之前,祁知序想。 其实在火锅店门口,庭仰问,他们是不是被人偷拍了的时候,他早就发现那个狗仔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提醒庭仰,只是不动声色将距离离远了一些。 比可以造谣肮脏关系的距离远,又比连狗仔都瞧不上的普通朋友的距离近。 本来只是想借狗仔的手传出一两张照片,证明他们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但月初庭仰和沈瑭迟传出的那则乌龙“绯闻”,让他这么多年来,心底酝酿的晦暗私心开始不断膨胀。 ——或许他们的关系也可以再近一点,不只是普通的邻居,同事。 在庭仰帮他抹去睫毛上的落雪时,他没有避开对方的动作。 这个举动太过亲密,他自然知道会被狗仔抓住机会拍下来。 刚刚他在等的,就是狗仔的电话。 祁知序飞快地接通电话,正在组织语言的狗仔都被这速度吓到,一时之间没有说出话来。 “……?” 这么快? 祁知序等了几秒,不见电话那头开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找我不是有事?” “哦哦!对。” 狗仔这才想起来,自己找业内人士要到祁知序的电话是有要事。 他连忙换了极具压迫感的声线,威胁道:“小祁总,你今天和你圈内小男友吃火锅的照片被我拍下来了,如果你不想我曝光这件事的话,我要……” 还没等狗仔说出自己满意的金额,话就被祁知序打断了。 “谢谢你的祝福,但我和他暂时还没在一起。” 狗仔:“?” 这是重点吗? 狗仔再接再厉:“如果你不想我曝光这件事的话,给我十万,我就把照片卖给你。” 祁知序冷静道:“你把消息放出去吧。” 狗仔一噎,“你别想挑衅我,我是真的敢把照片放出去的。” 祁知序真情实感说:“我没挑衅你,放出去吧,到时候如果流量不够,我帮你买个热搜。” 狗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怒不可遏。 “别以为你是祁家的人,我就不敢放照片了,我要钱不要命的!” “嗯嗯。” 祁知序退出通话界面,敷衍了狗仔两句。 “知道了,十万块钱我等下打给你,照片你该发发,把所有原件留给我就行。” 第20章 那边,狗仔语气激烈地向祁知序证明自己的职业素养。 这边,祁知序已经打开微博,开始给庭仰做数据了。 狗仔说到后面有些口渴,喝了口水后,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 狗仔唱了半天独角戏,终于还是忍不住扭捏地问了一句:“哥,你真的给我钱,还让我挣业绩吗?” 祁知序做数据做得入迷,淡淡“嗯”了一声。 “卡号发给我,钱一会打给你,你先把照片放出去吧……自己把握好尺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直到这时,狗仔终于发现祁知序不是在开玩笑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好嘞哥,谢谢哥,哥祝你和未来的嫂子百年好合哈!哈哈哈!” 祁知序听到那声“嫂子”没出声。 就在狗仔忐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提示他,刚刚他的银行卡收款十五万元。 天哪,这财阀的钱竟然该死的好赚! 一声“未来嫂子”就值五万块钱,妈妈,我出息了! “行嘞哥,我马上把照片发出去,保管发你和嫂子角度最好看的照片!” 祁知序原本正在查看手头的照片,闻言问:“你发给我这些不是全部吗?” 狗仔说:“我保存的就这些,一些只抓拍到单人的我都删掉了,哥你要是要的话,我去回收站给你拖出来。” “嗯。”祁知序说,“也发给我吧。” 狗仔的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通,在短信框里,把祁知序的单人照都发了过去。 祁知序给他回了个问号。 “?” 狗仔心一下拔凉拔凉。 “怎么了哥,是我把你拍丑了不?都怪我这个烂相机,没能……” 祁知序的消息发了过来。 “你把我的照片发过来干什么?” 这下轮到狗仔扣问号了。 “?” 还挺善变啊哥,不是你要的吗。 祁知序淡定打字。 “把庭仰的单人照都发过来。” 想了想,祁知序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没拍到人,只拍到衣角、手,背影,这些我也都要。” 狗仔看着这条消息,战战兢兢回了个“好”。 糟了。 遇到庭仰私生粉了! 这边狗仔强行丢掉自己的良心,把庭仰的照片发给了祁知序。 那边祁知序又给另一个人打了通电话:“许之易,看到我和庭仰的照片了吗?” 许之易是他之前挖过来的黑客,平日里公司没事的时候,就帮他管管网上的舆论。 这人副业是经营各种类型的花店……虽然花店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如他当一天黑客工资高。 “刚看到,正准备问你要不要压下来。” 许之易一边说话,一边在电脑上为自己的新花店设计装修。 红绿配赛高! “不是我说啊祁知序,你谈恋爱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虽然你不是流量明星,但要是传出绯闻,我也会很忙碌的ok?真就资本家完全不关心可怜的劳动人民是吧?” “没谈恋爱。”祁知序言简意赅,“不要压下去,让它上热搜。” 许之易:“?” 你说什么东西? 许之易瞬间反应过来,一身反骨地嘲笑自己老板。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的时候,你身边那小朋友,还和那个叫什么的……一个歌手,传了绯闻是吧?” 许之易啧啧两声。 “老男人可怕的嫉妒嘴脸啊……啧啧啧。” 不完全对,但被戳到痛处的祁知序:“……” “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只比他大一岁。” 许之易故作不可思议,夸张地吸了口气。 “真的吗?他说是刚成年我都信,真嫩,你们看起来真没cp感。” “再说奖金没了。” 祁知序不想回答,径自跳过了这个话题。 “注意舆论风向,一旦对庭仰有产生负面影响的倾向,立马降热度转移大众注意力……哦,发谢宇星的黑料吧,最近看他不爽。” 怕这个月的奖金真的泡汤,许之易不再开玩笑,正色道:“好的老板,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放心吧,照片发出去只会被磕生磕死。” 正经不过三秒。 许之易突然低呼一声:“我去!你们居然还有个cp超话!” 祁知序嘴角抽了抽,对许之易的跳脱有些无语。 “虽然是稳稳的北极圈……嗯?超话的图居然还都挺高质?我去,还有个太太一百万粉,这比你们cp超话粉丝都多啊,叫什么qi……” 祁知序依旧选择性忽略他的话,直截了当道:“《劈昼》定妆照的拍摄日期还没通知吧?改到十四号。” “本来不是二十号吗,出什么事了?” 祁知序语气淡定,透露着不明显的炫耀意味:“拍定妆照那天他要请我吃饭,十四号是情人节。” 许之易:“?” 你小子,够诡计多端。 * 庭仰坐在床上,看着格式熟悉的热搜词条,心里有种平淡如水的佛系。 他刚到家发现没被拍还挺高兴,结果洗了个澡的功夫,出来已经消息满天飞了。 词条崛起速度之快,仿佛被买了热搜一样。 第21章 但是谁会闲的没事干帮他炒cp啊?? 问了简哥,简哥说公司没买,现在帮他去查了,还没出结果。 病急乱投医的他甚至去问了沈瑭迟,谁知道这人直接挂他电话了。 过分。 反正也闲来无事,庭仰索性点进去看看。 庭仰的小号进去,只是路过这个话题,都差点被两拨cp粉抽两巴掌。 庭仰看了看。 沈瑭迟和他的cp名叫“夏草”,出自沈瑭迟为他写的一首歌。 祁知序和他的cp名叫“序言”…… ? ??? 庭仰看到自己和祁知序cp名的时候,有一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黑称会在cp名里面。” 哪怕庭仰的超话大粉都在叫他小言,但是他至今都无比确信,“小言”是他的黑称。 【某家cp粉看看哦,一张图是我们小言主动,一张图是对方主动,谁是真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哈哈哈哈序言cp冷圈崛起了!哈哈哈(阴暗地爬行)(撒泼打滚)】 【说夏草cp假的人真搞笑,沈瑭迟上一张专辑里的《夏草》,建议某编剧粉都去听一听哦】 【“庭中看夏草,仰头赏明月,年年等此时,岁岁等红豆满枝”】 【红豆代表什么懂得都懂,我们夏草cp烫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呢(叉腰)】 【祁知序采访时亲口说《谎言日》的灵感来源是庭仰,一些缪斯女神的梗永远香香】 【只有我觉得ty一天到晚炒cp买热搜吗?有点无语。】 【回复ls,是的只有你觉得。还有别贴脸找骂,你爹脾气不好。】 翻了一圈下来,庭仰还顺便吃到了几个关于自己的瓜。 真假暂且不论,他只觉得这些cp粉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和沈瑭迟还好,虽然不在一个圈子但一直有合作,关系好也是圈内皆知的,挖出点料加工成糖也不是很难。 但和祁知序……以前他们几乎没有交集,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们还能从犄角旮旯里刮出那么多糖渣。 庭仰怀着复杂的心情入睡。 苦难成就人类,陌生人也能成为好cp。 第10章 有些时候,庭仰真的很难理解一些人。 自从他和祁知序的cp被网友磕起来以后,接下来的几天,沈瑭迟整天臭着一张脸。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要说有意见,也得是他这个被拉郎配的有意见才对。 他都不介意,沈瑭迟有什么好介意的? 庭仰想了半天,估计他是为工作上的事烦心。 加上自己也需要看剧本,庭仰选择贴心的不去打扰他。 谁知道这人这么老些天过去,心情还是没变好。 只是从生气,慢慢变成了……麻木? 唉,这人真难搞,还好他比较体贴。 虽然沈瑭迟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庭仰突然接到消息,他被压了很久的电视剧《逐星》终于要定档了。 早些年市场环境放松,什么都敢拍。 后来查得严了,才发现《逐星》有些片段踩雷,导演不舍得删片段,只能压播出。 最近大环境放松,《逐星》终于全须全尾地过了审。 导演老泪横流,连忙翻出八百年前创好的宣传微博,把几位主演都@了一遍。 庭仰在《逐星》里饰演男二,对女主沈逐星爱而不得的单纯年下弟弟方易。 男主负责谈判场上杀伐果决,最后成为商业巨鳄。 女主负责 努力拼搏搞事业,最后开创自己的服装品牌。 男二负责吃醋修罗场叫姐姐,最后独自伤心到苏黎世求学。 工具人小方get。 当年庭仰演技不纯熟,拍到后期苏黎世的剧情时,剧组工作人员偶尔会有些疑惑。 “我怎么感觉方易真的在一心求学?” 庭仰颇为心虚。 回家后狂读言情小说,追热门电视剧,这才明白深情男二该怎么演。 那几个月,他几乎把片酬全充进小说软件里了。 荣升软件的超级vip用户后,庭仰对感情戏的演绎突然开了窍。 之后的表演活像换了个人,骗了工作人员好大一波泪。 《逐星》被压了四年,当初剧组里的几位主要演员都没什么人气。 谁知道现在,这几位主演一位比一位红,这部剧也因此在四年后备受期待。 男主宋寒柏转战文艺片,拿了不少大奖,下一部戏还有冲柏林电影节的念头。 女主一线大花,走的是明艳大美女的路线,不少活动图都被网友称为教科书级别的美丽。 庭仰作为男二,虽然没有他们这么红,事业却也走上了正轨。 庭仰照例在微博上发了宣传文案,和其他几位主演互动了一下,心里感慨非极必欧果然是真理。 原本还担心拍摄期间的曝光度跟不上,但现在有《逐星》以及就差签合同的综艺《七宗罪恶》,曝光度根本不用担心了。 《七宗罪恶》作为轻解密类综艺,一直以高评分播出到了第四季。 场地大收视高,四个固定嘉宾和一个飞行嘉宾的配置,除了烧钱都挺好。 但是氪金收获幸福。 第22章 一直氪金一直幸福。 庭仰坐在沙发上,盘算了下接下来的行程。 等会要去签《七宗罪恶》的合同,本来说是合同直接邮寄到他家。 结果一看,居然是同区,寄快递得绕着他家走三圈。 有这功夫,他散步都要到那了,还不如自己去。 思索间,沈瑭迟正好从房里出来。 庭仰对上他复杂的目光,主动打招呼:“工作忙完啦?” “嗯,玩游戏吗?” 沈瑭迟的声音有气无力。 庭仰摇摇头,“不了,等会我要出去一趟。” 沈瑭迟看着庭仰无忧无虑的神情,心中后悔不已。 他究竟为什么要和庭仰这个木头置气呢? 完全是单方面的自虐。 你就算生闷气被气死了,他也只会震惊你为什么得了急性病不告诉他。 “你是要去签综艺的合同吗?我送你吧,我也接了这个综艺。” 庭仰有些意外:“七宗罪恶?你也是固定嘉宾吗” 他接综艺主要是看口碑,嘉宾是谁还真没特意去打听。 “不是。” 沈瑭迟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我是第一期的飞行嘉宾。” 他倒是想接一整季,但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固定嘉宾都找满签合同了。 就剩下一个庭仰还没签合同,他总不能把庭仰挤出去吧? 想起经纪人帮他打听来的消息,沈瑭迟越想越气。 祁知序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好好一个编剧,没事跑去参加什么综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动机不纯吗? 沈瑭迟浑身上下的低气压,哪怕都已经坐到了车上,也还是没有消减半分。 偏偏庭仰毫无察觉,拿着手机找等会吃午饭的店。 他苦恼地问:“阿瑭,我们等下吃什么呢?这家泰餐好像不错,可是这个旋转小火锅口碑也很好……火锅还是算了,你不能吃火锅。” 看着庭仰这副死也不开窍的木头脑袋样,沈瑭迟沉默半晌,突然就释怀了。 笑死。 再给这人两百年他也进化不出一点浪漫细胞,只会进化成旋转小火锅。 祁知序再怎么做也没用。 等庭仰开窍,得下辈子了。 想到这,沈瑭迟周身的气息一下就缓和了,哪怕说自己要搬走的事也心情很好。 “阿仰,我月末有排练,这周开始就搬出去住了。” 庭仰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心里暗暗想,这人怎么一会高兴一会板着脸的,看起来已经被工作逼疯了。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人能适应工作。 人活着,天天工作,哪有不发疯的。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签完合同出来。 吃饭的时候,庭仰没忍住说出了声。 沈瑭迟脸色当即变得非常精彩,报复性地把庭仰最爱吃的剥壳龙虾肉全吃完了。 庭仰满脸痛苦,悔不当初。 *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拍定妆照那天,庭仰的小助理终于到位了。 是个话不太多的女生,叫小菀。 小菀戴着细金丝框眼镜,穿着简单的灰色羽绒服,头发梳成马尾,给人一种清爽干练的感觉。 庭仰在化妆室的沙发椅上坐下,见小菀要出去和张宁简汇报工作事宜,连忙叫住了她。 他给小菀转了一笔钱,让她顺路去帮自己买一杯豆乳米麻薯,外带一份章鱼小丸子。 “都要大份,芝士不分装,半糖去冰……对了对了,还要加厚芋泥和血糯米。章鱼小丸子淋照烧酱,一定要木鱼花,他们家有时候会忘记撒。” 庭仰顿了顿,心虚的感觉盈满心脏。 “这些你顺便买一下,就不用告诉简哥了……也别点外卖,简哥会查外卖软件。” 本来只打算在门口打个电话,现在却必须得跑老远带东西的小菀表情木木的。 老板,顺便是这么用的吗? 庭仰打开与小菀的聊天框,发了个红包过去。 小菀点开红包,表情瞬间变得活力四射。 “谢谢老板的跑路费,我马上去买。” 谁能拒绝物品价值二十倍的跑路费呢。 打工人的宿命,为了工资罢了。 《劈昼》请的造型师庭仰还挺熟的。 是之前合作过很多次的周越昌,在圈内很有名。 合作的次数多了,慢慢两人熟了起来,也算半个好友了。 两人相处也就随意许多。 在造型师第四次夹带私货捏他脸时,庭仰忍不住开口。 “周哥,你把我脸掐红了还怎么扫腮红啊?” “没事,我就轻轻捏一下,不会红的……哎呀还真红了,脸怪嫩啊。” 庭仰被后者的厚脸皮震惊到了:“?” “行了行了,骗你的。” 周越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怎么敢把你脸捏红,别愁眉苦脸的了,来,笑一个——” 语气活像在逛花楼,庭仰更郁闷了。 “叩叩。” 敲门声适时响起。 两人望去,只见祁知序靠在门框上,指节曲起敲着门。 他语气淡淡的,眸光却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冷意。 “周越昌,你要让谁笑一个?” 第23章 周越昌活像被命运扼住了脖子,猛得干咳几下。 “咳咳咳——没什么,我在和庭老师讨论腮红。” 庭仰用真诚的目光看向周越昌。 周哥,你撒谎的技术真是纯熟啊。 “来,庭老师,你觉得是这个颜色偏暗,哑光质地的暗粉红好看,还是那个颜色稍暖,显得人沉稳低调的香槟玫瑰色好看?” 庭仰听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听不懂。 “就那个红色的吧。” 周越昌不满,继续做河神状,一手举一个腮红。 “你是要这个……” 祁知序又敲了下门。 “周越昌,我提醒你一下,这里的场地出租是按小时算的,你再这样,接下来的钱你出。” 周越昌讪讪闭嘴了,倒不是缺这点钱,只是不想得罪祁知序而已。 庭仰看着说不出话的周越昌,心里不由对祁知序肃然起敬。 “周哥,你一天到晚为非作歹,也有今天啊。” 周越昌家里很有背景,来当造型师属于是靠玩票暴富,天赋高得令人发指。 见他横行霸道惯了,还是头一回见他吃瘪,挺新奇的。 祁知序往前走了几步,在庭仰面前站定,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随后他用手指点着庭仰脸上的一处,看向周越昌。 “庭仰的脸都被你掐红了,你这个化妆师怎么当的?” 周越昌瞪着视力5.2的双眼,无论怎么看,庭仰的脸上都是白白净净,半点红印也看不见。 庭仰虽然视线被挡着,没法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有没有红,但是祁知序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红了。 于是他在一旁义正辞严道:“就是就是,把我脸都捏红了。” 周越昌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疑心自己被找茬了,不由悲从中来。 祁知序,你不是人。 你这个畜生别以为我没看到,刚刚你装模作样地趁机捏了把庭仰的脸! 要说捏红,也是你捏的! 祁知序面色坦然地收回手,心满意足。 临走前还用警告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周越昌敢怒不敢言。 庭仰笑得前仰后翻,祁知序走后他还用胳膊怼怼周越昌,语气幸灾乐祸。 “周哥,第一次见你被怼诶。” 周越昌瞥他一眼,佯装生气。 “好啊你,现在都敢看我热闹了是吧?” 你还高兴,我看以后有的你哭了。 谁不知道祁知序嘴最毒。 庭仰闻言,立马坐直身子假装无事发生。 最后反倒是周越昌先开口,“你和祁知序之前认识啊?” “对啊,他是我邻居。” 周越昌手上动作不停,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玩味。 邻居? 真的是巧合吗? 第11章 定妆照拍的是少年时期的宋子慕。 庭仰扮完装走出来时,祁知序还在指挥工作人员布置场地。 宋子慕出身钟鸣鼎食的簪缨世族,少年时多骄纵恣睢,衣袍自然应当华贵。 但宋子慕本人又自认是“仙逸出尘,渊清玉絜”的人设,所以商讨之下只在白衣的交领处嵌上两块很小的对称鎏金镶边白玉,垂着细的流苏,一边肩膀处绣青鸟振翅,栩栩欲活。 因为祁知序嫌弃太素,于是又在暗纹缎面上的衣摆处用银线绣出竹林。 金线稀稀疏疏地分布在上方,光影照耀下,似若锦上浮动的金乌流光。 腰上挂着点缀红玉的浅蓝色双穗香囊。 群青色流苏和犀象珠玉让整体造型显得不那么单调苍白。 庭仰的发型被束成高马尾,用简单的的发冠束住,额角处带着一点弧度的刘海随意落在两边。 他的皮肤白皙,眼尾扫上一层不明显的薄红。 本该显得柔丽,但又因他眉型微挑,鼻梁高挺,只显得英气十足,朝气蓬勃。 定妆照的拍摄没什么难度,庭仰驾轻就熟,很快就拍得差不多了。 张霖站在门口,偏头一看,祁知序和门神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庭仰。 他有些无语,“庭仰演了这么多戏,拍个定妆照而已,你至于这么不放心吗?” 祁知序淡淡开口:“没有不放心,看看而已。” 张霖完全不相信,“你收敛收敛你的脾气吧,别把庭仰给我怼走了。” 祁知序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脾气很差吗?” 明明高中的时候,庭仰一直夸他温柔啊。 张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用一个词概括了祁知序的嘴在圈里的风评。 “臭名昭著。” 祁知序:“……” 祁知序不再说话,继续看着庭仰的方向。 张霖心有担忧,看了祁知序许久后,确定他没有找茬的想法,这才放心。 “我知道你很满意宋子慕的选角,但是你能不能先去扮装,这里的场地费很贵的。” 祁知序也在《劈昼》里饰演了一个主要角色,造型最麻烦。 祁知序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张霖感叹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呸呸呸,谁是太监。 反正剧组最大投资商是他爸,第二投资商是他自己。 祁知序都不在意多花钱,自己一个小副导急什么。 第24章 录制过程很顺利,很快庭仰的单人拍摄就完成了。 下一个演员上去后,张霖正准备感叹一句庭仰真让人省心。 扭头一看,祁知序人早就不见了。 ???? 你还真就看一个庭仰就走? 他拍完定妆照,你一秒钟都不带多留的? 张霖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看起来祁知序的爱才之心比他多多了。 另一边,庭仰在化妆间卸下妆容,换上自己带的常服。 因为一会要和祁知序去吃饭,所以他拍摄完毕之后留了下来。 也顺便看看剧组其他人的进度。 此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等几位主要角色全部拍摄完毕,庭仰才发现还少了一位。 “哎,钟慎的扮演者没来吗?” 钟慎是剧中的四皇子,宋子慕至交好友。 比起那位前期爱之欲其生,后期恶之欲其死的“挚友”林远山,钟慎可就单一多了。 ——钟慎从一而终地信任宋子慕。 钟慎前期作为不算受宠的皇子,并不知道国公案的真相。 但在摇摇欲坠的大厦即将倾塌时,他坚定不移站在了宋子慕的身边。 钟慎前期戏份不算多,到了后期,作为宋子慕想要扶持的新王,几乎每一场戏都在推动剧情大发展。 他的存在就像连接转折的轴点,稍一失误就会全盘坍塌,可以说是除了宋子慕以外最重要的角色了。 张霖听到庭仰的疑问,指导工作人员的空隙分出神告诉他。 “你在找祁知序吗?他老早前就去上妆了,估计也快好了。” 庭仰:“啊?” 张霖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哈哈一笑。 “祁知序他还没告诉你呢?四皇子钟慎这个角色,由他来演。” 庭仰:o.o “最开始我也没想到,这个角色最后会是他来演。钟慎角色演员的难找程度也就低于宋子慕了,试了一堆就没一个满意的。” 张霖圆润的脸上露出乐呵的笑意。 “结果上个月月初,刚定下了你,嘿,祁知序那小子和我说他要演。我还以为他在耍我,结果一试戏把我都试懵了。” 庭仰喃喃开口:“这就是亲爹的力量吗?别人演不好儿子就自己上。” 肃然起敬了。 张霖没听见他嘀咕什么,又叹了口气。 “但他试戏的时候对手戏不行,至交挚友演不出亲近感……小庭,你到时候多带带他,演戏这方面你还算他前辈哈哈哈。” 庭仰连忙开启彩虹屁模式。 “哪轮得到我教啊,祁导能被您选上,怎么可能会演得不好。” 咦,这话有点怪怪的。 张霖颇有种往事不堪回首之感。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也不是说演得不好吧,就是怎么样都差了点意思,和那个对手演员完全演不出张力。 碰巧此时祁知序从化妆间里推门而出。 同样是一袭白衣,祁知序穿出来的感觉却和庭仰完全不一样。 庭仰的服装虽然华贵,但总体来说还是内敛低调的。 而祁知序的服装,则是明显的贵气难攀,气势逼人。 束起的头发上戴着银制束冠,插簪嵌着东珠,花纹繁复。 白衣饰绣金线仙鹤,肩膀及袖口也用银线绣了云纹。外披带着素白毛领的宝蓝色斗篷,上绣水墨山河。色调纯净,却处处透着贵气。 腰间挂着的玉佩色泽润透,雕琢精致。 配上祁知序一双冷若寒星的眼睛,将身居高位的清冷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得了张霖那番话,庭仰尤为尽心地观看着祁知序的拍摄。 虽然没看到其他试戏钟慎的演员,但是庭仰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祁知序身上有和这个角色得天独厚的契合感。 拍摄途中,祁知序表现得很淡定。 除了动作不如专门的演员熟练,气质及扮演方面近乎浑然天成。 所有拍摄工作结束后,庭仰坐在原位等祁知序换掉戏服。 周越昌出来,见庭仰还坐着,热切地揽他肩膀。 “庭仰,还在呢,一起走啊。” 庭仰拒绝,“你先走吧,我等祁导一起吃饭呢。” 周越昌手臂一僵,慢慢从庭仰身上挪开,面露惊恐。 “我没想到你也已经……啊这……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是gay吗?” 本来以为是祁知序单相思,难道不是?? 庭仰知道周越昌重度恐同,一时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不是啊,你在想什么呢?” “吓死我了。” 周越昌长舒一口气,在庭仰一旁坐下了。 “那你们干嘛约今天吃饭,搞得和小情侣似的。” 庭仰真诚发问:“啊,今天怎么了吗?” “真的假的……你不知道吗?今天情人节,valentine\'s day,情侣乱杀单身狗的一天。” 说完以后,周越昌突然想起来。 拍定妆照的时间是祁知序定的,定在情人节……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反正肯定目的不纯,呸。 “就这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庭仰松了一口气,觉得周越昌有些小题大做。 “我不在意这些,祁导的话……应该也不在意吧?毕竟今天正好要拍定妆照,多方便啊。” 第25章 周越昌语重心长:“你真的不觉得……” 祁知序对你好像有点意思吗? “咔嚓——” 不远处传来什么东西被掰断的声音。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换下戏服的祁知序站在化妆间门口,手里拿着没来得及放回去的道具。 道具已经断成两截,道具组工作人员眼睛时不时往上瞄,似乎很震撼硬质道具怎么好端端会坏了。 妈呀,断成两截。 “你看,我就说祁导也不在意吧。” 庭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力的佐证,声音都上扬了一点。 “他还想着临走前检查一下道具呢,这不就发现了个劣质道具!” 不远处,祁知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周越昌几乎要热泪盈眶,紧紧握住庭仰的手,目光如炬,望救世主一般望着庭仰。 “宝贝,答应我,请永远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好吗?在这个零溢的娱乐圈中,你是我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直男了。” 周越昌又看了眼祁知序,目光满是同情。 认清现实吧,一切浪漫而暗含心机的套路在直男面前都是纸老虎。 见祁知序放下坏掉的道具往他们这个方向走,周越昌连忙放开握着庭仰的手。 庭仰还在思索周越昌刚刚那句话,半天没想明白。 “什么灵异,你撞鬼了吗,我怕鬼,你离我远一点……” 周越昌却是快速道:“没什么,我先走了,回见。” 再不走,马上我就要被干掉变成鬼了。 祁知序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庭仰身边,声音温柔,露不出一点破绽。 “我好了,我们走吗?也差不多饭点了。” “走走走!” 庭仰顿时不管今天古里古怪的周越昌了。 “那家店我经常去,菜品可好啦。” “好啊,那我先开始期待了。” 祁知序面色如常地和他交谈,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先前发生的事。 因为工作人员忙得没时间处理,已经断成两截的道具只能孤零零放在一边。 如果道具会说话,此时大厅里一定满是愤怒痛骂的声音。 它多冤枉啊。 出片场之前,庭仰让助理小菀先走了。 小菀的视线在他和祁知序之间短暂停留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后告别。 庭仰有点疑惑。 “今天很冷吗?为什么我刚刚看见小菀扶眼镜的手有点抖?脸好像也有点被冻红了。” 祁知序回忆着对方的神情,若有所思。 “估计是磕到了吧。” 庭仰回想了一下,也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我刚刚也听到她说‘磕到了磕到了’,声音太小,还以为听错了呢。太敬业了,一定得给她发奖金。” 祁知序目光怜爱。 你信了就好。 第12章 庭仰找的是一家烤肉店,这家店给每桌的边上都配了一个小火锅。 很显然,庭仰对这家店记忆深刻的原因是这个火锅。 正值饭点,大厅里人满为患。 祁知序进门时,看见满大厅的情侣,又看了看自己和庭仰,心中流露出一点不露声色的满意。 很好,合群。 烤肉在铁板上煎出油,人们举起酒杯碰杯畅谈。 喧嚷的环境对于喜欢热闹的人来说很平常,对于喜静的人却有些头疼了。 庭仰轻车熟路带他进了包厢。 关上门,也依然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庭仰神色懊恼。 “祁哥,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吵啊?” 小说里都说,总裁喜欢去西餐厅吃饭。 祁知序表情从疑惑逐渐变为好笑。 “你究竟对我有什么刻板印象?” 庭仰表情略显尴尬,食指曲起,轻轻揉了揉鼻尖。 不是我对你有刻板印象,是小说对你有刻板印象。 当年他用大半年,看了大几千块的言情小说,里面没有一个总裁吃饭不去西餐厅。 “吃饭又不是为了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只要吃得高兴,八百块和八十块都能带来同样的情绪价值。” 庭仰表示赞同,顺势吐槽。 “当年看了本小说,你知道主角怎么在一起的吗?因为男主陪女主吃了次路边的小摊,女主觉得他为爱下凡,好心动好喜欢,然后就在一起了。” 祁知序露出微微震撼的表情。 “这些年我一直没尝试写过感情向的剧本,就是觉得情感间的拉扯尺度不好把控……原来水起剧情来,感情戏这么轻松吗?” “也不是啦。”庭仰怕祁知序误会网文圈,“那是很多年前流行的了,现在早就不喜欢这种了。” 祁知序略微放下心,提起自己涉及的领域,他表现得很轻松。 “我就说我在微博上写同……咳咳,寻找素材的时候,明明没有见过这种。” 庭仰觉得祁知序靠咳嗽掩饰了什么。 但模糊的字眼一闪而过,没听清,再探究下去也不礼貌。 祁知序转移话题:“你以前都是一个人来?” “嗯。”庭仰声音闷闷的,“我朋友是个歌手,要保护嗓子,不能吃这些辛辣油腻的东西。我也找不到其他人陪我,只能自己来了。” 第26章 说实话,哪怕不是歌手,圈里敢这么频繁吃高热量食物的,也就庭仰独一份了。 祁知序估量着他们现在的关系,把握着分寸。 “如果找不到其他人一起的话,你可以找我。” 庭仰明显很高兴,但还是装模作样推拒了一下。 “这不太好吧,你现在又是编剧又是导演的,还要管公司的事情,会不会很忙啊?” 语调克制不住地上扬,神态不可谓不做作。 茶茶的,很可爱。 烤肉店里声音嘈杂,庭仰似乎听到祁知序发出一声低叹。 “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见他这么说,庭仰也不再客套,唇角弯起的笑容灿烂。 “那你以后不能嫌我烦啊……应该、不会嫌我烦吧?” 说到最后一句,庭仰声音不自觉小了一点,语气求证一般。 祁知序看着少年的笑容,轻笑一声:“当然不会。” 目光仿佛穿过经久岁月,从十八岁一直到如今,无措惊慌的视线终于落回了让他安心的栖息地。 庭仰环顾四周,确定窗帘和门都关好以后,用双手比了个小爱心。 “谢谢祁哥,爱你爱你。” 祁知序低头从筷筒中拿出筷子摆到面前,慢条斯理道:“不用客气,你以后有需要可以多找我。”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庭仰听到后却蓦然顿住。 “其实啊……事先声明,我不是在没话找话说。” 庭仰连忙打补丁。 “我见你第一面就感觉挺熟悉的,尤其是刚刚那句话,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说过……” 庭仰皱着眉思索,记忆里蒙尘的片段被擦去一些灰尘,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影子。 “祁哥……当初在医院的那个人是你吗?” 失忆住院时,他记得有一个人陪着他,可惜没多久就没再出现过了。 零零碎碎的记忆里只有那人模糊的身影,可再回想,又只剩下一团几乎空白的记忆碎片。 “当啷——” 祁知序手里的白瓷勺一下掉到地面上,在相较来说还算安静的包厢里,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祁知序垂下眼,说了声“不好意思”后弯腰拾起瓷勺。 庭仰不知道,他这普通的一句话在祁知序听来如白日霹雳。 借着桌子的遮挡,祁知序眼神晦暗不明,握着勺子的手不由收紧,指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心脏跳动格外剧烈,恐慌和暗喜两种对立的情感毫不矛盾地交织在一起。 人类的复杂超乎想象,祁知序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是高兴还是害怕。 在这短暂的一刻,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直起身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祁知序抽出一张纸,包裹住沾灰的勺子摆在一边。 “我还以为你要多久才能想起我呢,想起多少了?大明星。” 与初见时如出一辙的称呼和语气。 “真是你啊,抱歉抱歉,我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 庭仰有些郁闷,还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关于车祸那段时间的记忆变得很模糊……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认识的啊?” 祁知序用烤肉夹夹起服务员送进来的牛肉薄片,放在烤盘上煎着。 “也不算认识,当时遇见你出车祸,是我送你到医院的。照顾了一段时间,你朋友来了,我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 庭仰说不清自己失落的原因,就好像真相根本就不是如此。 “当时在薄景云湾见到你,我还挺惊讶的,没想到这么巧,怀疑了好久才确定。” “真的好巧。”庭仰也感慨命运的奇妙,“不过能和你重逢,真是太好啦。” 少年清朗的声音如同春日的林间,白日弄花香满衣,夜晚掬水月在手。 掌间捧起池水,泼洒之处皆是令人心往神驰的春天。 烤盘上的肉被煎得滋滋发出声响,油润的表面撒上孜然,每片翻夹后不多久就香气四溢。 祁知序负责煎烤肉,庭仰负责撒调料。 在问祁知序能不能吃辣时,对方挑了挑眉。 “上次我们吃火锅,你在红汤里放了六个丸子,最后因为太辣,有四个是我吃掉的。” 庭仰:“……” 好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我比你菜呗。 庭仰动作熟练的……呃,撒调料。 虽然没有任何难度,但在祁知序眼里,庭仰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于是,祁知序眼不眨就是一串彩虹屁。 “看出来你经常来这家店了。” 庭仰也不谦虚,摆摆手,坦然收下夸奖。 “这算什么呀,我的厨艺那可是没得说。” 祁知序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家被庭仰烧糊在锅上的青椒炒蛋。 “……真的吗?” 庭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祁知序面前一点<a href="" target="_blank">马甲都没有。 “真的,只是我很少做饭,因为家里差点工具。” 祁知序看对方信誓旦旦的模样,以为他的厨艺在这些年大有长进。 “差什么?” “称。” 祁知序噎住了。 好吧,还是从前那个庭仰。 庭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第27章 哪个初学者没被适量糖,少量盐,几许水打倒过呢? 还有3g白醋,10ml黄酒,4g味精,5g盐。 再或者更令人摆烂的,八成熟时用适量大的勺子放三分之一盐。 庭仰抱怨:“做饭真的好麻烦哦,我一定要努力赚钱天天点外卖。” 祁知序蓦然笑了起来,声音清润,眉眼舒展。 高三那年,他们刚在一起。他请庭仰去家里吃饭,庭仰非要大展厨艺。 做菜时,他也是用一个小称将调味料一一称好,最后折腾了大半小时才做了道西红柿炒蛋出来。 端出来之前,还上某度查了一下,最后一本正经告诉他,这道菜是带点焦的“秋月映红妆”。 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花这么久,只做了个西红柿炒蛋。 祁知序这才发觉,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回忆。 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让深藏的回忆重见天日。 * 回去以后,祁知序一反常态做了一个有关当年的梦。 纯白的墙壁和涨满如帆的窗帘,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和房间。 永远慢实际时间一分钟的电子钟,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急救床滑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祁知序所在的地方很安静,但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有无助的哭声响起。 人类穷尽想象能创造出来的所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那些人的心情。 他们靠在亲人的怀中,看着手术室的灯牌亮着,既期待灯牌熄灭,又恐惧灯牌熄灭。 在梦里,他一个人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 虽然爱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只是控制不止发抖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惊惶不安。 他必须要足够镇定,足够冷静。 因为庭仰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他陪着,所以他不能也失去理智。 祁知序守了一周,终于等到对方苏醒。 可庭仰醒来后,却用陌生又迷茫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谁?” 祁知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问了庭仰几个其他问题后他便发现…… 尽管这个时候的庭仰记忆很混乱,但忘记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人们总会嫌弃失忆梗太过老套庸俗,先前他和庭仰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每看到这个情节都要无语地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笑出声,嘲笑编剧写出的烂梗。 但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祁知序一点都笑不出来。 性格使然,他不会歇斯底里地暴怒或者怨天尤人,他只能平静地笑了一下。 “我们是朋友,你以后有需要可以多找我。” 不是爱人。 他们的关系又变回了最简单的朋友。 没关系,醒了就好。 马上要高考了,庭仰准备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久,千万不能出意外。 祁知序不想去深思庭仰忘记他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不敢。 一个概率性问题,是真的这么巧,庭仰只忘了他。 还是说,庭仰潜意识里就想忘记这个人。 祁知序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得到了答案只会将它变成一把刀,给刚落下的心划得血肉模糊,每一次呼吸都不亚于酷刑。 他耐心地和庭仰交谈,帮他补全失去的记忆。 亲情,爱情,友情。 或真或假,全在他的言语之中被掩埋和篡改。 庭仰刚刚才清醒,容易困倦,没多久就又躺下了。 在他睡下后,祁知序看着熟睡中的庭仰,将对方手机中和自己有关的记录一一删除。 人和人的羁绊就是如此脆弱,只要其中一方懵懵懂懂忘记,另一方尽心尽力隐瞒,就可以完成一场天衣无缝的欺骗。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在外人面前有心隐瞒。 除了加密相册和聊天记录,几乎没有任何事可以证明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摆放在窗边的花瓶被窗帘布卷着,摔到了楼下的绿化带上。 祁知序每日换一次水的花束,就这样和杂草掺杂在了一起,最后在湿土中腐烂。 记录删到一半,祁知序突然闭了闭眼,悲伤得好像是快要哭泣。 却在下一秒睁开眼时满眼清明,冷静又沉默。 祁知序说了很多谎,但庭仰同样也在对自己说谎。 在庭仰错乱驳杂的记忆里,他出了车祸。 这场车祸导致了他的记忆缺失与混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不幸。 但只要随便一想就能发现很多疑点,比如从未出现过的肇事司机。 比如明明出了车祸,他身上却没有一点关于车祸的伤痕和记忆。 庭仰不去想这些事,因为这场车祸本就是他潜意识里为自己编造的谎言与美梦。 祁知序的很多谎话,都是在帮庭仰将无法闭合的逻辑线圆上。 逻辑不用很完美,因为不完美的地方,庭仰会自己去遗忘。 比如他,又或者很多他还没发现的东西。 祁知序透过窄小的四方窗户看着深远的天空,总是冷淡漠然的脸上露出一点深河暗涌般的痛苦与悲楚。 如同某天阳光明媚的下午推开房门,却看到了满地的蝴蝶死尸,破碎的翅膀沾着红色的鲜血。 他又想起当时被风推来的除了浪声,还有轰鸣着,如同呜咽的汽笛声。 第28章 那时是深夜,无光天空下的江边没有其他人,少年站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他似乎能看见对方回头时平静无波的眼神。 惶恐无措在祁知序心中掀起了骇浪重澜,然而下一秒世界就骤然归为沉寂。 明明不应该听见,他的世界却只余下很轻很轻的落水声。 庭仰从来就不是出了车祸。 是溺水,是自杀。 第13章 一饭之谊,让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那天之后,只要祁知序不忙,庭仰时不时就会找他约饭,感情日益深厚。 等周围的店都被吃了个遍,祁知序邀请庭仰去他家吃饭。 庭仰这才知道他会做饭,尝了一口,以后再也不约他出去吃饭了。 好吃,爱吃。 祁导,饭饭。 …… 开玩笑,庭仰当然不会这么自来熟。 不过祁知序倒是很热情,三天两头都会邀请他去品尝他新学会的菜。 说是新学会的,也比外面饭店的菜要好吃很多。 庭仰无意间询问了一句,才从祁知序口中得知,他的母亲其实是非遗美食的传人,他耳濡目染,从小也学了不少做菜的方法。 庭仰感觉有些羡慕。 两个人都很开心,唯独因为要准备巡演,“远在他乡”的沈瑭迟气得要死。 半夜气得睡不着,偷偷开小号写仅自己可见的小作文,指责某知名编剧品德恶劣。 庭仰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自来熟,也许对方的邀请只是客套一下呢? 深思熟虑后,他矜持地拒绝了祁知序的邀请,选择悄悄点外卖。 但在矜持的第二周,他被祁知序主动邀请过去。 祁知序延续了他一贯的好脾气,语气不急不躁。 “不用客气,其实我也缺一个人帮我点评菜的口味。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帮着我一起打打下手吧。” 为了让庭仰能够心安理得待在他那,他还特意找了个指导剧本的借口。 虽然他们之间指导最多的是,今晚的番茄炒蛋炒甜口还是咸口。 “指导剧本”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借口罢了。 但是庭仰依旧坚持自我,每次去祁知序家都带着剧本。 为了表示长久以来蹭饭的感谢,庭仰某天特意下厨做了一道秋月映红妆。 不过等做好的时候,大厨本人已经快饿死在餐桌前了。 幸好祁知序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点其他熟食,这才避免了明天娱乐头条是当红男演员饿死家中的抓马事件。 祁知序像一只在森林中蛊惑兔子进狼窝的灰狼,耐心引诱,温柔地哄骗兔子只要踩着灰狼的脚印就可以回到自己家。 于是兔子懵懵懂懂地跳进了灰狼的家。 肉食动物与草食动物的差别,让灰狼与兔子生来就该是对立者。 灰狼也在等兔子放下戒心,却不是为了将他拆吃入腹,而是要违逆捕猎的本能与它相爱。 时间一天天过去,备受期待的《逐星》终于开播了。 电视剧被压了很久,幸好剧中主要元素此时仍然是热点剧情,受众群体依然广泛。 《逐星》原著中,庭仰饰演的方易是很多书粉的白月光、意难平。 这次选角贴人设,剧情没魔改,可以预见庭仰能靠这个角色再吸很大一波粉。 【这部剧是小言当年第一次演主要角色吧,好青涩的脸啊,但是也好贴校园方易,好图共赏![图片]】 【在当时所有网文都致力于描写悲惨灰姑娘时,沈逐星不一样,她目标明确而大胆自信,聪明坚韧而从不认输,别说方易了,当年追更的人哪个没羡慕过这个像太阳一样明亮的星星(追更什么的好像暴露年龄了)】 【老婆老婆[热]……嘿嘿嘿庭宝……我美丽可口的老婆……[色][色][热]】 【老婆老婆老婆什么时候开播,已经迫不及待看见老婆了!】 【虽然纸片人和三次元有壁,但是娱乐圈里非要找一个人来演方易的话,就庭仰吧,至少他演的角色至今为止没有ooc的。】 庭仰看着网上夸他的评论,下一部戏不能辜负观众的决心愈发坚定。 他怀着雄心壮志,一早就拿着《劈昼》的剧本去找祁知序,想去问一下之前不太理解的地方。 门被敲开,祁知序惯常冷静的脸上露出一点震撼的迷茫。 “……你今天这么早就饿了吗?” 庭仰呆住:“?” 反应过来后顿时急了,连忙反驳。 “当然不是,我在你心里就是满脑子想着吃吗?!” 祁知序没点头也没否认,退后两步转身走向厨房。 “你先等一会,家里有排骨,我去红烧了。” 庭仰瞬间像是炸了毛的小动物,再三声明。 “我真的不是来蹭饭的!我有点剧本上的问题想要讨论。” 祁知序垂下眼,抿住唇角的笑意。 “你可以先去家里坐一会。” 庭仰气鼓鼓坐到了沙发上,拿出剧本翻看。 祁知序动作倒也不急,像是在等什么。 过了一会,庭仰突然开口。 “不要红烧。” 祁知序:“嗯?” 语气微微戏谑。 庭仰低头小声道:“糖醋的好吃。” 第29章 祁知序点头:“好的。 * 在《劈昼》开机前,庭仰要先去录制《七宗罪恶》的第一期。 还没拿到剧本,不过拍摄地点定在一座古堡,应该是西幻风格的。 到达节目录制现场时,时间还很早。 庭仰和祁知序是一起来的,也是最早到的两个嘉宾。 除了第一次见面祁知序戴了次细黑框眼镜,之后就再没有戴过,今天同样是。 其实庭仰还蛮遗憾的。 祁知序这张脸确实赏心悦目,就是太过冷硬,总显得不近人情,戴了眼镜之后好多了。 不过这样也很帅就是了。 在签合同前,节目组就给庭仰打过预防针。 请的人不全是演员或爱豆这种台前的,还会有素人或幕后工作者。 流量方面可能会有所欠缺,不过综艺的死忠粉多,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庭仰不介意这个,但在刚知道祁知序也参与录制时,还是颇为震惊。 不过仔细想想,祁知序这种颜值抗打、话题度又高的幕后工作者,简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庭仰一向心大,想通之后就兴冲冲拉着祁知序一起补了《七宗罪恶》的前几季。 至于沈瑭迟嘛,因为新专辑的事都快忙成狗了,所以庭仰贴心的没有叫他一起。 得亏沈瑭迟不知道庭仰的“贴心”,要不然得气死。 规则每季都一样,五位嘉宾分别选取角色牌。 角色牌背面会从七大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里随机抽取一种。 每个角色都有对应的剧本和任务,完成即为胜利。 任务一般来说是找到唯一一位手持“善人牌”的嘉宾,外加探索自己个人故事线。 “善人牌”是指与角色卡牌背面的罪名不相符的人,并不是说这个人是个善人。 在找到“善人牌”的基础下,自己个人故事线的探索程度越高,排名越靠前。 看着规则上的“抽签决定选牌顺序”,庭仰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 “抽签的最后一名,还有悬念吗?” 祁知序安慰他,“我觉得是没有了。” “……” 没多久,所有嘉宾陆陆续续都来齐了。 常驻的男嘉宾有他,祁知序,还有一个最近国内很火的男团爱豆许泽野。 常驻女嘉宾只有一个素人,叫林染染。 飞行嘉宾本期沈瑭迟。 许泽野到了录制现场后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也没有和别人多聊。 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看着就很高冷。 庭仰和祁知序窃窃私语:“是高冷酷哥诶。” 祁知序看不出在想什么:“是吗。” 庭仰端详了一下祁知序,随后看着他认真道:“其实你现在这不怎么说话的样子,也蛮像酷哥的。” “哦。”祁知序唇角勾起,“那你觉得怎么样?” 庭仰语气夸张,摊了一张大饼。 “超——酷的好吗,但凡我有钱,现在直接捧你c位出道。” 祁知序从善如流点点头。 “谢谢你,我的金主。不过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暂时不想c位出道。” 庭仰比了个“ok”的手势。 常驻的女嘉宾林染染之前没听说过,庭仰特意查了一下,也不是什么网红。 长相偏可爱又有自己的特点,就算在神颜遍地的娱乐圈也不会泯然于众的程度。 最后到的是沈瑭迟了,一看就是刚结束排练,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时间压那么死,连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庭仰抹了下鳄鱼泪。 苦在儿身,伤在父心。 人都到齐了,导演让道具组拿抽签箱子,顺便让大家在这段时间里都认识一下。 导演随便指了一个人,顺时针开始自我介绍。 被指到的是酷哥。 酷哥愣了一下,半天憋出来了一句话。 “我是许泽野,moon男团的团内主领舞,请多关照。” 节目组怕冷场,举了个牌子问他的爱好。 “你问我爱好?”许泽野诚恳发问,“为了节目效果,不然我说个演戏?” 许泽野倒没有讽刺的意思,诚实到让节目组哑口无言。 下一个是素人女孩,原本靠在椅背上发呆。 见轮到自己了才缓缓坐直身体,推了下黑框眼镜。 “你们好,我是林染染。” 一系列动作都咸鱼浓度超标了。 感觉是丢在沙滩上,第二天就变成咸鱼干的程度。 “嗯……爱好的话,打游戏吧?” 林染染贴心补充了一句,让节目组多点素材。 “我还喜欢献爱心,我时常教育<a href="" target="_blank">孤儿。” 庭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说的教育孤儿和他理解的可能不是同一个。 轮到祁知序。 祁知序对着镜头点了下头,简单道:“祁知序,编剧。” “我没什么爱好,非要说的话,追星吧。” 闻言,导演身子立马直了起来,在牌子上唰唰写下一行大字。 ——祁老师的爱豆方便说出来吗? “暂时不太方便。” 祁知序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边上抬头望天的庭仰,似是觉得有趣,露出了一点笑意。 第30章 “说不定和你们是一个爱豆呢。” 工作人员:!!! 闻到了瓜田的芬芳,快深入讲讲,我不差这点流量。 比起工作人员的好奇,导演看出来祁知序不愿再多说,也没敢再问下去。 这位爷背景可不一般,参加综艺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不过祁知序本身就话题度足,他加盟节目,也算是节目组和他的双赢了。 到庭仰了,他先是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完全不愧对粉丝给他的“小太阳”昵称。 “大家好,我是庭仰,一名演员。” 没等节目组举牌询问他的爱好,他就主动开口。 “我喜欢烹饪。” 在祁知序家蹭饭的这几周里,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对做饭的热爱之情正在熊熊燃起。 同一时间,三个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一个是差点被庭仰炸掉厨房的祁知序。 一个是在庭仰家住了一周多,不是吃外卖就是煮泡面的沈瑭迟。 还有一个……咦? 酷哥许泽野为什么要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那种……嗯,带着点慈爱的眼神。 第14章 骑士x圣子 “噗——” 不客气的笑声从一旁传来。 庭仰扭头一看,果然是沈瑭迟这大少爷。 “原来庭老师喜欢做饭?可我住你家那段时间,怎么天天点玉鹤楼和赤宴家?你不做饭,是因为你不想做饭吗?” 玉鹤楼,赤宴家,这些都是庭仰常点外卖的店。 庭仰无语凝噎,“……” 非要这么拆我台吗? 还是你背着我偷偷接了玉鹤楼和赤宴家的广告? 祁知序手指一下下敲着椅子的扶手,听着沈瑭迟语气里的亲昵随意,唇角的笑意很明显的淡了下去。 待到庭仰不说话,祁知序才开口。 “我听说沈老师和阿仰关系很好,居然不知道阿仰喜欢做什么菜吗?” “阿仰前段时间喜欢做西红柿炒蛋,这两天常做的是糖醋排骨,虽然有时候会咸一点,但已经进步很多了。” 众人骤然闻到一股碧螺春茶的香气。 以及沈瑭迟的杀气。 一众人里,估计也就庭仰这个缺心眼的没听出来那股针锋相对的茶味。 “没错没错,做饭这种事我现在直接信手拈来,哼哼,不过尔尔。” 祁知序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被烧黑的锅,以及锅里焦黑色的炒蛋。 哪怕是为了呛沈瑭迟,他也不愿接话了。 沈瑭迟震惊地看着庭仰:“我都没吃……” 过你做的饭。 想到这是在录综艺,他又咬牙切齿咽下去了这句话。 “我最近忙着排练,不如祁老师这么有空,天天有时间,当然不知道。” 龙井茶的味道和碧螺春混合在了一起。 祁知序故作忧愁,语气虽不夹枪带棒,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他的炫耀之意。 “等电影开拍,我和阿仰一起忙着电影的事,估计也没什么空余的时间了……啊,我记得沈老师那会要去外地了吧?本来想着沈老师和阿仰关系这么好,一定会来探班,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沈瑭迟脸上的假笑几乎要挂不住。 “我会抽时间探班的,不劳您费心了,祁编。” 两人挂着虚伪的形容,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这么一打岔,话题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导演不得不提醒沈瑭迟,他还没自我介绍。 “沈瑭迟,原创歌手。” “我的爱好和祁编一样,也是追星。” 沈瑭迟这番话,赤.裸裸的挑衅。 “不问我喜欢谁吗?” 沈瑭迟催问节目组。 导演只好欲哭无泪地再写一张牌子询问,莫名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我喜欢的,当然是我们阿仰了,在我心里,阿仰是全天下最好的演员。” 说完,沈瑭迟一把揽住身边的庭仰。 “阿仰,感动吗?当众表白。” 庭仰语气毫无感情,无法理解沈瑭迟这不定时的抽疯。 “感动感动,我直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客气,咱们谁跟谁啊。” 庭仰扭过头,不想理他。 “……虚伪的男人,刚刚还嘲笑我不会做饭。” 一旁的祁知序笑容依旧得体,眼神里的冷嘲却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溢出,嘴里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嗤笑。 幼稚。 沈瑭迟不就是想暗示自己与庭仰相识最久,关系最亲近吗? 祁知序心里酸溜溜的,自觉别人幼稚。 但悄摸摸盘算了一下自己和庭仰的相识时间线,加起来也十年出头了。 第一年相识深交,第二年单相思追求,第三年恋爱分手一条龙。 祁知序有些沉默:“……” 然后接下来八年。 偷看他工作,偷看他录节目,假装陌生人偶遇,处心积虑接近找话题…… 祁知序彻底沉默。 谢谢,输得彻底了。 * 沈瑭迟没有看祁知序,却也能知道对方的表情肯定不太好。 不过他没有生出什么胜利感,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庭仰和祁知序的关系越来越近。 第31章 他和庭仰相识六年,是圈内公认的好友。 也仅仅只是好友而已。 沈瑭迟明白,能和庭仰成为朋友,是因为自己将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庭仰开朗好相处,但最难相处的,其实就是他。 也许庭仰自己都没发现。 无论关系多亲近的人,他都会下意识在心里划出一条边界线,就像是害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一样。 沈瑭迟手臂还搭在庭仰肩膀上。 庭仰挣开了沈瑭迟的手臂,谴责道:“走开啊,烦死你了。” “行吧。” 沈瑭迟望着青年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衣领,伸手整理好。 道具组把抽签箱拿了过来。 节目组随机点了庭仰第一个抽签,他把手伸进去抽签时,自认为已经没有了悬念。 无非是最后一个选角色罢了。 他已经倒霉到什么地步了呢? 年初,他用小号上网冲浪时随口说了句“xx太太今天要是更新了,我明天吃泡面没有蔬菜包”。 那位太太是个老咕咕,果然没更新。 结果他第二天泡泡面,依然没有蔬菜包。 好气哦。 庭仰叹了口气,把抽出来的纸条展开。 ——“1”。 果然吧,肯定是……? 1? 庭仰愣了愣神,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哇,我是1。” 听到关键词的祁知序,“?” 庭仰还没彻底回过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比他还激动的声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言你有1了诶!!!” 嗯?什么东西在说话? 庭仰猛地回过头,看着骤然噤声的那个人:“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言? 黑粉?! 许泽野脸色一僵。 摄影大哥敬业地将这一幕拍下,摄像机黑黢黢的镜头对着他们。 庭仰好整以暇等对方找个解释。 许泽野却打定主意不再开口,望望天望望地,就是不看他。 但是很显然,此时再沉默,他的酷哥滤镜也已经碎一地了。 “认识?”沈瑭迟凑在庭仰边上问。 庭仰迟疑地摇摇头,“不认识……吧。” 其他人已经陆续开始抽签,沈瑭迟也没空多问。 抽签结果出来,庭仰1,林染染2,祁知序3,沈瑭迟4,许泽野5。 可以选的角色卡牌有:魔王,圣子,骑士,公主,教皇。 剧本都放在盒子里,表面摆着的卡牌只看得出身份。 庭仰深思熟虑一番,选了看起来最安全的圣子牌。 像教皇这种小说里有反派铁饭碗的牌他看都不敢看。 牌上,一身白衣的圣子一手托橄榄叶桂冠,一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背后是庄严肃穆的教堂被笼罩在白雾里,火红色的枫树叶影影绰绰。 很显然,这一定是一张安全的牌。 庭仰无比确信。 因为要最后统一拆开盒子,庭仰把卡牌留在桌上,抱着小盒子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 眼睛里满是对自己转运的开心,嘴角挂着欣喜又克制的微笑。 第二位林染染选牌时,尽管女性角色牌只有公主,但节目组却暗示了可以进行反串。 不过作为一条合格的咸鱼,林染染当然不会自找麻烦,最后还是选了看起来最容易咸鱼的公主牌。 许泽野明显松了一口气。 要是林染染选了一张男性牌,最后肯定还需要有人来反串女性牌。 大家显然没有女装的爱好,作为最后一名,只可能是他反串了。 百年酷哥,毁于女装。 祁知序选牌时,一眼就注意到了骑士牌,毫不犹豫选了它。 牌上,骑士的剑缠绕着藤蔓,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刀锋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白花。 边上摆着的恰是圣子牌,一身白衣的圣子与白色的花之间仿佛存在隐秘的联系。 沈瑭迟在教皇和魔王间,没多纠结就选了魔王。 虽然教皇牌与圣子联系更大,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想要拿走反派铁饭碗。 许泽野没得选,只能选了反派铁饭碗教皇。 他安慰自己,都没被小言选中,这张牌再差能差到哪去呢? ——是的,许泽野其实是庭仰的死忠粉。 从庭仰出道之初的毒奶五连开始,还是练习生的许泽野就粉他了。 一开始只是比赛前拜拜庭仰…… 不知道谁传的“转发这只言灵,逢考必过”。 拜着拜着都有感情了,偶尔看到有人在网上骂庭仰,还会撩袖子狂敲键盘。 没有练习的时候,就去帮自己爱豆做做数据反反黑什么的。 可以说,刚刚有两个人说自己爱好追星,实际上真正追星的在这呢。 至于那两个人,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懂得都懂。 另一边,庭仰解开盒子的带子,揭开前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 但节目组没让庭仰纠结太久,直接将每个角色牌代表的七罪之一报了出来。 “林染染,公主格丽妮斯——懒惰。” “许泽野,教皇萨拉尔——贪婪。” “沈瑭迟,魔王泽尔斯——傲慢。” “祁知序,骑士洛那德——暴怒。” 第32章 “庭仰,圣子安塞塔——色.欲。” 庭仰:“……” 色.欲??? 色.欲???!! 当全队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庭仰想起一句话。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注] 第15章 骑士x圣子 节目组编导适时开口。 “请各位嘉宾到各自休息室看剧本,剧本只有部分剧情,具体剧情和线索需要从古堡里寻找。” “半小时后在大厅集合。” 庭仰心如死灰,像游魂一样飘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翻开剧本,强行打起精神,看着上面的剧情。 十分钟后。 庭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合上剧本。 哀莫大过于心死。 他看着固定在化妆镜上摄像头,用看透一切的表情发表自己的观后感。 “请和编剧说,谢谢您大作家,已经被狗血淋透了。” 摄像头自然不能回应他,倒是负责管摄像头的工作人员看着庭仰的表情简直要笑疯了。 他们不知道剧本里写了什么,但是看到庭仰这生无可恋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很难描述。 色.欲嘛,肯定不会简单。 【堕落的圣子安塞塔,你是最忠诚于色.欲的犯罪者。 您本期的身份——罪人牌。 你是教廷的圣子。 每一个向你祈祷参拜的犯罪者,最后都会因你变成神明忠实的信徒。 在别人的眼里,你是不可侵犯的神明,是长留人间的阿佛洛狄忒,也是最公平正义的忒弥斯。 可是他们不知道,你曾经勾.引过最信赖你的白骑士——洛那德。 你引诱他在忏悔室与你一同背叛神明。 在轻而易举得到他的爱之后,却又毫不留情地抛下了他,转而进入魔王的城堡。 所有魔族都知道人间高贵的圣子成了魔王的情人,却没有人知道你并不爱魔王,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杀死他。 洛那德当然也不知道。 你一直以为洛那德不在乎这件事,因为他从来没找过你。 直到你临死前才发现,曾经光明教廷最正直忠诚的首席骑士,眼底染上了化不开的郁色与偏执。 洛那德不再光明,他成为了堕落的黑骑士。】 【提示: 1您和骑士的扮演者将是盟友,你们可以信任(?)对方。 2你偶尔会想念光明正义的白骑士洛那德。 3魔王知道你的秘密,请迎接他的死亡,或者被他杀死。】 【全体任务:找出与角色罪名不符的善人牌,每隔两个小时进行一轮投票,共两轮。 1无人找出善人牌,则善人牌持有者为winner 2找出善人牌的嘉宾里,角色故事线挖掘度最高的为winner】 【圣子牌额外任务:恶魔的召唤者(此为附加任务,只有您和盟友拥有,属于必须完成任务)】 * 一行人在古堡一楼大厅集合,他们都换好了剧组准备的衣服。 庭仰的圣袍洁白曳地,肩膀两边垂着长长的金色细链。 随着步伐不停地晃来晃去,被灯光一照,仿佛披着一线颤动的日光。 祁知序一身银白色骑士简装,外披蓝色披风。 这是西方影视剧中常见的装束,却因为穿着简装的人身材比例优异,硬生生被拔高了许多档次。 许泽野在酷哥“人设”崩塌之后就开始努力多说话,生怕综艺播出以后大家对他的“你有1了诶”抓着不放。 “这个古堡,剧组说是魔王城堡诶。那我们等下找线索,岂不是要拆魔王家?” 现任“魔王”沈瑭迟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问节目组:“为什么要把地点定在魔王城堡?” 角色牌有教廷一派,宫廷一派,为什么地点非要设定在魔王堡? 节目组自然是万金油回答。 “等下你们找到线索就知道了。” 庭仰听着许泽野的话更加感慨。 他的剧本提示第三条:“魔王知道你的秘密,请迎接他的死亡,或者被他杀死”。 死是不可能死的,他可惜命了。 所以他现在不仅要拆了对方家,说不准还要找机会把人家给刀了。 哎,都生出一点罪恶感了呢。 可怜的沈糖糖。 三十分钟结束,众人四散开在古堡寻找线索。 沈瑭迟看了庭仰一眼,还是选择按照自己的剧本提示先上二楼找线索。 在众人都离开后,庭仰抬起双眸看着站在身边的祁知序。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试探问:“你是我的骑士吗?” 祁知序很快反应过来,庭仰这是在隐晦地向他确认同盟关系。 祁知序从身侧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白玫瑰递给庭仰。 玫瑰上的刺早就被节目组处理好了,不用担心扎到人。 娇艳欲滴的白配合着晶莹的水珠,柔嫩的花瓣像一片云般擦过庭仰的掌心。 庭仰下意识伸手接住,对上祁知序带着极致忠诚与温柔的眼睛。 祁知序的声音低沉,望向他时目若灼火,深意缱绻得仿佛带着蛊惑的意味,要与他共赴深渊。 “是的。” “永远忠于您,阁下。” 第33章 * 庭仰愣怔了一下。 祁导入戏也太快了吧。 略带暧昧的气氛让庭仰有点担忧。 到时候被磕起来可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庭仰突然灵机一动。 他行动力惊人,从祁知序身后的花瓶中再次抽出了一枝玫瑰。 白皙的手握着两枝白花绿茎的玫瑰,随便截张图都是能当壁纸的程度。 摄像大哥十分上道地将镜头对准庭仰的手。 然而下一刻,庭仰却将两枝玫瑰都递向了祁知序的那个方向。 电光火石间,祁知序只觉得心头一滞。 ——是准备送还给我,还是……? 庭仰的动作停下。 祁知序脸上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被两朵娇艳的玫瑰衬托的带了点喜感。 “你……?” ——庭仰将这两支花插在了他的头发两边。 摄影大哥绷不住了,“噗……” 导演疯狂咳嗽,“哈哈咳咳咳……” 庭仰也咳了一声,差点绷不住表情。 既想笑又心虚,这样就不会有cp粉了……吧? 虽然简哥和他提过建议,可以和祁导或者沈糖糖麦麸。 但是他果断拒绝了,直男麦麸不好吧。 庭仰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压不住狡黠的笑意。 “我们走吧。” 祁知序到底是心理承受能力惊人,几个呼吸间就调整好了表情。 他摘下了玫瑰,状若无事发生地将它们收进了衣服的暗袋中。 随后微笑了一下道:“我们去外面的花房看看吧。” 沈瑭迟去了二楼,其他人在一楼。 祁知序哪个人都不想撞见,外面的花房本来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应该是。 庭仰自然没意见,摸了摸鼻尖,悻悻跟上了他。 祁知序不难猜出庭仰的想法。 无非是想要将cp粉磕糖的心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他果然还是不了解cp粉。 他们只会磕得越来越开心。 花房在花园中央,时值夜半,周遭黑漆漆一片,只有它亮着灯,特别显眼。 进去后,入目皆是锦簇的花团,缤纷的色彩让人眼花缭乱。 庭仰看着花海,过浓的香气让他有些头痛。 “我去柜子那里看看。” 祁知序点点头,站在几个花架前一个个看下去。 花房最里面摆着一排铁皮柜子,有点像游泳馆的衣帽柜。 上面的抽屉因为生锈,特别难拉开,慢悠悠地拉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快速拉开噪音反倒不大。 庭仰索性每一个抽屉都用很大力去拉。 “吱——” “嘎——” “吱——” 庭仰在噪音里一连拉了十几个抽屉都无事发生,整个人逐渐麻木。 拉到最后一个抽屉时,突然感觉到一股阻力。 他来不及收回力道,然后就听到“咔嚓”一声。 不妙,很不妙。 看着断掉的锁舌,庭仰和摄像大哥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然后敬业的摄像大哥给了断掉的锁舌一个特写。 庭仰:“……” 别这样。 原本可能需要经历一系列解密过程才能开锁的抽屉,就这么被拉开了。 庭仰默默把抽屉合了回去。 他坚守了解密综艺嘉宾的基本素养,没去看这“来之不义”的线索,而是讪讪去找了祁知序。 凑巧祁知序也找到了线索。 半人高的花架上面整整齐齐摆了好几层花,花卉种类琳琅满目,看得花盲庭仰一头雾水。 祁知序走到其中一个花架前,拿下上面的一盆花。 这个花架上的倒是单一的大红玫瑰。 庭仰没能琢磨出这盆花和其他花的区别,看起来都是红彤彤的玫瑰。 “这盆花怎么了?” 祁知序将这盆花与其他花对比,手上这盆刺明显要大于其他的,叶片也较之于其他的比较有光泽。 “这个花架上的其他花都是玫瑰,只有这盆是月季。” 庭仰正准备例行彩虹屁夸祁知序观察细致入微,却见祁知序从盆底摸出一把粘着的钥匙。 看着钥匙,庭仰不自觉心虚。 “我在那边找到一个锁,我们去试试吧……嗯,开锁,虽然可能不需要了。” 祁知序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随他走到需要开锁的抽屉前愣住了。 他捡起地上一个小锁片。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这个锁的锁舌?” 庭仰垂着头,手指指腹轻轻擦着桌面,一副无辜的样子。 “如果我说,我只是轻轻拉了一下它就断了,你信吗?” 庭仰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捻出米粒大小的缝隙,示意自己只用了这么一点点力。 这个锁舌很薄,不经意用力一拉确实有可能拉断。 祁知序不知道信了没,只是故作恍然大悟。 “原来我刚才听到的不是打雷声,是你拉抽屉的声音啊。” 庭仰:“……” 倒也不用隐晦的这么讽刺我。 我承认我拉抽屉的声音确实是大了一点,但是像打雷那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显然是抽屉的原因。 话是这么说,但祁知序还是很有仪式感地插上钥匙旋开了锁。 第34章 “好了,锁开了,看线索吧。” 庭仰这才把抽屉里的信封拿出来。 火漆封口已经被人拆开过,微黄的信纸上写了很多话。 信封封口精致,内容却不是规范格式。 【日安,我亲爱的骑士洛那德。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知道我叛逃到了魔王城吧。 不必担心我,我与魔王比你想象中更为熟识。 我爱你。 这并不是托词,你知道的,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恋人。 温柔、体贴,甚至没有因为我在忏悔室以纯善面孔欺骗你而愤怒分毫。 可惜你也猜到了,我身体中流淌着肮脏的血脉。 这些年我看着你们,都发自内心的恶心。 我猜你在想,我对你也是吗? 很遗憾,我不打算告诉你。 我需要一点事让你在漫长的今后记住我。 ——记住我这个卑劣、自私的爱人。 我在利用你对我仅剩的爱。 愤怒吗?那就记住你现在的愤怒,都是因为爱我。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再会,也许没有了。 简而言之,期待与你的重逢。】 第16章 骑士x圣子 庭仰把信纸翻过来,却见上面还有另一个人的字迹。 ——圣子阁下,您骗了我。 落款是某年一月一日。 第一行笔画一字一顿,看起来冷静至极。 却在末尾收笔时,出现了细微的颤抖,昭示落笔者内心的不平静。 再往下,是一段相似的话。 ——您又一次骗了我。 落款仍为同年一月一日。 这一次则连细微的颤动也没有了。 显然是对方已经平复了心情,或者将这份极致的情感压在了心底,犹如关住猛兽的囚笼。 庭仰心里下了判断。 应该是骑士留下的。 祁知序看着信纸反面的字迹,忽然想到刚刚拿钥匙时,在花盆上似乎摸到了什么。 他重新看向那盆藏钥匙的玫瑰花,用手指在盆壁上仔细摸索。 很快他就在上面找到一排刻上去的字。 祁知序轻声念出:“这次我……” ——这次我要救他。 庭仰将信纸上的“次”和“我”与花盆壁的刻字对比了一下。 “都是骑士的字迹。” 祁知序从庭仰手中接过泛黄的信纸。 “这两行字的墨迹褪色程度不一样,第一行字颜色明显要浅很多。” 写下的时间按理来说应该相隔很久,可是落款是同一天。 “正常情况下,同一天写下的字不可能褪色那么快。”庭仰已经有了猜测,“这封信明显是精心保存着的,所以是时间有问题?” 祁知序点头,表示与自己的猜想相同。 “我写下的‘又一次’,代表的或许是时间的轮回。” 庭仰把时间线捋清了。 “这封信是第一个轮回时我写给你的,你的两段话却是分别写于两个轮回。这么算的话,我们现在可以算全新的第三个轮回?” 祁知序将盆栽放回原位,拍掉手上因为抱了盆栽而沾上的土。 “也可以算独立出来的平行世界,我们的行为不影响他们的故事。” 庭仰开了一个标准的直男朋友间的玩笑。 “也是,我要是真的圣子,肯定不忍心离开你。” 祁知序低下头继续看手上的信纸,只是此时上面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 密密麻麻的字瞬间都变成了一张大网,呼一下将他兜头盖住。 被盖住的人却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好一会,祁知序才抬起眼,眼睛里染着掩饰紧张的戏谑。 “阁下,现在我们被剧本的联盟关系绑死了,您就算想离开也走不了了。” 玻璃花房照进柔色月光,薄薄一层光不如太阳灼目明艳,照在花卉上却像为它们镀了一层银,镀了一层流动的河流。 庭仰抬手遮了一下晃到眼睛的照明灯。 “没有联盟,我也选你。” 祁知序依旧低着头,耳朵尖上却悄悄爬上一层红。 说得好听,没有联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沈瑭迟骗走了。 这样想着,祁知序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一点唇角。 反正现在,我们才是盟友。 * 花房里最有用的线索就是那两条,在确定找不到新线索后,庭仰和祁知序才回了古堡内部。 花园里除了花房以外没有一处安置照明灯。 不管有没有线索,反正摸黑是肯定找不了。 在找其他几个人试探了一下后,初步确定,是联盟形式的只有他们一组。 为了避免太过显眼,他们商量之后选择兵分两路。 节目组给每个人都在古堡配了一个房间,专门放置个人身份线索。 祁知序和庭仰决定先去各自的房间看看。 既为了早点摸清自己的剧情线,也为了补全世界观和时间线。 他们那“恶魔的召唤者”的任务现在还没影呢。 庭仰推开圣子的房间。 纯白的窗帘安静地垂落,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加纳的婚礼》。 屋内陈设很少,西方惯有的华丽复古花纹在这个房间中也很少出现。 第35章 从窗帘到床上帷幔,地毯到花瓶,全都是不染纤尘的白色。 不像是房间主人寡淡无欲,圣洁清冷,倒像是为了掩盖什么却欲盖弥彰,凭然生出几分沉重到近乎压抑的氛围。 唯有墙上的挂画色彩明艳,很是显眼。 庭仰将目光投向墙上那副《加纳的婚礼》。 布设这么简单的房间中,有这样一副色彩艳丽的画本身就很突兀,不消细想便能明白画中肯定藏着线索。 因为以前演过画师,庭仰接触过很多著名的油画,其中就有这张。 虽然比不得专业人士,但对画作内容也算极为熟悉了。 耶稣,玛利亚,门徒,酒坛,雕塑,群鸟…… 庭仰视线一一划过这些,凭记忆仔细辨别不同。 临时回忆有些勉强,索性改掉之处都比较明显,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 庭仰一边观察一边对着镜头解释,手指隔着玻璃在画中央虚虚圈了一下。 “原画中的这里,耶稣与玛利亚的头上都有淡淡的光环,这是他们作为神明与凡人的不同之处,但是这幅仿品上却没有。” 如果没有了象征,那画中这人还是神吗? 宴至狂欢,耶稣挥手变水为酒,那这幅画上的人变出的又是什么呢? “还有几个地方我不确定。”庭仰指了一下左上角,“这里原本立着的不是这个雕像,现在这个……应该是赫拉与宙斯的孩子阿瑞斯?战争之神,嗜血,好战。” 庭仰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圣子……他该不会是要报社吧。” 又要召唤恶魔,又是战争之神的。 节目组等着庭仰破防,他却突然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 耳麦里传来导演的询问,摄影小哥代为转达:“庭老师,找什么呢?” 庭仰心里清楚节目组此时的念头。 “找绳子,这个剧本对我这个五好青年来说太刺激了,我不活了。” 小哥手一抖,“不……不至于哈庭老师。” 庭仰翻找的动作突然停下,“找到了。” 节目组虽然也知道刚刚那话是在开玩笑,但看见他真的找到了什么东西,还是没忍住凑上去看了看。 抽屉里果然不是绳子,而是一套纸笔。 庭仰找了个桌面摄像头的死角位置,在纸上快速书写,然后把纸张折成一只纸鹤。 见摄影小哥欲言又止的模样,庭仰道:“不急,马上你们就知道它干什么的了。” 语罢,庭仰起身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发现靠窗的柜子顶上有一个纸箱。 瞄准好把纸鹤丢进去,又在箱子边上摸了一下,故意抹掉一点浮灰,把食指指腹蹭得黑了一块。 随后他收拾了一下表情,回到那副《加纳的婚礼》前站着。 安静的等着什么。 不多时,合上的门被人推开,庭仰望过去,进来的是沈瑭迟。 庭仰面露惊喜,“糖糖,你来得刚刚好啊。” 庭仰早就猜到沈瑭迟会来找他。 六七年的朋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如果沈瑭迟知道,庭仰和他的这点默契全用在套路他的话,估计只会觉得晦气了。 沈瑭迟迈进门的步子一顿,被庭仰反常的热情吓到了。 他在转身就走和硬着头皮进房间里纠结了一下,最后被庭仰拉进了门。 庭仰亲亲热热上前套近乎。 “糖糖,帮我去把那边柜顶上的箱子拿下来呗?我再看看画,等会给你分享线索。” 沈瑭迟挑挑眉:“你倒是不客气。” 嘴上得理不饶人,下一秒他就听话地去把箱子拿了下来。 箱子周围只有一小块地方的浮灰被抹掉了,箱子没被动过。 估计是庭仰嫌脏,打算最后再拿下来。 庭仰抬手竖起大拇指晃了两下,给了一个做作的wink。 “感谢我们的热心市民沈先生。” 也幸好青年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眉目精致,wink做出来不仅不油腻,反而带了股活泼的可爱气。 箱子里没什么东西,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教堂用具,唯独顶上的纸鹤最为显眼。 庭仰捏起纸鹤翻来覆去观察了一下,好像真的第一回 见似的。 “是要拆开来吗?” 他动作不甚熟练地拆开纸鹤,见到纸上有字,一本正经看了起来。 神色越来越凝重。 沈瑭迟没耐住好奇心,刚准备凑过去看。 “上面写了什么?” 谁知道庭仰突然退后一步,一脸戒备。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瑭迟沉默了一下:“什么?” 关我什么事? 庭仰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试探出魔王杀死圣子的方法。 剧本的提示三很明显地告诉他,魔王会杀死圣子。 庭仰尽量不透露过多信息。 “阿瑭,你居然白切黑啊,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沈瑭迟眉头皱了起来,嘴巴动了动,一副疑惑又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是演的。 庭仰下了判断。 魔王——至少此时的魔王,是不知道自己要杀死圣子的。 试探大计夭折于第一步,庭仰只好悻悻放弃。 “算了,阿瑭我相信你。” 第36章 说着,庭仰把纸随意折叠几下放在沈瑭迟掌心,“等你出去再看。” 沈瑭迟不明所以,但迟一会看线索也没什么,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庭仰。 只是,庭仰这次没叫他“糖糖”,总让他有种微妙的担忧。 毕竟庭仰可是有事叫阿瑭,无事沈糖糖。 庭仰粗略地翻了翻箱子里的教堂用具,没什么有异常的。 无非是一些pdd里9.9包邮的劣质小道具。 刚准备将箱子重新合上,却瞥见这些杂物里面夹杂了个不大的碎瓷片,他拿起看了好一会。 沈瑭迟本来在看那幅《加纳的婚礼》。 见到庭仰找到线索,走过来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庭仰把这个瓷片翻来翻去,“弧度摸起来有点像是碗?你看看。” 说完把瓷片递给了沈瑭迟。 庭仰动作自然,其实心里已经紧张得快打鼓了。 本来瓷片的一面上沾满了干涸的黑红,颜色越看越不妙。 他迅速将那抹血迹擦去。 幸好瓷面光滑容易,一下就抹掉了。 关键信息已经被抹去,沈瑭迟拿着瓷片,当然没能看出什么。 于是,他只是随意翻了两下就把瓷片放回了箱子里。 “你给我干什么?又不是在找我的剧情线。” 这话倒提醒了庭仰。 “糖糖,我记得你一开始就直接上了二楼吧?” 言下之意,为什么他会想都不想就上了二楼。 一般情况下,多少还是会纠结一下的。 庭仰没敢说得太直白,他怕无盟友的嘉宾剧本会和他不一样。 他有盟友属于开局福利,为了游戏公平,别人或许会多出一个初始线索提示。 沈瑭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意味深长反问:“阿仰,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庭仰太懂他了,“嘁”了一声。 “一看你这装腔作势的样子就知道什么也没找到。” 沈瑭迟没否认也没赞同。 “你刚刚和祁知序去花房了吧,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庭仰半真半假道:“我的剧本上有关于他的事,我想试试能不能套出点什么。” “真巧啊,我也有。” 沈瑭迟声音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平地惊雷。 “我找到的线索上面预言,骑士将在今晚杀死你。” 第17章 骑士x圣子 庭仰心脏猛地一跳,但很快便平复下来,冷静地问:“你从哪知道的?” 沈瑭迟拿出一张羊皮卷,“你自己看吧。” 庭仰草草看了一遍,上面讲述了一段历史。 前半段一直在无脑赞美教皇的仁爱威严,没什么好看的,重点在于最后几句话。 ——“首席骑士洛那德在叛神后杀死了安塞塔圣子,甚至妄图召唤恶魔,不过被英明又伟大的教皇大人萨拉尔及时阻止。”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水字数的赞美诗,庭仰直接忽略,跳到了最后一段。 “愤怒的民众将他绑在火刑架上,在无月夜那天让火焰灼烧他的身躯,将他的罪孽烧成灰烬。” “可是人们并不宽恕他的罪半分,并且诅咒他无论轮回多少次,都将再次被火焰吞噬骨骼,周而复始直至灵魂消亡。” 最下面写着。 curse and reincarnation. 诅咒和轮回。 庭仰垂下眼沉默地思索。 多出来的那两条世界线,是因为这个吗? 只是骑士怎么会任由民众将他绑上火刑架? 庭仰不相信身为骑士的他没办法脱身,除非…… 这是骑士自己的选择。 沈瑭迟站在一旁,竭力煽风点火。 “明天就是无月夜,他只有可能在今天将你杀死。” 庭仰没吭声。 看来沈瑭迟没有把重点放在轮回上,不然就不会如此肯定洛那德会在今晚杀死他。 庭仰面色如常。 “你等等,我先捋一下。” 虽然剧本里说,祁知序是他的盟友。 但剧本上的“可以信任”后面还有一个“(?)”,这始终让他心里有疑虑。 如果这个“可以信任”存疑的话,那他们的盟友约定还成立吗? 庭仰纠结着,沈瑭迟先叹了口气。 “阿仰,我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原因进行合作,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绝对站在你这一方的。” 果然看出来他和祁知序结盟了。 “果然瞒不过你。” 沈瑭迟抛出橄榄枝。 “和我结盟吧,阿仰。” 果然。 庭仰叹了一口气。 沈瑭迟说了这么多,就是来找他结盟的。 庭仰斟酌着话准备拒绝。 “我想一想……” 沈瑭迟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庭仰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沈瑭迟:“?” 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瑭迟看着庭仰抗拒的样子,心里不由泛起一些他不愿承认的酸意。 他因为自己的偏心无法去埋怨庭仰,只能让所有的厌恶都加在祁知序的身上。 为什么庭仰要和祁知序结盟? 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第37章 明明我们认识的才是最久的。 祁知序这个人,看着君子端方、无欲无求,实则眼神里对庭仰的欲望藏都藏不住。 “算了,我就不……” 和你结盟了。 没等他说完,就被房门再次打开的声音打断了。 祁知序进来后见沈瑭迟也在,丝毫不惊讶,似乎早就想到趁他不在会有人来偷家。 庭仰看了一眼,继续说下去:“我……” 不和你结盟。 沈瑭迟看到祁知序进来,顿时露出一副相看两相厌的表情,打断了庭仰未说完的话。 “我先走了,阿仰,你好好考虑一下。” 庭仰打算拒绝的话又被打断。 好烦啊这些人,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了?! 其实就算祁知序和他不是盟友,他也不会和沈瑭迟结盟。 毕竟他的剧本里说得明明白白,他和魔王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假如真的和沈瑭迟结盟了,那势必就需要在背后捅他一刀。 这种事庭仰可干不出来。 等沈瑭迟出去了,祁知序才开口。 “要和他结盟吗?” 庭仰还没来得及摇头,就听祁知序语气略带茶味地说:“不过他怎么老是打断你说话……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样。” 庭仰摇了摇头,“我不会和他结盟的。” 他没办法直接告诉祁知序自己和魔王是对立关系,只能果断表明拒绝的态度。 “哦。” 祁知序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很快把笑意藏了起来。 庭仰食指指节曲起,抵着嘴唇思考了片刻。 虽然心中对剧本上的问题还有顾虑,但也不能直接开口试探对方。 无论对方有没有问题,这都有点伤人。 想了想,庭仰决定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 总归这只是个解密本,不是生存本,只要后期多留心就好。 祁知序看着他陷入思考的模样,也猜到了他在纠结什么。 为了打消对方的顾虑,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桌面上钢笔,在信纸上写下了“信任(?)对方”。 庭仰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我们都有的?” 庭仰确定自己的剧本中没有任何不利于这个联盟的因素。 那这样的话,自己先前的猜测就被推翻了。 如果这个问号存在的用意不是为了暗示你对方有问题…… 庭仰猜测:“这是为了让我们互相猜忌?” 假如是两个陌生人被临时拉成同盟,那在这个暗示下免不了互相猜忌。 也算是在另一种方面上,维护了游戏的平衡。 庭仰彻底明白了,他坐在床沿总结。 “节目组真的好阴险啊。” 说完,他还捏着固定在床上的摄像头上下晃了晃,像点头一样。 被迫点头的摄像机:逼我叛变.jpg 祁知序眼神中划过一丝情绪,转瞬即逝。 仿佛旷寂山谷中吹来的清冷山风,带来松涛林海的万叶振振,隐约的声音仿佛空谷回响,仔细去听却转瞬即逝如同镜花水月。 祁知序笑了笑,换了话题:“你这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庭仰本来愣怔着,闻言秒切工作模式。 他先把羊皮卷上的线索告诉了祁知序,然后正色道:“我还找到一块碎瓷片,可能是碗或杯子这一类的,没有花纹的光滑里侧有残留的干涸血迹。” “还有这里。” 庭仰领着祁知序看向那幅《加纳的婚礼》。 “这里的雕像被换成了战争之神,耶稣与玛利亚的头上没有画圣光……我觉得,这会不会代表画中这两人不是耶稣与玛利亚。” 伪神欺骗众生。 祁知序沉吟片刻。 “我房间里挂的是《法厄同驾驶阿波罗的太阳车》。” 平凡的法厄同狂妄地想要驾驶他父亲阿波罗的太阳马车,结果无法控制,失控狂奔的太阳马车给人间带来了很多灾难,最后被宙斯用闪电打死。 同样不是一幅寓意美好的画。 庭仰:“我这幅画暗示伪神与战争,你那幅画则是为众生带来灾难而导致自我灭亡。” 伪神是代表表面神圣实则虚伪的圣子吗?带来灾难是因为他们的任务是召唤恶魔吗? 庭仰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油画的裱框。 他看着色彩艳丽的婚礼盛宴,美酒珍馐,总感觉处处透露着怪异。 线索太少了不是吗? 这么大的一个房间,能找到的线索却只有这么一点。 尤其是显眼到几乎在嚣张地告诉你“这里有线索”的画,最后却只能得到了个模棱两可的线索。 心里想着事,手上的力气就不自觉大了起来,下一刻,他的动作突然顿住。 刚刚画框因为他的动作,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画没有固定死,这么低级的错误节目组不应该犯。 庭仰骤然福至心灵,迅速地把画取了下来。 刚一取下就迫不及待拆下了画框背板,果不其然,画布背面还有另一幅画。 一身白衣的殉教者被绑住双臂,安静地躺在水中。 光环洒落的金光落在她的脸上,哀悯又美丽。 庭仰报出画作的名字,“德拉罗什的《殉教的年轻姑娘》。” 第38章 庭仰第一次接触到这幅画的时候,编者标注的名称其实是《(罗马皇帝)戴克里先统治时期,溺死在台伯河里的一个基督教殉教者》。 从名字就可以猜到画作大概——戴克里先统治后期,大肆屠杀基督教徒。 那时候的基督教徒只有两个选择:放弃信仰或者死亡。 正面是伪神,反面却是殉教者,巨大的反差让人一时间难以产生任何联想。 祁知序问:“这幅画没有改动吗?” “没有。”庭仰笃定道,“我以前很喜欢这幅画。” “去我那吧。”祁知序将画重新用裱框裱好,“我有了个想法,但证实需要再去一趟我那里。” 庭仰帮着一起把画挂好扶正,“好。” 确认不会被人看出来之后,两人才离开了房间。 路上庭仰有些忧心忡忡:“你说都过了这么久,你要找的那个线索该不会已经被其他人找到了吧。” “放心,不会。” 庭仰不知道祁知序为什么这么有底气,但天然的对祁知序有一种信任。 “不会就好。” 等他们到了门口,庭仰才知道祁知序的底气在哪里。 “为什么你的门上贴了一份没完成的数独?解密吗?”庭仰又试着开了下门,“被锁上了?” 总不会是节目组那么变态,要解完数独才能进门吧,可之前祁知序不是已经进去过了吗? 庭仰狐疑地看向祁知序,却见后者施施然的……拿出了一把钥匙?? ——咔嚓。 钥匙转开了门锁。 第18章 骑士x圣子 见到庭仰不可思议的表情,祁知序主动解释。 “我在房间里找到的,估计是节目组忘拿走了。” 庭仰面色复杂地开口:“所以你门上的数独……” 祁知序坦然道:“也是我随便写的,无解。” 太狗了啊。 庭仰看了眼数独,上面明显有过字迹。 想来是某位嘉宾以为是节目组留的线索,尝试一番后放弃了。 也幸好这位半途就放弃了,要不然千辛万苦解了半天,结果发现是另一位嘉宾的假证据…… 好可怕,不敢想。 其实庭仰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房间里都藏了一把钥匙。 只不过,除了祁知序没有人找出来而已。 一进门,两人就直奔那幅《法厄同驾驶阿波罗的太阳车》。 祁知序拆裱框的过程中问庭仰:“你觉得后面会是哪幅画?” 庭仰歪头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笑了出来。 “弗拉戈纳尔的《秋千》?” 《秋千》画的是一名女人坐在秋千上,她的丈夫在右侧的阴影里为她推秋千,而左侧的灌木中,则藏着女人的情人。 整幅画充满洛可可艺术的优雅与俏皮,画面清新,内容却极为大胆。 不算性别,圣子、骑士和魔王其实还真有点能被这幅画内涵到。 祁知序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带着戏谑目光的双眼直直望向庭仰。 “那我是丈夫,还是情人呢?” 声音被刻意压低,为气氛渲染上了一点暧昧。 庭仰沉吟片刻,居然真的思考了起来。 “可是祁哥,你既不是我深爱的情人,也不是有名有份的丈夫,这该怎么办?” 祁知序:“……” 好了宝贝闭嘴吧,我不会再问了,真的。 拆开裱框,不出意料,背面同样是另一幅画。 “提香的《教皇保罗三世和他的孙子们》。” 庭仰一边辨认它是否与原画作有大出入,一边随口解释典故。 “保罗三世想要借提香的画,向世人暗示权力的交接。原本答应给提香的儿子提供修道院的神职职位,结果只敷衍地给了个小教区神院的位子。得知被戏耍的提香气不过,在画上加了很多讽刺的隐喻。最明显的……左侧的教皇长孙手搭在教皇宝座的椅背上。” 有个流传已久的典故——紧握教皇椅背的主教,最终往往都无法当上教皇,甚至还会早亡。 “挺好的。”祁知序说,“很显而易见,我们为什么是同盟关系了。” 不是因为安塞塔和洛那德不可见光的爱情,而是因为他们以共同的仇敌构成了坚不可摧的联盟。 庭仰慢慢地点了下头,将四幅画的关系梳理在一起。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应该就是教皇了。” 祁知序不如庭仰了解这些画,此时只能一边细看画作一边说:“两个房间里的画,正面应该是在暗示教皇的罪证,顺便误导我们,让我们认为这是在说自己。反面则分别是我们的身份线索提示。” 他们房间总共有四幅画。 其中暗示教皇罪证的《加纳的婚礼》和《法厄同驾驶阿波罗的太阳车》是正面展示出来的。 前一幅寓意伪神和战争,后一幅则更加直白,为众生带来灾难导致自我灭亡。 而被掩藏起来的反面则是《殉教的年轻姑娘》和《教皇保罗三世和他的孙子们》。 庭仰推测,第一幅画不一定代表圣子对基督的虔诚,很有可能是在暗示他会为了自己的理念而死去。 第二幅画作本身就是嘲讽教皇用的,表达的祁知序对教皇的态度自然不言而喻。 第39章 庭仰和祁知序把零碎的线索拼凑了一下。 教皇德不配位,所以是伪神。 他希望借助某种途径满足自己的贪婪欲求,会给人间或者某人带来灾难。 而圣子安塞塔,也许是为了阻止他,或者为了别的什么理念,至少死过一次。 所以之前在花房找到的线索上,骑士会留下“这次我要救他”这句话。 虽然迷雾仍然很多,但是好歹可以磕磕绊绊往前走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他和祁知序在每个人的房间里,都转悠了一圈。 没等找到什么关键性线索,第一轮投票就开始了。 因为没找到关于善人牌的线索,庭仰凭感觉投了人,祁知序投了庭仰投的那个人。 沈瑭迟看着他们两狼狈为奸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那会他刚离开安塞塔的房间,就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翻开庭仰给他的信纸。 ……然后一下把信纸捏成了团,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下次请你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o3o 气得沈瑭迟头疼。 因为一开始找到关于自己的线索较多,所以集中交流的时候,每个人公开的线索都不算多。 一连几个人都没透露什么重要的东西,庭仰以为第一场集中讨论就这样了。 谁知道到了看起来最咸鱼的林染染那,居然掉了很重要的线索。 “这是我在教皇房间找到的。”林染染仍旧是一副咸鱼样,“这里面记录了怎么召唤恶魔。” 其他人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庭仰不动声色观察完了一圈。 许泽野倒是很镇定,毕竟找的是善人牌,他就算要召唤恶魔也没崩“贪婪”的人设。 “是节目组剧本里给你的提示吗?” 庭仰早就猜到除自己和祁知序以外,其他人都有初始线索提示,此时面色如常。 “是。”林染染说,“挺简单的,就是你房间的一个华容道。” 许泽野皱了皱眉,不解道:“是一艘船的那个吗?我一开始就还原过了,但是没发生什么就又打乱了。” 林染染显然是咸鱼体质又发挥作用了,懒懒散散往椅背上一靠。 “你没注意吗?船身上印着‘theseus’,那是忒修斯之船。” 很经典的哲学悖论。 如果忒修斯之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许泽野稍愣之后便反应过来,有些懊悔地张了下嘴。 “屋里还有一盒备用华容道,我应该替换掉的。” 幸好是林染染愿意共享出来的线索,不然他后悔都要后悔死了。 所有人都交流完毕,除了林染染,没一个人愿意讲点有用的东西。 真是冷漠的社会! 同样没讲出什么有用东西的庭仰沉痛地想。 临走时,在其他人看完召唤恶魔的那张羊皮卷后,庭仰从林染染那把羊皮卷借了过来。 怕引人注意,两人去了花园的长廊。 庭仰一目十行扫完羊皮卷上的内容,只能说是很无语。 “挺好,召唤恶魔的任务也不用做了。” 祁知序本来在解仿真火把上缠着的丝带,闻言看向他:“怎么了?” “我给你念念啊,召唤恶魔都需要些什么。” 庭仰清了清嗓子,“奇桑格朵花,桑格奇朵花,朵奇格……算了,不念了。” 还有最后一个庭仰之前没注意,看清是什么后骤然沉默了。 祁知序问:“还有一个什么?” “还有一个是,”庭仰面色复杂地开口,“魔王。” “?” “献祭魔王。” “……” 庭仰抬起头,叹息道:“这节目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嘉宾啊。” 物理意义上的一点活路也不给。 不过召唤恶魔后,他会夺取你的灵魂与躯壳作为报酬,他们没有愿望还得白搭一条命,不值得不值得。 ……庭仰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祁知序将仿真火把上的布条拆下来,放在庭仰的手上。 “不着急,我们先找线索吧。” 庭仰看向手里的布条,轻声读出上面的话。 “神明的羽毛遗落在了你们之中,它是属于一个人的破局之道。” 没等他们对这条线索猜出个所以然,节目组就用喇叭广播了一条消息。 先是一阵“刺啦”的电流声,接着低沉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声音像干枯的树皮,充满沉沉暮气。 “圣女推开古堡的大门,她为实现你们的愿望而来。请注意,午夜整点钟声响起时,月亮将完全消失,她将获得新生。” 过了十二点,就是无月夜了,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 等庭仰和祁知序赶回大厅时,所有人都已经聚集齐,共同等待着圣女npc的到来。 古堡大门被缓慢推开,“吱呀”一声在死寂的夜晚格外明显。 进来的人蒙着白色面纱,金色卷发如同黄金般闪耀,洁白的圣袍曳地。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上挑,蓝色眼瞳如玻璃般清透,可以窥见面纱之下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刚一进来,圣女扫视一圈众人。 在看到某个人时,她发出一声低呼,声音略带诧异:“god father!” 第40章 紧接着,她扑进了许泽野的怀中。 许泽野惊恐万状,都吓出颤音了:“啊????” 姐你可别碰瓷啊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别搞啊你和我有仇吗我还想在圈里混呢你这下子一搞我都可以直接被黑退圈了啊??? 被金发蓝眼的西娅扑满怀时,他甚至都看到了自己发表退圈声明的画面。 西娅这个npc才不管对方怎么样,睁着银蓝色的眼眸,满脸天真。 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活泼道:“您走后,我回了故乡却没有找到您。” 西娅语速很快,许泽野从学生时期开始英语就差的离谱,乍一听见大串大串的英文只觉得崩溃。 “this is china,please speak chinese!” 但西娅明显是个尽职尽责的npc,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标准的英语发音令人梦回考试。 “公主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她好可怜哦。当她知道时,只能向恶魔祈祷了。” 祁知序尝试询问:“who died(谁死了?)” 西娅转过身,眼睛笑得弯起:“my brother.” 她这句话是在回答祁知序的话,目光却落在了他身边的庭仰身上。 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古堡中森冷的空气如冰凝结。 钟摆一下下晃动,时间过得缓慢又凝重。 西娅走上前揽住了庭仰的胳膊,再次开口,一句话说得温柔又依恋。 “long time no see,brother.” 好久不见了,哥哥。 第19章 骑士x圣子 庭仰第一反应:哦,我是她哥哥啊。 第二反应:“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要当许泽野的儿子!” 西娅脸色僵住了。 许泽野用颇为哀怨的目光看了眼庭仰。 我天天帮你反黑,你叫声爹怎么了? 我id都是你爹粉。 西娅才不管他认不认,说完线索后功成身退,接着去缠着许泽野了。 因为害怕错过线索,西娅的每一句话许泽野都会认真听完。 他感觉身边有一百个英语听力广播在放听力考试,没多久就有气无力。 “救……” * 等众人都散去后,庭仰和祁知序待在原位,继续讨论。 “西娅说我死了,这是前几次轮回的事,她为什么会记得?而且一点也不惊讶原本该‘死去’的我还好端端站在这。” “你还记得广播里怎么描述西娅的吗?”祁知序突然问。 庭仰选了句自己认为的重点句子,“为实现你们的愿望而来?” “对。”祁知序眼睫垂下,轻轻颔首,“我们当前挖掘到的线索里,能实现愿望的只有一个人。” 庭仰反应过来,顿时悚然:“恶魔?” “能证明这个的还有一个点,广播的最后说,到了无月夜时,她将获得新生。” 羊皮卷上写了,恶魔在无月夜被召唤出来后,实现召唤者的愿望即可夺取身体,获得新生。 祁知序手中拿着笔,“恶魔已经被召唤出来了,所以我们的任务应该是找出召唤恶魔的人。” 这样就串起来了。 庭仰说:“西娅对许泽野说过一句‘你走后,我回了故乡却没有找到你’。恶魔的故乡,是地狱。” 祁知序点点头,“看来恶魔对这个人类评价不太行啊。” 话语后的真实含义与表面亲密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话音落下,空气静了一秒。 庭仰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关于我的身份,我有一个猜想。你还记不记得我房间那块碎瓷片?” 灯光倾洒在庭仰的脸上,莹白的肌肤镀上柔和的光辉,从鼻梁到嘴唇,勾勒出接近完美的弧度。 祁知序有一瞬心不在焉,低头道:“嗯。” 庭仰没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海里。 他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圆。 “这是那块碎片的大小,其中的一面上沾满了血。” “如果那个碎片原来真的是碗,看碎片的弧度和血迹残留位置,应该是曾经装过半碗血。” 联系之前找到的那封信,信中所说的“肮脏的血脉”,真相其实已经可以大致猜到了。 庭仰惆怅:“我是血族,而你猜到了这件事。” 信徒心里一举一动都象征了神明旨意的神使,实际上是伪善的血族。 圣子在教堂长大,却从始至终都在痛恨这里的一切。 祁知序骤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不仅知道这件事,还心甘情愿帮你隐瞒,为你提供血液。” 庭仰抬眼,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我房间找到了一把短剑,拉开剑鞘,上面刻着像花纹一样的咒语。和那把短剑放在一起的是一本书,其中关于祛除神职人员血液里的神性那一页被折起了角。” 安塞塔既然是魔族,那血液中的神性定然会对他造成伤害。 包庇黑暗生物,为其提供荫蔽,这显然不是神职人员应该做的事。 庭仰愣住。 所以,洛那德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骑士的身份。 可当他不回头地奔向黑暗时,得到的却是安塞塔毫无留恋的离去。 第二个轮回时,一切都重新开始,骑士仍然选择了继续陪在圣子的身边,然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背叛。 骑士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信上写下“您又一次骗了我”这句话? 第41章 第三个轮回,也就是现在,骑士仍然是圣子的盟友,仍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圣子。 哪怕是一个剧本,庭仰也无法理解这种深刻的感情。 这种决绝到不留给自己一点退路的孤注一掷。 庭仰忍不住感慨道:“洛那德好爱安塞塔。” 祁知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很平静:“被爱有时候也会很辛苦吧。” “会吗?”庭仰语气很轻松,“我倒是觉得,无论什么时候,真诚的爱都不会变成别人的负担。” 祁知序撇过脸,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只是很轻很轻叹道:“……小骗子。” * 现在关于善人牌还是没有太大的线索。 不过基本上可以推断,教皇为了满足贪婪想要召唤恶魔。 古堡建筑外可探索的地方,只有花房和高塔这两处。 时间还剩下两个小时左右,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高塔看看。 去高塔的中途,他们和许泽野还有西娅相遇了一次。 庭仰也是这时才发现,西娅望向他们的目光不善。 在试探性的交谈后发现,西娅的不善只针对祁知序。 ——庭仰果断地与祁知序拉开了距离。 祁知序:“……” 早已料到。 西娅:“……” 无法理解一些人类的行为。 庭仰一边拉着西娅交谈,一边悄悄双手合十,对祁知序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 祁知序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许泽野早就巴不得离开西娅。 像长了腿的高考英语试卷,厌恶又因为线索离不开它。 见到庭仰把她拉住,许泽野拍了下庭仰的肩膀,几乎要哽咽出来。 “小言我爱你!” 你爹我今天…… 哦不对,明天就回家把你新剧的宣传视频剪出来。 庭仰听到关键词,表情僵了下。 谁来管管这个黑粉啊?! 祁知序在一旁试图和西娅搭话,但后者一言不发。 庭仰开始问话了,她才愿意多说几句。 问了西娅几句话以后,庭仰算是明白了,她就是一个工具人npc。 你和她说话不需要讲究逻辑严密、思路清晰,只要问到关键的点她就会回答你。 于是他斟酌了合适程度,直接问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西娅,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哥哥?” “教父曾说是他将你养大,你就像他最骄傲的孩子。” 庭仰还想继续问,西娅却拎着裙摆,双腿微曲向他行了个礼。 “安塞塔阁下,我没什么可以告诉您的了。” 问题被卡在喉咙,难受得庭仰如鲠在喉。 这感觉就像你找到一个资料齐全的搜索网站,刚查了一道基础题试试水,普通用户的限时免费次数就用完了。 最关键的是,这网站还没有开通vip的渠道。 氪佬和肝帝一视同仁的世界达成了。 行完礼之后,西娅准备离开去找许泽野。 祁知序叫住了她:“西娅。” 西娅忽然眉毛一拧,显得很愤怒的样子:“你这个卑鄙的人类,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祁知序:“?” 西娅优雅地拉平裙摆,用悲悯的语气说:“上帝保佑,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上天堂……你这个曾经欺骗过我的无耻骗子。” 骂人诅咒对方去天堂,可以,这很恶魔。 西娅说完后转身就走,多看祁知序一眼都觉得脏了恶魔眼。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庭仰努力打圆场。 “也许她不是那个意思呢。” “嗯。”祁知序却出乎意料地淡定,“我美好的品格让恶魔都忍不住真心祝愿我进入天堂。” 庭仰:“?”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吧? 看着庭仰呆滞的样子,祁知序绷不住脸笑了出来:“走吧。” 两边墙壁上的蜡烛在灯火通明的走廊发出的光显得微弱,他们的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几近无声。 高塔正巧在他们所在方位的另一边,一路向高塔走去,需要走过大半个城堡。 沿途有许多花瓶摆在两边,花瓶中插着的花姿态各不相同。 这些花起初并没有引起庭仰的注意,但一路走下去,他还是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白色的玫瑰与黑色的枯花,对比实在明显,让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庭仰走到一侧,用指腹托起垂死而无生气的黑色花瓣。 “枯败的花数量是不是太多了。” 庭仰摸了一下,枯死那些都是假花。 他不认识枯花的品种,只能去问祁知序。 “白玫瑰全都是真花,枯死的是人造仿生黑色曼陀罗。” 庭仰观察了下花瓶的外壁,在装白玫瑰的花瓶瓶颈处看到了【童话故事】这几个字。 装曼陀罗的花瓶上,刻的字则要长一些。 【四个有罪的教徒与一位天使。】 【不可预知的死亡、黑暗、颠沛流离的爱和<a href=" target="_blank">复仇。】 每一枝无力垂下的黑色曼陀罗都像冷夜里坏掉的路灯,明明应该发着光,却与黑暗沉默地融为一体。 沉默安静的仿若静物画,用澎湃的情感作为颜料,笔笔勾勒的都是无声的倾诉。 第42章 四个有罪的教徒说的是四张恶人牌,天使应该就是善人牌了。 “第二句话是黑色曼陀罗的花语。”祁知序轻笑出声,“阿仰,你觉得熟悉吗?” 庭仰想不出来,摇了摇头。 祁知序看着他乖巧摇头的模样,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掌心触及蓬松微卷发顶的那一瞬间,祁知序对上了庭仰那双柔软天真的眼睛。 内心太过柔软的人往往很难察觉到他人的欲念,庭仰便是如此。 如果沈瑭迟在这,一定能轻而易举发现祁知序的心思不纯,可庭仰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 他只是下意识歪了歪头,躲开了祁知序的动作:“怎么啦,祁哥?” 祁知序看似毫不避讳,实际上僻重就轻。 “看着很软。” 庭仰像一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造型师特意烫的,是不是超帅?” 祁知序偏不随他愿,端详一番,故意道:“其实也就还行吧。” “嘁。”庭仰撇撇嘴,“不想理你。” 祁知序适可而止,重新接了之前的话题,解释自己的猜想。 他指了指庭仰,“你是上一场轮回的‘死亡’。” 又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是因轮回而‘颠沛流离的爱’。” 庭仰立马明白了祁知序这段话背后的含义。 “善人牌没有花语,剩下能对应上四种花语的就是恶人牌。” 曼陀罗是一种带有毒性的花卉,节目组宁愿花高价制作仿生花,也不愿意换掉曼陀罗肯定是有原因的。 接受了设定后,庭仰自然而然问:“之前羊皮卷里不也写了你的死亡是轮回的关键,为什么你不觉得骑士代表的是死亡呢?” 祁知序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把庭仰肩膀旁边打结的金色细链捋顺,灯光很亮,照在细链上让它如同在刹那间变成了流动的金沙。 “两个回答,你想听正经一点的,还是好听一点的?” 庭仰看着重新变得整齐的细链,情不自禁晃了晃身子。 看着重新交杂在一起的细链,连忙心虚地薅顺。 “咳……第二个吧。” 祁知序没在意庭仰搞的小破坏。 “好听点的——因为我仍然活着的意义,就是在无休无止的轮回中拯救你。”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带着记忆回到过去,那还算死亡吗?或者说,死亡于我而言不是终点,你的死亡却是我的终点。” 庭仰敏锐地察觉到,祁知序这是在暗示他某些无法直说的剧情线索。 无奈只要使用了这种方法,在透露信息的情况下,说出口的话很难摆脱若有若无的暧昧。 为了不让节目组发现端倪,庭仰假装没听出言外之意,语气凶巴巴道:“马上都第二次投票了,你还有心思开我玩笑,万一我们输了怎么办?” 祁知序举起手,一副服从判决的诚恳模样。 实际上,他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他此刻心情良好。 祁知序走到庭仰身边,不辩解,只是说:“我不会让你输的。” 庭仰那么好,当然只有战无不胜才配得上他。 第20章 骑士x圣子 到高塔之前,祁知序主动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刚刚那只是玩笑话,关于‘死亡’的人选,我其实有更怀疑的人。” 庭仰心里早就有了猜想。 “魔王吗?” “对。”祁知序说,“我们的任务与恶魔有关,教皇希望召唤恶魔,西娅本人也说公主只能求助恶魔……所以可以初步肯定,所有人都希望杀死魔王,因为他的死亡是召唤恶魔的必要条件。” 庭仰沉吟,“现在恶魔已经被召唤出来了,而且从之前的轮回来到了这个轮回,这证明魔王在上一个轮回已经死去过一次。” 真·全员公敌·魔王·沈瑭迟。 夜色如水,波澜壮阔的星海高悬在头顶,薄云缥缈如雪浪浮沉。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室外,肩并肩走在长廊上,从花园吹来的风裹挟着花香掠过身侧。 不多时,便能走到高塔入口。 庭仰总结了先前的讨论。 “死亡假定为魔王,你是颠沛流离的爱。” “现在就看我,教皇和公主,谁能对得上剩下的两个花语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心知肚明,现在的重点怀疑人选,只剩下教皇和公主了。 他们一路梳理着已知的线索,一直等到了高塔,顺着回旋楼梯拾级而上时才结束。 月夜高塔,夜色沉沉。 最开始时还能听见隐约的鸟鸣声,随着一级一级往上,除了风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四下越发静谧,月光顺着高塔窗洞倾泻而入。 这一缕光是倒悬的银河,里面流淌着飞舞的星尘。 等漫长的回旋楼梯到了尽头时,庭仰才松了一口气,“我永远讨厌爬楼梯。” 爬那么久楼梯,要是里面没有重要的线索,他回去就拉黑导演。 高塔 的最顶层出乎意料的空旷,一眼就能扫到四边墙角装着照明用的照明灯。 除了正中央大咧咧摆了个宝箱,其他的和普通房间几乎没什么两样。 桌椅齐全,书架上的书籍摆放的整整齐齐,说是一个复古风的小卧室都有人信。 第43章 地板中央摆着的宝箱很大,长逾一米,高逾半米。 上面刻着“这”,看样子剩下的字得开了宝箱才知道。 这个箱子就是一个你明知道有鬼,还是不得不踩进去的坑。 箱子外观古朴低调,只设了一个简单的迷题。 “所罗门·格兰迪的一生——出生,受洗,染疾,死亡,所罗门·格兰迪,这一辈子走到底。” 三位密码锁,答案还挺直接,没搞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是《鹅妈妈童谣》里很著名的恐怖童谣。 原文是: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病危,星期六死亡,星期日下葬,所罗门·格兰迪,这一辈子走到底。 现在少了星期三娶妻,星期五病危,星期天下葬,所以三位密码是357。 庭仰唏嘘:“从娶妻跳到染疾,老婆直接没了。” 小庭同学的关注点一如既往的神奇。 祁知序不说话,输入密码掀开盖子,只见里面赫然是——又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上面还刻着“真”,外加一个新的密码锁。 庭仰:“?” 你有问题? 庭仰无语望天,“我总感觉猜到了什么,如果是真的,节目组也太无聊了……” 如他所料,节目组就是这么无聊。 接下来,解开来的每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更小一号的箱子。 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开了好几个,甚至每一个上面刻着的字还不一样。 “这”。 “真”。 “没”。 “有”。 “线”。 “索”。 最可气的是,解开第一个箱子需要三位密码,第二个四位,第三个五位,开到最后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时,更是需要八位密码。 庭仰从最开始的期待,逐渐变成了完成任务般的麻木。 庭仰望着要解开的第六把锁,用手拨了拨,心力交瘁。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他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祁知序捧场:“很恶劣。” 庭仰接过话:“超过分。” “……咳咳。” 摄影大哥腰间别着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两声咳嗽,打断他们的一唱一和。 对讲机直连总导演,一般用于突发情况下达指令。 而此时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了——别说了。 庭仰见势收声,十分识时务,目光挪到第六把密码锁上,装作无事发生。 箱子太小,无法完整刻下迷题,只能用一张信纸写下折好摆在一边。 “她经历过两次死亡,一次在她出生那天,一次在最爱她的人死去的那天。” “第一次死亡,因为纯真幻想得到满足,痛苦也变得值得憧憬起来,她歌唱着由死亡完成的爱情,也歌唱着在坟墓中也不朽的爱情。” “第二次死亡,她变得安静沉默,曼妙的歌声化作林间簌簌微风,拂过葱郁树木、拂过清浅水泊,拂过马车车辙。她的歌声永远消失,但世人永远会哀悼她的鲜血与玫瑰花瓣共同凋零在阴沟。” 庭仰视线扫过几个关键词就猜出了这张纸讲的是什么,他搓了一下信纸说:“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夜莺用全身鲜血染红的玫瑰花被马车碾碎在阴沟,至死幻想它将代替自己见证一段完美的爱情。她知道生命对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宝贵的,但是又认为爱情胜过生命,鸟的心比不过人的心,所以她愿意用死亡换一朵血染红的白玫瑰。[注] 高塔的窗没关上,微凉的风吹了进来,庭仰在这一点微冷里回过神。 密码应该和两次死亡有关。 第一次的出生即死亡很好理解。 夜莺的死亡是王尔德设定好的结局,当她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死去。 创作完成的日期如今已不可知,所以这里的“出生”,应该是被大众广知的第一次出版。 “第一次出版日期……” 庭仰在这一瞬间无比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因为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年的事。 一八……一八多少年来着? 祁知序突然开口:“1888年。” 声音不大,可在此刻庭仰只觉得如同天籁。 “因为创作需要,我记过这个。” 庭仰目光一亮,蓦地转身给了祁知序一个一触即分的拥抱。 “祁哥你太靠谱了!那第二次死亡代表的日期……” 最爱夜莺的人会是谁? 祁知序手指蜷缩了一下,感觉后背被庭仰触碰到的位置似乎在隐隐发烫。 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倏然被一根温热的羽毛扫了一下,细微的温度也骤然明显起来。 心里千思万绪,他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1900年。” 庭仰本来想和他讨论,没想到祁知序连答案都想好了,“为什么啊?” “这样一只带着伟大悲剧色彩的夜莺,最爱她的人其实早就被注定了。” 庭仰凝眉思索:“拥有相似痛苦经历的人?感同身受而怜惜……嘶,可是这个范围也太大了,难不成还需要找线索?” “不,最爱她的那个人是王尔德。”祁知序的语气不带半点迟疑,“王尔德将美好的品质与热切的期待加注在夜莺的身上,为她赋以悲剧,赋以独特的故事,让她从千千万万个平庸的灵魂里脱颖而出。” 第44章 1900是王尔德逝世的时间。 每一个创作者尽管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但笔下凝聚的,全是对角色毫无保留的爱。 他们的笔尖为一个个文字赋予灵魂,每一道笔墨留下的痕迹,都是在为角色搭建骨架,填充血肉。 创作者将自己的所有心血,一点一点融进每一段文字中,这些文字里寄托的了情感。 有些人以为自己只是剽窃了文字,其实他们是在割碎一些人的血肉,拼凑成一具不会说话,但会露出好看笑容的纸人。 锁上的数字被拨到18881900。 手指一按,“咔”一声锁应声而落。 祁知序毫不意外。 “多数时候,一部从爱出发的好作品,创作者永远是最爱自己笔下角色的那个人。” 庭仰翻开盖子。 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摆着两张纸条。 这下总归是线索了吧。 庭仰觉得节目组就算不做人,也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第一张纸条上只有一个颜文字。 ——“^-^”。 第二张纸条。 “恭喜你,浪费了至少十分钟解开这些没有意义的箱子。如果你在开第二个箱子时就放弃,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 “?” 庭仰语气里带了点委屈。 “这不是杀人诛心吗?怎么还带嘲讽的?” 这么可爱的颜文字,怎么可以发出这么强大的杀伤力? 祁知序看到字条上的字迹突然皱眉,努力回想那个熟悉感从何而来。 “阿仰,你把字条给我看看。” 庭仰捏着纸条一角准备递过去,却在伸到半空划过光源时,模模糊糊看见了什么。 等祁知序接过纸条后,他才说了自己的发现。 “刚刚对着光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字母。” 祁知序闻言摸了摸纸条,又把纸条抬起来对着光仔细辨认。 “确实有字。这张纸估计是三张纸处理后叠合成一张的,第二层的中间被剪出了字母,对光就可以看出来。” 庭仰闻言特兴奋,凑到祁知序身边。 “快快快,让我看看上面是什么。” 祁知序只感觉自己和庭仰的距离一下子被压近,连带着庭仰身上好闻的淡淡茶香都变得清晰起来。 对方细白的手腕抬到纸条前,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上映照出一点暖橘色的微光,指尖划过一个个字母。 “yugv,还有一行是yncn?”庭仰声音苦恼,“要解密码吗?” 他不是很擅长这个。 不过他也没纠结多久,反正僵在那里也是不会,不如趁这点时间再去找找线索。 两人继续在屋内寻找线索,没有过多的交谈却极尽默契。 窗外的风声也止息了,屋外偶尔有鸟鸣,屋内只有他们翻动室内物件的碰撞声。 没多久,庭仰找到一个逆时针旋转的时钟。 庭仰试着反方向顺时针拨动了一下指针,力道极轻。 结果“啪嗒”一下,指针直接掉了下来。 庭仰大惊失色:“你演我是吧!” 哪有指针一拨就掉的。 自从在花房把抽屉锁拉坏之后,庭仰对待这些脆弱道具的态度可谓是十万分小心。 这指针他还没怎么用力,就像一片叶子一样轻飘飘掉了下来。 只无语了片刻,庭仰就发现这个指针和一般指针不一样,顶端部分带着曲折。 “像钥匙一样……” 周围暂时没有需要钥匙的东西,庭仰将指针放进暗袋里。 先收好吧,总归能用得上。 接下来的时间,他对一切需要钥匙的事物都格外感兴趣。 庭仰不厌其烦地尝试解开每一个上了锁的东西,但都没能得到理想的结果。 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能藏线索的地方实在太有限,这把钥匙无疑是很大的突破口。 一次次的失败尝试并没有让庭仰的热情冷却,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依然认为这个曲折的指针是一把钥匙。 不多时,祁知序突然坐在书桌前叫了他一声。 “阿仰,你来试试这个。” 庭仰走过去,是一个几乎有篮球那么大的八音盒。 八音盒没有盖子,一眼就能看到顶上精巧的装饰设计。 一个微型花园。 也托了这八音盒比较大的福,“花园”不会显得拥挤粗糙。 甚至,八音盒精致到每一朵玫瑰都是精雕细琢过的。 庭仰看了一圈没发现哪里有锁。 祁知序指了指花园里的围栏。 “这个围栏上嵌着的锁是真的,你试试能不能开。” 庭仰仔细一看,还真是。 他把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旋就转开了。 “咔哒——” 小巧的围栏被他小心翼翼推开。 庭仰惊喜地看着祁知序:“之前一直找不到锁,差点以为我猜错了。” 彻底推开的那一瞬间,八音盒的音乐机关被打开。 “你……” 祁知序刚说了个开头,八音盒的音乐在同一时间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庭仰分了个神,没听清。 “嗯?祁哥你刚刚说什么?” 八音盒的音乐如流水倾泻而出,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第45章 乐声温柔浪漫,舒缓得如同漾出波纹的水面,音符如低语,呢喃倾诉爱意。 祁知序垂下眼低声笑了,“没什么。” 我想说,无论什么事,你负责提出猜想,我负责帮你证明得出答案。 不用怀疑自己,你永远正确。 第21章 骑士x圣子 庭仰目光虔诚地注视八音盒, 等着这个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线索,能给出重要提示。 同时还时不时拨一下小栅栏,帮发条到底的音乐续航。 很快,《水边的阿狄丽娜》一曲终了。 四下安静。 无事发生。 庭仰不可置信地端起八音盒轻轻晃了晃, 晃得微型花园的小铃铛叮叮作响。 “别告诉我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为了提高我的音乐素养。” 庭仰总觉得这个猜测十分可信, 但还是不死心。 “我再试一次, 说不定就是要两次才能见效呢?” 《水边的阿狄丽娜》的乐声复又响起,依旧是同样的曲调, 但庭仰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曲子放到一半,栅栏发条还没转回原位,乐声就卡住了。 紧接着,细微的齿轮碰撞声从内部响起。 庭仰又小心地晃了晃盒子,这次, 他发现八音盒里多了点之前没听到的声音。 像是折起的纸条,随着八音盒的晃动在滚动。 找到声源后, 庭仰拉开八音盒的小抽屉, 发现里面多了一张叠成小豆腐块的纸。 他迫不及待拿出来, 上面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托夜莺为艾德琳送去一枝窗外的玫瑰。” 《水边的阿狄丽娜》又称《给爱德琳的诗》, 夜莺应该象征打开宝箱的那个密码。 所以, 这个线索是用来解开之前的那串密码吗? 窗外的玫瑰……高塔的窗外有线索吗? 庭仰激动地直起身, 却发现祁知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跟他一起看那张纸条。 他这一起身,后背正巧撞在了祁知序宽阔的胸膛上。 两人姿势别扭,乍一看颇有点庭仰“投怀送抱”的错觉。 但是无论姿势再怎么暧昧, 满脑子只有线索的庭仰也只是礼貌又迅速地将纸条给了祁知序。 同时,还在下一刻推了推祁知序, 似乎有点嫌弃他挡路。 祁知序:“……” 建国以后不许木头成精。 祁知序无奈地侧了侧身,让庭仰过去。 庭仰也明白自己太过心急,回过头冲祁知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人一起走到窗户前,望下去时视线正对着花园。 他们看见…… 呃,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半夜三更,没有照明的花园伸手不见五指。 庭仰气笑了:“哈。” 两人沉默一瞬,接着对视一眼。 下一刻,心有灵犀的同时行动。 祁知序箍住摄影师,摄影师吓了一跳。 “你们,绑架摄影师干嘛嘞!!” 庭仰则小心翼翼拿过摄影师的摄像机,见状摄影小哥叫的真诚多了。 “你们拿走我的宝贝做什么?!” 听到惨叫,庭仰有些不忍。 刚准备说,要不算了吧,再想想别的办法,却发现摄影小哥嘴角流露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微笑。 这个笑容如果能翻译成文字,一定密密麻麻写满了—— 快拍我,嘻嘻,我要上节目啦! 瞬间,庭仰面无表情转过身。 他把摄像头调成夜视模式,并且十分冷酷无情的没有给摄影小哥一个镜头。 究竟谁才是演员? 因为屋外太黑,所以他们先前身在花园里,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此时透过镜头俯视这片花园,带给人的视觉震撼才是最大的。 叶片的脉络与花朵的纹路无法看清,但在夜视镜头下,能更直观看见大片大片的玫瑰簇拥在一起,成为了一截截灰黑色的不规则河流。 白漆栅栏将花丛围住,晚风轻飘飘掠过枝叶,带来花簇的一阵颤动,仿佛下一刻那些枝叶就会真的化作水流溢出栅栏外。 八音盒上有微型玫瑰花园,窗户外也正对着玫瑰花园。 密码和花园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呢? yugv,yncn。 庭仰将密码又默念了一遍,还是没找到思路。 现在给出的线索范围都太大了,许多的都是看似风马不接,但一定拥有还没找出来的共同内核。 会是什么呢? 庭仰很想托着脑袋,可惜双手都在举着摄像机。 虽然摄影师的惨叫带着些许表演成分,但是对摄像机的那句“宝贝”绝对是出自内心的。 要是手一滑给人弄摔了…… 不敢想,这和拿别人的录取通知书折纸飞机玩有什么区别。 春初的晚风骤起,吹起地上凋落的花瓣,他的视线也随着花瓣勾勒出的风轨,心不在焉地从左往右挪。 “嗯?” 庭仰突然疑惑出声。 花丛分布好奇怪,植株颜色位置都没有规律,不具备任何美感。 祁知序晚他一步来,听了庭仰的疑惑后也若有所思。 祁知序接过摄像机,仔细观察片刻后道:“中间的花丛间距和颜色组成了摩斯密码,两株红玫瑰为‘嗒’,一株白玫瑰为‘嘀’,按间距分成五组,可以解出五个字母。” 第46章 庭仰吸了一口气,倒不是这个设计有多巧妙,只是被节目组的壕气震撼到了。 这些植株得是全部重新移植的吧,节目组的金主爸爸真有钱啊。 庭仰本身也算是半条咸鱼,对密码这些不是很了解,只能凭借脑海里那一点模糊的印象勉强解密。 “cae……” 刚解到第三位,祁知序已经把结果报出来了。 “caesar.” “你好快哦。”庭仰真心实意夸赞。 祁知序默了默,决定还是不要纠结这句话了。 祁知序挥了挥手中的东西,“作弊的。” 庭仰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张摩斯密码对照表。 “你从哪找来的,祁啦a梦?” “在公主的房间找到的,想着说不定会用上,就随身带着了。” “行啊,未雨绸缪。”庭仰轻飘飘锤了下他,“祁导,可靠。” 至于公主房间为什么会有这个对照表,暂时放一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caesar是关于密码的线索,那就是在明示是凯撒密码了。 凯撒密码是最容易学习的密码之一,只需要把明文中的所有字母,都按照固定数目在字母表上向后(或向前)偏移就行。 “解密文的偏移量会是多少?” 庭仰指尖一下下叩击着窗沿,脑海中将之前的到的线索糅合提炼。 从最开始的宝箱,到刚刚的八音盒,一条条线索或重要或隐晦,此时都在为得出一个结论而筛选剔除。 几步之遥的桌子上,八音盒不知道是卡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发出了短促的一个音节。 庭仰扫了一眼八音盒,突然福至心灵,“偏移量是2。” 纸条线索是在八音盒播放第二次《水边的阿狄丽娜》时出现的。 当然,只这一点还不够有力佐证偏移量是2这一想法。 【如果你在开第二个箱子时就放弃,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这是宝箱里那张纸条上写的话。 劝他们不要打开宝箱的话在第一个箱子上就已经刻上了,为什么纸条上却说从第二个箱子时开始才是浪费时间? 也许还有其他没找到的线索,但凯撒密码不难解,密文也不长,一次错误的猜想也不会浪费很多时间。 试试也没关系。 庭仰把自己的猜想和祁知序说了,后者同样表示赞同。 事实上,庭仰好像还没听过祁知序拒绝他的话。 从认识到现在,他只对他表露过坚定的支持。 庭仰信心满满。 庭仰自信解密。 然而墨菲定律作祟,毒奶体质加成,这串密文解出来的结果果然不是理想答案。 “不对,解出来还是乱码。” 庭仰颇有些懊恼。 虽然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但是真的被拦在半途还是会有点不上不下的。 塔外风声依然很轻,但月光似乎更亮了一些。 庭仰还在皱眉思考自己漏了什么,祁知序却已经盯着庭仰白皙的脸神思不属。 他比高中那会好像又白了一点,但是还是很瘦,应该多吃一点。 但凡娱乐圈任何一个人听到祁知序这番话,都要气得骂出星号。 谁不知道庭仰这小子天天大鱼大肉吃着,脸上却还是长不出什么肉,皮肤也不会长痘。 “我想到了!” 庭仰突然抬头,把心里有鬼的祁知序吓了一跳。 祁知序不着痕迹地撇开目光,“想到什么了?” 庭仰语速略快,“或许2代表的不仅仅是偏移量,同时还代表着,这串密文需要进行两次解密才能破解。”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庭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那第二次解密……难道是维吉尼亚密码?我只知道维吉尼亚密码和凯撒密码有关系。” “应该不会。”祁知序语气颇为无奈,“节目组不会让嘉宾凭空猜,应该有什么提示被我们忽略了。” 范围一缩小,结合之前忽略的线索,庭仰马上就猜到了是什么。 “第二种解密方法是栅栏密码。” 栅栏密码是把要加密的明文分成数个组合,然后把每组的第1个字连起来。 以此类推,最后形成新的密文。 ——“托夜莺为艾德琳送去一枝窗外的玫瑰。” 玫瑰在窗外,也在白漆铁栅栏围成的花园里。 而且不久前,用以充当八音盒音乐开关的发条就是栅栏。 开锁,然后推动微型栅栏。 这是找到八音盒里的线索的前提,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之前怎么就忽略了呢。 “栅栏密码的栏目数估计也是2。” 庭仰想通后就尝试新一轮的解密,这两种密码不冲突,顺序谁先谁后都可以。 他把算出答案的废纸叠好放起来…… 纸笔都是祁啦a梦不知道从哪顺来放在口袋里的。 原密文是:yugv,yncn。 解密后是:west,wall。 西面,墙壁。 多么朴实无华而又直白的答案。 庭仰在西面的墙壁上找到一块不显眼的机关砖。 按下以后,极轻的石头挪动声擦响。 下面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暗格,等凑到暗格面前后,庭仰顿时无语。 暗格的前面是又一道电子锁。 第47章 “……为什么还有密码。” 庭仰吐槽:“这样的节目真的不会无聊死吗?编剧扣鸡腿。” 祁知序不大好评价同行的行为,但看表情显然也无比赞同。 灵光一现想出这个主意的导演:“……” 戏份剪光!剪光! 半晌,庭仰叹息一声后还是认命了。 屏幕上没有密码位数提示,只有一行水波似的的字迹在电子屏上显示。 【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绝对正确,一条相对错误。正确的路引你走向正确的人间,错误的路引你找到神明的羽毛。】 都到这临门一脚了,节目组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让他们回去继续找线索。 庭仰沉吟:“神明的羽毛……” 在西娅出现之前,祁知序在屋外火把上找到过一张布条,上面就提到了神明的羽毛。 【神明的羽毛遗落在了你们之中,它是属于一个人的破局之道】 “正确的人间是指找到暗格的这条路,神明的羽毛应该就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庭仰分析,“带我们找到暗格的,是用凯撒密码和栅栏密码正确破解出来的密文,这是‘绝对正确’的路。” 冬天后半夜尤为冷,庭仰在手心哈了一口气,语速也变得快了一些。 “而另一条路的‘相对错误’也意味着,它的错误在某些时刻是正确的。一串拥有固定答案的密文,有什么时候,错误能被算是‘正确’呢?” 祁知序接了话,跟上庭仰的思路。 “当它从需要被解密的密文变成答案时,就从错误变成了正确。” “对。” 庭仰习惯性打了个响指,又觉得这样有些吊儿郎当,轻咳一声。 “一串密文只拥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可当它从问题变成答案,从密文变成明文,就拥有了新的可能。” 所以凯撒密码和栅栏密码这时就不是解密的桥梁,而是加密的密码。 说到这,他也差不多把那串密码加密完了。 祁知序让开位置,等庭仰输入答案。 庭仰的指尖在荧光屏上点了几下。 【aiwx,aepp】 暗格前的电子锁开了。 拉开小格门,里面是一本特意做旧的精装本,白色封面上是烫黑的山羊图徽。 加上许多繁复诡异的图案,整本本子就像是中世纪邪恶教会的宣传册,透露着不祥的气息。 庭仰把本子拿出来,略微诧异:“黑山羊?关于恶魔的线索吗?” 也是,现在他们召唤恶魔的任务不仅没影,甚至还越跑越远,像脱缰的野马,往着不知名的方向狂奔。 没点其他线索,第二个任务肯定玩完。 庭仰回想起之前的线索,不解地喃喃:“……这是神明的羽毛?” 他把本子翻开到衬纸,看清署名后又“啪”一下把本子合了起来。 祁知序没来得及看,“怎么了?” 庭仰顿了顿,把本子重新摊开了。 祁知序看向衬纸上的署名。 luode. 洛那德。 祁知序无奈地一摊手,自觉离远了庭仰一步。 “好吧,我嫌疑突然大了起来。” 庭仰不解。 “你干嘛?” 祁知序茶颜观色,故作可怜。 “我知道我现在嫌疑很大,你怀疑我是应该的,没关系的,我虽然有点伤心,但是可以理解你。” “什么啊。”庭仰撇撇嘴,“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都想到哪了?” 祁知序看了眼衬纸,确认上面的签名的确是洛那德的字迹。 “看来我们的同盟关系还很牢靠。” “那当然,坚不可摧。” 庭仰把本子往下翻了一页,衬纸后的第一页上没有写任何东西,他没急着往下翻。 “其实就算你真的是恶魔,是反派boss,我也不在乎,因为我会是你最不无辜的共犯。” 祁知序神色一怔。 庭仰把手上的本子又往后翻了一页,神色平常。 “我们共同的罪构成了最坚不可破的联盟,这比任何承诺都要可靠。” 庭仰指的是他们都是恶人牌,都属于七罪之一。 祁知序抬眼看着庭仰。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高中时的庭仰,笑容开朗却不达眼底。 明明和他的距离那么近,却又有如千山万水横亘在面前。 “祁哥?你怎么突然发呆了?” 庭仰看着突然沉默的祁知序,有些疑惑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疑惑时,微微歪头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表演痕迹。 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作为拖累,现在的庭仰,的的确确是单纯又乐天的。 祁知序回过神冲庭仰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很淡。 “嗯,怎么了?走了个神。”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说话间,庭仰将手里托着的本子递往祁知序那个方向。 凑巧这时,祁知序也抬手想要拿过本子。 庭仰的手和祁知序的胳膊撞在一起,一个没拿稳,手里的本子就迅速滑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糟了。 庭仰呼吸一滞,赶忙蹲下去检查本子摔坏没。 边角被摔凹下去了…… “等等。”庭仰突然说,“凹陷处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48章 他屈起手指,指关节在硬壳封面上敲了敲,“空心的?里面夹东西了吧。” 难怪壳面比一般精装本要厚上许多。 庭仰当机立断,直接将本子的外壳从中间掰成两半,随后从夹层里抽出一页叠起来的纸。 花纹还挺熟悉,是笔记本的衬纸,上面被割出了几个洞。 形状不规则,对着光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祁知序拿着笔记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面。 既然第一页的衬纸还在,那缺的必然是最后一页的了。 纸页“哗哗”翻动,眨眼便到底,后面的那张衬纸被撕了下来。 最后一张内页上还写了几句话,语言很怪异。 ——我无法相信教廷里会有人不去信仰万能的主。 ——有罪的人都应该下地狱,油煎火烹,刀斧加身。 ——但是杀戮不是最优解,一昧犯下杀孽只会变成恶魔。 “这不是骑士的字迹。”祁知序肯定道。 庭仰也看出来了。 骑士的字一笔一划都极为清晰,有笔锋却不会显得凌乱。 而这一页上的字却可以看出,下笔的人尽管已经在极力克制,但一撇一横仍然带了点几近癫狂的意味。 这代表着写下这几行字的人,精神已经到了疯狂的临界点。 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可以引得爆发,迸发出漫天云火。 这与他写出来的话简直是大相径庭,完全不像是一个虔诚信仰神明、推崇仁慈的教徒。 庭仰想了想,把从笔记本壳面里找出来的那张纸贴合在了这段话上。 从不规则的洞中只能看到这段话里的几个字,内容却让人毫不意外。 庭仰一个个读了出来。 “教廷,有罪,下地狱,杀戮,恶魔。” 教皇,圣子,骑士三个教廷的人是恶人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但现在看来,不只是这几个人,整个教廷,就没有一个善人啊。 庭仰却有一个疑惑:“最后的‘杀戮,恶魔’是指谁?教皇?圣子?教廷?” 祁知序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想了一会。 “也许这不是指谁犯下了杀孽,罪孽深重如同恶魔。更像是写下这段话的人希望召唤出恶魔,靠恶魔展开杀戮,报复教廷。” 庭仰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分析。 “那这段话难不成是教皇写的?我们之前不是倾向于是他召唤了恶魔。” 庭仰感觉自己从一个矛盾掉进了另一个矛盾。 “可是教皇为什么这么仇恨教廷?” 教廷是教皇权力的巅峰,教廷消失对教皇没有半点好处。 祁知序一直低着头,冷不丁说:“恶魔不是教皇召唤出来的。” 庭仰没想出其他原因,虚心请教。 “是有其他线索我没想到吗?” 祁知序拿出一张信纸,坦然道:“没有,不过我作弊了。” 庭仰:“?” 这是可以说的吗? 祁知序一看庭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规则允许范围以内的作弊。” 说完摊开手里的信纸,上面的内容双方再熟悉不过。 是游戏刚开始时,他们在花房找到的那封信。 “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祁知序摊摊手,丝毫没有偷渡线索的自觉。 “想着以后说不定会用上,顺手就带着了。” 不得不说,这两人对“顺便”都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 一个顺路让助理跑隔壁街买奶茶,一个顺手带走了重要线索。 “节目组能同意?” 他先前在花房没发现,但节目组肯定发现了,居然没有阻止。 毕竟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直接关系到轮回的关键。 “一封信轻而易举就可以被拿走,所以这种重要信息不会只在一处设下线索。” 偷都偷……啊不是,拿都拿过来了,庭仰也懒得想个中关窍。 他拿起信重新看了一遍,又看了看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一对比立马发现了相似处。 “这都是我写的?” 之前自己的剧本里也有提到“他”要杀死魔王,现在看来就是为了召唤恶魔。 ……所以真的是他召唤了恶魔? 那之前西娅又为什么对许泽野那么特殊? 如果她的出现只是为了给嘉宾带来误导,那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猜想不断被建立,不断被推翻。 好不容易以为有了点进度,其实马上就一朝回到解放前。 “累了,毁灭吧。” 庭仰发出感慨。 摄影大哥腰际别着的对讲机突然出声。 “在线索足够的情况下,可以指认召唤恶魔的人,指认成功即是完成了任务二。” 之前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估计是因为任务线索找得不够多。 说完这句话导演就不出声了。 庭仰等了一会,确定对面没话说了,才抱着能先完成一个任务是一个的态度指认了自己。 “圣子安塞塔召唤了恶魔。” 对讲机又传出来了声音。 “指认错误,现在开始你们需要完成十分钟的指认失败惩罚。” 庭仰:“……” 玩挺阴啊,刚刚你可没说还有惩罚这回事。 祁知序皱了皱眉,虽然可以理解指认失败会有惩罚,但事先也不告知确实会让人有点不爽。 第49章 导演咳了一声,佯装没发现嘉宾的不满。 为了节目效果,只能继续说惩罚的内容。 “从现在开始,你们需要牵手十分钟,放开一次,再加五分钟。” 祁知序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甚至还带着讶然。 ——天上会掉馅饼吗? ——会的,我遇到过。 庭仰想要据理力争,祁知序却已经先一步行云流水地牵上了手。 导演本来打算说点万金油的话来安抚一下嘉宾的情绪,谁知道祁知序居然如此配合,反倒让他迷惑了。 ……现在的嘉宾都这么好说话? 同时,祁知序甚至主动给庭仰灌输道理。 “也怪我们太心急,要是可以无限制提问,那游戏就失去了公平性可言。” 啊,是吗? 庭仰觉得哪里不对,但对祁知序的信任让他也懒得多想。 “那……好吧。” 祁知序笑容真诚。 “我们接下来注意一点就好了,反正嫌疑人就这么几个。” 导演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发言。 “……下次失败,时长翻倍。” 祁知序责怪地看了一眼镜头。 说出来干什么?到时候直接执行啊。 庭仰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狼窝。 他总感觉刚才祁知序想说的是,嫌疑人怎么才这么几个。 比庭仰更疑惑的是导演。 这么省心的嘉宾是真实存在的吗? 庭仰有些苦恼。 两个人牵着手,找线索的便利度直接少了一大半。 幸好这时候重要的线索已经找出来了,不然得多麻烦啊。 注意到庭仰为此面色苦恼,祁知序不得不遗憾放弃心里的想法。 他本来打算假装被绊倒,让手松开加惩罚时长。 把洛那德的笔记本往前翻,里面只有第一页的上面写了一句话。 ——“我讨厌格丽妮斯看他时满是爱意的眼神,我知道他很好,但他是我的。” 格丽妮斯是公主。 骑士和圣子双箭头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那骑士写的这个“他”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高岭之花万人迷,修罗场遍地开花。”庭仰揉了揉脸,“节目组多少是有点狗血天赋在身上的。” 祁知序想了想,“等会我们去格丽妮斯的房间,我有一个想法。” “好。” 高塔的线索能找到的都找完了,也该去其他地方了。 下楼梯时,因为惩罚的时效还没过,所以他们的手一直是牵着的。 摄影师跟在他们的后面只能拍到背影,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这幅画面带来的美感。 顺着回旋楼梯往下走,时不时会踩到透过方形窗照进来的月光 庭仰站在靠里的位置,是最安全也是月光最先照耀到的地方。 柔白的月光照在纯白的圣袍上,他一时真的如同中世纪的圣子,抬眼垂眸都带着令人恍然的清冷。 和身旁男人相牵的手又破坏了这份不可侵犯的神圣,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走下神坛,走进十万丈软红尘陪信徒一起感受人间原罪。 祁知序的位置无法被月光直照,于是身处的地方多了几分黑暗。 但是庭仰整个人都在月光里,所以他又可以凭借和对方相牵的手,借到一点月光的辉芒。 * 爬楼梯本就是上去难,下来容易。 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有了目标,直接前往公主房间,最后返程所用的时间只有往程的一半。 被极限压缩的时间反倒提醒了庭仰。 “距离投票只剩下一个多小时了。” “来得及。”祁知序估算了一下,“如果运气好的话,找出善人牌的第一个任务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庭仰深知碰到“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一类话时,他一个字都不能表态,否则极有可能乐极生悲。 公主格丽妮斯的房间就是典型的欧式华丽。 底下垂着流苏的窗帘被丝带束起系在一边,水晶吊灯折射出明亮的光,石膏像摆件小巧而栩栩如生,桌子上摆着三插蜡烛台。 祁知序进了屋子就轻车熟路地……掀开了床板? 庭仰这才发现,公主的床看似宽大极重,实则推开厚实的被褥,就只有薄薄一层板。 “就在这里。” 祁知序动作幅度变小,从床板背后取下来了一本童话故事集。 庭仰探头,凑过去一看。 “《王尔德童话》。” 这本《王尔德童话》书页泛黄,边缘磨损很严重,但是封面上又有厚厚一层灰。 显然主人曾经对它爱不释手,反复翻读,可最后却还是把它藏了起来,让它落了灰。 祁知序把这本童话书快速往后翻,目光一瞬不瞬,找着自己要的东西。 书里零零碎碎分布着一点笔记和注释。 不多时,一片仿制玫瑰花的金属书签掉了出来。 同时祁知序翻书的动作顺势停下,他捧着书,把摊开的那页给庭仰看。 这一页最醒目的位置有一张配图,是夜莺僵死在地上,胸口开着盛放的玫瑰花。 又是《夜莺与玫瑰》。 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想来是格丽妮斯留下的。 “我仰慕的人满心满眼只有神明,我说爱他都是在亵渎他的信仰。” 第50章 说的应该是没暴露血族身份的安塞塔。 庭仰盯着这行字:“这个字……有点眼熟啊。” 像高塔里那个箱子和纸条上的字。 尤其是配上这幅夜莺的图、充满暗示意味的玫瑰金属书签,一下子就勾起了人不太美好的回忆。 庭仰偏过头看着祁知序,确定对方也和自己有一样的猜想。 “你那时候就猜测是公主写的了?” “嗯。”祁知序点头,“这个字迹有很多明显的个人写字习惯,比如‘我’的斜钩会拉得特别长,‘仰’的竖会往右小幅度提一下。” 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嘉宾进行记忆和对比。 不要问为什么西方背景下公主写的是中文,问就是方便嘉宾记忆。 庭仰默了默,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当时在高塔我还感慨节目组真是闲的没事干,摆六个箱子套娃一样让我们解,原来这也是善人牌的线索。” 说到这,庭仰回过身对镜头诚恳地道了个歉。 没等节目组操控摄像头原谅他,他又手动上下摇动了一下摄像头,自顾自原谅了自己。 “懒惰”是公主角色牌的罪,但是——找六个大小递增的箱子、在六个箱子上面亲手刻字,再逐一锁上密码锁,只是为了放一张小纸条…… 也不能说那人实在是闲的没事干,只是这样的人,和“懒惰”绝对扯不上半分钱关系。 想到林染染和“懒惰”几乎融为一体的咸鱼气质,不由让人感慨造化弄人。 “节目组肯定没想到,假咸鱼角色牌找了个真咸鱼来扮演,公主浑然天成的咸鱼气质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好吗?” 完美的扮演就是本色出演。 “这本本子不在我当时放的那个位置,估计有其他人也找到了。”祁知序耸耸肩,“虽然高塔还没别人去过,但是其他地方应该也有关键线索,不知道有多少人推出格丽妮斯的身份了。” 《七宗罪恶》播了这么多季,找到善人牌从不是最难的地方。 最难的是完整自己的个人线。 《王尔德童话》被重新放回了床板下的夹层里,庭仰帮忙放下床板,将被褥恢复原样。 “那我们第一个任务就完成啦。” 庭仰顺便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房间里有好多玫瑰。” 庭仰环视四周,突然低声说。 “有点奇怪。” 他按了按胸口,不明白心里隐隐约约的酸涩从何而来。 玫瑰色的窗帘上有织金玫瑰纹样,花瓶里插着玫瑰,尽管花枝因为已经被剪下太久而凋谢了。 梳妆台上摆放着瓶瓶罐罐的东西,就连随便拿起一瓶香水都是玫瑰香——不是廉价香,是一个在国际上都挺有名的牌子。 整个房间都是浪漫瑰丽的玫瑰色调,像染红的池水,池水里漾动的都是圣乔治马焦雷的黄昏。 把手中香水放回原位时,庭仰突然感觉有点眩晕。 手臂一滑,碰倒了桌上其他的玻璃瓶,发出清脆的玻璃撞击声。 祁知序表情紧张,跑到庭仰身边。 “庭仰!” 第22章 骑士x圣子 祁知序听到声音快步跑到他的身边, 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庭仰揉了揉太阳穴,看见祁知序紧张的神情,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他看向镜头, 对导演说:“这段能不要剪进正片和花絮吗?显得我太娇气了, 有点丢人。” 摄影小哥腰间别着的对讲机立马传来导演的答复。 “放心, 不会剪进去。” 导演松了一口气, 刚刚还真怕庭仰在录节目的时候出什么问题,幸好没事。 不过他总算能理解, 为什么和庭仰合作过的人都很喜欢他了。 庭仰那番话,表面上是在为自己谋福利,实则细想就能发现他的用心。 头晕可以有很多种解释,炒作炒作,立个敬业的人设虐粉都行。 庭仰在第一时间就让他后期剪掉, 只会是怕粉丝担心。 毕竟现在明星的一点小毛病都会被营销号传成绝症晚期。 在庭仰和导演交谈的过程中,祁知序看到桌上倒着的玫瑰香水, 不动声色拿起来, 摆到了梳妆台角落。 祁知序问:“需要休息一会吗?” “不用。”庭仰摇头, “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我们得抓紧找第二个任务的线索。” 线索太多太杂, 不难猜出节目组本意是让嘉宾凑在一起互相讨论。 但现在除了他们联盟, 一个两个都变成孤狼了……哦, 许泽野身边还有个西娅。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不是教皇召唤的恶魔,那西娅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许泽野呢? 庭仰看着祁知序, 本来是想看看他找没找到线索。 结果思绪一飘飞,走了个神, 就变成了盯着对方不放了。 祁知序察觉到他的注视,疑惑地看过来。 “怎么了?” “没事。” 庭仰坐在梳妆台边上,手托着脑袋,掩饰住尴尬转移话题。 “我们接下来去哪?” 公主的房间祁知序早就来过,多待也没有意义。 祁知序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第51章 “一楼北面的画室,只有那还没去过了。” 庭仰注意到祁知序在说话的过程中,摩挲了一下节目组给他配的骑士剑。 剑身修长,剑柄处不同于其他剑,末尾处是微微弯曲的,十分有特色。 祁知序身体面对着他,目光却没有看他。 仿佛在暗示什么无法直言的线索。 * 画室在一楼采光最好的位置。 如果此时是白昼,推开门就能看到点点光晕透过树木枝条照进室内。 氤氲出的温暖很容易让人发觉,这是一个与装饰阴森的古堡格格不入的房间。 可惜现在是半夜,不开灯直接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还给室内平添几分诡异恐怖。 好在节目组并没有吓他们的意思,在到达这个房间之前,灯就已经被打开了。 21世纪唯物主义的光笼罩了整个房间,所有非自然恐惧在科学的力量下都是纸老虎。 画室里很空旷,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除去各类美学装饰,最显眼的只有靠窗的位置摆了一个画架。 庭仰和祁知序走近了看,上面是一副完成度极低的画作。 画布上刷着高饱和度的浓金色,色块斑驳随意,却能从大致布局看出这是教堂。 画布的右边是一个模糊的长条影子,从轮廓能猜到,这是被放大数倍的耶稣像。 耶稣像的下方立着一个人,衣着白袍,肩膀处缀着色彩淡淡的金色细链。 庭仰拨了拨自己肩膀旁边的金色细链,猛然有一种破了次元壁的错觉。 画上的人是圣子。 庭仰头痛道:“很好,我开始不安了。” 整个画面的色调极其温暖,但是被放大数倍的耶稣像就像一座高山,衬得画面下方的圣子人愈发渺小。 山一般高大的耶稣像,仿佛随时会倒下来,压死这个不虔诚的圣子。 这幅画还没完成,就已经透露出浓重的压抑感。 奇怪的是,这样一幅将圣子放在渺小位置的画,却让人感受不到作画者对圣子的恶意和轻视。 它更像是在记录自己内心感受到的事实,而不是编造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场景发泄偏见。 想到这,庭仰立马去画的右下角找画家的落款。 ——泽尔斯。 是魔王。 原本就扑朔迷离的故事线这时候又加了一笔。 庭仰遏制住发散的思维,努力不去过度猜测这背后的含义。 尽管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微妙的猜想。 可能,也许,大概,我这个角色是个万人迷? “魔王知道圣子血族的身份。”祁知序开口,“他知道教堂对于安塞塔来说,是极为压抑的地方。” 这幅画看似是在突显耶稣的高大伟岸,实则从压抑的布局就能看出,画的真正主人公是圣子。 “我本来就很好奇,安塞塔作为血族,一直待在被光明气息遍布的教堂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吗?” 他连血都要祛除神性后才能饮用。 庭仰观察着画上的细节,语速很慢却带着肯定。 “安塞塔不愿意在教堂当圣子,是有人在逼迫他……有能力逼迫他的人,是教皇。” 公主全然不知他血族的身份,骑士是他的盟友,魔王也不是站在对立面的。 那有嫌疑的人,就只有教皇了。 “教皇让安塞塔留在教廷,他需要这个拥有圣子身份的人。” 教皇是教廷威严的象征,圣子是教廷美好的象征。 这两个职位都极为重要,是教廷对外的标志。 萨拉尔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教皇,自然不会把圣子的位置给一个无法拿捏的人。 庭仰仔细观察画上的圣子,忽然,他目光微凝,发现一处细节。 安塞塔的背后有一道模糊的白影,如同一把刺入脊背的长剑。 庭仰端详着,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剑柄带点弯曲,有点眼熟啊……”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得到祁知序的回答。 庭仰突然扭头,和祁知序面面相觑:“……” 一阵尴尬的沉默。 庭仰望望祁知序的佩剑,又望望画上的长剑。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father and son。 祁知序突然问,“召唤恶魔的人,你有怀疑的人选了吗?” “唔,先排除我,魔王这个祭品也可以排除,教皇和公主的嫌疑程度一般般……” 祁知序听到后面笑了出来。 “你还挺照顾我的,说这么委婉。” 五个人里面,两个人没有嫌疑,两个人没什么嫌疑。 那嫌疑最大的,不就是剩下的那个人了吗? 庭仰谦虚地摆摆手,开始解释自己的思路。 节目组不允许嘉宾泄露具体的剧本内容,但稍微透露一点剧本提示还是可以的。 “我的剧本提示里写了,我偶尔会思念光明正义的白骑士洛那德,可是我们已经待在一起了,没必要用‘思念’这个词。” 祁知序没有说话,也似乎是无声的赞同。 庭仰看着那副画上的剑,“所以你现在的身份,是黑骑士吧。” 白骑士是光明正义的神明信徒。 反之,黑骑士必然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叛教徒。 第52章 “前两个轮回时,你成为黑骑士的原因是和圣子分道扬镳。可是现在,我们并没有分开。” 祁知序接上了庭仰的话。 “所以我成为黑骑士的理由就不存在了,此时的我,应该还是白骑士。” 为什么在黑化条件都没发生的情况下,洛那德仍然不是“白骑士”了呢? 除非代表正义的骑士长剑上,已经沾了洗不掉的杀业。 庭仰试探性地提出自己的猜测。 “这场轮回与你的杀戮有关,所以轮回之后,你也无法洗脱罪孽。比如——你杀死魔王之后,向恶魔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能够轮回。”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明晃晃暗示祁知序了。 ——你的愿望是关于这个的吗? 祁知序没法直接说,“不全是。” 庭仰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有一部分是了。 “七宗罪中,暴怒的意思是复仇的欲望。画中洛那德的骑士剑指着安塞塔,却不一定代表他想要报复的人是安塞塔。” 因为圣子是死于魔王之手的。 “或许是安塞塔被魔王杀死,骑士为了复仇,杀死了他,然后召唤恶魔,开启了新的轮回。” 只是这无法解释,魔王为什么会留下这幅画。按理来说,此时的他已经被骑士杀死了。 而且…… 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把剑并没有刺进安塞塔的身体里,虚虚抵着,如同虚张声势的威胁。 ——哪怕只是在一幅画中,魔王也不愿意真正伤害安塞塔,那他又怎么会杀死安塞塔? 庭仰抬起头,询问节目组:“现在可以指证吗?” 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变得有些失真:“主观推断不算证据。证据不足,无法指证。” 庭仰心道,果然如此。 “那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你曾经杀死魔王的证据就行了。” 剧情推到这,其实真相已经差不多能推出来了。 只差最后临门一脚,找到关键性证据。 庭仰心情不错,顺手从一旁摆着的糖盘里拿了颗糖。 因为不熟悉包装,就随便选了一种颜色。 粉色包装,草莓味的。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又动作自然地把糖放了回去。 讨厌草莓味。 祁知序也将手伸进糖盘,他挑了一颗亮黄色的出来。 看完口味标注后,他对庭仰说:“这颗是柠檬味的。” 闻言,庭仰眸光一亮,目光迅速扫向糖盘。 紧接着却失望地发现,祁知序手里那个已经是最后一颗柠檬糖了。 “你喜欢这个口味的吗?我不太能吃酸的东西。” 庭仰立刻高兴起来:“我还挺喜欢的,给我吧。” 将手里的柠檬糖递给庭仰后,祁知序随手从糖盘里拿起庭仰放下的那颗草莓糖。 他并没有撕开包装,捏在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才撕开包装将糖丢进了嘴里。 “我还是喜欢吃甜的,酸的、苦的,我都不喜欢。” 庭仰也撕开柠檬糖的包装纸,把明黄色的糖含进嘴里,一股酸甜的味在舌尖漾开。 “我也不喜欢吃苦的。” 庭仰感受着舌尖的酸意,将糖压在左边的腮帮子里,说话有些含糊。 “我以前吃过一颗草莓糖,可惜运气不太好,拿了别人的整蛊糖。看上去是草莓味,实际上是苦瓜味……那个味道太可怕了,导致我现在看到草莓糖和苦的东西都有点阴影。” 庭仰叹了口气。 估计是又想到了那颗苦瓜糖的味道,连忙咬碎了柠檬糖,让酸甜充盈口腔。 祁知序转过身,在墙上的异常之处敲敲打打,估计在找暗室一类的东西。 可他语气很低,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以前也给过我……朋友一颗苦瓜糖,但是他没注意,把糖混在了他的糖罐里。我故意没提醒他,本来想着下次见面,他一定会和我生气,结果后来忘记这件事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吃到那颗糖。” 原来苦瓜糖这么常见了吗? 庭仰顿时露出“好巧”的表情,紧接着颇为感同身受地感慨。 “……死缓,挺好的。” 吃到苦瓜糖的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要离开人世了。 苦不拉几的,还有点涩,反正很难吃。 祁知序问:“你当时吃到苦瓜糖是什么感觉?” 庭仰拉开窗户的动作停了,思考了一下。 “生气吧?可能还有点难过。” 祁知序闻言,蜷了蜷手指。 “难过?” “哎,我也记不清了嘛。” 庭仰也发现自己这话的怪异。 哪有人被整蛊了第一反应是难过的,这也太玻璃心了。 “这已经是高中那会的事了,估计是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吧,本来那段时间就够倒霉了。” 庭仰这番话,是在暗示祁知序这是自己车祸前的事,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祁知序听出来了,果然没有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祁知序站在墙上的一副挂画前,问:“这幅画你知道吗?” “我看看。” 庭仰走到他的身边,仔细看着这幅画。 月夜里,穿着白色洋裙的少女坐在长椅上,身后是参天的菩提树和一丛白色蔷薇,睡莲和菖蒲在面前的池塘里漂浮着。 第53章 一袭白裙的少女在迷朦夜色里如同天使一般,安静又美丽。原本黑暗的森林也因为少女的存在,变得梦幻迷离起来。 “是克拉姆斯柯依的《月夜》。” 祁知序点点头,想要去猜测节目组挂这幅画的用意。 但是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得烦躁异常。 …… 他现在不想去解什么谜。 他现在只想知道,十八岁的庭仰当时在因为什么难过。 第23章 骑士x圣子 庭仰仔细观察画作, 很快就有了新发现。 “比原画多了一本书。” 原画中,少女坐在长椅上,身边没有任何东西。 但是这幅画的长椅上,却摆了一本书。 书本的封面上只有一个简短的单词。 “lover.” 爱人。 庭仰思考时习惯性地曲起左手食指, 轻轻抵在脸侧。 “《月夜》被誉为‘爱情诗’……难不成, 我们还得在它面前读情诗吗?” 祁知序闻言, 若有所思点点头。 “很有可能, 不然阿仰你试试,读一首给我听?” 如果夹带私货算犯罪, 祁知序可能已经被抓走判无期了。 庭仰挣扎了一下,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实话实说。 “其实我知道的情诗不太多。” “没关系。” 祁知序一看庭仰动摇了,立马温和诱哄。 “随便说一首而已,我们只是为了试探是不是游戏规则, 节目组不会要求太高的。” 庭仰思索了一下情诗储备,觉得自己可以了。 “那好吧, 我先试试。” 祁知序听着庭仰的声音。 他的声音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与轻跃, 声线稍微稳重了一点, 细听却仍然能听出少年时的影子。 声音温柔而坚定, 不难听出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心底柔软的人。 字句里带着的感情如同海浪, 风声浪声都被锁在了小小的海螺里, 却承载了经年的思念, 经久不衰。 他的语气是那么真挚,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 庭仰真情实感地念着。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摄影师张了张嘴:“?” 导演拍了拍耳麦:“?” 不对劲。 庭仰毫无察觉, 字字句句声情并茂。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导演愣了一下。 庭仰的语气太温柔,太深情, 一时让他不敢确定自己的听力是否正常。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直到他又念出一句,导演才猛地拍了下桌子。 艾青的—— 我、爱、这、土、地! 关键是,某种意义上,这还真是首情诗。 很快庭仰就念完了整首。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导演控制机关的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算他过。 挣扎片刻,他又放下了手,没通过。 庭仰等了一会,无事发生。 他皱起眉头,确信道:“看来不是这个。” 导演:“……”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但是要读爱情诗! 祁知序温和的表情依然天衣无缝,伸出手鼓了下掌。 “感情充沛,阿仰,你有朗读天赋啊。”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庭仰马上顺着台阶咕溜溜滚了下来,甚至隐约信了半分,颇有些沾沾自喜。 “谢谢你奥。要不要你也来一首?” 保不齐是要两人一人一首。 以防万一,另一个人也念一首比较好。 “好。” 祁知序眼神似乎一如既往散漫随意,指尖却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挂在腰侧的骑士剑。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思考时轻轻敲击东西,是他对某件事极为重视时,才会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祁知序用沉稳的嗓音说着流利的英语。 语速恰到好处,既不会太慢显得拖沓,也不会因为太快破坏了诗歌原本的韵味。 “i seem to have loved you in numberless forms, numberless times。 (我好像曾经无数次,以无数种形式爱过你。) in life after life, in age after age, forever. (年年岁岁,生生死死,直到永恒。)” 明明本来应该用玩笑一带而过的事,祁知序却认真至极,一改散漫之态。 大概是因为…… 祁知序将视线投向庭仰,见他眼神澄澈地望着自己。 在短暂的对视后,祁知序低下头收敛了情绪。 大概是因为,一切代表爱与欲望的诗篇都适用于他。 对他的每一次告白,祁知序都会认真对待。 …… “as i stare on and on into the past, in the end you emerge, (当我再次凝望著过去时,在最后定能发现你,) clad in the light of a pole-star piercing the darkness of time: (沐着极星灿光你穿越黑夜走来:) you become an image of what is remembered forever. (你已永远变成记忆深处的形像。)” …… 温温柔柔的光在顶端落下柔和的亮度,灯光照亮了祁知序深邃的面部轮廓。 第54章 一时之间,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庭仰想。 那时候祁知序也是这样。 微垂着头,唇角挂着很浅却很自然的笑。 只有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相识相交,几步之遥就差点变成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面前的《月夜》发出“咔嚓”一声微响,紧接着下坠了一点。 这画要比之前几幅大一些,庭仰试探着推了推画作,很轻松就被推开了。 推开之后,后面是一个小暗格,所幸节目组没有再设置密码。 轻轻一按,挡门就弹开了。 庭仰拉开挡门。 被光芒万丈的东西亮瞎了眼。 在五光十色的光芒里,庭仰又把门关上了。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庭仰重新拉开门,眯着眼摸索到里面,找到一个开关摁下,光这才暗了下去。 只见他们心心念念的暗格后面,只有一个360°无死角照明的强力灯。 氛围组最爱。 庭仰愣了一下。 把强力灯开灯关灯循环往复几次,依然不见成效后彻底急了,气鼓鼓关上了暗格的门。 关上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有什么在微微发光。 是夜光涂料。 柳暗花明又一村。 庭仰心情转阴为晴。 “让我看看写了什么……?” 不过片刻,庭仰的笑容又凝固了,原句逐字念。 “精选橙子果源,健康果汁让你一整天活力满满,一个橙子果汁……” 不是线索。 是金主爸爸的广告。 庭仰两眼一黑。 祁知序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 在亲眼见证庭仰的笑容出现又消失,重新变得气鼓鼓的时候,他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含笑道:“别气了,我知道线索是什么了。” “没气没气。” 听到有线索,庭仰连忙收拾好表情,一脸期待地看着祁知序。 祁知序把庭仰忽略的关键点拎了出来。 “先前我们每去一个地方,都需要自己找电灯开关,只有这里,是一到地方灯就开好了的。” 庭仰连连点头,乖巧得像个蜜袋鼯。 紧接着,脑子里某一根线突然串在一起,猛得吸了一口气,“对哦!祁哥你也太棒了吧!” 庭仰开心的恨不得直接抱着祁知序亲一口,可惜他是直男,他们直男可不能干这么gaygay的事。 “我去关灯!” 庭仰先是十分恭敬地给大功臣捏了两下肩,然后立马跑去关灯。 灯光霎时熄灭,周遭都暗了下来,唯独某些地方仍然发着幽幽的绿光。 被树枝遮挡大半的月光微可不计,两人摸黑到了魔王画的那幅画之前。 原本的画作已经看不清,由夜光涂料草草绘制的“第二幅画”,却不啻于一道雷霆,照亮了所有猜想。 ——骑士一手将魔王死死按倒在地,一手握住长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地上鲜血遍地,蜿蜒成了扭曲诡异的阵法。 如果猜的没错,这就是召唤恶魔的阵法了。 决定性线索已经找出,时间所剩无几,两人也不磨叽,当即给导演报了答案。 “指证,骑士召唤了恶魔。” 导演不卖关子,直接告知他们额外任务已完成。 庭仰刚长舒一口气,和祁知序一起拍了下手以示庆祝。 广播再次响起。 【十分钟之后将进行第二轮集中投票,请所有嘉宾在大厅集合。】 “时间卡得刚刚好。” 庭仰感觉自己时来运转,马上就要变成锦鲤了。 回家就把“锦鲤罐头”的名字改掉。 * 去大厅的时候,庭仰回顾了一下这一路的线索。 两个大任务完成了,不过有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没有找到解释。 比如,西娅曾说洛那德是“欺骗她的骗子”,安塞塔又为什么被强制困在教廷。 时间还是太短了,剧情线推动度不足。 这次他们依然是最后一个到达大厅的,现场气氛很凝滞。 沈瑭迟和许泽野坐在一起,西娅和林染染在一起。 就像是在两波人中间划了一条线,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两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僵局,林染染笑眯眯对庭仰挥了挥手:“你们找到善人牌了吗?” 庭仰很谨慎:“等会投票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过看那两人的样子,林染染应该被找出来了吧? 善人牌不算难找,难的是更深层次挖掘个人故事线。 果然不出所料,最后的投票五比零——是的,就连林染染自己都票了自己。 奇怪的是,结果出来,许泽野和沈瑭迟的脸色依旧不好,甚至可以说更臭了。 低气压让庭仰不敢接近,他只能去问笑眯眯的林染染:“他们怎么啦?” 林染染倒是坦然。 “和他们玩了一点小小的、叙述阴谋罢了。” 许泽野闻言忍不了了。 “染染,你那是在羞辱我和沈哥。” 被cue到的沈瑭迟却完全不想说话,默默自闭。 许泽野对庭仰大倒苦水,絮絮叨叨讲完了整件事。 第一次集中讨论后不久,林染染先后找上了这两人,在一系列符合逻辑的谎言支持下,把两人骗的团团转。 第55章 临到投票,见沈瑭迟马上发现问题不对劲了,干脆自爆善人牌。 西娅表示自己想要和聪明人打交道,不再跟着许泽野,和林染染坐在了一起。 来自npc的侮辱,最为致命。 许泽野还以为自己和英语听力广播已经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情,见对方毫不留情抛下他,还有点小难过。 庭仰不理解,但大为震撼,在他心里林染染就是一个真咸鱼,怎么会大费周章玩了一圈就为自爆。 林染染看出了庭仰的疑惑,主动解释。 “参加综艺嘛,当然是为了让自己玩得开心。藏头藏尾的太被动,我不喜欢。” 善人牌的游戏体验性和综艺性确实不如正常嘉宾,想要靠这个身份出圈,挺难的,只能另辟蹊径。 林染染这个举动等综艺播出后,必然会引起讨论。 庭仰顿时肃然起敬,不自觉对同龄人用了敬称。 “染染姐,你为什么没骗我和祁哥?” 之前单独相处的时候,林染染明明也有机会的。 林染染姣好的唇形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本来想骗的,可是没办法,小言看起来好单纯,我感觉如果我骗你的话,你可能会气哭。” 庭仰:“!” 造谣! 最后叙述个人故事线的时候,庭仰本来还怕完整度判定很难,没想到倒是比想象中好判定的多。 简而言之,不算被淘汰的公主,四个人三组三条故事线。 大概就是节目组要求上交西瓜,这群人交了一把芝麻里面混了几颗绿豆,还非要嘴硬说绿豆是新品种微型西瓜。 矮个里面拔高个,庭仰和祁知序凭借西瓜子,喜提最后赢家的称号。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当上了胜利者。 幸好节目组本来也没想着他们能找全故事线,早早拍好了解释所有个人线的视频。 …… 视频的开头是破败肮脏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骨瘦如柴,眼神空洞。 镜头扫过一辆洁白华贵的马车,马车有目的的驶向一个地方。 紧接着到达目的地,一只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冰冷的脸。 ——这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第24章 圣子线预警 圣子安塞塔幼时, 只是贫民窟里朝不保夕,惶惶终日的流浪儿。 彼时他身体中的血族血脉还未觉醒,半人类半血族的体质比一般人还要孱弱。 像廉价的易碎品,也像被污水随意粘合起来的一把尘土。 生活的变化发生于他十岁那年, 与教皇的那场相遇。 教皇坐在洁白的马车上, 对他伸出手, 目光淡漠而无情。 教皇萨拉尔是一名拥有远超常人野心的青年,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孩子那不纯正的血族血脉。 与此同时,他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将这个孩子带回去养大, 推选他成为新的圣子。 与其让别人选出那么一个不确定因素,不如他自己选一个知根知底又好控制的人。 不纯正的血族血统让这个孩子可以进入教堂,又不至于被光明阵法烧成灰烬。 属于人族的那一点血脉让他可以在十字架前祷告,可以进入忏悔室祈求神明宽恕他出生的原罪。 只是属于血族的血脉,会让他稍微吃点苦头…… 一点疼痛而已, 和成为圣子的巨大荣耀相比,真的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事吧? 毕竟他也是这么度过来的, 他也曾经觉得自己会憎恨一切。 可是如今滔天权势加身, 他却只觉得快意以及不满足。 没有什么比得到权势, 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了。 这个小孩终有一天也会理解他的。 萨拉尔朝年幼的安塞塔伸出手, 冰冷的眼神如同闪着寒芒的尖刀。 “跟我走吗?我带你进入这世上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小孩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个青年问完这句话, 就以强硬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牵着他坐进了马车。 安塞塔知道这将改变他的一生, 但年幼的他无法抗衡,也别无选择。 *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小孩每天都在幽闭的暗室中醒来,长久的黑暗几乎将他逼疯。 每天能见到的, 除了将他带来这里的青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空无一物的密闭室内, 没有阳光,没有水,没有食物。 他以为自己会死去,可是没有。 每当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身体里就有一种奇妙的力量一点点修复他濒死的身躯。 可这不是救赎,他那段时间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去。 青年每一次进来,小孩都会哭泣着哀求他,不断重复自己不想要再成为圣子了。 可是青年只是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无视他的诉求。 “不够。” 你还不够绝望,濒死的程度还不足以觉醒血族的血脉。 你还太过弱小——废物是不配喊疼的,知道了吗?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间逼仄狭小的密室。 小孩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带走最后一丝光亮。 终于,在某个夜晚再次到来时,小孩的眼瞳变红,嘴里慢慢长出了獠牙。 可这不过是带来了新一轮的折磨。 第56章 教堂愈发排斥他这个血族,光明施加给他的威压不亚于万钧重锤一下下敲断他的血肉筋骨。 痛感最微弱时,也像千万把钝刀划开皮肤。 疼痛,重塑,濒死,恢复。 这个过程像轮回一样不断重复。 他每一天都在死去,又在下一刻复活。 教皇看着安塞塔每一天的变化,看着他眼中熟悉的憎恨与日俱增,只觉得惊喜而愉悦。 “……做得好极了,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圣子。” 你应当变成一把尖锐无比的刀,带着血色的光刺向你的仇人。 你的仇人会在痛苦中死去,带着释然以及将绝望传承下去的欣喜。 “不应该只有我经历过这一切,每一个人,都要疯,都得死。” 你杀死的那个仇人,他不会因为死亡而产生半分痛苦,因为你们都是被疯子养大的疯子。 春秋轮转许多次,日月交替无数次,安塞塔慢慢也习惯了疼痛。 教堂外的白鸽日日飞过房顶,直到某一次振翅后,再也没有飞回来过。 当初在广场撒面包屑的少女也变成少妇,美丽的容颜开始衰老。 最大的变化,是光明教廷多了一位圣子。 他温柔沉静的面容使无数人仰慕,清润如潺潺流水的嗓音也促使无数罪徒悔过自新。 这位新圣子是所有人眼中,形象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没有人会怀疑他对神的忠诚,亦或者在信徒眼中,他早已代替耶稣成为了新的神明。 公主亦被安塞塔的虔诚感染,成为了一名忠诚的教徒。 事实上,她与绝大部分人都一样,信仰的不是神明,而是那个不可高攀的圣子。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未来有一天她的信仰会坍塌,甚至消失。 而那时,她除了向罪恶祈祷,别无他法。 * 人们知道安塞塔无比信任自己的骑士洛那德,洛那德亦是他最忠诚的信徒。 可他们却不知道,曾有那么一天,高贵清冷的圣子在忏悔室与骑士一起背叛了神明。 那一天骑士听到了比任何仙乐都要动人的声音,看到了高山之雪上的殷红,并在那抹雪色上面留下了更加红艳的色彩。 嘴唇从山脊落到山腰,雪水融化成潋滟水色。 细雪中隐约传来轻柔的风声,夹杂着织物落地的声音。 轻盈洁白的圣袍与地上的尘埃相触时,骑士知道他再也没办法说自己一生不曾犯下过罪了。 人类生而有爱是原罪,由爱生欲是本罪。 当你遇见这抹高山雪,就像地狱里垂下了蛛丝,会在一瞬间唤醒你的原罪,诱发出你的本罪。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他的爱人不是表面上那样的高山雪,而是一只随时会对他露出獠牙的小蝙蝠。 他张牙舞爪,好似随时要将你拆吃入腹。 可当你伸出手去触碰,他却只会在你指尖留下浅浅的咬痕。 * 洛那德第一次见到圣子安塞塔,就注意到了他身上混沌的气息。 他并不厌恶,只是很诧异。 自诩忠诚于神明的圣殿,居然混进来了一只小蝙蝠。 洛那德不相信教皇没看出来,但对方放之任之的理由他也懒得去猜。 说到底,他也不是纯粹的神明信仰者,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位圣子很奇怪,大多数时候都站在庄严肃穆的耶稣像前。 不祷告,不说话,沉默无言地仰望着高大的雕像。 安塞塔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信仰上神明,可是他的恨意却总也藏不住。 洛那德在暗处看着他,某次安塞塔终于开口。 ——“我主,今天可以让我死去了吗。” 高大的石像自然无法回应他。 唯有远处的咏唱传来。 唱的是,我主慈悲。 洛那德起初很讨厌他,从不让他接近自己的房间。 某次意外,他不小心闯进了圣子的房间。 正欲道歉,却见从来清冷温柔的那个人捂着脑袋蜷缩在地板上。 身上冷汗淋漓,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意识已经混沌到连有人进入了房间都没察觉到。 他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拍了拍对方。 “阁下。” 那一刻,眼前的人骤然惊醒般看向他,眼神中是带着痛色的狠厉。 像一只终于露出獠牙的小蝙蝠。 安塞塔抬起手臂想要推开他,却在不小心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顿住了动作。 洛那德没有动,任由对方将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 对方的神情变得很茫然,很久之后才抬起了手。 “出去。” “是,阁下。” 关上门,洛那德靠在门上,垂眸凝视着那片被对方长久触碰的肌肤。 安塞塔。 圣子阁下。 洛那德喃喃重复,又缓缓握紧掌心,想要留住那点温度。 教廷的圣子安塞塔阁下仍然讨厌神明,但是他的骑士洛那德好像突然有了信仰。 不是神明,永远也不会是神明。 祂的信徒太多,洛那德只想要爱那一只小蝙蝠。 * 【他是我的瑰宝,我想要珍藏却又不忍心他蒙尘。】 * 安塞塔发现和对方的接触能够缓解圣殿带给他的疼痛。 第57章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在忏悔室引诱了对方。 安塞塔想过很多糟糕的结局。 例如对方拒绝,或是向教皇告发他的罪欲。 这都没什么,教皇还需要他这个圣子,会尽可能保住他。 可是最糟糕的结果发生了。 他发现,洛那德爱上了他。 太荒谬了。 洛那德明明已经知道他的种族,他的不虔诚,他血脉里生而存在的恶劣。 有一刻他是慌乱无措的,因为自己注定会死去。 也是在这一天,下定决心,要早日离开教廷。 到魔王城召唤恶魔,报复伪作神明的教皇。 临走前一天,他写了一封信。 信中谎话连篇,但是结尾那句“期待与你的重逢”却是真心实意的。 至于重逢后会怎么样,被白骑士洛那德杀死,抑或两人陌路不识……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的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可到了那天还是令人措手不及。 洛那德来见他的时机不太凑巧,他就要死了。 没能杀死魔王做祭品,没能召唤出恶魔报复教廷。 他被魔王的剑刃刺伤,一身血狼狈逃出魔王城时,又被埋伏在城外的教皇用弓箭射穿了心脏。 其实他注意到了背后羽箭破风袭来的声音,但他不想躲了。 甚至还转过身,让羽箭刺入胸膛,扎进心脏。 血族再强大的修复力也无法短时间内恢复这两次致命的创伤。 倒在地上时,他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死亡。 他幼时最渴望得到却求而不得的东西,此时得到了却没有一丝欣喜。 大概是还想见什么人。 正想着,他就看见洛那德从密林深处出现,后者满身魔物的鲜血,曾经洁白高贵的形象不复存在。 洛那德跑到他的身边,等看清他的样子,又仓惶跪倒在他身边,目光如同摇摇欲坠的玻璃。 满目的惶恐绝望,眼底的希冀一触即碎。 “你不是教廷的人吗?” 尽管脸色惨白,但安塞塔直到此时,语气仍然是漫不经心的。 “要逮捕我这个人叛教徒吗?骑士大人。” 洛那德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生气,却还是说:“我热爱教廷,也是因为那里有您,这不应该成为我们分开的理由。” 安塞塔又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衣与唇瓣。 洛那德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自己带起一阵风,都会加速安塞塔的死亡。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见你……” 安塞塔声音无力,又带着悲伤的笑意,手指抚上洛那德的脸。 “可是你来了,就当我,很想、很想见你吧。” 原本整个教廷里只剩下洛那德是虔诚光明的,可是此刻,他却变成了堕落的黑骑士,成为了最黑暗最阴霾的存在。 也许当初他就不应该招惹洛那德,十几年的痛苦都熬过去了,为什么要在最后一段时间拉人入水呢? 之后意识陷入长久的黑暗,他不知道这一刻眼前这名骑士下了怎样的决心。 * 洛那德跪在安塞塔的身边,如同失去了魂魄,一下子变成了了无生气的木偶。 他一下下亲吻对方苍白的指尖,渴望着得到一点回应。 什么都没有。 洛那德垂着头,掌心贴在安塞塔的胸口。 那里不久前被一把长剑刺穿,有高阶魔物的气息。 魔力浓郁纯粹……是魔王。 “你不是说你们是旧情人吗?” 洛那德叹息了一声,似喜若悲。 “阁下,您总是骗我,可是我依然……” 话语骤然顿住,洛那德又低声笑了起来。 这一刻我不想说爱你,可是我也不想对你说谎。 我爱你,我一直爱你,我永远爱你。 心里重复了千千万万遍,但面对安塞塔时,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再往上一点,安塞塔的心脏处插着一只羽箭。 “光明教廷的徽样。” 洛那德掌心溢出些许魔力,将羽箭的箭镞扭曲压缩。 确保不会再次伤到安塞塔后,才从对方的体内取出来。 “……反正都该死。” 洛那德的声音如冰寒冷,又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哀。 很小他就明白,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在幼时被父母抛弃在密林,被野熊的手掌利爪划破脖颈时他就知道,自己是个不会死的人。 鲜血染湿了棕熊爪上的皮毛,他的意识却如此清明。 其实被利爪划破脖颈并不痛,只是对死亡的恐惧让人们将痛觉放大百倍。 当他沾着一身血迹回去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害怕他、咒骂他,希望他早点死去。 面对所有人的咒骂,洛那德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恶魔,什么中了不死诅咒的怪物。 相反,他很清楚,这是创世神给予他最大的恩赐。 虚无缥缈的神明有什么好信仰的。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神明的存在。 “当然,您才是我至高无上的主神。” 洛那德亲吻了安塞塔的眉心,语气温柔至极。 “现在,我要去杀死那些让您沉眠的罪徒了,晚安,阁下。” 第58章 洛那德虽然已经是人类中极为强大的存在,可说到底也还只是人类,杀不死有着数千年修行的魔王。 但他也是独得神明偏爱的人,能够不断燃烧理智、延续生命。 原本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进了魔王城,见到魔王之后却在几句对话之间变得愤怒又好笑。 洛那德笃定。 “你爱他。” 魔王泽尔斯赤红的眼瞳里浮现出的是更深的愤怒与难堪。 洛那德轻嘲出声,“别不承认,他不会知道了。” 泽尔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洛那德抚摸着剑柄,深黑的披风上还沾着魔物的血,格外刺鼻。 “我的阁下永远沉眠在了春天的荒原。” 古堡的钟声敲响,沉重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泽尔斯高傲的眸光慢慢变得迷茫,又转变为不敢置信。 “我没有杀他。” “是啊。”洛那德捏紧了剑柄,语气嘲讽,“他死在了人类的手中。” 紧接着,他抽出长剑,挥出光华耀眼的一剑。 “真是不好意思,你没有杀他,我却不得不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你只是人类。” 泽尔斯声音很低。 “只有安塞塔……如果不是被圣光侵蚀透了躯体,他倒有可能杀了我。” 教廷给予他的不仅是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痛苦,光明的气息也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 安塞塔失去了作为血族的种族优势,他的身体脆弱得可怜,甚至还不如普通的人类。 洛那德毫不意外。 “现在当然杀不了你,不过这是圣子阁下心愿里的一项,我自然是要不顾一切完成的。” “他的愿望,召唤恶魔吗?”泽尔斯嗤笑一声,“召唤出来的恶魔可不仅仅是帮你实现愿望,它会将你的灵魂当做祭品一起吞食。与其让他在某个不知所谓的恶魔手下魂飞魄散,倒不如……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魔王对安塞塔的死亡没有太大触动。 他的寿命往后,再长不过百年,极短甚至不盈一月,对于魔族来说都短暂的可怜。 曾经有无数魔族的人类恋人死去。 那个魔族如果足够愚蠢,足够勇敢,就会妄想着寻找转世的恋人。 思绪转到现在。 洛那德抽出了长剑,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白的弧度。 “现在,就请魔王陛下,去死吧。” * 泽尔斯其实也没想活着了。 被洛那德的剑刃刺穿魔王之心时,他如是想到。 魔龙的寿命几乎与天同齐,每一条龙的死亡都会伴随着魔界的风雨哭嚎。 但是其他魔族只要推选出了武力更为强大的魔王,就不会太过在意老魔王的死去。 安塞塔的死去让他忽然明白了生命的苍白。 他不否认自己的确对这个血族有着不一样的好感…… 好吧,就是爱。 最开始这个血族带着目的接近他的时候,他只是想把对方当成宠物一样的存在。 谁知道到了后来,对方展露出的锋芒越来越多,他也愈发在意。 泽尔斯知道,这个锋芒太甚的血族,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疯劲害死。 安塞塔想要杀死他召唤恶魔,好吧,真的很倒霉。 他千万年来第一次心动,居然给了这样一个人。连点花言巧语都不愿意给他,上来就文质彬彬问他,请问能杀死你吗? 鬼才答应。 龙不答应。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人是傻子,其实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是个疯子。 从小就被当成疯子养大的人很难不变成疯子。 血族大多没有来生,死去就是沉眠,灵魂似乎也毫无用处。 可是泽尔斯不愿意这美丽的灵魂在召唤恶魔后,被不知名的恶魔吞食,于是拒绝了他。 相安无事过了半个多月,这个血族还是没沉住气刺杀了他。 因为无月夜要到了,那是召唤恶魔的最后期限。 泽尔斯不承认自己有点难过,他的傲慢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他的傲慢让他刺伤了安塞塔,将他赶出了魔王城。 其实他已经后悔了,他打算再过几天就把安塞塔找回来。 不是想要杀他吗? 那就杀吧。 这个血族真是魔族里最伟大、最用心险恶的阴谋家,只用了半个月,就骗到了魔王的命。 泽尔斯临死前想。 洛那德杀不死我,能杀死我的始终只有你。 安塞塔。 血族会有转世吗? 他以前总觉得寻找恋人转世的魔族十分愚蠢,可是他似乎也变成了那种愚蠢的人,亦或者说要更愚蠢一些。 因为血族没有转世。 他一直知道。 * 洛那德用血画出了法阵,将祭品一一放入其中,布置好法阵。 他等不到无月夜了。 杀死泽尔斯的过程中他也在不断被杀,每一次复活看似无恙,实则理智已经在崩盘边缘,再等下去,他怕自己会变成只知道茹毛饮血的野兽。 禁术上只说无月夜能召唤出最强大的恶魔,成功几率也最大,但是并没有说其他时候就不行。 念下咒语,黯淡的血迹像吸了光一样开始发亮。 第59章 耳边能听见诡异的风声呜嚎,窗帘也在无风自动,身边却没有感受到风流动的迹象。 “滴答——” “滴——” 水滴掉落的声音在室内格外明显,伴随着女孩欢快的嬉笑声,像一张大网将四面遮盖的无孔不入。 光芒大盛。 一节藕白的手腕从白色光晕里伸出,是温柔的少女声音:“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呀?” 成功了。 洛那德淡淡抬眼:“杀死教皇,毁掉现在的教廷。” 至于人们会不会在废墟上建立新的教廷,重燃信仰之火,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 “你好贪心,”恶魔笑嘻嘻的声音里不带一点苦恼,“需要支付的代价可是很昂贵的哦。我要在杀死你之后,折磨你的灵魂,让你的灵魂在无尽折磨里变得美味可口,然后……吃掉它。” 洛那德:“……杀死我之后?” “对啊,你怕了吗?我可不允许你反悔。” “……没有,不反悔。” 法阵又亮起光,代表口头合约生效。 恶魔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还愣了一下。 “我会折磨你的灵魂,地狱十八层的苦难都只是寻常,你会在清醒中度过这一切,直到我把你的灵魂吃掉才算解脱。” “我知道,女士。别废话了,可以先去完成你的委托吗” 连续的死而复生让洛那德失去了他的风度。 西娅:“?” 洛那德微笑着,心里却在想。 太好了。 召唤出来了一只,不太聪明的恶魔。 * 恶魔的力量虽然不足以媲美神明,但杀死一个修炼阴毒法术的教皇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对方在死亡的过程中没有丝毫反抗,完成任务更是轻而易举。 西娅杀死萨拉尔后准备拿取自己的报酬。 “女士,委托还没完成。” 西娅却没了耐心,她清楚阵法的规则。 只要你为人类做了事,你就可以收取你想要获得的报酬。 这个法阵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恶魔合法猎杀人类存在的,自然也是偏颇恶魔。 尖利的指甲割断了他的血管,西娅哼着歌,等待洛那德的灵魂从躯体里脱离出来。 这样她就可以带着灵魂回到地狱了。 等了很久,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 而洛那德。 他又活了。 西娅:“?” 洛那德礼貌微笑。 西娅:“???” 你他妈怎么没死?? 西娅很想这么说,但是淑女的品格让她咽回去了这句话,只是咬牙切齿道:“看来我们的骑士大人还有点保命的小、技、巧、呢。” “你杀不死我的。” 曾有神明入梦,告诉洛那德他是神明的羽毛,神明不陨落,他就永远不死。 “现在,请恶魔小姐再接受一个委托吧。您帮助我了,我就告诉您怎样杀死我。” 恶魔头一回被白嫖了一次愿望,气得快要炸了。 但还是微笑道:“好啊,我无法保证做到,但是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您知道怎么轮回吗?我想要回到过去。” 西娅这回是真的气笑了,“你这算什么?太贪心了,人类。” “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洛那德撕破脸皮后就开始强硬起来,“您刚才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是,我知道办法,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做不到。” “轮回需要神明的羽毛在无月夜被烈火灼烧——你知道神明的羽毛是什么吗?它永远也不会烧焦,永远纯白。” 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洛那德垂下眼,极轻地笑了一下。 “好了,我为你提供帮助了,告诉我怎么杀死你。” 西娅略带急切。 完成不了这个委托,她甚至无法抽身离开这个位面。 早知道不来这个该死的、甚至不在无月夜召唤她的人类这里了。 可是她的kpi不够,该死,还是得工作。 洛那德报以微笑:“杀死我的话,找到一个能烧焦我的火种就行了。” 西娅:“……?” 什么东西。 我他妈是不是被耍了。 * 洛那德放出“骑士叛逃,杀死圣子”的消息。 一个叛逃的骑士,总比一个叛逃的圣子要好。 谣言越传越广,范围越来越多,最后公认的版本已经快变成了教皇的赞美诗集。 真可怜,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崇敬的教皇已经死了。 接下来,为了达成时间回溯的前提,洛那德需要一个火刑架。 人民对叛神者的恨意就是最容易利用的利器。 他们“帮”他搭建了一个火刑架,甚至在他暗中的推波助澜下,极为合心意地将“烧死”他的日期定在了无月夜那天。 烈火焚烧了他的身躯,他意识变得模糊,却不是死亡,而是要迎来他的新生。 恶魔站在房屋的阴影下,满脸愕然地看着他。 一开始她以为洛那德疯了,死不了还去火刑架上受罪。 直到周围的一切碎成时间洪流碎片,她才发现所有事情的不对劲。 难怪杀不死他。 西娅的脸上浮现出魔纹和恶魔黑羽,额角青筋暴起,极度的愤怒下,她的眼瞳变得深黑而无眼白。 第60章 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干净如牛乳的纯白,而是慢慢蔓延上了点点血迹。 她——真的被耍了。 洛那德就是那一片羽毛。 她无法杀死他,是因为除了神明,没有人能杀死祂的附庸。 接下来她跟着洛那德经历了第二个轮回,回到的过去是随机某一天。 洛那德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过着和上一辈子一样的生活,只是几乎寸步也不离开安塞塔了。 结局没有一点改变。 西娅觉得洛那德果然疯了,明明可以得到更好的结局,却还是选择了不改变一切。 她不知道,洛那德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要洛那德没有在故事最开始就拯救安塞塔,安塞塔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带着苦痛,直到在魔王城外的那片荒野上死去。 那不是宿命,却是安塞塔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他无法改变安塞塔的决定。 第25章 结束录制时, 已经是深夜了。 庭仰和祁知序作为本期胜利者,又各自录了一段视频才离去。 离开采访厅后,庭仰发现沈瑭迟靠在墙边等他。 看表情似乎有些困倦,见到他出来才提了点精神。 “结束了?” “嗯。”庭仰好奇, “糖糖, 等我干什么呢?” 沈瑭迟看了一眼祁知序, 用表情示意, 你怎么还待在这。 祁知序无所谓地挑了下眉,对庭仰说:“我先去车上等你。” 来时, 庭仰坐的是祁知序的车。 沈瑭迟这才收回视线,上前捏了捏庭仰的脸。 “小没良心的,我这会要是不来找你,你今天能想得起来和我说一句话吗?” 庭仰毫不心虚,“哎, 这不是因为我们剧本角色对立嘛,这才没工夫找你。” “算了, 不和你争。”沈瑭迟摆了摆手。 “我接下来就要封闭训练, 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和你联系。你自己注意点, 不要总是昼夜颠倒, 饭点要准时吃饭, 别因为懒就不吃早饭。” 庭仰乖巧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糖糖, 我现在大多时候都和祁哥在一起, 他做饭可好吃啦,等你封闭训练结束了,我们一起约个时间, 我和祁哥一起做一顿大餐给你。哦……我今天看你们相处得好像还挺不错?” 听到祁知序的名字,沈瑭迟意味不明冷哼了一下。 等庭仰说到“你们相处得还不错”的时候, 脸色变了几变,像是吃饭的时候吃到了苍蝇。 想到对方能帮着照顾点庭仰,这才缓和了脸色。 “你做的饭就算了,我到时候刚结束封闭训练,吃了你做的饭,还得再休病假几个月。” 庭仰小声反驳:“嘁,没品味。” “走了。” 沈瑭迟掩盖住眼底的一点不舍,转身离去前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 “我赶飞机去了,你……你们赶紧回去,别大半夜的在外边瞎晃了。” 庭仰笑得没心没肺。 “知道啦糖糖,再见,我找机会去找你啊。” 沈瑭迟眸光闪动了一下,最后说出来的话却和心中所愿不同。 “别了,我经纪人管得严,你来了也见不到我。” 庭仰撇撇嘴,“好吧。” * 回到家后。 庭仰习惯了熬夜,倒是没什么睡意。 洗完澡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去书架上翻本书来看。 在一堆爱书里挑了半天,最后选了罗尔斯的《正义论》。 大学时他就是法学专业,虽然现在没有走上相关行业,但是还是偏好阅读相关的书籍。 《正义论》。 那会上课学这个,论文写这个,一度产生了逆反的厌恶。 现在从专业变成爱好,终于不觉得他枯燥了。 室内安静,灯火明亮,唯余书籍翻页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成为律师是他从小的憧憬,但最后没成为职业的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不适合。 庭仰还记得自己确定进入娱乐圈后,有个发表演讲的师姐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对他说了一番话。 “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选择。” “你的共情能力太强,为人又太过敏感,所以你会对那些事感同身受。常人听到一段悲剧发生,第一反应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看待问题——对那些施暴者进行怒斥,对受害者表示同情……” 说到这里,学姐笑着摇了摇头,挺无奈的样子。 “而你的第一反应却是以罪犯的视角看待这一件事,你想剖析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你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够坏成那样。因为学法,所以才对这些事看得更加深刻、也更加不理解,最后只会让自己变得更痛苦。” 听说那个学姐现在已经变成很有名的大律师了,他们很久没有过联系了。 * 这边庭仰岁月静好,另一边,祁知序却脸色铁黑。 他的双手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迅速敲击,显然是在处理极为重要的事。 冷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依旧架着一副细黑框眼镜,眼镜后的双目却凝重冰冷,全然不是庭仰熟悉的温和斯文模样。 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气,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显然事情结果不理想。 第61章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又在键盘上力道略重地敲击下了几行字,脸上带着点类似于恼怒的情绪。 点击发布。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出现的是他刚刚发送的微博,短时间底下评论不算多。 毕竟现在正是半夜,就算他小号算是圈里还算有名的写手,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人在线。 【@祁言:磕序言,雷夏草,遇见拉黑。】 祁知序是序言cp大超里很有名的写手太太。 小号在庭仰大超十七级,cp粉超话十五级,同人产粮三十万字。 祁知序,他超爱的。 发完微博置顶后,又想起刚才和别家粉丝吵架时的事情,脸色顿时黑了。 不久前,他难得有时间填了一下之前的坑,结果就遇到有人贴脸找骂。 【@夏草szd:序言这么假还磕得下去?硬磕不嫌硌牙吗?】 底下也有别的夏草粉发现这人,连忙骂他并向祁知序道歉,生怕别人以为夏草粉都是这个样子。 祁知序本来没打算管这人,直接拉黑删评。 毕竟不理智的粉谁家都有,较真吵架反而让路人没了好感。 结果过了一会,这个账号居然又换了一个新账号摸过来。 【@夏草就是真的:是谁和庭宝一起跨年,一起合作,生日卡点送祝福,探班多多,我知道但我不说。某家别太羡慕啦,只会破防拉黑是因为反驳不了吗[微笑]】 祁知序看着这些心里直冒酸水,但是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只是给这人转发了几条链接。 【@祁言回复//:[转发:庭仰确定参演祁知序首导新戏,或许……]】 【@祁言回复//:[转发:回顾序言cp的初次合体,私下也太甜了……]】 没多久,那人又发评。 【@夏草就是真的:商务合作而已,qzx新欢都算不上[捂嘴笑]】 怎么就不算新欢了? 不是,新欢旧爱全是我好吗?? 祁知序忍无可忍,黑着脸打字。 【@祁言回复//: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看?你是在大脑清醒的情况下打出这行字的吗?】 显示自己被拉黑。 但凡祁知序再年轻几岁,这时候已经在开新小号骂他了,他高中时脾气可算不得好。 幸好他现在成熟了一点,只是发了条博挂了个新置顶,希望不长眼的能看见。 然后成熟的祁同学生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翻来覆去想,自己怎么没骂早一点。 * 第二天,庭仰去祁知序家“讨论剧本”。 庭仰和他打招呼,却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了。 “祁哥你……没事吧?脸色好差,昨晚没休息好吗?” 祁知序强打精神对庭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细黑框眼镜,希望能遮住一点自己脸上的疲惫。 在庭仰面前,他还是希望自己是完美的形象。 “昨天晚上处理了很久的公司事务,没怎么睡。”祁知序推了推眼镜,温和道,“我一向不喜欢把事情拖延很久。” 实际上是被对家cp粉气得码了一夜字,通宵一晚爆更三万字。 今天早上发出去的时候,粉丝都吓得高兴不起来。 毕竟“祁言太太”可是懒得圈里出名的,文质量高,但更新速度慢得简直人神共愤。 莫名其妙发了三万字,他们一时吃粮吃得痛哭流涕,怕这是这文断更前的最后一碗饭。 庭仰似懂非懂点点头,“哦哦。” 想到祁知序既是编导,又是总裁,他不禁肃然起敬。 “想不到,我居然有一天能和霸总当朋友。” 见祁知序准备去做饭,庭仰连忙阻止。 对上对方不解的眼神,他自信满满道:“祁哥,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饭。” 祁知序指尖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婉拒了。 “不用,我没什么事。” “用的。”庭仰按住了祁知序,脸色认真,“一直熬夜本来就对身体不好,如果再不能好好休息,那只会更加雪上加霜。” 想试试做油炸椒盐蘑菇很久了,正好今天试试。 祁哥要是在厨房肯定不让吃这么高热量的,看我先斩后奏,哼哼。 祁知序脸色略有松动,开始犹豫。 “吃了你做的饭,真的还能好好休息吗?” 真的不用去医院洗胃吗? 庭仰:“嗯嗯那我就……??” ??????!!! “哥你说什么呢?” 庭仰一脸受伤。 “开个玩笑。”祁知序揉了揉庭仰的脑袋,“那我先回房间,放心,你做什么我都能接受。” “好哦。”庭仰扭捏,“这可是你说的。” 庭仰心里的小恶魔扑棱扑棱扇着翅膀,得意地想。 希望等会你看到我的油炸椒盐蘑菇,也能说出这句话。 不消多时,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就做好了。 庭仰现在的手艺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虽然远远没达到祁知序的手艺,但是也没那么恐怖得像异形了。 把几道菜摆上餐桌,庭仰美滋滋拍了个照留作纪念。 金黄焦香的油炸椒盐蘑菇,清爽可口的清炒小青菜,以及汤色清亮的西红柿蛋汤。 很显然,他的手艺已经今非昔比了。 庭仰下意识忽略自己没敢做一道稍有难度的菜的事实。 第62章 祁知序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边缘的油炸椒盐蘑菇,心里一阵好笑。 难怪今天这么积极要去厨房。 祁知序倒也没太在意。 平时很少做油炸食品的确是怕不健康,但要是庭仰真的想吃,他也不会劝。 吃饭中途,祁知序的电话响了,他没有刻意避讳庭仰。 接起来后听了一阵,对方似乎是提出了什么请求。 祁知序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 “我想一下,晚点给你答复。” 对方显然也没寄希望于祁知序同意,没说两句就挂了。 庭仰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专心扒拉饭菜。 祁知序却叫了他一声:“阿仰。” “嗯?”庭仰抬起头,“怎么啦?” “你介意我家多条狗吗?我的母亲这段时间出国旅游,打算把她养的狗在我这里寄养一段时间。” 庭仰反应过来之后好笑地弯了下唇,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祁知序的侧脸。 “祁哥,这是你的家,问我干嘛?” 祁知序用包容无奈的目光看着庭仰,“你在我这待的还少吗?” 等庭仰收回手时,他也伸手戳了回去。 庭仰笑着歪了歪身子,躲开了。 “我不介意,是什么狗啊?我还挺喜欢狗的。” “是大型犬,应该是金毛。” “好啊好啊,我喜欢金毛。” 庭仰托着下巴,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与金毛欢快嬉戏的温馨场面了。 “诶,祁哥。” 庭仰骤然坐直身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扶住桌沿,语调兴奋。 “我突然发现我们很像搭伙过日子诶!” 正在喝汤的祁知序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喉咙里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庭仰帮着拍了拍祁知序的背,等对方不咳了才继续说。 “你看啊……” 他首先拍了拍自己胸脯,板着脸做出刻意威严的模样。 “虽然是来蹭吃蹭喝的,但是我要当当家主人。” 又屈起手指敲了敲祁知序的肩膀,“你,是我的小娇妻。” 最后用双手比划了一只狗的轮廓,“以及我们领养的狗儿子。” 祁知序这会已经回过神来了,跟着玩笑道:“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娇妻呢?” 庭仰倒是能屈能伸,故意眨眨眼,轻声道:“老公?” 青年声音故意压低,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柔软。 但是仔细听,又能听见对方因为使坏得逞而开心的得意。 像一只在暖橘色灯光下拨弄毛球的猫咪,又或者雪夜屋中热气腾腾的一桌菜,能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温馨的家。 见祁知序不说话,庭仰故意再次使坏,一字一顿道:“怎么不说话啦?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明明知道对方正是因为还没有喜欢上自己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但祁知序心中某一块还是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 祁知序看着对方骄矜的模样,就像在看一只明明已经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偏偏还要奶凶奶凶叫的小猫。 坏心眼上来,祁知序同样不遑多让。 他故意用低沉的声音反问道:“有什么事吗,亲爱的?” 第26章 劈昼 庭仰脸上红了一片, 又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缓慢地扒了几口饭,随后猛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吃好了!” “真的吗?”祁知序故意道,“那我等会就一个人把这一盘油炸椒盐蘑菇吃完了?” 庭仰又慢吞吞坐了回来。 “我似乎是又有点饿了。” 觉得有趣,祁知序情不自禁笑了好几下。 被庭仰瞪了一眼后, 他才收敛了一点, 轻咳一下。 “下周《劈昼》开机, 你这段时间准备一下。” “好。” 庭仰这才想起来, 自己来祁知序这蹭饭找的借口是讨论剧本。 ……最后大有精进的却是他的厨艺。 好吧,他确实热爱工作。 * 一周时间倏忽而过。 《劈昼》开机那天, 庭仰一早便到了现场和各位演员互相认识。 祁知序因为临时有事,没和他一起来。 饰演剧中宋子慕父亲的是一位老牌艺人林邵坤。 演戏多年演技扎实,同样早早便到了现场,见到庭仰在剧组还有些惊讶。 他以前也合作过很多年轻演员,一早便到剧组看剧本做准备的有, 但少。 一见到老戏骨,本来在翻剧本的庭仰连忙起身问好。 “林前辈好, 我是饰演宋子慕的演员, 在剧组这段时间就麻烦您多多指教了。” 林邵坤为人倒是随和, 乐呵呵一拍庭仰的背。 “我看过你的试镜, 后生可畏!” “谢谢前辈。”庭仰被老前辈夸得不好意思了, “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见对方态度谦逊, 林邵坤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便与对方开玩笑。 “唉,和我没得学,我这老头子的戏, 注意的人不多喽。” 庭仰立刻反驳,“当然不是!” 发现自己态度有些冒犯, 连忙道歉。 “抱歉林前辈,但是你的戏喜欢的人可多了!” 林邵坤做出倾听状。 “您上一部戏饰演的邱太师,在网络上引起的关注度可高了。” 第63章 “哦,是吗?” 林邵坤这倒是有些诧异了,他不怎么关注网络,平日里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养养花草,的确不了解这些。 庭仰提起这个顿时有话说了,“当然。” “您在《甚嚣尘上》里饰演的忠君之臣特让我佩服,尤其是最后一场戏的时候,您设计的那个——将本打算上奏的奏折烧毁,却又在火光熄灭后,忍不住伸手拾出灰烬的行为,一下子就让我被震撼到了。” “我当时的理解是,邱太师觉得九五之尊本应是为民谋福的,但是事实上,皇权只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铡刀。” “令有志之士无法施展拳脚,令廉政官员无法为民发声,所以太师死前才心灰意冷地把奏折焚烧殆尽,却又实在不甘。” “说起来也不怕您笑话,我当时还一个人研究了好久,始终演不出您的那种感觉。” 青年的夸奖出自肺腑 且有凭有据,让人完全不会觉得这是在阿谀奉承。 饶是在娱乐圈听多了赞美的林邵坤,此时也不免开怀大笑。 “你的理解和我差不多,难为你注意到了那个细节。” “我当时……” 庭仰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突兀插入的声音打断。 “林前辈,好久不见!” 来者是一个面目清秀却带着点傲气的男演员。 庭仰听说过他,听粉丝说演技很好。 哦,好像是明年的紫微星。 林邵坤和庭仰的谈话就这么被打断。 看着身后跟了三四个助理的男演员,林邵坤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心里也生出几分不虞。 男演员主动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没有过多表示。 男演员就像没看见庭仰一样,热情地与林邵坤攀谈。 “林前辈,我是陈嘉,您还记得我吗?我之前和您一起合作了《昔年事》,我演的是男二,那个三皇子。” 表面姿态极低,实际上陈嘉心里暗怀鬼胎。 林邵坤可是资深老艺人了,人脉极广,要是能得到他的推荐,在圈里怎么说都能顺风顺水许多。 之前在《昔年事》没抓住机会,这次可得把握住了。 陈嘉的视线扫过一旁的庭仰。 至于这个人……呵,一大早就来片场给林邵坤献殷勤,真够心机。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傍上了祁知序,居然当了主演,而自己找了很多关系才当上了个男配。 在圈子里待久了,林邵坤早就活成了人精,一眼就看出了陈嘉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记得这人的,毕竟对方因为池水太凉,死活不愿意下去拍戏,最后导演发火让他不拍就滚蛋,他才勉强下水还ng了很多次,这件事情让他记忆犹新。 但是记得,也不一定要说出来。 林邵坤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直言道:“陈嘉啊?剧组太多人了,没什么印象了。” 陈嘉脸色一僵,暗暗瞪了庭仰一眼。 肯定就是这人对林邵坤说了他的坏话,这才让对方对自己这么不满。 一大早就赶过来献殷勤,真当自己人见人爱了吗? 林邵坤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懒得搭理这人。 和庭仰告别后,就起身去扮装了。 庭仰一脸懵地看着陈嘉恶狠狠地盯着他。 心知对方不待见自己,也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等林邵坤走了就去化妆间待着了。 * 庭仰坐在化妆间,翻了翻烂熟于心的剧本。 翻到最后几页时仔细看了起来,里面有今天要拍摄的部分。 越看越感慨祁知序真不愧对粉丝给他的大魔王称号。 …… 故事的背景是太平盛世,宋子慕是当朝国公宋明义之子。 他在父亲严厉的教导中长大,却半点没学到父亲的古板严肃,反而从小就一副机敏好动的性子。 小公子十六岁时,容颜如玉,尤其喜爱穿纯白衣袍。整个人看着温润沉静,实际顽劣果决得很。 今天拿着一柄利剑说要执剑为侠,明天就翻身骑上枣红马,恣意纵马南山。 途中行马时,月白衣袍猎猎翻飞,而少年神色生动,笑容恣意张扬,像洛都最耀眼的不落日。 虽然半夜翻墙爬回家被抓到,轻则祠堂罚跪,重则一顿戒鞭,半月下不了床。 但他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时间流逝里,长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后来又因缘巧合与当朝四皇子钟慎相识深交。 两人性格完全相反,却意外的结为挚友。 本来宋子慕应该就一直这样意气风发下去,也许未来某天真的会成为乱世里的侠客。 秋风劈月,舞剑饮酒,潇洒纵马江湖。 等十年又十年,江湖榜上不再有他的名字,辈出的英杰替代了他的位置,他就能抱着自己的劈昼剑,长久沉眠在一场不会醒来好梦。 直到十八岁生辰那天,宋子慕做了一个梦。 梦里国公府被陷害意图谋反,最后被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惊醒后他一身冷汗,暗示般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却被梦里那真实感给魇住,冥冥中一直记挂在心头。 宋子慕第二次做这种诡异的梦,是在半个月后。 梦里没有上一次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只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第64章 但宋子慕知道那绝不是自己,因为这个人穿着他最讨厌的黑衣。 他一向嫌弃黑衣太过沉闷死板,独好白衣。 那个人站在大雪中,身上鲜血淋漓,却因为衣着黑衣而不明显。 黑衣人自言自语般道:“梦做久了,就会醒不来的。” 又说:“宋子慕,该醒了。” 宋子慕觉得奇怪,心中莫名涌上阵阵不安。 虽整日里没心没肺,却也能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将要破碎。 再次睁眼醒来,脖颈侧剧痛难忍,头痛欲裂时,不属于十八岁宋子慕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 宋子慕本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见人间炼狱,于是总想着要醒来。 但其实,那个十八岁在太平盛世恣意纵马南山的宋子慕,总是无忧无虑想着仗剑江湖的小公子,才是一个梦境。 脑中正在复苏的记忆才是真正的、现实里的事。 …… 康景九年,乱世里民不聊生。 当朝天子昏庸无能,宋子慕的父亲宋明义怜悯百姓时逢天灾,又长期苦于苛政与战乱,上书议及此事,却惹得龙颜震怒。 没过多久,天子就接到一封密信,信中写宋明义暗中操练兵马,妄图谋反。 等宋子慕知道这件事时,国公府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城中一时流言不断。 那封信上其实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依旧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场灾祸中力挽狂澜。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封信只是天子想要铲除宋家的一个借口而已。 严明公正的君主才需要证据,刚愎自用的昏庸君主只需要杀人的借口。 这只是乱世的无妄之灾,也是天子能伏尸百万的怒火和杀一儆百的警告。 宋明义自知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但儿子也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他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内容满是谋反之言的书信,盖上私印,让宋子慕进宫交给天子。 天子嫁祸宋家谋逆,宋明义就为天子创造证据。 不过这份证据必须由宋子慕递交给天子,用大义灭亲,求得“赎罪”免死的机会,苟活于世。 身处高位的人常以玩弄人心为乐,而当朝天子比历朝帝王更毒更恶。 如今面对生死,宋子慕甘愿背叛亲人,宁愿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这样的狼狈模样,足以供他取乐许久。 天子一定能看出这封信的出现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不在乎。 ——贪生怕死的丧家之犬,何惧之有? 可想而知宋子慕怎么可能答应。 这是用亲人的尸骸堆砌出的活命路。 但宋明义却说:“慕儿,活下去吧。” “活下去,为无辜枉死的人报仇,让那些害我们到如今地步的人,全都以命相偿。” 宋子慕在那一刻心中真实地涌出了愤怒与悲哀,却还是艰难道:“不,父亲……” 他太过软弱,知道这句话背后不仅代表着复仇,也代表着他余生都要背负着那一百多条命活下去。 太沉重了,他不敢答应。 宋明义厉声道:“宋瀛!” 宋瀛,字子慕。 帝子楼台通北极,仙人宫阙近东瀛。 宋子慕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知所措和祈求。 宋明义看着儿子脸上的痛苦,心中也痛如刀割,声音却仍然未曾放软半分。 “我们是在唾骂中死去的,宋家满门的死都是没有意义的!”宋明义闭了闭眼,“你以为我让你活下去,只是苟活吗?我是让你……为这乱世,找一条出路。” 宋明义一生忠君尽职,终于在临死前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这个王朝……已经没救了,可恨我如今方才发觉,为时已晚。” “父亲……” 宋子慕看着烛光下父亲苍老的面容,嘴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真的能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让那些为虎作伥的奸佞猖狂放肆,让冷血残暴的昏君高坐明台。 父亲一生为官清廉,最后却落了个最十恶不赦的罪名。 百年后,那些人寿终正寝,而他们却枉死当年,一生无法洗刷冤屈。 宋子慕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处隐隐有些泛白。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荒唐死去。 明明一生无愧,却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后世谩骂。 于是长久的沉默后,他向后退开两步,跪地朝年老的父亲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宋明义粗糙却有力的双手扶起了他,脸上不见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饱经风霜后的从容。 宋子慕这才发觉,原来父亲已经苍老至此。 而他却一直以为父亲是他顶天立地的保护伞,只要有父亲在,他活得多放肆都没关系。 为什么他曾经没有发现呢? 他颤着指尖,缓慢地从父亲手中拿起书信。 为什么他曾经看得见照耀银鞍白马的落日霞光,也看得见怒涛林海中的山花烂漫,却看不见虫豸残尸滋生的腐败朽臭呢? 他看见父亲舌战群儒风光无限,却没发现父亲挥动戒鞭的胳膊已经逐渐无力。 父亲明亮坚定的眼神中染上了浑浊,经年累月愈积愈多,积的全都是对这个国家、这个君主的失望。 第65章 长久的相顾无言,宋明义推了一把宋子慕,厉声道:“去吧!” 宋子慕踉跄转身,却转瞬泪流满面,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刹那间熄灭了。 那一晚是洛都难得的大雪天,再过不久便是新年夜。 家家户户门前早早挂上了红灯笼,便衬得满地白雪更加凄凉。 宋子慕递上密信,在天子充满轻蔑与玩味的大笑中成为国公府唯一幸存的人。 曾经想要纵马江湖的信念,也在这一晚彻底与过去背道相驰。 国公府满门抄斩当天,天子发下诏书,赐小公子皇姓“钟”,认为义子。 认下这个姓,便是与过去光风霁月的宋小公子彻底没有关系了。 那天之后,曾经只穿月白衣袍的小公子,将自己所有白衣焚尽。 换上一身黑衣,走入深沉夜色,永不回头。 在往后多年里,宋子慕步步为营,成了心狠手辣的佞臣。 终其一生,没有逃开红砖砌成的高墙。 当年的宫墙很矮,江湖榜第一的宋小公子轻轻一跃便能翻墙出宫。 后来的宫墙仍然是那么矮,小公子却不想越过那堵墙了。 那个一身白衣,海棠树下挑剑接花的小少年,更像是一场可贵易碎的梦。 宋子慕不愿醒来,却终究再不复少年。 他再也不去看林海,也不去看霞光,他将自己困在宫墙中,每日每夜都在祈求死亡的解脱。 小公子不求回家,只求解脱。 许多年后,宋子慕已经权倾朝野,风光无二。 在天子悔恨怨毒的眼神中,他挥刀结束了昏君的生命,随后辅佐四皇子钟慎登基。 看着衰老昏庸的帝王,宋子慕不明白为什么少年时期的自己会如此惧怕这个人。 明明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脆弱衰老,像一只落在水洼的鱼,不消多费心思,等到晴天就自己死去了。 ……也许他只是差了那么一点运气,没能在最合适的时候等到雨停而已。 钟慎登基之后,他深知明君之侧绝无佞臣。 明君可以斩庸帝上位,但不能由奸佞扶持上位。 于是在洛都又一年大雪天,像所有话本中的佞臣那样,在天下已定后平静退场。 宋子慕找回了自己的劈昼剑,用这把陪伴了他无数年的利剑割颈自尽,结束了自己卑劣荒唐的一生。 他曾经是洛都最耀眼的不落日,如今大雪覆身,悄无声息地倒在雪地中死去,满身光芒终于也黯淡下去。 宋家的一百四十二口命太重,压得他无数次想要倒在半途…… 可也因为宋家的一百四十二口命太重,他才不得不爬起身,咬牙将血泪藏在无数层面具下,让旁人只看得到强大狠辣的宋太师。 他笑着死去,沉眠于一场大梦。 梦里有严厉古板的父亲,逝于他年少的母亲,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很幸福。 只是—— 只是这一场好梦,终究只是临死前的臆想罢了。 第27章 劈昼 一人身死梦消, 徒留走马灯转瞬即逝。 一人夙愿难偿,倾慕的少年郎死在大雪中。 可以说,be的很彻底了 悲,太悲了。 幸好今天上午拍摄的是宋子慕少年时期那段, 循序渐进, 还有点缓冲的机会找找感觉。 真让他一下子演大悲, 还真不一定能演好。 上午第一场戏, 是宋子慕与钟慎的初遇。 …… 【世间之事,千千万万, 何事最美?】 ——最美不过,人生若只如初见。 宋子慕十七岁那年,早已是名扬天下的天才少年,一手长剑使得出神入化,臻至化境。 同辈里无人能敌, 前辈中也鲜有敌手,真真是风光无限。 曾有一日, 宋子慕遇流寇杀人越货, 于是一身白衣屠尽一寨流寇。 等寨中血流成河, 他身上的白衣却半分未脏。 去也白衣, 归也白衣。 被救下的妇孺中有人问宋子慕, 为何总是一身白衣? 白衣易脏, 麻烦至极。 当时正遇漫山遍野大风起, 林中千木万叶振振,有鸟雀骤惊,乘风而起。 山风吹得少年衣袍翻飞, 亦如青蓝天空上展翅的白鸟。 永远自由,无拘无束。 少年人于血海中干干净净, 对那人笑了一下。 那笑容倨傲、嚣张,却不给人任何不适感。 宋子慕一言未发,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白衣易脏又如何?若他愿意,世间浊不染他。 回去之后,宋子慕名声大噪。 先前他本就是人尽皆知的少年天才,在那之后更是风头无二。 就在江湖与百姓都对他赞不绝口之时,宋子慕却骤然有了个新爱好。 每至春和日丽,他定要寻一处偏僻地,找一棵花繁叶茂的花树躺在其上。 众人皆以为他是附庸风雅。 殊不知,这只是为了躲避父亲抽背的《策论》罢了。 等这件事流传开了,总有人想要碰碰运气。 漫山遍野寻找,看能不能在哪棵花树上遇见这位白衣小公子。 可惜宋子慕待的地方着实偏僻,从未被人遇见过。 此时,众人寻找的小公子就待在一棵高大的凤凰木上。 第66章 灼红的花衬着云色的衣袍,长长的袍角从树枝上垂落些许,落在浮翠流丹的凤凰木枝上。 衣料被风吹动时,如同金堆玉砌的血色珍石上落了皎白招展的木芙蓉。 宋子慕手上一下一下抛着从劈昼剑上取下来的剑穗,剑穗的流苏在空中划出流畅自然的弧度。 与凤凰木花朵同样火红的剑穗被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抛起,青色的玉环隐隐泛起流光。 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灼红的花朵如同翩然欲飞的蝴蝶,苍翠的枝叶生机勃勃。 凤凰木正值花期,拥有能让天地黯然失色的好颜色。 但若是与树上那名小少年一对比,凤凰木的耀眼却又落于下风了。 因为那少年是天珍地藏的珠玉,生来就合该被所有人珍爱。 宋子慕抛着剑穗的时候,在想他父亲今日让他背的策论。 好烦啊,小公子不想背书。 讨厌背书、讨厌背书、讨厌背书…… 真想每天抱着剑睡到自然醒,然后找林远山去喝酒。 ……为什么不能一直无忧无虑当他的天下第一呢? 心里有点烦躁,手上抛着的剑穗一下子失了准头,直直往地上砸去。 宋子慕敛神,正准备翻身下树去捡剑穗,却听一道极轻的吸气声响起。 “嘶……” 宋子慕下树的动作一顿,干脆就趴在树上,将视线投向下方。 只见树下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正捂着额头,手上稳稳拿着他刚刚掉下树的剑穗。 这人看起来已经来了许久,自己沉迷厌学,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不过也得是这个人心里全无恶念,否则他来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宋子慕拔剑相对了。 树下的人被砸了也半点不恼,抬起头仰望树上的小公子。 直愣愣的样子让宋子慕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自己砸傻了。 宋子慕小心开口:“你……没事吧?” “没事。” 树下的人这才回过神,嗓音里夹杂了几分慌乱,却又故作镇定有礼。 “公子可是,江湖榜第一的宋公子?” “正是。” 见对方彬彬有礼,宋子慕也不好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他轻轻一跃就下了树,正巧落在这名青年的面前。 青年见少年骤然放大的面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呼吸一滞,显得有些慌张。 宋子慕眨眨眼,好胆小的人啊。 等钟慎因为紧张,身上冒出了汗,方才发觉此时山谷的风真是微弱极了。 鸟鸣声轻极了,风速慢极了,热闹的山谷归于沉寂。 万籁俱寂中,凤凰木花朵绽开的声音如在耳侧,他飘忽的眼神落在一朵花上。 一个呼吸间,就好像春夏秋冬走了一遍,又见证了一次凤凰木的花谢花开。 宋子慕出色的剑技声名在外,所以很多人都会忽略他精致的样貌。 他常年练武,身上的肌肉在穿上衣袍后却并不明显。 腰肢被白色腰封裹住,勾出腰际的劲瘦流畅线条。 乌墨色的长发被简单束起,他的嘴唇有些薄,瞳孔的黑色比旁人要深上许多。 坊间总说这是薄情寡义的面相,然而他的一双眼睛无辜而清澈。 天生微红的眼角让他无论看谁,都显得多情缱绻。 哪怕他们此时不过萍水相逢。 大脑乱成一团浆糊,钟慎也就没发现自己刚刚后退一步的动作有多惹人歧义。 果不其然,宋子慕面色懵懵的,呆滞道:“我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钟慎心里暗骂自己一声,连忙解释:“我一直很仰慕宋公子,这才失礼,抱歉。” 可以说,钟慎已经无师自通“宋学”了。 宋子慕平生第一爱剑如命,第二爱听别人的夸赞之言。 果不其然,宋子慕顿时喜笑颜开,一拍胸脯,仗义承诺。 “我在这棵树上躲了这么多次,你还是头一个找到我的。” 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遇到的人迟早会相遇。 “你我有缘,以后在这个洛都,小爷我罩着你。” “好。” 钟慎在宫里宠辱不惊了数十载,此时却因为一句“我罩着你”红了脸。 “对了,”宋子慕这才想起什么,“还没问你叫什么呢,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我总不能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叫……” 钟慎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钟慎。皇姓钟,谨言慎行的慎。” 宋子慕沉默:“。” 钟慎眨眨眼:“……?” 宋子慕艰难开口:“小弟,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不会这么巧,他第一个小弟就捡了个皇子? 钟慎这时才找回一点平日的从容,认真回答:“对你我不会说谎。”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尽管极力克制,还是露出了隐隐约约的唬人气势。 倘若此时,宋子慕身边有但凡一个人,他都要狠狠地摇一摇对方,问对方自己有没有在做梦。 谁知道树下捡了个小弟,居然是当朝四皇子,自己该不会被治一个以下犯上之罪吧? 出来的急,跑路的话身上也没有带足盘缠,只有一把从不离身的劈昼剑值钱…… 第67章 这个不仅当不得,还是个得大金大银养护着的宝贝疙瘩。 要命,要不然到时候去蒙面卖艺? 应该不会被抓起来。 好,就这样。 钟慎不知道宋子慕在短短一息间,已经想了这么多事。 他只知道对方突然沉默,并且神色凝重。 该不会是排斥他了吧? 听说江湖上的大侠,都很讨厌庙堂里的阴谋诡谲。 自己虽然一直游离在权利之外,但身为皇子,免不了被对方连坐。 于是钟慎抿了抿唇,委屈问:“你不罩我了吗?” 宋子慕嘴角抽了一下,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你先别委屈。 宋子慕叹了口气:“四皇子殿下,君臣有别。” 钟慎自小就讨厌自己这个身份,此时更是厌恶得紧。 “无别。” “有别。” 钟慎坚持:“无别。” 宋子慕:“……” 知道了知道了! 你个皇子怎么这么犟! 见对方也是个随和的主,宋子慕干脆自暴自弃,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直接大声道:“无别无别!这总行了吧!” “那……”钟慎罕见踌躇,“那你还罩我吗?” 宋子慕锤了下他的胸口,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既然我今天认你做了小弟,那以后一定会罩你一辈子。” “好。”钟慎这才真情实感笑了起来,“谢谢阿慕。” 宋子慕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叫,耳朵一下火烧火烧地热了起来。 “……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 宋子慕故意凶巴巴道:“不为什么,就是不许。” 钟慎点点头,“好吧,阿慕。” 宋子慕超大声回答,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的紧张。 “随便你!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我不管你了!” 凤凰花颤颤巍巍从树上落下一朵,地上落花交汇如海,热烈壮观。 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关心这样壮丽的景色。 因为繁花在春秋轮转后终有一日再盛开,而初遇若浪费一分一刻,可就是真的难以追寻了。 * 自从知道了结局,庭仰无论看什么都觉得藏了刀子。 开拍前,他和祁知序讨论应该怎么把握角色情绪,每个角色祁知序都只说了一句核心。 ——“你大可以用尽你全部的想象力,去想像曾经的宋子慕有多快乐。” ——“你也可以想像,钟慎有多希望能让宋子慕快乐。” 不得不说,这两句话真是精辟极了。 如果宋子慕的快乐不是“曾经”,钟慎的愿望不仅只是“希望”,那就更好了。 接下来要拍的第二场戏在室内,是庭仰和林邵坤的对手戏。 这场戏的背景是,尚且愚忠皇帝的宋国公,和口无遮拦的宋子慕相谈。 在谈及历史上一位举兵反叛的将军时意见相左,最后发生争执不欢而散。 也正是因为这场争执,导致宋明义开始怀疑自己的忠君之志是否正确。 在不久后,看见灾民被拒之城外,饿殍遍地,才会大胆上书,请求天子放灾民进城。 最终被恶意栽赃,满门抄斩。 命运环环相扣,一念之差,刀割血肉。 残酷的命运开始展露狰狞的一角。 …… “父亲,我无错。” 宋子慕跪在地上,脊背仍然笔挺,彰示着他的不服。 宋明义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怒然呵斥。 “你无错?!你简直错得无药可救!陆成裴当年若是不反叛,你知道这天下要少死多少人吗?他举兵反叛那一年,我尚年幼,亲眼见过离城满地死尸,血流成河,这些人皆是为陆成裴而死!” “父亲,我问您一个问题。”宋子慕死死抿着唇,倔强道,“陆成裴当年大败匈奴,正是风光无限之时,缘何非要举兵造反?” 宋明义毫不犹豫:“所求为何?自是滔天权势,九五之尊!” “先假设他是为此,那么父亲,我再问您,您说离城当年满城死尸,可这些人,是陆成裴杀死的吗?” 宋子慕目光坚定,直直看着宋明义。 他知道宋明义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果不其然,宋明义沉默了许久,哑声回答:“离城百姓拥护陆成裴,视为同罪……是先皇命人屠的城。” 宋子慕知道他接下来这番话会触及父亲逆鳞,可他还是说了。 “先皇□□,嗜血凶残荒淫无道,他曾有一晚,醉酒持剑砍死十余宫人以及一名前来议事的肱股之臣。他在位期间苛捐杂税无数,百姓怨声载道他却置之不理。” 说到这,宋子慕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儿子认为,陆成裴若为君,能救百姓无数。” “荒谬至极!” 宋明义举起手边的茶杯,想要朝宋子慕身上砸去,宋子慕不闪不躲。 抬起的手悬在空中许久,宋明义最终还是将茶杯往边上一掷,砸在了宋子慕衣袍边。 “父亲,您说我荒谬,那我不妨替您重新回答我第一次的提问——陆成裴当年正风光无限,却举兵反叛,为的是保命!” 这一次宋明义却没有反驳,默不作声坐在椅子上,唯有带着怒火的双眼中闪过几分悲凉。 第68章 天下英豪皆如此,客死他乡何其易,衣锦还乡何其难。 宋子慕叹了口气:“想必父亲也明白,当年陆成裴若是不反叛,等待他的绝不是衣锦还乡。” 而是卸磨杀驴。 “儿子明白您自小便恪守忠君之道,学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陆将军该死吗?” 宋子慕自小仰慕的便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无法理解父亲的愚忠。 “他在边境一日,匈奴便一日不敢来犯。陆将军战功无数伤痕无数,可等他有一日将敌人彻底击退,等待他的却是皇帝冷冰冰的一道圣旨,交出兵权,以及接踵而来的无数刺杀。您扪心自问,这不让人心寒吗?” 宋子慕在幼时读史书时便想。 是不是所有英雄都会这样,用血肉之躯换来了太平盛世之后,尸首被人践踏,英明被人辱没。 死前未曾有过半刻安宁,枉死后只留下史书上寥寥几笔的平生。最后还要被打上“恪尽职守,死得其所”这几个鲜血淋漓的字。 他若为帅为将,定要让自己的功勋被人铭记,要所有人都知道,这天下的太平,是他在守着。 两人之间良久的沉默,宋子慕率先开口,声音沉闷。 “我并不是想为陆将军的反叛寻一个谅解,陆将军此举救了自己的命,救了烈火军的命,但是大举反叛之旗,激了多少流民肆意起义,又让多少人无辜受牵。我能理解陆将军,却也不会替那些平白死去的人原谅陆将军。” 见宋明义仍是不开口,宋子慕兀自起身。 “父亲,我去自领五十鞭。” 临走前,宋子慕站在阳光下,回过头看着仍处于阴影中的父亲,低声道:“父亲,虽是你不想听的,但我却不得不说……当今陛下荒淫残暴之深,比起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下,迟早会再乱。” 随后轻轻合上门,不再停留。 …… “咔!”祁知序淡淡道,“这条过。” 庭仰听见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和林前辈一起拍戏时,压力巨大。 对方的气势太强了,自己险些没接住戏。 补了几个镜头后,林邵坤走了过来,当即竖起大拇指。 “很久没能和你们这一辈演戏这么痛快了。” 庭仰拍拍胸口:“前辈才是厉害,我演的时候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您的气场压得说不出来话了,好险好险。” “油嘴滑舌。” 林邵坤抬起手指虚虚对他点了两下,明明是贬义词汇,但他口中却只听得出欣赏。 “快去准备吧,你下午不是有一场戏要和小祁一起拍?” “对的。” 庭仰琢磨了一下“小祁”这个称呼,觉得有点有趣。 “那前辈我先走了,再见。” 林邵坤摆了摆手,就当是和庭仰告别了。 两人就此告别,殊不知角落里,有人用嫉妒的眼神看了全过程。 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好命呢? 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切却不欣喜若狂,就好像我所追求的东西一文不值一样。 …… 如果将他毁掉,那他得到的东西,会不会变成我的呢? 第28章 劈昼 下午这场戏说难也不难。 庭仰在休息室和祁知序对了下戏, 发现对方的表现异常出色。 临开拍还有一段时间,道具组正在摆放和检查道具。 两人正式扮装前,有一段空闲时间。 “祁哥,你也太十项全能了吧。”庭仰感叹, “优秀的程度也就略逊色我一点吧。” “庭主演, 麻烦你对导演放尊重一点。” 祁知序捏了捏庭仰的腮帮子, 感觉手感不错, 不由自主多捏了几下。 “当心我公报私仇,把你的戏份删了。” 庭仰一点也不客气, “啪”一下,轻轻挥掉了对方不安分的手。 “拒绝职场霸凌。” “打我是吧?”祁知序乐了,开玩笑,“我等会联系后勤,把主演的盒饭换成玉米炒饭。” 庭仰瞬间乖巧, “抱歉祁导。” 说完,他摊开右手, 用左手在上面比了个下跪的小人。 “小庭给您磕一个。” 祁知序坦然接受庭仰的“大礼”。 说着, 庭仰拖着椅子想往祁知序那靠近一点。 谁知道看起来体型巨大的椅子却超乎他想象的轻, 刚一使劲, 整个人直接踉跄着往前面栽了一下。 祁知序靠坐在椅子上, 见庭仰即将摔倒, 也来不及起身扶住, 只能一伸手臂,拉了一把对方。 青年倒进他怀中时,祁知序闻到了对方衣物上清澈舒缓的茶香气, 庭仰一直很喜欢这种类型的香水。 前调淡雅柔和的茶韵让人觉得十分温柔,中后期香气又勾着浅浅的烟熏苦茶香, 中和了前调的柔和。 既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黏腻或沉重,也不会让人觉得微苦的香过于清冽冷淡。 轻盈的香味如同雾间茶芽,带着微甜的万物复苏感。 “痛不痛?” 祁知序看见庭仰捂了下脑袋,应该是撞在椅子扶手凸起的花纹上了。 庭仰被痛得眼中盈上一层薄薄的水光,眼前一片雪花屏似的白光。 他抬起头看着祁知序,哭丧着脸抱怨道:“痛死了。” 第69章 没必要假装不痛。 磕在椅子上时,“咚”的一声闷响两个人都听见了。 不痛才怪。 祁知序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一时间忘记松开环着庭仰腰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手臂不自觉收紧,又在察觉到自己的冒犯后连忙松开了手。 庭仰倒是一点没发现祁知序纠结的心理活动,自顾自怨气冲天。 “我真是倒霉,哥,你帮我看看红了没,等会还得拍戏呢。幸好这是下午第一场戏,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不然要是被我刚那一下刮坏了,卖十个我也赔不起。” “有点红。”祁知序看着对方盈着水色的眼睛,被烫伤般匆忙移开了视线,“坏了也不用你赔。” 你想要的,你该有的,我拥有的,都会是你的。 * 庭仰和祁知序的第一场对手戏不难。 只是这是庭仰第一次正式饰演权臣初期的宋子慕,心理压力有些大。 背景是时逢贺州大旱,四皇子钟慎奉皇命前往赈灾,期间各个关口未出半点纰漏。 至此四皇子钟慎在民间崭露头角,百姓之间赞声一片。 太子一派因为害怕钟慎名望过高会危及自己的储位,决定暗中动手脚,让余下的赈灾粮在半路被山匪劫去。 此时宋子慕在朝中尚未站稳,查到之后却因为忧心钟慎中计,也担心贺州灾民等不到赈灾粮,顾不得也许会露出破绽,连夜马不停蹄赶往贺州。 连日奔波才到达贺州,宋子慕却在与钟慎见面后与其针锋相对,想要让对方误解自己是为抢夺功劳而来。 …… 贺州,大雪天,万物霜白。 宋子慕勒马停在钟慎贺州暂居之所,奴仆引他一路到了钟慎面前。 此时,宋子慕已被天子赐“钟”姓。 虽天子特别“恩赐”他可继续使用旧名宋子慕,却也抵不了钟慎是他名义上兄长的事实。 宋子慕脸上挂着的笑很浅,像是连虚与委蛇都懒得伪装。 “四皇兄,近日来可好?” 实际上只是因为一连三日都未曾休息,身体的疲惫让他难以做出无懈可击的伪装。 “尚可。” 钟慎看着宋子慕极力掩饰却难掩憔悴的脸色,想要关心却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 “我让阿符为你去打扫住处了,马上就好,你先休息一下。” 血海深仇,不外乎他们这般。 “不用。”宋子慕一口回绝,“我出去看看灾民。” 许是反应过来,这与自己心狠手辣的形象不同,他又补了一句:“我从洛都繁华之地赶到这穷乡僻壤,为的可不是看皇兄与我演什么兄弟情深……这么好捞油水的差事,多我一个也无所谓吧?” “阿慕,你不必如此。”钟慎仍然不习惯两人之间生疏的交谈,“你在我面前——” 宋子慕突然一字一顿开口,“皇、兄。” 他笑容温和却不带半点真情,“皇兄,慎言。” 钟慎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是他无法看着宋子慕一个人走在那条看不见光的路上,顶着谩骂与讥讽,活得看似跋扈放肆,实则如履薄冰。 因为众人皆冷眼旁观,所以宋子慕让他也成为冷眼旁观的人。 他做不到。 钟慎微一抿唇,突然用力擒住宋子慕的手腕,将对方拉至自己身前。 两人的位置被陡然拉近,他们现在的距离不过一掌,连对方灼热的呼吸,似乎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钟慎一时无话,他知道以宋子慕曾经江湖榜第一的身手,想要解开他的锢桎有多轻而易举。 他固执地看着宋子慕,等待他的动作。 宋子慕久久没有动作,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传达着了他态度的软化。 钟慎紧张得几乎手足无措,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能让对方卸下心防。 “阿慕,太子那的事我已经派人在处理,余下的赈灾粮不会出现意外。” 钟慎知道宋子慕最关心什么,百姓,家国。 “城中百姓早已安置妥当,如今余粮尚且充裕,能够支撑到下一批粮的到来。你……不必担忧。” “我为何会担忧?” 宋子慕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只是挑了挑眉,笑容嘲讽。 “那群人的死活干我何事?倒是四皇兄,到时候向你们陛下领赏时,别忘了捎上我一份就行。” 你们陛下。 钟慎察觉到不对劲,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眼与宋子慕对视。 “阿慕,你是想——” 宋子慕依旧微笑,竖起一根手指,比出了噤声的手势,半点不见慌张。 他所想,不过是颠覆王朝,另立新王。 如果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那为什么不换一个掌权人发号施令? 钟慎想通了宋子慕的一切行为,匆忙道:“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你若是为此不安,我可以帮……” “不安?” 宋子慕打断了钟慎的话,多半是觉得这话有趣,又低声重复了一次。 他抬眸与钟慎直视,目光坚定似有灼火。 “我为什么会不安?一个人以为自己做了错事才会不安——而我永远正确。” 语罢,宋子慕使出一股巧劲,轻松挣开了钟慎的手,转身推开门。 第70章 “我去外头看看。” 冰冷的寒风顷刻涌入室内,宋子慕朝屋外望去。 来时就阴云幂幂,此时屋外更是已下起大雪,茫茫白色似乎能覆盖世间一切肮脏罪恶。 碎琼乱玉,纷纷袭来。 宋子慕伸手接住一点雪,看着脆弱的白色慢慢融化于掌心。 “下雪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还是早早雪停为好。” 不然那些住在破庙里,靠发霉的烂稻草取暖的人,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宋子慕拢了拢墨色厚披风,从门侧顺手拾起一把伞撑开。 “门外就一把伞,我先借走了。大雪天不宜出行,四皇兄不若寻一处暖和地歇着。” 钟慎握紧了被宋子慕挣开的手,心里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戾将要脱离隽秀儒雅的表象。 这股戾气不是对着宋子慕,而是对着高坐庙堂的那个无情狠辣之人。 母妃早死,钟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在宫中平安活到长大,定然也不会是什么光风霁月、软弱可欺之辈。 装得再好,凶兽就是凶兽,不会因为收敛起獠牙,就变成了温驯的乖宠。 钟慎看着宋子慕的背影,想要不顾风雪走到对方身边。 却见本已渐行渐远之人倏地停下了脚步,清朗的嗓音被风雪声盖住半分,只能听个隐约。 宋子慕单手拂去身上落着的薄雪,语调温润如玉:“古往今来,赈灾都是最吃力不讨好的。若是被派来赈灾,还是专心着为好。免得到时候尽心尽力,却被其他人抢了头功。” 叹息一声后,宋子慕继续往前走,明明离得更远,钟慎却把这句话听的最清楚。 “就像我这种恶名昭彰的小人啊,慎哥。” 碎雪落下,狂风袭来。 门扉轰然撞上,又徐徐滑开。 * “咔——” 导演本人在拍戏,这声“咔”只能由张霖代劳了。 “我看着没问题,能一条过,你再看看。”张霖照旧是乐呵呵的卤蛋模样,“祁知序你小子还藏拙是吧,当时试戏的时候,你和助演在一起,演得活像真的有血海深仇,搞得我还特意叮嘱小庭要好好教教你。” “没藏拙。” 祁知序装扮还未卸下,表情冷淡,一袭白衣也被穿的贵气逼人。 “是你请的老师教得好。” 张霖见祁知序冷静的表情,一时没摸准这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索性不想了。 “你来看看这条。” 张霖拉着祁知序凑到摄像机边上,祁知序仔细把这一条看完。 过了一会,他遥遥对庭仰比了个手势,示意这条过了。 庭仰反应能力堪比兔子,一看到就欢天喜地的去卸妆了。 好耶,收工回家。 回家打游戏,之前和林染染约着要一起打本来着。 第29章 自庭仰和祁知序熟悉以后, 最高兴的莫过于张宁简。 现在庭仰上祁知序的车,自然的就像喝水呼吸那样轻松,都不用他每天接送了。 …… 当然不可能。 张宁简一颗老妈子的心都快操碎了。 本来想告诫一下自家艺人,注意和祁知序保持距离, 话还没说出口, 公司上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盛世娱乐不算大公司, 庭仰是公司里的一哥, 优质资源不多,但胜在相对自由。 作为公司里的金牌经纪人, 张宁简面对上司没不怎么拘谨。 他把庭仰和祁知序的事说了一下,本来也没指望上司能给什么意见,结果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一下,再次开口时嗓音有些尴尬。 “老张啊,年轻人的事, 就不要管了嘛……我相信小庭自己也有分寸。” 上司在商场里浸淫多年,依然为人随和, 待人处事没有任何傲气。 张宁简闻言木了木。 “……老板, 你认真的?” 上司呵呵一笑, “我看那个小祁人也不错, 两人多相处相处, 有好处。” 张宁简也呵呵一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祁知序让你说的! 盛世娱乐, 真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 这边张宁简操碎了心, 那边庭仰照旧开开心心上了祁知序的车。 张宁简担心的主要是狗仔,不过他忽略了,如果祁知序不想照片流出去, 大多狗仔都不会触霉头的。 到薄景云湾后,庭仰本打算直接回家, 祁知序却抛下了一个钩子。 “我母亲把狗送过来了,要看看吗?” “好啊好啊。” 一出电梯门,庭仰立马听见一道女声抱怨。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不是很早前就发消息说马上吗?” 庭仰看向声源,是一个容貌张扬,衣着华贵的妇人。 看长相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周身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成熟又雍容。 见对方看向自己,庭仰乖巧问好。 “您好,我叫庭仰,是祁知序的邻居。” 那妇人明显一愣,好一会没说话。 反应过来之后特别热情,牵着狗绳的手一下子就放开了,徒留傻呆呆吐舌头的金毛还在原地。 “哎呀,你就是小序的邻居,长得真好。” 殷樱毫不保留对庭仰的赞美,显然是极喜欢了。 “小仰有没有女朋友啊?阿姨这认识很多漂亮女孩,你要不要见一见?” 第71章 给喜欢的小辈做媒,是中国家长共有的爱好吗? 庭仰摆摆手,笑容僵硬:“不、不用了阿姨,我这边因为工作问题,暂时不打算找恋人。” “行了,妈。”祁知序出面拯救了尴尬得不知所措的庭仰,“庭仰是演艺圈的,工作忙,没时间谈恋爱。” 闻言,殷樱眯起眼扫视了一圈祁知序。突然冷哼一声,阴阳怪气极了。 “哦——我还以为是有人死抓着不放,想妨碍人家谈对象呢。” 祁知序:“……” 他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 沈瑭迟能一眼看出来,母亲也一眼看出来。 为什么庭仰和他整天待在一起,还一副“咱们哥俩好”的样子? 庭仰还以为殷樱说的是私生,连忙说:“阿姨你放心,薄景云湾的安保挺好的,私生进不来。” 殷樱见庭仰说话,立马换上一副和蔼的长辈模样。 “现在的变态诡计多端,小仰你一个人住吧?一个人住,还是小心为好。” 接着,又特意cue了下不远处的祁知序。 “儿子,你说是吧?谁知道现在的变态都是用什么身份接近偶像啊。” 祁知序感觉自己嘴角抽了抽,无语道:“是。” 殷樱又在庭仰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瞪了祁知序一眼。 你最好是知道,别再祸害人家小孩了。 祁知序失笑。 到底谁才是您儿子。 “行了,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了。” 殷樱看了眼地上的狗绳,捡起来递给祁知序。 “我先走了,小鱼干在你这寄养几天……祁知序,我警告你,别把我的宝贝儿子小鱼干饿瘦了。” “是,殷樱女士。”祁知序一脸无奈,“保证把你亲儿子照顾得好好的。” 殷樱又叮嘱了几句,才踩着恨天高,气场十足地走了。 庭仰想。 好酷哦。 大金毛小鱼干吐着舌头,左看看庭仰,右看看祁知序。 尾巴甩了甩,随后毫不犹豫地迈着大步往庭仰身上扑去。 庭仰温柔地摸摸小鱼干的脑袋,专心打闹,最后还情不自禁吧唧亲了一下。 一人一狗其乐融融,和同一家。 祁知序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牵着狗绳,仿佛等待伺候小主人的管家。 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玩闹了一阵,和小鱼干分别时,庭仰依依不舍。 “天太晚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小鱼干则是回以真挚响亮的一声“汪”。 幸好薄景云湾隔音做得不错,吵不到上下两层。 庭仰越看越舍不得,于是用哀愁的目光看着祁知序,“祁哥,你要好好对我们儿子啊。” 显然还记着前不久开的那个“狗儿子”的一家三口玩笑呢。 “你放心。”祁知序语气略带自嘲,“它不仅是我们儿子,它还是我弟弟呢。” 小鱼干闭上傻不溜秋的黑眼睛打了个哈欠,宠辱不惊。 豪门团宠,莫过于此。 * 回到自己房中,庭仰迅速洗完澡上了床。 正巧张宁简的电话接了进来,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庭仰顺手拿起,点了接通。 “怎么了,简哥?” 张宁简看着以不正常速度飞速爬上热搜的话题,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头部,问:“你看热搜没……算了,你肯定没看,现在去看吧。问题不大,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别着急,公司在处理了。” 听到这语气,庭仰心里一咯噔,心想自己又干嘛了,明明今天自己十分敬业啊。 没多想,庭仰挂了电话,火速翻进热搜榜。 #《劈昼》选角疑似有黑幕#热 庭仰也顾不得满头问号,先点进去看了前因后果。 起因是一位自称朋友是《劈昼》工作人员的人,发了一张照片,暗示庭仰是靠潜规则当上男主角的。 【@是你的jia呀:图是我一个朋友在当群演时不小心拍到的。 阴谋论一下,我记得pz选角之前ty就和导演就认识了吧…… 看到图片我还挺吃惊的,算了,大家自由心证吧[图片.jpg]】 博主放的图片,庭仰并不陌生。 那时候他脑袋磕在椅子上,晕晕乎乎的,生怕鼓包了影响上镜,连忙出去找冰袋。 祁知序跟在他身边,顺手帮他摸了一下脑袋上有没有起包。 这一幕就被人拍下来,发了条捕风捉影的微博。 拍摄者选了个巧妙的角度,看起来就像祁知序在摸他的脸一样。 又因为他们一起出门,所以祁知序微侧身子,仿佛马上要将庭仰揽入怀中。 不信者居多,底下评论也很精彩。 有出书的。 【《关于我当了群演后,莫名其妙躲在转角处对着化妆间门口拍,最后“不小心”拍到了高清照片这件事》】 有看戏的。 【搬个凳子坐下,等博主被锤爆。】 【群演忙都忙死了,哪有功夫去后台蹲着啊。】 有磕cp的。 【我心证完了我先来,好甜,爱磕,爱看。】 还有言简意赅的。 【滚。】 明明没有几个网友相信,但是却一路窜到热榜,营销号的转发铺天盖地都是。 第72章 要说没人在后面引导风向,庭仰是死活不信的。 庭仰觉得幕后人不可能只有照片这一手。 嗯,说实话,挺low的。 这年头哪个网友还相信模棱两可的照片啊。 心中有了计较,他也没忙着发微博。 张宁简刚刚打电话来,只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没让他澄清,估计就是猜到对方还有后招。 等到半夜。 庭仰困得马上要熬不住了,网友吃瓜的热情也开始消减时,后招终于出来了。 一则视频悄然流传于网络。 视频里,庭仰局促地坐在酒桌上,周围是那会声名还算响亮的制片人和导演,不过现在大多落没了。 视频取自一段监控,看时间,那会庭仰才刚出道不久。 众人心照不宣这个酒会是干什么的。 【啊……这,监控里那个是何道年吧?就是那个因为pc被抓的制片人,最近才放出来。】 【那导演也有潜规则的前科啊!!!这个聚会五毒俱全啊!!】 【ty怎么会待在里面……我说不是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监控视频里,何道年起身离开座位,站到庭仰身边,一双肥胖的手就要摸上他的脸。 庭仰不躲不避,甚至抬起手臂,仿佛在配合对方的动作。 监控戛然而止,不过给出的信息也足够人浮想联翩了。 【视频挺明确了吧……ty粉终于倒大霉咯。】 【哈哈,广场还有人洗的,难不成你家那位抬手,是为了给何道年一个过肩摔吗?】 庭仰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顽强地吃着自己的瓜。 年代这么久远的监控,究竟从哪翻出来的啊! 那时候,他是被第一个经纪公司骗去参加聚会的。 幸好他留了个心,在合同上没吃亏,最后反过来把那个经纪公司告上法庭,还拿到一笔钱。 也算是闯荡娱乐圈赚到的第一桶金了。 看到网友嘲讽他的话,庭仰有些头疼。 当时他确实没给何道年一个过肩摔,因为这人太胖了,他摔到一半人给滑下去了。 就还挺尴尬的。 不过那会的人都被他的举动震撼到了,一时间也没谁觉得好笑。 摔人一时爽,庭仰出包厢后,都想到自己未来被雪藏的结局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何道年自己作死去嫖.娼被抓了。 虽然这个监控算不上什么铁证,但要处理起来还挺麻烦的。 谁会有时间这么久的之前的监控录像啊。 庭仰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除非能找到发视频的人,让他交出完整版的监控录像,不然很难澄清。 庭仰觉得自己即将经历一场恶战,揉揉太阳穴,下床倒了杯咖啡续命。 冲泡咖啡的时间里,他一边用咖啡勺搅拌咖啡粉,一边思索对策。 泡完,他浅浅饮用一口。 面色凝重地坐在座位上,打开微博刷新热搜。 网卡了下,加载的小圈圈转了好一会才进入榜单。 刷新完,最新热搜榜榜一已经被替换掉了。 #庭仰事件完整版监控# 庭仰:“?” 啊?事情解决了? * 因为榜一太过震撼,导致庭仰忽略榜二也变了个词条。 #庭仰事件制片人何道年回应# 点进去看了看时间,何道年的微博发出时间,比完整监控出现的时间要早半小时。 【@制片人-何道年:有些陈年旧事我本欲烂在心底,谁料一朝又被人提起,叹息。面对大家的猜测,我只能说,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小生,在荧幕上和私底下,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话算是间接锤了监控录像的事了。 何道年是光脚的人,不怕自己身上再背一笔账。 庭仰不一样,要是脏水泼实了,可就真的出大问题了。 路人看戏,黑粉狂欢时,没有人想得到反转来得如此之快。 一个三无小号把完整监控发了出来,打脸快得让何道年以为出了内鬼。 但是监控录像在他手上,根本不可能流出去。 他留了监控是当年为了后期找庭仰算账,那个人留监控视频是有什么毛病吗?! 何道年看着评论区沦陷,匆匆忙忙开了评论防护。 他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到,发监控的人其实是庭仰的“私生粉”。 “私生粉”本人祁知序坐在电脑前面,屏幕上是刚刚创建的三无小号。 他看着评论和点赞爆炸式上涨,心中毫无波澜。 关掉微博页面,屏幕上还有一个文件夹的弹窗。 里面密密麻麻全都是视频或照片,视频里的人,都是同一个。 ——庭仰。 这里有庭仰出道之初,迄今为止的所有视频。 大到影视剧、综艺,花絮的单人剪辑。 小到机场照、路人公开的偶遇照,祁知序几乎将能找到的都找到了。 那段监控他保留下来其实是个意外。 最开始只是为了看那个聚会上都有什么人,后面处理完何道年,视频也没删,直到今天才想起来这回事。 祁知序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所以,他真的不是私生粉。 第30章 监控里很清楚地拍到了庭仰给了何道年半个过肩摔。 第73章 在强有力的证据下, 叫嚣得最狠的黑粉顿时偃旗息鼓。 【哈哈哈哈哈小言真的莽】 【幸好后来何道年倒霉了,不然小言事业肯定要受影响】 【突然想起来,“转发这只言灵,逢考必过”就是这个时候传出来的吧?】 事已至此, 何道年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着私信里无穷无尽的谩骂与嘲讽, 他的手有些抖, 还是垂死挣扎。 【@制片人-何道年:眼见不一定为实, 当下没有,不代表未来没有。】 然而网友已经不买账了。 【呦呦呦, 你刚刚怎么说的?[图片.jpg]】 网友很损的把何道年上一条微博发的“我只能说,相信自己的眼睛”给单独截了下来。 何道年气得把鼠标摔了出去。 妈的,不管了,反正那个人给的定金已经到账了。 大不了不要尾款,定金也够他玩一阵子了。 何道年这里单方面拉黑了陈嘉所有联系方式, 陈嘉在打不通他的电话以后,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也无暇顾及这个人, 只能祈祷最初发的那条微博能对他们产生点影响。 陈嘉敢和庭仰, 或者说祁知序硬碰硬, 并不是没有脑子。 因为他的干爹是祁知序的商业对头, 本来就打算借着帮他的名义, 一起让祁知序吃个哑巴亏。 那人自己想搞祁知序, 却还要算他一份人情。 老不死的, 为商则奸。 陈嘉面色阴沉,收拾好情绪,给干爹打了通电话。 电话铃响了一声, 两声…… 没通。 陈嘉脸色变了变,再次打过去时, 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仿佛是对方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决定放弃他。 陈嘉面无血色,紧紧握着手机。 尽管事情还没发生,但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 弃车保帅。 他被放弃了。 * 庭仰看着逆转的风势,暂时没空猜测是谁在暗地里帮他。 当前要紧的,是对“劈昼黑幕”做出回应。 事情太过荒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不会越描越黑,只能拍了下自己的脸,发了微博。 前因后果精简后大概是。 他,倒霉,摔跤,起大包。 祁知序,端详,沉默,狠狠嘲笑。 配图是庭仰的高清怼脸自拍,额头上突出的那一块特别明显。 说真的,这种自拍方式全靠一张脸撑着了,拍摄角度有一种不顾网友死活的诙谐。 【哈哈哈哈哈内娱怎么会有如此好笑的男演员,这照片有“宝子,开门,是爹地”那味了。】 【祁编私底下和小言都是这么相处的吗?小言终究还是没逃过祁编的嘴毒(doge)】 【所以为什么瑭哥到现在还没出现,以前关于庭宝的东西他都在第一线的】 【ls,瑭哥这段时间封闭训练,估计还不知道这回事】 …… 【我草草草草,姐妹们快去看何道年微博的热转,祁知序你小子,我真的我哭死,序言不真天理难容啊啊啊啊啊】 网友顺着这条评论摸过去一看,只见热转第一赫然变成了祁知序。 庭仰第一反应是祁知序权重还挺高的,第二反应才是看内容。 【@祁知序:他都瞧不上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评论区刷了一片问号。 【??不是,你两要不再演演啊,大家伙都看着呢】 【纯路人,他们官宣多久了?】 【晚睡的孩子有糖吃,序言cp过年啦】 【咦,好暧昧哦~】 庭仰:“?” 我在澄清,祁导,你在说什么东西? 庭仰不理解祁知序的行为,于是飞速套了件外套,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开门的时候,他恶狠狠想,等会一定要给祁知序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不能乱说话。 刚走过拐角,还没来得及按响门铃,门就从内被拉开了。 祁知序斜靠在门框上,面带打趣笑意地看着他,明知故问:“大半夜的,阿仰你是想吃夜宵吗?” “当然不是。” 庭仰顺口就回了,气势瞬间落了下风。 可恶,心思深沉的祁知序。 庭仰气呼呼又懊悔的表情太过明显,祁知序忍俊不禁:“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啊。” “我才不要,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庭仰哼哼唧唧,嘴巴一撇。 “你也知道那些cp粉最爱到处磕糖,你那句话,幸好是我——” 祁知序听到熟悉的句式,自然接话。 “幸好是你,知道我在开玩笑,不然别人都要误会我对他有不轨之心了,对吧?” 庭仰老成地叹了口气:“知道就好。祁哥,你下次长点心吧。” 祁知序心想,喜欢上这样一块木头,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好了,我找你真的有事。”祁知序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你还记得陈嘉吗?饰演宁地郡王之子的那个。” “难道是他干的?”庭仰匪夷所思,“剧组爆出黑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不想工作,所以要把工作毁掉? 祁知序冷笑一声,“过于愚蠢却自命不凡,以为把你挤走了,他就有机会了。” “试镜……” 第74章 “他在初筛的时候,就因为气质不符被筛掉了。”祁知序解释,“所以觉得自己有那个实力,只是运气不好。” “好吧。” 庭仰沉默了一会,还是不能理解一些人类的行为。 “我打算等下放出一点你试镜的片段,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没问题。” “好。” 见庭仰出门只披了一件薄外套,祁知序匆匆结束话题。 “太晚了,你先回去吧,视频应该一会就剪出来。” 庭仰点了点头,果然回去以后没多久,就显示关注的人发了一条微博。 点进去一看,却不是自己的试镜剪辑,而是一段监控录像。 看监控拍摄角度,监控应该藏得很隐蔽。 【@祁知序:在吗?群演老师?@cj陈嘉[视频]】 祁知序发布的视频里,陈嘉先是故作不在意地看了眼显眼的全角监控,完全没注意到暗处还有一个。 在确认自己是死角位置之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应该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调出摄像头对准门口,按下录像键。 【好家伙好家伙,我们序哥6啊,cj打死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个摄像头吧】 【讲个笑话,《我的一个群演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cj出道多年,归来变成群演】 【妈呀,cj不是温柔白月光人设吗?这把塌到哪去了都……在阴影里那个表情好吓人啊。】 【塌了一个温柔白月光,我就去粉另一个温柔白月光人设的帅哥好了,娱乐圈千千万万个帅哥,不缺他一个】 【我服了,我刚粉上的,怎么又塌了!!!!!算了,粉谢宇星去了。】 过了一会,祁知序又发布了一条30s的视频,这次才是庭仰的试镜剪辑。 【@祁知序:很荣幸遇到像庭老师这么优秀的演员,合作愉快。[视频]】 视频主要是放了第一场戏的试镜镜头,毕竟第二场戏暴露出的信息太多,原创剧本失去太多神秘性就没意思了。 视频里,少年人把酒言欢,互说大话。 因为底气足够,所以说起大话来也不显得夸张,反而有一种独有的少年风流,意气风发。 而后就是权臣时期,虽然穿着同一套衣服,却从眉眼间就透露着一股眼高于顶的蔑视。 这种轻蔑不会令人觉得自大,反倒因为他眼神里隐隐约约的挣扎,显得更加痛苦无奈。 【严重怀疑刚刚祁导被小言打电话教育了一通,这次文案居然这么正经】 【天,小言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时,那个得意的笑甜死我了】 【救救我,虽然知道祁知序这个大魔王写不出什么甜的东西,但是看到小言的前后反差,我还是啊啊啊啊啊祁狗出来收刀片】 【虽然之前看定妆照有两套服装就猜到了会有反转,但是祁知序,你小子最好给我写个he出来[泪流满面][跪地哭泣]】 庭仰刷了刷微博,发现风向基本上全是正向了。 好嘞,安心睡觉去咯。 困死了。 * 热搜风波的一周后,《七宗罪恶》第一期准时开播,祁知序提出一起看的请求。 庭仰本来不想一起的,因为他怕节目组给他们剪出了什么尴尬的片段。 他脸皮薄,祁知序又是爱打趣的人,到时候把自己尴尬到了就得不偿失了。 祁知序听后,再三保证自己绝对谨言慎行,绝不让庭小仰出现尴尬的局面。 庭仰这才勉强同意祁知序晚上来他家,一起看综艺回放。 祁知序家的装修偏简约,各种类型的装饰品都偏少,房子里的主色调也是黑白居多。 而庭仰家多了几分烟火气,墙上的挂画色彩鲜明,线条流畅简约。 铺着纯白桌布的餐桌上摆着用暖色调晕染上釉的花瓶,里面斜斜插着一支枝条细长的永生花。 书房的书架上,每本书也是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排列,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是一个温暖而又有条理的人。 热情好客的庭仰为招待祁知序做足了准备。 茶几上放着自己最爱吃的焦糖瓜子和奶油爆米花,边上摆着两瓶原味豆奶。 零零碎碎的还有薯片,原味蛋卷,香辣鸭脖…… 可惜霸总一定不爱吃这些,只好委屈我自己全部吃掉了,唉。 庭仰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平时简哥可不让他吃这些,到时候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买来招待祁知序的。 为了防止祁知序不喜欢豆奶——毕竟刻板印象,庭仰总觉得霸总应该配红酒,庭仰还特意准备了点其他饮品。 当然,他家从来没有酒精类饮品,只好临时从超市里给祁知序准备了几瓶红酒平替…… 呃,西柚味鸡尾酒也有酒精,也是红色,应该差不多。 祁知序一进门,看到满桌零食就知道庭仰在打什么主意。 他颇有些恋爱脑地被可爱到了,尽管自己是被“利用”的那个人。 庭仰用手机投屏在电视上,询问了祁知序的意见后开了弹幕。 自我介绍环节时都没什么,弹幕一片和谐。 庭仰突然好奇:“说起来,节目组为什么会选上染染姐啊?” “她也……她是自己主动要参加的。”祁知序说,“她的形象不错,再加上父亲又是a市很有名的地产大亨,砸了不少钱给节目组。” 第75章 本来《七宗罪恶》有祁知序投资是不差钱的,加个素人风险太大不值得,节目组是拒绝的。 无奈林染染砸钱砸得太狠,节目组没忍住,谁会嫌钱多呢? 话题结束,他们目光放回综艺。 此时每位嘉宾都在按序选角色卡,弹幕一片风平浪静。 直到祁知序选定角色牌,弹幕数量激增,飞速滚动的串串文字就像一句句质问。 看到祁知序选了骑士,深受荼毒的观众第一个表示不服。 【祁知序不选魔王天理难容。】 【天理难容+1】 【+2+3+10086】 【祁知序,你看看你自己写的东西,你觉得你好意思说自己是骑士吗?你一支笔就能创死一片人。】 【36度的手指码下的字都是冷冰冰的杀人刀,那些年我流过的泪都是证据。】 庭仰乐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对祁知序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大魔王?” 祁知序目不斜视,全当没听见。 《七宗罪恶》的剪辑显然有一手,节奏把控的很好。 庭仰专心致志看着自己当时忽略的东西,一时间也有了新观众一般的体验。 公布角色牌代表的罪时,庭仰突然有种微妙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在节目组说出□□的角色是圣子时,还特别坏的给了庭仰一个特写镜头,并在旁边配上被雷劈开的“不敢置信”。 弹幕一片欢声笑语。 【刚刚是谁以为自己转运了,我知道但我不说。】 【我还以为小言的霉神人设要塌了呢,虚惊一场。】 【ls你礼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霉神。】 【庭甜甜:我没有立过这个人设!】 祁知序挑了挑眉,模仿庭仰刚才幸灾乐祸的语气:“霉神?” 庭仰哪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个剪辑他真是技术差劲!我当时根本毫无反应好吗?”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在心里默默夸赞剪辑的技术。 自我介绍后,是每个人在休息间看剧本的镜头。 剧本的重要内容都被糊掉了,只剩下一些聊胜于无的小细节。 因为早就知道全部剧情了,所以庭仰懒得细看剧本上的内容。 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懒洋洋看着电视。 播到祁知序看剧本那一段时,弹幕数量却猛得增加许多,几乎把人脸糊了起来。 【家人们,“圣子的圣袍掉落在地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啊?脖子以下的意思吗?是绿晋江视频网可以播的东西吗?】 【口口?还是口口?或者口口嘛?总不能是口口吧?】 庭仰猛地直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祁知序。 “你的剧本还搞黄色??” 祁知序一摊手,无辜道:“就那一句。” 心情平复□□仰也没了吃零食的心情,余光扫到祁知序没开的鸡尾酒,自己开了一罐,小口小口抿了起来。 诶,居然有点好喝。 等到了两人相认结盟的片段。 祁知序送出玫瑰花的那一瞬间,弹幕里有许多序言cp粉在庆祝过年。 庭仰却老成地摇了摇头:“哼哼,等会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封心锁爱。” 祁知序想起自己耳边插了两朵大红花的模样,再也无法故作淡定。 不消多时,就到了他给祁知序插花的片段,弹幕一瞬间少了大半,显然是震惊地无话可说。 几秒后,蓦地爆发出了更多条数,但是很显然,是cp粉在掩耳盗铃。 【是给情郎送花的小哥哥一枚呀。】 【互赠玫瑰,嗯……怎么不算爱呢?】 【我们小祁还要去花房!我们庭宝同意了!这是双向奔赴啊家人们。】 看到这,庭仰此时已经不敢想象,后期他们牵手那会,弹幕会说什么虎狼之词了。 眼见着距离那一段越来越近,庭仰急得焦头烂额,手拽着衣角揉来揉去。 祁知序注意到了庭仰的慌张,却故作没看见,假装一直在全神贯注看综艺。 终于,庭仰憋不住了。 “祁哥,你觉不觉得弹幕有点碍事啊,不然我还是关掉吧。” 说着,就想要去拿手机。 祁知序却按住了他的手,“没事,关来关去多麻烦,就这样吧。” 祁知序掌心的温度让庭仰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火苗轻轻燎了一下。 手里那罐鸡尾酒已经喝完了,庭仰恶狠狠捏瘪易拉罐,借酒消愁般又开了一罐,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余光扫到这一幕,祁知序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 他从垃圾桶里捡起庭仰刚刚丢下的易拉罐,幸好瓶身上显示酒精含量的那里还完好。 ——14%vol. 祁知序懊悔自己竟然没注意到庭仰买的是高度数鸡尾酒。 本来酒量就差,喝几罐低浓度啤酒就晕晕乎乎,现在多半已经醉了。 果然,哪怕祁知序都去翻垃圾桶了,庭仰也一动不动,眼神看似在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实际上目光迷离,根本没有对焦点。 “阿仰,别看了。” 祁知序拿起手机递给庭仰,让他自己解锁。 “先把电视关了吧。” 庭仰眼睛眨了几下,没有明白祁知序这句话的意思。 第76章 看来醉酒的程度比祁知序想象的还要深。 祁知序知道庭仰的手机密码,但是他们此时并没有任何关系,自说自话解锁别人的手机终究是不太好。 于是他举起手机在庭仰面前晃了晃,认真询问:“阿仰,我能解锁一下你的手机吗?我只关投屏,不看其他的。” 一个深度醉酒的醉鬼无法和他进行交流。 祁知序抿了抿唇。 明明知道庭仰醉成这个样子,明天醒来应该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记得,只是关一下投屏而已,又有什么大事呢? 但他这个人在这几年里学会了用君子外表掩饰暴戾,却偏偏没能改掉那莫名其妙的执拗。 于是再次询问:“阿仰,我能……” 话没说完,因为庭仰突然向他靠了过来。 祁知序的眼睛蓦然睁大,带着近乎惊慌失措的迷茫。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却像是一场燎原大火,从心尖开始燃烧。 慢慢的,四肢百骸也开始发烫,烧得人头晕脑胀,几乎要不管不顾就去回应那一个吻。 也许是这几年伪装君子太过成功,他最终只是用微微颤抖的手推开了庭仰。 庭仰被推开也不生气,用双手环着祁知序的腰,以一种很委屈的语气闷声问道:“祁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这一声“祁哥”不同于平日,语气里带着不合时宜的依赖。 仿佛在一瞬间失了声,祁知序在长久的静默中,发觉自己此刻的惶恐居然大于喜悦。 “……我没有。” “真的吗?”庭仰仍然环着祁知序的腰,抬起头用干净的眼神看着他,里面夹杂着委屈,“那你为什么要说,让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祁知序很快就从记忆里翻出来了这句话。 其实很好回忆,因为这是他和庭仰在校园时期有过的最大一次争吵。 在这场争吵后不久,他就亲眼看着庭仰倒进水中自杀。 十九岁的祁知序只以为庭仰是被那段血腥残酷的经历逼得再也无法承受,可二十七岁的祁知序却在回忆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那段时间,明明庭仰的病症已经在好转,为什么会突然恶化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只是因为自己说了“我们各自都冷静一下”吗? 不对,庭仰不是那种脆弱的人。 自己当时的确语气重了些,却不至于让庭仰觉得他在生气。 庭仰听到这句话,只会冷静分析他们争吵的原因。 说实话,十九岁的自己甚至比不上十八岁的庭仰冷静理智。 现在想来,当时庭仰自杀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眼神根本不对劲。 不是对他的恨意或者眷恋,反倒像沉眠在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祁知序隐隐约约明白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让他难以承受的真相,可他还是不得不问。 不问,不解释,那句话就会始终像刺一样卡在庭仰的心头。 庭仰被这根刺划伤,心口流出的血又会像火一样灼伤他。 周而复始,他们一直痛苦,伤口却永远也不会痊愈。 他不知道为什么庭仰会在醉酒后突然想起失忆前的事。 可是很明显,庭仰的状态并不是恢复记忆的样子,也许等酒醒了,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祁知序小心地问:“阿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庭仰似乎因为醉酒有些难受,抱着祁知序的腰又收紧了一些。 许久后,他的声音才复又响起。 “这是她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她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似乎是被什么魇住,庭仰的呼吸开始略微急促。 “她的血一直流到我的脚下,可是脸上还有笑意。干枯的玫瑰花瓣和血混合在了一起,她的脸正对着我,嘴里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听不清,周围全是声音……” “好了,好了……不用再想了。” 祁知序连忙打断,他抱起庭仰,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明明是在安慰庭仰,可是慢慢的,祁知序抱着庭仰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仿若自己是将要溺死的人,庭仰是那唯一可以救他的稻草。 明明已经二十七岁,祁知序却在感受到怀中的温暖后慢慢垂下了头。 无助的呜咽渐渐在屋中响起,带着铺天盖地的懊悔与自责。 庭仰自杀前一周,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们各自都冷静一下,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于是他说出了那句话,随后又因为不可抗力失联了一周。 在庭仰看来,他是什么样的呢? 祁知序紧紧抓住庭仰的衣服,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可是巨大的哀恸还是将他整个人死死包裹了起来。 在庭仰的视角,他的一切行为与庭若玫毫无差别。 给予看似毫无保留的爱,再及时抽身,远离对方。 陪伴庭仰走过那段时间的祁知序,是最清楚庭若玫这件事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那个女人生下了庭仰,也给了他童年时期予取予求的爱。 却又在时间蹉跎了她绝艳的容颜与荣耀后,由爱生恨。 最后.庭若玫坐在高楼上,穿着她年轻时站在领奖台上的那袭红裙——便是那一袭惊世绝艳的红裙,让她被誉为“玫瑰夫人”。 第77章 那年,庭若玫看着楼下毫无察觉的庭仰,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紧接着,就毫无犹豫地跳下高楼,摔死在了庭仰的眼前。 翻飞的红裙如同刺目的烈日,太阳坠地,满地流淌的都是灼红的余晖。 跳下高楼时,庭若玫的怀中还抱着庭仰送给她的玫瑰。 时间过去太久,玫瑰早就干枯得不成样子了。 也许这正是她想说的,干枯的玫瑰就像她逝去的美丽,再美的人或物都抵不过时间的残忍。 于是这点恨意就必须要有寄托,无辜而单纯爱着她的庭仰就是最好的选择。 第31章 宿醉酒醒, 庭仰脑袋有些痛,大脑一片空白。 清醒后,他自闭了一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两罐鸡尾酒放倒了。 这和吃葡萄吃醉了有什么区别?! 昨晚醉的太早, 还没来得及看看微博风向。 不过张宁简没给他打电话, 那至少说明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庭仰切到小号去翻了翻广场。 #庭仰圣子安塞塔# 这个话题昨晚已经上了热搜, 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慢慢降了下来。 【点开长图即可立即查看小言和小祁的双向爱情奔赴[图片.jpg]】 庭仰没点开都知道这是在讲哪件事, 无非是鬓边开花罢了。 他撇撇嘴,翻到下一条。 【wuli庭宝好棒, 要换我去看那些名画直接躺平了!】 【我们庭宝属于是既有美貌也有智慧了[舔屏]】 【庭仰穿白衣真的好美丽,带着诱惑感的圣洁最勾引人了[热][色]】 【还好吧?刚结婚那会看小言确实不错,现在看也就那样吧】 【ls做梦】 【祁知序也是惊到我了,那一口英语真的牛,《unending love》一句没出错。】 【查了下, 他好像是国外常青藤名校毕业,属实牛。】 【嘿嘿嘿, 和小言门当户对啊, 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建议祁老师给自己的嗓子上个保险, 卢浮宫丢失的艺术品[赞]】 【ls, 还有我们小言画的雪花也是卢浮宫丢失的艺术品, 沈瑭迟亲口认证的[doge]】 【提起瑭哥, 他究竟为什么要封闭训练啊啊啊啊啊, 好久没商务了,他不会准备退圈,回家继承家产了吧qaq】 看到这条评论, 庭仰才发现沈瑭迟准备开巡演的事没对外宣布过。 庭仰没放在心上,估计是怕预热太早效果不好吧。 评论区永远是争议与赞美并存的, 有善意的赞美,就会有晦气的挑刺。 【嘻嘻,某人为了傍新大腿连多年好友都不想搭理了,真想问问stc是什么感受。一个节目下来ty和stc说了几句话啊?】 很快有人反驳。 【拜托你看完整期综艺再出来尬黑好吗?(是综艺剧透,慎看后面的评论)小言和瑭哥的身份牌对立,又和祁编是固定队友,这怎么和瑭哥多交流?】 【呵。看完综艺之后我只想骂诈骗……这tm剧本吧?ty怎么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ty现在才出来营销学霸人设是不是有点晚了,要是真学霸早拿毕业证书出来晒了。】 【ls,ty只敢背地里买通稿,说不定就是怕自己的野鸡大学被扒呢[捂嘴笑]】 抓着这条造谣的人更多,但是粉丝却一反常态,一点也不生气。 【嘻嘻,我截图都删了就不发了,谢谢柠檬精给我宝正名的好机会[飞吻]】 【惊!ruc竟也变成野鸡大学?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图片.jpg][图片.jpg]】 p1是庭仰高中发的微博。 【@江渎一中校园官博:因国家规定不许宣传高考高分,故我校深思熟虑后,决定不对外宣传本校庭仰同学取得的好成绩,请各位同学不要传播消息(因庭仰同学进入了全省前五十,具体成绩暂时被屏蔽四天)】 p2依旧是庭仰的显眼包高中,四天后准时出现。 【@江渎一中校园官博:恭贺庭仰同学以全省第十名的成绩顺利进入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请各位同学不要传播消息[抱拳]】 江渎一中句句不离“请各位同学不要传播消息”,字字都是“快给劳资宣传”。 【妈呀,是人大法学院啊!!!!!】 【不是,庭仰这都不拿出来炫吗??要是我,恨不得一天发八百条微博炫自己的毕业证书。】 【突然想到,有些明星天天发律师函,庭仰发律师函会不会是自己出去打官司哈哈哈】 【小言老粉现身说法,你们猜他待的第一家黑心经纪公司是怎么破产的(狗头)】 【(嗔怪)什么黑心经纪公司,那是我们小言的娱乐圈第一桶金~】 见风向一切正常,微博粉丝也涨了不少,庭仰不再关注,关了手机后推开房门,祁知序正站在他差点就要积灰了的厨具前准备早餐。 庭仰见此直接眼冒星星,元气十足道:“哇,亲爱的你真贤惠!” 显然这个人还沉浸在两人与狗的一家三口剧情里。 祁知序:“……” 内子见笑了。 祁知序见他出来,仔细观察了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开口。 “抱歉,未经你允许就留宿了,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醉在家里。” “没事没事。”庭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住呗,咱俩都这么熟了,我还会问你要房费不成?” 第78章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祁知序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一点。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庭仰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似乎有些片段闪过。 他努力回想,在祁知序期待的目光里讪讪开口:“呃……我好像记得,祁哥你抱着我哭?” 祁知序期待的脸色秒变冷漠。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庭仰也觉得不可能,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看向祁知序准备的早饭——是一看就熬了很久的牛肉蛋花粥。 熬得软糯的米粥上面撒了一点葱花,扑面而来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开。 庭仰的冰箱里面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食材,祁知序空有手艺却无处施展。 粥里的牛肉还是他早上去自己住处拿的,庭仰的冰箱里除了鸡蛋就只剩下葱姜蒜,以及各类速食产品。 庭仰喝了一口粥,发出幸福的叹息。 自己一般起的晚,大多数时候都是速食水饺、速食混沌,泡面这几大类看心情选,难得早上吃上这么一顿健康的。 庭仰非常给面子的狂炫两大碗,并问:“祁哥,你每天在家都是这么准备早餐的吗?” “是的。”祁知序面不改色,“我认为有一个良好的作息和饮食习惯是很重要的。” 前段时间还通宵爆更三万字的祁言太太如是说道。 庭仰听到这,想着自己没工作的时候要不要也试试早睡早起做早餐。 规划了一会,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肯定起不来。 算了。 “对了祁哥,小鱼干是自己待在你屋子那吗?” “没有,我们过段时间拍摄任务重,所以我今早把它暂时寄存到懂养狗的同事家里了。” 许之易家里也养了大型犬,让他帮忙照料一下不成问题。 给他加奖金,换自己一片清净,双方都很高兴。 “好吧。” 庭仰虽然很喜欢小鱼干,但小动物都是很脆弱的生物,必须要好好照顾。 等过段时间拍摄任务没那么重了,自己去学点养狗知识再把小鱼干接过来住几天。 庭仰一边思念小鱼干一边慢吞吞地喝粥,白瓷勺一勺一勺舀着,一个没注意他就被呛着了。 听到祁知序幸灾乐祸的笑声,庭仰眯起眼睛恶狠狠看向他。 视线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祁知序满是笑意的眼神,第二眼则是对方努力压下,却还是忍不住向上勾起的唇角。 心里骤然涌现出一种陌生的情感,庭仰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好像是昏昧的灯光下,有两个人的影子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对方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微微睁大的眼睛昭示着对方的诧异。 他主动靠近,给予对方一个爱人般的吻。 白瓷勺“当啷”一下掉落在碗里,它的主人猛得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难听刺耳的拖移声。 “我吃好了!”庭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先去洗碗。” 随后也不敢看祁知序是什么反应,径直走进了厨房。 祁知序将庭仰的一系列神色变幻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在演戏上有极高天赋的大明星,现实生活里却很难做出像模像样的伪装。 大概是因为伪装的前提是基于欺骗,天生善良得有些过头的人,从心里就不愿意做出这种违背自己理念的事。 祁知序若有所思。 他刚刚在盯着自己的……嘴唇? 所以他想起来的事,是昨天晚上那个吻吗? 祁知序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庭仰的背影,耳朵很红,但是刚才的行为没有排斥的意思。 所以只是害羞,并不讨厌自己,也没有想起来校园时的那些回忆。 挺好的,庭仰没必要回想起来。 那段回忆就像纯黑的油画布上溅上了几抹白色颜料,白色惹人注目却又不是主色调,回忆起来平白增添了内心的晦暗。 十八岁的庭仰愿意包容他的不完美,他也希望二十六岁的庭仰,在没有一切回忆美化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再次接受他。 另一边,庭仰忧愁万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庭仰站在洗碗池前面给海绵搓泡沫,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原来有一喝醉就乱亲人的毛病吗?可是为什么祁知序今天早上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对,自己刚醒那会,祁知序问他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天哪,千万不能让祁知序知道他想起来了,不然这还怎么见人啊?! 恰在这时,祁知序站在厨房门口询问道:“阿仰,十分钟了,你还没洗好吗?” 庭仰看着手上已经搓了十分钟泡沫的碗,下意识一心虚,“马、马上好!” 用水冲掉泡沫时,他突然斗志昂扬。 管他呢,反正区区演戏,我是不会露馅的。 早已露馅的庭小仰如是想到。 * 那天之后一直风平浪静,庭仰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 小半个月后,庭仰刚下戏就接到张宁简给他打来的电话。 张宁简告诉他,国内五大刊之一的《盛宴》,突然邀请他拍摄下一期的封面与内页。 庭仰以前时尚资源一般,这个邀约属实是天降馅饼了。 第79章 到达拍摄场地,庭仰看着熟悉的人,不由真诚发问。 “周哥,现在圈里的造型师就剩下你一个了吗?” 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遇见你。 “滚。”周越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次是还陈准珊的人情……诶我说,我今年就接了两个工作,一个是压榨员工的老板,一个是不得不来的还人情,这两个工作的内容还都是给你做造型。庭仰,你自个琢磨琢磨,该不会是你的毒已经毒到我身上了吧?” “别想pua我。” 庭仰左右手各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叉。 “走开,不背锅。” 不过陈准珊,是那个国际知名的时尚摄影师吗? 她的作品一向浪漫大胆,在空间、配色等方面有着独具一格的美学标准。这种风格很容易翻车,但是陈准珊的却无一例外都是极为优秀的作品。 “天哪,那你该不会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才一直追着我吧?” 周越昌开了个直男玩笑,换做是平常的庭仰,和他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可是经过了前段时间那件事,庭仰根本笑不出来。 察觉到不对,周越昌警惕询问:“怎么了?” 是谁动摇了我们“直男之光”的道心?! 庭仰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经典的话,“周哥,我有一个朋友。” 周越昌自动将“朋友”代换成“庭仰”。 “我朋友被他的朋友不小心亲了一下……他的朋友当时喝醉酒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两个都是直男,我朋友顾及着友情没提,现在他们假装没发生这回事,你说……” 周越昌算是明白今天的庭仰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原来是祁知序那小子终于憋不住了。 于是他发出一声冷笑,“呵,什么不小心,你以为他是喝醉酒了?其实他只是找个借口想占你……占你朋友的便宜!” 庭仰被说的脸色一僵,尽力解释。 “不是的,我、我朋友的朋友平时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喝多了,已经神志不清了。” 天地可鉴,我真的没有啊! 周越昌痛惜庭仰居然已经被骗得这么死心塌地,试图拯救失足少年。 “就算他真的神志不清了,那也是他平时就存了这个心思,不然一个人可以做的事这么多,他为什么不去睡觉,不去打游戏,偏偏要亲那个人呢?” 说了一大堆,周越昌已经有点口干舌燥了,于是下了总结,“这个人绝对不怀好意!” 周越昌极尽言辞嘲讽庭仰那个“朋友的朋友”,试图让他看清祁知序这个人的真面目。 果不其然,一番长篇大论后,庭仰面如死灰,深陷自我怀疑。 看着庭仰纠结的样子,周越昌真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是不行,他还要上班。 周越昌心想。 唉,祁知序,你也别怪我心狠,谁叫你装醉占我们“直男之光”的便宜呢? 我会掐灭一切,可能带庭仰进入gay途的苗头。 不得不说。 周越昌在将他们“直男之光”推向gay渊的路上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祁知序听了都要给他包个大红包。 周越昌心里美滋滋地给庭仰化妆,庭仰就趁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性向。 假设自己以前喜欢女孩子,但是并没有有好感的人。 所以在他心里,事业>爱情。 再假设,他现在喜欢男生,对祁知序有着好感。 那他会因为对方影响自己的工作吗?应该是不会的。 所以依旧事业>爱情。 而且仔细琢磨琢磨,他对祁知序的情感又不太像情窦初开。 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暂时先忽略吧。 想通以后,庭仰豁然开朗。 这么一想,他是弯的还是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终究是个事业脑罢了。 爱情? 爱情只会影响我爆红的速度。 第32章 等到庭仰换好衣服, 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上这期杂志封面了。 一身洁白迆地的圣袍,衣服经过改良设计,更加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比起基督圣袍,更类似于古希腊服装。 腰上束着橄榄叶款式的金腰带, 勾勒出清瘦的腰身。 尤其是肩膀两边的金色细链, 更是眼熟得过分。 是一套和他在《七宗罪恶》里的圣子装扮相似, 却又更加精致圣洁的圣子袍。 而主题也很有关联, “东方的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被誉为爱与美的女神,同时也是性.欲女神, 这也和圣子的罪恶“色.欲”对上了。 因为色.欲这个题材太过敏感,所以杂志方用圣子的形象中和了敏感度。 主要也是因为杂志方本来也没打算拍什么出格的照片,重点还是为了突出阿芙洛狄忒的美与神性。 庭仰觉得这可比演戏难多了,时尚感这种东西玄乎得很。 周越昌察觉到他的担忧,乐了, “你放心吧,凭你这张脸, 站在那发呆都能出神图。” 庭仰对此表示不信, 并且拒绝捧杀:“哪有那么夸张。” 周越昌给他做的造型, 并不是希腊神话里对阿芙洛狄忒描述的金发碧眼, 而是他本来的黑发黑瞳。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拍戏, 庭仰的头发长长了许多, 堪堪及耳。 第80章 周越昌也没有给他剪短, 只是稍微修剪了一下做了个造型。 对于圣子,大众印象都是温柔圣洁,所以他脸上的妆容也不浓, 只是为了符合爱神主题,选用的眼影和腮红偏粉, 营造出一种热恋的氛围感。 浅浅的粉色浮在白皙的皮肤上,抬眸垂眼仿佛都能让人回到多年前的奥林匹斯山。 容貌绝世的阿芙洛狄忒坐着一对鸽子拉的彩车到达山上,众神一见就为之魅力倾倒。 出去的时候灯光有些问题,正在调整。 陈准珊看见他的造型后眼睛一亮,忍不住用法语称赞道:“parfait!(完美!)” 陈准珊这个名字听着是国人,实际上她本人是法国人,因为喜爱中国文化才留在了中国。为了方便行事,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 庭仰乍一见到时尚圈大佬还有点腼腆,下意识回了一句:“谢谢。” 陈准珊本来也没指望着能得到庭仰的回应,听到回答以后,反倒有些惊奇。 抱着一点试探的心思,她用法语快速询问:“你懂法语吗?” 庭仰回答:“能明白一点,但说得不好。” 这番话并不是自谦,他口语确实说得一般。 可以进行普通交流,但是要像母语那样流畅还是很困难。 但是这也足够陈准珊惊讶了。 “反应很快,基础很好。你看起来家境不错,是家里让学的吗?” “不是的。”庭仰否认,“是因为高中认识的朋友从小生活在法国,为了交流方便才去学的。” 陈准珊:“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高中毕业后就不联系了。” 灯光重新调整好,庭仰和陈准珊各自进入工作状态。 拍摄场地上有一尊半人高的白色石膏半身像,地上铺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瓣。 白色石膏像的其中一只眼睛下方用红色颜料画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仿佛哀悯的血泪。 庭仰的小腿上绑着工艺复杂的金属链饰,当他赤足踩上玫瑰花瓣时,腿链也随着步伐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考虑到庭仰拍摄杂志经验不多,陈准珊耐心指导:“庭,靠在石膏像上。” 闻言,庭仰想了想,跪坐在地上,以一种亲昵的姿态轻轻靠在石膏像身上。 直视镜头,脸上挂着依恋温柔的笑意,望向镜头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己的恋人。 陈准珊飞速按了几下拍摄键,惊喜地喊了一句:“c’est chouette!(好极了!)” 她拍摄时总忍不住说出一两句法语,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改不了。 往常那些人都会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也只好耐心地再用中文重复一遍。 可是和庭仰合作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陈准珊开口:“庭,你试试抓起一把花瓣捧在胸前。” 庭仰点点头,乖巧照做。捧好后他抬起头,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这样。 陈准珊满意极了,“没错,就是这样!眼神无辜又带着点诱惑,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美。我见犹怜,引诱众神坠入爱欲的天堂,缤纷狂欢后却只得到无情的抛弃。” 庭仰在这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母语也听不懂了。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呢,表情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啊。 几个动作下来,陈准珊的赞美之意溢于言表,评价道:“omg,庭,你这张脸真是时尚圈的珍宝。” 这是西方的上帝和东方的女娲都偏宠的人类。 庭仰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种天赋,于是对陈准珊弯唇笑了一下。 “谢谢你呀,陈老师。” 陈准珊被甜的倒吸一口凉气。 “庭,你再换一个姿势,sexy一点。” 怕庭仰听不懂,陈准珊补充了一大段解释说明。 “最好脸上有清澈的纯真,同时又在眉眼间透露出淡淡的妩媚,让人能联想到欲望却又不带着肮脏欲念,只会想要追逐爱神的美丽,还能带着一点放纵欲望的堕落美……我一直很喜欢阿芙洛狄忒沉沦于神格带给她的宿命的这个行为,堕落而大胆,无畏他人的眼光,很迷人不是吗?” 庭仰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去学习一下中文了,自己的文学素养甚至比不过一位法国人。 庭仰迟疑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瓣玫瑰花,轻轻按在了右眼下方。 身旁石膏像眼睛下方的那一条红痕,与他右眼下的那一瓣玫瑰之间仿佛有着独特的联系。 先前手上捧着的大把花瓣被他尽数撒在了衣摆上,作为点缀可能有些多,但意外地不缺乏美感。 陈准珊看出来庭仰想表达的意思了,“under the rose.” under the rose是爱神的一个典故。 阿芙洛狄忒的神格就是爱、美和性,所以有很多风流韵事。厄洛斯为了维护阿芙洛狄忒的声誉,给沉默之神送去玫瑰,希望对方能够保守秘密。 庭仰本意是觉得这个神话也许能和陈准珊口中的“堕落美”搭上一点意象,但是又不能真的把自己埋在玫瑰花瓣下,所以这才找了个替代方案。 陈准珊显然十分满意,让庭仰就着这个姿势换了几个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 这一套服装定的是封面,所以拍摄时间最长。 等陈准珊翻了翻相机,比了个“ok”的手势后.庭仰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也是不想工作的一天。 第81章 * 就在庭仰去化妆间换第二套服饰顺便修改妆容时,祁知序戴着口罩,牵着小鱼干来探班了。 门口有不知情的工作人员想要拦住他,“抱歉,这里正在进拍摄……” 祁知序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冷淡,“我知道。” 在拉下口罩以后,他明显听见工作人员深吸了一口气。 祁知序礼貌道:“您核实一下,这栋楼我名下的,麻烦了。” 拦住祁知序的工作人员后知后觉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素未谋面的老总。 她连忙道歉,生怕自己丢了饭碗,“核实好了,您可以进去了。” 祁知序倒不至于和一个工作人员计较,本身对方也没有错。 “没事,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对方连声道歉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庭仰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了祁知序……身边的小鱼干。 要不是顾及着自己还在工作时间,早就飞扑上去抱住他的好儿子了。 许是有了亲情的激励,庭仰接下来进展迅速,剩下的两套服装也以惊人的速度拍完了。 换回衣服卸完妆,庭仰马上跑了出来。 小鱼干和祁知序坐在休息区,周围没有其他人。 庭仰走过去,先rua了一把小鱼干,随后问:“你们怎么来啦?” 祁知序找了个借口:“巡视产业。” “真的吗?那小鱼干怎么也来了?” 祁知序自然地回答了第一问:“好吧,确实不是来巡视产业的。” 顿了下,又回答第二个问题:“小鱼干过来,当然是因为想你了。” 庭仰开开心心揉了揉小鱼干的狗头。 “好哦,我也想你,我的宝贝小鱼干。” 原本安静的祁知序突然说:“我也是。” 庭仰不明所以:“啊?什么?” “如果我说,我也是因为想你了才来的,你会回答你也想我吗?” 大脑宕机几秒,庭仰瞬间脸色爆红:“我、我当然是想你的,祁哥。” 祁知序挑了挑眉,庭仰总觉得他似乎在说:叫小鱼干的那句“宝贝”呢? “哈哈,哈哈……” 庭仰干笑几声,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心律不齐。 该不会是熬夜熬得出毛病了吧? 改天得去医院看看。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心里的紧张勉强被压下去了。 换做以前庭仰肯定不会多想,大家都是好朋友,可是他前段时间不是,咳,非礼了一下祁知序嘛。 一个带着西柚酒精香的吻,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敢再坦然自若收下这些玩笑,因为祁知序的话,比从前都能引起他心底的波澜。 这不对劲。 庭仰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有些凝重。 祁知序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可是自己好像……有些太过在意对方了。 “我问了张哥,他给了我地点。”祁知序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起你之前问小鱼干,我估计你是想他了。正巧今天我和你都没有拍摄任务,就把它带过来找你了。” 当然不是。 只是想见他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只能把狗带过来溜一圈,勉强算个理由。 祁知序给出了解释,庭仰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刚刚开窍的木头还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而多年以后,庭仰再回头看今天就会发现,不仅是自己开始变得不对劲,就连祁知序本人,都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 原来就算亲密也是带着置身事外的抽离感,像是每走一步都在检查自己是否越线。 而那晚之后,祁知序明显变得大胆许多。 祁知序将狗绳递给庭仰,“要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吗?” 庭仰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一名看起来趾高气昂的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眼神精明但面容刻薄。 西装革履但气质极差,嗓音难听,还用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呵,知道我在这,特意找过来的吗?你不用再做那些事了,我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听你说两句。” 庭仰望着中年男人严肃到几乎有些可怖的面容,神色里闪过几分慌张与无措。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紧张。 中年男人面色倨傲,理了理衣襟,施舍般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庭仰鼓足勇气,小心问:“……您好,抱歉,您是谁?” 男人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僵。 第33章 中年男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几下, 这才歪嘴一笑。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欲擒故纵,不过如此。” 庭仰:“?”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中年男人的下一句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你费尽心思接近我的儿子谢宇星,为的不就是见我一面吗?” 庭仰眉头紧皱,有点没懂对方在说什么。 谢晋祝叹了一口气, 讥讽和同情同时在他眼底蔓延开。 “你果然和她一样, 不识好歹却又拜金虚荣。你不就是希望我认回你这个儿子, 好分到谢家财产吗?” 祁知序原本冷嘲的面容渐渐收敛, 变得凝重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第82章 庭仰霎时白了脸色, 急切开口:“你是……” “我没空听一个情妇的儿子说废话。” 谢晋祝没有耐心了,厌烦地看了眼表。 “我可以认回你,让你当上谢家少爷,但是你要和你现在的经纪公司解约,到谢氏的娱乐公司来。” 原来是看上了庭仰飞速上涨的商业价值, 想要把儿子当摇钱树用呢。 谢晋祝直白侮辱庭若玫的话让庭仰一时无法开口。 巨大的变故和信息量让他陷入思考,在旁人看来就是他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们有血缘关系, 对方也有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祁知序忍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他知道庭若玫一直是庭仰不可触碰的底线。 也许失忆前的庭仰已经对庭若玫彻底失望, 但失忆模糊美化了庭若玫的狠毒, 庭仰早就不记得那些残破的过往了。 先礼后兵这一套在祁知序的人生里基本不存在, 面对讨骂的人, 他一向会满足他们。 “你倒是敢想,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我从指尖漏点沙就能砸死的小企业,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耀武扬威。” 谢晋祝勃然大怒,却在看清祁知序的脸后哑了声。 祁知序, 祁景贤和殷樱的独子,英景药业集团的太子爷。 出生就站在罗马, 坐拥千亿家产,家族企业遍布全球。 不仅如此,他本人的自身也是能力远超同龄人。 十七岁以前一直在法国长居名声不显,回国后立马开始着手管理家族产业,不久就声名鹊起。 这两年也作出不少实绩,名下团队研发的关于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更是口碑极佳。 谢晋祝以前不乏心口冒酸地想过,肯定是祁景贤在背后给了很多帮助,不然怎么会顺风顺水。 实际上祁景贤并没有给过祁知序任何帮助,他信奉商场如战场,如果一个人必须要在谁的羽翼下才能成事,那迟早会一败涂地。 祁知序的公司也并不是明面上看起来那样顺风顺水,那群老狐狸摸透了祁景贤的心思后没少对他下阴招,但都被祁知序巧妙地化解或反击回去了。 倏而间,谢晋祝脸色大变。 圆滑世故的笑容立马挂在了脸上,他伸出手示好:“是小祁总啊,家丑外扬,见笑了。” 老男人心里的算盘拨得哗啦响,目光在庭仰与祁知序间状似无意地来回扫视了一下。 祁知序懒得陪这只老狐狸玩什么客套游戏,想要直接叫人把谢晋祝赶出去。 但是又顾及着庭仰也许有问题想要问这人。所以还是先将视线投向庭仰,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这种货色的老狐狸放在他爸那个企业里,分分钟被扒得皮都不剩,眼高手低,目光短浅,蠢。 谢晋祝的三两话语,已经足够庭仰推断出这个人的大概性情了。 也幸好他本就没有对这种会抛弃爱人与孩子的男人抱有什么期待,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祁哥,我想和他聊聊。” 祁知序指尖顿了下,没有阻止。 “我现在去找地方,你放心问,不用顾忌什么,万事交给我。” 庭仰一本正经道:“好啊,不过也不用急,谢老板的事,应该算不上什么要紧事。” 如果说祁知序的是明晃晃的瞧不起,那庭仰的就是绵里带针的阴阳怪气。 谢晋祝脸色铁青地看着两人的互动,面色变了几变。 最终还是忍下怒气,精明狡诈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算计的光。 这个儿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用一点,居然能攀上祁知序…… 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脸可是一脉相承了庭若玫的狐狸精样。 庭若玫当初不就是靠着那张艳丽的脸才勾引到了他? 不过终究是个小玩意而已,等对方腻了,还不是一堆垃圾。 如果像庭若玫一样,不想着往上爬攀上高枝,最后就只能烂在阴沟里。 下贱的东西还敢要尊严,尊严古往今来都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 * 谢晋祝将与合作方的会议推迟了一天。 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单子,和攀上英景药业集团相比,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祁知序为庭仰临时定了一个私密性较好的茶楼包厢。 茶烟袅袅,升起时模糊了谢晋祝令人作呕的脸,对方好像一下从披着人皮的饿狼变成了虚伪的慈父。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名正言顺的谢家少爷名分。条件我也给出了,你只要答应就行。放心,资源少不了你的……你可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庭仰摇了摇头,“我的母亲这些年从没有告诉过我,你是我的生父。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甚至有可能一辈子不去查谁是我的生父。” 儒雅的表象瞬间破裂,谢晋祝的脸色在某个瞬间显得有些狰狞:“不可能!” 庭仰犹豫了一会,才想通对方的行为逻辑。 谢晋祝认为自己谢氏老总的身份贵不可言,母亲不可能瞒下这个秘密。 “事实就是如此。”庭仰没有对这个人表现出任何尊重,只是带着一点疏离的社交礼仪,“我愿意坐在这里,只是想问清楚,当年我的母亲和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3章 庭若玫在最红的时候宣布退隐生子,紧接着就和经纪公司闹解约闹得腥风血雨,令所有粉丝与媒体都极为不解。 可她没有一句解释 ,留下无数流转的美丽残影以及众说纷纭的流言后匆匆隐退。 直到很久之后,她被拍到与某已婚富商关系密切,这才揭开了一点世人自认为的丑恶遮羞布。 哪怕照片里的庭若玫没有任何主动亲密的举措,甚至细看还能发觉庭若玫的回避。 可是别人不在乎,因为有人主导了舆论风向,让铺天盖地的恶意朝庭若玫袭去。 剩下的人想要合群,就得用手指打下一行行批判嘲讽的话语。 曾经对她美丽的夸赞都变成了恶意的揣测。 “难怪红的那么快。” “难怪资源这么好。” “还不是因为那张脸。” 所有人都曾为她的美丽神魂颠倒,此时美丽却成为了她的罪恶。 庭若玫就像路边盛放的玫瑰,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试图摘下它。 因为芬芳的香味引得他们心驰神往。 因为热烈的红美好得让人神晕目眩。 直到这朵玫瑰被溅上了泥污,他们开始觉得喜欢这朵花会拉低他们的身价。 于是每一个路人,都开始用捏碎她的方法,证明自己不曾为这种美丽驻足过。 庭仰没有关注过当年那些带着恶意的绯闻,因为他从来不相信这些,也不认为母亲有错。 当年母亲付完天价违约金就带着自己入住破旧的筒子楼,再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向谁寻求过帮助。 如果母亲真的是…… 违背了道德当了第三者,没必要、也不可能活得如此拮据。 所谓隐退也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当年母亲只是被雪藏了而已。 在母亲车祸死去之前的记忆他记不清具体的了,只是十分确定她过得很痛苦。 “过去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她勾引我。”谢晋祝的心虚一闪而过,但狡诈的表皮迅速覆盖了上去,“当初抛下庭若玫是我不对,但我后来去找过她,是她自己疯疯癫癫的,这样的人怎么配进我谢家的门?” 庭仰平静地注视着谢晋祝掩饰丑行的拙劣表演,他意料之外的平静。 “知道了。” “庭若玫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你倒是有点本事,居然勾搭上了英景太子爷。” 谢晋祝见庭仰没发现自己的谎言,还在沾沾自喜,语气下流且露骨。 “我这边正好有两个项目,你劝劝祁知序和我们合作,方法随你便,能成事就行,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庭仰听见自己和祁知序的关系也被这人揣测得这么不堪,抿了抿唇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他尽量放缓语气,却还是没忍住在最后冷下声。 “首先我和祁知序之间没有你认为的那种关系。” “其次,希望您不要再喊我母亲的名讳,我不希望她走在黄泉路上,还要因为听到您恶心的语气而回忆起曾经的噩梦。” 谢晋祝反应过来之后猛得摔碎了桌上的茶杯,暴怒问:“你再说一遍?!” 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不是什么公司的老总,而是一个易怒暴躁的街头混混。 庭仰直接起身,临走前对他说:“我不需要你认回我当什么谢氏少爷,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真的有一天再见你,希望是隔着监狱探视室的玻璃。 我会为你感到由衷的高兴,你终于有机会用余生赎偿自己的罪孽了。 庭仰已经不对谢晋祝抱有任何期待,临走前随口问了一句。 “母亲当年一定要解约……或者说暗地里被逼着解约,是因为你吗?” 谢晋祝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说:“我只是为了让她听话。” 这就是间接承认了。 庭仰很想问。 你知道当年那么多代言的违约金,还有公司的违约金加起来有多少钱吗? 公司当年和庭若玫签的是天价合约,违约金加上各种代言的赔偿接近两个亿。 她常年捐助慈善基金,身上没什么存款。你逼她解约,就是在逼她跳楼。 话在嘴边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他知道的,他就是知道,才坚信庭若玫一定会选择顺从他。 可是谢晋祝没想到,庭若玫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要任他摆布。 心里的愤怒难以言喻,但是难听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涵养制止,只余下一句事实。 “谢晋祝,你真是令人作呕。” 庭仰关上门回头一眼,只见脸色爆红的谢晋祝怒目狰狞,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庭仰出来之后,面色麻木地看着环境清幽的亭台楼榭。 等翻涌的暴戾被压抑在心里,才拍拍脸,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后去外面找了祁知序。 眼神里的冰冷憎恶在几步之间被迅速收敛。 再次见到祁知序时,他又是过往那副乐观的模样。 “祁哥,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其实庭仰此时的脸色依旧算不得好,苍白的脸色配上满是疲惫的双眼,唇角的笑意浅的仿佛轻飘飘的芦苇絮,似烟似尘,风一吹就散了。 祁知序点了点头,郑重回答:“好,你说。” “你可以帮我查一下,谢晋祝这些年做的那些脏事吗?”庭仰说,“这些事他应该会藏得很深,可能要麻烦你了。” 第84章 “不麻烦。”祁知序迅速回答,“顺着庭若玫那条线查,很快就能查到她当年经历的真相。” “不,不只是我的母亲。”庭仰说,“我怀疑,受害的女生并不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从天价合约到逼人解约,这一系列的行为都熟练得可怕。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陈旧的遮羞布被掀开了一角,却因为没有证据很快又重新盖上,只留下腐朽的腥臭还萦绕在空气中,令人作呕,令人心悸。 那么多无辜的灵魂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箱子里挣扎,每一个箱子里都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很少有受害者能找到箱子的钥匙自己走出来,更多的人,只是将自己蜷缩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无论外界有什么声响,都如同听不见一般毫无反应。 因为箱子里透不进光亮,受害的灵魂也看不见希望。 第34章 劈昼 路上时, 祁知序问庭仰需不需要把他的戏份往后延几天。 庭仰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明天有《劈昼》的大戏,极耗心力。 祁知序已经帮了他许多,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拖累剧组进度。 庭仰揉了揉眉心, 睡前翻开剧本再仔细过了一遍戏, 检查自己揣摩的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确认自己在这场戏中情绪的递进足够合理, 才放下剧本,疲惫地睡去。 次日, 他到剧组时的神情与往日别无二致。 许多路过的工作人员和他打招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默默感慨他十年如一日的好脾气。 就连擅长洞察人心的周越昌见他都没发现不对劲,还在絮絮叨叨说圈里的八卦。 “我就说娱乐圈实在是太可怕了。”周越昌大吐苦水,“你知道那个总是立爱妻人设的男演员吗?好像叫文什么的。” 庭仰疑惑地“嗯”了一声。 “王文伟?听说过, 他上了夫妻综艺后还挺火的。” “他tmd居然是gay!我看了他的夫妻旅游综艺,以为他是铁直的才愿意去给他做造型。谁知道那傻逼上来就摸我的手, 妈的给我恶心吐了。” 庭仰大为震撼。 “可是他女儿都十岁了啊。” “现在骗婚gay多着呢,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恐同。”周越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妈的, 演员装直最恐怖了, 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直男, 就可怜了他老婆, 听说是校园时的<a href="" target="_blank">青梅竹马,还以为嫁给了爱情。” 庭仰想起综艺上王文伟深情的模样,也有些反胃, 不过不是对同性恋,而是骗婚本身。 周越昌摇了摇头, 叹气:“唉,他老婆估计还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人告诉她吗?” 周越昌敲了下他的脑壳:“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娱乐圈又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地方,和自己没有利益相关,当然是能不管就不管,免得得罪了人。” 但是他不怕得罪人,回去就告诉王文伟老婆,她老公骗婚的事情。 庭仰想了想,直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找到联系人徐沁,编辑短信发送。 以前一起参加过综艺,互相存了联系方式。 周越昌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偷看:“徐沁?王文伟老婆?你发了什么?” “就王文伟这件事呗,” 周越昌一时不知道该感慨他莽还是勇,“你就这么说?她怎么可能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庭仰歪了歪头,“周哥,他们结婚十几年了,该发现的事徐姐早就发现了。” 周越昌愣了愣。 这倒是,徐沁从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先前他以为对方被爱情蒙蔽双眼,这是一种无形的轻蔑与偏见。 “你看。” 庭仰举起手机,上面是徐沁发来的消息。 【多谢,不过我已经收集好证据了,离婚后请综艺的大家伙吃饭。方便的话,带上你那朋友,我女儿很喜欢听他的歌^^】 * 祁知序换好衣服出来,和庭仰之间只是简单的对戏,他们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事。 上午主要是其他人的戏份,他们的这场戏在下午。 这场戏算是剧中一段比较重要的高潮,也是宋子慕对钟慎彻底放下戒心的起点。 …… 春日负暄,宋子慕与一行人在端王设的百花宴上赏花。 作为杀父求荣的天下至恶之首,宋子慕不乏狠辣卑鄙的手段,也因此在朝中官位上升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短短五年就已经任职户部尚书——虽然天子任命他的初衷,是因为上一位户部尚书暗中贪污国库银两,留了个大窟窿给天子。 朝中无人愿意接手烂摊子,于是理所当然的推给了这位名义上的“义子”。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火坑,但是宋子慕不得不往里跳。 跳了,九死一生。 不跳,必死无疑。 所幸宋子慕自有一番机遇与能力,奔波近一年半,还是把这令人头疼的窟窿补上了。 户部不再是烂摊子,新晋户部尚书自然也成了可结交的香饽饽。 无数人想要讨好这位朝中新贵,而这场百花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宋子慕身边围了许多人,这些人或嫉妒或谄媚,但无一例外都要在他面前敛起傲气赔笑。 第85章 因为就连天子也被宋子慕的“效君忠心”所打动,往日里的轻慢与怀疑打消了大半。 在满门抄斩宋家后的第五年,才算是真正开始信任宋子慕,让他接触朝堂上的核心事务。 天子依旧轻蔑他——朝中豺狼虎豹无数,宋子慕就算真的有异心,又能掀起什么浪呢? 更何况,他夹起尾巴当了五年的狗,说不定早就连怎么做人都忘了。 看着周围人虚伪的面孔,宋子慕强忍着恶心与他们谈笑风生。 聊着聊着,内容就从恭维开始变化了,每个人说话时或多或少都在为自己谋求福利。 宋子慕本就是与他们虚与委蛇,回答自然也只会打太极,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李大人,您也知道户部才填了个窟窿,这修登天楼的银子,是真拿不出来啊。不然等哪天有了空银出来,我再告知与您?” ——“薛大人您当年于我可是有知遇之恩啊,既然是您想要做这件事,我自然是万不敢推辞的。不过您也知道,我与这吏部尚书崔大人没什么交情……唉,但愿事在人为吧。” ——“徐大人,您叫我大人可就见外了,我到底只是您提携起来的晚辈而已,论资历,我称您一声老师都不为过。哪有学生收老师礼的呢?” 看似客套恭谨实则毫无意义的官话不断重复,许多人见他油盐不进愤怒甩袖而去,也有人妄图天降横财,仍在不停攀谈。 渐渐的,宋子慕也开始力不从心。他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极轻的破风声从耳边传来,带着凛冽冰寒的杀意。 宋子慕骤然睁眼。 五年没有修习武艺,但他的身体依旧敏捷。 侧身一躲,避开了杀气森森的短剑。 他从身侧的花树上折下一枝海棠花,使了内力向行刺者刺去。 花枝为剑,直直插进了行刺者的颈动脉中,正值花期的西府海棠怒放在行刺者的脖颈上。 沾染了血色的西府海棠与行刺者死不瞑目的脸紧紧相依,构成了诡异可怖却又妖冶姝异的画面。 大片鲜血溅在宋子慕的织金纹黑衣上,面若白玉的脸上也凝着点点血迹。 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好似地狱修罗,阴沉得骇人。 很快,他收敛了神色,含笑对端王道歉。 “抱歉,端王殿下,扰了大家的雅兴。” 鲜血还凝在他的脸上,平日再温柔的笑意此时也变得阴沉冷血了起来。 众人噤若寒蝉,春和日丽的艳阳天却觉得丝丝寒意冲上心口,没人还有赏花的兴致。 端王还沉浸在那杀伐果决的一刺里,久久后才惊疑不定地开口:“无妨,府上护卫不力,让宋大人受惊了,是本王该赔不是。” “殿下言重了。”宋子慕行了个礼,“下官身上沾了腥晦之物,就不扰大家赏花之兴了。请端王殿下恕下官先行告辞。” 端王应允后,宋子慕立即转身离去。 在路上,他的侍从阿谀奉承。 “大人您刚才可真厉害,不愧是当年魁首,此次刺杀如此之惊险,大人您也能全身而退且当即诛杀歹人。” 宋子慕却嗤笑出声,“厉害?” 侍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也知道这番恭维触了宋子慕的霉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回到尚书府,宋子慕并未唤婢女去接水擦拭脸上血迹,而是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 丢下一句“谁都不允许进来”的吩咐后,就关上了门。 白鸟归林,天晚空青。 此时扶光暝暝,将沉于虞渊。 宋子慕安静地坐在窗边,手上慢慢摩挲着羊脂玉佩。 脸上刺客的血迹早已干凝,星星点点的血迹下,是一道不明显的血痕。 血痕很浅,是刺客利剑的剑气擦过时留下的。 宋子慕低声呢喃。 “当初景平九年的天下论道会上,我能在数十位榜上有名的侠客剑下全身而退,如今只是一个侍卫……都能伤了我。” 刚才折花为剑时,他甚至要忘记剑是怎么拿的了。 五年的漫长以前从未察觉,如今回头一看,刚窥见一角便让人痛彻心扉。 当时名冠洛都的天才少年,所有人追捧的“天璇覆霜”宋小公子,居然连剑都不知道该怎么握了。 宋子慕想着,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手上握着的羊脂玉佩在逐渐加大的力度下慢慢有了裂痕,最终不堪重负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玉佩碎裂,宋子慕却没有放手,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掌心很快就被碎玉扎得鲜血淋漓,他却感受不到痛一般神色依旧漠然。 直到门口传来婢女惊慌的阻拦声,他才堪堪回过神。 钟慎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带着焦躁与不安:“出了事本王一并担着,你们先下去。” 门口几名侍从面面相觑,直到听见宋子慕冷淡的语气说,“下去吧。”,他们这才敢离开。 钟慎一进屋就闻见了淡淡的血腥,面色一变,疾步走到宋子慕身边。 在看见他脸上的血痕与握紧碎玉、鲜血淋漓的手掌后心里顿时了然,又不自觉涌起一股怒气。 他没有将怒气发泄在宋子慕身上,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问:“宋子慕,倘若我今日再迟来些,你还想伤了你自己何处?” 第86章 宋子慕无所谓道:“终归是死不了。” 钟慎闻言久久无言,静立一会后,突然笑了。 他蹲下来直视倚窗坐着的宋子慕,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指,沾血的碎玉掉落在地,钟慎拾起一块块碎玉紧握在自己掌心,锋利的裂口霎时扎入血肉。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宋子慕脸色终于变了,他试图掰开钟慎的手,但是对方纹丝不动,任由自己掌心的伤口越来越严重。 “钟慎,你做什么,我疯了你也疯了吗?!” “阿慕,你不能疯。” 钟慎低声说出这句话,像是祈求一般。 “你不要我了,可我只有你了。” 宋子慕愣了下,撇开头,抑制住心里升起的软弱。他冷声道:“四皇兄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你可以一辈子都不明白,我求的一直不是这个。”钟慎说,“我所求,从始至终不过是让你放过你自己。” “……” 宋子慕不言,一双冷静的眼望着窗外。 倦鸟归林,何处是它乡,处处是他乡。 “阿慕,当年之事,稍有打听的人都知道此事不怪你,你又为什么非要在心里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为何不怪我?若不是我递上密信……” 钟慎打断了他未完之语:“宋府依旧会被满门抄斩,留不下一个活口。” “那像我这样苟且偷生就好吗?” “离城,万家酒楼。” 钟慎突然道出了一个地名,令宋子慕瞬间脊背僵硬。 “在酒楼里讨营生的二十三口人,你还记得吗?” 宋子慕依旧不语,钟慎却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自己。 “阿慕,当初的你已经尽所有努力去救他们了。” 宋子慕沉默了一会,蓦地哂然一笑:“是啊,我救了他们。” 他的语气不见欣喜或释然。 “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但我只有一个人,一柄剑,我拼尽全力,也只能救得下二十三个人而已。” 既然结果不尽人意,那个中艰辛自不必提。 “宋子慕!”钟慎被宋子慕的执拗惹得冷下声,“你总觉得五年前宋府那一百四十二口人是你害死的,那我问你,他们不该死,今年因为你提议加重赋税而死的那些百姓,他们就该死吗?!” 语气转冷,言语之间咄咄逼人,步子也往前迈了一步。 毒辣的逼问直向宋子慕而去,听到这几乎是质问的一番话,他立马心神俱震。 熟悉的谴责话语他听得多了去,但那大多只是在百姓或者那些忠臣口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慎,声音很轻很慢,几乎是质问一般。 “你明明知道……钟慎,你知道的。” 像是被同类背叛、跌落窠巢的雏鸟,落地的瞬间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偏偏还要努力扑扇翅膀,试图用凌厉的姿态掩饰自己的惶恐无措。 宋子慕咬牙切齿,狠声开口:“你明知道天子已经拟好了圣旨,就等着替罪羊的出现替他担下骂名。我担下了骂名,所以我就活该吗?!我就该死吗?!”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你明明能想得清楚。”钟慎一改刚刚谴责的语气,眼神包容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想不清楚五年前的事?” 这个眼神宋子慕极为熟悉。 十七岁那年自己与钟慎对弈,自己执白,钟慎执黑。 他棋差一招被逼入绝境,无理取闹的耍赖,非要收回自己刚下的那颗黑棋。 钟慎一边说着“落子无悔”,一边纵容地收回自己后下的白棋,任由他悔棋。 当初的他,因为这个包容的举措而沾沾自喜,此刻面对同样的包容,宋子慕却只觉得愤怒。 宋子慕这才知道自己被钟慎摆了一道,他面容阴鸷地将钟慎抵在墙上,语气凶狠,满身戾气毫不遮掩的朝钟慎袭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钟慎面前完全展露自己恶劣糟糕的一面,以往他虽然惯会冷嘲热讽,却也是带着三分收敛的。 大概是少年时期太美好,所以打碎起来尤为艰难。 “钟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敢。”钟慎说,“但是你不会。” “哈……荒唐至极。” 宋子慕冷着脸,慢慢走到剑架边,他略一使力,抽出寒光森森的利剑,刀刃劈开空气产生的刀鸣在室内响起。 剑尖直指钟慎,冰冷的剑刃离钟慎的脖颈只有咫尺之距。 宋子慕讥诮:“你又怎知我不会?比起搬弄权势,唇枪舌战……杀人,才是我自幼学习之道。” 气氛顿时紧张,钟慎却直视剑尖,不闪不避。 宋子慕被他的态度激怒一般,发了狠将长剑往前推去,剑尖直直指向钟慎的喉咙。 剑鸣如同悲泣,在钉入墙壁后才渐渐消停。 宋子慕眼神凶狠,凝视钟慎许久后才开口:“为什么不躲,你不要命了吗?” 钟慎仍然是那个姿势,他的声音好听而笃定。 “因为,哪怕连你都觉得自己已经恶业缠身,在我心中,你也会一直是那个英雄……你学的不是杀人之道,而是救人之道,我相信你不会失手。” 如同日暮时在古寺听见的敲钟声,悠然清远,带着历史的厚重,让人一听到就忍不住安下心来,丢盔弃甲暴露自己的脆弱,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第87章 宋子慕冰冷的情绪有了裂痕,死死抿住苍白的唇,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奸佞,小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那么多人用千千万万种词形容过他,只有钟慎还会叫他英雄。 他少时所求不过一声英雄,今朝难求亦是一声英雄。 心防如蚁穴溃堤,泱泱洪水一泻千里。 但他的语气依旧恶狠狠,仿佛只要他一露出软弱,藏在暗处的獠牙就会伺机而动,立即咬断他的脖颈。 “可是我今天受伤了。”宋子慕说,“我不是英雄,也不再是天下第一了。” “阿慕。”钟慎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拥抱,“没有人是不会受伤的,也不是只有天下第一,才是英雄。” 宋子慕闻言愣怔了很久,慢慢地心里涌上了委屈。 他的呼吸颤抖着,一下一下,逐渐放缓放轻,生怕一个呼吸间就让自己紧绷的心弦断裂。 可等他自己再恍惚回过神时,才发觉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泪流了满面而浑然不觉。 “哥。” “阿慕,我在。” 我永远在。 宋子慕幼稚地问:“哥,我是不是好坏?那么多人死去,我却无能为力。” 哭不敢肆意,任性也总是委婉。 明明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却偏要将自己先贬入了尘埃,方才愿意听别人的反驳。 就像是他将自己贬得越低,旁人的反驳才越显得真心。 钟慎拍了怕他的背,没有直接反驳这句话。他的侧颜在昏黄暮色的照耀下显得温柔,反问道:“阿慕,你一个人累不累?” 在人人都热衷评判宋子慕好坏与否的时候,钟慎只问他独自提灯照夜累不累。 听到回应的宋子慕泪流愈凶,抓住钟慎衣服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抓得住眼前的人。但只片刻,又松开攥紧的手指,改成了更加温和、更加信任的拥抱。 宋子慕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旧街巷的稚童,被欺负了回家向亲人告状都不敢大声,只能小声哭诉,又因为委屈至极,抽抽噎噎说不清原委。 脸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泛起细密的疼痛,他直白地诉苦:“哥,好痛……我好痛……” “我知道的。”钟慎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哭吧,没关系。我们阿慕就算是个爱哭鬼,也是大英雄。” 呜咽逐渐转变成嚎啕大哭,这么多年被误解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自十八岁那年沉剑入仕,他就再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脆弱的情绪。 五年的沉郁积在心里,让他越来越易怒暴躁,阴晴不定。此刻哭得哀恸,却让心头的压抑散去许多。 一路走来,每到伤心委屈的时候他就会在心里反反复复告诫自己,不能哭。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抱住他的人手臂结实有力,胸膛宽大温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暖柔和:“哭吧,我一直在,不要怕。” 人们总说哭出来就好了,不是因为哭出来了伤痕就会被抹平,而是因为哭出来了,你的生活也就能过得下去了。 归根到底,人生碌碌几十年,最难的也不过就活着一件事。 生活。 先生后活,生而听天命,活而尽人事。 千万般身不由己,世人皆不同。 第35章 劈昼 像是怕惊扰了这两个人, 张霖喊“咔”的声音都很轻。 所有工作人员停下手中的工作后,依然沉浸在这场表演里,为庭仰的表演而震撼。 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演技好来形容了吧。 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庭仰是在表演,他与宋子慕浑然一体, 仿佛生来就是一个人一样。 一场戏已经结束, 庭仰却抱着祁知序不松手。 在场的人都能理解, 毕竟这场戏对演员的要求太大, 一时之间无法出戏是很正常的。 慢慢的,庭仰的哽咽停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 显然自己抱着祁知序不撒手这个行为让他很尴尬。 祁知序觉得有些好笑,对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自己去做其他事。 免得某个尴尬的乌龟把自己缩进壳里,不敢出来。 “好了,人都走了, 你可以抬头了。” 听见祁知序这话,庭仰欲盖弥彰道:“我没有不好意思。” 祁知序从善如流点点头, 说:“好的。” 一看就是没信。 庭仰撇撇嘴, 假装若无其事。 * 明天的戏还挺温情的。 ——这是上飞机换场地之前, 祁知序给出的评价。 庭仰看了看剧本, 又看了看祁知序, 真诚给出建议。 “祁哥, 这话以后你可别被粉丝听见, 我怕我以后见不到你了。” 祁知序:“……” 庭仰怼完导演神清气爽,觉得自己一定是全世界最嚣张的演员。 其实明天的戏虽然说不上温情,但是和今天下午那场比起来, 的确温暖不少。 心理上温暖了,身体上就要受冷了。 明天要拍的是实景户外雪景戏。 这场戏其实一直到开拍, 都没决定好取实景还是人造雪。 因为开拍地点在寺庙前,用人造雪,一个不当就会扰了佛门重地的庄严。 结果前两天,张霖正巧查到有座北方的古寺近期有大雪。寺庙不是有名的大寺,大雪天不会有游客。 第88章 联系了寺庙那边,对方也同意剧组暂临拍摄,一拍即合。 昨天熬了大半个晚上研读剧本,刚上飞机庭仰就生了倦意。 打了个哈欠后,他拉上眼罩安稳睡去,周围人也都坐在自己位子上闭眼小憩。 祁知序见庭仰睡熟了,周围也没人注意他这边,才拿出笔记本电脑轻轻敲打起来。 他切进@祁言的账号,不出所料遍地哀嚎。 【太太!太太!您在哪啊??您!在!哪!】 【半个月没更新了太太,饿饿,饭饭!】 【这小子刚刚点赞了庭宝的微博!她上线了!】 祁知序推了推眼镜,面色冷峻得仿若处理公司机密事务,令周围想要攀谈的人都生了退意。 没人知道,他电脑上不是动辄千万流水的单子,而是自己和喜欢的人的同人文。 【@祁言:等下会更2w+圣子与骑士he结局的if线,没有魔王,不虐圣子,纯甜主剧情。】 存稿箱里有1w的存稿,下飞机之前应该就可以写完。 【好耶,顺便问问太太的心狠手辣权臣x懵懂小皇帝的长篇《风华绝代》什么时候更!】 【@祁言回复://最晚月末,三次事情多,更新不定。】 【太太文笔好好,写不写车啊?想看庭庭老婆,祁编,还有沈哥的三人修罗场,夏草和序言都好磕呀!】 【ls,看看太太置顶,太太序言粉,雷夏草,也雷别人叫小言lp,更不写h文】 【buff叠满,一路走好】 祁知序随意动了动鼠标,把这人加进了黑名单。 临下飞机半小时的时候,祁知序敲完了最后一个字。 刚一发出去就收到了序言cp粉的热烈夸赞。 【谢谢太太,太香了,被七宗罪恶虐到的泪现在都从嘴里流出来了】 【呜呜呜,祁知序这小子和祁言太太名字里都有祁,为什么一个杀人如麻一个悬壶济世!】 看到这条评论,原本打算趁这段空闲时间加更《风华绝代》的祁知序,缓缓收回了打字的手。 杀人如麻?到底还是我太仁慈了,加更没了。 下了飞机,天色已晚。 一行人没有多聚,张霖仔细叮嘱所有人两句就散了。 庭仰困得眼皮打架,洗完澡以后立马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次日,庭仰比往常早起了许多,洗漱完毕后活力四射地出了门。 …… 两分钟后,他打着哆嗦回来了。 救命,北方怎么这么冷。 从小活在南方的庭仰没感受过北方这阵仗,当即给助理小菀打了个电话。 “小菀,你去多订一些暖宝宝,对,越多越好。” “对了,再按剧组人数,多点几杯奶茶,备注要烫一点,不然等送到都冷完了。钱我等下转你。” “好的。”小菀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信息,迅速找到了合适的订购店铺,“奶茶要等的时间会久一点,暖宝宝大概半小时后就能到。” 庭仰给自己围上了厚厚的黑色围巾,手上戴着毛绒手套。 “麻烦你了。” 折腾了这一番,庭仰到片场的时间依然算是演员中比较早的。 此时离开拍还有很久。 剧组里面,许多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自己的工作,无一不是包得严严实实。 有些人的工作内容不方便戴手套,露出的十指冻得通红,庭仰看着都觉得冷得打颤。 站在一旁的小菀电话铃响起,她接起电话应了几声,转身往外面走。 庭仰算了算时间,估计是暖宝宝到了。 怕小菀买太多拿起来不方便,他跟着一起出了门。 果然,小菀非常实在地买了好几大袋。 庭仰初步估算了一下,剧组每个工作人员应该都能分到四五片。 “小菀,你先帮忙分一下,我在休息室看剧本。要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来休息室叫我。” 庭仰特意关照了一句。 “你看一下,暖宝宝够的话,等会要出外景的稍微多给点,奶茶也是,不喝也给一杯捂捂手。” 说完这些话,庭仰马上就去了休息室。 这种时候他不方便帮忙,虽然买这些东西是基于好心,但要是太过殷勤,就显得在作秀了。 开拍前,小菀发完所有东西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杯奶茶。 “庭哥,你的。” 庭仰接过奶茶,发现自己这杯好像和别人的不一样。 豆乳米麻薯,半糖芝士不分装,小料加了厚芋泥和血糯米。 庭仰:“!” 除了温度变成热饮,其他的和之前他让小菀帮忙买的奶茶一模一样。 庭仰震惊了,“你好贴心!!” 小菀推推眼镜,腼腆一笑,深藏功与名。 庭仰明白口头感谢太过苍白,等小菀走后,他立马和张宁简提了给小菀涨工资的事。 什么感谢都不如涨工资来得实在。 见袋子里还剩了一点暖宝宝,庭仰拿出来给自己贴了几片。 也没敢贴太多,不然到时候冰天雪地,自己热得脸色通红,浑身冒汗就不好了。 他还贴心地给了祁知序很多片。 后者欣然收下,转头就全贴在了庭仰的戏服上。 * 出去以后.庭仰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他零零碎碎贴的三四片根本不够用。 第89章 到了室外,一吹风,只有暖宝宝那一块地方是暖的,其他的地方该冻还是冻着。 幸好祁知序极有先见之明,给他多贴了几片,这才避免了许多麻烦。 庭仰哆哆嗦嗦问:“祁哥,你后来回去拿新的了没?你不会冻着吧?” 祁知序面不改色:“拿了,很暖和。” 当然没有。 其实他不怎么怕冷。 法国整体气温会比国内稍微高一点,长居法国的那段时间,朋友圈子里流行过穿短袖冬跑。 那会他虽然嫌麻烦,但是年轻气盛,也不想被交际圈的人嘲笑是温室里的花,最后居然成了坚持的最久的人。 冷习惯了,加上戏服外面的绒面披风,倒也还好。 庭仰放下心,“那就好。” 见两人都已经准备好,张霖喊了声“action”,打板声随之而响。 …… 漫天风雪,冰封长阶。 今日是民间传说的天神节,只要在金城菩音寺外的长阶上一步一叩到达山顶,天神就会让你心中所求尽数实现。 只可惜今日竟一反常态的寒气袭人,早上更是飘飘扬扬落了大雪。 是以寻常人哪怕有这个诚心,也没了能力。 ——若无武功内力傍身,只怕跪拜到一半,便悄无声息死在了大雪中。 往年宋子慕并不知道这个说法,一直到今年天子命他前往北方预防冻灾,他才在半途听人说起这个传言。 看见茶客提起这件事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宋子慕只是抿了口粗茶,随意笑了下。 “人活在世,凡事皆由自己争取,求神拜佛,也改变不了什么。” “诶,此言差矣。”茶客反驳,“何人不知拜佛拜神不过图个心安?但若是真的有了力所不能及之事,这求个心安,也就变成了救命的神药。” 宋子慕仍是不在意。 茶客又道:“譬如——这阴阳两隔,人间客,还救得了黄泉鬼吗?既信有黄泉,再信有神明又何妨?” 宋子慕饮茶的动作一顿,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思索。 他从锦袋里随手掏出几块碎银,放在了茶客面前。 “仔细说说。” 茶客见他出手阔绰,也知这人定然身份不凡。 他疑心这人是膏粱子弟,却见对方气度不凡,显然早已在<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沉浮。 回忆起自己言语之间的诸多冒犯,茶客背后一下子被冷汗浸透,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满心惶恐。 宋子慕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直问道:“你说的这菩音寺,在何处?” 茶客详细告知地址,绞尽脑汁回忆更多,生怕说得太少惹了贵人不满。 天色已晚,宋子慕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眼神一暗。 他懒得听茶客说废话,给茶摊放下一块碎银后便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里有一个人,正闭眼假寐。 宋子慕现在见他愈发不爽,阴阳怪气道:“四皇兄有空闲,不去和太子殿下比谁对陛下更有孝心,倒是愿意和我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受苦受累。” 对方睁开眼,很是无辜地看着他,“阿慕,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没惹我,我就是看不惯四皇兄你比我闲。” “哦。”钟慎若有所思,故作深沉语气,“当年,咳……当年皇弟你夺我贺州赈灾之功,如今你要去防灾,我自然也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言下之意,他没有闲着,是为了防着宋子慕。 宋子慕懒得搭理这人,催车夫的驾车速度再快一点。 钟慎问:“你有急事?” 宋子慕面无表情,“无事。” 钟慎理解宋子慕的冷脸。 太子行事荒唐引起民愤,前段时间更是流连花楼醉生梦死,险些误了国之大事,致使龙颜震怒。 太子被废已成定局,而自己现在是最热门的储君候选。 此时突然跑到离洛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自然可能会有可能会在皇位争夺中往劣势倾倒。 但是…… 钟慎在宋子慕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闪过晦暗。 阿慕这些年风头太盛,早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只身前来,他不放心。 终归剩下的皇子既蠢且毒,造不成什么威胁。 阿慕希望他得到的皇位,也落不到别人手上。 等以后天子死了,自己就奉他为百官之首,给他撑腰,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想要平反宋府一案更是轻而易举。 马车很快到达金城。 此时雪仍是漫天飘飞,庭仰算了下时间,披上披风匆匆就出了门。 钟慎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知道以宋子慕的武功,想要甩开他轻而易举。 菩音寺山脚处。 宋子慕望着落满白雪的长阶自嘲地笑了一声。 说什么不信神佛,最后还不是来了。 其实他此刻仍然不信神明,但若只是跪叩百级台阶便能求到一点慰藉,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宋子慕撩起衣摆,一步一叩首,步步为他人所求。 愿黄泉故人,来世生于太平盛世,或平步青云,或乐得清闲,一生顺遂安康。 波谲云诡,烟消雾散。 膝盖上已经磨出了血迹,掌心也是血迹斑斑。 黑衣洇血不明显,但是白雪染血却极为刺目。若是回头看,一路血色。 第90章 没关系,等天明就好了。 天明后,融雪会带着残血,缓缓蜿蜒进石阶两旁的草木中。 草木扶疏,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样一场大雪天里,有一个不信神佛的青年宛如朝圣者一般庄重。 不过他的信仰不如朝圣者无私,他只想保佑自己爱着的人。 雪势渐大,余下的山路已是雪茫茫一片,前方路如同烟中楼阁,雾失楼台。 来时路亦被大雪覆盖,唯有淋漓血色可为过往着彩一二。 宋子慕想,大概是上天见他心无虔诚却妄图索取,所以让他前路茫茫,好知难而退。 因为他得到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所以也知道自己内心所求是索取无度。 他不管不顾,兀自步步叩首。 手指指腹撑在冰冷的台阶,不久也被磨出了血迹。 飘天大雪静默落下,雪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被体温化开,洇湿衣衫。 一粒雪飘落在他眼角,化开后晶莹剔透,如同垂落的泪。 倏然,一道阴影遮在他的头顶,隔绝了大半落雪。 雪落应是无声的,可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宋子慕总觉得能在某个瞬间听见那些细微的声响。 雪花落在油纸伞上,落在草木叶片上的声响。 “簌簌——” 又好像混杂着其他声音,如鼓擂,如海风吹满船帆。 带着温暖四肢百骸的力量,令身躯都开始震颤。 宋子慕余光瞥见身旁的石阶上站了双白色锦靴,他目不斜视继续叩拜。 起身时,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攥成拳。 再一次跪叩,他松开双手撑在地上,垂下头后唇角挂上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人也不开口,沉默地为他撑着伞,随着他向前叩拜的动作一级一级往上走。 一人跪地求神,一人撑伞守望。 许久后,宋子慕终于登至寺门前,寺门紧闭,僧人早已歇下。 天已浓黑,看时辰是已经过了天神节。 即使他曾多年习武不辍,在雪中跪了这么久,四肢也难免有些僵硬。 连带着心脏都被冰寒之气刺得发痛,眼眶被夹杂着冰雪的风一吹,有些干涩刺痛,但尚能忍受。 宋子慕目光平静地看着朱红的寺门,有一瞬间思绪神游天外,默默想,天神会保佑迟到的信徒吗? 思绪回笼。 宋子慕侧首望向身边人,面目俊朗,清隽凌尘,是钟慎。 两人同撑一把伞,伞面朝宋子慕处微微倾斜。 距离有些近了,宋子慕似乎可以闻见钟慎身上淡淡的甘松香。 钟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宋子慕面容淡然,似乎真切在疑问:“四哥为何偷看我?” 钟慎故作苦恼,直白道:“珍玉近在眼前,多看一眼,多欢喜一分。我非君子,何乐不为?” 宋子慕定定地看着他,许久,蓦地笑出声。 那笑容纯粹,不似以往总夹杂着谨慎和漠然。 “四哥,你可不能因为我好骗就哄我啊,佛祖看着呢……别管我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似有似无的提醒意味。 “就算佛看着又如何?”钟慎笑着说,“假如我是佛,在十万丈软红尘间看遍众生相,也还是会在你抬眸看我一眼时,心甘情愿抛却道心。因为你是我的大道,是我的佛心,是我看遍十万丈软红尘的唯一理由。你看我一眼,抵得上世间所有河流、山川、繁花交汇成的灵秀。” 钟慎语气认真:“所以,我为这一眼抛却道心,又为这一眼重回世间……你是我的道,我怎么能抛下不管。” 宋子慕不说话了,四下寂静,雪落风起。 这一晚天地大雪,两个渺小的人类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柱,然后相依为命,互相依靠。 他们终生都将纠缠不休,死生相依。 第36章 张霖扬声:“咔, 非常好。” 现在的张霖叫咔已经越来越自然了,熟练得仿佛他才是总导演。 祁知序走到摄像机边上,和庭仰挤在一起看回放,琢磨了一下:“有点不对。” 庭仰力求完美, 虚心求问:“哪里不对?” 祁知序张了张嘴, 没敢说出口。 “没事, 不用重拍, 你先去休息室卸妆好了。今天就到这,都收工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剧组人员说的, 人群里传来小小的欢呼。 和庭仰一个剧组也太棒了吧,有奶茶和暖宝宝,还能因为演员不ng早点下班。 庭仰刚走,张霖就来问了。 “哪不对了?我瞅着挺好啊。” 祁知序指节抵着上唇,沉思片刻, 将手指在最后一个镜头。 镜头里,他和庭仰在伞下对视, 情绪饱满真实, 协调度几乎完美, 镜头角度也抓的很好。 张霖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祁知序开口:“我觉得, 这里应该有一场吻戏。” “?”张霖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你宁愿这部片子没法在国内上映也要和我找茬吗?” 祁知序皱了皱眉, 想要解释:“不是, 我是真的觉得……” “好了。”张霖疲惫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这人在夹带私货,“你那点心思已经路人皆知了, 你还是省省吧。” 祁知序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解释下去。 第91章 无论他现在说什么, 在张霖眼里,都只是夹带私货的小人罢了。 * 回到酒店,庭仰点了一份烧烤当夜宵。 去外地拍戏,没有简哥跟着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我吃吃吃吃吃吃。 庭仰打开电视,第一个就是娱乐频道。 上面在播的回放还挺熟悉的,是沈瑭迟一年多前的一个舞台,讲的是睡美人。 一如既往的黑.童.话风格,不过mv做得特别好。 有好长一段时间,庭仰都戏称沈瑭迟为“睡美人”。 回放他早就被沈瑭迟逼着看了百八十遍,庭仰此刻也没心思重温,换了几个频道都没什么好看的。 他放下遥控器,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没看见的消息。 是一条出乎意料的好友申请。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请求添加好友】 【备注消息:庭宝还记得我嘛!我是林子轩!我换号了o3<】 一看到这个标志性的颜文字,庭仰就想起来了。 林子轩,他高一的同桌,为人外向,给当时有点内向的他帮了不少忙。 高考结束后,两人不在一个学校,再加上自己后来进了演艺圈,交流慢慢也就少了。 说是感情淡了其实也不准确,是林子轩先单方面删掉他好友的。 庭仰刚点了同意添加,对面立马发了消息过来。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庭宝你还记得我呜呜呜】 【锦鲤罐头:别,我不记得你了。】 庭仰发完这条消息,被自己幼稚得发笑,心情却很轻松。 刚进娱乐圈那段时间,他给林子轩发消息一直收不到回复,庭仰还难过了好一阵。 后来林子轩把他删了,加上当艺人需要新的工作号,庭仰干脆就把这个号弃置了。 不过看林子轩现在这样子,估计是有什么隐情。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我当时微信号被盗了,找回以后才发现那个挨千刀的居然把我好友删光了[大哭]】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他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未来巨星的微信号,一定哭着喊着后悔!】 林子轩发消息的时候,庭仰正好去饮料柜那拿了瓶矿泉水,没能第一时间回复。 等了一会,本就心中焦灼的林子轩见不到回复,还以为对方不相信,连忙又发几条信息。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是真的,庭宝你理理我啊,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o3<】 林子轩连刷十几个“o3<”。 庭仰回来后,就看见满屏颜文字,挺魔性的。 【锦鲤罐头:你急什么,我就去拿了瓶水。】 【锦鲤罐头:你真是……我早该想到的,高中时候你就总是差点被骗钱,得亏有我盯着你。】 扯上了过去,就表面了庭仰释怀的态度。 两个人都没有提出这场“冰释前嫌”背后的逻辑悖论。 ——如果林子轩真的很在意庭仰,有那么多种办法找到他,没必要等这么多年。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你还好意思说,你后来还不是见色起意,和那个谁当同桌,把我这个陪了你一年的林宝钏丢之脑后。】 随后还发了一个柠檬的表情过来。 庭仰皱了皱眉。 自己好像确实只和林子轩当了一年同桌,那之后是和…… 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捂着脑袋,咬着唇让自己尽量忽略疼痛。 喉咙也开始干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缓过神后,他想起自己还没问对方是怎么找到他新微信号的。 下一刻,林子轩就说起了这件事。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不过这次还得谢谢他给我你的新微信,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找你。】 庭仰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锦鲤罐头:你说的这个人是……?】 对方沉默了一会,突然连发几条信息。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不是吧庭宝,今天不是愚人节啊?当时你和他如胶似漆的,没理由一点印象没有吧?】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就祁知序啊,你们前两天不是还一起上热搜了吗?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你和他还有联系的。】 果然。 庭仰抿了抿唇,打字给林子轩。 【锦鲤罐头:没事,就是乍一下没想起来。】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不相信.jpg]】 【锦鲤罐头:[胖揍.jpg]】 【锦鲤罐头:我还有点事,回聊。】 庭仰关了手机,心乱如麻。 祁知序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和他是高中同学这件事。 没道理啊。 庭仰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记忆里居然没有关于对方的一点痕迹。 比起疑惑,更多的是不寒而栗。 多想无益,庭仰看了看时间,确定不会打扰到对方休息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阿仰,怎么了?” “祁哥。”庭仰不知道怎么开口,委婉暗示了下,“就……我的微信号是你给林子轩的吗?” 祁知序只停顿一瞬,语气自然地接话:“对,他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庭仰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 第92章 “祁哥,你之前还骗我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医院,我把你忘了这回事你怎么不说呢。” “和之前一样,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想起我。”祁知序说,“最开始其实有点不甘心,你怎么就只忘了我呢?后来就是瞒得太久,不敢告诉你了。” “奥。”庭仰若有所思点点头,“祁哥,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忘了你了。” 之前一直镇定自若的祁知序此刻居然沉默起来,半晌后用带了点害怕的语气说:“阿仰,要不然你还是别说了,你再忘我一回,我可受不了了啊。” 庭仰气得“啊?”了一声。 听见祁知序低沉的笑声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立刻气急败坏挂了电话。 过分。 * 工作排得满,时间过得也快。 在《劈昼》的拍摄接近尾声时,祁知序给他发了个邀请,说是江都今年的花灯会要开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江都的地区官方天赋异禀,前几年无师自通学会了发微博和短视屏营销。 这几年举办的花灯会参观人数直线上升,其中有不少是特意赶来的外地游客。 庭仰当场就同意了。 一开始还担心人那么多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如果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就遭了。 后来转念一想,有时候密集的人群才是掩护的最佳保护色,指不定他和祁知序逛灯会的时候,还能遇到一两个戴着口罩的同行呢。 江都花灯会当天。 两人从不吝啬在对方身上花时间,不约而同的,一早便到了花灯会的举办地点。 没到中午,长街上一眼望过去便已经满是行人,等华灯初上,不知道又该有多热闹。 作为圈内知名听经纪人话的好艺人,庭仰熟能生巧地哄骗张宁简自己在祁知序剧组。 祁知序被拖上贼船,只能帮着圆谎。 撒谎的时候是没有负罪感的,但是等庭仰一手五串烤鱿鱼须,一手大份章鱼小丸子时,祁知序开始有罪恶感了。 “阿仰,你克制点。”祁知序惊叹地吸了一口气,“加上你手上的,你一路上已经吃了五串鱿鱼须,一份狼牙土豆,五个蒜泥生蚝,三十串烤鸭肠,一份章鱼小丸子,一杯绿豆汤了。” 庭仰皱眉思索,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小丸子。 已经吃这么多了吗? 祁知序诚挚道:“阿仰,你真的不觉得你应该少吃一点了吗?” “不。”庭仰冷静反驳,“我最近在减肥。” 祁知序不明白这和他吃这么多有什么关系,虚心请教,“什么意思?” “减肥,晚上不能吃东西,我中午多吃一点,晚上就不会饿了。” “……” 听着庭仰的强词夺理,祁知序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让庭仰不能再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吃吧。”祁知序放弃了,“简哥杀了我就杀了我吧。” 明明说好在剧组拍戏,结果艺人回到公司胖了十斤,真是想想自己就很该死呢。 庭仰心硬如铁的不顾祁知序死活,风卷残云解决了剩下的食物。 盯着庭仰意犹未尽的面容,祁知序顿感不妙。 “阿仰,你别告诉我你还想吃……别说,我承受不住这个答案。” “不是啦。”庭仰扭捏,“祁哥,你陪了我这么久也没吃什么,你想不想吃午饭呀?”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祁知序故作凶狠地捏住庭仰的脸,“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加餐吧。” 庭仰脸不红心不跳,茶言茶语:“当然不是!我只是心疼哥哥呀~哥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哦。” 祁知序本来也不饿,怕等下庭仰吃太多胃疼,于是拒绝:“我不饿。” 庭仰颇为遗憾:“好吧。” 上午的摊位数量比起晚上,肯定是远远不如的。 即便如此,庭仰逛了一会,也很快就精疲力尽了……也可能是因为吃太多犯了食困。 祁知序主动提出回酒店休息。 因为吃饱喝足,庭仰浑身舒服,准备准备就午睡了。 酒店位置紧张,住宿条件最好的只剩下一间双床房。 庭仰不怎么在意,祁知序也不会欲盖弥彰,两人顺利达成一致,拎包入住。 午时阳光温暖。 庭仰窝在自己那张床上陷入睡眠,祁知序则拿出笔记本处理公司事务。 敲击键盘的动作很轻,生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一个轻松午后。 拉上几层白色纱质窗帘,遮住刺目的阳光。 室温刚好,屋子里有柔软的床和蓬松柔软的被子。 空调呼呼吹着风,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被倒满了水,并细心地盖上杯盖。 你吃得很饱却不撑,睡意涌上来后,立马就可以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在这个闲适的午后,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等待夜晚的降临。 到那时,会有人推醒你,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花灯。 你将视线望向窗外。 华灯初上,十里长街灯火煌煌,遥遥看去,如红色的银河静默流淌。 第37章 晚六点, 庭仰被祁知序叫醒。 醒来后,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好一会才彻底清醒过来。 “祁哥,几点啦?” 第93章 “六点, 不着急。” 听到时间, 庭仰放下了心, 又在床上趴了一会才起来。 “人活着就是为了睡到自然醒。” 祁知序听到这话, 颇为好笑地掀开了庭仰的被子。 “你上一次吃我做的芋泥麻薯,也是这么说的。” 庭仰一点也不心虚, 重复了一遍自己当时的话。 “人活着就是为了吃祁哥做的芋泥麻薯和蟹黄面。” 被子被掀开,庭仰只能从咸鱼干的状态恢复正常。 下床换好衣服,他对还在收拾东西的祁知序开玩笑:“快点呀祁哥,就等你了。” 祁知序拿起桌上的口罩,走到庭仰面前帮他戴上, “放心吧,你的小吃跑不了。” 庭仰眯起眼笑了一下, “还是你懂我。” 花灯会前面的长街上, 果然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入口处人山人海。 因为天气转热, 密密麻麻的人看着就闷热至极。 庭仰虽然喜欢热闹, 但是不喜欢人挤人……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人喜欢人挤人。 可怕。 不过有一点好, 这时候就算突然出现两个戴着口罩、身材高挑, 疑似明星的人,你也没心思看了。 满脑子都是迅速穿过人潮,到达空旷地带的念头。 在庭仰的提议下, 两人没有试图加入人挤人大军,而是站在角落看花灯。 所幸只拥挤了一小会, 因为场地大,很快人流散开,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宽敞了许多。 花灯撒下暖橙色的光,抬头就能看见五颜六色的灯盏被串灯连接起来。纵横大约各二十排,搭在街道两旁的古筑上熠熠生辉。 往前走,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两串红灯笼,古朴的木门在红光的映照下,显出别样的喜庆。 两人路过一个卖胭脂的小摊位,庭仰视线停在摊位上。 他记得这里原本是卖章鱼小丸子的,但是现在变成了售卖各种古制胭脂和折扇钗环的小摊。 祁知序注意到了,也随之看向那里。他不记得那里曾经卖章鱼小丸子,见庭仰目光眷恋地看着胭脂,还有点费解,“你想要吗?” 庭仰解释,“不是,我们上午的章鱼小丸子在这买的。” 祁知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看来是又饿了。 算了,等会再看是吃小吃还是找地方吃完饭吧。 为即将看见庭仰体重的张宁简点蜡。 为即将被张宁简暗杀的自己点蜡。 摊主是个穿着汉服的女生,头发编成两个丸子,特别可爱。 因为东西卖得不好,姑娘见两个疑似帅哥的人盯着她的摊位,特别激动。 她鼓起勇气主动搭话,试图推销:“您好,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 庭仰觉得自己盯着摊位这么久,不买也不好。 于是在一堆胭脂水粉钗环步摇里挑挑拣拣,找到了一把还算朴素的折扇。 说是朴素其实也不尽然。 折扇做工精致,扇骨乌亮,扇布上的题字是亲手书写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庭仰不太懂书法,只是觉得很好看。 “这个多少钱?” “四十五一把,会送一小罐我自己做的手工口脂……很小,大概只能用几次。” 姑娘说着,拿出手工口脂展示了一下。 在景点,这个价格不算特别贵,加上送的一小罐口脂,还挺划算的。 虽然庭仰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个口脂有什么用,但是送的不要白不要。 “那我要一把扇子吧。” “好的。”摊主小姑娘因为开张大吉,语气很轻快,“我帮您把扇子包起来,口脂需要单独包装吗?可以送给女性朋友。” “不用了,拿个袋子放一起就行。” 他也没什么可以送东西的女性朋友,还是不浪费小姑娘的包装材料了。 女孩将袋子递给庭仰。 “您拿好,慢走。” 等庭仰和祁知序走远了,摊主才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哎呀,忘记提醒他们那是桑葚做的了,很难卸。” * 走过长街,路中央有一个舞台,上面有几名螓首蛾眉的女生穿着<a href="" target="_blank">唐朝服饰表演歌舞。 舞台搭得很高,让外围的观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舞蹈没有很多高难度的华丽舞步,但是丝竹调轻松欢快,听起来很热闹。 边上的水道里竖着几条舫舟,周以雕槛,覆以翠帷。 乘船的游客少,还留了很多空船在原地。 庭仰问了下,下一条船可能还得十几分钟才开。两人对视一眼后,果断放弃了这个游玩项目。 听说再过不久就有烟花秀,坐在船上没法控制自己的方位,还是在陆上自由许多。 他们过了河道上的长桥,有热热闹闹的舞狮一晃一晃从他们身边走过。 有个小孩藏在舞狮的屁股后面,拿着糖画对他们做鬼脸。 结果手上的糖画没拿稳,掉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在小孩嚎啕大哭的瞬间,他母亲一把捂住他的嘴。 “抱歉抱歉,孩子不懂事。” 小孩哭不出声,脸憋得通红,确认他母亲“心硬如铁”后,讪讪闭上了嘴。 孩子母亲蹲下来,用餐巾纸把掉地上的糖画包起来。 第94章 庭仰“哈哈”笑了一下。 在小孩怒目而视后,蹲下来问他:“你糖画在哪买的呀?” 孩子的母亲特别热心,另手指了个方向。 “在那,十五块钱一个,还可以定制造型呢。” 道了谢后,庭仰眨巴眨巴眼睛,“祁哥,来份饭前小甜点吗?” 祁知序没顺着他的心思,反着说:“不了吧。” 庭仰捂着耳朵,就当没听见。 “好诶,祁哥你也要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庭仰嘴里哼着轻快的歌,声音在喧嚷的人群里很不明显。 他拉着祁知序的胳膊,“出发。” 不多时,他们就找到了孩子母亲说的那家糖画摊位。 值得一提的是,相近的位置还有另一个糖画摊位。 两位老爷爷作为竞争对手,在画糖画的间隙,还不忘互相瞪一眼对方,似乎在比较谁的客流量多。 为了不尴尬,庭仰和祁知序各自选了一个老爷爷的摊位。 两个老爷爷见他们两个一起来的,决心使出看家本领要比过对手摊位。 问起要画什么的时候,庭仰对自己摊位的爷爷悄悄说:“画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爷爷似乎是懂了什么,点点头,也悄悄说:“要把他画成丑八怪吗?” 庭仰:“……” 看起来在这个爷爷眼里,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塑料呢。 “不用。”庭仰尴尬笑笑,“普通画画就行。” 爷爷失望地“哦”了一声,拿起糖勺舀了一勺糖汁开始作画。 手臂快速摆动间,石板上线条简单但形象生动的q版祁知序就出现了。 “太厉害了吧。” 庭仰真情实感赞叹了一声 ,显然这个是只会画火柴人的他高攀不上的。 爷爷谦虚摆摆手:“唉,雕虫小技,不值得夸。” 庭仰乖巧闭嘴,专心看着爷爷画糖画。 等了一会,爷爷终于耐不住了。 “再夸两声呗,小伙子。” 刚刚就是客套一下,怎么还真停了。 庭仰失笑,连忙把糖画爷爷的技艺夸出了一朵花来。 他这里拿到糖画后,祁知序那边也好了。 庭仰将自己的糖画与祁知序手里的放在一起比较。 “祁哥,你看我让爷爷画的你,是不是很……?” 声音戛然而止,庭仰看着祁知序手上的糖画,陷入沉思。 “这像海胆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祁知序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隽矜贵,哪怕置身于喧嚷长街,也依旧像是准备参加酒会一样气质出尘。 所以,这也就显得他手上那个奇行种糖画更加怪异突兀。 祁知序含蓄地推了推眼镜,“你忘了吗?这是你的雪花。” 庭仰:“……” 不会是我年前微博发的那个吧。 看出庭仰心里在想什么,祁知序肯定地点点头,目露赞同:“就是它。” 虽然庭仰认可并欣赏自己的画技,但可惜这是不被世俗认同的抽象艺术,所以祁知序这么大咧咧展示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划过几分窘迫。 因此,他郑重其事将自己的糖画与祁知序手上的糖画进行了交换,如同传承王冠一般严肃。 庭仰竖起一根手指,好像真的在认真教导祁知序一般说:“祁哥,我们要杜绝一切会被认出来的可能。” 哪有人认得出来他那抽象的雪花呢。 但祁知序没道破,“嗯”了一声,似乎真的不知道庭仰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庭仰见计划得逞,连忙“咔”一下咬掉小半个糖画,一个奇行种变成了半个奇行种。 甜腻腻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开,心里的满足却比味觉的满足更加深刻。 这就是艺术的味道吗? 祁知序则拿着套好包装袋的q版自己,无声地笑了一下。 毕竟只是q版糖画,要说有多写实那倒也没有。 但是庭仰刚一开口,说这画的是他,祁知序立马觉得这个糖画哪哪都像他。 这里比河对岸要热闹一点,因为这里是等会烟花展的最佳观赏视角。 河流里飘着缓缓流向远方的许愿河灯,他们也各买一盏许愿河灯。 普通的莲花样式河灯,但是橙红色的很好看。 蹲下来放河灯的时候,庭仰小心翼翼将许愿河灯推远,将其汇入千万星光之中。 庭仰开心地看着河灯远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放河灯呢。” 祁知序看着一盏盏莲花许愿河灯被推远,比较远的在朦胧夜色的遮掩下,像是一颗颗落入凡间的星星。 他说:“我们不是第一次来。” 庭仰好奇地看向祁知序,却发现对方此时还没有放下河灯。 “祁哥,我们以前也来过吗?” “来过。” 祁知序将心中的愿望郑重重复了很多遍,才将手中的河灯放下。 “也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次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元宵节。” 顺着祁知序的话语,庭仰开始回忆过去。 说来也怪,明明全无印象的记忆此时突然慢慢浮现了出来。像是照片在洗相片的显影水里晃啊晃,慢慢的,就有了色彩。 记忆里浮现出星光一样的光点,一晃一晃,仔细回想才发现,那些光点原来是一盏盏流远的许愿河灯。 第95章 也是在同一个位置,记忆中的自己偏过头,欣喜地说了什么。 话语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能看见,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身旁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他这个行为很不赞同。 而他晃了晃对方的手臂,那人虽不愿意,还是说了。 那是十八岁的祁知序,头发比现在要短一些,面容也比现在冷硬许多。 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又很容易脸红。 随着回忆的深入,他清楚地记得祁知序在被自己摇了摇手臂后一下子就红了脸。 回忆到这里,思绪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锣盘敲击声唤醒,原来是舞狮的队伍又敲锣打鼓回来了。 庭仰连忙和祁知序说了自己的回忆,他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神情和记忆中是多么的相似。 同样的兴奋与亲密,慢慢都是依赖的感觉。 “祁哥祁哥,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当时我们好像也是蹲在一个差不多的河道边上放河灯,我问了你什么东西,你不说话,我晃了晃你的手臂,你就说了。” 说着,庭仰坏心眼上来,故意又晃了晃祁知序的手臂,“祁哥,我当时说了什么呀?” 然而现在的祁知序只是微微愣了下神,很快就回过神,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臂,却也没有脸红。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如果你一定要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下什么东西,那必然会有等价的东西在失去。 “你当时问我许了什么愿望,我说,愿望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说出来呢?说出来就不灵了。” 庭仰没想到祁知序真的信这个,追问道:“我记得后来你好像还是说了?” “对。”祁知序无奈极了,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因为你当时……” 在和我撒娇啊。 这句话祁知序没有说出口,太过暧昧,也暴露太多事实。 庭仰兴致勃勃地问:“祁哥,那你当时的愿望是是什么啊?” 祁知序注视着自己的河灯,漫不经心开口:“当时,我许愿希望你快乐。” 当年祁知序脸上的红,在此刻出现在了庭仰的脸上。 “祁、祁哥,你也太客气了,看来我们那时候关系也很好嘛。” 祁知序不再看着自己的许愿河灯,侧过身对庭仰礼貌地一颔首,“不客气。” 当然好啊,那时候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亲密无间了。 庭仰低头用手指拨水玩,冰冰凉凉的。 他又问:“祁哥,你今年的愿望是什么啊?” 祁知序的表情不似庭仰那么轻松,但庭仰专注于拨水,没注意到。 祁知序重新看着自己已经飘远的河灯。 很奇怪,明明有那么多相似的河灯,明明已经飘了那么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很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吧。 祁知序开口:“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我不敢说了啊。 因为我当年的愿望,好像没有实现。 此时,天上倏地响起破风的吟啸,紧随而至的就是绽放的烟花。 花灯会收尾的烟花展开始了。 此起彼伏的烟花发射声音响起,一时之间天上满是带着拖尾的小火星,到达一定高度后骤然炸开,变成绚烂的烟花。 庭仰被眼前璀璨的烟花吸引去了目光,也不记得要将之前的谈话进行下去。 祁知序是知道庭仰喜欢烟花的,于是也很放心庭仰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无数种巧合汇聚成了这一刻,祁知序才敢在这一刻,用几乎是梦呓般的声音开口问:“阿仰,你快乐吗?” 谁知,他确信注意力全在烟花上的庭仰居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 在烟花不停的炸响声中大声问:“祁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祁知序见对方凑着耳朵过来的样子,倏忽笑了,那笑容真诚而孤注一掷,像是要放下什么重担,又像是准备背负起什么重担。 他也稍大声说:“阿仰,你喜欢看烟花吗?” 这回庭仰听清了,用手比作小喇叭的形状,回答道:“超级喜欢!” “以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一整片天空的烟花都是为你一个人燃放的。” 庭仰开玩笑:“祁哥,你给我画饼呢?什么时候啊?” “马上。”祁知序说,“等着吧。” “那我就等着了,你可不许骗我。” 祁知序的脸庞被彩色的烟花映照的忽明忽暗,眼神却很亮,夹杂着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坚定。 过去的事情,管他呢。 他只要和庭仰争取一个未来。 庭仰见祁知序突然笑了起来,于是也不明所以回了一个笑容。 大概是烟花太璀璨太耀眼,庭仰垂下头后,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 他应该,真的好喜欢看烟花。 第38章 花灯会结束, 他们游玩的时间比预计久。 天色已晚,祁知序和庭仰只能在酒店再住一晚。幸好祁知序走的时候没退房,而是又续了一晚。 起先庭仰不知道续房了,去前台订房时被告知只剩下一间大床房。 那一瞬间, 祁知序用尽了他毕生的君子风度, 才没做出隐瞒自己没退房这种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就检查过了摄像头, 现在直接休息就行。 第96章 不过这家酒店是他父亲名下的产业, 主打的就是安全性,当时首选这里的主要原因也是这个。 庭仰拎着他们在对面商城买的临时衣物, 问祁知序:“祁哥,你先洗我先洗?” 祁知序说:“我先吧,你可以去看看买的那些漂亮废……漂亮纪念品。” 咳。 庭仰眼睛微眯,神色危险:“祁哥,你刚刚不会是想说我的宝贝们是漂亮废物吧?” “怎么会!”祁知序语调略高, “我是那样的人吗?” 庭仰点点头,“你当然是。” “……”祁知序无言, “我先去洗澡了, 你慢慢看吧。” 庭仰点点头, 把自己的漂亮小东西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 摆在最后的, 是最开始买的扇子和摊主送的口脂。 庭仰好奇地拿起口脂闻了闻, 挺香的, 但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拿起小刷子试探性地往手臂上涂了一点。 晕开来以后也是很深的紫红色, 虽然颜色不太日常,但作为颜料应该很好看。 庭仰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有点心虚, 下意识想往祁知序那看一眼。 下一刻,理智回笼, 想起来这里的浴室是酒店特色磨砂玻璃,看一眼十年起步。 只能听声音判断祁知序洗澡洗到哪一步了。 没听见水声,看来祁知序还没洗澡,要再等一会才能出来。 庭仰放下心,沾了一点口脂在嘴上薄涂了一点。 咦,有点好看。 像吃了毒蘑菇中毒的样子,有种想死的美。 果然是只能看看的美丽颜色,还是留在家里收藏吧。 此时淋浴的水声响起,庭仰做贼心虚,虽然心知祁知序一时半会出不来,但还是动作急促地想要擦掉嘴上的口脂。 先前出去买临时衣物的时候,庭仰悄悄丢了个卸妆湿巾到购物篮里面,就怕等会口脂卸不掉。 没有人可以拒绝试色一个紫色的口脂。 卸妆湿巾擦一下,颜色淡了很多。 再擦一下,无事发生。 庭仰:“……” 再擦一下,无事发生。 庭仰:“!” 事态变得严峻了起来。 此时嘴巴上还有一层不深不浅的紫色,有点像漫画里中毒的小人。 浴室的水声像死神的镰刀一样,不知何时就会挥舞出来收割他的性命。 庭仰在被祁知序嘲笑茄子唇,或者带着口罩被祁知序认为是傻子,这两个选项里面来回纠结。 都是让人很想死的答案。 很快,浴室的水声消失了。 庭仰压力有点大,在网上搜了一下缓解压力的方法。 他学着网上的方法,和镜子里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缓解压力。 幸好没有输赢,否则压力更大了。 于是等祁知序出来,看到的就是一脸死相(想死)的庭仰紫着嘴巴,在和镜子玩石头剪刀布的诡异景象。 祁知序:“?” 哪怕是无神论者,此刻都被吓得心头一跳。 祁知序艰难开口:“阿仰,你在干什么?” 庭仰回过头,脸被明亮的光一照,诡异感没了,就显得紫色的唇更加醒目。 “祁哥你来啦,那我去洗澡了,啊我的衣服呢……在这啊。” 尽管庭仰极力想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可惜他越说话紫色的唇越醒目,以至于连祁知序这么有礼仪的人都忍不住抛下涵养,盯着他的嘴巴看。 缓缓的。 祁知序唇间溢出一声闷笑。 庭仰故作从容的姿态被打破,恼羞成怒,恶狠狠拿起衣服往浴室里走。 有什么好笑的!我这是为艺术献身! 当然,献身看见了,艺术没看见。 浴室的玻璃很清晰,只有两道磨砂杠遮挡一小部分室内场景。 祁知序在庭仰进去后,没有继续待在房间,目不斜视地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他拿着一袋东西回来了,庭仰也洗好澡正在穿衣服。 等庭仰磨磨蹭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祁知序已经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了桌子上。 本以为和自己没关系,庭仰也没在意,径直走过。 祁知序叫住了他,“阿仰,等一下。” 庭仰没有生气,却还是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干嘛?” 像恃宠而骄的公主,因为内心的边界被打破,变得格外骄矜。 祁知序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 “托人帮忙买的东西,他们教了我怎么卸难卸的唇妆和桑葚渍。” 庭仰脚步瞬间停住。 祁知序问:“试试吗?” 庭仰迅速变脸,欢快回答:“当然啦,谢谢祁哥!” 祁知序闷笑一声,半点也不计较。他从袋子里拿出润唇膏,仔仔细细帮庭仰涂上。 庭仰本想说可以自己涂,但是想到接下来的步骤自己一概不知,也就乖乖闭嘴了。 他坐在床沿,乖巧地仰起头,目光无处安放地看着祁知序的脸。 自己的下巴被人轻轻捏住,唇上被涂满了滋润的唇膏。 亮晶晶的,不显油腻,反而有种格外清透的莹亮感。 庭仰眼里有恰到好处的期待,就像秋末攒了一树洞松果的松鼠在等待冬天,满心安然与信任。 祁知序被庭仰盯得动作僵住,深吸了一口凉气。 第97章 “……阿仰,别一直盯着我看。” 庭仰怕影响祁知序涂唇膏,嘴唇只张开一条缝,用气音小声问:“怎么了?” “你现在真的很像……” 祁知序涂完了唇膏,将膏体旋到底后才开口,语气玩笑又认真。 “我百依百顺的小妻子。” 祁知序转头从袋子里拿出柠檬vc片,放它进热水里泡开,屋子里顿时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柠檬香。 庭仰好奇的目光转变为无措,眼睫微颤地垂下眼。 吸了一口气以后,他想要笑着回应这个玩笑,却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开口的力气。 为什么呢?没办法开口。 心跳得很快,和看烟花的时候一样快。 看烟花的时候自己是喜欢的,这时候的感情应该也是喜欢。 庭仰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失控。 失控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难受,像是往后倒在风里,倒在云里,倒在无数柔软的地方里。 在这下坠的一瞬间,你觉得自己自由且轻松。 好喜欢毛茸茸,好喜欢亮晶晶,好喜欢他。 * 花灯会之行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这半个多月里,庭仰一直心神不宁。 所幸每天在剧组拍戏,自己和祁知序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之中,紧张无形间散去许多。 某天下戏,庭仰正在卸妆的时候接到了张宁简的电话。 “好消息,今天《盛宴》预售,限量的秒空,现在z社那已经准备补货了。” “真的啊?”庭仰很惊喜,“那挺好的。” “是啊。”张宁简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松了一口气,“这次的预售成绩和你未来的时尚资源挂钩,现在终于放心了,未来差不了。” 张宁简有时回头看着漫长的来时路,才能真切感觉到庭仰居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庭仰比当初成长了太多了。 他不禁想起与庭仰的初遇。 当经纪人的这些年,年轻的艺人也不是没有带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新人像庭仰这样。 不是造世主,却仿佛生来便热爱世间万物,单纯得几乎让张宁简忍不住劝他离娱乐圈远一点。 待人处事永远真挚,哪怕有些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心中不安好心。 一般刚入圈的小艺人是接不到戏的,只能靠公司捧或者当群演混一个难遇难求的机缘。 但不知道是不是庭仰那张得天独厚的脸的原因,他和前一个经纪公司闹得那么僵,还是有很多剧组愿意给点无关紧要的角色。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拼了命的接戏,基本上来一个接一个。 虽然大多是没几句台词的小配角或者一个背景板,但一个剧组一个剧组地跑下来还是又麻烦又累人。 连张宁简这种工作狂看了都有点心惊,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劝他剧本要看质不看量,不是演的戏多就会红。 有些角色就算演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成片剪出来可能都不会出现他的脸。 张宁简劝了几次,每次庭仰都说自己知道了,但也不见他听劝,固执的要命。 一直到现在,张宁简都不知道当初的庭仰为什么要那么拼命。 他对演艺已经不像是热爱了,倒更像是孤注一掷的疯魔。 倘若张宁简在这一刻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其实庭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年的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到一个足够高的地方,被大家看见,然后告诉他们什么。 是什么事呢? * 花灯会一行后,庭仰总觉得看祁知序哪都怪怪的。 本想找个机会好好捋一下自己现在的感情,但这个机会还没等到,就先等来了七宗罪恶特别版的邀约。 七宗罪恶播出几期之后,反响一直不错。 庭仰在综艺里的表现可圈可点,给自己吸粉的同时还给节目带来了巨大的热度。 节目组决定额外推出一期特别版,比较休闲,和另一个同样热度很大的综艺有一点联动。 “联动等于,《七宗罪恶》和《无限大挑战》的相亲。” 庭仰接到邀请时肯定地说。 祁知序失笑,“这两个综艺都是星城影视公司的项目,热度都不错,这次是强强联合。” 庭仰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商业联姻。” 祁知序:“……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这期节目地点定在游乐场,估计以游乐为主。 到地方时,最先看到的就是两位老熟人。 林染染,许泽野。 两人显然也是刚到,几人互相给对方打了声招呼。 庭仰注意到林染染今天摘下了黑框眼镜,妆造比上一次要精致很多。 褪去了咸鱼外壳,富家千金的气场一下子展露了出来。 红能养人,富能养人,更别提林染染这种两者俱全的了。 《七宗罪恶》里,她总是用咸鱼到死的姿态杀疯全场,这操作给她吸了不少粉。 再看许泽野,乍一眼望过去没什么。 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眉眼间萦绕着不满,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什么抱有极大厌恶。 没等他再开口,这两人就突然开始用加密语言进行信息交流。 第98章 林染染打量了许泽野一眼:“你在火锅店喜欢喝绿茶吗?” 许泽野闻言神色一凛。 “我不喝,但我知道有的店会强行出售杂牌绿茶,你知道这件事吗?” 林染染领悟,微笑着和许泽野握了握手。 “我最看不惯这样的店了。” 许泽野回握住,但是很绅士地没有久握,一瞬便松开了。 “好巧啊……对了,染染姐你追星吗?你一般是女友粉还是事业粉?” 林染染习惯性想要推一推黑框眼镜,却推了个空,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我只当爹粉。” 许泽野回以微笑:“真巧,我也是。” 祁知序从关键词里似乎品出了什么,挑了挑眉没说话…… 猜想对不对,等会看剩下的嘉宾有谁就行。 倒是庭仰傻了吧唧看了看他们,实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居然有火锅店只出售绿茶吗?太过分了,等录制完问问他们是哪家店,他要避雷。 没一会,剩下的两位嘉宾也到齐了,对方那只请了两位嘉宾。 说起来这两位,庭仰还都认识。 一位是《逐星》的男主演宋寒柏,去年刚凭借一部<a href=" target="_blank">民国谍战剧拿到了视帝。 今年参演了大导演的电影,那部影片就是冲着得奖去的。 当初庭仰初出茅庐,宋寒柏给了他不少演戏上的帮助,庭仰至今都很感激他。 于是庭仰主动打招呼,“宋哥好久不见!” 宋寒柏身高接近190,看着挺拔严肃,实际上人很温柔。 他看着活力四射的庭仰,也笑了,“小仰,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活泼。” 庭仰故作不满,“宋老师这是嫌我烦了?” 宋寒柏清楚庭仰的性格,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 另一位嘉宾此时也推门而入,是今年的新晋小花薛思艺,庭仰对她简直是记忆犹新。 初见她那一面,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每每想起她,庭仰都会因为激烈的情绪夜不能寐。 毕竟薛思艺糊咖时期,带着狗仔在火锅店门口徘徊二十分钟,就为了“偶遇”他这件事,让庭仰在无数个日夜都恨得牙痒痒。 为了吃那一顿火锅,他精心琢磨路线,躲避狗仔和经纪人。 好不容易摸到火锅店门口了,被她一个炒作,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其实,等他吃完再拍也不迟啊。 庭仰:柴犬呲牙.jpg。 “大家好,我是薛思艺。” 薛思艺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可惜几位嘉宾对她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只有老好人兼老队友宋寒柏愿意和她多说两句话。 祁知序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果然是她啊。 所以林染染和许泽野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林染染:“你在火锅店喜欢喝绿茶吗?” ——“你是因为火锅绯闻里的那个绿茶要来在生气?” 许泽野:“我不喝,但我知道有的店会强行出售杂牌绿茶,你知道这件事吗?” ——“对,你也知道火锅店那件事?” 林染染:“我最看不惯这样的店了。” ——“糊咖强蹭,我看不惯。” 许泽野:“好巧啊……对了,染染姐你追星吗?你一般是女友粉还是事业粉?” ——“我也是。染染姐你是小言的女友粉还是事业粉?” 林染染:“我只当爹粉。” ——“爹粉。” 许泽野:“真巧,我也是。” ——“爹粉+1” 第39章 导演见所有人都到齐了, 开始宣布节目内容。 “本期节目是全程直播的……提醒一下,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直播已经开始了。” 【我来喽,我来喽!】 【哇, 今天染染好美!!黑框眼镜甜妹秒变高冷女神!】 【小言宝贝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哈哈哈】 闻言, 薛思艺低声惊呼:“啊, 居然是直播。我今天没怎么化妆,摄像老师千万别怼脸拍哦。” 林染染看着对方的全套妆容, 一时无语。 果不其然,薛思艺这句话刚出口,摄像老师立马给了她一个怼脸镜头。 【呜呜呜思思没怎么化妆还这么美,摄影老师加鸡腿!】 【呃,没看出她哪里少化妆了啊, 修容遮瑕口红眼影一应俱全啊】 【ls别太酸,嫉妒美女直说】 导演一看弹幕马上要吵起来了, 连忙拿着大喇叭转移话题。 “本期节目主题《活动日》, 主要是进行挑战获得活动币。活动币可在游乐场内进行娱乐活动, 或者其他挑战。开始之前, 我们先来一个小游戏, 按排名发放初始活动币。” 嘉宾身后的显示屏上立马跳出了“默契100分”这一行大字。 看着工作人员拿来的几块白板, 游戏内容是什么, 已经能猜出个大致了。 “现在开始自由组队,之后的游戏都要与队友一起完成,各位谨慎选择。” 虽然导演这么说, 但分组其实很明显了。 《极限大挑战》的两位嘉宾不可能分开,谁主动提分开马上被骂死。 林染染和许泽野也在刚刚达成了共识, 祁知序和庭仰更是不可能分开。 选定队名的时候,庭仰大笔一挥,写下了“锦鲤罐头组”四个大字。 第99章 同时不忘附言:“若有一日仗剑在手,屠尽天下锦鲤人。” 【看出来了,我们小言宝贝确实是对自己毒奶体质怨念很深了。】 林染染和许泽野那组由二人共同起名为,一个组。 对,队名就叫“一个组”,这两人从讨论到结束甚至没有十秒钟。 【朴实无华而略带大气,低调里夹杂着高端的简约……编不下去了,就是好随意啊!】 【别管,染染老婆取什么名字都有自己的道理(确信)】 薛思艺和宋寒柏那组定了个“相依为命组”。 意为,他们两个《极限大挑战》的唯二嘉宾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哈哈哈哈】 三组嘉宾同时进行游戏,只不过坐的凳子有颜色之分。 林染染,薛思艺,庭仰坐红凳子,他们队友坐蓝色凳子。 “请红方写下自己的理想型,蓝方猜对方写了什么,最多五个形容词,猜对最多的一组获胜。” 导演组的坏心思此刻已经很明显了。 显然他们提前猜到了会是这个分组,想要炒cp呢。 庭仰挠挠头。 所以,他和祁哥有什么好炒cp的吗? 但凡被导演组任何一个人知道这句话,他们都要拎着庭仰的耳朵大喊——“就你们cp粉最多好不好!” “半分钟倒计时开始。” 庭仰不再乱想,抓紧时间在白板上写起东西来。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跟随心意写下几个词。 运气好,温柔,会做饭,负责,耐心。 倒计时结束,庭仰才发现祁知序好像对得上里面的每一条。 希望网友别看出来,毕竟他现在确实,对祁知序的感情不算清白。 果然,网上cp粉的弹幕刷得快的飞起。 【完了,一条温柔直接把祁哥pass了】 【我的cp就这么无了吗,小言说的好有指向性】 【嘻嘻,序言天天舞那么欢,这是正主看不惯亲自下场辟谣了吧】 众人亮牌,原本哀嚎的序言粉凝滞了一下,突然开始喜奔大吉。 祁知序猜了:厨艺好,有责任心,温柔,耐心,好看。 【哎呀呀xql果然是最了解对方的,就错了一个运气好】 【庭仰这一组对的最多诶……不过大魔王怎么会写好看,小言是颜控吗】 庭仰看了眼周围的人,发现猜中最少的居然是“一个组”。 他看向林染染写的几个形容词——擅长打游戏,能打辅助,开朗,弟弟,聪明。 许泽野只写出来两个,一个“会打游戏”,一个“聪明”。 许泽野抱怨道:“染染姐,你这些词好难猜啊,要不是你之前说你喜欢打游戏,我就猜出来一个。” 林染染耸耸肩,表示自己只想得到这些。 【染染居然是年下电竞狼狗控[星星眼]】 【姐姐看看我,虽然战绩0/8但是我有一颗爱你的心】 【前面的,你忘了第一期的染姐名言“我时常教育孤儿”吗?你和染姐一起打游戏,只能成为那个被教育的孤儿哈哈哈哈哈】 薛思艺给出的则比较广泛,毕竟她有很多男粉。 宋寒柏连蒙带猜,也写出来了三个。 游戏获胜,庭仰开心的和祁知序击了个掌。 “好耶,祁哥你真厉害!” 节目组开始发放活动币,按猜对个数乘10的方法计算,获胜者额外加10币。 一个组20币。 相依为命组30币。 锦鲤罐头组50币。 “接下来的时间嘉宾自由探索,第一个环节三个小时以后结束,集合计算活动币总数,最多的组获胜。第二个环节先保密,等排出名次再说。” 庭仰和祁知序研究着节目组发放的地图,上面关于各类挑战和游乐设施的消费标得很详细。 其中有一个“有鬼密室”引起了庭仰的注意。 “祁哥,你看这个密室赚的最多。两组一起挑战,每组消费10币,获胜组可得到50币。” 不过节目组也特地标注了耗时长,高风险高收益。 林染染显然也对这个很感兴趣,毕竟他们组只有20币,慢慢来绝对比不过其他组。 她转过头询问许泽野的意见,却见许泽野眼神飘忽。 “染染姐,我觉得这个风险还是太大了……你看我们才20币,挑战一次就得花掉一半,要不我们考虑考虑?” 林染染眯起眼,意味深长问:“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许泽野反应激烈,“怎么可能!我这是担忧风险!” “好。”林染染点点头,“风险我担,我去报名了。” 许泽野几乎要被吓掉色,“不要啊!染染姐!” 林染染语气无奈:“真拿你没办法。” 【xswl,许泽野居然是怕鬼的吗哈哈哈哈】 【染染语气好霸总,许泽野活像是拿了娇妻剧本】 一旁薛思艺见缝插针道:“染染,许哥不想去就不去吧,你不要逼他。我们组去也是一样的。” 林染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表演,避着镜头,翻了个白眼。 许泽野显然也嗅到了绿茶的味道,气呼呼反驳。 “染染没有逼我啊,如果她真的想去,那我也想去!”顿了下,他转头看着林染染,目带祈求,“染染姐,你不想去的对吧?” 第100章 “是。”林染染失笑,“我们走吧。” 【许泽野没事吧,思思也是好心,他语气这么冲干什么】 【前面的思粉解别跳脚了,你们主子那茶香四溢的语气,你们听不出来吗】 【思思只是不会说话,她的心是好的啊】 【哦,心是好的,所以就可以不顾宋寒柏的意愿自顾自答应下来吗】 薛思艺想起来还没问过宋寒柏的意见,连忙问道:“寒柏哥人这么好,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宋寒柏的笑容很客气,带着疏离的意味:“我没意见,你来决定就好。” 【思粉解来看看哦,你家主子又开始道德绑架啦】 【气死了,我们宋哥人好所以就必须要答应吗?】 【这年头最好道德绑架的就是老好人捏[微笑]】 两组人一起到了密室前面,这才知道具体的游戏规则。 比赛队伍需要分别在四个房间赶往中心,房间布设相同,率先在中心集合的组获胜。中间会有两分钟“百鬼夜行”的时间,每个房间在一分钟内都会进入至少一个鬼。 因为狭小的环境里,被鬼触碰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游戏开始后,每个人会发放感应环套在手腕,脚踝和脖颈上。 感应环被鬼碰到才算被抓,需要在原地暂停行动五分钟,其余肢体接触只要成功逃离就不算被抓。 四人被蒙上眼,往不同的方向带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庭仰被告知可以摘下眼罩了。 摘下眼罩,色调温暖的光一瞬间充斥视野。 密室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多且杂。屋子的正中央摆着婴儿床,床的一侧停着婴儿车。 玩具箱堆在床脚,书桌上干净整洁,一株绿萝郁郁茂盛。 这是一间婴儿房。 房间的大致装修还算温馨,唯独一些小装饰诡异得令人发寒。 天花板上装着的灯罩是一只巨大的眼睛,从下往上看时总有一种被巨人窥视的感觉。 婴儿床上挂着的玩具也不是什么充满童趣的小音符或者小动物,而是一个个鲜红的塑料嘴唇。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装饰居然随处可见。 庭仰再四处搜寻了一下,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地图,西边的位置被标了星号,应该就是自己这个房间。 也许是竞赛模式给了庭仰压力感,他的表情很严肃,手上的动作很迅速。 很快,他就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8.31日 今天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是双胞胎。我和丈夫都很开心,这样我们未来就有两个小天使了。】 【12.16日 我感觉到孩子在动了,两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是我的宝贝。我会同等地爱他们,绝对不会像那对夫妻一样,让孩子的童年充满了被忽视的伤痛。】 那对夫妻…… 庭仰猜测:“可能女主人见过,某对夫妻区别对待自己的两个孩子” 从她的描述来看,这很可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所以她希望给孩子一个美满平等的童年,也算是弥补她的遗憾了。 接下来的日记大多都是女主人充满暖意的日常,可以看出来这个家庭已经做好迎接两个孩子的准备。 直到有一天,女主人的日记中断了。 庭仰特意算过,并不在临产前。 不抱期望地往后翻了几页,在最后一面发现了一段日记。 【她出生了,我的女儿。没关系,我依然爱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庭仰愣了一下。 观看庭仰这一直播视角的观众也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是双胞胎吗?怎么是“她”】 庭仰合上日记本,脑海中第一时间就出现了一个猜测。 “双胎消失综合症。” 双胞胎在母体里发育的过程中,某一个胚胎较弱,无法正常发育。 久而久之,较弱的胚胎不能从较强的胚胎那争得营养,最后就会死亡。 而存活下来的胎儿仍在健康长大,同时挤压死胎,吸收死胎的营养。 等到分娩时,死亡的胎儿会变得又扁又薄,生下来就如同纸片,也被叫做“纸样胎儿”。 【如果女主人想要借孩子抹平自己童年的伤痕,那现在这样,她会不会迁怒这个孩子啊?】 【我去网上查了一下,双胎消失综合症分娩的时候,还会有纸样胎儿产下……看到了图,有点吓人,女主人得伤心死吧】 “如果你们觉得她会迁怒这个孩子的话,不会。” 庭仰猜到了弹幕上会说什么,一边搜寻证据一边解释。 “婴儿房的东西全都是单人的,显然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而每一样东西全都柔软舒适,购买者一定精心挑选了很久……孩子的父母一定是爱着孩子的。” 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庭仰想起那个嘴巴一样的婴儿床挂顶玩具,以及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像眼睛一样的压抑灯罩。 “当人们还是婴儿的时候,一天很多时候都是躺在婴儿床上的,以他们的视角看见的就是挂顶玩具、顶灯,以及人们俯视他的脸庞。所以这些诡异的装饰物,多半是婴儿幼年记忆的具象化。 “孩子那么小,一抬眼看见的就是窃窃私语的数张嘴巴,以及暗怀揣测的目光。 第101章 “哪怕母亲的怀抱再温暖,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足以刺痛懵懵懂懂的婴儿。” 想到这里,庭仰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该去哪找线索了。 他搬来椅子垫在脚下,摘下了头顶那只巨大的黑色眼睛灯罩。 “对于孩子而言,最压抑的就是这只无处不在的眼睛,就算视线避开,身体也会被从这里照出的光照射到。” 灯罩被摘下,室内顿时明亮许多。 灯罩里侧的边缘绣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小孩子的字迹。 “可以告诉诺诺,诺诺的妹妹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诺诺应该就是女主人的孩子,妹妹就是那个死去的胎儿。 “妹妹”彻底胎死腹中的时间已经无法确定,只能是女主人的生产日期。 ——要找出生证明。 庭仰去门口看了看,密码锁边上写着“回答她的问题”。 这里有了重大进展,弹幕纷纷开始汇报其他直播间的进度。 【给大家汇报一下其他直播间的情况。】 【宋哥和祁哥都找到了出生证明与日记,但是暂时没发现用途。】 【思思那里找到了日记本和一些线索,暂时进度落后……综合来说小言最快!】 因为有了方向和目标,庭仰手上的的动作很快。 不久,庭仰就在婴儿车的坐垫夹层里找到了出生证明和诺诺的病历本。 出生证明上关于诺诺的信息很详细,门锁是十位密码,正好能和出生年月日时分对上。 让庭仰诧异的是,节目组居然连病历本也给出来了。他明白这应该也是重要线索,于是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看完了整本病历,从中提取出了关键词。 诺诺的神经<a href=" target="_blank">系统发育异常,主要表现为:运动障碍以及智力障碍,她的智力和肢体控制能力会低于一般幼童的平均水平。 如果双胎消失综合症发生妊娠中晚期,则有可能会影响幸存胎儿的生长发育,出现神经系统发育不良等情况。 很明显诺诺就是中晚期时幸存的胎儿,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庭仰一边消化这些消息,一边在屋内更加仔细地搜寻有没有漏掉的线索。 确认没有遗漏的线索后,他才在密码锁那输入了诺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十位刚刚好。 密码正确,门锁弹开,所有密室内广播了通关情况。 【恭喜庭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一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某玩家·仰:“……” 无效打码,不如不打,谢谢。 进入下一间密室,灯光昏暗许多。 第一间房仔细寻找才能看见的“嘴巴”和“眼睛”,在这里已经很常见了。 被封死的窗户上,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仿佛有谁在窗外冷漠地窥视。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线团,里面隐藏着数之不清的嘴巴与眼睛。 黑色线团已经蔓延到了墙壁上,四面八方都要被这股压抑浸染似的。 但是墙上刷的漆是暖色的,仿佛一束光正在刺破乌云,尽力照亮这个世界。 不看这些凌乱的黑色线条,房间装潢依旧舒适温暖,看得出来主人更加尽心尽力了。 可惜,因为随处可见的扭曲眼睛,让这些用心多了几分徒劳。 立在门边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衣服,看款式应该是中小学生的校服。 庭仰心里有了猜测,密室的顺序可能是诺诺的成长轨迹。 第一间是婴儿时期,现在很可能是少年时期。 接下来的密室会是青年,甚至更加久远的未来时期吗? 庭仰走到衣帽架边上,拿起挂着的校服。 下一瞬间,他的双目骤然睁大。 蓝白校服的里面,被人用红笔写下了扭曲丑陋的一行字。 ——贾诺诺是吃人怪物。 【我天,吓我一跳,校园暴力的主题吗?】 【母胎里的求生本能根本就是不可控的啊?为什么这也会被拿出来说事啊?】 【我们理解这个道理,可是小孩子不理解啊。】 双胎消失综合症虽然算不得罕见,但若是添油加醋传播在年龄尚小,心智不算成熟的孩子中间,也会造成非常大的恶劣影响。 庭仰抿了抿唇,把校服重新挂回了衣帽架上,鲜红的字迹被重新朝向了里侧。 衣帽架边上倒着一个书包,庭仰扶起来,查看里面的东西。 是小学六年级的课本,扉页上有认认真真写下的“贾诺诺”三个字。 每篇课文随意一翻,就是一笔一划写下的笔记。 作业本上的字迹同样端正,但是更加清晰的是用红笔批改的密密麻麻的叉。 庭仰不意外,因为上一个密室里他就找到了病历本,上面清楚地写了诺诺智力发育缓慢。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老师用红笔写下的评语。 【9月8日,评分:b- 评语:“诺诺这次有点粗心啦,下次要加油哦!”】 【9月10日,评分:b 评语:“诺诺进步了,再接再厉!”】 【9月19日,评分:b+ 评语:“这次题目更难,但是诺诺没有退步,奖励一朵小红花。”】 后面跟着一朵手绘的小红花。 校园暴力里最常见的就是不作为的老师,可诺诺的老师显然不是这样。 第102章 温暖耐心,不需要见面就能知道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些孩子只敢在诺诺衣服里面,悄悄写下恶毒的话,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老师的制止。 可惜可见的暴力可以阻止,无形的冷漠却难以隔绝。 此时,导演猝不及防开始广播。 【百鬼夜行倒计时十秒钟。】 【十、九、八、七……请嘉宾不要试图以反锁房门的形式阻止鬼怪进入!!】 庭仰讪讪收回了反锁房门的手。 【……三、二、一,百鬼夜行开始!】 几秒后,导演又在广播里怒吼。 【请嘉宾不要趁鬼怪推门的时候,提前跑到未解锁密室里去!!禁止!!禁止!!】 庭仰灰溜溜回到了第二间密室。 此刻他的心里也很憋屈。 你说一分钟内会有至少一只鬼怪进入,但是为什么你话音刚落就进来了两只鬼啊!! 此时庭仰面对两只鬼的夹击相形见绌,忍不住询问:“大哥,你们不用去其他密室吗?” 不要逮着我抓了啊啊啊啊啊。 鬼怪十分敬业的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愈发迅猛。 显然是急着去其他密室,免得别的鬼怪抓人的kpi超过他们。 谁知道庭仰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反应力居然那么快。 在两只鬼的围攻下都左躲右躲,愣是没被找着机会碰手环。 【哈哈哈哈哈哈,小言现在好像套鹅游戏里那只被套圈的鹅,往左躲往右躲,愣是套不着。】 【他躲避的姿势好熟练,该不会因为成天偷吃火锅,天天被简哥暴揍吧哈哈哈哈】 弹幕乐得嘎嘎笑的时候,一条出乎意料的广播出现了。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一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所有嘉宾都听见了这个声音,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门的方向。 【祁魔王不愧是你。宋哥艰难求生,思思被女鬼姐姐抓了,小言左右躲避,就你还在解决密室】 【不是啊姐妹,你去祁魔王直播间看看啊,我已经呆滞了】 …… 【@导演,祁知序是不是塞钱了,凭什么他全程没遇鬼?我家宝都快逃成陀螺了!!】 【祁知序在第一间密室时,鬼在第二间密室游荡,走掉,跑到小言那去……祁知序一路未遇鬼。】 【祁知序在第二间密室后,鬼去第一间密室游荡,走掉,跑到小言那去……我说,ghost先生女士,你们听听广播啊,祁知序在第二间密室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祁知序是幸运的,庭仰是崩溃的。 小小的房间挤了两只鬼一个人还不够吗?为什么又来一只鬼! 就在最后半分钟,庭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迅速掀起床单将三只鬼罩了起来,然后自己十分丝滑地滚到了床下。 也没指望对方发现不了自己,只是希望能把这半分钟混过去。 最后半分钟被抓也太冤了。 鬼怪都聚集在右边一侧,见庭仰滚到床底下了,立马都趴了下来伸手够他。 庭仰连忙蛄蛹蛄蛹移到了左边,从左边挪出床底。 起身时抓起一个枕头,一个箭步冲到椅子边上,踩上椅子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衣柜顶。 全过程丝滑流畅,如果不是在扮演鬼怪,几个鬼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这身手??谁能告诉我这小子什么来头?】 【他抓一个枕头干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有鬼怪想要效仿庭仰,踩着椅子抓他的手环,可惜动作不够流利,刚踩上椅子就被庭仰挥着枕头,像打棒球一样打了下去。 实在打不下去的索性不管,拿厚厚的枕头捂住自己的手环和脚环,鬼怪也抓不到。 脖子上的感应环更加安全,因为高差问题,鬼怪抬起手都够不到他脖子。 就这样一人三鬼僵持着,最后这半分钟还真被庭仰耗掉了。 三个鬼临走时简直要被气哭了,要不是节目组不允许他们说话,他们真想控诉庭仰作弊。 【我以为一只鬼够悬,两只鬼力不从心,三只鬼躺平等死……这小子居然也活下来了】 【只有我觉得庭仰扭来扭去的蛄蛹样子很鬼畜吗?鬼畜区素材+1】 【小言这的鬼怪好真情实感,脸上全都是胜负欲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鬼怪离开, 庭仰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累了,所有嘉宾都这样吗?” 从百鬼夜行开始,他就一直在上蹿下跳跑来跑去。 在密室里,居然体力消耗比脑力消耗还要多。 【不是, 只有你一个人在床底滚来滚去】 【不是, 只有你一个人跳到了衣柜顶上】 稍微休息了一下, 庭仰就准备从衣柜顶上跳下去。 手撑在衣柜顶上, 掌心被什么咯了一下,挪开手掌一看, 才发现是一张被团起来的画纸。 揉开画纸,上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色 的麦秆间被人画了一个穿着裙子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草帽下面还有两条辫子。 整幅画的笔触稚嫩却灵动,显然作画者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 但是极高的天赋还是让这幅画充满灵气。 第103章 稻草人的边上,作画者用黑笔一笔一划写下了两个字——“诺诺”。 画作反面写着长长一段话:诺诺是一个稻草人, 要站在这里保护大家不被坏乌鸦伤害。 庭仰把画作整齐地折叠了一下, 一只手小心地拿着画作, 另一只手单手一撑跳到了地上。 不知道下一次百鬼夜行是什么时候, 还是尽快找线索比较好。 上一个房间里, 那只巨大的眼睛灯罩有重要线索, 这个房间窗户上画的那只眼睛, 肯定也不会只是摆设。 一进来,庭仰就注意过这个房间的灯罩,是小兔子款式, 很特别。 灯罩上没找到什么线索,只是有一点引起了庭仰的注意——灯罩边缘的塑料条微微泛黄, 看起来不像是节目组特意定制的。 为了节目效果,密室剧本是《七宗罪恶》的编剧新写的,道具自然也都会重新定制。 庭仰留了心,记住这个异常。 找线索期间,宋寒柏和薛思艺通过第一关的广播陆续响起。 窗户是锁死的,窗外也用砖块堵起来了。 庭仰伸出食指轻轻摸了一下,眼睛是用油漆笔画上去的。 说来也巧,窗边的书桌上正好放着一盒酒精湿巾,这种湿巾最适合擦油漆笔了。 万事俱备,庭仰不擦都对不起节目组的良苦用心。 黑色的油漆笔印记被缓缓擦去,露出印记下如同花纹一样晕染在玻璃里的一行字。 【对小稻草人诺诺好一点吧,她开心了,就会帮助你的】 窗户边上有一个小书柜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启。 庭仰按了下开机键,居然还能开机。电脑没有密码,很顺畅的就进入了主页面。 壁纸不是默认界面,而是一个卡通人物,长着翅膀的小仙女站在花朵上,手里拿着魔法杖驱赶乌鸦。 右上角有一个游戏的logo,底下是一句宣传语。 “欢迎来到魔法世界,为了保护大家,请驱赶坏乌鸦吧小仙子。” 庭仰打开浏览器搜索这个游戏,很快就进入页面等待加载。 这台电脑有默认登录账号,加载完毕后自动登录游戏。 点击进入,角色人物出现在一片麦田,边上有一个稻草人npc正在戴帽子。 虽然没玩过这个游戏,但是小孩子的游戏玩法也简单。 用鼠标点击npc,立马跳出了很多选项,其中“继续聊天”的选项引起了庭仰的注意。 点进去不是设定好的对话框,而是一个聊天页面。 聊天记录很长,庭仰滚动鼠标滚轮往上翻,最早的一条消息居然在一年前。 一年前,节目组不可能预料到《七宗罪恶》会大爆,然后与《极限大挑战》联动进行一期特殊版。 也就不可能有专门为这期综艺量身定制的密室剧本存在,所以这些信息都不是节目组发的。 想起那个塑料条发黄的小兔灯罩,庭仰突然遍体生寒。 他低声说:“诺诺是真实存在的。” 【头皮发麻了,那诺诺是真的被校园暴力了吗……】 【应该是吧,现实里校园暴力的情况还挺多的,幸好诺诺身边还有很多好人,妈妈,老师】 【小言找到的那个泛黄的小兔灯罩,不会就是诺诺的吧?】 【去了趟其他人的直播间,他们也有小兔灯罩,估计是节目组做旧的。】 当诺诺不再是“纸片人”,那有关她的一切,都将变得真实而扎心。 你真真切切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因为先天原因,遭受了排挤与冷眼。 将情绪压在心底,面上恢复平静。 庭仰开始看诺诺和稻草人npc的聊天记录。 【糯糯:你好,你为什么要一直站在这里呀】 【稻草人:你好,小仙子!稻草人会一直待在麦田赶走坏乌鸦,请放心!】 颇有些跑题的回答。 毕竟npc只能识别关键词回答,智能程度不高。 【糯糯:你不害怕坏乌鸦咬你吗,对不起,我打字man,我今年才十岁。】 【稻草人:稻草人是魔法世界最勇敢的存在,稻草人会保护大家。】 【糯糯:学校里有好多坏乌鸦啄我,稻草人你也可以保护我吗?】 在诺诺单纯的世界里,坏乌鸦是坏的,所以欺负她的人都是坏乌鸦。 【稻草人:稻草人一定会保护魔法世界的大家的!】 【糯糯:我不是魔法世界的,你也会保护我吗?】 【稻草人:稻草人一定会保护魔法世界的大家的!】 【糯糯:你好ben啊,只会说这一句话,坏乌鸦骂我是ben小孩,我看你也是ben稻草人。】 【稻草人:稻草人是魔法世界最勇敢的存在,稻草人会保护大家。】 【糯糯:算啦,你好好保护mo法世界吧,我也会成为稻草人,保护自己。】 看到这里庭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诺诺应该是五年级左右。 五年级的小朋友大多已经可以分清楚虚拟和现实,可是诺诺智力发育缓慢,对这一切还很懵懂。 她坚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世界,也相信那些欺负她的人都是坏乌鸦,只要自己足够勇敢,就可以赶走他们。 想起那件被写了字的校服,庭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第104章 本以为只是虚假的故事,所以他为诺诺惋惜伤心,却不会沉浸在里面。 但诺诺是真实存在的人,她年幼天真,单纯而对世界抱有善意。 其他小孩或许是觉得好玩,或许是为了合群,用最天真的姿态,嬉笑着写下那些恶毒的话。 孩子间的排挤是最容易产生群体效应的。 他们没有完全建立起正确的价值观,思想也不够成熟,从众的行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成熟又合群。 当施暴的人得到第一个赞同,就预告了未来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效仿他。 迅速浏览完所有聊天记录,庭仰发现诺诺的话越来越少。 到最近几次对话,诺诺明显已经不再在意稻草人的回复了。 显然她明白了稻草人不是真的守卫者,而是一个代码设定的机器人。 近期的消息里有一句话引起了庭仰的注意。 【糯糯:稻草人要怎么离开魔法世界呢?全世界的网络都消失就可以了。】 这句话单独拎出来其实问题不大。 关键语气突兀,像是被生硬插进了话题里,可能是节目组发的。 想通这一点,庭仰看向了右下角工具栏里代表wifi的小符号。 电脑刚一开机就自动连上了网络,他也没注意。 点开wifi详情栏,显示这台电脑连接的wifi名字是18531890。 很明显是两个年份,庭仰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态,将1853和1890分别搜了一下。 跳出来的东西多且杂,看起来和《七宗罪恶》都没什么关系。 指尖在键盘轻轻敲打了几下,突然,庭仰灵光一现。 1853,1890年份间隔不长,很像一个人的生卒日。 他直接搜索1853出生1890去世,这一次信息就要明晰很多。 最上面显示的搜索结果很理想。 【文森特·威廉·梵高(1853年3月30日-1890年7月29日)】 庭仰看过,这间密室的密码锁是六位密码。 只输入年月,330729。 “滴”。 门锁打开。 与此同时,广播再次响起。 【恭喜庭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二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弹幕顿时被彩虹屁淹没了。 【学长好厉害,送个深水鱼雷祝贺一下,可以回学校看看吗?好想要签名qaq】 【膜拜前面的ruc学霸】 【玩个游戏都能给你们吹天上去,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为国家做贡献呢?】 【嘻嘻,绿晋直播可以点弹幕看主页的操作太棒了,马上看前面的主页查粉籍。】 【xsy的粉啊,难怪开始当疯狗了,毕竟你们蒸煮已经开始在那猜,诺诺因为沉迷网络游戏,不好好学习了】 庭仰不知道弹幕上的腥风血雨,仍在专心致志解密室。 他推开门,顿时被第三间密室震撼到了。 整个房间都堆满了临摹的世界名画,墙壁上挂着,地上堆积着。 走近了查看右下角的标签,毫无意外,全都是梵高的绘画作品。 诺诺果然很喜欢梵高。 除此之外,墙角还有许多空白的画板,作画的材料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最令他诧异的是,第三间密室的门边挂着一个告示牌。 【这是一间没有上锁的密室。】 【你不需要找到任何密码,只需要推开门就可以离开这里。但是请记住,当你推开了这扇门,就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另外,请带一幅画走吧,这是你对诺诺的祝福。】 第41章 短短一行字可解读出来的信息却出奇的多。 总结一下就是:让他走之前带一副祝福诺诺的画。 庭仰耐心的将每一幅画挨个看了一边。 《麦田里的乌鸦》, 《星月夜》,《隆河的星夜》…… 除了最为人熟知的这些画,还有很多梵高相对来说名气没有那么大的作品。 如果不是每幅画的右下角都贴了标签,庭仰有一大半都不认识。 很快他就全部看完一遍了, 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说实话, 三间密室过下来, 就这间密室让他最头疼。 不需要解密码, 甚至只要他愿意,立马就可以通过第三间密室, 唯一的要求只是找一幅代表祝福的画。 可是祝福的意义太宽泛,如果非要扯关系,就画作表面意义来说,只要色调温暖内容温馨,庭仰都能瞎七八扯说出一堆理论来。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二间密室,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前面宋寒柏和祁知序的通关播报也响起过薛思艺只落后一步……似乎她总是卡在落后别人一点点的进度,巧合得令人有些奇怪。 有了压力, 庭仰的动作不免加快了许多。 他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确保这个房间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了。 凝眉思索之际, 广播又响起了。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三间密室,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仰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第一次被人超越了开始不爽, 而是因为祁知序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他没记错, 从进入第三间密室到出去,祁知序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祁知序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所以他已经解开这个密室的深层含义, 知道选什么画了? 第105章 脑子里隐约闪过什么,但庭仰没能抓住关键, 留下的一点火光勾着人深思却又卡在半路。 电子广播声再次响起。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三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仰不理解,但震惊了。 薛思艺从进来到现在还没五分钟吧?? 这么短的时间连粗略地看完画都很困难,更别提有什么自己的思考了。 他猜测薛思艺可能是因为先前落下的进度太多,想要在这个密室拉回一点。 可薛思艺如果之前正常过剧情了,就会知道这是一个连续的密室。 前面搜寻到的故事线和线索,在后面很有可能会用到。 虽然这个密室没有固定通关答案,但是…… 没有固定通关答案? 庭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带了点无奈的自嘲。 他在这不赞成薛思艺的行为,可结果说不定还真是她对了,而自己想多了呢。 这本来就是让他自己送给诺诺一个祝福,祝福从来就不是客观题。 既然主观题由心,他固执地寻找一个准确的答案,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想通这一点庭仰轻松多了,按照自己想法想了一会,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径直走向角落,拿起一块画板,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上面的画布,语气轻松:“就你了。” * 祁知序推开门,却发现第四个房间居然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 他把手上选的画放在桌上,对着镜头活跃了下气氛。 “让我猜猜,等下对面坐的是谁。” 【赌一个薛思艺,可能是按出门顺序来】 【赌一个小言,队友嘛,说不定又是什么两人默契比赛】 在他开口前,节目组先将镜头给到了桌上平放着的梵高的《盛开的杏花》上。 这幅画蓝绿色调为主,大片柔和典雅的青蓝色作为背景,纯白的花瓣在交错的树枝上繁盛的释放着生机,每一朵绽开的花朵都代表了生命的活力。 “画面上螺旋状近乎丑陋的树枝和圆润轻薄的花瓣,充满了生命的挣扎和光的招引。”[注] 祁知序看着画板,说出的名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是诺诺吧。” 这时候紧闭的出口门慢慢被推开,一个穿着浅黄色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跛腿走了进来。 她的语调软软的,带着一点拘谨与温柔:“对哦,就是诺诺。” 【什么意思??节目组请了个小演员来扮演诺诺?】 【看样子……好像是真的诺诺,小言那不是分析过嘛,诺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我惊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要欺负她啊?呜呜呜诺诺来和臭姐姐回家。】 祁知序毫不意外,对着诺诺打了个招呼,接着问:“诺诺来我这了,其他人要是在这时候出来了,该怎么办?” 节目组给出了解释。 “其他人推开第三扇门时,通关密室总时长就暂停了,直到诺诺到他们那,才重新开始计时,最后按合计时间排序。” “好的。” 不会影响到庭仰通关就行。 等诺诺坐在椅子上之后,祁知序把那副《盛开的杏花》立起来给诺诺看。 “这是我送给你的祝福,你看看,喜欢吗?” 诺诺盯着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句话里的信息都准确无比。 “《盛开的杏花》,梵高在1888年到1890年间在法国南部阿尔勒和圣雷米地区绘制的一组数幅画作……留下的颜色很美。” 她对于画作的了解程度高得惊人,几乎不像是个天生智力受损的六年级女孩。 如果没有看过诺诺的日记,祁知序一定会毫不怀疑她是个天才。 或许从绘画角度来看,她就是个天才。 “哥哥,你为什么要送我这幅画呢?” 日常交流时,诺诺的语言很明显的没有刚刚那么流畅了。 依照诺诺对梵高的了解程度,她显然清楚这幅画的故事。 但是先天不足让她不能想出来,祁知序送她这幅画当祝福的理由。 “这幅画是梵高送给刚出生侄子的受洗礼物,侄子小文森特的父母——也就是他弟弟提奥一家,是梵高在受人误解的一生里最温暖的存在。杏花对于梵高而言更是希望与生机,他想要将这份温暖的生机赠与小文森特。” 见到诺诺仍然是不太懂的傻乎乎模样,祁知序也不着急,语调尽可能温和。 “尽管在当时很多人眼中,梵高的形象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可怕存在,但是梵高的弟弟提奥始终站在哥哥的身边,甚至同样给儿子取名为文森特,因为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 “诺诺,你的妈妈很爱你。如果有坏乌鸦让你不高兴,你不用自己赶走他们,可以试着求助那些让你开心的人。” 其实不必祁知序特意提醒诺诺,看了这期节目,许多心存善意的人都会自主帮助诺诺,以及更多像诺诺一样受到霸凌的孩子。 直白的话让诺诺有些宕机,她努力化简祁知序的话。 “所以你是想要祝我……” “梵高为了传递希望与生机赠与了小文森特这幅画,今天我也想借这幅画,祝你未来充满希望。” 一幅画怎么能传递希望呢?能传递希望的,从来都是心怀善意而悲悯众生的人类。 第106章 诺诺皱着眉思考了一会,乌黑的眼睛里全是困惑与不解。 半晌后,她诚实道:“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没有全部明白,但是我很开心,长胡子的叔叔说只要让我开心了就可以给你这个。” 诺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祁知序,诺诺递卡片的时候,看着的是她的手而不是手上的卡片。 接过来一看,卡片上印着一只卡通的黑色乌鸦。 诺诺语气软软的,像江南水乡柔润的风:“送给你,哥哥你可以出去了,我也要走了。” 祁知序盯着卡片几秒,下一刻,他的举动让弹幕观众傻了眼。 【???????!!!】 【啊啊啊啊啊!!祁知序你疯了吗啊啊啊!你把卡片撕了干什么啊!】 谁知道诺诺面对这一幕却很平静,甚至还笑了出来。 “哥哥,你是个笨蛋。” 祁知序将撕毁的乌鸦卡片放在桌上,闻言眼底不自觉溢出些许笑意。 “那你等会就会遇见第二个笨蛋了。” 与此同时,从未迟到的广播在祁知序撕毁卡片后才姗姗响起。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到达中心,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 薛思艺在房间里等的有点焦虑。 虽然节目组和她解释过,等待时间不算在总时长里,但她还是略显焦躁。 漫长的等待后,她等到了祁知序的解锁播报。 收拾好表情,她挂着甜美的笑容看向门口,看到推开门的小女孩时,迟疑地问:“是……诺诺吗?” 诺诺点点头,坐到了薛思艺对面。 “姐姐,你带给我的是哪幅画呀?” 薛思艺将手中的《向日葵》递给了诺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是亲切的热情。 “是《向日葵》,希望诺诺未来可以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诺诺看着薛思艺手上的《向日葵》,歪了歪头。 “谢谢姐姐,不过比起1889年这一幅《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我更喜欢1888年那一幅。” 薛思艺的笑容僵了一下。 向日葵?向日葵不就是向日葵吗? 心里想的是这个,但是面上可不能露出来,她含糊道:“是啊,那一幅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不过刚刚没有找到,就先带给诺诺1889年这一版了。” 诺诺乍一听觉得又怪又有道理。 “嗯,1889年这一幅《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很明显可以看出梵高迎合了高更的绘画风格……毕竟是为了挽回自己和高更的友情而创作,虽然很可惜的是,梵高最后还是失败了。” 薛思艺有点胆战心惊,她不清楚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只是见向日葵寓意好就拿了过来。 谁知道什么1888年1889年的。 烦死了。 薛思艺故作泰然:“是啊,太可惜了,两个人都是绘画巨匠。” 诺诺虽然天生智力低下,但是对于艺术的天赋极高。 大多数情况下,高天赋代表着高敏感,他们会对那些细微的东西看的很清楚。 譬如文学里的细节,或者人类细微的情感变化。 诺诺能感觉得出来,对面的姐姐因为她生气了。 熟悉的厌恶让诺诺张开的嘴重新闭了起来。 当她察觉一个人开始讨厌她时,最常做的事就是减少交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否则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变成坏乌鸦,做很多讨厌的事。 薛思艺不明白这些,她只看见诺诺突然什么都不说了。 心里急得要命,面上却还得维持甜美大方的样子。 “诺诺,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画吗?” 诺诺小声说:“喜欢。” 广播丝毫没有动静,薛思艺不得不重新提问。 “诺诺,你要怎么样才可以喜欢姐姐到,可以让姐姐离开这里。 ” 诺诺不觉得这个姐姐能让自己开心,但是总不能把这个姐姐关在这里。 毕竟长胡子叔叔说,实在不行,找个理由把卡片给出去就行。 反正通关要求也不是得到卡片。 为了顺理成章将卡片送出去,诺诺提了一点简单的要求。 “那姐姐给我讲一下关于皮格马利翁和加拉蒂亚的故事吧。” 薛思艺十分惭愧:“抱歉啊诺诺,姐姐不太了解这个故事,可以换一个吗?” 诺诺很包容对方:“那厄洛斯和普绪克的故事可以吗?” “可以再换一个吗?” “泊尔塞福涅和哈迪斯的故事呢?” “……” “那,塞勒涅和恩底弥翁的故事?” “……” 薛思艺没说话,但诺诺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诺诺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两眼一黑。 在这姐姐身边要开心可真难。 诺诺决定放弃,她说:“姐姐讲自己最擅长的故事就好。” 薛思艺笑得很勉强,“姐姐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可以吗?” 诺诺艰难地说出了违心话。 “可以的,姐姐,我最喜欢听《白雪公主》的故事了。” 接着,诺诺被迫听了早就可以背下来的《白雪公主》一遍,还要违心鼓掌说姐姐讲的真好。 把乌鸦小卡片交出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卸下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大担子。 第107章 薛思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通关广播,但是拉了拉门,自己的确可以出去了,也就没有多想。 不重要,赶紧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第42章 诺诺离开薛思艺那后, 马不停蹄赶往了庭仰那。 可怜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提前感受到了被资本家“奴役”的滋味。 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 诺诺往里一看,顿时瞪大了眼。 这个哥哥居然睡着了! 工作人员上前把庭仰叫了起来。 庭仰迷迷糊糊看着目瞪口呆的诺诺, 这才醒了神:“抱歉啊诺诺, 不小心睡着了。” 干坐在原地发呆半个多小时, 真的很难熬。 “没事的, 哥哥。” 也许是庭仰傻不愣登的样子给了诺诺极大的安全感,她对他亲近得最快。 “哥哥, 你要给我看哪幅画?” 诺诺已经做好准备,给这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哥哥放十万八千条江的水的准备了。 庭仰故作神秘,咳嗽了一下,接着把放在桌角的画板对准诺诺。 “就是它啦。” 诺诺看着画板,陷入呆滞, 忍不住重复询问:“哥哥,呃……真的是这块吗?” “没错。” 诺诺有点踌躇, 怕伤了笨蛋哥哥的心, 小心道:“可是哥哥……它是一块空白的画布。” 谁知道庭仰还笑吟吟弹了下画板, 一副“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的傲娇模样。 “没拿错。” 庭仰把藏在椅子后面的东西搬了上来。 “我就猜会是你来这个房间, 所以还准备了它们。” 诺诺张大嘴巴, 看着庭仰把东西一样样往上搬, 调色盘, 画笔,颜料…… 庭仰每搬上来一件,诺诺就要在心里惊叹一遍这个哥哥藏东西的能力真强, 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发现。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这就是我对你未来的祝福。”庭仰不卖关子, “祝你永远可以自己决定你的未来。” 庭仰将桌上空出一块,画板平放在桌上。 零零碎碎的工具摆放在一旁,空荡荡的桌面此刻被摆满东西,看着十分拥挤,十分温馨。 “画架太大了我没带过来,你先将就将就。” 空白的画布与色彩斑斓的颜料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诺诺低下头,熟练地挤颜料,颜料被整整齐齐挤进了颜料盒,她却没有急着下笔。 过了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画下第一笔。 随着下笔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已经能准确迅速地落下画笔,在空白的地方涂上艳丽和谐的色彩。 色调明丽的图画缓缓展现,打底是和《盛开的杏花》如出一辙的青蓝色天空。 天空上有翻卷舒展的流云,白鸟划过天际,留下浅白色的气流。 日月同辉,却不是各据一方,而是安稳地依靠在一起。 地上是奔涌不息的海潮,浩浩荡荡流向远方,潮汐不断往前扑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湖中小岛上是金黄色的麦穗,风吹动麦穗,麦穗的起伏像柔软的羽绒山,好像随时会脱离麦秆飘向远方。 庭仰没有催促,但是诺诺应该是知道节目要求竞速,所以下笔极快,不一会就完成了画作。 最后一笔落下,庭仰凑过去看了看最后的成果。 整幅画结构极好,色彩斑斓而协调。 画中的景虽然没有太多技巧性,但却又有一种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天马行空。 总而言之,是只会画火柴人的庭仰高攀不上的一幅画。 诺诺见庭仰一直盯着画,以为他也想画几笔,于是大方地将画笔递给他:“哥哥,你要不也画一点吧。” 庭仰不想自取其辱,果断拒绝:“我只是一个废物成年人。” 【我也是一个废物成年人】 【废物成年人+10087】 谁知道诺诺很坚持。 “画一个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庭仰无奈,只能接过画笔,先给诺诺打了个预防针。 “那我就画个大概吧,可能有点粗糙,你别抱太高期待奥。” 诺诺觉得这个哥哥厉害极了,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星星眼说:“嗯嗯。” 庭仰接过画笔,虽然人菜,但是心是真诚的。 仔细比较半天才小心翼翼落了第一笔,郑重其事的样子让诺诺肃然起敬。 ——这个哥哥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随着视线往下,看见庭仰画下的东西后诺诺顿时急了。 “哥哥不对不对,我画的不是世界末日,不需要画怪兽!” 刚画下一个高端火柴人的庭仰:“……” 要命,我该怎么告诉诺诺这个火柴人画的其实是她? 庭仰顽强地给自己挽尊,试图解释自己的创作思路。 “诺诺,这不是怪兽,这是我画的你。你看……” 诺诺呆住了。 紧接着,庭仰还没反应过来,诺诺的眼泪珠子已经哗啦哗啦往下掉了。 “哥哥也讨厌我吗?哥哥觉得诺诺是个怪物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庭仰措手不及。 “没有没有!”庭仰手忙脚乱地哄着诺诺,“哥哥没有讨厌诺诺,这个画的不是怪兽,只是哥哥画的太丑了才像怪兽一样,哥哥觉得诺诺很可爱!宇宙无敌超级可爱!” 第108章 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庭仰急得话都要不知道怎么说了。 诺诺抽抽噎噎:“真的吗?” 庭仰点头的速度快得可以报个吉尼斯世界纪录。 “真的真的!” 许是觉得这样做太没有诚意,庭仰征得诺诺同意后,在画布上又添了几笔。 一个极为潦草的火柴人跃然纸上,别说什么三庭五眼七头身了,画出来的小人直接脸歪鼻子斜,丑得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喊一声“见了鬼了”。 庭仰用精湛的绘画功底征(xia)服(dao)了诺诺,他指着这个小人说:“这是我。” 又指了指比较下来,完全称得上国色天香的第一个火柴人,“这是我眼里的诺诺。” 庭仰极为不要脸地问:“诺诺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 诺诺乖巧道:“好看。” 庭仰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耗尽在今晚了。 “但是你看,在我心里诺诺要比我好看这么多,是不是说明诺诺最可爱?” 诺诺眨巴两下眼睛,破涕为笑:“谢谢哥哥。” 庭仰故意板起脸,逗她玩:“我说实话你也要谢谢吗?”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让诺诺瞬间又情绪低迷了起来。 “哥哥,你不要生气。” 就好像一只小乌龟听见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刚好奇地探出了头,却发现四野都是枯草,天色黑得如同有鬼魅横行。 于是胆小的乌龟又缩回了壳中,期盼下一次探头是已是天光大亮,春至四野。 有艺术天赋的人大多镜像神经元发达,好的共情能力容易让人找到灵感。 但诺诺太过于敏感了,明明只是一个玩笑,都能让她手足无措。 这种性格的存在本身不是糟糕的……没有一种性格是生而糟糕的。 只有当它伤害到你或者你身边的人时,才会变成亟待修正的错误。 任何存在,只因伤害而错误。 “诺诺,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庭仰想试探出诺诺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我刚刚还在夸你呀,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所以我不会对你发脾气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诺诺抬起头,确认庭仰没有生气后才放松下来。 “夸我就会和我成为好朋友吗?那我也有好多好朋友,可是他们都会让我不开心。” “他们怎么夸你的?” 诺诺想了想,说了一个最常听见的。 “他们说我很厉害,老师唯独喜欢我,对我特别好。还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也想学习一下。” 【这是嘲讽吧??阴阳怪气的,诺诺没听出来,以为在夸她qaq】 “诺诺。”庭仰面色不好地轻轻捂住了诺诺的嘴,“他们不是在夸你。” 诺诺眨了眨眼,抬起手臂,推开了庭仰的手掌。 孩子的手与成人的手大小对比极为明显,小小的身躯看似经不起任何风浪,可在充满恶意的环境下,诺诺也坚韧地生活了六年。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他们好像不是在夸我,可是他们一直对我笑。” 诺诺松开庭仰的手,抓住自己的裙摆。 “诺诺觉得他们没有恶意吗?” 诺诺将裙子都绞皱了,“我不明白,是他们和老师说,我们是好朋友的。” 庭仰沉默了一下,想到现在在直播。 舆论的力量可以帮助许多人,但是……舆论多可怕啊。 它有时可以伸张正义,无数人如同船舸齐心协力载着你渡过滔滔苦海。 但在一瞬间,只需要有心人模模糊糊的引导,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又会变成利剑,将你的船只刺得千疮百孔,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沉入水中。 如果你用玉石俱焚的方式让真相大白,这时候人人定然又都要抱着你的身体痛哭一场,诉说自己没来得及救你上岸,急切的模样就怕别人看不见他们的正义。 仿佛别人在用剑扎破你的船只时,他们没有嬉笑着看热闹一样。 庭仰现在准备借用网络让诺诺、甚至更多的“诺诺”得到帮助,虽然他有信心确保事情不会偏离他所希望的方向,但还是得先问一下诺诺的意见。 “诺诺,现在有一个摄像头一直拍着你,后面有很多哥哥姐姐在看你。你愿意让他们知道,你在学校里的事情吗?他们也许会帮你赶走坏乌鸦,也许会变成坏乌鸦伤害你。” 也许这件事能提醒网友注意到身边的校园欺凌,也许会有心怀恶意的人嘲讽诺诺的先天不足。 网络的角落里藏着群魔乱舞,一群臭味相投的人戴上面具窥探众生。 众人赞同的人或事他们一向是毫无理由地不屑甚至厌恶的,即使这个人此时没有污点,但那又怎么样呢? 等他们心血来潮了,就要扒开那个人的皮囊,仔仔细细检查他的灵魂。 当那人为了自证清白,恨不得将血都流干净了,血淋淋地展示自己的心脏。 那群人就会一边评判他的肮脏,一边更加仔细地寻找——寻找有没有能让他们更加兴奋的污点。 他们不怕鲜血脏手,人命沉重,他们只怕道德的制高点上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 诺诺的眼神很干净,像中秋月下的清潭,清风徐来,水波微漾。 “他们也会帮其他人赶走坏乌鸦吗?” 第109章 庭仰说:“会的。” “那就好,我没事的。” 【呜呜呜呜诺诺宝贝也太好了吧!】 【我快要哭死了,诺诺自己一直被伤害,却第一时间想到能不能帮到别人。】 【别管,谁懂,大中午摸鱼结果在工位上哭成猪头。更难过的是我脸本来就肿,现在猪上加猪更肿了。】 【诺诺妈妈也很好很温柔,他们一家人都温柔。】 庭仰揉了揉这个温柔的小孩。 “诺诺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坏乌鸦的吗?” “一开始他们说我是个坏小孩,说我、杀死了妹妹。我一直说我没有,但是他们不相信,后来妈妈来了,帮我赶走了它们。” 诺诺很害怕“杀死”这个词,肩膀不自觉瑟缩一下,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很多。 “他们骂我是笨小孩,因为我写作业错了好多次,从来没有得到过a。”诺诺问,“哥哥,如果我不是一个笨蛋小孩,他们就不会讨厌我了对不对?” “你不是笨蛋小孩,你是天才小孩。”庭仰郑重其事地反驳,他指着自己画的火柴人,“我画得是不是很丑?” 诺诺怕伤了庭仰的心,踌躇着不敢说话,但飘忽的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没事,我也知道它们很丑。”庭仰笑了出来,“但是这已经是我用最大的努力画好的一个小人了,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它很丑的事实。诺诺,你会因为这个嘲笑我吗?” 诺诺摇头,“不会的。” “你看,我和你都有不厉害的地方。但是你不会嘲笑我,你见到的哥哥姐姐们也都不会嘲笑我……诺诺天下第一好,你的同学对你不好,是他们的错。” 诺诺白净的小手一下下抚平自己裙子上的褶皱,脸上的表情懵懵的,好像瞬间变成了呆头呆脑、进了水而迟钝的小机器人。 庭仰继续说:“他们讨厌你,是因为嫉妒你画画这么好看,如果……如果他们再说你是笨蛋,哥哥就帮你教训他们。” 诺诺一下从短路的状态恢复了过来,两只手不停地挥来挥去,急道:“不可以的哥哥,不能打人。” “哥哥不打人。”庭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哥哥学的是法律,如果他们再撒谎,哥哥就让警察叔叔把他们全都抓走。” 诺诺听不懂,但是听见“警察叔叔”就不明觉厉,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哇——!” 小孩子崇拜的眼神让庭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摆摆手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嘴角的笑快要撇到天上去了。 庭仰希望自己的话能让诺诺开心一点。 当一个人认定自己平庸时,过得会尤为痛苦,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他小时候学不好英语,有段时间很沮丧,觉得自己很笨。 但是他的母亲很耐心地安慰了他,说出的话,庭仰迄今为止都印象深刻。 庭若玫告诉他:“我们阿仰本来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可是在上辈子,为了拯救世界被坏人伤害了灵魂,所以这辈子才不擅长做一些事。” “大家都不知道,我们阿仰上辈子是一个小英雄哦。” 小时候的庭仰抽抽噎噎问妈妈,如果他这辈子还想当英雄怎么办。 庭若玫满脸倦色,却温柔地回答了他每一个问题。 ——“那阿仰可以去当律师,为每一个受到冤屈与不公待遇的人抗争,帮被蒙蔽的人拨开云雾,用你的方式,维系你的正义,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吧。” 第43章 薛思艺出来了很久, 迟迟没有听见自己的通关广播响起。 心里的慌张变成了捏紧心脏的手,她焦躁却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步做错了。 面对镜头,她还得维持冷静,不让自己窘迫的一面成为网友的谈资笑料。 其实黑红这么多年, 她早就想洗白了, 没有谁进娱乐圈的初衷是为了被骂的。 最开始公司让她扮演一个无脑绿茶, 靠被骂出圈时, 她非常愤怒。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了,但薛思艺确确实实是一个985毕业的高材生, 原以为这会成为她的加分项,谁知道公司第一步就抹杀了她的高光点。 这份愤怒在半年多都接不到一场戏后,轻而易举被瓦解了。 薛思艺选择了退让,然后她在公司里的底线就越来越低,资源越来越好。 后来一念之差, 她选择了蹭当年庭仰的热度。 没等她吃到红利,反噬已经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那些她做过的丑事被一件不落地抖了出来。 薛思艺知道自己惹到了庭仰背后的人, 但在她公司试探了庭仰的态度后, 却发现他根本不知情。 居然还是一个隐姓埋名的田螺公主呢。 薛思艺捏着手里的卡片, 思考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在脑中灵光一现的瞬间, 一道广播传遍密室。 【恭喜庭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 到达中心,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听到这个, 薛思艺彻底死了心。 宋寒柏再怎么迅速,缩小差距,他们组也没可能获胜了。 很快, 宋寒柏通关出来了。 与此同时,对她的死刑宣判书也一并下来。 【恭喜宋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 到达中心,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第110章 【恭喜“锦鲤罐头组”总用时最短,获得胜利!】 【薛思艺最后一间密室未彻底通关,“相依为命组”挑战失败。】 薛思艺脸色瞬间惨白,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见犹怜。 可她心里却是冷静极了,不断思考自己下节目以后的挽救措施。 无非是恶意与嘲讽而已,能带来热度就行,没有什么能比不红更可怕了。 庭仰悄悄对自己直播间的跟拍摄影师比了个手势。 直播里如果有什么不便,摄影师看到手势会暂时移开摄像头。 等总直播间摄像头也不对准自己后,庭仰自然地走到薛思艺镜头前,用身体短暂地遮住了一会对方直播间的摄像头。 原本极为注意镜头的薛思艺此刻沉浸思海,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紧接着,她手上一空,清脆的撕碎声随之响起。 ——庭仰拿起了她的乌鸦卡片,撕成两半。 薛思艺抬起眼,“你……” 紧随而至的广播声,打断了她的质问。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到达中心。】 【“相依为命组”挑战成功!】 庭仰捂住自己和薛思艺的麦,轻声说了一句:“以后别妨碍我吃火锅,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的。” 年代久远的事此时倏地回放,薛思艺想起了这件事,于是也更不解庭仰帮她解围的行为。 任由她被众嘲,成为他的对照组不是更好? 庭仰往边上走了一点,不再挡着薛思艺的直播镜头。 “思艺,你现在发现已经晚啦,我们组已经赢咯。” 薛思艺大脑一片浆糊,目光下意识回避镜头:“是啊,好可惜。” 能在娱乐圈混出头的能有几个真的蠢呢? 薛思艺一直走黑红路线,她炒绯闻蹭热度,低情商做作一直是她的标签。 即使她本人不是这样,也并不在意自己被贴上了这些标签。 想要红,想要得到帮助,就得有付出。 她将这个理念牢记于心,所以庭仰帮她解围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庭仰想要从她这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个行为很容易将火引到他的身上。 帮她解围没有好处,不解围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 所以,还真和传闻里一样啊。 薛思艺面上故作可惜,心里却放声大笑到几乎疯狂,嫉妒疯长转瞬又被遏制。 浑浊的娱乐圈大染缸里,居然真的出了一个这么干干净净的人。 对于没有背景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但是薛思艺看着祁知序对庭仰的眼神,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了。 有人愿意一路保驾护航,在泥泞里养出一朵白花,这是那朵花的运气。 她嫉妒,却也知道自己求不来这个缘分。 更何况,这朵花不求回报的向她展示自己的洁白、袒露自己与生俱来的善意,她再恶劣再肮脏,也不舍得抹了他一身泥泞了。 * 离开密室之后,庭仰神清气爽。 “终于出来了,里面可要憋死我了。” 看着暴增到90币的自己组,庭仰感觉自己开心极了。 导演提醒:“手机上可以查看实时排名,你们要不要看一下?” “我们组不是第一名吗?” “是,但是有点危机感挺好的。” 庭仰狐疑地拿出节目组发放的手机,点开实时排名后呆滞了。 自己组是第一没错,“相依为命组”因为输了比赛变成了20币无缘冠军也没错……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组”变成了70币? 暴增50币,他们“锦鲤罐头组”也才多了40币。 “叮咚”。 排行榜刷新。 “一个组”变成了75币,而“锦鲤罐头组”莫名其妙少了5币,变成了85币。 直接给庭仰吓成世界名画《呐喊》。 环顾四周,才发现祁知序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还没等他开始焦急地寻找队友,脑袋上突然一紧,有个像发箍一样的东西箍住了他。 回过身,发现祁知序正一脸惊叹地看着他的脑袋。 庭仰警惕:“什么东西?” “一个带着一对天使翅膀的发箍而已,很可爱。” 庭仰两眼一黑,已经知道自己组消失的五积分去了哪里。 “祁哥,你看看排行榜,染染姐那组马上都要超过我们了!!你要理智消费!!!” 祁知序心不在焉点点头,视线仍然停在庭仰脑袋上。 天哪,真可爱啊。 庭仰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清瘦的身材让白衬衫显得很宽松,袖口被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细长的手指此时正捂在那一对天使翅膀上,配上庭仰气急微红的脸,超甜,超可爱。 庭仰抿起嘴唇,眯起眼,试图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但在祁知序眼里,他气鼓鼓的样子只能让人想到鼓胀的河豚。 还是一只没有毒素的河豚,你轻轻戳上去,它只会惊慌失措地泄了气逃跑。 【祁知序你小子怎么可以乱花钱(瞥一眼老婆)……算了,我这次就原谅你了】 【庭宝变得好纯欲哦嘿嘿嘿,我美丽的老婆】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火速下单老婆同款!!】 第111章 【好家伙,我之前看还月销1000+,现在已经变成1w+了,庭粉购买力牛哇】 【谁会要这么幼稚的头箍啊?(点击下单)(付款成功)(坐等收货)】 祁知序咳了一下,“咳。” 庭仰生气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好软好好捏。 “我在那边看见一个项目,耗时短收益也不错,去试试吗?好像是关于真心话和默契的。” “去!”庭仰雄赳赳气昂昂,“赚钱去!” 祁知序浅吸一口气,救命啊,好可爱。 到地点之后,老板娘正在啃香辣鸭脖,香喷喷的气味让庭仰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老板娘看起来蛮年轻的,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微卷的头发披了下来,潮牌套装配上帆布鞋。 见庭仰馋她的鸭脖,老板娘竖起五根手指,含糊不清说:“便宜点,算你五积分一份好了。” 后方有猛虎“一个组”紧追不舍,前方赚钱之路杳杳的庭仰凄凄惨惨戚戚。 “不用了,我们还是继续挑战吧。” 祁知序想要大手一挥买下,被庭仰极力阻止。 “克制一点!祁哥,你克制一点!!我们没钱了!!” 老板娘正好吃完一份,脱下塑料手套对他们说:“小情侣关系挺好的嘛!” 庭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 “这样吧,一共八个问题,你们要是能通过六个以上,积分照常给,鸭脖也免费送你们一份,怎么样?”老板娘故弄玄虚,“看你们小情侣关系好才给的特权。” 刚刚还准备解释关系的庭仰连忙搂住祁知序的胳膊,亲亲热热对祁知序使眼色。 “谢谢您!哎,男朋友?亲爱的?还不快谢谢老板娘?老板娘貌美如花,人美心善。” 祁知序无数次惊叹于庭仰的变脸速度之快。 “……谢谢。” 【邻居问我为什么要放鞭炮,吵到他们了,我说没有啊。晚上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这才想明白,原来是因为序言女孩过年了,我的心里在放鞭炮呢。】 【今天叫男朋友,明天是不是就要叫老公啦?我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速速结婚】 【庭宝果然是娇娇宝贝,好甜好甜。祁知序you wife fine,下一秒mine】 老板娘捂着嘴笑了出来。 “真甜蜜啊。” 接着,老板娘拿出一沓卡片开始介绍游戏规则。 一共有八道题目,前五道属于第一轮,后三道属于第二轮。 第一轮,他们要选出一个人,让那人将手放在测谎仪上。 主持人先提出问题,双方都在白板上写下问题答案后,被测谎的人进行测谎,随后查看双方给出的答案是否相同,确定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 回答问题的人答错不得分,被测谎的人说谎,导致测谎仪发出警报也不得分。 第二轮,两个人要一起将手放在测谎仪上回答同一个问题,任何一方说谎都不得分。 最后答对几题得几分。 祁知序和庭仰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决定让庭仰当被测谎的人。 庭仰坐在椅子上,将手搭在测谎仪上,好奇地看着问题板。 老板娘也不磨叽,直接亮题:“第一题,对方最喜欢的兴趣爱好。” 问题说难不难,情侣之间只要稍微上点心就能知道。 可是,他们不是情侣啊。 弹幕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开始猜测。 【演戏吧,小言之前说过自己喜欢演戏。】 【厨艺啊,你们忘了第一期小言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的。】 【那时候只说是爱好,不一定是最喜欢的。我不随大流,猜干饭。】 弹幕还没统一意见,祁知序已经飞速下笔写好了。 老板娘看到答案,震惊地向祁知序确认需不需要再修改修改。 祁知序摇头,表示不用修改:“不用,一定是这个。” “好吧。”老板娘看向庭仰,“可以说答案了。” 庭仰腼腆地挠了挠脑袋,小声说:“睡觉。” 测谎仪毫无动静,祁知序亮板,回答正确。 【测谎仪坏了吧????】 【睡到自然醒真的很舒服呜呜呜,如果能让我每天睡到自然醒,让我住豪宅开跑车我都愿意啊!】 【ls好小子,你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谁不希望能够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室内暖洋洋的。你舒舒服服窝在床上玩玩手机,看看小说,打开手机查看余额,发现是足够你摆烂一辈子的数额……家人们,不说了,我开始做梦了。】 “第二题,对方最喜欢的影视作品是什么?” 祁知序略微思索,亮板后的答案也与庭仰说出的答案一致。 “《美丽心灵》。” 在导演组的示意下,老板娘问庭仰:“你为什么会对这部影片这么情有独钟?” 庭仰是真的很喜欢这部影片,听到老板娘的提问,想也不想就说:“主角22岁提出了著名的博弈理论,后来饱受精神分裂症带来的困扰,深思熟虑后,选择不依靠药物,用极致的理性对抗病魔……这一点令我很震撼。” 【人家22岁提出博弈论,我22岁还在问妈妈可不可以吃辣条,偷吃辣条还要被骂。】 【这部影片真的巨牛,我作为局外人旁观者,在观影的过程中都开始崩溃了,但是主角却能在妻子的帮助下重新振作……可恶啊我真的好想剧透,这部影片是我有史以来看过的最喜欢的影片!】 第112章 “影片里我有一个印象很深刻的片段。主角接受自己患上精神分裂症的现实后,听从医嘱开始吃药,可是在药物的副作用下,他整个人变得精神萎靡,只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灵魂的疲惫。” “吃药可以得到一个理性的世界,却失去了天才的神采飞扬与活跃思绪;不吃药他就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甚至会伤害到妻子和孩子。不过最后他幸运地找到了交界的平衡,能够用惊人而强大的理性去区分幻觉与现实。” 祁知序指尖轻轻敲了敲白板,接了话:“幻想太过美好,总是会让人难以自拔。在幻想里,他是为五角大楼破译密码的天才密探,终有一日,全世界都将知道他的贡献。而现实里,在他发疯的那段时间,如果走出愿意包容他的避风港,只会被路人当做神经病围观。” “是啊。”庭仰垂下了头,摄像机拍不到他的神情,“精神分裂症的痛苦就在于……幻想远远比现实美好,即便你知道这是假的,也很难选择回到现实。” 庭仰已经意识到了。 自己的过去,绝对不如自己记忆中那么美好。 他现在就像是沉湎在虚假记忆里的逃避者,背后是未知的记忆,眼前是虚假的美好。 蝴蝶陷在风暴眼内无法逃脱,周围是高速盘旋上升的气流,它命悬一线,祈祷自救。 听到这番话,祁知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故作轻松状,倚在凳子上。 “阿仰,你不是说你好久没看了吗,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庭仰眨了眨眼,脑袋里那一点浮光掠影的记忆一下碎成流光,抓不住,一会就散了。 “好电影总是记忆深刻嘛,我看祁哥你不是也记得挺清楚的?” 祁知序下了结论。 还没想起来,但是快了。 老板娘笑了笑,爽朗道:“这么好看啊?我还没看过,等下了班就去看。” 接着,恪尽职守拿出第三张卡片。 “对方喜欢狗还是猫?” 想起庭仰对小鱼干亲热的仿佛一家人的模样,祁知序失笑,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了。 庭仰说:“我喜欢狗。” 镜头给到祁知序的白板,上面写着:狗,金毛。 老板娘问庭仰:“你喜欢金毛吗?” “对。”庭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最喜欢金毛了。” 【这个了解程度,你和我说他们没有十年夫妻生活我都不相信。】 【知道了知道了,祁知序你小子故意写个金毛不就是为了体现自己很了解老婆吗?好了好了,我承认被你装到了。】 “第四题,对方最爱吃什么?” 毫无悬念,“火锅”迅速出现,赢下了第四题。 弹幕也有一大片观众猜到了,毕竟“庭仰因为偷吃火锅,拍戏前被张宁简暴揍”的谣言实在是流传甚广,甚至一度被评为“内娱年度十大离谱谣言之一”。 偷吃火锅是真的,暴揍倒是没有,顶多接了部需要暴瘦的高质量文艺片而已。 庭仰为了影片质量,不得不主动放弃吃火锅。几个月后拍完戏,看见火锅如喜逢故人。 “第一轮最后一个问题比较简单……第五题,对方喜欢玩网络游戏吗?” 祁知序写下:以前不玩,现在玩。 庭仰也说:“我最近才开始接触网络游戏。” 老板娘有些吃惊:“我听我弟说,他们班里有个男生,不玩那个很火的叫什么……反正就挺火的游戏,其他男生就不怎么喜欢和那个男孩玩。” “那我上学那会还好。”庭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除了乏善可陈的试卷刷题,好像就没什么特殊的了,“我们班里的同学对我还挺好的,每天吃饭都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什么的。” 祁知序也怀念道:“也是,毕竟那会他们都在减肥。” 庭仰不理解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什么意思?” “你没有发现,每次你参加竞赛那段时间,找你吃饭的人最多吗?” 庭仰依旧没有明白二者之间的关联。 祁知序闷声笑了出来,缓缓解释:“如果身边有一个吃饭都要握着单词本的人,听着这人嘴里念叨着什么‘phosphene’,‘ephemeral’,‘rhapsody’,基本上所有人进食的欲望都会降到最低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板娘替弹幕的观众笑出了声,几乎要笑岔气。 “你们俩小情侣相处模式一直都这么逗吗?” 庭仰深吸一口气,对祁知序露出了一个礼貌虚假的微笑。 “没关系,这个游戏结束就分手。” 【再回答三题我的cp就be了,可是我居然一直在笑哈哈哈哈】 【不是,没人在意祁编和小言居然是高中同学吗?!!】 【有一说一,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就算不玩游戏也是班宝的程度吧。】 庭仰表面上游刃有余,暗地里却咬牙切齿。 明明祁知序高中时没有这么毒舌的啊,他那会还挺…… 具体记不起来了,但是还挺温柔的。 想到这里,蓦地一愣。 原本车祸前,有关祁知序的存在是空白领域,此时,那块空白慢慢有了颜色。 虽然上色很浅很缓,但这是一个预兆,他可能要想起什么了。 记忆这种东西就是玄乎得很,有些特殊的例子让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第113章 这种情况下,旁人能做的也就是一些聊胜于无的刺激,最关键的还是“等”。 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一辈子。 看来自己的运气要好一点,只是几年而已。 可是想起过去的记忆,对他真的是好事吗? 庭仰偏过头,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眼神里的笑意淡了许多。 应该是好事吧。 想到什么,目光又柔和下来。 至少,这样他就能知道自己和祁知序之间发生了什么。 ——以及,祁知序骗了自己什么。 第44章 第一轮答题结束, 老板娘从节目组那接过第二沓卡片。 祁知序和庭仰将手放在测谎仪上,对老板娘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老板娘立马心领神会,开始念题。 她没有用节目组给的那套牌, 而是自己拿了一套情侣专用的牌。 因为弹幕呼声太高, 节目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会和热度过不去呢?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第一题, 题目很简单, 是……呃,你觉得你们这段恋情能持续多久?” 一时之间, 他们这一块的空气一片死寂,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游人准备用飞镖扎气球前的加油声。 老板娘还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里,分神去听游人有没有扎到气球。 哦!飞镖投出去了,传来欢呼, 好像扎上气球了……不对,他们因为气球是超加厚版好像要和老板打起来了! 祁知序尬住, 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万个后悔。 当真是口嗨一时爽, 追妻火葬场。 他尽量露出讨好又温柔的笑, 说:“永远。” 测谎仪毫无动静, 见此祁知序立马看向庭仰, 以表忠心。 但庭仰到底还是“心狠手辣”, 毫不留情面地冷笑一声:“游戏结束就分手。” 测谎仪还是毫无动静。 弹幕的人看着这两人真情实感闹别扭的样子, 要不是早知道真相,几乎都以为他们真恋爱了。 老板娘为没能听到“气球事件”的结局而遗憾,不过看小情侣吵架也蛮好玩的。 “第二题, 分别说一件你们大学时的趣事。” 庭仰沉吟了一会,说了一件发生在校外的事。 “在我合租房的后面, 走路走一小段,就能遇到一家特别好吃的小吃店。就是一根脆骨肠都要五块,是不是超贵!但是真的很好吃,我每个星期都要跑出去买一次。” “有次回去的路上,遇到一条流浪狗,实在是太可爱了,没忍住掰了半截给它。它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还要吃,我当然不能同意。” “可是诡计多端的小狗居然对我摇尾巴……它居然卖萌!它真的好可爱!我也不想给它吃的,可是它对我摇尾巴诶!” 说到后面庭仰扭扭捏捏,估计是又想起了小狗卖萌。 “哎,流浪小狗肯定是饿得久了,才会大着胆子跑到陌生人面前摇尾巴要食物,它真的好可怜,只好把一整根脆骨肠都给他了。” 轮到祁知序了,他目带沉思,似乎因为庭仰的话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大学那会,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看一个人。好巧,我刚想见他,他就出现了。” 时间太久远了,但是那一刻的心跳加速,祁知序却记到现在。 “我看见他蹲在巷角喂了流浪狗半截香肠,流浪狗没吃饱还要吃,他就蹲在墙边和流浪狗讲了三分钟道理,一会说自己没钱了,只剩下半根不能给它吃了,一会又盯着小狗的尾巴看……他看起来挺想摸一下的,不过最后还是没敢。” “说了三分钟道理,见狗要走,他话也不说了,风风火火跑到小吃店又买了三根脆骨肠给流浪狗吃,这才留住了狗。最后,他看着流浪狗吃饱喝足摇摇屁股走人,还蹲在墙边傻笑。” 说到这里,祁知序浅笑一下,欠欠地补了一句:“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喂的那条不是流浪狗,而是小吃店隔壁面馆老板养的宠物狗,那天晚上我正巧去面馆吃了碗面,还看见老板在忧心他的狗为什么吃不下狗粮了。” 【妈呀,他们怎么这么甜啊啊啊啊啊,特意飞十几个小时就为了来见你,好甜好甜。】 【“好巧,我刚想见他他就出现了”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别管,他们肯定从高中地下恋情到现在,藏挺深啊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庭仰真的是喜剧人吧,这几个直播间就庭仰这里最搞笑。】 【染染那里也是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画风,感兴趣的姐妹可以去看一下,我直接大开眼界。】 庭仰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内心却在默默反驳祁知序的话。 不是的,祁知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却没有选择与他见面。 你在怕什么呢? “第二题,为什么上大学时要选择现在这个专业?” “庭老师为什么选择法律系?祁老师为什么选择金融系?” 按顺序,依旧是庭仰先回答。 “因为我喜欢法律。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各自衡量善恶的标准,但又因为我们遵守同一个伦理道德观念体系,所以构成了有序的社会。” “忒弥斯的天秤不能顾及每一个人,这时候人类制订的法律就成为了很多人的保护与依靠。绝对理性,也足够正义。” 第114章 在人人高喊世道不公的时代,法律依旧是最后一个可以保护他们的武器。 武器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拯救,有错的是那些挥刀向更弱者的人渣。 “说得真好,如果小庭能成为律师,一定也会是个不错的律师吧。” 庭仰摆摆手,“我不适合的,模拟法庭时,我都怕我从辩护律师成为被告。” 老板娘一噎,“……好吧,那祁老师呢?为什么选了金融?” 祁知序神色平静地说出讨打的话,“为了继承家产,毕竟我是独生子。” 社畜老板娘拳头硬了,假笑到肌肉僵硬。 “如果我手上有十分,给你倒扣二十分。” 【祁知序,你是人吗?你有心吗?你不是人!】 【这谁啊以为自己太子爷吗?不就是一编剧真以为自己多牛呢?】 【前面的,英景药业集团知道吧?国际知名设计师兼豪门殷家独女殷樱知道吧?白手起家如今千亿富豪祁景贤知道吧?那他们的儿子祁知序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认识了。】 【卧槽,祁知序背景这么牛的吗?】 很显然,金钱的力量使人文明,刚刚还满嘴脏话的黑子瞬间哑声。 连带着和祁知序关系不错的庭仰,黑子尖锐讽刺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最后一张卡片拿出来,老板娘看清题目,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 “最后一题,你们小情侣肯定没问题的。” 老板娘越信誓旦旦,庭仰就越感觉不妙。 “最后一题——你们喜欢对方吗?只能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 庭仰唇角的弧度小了一点。 自从花灯会以后,他就想明白了。 在没有任何记忆滤镜的情况下,他喜欢上了祁知序。 祁知序对他很好,但那是不是超出友谊的好感,他看不明白。 庭仰一直是一个追求百分百概率的人,他不想凭借自己的主观感受,就断定祁知序对自己也有好感。 所以他一直到今天都将自己的心意藏得好好的。 当然,这不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困扰。 恋爱固然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比它重要的事情多得多,他实在没有心力,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 想到这,庭仰忍不住默哀了一下自己逝去的香辣鸭脖。 他不可能在直播镜头里主动承认自己喜欢祁知序,那专属于小情侣福利的香辣鸭脖,自然也就和他say bye-bye了。 不知道测谎仪能不能测出来自己撒谎了。 他尽量平静心情,开口:“不喜欢。” 老板娘乐呵呵的表情僵了一下。 老娘等着磕糖呢,你就给我看这个?退钱! 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了一下,怀疑了起来。 祁知序垂下眼,搭在测谎仪上的手却无意识收紧了一点,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阿仰,别这样。说好了游戏结束才分手,你现在就不喜欢我了?” 庭仰演技超群地笑了笑,一副我心如铁的模样。 就在气氛僵硬到了极点时,测谎仪突然开始滴滴滴叫了起来,证明庭仰刚刚那句话是谎言。 没有不喜欢。 老板娘这才喜笑颜开。 “真是的,害羞什么,你吓到我也就算了,你男朋友都快被你吓死了。” 祁知序在老板娘打圆场的声音里,不可置信地看着庭仰手下的测谎仪。 向来冷静理智的大脑此时乱作一团,心里的情绪交织,一面怀疑庭仰开窍了,一面又悲观地猜测是测谎仪坏了。 这不能怪他自卑,只是当初分开得太惨烈。 如今得到了一点点甜,他都要反复斟酌,才敢确定属于自己。 庭仰一点也不紧张,迅速找到了找补的借口。 “好吧好吧,我喜欢就是了,我和祁哥天下第一好,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祁知序深呼吸一下,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克制,知礼,不能再冲动,他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 根本受不了啊! 庭仰他说喜欢我诶! 老板娘听完庭仰的解释,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眼神。 知道你害羞,不拆穿你。 有了庭仰这个小插曲,祁知序袒露心扉的神态轻松许多。 借着游戏,他直言:“喜欢,很喜欢你。” 测谎仪灯光闪了闪,表示检测结束。 没有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表示这人没说谎。 祁知序不觉得经过这件事,会让观众觉得自己和庭仰是双箭头。 在愿意磕的人眼里,他们对视都能是在表达隐晦爱意。 在不愿意磕的人眼里,他们现在这个行为也能解释成好友之间的喜爱。 “恭喜你们八题里面成功完成七道题,一共七点积分。” 老板娘说着,还往庭仰手里塞了一份鸭脖。 “这份多,给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哈。” 我磕的cp就是最真的! 庭仰点了点头,欢天喜地道了谢,接过手套分了祁知序一半。 在路上找下一个挑战项目的时候,庭仰猛得一拍脑袋。 “哎呀,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了。” 祁知序投以疑惑的目光,手里还拿着那半份没吃过的鸭脖,等着庭仰那份吃完了,就把自己手上这份给他吃。 第115章 “什么事?” 庭仰摘了塑料手套,捧着祁知序的脸,认真的、一字一句道:“祁哥,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有始有终。 祁知序:“……” 看起来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利。 他也不“忍气吞声”,直接捏了回去:“小渣男,你还吃着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庭仰睁大眼睛,以为祁知序要收回去,悔恨道:“抱歉祁哥,我想清楚了,我最爱的还是你,我们复合吧。” 祁知序乐得眼睛都笑弯了,和煦的日光照在他脸上,一时之间多了几分阳光温柔,让直播间的观众直呼“好会装,大魔王”。 “我同意了。”祁知序给了庭仰一个轻脑瓜崩,“小渣男,以后对我好点。” 【小言这是什么渣言渣语】 【拜托宝贝,你用你那柔弱无害的漂亮小脸蛋骗人,是当不成渣男的!!】 【今天的小言也是渣渣的漂亮宝贝一枚~】 【明明是庭宝在渣祁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庭宝才是鱼的感觉。】 【以猎物姿态出现的猎人1x自1为是的纯情宝贝0,嘻嘻,有没有太太写文啊?】 【斗胆@祁言太太,太太看看我!你磕的cp过年啦!】 第45章 三个小时的游戏时间, 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锦鲤罐头组”和“一个组”的积分厮杀尤为激烈,两个组的积分一直没有拉开距离。 倒是“相依为命组”比较佛系,赚的不多,时不时还有积分花销, 完全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看来是已经放弃夺冠了, 觉得开心最重要。 庭仰和祁知序边挑战边找适合他们组的项目。 “一个组”的积分获取十分稳定, 可能是找了个固定项目刷分, 效率比他们快很多。 在找项目的间隙,他们还抽空去看了一下“一个组”获取积分的秘诀。 只见林染染坐在街机前, 双手快速操作,不多时就把对面街机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许泽野坐在林染染边上,手里抱着一瓶矿泉水。 在林染染一局结束的间隙,许泽野扭开瓶盖,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活脱脱小弟模样。 每赢一局,许泽野就高呼一声“染染姐最棒!”“染染姐好厉害!”, 丝毫不觉得疲惫。 也是, 赢一局赚五积分, 输一局扣五积分。 从节目开始到现在, 听说林染染一局也没输过, 这换谁谁不精力充沛啊。 庭仰看着林染染胜券在握的样子, 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帅了吧。 祁知序看着庭仰崇拜的眼神, 主动提出要和林染染来一局。 庭仰自然是无条件支持祁知序的,甚至还在期待祁知序拿到林染染的首败。 他看着祁知序从容自然地坐在林染染对面,嘴里还在为祁知序加油打气。 祁知序将左手放上摇杆, 右手三指放在按键上,脸色严肃认真, 是底气十足的模样。 见此,庭仰也忍不住屏气凝神,期待祁知序抱得积分归。 果不其然,别人都花了十几分钟,祁知序只花了…… 大约七八分钟吧,就以极快的速度超记录输给了林染染。 0/2。 林染染一脸不可思议,就这? 枉费她刚刚如临大敌了。 祁知序尴尬地咳了一下,不敢看庭仰。 庭仰:“……” 叮咚一下,手机上的实时排行变了。 第一名:一个组,100币。 第二名:锦鲤罐头组,97币。 第三名:相依为命组,42币。 庭仰幽幽地看向祁知序,祁知序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庭仰。 赚不到钱回家的男人都会心虚。 因为组里出了个败家的,庭仰只能绞尽脑汁挽回损失。 他摸了摸脑袋,摘下那个小天使翅膀头箍,硬着头皮问林染染。 “染染姐,原价五积分,打六折三积分你要吗?超可爱的!” 祁知序还试图阻止庭仰,“它真的很可爱……” 庭仰充耳不闻,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祁知序本就心虚,也只好摸摸鼻子作罢。 林染染冷漠拒绝,甚至还准备再开一局继续赚积分。 察觉不妙的庭仰决定不再逗留,赶紧找地方赚积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染染姐,你不觉得它真的很可爱吗?!” 从未有一刻,庭仰觉得许泽野的声音如此动听。 他连连点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是啊是啊,它真的很实惠很可爱很划算不买会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林染染看向小天使发箍,明显很嫌弃,但是看到许泽野期待的眼神,只能叹了口气:“买吧。” 反正,她和许泽野都不是什么对第一名很执念的人。 只是玩游戏玩着玩着,一不小心就攒了这么多积分。 真是苦恼啊。 成功转卖小天使发箍,在这场金钱的交易里,只有祁知序一个人不快乐的世界达成了。 但是祁知序不敢表现出自己的遗憾,毕竟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锦鲤罐头组”重回第一。 庭仰道完谢,雄赳赳,气昂昂拉着祁知序去挑战其他项目,誓要守住第一。 第116章 这次庭仰和祁知序选择了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快问快答。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看屏幕回答问题,题目部分偏冷门,各种类型的都有。 不会的题目不能跳过,只能干等一分钟,答错也要等一分钟。 十题一轮,答对一题得一币,中途不能退出,不限制挑战次数。 庭仰和祁知序坐在题板前严阵以待,显示屏上显示了第一题。 【法律:一个被冤枉入狱的人越狱,不构成脱逃罪的原因?】 很明显节目组手下留情了,毕竟庭仰大学学的就是法。 回到自己的舒适区,庭仰迅速回答。 “如果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人是无罪的,那他就不构成脱逃罪,因为他这个行为在伦理道德上是应该被容许的。再者,既然逮捕的行为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它就不属于正常的秩序,一个不正常的秩序就是应该被破坏的。”[注] 瞬息之间,一分就到手了。 不过林染染估计又赢了一局,两个组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说真的,节目组绝对没想到,林染染居然能在街机方面赢过整个游乐园的人。 而且愿意抛弃节目效果,一整期节目的大半时间,都坐在街机前面化身赚积分机器,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第二题刷新的很快。 【希腊神话:说出三位希腊女神以及对应的职称。】 庭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久前的杂志拍摄,当时主题就和希腊神话有关。 “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 “春之女神,塔罗。” “正义女神,忒弥斯。” 说起来,杂志也差不多要开售了,不知道预售成绩怎么样。 想祈祷,又不敢祈祷,麻了。 …… 接下来的题目出的只是冷门,不是邪门,两人分开答题,刷分极快。 很快剩下的几分钟就被耗完了,虽说中途有些题目没答上来,但是总的来说成果还是不错的。 庭仰:“早知道快问快答刷分这么快,我们就先来这个了,秒变富豪。” 这当然是开玩笑,快问快答综艺效果差,他不可能在上面花很多时间。 林染染是素人不担心,可以肆无忌惮公费打游戏。 许泽野中途也去逛了一圈,花积分买了点东西,给他们直播间营造了一点节目效果。 节目组听到庭仰的话,痛心疾首。 一个林染染用街机刷分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两人用快问快答刷分更恐怖。 几乎就没错过,半分钟不到一题。 幸好开了直播,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节目组放水呢。 结果出来,锦鲤罐头组杀疯了。 第一名:锦鲤罐头组,134币。 第二名:一个组,107币。 第三名:相依为命组,2币。 庭仰看着第三名,陷入了沉思。 所以宋哥和薛思艺是自暴自弃了吗?! 只剩下2币,说不定还是因为金额太小花不出去才剩下的。 失去了胜利,但是收获了快乐。 三组在休息室相聚,庭仰发现薛思艺和宋寒柏的相处融洽了一点。 薛思艺把原本披肩的头发束成高马尾,飒爽之间多了几分冷感,没有之前故作甜美的违和感。 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反正和她相处,比以前舒服多了。 “第二个环节开始之前要先交换队友。” 导演举着喇叭,墨镜一戴,估计是知道嘉宾会对此心有怨言,选择性眼瞎。 “积分最多的组可以自行挑选队友,不能选原队友哦。” 闻言祁知序和林染染同时陷入了沉默。 一个是因为要和准老婆分开不爽,一个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咸鱼了不爽。 庭仰和宋寒柏之前认识,肯定会是一组,祁知序也不可能主动选女生,只会选许泽野了。 林染染看了眼薛思艺。 薛思艺在密室后人的确变了一点,没那么讨厌了,但是半天前自己还是这人的路人黑,一时半会态度还转变不过来。 匹配结果出来,和林染染想的一样。 庭仰友好地和宋寒柏握了握手。 算起来,他们也有蛮多年没什么交集了,但是彼此之间并不生疏。 《逐星》是庭仰第一次演主要角色,当初的他,无论在找机位还是情感表达方面都有很多不足。 宋寒柏的“老好人”性格不是人设,他真真切切就是那么与人为善的性子,在自己腼腆寡言的新人时期,主动帮了他很多忙。 导演开口。 “第二个活动是剧本创作,主题《白雪公主》,中心思想自定,可以选择不遵循原故事线。” “故事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为开头。” “创作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手写字数不得少于四百字,请各位到时候抓紧时间。” 许泽野特别积极,举手提问:“有什么奖励吗?” “成品将放在官博投票……奖励啊,胜者奖励我的亲笔签名照哦。” 许泽野把手缩了回去,偏头和祁知序窃窃私语。 宋寒柏更直接:“看来写得烂不烂无所谓了。” 庭仰点点头,无比赞同:“确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奖品无人在意。】 第117章 【笑死我了,宋哥这也太可爱了吧。】 【完蛋了,白雪公主在祁魔王笔下可能真的就吃毒苹果噶了,悲惨虐恋预定ing】 【不会不会,我是小野的粉,你可以永远相信这个傻白甜,有他在,祁知序发挥不出他的实力的。】 为了防止借鉴,接下来每组分开坐。 导演分发纸张与笔的时候,庭仰和宋寒柏也在商量中心思想。 虽然嘴上说着要写烂一点,不想要奖励,但实际上肯定不能这么做。 宋寒柏提议:“《逐星》?” 庭仰瞬间明了。 宋哥是想用女主沈逐星的人设来写白雪公主。 他想了想,觉得不行。 “不行不行,沈逐星好厉害,我们写不出那种感觉。” 宋寒柏闻言心里也没底。 两人继续思考应对措施,庭仰灵机一动。 “《白雪公主》里有魔法,不如我们设定一个魔法背景,写无厘头风,这样对文笔的要求就小了很多。” “可以。”宋寒柏构思了一下大纲,觉得能写下去,“那我们各自列一个大纲,到时候整合一下。” “好。” 说干就干,庭仰写起无厘头风的时候简直才思泉涌。 宋寒柏才写了个开头,庭仰已经洋洋洒洒写了接近两百字大纲了。 见此,宋寒柏也不继续写了,选择直接用庭仰那一版扩写。 自己在无厘头方面确实比不过庭仰。 很快,二十分钟结束。 三组交上了自己的作品,庭仰用口型问祁知序成果怎么样——其实在庭仰心里,有专业人士带飞,许泽野那应该没问题。 谁知道祁知序叹了口气,满脸释然地对他比了个口型:等下你就知道了。 导演按第二轮组队倒序开始朗读作品,第一个是庭仰和宋寒柏写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 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抹着眼泪告诉她,邻国王室要求在她成人礼那天,将她嫁过去联姻,否则就要举兵攻打他们国家。 他们国家不算富庶,军事实力也不够强劲,邻国漂亮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军事大国,白雪公主他们国家根本无法抗争。 因为这件事,抗争的种子很小就埋在了白雪公主的心里,她深知学习舞蹈乐器救不了自己的国家,于是从小钻研魔法,并发展自己国家的军事实力。 幸好她是一个天才,加上刻苦努力,很快就成为全国顶尖的魔法师。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样对抗漂亮国远远不够。 于是她在深山密林三顾蘑菇房,只为请出那七位实力雄厚,却隐世不出的矮人魔法师。 七个小矮人被白雪公主的坚毅诚心打动,出山帮助白雪公主攻破漂亮国城门。 漂亮国城门攻破那天,白雪女皇举着魔法仗站在城墙振臂高呼自由。 七个小矮人也成为了七位首席魔法师,帮助白雪女皇一起治理国家。 在白雪女皇的带领下,他们国家越发富强,人民安居乐业。 end】 节目组读完故事,台下一片沉默。 但很快,祁知序就很捧场地鼓起了掌。 庭仰对他投以一个“慧眼识英雄”的赞同目光。 接下来是林染染和薛思艺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她出身富贵,不愁吃穿。 这日清晨,七个小男仆将白雪公主的早餐端了上来。 盘子正中央摆着金黄的煎蛋卷,里面裹着培根和烟熏三文鱼,少许洋葱丁和甜椒段爽口,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口感浓郁的芝士碎。 盘子右上角是两根香肠,下面铺着一块煎蛋。同时被端上来的还有两片火候得宜的烤土司,上面淋了沙拉酱。中途,白雪公主还喝了一杯带有淡淡麦香和玫瑰香的阿萨姆茶。 这些食物如果给一个成年男人来吃也许太多了,但是对于白雪公主来说刚刚好。 饭后,白雪公主躺回了床上节省能量。 早上吃的稍微有点多,所以午饭白雪公主只吃了三个小蛋糕外加两片烤土司,以及一份三分熟的牛排配上一份沙拉。 饭后,白雪公主躺回了床上节省能量。 晚餐里同样有蔬菜沙拉,因为先前吃了几片黄油面包,所以等烧鳝鱼端上来时白雪公主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只草草吃了半盘,就躺回了床上节省能量了。 这样的生活白雪公主持续了许多年,这些年里,很多人攻击她的生活习惯,斥责她的懒惰,可是白雪公主依旧窈窕、美丽,富有。她拥有比这些人多出千百万倍的强大财力于美貌,她过着自己的生活,从不理会旁人。 end】 怎么不算大女主爽文呢? 听完故事后,在场的许多人第一反应一定是饿了。 庭仰觉得,林染染这组的剧本能不能受到大众欢迎,取决于节目组在什么时间段将这个剧本放出去。 如果是在中午饭点,那还好,反响一定很好。但是如果在凌晨半夜……路过的网友不仅不会点赞,还会骂骂咧咧留下一个踩。 最后一个就是祁知序组了,众人翘首以盼,毕竟是专业选手上场。 很显然,他们忽略了许泽野在这里面的影响力。 第118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 清晨,白雪公主从她八百平的大床上醒来,一路小跑下了床。开着劳斯莱斯到达衣帽间后,白雪公主收到恶毒继母发来的消息:“这里是五百亿,今天之内不花完,我就将你嫁到邻国联姻!” 一瞬间,白雪公主心如死灰,要知道邻国国土面积甚至没有他们国家一个省这么大啊! 她哭泣着的时候头发变成了忧郁的蓝色,落下的眼泪变成了圆润的珍珠。她感慨:“命!这不公平的命!” 想都不用想,白雪公主肯定没能花完这五百亿。 白雪公主心中满是绝望,就在这时,她收到一条短信:“我是p国王子,今遭恶毒叔父陷害、兄弟手足背叛,流落在外颠沛流离,v我五百亿,待我夺回王位,必将重礼酬谢!” 白雪公主心地善良,连忙v给了他。 恶毒继母得知这件事,十分生气,大手一挥,就要将白雪公主嫁到邻国。 这时,夺回王位的p国王子挺身而出,拯救了白雪公主。 恶毒继母被关入监狱,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end】 庭仰:“啊?” 这位更是重量级。 这还是头一回,有组想起来《白雪公主》里还有王子。 沉默弥散开来。 庭仰早就决定无论祁知序组写成了什么样,他都要拼命鼓掌报答对方刚刚的鼓掌之恩。 可是这段时间里,他手掌合上又放开,始终没有勇气鼓掌。 许泽野这个傻白甜还兴致勃勃问:“怎么样?我写的大纲,我感觉改编成电视剧能火。” 虽说大家半斤八两,但有个组实在是舍己救人,硬生生将别人的剧本承托得极有档次。 林染染心生怜悯,意思意思鼓了掌。 庭仰紧随其后,看向祁知序时,才发现对方早就开始装死。 八风不动,岁月静好。 简而言之,尴尬得想死。 第46章 庭仰下节目后, 到微博看了看《七宗罪恶》的官博。 节目组已经整理好文档,在微博上开了投票。 三个惨不忍睹的剧本,票数也半斤八两。 庭仰决定不再找虐,给自己组投了一票。 正准备关手机, 一条消息冒了出来。 【stc:我回来了, 见一面吗?】 【锦鲤罐头: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去哪?】 【stc:就你家吧, 我马上出发了。】 这次沈瑭迟消失了好久, 中途庭仰发给他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现在沈瑭迟一条条回复,好一会才全部回复完。 虽然说话比较气人, 但心胸宽广的庭仰决定不和他计较。 【锦鲤罐头:糖糖,你这次怎么消失了这么久?】 【stc:严谨点,什么消失,我这是封闭训练。原因……等我巡演了再告诉你,现在暂时保密。】 【锦鲤罐头:为了新歌?】 【stc:算是吧, 别问了,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的。】 【锦鲤罐头:哦, 你之前不是说想写一首纯音乐吗?这次是纯音乐吗?】 【stc:不是纯音乐……你别问了, 我这次真的什么都不会说了!】 “嘁, 还搞什么神秘感。” 庭仰嘴上不屑, 实际上心里好奇得要死。 到家后, 庭仰推门进入。 沈瑭迟一直知道他家密码锁的密码, 果不其然, 一开门,就看见对方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在他家煮面了。 见庭仰回来,他头也没回, 问:“你吃了没。” “减肥呢,不吃了。” 本以为会听到一些宽慰之言, 谁知道沈瑭迟回头看了看他,居然点点头,说:“确实该减肥了。” “滚啊,我就是客气客气,我要吃金汤肥牛味的,加俩蛋。” 沈瑭迟煮面的手丝毫不抖,还有心思笑话他。 “你该不会又是因为偷吃火锅,被张哥罚去演要暴瘦的文艺片了吧?” “当然不是好吗?”庭仰挥了挥拳头,“再提我黑历史我揍你啊。” 这小猫挥拳一样的气势当然吓不到沈瑭迟,但为了给庭仰一点面子,沈瑭迟只好闭嘴了。 吃完饭后,沈瑭迟提出借宿半个月的请求。 庭仰莫名其妙:“你卡不是解冻了吗,住我这干嘛?” 沈瑭迟靠在沙发上看庭仰的综艺回放,吊儿郎当回答:“灵感枯竭,在你这找找灵感。” “什么鬼东西。”庭仰不理解,“你要住也行,自己铺床啊。” “没问题。”沈瑭迟爽快答应,“谢谢我们阿仰,以后给你一个惊喜。” 庭仰觉得这货多半是又在自己歌里,给他安排了什么戏份。 习以为常了,庭仰就没多想,随口“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巡演啊?要不要我帮你提前宣传一下?” “没定,估计还要很久……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你,所以提前和你说一声。” “你又要搞消失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差不多吧,家里出了点事,最短也得半年后才能和你联系了。” “严重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沈瑭迟笑了笑,摇摇头,态度很坦然。 “有些事,听天由命。” 第119章 沈瑭迟说好要住半个月,但是神出鬼没根本见不到几次人。 他下戏回家偶尔遇见,对方也是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不知道干什么。 半个月一过,对方立马拎包走人,简直比住旅馆还潇洒。 可恶,旅馆还收钱,他只倒贴了几顿饭。 * 《七宗罪恶》的特别版录制前,林子轩就说搞个同学聚会。 结果,等到特别版播出,他都杳无音信。 伴随着节目播出,四个剧本的投票也正式结束。 祁知序和许泽野险胜,投票的姐妹们说自己是土狗,就好这一口,希望祁魔王能把he结局扩写一下。 祁知序一向是极宠粉的,当天就在大号上更新了一个be版本。 评论区听取骂声一片,不过祁知序的be其实是整活,网友倒也没真的生气。 最后许泽野亲自下场,大笔一挥,写下了八千字的he扩写。 并且谴责了祁知序的恶劣行为,表示自己绝不和他同流合污。 庭仰正在看许泽野的“著作”,刚点了个赞,就收到了林子轩姗姗来迟的高中聚会邀请。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哥,我唯一的哥,你一定要来。我们班里的那些妹子都说你来她们才来,时间排不开没事!我们这边没定时间,看你那!o3<】 【锦鲤罐头:我都行,你定时间吧,我看着调整自己行程。】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爱你哦庭宝,么么么么o3<】 【锦鲤罐头:咦,你好恶心,走远点】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庭宝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亲亲][亲亲]】 不多时,林子轩把店名时间发给他。 庭仰一对行程表,发现正巧是他最空的时候。 现在拍摄《劈昼》的任务最重,林子轩那估计是和祁知序对了时间,才这么凑巧。 等到同学聚会那天,庭仰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了祁知序的车。 林子轩他们选的饭店隐私工作做得特别好,但是以防万一,下车之□□仰还是裹得像个蚕蛹。 直到进了包厢,他才松了一口气,摘下墨镜和口罩。 一进去就收到许多善意的调侃,一时之间包厢内鬼哭狼嚎,魔音贯耳。 “大明星来了!快快快,快给我们大明星让座!” “这不是我们小言吗?快来爸爸身边坐着。” “大明星来张签名!我要to签!” 最后还是林子轩拉着庭仰坐在他身边,才让那些人闭了嘴。 “你们滚,庭宝和我亲密无间,你们也配让他坐你们身边。” 那些男生当即笑着反驳。 “我靠,林子轩,祁知序要不在,我也就让你吹吹牛了,祁知序就在这里,你怎么敢的啊?” 当事人祁知序无奈一摊手,示意自己不想卷进战场。 另一个当事人庭仰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故作无奈地臭屁道:“真是的,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下所有人都统一战线了。 “滚滚滚,不想看见你了。” 分别多年,但好歹也一起经历了最艰苦卓绝的那三年,大家稍一介绍自己,熟悉感立马就回来了。 林子轩率先自我介绍:“我——就是当年的班宠林子轩……哎哎哎,胡可你翻白眼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胡可的女生身材娇小,戴了副无框眼镜,栗色长发。 她做了个鬼脸:“就你?不及我们庭宝万分之一。” 林子轩没有反驳,毕竟当年庭仰确实是班里团宠一样的存在。 “好吧好吧,这我承认……话题扯远了,我继续说,我后来学了建筑,现在在设计院工作……bim狗都不画!” 接下来大家挨个自我介绍了一遍,一屋子三十八个人集齐了三十八个职业。 中途轮到某个男生的时候,那个男生先是矫揉造作对庭仰抛了个媚眼,接着才问:“庭仰你猜猜我现在是干什么的?提示一下,和你们圈有关哦。” 男生身材魁梧,体格健硕,一头短寸看起来极为不好惹,是高中三年的体委杨毅。 看着凶神恶煞,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包里拎根铁棍出来上街干架。 实际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和平主义者,最大的爱好是撸猫,高中三年说的最多的话是“别吵架啊,大家以和为贵”。 庭仰回忆了下,看到他的摄影背包后猜测道:“你现在是摄影师?” “nonono.”杨毅竖起食指摇了摇,“我现在是一名狗仔,庭宝,不然你行行好,给我来个业绩呗?” 庭仰愣在原地两秒,紧接着飞速戴好口罩和墨镜,压低声音说:“抱歉走错包厢了,打扰了。” 说着,为了配合他们,还不完拉起身边的祁知序,作势要走。 林子轩连忙拉住庭仰,对杨毅“呸”了一声。 “看把我庭宝吓成什么样了。”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杨毅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现在是记者,国家的耳目喉舌,帅吧。” 庭仰有些感慨,却不意外:“我承认被你帅到了。” 听到这里,杨毅心满意足坐了下来,还不忘朝庭仰比了个大拇指。 好兄弟真有眼光,我家养的两只花狸猫——红红和旗旗到时候借你摸两下。 都是熟人,大家也都放得开,聚会到一半就开始拼酒。 第120章 都是自愿的,不愿意喝酒的,餐桌上也有饮料。 娇娇小小的胡可一口气吹了半瓶啤酒,随后气愤地把酒瓶子放在桌上,妙语连珠。 “我真服了我们的**老板了,那个**真绝,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的人。我****!!那**崽种***!!” 边上有个女生估计也是在职场受尽了气,连忙一起痛骂:“我们那也是,老板还有大男子主义,非说姑奶奶我穿短裙是为了给男人看!天杀的东西!那是工作服!” 紧接着就是屏蔽词量极高的中国语言,一连串输出下来让庭仰震撼极了。 公司究竟给职场人带来了什么?当初胡可离开校园时,还和他展望未来呢。 大家聊得火热,突然不知道是谁,将话题引到了庭仰身上。 “庭宝,你们圈这么多帅哥美女,你就没有心动的吗?” 这个话题显然比老同学昨天吃了什么口味的泡面要吸引人,很快就有许多人七嘴八舌提问。 “是啊是啊,毕业以来,你就没被哪个狗仔拍到过什么绯闻,庭宝你不会真的没谈过恋爱吧?” 袁骁瑞说:“自己人,咱们悄悄滴说。”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故意模仿袁骁瑞的语气:“悄悄滴说。” 袁骁瑞暴怒:“滚,你个小眼镜别学我说话。” “悄悄滴——” “啊啊啊啊滚啊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庭仰实话实说:“我确实没谈过恋爱。” “吁——” 众人倒喝彩,显然不相信。 “庭宝你还真是个木头,不过话说,和你合作过的邱雅婧是我女神,这你居然都不心动?我追剧的时候就和我同事说,和邱雅婧拍戏这哥们,我高中同学,关系铁着呢。” 没有人问庭仰为什么高中毕业就不和大家联系了,他们知道庭仰有自己的原因,刻意都回避了这个话题。 有人悄悄看向祁知序,人数不算多,大多是女生。 虽然高中的时候没发现,但从综艺里,他们还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祁知序十有八九对庭仰,心怀不轨。 也不知道,祁知序听喜欢的人和别人讨论心动对象是什么感受。 不过庭宝没有喜欢的人也好,这样至少祁知序还有机会…… 其实这两人还蛮好磕的嘞。 本以为到此为止,谁知道庭仰特别义气地补了一句,让他们吃瓜的心得到满足。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 “是谁!!!!” 胡可尤为激动。 造孽啊,刚觉得祁知序和庭仰有机会,这么快就要破灭了吗? 她不太敢看祁知序此时的脸色。 为失恋的祁知序点蜡。 “不告诉你们。”庭仰语气低落,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流浪小狗,可怜极了,“他不喜欢我。” 话音刚落,庭仰悄悄递给祁知序一个怨怼的眼神。 你个木头! 祁知序看懂庭仰的眼神,差点气笑了。 你再说一遍谁是木头? 众人安静一瞬,马上又恢复活力七嘴八舌安慰起庭仰。 “庭宝没事,你永远是我们一班的宝。” 林子轩也大声道:“庭宝,我永远是你的宝!” 一堆人喊“滚”,骂骂咧咧说:“林子轩你再夹带私货给我滚蛋啊!” “哇你们要不要脸,这是我组的局。” 大家吵吵闹闹,很快气氛又恢复了热热闹闹的一片。 拼酒大赛重新开始,庭仰没抵抗住民意,也喝了点酒。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酒量很差的人,所以没人灌酒,都是点到即止。 几杯啤酒只让庭仰脑袋有点晕,但是大脑还是清醒的…… 虽然庭仰一边抱着祁知序高呼“狗狗教万岁!”,一边晕晕乎乎唱起《小兔子乖乖》。 但是他是“清醒”着的。 祁知序大概是全场最清醒的人。 他环顾四周,发现醉鬼遍地,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都和当年一样幼稚。 在庭仰五音不全的《小兔子乖乖》歌声里,林子轩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后惊慌失措道:“庭宝!庭宝别唱了!都是自己人!再唱下去,老同学都快跑完了!” 庭仰也是傻了,手还抱着祁知序,嘴里已经开始念叨着:“别跑别跑,我还有一首歌没唱呢。” 接着小声为自己“安可安可”了起来,仿佛台下有千万观众翘首以待。 祁知序见此直接放弃治疗,替庭仰祈祷他明天醒酒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庭仰发酒疯的方式有点特别。 唱完三首安可曲后,过了一会,他拿起手机给祁知序翻他的相册。 这种隐私的东西祁知序本来不想看的,无奈只要他一撇开头,庭仰立马就会严肃地把他的头掰回来,嘴里还要委屈巴巴大喊:“哥你快看!你快看!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为什么不看!” 事已至此,祁知序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顺从这个小酒鬼的动作看向手机。 庭仰“嘿嘿”一笑,开始给祁知序看他的宝贝们。 “哥你看,这一段是我前年下综艺的时候遇见的,一只正在啄电线杆的啄木鸟。” 视频里啄木鸟把电线杆当成了木头,正在“铛铛铛”一顿啄。 第121章 发现啄不动还呆滞了几秒,转而继续“铛铛铛”,可爱极了。 庭仰模仿了啄木鸟啄电线杆的动作,嘴里还为自己配音“铛铛铛”,连啄木鸟那呆滞的几秒都学得惟妙惟肖,七分的傻气学出了十分。 祁知序捂着脸不愿再看心上人的傻样。 傻气——但可爱。 受不了了,好萌。 学完之后的庭仰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兴致勃勃给祁知序看其他的视频或照片。 “还有这里有一只小狗在用头顶气球玩,你看它笑的多开心啊,狗狗教万岁!狗狗教世界第一!” 见祁知序没应声,庭仰激动地摇了摇他:“右护法右护法右护法,你不赞同我吗?!” 无奈,祁知序顺从道:“赞同,很赞同,教主说得对。” “嗯嗯。”庭仰满意点头,继续说,“这是我在网上找的照片,你看这本限量发售的《正义论》绝版精装典藏版,它预售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错过了,但是它真的好貌美!放在手机相册都会被美到的程度。” “这是我用公园掉在地上的腊梅枯枝插的花瓶,上面的花朵全是我折的假花,嘿嘿,好看吧?它们现在还在我家里呢。” …… 一条一条,庭仰全都能清清楚楚说出时间和来历。 从他激动的言辞中,不难发现这个人对于生活的热爱。 祁知序每听一条,就忍不住看一眼庭仰。 看着青年颇有些絮絮叨叨,却完全不惹人厌烦地讲述这些事。 即使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事,祁知序都忍不住为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感到温暖。 想要了解更多,也想参与进这些生活。 不想要……和庭仰仅仅只是朋友关系。 说着说着,庭仰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最后委屈巴巴开始默默掉眼泪。 祁知序被吓得四肢僵硬,无措地轻声问:“阿仰,怎么了?” “祁哥,你是不是很烦我啊?”庭仰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喝醉酒之后,暴躁的人愈发暴躁,敏感的人愈发敏感,庭仰显然属于后者。 照顾一个醉鬼大多数时候是令人崩溃的。 祁知序一直坚信这一点,直到此时此刻,庭仰变成了他厌恶的“醉鬼”中的一员。 祁知序想。 如果全天下醉鬼都能像庭仰一样可爱,那喝醉酒的这个行为,在有些时候,应该不会再惹人厌烦了。 对方答非所问的回答可爱至极,迟钝懵懂的表情可爱至极,连突如其来的小脾气都可爱至极。 对方的一切,全都可爱至极。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你看着他委委屈屈拉着你的衣角掉眼泪,红着眼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心里的情绪从最开始细密的甜,逐渐演变为铺天盖地的心动,心如鼓擂。 你好像从没有这么爱过他。 冰岛的黑沙滩、巴厘岛的精灵坠崖、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沼…… 一切、所有,曾看过的万千风景,都比不上他今天晚上给你看了一只啄电线杆的啄木鸟。 祁知序耐心回答庭仰的问题。 “没有不喜欢你,阿仰,我只爱你。” 庭仰收到了祁知序直白热烈的告白也毫不羞涩,他大大方方给了祁知序一个拥抱。 “好哦,祁哥,我也爱你啊。” 微醺的酒气在祁知序身上扑散开来,淡淡的,几乎闻不见。 又或者说,怀里温软的躯体让他在这一刻四感顿失,只余触觉还在感受温暖和柔软。 他没有饮酒,此刻却比醉鬼还要酩酊。 晕晕乎乎找不着北,一头撞上名为“庭仰”的南墙,却因为是庭仰,连疼痛都变得值得珍爱。 第47章 整个包厢醉倒一片, 为数不多的清醒人只能扛起重担,骂骂咧咧将每一个醉鬼都安顿好。 袁骁瑞作为身高189,身材健壮的男性,当仁不让包揽了好几个醉鬼。 林子轩被袁骁瑞拉起来的时候, 一边扭成蚯蚓, 一边嘴里还喊着:“泼猴, 你竟敢偷吃蟠桃!看我收了你。” 听得袁骁瑞恨不得给他一拳清醒一下。 另一边, 杨毅蹲在墙角,面前是两个同样蹲着的男生。 这三个人看着都醉得不轻, 只见杨毅一手摸一个人的脑袋,对左边的男生说:“红红,今天回家奖励你吃小鱼干。” 看来是把这两人当成自己的猫了。 看来醉得不轻。 庭仰听见关键词“小鱼干”,奋力想要挣开祁知序的束缚,跑到杨毅那里去。 “它只是一条小金毛, 快放开它!” 祁知序耐心安抚庭仰半天,才让他相信红红吃掉的不是那只傻不拉几的大金毛。 杨毅另一只手摸着另一个男生的脑袋。 “旗旗, 今天回家表演一个猫咪后空翻。” 男生听到关键词想要当场来个后空翻, 被袁骁瑞发现, 连忙满头黑线地阻止, 这才没让一桌菜被踢翻。 现场一片混乱, 袁骁瑞四处救火, 可是醉鬼的杀伤力真的太强大了。 祁知序抱着庭仰, 等怀中的人几乎快要睡着了,才良心发现,帮着孤单的袁骁瑞“救人”。 袁骁瑞向祁知序投来谴责的目光, 祁知序摸摸鼻子,故作没发现。 第122章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 祁知序帮着把所有醉鬼安顿好。 该打车打车,送回家送回家。 事情处理完毕,他才有机会带着庭仰回家。 庭仰的酒量真是差到了极点,明明已经不在喝酒了,但意识越来越不清醒。 他下车把庭仰抱进薄景云湾时,后者两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怎么叫也不回话。 就像睡了过去,但偶尔揪揪他头发的动作,又表明了庭仰还醒着。 虽然祁知序有庭仰家密码,但主人喝醉了,他也不方便擅自进别人家。 ……虽然现在的阿仰,应该不会在意这这些。 其实,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的阿仰现在开窍了,笨蛋木头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这明明是自己一直期待的事,可事到临头,他却成为了唯一的退缩者。 祁知序现在的灵魂被分割成两半。 一半欣喜若狂,恨不得立马告诉庭仰自己的爱意,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他能滔滔不绝说上很久。 另一半退缩不前,自私地看着庭仰爱上自己,只差半步之遥,就要跌入往事的深渊。 如果不是因为过去他们摔得太痛,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当那么久的朋友? 他不怕疼,但怕庭仰疼。 * 庭仰大概是第一个喝啤酒喝出后劲来的人。 醉意让他眼前模糊,却不困,反而精神抖擞到可以再爬起来打两套广播体操。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庭仰大脑发懵,疑心自己喝醉酒强行赖着别人回了家。 等祁知序拿着一杯水回来放在床头,庭仰喝了一口温水,舒服得喟叹一声后才放下心。 喝醉酒之后的他特别粘人,一看见祁知序就黏黏糊糊抱了上去。 这在某种意义上,应该也算是暴露本性吧。 “哥,我在哪呀?” 祁知序站在床边上,任由庭仰抱着他的腰。 “在家。” 他刻意没说是谁的家。 大概是为了模糊“你”和“我”之间的边界。 庭仰异常乖巧,“好哦。” 大脑在酒精的麻痹下开始失去理性,感性的情绪逐渐占据上风。 心里的念头蠢蠢欲动。 庭仰叫了一声:“哥。” “怎么了?” 庭仰叫了祁知序,等祁知序应声,他却又不说话了。 反而抱着祁知序不撒手,仿佛初生的幼龙,奶凶奶凶地守护着自己洞窟里的宝藏。 祁知序耐心地笑了笑,“阿仰,你喝醉酒了就喜欢抱着人不撒手吗?” 这次是,上次也是。上次还哭了,希望这次阿仰不要难过。 庭仰抱着祁知序的腰,把脸贴在祁知序宽松的白色居家服上。 他瓮声瓮气说:“会被别人偷走,宝藏。”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祁知序用手托着庭仰的脸,自己则慢慢蹲了下来,与刚从床上醒来的庭仰平视。 “阿仰,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庭仰又不说话了。 “阿仰,告诉我吧。”祁知序放低了声音,“告诉我吧,好吗?” 祁知序蹲下来之后,就比坐在床上的庭仰要矮了一些。 他微微抬起头注视庭仰,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 大概是这样俯视祁知序的姿势很新奇,醉意朦胧的庭仰很有安全感。 庭仰点点头,调子很软:“你是我的宝藏,我的公主,我要带走你,藏起来。” 祁知序倏而笑了,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刚入圈的时候,祁知序被拍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戴着黑色口罩,压低帽檐,看 起来脾气又拽又差,他没有分给偷拍的狗仔一个眼神,却能让所有人察觉到目光后的冷嘲。 冷戾得如同旷野上野蛮生长的荆棘,尖锐锋利的刺会扎伤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但那些负面情感在现在的祁知序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 褪去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祁知序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朝阳融雪、温柔泽野千里,春天如约而临。 “那你可要把我藏好啊。”祁知序帮庭仰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我想要当你唯一的宝藏,我也想你当我唯一的小恶龙。” 祁知序觉得现在的自己糟糕透顶,一边挣扎于往日的深渊,一边贪恋于此时的火光。 只有庭仰专注注视他的眼神,才能让他找回一点安心感。 明知道这眼神稍纵即逝不可留,只要往事的触手探出苗头,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他是一只蠢笨的飞蛾,明知熊熊大火猛烈燃烧,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光亮扑进大火,粉身碎骨。 当人们沉默下来的时候,并不是不在说话。 人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是发声器官,你的皮肤,你的瞳孔,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轻而缓地倾诉着你的情感。 祁知序此刻眼神平静,但庭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安——祁知序的不安。 这种负面情感顺着祁知序的呼吸,慢慢地感染了庭仰。 他歪了歪头,问:“哥,你不开心吗?” “不开心。”祁知序没有掩饰,“我在害怕。” “因为我吗?” 第123章 “不是因为你,你是上天赐于我的宝物,看见你我只会觉得欢喜。” 庭仰不多问,闭上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再次睁开眼,里面已经盈着一层打哈欠打出来的水光。 因为喝醉了,眼睛有点难以聚焦。 模糊的视线让人无所适从,庭仰皱了皱眉,突然凑近了祁知序,想要看清他。 祁知序的鼻尖被一股淡淡的酒味萦绕,酒香很薄很淡,他在闻到后感觉自己才像是醉酒的那一个。 庭仰小声抱怨,像是在撒娇。 “你离我近一点,你周围有一圈光,我都看不清你了。” 祁知序眸光渐深,喉头微动,试探道:“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阿仰,距离再近,就不是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距离了。” 庭仰有些失落,“是吗?” “是。” 庭仰心里弥漫出一点酸涩的情绪,陌生的情感像台风,像雷火,像所有糟糕的自然灾害。 突如其来的难过席卷心头,从未有过的委屈瞬间吞没了他,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干涩,鼻尖也酸涩起来。 “哥,对不起。” 祁知序眼神依旧平静,唯独在发现庭仰红了眼眶后,指尖颤了颤。 “阿仰,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我……” 庭仰哑口无言,半晌又说:“我不能说,哥哥,对不起,我不……” 理智不占据上风的醉鬼也知道,喜欢上不喜欢你的人会有多痛苦。 痛苦不在于对方不喜欢你,而是你不开口,暗恋永无天日。你开了口,又将失去本该有的东西。 单恋永远是世界上无解的困境,投注的情感越多,困得越深。 困得越深,越想加大筹码,直到倾家荡产才罢休。 祁知序抬起颤抖的指尖,遮住了庭仰的眼睛。 视觉消失,听觉异常灵敏。 黑暗里,庭仰听见祁知序温柔的嗓音,低沉又坚定。 “我爱你,你是我愿意献上一生忠诚的人。” 他们两个人里,祁知序是胆小鬼,庭仰是笨蛋。 胆小鬼深爱却不言,笨蛋深爱却不知。 所以这段感情,注定要笨蛋先靠近,胆小鬼先开口。 每个人都要走向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才有机会得到好的结局。 庭仰觉得自己醉得太厉害了,幻想居然已经无限趋近于真实。 “……什么?” “阿仰,我之前说我们不熟,那是骗你的。我高中时就喜欢你了,那时你大概……也是喜欢我的。” “我以前做错了事,你很讨厌我,所以我不敢告诉你什么,我怕你想起来……我怕你讨厌我。” “虽然说出来有点自夸的成分,但是……” 祁知序自嘲一笑,语气却十分郑重。 “如果你愿意穷尽所有的天赋与时间,去想象一个人能有的最大程度的深爱,我不会输给那个人。” 他喜欢看庭仰纠结自己感情的样子,因为这样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爱。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见庭仰因为爱他而痛苦,爱从不应该带来痛苦,尤其是彼此相爱的时候。 如果未来庭仰的记忆恢复了,或许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但是祁知序不会后悔。 未来的灾厄是幻想的,是虚无缥缈的,是他自作主张的担忧。 只有庭仰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 祁知序没理由因为幻想的灾厄,就让庭仰忍受如今的痛苦。 他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出对庭仰更好的选择。 他也不会为了做出这个选择,自作主张忽略庭仰此时的纠结迷茫。 如果哪天灾厄降临,庭仰感到后悔、感到悲伤,那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他。 他的宝贝阿仰,生来就该是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每天干干净净站在窗边,看着花园里繁花似锦,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思考今天要看哪本书。 看着庭仰呆懵懵的神情,祁知序情不自禁在他唇边,落下一个珍重克制的吻。 “我的小恶龙,我是你的公主,也是你的骑士。” “请永远爱我吧。” 第48章 宿醉这回事果然没有“一回生, 二回熟”这种说法,该头痛还是头痛。 庭仰在床上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从胸口滑落。他环视四周,首先入目的是纯白的被子, 紧接着就是装潢简单的房间。 这是哪? 也不怪庭仰认不出来, 虽然他和祁知序认识许久, 但还从没机会留宿在对方房中。 没等他想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脑里关于昨晚的记忆已经纷至沓来。 庭仰喝醉酒有断片的习惯,但是很显然, 祁知序的幸运buff生效,这次庭仰并没有忘记昨晚的记忆。 自己的掩饰与回避,以及彻底睡死前,祁知序的那一吻…… 庭仰全都记得,甚至在回忆到祁知序轻吻自己时, 那种柔软微凉的触感都历历在目。 啊。 ……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庭仰将自己缩进被子里无声嚎叫,不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救命, 救命,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天哪祁哥怎么会说喜欢了我很久?这该不会是我太喜欢祁哥所以编造出来的虚假记忆吧!啊!好想死!谁来救救我!尴尬死我了!救命!!! 第124章 果然酒精就是人类之敌。 上一回喝醉酒亲了喜欢的人, 这回喝醉酒梦到喜欢的人亲了自己。 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痴汉的潜质。 唾弃自己, 呸。 缩在被子里闷了好一会, 庭仰热得满脸通红。 后知后觉这是别人的床, 连忙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被子被迅速掀开,“唰”一下凉气袭来,让庭仰的心平静了一点。 待他视线聚焦在一处, 心也咯噔一下。 他干巴巴说:“祁哥……早、早啊。” 祁知序戴着细黑框眼镜斜靠在白色木纹门上,头发些微凌乱但不显得邋遢, 反而比很多男星做的造型都要好看。 宽松的白色家居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清冷感。 昨天晚上怕醉鬼一个人待在房间出什么事,祁知序走的时候没关门。 刚刚准备看看庭仰醒了没,就见到被子里有个人滚来滚去的场面。 此时他正眉毛微挑地看着他,眼神戏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进来的,又看到了多少自己发疯的样子。 “早安,你醒得比我想象中要早一点。” 庭仰下意识就回了一句,“没办法,我一向早睡早起。” “是吗?”祁知序若有所思点点头,示意庭仰看下钟,“十一点,确实早。” 庭仰放弃挣扎,缓缓躺平,面色安详,一脸想死。 论反复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祁知序走上前,坐在床沿问:“有哪里难受吗?” 虽然昨天晚上喂了醒酒汤,但庭仰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没有同酒量的对照组做对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不舒服的情况。 庭仰依旧面容安详:“想死。” “别乱说话。”祁知序目光深了深,转而笑道,“我不想守寡,老公。” 庭仰石化,不可置信地看向祁知序,脸瞬间爆红。 “祁哥,你别乱叫。” 以前自己开玩笑的时候叫老婆,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坦坦荡荡,两人也就当个乐子过去了,这时候自己心里有鬼……就不行了。 闻言,祁知序已经把庭仰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估计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当成一场梦了。 这可不行。 “阿仰,你不会是想赖账吧?”祁知序委屈巴巴垂下头,“昨天晚上你都亲我了。” 庭仰这个反骨仔绝不背锅,没经大脑就反驳:“明明是你亲我……” 瞬间噤声。 祁知序慢条斯理说:“记得啊。” “不记得。”庭仰躺在床上装死,“头好晕,看来还没醒酒。” 祁知序揉了揉庭仰的脸颊,尽管动作很轻,却还是让那块地方微微泛红。 真像豌豆公主,皮肤娇嫩,人也可爱,哪里都好。 “不逗你了,阿仰,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庭仰一时没回话,大概是在回想昨晚的事。 记忆过了一圈后,庭仰哼哼唧唧道:“在你非礼我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 祁知序忽然叫了一声,“阿仰。” 庭仰应了,“嗯?” 祁知序无奈叹道:“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在意我昨天说的话了?” “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怕你讨厌我,这些都是认真的。” 庭仰掐了掐自己的脸:“……” 不是做梦,早有预料。 也许是因为早上刚发完疯,所以这时候庭仰还算冷静,只是隐隐约约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昨晚喝醉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这份“暗恋”是会永远也不见天日的。 回想自己醒酒后的行为——明明记得,却故意借此耍宝,没有给出直接的回复。 这样的行为,多多少少是不太尊重别人的感情。 庭仰诚恳道歉,“对不起。” 一句没有铺垫的话突然冒出来,祁知序也能立马反应过来庭仰的想法。 “不用道歉。” 大约是因为祖母是法国人,祁知序的瞳色比一般国人的深棕色要淡一点,有点琥珀色的感觉。 “如果那段话让你犹豫是否要相信我的真心,那一定是因为我的表述不够真诚,是我该道歉。” 文字创作者的情话能力都是这么点满的吗? 庭仰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没道理双方两情相悦还要叽叽歪歪半天才在一起。 互相喜欢本就不容易,何必要再因为一点自尊或羞耻互相折磨。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太过苍白平淡,于是庭仰突然弯了唇,以一种真诚的姿态靠近了祁知序。 “祁哥,我想吻你,可以吗?” 祁知序的眸子深了深,用带着一点类似渴求,却更加尊重的神情回答。 “我也想吻你,可以吗?” 庭仰清俊疏朗的脸上染上了明显的红意,用前倾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他殷红的唇在靠近祁知序的唇时,微微抿了抿,最后还是偏了半寸,落在了祁知序的唇角。 这是一个落在唇角的吻,克制而谨慎,却比先前两次蕴含的爱意都要深刻。 一吻毕,庭仰颤着眼睫往后退了一点。 紧接着,色若红霞的红晕在他整张脸上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场红色的浪潮,将要包裹住他的躯体,让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心脏传来的震颤。 第125章 扑通扑通,心脏的每一下的跳动都在诉说。 ——“我好喜欢你哦。” 祁知序明白这已经是庭仰可以做到的极限了,他也很满足,愉悦地笑着,“男朋友,害羞了?” 庭仰捂着脸缩进祁知序怀中,祁知序顺势张开手臂揽住他,安抚一般轻轻拍了几下。 庭仰闷闷的声音传来,拿出醉酒掩饰自己的脸红,“我的头好晕,看来我还没有醒酒。” “好吧,我不胜酒力的男朋友,请问你今天中午想要吃点什么?” 说一点大家心知肚明的小谎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小情趣。 “我现在是醉鬼,胃口好差,只有糖醋排骨可以拯救我。” “知道了,男朋友。” “谢谢你,老婆。” 奇奇怪怪的胜负欲起来了。 * 吃饭的时候,庭仰询问昨晚的细节。 两人谈及祁知序提到的往事时,不约而同沉默一瞬,又瞬间一起笑出声。 沉默是因为明白往事不堪回首,笑是因为明白这是往事。 祁知序挑了点轻松的部分先说:“我和你是高二的时候认识的,准确来说,咳,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我成绩不太好,你一直帮我补习。” 庭仰有点吃惊,他一直以为祁知序的成绩一定是始终拔尖的。 “高中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法国,和我祖母一起住。回到国内后,不太适应国内的考试,所以成绩也就那样。” 庭仰点点头,认真听着自己遗忘的往事。 “其实我们的相处也没什么,我这个人当时无趣得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我死缠烂打的结果罢了。” “不可能,我不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明确拒绝他。”庭仰不赞同,“如果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绝对不会随意接受他人的感情,这样很不尊重人。” 祁知序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谢谢男朋友的告白,我知道你当时很喜欢我了。” 被祁知序这么一打岔,原本还算严肃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庭仰就着轻松的气氛问:“车祸是怎么回事?” 祁知序拿筷子的手往回缩了一下,逃避一般笑着说:“阿仰,再等等吧,以后再告诉你。” 庭仰被祁知序回避的姿态搞得一愣,紧接着迅速明白过来——无论什么时候,永远只有记得的人最痛苦。 “没事,我不着急。” 饭桌上的气氛又缓和下来,祁知序将往事挑挑拣拣,又说了些轻松的回忆。 庭仰故意问:“祁哥,假如我当初不喜欢你,你怎么办啊?” 祁知序的表情略有心虚,“……也没什么?” 庭仰敏锐地察觉到祁知序的迟疑。 “不是吧祁哥,你该不会真的有过什么想法吧?” 祁知序破罐子破摔,干脆道:“在你还没喜欢上我的时候,有段时间你应该是猜到了我的心思……直接躲着我走,一天下来,我作为同班同学,可能都没法和你说一句话。” 庭仰心想,这倒是怪尴尬的。 不过自己不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会躲着他走吧? “那年冬天特别冷……” 庭仰发出单音节:“嗯。” “班里很多人都感冒了……” 庭仰再接:“哦?” 祁知序:“……” “宝贝阿仰,你是突然去进修了相声班吗?” 庭仰讪讪道:“这不是怕你尴尬嘛,我不说了。” 手一划,给自己嘴巴拉上了拉链。 祁知序哭笑不得,继续说:“那时候班里有很多人感冒,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感冒。如果你感冒了,我就可以借口给你送感冒药,和你说几句话了。” “哇,你还想过这个呢?” “没办法,当时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祁知序回想起当初的想法,脸上不赞同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身体不好,哪怕只是小感冒都有可能变成发烧,我的想法太自私了。” 庭仰大炫一口糖醋排骨,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你把我想得也太娇贵了吧?死不了的病我都懒得去医院。” “别瞎说,不吉利。” 祁知序用公筷挑了一块口感最好的猪小排夹给庭仰。 庭仰在饭桌上精心挑选,夹了一筷子他最讨厌的芹菜给祁知序。 祁知序:“……” 谢谢,感觉到男朋友的爱了。 温暖如冬。 “后来我在课上听见你咳嗽,心瞬间提起来了。” “像什么,借着感冒的理由给你送药……这种混账想法瞬间被抛之脑后。” 庭仰为当初的自己紧张,“我感冒了吗?” “没有。”祁知序道,“我后来发现是你上课偷吃辣条被呛到了。” 庭仰大惊失色,视最后一句话为污蔑。 “不可能!我超爱学习的好吗?” “知道了。”祁知序从善如流,“热爱学习的男朋友,看来你高二那年,坐在后排偷泡自热火锅的事情一定也是假的吧。” 庭仰偏头望窗,左顾右盼不回答。 当然是假的!那会我哪吃得起自热火锅。 第49章 劈昼 祁知序和庭仰恋爱了。 两人也不刻意遮掩, 在剧组大大方方秀恩爱。 第126章 虽然但是。 半月过去,整个《劈昼》剧组无人发现。 毕竟这两人先前就gaygay的,谈恋爱之后反而感觉收敛了很多。 众人没发现,祁知序也不能拿个大喇叭, 满剧组循环播放“我谈恋爱了, 我谈恋爱了。” 只好被迫变成地下恋情。 庭仰在上妆前, 郁闷地向周越昌询问这件事。 “周哥, 你说我和祁哥表现得那么明显,我什么就是没人发现我们谈恋爱了呢?” 正在专心扫腮红的周越昌疑心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庭仰认认真真重复。 “就是我和祁哥恋爱了啊……” 周越昌正在扫腮红的手顿住, 等庭仰被毛刷扎得有点痒了,叫了一声“周哥”,周越昌才回过神。 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是gay?我不信。” 庭仰一脸懵,心想我都主动出柜了, 怎么还有人把我柜门钉死了呢? “我真的……” “不可能。” 周越昌斩钉截铁道,顺手拿起一个口红举在庭仰面前。 “就比如这个口红——你分得清浆果红, 正红, 烂番茄红, 枫叶红, 铁锈红, 牛血红, 砖红, 橘红,梅子酒红,冷调正红, 石榴红,车厘子红吗?我听说所有0都可以。” 庭仰简直像在听念经, 头痛道:“……不可以。” 周越昌冷酷道:“死心吧庭仰,你根本不是gay。” “实话实说,”庭仰老老实实回答,“周哥,我觉得你比我更gay。” 很多色号他听都没听过。 周越昌甚至已经不在意自己被人认为像gay了。 “那我再说一点,你有耳洞吗?gay左耳都要带耳钉,可是你连耳洞都没有。” 庭仰不知道还有这规矩,真诚发问:“要不然,我也去打……” “庭仰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是gay!你不许去!!你是我的直男之光啊!!!你不能堕落!!” 周越昌超高速说出的一段话让庭仰脑瓜子嗡嗡的,他发了下呆,也没听清周越昌在说什么。 于是他自动将话语屏蔽成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 “庭仰***你*是gay,你不***是**直男。” 凭借自己的脑内过滤,庭仰终于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了。 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我是gay。” 周越昌:让我死! *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是高级化妆师周越昌显然很有职业素养。 他花光自己全身力气,克制住内心的情绪,专业地帮庭仰上完了妆。 庭仰穿着戏服端端正正走去找祁知序对台词,徒留空巢老人一样的可怜化妆师还留在原地黯然神伤。 庭仰找到祁知序的时候,对方正在看剧本。 今天这场戏很重要,是全剧最高潮部分。 因为天子发现了钟慎和宋子慕的私交,知道自己身体的日渐衰败是这两人一手促成的。 于是临死前,将皇帝之位传给了别人。 一个酒囊饭袋、迷恋性色,不学无术的废物。 宋子慕需要一个可以帮他平反冤案的皇帝,百姓也需要一个为生民立命的好皇帝。 于是,钟慎毅然决然举兵攻进皇城,逼新天子交出皇位。 今天拍的这一幕,战局已定。 宋子慕站在大殿内,手刃那些当年参与栽赃宋国公府的奸臣。 …… 大殿内一片狼藉,血淋淋的尸体到处皆是。 宋子慕面色淡然,眼底却隐约透露出疯狂。 一步步。 宋子慕慢慢地走过重重尸骸。 到了这种时候,表情越是平静,就越是骇人。 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片尸山血海里如此坦然呢? ——疯子。 昔日朝堂上那些虚伪的衣冠禽兽,此时半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半数面若金纸,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宋子慕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手上的长剑垂放在身侧。 长剑削铁如泥,一路走来不知斩杀多少人。 此时战局已定,剑身还在滴滴答答顺着剑刃往下滴血。 似是饮血未尽,还差谁的血,才能填平杀戮的欲望。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血流成河,他一袭黑衣长身玉立,如修罗再世。 曾被坊间百姓戏称为“薄情面相”的脸,半分情绪也无。 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自知闭口不言必死无疑。 于是颤着嗓子,大声道:“宋子慕,你我同僚一场,何必赶尽杀绝!” 宋子慕但笑不语,疑惑般皱了皱眉,不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愤怒从何而来。 从容的气质令人愈发胆寒。 喊话的人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陛下赐你皇姓,许你荣耀至高无上。而今你逼宫造反,滥杀无辜,对得起陛下的圣恩吗?!” “张尚书,您还记得十五年前,我姓什么吗?” 宋子慕将三尺长剑举起,锐利的剑刃堪堪抵在张仁辉的颈侧。 “您还记得,十五年前,您在这个大殿上,是如何声泪俱下地斥责宋国公意图谋逆吗?” 张仁辉义愤填膺的表情刹那消失,死灰一样的白出现在他脸上。 声名,财富,权势……他想过宋子慕很多谋逆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对方是为了报十五年前宋国公府灭门的仇。 第127章 “您似乎没想到我是为了这个事而来?也是。” 宋子慕自嘲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剑顺势往后划,在张仁辉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 “一个人当了那么多年狗,谁能想到居然有一天,狗也有了人的风骨,人的义气呢?” 张仁辉瞬间想通个中关窍,眨眼间就泣不成声,涕泪俱下。 “宋、宋国公当年之事,皆是陛下逼我的啊!” 他哭得哀恸。 仿佛时隔十五年,突然真情实感为一个死人哀叹惋惜。 “陛下私下找我,说若是不指认国公,便要将我流三千里……我也一直很仰慕宋国公,他可真真是为国为民的肱股之臣!可惜陛下……不,先帝昏庸残暴,宋国公冤枉啊!” “张尚书,也很仰慕我的父亲吗?” 张尚书见宋子慕态度软和下来,连连往前爬,半点没有傲气。 “是!是!宋国公慷慨大义,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何人不敬?” 平和的表象只瞬息,宋子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决然的狠厉,一剑斩断张仁辉右臂。 鲜血四溅,惨叫骤起。 “既然你也仰慕我的父亲,那和他有一样的下场,想必你定会欣喜若狂吧。” 张仁辉捂着胳膊断口哀嚎惨叫,臃肿肥胖的身躯在地上蠕动,恶心的蛆虫般扭曲。 宋子慕目凉如冰,毫无波澜地砍去了他的四肢,用剑尖刺瞎了张仁辉的双目,最后让这个蛆虫一样的人活生生血流尽而死。 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他听见很多哭声。 那些人当年也污蔑了宋国公,也听过宋府百来口人的哭声。 如今他们开始哭泣,开始痛骂他惨无人性,下手狠毒。 可宋子慕不过是还给了他们同样的结局,他们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骂得最大声的…… 是王固如王大人啊,听说当年,他可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天子满门抄斩宋国公府的人呢。 王固如口不择言地骂着他。 狠毒吗?他不觉得。 宋子慕眼神冷漠。 凭什么自己父亲要因为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冤死当年? 凭什么他们心安理得逍遥自在十五年,日日纸醉金迷,笙歌不断? 凭什么自己要像一条狗一样对仇人摇尾乞怜? “你们也觉得我忘恩负义吗?” 宋子慕将视线投向那些骂他狠毒的人,一字一句淬毒沾血。 “可是,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在十五年前,我并不姓钟,而是姓宋。” 王固如被他狠厉的语气惊到,神色阴毒而又不甘,不敢再开口。 宋子慕注意到,王固如脸色苍白地后退时,不经意瞥了眼他身后。 身后极轻微的响声夹杂在碎雪纷落,疾风呼啸的声音中,不注意听几乎要与风声融为一体。 今日凑巧又是大雪天。 宋子慕丝毫没有成王败寇的喜悦,只有对这阴冷天的排斥。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不同的是,当时他出门时夜已深,此刻却天色尚明。 十五年倏忽而过,徒留这一场大雪跨越十余年光阴,从过去到现在,纷乱袭来。 身后传来羽箭的破风声,宋子慕毫不意外,转身一剑挥断射来的羽箭。 射箭的是没杀尽的御林军。 对方见一箭不成,自知面对宋子慕自己毫无回旋余地,当场自尽。 见着御林军偷袭失败,王固如心态彻底崩溃。 他不愿意被宋子慕折磨致死,心一横,准备撞柱而死。 宋子慕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手长臂一甩,将手中的剑于数丈外抛出。 长剑刺进那根红漆木柱里,剑柄还在微微抖动,彰显挥剑者使了多大的力气。 剑风擦过王固如,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肉翻出的伤口。 心理防线坍塌不过一瞬间,原本打算赴死的人真正面对了生死一线,反而瞬间被抽空力气,没了死意,绝望地软倒在地。 大殿内鸦雀无声,原本还有些人忍不住哭嚎求饶,此刻全都闭上了嘴。 也因此,宋子慕在离众人很远的地方说话也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洛都这场大雪下了十五年,我的父母手足都被埋在雪下,他们铁链缚身,四肢尽被砍去,口中被灌满铅水,无法倾诉那年的冤屈。” 宋子慕语速渐快,话中带着满腔痛快的恨意,殿内之人见他如见疯魔,连连后退。 “——天子昏聩,权奸当道,百姓受难。” 宋子慕走到王固如身边,用力将红漆木柱上的剑拔出。 清晰可闻的剑身铮然声伴随着宋子慕的声音一同响起,连带着本就冷漠的诉说也带上了杀气。 “沉冤昭雪太难,我只要那些自诩清白之辈偿命。”他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要当年那些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光风霁月之流,皆死于我这个佞臣之手。” 你看那些对你颐指气使的人跪倒在地绝望痛哭,你看那些崩溃无力的岁月觉得不可置信。 无上的权利与绝对的实力是多么的美妙,美妙得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宋子慕提剑问:“王大人,您也和张大人一样仰慕我父亲吗?” 王固如明白,自己回答“仰慕”或“不仰慕”都是一样的结局。 第128章 于是他提起最后一点力气,破口大骂。 “宋子慕!你如此视人命贱如草芥,惨无人道猪狗不如,新帝绝不可能容得下你……” 宋子慕眼神一暗,冰冷之色划过。 王固如话未说完,有人开口,打断他的话。 “闭嘴——” 钟慎面色阴沉地看着王固如,“宋家公子也是你配议论的?” 下一刻,宋子慕手中的剑被人接过,血色四溅,融入遍地哀红。 身前有人为他挡住所有四溅的鲜血,高大的身躯如能顶天立地。 宋子慕拿回配剑,越过身前人,看着王固如。 王固如一臂被斩断,此刻正用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钟慎。 钟慎自己脸侧还沾着血,却拿出锦帕,仔仔细细擦拭宋子慕脸上的血迹,全无半点新帝架势。 “阿慕,何必为这种人脏了手?若真想报仇,刑部有千百种方法令他生不如死,你下手轻,太便宜他们了。” 若先前王固如还心存幻想,自己毕竟是朝廷重臣,新帝也许会制止宋子慕的恶劣暴行,此刻就彻底失去希望了。 断臂处疼得撕心裂肺,却因为太疼,反而让他头脑清醒。 清醒地看着自己陷入必死境地,再无转圜余地。 也许先前自己还有替宋国公洗清罪名的作用,但在先帝传位给别人,逼得眼前这两人不得不逼宫造反时,这点作用也随之消失了。 乱臣贼子就要用乱臣贼子的方法证明清白。 宋子慕笑道:“四哥,你可真是要把他们吓死了。” 虽是调侃语气,话里话外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于是钟慎召了自己的人进来,吩咐道:“看好他们,一个也不许死。待登基大典后,关入刑部,慢慢处置。” 宋子慕在人前向来是恪守君臣之礼的,钟慎说话时,他就恭谨立在一旁不说话。 钟慎吩咐完,故意在外人面前展露两人的亲昵。 “满意吗?阿慕。” 宋子慕回以无奈目光,“满意,陛下。” 两人谈话间,皆是旁人插不进的亲密无间。 十五年前,新帝还是不受宠的皇子,宋太师还是风光无限的少年郎。 两个人皆有各自的志向,一个庙堂,一个江湖。 如今,殊途同归。 第50章 劈昼 下戏后, 饰演王固如的演员郑清飞走过来与庭仰交谈。 作为除天子以外全剧戏份最多的反派,所请演员自然是老戏骨。 郑清飞饰演反派居多,本人性格却是欢脱的老顽童画风,上网冲浪速度甚至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快。 见前辈过来, 庭仰立马站好, 颇有些紧张拘谨。 郑清飞笑呵呵说:“我和林老头是好友, 听他提起过你, 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害得我好久之前就在期待和你演这场对手戏, 今天终于有机会了,果然厉害。” 林老头是饰演宋子慕父亲宋明义的林邵坤。 郑清飞再次开口,“小仰,咱们来张合影?” 庭仰自然立即同意,“好啊, 郑前辈。” 郑清飞揽住庭仰,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放他走。 庭仰临走前问:“郑老师, 之前没有您的联系方式, 要不然现在加一个?” 郑清飞同意了。 庭仰拿出手机, 扫了郑清飞的个人码, 仔细一看, 沉默了。 “郑老师, 这个……头像是土豆的‘一颗健康的破忒头’是您吗?” “当然。”郑清飞自信回答, “只有我才能想出这么潮流的名字。” “确实帅气。”庭仰惊叹不已,“我也要改成‘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 郑清飞面露赞许,似乎对庭仰这种品味高雅的人很欣赏。 * 得了新名字, 回休息室以□□仰心情极好,拿出剧本看了一会, 又萎靡了。 祁知序进来和他商讨改剧本的事情,庭仰丧丧的要把祁知序赶出去。 “?”祁知序不解,“男朋友,我做错什么了?” 庭仰把剧本递给祁知序。 “老婆,你简直不是人,谁教你这么写剧本的?” 祁知序看了眼摊开的那页剧本,是最后一场宋子慕自刎的戏。 他本人也知道,这大概是《劈昼》里最刀的一幕戏了。 “还有一场戏没拍完,咳,最后一场戏不急。”祁知序轻咳,“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再写个he的if线给你看。” “好耶!”庭仰欢呼,抱着祁知序就是吧唧一下,“老婆你真好!” “对了。”庭仰突然想到什么,“关于最后一场戏,其实我想改一下,就是这里……” 庭仰向祁知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改动有点大,所以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祁知序的表情先是认真,紧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是不可置信。 “……男朋友,你简直不是人,谁教你这么改剧本的?” 庭仰也知道自己刚说完祁知序写的剧情报社,自己就提出一个更报社的不太好。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振振有词:“这是原剧本有bug,我在修复bug!” “好吧。”祁知序正经起来,“我觉得你说得可以,等这场戏拍完,我就按照你说的,去修改一下最后一场戏的剧本。” “嗯嗯。” * 第129章 倒数第二场戏是逼宋子慕自刎的重要导火索,这场戏里没有反派,只有站在两个立场的忠臣。 说来还真有意思,别人杀宋子慕的刀,都是他自己递出去的。 …… 距离宫变已过去两年多,钟慎日日衣宵食旰,悬石程书,未曾有一日懈怠。 终于,因国君变更而成日惶恐担忧的臣子悬着的心落下了。 只是他们还有一件事极为不满,在朝政稳定后,有人忍不住上书议及此事。 那日正是风和日丽天,钟慎心情极好。 花朝节就是近日了吧? 最近国家太平,事情少,等会下朝之后找个借口把阿慕留下,和他商量花朝节当天一起出宫。 阿慕极喜欢热闹,这种节日他定然喜欢。 等朝堂上无人再发言,钟慎准备宣布退朝,却见有一人又站了出来,面容肃穆。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钟慎看见来人,眼神微眯,此人是与宋子慕最为不对付的户部尚书蔡原鹄。 才华横溢却心高气傲,提拔得太早,果然还是差点时间磨砺…… 不知道阿慕为什么非得让他提拔这人上来。 钟慎看向宋子慕,却发现对方依旧腰杆笔直,全然不被影响。 他收回视线,威严道:“蔡卿,直言便可。” “前些日子,臣的恩师王桴被刺客刺死府中,贼人之猖狂简直无法无天。昨夜,大理寺卿告诉微臣,他们找到了关于贼人的线索……” 户部尚书手持芴板,眼神锐利地扫过前方宋子慕,“所有线索,竟全部指向宋太师!求陛下为臣的恩师做主!恩师一生清廉,临了枉死,令人心寒!” 钟慎眼神骤冷,正欲开口,却被宋子慕抢先。 “蔡大人,慎言。本太师与王大人无冤无仇,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语气懒洋洋的,一看就是毫不放在心上。 这种语气顿时激怒了蔡原鹄,他措辞犀利,痛失恩师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步步紧逼。 “你与恩师因为历城治水一事积怨已久,怎么,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您宋太师本人不知道?” 宋子慕勾唇一笑,轻蔑的笑声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在众人眼中这就是默认了。 “是吗?本太师的确不知。” 蔡原鹄气得手发抖,眼前发黑口不择言。 “宋瀛……你、你当真是个天生冷血无心的野兽!” 朝堂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看向坐在高位上的人。 谁人不知,宋太师当年与如今帝王一同逼宫,是有些不可说的情谊在的。 加上对方贵为太师,一般人对宋子慕是敬上加敬,蔡原鹄竟然敢直接触霉头,简直是不要命了。 到底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帝王将他一下拔高到尚书之位,究竟是赏识,还是……捧杀。 宋子慕用镇静的眼神示意钟慎此时不要开口,自己则继续懒散地说:“如今天下太平,户部银钱充裕,蔡大人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一番话意有所指。 “我当年在先帝手下当户部尚书的时候,才真是如履薄冰,官帽掉了是小事,保住性命就已经深感万幸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倘若蔡原鹄继续追责下去,这户部尚书不当事小,恐性命难保。 这话说得着实不好听也不委婉,但是朝堂之上如今还敢“恣意直言”的,也不过就一个蔡原鹄罢了。 庙堂之上,人人都是老狐狸,哪怕不对付,明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鲜少有人直接撕破脸皮。 蔡原鹄太年轻,太有活力,还没有摔痛过。 痛过就好了。 蔡原鹄意气上头就要摘下官帽。 宋子慕却在此时对钟慎使了个眼色,钟慎心里的怒气积攒到了极点却无地发泄。 明明还气着宋子慕,却还是顺着宋子慕的意思,冷冰冰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被钟慎极具威严的嗓音一刺激,蔡原鹄理智立马回来了。 不能丢了官位,如今以一己之力对抗太师本已是以卵击石,若失了户部尚书这个官位,更加无法为老师报仇。 他含恨看了一眼宋子慕,行礼退朝。 宋子慕没有跟着人群一起出去,而是在人走光后,径直去找了钟慎。 钟慎屏退所有人,面无表情往御书房走,权当没看见宋子慕。 到御书房后,宋子慕跟在后面关上门,没有被钟慎阴沉的脸色吓到,笑道:“四哥,你怎么生气了?” 钟慎表情讥讽,“谁敢对我们宋太师生气啊?宋太师刚刚在朝堂上好风光,和蔡原鹄辩论够了吗,要不要和我也辩论一下?” 宋子慕寻了处地方坐下,嘴里敷衍道:“微臣不敢。” 钟慎简直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又不能真的烧起火来燃了棉花。 “宋子慕我问你,杀王桴一事你明明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为什么要留下处处破绽任人发现?” 王桴与宋明义为政敌,宋明义被嫁祸谋逆时这人没少落井下石,煽风点火。 待宋子慕入朝为官,他更是处处打压,甚至险些让宋子慕客死他乡。 新帝上位他倒是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可见钟慎瞧上的户部尚书是他学生,又起了歪心。 第130章 宋子慕拿起手上的茶杯仔细端详,心里淡淡想。 这是他耗尽一生心血才养出来的盛世,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 包括他自己。 宋子慕不笑了,他直视钟慎,钟慎却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四哥当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 钟慎自然明白,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愤怒才崩溃。 他眼眶一下就红了,拿起手边的砚台往地上掷了下去。 “我不明白,宋子慕我不明白!” 钟慎因为气恼宋子慕才砸了砚台,却又担忧碎片四溅伤了宋子慕。 “你以前和我说好的……说好要罩我一辈子,你不能食言。” “四哥,你不明白没关系,我来解释给你听。” 宋子慕走到钟慎面前,逼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我都知道,如今给宋国公府一案翻案已经没有希望了。” 所有证据都消失了,知道内情的老宫人死了,物证被毁了,他本人更是成了要遗臭万年的弄臣。 不过十七年而已,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给宋国公府定罪的理由有多荒唐,他们只记得史书上大笔一挥写下的“谋逆”。 如果钟慎一定要帮他翻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会被认为是包庇奸佞。 不行啊,这会毁了他的太平盛世的。 钟慎苍白地问:“不翻案,不提及往事,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好吗?” “不好。”宋子慕直白反驳,“你是明君,我是佞臣,我会弄脏你干净的朝堂的。” 钟慎心里有一万种话可以反驳宋子慕,可是这一万种话里没有一种可以说服对方。 他的阿慕多固执啊,十七年前就可以一条路走到黑,十七年后更是谁也劝不动。 “四哥。”宋子慕温柔地抱住了钟慎,吐出的字眼却那么冰冷,“找个好天气,下令赐死我吧。” 没有理由也没关系,没有人会介意的,他们只会因为为民除害而拍手称快。 钟慎猛地推开宋子慕,他四肢冰凉,如坠寒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想都别想,宋子慕,就算当个佞臣,你也给我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 宋子慕笑着摇摇头,看钟慎的眼神如同在看不听话的幼童。他转身就欲离开御书房,临走前他说:“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罩着你了。” 这一次,用我的死,为你的明君路开道吧。 * 最后一场杀青戏的剧本,祁知序连夜改了出来。 剧情改动不大,主要是改了点细节。 庭仰拿到剧本之后特别惊喜,热情地夸了夸祁知序的效率。 祁知序谦虚回答:“还是你补刀补得好,原来钟慎应该只是想哭,被你这么一改,他应该是想死了。” 庭仰心虚,“那还是不能死的。” 原剧本里,宋子慕为了帮助钟慎“清君侧”,结局是用劈昼剑自刎而死的。 昨天庭仰看剧本的时候突然觉得,宋子慕既然这么热爱自己的剑道,那应该会希望劈昼剑是干干净净陪伴着自己死去的。 于是他将用剑自刎改成了,用海棠花枝刺进脖颈。 前因还要联系到很久之前的一场戏——宋子慕用海棠花枝杀死刺客,后因发现自己被刺客所伤,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在钟慎眼里,宋子慕应该早就放下了这件事。 可他没想到,宋子慕其实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变成烂疮流脓,终于用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祁知序叹息道:“要不怎么说创作者最爱自己的孩子呢?和你一比我简直对宋子慕和钟慎太仁慈了。” 庭仰:“哥,别装。” 祁知序还在感叹:“宝贝你真是个活阎王啊……” 庭仰:拳头硬了。 …… 自从那日争吵后,宋子慕和钟慎似乎就进入了无视对方的状态。 朝堂上偶尔有交谈,宋子慕也是毫不逾矩的冷淡态度。大有钟慎不答应他的请求,就再也不主动交谈的架势。 钟慎也气到了极点,周身萦绕的气息一日比一日阴沉。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宋子慕终于和钟慎闹崩了。 是好事,谁也不希望在朝堂上一家独大的是一个奸臣。 花朝节那一日,钟慎其实悄悄去宋子慕院中看他了。 那日宋子慕并未关上门扉,于是他得以在昏暗院中看清屋内的人。 屋内点了灯,亮堂堂的。 宋子慕斜倚窗边,冷淡地看着窗外的海棠花树。 正值花期,海棠花开得烂漫如瀑,热热烈烈得像炸开的小烟花。 钟慎一眼未看海棠花,满心满眼只有宋子慕。 可宋子慕从未回头看他一眼。 ——哪怕以他的敏锐,不可能不知道,屋外有人看了他那么久。 大概也就是从这一日开始,在钟慎和宋子慕这场无声的对决里,钟慎兵败如山倒。 宋子慕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溃不成军,他试着用笨拙的方式祈求和好。 可宋子慕却突然从记忆里热心好哄的少年,变成了铁石心肠的宋太师。 无论他做什么,宋子慕都无动于衷。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大半年。 钟慎一直想在春和日丽的天气与宋子慕再次相约,可是直到隆冬腊月,宋子慕都不愿意在私下和他说一句话。 第131章 他们比陌生人还要疏离,比仇敌还要无话可说。 钟慎几乎快要在这种崩溃里习惯了。 将要过年时,家家户户门前都开始挂上红灯笼,唯独宋子慕府邸依旧凄冷一片。 宋子慕遣散走了所有家仆,明明贵为太师,却活成了孤家寡人。 钟慎半夜悄悄提着两个红灯笼出了宫,趁宋子慕熟睡时,帮他挂在了屋檐上。 单调的屋檐总算有了别的色彩,红彤彤的,喜庆。 宋子慕会不会高兴他不知道,但他很高兴。 这样会让他觉得宋子慕好像活得还有那么一点人味。 明日休沐,钟慎无需上朝,也没别的事可以干,干脆买了两壶酒溜回了宋子慕宅邸。 此时天还未明,宋子慕并未起。 钟慎躺在院中一颗巨大的槐树树枝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自己挂着的那两个红灯笼,遥遥望去像黑暗中的两只眼。 不知道宋子慕明早……应该是今早起来,看见这两个灯笼会怎么想。 会高兴吗? 希望他能高兴,如果他高兴了,能和我说句话就更好了。 一句话就好,什么都可以。 钟慎买了酒却不饮,只是发着呆,等待天明后那扇紧闭的门扉被推开。 终于,木门被推动,有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屋内走出。 宋子慕穿得不多,显得人很单薄。 他一出门就注意到屋檐边的两个红灯笼,沉默凝视许久,久到钟慎心里都在打战。 下一秒,钟慎提到嗓子眼的心骤然落回原处,剧烈地跳动起来。 宋子慕笑了,如春花焰阳,如泽芜万里,一瞬间让钟慎干涸的心脏复活。 钟慎准备等宋子慕进屋了再走,现在走太容易被他发现。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在宋子慕宅邸多挂几个灯笼的时候,宋子慕开口了。 “四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爬树的爱好?” 若不是槐树树枝足够粗壮,此刻钟慎已经从树上掉了下去。 不过半年多没有听到这一句“四哥”,此刻一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有……我马上走。” 宋子慕像是这半年的冷战都不存在一样,对他态度无异,笑容温和而淡。 “四哥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有!”钟慎急忙道,“我是怕你不想见我。” 宋子慕没有与他纠结谁想见谁的问题,抬头看着一只崭新的灯笼。 “慎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钟慎下了树,依旧不敢离宋子慕太近,“你一袭白衣躺在凤凰木上,掉下的剑穗正巧砸到我。” “我好喜欢凤凰木啊,红色的花像火一样,每一次看到它,都像看到了万物的生命。” 钟慎看见宋子慕弯唇,却没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慎哥,我听说城西十里有一间小木房,里面住着一个人,他培育制作了一朵不会凋谢的凤凰木花,你买给我好不好?” 钟慎当然一口答应,巨大的喜悦重重砸进他的大脑,让他一时间难以思考,没发现宋子慕话中诸多的不合理之处。 “你等我,我现在就去。” “早去早回。”宋子慕进屋摘下了劈昼剑上的剑穗,放进钟慎手中,“看样子马上要下大雪了,你现在去只怕会被大雪耽误了脚程。” 钟慎握紧剑穗,“没事,就算下着大雪,我也会把你的凤凰木花送来。” “好啊,那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钟慎当即转身,回宫策马往城西的方向去。 宋子慕望着钟慎的背影,站在原地只看了一会,就转身回了屋。 那时满心欢喜的钟慎还没意识到,宋子慕那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意味着什么。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宋子慕给的城西十里范围太广,钟慎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对方说的那间木屋。 问了路人也都说没听说过,不得已,他只能一处处寻,仍然一无所获。 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祥预感如同被掘出土层的石头,脏兮兮,硬邦邦。 钟慎计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到曾经那颗凤凰木的距离,策马疾驰只需要半刻钟。 他当机立断勒紧马绳,掉头往那颗凤凰木驰去。 疾驰而行,不到半刻钟便到达目的地。 凤凰木的枝干依旧高大,可是上面无花无叶,徒留鬼手一样的分枝密密麻麻交错着,树身因为干枯已经爆出了龟裂的纹。 枯死已久。 ——“我好喜欢凤凰木啊,红色的花像火一样,每一次看到它,都像看到了万物的生命。” 现在火一样燃烧的花朵衰败了,再也长不出来了。 钟慎深吸一口气,下马到凤凰木的树根边,那里有一处地方植被比其他地方稀疏。 他拿出配剑翻开那片土地,只浅浅一层,剑就戳到了一个木头一样的东西。 拨开土层,里面是一个朴素陈旧的木头盒子。 盒子很轻,打开以后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朵枯死到几乎要变成尘土的凤凰花,以及一封信。 信封上四个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大气磅礴。 看得出来字的主人心有丘壑,万水千山尽藏其中,窥一隅便胜过行千万里山河。 第132章 ——“四哥亲启”。 巨大的不安笼罩着钟慎,他来不及看信,就翻身上马,马不停蹄赶往宋子慕那。 半年过去,在对方的无视中他几乎要忘了他们争吵的原因。 宋子慕要用死亡,来保护他的盛世。 如果这个诉求一直得不到回应,那宋子慕为了大局,会亲自动手帮他下达那道指令。 马蹄踏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天色愈晚,气温越低,凝住似的滞缓霜风预示着将要到来的大雪。 看着随时要飘落雪粒的天空,钟慎心中蓦地升腾起强烈的恐惧,某种预感正在告诉他,等雪下大,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树林光线昏暗,霜天路滑。 扬起又落下的马蹄一个不慎,踩在了着霜的草上。 瞬间,马的身子猛得往前一倒,脆弱的马腿当场折断。 钟慎滚倒在地,爬起来后顾不上拍去白衣上沾着的草芥与泥土,迅速运功,轻功跑向洛都主城。 大脑晕沉沉的,眼前模糊一片,胸膛的呼吸带着刀刺一样的疼痛。 脸上沾了温热的东西,很快像水一样流了下来。他闻到了血腥味,也感受到身上细密潮湿的冰冷。 受伤了没关系,只要他还有力气可以到洛都。 千万、千万不要下雪。 钟慎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了。 十七年前,宋国公府火光烧天的那个夜晚,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 宋子慕到达皇宫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那个雪夜宋子慕失去了太多东西,于是在十七年后,他也要在同一天,失去自己唯一留住、如今已毫无用处的生命。 你不能这样,宋子慕。 你这么伟大,你只想到了拯救黎民百姓,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用了十五年求你对我敞开心扉,你只施舍给我两年就要夺走。 你不能这样。 雪终究还是落下了。 长街上早早就没了人影,百姓都缩在屋内围炉取暖。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大雪天。 钟慎从围墙上翻进后院,雪天是空气冷冽而万籁无声的,呼吸一口仿佛四肢百骸都要冻成冰雕。 提到雪天,人们第一反应就是满眼的白色与漫天的雪絮。可在往后很多年,旁人提到雪天,钟慎第一反应就是满目赤红。 院子里有淡淡的锈铁味,草木灰一般风一吹就要散尽。 钟慎跌跌撞撞往院内走,循着血腥味到了一处地方。 他还记得花朝节那一天,这里是多么的美丽灿烂,数之不清的海棠花在翠绿树叶的衬托中,尽情展现生命的招展。 现在暮冬时节,寒风凛冽,花和叶都不愿再出现。 细细的树枝像错综复杂的脉络,每一条脉络都在通往生命的终点。 花叶颓败的海棠树下,宋子慕倒在雪地里,脖颈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 白雪让鲜血扩散开来,雪水晕淡了赤红,让它像红色的烟雾一般迷乱,像蓬松的红沙一样无法抓住。 三尺青锋立于一旁,劈昼剑身干干净净。 再仔细看,宋子慕的脖颈侧刺入了一截枯枝,想来就是这棵海棠树的枯枝了。 还是来晚了。 这一瞬间钟慎只觉得天旋地转,坠马时忍下的疼痛此刻加以几倍兀而回弹。 他想大口呼吸,却发现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胃部的痉挛让他有一种干呕的欲望。 疼痛令他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他以为可以呕出自己的灵魂,实际上呕出的只是鲜血而已。 无力的手臂连抬起为宋子慕拂去落雪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压抑住心中逃避的心理,将视线落在宋子慕身上。 这一瞬间,宋子慕的身体仿佛与多年前那场赏花宴上的刺客融为了一体,同样是死于一击必杀的颈侧海棠枝。 原来,宋子慕从没有放下过这件事。 钟慎跪在地上,哑声说:“你不罩着我了吗?” 仿佛又回到初遇那一日,如木芙蓉一般灼丽的少年躺在凤凰木上。 少年手上的剑穗掉在他身上,他等了好久,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和少年说话。 他看着少年脸上澄澈的笑容,听着对方用骄傲的语气说,以后会罩着他。 那时钟慎只听得见“以后”两个字。 他以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钟慎绝望到了极点也哭不出声,只是眼眶中忍不住开始不停掉下泪。他猛得吐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碾压,直到他喉间溢出了第一声哭腔,痛意才爆发出来。 此处偏僻寂静,因为家仆早就被遣散,所以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受人尊崇的帝王跪在雪地中,哭了多久。 钟慎一开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也许是痛恨死亡,也许是责怨命运。 总之,有千千万万条理由,都能成为他悲哀的借口。 唯独他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不值一提。 * 那一封随着凤凰花一同埋葬在凤凰木下的信上写着。 “你没有来晚,是我等不下去了。” 第51章 “杀青啦杀青啦。” 庭仰脖子上还粘着那截海棠枝, 听到张霖喊咔,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欢快地抱了抱祁知序。 第133章 这场戏后半段对他演技倒是没什么要求,维持一个死得安详的姿态装死就行, 所以他出戏倒是快。 脖子上那截海棠枝晃悠晃悠, 配合庭仰快乐的表情, 一时之间场面十分喜感。 正哭得稀里哗啦的工作人员懵了懵, 没好气笑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气氛全都被破坏了啊喂! 祁知序眼眶还红着,眼泪未干, 和平日里矜贵的样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多了几分苍白的脆弱感。 庭仰作为男朋友,当然是看得“嘎嘎”笑。他抽了张纸递给祁知序,幸灾乐祸道:“遭报应了吧祁哥,叫你写这么虐。” 祁知序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泪, 因为哭了太久,嗓音暗哑。 “宝贝, 你小心我把最后一幕戏是你改的剧本这件事说出来, 你这一刀下去比得上我半个剧本了。” “祁哥, 你太小看自己了。” 庭仰竖起一根手指故弄玄虚地晃了晃, 开玩笑, “等开播, 你会怎么被骂我都猜到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 祁知序失笑, 感觉自己最大的黑粉是男朋友。 《劈昼》刚刚杀青,还有剪辑送审之类的环节,一时半会上映不了。 于是祁知序说:“运气好的话, 估计也得要几个月才能上映,想看我被骂暂时还不着急。” 闻言, 庭仰顺便问:“祁哥,你打算到时候什么时候上映啊?我估计时间差不多卡在新年前,但是这个题材也不太好当贺岁档吧?到时候你别真被骂了。” “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 “这么快吗,哪天啊?” 祁知序从一旁拿起眼镜戴上,遮住自己智慧的光芒,“情人节档吧。” “?” 庭仰疑惑震惊不解,“祁哥,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再说什么?” 庭仰刚准备摸摸祁知序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就见场务推着一车花束过来了。 他稀奇问:“我们剧组现在还开始搞卖花的兼职了吗?” “怎么可能。”场务小哥笑了一下,“杀青嘛,祁导给在场的一人准备了一束花……哦对,我们小庭老师作为主演,花是祁导单独定的哦。” 庭仰一改刚刚怀疑祁知序发烧的神态,靠在祁知序怀中作小鸟依人状:“哇,谢谢你亲爱的。” 场务小哥显然没意识到这两人不是在开玩笑,一脚落入陷阱。 “小庭老师,你可收敛着点吧,要不是我们《劈昼》的工作人员知道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还以为你们偷偷搞地下恋情了呢。那些代拍什么的都可神了,我之前看见一个站姐都跑树上去了……” 抓到一个向众人出柜的机会,庭仰也不含蓄,直接对着祁知序的侧脸“吧唧”一下。 “对呀,我和祁哥地下恋情好久了,你们终于发现了!” “?” 场务小哥揉揉眼睛,不确定,再看看。 庭仰补了一刀,“就是你想的那样,明年情人节有我们一份的这种谈恋爱。” 场务小哥呆滞了一会,后激动地一锤手推车,怒道:“祁导,我们庭宝这么单纯,你怎么可以这样?!” 祁知序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老婆想摊牌,这也怪我? 庭仰试图解释:“啊不是,其实是我先……” “我真是看错你了!” 场务小哥不听不听,留下这句话,愤然离去。 不过半刻钟,半个剧组的人看祁知序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带着隐隐约约的谴责。 庭仰悄悄扭头看了看祁知序,见祁知序也在看自己,瞬间乖巧道歉:“抱歉老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祁知序嘴角抽了抽,没放心上。 “我也没想到剧组有这么多人,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这大概就是刀子编剧的福报吧。 就“祁知序到底是不是人”这个问题,两拨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以周越昌为首的人认为祁知序简直不是人,居然哄骗他们的“直男之光”误入歧途。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如果是两情相悦那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祁知序给他们开的工资很高……哦不是,毕竟祁知序这个人人品值得信任。 两个当事人和没事人一样去卸妆换上私服。 没等众人就“祁知序到底是不是人”这个问题讨论出了个结果,祁知序为庭仰定的花束先一步送到了。 祁知序抱着一大捧花束,在众人的眼刀中,带着庭仰进了专属休息室。 庭仰刚在靠椅上坐定,怀中就被祁知序放了一束花。 这是一大束手打螺旋的芬得拉白玫瑰。 花瓣乍看是白色,仔细看其实是玉色的粉,如同少女因为娇羞而微红的脸。 每一个粉白的花朵都饱满鲜妍,花瓣没有一丝瑕疵,花朵绽放的姿态像洛可可时期少女淡粉蓬松的裙摆,也像加了一点樱桃汁的奶油。 鲜花无疑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就算庭仰不懂花,也会在骤然看见这大片的美丽时被震撼。 “祁哥,我知道我知道!你这里面是不是九十九朵玫瑰花?长长久久对不对!” “这里不是九十九朵玫瑰花,但是我们会长长久久。”祁知序说,“这里面有一百零九朵白玫瑰。” “嗯?” 庭仰疑惑一歪头,不明白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 第134章 手打螺旋花束比插花泥花束要轻一点,但总体重量还是有点重,抱久了累胳膊。 祁知序从庭仰怀中接过花束放在化妆桌上,在化妆桌配备的镜子里,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柔和下来的面容。 “从你第一天进组起,我就每天都想送你一枝玫瑰,到今天杀青正好一百零九天。”祁知序语气珍重,“这一百零九朵芬得拉白玫瑰,是我这一百零九天对你不间断的钟情。” 芬得拉白玫瑰的花语是,只对你一人钟情。 庭仰听见祁知序郑重其事的告白,微一愣。 祁知序在庭仰愣神的功夫,变魔法似的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礼盒。 “杀青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礼盒体积不大但包装精美,看模样是一个长方体的物品。 庭仰注意力瞬间被礼物吸引过去,眼睛很亮,里面全是满是期待。 “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 庭仰小心地拆开礼物的包装,连包装纸都没有撕坏。 他揭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封面暗红的绒面精装书,侧边有金色刷漆。 反面是一段英文原文。 “自由的优先性意味着自由只有为了自由本身才能被限制。自由不是欲望的无限制满足,不是躲避现实的形而上生活,它是正义的制度所确定的多种权利和义务的集合。” 封面上烫金的花体字美观清晰。 a theory of justice. 是庭仰一直想要,但绝版好久的《正义论》英文原装版。 在意料之外收到礼物让人感到幸福,收到的礼物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则会让这个幸福指数翻上好几十倍。 巨大的惊喜砸蒙了庭仰,他先是呆在原地一会,紧接着发出一声欢呼,激动地抱住祁知序蹦蹦跳跳。 “祁哥祁哥祁哥祁哥!我好爱你!!!你怎么这么好啊!!!”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可信程度还不够,他又像八爪鱼一样一下蹦到祁知序身上。 原本祁知序要比他高半个头,但是当自己双臂搭在祁知序肩膀上,而对方有力的双臂托着他的身体时,他就可以低头看着对方了。 庭仰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祁哥,你怎么这么好呀?我真是每时每刻都在多喜欢你好多好多。” 祁知序单手托住庭仰的身体,另一手捏了捏庭仰白皙的脸,弯了一下唇角。 “我有这么好吗?我怎么觉得我男朋友比我更好。” 庭仰把脸埋进祁知序颈窝,不好意思道:“……对不起祁哥,我忘记准备你的杀青礼物了。” “你怎么没有给我礼物?”祁知序揉了揉庭仰蓬松柔软的黑发,温声道,“你比上一秒更喜欢我了,你怎么这么好啊,我好喜欢这个礼物。” 见庭仰不太好意思,祁知序又补充道:“或者你也可以替未来的你送我,一枝你胸前别着的白玫瑰。” “为什么是未来的白玫瑰?” “婚礼上,新郎的胸前都会别着一枝白玫瑰。” 这句话显然要慎重得多。 庭仰现在已经不会被祁知序的直球搞得不好意思了,他歪着头,等祁知序把话说完。 “阿仰,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我、安慰我、尊敬我、保护我吗?并愿意在我们一生之中,对我永远忠心不变?” 是一段改过的结婚誓词。 这段话蕴含的深意比先前的话都要深,好似你答了一声“我愿意”,就真的有无形的约束会制约你,再也不能放开对方的手了。 “我愿意。”庭仰收起打闹时嬉笑的表情,郑重回答,“我特别愿意。” “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只要你还愿意,我将会对你永远忠心不变,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永远爱你。” 庭仰还想说什么,下一秒,独属于祁知序的冷冽清澈的气息靠近了他。 一个将触未触的吻停留在他唇前,对方灼热舒缓的呼吸近在咫尺。 祁知序哑声问:“阿仰,我可以吻你吗?” 庭仰垂下眼睑,睫毛翕动一下,微微往前完成了这一个吻。 对方呼吸蓦地一滞。 庭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小心地放在化妆台上,对待易碎的珍宝般。 紧随而至的,就是比以往都要热烈亲密的吻。他们唇舌纠缠,仿佛将要融化成两片灼热的云。 庭仰紧张地抓住祁知序胸前的衣服,下一刻,手被祁知序握住,宽大的手掌很温暖,给人无比安心的力量。 在几乎要溺死人的爱河中,人们总是容易失去理智。 庭仰被对方亲得晕晕乎乎,甚至在某些时刻会忘记呼吸。 祁知序提醒,嗓音含笑:“阿仰,呼吸。” 庭仰回过神来大口呼吸,感觉冰凉的风被吸入肺部,这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他的脸憋得通红,眼底蒙上了不明显的水雾,是江南烟雨色,是迢迢银汉景。 直到此时此刻,庭仰才发觉祁知序总是这么理智,哪怕是在如此亲密的时刻,也依然不会沉溺放纵。 或许有些人这样是因为不够沉迷对方,是高高在上漠视人间的冰冷。 但对于祁知序来说,他永远存在那份恒久的清醒,只是为了能给庭仰更好、更理智的爱。 第135章 “阿仰。”祁知序叫了他一声,“我们的过去可能并不如你想象里那么美好,有太多事情里充斥着血腥、谎言,我没能保护好你。” 庭仰在祁知序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是他心里最好的安慰方式。 “没关系,我现在很坚强,以后我来保护你。” * 一开始,庭仰谈恋爱的时候很喜欢亲近祁知序,这是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后来祁知序给足了安全感,庭仰还是习惯于粘着对方,这是喜欢的表现。 不过今晚庭仰难得的没有继续粘着对方,而是抱着那本精装《正义论》爱不释手。 等坐上车回薄景云湾的时候,在庭仰第十二次小心翼翼翻开硬壳面,欣赏设计美丽的扉页和目录时,祁知序没忍住开了口:“阿仰,你也不用这么小心吧?” “祁哥你不懂。”庭仰故作深沉,“这种封设美丽的书本简直就是艺术品,对待艺术品当然要小心一点。” 祁知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但是他可以理解别人对于某样事情的热爱。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帮你再从私人收藏的买家那……” “不用不用。”庭仰连连拒绝,“我这一本会好好保存的,等会到家我就用热缩膜和封口机封起来,剩下的那几本给别的喜欢收藏的人就行。” 祁知序乐了:“可以,保存得很谨慎。” 庭仰得意极了,“这算什么呀,等会我用热缩膜包起来之后,还要套上包脊袋,再放进自封袋里,最后才放在书架上。” 防尘防潮做到了极点,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保存的过程中很有成就感。 看见喜欢的书被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架上,那种满足感真的很幸福。 庭仰心情好,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歌。 是简单欢快,没什么复杂旋律,但能让人一下子听出声音的主人很开心的小调子。 祁知序动了动嘴皮,半晌,无奈地笑了一下。 “宝贝,听你唱歌听出内伤算家暴吗?” 庭仰抱着白玫瑰花束气鼓鼓:??? 是什么让男朋友的嘴巴突然变得很毒? 到薄景云湾后,出电梯他们需要往两个方向走。 祁知序在此时和庭仰说:“接下来你可能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拍《劈昼》花了太多时间,公司有很多事等我处理。” 庭仰有点失落,“啊……要走多久啊?” “快一点的话,一个月吧。”祁知序保证,“我会尽快回来的。” 时间不算久,庭仰稍微放下心,但还是高兴不起来。 “好吧,等你回来我们出去玩,那会我应该没工作。” 随即,他想到一件很严峻的事,脸色顿时变了。 “天哪祁哥,你千万记得把帮忙饲养小鱼干的饲养员联系方式给我,整整一个月见不到小鱼干我会疯掉的!” 祁知序:“?” “那我呢?” 庭仰无辜望天,“我当然也会想你啦。” 祁知序:好的,明白了。 一些人不如狗。 “好啦好啦。”庭仰攥着祁知序的衣角撒了个娇,“祁哥你要早点回来哦,你现在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对了。”庭仰思维跳跃很快,“祁哥,你今天花车上定的那些花束超好看,百合铃兰红玫瑰,全都超好看,哪家店订的啊?” “除了你的那束花,其他的都是我助理帮忙订的。”祁知序思忖,发现不对的地方,“我没有订过红玫瑰花束。” “说顺口了。”庭仰呸呸呸,“不是红玫瑰,是那束红色的……应该是蔷薇吧?我不太懂。” “是蔷薇。” “说起订花,我想起来一件事。”庭仰笑了一下,“之前看小说,里面霸道总裁动不动就要从世界各地空运花卉给他们的小娇妻,什么英国的玫瑰,法国的鸢尾,荷兰的郁金香,真是太夸张了。” 祁知序静静地听着,也没说话。 等庭仰举完例子征求祁知序赞同的时候,他才开口。 只是语调戏谑,带着一点调笑意指了指庭仰怀中的白玫瑰花束。 “保加利亚的白玫瑰,喜欢吗,我的小娇妻。” * 庭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简直是懊悔不已。 知道祁知序很有钱,但是谁能想到居然真的从国外空运鲜花给他。 活跃气氛活跃到最后,自己变成了气氛。 可恶。 祁知序接下来要走一个月,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还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不联络。 有点难熬,只好让简哥把工作尽量排到这个月,等祁知序回来,他们就可以有很多空闲的相处时间了。 庭仰规划得好好的,把自己的计划发给张宁简。 张宁简回消息回得很快,“你放心,本来这个月你就没有休息时间。” 《逐星》里他演的方易反响热烈,入围电视剧盛典最佳男配角,到时候要到场。 不过同时入围的还有几个老戏骨,得奖估计没什么希望,到时候去也是走个过场。 更别提现在《劈昼》杀青,预热什么的也要不少功夫。 庭仰愤愤回复。 【生产队的驴都有休息的时间!】 张宁简在手机另一端乐呵一笑,打字回。 【生产队的驴喂两把谷草就行,你要是能这样,我也给你休息。】 第136章 庭仰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迅速闭麦。 庭仰关了手机,其中一个置顶处,消息还停留在半个月前的某个人突然发了消息过来。 【stc:你和祁知序谈恋爱了?】 圈内人知道消息总归比圈外人灵通得多。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大忙人终于有空回我消息啦?你这么久干嘛呢,一天到晚失联……你翻翻记录,我老早和你说过了,我和祁哥在一起了。】 【stc:听到你谈恋爱的消息才找经纪人要的手机,没来得及看历史消息。】 【stc:演唱会的歌还没写好,怕自己沉迷网络世界,完全不敢拿手机。】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进度怎么样了?】 【stc:差不多了,这两天再修改一下就行。】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期待[撒花][撒花]】 沈瑭迟看到消息笑了一下。 录音间此时就他一个人,经纪人早就在将手机给他时就出去了。 所有认识沈瑭迟的人,在知道庭仰谈恋爱的第一时间,都给他发了消息。 他们都看得出沈瑭迟喜欢庭仰,唯独当事人不知道。 又或许知道,只是在装傻……谁猜得透庭仰的心思呢? 沈瑭迟本人心态倒是还行,毕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在庭仰录制完《七宗罪恶》特别篇之后,他在庭仰家住过半个月。 说是找灵感,但其实那半个月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对方每天下戏之后看看庭仰的神情。 正如相识那么多年,庭仰一点也没看出他的喜欢一样,庭仰本人也一点没发现自己对祁知序的喜欢。 沈瑭迟每天都会看一看,庭仰喜欢祁知序而不自知的面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他只是很想知道,庭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原来那么让旁观者心动啊,像一块冰掉进了火中,噼里啪啦燃烧着生命,生命的光芒如此耀眼。 可是不是对着他的。 * 也许是因为今天在花车上看见了那束“红玫瑰”,当天晚上庭仰零零碎碎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庭仰和祁知序说,自己是错将蔷薇认成了玫瑰。 不是的,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一束玫瑰。 明知道是假的,但是触摸上去,柔软的触感和真的无异。 那束玫瑰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出现,带着那名一身红裙的女人成为梦境的主元素。 他大概可以猜出来,那个人是他的母亲,那束玫瑰也是他送给母亲的。 今天晚上想起来的记忆不太好,但是庭仰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 所以从梦中醒来,摸到自己脸上泪流满面时,是不解的。 ——难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 一个易拉罐被狠狠砸在庭仰脑袋上,没有喝完的饮料弄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香甜的味道,黏腻的触感,令人作呕的人。 “你敢告诉我爸,你是不是找死?” 为首的男生一脚将庭仰踹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不过是让你和你的婊.子妈一样伺候伺候我,又不是不给你钱,装什么清高,你不是很缺钱吗?” 庭仰因为缺乏营养,身材比同龄人瘦很多,但是令人惊艳的容貌此时已经初现端倪。 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的旧伤上,伤口裂开,又开始汩汩流血。 往日这时候他都会爬起来还给对方一拳,可是此时血水洇湿了他的校服,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那些人。 见到血流出来,为首的陈木康有些慌张,不明白自己照常力度踹出去的一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心里道一声“晦气”,他也没心思继续找庭仰麻烦,怕庭仰将这件事说出去,从边上人替他拿着的包里掏出一沓钱,数了数丢在庭仰身上。 “医药费,到时候别他妈来讹老子。” 他家里有钱,这点钱还不如他出去请狐朋狗友喝顿酒贵。 但是应付庭仰这种见识短浅的穷鬼,已经绰绰有余了。 果然,庭仰捂着肚子,停顿片刻,还是捡起了地上的钱。 陈木康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手里抽了两张钱丢在地上。 “赏你的。”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庭仰脸上摸了一下,“想明白了就来找我,对你我不介意多等一会。” 这透着露骨暗示的触摸被庭仰用力躲开了,脸上是不言而喻的厌恶。 陈木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拍拍手,似乎也嫌恶庭仰肮脏。 随后他带着那些跟班扬长而去,临走前回头悲悯地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是什么天大的善人一样。 庭仰的肚子这时候已经没那么疼了,裂开的刀口大概是疼麻木了。 他拿起手里的钱数了数,二十张,是他做几份兼职好几天的工资。 刀口不深,家里有药,敷上药包上纱布就好了。 庭仰拿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步行回家。 路上遇到一个人,“你怎么走了?张逸泽说他等你一起回去呢。” 庭仰笑了一下,“我和他说过了,我先走了。” 那个人见庭仰脸色不好,没多问就走了。 因为房屋朝向问题,到家之后屋子里黑漆漆的。 庭仰没有开灯,而是走到屋内其中一扇门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第137章 “妈,你今天想吃什么?” 回应他的是砸到门上的一声巨响,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庭仰就像没听到一样,自言自语道:“你之前说红烧鲫鱼好吃,我今天去莲姨家买的是这个,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再去买。”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令人崩溃的死寂在蔓延。 庭仰等了一会没听见庭若玫的回应,只能将红烧鲫鱼放下,转身回自己屋里先处理伤口。 不能拖太久,到时候伤口化脓发炎了,他没办法处理就只能去医院了。 要多花很多钱。 在庭仰处理伤口的过程中,他听见对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吱嘎”一声,说不出的渗人。 匆匆忙忙处理好伤口,庭仰连忙出去寻找庭若玫。 好在庭若玫只是坐在餐桌前,什么也没做。 庭仰松了一口气,开了灯。 “妈,你要吃的话我现在去热。” 伤口很疼,但是他全程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在拿起塑料盒放进微波炉里时,他听见庭若玫忽然开口。 嗓音低缓,有种诡异违和的温柔,“伤口疼吗?” 庭仰笑了一下,“不疼,都好差不多了。” 庭若玫穿着暗红色的睡裙,长发披散。 室内昏暗的灯光只能让人视物,再清楚的细节就看不见了。 例如,庭若玫充满恶意的表情。 “不疼的话……” 女人的声音飘荡在空中,一点点的恶意蕴含其中。 “那我再捅一刀也没事吧?” 早有预料的一句话。 庭仰没有说话,看起来没放在心上。 他低下头整理厨房里收拾出来的垃圾,呼吸要比平时急促一些。 没有人说话了,庭若玫也不在意,摆弄着指尖红若沾血的十指。 庭仰将热好的鱼放在庭若玫面前,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一句话。 “妈,我回房了,有事叫我。” 庭若玫似若未闻,此时已经完全将庭仰当成了空气。 她将庭仰当成了不该存在于世的孤魂,期盼着哪天老天突然开眼,将这个罪恶的存在从世上抹去。 世界上最肮脏的代名词她都愿意加注在庭仰身上,唯独“孩子”这一条她见到就恶心。 回房之后,庭仰从书包里拿出买的习题册,在草稿纸上运用那些有规律的数学公理解开题目。 这一年他初三,正是关键的时期。 尽管以他如今的成绩可以稳上当地重点高中,但更加优异的成绩可以让他在入学后,得到福利更好的助学机会。 所以他日复一日地学习,学习,学习。 他现在的人生是一条看不到底的黑色深渊,学习是他如今唯一可见的光亮。 希望未来前途光明。 * 一个月很快过去,祁知序却还是没有个消息。 祁知序不回来,工作还是要做的,更先到来的是电视剧盛典。 电视剧盛典当天。 庭仰一身黑色西装,因为知道没有可能获奖,所以他心态放得很平。 走红毯的时候,镁光灯不断闪烁,他还看见谢宇星也在其中。 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听说谢氏出了很大的问题,连带着那些本该以资本的力量倾注给他的资源,也开始一点点落到别人的手里。 他们在后台相遇,谢宇星想要冷嘲热讽,但想起谢晋祝的叮嘱,又恶狠狠将话咽了回去。 不过是攀上了一个高枝而已,论实力,庭仰远输于自己。 颁奖典礼进行到颁最佳男配角时,庭仰直视大屏幕看着滚动的入围人选。 里面大多都是老戏骨,夹杂着一个当初还是新人的自己,其实已经是极大的荣誉了。 电视剧个人精彩片段里,有为国捐躯的沉稳飞行员,有癫狂不羁的诗人,市侩精明的小人物……每一个片段都是一场演绎盛宴。 其中一个片段,就是自己几年前不算成熟的表演。 当上苏黎世教授的方易与沈逐星重逢,面对许久不见的沈逐星,他淡淡地问了一声好,丝毫不见多年前远走他乡时的悲痛。 背景音是庭仰当时的原声配音,是十八岁的方易说的话。 这一段戏的初版台词是庭仰自己写的,后来经由编剧润色,导演看后却还是选择了庭仰的初版。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要给他很多很多爱,还有很多很多自由。如果我的爱带来的只有痛苦,那我希望他去爱别人。” ——“而我继续爱他。” 主持人宣读了最佳男配角的获奖人,果然不是他,是一个很有实力的老戏骨。 庭仰打起精神鼓掌,真心实意为台上的人祝贺。 后面陆陆续续颁布其他奖项,庭仰坐在台下和相熟的人聊圈内八卦。 电视剧盛典结束,离场的地方聚集了很多粉丝,各家都有。 庭仰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粉丝,他们在两边的店铺前举着自己的手幅,没有大喊,只是激动地举着手幅晃来晃去。 和张宁简商量了一下,在走出离场红毯后,庭仰折返到两边店铺。 粉丝显然没想到庭仰会特意折返回来,全都上前想要签名或合影。 有些演员因为行程原因直接离场,粉丝没事干,干脆也来庭仰这凑凑热闹,一时之间庭仰身边人满为患。 第139章 “没事啦。”庭仰拍拍祁知序的脑袋,安抚道,“我又没出什么事,不用太紧张。” 祁知序知道庭仰说“没事”心里就是真的这么觉得。 对于庭仰来说,死不了的伤应该都可以归类为“没事”一类。 顶多再加一类“没什么大事”,反正会让人担心的说辞,全都在庭仰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 庭仰不想让他担心,于是他也就故作放心地露出笑容,“男朋友,你这么不依赖我会让我很失落啊。” 庭仰闻言故作为难,随后大度道:“那我就拜托男朋友你等会帮我削个兔子苹果吧。” 祁知序捏了捏庭仰的脸,庭仰回了个鬼脸后,错开身子去按密码锁。 收回手臂的时候,祁知序感受着背后肌肉撕扯的疼痛,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受了伤。 哑黑色的衬衫布料下是一道又一道交错的棍伤,青紫於伤和刚刚结痂的裂口不断泛着细密的疼痛。 回主宅后,他告诉祖父,他的爱人是一名男性,就是庭仰。 他很爱自己的爱人,他们不会分开,希望能得到他老人家的祝福。 他的祖父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知道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之后雷霆暴怒。 祁知序在祖父的拐杖落下来,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下未躲。 他希望自己能在所有家人都接受庭仰的身份后,再带庭仰回家。 这样庭仰就能看到一个被自己维护出来的乌托邦,不用再为不喜欢自己的长辈感到失落。 本来他打算等伤好差不多再来找庭仰,免得被对方发现伤口徒增担忧。 没想到伤口才堪堪结痂,他就接到了庭仰受伤的消息。 闹事的男人身份很好查,对方的确曾是庭若玫的粉丝,但是同时也是在庭若玫出事以后骂得最恶心的那批人。 男人背后的黑手查起来要费点功夫,但是现在已经有眉目了,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 第52章 网上因为电视剧盛典的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 【没有人在意那人说的庭若玫吗?我去查了一下, 呃……查过的懂得都懂,当初被捧上神坛,又因为当小三跌落神坛的那位。】 【庭若玫当初是怀孕了才被正妻爆出来的吧?庭若玫……庭仰,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敢说, 怕被骂。】 有人立马发现反驳他。 【不敢说就别说, 没有证据的事情在这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你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多数人理智认为不能听风就是雨, 但架不住黑粉和水军疯了一样到处宣传,渐渐的,也有人开始动摇起来。 这么大的事,工作室为什么还不发声明? 【我说ty粉丝别太离谱了,那个男人说的可是杀人啊!就算是竞争对手找来的, 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造谣,如果是假的一下子就戳穿了好吗?】 【楼上的黑子味藏一藏, 造谣这种事情张口就来, 那我还说你杀人呢?你也是个杀人犯了?等工作室的声明!】 【的确……杀人这种程度也太恐怖了吧, 庭仰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知情人透露, 晚上有大料。】 【什么大料, 带节奏的给我滚。】 【现在就流行受害者有罪论了吗?庭仰莫名其妙被泼热水, 被造谣, 伤还没好,结果网上全是骂他杀人犯的,你们要不要这么离谱?】? 【这么多水军造谣庭仰, 他这是挡着谁的路了啊?】 祁知序和庭仰关注着网上的舆论走向,自然也发现有人不停请水军“爆料”晚上会有大料。 网友都说不相信, 但好奇心总归还是被提上来了。 祁知序问及庭仰接下来想怎么办,庭仰大方一笑。 “暂时先不管他们,他们肯定还有后手,让他们一次性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我们再澄清。” 这个决定无疑是大胆的。 庭仰失去了记忆,除非自信到了极点,确定曾经的自己一定如现在一般干净,才敢让幕后黑手将他所有黑料都拿出来。 如果澄清不了,以如今谣言的恶劣程度,绝对会影响他的星途。 祁知序毫无异议,全然支持庭仰的决定。 果然,当晚一个小号发布了一条微博,里面罗列了可以证明庭仰杀人的证据。 有许多庭仰都不知道的细节也被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呈现在台上。 【@云朵4567:不知道庭若玫的人可以去查“玫瑰夫人”,当年风光无二的顶流,至今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她的存在。 在她退圈以后就没什么人关注她了,所以也没人知道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大明星,@庭仰 庭仰现在看着高风亮节的,初中那会可是个小混混,活生生把他妈气疯了。 庭若玫的病治起来开销很大,终于有一天,庭仰忍不住了,策划杀人将庭若玫推下高楼。 你们知道吧,杀一个疯子多简单啊。 当年他住在破民居,和烂尾楼没什么区别,监控设施约等于废铁。 好在庭若玫在神志还算清醒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提前留下了一些证据,这才没让庭仰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场谋杀。 p1是当年庭仰邻居的证词,证明庭若玫得了疯病以及与庭仰不和,录音等下会一同放出。 p2是当年庭若玫写下的日记(字迹鉴定随意) 第140章 p3是庭仰初中混混“好兄弟”的言论,还有两人一起逃课的照片 [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第二张图片上,拍的是一本纸页泛黄的本子,上面字迹凌乱,但细看还是能看出写了什么。 【他想杀了我。】 【我能感觉他每次回来,眼神都带着嘲讽,他凭什么瞧不起我?是我养大了他,他凭什么这样?】 【快了……他马上他就要高考了……】 【谁能想到,风光无限的天才是这样一个人呢?这个杀人犯以后会走到康庄大道上,所有人都喜欢他,没有人知道他是个手上沾了血的怪物。】 这一条微博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早就蓄势待发的水军倾巢而出开始带节奏。 【虽然这条说不上很锤,但是邻居认证+庭若玫本人亲自认证,庭仰这很明显有问题吧。。。庭若玫得的又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喜奔大吉,某些人的割割要变成法制咖啦。】 【如果庭仰真的一点错都没有的话,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证据指向是他杀?为什么庭若玫会说庭仰想杀她?难保他以前没有这个心思。】 【能让这种人火起来,内娱要完咯。】 方心瑶看着网上大片的人攻击庭仰,手里还紧紧握着相机,将自己蜷缩在床上。 当你还是那个没有污点的明星时,你就是他们的光。 当你露出丝毫与银幕不同的性格,他们又仿佛只有自己是光芒万丈的,他们高谈阔论,恨不得你再脏一点,衬得他们更加伟岸光明。 真相? 真相不重要,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的那一方就够了。 现在的人大多数都喜欢寻找精神寄托,他们爱上的往往不是那个人本身,而是自己的信仰。 他们为那个人划了一条线,只要不越过那条线、不破坏他们心中信仰的完美,他们就会永远爱着他。 可是一旦超过了那条线,他们便会产生欺骗感,哪怕那些信仰以及那条线都是他们强加给他的。 路人已经开始站队,还在观望的多数是对庭仰有过好感的,或者不相信这些片面的证据的人。 不相信这条微博的人试图找到逻辑对立的地方,可惜对方也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发完这条微博就隐匿起来,任凭网友怎么呼唤都不出现了。 粉丝心急如焚,希望工作室出来澄清谣言并提供证据。 但是张宁简给庭仰打电话询问反驳的证据,庭仰只说要再等等。 张宁简也相信庭仰,庭仰说等等,他也就不问缘由地等着了。 他顶住压力为庭仰拖延了一点时间,可是这种时候拖得越久对他们越发不利,张宁简告诉庭仰自己也拖不了多久。 随着舆论发酵,各路人骂战纠纷不断,当事人还没出来回应,一个站姐的微博已经被迅速顶上热搜。 【@放心去宇宙捡星星:大家好,我是今天电视剧盛典差点被热水泼到的那个站姐,很抱歉直到现在才出来发声。 经历了上午这一件事,我可能可以比你们更加理性客观地去看待“庭仰究竟是不是伪善者”这件事。 正式说明之前,我先插个题外话——严格来说,我并不是@庭仰的粉丝。 从我往期微博可以看出,我是粉了@谢宇星五年的站姐。 五年,我从他出道开始就一直喜欢他,做应援买周边搞产出,前前后后投入了有三十万,相关证据我会在稍后提供。 可能你们看到这里会觉得,我说的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是的,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这二者会有什么关联。 直到闹剧结束,我从电视剧盛典离场时,看见相机里无意间拍到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那个我喜欢了五年的男人。 当时突发变故,所有人都被庭仰这里的情况吓到,或惊恐或茫然的时候,只有他是笑着,富有目的性地看着我们这个方向的。 那种笑容是他自己都无意识的得意微笑,我是心理学的,我太明白他那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了。 ——他在为自己成功完成某件事而高兴。 打出这段话的时候,我是一边哭一边打的。 因为我知道这条微博一发出,就代表我彻底和喜欢谢宇星五年的自己割裂开了。 指证庭仰的那条微博我也看了,看完后,关于“庭仰究竟是不是伪善者”这个问题,我依然可以坚定地告诉你们,不是。 你们知道当时热水往我脸上撒上来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想,以后就不能画着精致的妆容去见谢宇星了。 很可笑吧,我所念着的人是始作俑者,而受害者拼尽全力正在保护我。 我因为喜欢谢宇星五年,而习惯性将镜头对准他的位置。 所以在变故突发的时候,误触拍摄键才能拍到他最真实的第一反应。 学了心理学让我有的最大的感受就是——你可以信任人类在面临突发情况时的第一反应,那是他们由心坚守的信念。下意识的肢体反应不会骗人,庭仰他绝对不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谢宇星也绝对不是荧幕上表现出的样子。 在此,我向@庭仰道谢,感谢您今天保护了我一次。 现在,我也希望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为你争辩一次。 请@谢宇星出来回应一下这件事。 第141章 [图片.jpg][图片.jpg]】 第一张照片里谢宇星往庭仰这个方向望过来,大概是心里的喜悦无处发泄,他的嘴角勾起了不明显的讥讽弧度。 眼神冷漠,丝毫没有对现场情况感到意外。 紧接着第二张就迅速变成了慌乱的样子,但因为有了第一张照片作为铺垫,这张照片怎么看都很虚假。 再看两张照片的相机拍摄时间相差不过三秒,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毫无铺垫地转变了情绪。 众人原本已经将矛头对准庭仰,希望他出来回应自己“杀人”的事情。 可是现在事情突然有了反转……也不算反转,只是将背后的始作俑者抓出来了而已。 一个恶人独自站在台前会引人唾弃,当另一个恶人被推搡着粉墨登场,他们又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上面。 【谢宇星,这不是那个以富二代身份出道的大豪门公子吗?】 【是他……我去查了一下他父亲谢晋祝,你们猜是谁?太抓马了,是当年庭若玫当第三者的那个富豪啊!庭若玫庭仰,谢宇星谢晋祝……会不会,这其实是什么豪门纠葛?我听在某拍摄楼工作的朋友说,谢晋祝最近去找过庭仰。】 【谢晋祝开始接触当年的私生子庭仰,谢宇星怕威胁到自己太子爷的地位,开始找人搞庭仰,想把庭仰打成杀人犯,结果谢宇星差点害了自己的五年站姐,站姐直接出来锤他……大概是这样吧?】 【所以,庭仰到底有没有杀人,工作室快出来给个回应啊!】 * 有了谢宇星分散火力,庭仰这边公关团队压力骤减。 庭仰深思熟虑后和祁知序说:“祁哥,你告诉我一点我们过去的事吧。” 祁知序先前说再等等无非是想拖着,此时旧事被人拉到台前,那么多人等着一个好结局,当事人若再一概不知那就有些可笑了。 祁知序脸色未变,望着桌上的手机不知道在在想什么。 庭仰也不催促,耐心等待祁知序开口。 等了许久,才听到对方说了第一句话。 “阿仰,除了你杀人这一点,谢宇星那边给出的证据都是真实的。” “我明白,我早就知道,我母亲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样子了。” 记忆里的庭若玫一身白裙,温柔得像救世的仙女。 偶尔梦见那名“红裙女人”,他也会将这个人与庭若玫割裂开。 见庭仰点头,祁知序抿了抿唇,彻底下了决心。 “你应该会猜测,是当初那场车祸令你失去记忆,其实不是。你车祸后的确有一段时间记忆很混乱,但是很快,你就从那些说不通的逻辑里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庭仰是多么聪慧坚强的一个人啊,他会因为痛苦短暂逃避事实,却不会任由自己沉溺进虚幻里。 “是我自作主张,找了国际上很有名的催眠医生将你的记忆覆盖。”祁知序垂下眼,“我将一切让你痛苦的记忆都用温和的方式覆盖替换,我编造了一场美丽的梦境,希望你永远生活其中。” “如果你想记起从前的事,其实也不难,催眠医生将解开暗示的方法和‘门’告诉了我。抱歉,其实我一直知道该怎么让你恢复记忆。” 当初医生教会他怎么“开门”时,用惊叹的语气说他很有天赋。 但是祁知序宁愿这个天赋这辈子也没机会用上。 庭仰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他不在意祁知序的隐瞒:“帮我恢复记忆吧,祁哥。” “好。”祁知序答应得很爽快,但是眼底却能看出隐约的挣扎,“阿仰,我之前和你说过吗?你失忆前我惹了你不高兴,你当时很讨厌我。” 庭仰认为自己不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既然同意和祁知序在一起了,那就一定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就算有争吵,也不可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明白祁知序的意思,正想承诺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阿仰,你现在不必承诺我什么,我不想趁着你失忆逼你做出什么承诺。如果你回想起一切,仍然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在醒来的时候说爱我吧。” 祁知序让庭仰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他则回自己房子里拿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过来。 打开长条匣子,里面是一捧被风干成永生花的玫瑰花束。 “看着这束花,你什么都不要想。让你的大脑放空,思维沉浸在一片海中。” 祁知序用轻而缓的语气下暗示,因为庭仰很信任他,“开门”的过程很顺利。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祁知序扯下一把玫瑰花束上的花瓣,往庭仰身上洒落,纷纷扬扬的花瓣如同一场红雨。 慢镜头一样的画面带沉入催眠的人回到八年前、十八年前,二十六年前的那个雨天。 那是还是婴儿时期的庭仰见过的画面,人类的记忆无法记住这么早的片段,但回忆会成为一种潜意识藏在你的心里。 等你见到类似的场面,就会明白那是你一生中最想追寻的美好。 求而不得,念念不忘。 第53章 花乡街这个地方听着温柔而繁华, 只听名字,你仿佛就能看到这条街上花香馥郁的花店、品牌高档的服装店,随时播放着舒缓钢琴曲的餐厅。 然而事实上,这里贫穷、混乱, 人民愚昧。 第142章 这里是当地犯罪率最高的街道, 斗殴、恐吓, 抢劫一类的犯罪行为在这里司空见惯。 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乌烟瘴气的麻将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计生品店, 桌子上泛着油光飞着苍蝇的餐馆。 花乡街唯独没有的,就是花店。 原因很简单, 就像住在这里的人从没想过要搬离花乡街一样,无非是穷而已。 穷病是这个世界上最普及的疾病,住在花乡街的人,人人病入膏肓。 * 卷帘门被拉起的声音刺耳极了,张国旺开了店门的锁。 正准备进去, 被身后的中年妇女叫住了。 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画着细细的眉毛,有点上挑的眼睛让她显得很不好惹, 她的嘴巴下唇习惯性往外突出一点, 微张着嘴巴, 好像随时要和人骂起来一样。 女人的胳膊肘里拐着一个菜篮子, 里面杂七杂八都是一些菜市场里最廉价顶饱的素菜。 这些菜没有一样是新鲜的, 这种品质在大城市甚至可以直接进垃圾桶。 菜足够廉价, 但这样她仍不满足, 费尽口舌又砍掉几毛钱、要了几根葱才心满意足离开。 许招娣弯起了眼,那双凌厉的眼睛不再显得凶狠,多了几分虚伪的味道。 “老张啊!起那么早, 最近生意怎么样?” 敞亮的嗓门恨不得十里八街都听见她的话。 因为最近开的肉店生意不好,张国旺对谁都没个好色脸。 听到许招娣又没话找话, 他用力将菜刀剁在案板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张国旺年纪不大,脊背却已经有些佝偻,臭着一张脸的时候极具威慑力。 “有事说事,想八卦找那群娘们去,我没工夫和你说!” 许招娣毫不在意对方不耐烦的态度,要真说瞧不起,这花乡街一堆臭鱼烂虾,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今天能和他亲亲热热,明天就能因为排骨少了半两大打出手。 “哎呀,这件事和你有关。听说你这要搬来新人了,你知道吗?” 张国旺从店里拿了一根自己昨天没舍得抽完的烟,重新点燃后吸了一口才说:“听说又是个死娘们,拖着个小的。” 许招娣故意撇了嘴,“啧”一声后用神秘的语气说:“你不晓得,这次搬来的是个大明星!” “大明星,呵。”张国旺深深吸了一口烟,心情好了许多,“你从哪听来的,大明星能住我们这来?” 许招娣一拍手,激动道:“这就是嘛!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后来问了才知道,这个大明星一开始是有钱人的情妇,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家,这才被赶到了这里来。” 张国旺这才感兴趣,叼着烟含糊不清说:“你再说说。” 许招娣说起这些八卦来头头是道,唾沫横飞。一双手更是必须要手舞足蹈的,生怕别人错过一丝一毫的精彩。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正在指点江山,讨论国家大事。 实际上只是在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进行最恶意的猜测,戳着对方的脊梁骨,恨不得看看血肉里面还有没有什么谈资。 “这个大明星以前火得嘞,那个脸就狐媚子样,勾引到了自己电视剧的资产商……” 说到这里,许招娣的话被张国旺打断。 张国旺用不屑的语气纠正,居高临下的态度令人火大。 “是投资商,你个瘪三,这都说不清楚。” 许招娣说到兴头被打断火气也大,直接大声嚷嚷:“你要不要听了!不听我和别人说去!” “听听听,我不说了。” “她勾引到资……投资商之后,一个小三还管起正宫来了,非要男的离婚和她过, 而且狮子大开口,要男的给她很多钱,这人家有钱人怎么会乐意,当时就和她断了。” “后来她怀孕了,还用孩子威胁人家,但有钱人哪里是这么好拿捏的,马上把她给封杀了。这不,她生下孩子以后只能住到这种地方来,好一点的地方全都不敢收她!” 张国旺吐了口烟,一口黄牙露了出来,问:“真的假的?” “这是人家有钱人说的,有钱人说的话能有假?” 张国旺不赞同,冷笑说:“现在的有钱人,都是靠吃我们的血汗钱富起来的,他们的话谁知道真的假的。” 许招娣讲完八卦翻脸不认人,直接嘲笑出声:“你一辈子的血汗钱加起来都不够人家吃顿饭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个死八婆说什么呢!是不是死了男人,儿子还不回家让你心理扭曲了?老子再穷也比你过得好!” “行行行。” 许招娣显然早就习惯了男人强行挽尊的样子,都懒得搭理他,拨了拨自己的大卷发,汲拉着拖鞋就走了。 边走边找有没有下一个人能陪她一起聊八卦,毕竟这是她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 * 庭若玫搬过来的时候正下着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她尽量把伞往前撑,生怕雨水落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尽管这样的姿势,会让单手抱孩子的她更累。 有许招娣广播似的到处宣传,此时此刻,没有人疑问她身边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帮助她。 数十双凝视的目光落在庭若玫身上,庭若玫似未察觉,自顾自找着自己的房子。 第143章 迷蒙的烟雨荡开在空中,庭若玫秾丽美艳的面容清楚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她一身洁白素净的长裙,外套也是白色的,好像坠落凡尘的仙子一般清冷。 与花乡街妇女枯黄的头发不同,庭若玫的头发水亮柔顺,风一吹就扬起一段小小的弧度,羽毛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尽管她此时面容疲惫,但依旧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要美上千万分。 男人心里升起淫念,女人在心里想着果然是个狐媚子,小孩则懵懵懂懂,觉得仙女姐姐好漂亮。 庭若玫大概也早就知道自己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没有打招呼的念头,开了锁就进了家门。 进去之后,被屋子里腐朽发霉的气味惹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手拍一拍沙发,都能扬起厚厚的灰尘。 庭若玫打开客厅和房间的窗通风,幸好窗外是一片空地,不用再面对那些人毫不掩饰的恶意表情。 她手上抱着的婴儿面对陌生昏暗的环境也不哭不闹,从小就很懂事。 婴儿红润的脸蛋和庭若玫苍白的脸对比明显,显然庭若玫将孩子养得特别好。 白白净净的小婴儿挥舞着小手,不知道是想抓住什么,还是想要抱住自己的母亲。 庭若玫温柔地抱着庭仰,轻轻晃了晃,哄睡:“睡吧,我的宝贝阿仰。” 庭仰水亮的眼睛睁着,手抓住庭若玫的一缕头发,没有拽,只是握住。 小孩没有睡,而是“咿咿呀呀”地笑了出来,小天使一般的笑容治愈了庭若玫的疲惫。 庭若玫将外套脱下来垫在了沙发上,随后将庭仰放了上去,自己则一边做家务一边看着庭仰。 其实不用一直看着庭仰,因为孩子很乖,不哭不闹也不乱动。 母亲将他放在哪,他就乖乖在原地玩自己的手指,等母亲来了再伸出手臂要抱抱。 房子不算大,但一个人收拾起来还是很费力。 一直到黄昏时,整个屋子才被打扫干净。 庭若玫拖着疲惫的身躯去看庭仰时,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收拾房子的中途她给庭仰泡过一碗米糊,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 许是知道母亲已经很累了,每次睡着后,庭仰都很安静。 不像许多同龄人会在梦中突然惊醒,哭喊个不停。 庭若玫抱起庭仰,俯下身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无限的爱意被包裹其中,令睡梦中的孩子都忍不住张开嘴小小“咿呀”一声,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无意识的微笑。 庭若玫轻轻说:“晚安,我的天使。” 小小的庭仰沉浸在梦中,听到母亲的声音,似有所觉般“呀”了一声,就好像也在说“晚安”。 庭若玫的指甲之前染了玫红色,搭配上一袭红裙最是明艳逼人,此时一身白裙难免有些突兀。 往日里她最爱美,此时却不注意这些了。她将头发简单地盘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舆论。 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自己是第三者的认知已经深深根植进所有人的心里。 她试过辩解,但是得不到有用的成效,于是她开始沉默,至少这会让那些人渐渐淡忘她。 翻了一会评论,果然,网上铺天盖地全都是对她的谩骂。 她试图找出有没有人在相信她,可是相信她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被骂得很惨。 在这场造谣狂欢中,诬陷者义愤填膺,被诬陷者百口莫辩。 爱她的人痛不欲生,恨她的人痛快畅意。 算了。 庭若玫想。 不要再为她辩解了。 既然谩骂她才是多数人心里的“正确”,那就所有人都骂吧。 此时此刻还愿意为她争论对错的,无非就是曾经最爱她的那些人。 她不希望这些真的爱过她的人,因为爱她再受到伤害。 这是一个普通的黄昏,庭若玫安静地坐在窗边。 房子里的霉味还没有散尽,窗外也是一片垃圾场一样的废墟。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但是至少、至少她要给自己的孩子争取一个未来。 她的阿仰,千万要过得开心。 第54章 在花乡街这种地方, 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么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幸福,那狂欢后的代价就是生命。 * 庭仰小时候不喜欢说话,因为没有人喜欢和他说话。 除了母亲,每一个人听到他开口都会面露嫌恶地走开, 生怕染了瘟疫似的。 等走远了, 又开始窃窃私语, 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孩子是天性好动又渴望被爱的, 他们承受能力不强,所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委屈。 这些人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庭仰很受伤, 但是庭仰很懂事,他知道妈妈要赚钱,已经很累了,所以不可以再拿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妈妈。 小小的庭仰每天都这么想着,越来越坚强。 街尾的许大婶这两年腿脚不好使, 儿女又不在家,家里总有许多活要有人帮着做。 简单一点的, 比如扫地拖地洗碗这些, 庭仰都会主动帮忙。 因为许大婶家总会有吃不完的蔬菜, 只要他帮许大婶干一点活, 就可以得到好多好多蔬菜啦。 第144章 就算在许大婶家干活时, 许大婶一直骂他野种, 他也可以保持甜甜的微笑, 一直等到回家关上门才哭出来。 阿仰很坚强,很厉害哦。 那时候庭仰九岁,以为世间人人皆苦, 所以他总不吝啬于以善意对待所有人。他以为除了母亲是天使以外,其他人无非就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他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能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 庭仰第一次交朋友是在三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小男孩正巧也住在花乡街。 是对面卖猪肉的叔叔张国旺的儿子,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大。 受父母的影响,张逸泽小时候很讨厌庭仰,甚至视他为恶魔。 他一向奉父母之言为真理。 等到他三年级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才渐渐明白父母说的也不全对。 譬如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对加减乘除组合式和应用题。 直到他发现庭仰的每一次考试,数学永远是满分。 简直离谱,太不是人了。 某次考试,看见庭仰再次夺得年级第一时,张逸泽终于忍不住了。 他暗中观察了一周,发现庭仰除了话有点少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样。 甚至在被班里的小霸王陈木康欺负的时候,庭仰也只是不说话。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笔袋,拍拍灰继续写作业,看起来特别可怜。 若论霸道,谁比得过花乡街出来的孩子呢? 张逸泽当即推开陈木康,愤怒地警告他不许他再欺负庭仰。 有他在,谁敢欺负他们花乡街的人? 陈木康横行霸道惯了,当即与他厮打起来,然而他下手留有余地,花乡街的人却都是不要命的。 很快他就被赶走,张逸泽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皱了吧唧。 庭仰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点湿漉漉的光,一闪一闪,好像波光粼粼的湖水。 张逸泽被这小鹿一样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故意张牙舞爪道:“以后你是我的小弟,我罩着你,你教我数学就行。” 数学狗都不学,他只是想要罩着庭仰而已。 “好。”庭仰垂下头,声音很低,“谢谢你,张逸泽。” 张逸泽不满他垂下头的动作,“你垂下头干什么?就像不想见到我一样,把头抬起来。” 庭仰乖乖抬了头,但是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蓄满了眼泪,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豆大的眼泪似火一般灼得人手心滚烫。 张逸泽呆住了,随后一双小手不停地拍着庭仰的背,大喊:“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罩着你,你为什么还要哭!” “我不哭。” 庭仰这么说着,不一会真的就忍住了眼泪。 他好听话,说不许哭就不哭了。 张逸泽放下心,同时三年级的小朋友心里有点忧愁。 这个小弟也太爱哭了,难搞。 * 一开始张逸泽只是对庭仰抱有一种好奇。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爸爸妈妈都要叫他恶魔呢? 语文数学英语,每一门他都是班级里稳稳当当的第一名,从来没有人能超越他。 后来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没办法,谁不喜欢乖乖巧巧的学霸小弟呢? 尽管陈木康还是会来找庭仰麻烦,但是张逸泽每一次都会挡在前面赶走他。 说好了要罩着庭仰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六年级。 花乡街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早熟一些的,这是贫穷落后带来的成长。 庭仰和张逸泽从不去游戏厅或者网吧。 一是因为没钱,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挥霍时间的资本。 张逸泽嗦着一根老冰棍,郁闷地和庭仰吐槽他爸。 “我爸现在天天和我妈吵架,天天闹着要离婚离婚,真受不了他们。” 一般到了这种话题,庭仰都很难说得出什么话。 他的母亲很爱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 于是他也只能随口应一句:“嗯。” 张逸泽不满:“好啊你,现在这么敷衍你大哥是吧?当心我不罩着你了。” 庭仰还是“嗯”一声,咬了一口自己的冰棍,相当的有恃无恐。 张逸泽挥了挥拳头,发现吓不到他以后,也拿他没办法,继续郁闷地嗦冰棍了。 “……现在的小弟真不得了,骑到大哥头上了。” 凉风习习,庭仰和张逸泽一起步行回家。 两人住的很近,门对门喊一声就能听见。 张逸泽摆摆手,“走了。” 庭仰也挥挥手,“再见。” 进屋之后,庭仰发现母亲居然已经到家了。 提前了好几个小时,以前每次到家都得十点左右。 “妈妈!”庭仰很高兴,飞扑给了母亲一个拥抱,“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庭若玫揉揉庭仰的脸,“妈妈回来得早不好吗?今天给宝贝做大餐。” 谁知庭仰并不高兴,愁眉苦脸说:“妈妈,我不要吃大餐。” 好贵,要花好多钱。 庭若玫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儿子在想什么,手指曲起,刮了一下庭仰的鼻子。 “小操心鬼,不贵,难得一次没事。” 第145章 庭仰非常听母亲的话,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母亲的大餐做好。 说是大餐,也就是两块炸鸡排。 鸡排裹上蛋液和面包糠,在食用油里炸得酥脆才拿出来。 金黄色的面包糠沾足了油,夹出来放在盘子里的时候香气四溢。 庭仰没有故意说自己不喜欢吃让给母亲,而是装成很喜欢的样子吃了一大块,剩下的一块才说自己吃不下了。 一般这种时候,庭若玫才真的相信他是吃不下,而不是故意让给她吃。 “妈妈。” “怎么了?” 庭仰坐在凳子上,晃着腿问:“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呀,是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我们宝贝阿仰了,所以想要早点回来,给阿仰做好吃的呀。” 庭仰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元气满满的样子完全不像偏僻脏乱的花乡街出来的人。 “谢谢妈妈!” 今天的饭桌上是偶尔能吃一次的大荤,母亲也难得的回来得很早,一切都是这么完美。 可是庭仰回到房间以后却无心学习,开始思考出了什么事。 ——以前母亲下工因为赶着回家,从来都是等到家才换下工服的,今天她身上穿的却是常服。 母亲找的是销售的活,一天很多时候都需要站着,往常回到家都是能坐着就坐着,做菜的时候也会趁间隙时间找个小凳子坐一会。 但是刚刚炸鸡排的时候,她却一直盯着油锅,双手撑在台面上支撑身体,整个人好像陷入了迷茫的境地。 是什么事呢? 不是失业,他找机会看了母亲的手拎袋,工服还在里面。 庭仰一晚上想了很多,但最后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临出门上学前,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 没有用的。 想出来也没有用的。 他能做什么呢? * 庭若玫很明显不希望庭仰知道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但庭仰实在是放心不下,在周末的时候悄悄跑到母亲工作的服装店看了看情况。 服装店薪资不算高,但胜在离花乡街还算近,是家里有孩子要照顾的庭若玫最好的选择。 庭仰之前去过一次,这次也轻车熟路找到了地方。 上一次去时,服装店门口人可罗雀,今天却围了密密麻麻的人,不停闪烁的拍照呼吸灯令人喘不上气。 庭仰瘦小的身子夹杂在里面极为不明显,甚至有过度兴奋的人挤来挤去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倒了他。 庭仰无措地看着这些人,转眼间便明白他们的出现与母亲这几日的早下班有关。 玻璃门从里面上了锁,这些人进不去。 庭仰看着玻璃门后紧张得发抖的母亲,挣扎着要往里面走,但是始终会被人潮挤开。 这些人不断往里挤,比他这个担心母亲的孩子还要急切。 老板的儿子闻讯赶来,想要在外面拉下卷帘门阻隔群众的视线。但群情激愤的围观者一个接一个伸出手制止了老板儿子的动作。 老板儿子被推挤开,幸好玻璃门内上了锁,不至于让这些义愤填膺的人冲进去 有路过的人不明所以问:“这咋这么多人啊?有大明星来?” “以前倒也是个大明星!”仍在往里挤的人喘着粗气回答,“但是她后来当了小三,就被封杀了!就是庭若玫,庭若玫你们都知道吧?那个不可一世的玫瑰夫人啊!” “真的假的,别是认错人了吧?居然是庭若玫,她在我们这吗,我都不知道。” 谁会不知道庭若玫呢?当年她正当红时,一袭红裙的玫瑰夫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丽幻影。 不可方物的绝世容颜,天赐一般的嗓音,传神精湛的演技……每一项都足够令世人为之疯狂。 庭若玫可是几乎划时代的传奇啊。 路人传来惊呼,望向店里人影的目光顿时变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眼神呢? 就像是看见了在臭水沟里捞起的一只死鱼,连腐烂的鱼身上掉光的软烂鳞片都稀奇恶心。 凡见之者,必先指指点点刚被刨出的腥臭内脏,再对它死不瞑目的僵硬眼神感到愤怒。 我以前见你不是这样的啊? 你要死怎么就不能死远点呢?我想起以前喜欢过你就觉得恶心。 第55章 服装店的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不常上网不知道庭若玫的事情。 相处了这么久,老太太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网络上众人举出的“铁证如山”。 尽管这么多人来闹事,但老太太依旧决定留下庭若玫, 关了店门, 等那些闹事的人自行散去。 很讽刺, 总是被冠以“迂腐守旧”名头的老年人, 居然是这场盛大的造谣狂欢中唯一信任庭若玫的人。 老太太做出了选择,庭若玫却不能那么自私。 “对不起, 给您添麻烦了。” 庭若玫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心有余悸,但她从小就是极坚强的女孩,于是依然强撑出笑容。 “店内的工作我可能无法胜任了,真的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老太太拄着拐杖, 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镌刻的痕迹,“小玫, 你家孩子怎么办啊?他都还在上学呢。” “没关系的。”提到庭仰, 庭若玫瞬间红了眼眶, “没关系的, 我有……办法。” 第146章 见庭若玫心意已决, 老太太也没法挽留。她掏出老花镜在抽屉翻找一阵, 递给庭若玫一把糖, “这是我孙女之前给我的,我也吃不了,带给你儿子吃吧。” “谢谢您……”庭若玫泣不成声, “真的谢谢您。” 老太太摆摆手,待庭若玫走后才摇着头叹气。 只是一张引导性极强的照片而已, 照片里庭若玫甚至还在回避谢晋祝揽住她的举动。 这算得上什么“铁证如山”呢? 受害人被逼着闭上了嘴。 于是,也就再没有人为她洗清冤屈。 如果是很多年后的庭仰听到这句话,那一定会告诉老太太这样一个心理学游戏。 在人们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情况下,你可以问一个场景,而那个人往往会用自己的心揣测场景的主人。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说,“自己的心是脏的,所以看什么都脏”的原因。 * 庭若玫凌晨两点左右才从店里面出来。 这个时间点,正是那群“正义人士”没工夫管别人闲事的时候。 今天回家太晚了,庭仰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吃什么……昨天晚上只剩下半盘青菜和一小碗剩饭了。 庭若玫来不及换掉工服就急匆匆准备回家,步子刚一跨出店门,就瞬间僵在原地。 “……阿仰?你怎么在这?” 只见店门口正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躲在阴影处,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庭仰眼神骤然明亮,笑容很甜,“妈妈一直不回家,我就出来接你啦。我刚到,妈妈你就出来了,好巧啊!” 庭若玫和庭仰心知肚明事实并不是如此,但拆穿真相弊大于利,掩饰反而成为了最佳的语言。 庭若玫嘴唇动了动,瞬间红了眼眶。 可能是很久,也可能是一瞬,她开口顺着庭仰的掩饰说下去,以维持两人之间表面的安宁。 “妈妈带你回家。”庭若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老太太给的那把糖,“店主奶奶给阿仰吃的,我们宝贝阿仰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谁都喜欢你。” 庭仰没吃过这个牌子的糖,他从里面挑了一个包装颜色鲜艳的糖,撕开包装后没有吃,而是递给了庭若玫。 “妈妈吃。” 庭若玫红着眼笑道:“好。” 庭若玫一口含住明黄色的糖果,酸的,是柠檬味。 庭仰也给自己拆了一颗黄色的柠檬糖,柠檬味刚入口的时候酸酸甜甜很好吃,但含着的时间越长,酸味愈加掩盖甜味。 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嘴里已经满是酸味了。 糖果有那么酸吗?妈妈哭得好伤心。 进门后,庭仰慌乱地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 大脑乱糟糟的,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仿佛没有人提着线的木偶。 确实是很酸。 嘴里的酸意让人五官皱紧,难以想象这种东西居然被称之为糖。 “阿仰。”庭若玫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种悲哀的美,“我真的只有你了。” 庭仰觉得美丽并不一定是好事。 就像此时此刻,母亲哭得哀恸,然而致使她到如今困苦境地的,最初最终的原因都不过是美丽罢了。 * 庭若玫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大苦大难很难打倒她。 与之相对的,那些细枝末节的无力就很容易成为她的梦魇。 持续了十几年的安定生活被打破,当年的荣光已经不能为她带来半点赞美,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毒语言借着“当年喜欢”这个名义朝她席卷而来。 庭若玫独自坐在房中寻求解决的方法。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不仅能让她脱离现在的困境,甚至能够让自己和庭仰衣食无忧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庭若玫实在不想把这个当成退路,因为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证明曾经荣光的物品了。 在月色的映照下,庭若玫摸黑到一个柜子前面,她掰开柜底板,露出一个小暗格,里面用软布包裹着什么东西。 顺着纹路慢慢抚摸,庭若玫可以清晰地描述出每一根线条代表的是哪一笔刻痕。 这是一朵纯金的玫瑰。 这是在她最红的那一年,许多名粉丝集资为她专属打造的。 这朵金玫瑰的出现代表着属于“玫瑰夫人”时代的开始。 当年被谢晋祝逼着变卖所有首饰珠宝偿还债款时,她唯独没有变卖掉这朵玫瑰。 如今还是不得不卖掉了。 庭若玫不舍地抚摸着金玫瑰,她并不在意这朵玫瑰是金色还是铁锈色,她只是舍不得自己抛却了最后一丝荣耀。 月光渐渐隐没于云层,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将要开始。 早点铺的人开始蒸包子,熬豆浆,热腾腾的烟雾像精锻丝绸。 庭仰早上会自己出门买早餐,钱都是他帮同学做抄写作业赚来的。 男孩饭量大,却也只舍得买一杯豆浆和一个纯面馒头。 饿了就等中午,在食堂多吃点免费续的饭,以及不限量供应的免费汤水。 看着空荡荡的家,庭若玫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布包好金玫瑰放入手提包。 她在走往金店的路上步伐一直很快,进店后却突然慢了下来,仿佛突然成了哑剧演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47章 工作人员见庭若玫行迹怪异,不由心生警惕往她这走来。 凑得近了,庭若玫终于重拾了勇气,她正把金玫瑰从包里拿出来,却听到女服务员用诧异的语调问:“你是庭若玫?” 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嫌恶,一瞬间击碎了庭若玫的故作骄傲。 庭若玫没有回应这句问话,而是从包里拿出金玫瑰,低声道:“我来卖黄金。” 店员自然也知道庭若玫如今的窘迫,不知道她怎么还会有金饰可以卖。 等看清庭若玫手里拿着的东西后,疑惑就变成了鄙夷。 她不耐烦地拿起金玫瑰放上称,嘴里用讥讽的语气发出轻飘飘一句谴责。 “居然卖这个,拿粉丝的心意当成什么了啊,喜欢过你我真是瞎了眼。” 仿佛撕开遮羞布的那一双手,无论你怎么遮掩,也还是立马赤身裸.体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庭若玫纤瘦的身体如同没有支撑的羽毛,轻飘飘落在水中,立马就被大水吞没。 金店卖金制品没法立即拿到钱,庭若玫只能先回去,等过段时间再来。 店员面上仍是那副不屑的样子,等庭若玫走后,却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秘密花原:遇到庭若玫了,她居然拿当初粉丝集资为她定制的金玫瑰卖钱,简直太糟蹋粉丝的心意了。当初我居然喜欢过她,真想哭……感觉自己的喜欢一文不值…… [图片.jpg]】 配图是庭若玫的一张侧脸,店员故意把锐化拉高,光影调了一下,显得庭若玫皮肤黑了好几个度。 过去了很多年,但仍有知道庭若玫的人在。 【这不是我们的玫瑰夫人吗,怎么像刚从泥里爬出来一样啊?哈哈哈哈哈。】 【哎,当时庭若玫的戏我都看了,她那会多好看啊,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呸,当了小三,怎么配叫玫瑰夫人,玫瑰这个花都要被她玷污了。】 也有人不清楚庭若玫是谁。 【这是谁啊?我感觉是角度问题显黑吧,其实她本人还蛮好看的……】 【你喜欢小三的脸,你是不是也是小三啊?】 【神经病吧你!我不认识她啊,我只是觉得她的脸好看而已!】 店员满意地看着自己迅速增长的点赞数,关了手机,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路过的行人。 天气多好啊,今天心情也不错,下班之后去自己最喜欢的精品店逛一逛吧。 * 庭仰一回到家,就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气氛。 关上门,他听见母亲屋内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下午从金店出去以后,庭若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四周找有没有店面招员工。 可是因为店员那一条微博,一传十十传百,本来不认识庭若玫的人,这下也全知道自己附近有一个“玫瑰夫人”了。 秉着对第三者的厌恶,他们全都拒绝了庭若玫。 最后好不容易在一家饭店找到了洗碗工的职务,还是主动压低工资才得到了这份工作。 庭仰不明白母亲一上午经历了什么,但是在他心中,所有女孩子都是需要珍惜对待的。 母亲是所有女孩里最美丽最娇贵的,更是要全心全意呵护。 于是他连忙敲了敲母亲的房门,焦急询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庭若玫听见庭仰回家,开了房门也没有了往日的淡然。她抱着庭仰就撕心裂肺哭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庭仰笨拙地拍着母亲的脊背,一下一下,全是无声坚定的安慰。 慢慢的,庭若玫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死死抱住庭仰不放手。 她说,“阿仰,我真的只有你了。” 这是她第二次对庭仰说这句话,庭仰发觉其中有什么已经悄悄改变。 “妈妈,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察觉到了母亲的改变,庭仰的回答却没变。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想得最多。 听到庭仰坚定的语气,庭若玫连忙垂下眼,为自己曾有一刻迁怒庭仰拖累了自己而感到愧疚。 察觉到自己掐着庭仰胳膊的力气太大,已经掐痛了庭仰,庭若玫这才放手。 对不起,阿仰。 对不起。 对不起。 阿仰,我好像已经无法停止怨恨你了。 第56章 盛夏灼热, 蝉鸣阵阵。 张逸泽和庭仰顺利升入当地初中,他们十分幸运地被分进一个班,美中不足的是陈木康也在他们班里。 “小弟,看你大哥我继续罩着你。” 张逸泽故意在陈木康面前对庭仰说了这样一句话, 庭仰忍俊不禁, 完全忽略了陈木康黑如锅底的脸。 升入初中的生活其实和小学没什么太大区别, 对于庭仰来说, 仍然是每天三点一线的上学放学回家。 陈木康成绩挺好的,毕竟他爸每天都会找私教给他补课, 这个钱不是什么家庭都出得起。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陈木康看成绩很好的庭仰极为不顺眼。 毕竟他爸成天把庭仰挂在嘴边,搞得庭仰才是自己亲儿子一样。 ——“你们班那个小孩,不补习成绩也那么好,我给你花了那么多钱, 你怎么还是考不过他?” 庭仰初中以后,为人稍微成熟了一点。 第148章 还没到抽条拔节的年纪, 面容却已经有了点日后隽秀的雏形。 按理来说, 他这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白脸”最容易遇到高年级的收保护费。 但也亏有张逸泽一直跟在庭仰身边, 这才没让庭仰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 不过“保护费”还是以另一种形式给出去了。 看着对着老冰棍大快朵颐的张逸泽, 庭仰幽幽叹了口气, “这年头没点钱还雇不起保镖了。” 张逸泽没有放弃继续嗦老冰棍, 直接给了庭仰力道不重的一拳, “谁是你保镖,我是你大哥。” “好吧保镖。”庭仰如若未闻,“我得先回家了, 我妈快下班了,我得帮她去做饭。” “别吹牛了, 就你还做饭呢,等下还不是要去莲姨那买。”张逸泽一脸不信,“之前不知道是谁拿着自己做的饼干给我,要不是你让我吃一口,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投铅球呢。” “保镖说得好。”庭仰面无表情,“下周的老冰棍没有了。” 张逸泽惨叫一声,“不要啊!” 庭仰十分冷酷地没有理会张逸泽。 庭仰今天买了蒜苗炒肉和土豆丝,莲姨还送了他一碗紫菜蛋花汤。 一路上用保温盒关得严严实实到家,待庭若玫回到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 庭若玫到家之后,看见庭仰正在打开保温盒把菜放上桌。 “去莲姐那买的吗?” 庭仰点点头,“对,莲姨可好啦,还送了我们一份紫菜蛋花汤。” 面对庭仰的欣喜,庭若玫沉默了一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嗯。” 今天店里又有人来闹事了。 老板给了她一巴掌,警告她如果再有人来就要开除她。 可是,那些人要来闹事,她怎么管得住呢? 饭桌上庭仰一直在努力活跃气氛,庭若玫的反应却始终不咸不淡。 等到庭若玫吃好,才放下筷子说:“你能让我安静一会吗?我今天真的很烦了。” 庭仰面色一僵,无措地垂下头,“……好的。” 回屋以后,庭若玫靠着门,缓缓滑倒在地上。 她蜷缩着身子,抓着头发感觉到了无力。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很伤害庭仰,可是她真的要忍不住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她根本不至于这么落魄。 如果…… 庭若玫猛得从臆想中脱离出来,一身冷汗淋漓。 她是受害者,庭仰也是受害者,她不能对庭仰那么残忍。 * 庭仰和庭若玫就这么维持着表面和平地度过了一学期。 临近寒假时,庭仰告诉庭若玫自己找了个地方打工。 初一年级太小,很多地方偷偷招童工也不会找这么小的。 不过,是只要你价钱压得足够低,总归会有人来要你的。 庭若玫似乎是有些担忧庭仰的安全,但嘴唇翕动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庭仰注意到这一点,连忙露出他惯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 “妈,没事,张逸泽和我一起呢,他会保护我的。” “嗯。”庭若玫因为很久没说话,嗓音微哑,“……注意安全。” “好的!” 正式放寒假,庭仰一天写完三本寒假作业,张逸泽就在边上,庭仰写完一本他拿过来抄一本。 分工明确,没几个小时就全补完了。 第二天,两人一身轻松地去打工。 老板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压了基础工资,但他们工作量也比其他人少一点。 一天老老实实干下来,不出问题也能拿到好几十块钱。 就这么攒了大半个寒假的工资,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快有三千了。 庭仰攥着人生中第一次赚到的“巨款”,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他拒绝了张逸泽提议的“豪掷千金一次性买四根老冰棍”的想法,决定给母亲买个礼物。 张逸泽撇撇嘴,他才不想给他爸妈买礼物呢。 最近那个死老头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喝酒,喝醉了就打他。 他才不惯着那死老头,一拳就给他干趴下。 他妈也成天不回家,知不知道她老公都快被她儿子打死了……哦不是,她儿子都快被她老公打死了! 庭仰选了一个玫瑰样式的镀银项链,很便宜,才一百多块钱。 其实他本来想买一条更贵的项链,很漂亮很漂亮,不仅一下子要花掉他所有的工资,还得问张逸泽借点钱。 张逸泽劝住了他,说与其买一条华而不实的项链,不如花这些钱给母亲买很多好吃的。 庭仰觉得很有道理,心里暗下决心,等以后他攒到了钱,就给母亲买好多好多漂亮首饰。 漂亮仙女就应该配世界上最好看的珠宝。 挑选的时间有点久,庭仰和张逸泽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半路上下起了冰雹,张逸泽有帽子倒没事,庭仰没帽子,小石子一样的冰雹掉了满头。 张逸泽笑得前俯后仰,眼泪珠子都笑出来了。 庭仰急着回家,也懒得和他计较。 庭仰家附近有一个废弃的铁皮房,冰雹砸在上面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周围的人全都被吵得门窗紧闭,不知道的还以为黑暗里潜伏着什么怪兽。 张逸泽捂着耳朵有些崩溃,“吵死了,你在这种环境下怎么活得下去的啊!” 第149章 “就那样呗。”庭仰说,“反正再艰难,熬一熬就过去了。” 越靠近自己家,冰雹砸在铁皮上的声音就越发大。 庭仰突然有些不安,他也说不清不安的源泉出于哪,大概是天太黑,气温太冷。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家里没有开灯。 直到他走到家门口才发觉这种不安源自于何处,他家里有一种拳头捶打木头的声音,以及女人被捂着嘴,仍然要叫喊出来的崩溃求救。 张逸泽显然也听见了,脸色顿变,后退一步,用力一脚踹开了庭仰的家门。 庭仰面无血色地冲到声音来源的地方,屋内没有开灯,但是借着月光也能看清许多东西。 只见母亲被人压在床上,衣衫尽褪。她的四肢不断挥舞着想要捶打眼前的男人,但是女性的力气天生处于劣势地位,于是庭若玫只能双手被压在床上,试图捶打床板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人听见了,她的呼救声那么绝望,那么痛苦,怎么会一个人都听不见? 听见了。 所以那些人关上了窗户。 男人脸上染着腐肉一样的褐红。 兴奋的神态不像是醉酒的人。 张逸泽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呆住,那疯狂,完全没有理智一样的男人他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张国旺,他的父亲。 平日里最为大胆的张逸泽此时只知道跪在地上呕吐,反倒是一直处于被保护者地位的庭仰不要命了似的冲上去扒开男人。 张国旺听到有人进来了,但是他根本不在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藏了那么多年的心思,今天会突然爆发出来。 大概是发现,庭若玫的小孩放寒假以后每天都会很晚回来。 大概是今天庭若玫晒在屋外的那条红色睡裙太过美丽。 大概是今天晚上发现酒瓶空了……哪需要那么多理由呢? 没有人制止他,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一个有过前科的小三,她做什么都不稀奇吧。 庭仰把张国旺赶走,抱着哆哆嗦嗦的母亲一下下安慰着。 可是庭若玫满是泪水的脸上只有癫狂的恨意,对着张国旺,也对着庭仰。 她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撕咬着庭仰的手臂,察觉到血腥味也不松口。 憋在心中许久的怨气陡然倾泻,爆发出滔天洪水:“你为什么要出去?你为什么今天晚上回来的那么晚?!为什么!为什么啊!” 这无理取闹一般的指责,庭仰听后,抱着庭若玫的手没有松开半分,反而越抱越紧。 “对不起妈,对不起,对不起……” 冬天太冷了,室内没有空调。 庭仰想要帮庭若玫盖上被子或是披上外套,这些举动全都被庭若玫躲开了。 庭若玫手趴在床沿,室内腥膻的气息让她止不住地呕吐,她开始搓着自己的皮肤,似乎有什么污浊覆盖其上。 桌边的摆件,床上的枕头,地上的水盆…… 一切可以拿起来的东西庭若玫全都发了狠似的砸到庭仰身上。 庭仰的手臂上咬伤还在流血,又被摆件边角划出一道血肉模糊的血痕,汩汩流着血。 血腥味掩盖了室内其他的腥膻味,庭若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如此一刻,觉得看见血红是如此美妙。 她身边的东西被丢完了,于是开始跪倒在床上哭泣,一边哭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十指都被啃咬得鲜血淋漓。 赤身裸.体的感觉让她有种玉石俱焚的冲动。 杀人,流血,一起下地狱吧。 庭若玫这样想着,抬起恍惚的眼神看了庭仰一会。 一起下地狱吧。 第57章 那天之后很久, 张逸泽和庭仰都没有说过话。 庭若玫变得疯癫,无论任何人靠近他,她都会尖叫着爬开,包括庭仰。 原本看似步入正轨的生活又开始偏离航道。 庭仰试过报警, 可是没有用, 强.奸只是花乡街诸多罪恶中最不起眼的一条。 当事人一个疯了, 一个痛哭流涕声称是二者是自愿, 邻居也为他作证。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间不能抹平伤痕,但是时间可以把伤痕重重遮掩。 庭若玫一开始疯疯癫癫, 后来逐渐冷静下来,只是这种冷静更加令人心悸。 寒假结束,庭若玫看起来恢复了正常,甚至有时候出门遇见张国旺都会笑着打招呼。 张国旺以为这是庭若玫在暗示他,于是趁庭仰不在家又溜进了他们家。 直到被庭若玫一刀刺得鲜血直流, 张国旺才发现庭若玫只是疯得更严重了。 现场一片狼藉,他胡乱穿上衣服的时候庭仰回来了。 庭仰看见这一幕反应比庭若玫还激烈, 他恨透了张国旺这个始作俑者, 从庭若玫手上拿过刀刃殷红的尖刀, 眼神悲切又带着狠决。 他对庭若玫说。 “我不要前途了, 我帮你报仇。” 悄悄跟在庭仰身后的张逸泽看见眼前这个闹剧也身心俱疲,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 看到庭仰手里的刀和脸上的泪痕, 张逸泽挡在张国旺面前。 庭仰目不斜视, 越过张逸泽的肩膀,看着张国旺畏缩的面容。 下一刻,张逸泽开口。 “庭仰, 你成绩那么好,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第150章 说真的, 张逸泽其实不在乎自己的父亲被朋友拿刀指着。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父亲既然做出了这些恶事,那恶果自尝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庭仰还有光明的未来,他不能因为这些事断了前途。 花乡街这个烂泥沟里,就生出了庭仰这么一个干净的人。 ——庭仰不能陪他们一起烂在泥沟里。 后来是庭若玫握住了庭仰的手,才将这幕闹剧落下帷幕。 最后,庭若玫挥出的这一刀最后无事发生……强.奸都不管,只是小打小闹的流血,没死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庭若玫这里事情一团糟,庭仰在学校也不见得有多好。 因为那一晚的事,张逸泽在学校几乎不与庭仰讲话。 这件事里,他和庭仰都没有任何错。 只是,他的父亲是加害者,庭仰的母亲是受害者。 这种对立注定了他们无法继续心无芥蒂地交谈,嬉笑。 小时候看电视剧,张逸泽觉得那些因为父母之间血海深仇,就断绝往来的男男女女真是奇怪极了。 说什么爱能克服万难,实际上只是父母辈的恩怨都能让他们分道扬镳。 等事情发生在他头上了,他甚至连那些痴男怨女都不如。 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和庭仰对视。 两家大人之间的肮脏并没有流传到学校。 在陈木康等人看来,只是张逸泽和庭仰终于闹掰了。 陈木康试探性地往庭仰的书上洒水,将他的校服背面写上各种具有侮辱性的语言。 这些往常他还没开始做,就会被张逸泽以一拳制止的行为,此刻却被对方视若无睹。 庭仰也没有求助张逸泽,反而和老师申请调换了座位。 至此,班里所有人才确信张逸泽和庭仰确实是闹掰了。 陈木康知道这件事之后顿时嚣张无比,以往他针对庭仰总要顾及着张逸泽一点,现在却能肆无忌惮将庭仰的书撕烂或者将他踹倒在地上。 陈木康带着自己的小弟把庭仰堵在卫生间,他指挥着自己的跟班对庭仰拳打脚踢,满心畅快。 你以前多嚣张啊,现在还不是得像一条狗一样倒在地上。 贱种就得有贱种的样子,和灰尘一样低贱进泥里的东西,凭什么比我还优秀? 庭仰的反抗全都被人按压住,缺乏营养的少年怎么打得过一群人呢? 陈木康拿起一支笔在庭仰脸上写下了“贱种”两个字,还笑着问众人“好不好看?” 回应他的是一片人的哄笑。 陈木康扯着庭仰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关起来的厕所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张逸泽一拳打在陈木康的脸上,红着眼眶发了狠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配欺负我罩着的人?” 陈木康一时没有防备,被狠狠打倒在地上,捂着脸感觉眼前发黑。 血从鼻尖流了下来,一抹,满是猩红。 张逸泽没有就这么放过他,而是拽住他的头发把他拖起来。 “我说过要罩着庭仰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陈木康痛呼着叫人把张逸泽拖开,然而张逸泽就像疯了一样,专逮着陈木康打,不一会指骨上就沾满了鲜血。 直到有人见情况不对叫了老师,这场闹剧才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收尾。 庭仰作为事件中心的人,面对陈木康的惨状没有露出丝毫笑意或得意。 他带着张逸泽洗去手上的鲜血,语气淡淡地问:“受伤了吗?” 张逸泽没有直接回答,草草将手上的血迹洗掉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先将庭仰脸上侮辱性的字眼用水擦去,再将庭仰皱了的领子拍平。 最后才哑声道:“对不起。” 庭仰表情依旧很冷,“你对不起我什么?” 张逸泽哑口无言。 庭仰接着道:“是你的父亲对不起我的母亲,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你对我说对不起,没有用的。” 这句话让张逸泽的眼神愈加脆弱。 有一瞬间,庭仰几乎以为张逸泽会哭出来。 可是没有,张逸泽很快就坚定了眼神,郑重对庭仰承诺。 “我会让我父亲道歉的……他的道歉可能毫无用处,但那是他应该做的。” “我还是想要和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两天没有好好遵守诺言,罩着你。” 上课铃已经响了很久,听见巡班老师过来的声音,张逸泽急切问出口:“你以后还是我的小弟吗?” 庭仰垂下了眼,避开张逸泽的目光。 “再说吧。” 庭仰当晚回家就知道张逸泽说的“会让我父亲道歉”是什么意思了。 那一晚下了雨,雨势不大,但落在铁皮房上还是噼里啪啦很吵人。 夹杂在这吵人声音里的,是对面房子里父子两争吵的声音。 具体在吵什么庭仰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后面有酒瓶破碎的声音,以及张国旺的怒吼。 渐渐的,声音停息了。 不一会,张国旺臭着一张脸敲了敲他家的房门,不过庭仰和庭若玫谁都没去开门。 张国旺压低声音,怒吼着对张逸泽骂了两句:“这死娘们不开门,你还让我怎么办?” 庭仰听见张逸泽的声音很冷,也吼了回去:“那你就在门口道歉,大声点,让里面的人都听见!” 第151章 张国旺不卖猪肉以后,酒精完全掏空了他的身体。 如果张逸泽用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和张国旺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 于是张国旺啐了一下,道了一句“养儿子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张国旺敷衍地喊了一句“对不起”。 就在此时,庭仰打开了门。 张国旺见有人开门,望了过来。发现是庭若玫那个拖油瓶儿子,又汲拉着拖鞋往家里走。 见到张逸泽还待在原地不动,他又吼了一声,让张逸泽快点回屋子里,别让人看了笑话。 张逸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庭仰,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庭仰还维持着开门时的那个动作,看着张逸泽额头上的血块,嘴角的於伤,以及他傻里傻气的笑容。 在张逸泽临进门时,最后望了庭仰一眼。 就这一眼,他看见庭仰正蹲在地上无声地抹眼泪。 于是他也顾不上张国旺暴跳如雷的神情,立马推开这个强.奸犯跑到了庭仰面前。 张逸泽身上被雨淋得湿透了,可他只注意到,庭仰一身单薄的冬装睡衣,看起来没有很保暖的样子。 他的小弟会不会冻生病啊? 张逸泽小心翼翼问:“你原谅我了吗?” 他没有问庭仰有没有原谅自己那个强.奸犯父亲,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是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 “不原谅你。”庭仰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永远也不要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吧。”张逸泽也蹲了下来,和庭仰平视,“但是我还是拿你当我的小弟,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一辈子。” “小弟。” * 庭仰和张逸泽又和好了。 在张逸泽向老师申请调换回座位,而庭仰没有拒绝时,班里的人都明白了这一点。 陈木康脸上都是淤青,愤恨地看着这两人。 张逸泽可以感觉到,自己和庭仰之间依然存在着一点说不出的隔阂。 没关系,这已经是他可以想象到的最好结果了。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他们就升上了初二。 初二伊始分班考试,庭仰稳稳保持全校第一,进入尖子班。 张逸泽则卡着线,当了尖子班的末尾。 陈木康成绩稍微差了一点,但是他爸搞了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不好拆穿的手段把陈木康塞进了尖子班。 为此他爸没少对陈木康进行语言暴力,以及将陈木康与庭仰比较。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陈木康的父亲再三用夸赞庭仰的方法贬低陈木康,陈木康对庭仰可能也不会仇视到那种程度。 尖子班的强度比初一时的普通班要高很多,哪怕张逸泽从小吃惯了苦,对此也有些力不从心。 反观庭仰却能在这种高强度的模式下,每一日都不懈怠地坚持下来,甚至已经开始自学高中的知识。 小时候他就感受到的差距此刻更加明显。 有时候他会疑惑庭仰究竟会不会累,但是看见庭仰面无血色的脸就又明白了。 人们总会说“学习是最好的出路”,可是很少有人愿意为这句话多付出几分努力。 直到这个人的人生中,学习成了唯一的出路,身后也没有退路时,才会真正竭尽全力。 张逸泽总怀疑庭仰会不会哪天突然晕过去,但没想到先晕过去的会是自己。 鼻血滴到课本上的时候,张逸泽还在感慨自己最近学习真是太认真了。 直到眼前开始发黑,他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送到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老天爷真是喜欢给人开玩笑。 ——急性白血病,不治疗大概只能活三个月。 张逸泽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要笑出声,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庭仰静静地守在病床边,知道张逸泽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花乡街的人饭都要吃不起了,感冒药都算奢侈品,白血病的治疗动辄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他们家怎么可能付得起呢? 花乡街工资最高的人也不过一个月三千五百块,一家人工资加在一起不过七千元。 七千块的工资,一家人不吃不喝七年可以凑到白血病的治疗费用。 如果真的有大罗神仙,能让张逸泽用这副只能活三个月的身体撑七年,能让他们全家不吃不喝也能活七年,那张逸泽说不定就有救了。 * 张逸泽的父母还是选择治疗了。 尽管张国旺骂骂咧咧不同意,但张逸泽母亲林梅仙,还是坚决选择要治疗。 为母则刚,听到张国旺说要放弃治疗,林梅仙直接一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说如果她儿子死了她也不活了。 治疗到后期,张逸泽头发都掉完了,像滑不溜秋的鸡蛋。 庭仰故意在张逸泽面前吃鸡蛋,水煮蛋,卤蛋,茶叶蛋…… 张逸泽也不知道庭仰哪里来的这么多种花样,反正每天就是变着法的气他。 张逸泽躺在床上说:“就为了你每天这么刺激我的仇,我也得多活几天。” 庭仰嘴里嚼着干巴巴的煮鸡蛋,含糊不清说:“你要记得这句话啊。” 张逸泽没说话,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庭仰就这么看着张逸泽,慢慢地趴在桌边,像是想休息一下。 第152章 今天陈木康找人打他了,他不是很在意自己被打这件事,只是想着得晚点才能去看张逸泽了。 你说要保护我一辈子,为了让你安心些,我就不告诉你我又被欺负了。 庭仰这么想着,却突然听见张逸泽轻声说。 “我走以后,谁来保护你啊?” * 张逸泽的家庭本来也没多少存款,强行续命几个月,过了暑假,张逸泽还是走了。 明明是人人都知道的注定结局,可是在张逸泽心电仪变成直线的一瞬间,他的母亲还是哭晕在了手术室外。 庭仰说不清楚自己难不难过,他也哭了,可是等到他一个人走进楼梯间时,眼泪又突然止住了。 包里还带着一个茶叶蛋,庭仰拿出来剥开壳咬了一口。 苦的,好难吃。 于是他又把茶叶蛋放回塑料袋里,收进包中。 出了医院门,庭仰在门口的小卖铺里买了四根老冰棍。 老板娘热情地问:“是不是要买给朋友一起吃啊?” “不是。”庭仰摇了摇头,“只是我朋友以前提议,让我一次性买四根老冰棍吃,我拒绝了,现在觉得有点后悔,突然想要听他的建议了。” 老板娘看出了什么,不再说话。 吃老冰棍的时候,庭仰坐在街边,只来得及吃完两根,剩下的就化成水了。 滴滴答答的冰棍顺着木棒子往下滴水,庭仰的脸上也开始流泪。 他一边咀嚼着嘴里的冰块,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庭仰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会不会遇到对他这么好的朋友了,但是他知道,这辈子第一个朋友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少年时期的友谊最纯粹,也最易碎。 人和人的缘分怎么可以这么浅。 他都没来得及告别。 * 初三分班考,庭仰依旧是全校第一,这让许多老师大吃一惊。 他们还以为庭仰会因为张逸泽的死受到影响。 回到学校以后,大概是因为张逸泽刚死,庭仰整个人多了一种令人发怵的气质。 陈木康本来想冷嘲热讽,但见到庭仰这冷漠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被吓了一跳。 不过是一个贱种而已。 陈木康站在庭仰面前,嘲笑道:“张逸泽死得好啊,我让他一天到晚多管闲事,我教训你这个贱种他管得着吗?” 庭仰抬起没什么情绪的黑眸,“你说什么?” 陈木康心里发怵一瞬,但没在意,“我说张逸泽死得好……” 下一瞬间,一道凌厉的拳风打在他的脸上。 庭仰如同野性未消的饿狼,用凶恶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你可以再说一遍,你说一次,我打一次。” 陈木康被打懵了。 如果说这一拳是张逸泽打的,那他二话不说就会扑打上去,与张逸泽打成一团。 可是这力道极重的一拳是庭仰打的——是他心里那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那个只知道躲在别人背后的懦夫。 被这样的人打了一拳,可比被张逸泽打倒在地要丢人得多。 陈木康眼神阴狠,又带了点毒蛇般的恶意。 “庭仰,你以前装的啊?你什么意思,看着张逸泽为你出头让你很高兴是不是啊?” 陈木康勒着庭仰的脖子,将他拽到自己面前,附耳轻声道:“你该不会喜欢张逸泽吧?” 庭仰还不知道这世上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相爱的,他只是受不了自己和张逸泽的关系被人这么造谣。 一万句辩解不如一场痛到他的打架有效,庭仰没有浪费时间还嘴,直接和陈木康厮打起来。 班里的人自觉空出一块场地,桌椅被他们打得七歪八扭。 在教室打架和在厕所打架完全是两码事,教导主任把他们拉到德育处之后面容很严肃。 教室里有监控,谁先动的手一看便知,可是所有老师此时都没提出看监控这个要求。 ——因为他们知道是庭仰先动的手,如果查了监控,免不了给庭仰一个处分。 处分得满一年才能销掉,现在已经初三了,有了处分就只能跟着到毕业了。 最后念在庭仰斗殴是初犯,只要求写一千字检讨就结束,陈木康屡教不改,记了一个小过。 离开德育处后,庭仰看着满脸不服气的陈木康,倏地笑了。 那笑容里带了许多报复意味。 这大概是庭仰人生中第一次挑衅别人,“你知道为什么我只用写检讨,但你被记了过吗?” 陈木康吊儿郎当的,但眼神里藏着几分在意。 “因为我成绩好啊,未来的中考状元身上是不能留处分的。” 庭仰内心仍然排斥这种行为,可是报复得逞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学校里有一个社会阶级制度,金钱与成绩并列食物链顶端。” 庭仰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变得这么充满恶意又坦然自若的。 “你家里很有钱,可以把你塞进尖子班。可是你家又不够有钱,总有特权是能越过它的。” 陈木康盯着庭仰的脸,先是愤怒,转而又变为嘲讽。 “庭仰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适合耀武扬威?” “你现在满脸的挣扎与排斥,让人只联想得到丧家之犬。” 第153章 * 庭仰一直到回家之前都是面无表情的,阴沉得有些吓人。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缘由的,路似乎漫长许多。 临到家前,庭仰站在原地停了半刻。 等再次迈动脚步,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适合出现在初三少年脸上的表情。 推开门,屋内黑漆漆的。 庭仰毫不意外,放下手中的书包,以及路上买的熟菜。 正准备回房,路过客厅时,看见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品相一般的玫瑰。 那是庭仰用攒下的钱为庭若玫买的。 只有当他抱着一小束玫瑰回家时,庭若玫才愿意多看他几眼,对他露出久违的笑容。 笑容很浅,有淡淡的讽刺,却比歇斯底里的愤怒要好太多了。 母亲已经很久不愿意与他说一个字了,有时他待在客厅,母亲甚至不会出来吃饭。 虽说大悲大恸伤神劳心,但这种沉默的积郁同样让人担忧。 “阿仰。”庭若玫出乎意料地开了门,“坐下来一起吃吧。” 庭仰身体僵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的喜悦,又明白这绝不是母亲与他和好的预兆。 一块玻璃碎成了千万块碎片,就算你有耐心修修补补把它拼回原样,蛛网一样的裂痕也昭示着它一触即碎的真相。 “好。”庭仰照例对庭若玫露出一个笑容,“妈,今天的菜是莲姨家新出的,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次再买……” “还行吧。”庭若玫打断庭仰故作热络的聊天,她放下筷子,玲珑剔透的脸上荡出几分笑意,“阿仰,是不是快要家长会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提前和我说,我可得准备准备啊。” 庭仰有些许迟疑,“对……这周三。” 不知道是谁和庭若玫说的,本来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 倒不是因为觉得母亲见不得人,只是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万一被其他人刺激到就遭了。 庭仰的迟疑出于好心,但在庭若玫看来,这就是嫌弃她的身份。 眨眼间,庭若玫就从微带着笑意的神情变成了阴沉的神色,她的疯癫只露出了一个苗头,就让庭仰无措起来。 “妈,不是……” 庭若玫用力摔了筷子和碗,筷子是木质的倒没什么事,瓷碗却直接四分五裂。 “你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下贱,觉得我脏?” 庭若玫语速极快,走到庭仰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面目狰狞。 “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样的妈很丢人?你觉得丢人我偏要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妈是我,是庭若玫,是那个小三!” 庭若玫力气不算大,但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不好受。 呼吸开始不畅,庭仰不躲不闪,平静的目光直视庭若玫。 好像在一瞬间放下了什么。 “妈,就算我说一万次我爱你,你也还是不会相信。”庭仰的语气带着些许自嘲,“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一遍遍问我呢?” 没什么语调起伏的一句话却像火一样滚烫。 庭若玫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猝然收回自己的手,染着艳红蔻丹的十指指甲沾了血一般。 这句话让庭若玫的眼神有片刻清明。 清醒的感受并不好,这样会让你直观地感受到,你已经与自己的儿子走向了决裂,与陌路只有一步之遥。 成为一个疯子,你可以肆无忌惮宣泄自己的不满。 成为一个正常人,却要被各种伦理条例束缚。 庭若玫红唇微张,在说话的前一刻目光却扫到了什么。 她眼神里带了点慌张,迅速拉起庭仰的袖子,露出他的胳膊。 雪白的胳膊上满是淤青,青青紫紫的於伤触目惊心,有些地方还有刚结痂没好全的裂口,褐色的伤痕像蜈蚣一样。 庭若玫嗓音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庭仰笑了笑,没有什么抱怨的意味,平铺直叙地陈述事实:“妈,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庭若玫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她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头胀欲裂,汗水顺着皮肤滑到地上。 庭仰要来扶起她,也被她推开了。 不对,不对,不对。 记忆里雪白的刀口闪着森冷的白光,像手术室冷白的灯亮,像冬天冰冷的白日光,亦或者寒夜露水反射的晶莹。 冰冷,毫无生气。 那些伤口,是她,一刀刀划上去的。 是她在无数个梦魇缠身的夜晚,崩溃着一刀刀划上去的。 如果庭仰躲开了刀尖,她就将刀尖移向自己的手臂。 尽管是在失去理智的状况下,她依旧知道如何用庭仰对她的爱做威胁。 庭若玫捂着耳朵恸哭着,泪水滴在地板的尘灰上,晕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对不起阿仰,对不起对不起……阿仰,我……” 庭若玫想说她爱他,可是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最后“我爱你”这三个字,也只能在喉头停留片刻,转瞬变成了一句回避的“你放心,我不去你的家长会了。” 庭仰一点也不在意,他轻轻拍着庭若玫的背,语气很温柔:“没事的,妈妈,我不会在意的。” 我不会在意的,因为这不是你第一次向我道歉,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向我道歉。 第154章 * 庭若玫没有去家长会,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庭仰母亲是第三者的事情,还是很快就被班里的人知道了。 原本众人对受到校园暴力的庭仰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同情,可是等这件事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不成熟,但已经可以成为你未来性格的缩影。 他们依然会对恐怖的暴力感觉害怕,但是对庭仰的同情开始夹带上了复杂。 理智上知道这一切与庭仰毫无关系,感情上还是会对这种背德感觉排斥。 庭仰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他有自己的目标,他会永远朝着那个方向走。 学习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就把自己所有心力都放在学习上。 枯燥乏味的刷题、计算,解答在他这里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东西。 陈木康依旧时不时会来他这里“找乐子”,但庭仰每一次都会凶狠地还击。 或用武力,或用陈木康最害怕的“父亲”威胁。 打人要往最痛的地方打,这样他们知道痛了,下次才不会再来攻击你。 慢慢的,陈木康知道庭仰和张逸泽一样都是不好惹的,就不再来了。 初三下半学期,庭若玫的清醒时刻已经很少了。 在她发疯得最狠的一次,庭仰腹上被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他身上没钱,不抱希望地去医务室时,果然发现医务室的医生在给伤口消毒时,手比他还抖,时不时问他一句“需不需要报警”。 庭仰选择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他找对方借了几千块钱去医院。 对方也真放得下心,就这么借给一个初三小孩小几千。 庭仰身上攒了一点钱,加上放学后干点零零碎碎的打工。 紧赶慢赶,终于在中考前把钱还完了。 中考结束那天庭仰心情很平静。 各地中考都不怎么挑日子,艳阳高照最好,不幸下雨也没办法。 庭仰中考那几天很巧,全是艳阳天,金灿灿的阳光让人心情舒畅。 没过多久,庭仰就在考试网上查到了自己的中考成绩。 比预想中要好很多,只有语文和政治扣了分,可能是作文和时政吧。 考试网上查不到排名,但是中学老师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语气激动地告诉庭仰,他是当地中考状元。 所有人都觉得他可能会欣喜若狂,也可能会接受一两个媒体的采访,但庭仰只是很平静地把自己初中三年的错题本和笔记打包卖了出去。 中考状元的笔记本,学习用处姑且不论,纪念价值还挺高的,有人出价一科四百六十块钱。 语数英政史,加上不算进总分的生物地理,他卖了三千多。 这些钱庭仰当晚就全部花完,买了一条银色的项链。 项链他并没有送给任何人,而是珍视地收进柜子里,权当圆了自己的一个梦。 * 庭仰后来选择了当地重点高中江渎一中。 这所学校是当地名校,有些师资力量相差不大的学校也想争取一下庭仰,但江渎一中直接开出了高额奖学金和学费减免的优惠。 庭仰算了下,三年减免的学费学杂费加上奖学金,大约六十万吧。他所在的初中也给了奖学金,不过和江渎一中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九年义务教育,庭仰第一次深刻明白“知识就是金钱”这句话的含义。 江渎一中比他的初中要大很多,绿林环绕,花木繁盛,鹅卵石小径一路延伸至小树林深处。 报道当天和风煦日,天蓝似琉璃。 路上偶遇指引的志愿者学长,学长十分热心肠地带他参观了学校。 校园里甚至还有一个微型孔雀园,里面养着几只毛色鲜亮的孔雀。 经过一片人造湖时,庭仰远远看见里面浮着几只动物。 离得太远,又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看不清,迟疑问:“学长,请问一下,那边那个是……呃,天鹅?” “不是天鹅,就是普通的鸭子,”学长显然早已习惯新生的疑问,笑眯眯回答,“你可千万别闲得没事儿干把它抓来煮了吃,那是校长养的宠物,地位约等于教导主任吧……这话是我们学生间私底下传的,你可千万别明说。” 庭仰感觉自己嘴角抽了抽,“好的。” 此时再看那些白毛鸭,个个脑袋上挂着“教导主任”的名牌。 学长把庭仰带到高一一班,还感慨:“中考状元在你们班,听说长得还挺好看,叫庭仰,名字怪文艺的。” 说着,想起来还没问庭仰的名字,“对了,我叫王思阳,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庭仰乖巧点头问好后才说:“我是那个怪文艺的。” 王思阳:“……卧槽!” 果然人在极为惊讶的时刻,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国粹。 庭仰和王思阳挥挥手道别,转身进了班级。 每个班大概都有一个这样的“交际花”。 庭仰一进门,刚找到空位放下书包,一个人就凑到了他身边。 “同学你好,我比你先来一点,正好是你现在的同桌。”来者顶着一个蘑菇头有一个天生的微笑唇,看起来很亲切,“我叫林子轩,你叫什么啊?” 庭仰颇带着点内敛地点了下头,“你好,我叫庭仰。” 第155章 他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对方的脑袋,暗暗想,有点像他家屋子后面,雨天长出来的小蘑菇。 发型很可爱,人也很热情。 林子轩一听这名字眼神顿时亮了,“哇!你就是那个中考状元吗?你也太牛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那么魔鬼,你怎么做出来的啊?” 庭仰被对方手舞足蹈的样子乐到了,“考前正好看过差不多类型的题,凑巧而已。” 能进江渎一中的,个个都是各自学校成绩拔尖的那批人。 中考状元的光环很耀眼,但不至于被神化,过了最初那阵惊诧,林子轩也就拿庭仰当普通人一样对待了。 “庭宝……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对你一见如故,这样叫很亲切的感觉。”林子轩笑嘻嘻,“你平时常用企鹅还是小绿泡?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庭仰听不太懂,疑惑问:“这是什么?” 林子轩以为庭仰在和他开玩笑,仔细问了才发现庭仰真的不知道。 成绩这么优秀,关于娱乐的东西一概不知…… 这两种事实糅合在一起,林子轩逐渐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庭宝成绩这么好,肯定是因为家里人不然他有任何娱乐活动,每天只能学习学习学习。 真是太可怜了。 林子轩满眼怜爱,也不气馁,自告奋勇帮庭仰下载了企鹅。 至于为什么不下载小绿泡,主要是他企鹅里面充了很多钱,是黄钻绿钻超级大会员都有的账号,炫酷的皮肤和特效看起来帅气极了。 他想要给新同学留个好印象。 帅气的好印象。 庭仰有些新奇,他以前没有智能机,只有那种只能发短信的手机。 上了高中怕打印资料什么的会不方便,才用江渎一中校方提前预付的奖学金买了智能机。 林子轩没有嫌弃庭仰“没见过世面”。 他心里难受极了,脑补了一出出“艰苦孩子被恶魔父母压迫”的连续剧,把自己感动了半天。 设置头像的时候,庭仰的相册里什么都没有。 潮人林子轩的底线就是绝对不用默认头像,他让庭仰举起手比了个耶,拍了白净小少年的半张脸。 光线,角度,时机……全都抓拍得一塌糊涂,也得亏有庭仰的脸撑着,才不至于让这张照片惨不忍睹。 企鹅名字庭仰就随手设置了一个“。” 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潮流,林子轩如是评价。 班级里闹哄哄的,初中一个班的人已经迅速打成一团。 不相熟的也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聊了几句就称兄道弟,班主任来了大家才迅速噤声。 班主任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的polo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了一副眼镜,手里拿着玻璃杯笑呵呵的。 “大家都很有活力啊,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姓万,大家都随意点,叫我老万也行。不出意外,我会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师。”万家鹏把玻璃杯盖子拧开,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大家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林子轩首当其冲,第一个站起来自我介绍。 “我叫林子轩,之前是东河初中的,听说我们学校的孔雀园特别好看,所以想来这里。听说校长在湖边养了大白鸭,兄弟们有空一起去加餐,冲鸭!” 说完,“啪啪啪”给了自己一顿掌声,有其他反应过来的学生也起哄着开始鼓掌。 老万笑眯眯吹了吹茶水,没有制止。 有了林子轩开头,接下来所有人的自我介绍都特别放得开。 一时之间,教室里的气氛活跃得像一锅煮沸的水。 庭仰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他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的样子,像不断往水里抛下的速冻汤圆。 落下去一个又浮起来一个,每个人都从一开始冷冰冰的样子变得软黏黏的。 到庭仰自我介绍时,班里的人早就猜到他就是那名中考状元,没有恶意的起哄声在教室里响起,搞得庭仰都有些不好意思。 同学看起来都很好相处的样子。 有人注意到教室的角落里多了一套桌椅,向老万询问时,老万只说:“原本还有一个人要来,只不过他现在学籍还在国外,得明年才能转过来,那套桌椅就先放在那里吧。” 万家鹏故意板起脸,手指虚虚一指,玩笑道:“你们画黑板报的时候,可不许踩新同学的座椅啊。别人家新同学还没转过来呢,桌椅就已经乌漆嘛黑的了。” 林子轩十分遵守课堂纪律地举手提问:“是外国友人吗?” “我不太清楚。”万家鹏说,“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现在我按学号随机挑几位男生去拿书,话最多的优先选你啊。” 原本吵闹的班级顿时班级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静默几秒,下一刻,班级里所有学生又不约而同爆发出一声爆笑。 青春往往始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笑。 第58章 高中生活自然不可能一直轻松的。 表面上距离高考还有三年, 但很多人从第一年开始,就一直处于高强度学习的状态。 高中知识难度有了质的飞跃。 幸好庭仰初中就习惯了做竞赛题,高中学起来没那么吃力。 ……不过也不轻松就是了。 晚自习的时候,林子轩本来在默背英语单词。 第156章 背着背着, 大脑开始自发短路, 嘴里念叨的也变成了“abandon, abandon”。 其实他初中一直是属于天赋那一挂, 对于学习那是顺其自然。 结果中考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超常发挥一下子考进了江渎一中。 进来之前没想到会这么累, 好想摆烂哦…… 算了,摆烂是不可能摆烂的。 听着周围的人小声地用气音背单词,林子轩含泪拿起了书本继续背诵。 一班都是什么魔鬼啊,能不能不要那么卷啊! 进学校前,他幻想的偷鸭子、晚修泡自热火锅, 翻墙吃烧烤…… 全!都!实!现!不!了! 结着愁怨的轩轩姑娘戚戚然拿起书本,幽怨地看向周围的卷王, 一二三四五…… 算了, 不数了, 尖子班没有不卷的。 林子轩从善如流转换了自己的怨念对象。 ——班里最好看, 也最卷的那个。 沉迷复习错题的庭仰被林子轩盯着, 还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锁定了。 他一边翻着手中的试卷, 一边思索接下来的期中考和竞赛。 林子轩本来想推一推庭仰, 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 高中打扰人学习,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好吗?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现在只能期待新同学是个轻松一点的人了。 听老万说是法国转过来的, 外国人应该会很热情吧? * 一年时间倏忽而过。 文理分班时,林子轩和庭仰都选了理科, 班级也还是在高一一班,不过会进来很多新同学。 “庭宝!我们还在一个班!” 林子轩欢呼一声,似是想起来什么,神神秘秘说:“你还记得高一那会,老万说的那个外国友人吗?听说他今天转过来。” 庭仰被“外国友人”这个称呼笑到了,“我怎么听说是国外华侨啊?” “是华侨,但不是普通的华侨。”林子轩消息灵通,当即指出错误,“外国友人祖母是法国人,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法国,这两年才回国。” 庭仰随口“嗯”了声,“听说混血都很好看。” 不太关心,只要是好相处的同学就行。 林子轩也赞同,笑嘻嘻道:“庭宝,你这么想知道的话,等会老万找人带新同学逛校园,我举荐你。” 本来应该是万家鹏带新同学在校园里逛一圈,结果临时有事,只好请学生带着逛校园了。 反正以后也是同班的,提前认识一下也好。 庭仰大惊失色,极力拒绝。 “我才不要,逛一趟校园都够我做套试卷了。” 林子轩无语,蘑菇头少年一身反骨,捂住耳朵。 “男人都是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很诚实,你放心,我必然举荐你。” 说干就干,万家鹏进来后,还没开口问有没有人愿意带新同学,林子轩就举着一双手,疯狂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我推荐庭仰同学,他热情外向,积极主动,活泼善良,一定能带新同学好好融入江渎一中这个大家庭!” 被迫热情主动的庭仰同学:“……” “林子轩,给我死。” 万家鹏显然也很中意庭仰,闻言点点头。 “那就庭仰吧,你带新同学逛逛校园……哦对,他叫祁知序。” 庭仰被迫露出营业假笑:“好的万老师。” 转头对着林子轩露出一副“你小子今晚睡觉记得关窗”的表情。 新同学还在路上,得下午到。 庭仰迅速刷完今天的试卷量,瞥了眼窗外,黄昏暮色。看了看时间,也到老万说的新同学到校的点了。 于是他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楼去校门口先等着新同学。 傍晚火烧云,来日天气晴。 庭仰站在学校专门培植的白色木芙蓉花丛旁,细细观察。 轻盈的花瓣表面有纹路一样的质感,乍一眼看上去如同被水泡皱的书页。花蕊是黄色的,瓣片根部也隐隐透着点嫩黄,再细看更深处,又沾染了点葱翠的绿。花茎细长,是翡翠湖一般的浓绿,花叶宽大,颇有些类似枫叶。 有老师路过,看见庭仰这么仔细地观察学校栽植的花卉,不由感叹他性情典雅,居然还在闲适时光赏花。 然而庭仰只是在想,好好观察,到时候考试可以写木芙蓉,名字好听花还好看。 新同学很准时。 老万说他们一行人大概五点半到,对方五点二十就到了。 一辆庭仰叫不出牌子,但一看就价格不凡的车子缓缓停在了校门口。 上面走下来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日光披在他的肩头,宽肩腿长,面容冷淡隐隐约约带着点不耐烦。 看起来好凶。 庭仰心里嘀咕,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见新同学走近了,庭仰连忙走到对方面前,笑容灿烂地伸出手。 “你好同学,你是祁知序吗?万老师让我出来接你,顺便带你逛一逛校园,熟悉环境。” 祁知序本来因为父母逼他先继承一家公司练手,心里正烦躁,没注意到这边的木芙蓉花丛边,还蹲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年。 等对方直起身,走到他这块了才注意到少年。 蓝白样式的校服干干净净,少年笑容清爽,眼里藏了光一般耀眼夺目。 背后是橙红漫天的火烧云,虽是黄昏但光线依旧明亮。 第157章 会让许多人驻足观赏的美景,此刻只是少年的陪衬。 乖乖巧巧站在原地。 看着就很听话,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祁知序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脸上的不耐烦转瞬变成紧张。 刚刚表情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显得他很不好相处? 平日在主宅里面,祁知序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叔伯都能镇定自若,反唇相讥。 天生富贵让他器宇不凡,一双眼面对不喜之人时,总带着高高在上的矜贵傲气。 面前的少年双目干净,一眼就能望得到真诚的底。 因为没有踏足社会,而显得单纯无辜。 祁知序骤然失了分寸,只能结结巴巴回答:“对,是我。你……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早就知道少年的名字,但还是得问一下,不然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很失礼? 庭仰没有察觉到眼前人心里的千回百转,只是感觉祁知序的周身气息陡然柔和下来。 庭仰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庭仰,庭院的庭,仰望的仰。” 祁知序低声重复了一遍,“庭仰……谢庭兰玉,高山仰止。” “这是我来中国以后,听到的最好听的名字。” 在渎一中的校园官网里,罗列了一个优秀学生荣誉榜。 祁知序来的路上,已经在上面看到过无数次这个名字。 从高一开始,历场考试排名第一的位置上,挂着的永远是眼前人的蓝底照片。 少年眼底略带笑意,边上用方方正正的楷体字标明了名字——“庭仰”。 各类比赛竞赛的获奖名单上,也总是能看见那个极好辨认的名字,优秀得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庭仰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认认真真道了谢。 “谢谢你的夸奖,祁同学,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祁知序的中文名跟了他十七年,此前从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此刻反复默读,竟然也察觉出来几分符合心意。 第一次喜欢人,不知道该怎么收敛眼神才算妥当适宜。 无论怎么收敛,都藏不住情窦初开的青涩莽撞。 转而他又觉得,不收敛其实也没关系。 没有谁会觉得奇怪。 天上红沙般的云层缓慢流散开,宛如一簇花,绽开成人间景色。 祁知序想。 人间这一片火烧云,大概就是造物主不满意庸俗尘世,于是在自己的花园放了一场大火,只为用烧红的天际衬托少年的美好。 所以他就算不懂得收敛自己的喜欢,也没有关系。 这可是连造物主都偏爱的少年,合该被所有人珍爱。 * 庭仰按照当初指引学长走过的路线,带祁知序走了一遍。 走过鸭子湖时,庭仰刻意多留了一会。 果不其然,祁知序赞道:“羽毛纯白,带着点乳黄光泽,划水速度矫健迅速,体型硕大皮脂丰厚,是养得很好的一群北京鸭。” 庭仰仔细看,果然如祁知序所说。 “鸭界教导主任”果然深得校长之心,毛白肉肥的,都快养成“镇校之宝”了。 祁知序感叹,“这种鸭当烤鸭,江米酿鸭子都是极好的原材料。” 庭仰:“啊对对对……?!” 你居然也想吃我们教导主任!? 看起来祁知序和林子轩会很有共同话题。 见庭仰一脸震撼,祁知序弯唇露出一个开朗的笑。 “好了,逗你玩的。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吃的话,到时候来我家玩,我做给你吃啊。” 已经开始暗戳戳邀请喜欢的人来自己家玩了,祁知序为自己的迅速点个赞。 “不了。”庭仰被祁知序的自来熟惊到了,“我继续带你参观吧。” “你为什么不想来我家玩,是因为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吗?” 祁知序垂了眼眸,看起来有些伤感。 “我来中国还没多久,可能对中文的学习运用没有那么好。对不起,和我说话,一定不如你同学聊天开心吧?” 庭仰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严格来说算当了十六年的“外国友人”。 虽然刚刚说的话怪怪的,但应该也是刚学中文的原因。 “不是,只是我不太习惯去同学家玩,你别多想,是我的表述问题。” “好。”祁知序瞬间喜笑颜开,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其实我已经来中国三年了,本来高一就能和你一个班,可惜那会中文没学好,只好拖一年再锻炼下口语。” 庭仰奇道:“那你现在说得超好啊,完全感觉不出以前一直住在法国。你说去年中文学得不好,该不会是150分的卷子只能考145的那种不好吧?” 祁知序长叹一声,“怎么可能。” 大概也就是别人问“你吃了没有?” 你回答“我很好,谢谢”的程度吧。 庭仰觉得祁知序既然能进江渎一中,那成绩应该挺好的。 “对了,你休学一年,回来进度跟得上吗?” 祁知序没料到庭仰会问这个,颇有些紧张。 “我在家请了私教辅导我,上周刚把国内到高二的知识补完。” 庭仰知道有钱人的私教应该都很厉害,于是他也在心里将“祁知序”和“学霸”划上了等号。 第158章 他觉得祁知序一定是隐藏的高手,居然一年学了那么多东西。 “那你学得怎么样啊?江渎一中的教学进度都很快,你多学一点比较容易跟上进度。” 祁知序望着荡漾的碧波,心平气和道:“一言难尽。” 真不敢告诉眼前这个小学霸,他考了下他们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只有59分。 庭仰看祁知序表情就知道对方一定不满意自己的成绩。 “没关系,你才刚转来,没考好肯定是没习惯中国教育嘛。” “只要考到98就到我们班级平均分啦。” 祁知序闭上眼,一脸安详:“谢谢你的安慰,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更加想死了。 带祁知序逛完鸭子湖和孔雀园,庭仰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该再去什么地方。 平时他除了去食堂或者去图书馆,其他时候基本上都在刷题,甚至不清楚学校具体格局。 想了想,他干脆把祁知序带到图书馆逛了一圈,算作参观的收尾了。 参观结束,庭仰领着祁知序到高二一班。 回来时,正巧是下课时间。 班里难得闹哄哄的,没有人在偷偷刷题。 林子轩一边折进阶版战斗机,一边说:“庭宝怎么还不把人带回来?该不会是翘课带新同学去吃晚饭了吧?哎,你们谁偷偷带手机了?帮我给庭宝发个消息,我要吃三食堂的照烧鸡排饭,撒点孜然加椒盐粉。” 庭仰家里情况特殊,校方特例批准他带手机到校。 袁骁瑞应了一声,“我带了,你们帮我望风。” 说完,他从自己桌角那一摞书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奥数精讲》。 翻开几页后,中间都是被挖空的,里面摆着一台手机。 杨毅此时搭了句话。 “不是,你们怎么会觉得庭宝一定去食堂啊?我倒是觉得他夹带私货带新同学去图书馆的概率很大,他最近不是想借那本《奥数教程》吗?” 林子轩恍然大悟,用“莫非你是天才”的表情看着杨毅。 “你这么一说也是,说不定他借着带新同学四处参观的名义,把人带到图书馆后,就让新同学自己参观,自己溜去借书了。” 正走到门口的庭仰听到这句话,默默停下了脚步。 祁知序显然也听见了,他偏过头看着庭仰怀里抱着的《奥数教程》,又看了看庭仰。 四目相对时,祁知序默默接过书:“这本我借的,等下再借你看。” 完全属于掩耳盗铃的行为,庭仰却很开心,附耳小声说:“谢谢你啊,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带你去图书馆的。” 感受到耳侧温热的气息,祁知序不自觉红了耳廓。 “没事,能帮到你就好,我相信你。” 庭仰这么乖,怎么会说谎呢? 肯定是别人对他有什么误解。 进了教室,庭仰特意腾出双手用力拍了拍衣服。 发出很大的动静,就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借书。 众人望着祁知序怀里抱着的东西,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看破不说破,在新同学面前给庭仰留点面子。 这时,后门有人健步如飞地往自己座位那跑,边跑边说:“老万回来了老万回来了!” 反正下课时间,众人倒是不慌不忙,该藏手机的藏手机。 老万进来以后,一眼就看见了祁知序。 “你们已经参观好了?那你先来和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祁知序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庭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发现位子上多了一架看起来很复杂很高级的纸飞机。 “林子轩,你折的吗?” 林子轩投以一个赞同的目光,“折来送你的,这个帅还是我之前画的那个蜡笔小爹帅?” 庭仰丝毫不觉得林子轩幼稚,兴致勃勃讨论:“蜡笔小爹吧,那个比较有意思。” 祁知序此时已经在讲台边上站定,他状似无意地看向庭仰那边。 庭仰不在看他。 祁知序面上察觉不出丝毫异常,淡然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缩了一下。 “我叫祁知序,祁连山的祁,知序是,知道岁序。” “之前一直待在国外,对国内的礼仪和文化可能不太了解,希望以后不会冒犯到你们。” 万家鹏见众人对祁知序态度友善,特意又点了一下他,希望能帮助他加快融入班级。 “祁同学,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祁知序思索了一下,悄悄看着正在和林子轩讨论,要不要给纸飞机再加一对滑翔翼的庭仰。 “玩得比较多的就滑雪和赛车吧,其实我都还行,没有特别喜欢的。” 不知道庭仰喜欢什么,他看起来和他同桌关系很好。 自己如果用刚转来人生地不熟的借口,说希望和他多相处,会不会很奇怪? 万家鹏看出来祁知序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也没再刻意让他多说一点话。 “你座位在林子轩后面……哦,林子轩就是那个正在玩纸飞机的,他同桌就是带你逛校园那名同学。” “你同桌是袁骁瑞,马上要上课了,等会下了课你们再认识认识吧。” 万家鹏这话一出,林子轩顿时喊冤。 “不是吧老万,现在明明是庭仰在玩纸飞机啊,你怎么就逮着我说呢?” 第159章 庭仰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万老师,我举报林子轩同学刚刚一直在玩纸飞机,我先帮您没收了。” 说完,正正经经地把纸飞机塞进了自己的课桌肚里。 万家鹏拿这一唱一和的两人没办法,笑了笑,让他们准备上课后就走了。 祁知序走到座位边上,袁骁瑞首先和他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袁骁瑞,袁世凯的袁,骁勇的骁,祥瑞的瑞。” 林子轩笑嘻嘻插了一句话进来。 “我们都叫他元宵,一个祥瑞的元宵。” 袁骁瑞举起拳头故作威胁,“你再叫一个试试?” 林子轩给自己嘴巴拉上了拉链。 “元宵怎么了吗?” 袁骁瑞的威胁话音未落,就又有一个人在雷点上蹦迪。 然而等袁骁瑞发现,说出这句话的是庭仰时,立马换了一副脸色。 “小庭啊,下次别这么叫了,这也太不帅了。” 庭仰不解,“我觉得很可爱啊。” “好像确实还行?”袁骁瑞琢磨了一下,“那你以后继续这么叫我吧。” 林子轩见了袁骁瑞的变脸大法,暗自腹诽。 “死元宵变脸还挺快……” 袁骁瑞立马脸色狰狞,张牙舞爪道:“不许叫我元宵,你个什么霸王龙基地长不配这么说我。” 林子轩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么缩写,嚷嚷道:“什么霸王龙基地长!是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 祁知序将自己的凳子拉开,坐下的时候摸了一下桌面,很干净,有人提前打扫过。 “你们关系真好。”祁知序整理桌面上新发下来的课本,“我本来还挺怕你们不太好相处。” 袁骁瑞一拍胸口,仗义道:“以后你吃饭什么的和我们几个一块,放心,大家都很好相处。” “好,谢谢。” 祁知序真心实意道了谢。 刚转学过来,就有人愿意接纳你进自己的团体,这个人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林子轩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了。 “你成绩怎么样?班里都是卷王,可累死我了。” 祁知序避而不谈自己的成绩,“什么叫卷王?” “就是喜欢和别人比赛谁更努力……大概是这个意思,哎哎哎偏题了,你还没说你成绩呢。” 祁知序见实在躲不过,沉默一瞬。 “像魔法。” 林子轩紧张,“你成绩很好吗?” 该不会又是个卷王吧? “不。”祁知序微笑,“我家人每一次看见我的模拟考成绩,都会被气笑了。” 林子轩不相信对方成绩很差,但不是又来一个学神就行。 “看来到时候月考出成绩,我俩得报团取暖了。” 祁知序抱着微弱的期待问:“你上学期期末考,数学卷多少分?” 林子轩有些羞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哎呀我数学不行,物理好一点,上学期数学才考了91……都没到平均分,下次月考我必然一雪前耻!” 祁知序没有笑,祁知序一点也笑不出来。 哈哈,你肯定猜不到我考了多少分。 祁知序艰难问:“下一次月考,什么时候?” 林子轩算算日子,“你来得真巧,就是下周诶!” 祁知序深呼吸一口气。 月考结束,给一班同学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 第一次月考很快就来了。 这一周,祁知序白日里跟着课堂学习……基本上什么都没学到。 倒不是老师教得不好,而是自己跟不上进度。 一班是尖子班,课本上的知识早就学完了。 现在注重的是,压轴题和竞赛题这种难度系数较高的题目。 祁知序只能每天晚上请私教,课后恶补基础知识。 补得昏天黑地,终于能卡上一班吊车尾的线了。 祁知序恶补到一班班级进度的时候,整个人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丧丧想。 按理来说,我长得也还行,家里也算有钱,这在小说里高低也是个男主配置吧? 男主学习不是都很好吗? 第一场数学考试,祁知序因为是转校生,所以在最后一个考场。 进考场找到座位后,立马就有人凑过来搭话:“哥,你成绩怎么样啊?” 虽然在最后一个考场,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班的转校生,成绩不会差。 祁知序淡淡道:“一般。” 颇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云淡风轻之感。 那人觉得祁知序肯定是大佬,扭捏道:“哥,等下互相帮助一下呗?你帮帮我?” 月考查得不严,很多人都会投机取巧。 祁知序迅速拒绝:“不了。” 怕害了你。 那人显然也没指望着一班大佬会答应,失望地“哦”了一声,也没继续说话了。 反而是祁知序主动问:“你上一次考试数学多少?” 那人豁达道:“害,我就考了72,佛系了。” 祁知序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不然你帮帮我呗? 到点,监考老师进来分发试卷。 祁知序拿到试卷粗略扫了一遍,难度中规中矩。 考试正式开始,他细细做题,前面倒没有被难住的地方,就是做题速度很慢。 第160章 来了中国一年多,祁知序的口语表达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阅读速度还是很慢,很多字都不认识。 不过一路选择性放弃做下来,倒也在考试结束前写了个七七八八。 是写满,不是会写。 交了卷回班,庭仰他们早就到了。 庭仰朝他挥挥手,“祁哥,我们去吃饭呀。” 祁知序自然应了,“好。” 路上祁知序问庭仰去哪吃,庭仰不假思索道:“老地方,你们想吃其他食堂的吗?” 其他人没别的意见,和庭仰一起去了“老地方”。 “老地方”是庭仰很喜欢去的三食堂。 那里的打菜阿姨人很好,量给得可足了。 三食堂米饭一块五,可以免费续饭,素菜一块五,小荤三块,大荤菜四块到八块都有。 配汤是免费的,大多数时候是西红柿蛋汤和紫菜蛋花汤。如果食堂突然善心大发,也会做海带排骨汤,只不过去得晚的人只能喝海带汤了。 庭仰每天就点一份素菜和一份小荤,盛一碗免费的配汤,一顿饭只需要花六块就可以吃得很饱。 一开始林子轩他们不理解庭仰,为什么要这么节省?单江渎一中和他初中给的奖学金,就已经有好几十万了。 庭仰没有解释,其实解释了也没什么用。 自己母亲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每个月要花两千七,水电费加上自己替母亲买的午饭晚饭费用…… 零零碎碎加起来,省一点一个月也要花四千多,只靠他在周末做兼职是远远不够用的。 尽管他很想存下那笔奖学金,但还是每个月都必须得从里面抽出一笔钱,才能维持他和母亲现在的生活。 小时候作文写贫穷只知道写什么破旧的房子、昏暗的电灯,洗得发白的衣服……其实这些都没什么。 他应该写校服是他衣柜里最贵的一套衣服,多买杯一块五的豆浆当早餐对于他来说是奢侈消费。 初中那会第一次买菜,什么都不懂,不小心买了一大块不新鲜到有些轻微发臭的肉都不敢丢掉。 他给母亲买了莲姨家的饭菜,轻度发臭的肉炒一炒,自己边吃边自欺欺人这是新鲜的。 那天他一直在准备给自己叫救护车,幸好最后也没什么问题。 庭仰从不怨天尤人,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人人都这么苦,但一定有人比他更苦。 就像听见班里的同学抱怨,父母一个月只给八百的零花钱时他有些羡慕一样。 庭仰觉得自己对苦难的抱怨,有可能也会在无形中对某些人造成一些伤害。 就像张逸泽的母亲,她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孩子,多苦啊。 张逸泽去世那天在她心上割了一刀,伤口流血化脓,至今都未痊愈。 偶尔路过张逸泽的家,他都能听见林梅仙又哭又笑的声音。 食堂阿姨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阿姨亲切地问他,“同学,要吃点什么?” 庭仰回了神,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要一份青菜,还有肉沫茄子,谢谢阿姨。” 阿姨在收款机上输入了六块钱,庭仰刷了饭卡后,端着饭盆找林子轩他们坐的位置。 “庭宝,这里这里!”林子轩欢快挥手,庭仰走过去后听他说,“汤已经帮你打好了,爱我吧?” 袁骁瑞冷笑一声:“呵,汤还不是我打的?” 林子轩反驳:“怎么?我没打?” “抱歉,打断你们一下。”庭仰一头黑线,“所以这就是我的位子上有三份汤的原因吗?” 林子轩咳了一下,“这不是我和死元宵都想帮你打汤嘛……一份塞牙缝,两份刚刚好。” 庭仰嘴角抽了抽。 “谢谢你们……所以,祁哥你为什么要帮我打汤?” 祁知序默了默,似乎没想到这两人刚刚拿着碗非要争着去打汤是这个原因。 “我看他们都去打汤了,就跟着去了。” “好吧。”庭仰扶额,“我也喝不下啊,你们一人喝一碗吧,我自己再去盛汤。” 祁知序把自己盛的那碗汤往庭仰那推了推,“我不喜欢紫菜,你喝吧。”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庭仰也不推拒。 “谢谢祁哥。” 几人迅速吃完饭,准备下午的考试。 祁知序倒是没什么感觉。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吧。 * 江渎一中的老师阅卷速度极快,周一刚返校,成绩已经出来了。 祁知序站在公告栏前看成绩的时候,先看了下年级第一,果然是庭仰。 倒没有小说里那种,第一名甩了第二名几十分的情况出现,毕竟真正的学霸之间分数都咬得很死。 不过也超了很多分就是了。 接着祁知序才在倒数开始找自己名字,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没想到也找了好一会。 挺好的,年级名次597。 祁知序挺满意的,尤其是数学超常发挥考了98,虽然总成绩还是一班垫底。 边上有两个女生一边找自己名字一边感叹。 “哇,第一名果然是庭仰诶……他好厉害,而且长得也好好看,嘿嘿。” 另一个女生对她挤眉弄眼。 第161章 “那你去追他呀,我听说庭仰到现在都没有谈过对象呢,到时候你直接——摘下那朵高岭之花,我就可以嗑cp了嘿嘿嘿。” “我才不要呢,庭仰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学霸,我看看就好啦。你当看小说呢,这么容易追到帅哥,那不是人人都去追帅哥啦?我要专心学习,我的清北在向我招手。” 两个女生看完成绩,聊着聊着就走出了人群。 祁知序听见这两个女孩关于恋爱的憧憬,边往班级里走边思索。 路上遇到一个人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他嫌恶地避开。 在国外待得太久,他都忘了国内同性恋甚至不被世俗广泛接受…… 异性恋才是主流,庭仰会不会排斥同性恋? 越想心里越烦躁,祁知序不自觉沉下一张脸。 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回到班,祁知序看见庭仰正和袁骁瑞,林子轩他们窃窃私语些什么。 见他回班,他们顿时停住了讨论。 祁知序在位子上坐定,却见另外三人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了?” 林子轩沉痛地拍了拍祁知序的肩膀。 “没事,你心里难过不用憋着,哥几个不嘲笑你。” 袁骁瑞也叹息,“刚刚就看你满脸难过……别放在心上,不是大事。” 话都被他们抢了,庭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在课桌洞掏了掏,掏出一架纸飞机放在祁知序手上。 “送你一架飞机,你别不高兴了。” 林子轩盯着那架纸飞机,无语地看着庭仰。 “庭宝,这飞机不是我折的‘lzx—bwlsyjd霸王龙一号’吗?” 庭仰心虚一瞬,权当没听见。 祁知序被这几人一来一回地搞蒙了。 “不是,你们在想什么啊?” 林子轩语调微扬,似乎很不满他故作坚强。 “祁哥,我知道你数学只考了98,年级排名只有597心里难受,但是你不能憋着啊!你要将痛苦发泄出来,才能迎接美好的明天!” 祁知序:“?” “我不难受啊。” 我走大运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啊。 林子轩用看不听话的孩子的眼神看着祁知序,似乎在谴责他总是这么故作坚强。 祁知序嘴角一抽,还是收下了三人的好心,“谢谢你们,我好多了。” 林子轩这才喜笑颜开,“这就对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看,你今天年级排名597,下次排名497,下下次397,提升空间很大嘛!” 祁知序在今天,贡献了他十七年人生里最多的几次沉默。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先等等,你自己听听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庭仰比祁知序先开口,他皱着眉,不太赞同。 “小林同学,你这也太为难别人了,一个月进步一百名,这也太恐怖了。” 祁知序正准备附和,却听庭仰又道:“不过进步二三十分应该没问题。” 祁知序缓缓闭了嘴。 不,我不可以。 庭仰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祁知序,“你可以的吧,祁哥?” 祁知序很想满足庭仰的期待,说自己可以,但是他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于是沉默良久,他还是艰难反驳,“不,我不可以。” 下一次考试,我说不定还要倒退。 庭仰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祁知序这么斩钉截铁。 看着还在那为祁知序打油打气的林子轩和袁骁瑞,庭仰骤然明白了什么。 该不会,祁哥真的不是失误,而是正常发挥? 也是,本来国内外教育就天差地别,能这么快追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庭仰没有把这件事摊开来说,而是装作不知,笑了笑问祁知序:“祁哥,你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嘛,不然晚自习我帮你补习?” 江渎一中晚自习是允许小声讨论的,不影响到别人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 祁知序说着,却往外面走。 “我先去和老万申请晚自习我和林子轩换座位,你等等。” 林子轩:“?!” 这该死的厄运怎么落到我头上了? 我不想和庭宝分开哇。 算了,也就晚自习。 看在祁知序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勉强将晚自习与庭宝一起学习的殊荣让给他一段时间了。 林子轩开解完了自己,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想要揽住庭仰假哭。 “庭宝,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对待自己,以后就再没有人像我这样,每天关心你吃饱没,睡好没,穿好没了,庭宝!庭宝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庭宝!” 庭仰笑得肚子疼,歪了下身子,躲开林子轩的拥抱,抱着胳膊假装在抖鸡皮疙瘩。 “你好肉麻啊……就晚自习而已,别搞得这么生离死别。” “我整整两个小时都见不到你,这还不是生离死别吗?” “你不是坐我后面吗?” “坐你后面,不叫见到你。” 庭仰拍拍林子轩的肩,“那你只能祈祷老万不同意了。” 虽然老万肯定会同意。 毕竟,听说老万也被祁知序的成绩吓到了。 第59章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在祁知序搬桌子的时候, 林子轩还恍恍惚惚回不过神。 第162章 祁知序见到林子轩恍惚无神的样子,心里的愧疚愈发明显。 “阿轩,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子轩如同没听见,继续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呆。 祁知序还想继续说什么, 却被林子轩毫无生气的嗓音打断。 “别说了, 事已至此……” 林子轩哽咽一声。 “事已至此, 庭宝已经彻底不是我的同桌了, 老万怎么可以这样!你只是说希望晚自习和庭宝坐一起,老万怎么可以擅作主张直接让你们俩当同桌!祁知序!你好毒的心!呜呜呜呜呜呜庭宝。” 祁知序想要为自己辩解, 却又无从开口。 毕竟既定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再怎么解释自己过去的努力也徒劳了。 为了让庭仰更好的辅导他学习,老万大手一挥,直接让他和庭仰做同桌。 当时,他是高兴的。 可转念一想, 只是晚自习没有办法和庭仰坐,林子轩就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 万一林子轩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和庭仰做同桌了, 那不得哭晕过去。 祁知序违心拒绝, 可老万心意已决, 这才让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庭仰看见林子轩伤心的样子, 有心安慰却也不好直接反驳老万的命令。 于是只能站在一旁, 伸出手拍拍林子轩的背。 “好啦别难过了, 我们座位还是很近, 每天可以一起去吃饭,这也挺好的嘛。” 林子轩假装抽泣一下。 “那你得再帮我折一架‘lzx—bwlsyjd霸王龙一号’。” 这是他之前折的那个战斗机,华而不实。 看着帅气得要命, 实际上只能飞一米远,打个转还要往回飞一点。 庭仰笑出声, 夸下海口。 “好啊,我给你折一架霸王龙十号。” 林子轩这才勉勉强强原谅了祁知序。 “我还是要十架霸王龙一号吧。” “走开,混账东西。” * 祁知序刚转来半个月不到,除了庭仰那几人,就没怎么和别人交谈过了。 班级里许多人其实有点怕他,表情总是冷冷淡淡,看着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 众人觉得祁知序高冷,当事人心里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不怎么说话,只是怕自己中文不好闹笑话而已。 祁知序看起来和别人交谈没有问题,其实十几年的生活环境还是导致了一些文化差异。 每当庭仰他们不在,祁知序都会坐在座位上悄悄学习同学的说话方式。 中文教学书上的语言教育太死板太僵硬,祁知序总害怕自己说话会让庭仰他们觉得无趣。 在生活中,和那些同学学习说话方式就很好,便捷高效。 祁知序装作在看书,实际上眼观书本,耳听八方。 一个男生狠狠将试卷拍在桌上。 “烦死了,我还以为这次化学稳了,结果又只考了91,难得卷子这么简单。” 男生的朋友听见这话,故作吃惊,凡里凡气道:“不会吧,明明这个卷子这么简单诶。” 祁知序记得这人好像叫杨毅,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男生火冒三丈,表情阴阳,语气却装得很正经。 “哇哦,那你真的好厉害哦,我真服了你这个老六了呢。” 祁知序没有看他们,暗暗记下对话内容。 已知“厉害”代表赞美,虽然“老六”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是能放在一起,意思肯定大差不差。 所以可得,“我真服了你这个老六”是一句有趣的赞美。 祁知序简直被自己的文学天赋震惊到了。 决定了,以后就去写小说。 这边祁知序正在做职业规划, 那边庭仰处理完竞赛的事情也回来了。 刚巧上课,老万抱着一沓纸质卷进了教室,用略带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祁知序。 老万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心态真好,物理考这么差都能这么心平气和。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抗压能力不错。 万家鹏清了清嗓子,战术性喝了口水。 “大家这次考得都不错,最后一题放在竞赛题里都很有难度,不过我们班还是有同学做出来了,他……” 不等万家鹏开口,底下的人就异口同声拖长了调帮他回答:“庭仰呗——” 自己的朋友庭仰考得好,林子轩与有荣焉。 “老万,你这把出的题也太变态了,全年级就庭宝一个满分,大家都习惯啦。” 万家鹏虚虚一点林子轩,笑骂:“你这次物理还行,但是总排名没进步多少,别太得意。” 林子轩敬了个不标准的礼,“知道了万sir,我再接再厉。” 万家鹏没有继续看林子轩耍宝,而是看向了祁知序的方向。 “我知道你不太适应国内教育,所以特意把你安排在了庭仰边上,平时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问他。” 一句话,让笑容满面的林子轩顿时如野草枯萎。 袁骁瑞憋着笑,戳到你痛处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知序丝毫没有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自觉。 “好的,谢谢老师。” 万家鹏看着祁知序的脸,陷入了回忆。 “哎,想当初我也和你一样,物理不好,不过后来兴趣上来了就自主学习了,你也可以试着培养一下自己的兴趣。” 第163章 杨毅举手问:“老万……万老师,你那会也像庭仰这样一直参加竞赛吗?拿奖没?” 万家鹏脸上露出淡淡骄傲的神色,摆摆手:“有什么好问的?区区金牌,保送清华,不足挂齿。” 众人露出惊叹的表情,祁知序也适时发出感叹,并运用上了自己新学到的知识。 “我真服了你这个老六了。” 全班鸦雀无声:“?” 万家鹏颤抖着手问:“……你说什么??” * 等下课了,有人给祁知序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祁知序表面上毫不在意,淡淡一笑,“无所谓。” 众人不禁感叹祁知序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好,不愧是大少爷。 果然在大家族待久了,抗压能力都提上来了。 实际上,晚上祁知序到家就默默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尴尬地靠在墙上,心如死灰地发了半晚上呆。 想逃学了。 * 祁知序刚来一年不到,就抢走了林子轩的“宝座”。 在嘲笑林子轩的同时,班里的人慢慢注意到庭仰和祁知序这一对。 该说不说。 还挺甜的。 胡可将手比成望远镜,镜头死死对准祁知序和庭仰。 庭仰本来正在教导祁知序物理,一抬头就看见胡可悄(ming)悄(mu)摸(zhang)摸(dan)地看着他们。 他一愣,上半身慢吞吞挪到祁知序身边,对头脑风暴到几乎要晕过去的祁知序耳语。 “祁哥,胡可一直在看我们诶。” 祁知序也看向胡可,不学习之后果然头脑清明许多,一看就透过现象看本质。 “我知道,她磕到了。” “啊?”庭仰也将两只手圈成望远镜,放在眼前像戴了一副眼镜,“这样可以治磕伤吗?祁哥,封建迷信的偏方要不得啊。” 祁知序不过多解释,生怕吓到庭仰。 “你放心,快乐可以治愈一切。” 庭仰点点头,不理解但尊重。 “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看这题,接下来就是nqed=1/2……” 祁知序真是讨厌极了学习,他觉得自己已经痛不欲生,并且万分不理解,庭仰是怎么学出那人神共愤的好成绩的。 尽管祁知序有一个好老师,但是学生的本质就是摸鱼。 刚学了一会,祁知序就忍不住盯着试卷上庭仰刚刚写下的公式发呆。 小老师的字好好看哦。 是一个在国外待了十几年的人,形容不出的好看。 庭仰发现祁知序走了神,有点生气,他用笔杆轻轻敲了下祁知序的脑袋。 “认真听讲,祁哥,你才刚学了几分钟,林子轩折架纸飞机都比你花的时间多。” 祁知序恋爱脑上头,觉得庭仰对自己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 心里的一点愧疚让他拿出笔,试图迅速解完这道题来哄好庭仰。 第一步,写下步骤标序1。 第二步,写下庭仰刚刚说的nqed= 等于…… 等于,什么来着? 祁知序悻悻放下笔,“抱歉,老师,知识自己从脑子里溜走了。” 庭仰两眼一黑,深吸一口气,趴在桌子上装晕。 “别管我了,有你这个学生真是师门不幸。” “老师,别生气啊。”祁知序眨眨眼,“我保证我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争取和你考上同一个大学……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人大吧,我想学法。” 祁知序默默记下,有些出乎意料。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学物理,你上次拿了个国一,老万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庭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本来他是冲着金牌去的,这样直接保送就行。但是厉害的人太多,他一个小菜鸟进去分分钟感受到了智商的参差。 关键是,人家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 庭仰一个自认为学习还算努力的人进去,都快要受不了了。 于是他关注的点偏了十万八千里。 “祁哥,现在你中文真好啊,都会用比喻了?” 祁知序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庆幸道:“那是你不了解我,我认为我在文学上还是颇有天赋的。幸好今年才发现我的文学天赋,不然到时候我就去学文科,不和你一个班了。” 在学校论坛里我发的,咳咳……同人文可受欢迎了。 “哦。”庭仰看着是信了,“你说的擅长中文,指的是‘我真服了你这个老六了’吗?” 祁知序有些窒息,“别说了,我真希望哪天你能失忆把这件事忘了。” 庭仰坏心情一扫而空:“才不会,我会牢牢记住这件事一辈子。” 祁知序高兴庭仰能记住自己一辈子,不高兴庭仰记住的是他的黑历史。 算了,高低是个一辈子呢。 回到正题,祁知序继续学习那道错题。 毕竟智商在那里了,祁知序认真学下来,还是能跟上一点庭仰的节奏。 没多久他就彻底弄懂了那道题。 这给了祁知序莫大的信心。 放学之后,他去查了查自己现在的水平和中国人民大学录取标准差多少。 查完。 祁知序垂下眼,唇间溢出一声轻笑,关了电脑。 区区几百分而已。 第164章 第60章 炎热的夏季很快过去。 在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时, 某一日风雨晦暝,隆隆的雷声伴随着迅疾落下的大雨,天气迅速转凉。 江都一夜入冬。 很多人昨天还穿着短袖,第二天就不得不套上厚厚的衣服保暖。 江渎一中的晚自习结束时, 天已经完全黑了。 很多人是住宿的倒没什么感觉, 但庭仰是走读的, 对这种乌漆嘛黑的冬夜一向是不怎么喜欢的。 花乡街嘛, 想也知道回去的路上是没有路灯的。 满是垃圾和苔藓的逼仄巷子本就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现在还没什么光, 更加讨厌了。 庭仰正在收拾书包,林子轩坐在他后面,趴在桌上伸手弹了一下他。 “庭宝,你坐公交车回去吗?” 庭仰收拾完书包又检查了一遍。 “是啊,我那地偏, 打车太贵了。” 林子轩家住隔壁市,所以一直是住宿的。 “你也来住宿吧, 这天走出去伸手不见五指的, 坐车多危险啊。” 庭仰没和班里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 大多数人只知道他有可以带手机到校的特权, 却不知道他家具体发生了什么。 林子轩他们和他玩得久, 零零碎碎听说过一点, 但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不行啊, 我妈的病你也知道,离不开我的。”庭仰语气里没有怨恨,稀松平常地说, “之前我没参加物理竞赛的集训,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林子轩面上的担忧如有实质, 突然,他一拍手,脑袋里冒出一个绝妙的计划。 “我翻墙骑我的电摩带你回家吧,我和你说,我又改装了一下我的爱车,贼拉风了。” “你又想上主席台读检讨啊,翻墙都得记过了,我可不要记过。”庭仰故作嫌弃,“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庭仰挥挥手,转身后一个没注意,差点被不死心的林子轩连人带包一起拐走。 幸好祁知序及时出现,这才制止住这个“人贩子”。 没等庭仰道谢,祁知序居然也说要送他。 庭仰:“……” 就无语,大家自己回家不行吗? 庭仰认真问祁知序:“祁哥,你家是哪个方向?” 祁知序摸了摸鼻子,语气含含糊糊的,“反正和你家顺路就是了。” 庭仰故作明了,指了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 “哦,你家也是那个方向的吗?” 祁知序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家也是吗?真巧啊,不如……” 庭仰夸张地吸了一口气,“真不凑巧啊,我家和你反方向诶。” 祁知序:“……其实我家只要再绕一个东南西的圈子,就刚好就和你一个方向了。” 庭仰噗嗤笑了出来,被这个苍白无力的辩解逗乐了。 “好了祁哥,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不能回家,你们干什么一个个都要送我。” 祁知序被林子轩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几下。 自知理亏,难得的没有瞪回去。 庭仰和他们告别,转身离开教室。 路上没遇到几个走读生,车站人也没几个。 高二还走读的人很少,如果家里没点特殊情况,根本不想大晚上下了晚自习还要趁夜回家。 今日赶了巧,一出校门就坐上了公交车。 很快,庭仰就坐车到了靠近花乡街的那条巷子外。 往里走,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会传出一声野猫哀长的叫声,显得四周愈发荒凉凄冷。 庭仰戴上耳机听英语词汇,一边默背一边走在黑而长的巷子里。 大概是心理作用,巷子里渗进的月光愈发稀薄。 越来越漆黑的环境让他脚步不由自主加快许多。 突然,巷子里传出一声酒瓶倒地的声音。 大概是谁随手乱丢的酒瓶被人踹到了,咕噜噜的声响有些渗人。 庭仰步子一顿,他并没有踹到酒瓶。 未等他回头看,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力拉扯,把他勒得往后一倒。 身体重重撞在墙壁上,摔倒在地上。 来者嗓音明显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气质。 “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庭仰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哪怕过了那么久,那种如爬虫粘液一般恶心黏腻的感觉还是只能在他身上体会到。 ——陈木康。 陈木康走到庭仰面前,眼神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看你的眼神,还记得我呢?荣幸至极啊,大学霸。” 庭仰刚刚被人勒着脖子拉倒在地上,手臂在粗粝的墙壁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伤口不深,但粘上了土和墙灰,火辣辣地疼。 “陈、木、康。” 庭仰慢慢站起身,嘴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倏地笑了。 “你还是一副老样子,看着,就是阴沟里的垃圾。” 陈木康比初中的时候要高上许多,也比初中讨人嫌许多。 满脸横肉,还冒了很多红色的痘,看着凶神恶煞,狰狞的像未开化的野兽。 “进了江渎一中就是不一样啊,现在对我这个老同学都这个态度了。庭仰,当初你跪在地上捡钱的样子我还记得呢。” 狭小的地方站了两个人,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第165章 “你想做什么,直说吧。”庭仰敛了敛眸,克制住心里的烦躁,“我的时间没你的时间这么不值钱。” 好烦。 装了这么久。 不想装了。 陈木康没想到庭仰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讽刺的话,一时间心里涌现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激动。 “庭仰,不装了?摊牌了?”陈木康大笑着鼓了鼓掌,“我以为你能装单纯的受害者形象多久呢,这就忍不住了吗?” 庭仰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没了老好人形象的束缚,他的表情真实多了。 “我没有装过啊,你总不能要求我在垃圾面前,也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待他吧?” 陈木康不笑了。 “你现在倒是比当初不说话的样子有趣多了……对了,你不会已经忘记张逸泽了吧?” “有时候看见你和没事人一样重新交朋友,我都替他感觉不值。” 庭仰垂下眼,轻声道:“闭嘴。” “他死的可真是时候啊,听说他给了你不少钱吧?” 在庭仰还没拿到奖学金,穷得一个馒头吃三顿时,张逸泽把他打工的钱借给他过。 庭仰还没来得及还清,张逸泽就死了。 后来把钱还给了张逸泽的母亲林梅仙。 陈木康没有闭嘴,反而愈发恶劣嚣张。 今天他被他的父亲打了,他父亲不知道怎么了,又拿庭仰的好成绩说事。 中考状元,多好听的名头。 烦。 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 最后还不是得拼死拼活,争取他家公司或其他公司的一个岗位。 陈木康从来就瞧不上庭仰,更瞧不上花乡街的人。 他嘴里的话愈发口无遮拦,赤.裸.裸的贬低。 今天心情不好,身边又没有其他可以消遣的东西,就来找庭仰了。 陈木康将庭仰的定位放得一直很准,初中时是消遣的东西,现在依然是。 庭仰抬起头,没有任何情绪地看了会漆黑的天空。 陈木康不满他的无视,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下一刻,他的大脑“嗡”一下发了懵,眼前白茫一瞬。 庭仰捡起地上的酒瓶,用力砸在了陈木康的脑袋上。 碎溅的玻璃炸开,如同水晶烟花。 庭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知道吗?花乡街是没有监控的。” 曾经有一个醉汉醉死在花乡街的犄角旮旯里,死得尸体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陈木康没听懂庭仰的意思,他晃了晃脑袋,双目赤红地拽住庭仰的头发,却被庭仰狠狠地打了一拳,嘴角裂开流出了血。 “可以啊庭仰,现在打人这么厉害了。”陈木康视线扫过地上的手机,“这么用功啊,走路上都不忘背单词呢。” 庭仰的手机息屏时间开的是永不,所以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上面显示的单词。 undisturbed. 不受干扰的。 庭仰先陈木康一步捡起手机,他按息了屏幕,巷子内顿时陷入更深的黑暗。 陈木康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庭仰,你以为你能不受干扰地活下去吗?别逗了,你妈是小三,你是克死过朋友的人,你们一家都是穷鬼,不幸的事永远会发生在你身上。” 庭仰循着声音给了陈木康一拳,却被躲开了。 陈木康每天斗殴打架,单论身体素质都比庭仰好上一大截。 “你现在的朋友知道你妈是小三吗?知道你不如你表面上这么干净无辜吗?”陈木康仗着四下无人,恶毒的话一个接一个说出来,“我说庭仰,你老是这么装着有意思吗?你该不会是怕,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就不搭理你了吧?” 陈木康觉得果然还是庭仰最有意思了,没钱,好摆平,不服输。 ——虚伪,会装。 本来他没发现庭仰有两幅面孔的。 是初中那会的某个晚上,他看见庭仰站在四下无人的花圃边摘下一朵花。 花朵鲜妍,却被庭仰握在掌心用力碾压,松手后碎掉的花瓣掉了一地。 表情漠然,全然不是在学校里那副开朗向上的样子。 也是,听说他妈是个疯子,相处的久了,难免也变成一个疯子。 庭仰不发一言,他的目光被冰凉的月光照耀得如雪水一般清澈冰冷。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哪怕长巷这么死寂,哪怕陈木康离得那么近,都没听清楚。 ——“装得够久,不就是真的我了吗?” 人活着总要驯服什么东西,驯服野兽,驯服别人,而他无时无刻不在驯服自己的恶念。 既然所有人都喜欢他开朗积极的样子,那就让自己永远是那副样子吧。 只要他可以装一辈子,别人凭什么说他不是那个样子的人呢? 庭仰彻底卸下了脸上所有的伪装。 “谢谢你啊陈木康,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原来我不是那种老好人啊。” 好烦,好烦,好烦。 耳边玻璃制品破碎的幻听又响起来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咒骂似乎也随着幻觉一同出现。 那时候张逸泽总觉得他很坚强,觉得他能在这种令人崩溃的环境下积极向上地活下去很了不起。 不是的。 他一点也不坚强,他早就疯了。 陈木康掐着庭仰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脸上的表情快意狠毒。 第166章 “庭仰,我说过只要你和你的婊子妈一样伺候伺候我,我就一辈子都放过你,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你要不要试试?” 庭仰被掐住脖子依然笑得出来,说实话,这个力度比起发疯的庭若玫差远了。 毕竟一个只是威胁他,一个是真的想他死。 陈木康以为这是庭仰的妥协,脸上的笑刚绽开半分,下一刻,肚子上传来痉挛的剧痛。 胃部一抽一抽的,酸水反胃,他扶着墙吐了出来。 庭仰这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然而他并不满足,狠狠一脚将对面的人踹倒在地。 陈木康脸着地,头上传来压力,他的脸一动也不能动。 庭仰踩着陈木康的脸,吐出的语句字字冰冷,轻得如同被风一吹就能吹散。 “陈木康,你知道吗?我本来都要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了。” 陈木康也是个疯子,半边脸被踩着,半边脸被沙砾石子摩擦着,也能不慌张。 “装什么啊庭仰,你当初和张逸泽关系那么好,关系不一般吧?不然他怎么愿意那么护着你,和护老婆一样,忠心的像条狗。” 陈木康使了力气挣开庭仰的桎梏,发了狠劲与庭仰厮打。 拳拳到肉,不一会双方都见了血。 庭仰不是同性恋,也受不了别人对张逸泽那么揣测。 在他心里张逸泽几乎已经成为一个烂疮旧疤,不会结痂的伤口每天都在痛。 庭仰有些崩溃,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陈木康拽住他的衣领,手指像滑腻的蛇类在庭仰脖颈上摸了一下。 没等庭仰自己动手打上去,陈木康就猛得向后一倒。 陈木康被出现的第三人打得痛呼一声:“草!你特么谁啊?!” 庭仰抬起发红的眼眸,指骨间的隐隐作痛开始传递给心脏,一抽一抽。 在月光浅浅的清辉照耀下,他看见有人面色冷肃而狠决地给跌倒在地的陈木康一拳又一拳。 庭仰嘴唇微微翕张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缄默无言。 他想问祁知序,你都听到了吗?可是看着他指骨上沾的血,又什么都问不出了。 那红色晃得人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天,时隔四年,他又一次被人保护了。 陈木康被打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嘴里一会儿放狠话,一会儿求饶。 祁知序没有说话,在打得陈木康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时才起了身,他走到庭仰边上,小心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小心翼翼的样子,仿若面前是全天下最易碎的珍宝,全然看不出刚刚那阴鸷冷漠的样子。 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陈木康被庭仰打得比较惨。 “没事。”庭仰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他死了吗?” 祁知序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没事,还活蹦乱跳着呢。” 庭仰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陈木康,倒也没说什么。 他说是活蹦乱跳就是吧。 陈木康这个人就是打不服,知道祁知序不敢真的弄死他,这时候居然又莫名嚣张了起来。 疼得吊着一口气说狠话,全然没有威慑力。 “你他妈知道我爸是谁吗?中丰得建筑听说过没,我家的。你敢这么对我,是不是找死?” 祁知序微微眯起眼,敛去眼里闪过的一丝厌恶,他嗤笑一声:“中丰得?什么不入流的小公司也配我听说过。” 陈木康没想到祁知序会是这个反应,他只当祁知序是在逞强,于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你……” 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祁知序打开手机,开出了一个页面递给他看。 《英景药业集团董事长祁景贤与其独子祁知序共同出席活动》 祁知序半跪在陈木康面前,低下头伸出手,漠视地拍了拍他的脸。 “英景药业集团听说过吗?要和我比有钱,只开一家小公司可不够。” 祁知序“啧”了声:“你们家这种规模的公司,一般都是我爸送给合作伙伴的见面礼,拿这种东西出来炫耀,也太跌份了。” 陈木康艰难地将新闻报道配的照片,与面前这个人的脸重合起来。 照片上的人沉着冷静,面对众多媒体镜头也丝毫不畏惧,从容镇定,气度斐然。 而面前这人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反而带着一种对待蝼蚁般的蔑视。 英景药业集团,市值千亿的跨国企业。 因为已经有钱有名到了一定程度,哪怕是对商业药业不关心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一点。 祁知序拍完他的脸,就把手在校服上仔仔细细地抹了抹,就像是刚刚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看着陈木康被吓傻的表情,祁知序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真没想到,像你们这种一年流水都达不到四个亿的小公司,居然也能在外面耀武扬威了?” 陈木康说不出一句话,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 “啧。”祁知序见他不说话,不满地发出一个单音节,“说话啊,刚刚对着我朋友,不是很会说话吗?” 陈木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祁知序想要他说什么了。 颤抖的身体像正被蟒蛇绞死的濒死之人,愈发收紧的环绕让他喘不上气。 第167章 恐惧攫取心脏的生存空间,那一点可笑而无谓的尊严早就被抛之脑后。 “对不起!对不起!庭仰,我错了,我以后在也不会来找你了,你……你让他放过我好不好?” 陈木康明白,像祁知序这样的人物想要覆灭自己家的公司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先前是我鬼迷心窍,才说出那些话,你原谅我吧?” “好啊。”庭仰出乎意料的,答应得很爽快,“我原谅你了。” 陈木康听他这么爽快,反而开始不敢相信了。他战战兢兢抬起头,望向祁知序身后被保护着的庭仰。 此时祁知序望着他的方向,并没有注意身□□仰的表情。 月光下,少年穿着沾了尘土与血迹的校服靠在墙边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干净纯粹,是无数人初见就会心生好感的表情。 干净,但假。 下一刻,少年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配上那温柔的微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原谅了你,你就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哦。 第61章 祁知序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袋子水回来。 庭仰看见祁知序拎了一大袋水, 满脸不解:“祁哥,你买这么多水干什么?” 祁知序表情还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实在没理由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每个品种都买了一瓶。汽水, 牛奶, 矿泉水, 果茶, 酸奶,我都买了!” 庭仰露出一个“超感动”的表情。 “谢谢你啊祁哥, 你怎么这么好?” 祁知序脸红了一下,幸好是在半夜,不明显。 “和我客气什么……” 庭仰从一大袋水里选了一瓶矿泉水,看着瓶身上的商标叹了口气。 “祁哥,矿泉水你买十五一瓶的, 你傻啊。” “我看它有单独的一个柜子,就买了。”祁知序保证, “下次我不买了。” “你和我保证什么, 这种承诺都是给对象的。” 祁知序看出来庭仰心情不好, 也不敢多说, 挨着庭仰坐下来了。 “不找对象。” 庭仰坐在路边, 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没问原因。 “不找也挺好。” 繁星点点, 无数光辉交织成一幅庞大恢弘的画卷,半弯的月亮边缘有些模糊,显得极为柔和。 庭仰不说话, 祁知序也就安静下来,陪着他一起看星星。 其实, 祁知序以前一直不太喜欢这种太文艺的行为。 生在自己那个家庭,注定要比别人理性一点。 安静的氛围只持续了一小会,庭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祁哥,你都听到了多少?” 祁知序语气自然,半点没迟疑。 “我一来就看见他对你动手动脚,哪还有心思去听你们在说什么,急都急死了。” 庭仰偏过头看着他,语调平平淡淡,细听还带着点笑意。 “祁哥,你说谎的时候好假啊。” “好吧,我说实话。”祁知序一噎,自暴自弃了,“我一听到你们在争执就立马跑了过来,路程不长,我只听到了最后一段话。” “你听到了最后一段话,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庭仰掰着手指算,“比如,张逸泽是谁,我和他什么关系……” 祁知序打断了他,“阿仰,我们是朋友吗?” 庭仰被打断也不恼,语气轻快,“是啊。” “那我不知道这些,我们就不能当朋友了吗?我不想知道。” 祁知序知道这些往事都是庭仰心里的陈伤。 如果他要问庭仰这些问题,就是在明明看到对方的伤口已经鲜血淋漓的情况下,还要用自以为是的态度在上面撒上盐,然后问,“我这么关心你,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他不问,因为不想让喜欢的人疼。 “你就当是我想说吧,这些事已经在我心底放了好久好久,总得有一天把他们拉出来见光。” 庭仰看着天上的星星,突兀转变了话题,“今天晚上的星星好亮啊。” 祁知序没有再拒绝。 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庭仰的任何要求。 “好。” “张逸泽是我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以前也住在花乡街,就住在我对门,巧吧?” 祁知序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时候庭仰不希望有人打断他。 “陈木康……哦,就是刚刚那个傻逼,从小学开始就一直烦我,按现在的话来说,应该是校园暴力吧。” “幸好有张逸泽一直护着我,他说只要我愿意教他数学题,他就能保护我。” 庭仰低头笑了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是每当我要教他数学题的时候,他就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真是烦死他了。” “小学没什么好说的,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初中……我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的母亲得了精神上的疾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你也知道,我当时只是一个初中生。一个小孩,别说同时打几份工了,就算再打十份工,又能拿到多少钱呢?” 祁知序这时候说不出一句“我明白”,“我知道”,或者其他什么安慰的话。 他从小家境优渥,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任何需要钱的东西,永远是不需要发愁的。 第168章 未经他人苦说出来的安慰,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残忍。 “然后张逸泽这个傻子,我打工他也打工,我打工的钱全都用来给我妈买药,他打工的钱全都给我。”庭仰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平时我和他买个奶油冰淇淋都舍不得,那会的大几千块钱,他眼都不眨,全都塞进我的包里。” “我把他借我的钱全都记在了本子上,钱已经还给他母亲了,不过那本子现在还留着呢。” 祁知序从最后一句话里明白了什么,“他……” “他死了。”庭仰说到故事里最残酷的部分,语气却也最平静,“白血病。” “其实也可以说是死于穷病。” “那会我妈买药缺三千块钱,第二个月他就和变魔术似的,给我变了三千块钱出来。” 庭仰心脏在抽搐似的跳动,痉挛的疼痛似乎是从胃里传来,也像是从心脏里传来,他的腰慢慢弓了起来,总感觉这样就可以缓解心里的阵痛。 “可是我没有他那么厉害,四十万,我变不出来。” 夜风带着凉意融进尘嚣人世,呼啸着在树叶间隙划过,奏出沙哑的乐调。 很多年前,也有一阵疾风在庭仰心里噼里嘭啷吹了好久好久。 每日喧闹的风声搅得人都要以为,被风环绕的世界才是正常的时候,风走时如同来时那般潇洒,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一瞬间世界死寂一片,风声带走了他世界的声音,只留下一地狼藉证明他曾被风环绕过。 “可能你想象不到,花乡街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六千块钱左右,他的母亲走投无路,甚至捏了张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黑诊所广告,准备卖肾。” 庭仰面容有些讽刺,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悲凉。 “一颗肾六万,刚到手术费的零头吧,他的母亲却和见到了救世主一样。” 祁知序小心地问:“最后没有……” “没有。”庭仰说,“说来也是万幸,他的母亲刚躺上手术台,警察就把这个卖肾团伙端了。” 祁知序道:“幸好。” “确实是万幸。”庭仰手指拨弄着地上的石子,“但是对于走投无路的她却不是这么想,她跪在地上祈求警察,说自己的儿子生了重病,她很需要这笔钱。” “她说,求求他们至少让自己拿到这笔钱,她的儿子还等着这笔钱来救命。” “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其实有没有那笔钱,张逸泽的手术费都凑不满。” “对于病患来说,治疗的过程很痛苦。唯一支撑他们治疗下去的动力,大概也就是康复吧。”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个病注定是治不好的,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努力,都只是在用痛苦吊着生命,那活着对他们来说比死了还要痛苦。” 祁知序不知道并不是那种,因为天生富贵,所以天真的公子哥。 他知道这世界很残酷,但是知道,也并不代表遇到了就不会心惊。 祁知序问:“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庭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我不知道,医生说他活得很积极,我却感觉他活得很痛苦。” “你知道张逸泽死之前和我说什么吗?”庭仰的头垂得很低,拨弄石子的手已经抖得不行,喉间压抑不住地溢出哭腔,“他说,他走之后,谁来保护我啊?” 因为这一句话,祁知序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张逸泽在庭仰心里的分量。 如果陈木康也和庭仰是初中同学的话,那张逸泽走之后,庭仰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或许支撑他在那么绝望的环境下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张逸泽至死都在担忧没有人保护他了。 祁知序坐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灰尘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却想帮庭仰拍掉身上的尘土。 他希望庭仰永远都可以干干净净的,一如初见的时候,像象牙塔里养出的最矜贵的小王子。 不过就算小王子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也比全天下最稀有的宝石、最华贵的丝绸,最精致的王冠都要耀眼。 他喜欢任何时刻,任何状态的庭仰。 祁知序想了好久该说什么,各种煽情肉麻的话他惯常是不屑的,但是大脑不受控制,说出口时也变成了空口承诺,“以后我保护你。” 庭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代表了无声的拒绝。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上的人结伴而行。 有人说,没有人陪伴,独自一个人去看星星那是很孤独的。 庭仰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去看星星,那也只是两个孤独的人一起孤独而已。 * 十点半。 是庭仰平时到家的时间点。 庭若玫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她坐在餐桌前,用筷子缓慢地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诡异至极。 桌上摆着庭仰从莲姨那早早订好的熟菜。 两荤两素,一般情况下她自己一个人吃不完,剩下的就是庭仰的晚饭。 送过来的菜早就冷透了,有些菜的油汤已经凝固,看着就勾不起人的食欲。 庭若玫眼神麻木,带着不正常的焦虑与紧张。她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数下后吞咽,进食的动作干涩得像重新启动的生锈机器。 十一点。 往常庭仰再怎么晚,这时候也都该到家了。 第169章 庭若玫早就吃好了饭,此刻坐在餐桌前死死盯着时钟。 秒针一刻不停地转动着,一圈一圈。 缓慢流逝的时间因为可见的变化变得煎熬,像衔尾蛇代表的莫比乌斯环,她只是看着,都要陷进某种轮回里。 周而复始的痛苦只有她一个人承受,满怀期待的新生也不过是无法承受的重量。 庭若玫不自觉焦虑起来,她用牙齿咬着大拇指指尖和指甲,牙齿没有收力,不一会指尖就血迹斑斑。 刺痛终于让她回过神来,失神地看着指尖的血迹,呼吸都一窒。 十一点半。 庭仰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在极致的安静中庭若玫终于爆发了,她把桌上的菜全都推到地上。 一次性餐盒被摔翻,里面的菜洒落一地,流出泛着油光的汤汁。 紧接着,她开始砸碗、砸水杯,砸眼前一切能看见、能摔碎的东西。 纯白的桌布也在这场疯癫里被拉扯到地上,沾上了褐色的油渍,蜷缩成一团。 她痛苦她尖叫,没有人理会她。 住得最近的是张逸泽的家。 张国旺嫌弃老婆发疯成天不在家,又因为不想失去一个免费保姆,所以不愿意离婚。 张逸泽的母亲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孩子,已经精神失常,自然也不会怪罪庭若玫和她一样时不时会发疯。 庭若玫哆嗦着身体,慢慢的,不发一语。 明明用尽全身力气在发出喊叫,但世界对待她就像在对待默剧片的主演。 可是,就算她的声音不重要,原本也还是会有人愿意听的。 因为她曾爱他,所以不允许他有任何令她崩溃的过失。 地上有两个盛饭的碗被摔碎,两个都是庭若玫摆在桌子上的。 她在等庭仰回家吃饭。 尽管如今的她,已经不爱这个孩子了。 第62章 “我回来了。” 进门前, 庭仰站在门口小声说。 窗帘被拉死,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庭仰开了灯才亮起昏黄的光,照亮不大的室内。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除了祁知序给的那瓶水, 晚饭没吃任何东西。 进屋开灯后, 他首先看向餐桌, 看莲姨送过来的菜有没有剩的, 能让他热热再吃。 行吧,没有。 甚至比预想中还要糟糕一点。 桌子上的桌布被人扯到了下来, 上面的菜全都被打翻在地。 汤汁一大半已经干在水泥地上,看着就很难清理。 庭若玫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房间门口,“你回来了?” “嗯。”庭仰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还没睡?” 庭若玫勾了勾唇,“我在等你啊。” 母亲的脸上是难得的温情, 庭仰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概是继承了庭若玫的演戏天赋,庭仰察觉到这温情背后的表演痕迹。 “我出去找你的时候, 看见你身边那个男孩了。”庭若玫说, “他好像很喜欢你。” 庭仰愣住, 没想到庭若玫还出去找他了, “是吗?我和他是朋友。” “真好啊, 和张逸泽比呢?” “……什么” “我说, 和张逸泽比, 你和谁的关系更好” 庭仰勉强笑了一下。 “这怎么比较?张逸泽是……” “我觉得你和这个男孩的关系会更好一点。”庭若玫说,“他很有钱,对吗?” 庭仰勉强挂在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 声音带了点冷意,“妈, 你什么意思?” 这一丝冰冷让两人之间虚伪的和谐荡然无存,怒气让庭仰语调微微颤抖。 尽管面前是他曾敬爱的母亲,在对方有意诋毁张逸泽和祁知序后,他还是心生无力和怒气。 庭若玫手里拿着一枝玫瑰花,是她前段时间用攒下的钱买的。 花朵已经蔫了,但依稀可见曾经艳若灿阳的色彩。 “张逸泽一个月也就只能给你三千块钱,那个男孩不一样。” 庭若玫用手抚摸玫瑰花的花朵,又碾下几片花瓣。 “你觉得他能给多少?” 往常庭若玫和庭仰吵得再凶,也不会用张逸泽来伤害庭仰。 因为庭若玫知道,张逸泽在他心里的留下的难过,不亚于谢晋祝在她心里留下的伤痕。 过去残留的问题今天接二连三地爆发,每一场爆炸的余波都能让任何人筋疲力竭。 庭仰一直在爆炸的中心,感受着滚烫灼热的烈焰焚烧其身,却没有资格说累。 十七岁的少年应该做什么呢? 赏月赏花,枕流听风。 庭仰的十七岁没有繁花似锦,没有明月高悬,池水枯竭,风来了又走。 一片狼藉。 庭若玫用高高在上的表情看着庭仰,冷漠道:“你现在感觉很痛苦吗?痛就给我记好了,我这些年承受的就是这些痛苦。” “你看不见它,但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得还。” 庭仰很想问一句,他要怎么样才能还清? 如果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都不算偿还的话,那怎么样才算偿还?用他的前程还是用命填? “妈,这些年我唯一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大概就只有我的出生吧。”庭仰一字一句艰难无比,“可是我的出生并不是我的选择。” 第170章 为了奖学金学到深夜,困得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时他不抱怨,拿着笔的手抖得写不了字才去睡觉。 为了省几块钱,每天早饭用学校饮水机的水咽馒头时,他也能苦中作乐。 可是他只是个凡人,他也会疲惫于反复奔波在片片废墟之间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庭仰拉开自己的衣袖,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纵横交错的几道狰狞的刀伤。 伤是陈伤,疤痕消不掉。 “妈,你还记得这些伤吗?它们这些都是你划的。”庭仰一道道细数来历,“这一刀是你前年生日那天划的,这一刀是我中考那年你划的,还有这道……” 随着庭仰的手指移到另一道伤痕上时,庭若玫的脸色变了。 庭仰的语气没什么讽刺意味,但事实就是那样,像极了荒诞的喜剧。 “这一刀,是你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我的第二天划下的。” 庭若玫把玻璃杯砸到地上,玻璃碎溅的脆响让庭仰的话顿住,但下一秒,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笑着把话接了下去。 “你说张逸泽给我三千,但三千甚至只够你一个月的药物治疗费用。” 庭仰越说越冷静,大概是这种时刻他也无力掩饰自己的疯了。 “妈,我不欠你的,就算本来欠,现在也不欠了。如今我还愿意待在这个家,是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因为你曾经爱我,我也有过一个温暖的童年,所以我愿意原谅你后来对我的伤害。” “我并不是不会累的。” 庭仰冷漠的眼神让庭若玫不自觉往后一退。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失去了平时的伪装,庭仰也懒得再演戏了。 “母亲,你疯了,我也疯了,活着已经是地狱了,我们就不要再给彼此找麻烦了,好吗?” “算我求你了。” 庭若玫没有说话,脱力跌坐在凳子上,掩面痛哭,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庭仰也懒得听。 反正无非就是“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吗”这种他听过无数次的谎言。 庭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没有安慰,开了门,转身走出屋子。 屋外明月高悬,俯瞰人间。 月亮原来这么明亮吗? * 从家里拿的面包,到最后也没能带出来吃上。 庭仰饿得眼前发黑,幸好饿习惯了,倒也不至于直接晕倒。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从小巷往外走,想着去外面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巷子里依旧漆黑一片,路过他和陈木康打架的地方,被砸碎的酒瓶碎片依旧孤零零待在原地。 墙上被人撞到的地方磨掉了一点风化的水泥墙灰,留了白色的印子。 粗糙的墙面上有不知道是谁身上擦出来的血痕,长长一道,像久远的血色诗篇。 其实庭仰觉得自己也怪可怜的。 在朋友面前,要装成没心没肺的乐观小太阳。 在唯一的亲人面前,要装成心无芥蒂的圣人。 好不容易装得天衣无缝,难得露出一点马脚,就要被陈木康这种疯狗追着咬。 “随便了。” 反正迟早会被发现的。 庭仰此时的眼神像轻而冷的大雪。 席卷五洲四海的北风挟带着冷冰冰的雪粒,飘荡在四面八方。 雪落下的地方,游鳞走兽无影无踪,荒山野岭杂草丛生。 这眼神并不能说惹人厌烦,只是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随着庭仰面色疲惫地走出长巷,没了墙壁的遮挡,眼前骤然明亮起来,柔和的月光霜一般洒满天地。 在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庭仰余光扫到一个人。 便利店对面的街道旁,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马路边上发呆,不时还会露出凝重思索的表情。 清辉洒落在祁知序的脸上,配合男生凝眉思索的表情,凭然生出了点傻愣愣的感觉。 庭仰见祁知序思考地入神,也没走过去打扰他,而是先进便利店买了包充饥的袋装面包。 买好出来,他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边吃边看着祁知序,抱着一点坏心思,想看看祁知序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祁知序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隔太远听不清,只能隐约听出是在规划某种方案。 庭仰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祁知序,一时也忘记自己刚刚的坏心情,专心致志看祁知序纠结的表情。 这一看就是好久。 在庭仰买了第二个面包出来的时候,祁知序终于结束了他的天人交战,郑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庭仰似有所觉,赶在祁知序拨号前,拿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默认铃声还没来得及响起来,他就接通了电话。 他没主动说话,这样会暴露自己与祁知序不过十几米距离的事实。 祁知序清了清嗓子,开始编故事。 “阿仰,快救救我,你到家没?我这边出了点问题,能在你那借住一晚吗?我和你说,我太倒霉了,车在半路抛锚了……” 庭仰闻言憋笑:“可以啊祁哥,你在哪呢?” “我在……” 祁知序正准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编出一大段话显得自己更加可信,却发现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在自己对面响起,于是话刚开了个头,又卡壳了。 第171章 “我在、在……你家,门口的巷子里……”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趋近于无了。 祁知序抬头,看见庭仰笔直地站在对面。 见他望了过来,庭仰还笑眯眯抬手打了个招呼。 “嗨祁哥,真巧啊……咦,你家抛锚的车子呢?” 四目相对。 尴尬得要死。 祁知序心如死灰,想钻进地洞躲起来:“……谁能救救我。” 庭仰抬步走到祁知序面前,伸出手打算把祁知序拉起来。 “好呀,我来救你了。” 祁知序没有直接握住庭仰的手,而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在校服上抹了抹,确认掌心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才小心翼翼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他不想弄脏庭仰。 对方温暖的掌心握起来,不像小说里形容的那样软软的,而是带着一点骨感的清瘦。 让人乍一握上就感觉到隐约的力量感,仿佛清瘦的身躯里是能承受无穷无尽生命之重的生机。 见祁知序一直不说话,庭仰故意开口询问:“祁哥,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祁知序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在想,希望你别报警,我其实不是个痴汉。” 庭仰拍拍祁知序的肩。 “你放心祁哥,我不会想多的,你一定是关心我,才想今晚和我住一起吧?” 祁知序不敢说话。 一句话都不敢说。 刚刚被发现了,本来祁知序都准备破罐子破摔,找个机会告白了。 没想到庭仰自己来了个回马枪,帮他把借口圆回来了。 高兴不起来。 这不会是庭仰委婉的拒绝吧? 见祁知序满脸尴尬,庭仰也不逗他了,收敛了笑意。 事实上,他现在心情也没好多少。 本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跌倒谷底,都自暴自弃地考虑干脆以后就别装了,自己是什么烂人就表现出什么烂人的样子。 可是在见到熟识朋友的第一瞬间,他又是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刻进骨子里的虚伪,糟透了。 庭仰不确定,祁知序现在知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与陈木康相处的时候,他没有半点伪装,按理来说祁知序应该是发现了的…… 庭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祁知序毫无芥蒂的样子,淡定收回目光。 可是祁知序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好得让人怀疑动机。 这时,祁知序语重心长地说:“阿仰,对我你可以戒心小一点,对别人你可千万别这么没有防备心了。现在的坏人多得要死,最喜欢你这种白白嫩嫩的清纯男高中生。” 庭·清纯男高中生·仰嘴角抽搐了一下,“祁哥,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了?”祁知序恨铁不成钢,“坏人都喜欢你这种傻不拉几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庭仰目光闪烁一下,流转的情绪明明灭灭,最后汇聚成点点笑意。 “祁哥,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是傻不拉几、没有戒心的人呢?万一我只是很会装,实际上本人是个……你口中的坏人呢?那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祁知序闻言沉默了一下。 短暂的无言后,他很快回答了庭仰的话,带着轻松的笑意。 “我能怎么办?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就有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庭仰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袋子发出窸窣的声音,像夏夜的滂沱大雨落在青石板上。 “就算那时的我骗了你那么久,也不是大事吗?” 祁知序表情疑惑,不明白庭仰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如果我发现你有另外一面,也只会开心我又见到你另外一个样子,我不觉得那是欺骗。你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值得被人珍惜的。” “就算你不再开朗,不再活泼,整个人阴郁而悲观,厌世而易怒,那也是你啊,珍惜你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珍惜你的。” 第63章 庭仰站在原地,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祁知序的话。 多好的回答啊,这几乎是庭仰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的回答了。 庭仰轻声开口:“祁哥,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 “你真是, 太聪明了。” 猜到了一切, 却愿意陪他一起装聋作哑, 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至于说出的话,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还愿意骗他,就已经够了。 祁知序眨眨眼, 陪庭仰一起装傻。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夸我,但我收下夸奖了。” 庭仰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祁知序手上,袋子里还有几袋未拆封的面包零食。 “送你,超市促销小面包,虽然很简陋, 但我现在暂时也只给得出这个了……谢谢你刚刚那番话。” 祁知序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拒绝带他回家的意思,犹豫着不敢接过:“你这是……” 庭仰开玩笑道:“祝贺我们同病相怜, 你回不了家, 我也是, 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祁知序微微张大了嘴, 震惊却没多问关于他家的情况。 “那你等下怎么办, 住酒店多不方便啊, 不如……” 不如来我家, 我给你做之前说好的江米酿鸭。 “不如什么?”庭仰眼里有促狭的笑意,“祁哥,你怎么光顾着我, 不想想你自己啊,你不是现在也回不了家了吗?” 第172章 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谎言被拉了出来, 直白地表露了庭仰拒绝的意思。 祁知序听出来了,也就咽下了自己未完的话,终归来日方长。 “骗你的,我不住外面,一会就回去了。”庭仰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你家司机还在附近吗?不在的话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到车吧,我家今天应该不太方便让你住……下次再说。” 花乡街这块最便宜的旅馆也要五十块钱一晚,钱不多但没必要花。 庭仰回家的时候看过,庭若玫吃过今天的药了。 有个药里有助眠成分,算算时间,情绪再怎么跌宕起伏,半小时后也肯定睡了。 听到还有下次,祁知序这才放下心来,磨磨蹭蹭开始打车。 庭仰报了地址,送祁知序到车能开进来的地方,“祁哥,你打车再这么磨磨蹭蹭,等你到家都可以准备准备出发上学了。” 祁知序也怕耽误庭仰的睡眠时间,影响他明天的学习。 ……不然的话,为了和庭仰多待一会,他觉得自己可以打车打几个小时。 庭仰没有在原地久留。 他把自己的小面包送给祁知序,祁知序把他买的那一袋子水给了庭仰。 庭仰拎着一袋子饮料回了家。 家里果然静悄悄的,他回家时开的灯没关,地上的菜汤也没被清理,甚至往前走几步,还能看见又有一个玻璃杯被摔碎了。 太晚了,庭仰也没心力去打扫屋内的一片狼藉,洗完澡后上了床,专心把今天没背完的单词背掉。 本来在路上就应该背完的,可惜被陈木康的事情打断了。 词量不多,很快就背完了。 背完以后大脑已经昏沉一片,很快他就睡去。 一夜无梦,难得的好觉。 * 经过那晚的事情,庭仰和祁知序之间总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这导致林子轩时不时就嚷嚷,祁知序威胁到了他的“皇后”地位。 庭仰冷酷无情地表示:“不,你从来都不是皇后。” 林子轩大受打击。 祁知序兴致勃勃问:“皇后是我吗?那……小鸟飞过六个宫殿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是凤仪天下,执掌六宫。 庭仰温柔一笑,笑得祁知序心慌慌。 “你甚至只是小宫女。” 祁知序备受打击,林子轩有了对比倒是高兴许多。 “哈!那元宵呢?” 庭仰思考一下,“带刀侍卫吧。” “凭什么他这么帅……”林子轩嘀咕一句,这才想起来,“对了,那我呢?” “林嬷嬷。” “?” 林子轩眨巴一下眼睛。 “什么?” “林嬷嬷呀。”庭仰笑嘻嘻,“地位可比小宫女高哦。” “我不要!”林子轩悲愤交加,“放我去浣衣局,放我去浣衣局!!我要当宫女。” 庭仰投以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 祁知序也掩住笑意,大义凛然地指责林子轩的“无理取闹”。 这个小插曲给了祁知序灵感,他借着“争宠”的由头,每天黏黏糊糊和庭仰待在一起。 庭仰也拿他没办法,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祁知序和个连体婴一样天天离不开庭仰了。 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没有人发现那隐藏在嬉闹下的真心。 高二下半学期,庭仰头发留长了一点,已经是在违反校纪边缘徘徊的程度了。 教导主任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庭仰可是全校老师的心头宝,就指望着他能高考为校争光了。 林子轩悄悄对袁骁瑞说:“我感觉庭宝要是哪天染个彩色的头发过来,老万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骁瑞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我都想看了,还没见过小庭染发的样子。” 林子轩大声密谋:“我们可以趁庭宝睡着了,拿一次性染发膏给他染一个……” 庭仰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了:“……我就在边上啊各位。” 林子轩置若罔闻,“给他染成绿色的。” 庭仰:“……滚啊。” 庭仰捏了捏自己的发梢,感觉也没多长,“算了,就这样吧,懒得去剪了。” 有这时间不如做两套卷子,实在不行,自己两剪刀下去,达到头发剪短的目的就行。 祁知序盯着庭仰的头发发了个呆,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庭仰刚低下头准备拿套卷子,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轻柔地抓了一下,最长的那些头发被拢到一起扎了起来。 ——祁知序给他扎了个小揪揪。 头发长度不够,有很多短发散了出来。 半扎半散的头发不显得凌乱,反而因为庭仰白净的脸和优越的五官,衬得他软软的,像糯米糍雪糕在雪地里滚了一圈。 庭仰头一回扎头发有些新奇,不自觉晃了晃脑袋,“祁哥,你哪来的皮筋啊?” “昨天拆快递,老板塞在快递盒里面的赠品,我顺手揣口袋里的,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扎起来的感觉还挺好的,我决定这段时间就不剪头发了。” 祁知序率先点点头,林子轩紧随其后,袁骁瑞虽然欣赏不来这种美,但也不会反驳庭仰的意愿,于是也点了点头。 很明显,无人为校规发声。 第173章 * 都说高三压力大,其实高二下半学期开始,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连最爱玩的林子轩都收了心,不再整天东跑西窜寻找好玩的东西,而是定定心心和庭仰坐在一块搞题海战术。 庭仰在从家到学校的连轴转中心力交瘁,一度考虑过住校,最后都因为庭若玫发疯砸屋子告终。 太累了。 庭仰刷题刷着,突然笔尖书写的动作停了下来,大脑不自觉进入放空的状态。 手在不自觉颤抖,心脏发麻,眼皮如同灌铅一样沉重,眨眼的一瞬间都感觉在休息。 呼吸时,吸气吐气都感觉沉重郁闷。 深吸一口气屏住,感受肺部的挤压感,这才让人短暂地清醒了一点。 “滴——” 听到水滴声的时候,庭仰还在想,总不是自己被累哭了吧? 没什么焦距的视线移到水滴落到的地方时,庭仰才恍然大悟。 不是眼泪,不是水滴…… 是血。 大脑只来得及传递这一个信号,昏倒的黑暗就吞没了他。 晕倒前,庭仰还在想这一切这么都这么熟悉。 就好像,当年张逸泽被查出白血病的时候一样。 * 庭仰醒来的时候已经从教室到了医务室,他想扭头看看是谁把他背来的,那人却先一步出了声。 “阿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的感觉?难受你就别说话,再躺一会。” 身体的确很不舒服,庭仰也就没有勉强自己开口回答问题。 祁知序没听见庭仰的回答有些担心,但看见庭仰没有再次晕过去,又稍微放下了一点提起来的心。 “医生说你就是贫血外加休息不足,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祁知序解释医生不在的原因,“他出去拿药了,马上就进来。” 庭仰醒了一会,力气也恢复了许多,想要直起身子坐起来。 祁知序一时也不知道该制止,还是该帮他坐起来。 医生拿完药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别起来了,快躺着吧,怎么,你还想爬起来继续刷题吗?身体要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现在的学生要是都像你这样不爱惜身体,医院得忙死了。” 庭仰很听医生的话,闻言乖乖躺下,半点也不挣扎。 医生见庭仰这么乖巧听话,不免叹息,“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 庭仰点点头。 “这一周,你平均每天睡眠时间是多少?” 庭仰快速地算了一下,底气不足道:“四个小时……吧?” 应该有吧? 注重养生的医生恨铁不成钢,“你把身体熬坏了,大好的前程谁替你走?” 庭仰白着嘴唇勉强露了个虚弱的笑容,“我会注意的。” 其实他睡这么点时间也不单单是因为要学习。 庭仰垂下眼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家里的锁坏了,这个月,他每晚都会被推门声吵醒。 醒来后就看着门口直挺挺站着的女人,以及她手上握着的尖刀。 刀尖反射寒芒,女人面无表情,一袭红裙。 庭若玫并不是想要杀他,庭仰可以感觉到庭若玫并没有杀意。 可是庭仰并没有心大到,能在门口有人握着刀看着他的情况下,还睡得着觉。 庭若玫这时候一般是疯病犯了——那晚的争吵后,庭若玫就自己停了药。 如果庭仰要硬塞喂她吃药,她就用自杀来威胁庭仰。 想到这里,庭仰自嘲一笑。 有时候,他真觉得庭若玫疯起来比清醒着的他还要聪明冷静。 其实剩下的治疗药应该他吃的,庭仰想。 “我今天开始就早睡。”庭仰保证。 如果庭若玫再举着刀进来……就进来吧,如果要杀死他就杀死他,杀不死就算了。 反正再这样下去他也快死了。 校医也不知道信没信,催促他躺下继续睡觉,自己还得出去拿点药品。 庭仰躺了一会,明明浑身上下都疲惫着,大脑也发出不堪重负的信号,但就是睡不着。 他睁开眼,正好与祁知序专注凝视他的目光对上。 祁知序愣了一下,他以为庭仰睡着了。 庭仰眨眨眼,用疑惑的目光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祁知序结巴了一下,耳根有些红:“我、我怕你有什么需要,在这陪着你,你继续睡。” 庭仰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祁知序脸上的表情。 时间久到祁知序都怀疑,庭仰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的时候,床上的少年才轻轻闭了眼,用虚弱的嗓音温柔道:“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记忆里,房门前神色阴冷的女人逐渐变成破碎的画面,尖刀反射的冷光也黯淡下来,最后消失不见。 正午的阳光如此温暖,暖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校医室铺着白床单的病床上。 祁知序凝望庭仰逐渐平缓的呼吸,确认对方已经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站到了窗边,拉上了窗帘。 白色的窗帘微微掀动,恍若一只白色的蝴蝶舒展蝶翼,抚平少年慌乱躁动的心跳。? 拉窗帘前,祁知序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默默想,他喜欢的小少年,优秀耀眼,是个惯于隐匿心事的小刺猬。 第174章 这只小刺猬与旁的刺猬不同,他日复一日地掰断自己背上锋利的刺,只给你看他柔软的肚皮。 他每天都看着傻乎乎的,你也对他提不起防备。 可是,多累多痛啊。 祁知序承认自己是个一点都不坚强的人,他只要一想到庭仰这么多年都活得这么压抑,他就很难过。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再成熟一点,庭仰可以再幼稚一点。 ——如果他未来能有资格保护庭仰的话。 第64章 大概是累狠了, 庭仰这一觉睡了很久,还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着一身白袍,腰际悬着一把剑, 坐在朱墙黛瓦的宫墙上, 不远处是一座雕栏玉砌的宫殿。 一朵正值花期的木芙蓉被他小心捧在掌心, 不敢使太大力压到一点花瓣。 也不敢使太小力, 生怕捏不住花朵,让它从高墙之上跌个香消玉殒。 终于, 远远有人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确认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他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坐在高墙上遥遥冲那个人挥手。 “钟慎钟慎!慎哥我在这儿!快看我快看我!” 那人循声望来,见他坐在宫墙上, 眉眼之间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宋子慕,你翻墙就算了, 大白天的也不至于把你当刺客抓起来, 坐在上面干什么?” 他……或者说梦里的宋子慕, 笑嘻嘻回答道:“我在这么高的地方, 一下就能看见你啦!” 宋子慕轻松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白色的衣袍在空中翻飞, 像一朵清丽脱俗的白牡丹。 晓贮露华湿, 宵倾月魄寒。 钟慎下意识往前想要接住他,却只触摸到如流水一般抓不住的绫罗。 宋子慕脚落地时往后退了两步,卸下落地的冲击力, 见到钟慎的动作笑了出来。 “干嘛呀慎哥,你还怕我摔着不成?” 钟慎被嘲笑了也不恼。 “是我关心则乱了, 你要真摔下来了,我也就能给你垫个背了。” 宋子慕瓷白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乌黑的头发简单束起,神采飞扬的姿态令人移不开目光。 “你看,我们一起种的木芙蓉开花了!”宋子慕把手中一路小心护着的木芙蓉递给钟慎看,“这是最好看的一朵,我本来想邀请你来我家看的,可惜花被宁安候的小女儿摘下来了,我怕你见不到它最好看的样子,连忙一路捧了过来。” 钟慎定定地看着宋子慕掌心的白色花朵。 虽然从花枝上被摘了下来,但时间不久,花朵依然是最美丽的姿态。 见到花的第一时间,钟慎没有说好看,等宋子慕不满地反问“你不觉得好看吗?”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注视着宋子慕如墨一般深黑而微亮的双眸。 “好看,他最好看。” 宋子慕这才喜笑颜开,“这才对嘛。” 这下轮到钟慎问了,“你大老远跑宫里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看木芙蓉吗?” “那倒也不是。”宋子慕直白回应,“主要是想你了。” 钟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慌乱。 宋子慕将木芙蓉插在钟慎鬓边,笑得乐不可支。 “簪花配美人,大美人,今晚城南庙会,去吗?” “去。”钟慎这下也明白宋子慕这是有心逗他玩了,“宋公子横行霸道,在下惹不起。” 宋子慕叉着腰,下颌往上抬了一下,做出一副混世大魔王的样子。 紧接着,他一把揽住钟慎,“大美人识时务,干得漂亮,赏你过几日来我家赏木芙蓉。” “荣幸之至。” …… 校医室里阳光正好,一缕光透过香樟枝叶的间隙漏进室内,轻柔地落在庭仰的脸上。 庭仰眼皮动了动,从梦里缓缓醒来,胸膛里仿佛还残留那种肆意快活的心情。 好像他今晚真的要和谁一起去参加城南的庙会一般。 ——好像他真的曾和谁有过这样一个约定一般。 庭仰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点干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 “你醒了,身体怎么样了?” 听见声音,庭仰往窗边望去,诧异道:“祁哥,你还在呢?” 祁知序语焉不详地嗯了两声,“对啊……之前不是说要陪着你的吗?” 本来想趁他睡着,偷偷多看他几眼的。 可惜视线一落到熟睡的庭仰身上,祁知序就忍不住有种痴汉的心虚。 最后,还是只敢一直盯着窗外数鸟巢。 一二三四五,学校里哪来的这么多鸟? 庭仰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倒不是他的观察力有多敏锐,而是祁知序简直把“我心里有鬼”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祁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庭仰微微眯起眼,审视的态度让祁知序心里一紧,以为庭仰发现了什么。 算了……其实被发现了也好,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追求他了。 祁知序暗暗想。 紧接着,庭仰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沉默了。 庭仰用坚定谴责的语气义愤填膺道:“祁哥,你不能因为想逃课就拿我当借口!” “……?” 祁知序想在庭仰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但是很可惜,不像演的。 第175章 良久,室内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知道了。”祁知序感觉心累,“现在回去这节课也赶不上了,我再和你待一会吧。” 祁知序慢吞吞挪到庭仰隔壁病床边坐下,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庭仰见状也躺下来了,“祁哥,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以前没有,我现在想想……”祁知序大脑里瞬间冒出了几十个答案,最后都否定了,“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庭仰开玩笑:“我以为你会说,‘有梦想没有用啊,我以后只能回家继承家产’这种话呢。” 祁知序恍然大悟,“那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少走二十年弯路。” 庭仰笑了一声,故意做出一副嫌弃脸,“我果然最讨厌有钱人了。” 祁知序本来端正坐着,和庭仰聊天聊着聊着就放松了下来,不自觉趴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你之前说想考人大,是想当律师吗?” “那会是这么想的,但梦想嘛,一会一变,最后还是得看实际情况来定。” 其实庭仰想的是,依照自己现在这个心理状况,可能已经不适合当律师了。 说起来,他想成为律师的初衷是庭若玫给的,毁掉他这个梦想的人也是庭若玫。 祁知序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看着庭仰的脸。 “你长得这么好看,适合当大明星,让全天下的人都喜欢你。” “祁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庭仰连连摆手,“我就一普通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喜欢我?” 祁知序不服:“怎么不可能了,你是……” 全天下最好的,我喜欢的人。 庭仰抬起手臂,摊开手,掌心对准窗外。 五指分开时,阳光从指缝间漏到他的脸上。五指合上时,指缝间红红的,像是抓住了将要坠落的太阳。 “是什么,编不出来了吧?” 祁知序说不出来,干脆耍赖,幼稚地反驳:“我不管,反正我家有钱,到时候我直接砸钱送你c位出道。” 庭仰放下手,遮住眼睛笑了起来,“娱乐圈哪有你说得这么好混啊?” 盖在脸上的掌心暖暖的,就好像,他刚刚真的抓住了从天上掉到凡间的小太阳。 庭仰说:“遇到什么抢代言抢剧本这种事,我……” 祁知序想也不想,直接说:“封杀对面。” “那万一我没资源呢?” “砸钱。” “公司逼我参加酒局怎么办?” “收购。” 祁知序满脸认真,“阿仰,金钱可以解决90%的烦恼,你不用担心,我都会为你摆平。” 庭仰深吸一口气,久久不语。 他自认为也是不慕名利的那种人,但就算是这样,也被祁知序规划的这个理想未来震撼到了。 “谢谢你,祁哥。”庭仰满脸真挚,“真别说,当红顶流的梦还挺好做的。” 庭仰感觉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起身下床,拍了拍身上睡皱的衣服,随手扒拉了一下头发。 “我觉得我适合当演员,我演技应该还行。” 热情阳光的小太阳人设,他天衣无缝地装了十几年呢。 祁知序听出来庭仰的意思,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我也要当演员,到时候和你同行,咱们继续……继续当好朋友好兄弟。” “是吗?” 庭仰校服外套一直没有脱下来,只是因为天气闷热把拉链拉开来了。 正在拉拉链时,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祁知序。 “好呀,祁哥,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说完,迅速拉上拉链。 “唰”一下的拉链声让本就心虚的祁知序吓了一大跳。 祁知序不知道庭仰为什么要这么看他,心里慌得要死。 “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手里在寻找能缓解他紧张的东西,最后把桌上的餐巾纸拿过来,捏在手里慢慢往外抽纸叠成豆腐块,不一会就堆了一座小纸山。 专注抽纸的祁知序全然没注意到,他此时此刻绷紧的脸上有多心虚,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手上的餐巾纸,好像多瞪几眼就能变成金子似的。 庭仰看了下时间,还没下课,也就不急着走。 他重新坐回床上,和祁知序是面对面的姿势,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不算大的小方柜。 祁知序本来双手放在小方柜上捏纸缓解压力,见庭仰面对他坐着了,不自觉放下纸,局促地往后退了一点,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乖宝宝。 对比起祁知序的紧张,庭仰反倒愈发随意,他双手托起腮,笑眯眯盯着祁知序。 “祁哥,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可差了……我觉得你不适合当演员。” 祁知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顺着庭仰的话接下去:“那就算了。”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祁知序依旧有自己的坚持。 “那我可以当编剧,到时候我们也还是在一个圈里。” “祁哥,你真是在奇怪的地方有奇奇怪怪的坚持,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祁知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终于下定决心,试探性伸出手放在方柜上。 方柜很小,本来庭仰双手托着脸,支在方柜上时就占了一半地方,此刻祁知序也将手放在方柜上,无可避免的,距离对方的距离只剩下半掌。 第176章 “没有,只对你这么好。” “好哦。” 庭仰露出了属于自己性格里恶劣的那一部分,不伤人不害人,唯独只有他自己觉得很坏。 “祁哥,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别有企图吧?” 人无完人,庭仰性格里的确存在一些恶劣因子,他知道祁知序在感情这方面一向保守胆小,在没确定他的心意以前,只敢小心翼翼试探,不敢真的摊牌。 所以这句话,是在逼祁知序承认自己的喜欢。 因为曾经失去过庭若玫的爱,失去过张逸泽的友情,所以庭仰面对那些浓厚热烈的情感时,总会下意识抱着审视的态度。 他会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那些感情的未来,这无可避免,只能靠对方的主动来消解。 庭仰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失忆了,一定要把自己不完美的那一部分忘得干干净净,成为一个真正的小太阳。 此刻祁知序离他很近,近得庭仰能看清祁知序的睫毛和瞳孔。 祁知序的瞳孔颜色乍一看是深棕色,实际上仔细看就能发现,其实是较深的琥珀色。 像高度数的烈酒,一杯下去一醉方休。 这个颜色很奇妙,平常你与他相处时没什么感觉,细看却会让人觉得深情又神秘。 祁知序慌乱紧张的眼神,在这么近的情况下完全无处遁形。 根本不需要言语上的确认就能让人看出来,这个人喜欢眼前的少年。 庭仰笑吟吟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两个人里的主导者。 实际上,他已经把选择权全权交给了祁知序。 祁知序好看的瞳孔此时微微震颤,随着呼吸的频率,慢慢稳定下来。 庭仰不露声色地看着他,等待祁知序的回答。 漫长的等待后,庭仰等到了祁知序的回应。 下一刻,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祁知序往后退离了一点,如同怯懦的回避。 情窦初开的少年有权利胆小,有权利将喜欢藏在心里,不言不语,守着自己的暗恋永不见天日。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他的权利。 可是,庭仰讨厌这种人。 他想要的是热烈而毫无保留的爱意,真挚大胆的袒露心意才能让他得到安全感。 既然他走出了第一步,那就不许别人往后退。 “没事,我就开个玩笑。”庭仰语气显而易见冷了下来,“走吗?回去了。” 庭仰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垂在身侧的手臂却骤然被人拉住了。 回头看,是祁知序拽住了他的手臂,似乎觉得太冒昧,又变成了抓他的衣袖小心翼翼晃了晃。 “庭仰,我可以追求你吗?” 祁知序抬起头,眼神里不见刚刚的迟疑胆怯,只剩下牢不可破的坚贞信念。 “我爱着你的热忱,也会珍惜你的孤僻。你不必觉得自己的负面情绪有多不堪,他们构成了完整的你,而我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一切。” 一时无声。 祁知序拽住庭仰衣袖的手已经冒出了汗,一直等不到回答,他的手已经开始细微地发抖。 心脏跳动得过于剧烈,他甚至有些昏昏沉沉,感觉要在这长久的沉默里发晕。 如果他再胆小一点,这时候应该已经落荒而逃了。 “祁知序,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接受真实的我?”庭仰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感动或激动,“你只看到了我性格里的冰山一角而已。” “我可以用我未来五十年的行动证明,我刚刚的话是真实的……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愿意陪在我的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都可以。” 庭仰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点,但仍是没恢复平时的状态。 “为什么是五十年?你可以和我说一辈子、永远,这样听起来更好听。” 祁知序耳根微红,声音轻了一点。 “因为,从我见到你开始,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只来得及规划我们未来五十年的计划。” 庭仰表情微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哥,你没在开玩笑吧?” 祁知序有些不满,但面对庭仰又生不起来气。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雪山,游乐园,古镇水乡,还、还有……” 和你结婚。 这是最好的预想。 最坏的是他看着庭仰结婚。 “对不起,祁哥。” 庭仰从善如流地道了歉,没忍住又补了一句。 “这实在是太惊人了,我有点被吓到了。” 祁知序闻言身体一僵,“你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是变态吧” 庭仰实话实说,“有点,但是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 祁知序默默蹲下,抱膝自闭。 这下轮到庭仰来安慰祁知序了。 “祁哥,往好处想,也许真的能实现也说不准呢。” 祁知序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阿仰,你这是在暗示我我有可能追到你吗?” 庭仰有些担心祁知序家族企业的未来。 遇上这么个傻憨的继承人,完了。 他本来不打算打击祁知序的,但逗他实在是太好玩了。 “其实你那会直接问我能不能在一起,我都是会同意的。” 祁知序如遭雷劈,颤巍巍问:“我现在重新问还来得及吗?” 第177章 庭仰无情回答:“晚了。” 祁知序瞬间萎靡不振。 庭仰见到祁知序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新奇。 “起来吧,祁哥。”庭仰伸手拉他,“旷课一上午了。” 祁知序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好一会没理庭仰。 过了约莫半分钟,这半分钟里他不搭理庭仰,庭仰没什么感觉,他倒是内心煎熬万分。 于是凭感觉伸出手,想要握住庭仰的掌心。 同一时间,庭仰见他一直不说话,打算蹲下来安慰一下他。 于是祁知序的手就落在了庭仰的肩膀处,两人皆是一愣。 祁知序收回手,正欲道歉,却发现庭仰的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刚刚掌心摸到的地方也有奇怪的触感,像缠着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你包着纱布,受伤了是之前那个傻逼干的吗?” 庭仰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没什么大事。” 这段时间天气不算很热,但有些闷,穿着外套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有了怀疑,祁知序很快联想到,庭仰最近一直没有脱下过外套,关于庭仰受伤的猜测愈发坚定。 “阿仰,校服外套一直穿着不热吗?” 见躲不过了,庭仰抿了抿唇,不再找借口。 在祁知序的注视下,他随手脱下校服外套放在一边,里面穿着配套的校服短袖。 庭仰白皙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祁知序却没有其他任何念头,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数十秒。 大脑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他的眼眶骤然红了,颤抖着双手缓缓掀起庭仰短袖的袖口。 那里包着一圈圈洁白的纱布,伤口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触碰裂开流血。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祁知序的心情好受多少,因为他看见庭仰外套之下的胳膊上满是伤痕。 陈伤新伤纵横交错,在雪白的胳膊上尤为刺目。 “怎么回事” 祁知序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可颤抖得不成调子的话语,并没有因此生出几分从容。 “我心理变态,自残呗。” “不是。”祁知序眼神脆弱,但字字句句又很坚定,“这不是你自己划伤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模拟刀锋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 “如果这是你……自残,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你应该用最顺手的方式发泄情绪,那刀锋划过的痕迹应该是这样的。” 祁知序放下笔,单手握住庭仰的胳膊,在触摸到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时像被火燎了一下,烫伤般迅速松开了手。 “你的这些伤口,有些只有在曲起手臂,做出防御姿势时才能划得出来,庭仰,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的这些伤是从哪里来的?” 祁知序质问完庭仰,对方还没表示,他自己却最先承受不住了。 心脏被刀绞一般疼痛,心里的难过让他开不了口了。 眼前模糊一片,低下头,眼泪就这么一滴滴落到了地上。 庭仰始终站在原地,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冷静,仿佛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不过是油墨绘成的涂鸦,水一洗,往日的不堪全都随水而逝。 “祁哥,我早就不痛了。” 祁知序声音哽咽,低声说:“我疼。”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他那么好,凭什么被别人那么伤害。” 庭仰抱了抱祁知序,“因为伤害我的那个人不够好。” 庭仰初中第一次被庭若玫划伤时,想过会不会是自己不够好,庭若玫才会不再爱他。 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他体谅庭若玫受过的苦,感恩庭若玫曾经给予的爱,所以愿意照顾庭若玫。 可是他也排斥庭若玫莫名其妙的迁怒与恨意,所以他不再原谅她。 别人将她逼成了刽子手,她却将屠刀砍向另一个爱她的人。 “是之前那个人干的吗” “怎么,祁哥你要为我报仇”庭仰笑了笑,漫不经心说,“别想啦,是你丈母娘。” 祁知序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绝望,不是他的绝望,是庭仰的绝望。 血脉相连的母亲却成为苦难的源头,这何其悲哀。 祁知序没有说更多的安慰,因为没有用。 血脉永远是这世上唯一割不断的东西,除非死亡,否则苦难永不止息。 祁知序抬手,同样抱住庭仰,眼泪还在往下掉。 为了不洇湿庭仰的衣服,他很努力忍住落泪的欲望,可是太难过了。 他真的太难过了 。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庭仰笑吟吟推开祁知序,穿上了自己的外套。 “不能耍赖啊祁哥,我们都没在一起呢,你就想着以后啦?” 祁知序被推开也不纠缠,伸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倔强道:“我今天回家,就把我们未来五十年计划里关于你妈的那部分删掉,我讨厌她。” 庭仰捏了捏祁知序的脸,又抽了张纸在他眼睛上胡乱揉了揉,带了点戏弄意味地把他眼泪擦干。 “你好幼稚哦,祁哥。” 祁知序抿了抿唇,嗓音沙哑地问:“你讨厌吗?讨厌我就改。” “不讨厌。”庭仰再次拉上拉链,不过这次动作轻了很多,“我喜欢你因为我幼稚。” 第178章 祁知序扯起嘴角笑了笑,红着的眼眶让他看起来就像考试没考好的小孩,而不是贵不可言的大少爷。 祁知序生在暗潮汹涌的大家族,尔虞我诈的事情也见得不少,待人处事,沉敛冷漠才是他该有的姿态。 但是在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的少年时期,他却和众多莽撞青涩的少年一样,毅然决然捧着自己的真心,给予他人伤害自己的权利。 无关利益,只遵本心。 * “是他们吗?” “是是是,回来了回来了。” “对对对,回来了!” 为了不耽误上课,庭仰他们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回教室了。 刚上楼,班里的“探子”就一排排开始往回传消息。 活像臣子觐见时,那一溜烟小跑传消息的小太监们。 看到这阵仗,庭仰有些受宠若惊。 “你们不至于吧?这么隆重,我还以为一中的校长变成我了呢,我寻思着也没人通知我呀?” 虽然庭仰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但是林子轩他们还是满脸担忧,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庭仰,上午怎么回事?” 林子轩难得叫他全名,庭仰不太习惯,老老实实回答:“没什么大事,就是过度劳累,休息了一下就好。” 林子轩严肃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庭仰没有撒谎,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别人见你都害怕啊!” 一群人乌泱泱围着庭仰嘘寒问暖,顺带着教导他下次别再那么学起来不要命了。 半晌,终于有人想起来一件事,“啊,祁知序好像和庭仰一起走的。” “呸呸呸。”林子轩说,“什么一起走的,多难听啊,是祁知序把庭宝送走的……” 林子轩突然噤声。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祁知序站在门口,因为进去的路被其他人堵得严严实实,他只能在门口站了老半天。 林子轩正准备象征性安抚一下祁知序的情绪,刚和祁知序对上视线,“嚯”一声叫了出来。 “我去,祁知序你被人打了吗?” 眼圈红彤彤的,看起来还有些肿,祁知序这个大少爷哭是不可能哭的,那只能是被人打了。 林子轩默默肯定自己的猜想。 眼见祁知序的处境变得窘迫,庭仰连忙出来解围。 “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下节老万的课,到时候又得被教育了。” 林子轩最先应和庭仰,“走走走,回座位。” 乌泱泱一片人又乌泱泱回去了。 万家鹏来上课的时候,没有特意问庭仰上午是怎么回事,只是说如果还难受可以请假回家。 庭仰说自己没关系。 讲题时,在解完自己会的题目后,庭仰握着笔垂下头发呆。 在晕倒前,他想过自己会不会也生病了,如果能死掉也挺好,一了百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却在脑海里突兀冒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祁知序。 这算喜欢吗? 庭仰不知道,也许算,也许不算。 ——但他一定是特殊的那个人。 庭仰放下笔,抬头看着黑板上的公式。 密密麻麻的符号扭曲成了一条条白色的细线,绕在人的心头,千思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 放学的时候林子轩照例宣传了一下自己新改装的电摩,试图拐带庭仰,送他回家。 林子轩兴冲冲,“庭宝!翻墙!上车!” 庭仰拒绝,“不,处分。” 庭仰迅速告别,飞快地走了。 林子轩没有纠缠,望着庭仰的背影,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目光略微沉下,看向祁知序。 “阿序,你待会有事吗?我有点事想问你,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吧。” 祁知序猜到林子轩想聊什么,当场应下。 “好。” 晚修结束,少数走读生早就跑出去赶车了。 大多数住宿生要么往宿舍楼走,要么去小卖铺,很少有人逗留在教室。 两人磨蹭了一会,很快人就都走完了。 林子轩这才挑起话头,“祁知序,今天上午是你跟着庭仰去的医务室,他真的就是休息不足的原因吗?” 祁知序明白林子轩心里还有忧虑,直白道:“对,听阿仰说,他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睡眠质量很差,加上他那个学习劲头你也是知道的……两个负面效应一叠,人就扛不住了。” 乐天派是林子轩的代名词,很那想象这种人一旦不外向开朗是什么样子。 所以此时他敛眉沉思,表情严肃的样子让祁知序感觉有点新奇,又有点怪异。 总不至于班里有两个影帝吧? “阿序。”林子轩叫了他一声,“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庭宝的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吧?” 祁知序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没说话。 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喜欢见不得人,而是怕给庭仰带来困扰。 给别人带来困扰的感情,用再多辞藻修饰得光鲜亮丽,也是一团无用的垃圾。 林子轩一眼就看出来他在犹豫什么,颇为嫌弃地看着他。 “谁管你是不是对庭宝心怀不轨啊,正常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吗?很显然我是正常人,我是问你庭宝的想法。” 第179章 祁知序自我怀疑,“有这么明显吗?” 林子轩浅翻了一个白眼,“祁知序,你以前没喜欢过人吧?” “如果现在庭宝在这儿,我让你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并且配上一句‘我爱死你了庭仰’,你敢吗?” 祁知序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不敢。” “那不就好了。”林子轩就近拉了个凳子坐下来,“我不仅敢这么做,我还敢反问庭宝他爱不爱我,不爱我我就闹。” 祁知序不明白林子轩为什么要问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林子轩开了个玩笑,“你放心,问你这个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看看你们现在什么进度了……要真的在一起了,哥们我也得避避嫌啊。” “没有在一起,我今天刚和阿仰摊牌,正在追。阿仰的话……可能,也有点喜欢我吧。” 林子轩吹了个短促的口哨,露出一点平时没见过的痞气。 “可以啊祁知序,你主动说的?我还以为你要藏到毕业呢。” 被庭仰不断暗示才敢说出口的祁知序脸不红气不喘,淡然一笑,深藏功与名。 “当然是我主动说的。” 林子轩十有八九没信,但也没拆穿祁知序这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既然庭宝还没同意,那我就先问问你的想法,你是真心的吗?要是你就是一时兴起……我可不顾兄弟情义啊。” 见祁知序要开口,林子轩补充道:“哎哎哎,你别和我保证这个保证那个的,嘴上的保证还换不到一块杂粮煎饼,没用。” 祁知序正了色,仔细想了想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他其实有想过无偿赠送自己手上英景集团的股份,可是这种事情太遥远也太不切实际,就算他本人愿意,还有很多外界因素的干扰。 更别说庭仰本人也不会同意。 按照他本人的意愿,他愿意将自己持有的英景集团11%的股份全部无偿赠送给庭仰,市值大概四百亿美金吧,他没怎么关注过。 直接赠予不太现实,如果可以当成婚后共同财产,应该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祁知序在心里打得算盘哐哐响,如果有实体,算盘珠子都要崩出来崩林子轩一脸了。 “阿仰成绩好,他想考人大。”祁知序眼神坚定,缓缓道,“我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我也想去人大。” 林子轩:“……你认真的??” 在祁知序开口前,林子轩本来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回答。 事实上,他不觉得祁知序能说出多让他惊骇的话。 大少爷嘛,要么钱要么权。 再深情一点的,说不定还会拽两句小酸话,比如什么,红眼掐腰,叫老公,命给他。 可是祁知序的话却出乎意料,让他震惊的无法言喻。 “……祁知序,我承认你很爱庭宝了。” 林子轩做梦一样,喃喃道:“你知道你离去年的人大录取分数线还差多少分吗?” 祁知序一腔热血顿时冷了下来,萎靡不振道:“是朋友就别提。” 林子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进步是很快,但是要考上人大,挺难的。” 因为国内外的教育差别,祁知序几乎可以说基础极为不扎实,就算他本人勤学不辍,也才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年级倒数进步到第二考场末几位而已。 江渎一中还算人性化,晚修结束的时间会比其他高中稍微早一点,晚修结束之后的时间也会稍微富裕一点。 林子轩看了看手表,确认离熄灯时间还有好一会。 “长话短说吧,祁知序,你知道庭宝的家庭情况吗?” 祁知序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不过……我大概可以猜到一点。” 祁知序没有把庭仰身上的伤口列举出来作为证据,既然庭仰希望瞒着他们,那他不会随意拿这件事当做谈资。 “那事情就好说多了,其实我初中就知道庭仰的事情了。” 林子轩语气里那些轻松,已经全都消失了。 “阿仰的母亲是庭若玫,你一直待在国外应该不知道,是曾经很出名的一个女演员,后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丑闻跌落神坛。” “庭若玫真的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在人们的恶意里,被巨大的落差逼疯。”林子轩话是这么说,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怜悯,“她疯了之后,就开始折磨自己唯一的孩子……也就是庭仰。” 祁知序亲眼见过庭仰身上的伤口,知道林子轩口里“折磨”的具象化。 只要爱着庭仰的人看到,就不会对那些狰狞的伤口无动于衷。 “你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认识阿仰吧?我初中是他楼上那个班的……他没见过我,我却很早就认识他了。”林子轩说,“那会我们初三,其实初遇一点也不美,是在学校一个偏僻的池瑭边上。” “那个池瑭早就无人打理,荒草丛生,池水上漂浮着落叶与浮萍,泥土上凌乱地开着一些花。我待在池瑭对面的破旧亭子里逃课,一开始听见有人经过的声音还以为是老师,躲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小学霸。” “小学霸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个人坐在池瑭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入神的要命,好半天一动不动。” “他家里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知道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第180章 “我知道他过得苦,再加上初三学习压力也挺大的,我怕小学霸想不开,都准备好随时跳下去救人了,结果几十分钟过去,他就是在发呆。” 祁知序的思绪随着林子轩的话语缓缓铺开一幅画卷,画卷上身形单薄的少年独自坐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呆,不显眼的小花成为画卷里第二种色彩。 最鲜艳的色彩是庭仰。 “那后来……” 祁知序追问下去,直觉应该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不然林子轩不会给这场初遇定性为“不美”。 “后来我看他终于站了起来,以为他要走了,却发现他没有。”林子轩陷入回忆,“他将手伸进水里,要将什么东西捞起来一样,当然,最后也只捞到一片抓不住的流水而已。” 祁知序听见这话,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却不敢承认。 “阿仰没把那东西捞起来,站起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目光仍然不死心地停留在池瑭,我离他不算很远,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表情很悲伤。” “我听见他问自己,为什么看得见,却抓不住。” “明明眼前是一片玫瑰田。” 祁知序遍体生寒,嘴巴颤了颤,没说出一句话。 “你也明白了吧,祁知序,阿仰从初中那会就已经把自己逼疯了。” “所以我刚升上高中,见到庭仰整天开朗乐观的要死的时候,偶尔会想,他会不会在某个晚上,重新看见那片幻想出来的玫瑰田……他会不会正在逼疯自己,而所有人都觉得他过得很开心。” 林子轩郑重地说:“祁知序,所以我才问你对庭仰是不是真心的,爱一个心里满是裂痕的人会很累,除非你不知疲倦,否则你的每一声叹息,都会变成一把刀对他进行二次伤害。”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彼此的痛苦是对方带来的。” “我不会伤害他的。”祁知序说,“你知道吗?我从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像个小王子。” 王子就应该高高在上,喜怒哀乐都被臣民重视,被所有人捧在掌心,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而我至多只是觊觎他的骑士,在所有爱慕他的人里毫不起眼,大概也就只有一颗真心拿得出手。” 你敢伤害一个人,是因为在你心里,你拥有了平等于他的权利。 而我永远对他俯首称臣。 吵吵闹闹的人群已经随着晚修的结束逐渐远去,属于夜晚的寂静很快降临。 晚风轻拂树梢,沙沙作响的树叶显得那么温柔。 人们习惯于将夜晚与未知和恐惧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上夜晚只是夜晚,当你为他附加上种种形容词,他才会变得千奇百怪。 “那我就放心了。” 林子轩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乐天派模样。 “我和庭宝在人大等你啊。” “滚啊你,别戳我痛处。” 祁知序配合着他打闹,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这个时候的祁知序,想过很多关于自己和庭仰的未来。 但是无论哪种未来,都不是真正的未来。 真正的未来,残酷冰冷,正在不远处冷冰冰地俯瞰他们。 大厦将倾前的一点温馨似乎微不足道,却又弥足珍贵。 第65章 江渎一中是当地重点高中, 也是重高里难得有人性的高中。 没有因为升学压力大,就削减学生的活动,或者干出五一放五天调休十天的人神共愤之举。 一大早,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到教室, 开始吃早饭。 体委杨毅苦兮兮地拎着春季运动会的报名单, 挨个求爷爷告奶奶请他们参加。 “胡可, 胡可我求你了, 除了你我们班谁去参加游泳都要淹死啊!我们一班需要你!” “霸王龙……哦不,林哥, 你看看这个一千米舍你其谁到时候我也报一千米,我们一起干翻那群田径队!”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兼威逼利诱半天,终于把除三千米以外的项目都报完了。 杨毅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趁众人不注意, 给自己报了个最轻松的五十米和一百米。 杨毅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一圈,终于锁定目标, 像箭一样飞速到达目标身边。 “庭仰, 我求求你, 一班三千米没你不行啊!我们一班需要你!” 庭仰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发丝柔软, 被阳光照耀得微微泛金, 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无论怎么看, 都是杨毅病急乱投医,开始随机抓捕无辜群众了。 看见祁知序震惊的表情,杨毅用不知者不罪的态度对待他。 “哥们, 去年就是庭仰跑的三千米,你猜猜他的排名……哦对, 一个班至少报两个三千米,剩下那个你来不” “别让他猜了,他肯定猜不到。”林子轩跳出来打断杨毅的故弄玄虚,“不算三千米从头冲刺到尾的田径队那些人,庭宝是第一名,后面零零碎碎好像还有八九个竞争者吧,毫无招架之力。” “” 祁知序真情实感疑惑了。 倒不是他对庭仰有什么歧视,主要是每次见到庭仰,对方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根本没时间运动。 而且先入为主,庭仰总给他一种……病恹恹的感觉,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林子轩作为十级“庭吹”说起庭仰的事迹简直是滔滔不绝。 第181章 “上一届秋季运动会是庭宝的成名之日,他从一开始就稳稳追在元宵的后面,跑到最后两圈时,大家都开始体力不支了,结果庭宝,他居然加速了!” 袁骁瑞也插了话,“你知道吗?那会大家都吓傻了,我在跑道上都听见他们大声喊着让庭仰别逞强,结果三千米跑完,他的状态比我还好。” 庭仰抱着书本,腼腆地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体力这么好,本来跑前面还担心体力不支,一直跑挺慢的,后来发现好像还有余力,就开始冲刺了。” 庭仰开玩笑,“我这么天赋异禀,说不准前世是个大侠呢。” 换别人来林子轩早就反唇相讥了,但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庭吹”,林子轩显然很有自觉,“支持。” 祁知序认真听着,恨不得将关于庭仰的事情通通刻进脑子里。 《祁知序所不知道的关于庭仰的一些小事记录簿》内容+1。 “行了,那没问题的话表我就这么交上去了啊?祁知序,另一个三千米选你没问题吧?” 袁骁瑞因为腿伤今年参加不了,只能找别人了。 “我没问题。”祁知序爽快应下。 幸好在法国那会有晨跑冬跑的习惯,不然跑不过自己喜欢的人也太丢脸了。 “你等等,让我看看表。”林子轩心生疑窦,“你怎么会这么爽快就要交表……不对劲不对劲。” 杨毅大声说话,掩饰自己的心虚,“能有啥呀!你是不是不信任兄弟我!咱们的兄弟情还用质疑吗?” 林子轩直接夺过报名表,用行动证明他们的兄弟情塑料极了。 “拿来吧你,运动会上无兄弟。” 迅速扫了一眼,林子轩顿时怒火中烧。 “好啊你,我就说你怎么交这么爽快,原来是把最轻松的五十米和一百米偷偷报了,你不是说和我一起跑一千米吗?混账东西!我不要跑一千米了,我要五十米!” 两人互相扯头花,庭仰无奈地看着他们,袁骁瑞则在一旁劝架。 “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这样是死不了人的!” “这是和砖头差不多厚的英语词典,你们将就着用用!” * 周六。 蓝天风轻云淡,春和日丽,运动会如期举行。 最后林子轩还是含恨独自跑了一千米,杨毅的五十米和一百米上午就跑完了。 一跑完就找个地方遁着,生怕被林子轩逮着了。 枪声响起,林子轩怀揣着对杨毅的怒火,最后居然跑了个还不错的成绩。 下场之后林子轩依旧精神亢奋,红光满面对他比了个握拳的手势。 “庭宝,我在这为你加油!咱们不争取超过那群田径队的,非体育班里保二争一就行,冲鸭!” 庭仰回了一个“ok”的手势。 祁知序早已习惯林子轩眼里只有庭仰的行为,“喂喂,我呢” 林子轩十分不走心,敷衍道:“哦祁知序啊,你也加油。” 祁知序本来也没指望着林子轩这个“庭吹”给他加油,笑骂一声,“滚蛋。” 庭仰拍了拍祁知序,弯眼一笑。 少年眉眼清澈,笑容如藏着烟岚云岫的远山,松风水月,气质斐然。 “记得让让我啊,祁哥。” 祁知序气焰顿消,秒变红色鹌鹑。 “我跑得不快……你也让让我。” 登记完后,他们正巧一个一号跑道,一个二号跑道。 跑道外围着许多学生或学生家长,目光无一不注视着自己的同学或孩子,显然心里都在期盼他们取得好成绩。 祁知序微微偏头,看向神色严肃的庭仰,发现庭仰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被庭仰的认真感染,祁知序也收回目光,十指交叉,用最后一点时间活动着关节,摆出起跑的姿势。 “预备——” 场面鸦雀无声,下一刻枪声骤响。 几个跑道上的田径队成员迅速跑了出去。 果真如林子轩所说,开头就冲了出去,拉开好一段距离。 简直是太魔鬼了。 庭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被其他人或快或慢的速度影响,步伐平稳地跑在中等排名的位置。 祁知序速度和庭仰差不多,但有过长跑经验,呼吸节奏和技巧方面比庭仰要好上一点。 前三圈两人毫无压力。 当然,他们的毫无压力是田径队轻轻松松甩了他们两圈换来的。 两人用自己最舒适的步伐速度跑步,却凑巧地保持在了差不多的距离。 这种时候祁知序还能分出心去想,他们真是天生一对,连跑步都是这么般配。 要是这个想法被庭仰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无语。 第五圈半的时候,庭仰感觉有些疲惫了。 祁知序的呼吸重了许多,但也没有慢下步子的意思,甚至隐约还在加快步伐,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第六圈半时,庭仰开始加快脚步,超越前面几个慢悠悠挣扎、不想弃权又跑不动的人。 腿部如同灌铅一般沉重,脚一落下,身体就疯狂反馈休息的指令,每一次迈开步子都需要极大的毅力。 第七圈,庭仰感觉肩膀处的伤口疼了起来。 好得差不多的伤口总有那么一刻要作妖,麻得像是蚂蚁啃食,痛得细密绵长,像是软绵绵的针戳进血肉里。 第182章 放在平时这点痛或麻根本不算什么,但在喘气都觉得痛苦的时候,这点微不足道的痛就让人心烦起来了。 庭仰下意识耸了下痛的那半边肩膀,稍一分神就是一个踉跄。 不至于摔倒,但在这种体力与精神都接近极限的情况下,这失误就被无限放大了。 呼吸节奏被打乱,跑步的节奏瞬间断了。 步子卡了一下。 下一刻,庭仰的右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一股拉力带着他往前跑了几步,随之对方就大大方方地松开了手。 校园小说里,总会有男主拉着他爱人一起冲向终点线的剧情。 这样当然也很浪漫,像童话一样,但是祁知序知道庭仰不需要这样。 祁知序没有在最后关头,拉着庭仰一路冲刺到终点,也没有在看见他脚步踉跄的时候视而不见。 祁知序永远知道庭仰最想要的是什么。 庭仰不需要别人带着他走完最后一段路,因为他自己也可以走下去。 他需要的只是路上的一点帮助,而祁知序就在他最需要帮助的那一刻,借给了他一点力量。 汗打湿的发丝被风吹得湿凉,操场上到处都是喧嚷的声音。 十七岁这一年,庭仰迟又早地开了窍。 喜欢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跑过终点线,绷紧的情绪骤然松懈,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了庭仰的心。 庭仰略带迷茫地抬头,没有目的性地随意扫视四周,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随即,他的视线聚焦在某处。 人高马大的少年热得满脸通红,正大口喘着气平复身体的疲惫。 见庭仰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本累得站都站不直了,却还是立马直起身子,一副“三千米不在话下”的模样。 祁知序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大概是累得已经懒得思考,所有行为全都由心出发,他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个口型。 阿仰,我帅吗? 你有没有爱上我一点 问完,反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捂住脸背过身去,反手冲庭仰摆了摆手。 算了别说了,我不敢听。 * 三千米比赛结束,庭仰没直接回班,而是慢悠悠沿着操场走了一小段,才回到一班在的地方。 “庭宝你真棒,奖励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的一个拥抱!” 林子轩将一瓶水放在庭仰手上,贴心地帮他拧开瓶盖,随后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身上都是汗,脏死了,你别抱我。”庭仰不好意思地推开了林子轩,“而且祁哥比我快呀,你怎么不去抱他” 林子轩摆了摆手,“你们前后脚的,管他呢。而且他每天一顿吃十个鸡腿,我们庭宝只吃一个鸡腿,他跑得快不是应该的?” 祁知序累得要命,呼吸都是铁锈味,懒得和他吵,但还是有气无力反驳了一句。 “阿仰,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没有一顿十个鸡腿!” 林子轩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知道了知道了。” 庭仰也笑了出来,“我知道。” * 连着两天都是运动会,这让江渎一中的学习环境重新热闹了起来。 有些压抑的试卷山和习题册,短暂地被江渎一中的学子挪出心头。 估摸着是太久没运 动了,庭仰的腿有些酸痛,走起路来一抽一抽的疼。 庭仰问了祁知序,他就没有这种反应。 于是庭仰自我调侃:“和小美人鱼似的,每一步都和走在刀尖上一样。” 祁知序说:“你才不是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会变成泡沫飞走。 庭仰笑了笑,没说话。 “你腿这么疼,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祁知序继续在心里打珠子都要崩出来的算盘。 “我们还挺顺路的。” 庭仰给了祁知序一个脑瓜崩。 “祁哥,是只需要绕东南西一圈就能和我顺路的‘顺路’吗?” 祁知序捏住庭仰作乱的手,小心在对方柔软的掌心弹了一下,就当报复回去了。 “庭仰同学,现在我郑重其事向你宣布,我作为追求者即将蛮不讲理地跟着你回家,你拒绝我就悄悄跟着,不拒绝就光明正大跟着。” 庭仰对祁知序突如其来的强势有些诧异。 “祁哥,你被人附身了吗?<a href=" target="_blank">穿书重生系统还是发烧” “你在说什么啊,都不是,我是在追你好不好。” 其实他也不是冒进的人,只是今天这个日子,他总觉得应该陪着庭仰。 今天是庭若玫的出道纪念日。 这世界上大概也不会有人会帮她过了,但她自己必然会记得过去的风光无二。 如果庭仰认真露出一点不希望他陪着的意愿,那他一定不打扰庭仰。 顶多和上次一样,悄悄摸摸跟着……啊呸呸呸,才不是跟着,是路过。 不过这次庭仰没有露出明显的抗拒。 不抗拒不就是愿意愿意不就是希望他陪着 祁知序被自己的领悟力感动到了。 早知道中文这么好学,他就早点学了。 “小祁同学,这么粘人当心找不到男朋友啊。” “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幼稚的样子吗?”祁知序颇为傲娇,试探性勾住了庭仰的胳膊,“不许反悔。” 第183章 庭仰被祁知序这副大鸟依人的模样逗笑了。 “不反悔,收拾收拾和我回家吧,小祁同学。” 庭若玫虽然疯,但是如果有别人在,她还是会露出端庄优雅的一面,任何礼仪都周到备至。 到时候,让祁知序看一眼就走好了。 庭仰怎么会不知道祁知序是担心自己,其实他完全多虑了。 庭若玫不会在她的出道纪念日这天发疯,甚至一年中唯一一天不会发疯的日子,就是今天了。 祁知序没有让庭仰坐他家的车,而是和庭仰一起坐了公交车。 “回你家的路线是什么啊?” 庭仰熟练报出口,“78转地铁四号线,再转6010。” 祁知序悄悄在备忘录记下来,“好。” 上次他出现在庭仰家门口的巷子里,真的是个意外。 他只是觉得花乡街开发前景很好,想来巡视一下自己未来的产业而已。 今日最大的笑话。 花乡街开发前景很好。 说着感觉要转很多站,但两个人都没觉得漫长。 一个是因为习惯了,一个是喜欢的人待在身边,恨不得一秒钟拆成十年,坐一站车就能和他白头偕老。 到终点站,零零碎碎有一些人下车,庭仰与他们走相反的方向,祁知序立马跟上。 “还要走多久?”祁知序与庭仰并肩走在一起,“希望别太快,想和你多呆一会。” “祁哥,你真的没被穿书吗?”庭仰故意拧起眉,做出疑惑的表情,“你今天怎么和以前那么不一样?” “穿书啊……”祁知序同样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真的是一本书,那我希望我和你是一本he文的主角。” “happy ending.”庭仰重复了一遍,“好呀,我喜欢圆满的结局。” 祁知序说:“要穿就穿某绿色软件的甜文,无病无灾,无难无阻,一路开开心心到结局。” “绿色软件?”庭仰故意曲解祁知序的意思,“360清理大师吗?” “那是什么?”作为半个外国人,祁知序显然没有听懂庭仰的玩笑,“听说是个病毒软件?” 庭仰沉默了一下,“……倒也没说错。” 说到小说,庭仰突然想起来之前祁知序说他想要去当编剧的事情。 “祁哥,你之前说你想当编剧,你想写哪一类的啊?” 庭仰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现在流行车祸失忆,真假千金,豪门风云,热血追梦……有你擅长的题材吗?” 祁知序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 “我应该比较擅长其他类型。” 没有人知道,他在学校论坛上还有个马甲,专门写【一见如故】的同人文。 【一见如故】是班里那群女孩子给他和庭仰取的cp名,还挺好听的。 祁知序一开始写同人文的初衷,只是因为看见有人磕林子轩和庭仰的cp。 开什么玩笑,明明他和庭仰最配了好吗?! 半夜气得睡不着,祁知序怒而码字,当场写了篇2w+的同人文,半夜做贼似的发到了论坛里。 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可惜他中文还没学精,有不少磕对家cp的人就抓着这点抨击他的文笔。 大概是骨子里的华夏血脉发挥了用处,祁知序文笔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到标准水平了。 加上剧情戳萌点,他一跃成【一见如故】的元老级太太。 唉,真是心酸的进步史。 现在他在论坛里新连载的是古代背景的文。 沉默隐忍四皇子x仗剑江湖小少爷。 预定是he的,他不喜欢be结局。 “祁哥?”庭仰伸手在祁知序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了也不理我。” 祁知序回过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怎么了?刚刚在想老万布置的那道竞赛题的解题思路。” “没什么,就是本来想问你,你刚刚说擅长的类型是什么。” “也不能说擅长……就是我想写这种。”祁知序说,“我喜欢古代背景的,最好主角是那种行侠仗义的类型。” “行走江湖的大侠吗?我感觉大侠过得都好苦。” “不是。我喜欢那种生活在金堆玉砌的环境,耗尽千金养出来的骄纵小少爷类型,我舍不得我的主角吃苦。” 锦衣玉食的天才小少年。 提到关键词,庭仰立马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医务室做的那个梦。 梦里自己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剑客,祁知序是气度不凡的皇子。 “那多好啊,无忧无虑当他的大侠就好了,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顾忌人情世故。” “我就是这么想的。” 祁知序有点高兴,顿了顿,又有点黯然。 可惜是同人文,那就不能拿给庭仰看了。 庭仰没发现祁知序的情绪忽晴忽雨。 远远看见那条熟悉的巷子,扭头和祁知序说:“祁哥,我到了。” 言下之意,祁哥,你该走了。 祁知序听懂了庭仰的暗示,揉了揉眉心失笑。 毕竟是他自己强行要跟过来的,对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我送你进去吧?只进巷子,不进你家。”祁知序故意叹了口气,“我都来这两次了,你还不让我进去看一眼吗?” 第184章 庭仰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又不是他家的地皮。 路上,庭仰还遇到了一户人家的小孩。 那小孩一看见庭仰扭头就跑,好像遇见了什么吃人的妖怪一样。 庭仰对此习以为常,自顾自走着,祁知序也没多问。 临到家前,庭仰停下了脚步,“我马上到家了,祁哥,明天见。” 祁知序没有磨叽,爽快挥了挥手,“明天见。” 确定祁知序转身走了,庭仰这才走完最后一段路回家。 打开灯,家里一片狼藉。 庭若玫用来插花的花瓶碎在地上,混合着枯叶的水流了满地,玫瑰也像瓷器一样碎在地上。 庭仰看了半晌,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也是,都发疯了,谁还管今天是什么日子。 儿子的生日都能捅他一刀,更别说什么出道纪念日这种日子了。 过去的荣光,庭若玫早就忘记了吧。 过去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庭若玫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房门口,过于平静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今天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们什么关系?” 就知道。 我就知道。 庭仰疲惫极了,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头一次,他没有理会庭若玫的任何话语,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庭若玫罕见地没有暴怒或质问他,一双冰冷的眼死死盯着庭仰,随着庭仰的动作慢慢移动目光。 在庭仰手搭上门把手后,她逐渐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庭仰推开自己的房门,看清房内的景象后,瞬间被当头一棒,大脑嗡嗡地响着。 房间里一切纸质的东西全都被撕烂,原本没什么东西的房间因为这些粉碎的纸张显得凌乱。 早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被掀到地上,被刀划出了数道划痕,里面雪白的棉胎翻了出来,碎散地溢了一点棉渣。 从前庭若玫无论怎么发疯,都不会进他房间。 这条潜规则已经成为了一条界限,似乎只要不越界,一切就都能安安稳稳沉没在深海之下。 他们可以继续当自欺欺人的家人,继续当相安无事的仇人。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什么,冲到自己书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的最深处有一个小礼盒,一般是用来装戒指、项链,这一类首饰的。 拿出礼盒打开盖子,原本放在里面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吗?” 庭若玫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艳丽而充满恶意的微笑,好像开在腐烂尸骨上的玫瑰。 庭仰循声望去,发现庭若玫手中拿着的是他在找的项链。 项链不值钱,只是他初三那年买下的一条再普通不过,现在已经有些过时的项链。 庭仰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买下这样一份注定不会被送出的礼物。 大概是为了圆少年时的梦。 命运兜兜转转,他曾经想送项链的人,现在真真切切拿到了这条项链,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项链哪来的?”庭若玫捏着链子摇了一下,项链坠垂在空中晃了晃,“挺好看的,为什么要藏起来?” 庭仰语气很抵触,生硬地说:“还给我。” 人是会被惯坏的。 见惯了庭仰沉默顺从的样子,庭若玫对他这种攻击性十足的样子感到不满。 “你想要?”庭若玫冷下脸,“那就还给你好了。” 下一秒,捏住项链链条的手松开,闪着冷色光的项链直接掉到了地上。 项链上卡着的钻石随着落地的冲击力被撞落,劣质的钻石滚落在地,昏暗的灯光让它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一闪一闪,倏然消失。 项链被庭若玫弄坏了。 一时之间,庭仰也不知道心里是荒谬多一点,还是讥讽多一点。 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事实上真到了这一刻,心里也只有平静。 “你不喜欢的话,弄坏了就弄坏吧。” 庭仰语气冷静,庭若玫反而暴躁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不是最喜欢猜了吗?你可以继续猜,猜到你认为这就是真相为止。” 庭仰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把书包背上就往屋外去。 与庭若玫擦肩而过的时候,庭若玫握住了他的胳膊。 巨大的力道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想捏断庭仰的胳膊。 庭仰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庭若玫抓着他的手指。 少年的力气早就已经超过母亲了。 庭若玫秾丽的脸开始扭曲,“你今天如果要出去,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庭若玫脚步不停,“真的吗?谢谢你。” 庭若玫气得嘴唇发抖,顿了顿,怒火中烧的眼神逐渐软弱了下来。 “阿仰,我为了你吃了这么多苦,你不能不要妈妈啊。” 庭仰此时已经到了门口,闻言垂眸淡笑一声,“妈?” “妈,我曾经欠你,但是现在已经不欠了。” 养育之恩要怎么样才算偿还干净呢? 有人说,人用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这份恩情。 可是庭仰却想自私一点,他不想再被这份恩情挟制。 第185章 开门前,庭仰突然转过身看着庭若玫。 庭若玫没料到庭仰会突然转身,狰狞的表情还没收拾好,硬生生挤出了一抹怪异的微笑。 “妈,你之前不是总用你的死来威胁我吗?”庭仰好像真的很疑惑,“今天你怎么不威胁我了?” 庭若玫没想到庭仰是来嘲讽她的,当即目眦欲裂,“你早就盼着我死了是吧?那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庭若玫一边神经质地咬着指甲,一边走到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 她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庭仰,我今天死在这你就是杀人犯,你还想要什么前程?” 庭仰没像往常一样神色紧张地劝庭若玫,让她放下刀好好说话。 “你忘了吗?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前程。” 庭若玫把刀往下压了压,刀不算锋利,这样也只是让皮肉被挤压了一些,没有划出刀痕。 庭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向庭若玫的目光疑惑不解。 “妈,其实我很早就好奇了,如果你说你想死,而我没有阻止你,你真的会去死吗?” 庭若玫的脸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微笑,好像害怕极了还要扯出微笑。 压在手腕上的刀开始颤抖,庭若玫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漫长的对峙里,庭仰和庭若玫谁都没有先示弱。 庭仰年纪比庭若玫小,经历的也没庭若玫多,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先认输的那一个。 可是从头到尾他的脸色都没变过,反而庭若玫的神色愈发惶恐。 打破这场对峙的,是庭若玫握住手上的刀划了一下。 只划出一个很浅的伤口,血珠子刚冒出了个头,庭若玫就尖叫着丢开刀,一副崩溃的模样。 “我知道答案了。”庭仰说,“你不会死的,你比谁都惜命。” 先前一次又一次用死亡威胁他,不过是仗着他还爱她而已。 没有了这份特殊的爱,那轻飘飘的一句“死亡”一文不值。 * 晚风吹起来,带着一点微弱的凉意。 庭仰有些庆幸自己穿着的是长袖外套。 庭仰拢了拢外套,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 是先去巷外的小卖铺里买瓶水,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最后,他选择先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心情。 花乡街早些年还没那么贫穷,如今是断垣残壁的地方,曾经也是有人居住的。 步行了十分钟左右,庭仰独自到了一块堆积着各种建筑废料的地方。 满地堆着零碎的烧结砖和废弃金属。 这里的曾住户算是花乡街比较有钱的人家了,不然后面也没法搬离这个代表贫穷的地方。 这一块地方风水极旺似的,前前后后住的几户人家后来都搬走了,如今四周荒无人烟。 早些年,这里其中一家的男主人为了哄小孩,用做生意剩下的木料手工搭了一个简陋的秋千。 木头和铁链搭成的秋千上面没有一丝装饰物,只有小孩用油漆在柱子上画了几朵小花,勉强可以算是一个装饰。 这样一个简陋的秋千,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影响市容的器械。 在花乡街却是所有孩子的童年梦想,那户人家的孩子也因为这个秋千,一跃而成花乡街所有孩子的“小头领”。 不过随着这户人家的搬离,以及当年那几名小孩的长大,这块地方渐渐被人遗忘。 如今还记着这块地方的,大概也就只有庭仰吧。 毕竟得不到的才念念不忘。 庭仰坐在铁链已经生锈的秋千上,慢慢晃动着秋千。 质量还挺好的,风吹雨打这么多年,这个秋千依然这么结实。 果然,小时候一个秋千上站三个小孩的记忆不是他虚构出来的。 一个人荡秋千多无聊啊。 庭仰这么想着,拿出手机给祁知序发了条消息。 【tvt:祁哥,你到家没?】 庭仰的昵称叫tvt。 名字是林子轩帮他取的。 本来林子轩准备把他的名字悄悄改成“霸王龙饲养基地二队长”,被庭仰发现后坚决制止。 这才退而求其次,用“庭”的首字母“t”取了一个颜文字。 祁知序的对话输入框上面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奇怪的是过了很久,祁知序都没发过来一条消息。 庭仰也不着急,就一边晃着秋千,一边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消失再出现,出现再消失。 大概过了五分钟,祁知序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一见如故:刚刚没看手机,马上到了,怎么了?】 【一见如故:[猫猫探头.jpg]】 庭仰看到这条消息挑了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思考了一瞬,庭仰拨通了祁知序的电话,对面立马接通。 祁知序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克制的欢喜。 “阿仰,你找我吗?” 庭仰故意沉下声音,直接道:“祁哥,看后面。” 祁知序一悚,猛地回头看,嘴里还迅速为自己辩驳。 “对不起阿仰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只是我在等我的司机…………?” 背后的街道空无一人,没有自己以为的那道身影。 祁知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庭仰耍了,对方根本没发现自己还没回家。 第186章 反而是自己自乱阵脚,暴露了事实。 庭仰坐在秋千上笑得肚子疼。 “祁哥,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祁知序委屈得要死,很想硬气地挂断电话,但最后还是没舍得。 庭仰难得才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 “你总是骗我。” 他本来打算在这个地方再等十分钟就回家的,毕竟上一次就是凑巧守到了庭仰出来。 没想到这么倒霉,守株待庭没成功,还被骗了一下。 庭仰收了笑,突然垂眸,遮住眼神里的一点柔和。 “祁哥,来找我吧。” 祁知序有些懵,“什么?” 本来以为庭仰会劝他回家的。 “我说,我想见你。”庭仰抬起头看着天上沉默的月亮,“我好想你啊。” 夜晚会放大人的脆弱,庭仰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 他和普世人类一样,有着基础的情感需求,自然也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 从前他是个胆小鬼,一直得到情感的馈赠,却始终不敢付出什么。 现在,他想试试付出是什么感觉。 “你在哪呢?”祁知序不问庭仰突然这么说的原因,只问庭仰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废弃的建筑垃圾里,孤独的秋千小幅度晃来晃去,月色皎白,清冷的光拢在了庭仰身上。 “在一片很漂亮的地方。”庭仰漆黑通透的眼眸里零星映照着一点月光,“你来找我啊,找到我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我马上来。” 说完,未等庭仰挂断电话,祁知序便迫不及待顺着巷子往回走。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奔跑时的风声,庭仰把手机放在耳边,耐心地听了好一会无意义的风声后,才挂断了电话。 庭仰没有怀疑过祁知序会找不到他。 花乡街就这么大点地方,不刻意找确实有可能发现不了这块地方,但是刻意找还发现不了,只能是没有用心了。 庭仰在秋千上安安静静坐着,面容温和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堆建筑废料,好像那里有多么奇妙的盛景。 夜幕下,斜出的钢筋、碎掉的烧结砖和烂木头混合在一起,像陈朽的故事书,低声诉说过往。 风吹来时,不知道哪一根钢管正对着风口,风灌过空心洞时,发出隐约的呜咽。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祁知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他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脸上有些红意,气息不太稳。 倒不是累的,单纯被庭仰那一句“告诉你一个秘密”吊得心急,生怕自己来晚一步对方就要毁约。 庭仰挥了挥手,“祁哥,我在这儿。” 终于到了目的地,祁知序忍不住紧张地干咳一下。 “……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现在可以听吗?” “别着急嘛。”庭仰哄小孩似的摸了摸祁知序的头发,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在秋千上再空出一块位子来,“先坐呀。” 小时候,这个秋千上面一次性可以站三个孩子也不显得拥挤,此时坐两名少年自然也不在话下。 闻言,祁知序立马四肢僵硬地挨着庭仰坐了下来。 尽管祁知序极力避免肢体接触,但秋千就那么点大,坐定后两人的胳膊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 庭仰觉得祁知序现在的样子特别可爱,像粽子刚刚进化成人类一样。 幸好这个想法庭仰没有说出来,不然对方应该会为自己辩解很久。 怎么能像<a href="" target="_blank">僵尸呢?至少也得是个什么小动物吧。 庭仰不急着延续之前的话题,反而又问:“祁哥,你觉得这里好看吗?” 先前在电话里,庭仰就说自己在“一片很漂亮的地方”。 祁知序环顾四周,拆烂的水泥墙、碎裂的砖石,纵横交错的钢筋骨架。 目所能及的每一样景物都带着浓浓的衰颓气息,没有生机也没有活力,与“美”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说了实话,“不好看。” 庭仰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继续用带着怀念的目光看着那片废墟。 “好多年前,我觉得这里可美了。” 祁知序不说话,耐心地充当一位倾听者。 庭仰说:“在我小时候……在这些废墟还是完整的楼房时,住在这里的那几户人家还没搬走。其中一户人家为了哄孩子,自己搭了一座秋千。秋千搭好后,花乡街的每一名孩子都在上面画了东西作为装饰。” “当时真的很热闹,小孩们活在死气沉沉的花乡街,画下来的却都是代表光明的太阳和鲜花。” 祁知序看向身侧的柱子,想要在上面找到庭仰留下的痕迹。 庭仰声音含笑,打断了祁知序的行为。 “别找啦,我当时没画。” 不是所有孩子都有资格在秋千上留下东西的。 只有被花乡街的孩子认可的伙伴,才能得到这些殊荣。 “小学放学我是和张逸泽一起走的,我们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到有父母在为孩子推秋千。我的母亲很忙,我不想麻烦她,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荡秋千。” “于是我就在那等着,等着一个个孩子荡完秋千,就可以轮到我。” 说到这里,庭仰与幼年的自己共情一般,露出了一个带着期待的浅淡微笑。 第187章 “可是,我等了很久,哪怕秋千已经空下来了,当我想去玩的时候,在边上沙堆里玩的孩子就会推搡我,骂我没爹的野孩子,让我不要弄脏他们的秋千。” 听到这里,祁知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 庭仰的声音很好听,平淡的表情让他无论说什么,都像在讲故事,在风声里娓娓道来的那些悲伤故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我没办法,只能回家,然后等到半夜,我的母亲睡着了、讨厌我的那些孩子也睡着了,再一个人悄悄去荡秋千。我很用力地晃着腿,秋千就随着晃啊晃,晚上有点黑,可是路灯很亮,暖暖的颜色,看着就很温暖。” “我以为我在这种沉默的抗争里得到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得到的都是别人拥有的,但我为此沾沾自喜,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平等了。” 祁知序一只手抓着秋千的铁链,锈迹染红了他的手掌,也沾在了半边袖子上。 另一只手攥着自己宽松的校服,校服被攥出了明显的褶皱。 庭仰偏头看着祁知序冷凝严肃的面容,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他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略带狡黠意味道:“祁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卖惨呀?” 没有。 祁知序心里这么想。 诉说自己的痛苦需要勇气,勇敢的人不应该被嘲笑。 “是哦,我就是在卖惨。”庭仰没有等着祁知序的回应,自问自答,“祁哥,我想要你可怜我。” “你喜欢我,是因为保护欲吗?那我现在这样,会让你多喜欢我一点吗?” 有人说,可怜一个人是沦陷的开始。 但祁知序分得很清楚,爱是爱,可怜是可怜,两者绝对不会混为一谈。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庭仰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祁知序被对方这副惹完就跑的样子,搞得有些忍俊不禁。 于是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捏了捏庭仰的脸颊,力道轻得都没留下一点红痕。 “第一次见到你时,在我心里,你还不是个小可怜。你长相好成绩好,待人处事温柔和善。” 祁知序低下头回忆。 “从见到你的那天开始,我童年看的故事书中,象牙塔里住着的再也不是长发公主了,而是你这样的小王子,我是忍不住站在塔下仰望你的猎人。” 庭仰问:“现在呢?” “现在你依然优秀,但我不想仰望你了。”祁知序的声音很温柔,“一个人住在虚假的象牙塔里多孤单啊,还是人间好,烟火红尘,俗世百态,又讨厌又真实。” “阿仰,我愿意陪着你住进冰冷虚幻的象牙塔里,也愿意陪你在人间磕磕碰碰地往前走。” “你是王子,我是猎人也是骑士。喜欢你是天性,你不可怜不优秀我也爱你。” 第66章 又起风了。 庭仰乌黑柔软的发丝半遮住低垂的脸。 祁知序只能看见庭仰抿起的嘴唇, 却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表白祁知序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了。 他想,他好像猜到庭仰要和他说的秘密是什么了。 自己的喜欢即将得到回应,这一猜测让祁知序欣喜的同时, 又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庭仰不是一个情感外放的人, 没理由会临时起意, 想要回应他的感情。 良久后, 庭仰终于开口了。 “祁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je t'aime tellement.” “我好喜欢你啊。” 熟悉的语言让祁知序骤然睁大了眼睛, 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更是脸上迅速蔓延起了红意。 “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法语啊?” 如果不是已经基本掌握这项技能了,庭仰是不会将学法语这件事透露给他的。 庭仰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下。 “就上次暑假那会,我找的班还算轻松, 在学习和上班的间隙时间里,抽空学一点, 真的就一点, 没和你客气。” 祁知序清了一下嗓子, 十八岁的大男孩扭捏得像个渴望得到奖励, 又不好意思的小孩。 “奥, 那会啊……那你, 咳, 你学法语是为了谁呀——?” 这个拖长的“呀”就很传神,有种故作可爱的愚昧感。 庭仰随意地耸耸肩,故意说:“当然是因为我想去法国留学喽。” 祁知序急了, “怎么会?你学法语难道不是为了……” 庭仰将手支在耳朵边上,做出聆听状, “为了什么啊?说来听听,我自己都不知道。” “为了……”祁知序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为了我吧。” 不自信的样子祁知序自己都恨铁不成钢。 呸,祁知序,你真是怂狗。 祁知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把话题拉偏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了。 幸好两人中有个理智的,及时把话题拉了回来。 庭仰开玩笑,“祁哥,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话,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对谁都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吗?”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想,还一天到晚逗我。” 祁知序委委屈屈,拉着庭仰的袖子,不太熟练地表达了自己的依赖,试探庭仰对他的态度。 “我讨厌你,现在开始我要生气了。” 第188章 顿了顿,祁知序不确定道:“你说你喜欢我,那你会哄我的,对吧?” 语气充满了对庭仰的不信任。 “会哄你的。”庭仰失笑,“生气吧,我的公主,你的王子将倾尽毕生所学哄你开心。” 祁知序才不是什么骑士,什么猎人呢,他从小看的童话故事里,王子都是和公主在一起的。 庭仰心想。 祁知序是我的公主。 我的。 “让我靠一会吧。”祁知序身体往边上一斜,懒散地往庭仰肩膀上一倒,“不解风情的王子,这时候你要抱住我,不然你会失去公主的。” “这么严重啊?”庭仰拖长了调子,问,“那失去了公主,我们还有机会和好吗?” “公主会自己生一会闷气,再看看你有没有来找他。” “如果你来找他,只需要哄一小会就能哄好他。如果你不找他,他会很难过,然后主动去找你……反正,你们一定会和好的。” “脾气这么好呀,公主。” “只有我脾气这么好,所以你要珍惜我。” 庭仰见祁知序一本正经代入“公主”的模样,没忍住弯起眼角笑了起来。 祁知序见庭仰这幅不上心的样子,忍不住捏团子一样揉了揉庭仰的脸。 他忘记自己一只手上沾满了铁锈,这一揉就把一些锈红色揉到了庭仰白皙的皮肤上。 庭仰呆呆地抹了一把脸,抹出一点红色。 祁知序心虚地移开目光,公主豪横不过三秒。 庭仰望着手上的红色,没有生气也没不高兴。 他握住祁知序同样沾染铁锈的那只手,掌心的锈红色就在相握的一瞬间,互相沾染在对方手上。 “现在我们手上都开了一朵玫瑰。” 祁知序觉得亲密的同时,又从不知何处觉察到了一点怪异。 铁锈红虽然与玫瑰颜色相近,但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想不到玫瑰身上的。 庭仰握了握掌心,似乎在抓住那朵无形的玫瑰。 祁知序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庭仰的掌心上,“送你,我的玫瑰。” 庭仰手臂微颤一下,被握住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很快又镇定下来,抬眼露出温和的笑意。 “好啊,我收下了。” 那小幅度的躲避被祁知序捕捉到了,联系到庭仰之前那句“在一片很漂亮的地方”,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庭仰第一次问他这里好不好看的时候,其实是在暗示他某些事。 那才是庭仰想要告诉他的秘密。 “阿仰,你早就发现……林子轩知道你的事了,对不对?” 只要想通了一件事,其余想不明白的事通通都会被同一条丝线串联起来。 “你也早就猜到,林子轩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庭仰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笑意深了很多。 “被你发现啦,祁哥。” 祁知序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一切都是庭仰引导他发现的,他像个傻瓜一样,如果庭仰不再三暗示,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祁知序深深地叹了口气,“阿仰,我还真以为你今天是为了和我告白才找我的呢。” 庭仰无辜眨眼,“伤心啦” 祁知序深深叹气:“伤心了。”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庭仰摊开满是锈红色的掌心,“现在我能看见掌心有两朵玫瑰,其中一朵,比我见过的任何玫瑰都要美丽。” 最好看的那一朵来自我的爱人。 祁知序在听他说完这番话后,将目光落在了庭仰的掌心,却是逆着庭仰的意思。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觉得你那一朵一定会比我的好看。” 庭仰笑了笑,没接话茬,他拍了拍祁知序的肩膀。 “祁哥你下去,我要坐秋千了,两个人荡不起来……对了,你不再问两句了?” 祁知序顺从地从庭仰身边起身,绕到他后面,小心地推着木秋千的椅背。 “没什么好问的了吧。” “怎么没有我这种情况,精神分裂症啊,你不害怕吗?” 庭仰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他仰头看着明月,心情很轻松。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这里很美吗?因为你看到的是钢筋和废砖,我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盛开在废墟上的玫瑰花丛,他们掩盖了裸露的钢筋骨架,红得像正在燃烧的火焰。” 祁知序不喜欢看星星也不喜欢看月亮,但是他喜欢和庭仰待在一起。 既然庭仰喜欢看月亮,那么他好像对看月亮这件事也没那么讨厌了。 “我不会害怕,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祁知序看着边缘柔和的月亮,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安宁了下来。 “我看到的是灰色的废墟,你的世界里却满是红色的花海,多好啊。” 晚风轻轻吹过庭仰的脸,微凉的轻抚让他有一瞬神色怔怔。 他抬眼望着不远处,残缺倒塌的墙壁上,缝隙里开满了玫瑰花。 火红色的花瓣表面流动着月色的光,花朵虚虚实实,好像马上要溶解在月色里。 向来诡异的画面此刻因为祁知序的一番话变了主调,仿佛招展的花枝正在无声地安慰他。 尽管这些花的出现就是因为庭若玫,但庭仰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安慰到了。 第189章 这确确实实是只属于他的东西,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看见也无法拥有。 “公主,我喜欢花海。”庭仰坐在秋千上说,“但我不喜欢红玫瑰。” 祁知序推了一下秋千,报菜名似的报了一串花名。 “那你喜欢什么花?茶花,兰花,月季,鸢尾,铃兰,薰衣草?你喜欢哪种花,改天我盘个庄园,专门栽培它。” 庭仰这一刻,突然对自己男朋友其实是个豪门这件事有了深切的体会。 “……白玫瑰吧。” 祁知序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规划里了,见庭仰表情怪异,沉思后提问:“你不想要庄园吗?没关系,要不然我干脆,直接买一座城堡吧,就当是我的嫁妆了。” 庭仰嘴角抽了抽,“我这算不算是嫁入豪门了” “不是你嫁入豪门,是我高攀你……对了,我们婚礼地点选在哪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和我谈恋爱的吧,你个渣男!” 以往祁知序就算心里再怎么激动,表面上都能克制住情绪。 今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确定关系的原因,祁知序的精神格外亢奋,印象里的清冷贵公子立马变成了话痨粘人精。 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庭仰,未来祁知序会变得知礼克制,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庭仰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人口中的一字一句。 祁知序还在那委屈地质问他是不是不想结婚,说着说着自己眼眶都要红起来了。 庭仰没注意到,因为他的脑瓜子被说得嗡嗡嗡的。 就算到了这时候,祁知序也没忘记给他推秋千。 只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手上的力度有点把控不好,秋千晃荡的幅度过于大了。 秋千晃啊晃,庭仰晃啊晃,脑袋晃啊晃。 头晕了。 庭仰不得不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祁哥,你弯下腰,我问你一个问题。” 祁知序不再说话,乖乖弯腰,俯身凑在庭仰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近,祁知序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闻见庭仰身上清淡好闻的肥皂水气味,自己凌乱的呼吸似乎也落在了庭仰的颈侧。 庭仰原本手撑在秋千上,在祁知序俯下身后,他身体往后靠了一点,脊背放松地靠在秋千椅背上。 下一刻,他抬起双臂揽住了祁知序的脖子,隔着粗糙的布料,隐约可以看见他清瘦却不羸弱的腰肢。 祁知序原本放松的肢体顿时绷紧,嘴唇也因为紧张而死死抿住。 庭仰脸上挂着戏弄的笑,像捣蛋成功的小孩,问句里都带着不可忽视的笑意。 “祁哥,你初吻还在吗?” 这句话先在祁知序大脑里转了一圈,祁知序才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循环提问自己“在不在在不在?” 可惜现在大脑处于宕机状态,问一百遍大脑也不在思考,给不出答案。 祁知序喉结滚了滚,小声回答:“在,我的……还在。” 庭仰被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笑到了,“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祁知序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了。 “那你的初吻还在吗?” 庭仰想逗逗他,说自己的已经不在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一逗,依照祁知序的性格不会直接哭出来吧? 两个念头来回倒了一圈,最□□仰还是没舍得让祁知序难过。 “在哦。” 祁知序明显很高兴,在庭仰没反应过来时,偏头在庭仰的脸颊上落下了轻柔的一个吻。 他的嘴唇只是很浅地触碰了一下庭仰的脸,像飘萧的蒹葭花穗,在浸月的晚江边虔诚拜月。 “我的初吻不在了。” 庭仰手臂仍然环着祁知序的脖子,看似游刃有余的状态,却因为祁知序那突如其来的一吻打破了平衡。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心跳得好快。 血液流通时,似乎将心跳的频率一并传递给了四肢百骸。 庭仰感觉全身都在颤抖,他的胸膛里被祁知序关入了成千上万只蝴蝶。 如果此时他被困在时间的罅隙里,日居月诸,他的皮囊朽化成尘埃,他的肋骨间会飞出烟紫色的蝴蝶。 蝴蝶会在某一晚飞到江渚,在那片蒹葭里长眠。 祁知序以为自己的行为冒犯了庭仰,想要后退,庭仰却拉住了他肩膀处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走。 庭仰不再坐在秋千上,而是转身,双膝跪在秋千上,双手捧住祁知序的脸。他的脊背单薄纤瘦,漂亮的蝴蝶骨隔着衣料被月色勾勒。 他是惑人又纯真的阿芙洛狄忒,带着欲望与爱拖信徒坠入海洋:“祁哥,你不吻我吗?” 少年清纯的面容在月光照耀下愈发神性,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稀碎的光,祁知序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星光。 或许不是少年本身有神性,而是看他的人奉他如神明。 祁知序哑声说:“我想吻你。” 庭仰跪在秋千上,望着祁知序的眼睛,笑眼弯弯,“那就吻我吧。” 在庭仰的眼中,祁知序不是沐浴在月光中,而是置身在一片灿烂的玫瑰花海里。 身材高大的少年小心翼翼捧住秋千上另一名少年的脸,落下了虔诚的一吻。 在钢筋废墟上盛开的玫瑰花海里,公主亲吻了他的王子。 第190章 第67章 庭仰和祁知序在一起的事情, 林子轩是最先发现的。 其实也不奇怪,祁知序一直觉得林子轩不像表面上那么缺心眼。 林子轩用胳膊肘怼了怼祁知序的肩膀,“你是怎么突然骗到我们庭宝的” “是我的庭仰,不是你的。”祁知序不满纠正后, 又臭屁道,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下次不要和我动手动脚的了。” 林子轩一脸嫌弃, 嘴里发出“咦咦呦呦”的阴阳怪气的语气词。 “谁稀罕你啊,我当然是要找我白白嫩嫩的庭宝。” “阿仰也会拒绝你的, ”祁知序没什么底气地说,“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们未来可是要结婚的。” “哦,是吗——庭宝!庭宝快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庭仰抱着一摞物理作业, 从后门进来。 “怎么了?”庭仰满眼好奇,“你们现在关系越来越好了。” 祁知序从不反驳庭仰, 对林子轩翻了个小白眼。 “是啊是啊, 关系好得飞起来。” 关系好得想把他打飞起来。 林子轩直接不理祁知序, 对庭仰张开双臂, “庭宝, 来抱一个。” 庭仰的视线在祁知序和林子轩之间来回扫视几遍, 明白了这两人针锋相对的状态是因为什么了。 庭仰不是谈了恋爱就会忘朋友的人, 但在合理的情况下,他会将自己的偏爱偏心地多给祁知序一点。 于是他对林子轩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小林同学,我手上还抱着本子呢, 不能和你抱了。” 林子轩如遭雷劈,像漫画里受到打击掉色了的纸片人一样, 脚步轻飘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嘤,老子的友情结束了。” 庭仰有些于心不忍,内疚地抱着作业本到林子轩边上安慰他。 “小林同学,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子轩眨巴眨巴眼睛,挤了半天终于挤了一滴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真的吗?” “真的真的。” “那我和祁知序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世纪难题被摆在庭仰面前,他却一点也不慌。 “小林同学,你放心,你的待遇绝对比祁哥好。” 这毫无纠结的回答让林子轩满心怀疑,“你是直接来救我吗?” “事情是这样的,”庭仰真挚道,“如果你们两个人掉水里,我救你们的前提是我也会游泳,可是我不会游泳。” “所以你的意思是……” 庭仰慷慨激昂道:“我会义无反顾在祁知序身边溺水,这样他自救的时候就不得不带上我一起,小林同学你就可以轻轻松松自己游回岸上了。” 林子轩想说,你也可以在我身边溺水,我也会救你的。 可是这话太不吉利,最后还是只能把话咽回去了。 也许这就是庭仰的目的,让他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时就产生抗拒。 “真坏啊庭宝。”林子轩撇撇嘴,“你就有了对象忘了朋友吧。” 庭仰被这哀怨的小表情逗乐了,笑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一句:“元宵知道了吗?” “没有,我是自己看出来的,他那个小二百五现在估计还以为你们是如胶似漆的铁哥们呢。” 祁·如胶似漆的铁哥们·知序凑过来警惕问:“你们聊什么呢?” 林子轩肆意篡改事实,“庭宝说如果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他会无条件选择偏向我的那个选择。” “死鸭子嘴硬。”祁知序不屑,向庭仰求证“是吧男朋友” 庭仰没有回答,并且将手中的物理作业分成三份,祁知序和林子轩各得到一份。 “别吵了,罚你们帮我发作业。” 林子轩趴在桌子上装死,祁知序也不追问答案了。 庭仰嘴角抽了抽。 世界突然安静了呢。 * 庭仰和祁知序确定了关系,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值得一提的是,庭仰进入高三后申请了住宿。 祁知序跟着庭仰一块申请的,果不其然他们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以往庭仰选择走读,是怕庭若玫出什么事情想不开。 现在他发现庭若玫可想的开了,于是也就不每天浪费来回两个小时的路程专门回家了。 高考前最后一学年,祁知序的学习压力比庭仰还大。 公认“学疯了”的庭仰在有些时候,对祁知序的自杀式学习方法都有些自叹不如。 庭仰考人大基本上稳了。 祁知序……祁知序再努力努力。 两人约会的地点大多在图书馆,一般只坐在一起各自学习,偶尔才会帮对方补习。 祁知序家里帮他请了专业的私教,人憔悴下来了,学习也提上去了。 庭仰不帮祁知序补习,是希望至少两人独处的时候,祁知序不用再那么焦虑学习。 他清楚祁知序为什么这么急着提升自己的成绩,和他一样,考人大。 人大不是祁知序的梦想,人大是庭仰的梦想。 这样的学法难免会让精神面貌变差。 祁知序眼见着自己的精神面貌越来越差,心里急的要死。 某次月考前的周六早晨,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时,祁知序终于没忍住,写了张小纸条问庭仰。 第191章 “阿仰,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当初看上我什么了。” 庭仰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在纸条背面写。 “看上你是个小少爷,看上你对我好,看上你长得帅。” 因为熬夜学习,祁知序面容憔悴,看到最后一句话直接如临大敌。 “我现在还帅吗?我黑眼圈重了好多,我好像掉头发了!万一我变丑了,你不会不喜欢我了吧?” “别传播容貌焦虑。”庭仰开了个玩笑,“祁哥,你放心,你现在帅得要命。” 这是实话,虽然祁知序现在眼睛下方乌青明显,双眼中充满了对睡眠的渴望,头发也因为长时间不打理而不如初见时那么精致。 但是祁知序自身条件优越,即便是疏于打理,简单的白卫衣黑长裤也能被他穿出休闲的时尚感。 “那就好。” 祁知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身体往后一靠,慢慢靠在了图书馆椅子的椅背上。 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心里充盈的动力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刷一百套题库。 庭仰看着祁知序斗志昂扬的样子,居然有了一种害怕的情感。 他好像可以理解,当初自己学得晕过去,祁知序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劝高三学生别学习了要遭天打雷劈的,但是又实在舍不得。 “别写了,祁哥。”庭仰用手按住祁知序的习题册,“我们去约会吧,溜出去,查寝前回来就行。” 祁知序奋笔疾书,“不行我就差最后一步就解出来了,你等等我……你说什么???!!!” 祁知序瞳孔骤然放大,倒吸一口凉气。 顾及着还在图书馆,没有大喊大叫,却也压抑不住地稍微提了提声音。 得亏周围没什么人,不然他们直接公开了。 “我,我们走!去约会,什么垃圾题目不解了!” 庭仰还没来得及接下一句话,祁知序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了包括习题册复习资料在内的一桌东西,顺便还划开手机调出了什么东西。 “走吧,阿仰。” 庭仰被祁知序的神速惊到了,“我们再坐一会,我还没做好攻略。” 祁知序晃了晃手机,“不用现查,你忘了吗?我有我们未来五十年……哦,现在已经更新到六十年了,我有我们未来六十年的行动计划。” 庭仰一脸懵地跟着祁知序往图书馆外走,“那我们接下来……” 祁知序划了划手机,挨个念:“这里面你随便选,水族馆游乐园动物园古镇草莓园……” 念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怎么不念了?” “没事。”祁知序收拾好了脸上的神色,“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些地方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就去看电影吧?听说《梦游长安》的口碑还挺好的,你想看吗?” “我都可以,不过难得一次约会,你就选得这么简单吗?” 祁知序面上满不在乎,“我们又不是只能今天约会,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去。” 心里狂捶胸口,痛心疾首地想,再等一年,再等一年就可以带庭仰坐飞机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了。 刚刚说的那些地方都太远了,来回一趟肯定要耽误庭仰很多时间。 “都听你的。”庭仰说着,眯起眼笑着拉了拉祁知序的衣角,“我的公主为了和我去一个学校那么辛苦,我好喜欢他哦。” 小说里对那些豪门富二代的描写要么风流不羁,要么冷酷淡漠。 但祁知序和他们不一样,相处得久了,就能看见他纯情但不天真的一面。 庭仰的告白让祁知序红了耳根。 “我先追你的,要论喜欢,一定是我更爱你。” “公主说得对,我都听公主的。” 庭仰不与祁知序争辩谁更爱谁,这没有意义,喜欢不是理性的解题,你没办法一一罗列证据。 “那怎么样才可以证明我也很爱公主呢” 庭仰一口一个“公主”,祁知序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因为这种独属于两人的称呼感觉亲昵。 “你好像都没有认真地追过我。”祁知序慢慢道,“我不想和你假装分手,又很想试试被你追求是什么感觉。你今天可不可以忘记我是你男朋友,追求我,我一个人记得我们在一起了就好。” 庭仰琢磨了一下这段关系,“没问题。” “在我追你之前,先让我订两张电影票吧。” 再不订连看电影的计划都要泡汤了。 双休日加热门电影,附近影院很多时间点的电影票都售空了。 偶尔剩下的几个位子要么零零散散,要么就是第一排或角落这种不好的位置。 庭仰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场有合适的位置,飞速订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出师不利。” 庭仰这口气刚松下来,余光瞥见祁知序欲言又止的神色,松下来的气又提起来了。 祁知序:“我可以包……” 庭仰头痛地打断,“不,你不可以。” “哦。”祁知序想起今天自己是被追求者身份,决定难得的硬气一下,“为什么不可以?我不过是想……” 庭仰帮祁知序补完这段话,“你不过是想包个场而已,对吧?” 祁知序揉揉鼻子,“……嗯。” 第192章 庭仰看了下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好几个小时,时间很充裕。 “祁哥,你追了我那么久才追到,怎么轮到我追你,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祁知序抗议,“我只是为了让我们的约会更加顺利而已。” “好吧。”庭仰叹息着点点头,故意吊着祁知序胃口,“你说得也挺有道理的,那我就不说,我不希望你包场的理由了。” 祁知序果然上钩了,“什么理由?”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庭仰说,“我们以后要结婚的嘛,我现在只是想维护未来我们的婚姻共同财产而已。” 一句话,让祁知序被直球砸懵。 祁知序呆了一秒,心里却开始放烟花。 他唇角没忍住勾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够矜持,又往下压了压,努力做出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以后都听你的,还是你的想法更有远见。” 庭仰茶茶道:“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喜欢我管着你吗?” “怎么会。”祁知序终于不抑制自己的喜悦了,“我好开心啊,你终于说出来了,想要以后和我结婚。” 两人此时已经出了图书馆很远,走在一中一个很偏僻的小树林里。 除了半夜会有小情侣出来约会,其他时候人迹罕至,说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祁知序小声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不可以哦,我们现在还没在一起。” “好吧。” 祁知序失落地垂下眼,既期待明天他们的“复合”,又舍不得今天的第一次约会。 在他纠结万分时,很柔缓的风动带着微香扑了他满面。 祁知序诧异地抬起眼,与一双小狐狸般狡黠的目光对上了。 小狐狸像在嗅着花香,翘起的唇角落在的花瓣上。 花朵迎风自动,微微卷曲一下,收敛了花瓣。 庭仰笑嘻嘻地说:“骗你的,祁哥。” “下次想要吻我,不需要问我。” 祁知序生在豪门贵宅,家里却把他保护得很好,不让他早早接触商场或家族的明争暗斗。 又因为正是热情四射的少年时期,所以无论人前装得多么冷淡,祁知序心里依旧会保有一点难得的热忱和纯真。 庭仰的性格与他截然不同,贫穷和苦难早早磨平了他的热情,他看似天真纯良,实则在各种恶意里冷眼旁观。 他无所谓别人对他下流的嘲弄,却会对祁知序真诚的热爱感到不自然。 祁知序是十八岁情窦初开,却无师自通学会给予爱的少年。 庭仰是十七岁故作老成,却始终原地踌躇,害怕得到爱的少年。 他们天生一对。 第68章 两人到商场的时候,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 庭仰在就近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捧着奶茶回来的时候,他看见祁知序坐在商场里的公共长椅上,抱着头, 一身颓废气息。 庭仰把奶茶递给祁知序, “怎么了?” “我真该死啊。”祁知序接过奶茶, “居然出门让对象买单。” “难道你不是我对象吗?”庭仰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你追求别人的时候,会追着他让付钱吗?” 闻言, 祁知序更加懊丧了。 我好该死,第一次约会就提出什么“体验一次被庭仰追求”的这种烂主意。 为了不影响庭仰的出游体验,祁知序收拾收拾心情,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我哄好自己了,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奶茶。” 庭仰观察了一会, 确定祁知序的表情没什么异样了,这才放下心。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随便选的, 你看看你喜欢吗?” 祁知序抬起手, 看自己手上那杯奶茶是什么样的。 看标签是大杯不加糖的豆乳米麻薯, 加了厚芋泥和血糯米。 不能说正好都是他喜欢的, 但是他不喜欢的红豆波霸这些都没加。 “我喜欢。” “那就好。”庭仰松了一口气, “我只知道你不喜欢红豆, 你喜欢加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幸好选对了。” 其实说到这里他还有点愧疚,谈了小半年恋爱了, 连对方的喜好都不能确定。 庭仰问:“我们先去逛一会,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吧。”祁知序看了眼手机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电影就开场了。” 两人选了家串串香,在同类型的店里算很实惠的了。 一大把串串放进麻香的汤底里,用一个杯子固定住签子底部,不一会就熟了。 庭仰胃口不算大,但两人边吃边聊,最后倒也吃了很多串。 吃完饭,庭仰付钱的时候似有所觉,往祁知序那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祁知序身边又萦绕着厚厚的黑云,满脸都是“我真该死啊”。 大概是因为家境差距太大,祁知序在花钱这方面总觉得不应该让庭仰付出。 “祁哥,你真不用太在意。”庭仰有些无奈,“我初中的时候存了一些钱,现在每个月开销不大,完全够我生活了。” 以前开销最大的是要帮庭若玫买药,现在两人闹掰了,药倒是还备着,但庭若玫不肯吃药,这笔钱就省下来了。 祁知序知道庭仰不会说谎,不免好奇,“你初中是兼职存的钱吗?” 第193章 “那倒不是。”庭仰有些腼腆,“当年我中考状元嘛,初高中和政府的奖励减免,一共一百万左右吧。” 祁知序有些震惊,眼睛都瞪大了,“多少?” 倒不是惊讶一百万这个数目,而是惊叹于学习学了一百万出来。 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厉害? 也得亏祁知序家里有钱,不然庭仰这句话说出来满满的炫富意味。 “心结解开了,我们可以走了吗,男朋友?再不走都赶不上看电影了。” “咳,走吧。” 一旁的店员就听见一句隐隐约约的“男朋友”,目光在两人之间隐晦地扫视一圈,没搞懂这两人是真情侣还是好兄弟开玩笑。 不过两人还怪配的嘞,颜值各有千秋,好磕。 尤其是刚刚付钱那个小少年,唇红齿白,肤白眉清,说是idol她都信。 如果以后他出道,她肯定当他的第一个粉丝。 嘿嘿嘿,肤白貌美小少年。 * 两人赶在开场前五分钟进了场,找到位子坐下来时,时间也差不多了。 电影院里黑漆漆一片,位置中间放着奶茶和爆米花。 经过一百万的事情,祁知序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吃软饭”了。 男朋友买的爆米花就是要比自己买的好吃。 祁知序握着庭仰的手,露出边上的一点奶茶杯身,暗戳戳拍了张照。 他打开手机,悄悄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只选择几个人可见。 【母亲】,【父亲】,【林子轩】。 此条朋友圈仅父母与狗可见。 【一见如故:男朋友请我看电影,喝奶茶,男朋友真好。】 发完以后,祁知序美滋滋关了手机,专心看电影。 丝毫没有正在向父母出柜的自觉。 《桃浪未央》的主要剧情是主角查案。 死者是青楼头牌桃浪,在阳春三月离奇死亡。 在追查桃浪的死亡真相时,主角经历了种种事情。 影片开头,衣着艳彩,面容美艳的青楼女子们,因为要宣传品酒大会而坐轿游行。 带珠翠朵玉冠儿,销金衫儿,裙儿,各执花斗鼓儿,或捧龙阮琴瑟。[注] 而在花轿的中央,坐着名动京城的头牌桃浪。 大红的纱帘随风飘动,遮住了轿内端坐着的女子。 到达地点,随行的人掀开轿帘,各色天仙似的女子走上台,唯独正中央桃浪的始终一动不动。 随行的人往轿内望去,才发现桃浪双目圆瞪,唇角溢血,靠在椅背上早已没了气息。 这次品酒大会毕竟是经由点检所同意举办的大规模活动,再加上桃浪名气极大,一时之间,城内议论纷纷。 在追查桃浪死亡真相时,各种线索抽丝剥茧,慢慢勾勒出了一个乱世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形象。 桃浪本名未央,是在饥荒时被拐子拐卖到青楼的。 在女子地位低下的古代,未央能有这样一个名字,足以证明爹娘是有学识的人,并且极其宠爱她。 未央耳濡目染,虽然进不了学堂,却也是当时平民女子里极少数有文化的那一部分人。 未央的爹娘不教她三从四德,不教她《女诫》,想学什么全看她自己。 原本日子富足幸福,可是饥荒毫无征兆地来了。 家乡待不下去了,他们举家流浪,想要去京城这些富庶之地。 出发时他们背着许多书,路上因为寒冷,只能烧书取暖,不多时,爹娘积攒许久的书籍被付之一炬。 可是这还不够,他们需要钱。 爹爹说出去赚钱,可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娘亲出去寻找父亲,同样一去不回。 未央那年还不到金钗之年,却已经足够坚强。 她走出破庙,远远看见一伙人拉着一辆很大的驴车吆喝着什么。 “想做工的跟我走。” 未央知道爹娘去哪了,他们都上了这辆车,于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想要阻止那些前赴后继,欣喜若狂的流民,可是她太年幼也太弱小。 拐子看见她孤身一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知道她也是个流民。 泥污不能掩盖未央初具雏形的倾国倾城面容,于是拐子带走了拼命挣扎的她,一路驾着驴车,带未央到了京城。 未央曾经很想到京城,因为爹爹娘亲说要来这里。 现在她不想来了,因为高高的房子里香气熏得她难受,穿金戴银的女人看她的目光让她不舒服,漂亮的姐姐们一直在笑,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未央一直在找机会跑,可是鞭子打人很痛。 她不想死,她想找到爹爹和娘亲。 就这么等啊等,从乱世等到盛世,从金钗之年等到双十年华,她始终没等来想要等的人。 后来有一次,她又见到当初带走她的那个拐子了,他老了很多,但未央……桃浪一眼就认出他了。 年老的拐子露出一口黄牙,笑着告诉桃浪,当初送走的那些人,全都是卖给达官贵人做猎场的人畜,专供贵人射杀取乐。 只有一批死绝了,才会需要下一批。 未央那时是第三批,证明之前两批人全都死完了。 隐约有猜测的事情,和真实知道真相还是有区别的。 桃浪拔下金钗刺死了这个男人,她冷静地将男人埋进后院。 第194章 正如当初莫名其妙死亡的流民无人问津一样,这个拐子的死亡同样无人发现。 未央在自己的口脂和胭脂里,掺上了慢性毒。 每一个纵情声色的达官贵人都会反复检查酒水中是否含毒,但是他们不会检查歌姬的唇脂。 因为,他们高高在上,不把这些下等人的存在放在眼里。 在猎场里射杀猛虎值得称颂,射杀一个下等人却只配当做消遣用的谈资。 这是桃浪对这些人的报复,她用自己的死亡,换了“上等人”的死亡。 这一次,她不要再当一件美丽的商品,她要将这些上等人的死亡当做谈资。 桃浪未央,三月未尽。 在三月的尾声,在锣鼓喧天里,未央口脂上的毒性深入肺腑,她终于去找她的阿爹阿娘了。 其实她有些遗憾,她学过四书五经,最后却困在小小的楼阁里不见天日。 …… 电影院里能听到几声很小声的哭泣声。 庭仰听见身后有个女孩在和她的朋友怒骂编剧。 “该死的编剧,怎么能写出这么惨的剧本的。” 另一个女孩呜呜咽咽回答:“小雨的演技好好啊,我看以后谁敢骂她没作品。” “今日我必手刃编剧,为我可怜的未央当祭品。” “呜呜呜呜小雨我好爱她。” 女孩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女孩的闺蜜还在感叹自己偶像的好演技。 庭仰摇了摇头,看向祁知序。 他本来以为祁知序这么敏感的人会看哭,没想到祁知序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哥,你在想什么” 祁知序看了一眼庭仰,确认他没有悲伤的意思,这才缓缓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庭仰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祁知序。 祁知序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未央下的毒并不烈,毕竟她本人日积月累那么久才中毒死去,而那些高官中毒浅,很容易就会被医好” 庭仰呆滞了一秒钟。 “”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个是人话吗? 未央好不容易复仇了,勉强算个半he,结果你来个be结局。 后面两个女生的交谈声消失了,庭仰顿感不妙,回头一看,果然两个女生直勾勾盯着祁知序。 祁哥,我救不了你了。 祁知序感受到如芒刺背的目光,回头看见两姑娘盯着他,还很疑惑。 他问庭仰,“她们为什么看着我” 庭仰很想反问,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事实证明,未来的刀子编剧心里确实没点数。 “我又想到一种可能……” “祁哥,别说了。”庭仰为了祁知序的小命着想,打断了他。 身后的姑娘显然也很满意庭仰的行为,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庭仰。 第一眼因为厅内太黑没注意,第二眼她们仔细看了才看清庭仰和祁知序的脸。 我趣,好帅。 其中一个姑娘在心里恶狠狠道,看在脸的份上,这次就原谅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帅哥了。 出了影厅,祁知序才有功夫看一眼自己电影开始前发的那条朋友圈。 果然底下已经收到了来自父母的祝福。 【殷樱:给你的公司不好好经营,跑去谈恋爱,赚够约定的一千万了吗?恋爱脑,下头男[白眼]】 祁知序当即从手机里挑了一张以前拍的庭仰照片。 照片里庭仰戴着耳机背单词,阳光洒落在他的睫毛上,岁月静好。 祁知序私聊发给母亲。 【一见如故:我男朋友。】 【一见如故:[图片]】 殷樱秒回。 【殷樱:乖儿子,什么时候把儿媳妇带回家给我看看】 祁知序:“……” 没事下头男,有事乖儿子。 祁景贤没在评论区说话,只是默默点了个赞。 【平平淡淡才是真点了赞】。 祁知序一点也不意外,父亲一向严肃,看着古板实则开明,对他的性取向就算有意外,也绝不会阻止。 【霸王龙饲养基地基地长:公开了?祝福庭宝天天开心,祝你们长长久久。】 过了一会。 【霸王龙饲养基地基地长:祁知序你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设置仅我可见】 祁知序没法搬出自己那套仅父母与狗可见的理论,否则自己爱情路上一定会出现一个绊脚石。 【一见如故:没办法,阿仰暂时不想公开,我又实在想秀恩爱。】 【霸王龙饲养基地基地长:****畜生!!】 祁知序摇摇头,叹息。 现在的人说话真脏啊。 长长一句话,只有一个畜生是可以见人的。 第69章 看完电影, 祁知序没说他们已经得到了“父母的祝福”这件事。 父母这关好过,祖父那边才难过。 祖父是个严肃古板的小老头,很宠爱孙辈,但是确实思想观念老旧, 对于同性之间的喜欢更是忌讳颇深。 等以后他把祖父那边也搞定了, 再告诉庭仰吧。 这样庭仰见到的就是一个有些别扭, 却依旧把他当家人的严肃小老头。 祁知序希望, 未来他的家人都会把庭仰当成家人,他得到的亲情也会有庭仰一份。 庭仰正在嘬奶茶杯底的椰果, 神情同样专注。 第195章 等庭仰把空掉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回来时祁知序跃跃欲试。 “阿仰,这里离我家不远,要不去我家玩一会” 今天就让殷女士见见,她聪明机智并且拥有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一张脸, 人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儿媳妇吧。 庭仰大概能猜到祁知序的意思,不过他没猜到祁知序已经极速模式地把父母那关过了。 “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啊小祁同学, 我们现在可是逃学, 得早点回去的。” 祁知序顿时蔫了, “是哦, 被查到要记处分的。” 万一有处分, 影响庭仰考人大怎么办 庭仰见到祁知序失落的样子, 于心不忍。 “马上放假了, 等放假吧,那会可以去你家。” “好,你来的话, 我给你做江米酿鸭子。”祁知序脸上顿时挂起了笑,“拉钩。” 庭仰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祁知序接道:“谁变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盖戳。” 盖完,庭仰捂住脸笑了出来,“我们好幼稚啊。” “幼稚是相对而言的,如果两个人一起幼稚,那叫天作之合。” 祁知序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人都不是喜欢逛街的人,但是为了和庭仰多待一会,祁知序对一切店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庭仰一开始没有发现的。 直到祁知序进了一家书店,拿起一本古文书籍津津有味(假的)看了起来,这才生了疑心。 “祁哥,你中文学的这么好了吗?” 祁知序自信点头,“是的。” 庭仰随手指了书上的一句话,让祁知序读一遍。 是《上林赋》里的。 “渐离,鰅鰫鳍鮀,禺禺魼鳎,揵鳍掉尾……” 祁知序沉默地看着这一段文字,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庭仰歪了歪头,“祁哥?” 祁知序强行挽尊,“我在整理思路。” “好哦,那你什么时候整理好思路了,就什么时候读。” 祁知序整理了一会思路,最后选择生硬地转移话题。 “我看外面好像还有一家杂货铺,我们去那看看吧,店面看起来还不错。” “行吧,祁哥。” 祁知序没话找话:“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在外面你就叫我祁哥,感觉不太熟一样。” “那叫什么?”庭仰随口叫了几个,“序哥?小祁?哥哥?” 祁知序脚步顿住。 庭仰瞬间明了,“你喜欢这个啊,哥哥。” 这一声“哥哥”没有故作可爱,语气很平淡,尾调极轻。 像今天的好天气,自然又温暖,让人沉浸其中。 庭仰很清楚地听见了,祁知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侧目望着后者,只见祁知序瞳孔地震,从脸上到耳朵尖,红了个遍。 “怎么了呀,你的脸好红,哎呀,不会是因为我吧?” 祁知序很早就知道庭仰不是纯善的小天使,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此刻却有点绝望。 男朋友真的很坏啊。 祁知序偏过头,故意板起脸。 “别这么叫我,你这也太坏了吧……” 庭仰以前最害怕的就是被别人拆穿自己的伪装。 对别人说自己“坏”、“假”,“虚伪”这一类词汇,都会很敏感。 但是祁知序是不一样的。 隐秘的爱意从心照不宣的伪装中滋生,欺骗的土壤里开出了纯爱的花朵。 “好了祁哥,不这么叫你了,你不是想去那家店看看吗?我们快去吧。” 祁知序点了点头,脚步往前迈了两步,又小声说:“其实偶尔这么叫我也没关系的。” 庭仰被整乐了。 “真是口是心非啊,小祁哥哥。” 此刻祁知序已经对这些爱称接受良好,甚至能自娱自乐从里面品出许多乐趣。 好听,喜欢,多叫叫。 祁知序选的这家杂货铺,店内亮着暖橘色的光,巨大的毛绒玩偶摆在店门两侧,像忠诚的守护神。 舒缓的乐声在店内响起,蒙着淡淡的悲伤,薄雾一样流淌在杂货店内。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班列车,)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你应明白我已离开,)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载我远去。) …… 庭仰在店门口的装饰架上买了一个小天使翅膀发箍,抬起手臂往祁知序头上一戴。 翅膀会扇动,祁知序觉得有点傻,但见庭仰特别喜欢,欲言又止后还是闭了嘴。 庭仰笑眼弯弯。 “你戴着呗,多可爱呀。” 祁知序在货架上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的天使发箍,有些遗憾,“不如你戴着更可爱。” 过去十八年,家族里的叔伯指着他的鼻子骂冷血,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可爱。 庭仰本想顺着这句话开个玩笑,但是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划开屏幕看,上面的发件人再熟悉不过。 庭若玫。 祁知序见庭仰突然不说话,正想询问,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庭仰的手机屏幕。 第196章 庭若玫啊,自从庭仰住校以后,就很少再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祁知序敛起眼底一丝寒意,轻声问:“她有什么事吗?” 庭仰垂着头,祁知序只能听见他很轻的笑声。 “老样子呗,让我回去。” 祁知序问:“你要回去吗?” 庭仰仔细想了想,“回去吧,我和她之间总得说开,现在这样显得我在躲她似的。” 祁知序试图和庭仰一起去。 “好,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假,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不要。”庭仰不给祁知序说完话的机会,“咱俩一起旷课多明显啊,我早去早回。” 祁知序顿时耷拉下一张脸,双目无神。 庭仰忍俊不禁,“小祁哥哥,乖乖待在宿舍等我回来,今天的约会不算,改天赔给你一次。” 祁知序双手揉了揉庭仰的脸颊。 “你嘴上说的好听,高三这么忙,你的改天,得是高考后了吧。” “哎呀,别拆穿嘛。” 祁知序把庭仰买的东西拿着。 “东西我帮你偷渡回宿舍,你尽量早点回来。” 庭仰在祁知序的侧脸上印了一枚吻,丝毫不在意周围路人递来的震惊目光。 祁知序满眼都是嫌弃,嘴角却压都压不下去。 在祁知序眼里,庭仰一直是王子,他也努力让自己更像童话里的公主。 如果他们两个人生活在童话故事里,此时应该已经快要happy end的大结局了。 * 不过半年时间,庭仰再次回到这间房子时,已经有了陌生的感觉。 客厅空荡荡的,庭若玫不在这里。 下一刻,庭若玫的房门被打开。 庭仰看着她,脸色微变。 庭若玫不再穿着像火一样红艳的长裙,而是换成了纯白的亮面绸裙,修身且长到脚踝的裙子显得她温柔无比。 及腰的长发不再凌乱,一边用珍珠发夹别到耳后,一边自然垂在肩膀前。 时光好像倒流了。 这是庭仰记忆里,好多好多年前的庭若玫。 “你回来了?”庭若玫笑容柔丽,“我真怕你不回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庭仰没有说话,神色警惕。 庭若玫拿出日历,往后翻了几页。 日历上面,一个日子被红笔划了个圈。 1月6日。 庭若玫有些苦恼,“这天是我们阿仰的生日,十八岁的成人礼,该怎么过呢?” 庭仰反应很冷淡,“你找我就是想问这个?下次手机上说就行,成人礼我在学校过。” 庭若玫托着下巴的手一僵,故作单纯的面容也慢慢冷硬下来。 “真的吗,不再考虑考虑了我怕你未来会后悔。” “妈,你总是让我做这种选择题。”庭仰叹了口气,“从七岁到十七岁,你给我出了成千上百道选择题,每一题你都向我寻求过答案,但是没有一题你是完全按照我的心意去做的。” “既然你不打算实现我的愿望,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庭若玫表情扭曲一瞬,绸裙被攥起一个衣角,裙子上的珍珠将手掌压出红印。 “阿仰,这是最后一次了。”庭若玫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最后一次……” 庭仰隐约从庭若玫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但是那点表情让人无法辨别出具体的含义。 他不再把自己放在低一等的位置,而是就事论事地询问:“我过来有什么好处吗?” 以前不惜命,随便庭若玫伤害。 现在不行了,他受了伤,有人比他更痛。 庭若玫又诡异地平静了,略微发黄的旧白裙在灯光下有些渗人。 “你马上就知道了。” 庭仰在这种诡异的和平里感受到了病态的爱,他知道庭若玫疯了,但没想到她已经疯成了这样。 “我会来的,待一会就走,不碍你的眼,也让我自己好过。” 庭若玫露出了天真的笑容,眼角有了细纹,但是眼瞳情绪生动,当年风采依旧可见。 她此刻是真的很开心。 “正好,我们都彼此冷静一下再见面吧。” * 谈话结束,庭若玫为他做了一顿饭。 房子里没什么食材,所以就做了一顿很简单的蛋炒饭。 许久不下厨,庭若玫的手艺依然没有退步,庭仰拿着碗,一口一口咽着饭。 他们之间无话可说,却又面对面坐着,维持一种表面的和平。 庭若玫没有吃,手撑在桌子上,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庭仰。 从今天到1月6号,庭仰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可能是她见庭仰的最后一面了。 庭若玫问:“我记得你的成绩很好?” 庭仰握紧了碗沿,“还行。” “不用紧张,我随便问问,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庭仰撒了个谎,“没有。” “是吗?” 庭若玫有些遗憾。 看着庭仰的脸,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很喜欢的一条白裙。 但后来那条裙子上被溅上了油污,于是她不再喜爱,拿剪刀剪碎了裙子。 庭若玫不再喜欢的人或物总是得不到好下场。 庭仰放下碗,“我吃好了,先走了。” 庭若玫也没挽留,笑着挥挥手,“再见。” 第197章 在走到门口时,庭仰听见凳子被拉动的声音。 回头看,庭若玫将凳子推回了原位,见他回头,还笑了笑。 庭仰没有什么表示,推开门走了。 庭若玫目送庭仰关了门,下一刻,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在门外的庭仰同样脸色难看。 拖凳子的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庭若玫推凳子只是为了掩盖那个人的存在。 ——房子里,有其他人。 * 庭仰走的时候是是半夜,回到宿舍更晚。 宿舍楼是的门禁是刷卡进入的矮门栏,一般学生费点心思用力一跳就翻进去了。 安保不行,会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庭仰一边对宿舍楼的安保措施进行批评,一边麻利地翻进了宿舍楼。 今日翻栏一时爽,明日通报谁管他。 先回去看看我家公主,处分就处分吧。 庭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 好吧,就是有点心虚,回来晚了。 收拾完之后给祁知序发了条消息,让他开门。 刚发没几秒,门就从里拉开了一条缝。 寝室已经熄灯了,祁知序手机亮着手电筒,眼神清明,显然没睡。 “宿舍里乱,你看着点,别被绊着了。” 庭仰溜进宿舍,怕吵醒室友,气音问:“你刚刚在干嘛呢?” “不用压低声音,都没睡。”祁知序关上门后说,“我能干嘛,独守空房呗,某人自己说要早点回来的。” 他们寝室四人寝,正好都是彼此熟悉的人,林子轩,袁骁瑞,祁知序和他。 袁骁瑞至今没把祁知序和庭仰之间亲密的行为,往恋爱方面想。 林子轩独守秘密,颇有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 袁骁瑞家有事,这周末没有申请留宿,因此他又一次错过了发现庭仰“地下恋情”的机会。 林子轩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喂喂喂,你们注意点,我还在呢,打情骂俏什么的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我都快困死了。” 说着,被窝里突然传来清晰的声音。 “timi——” 庭仰:“睡觉” 祁知序:“困死了” 林子轩:“……” 果然最烦小情侣了。 庭仰是下铺,很容易就摸到自己床边上,安安稳稳坐在床沿后,祁知序关了手电筒。 祁知序问:“没事了” 问的是庭若玫那里。 庭仰耸耸肩,“估计要出大问题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祁知序点点头,任他家再家财万贯,面对这件事也毫无办法。 很多时候,再亲密的爱人、朋友,在血缘面前都无插手的余地。 林子轩没有说话,庭仰他们也没因为林子轩还在,就交谈有所顾忌。 林子轩缩在被子里,手上打排位的操作不停,一点都不好奇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下我是真的困了。” 打了几把演员局,林子轩心力交瘁,缓缓拉下了被子,试图陷入沉睡。 好玩,爱玩,谁爱玩谁玩去吧。 林子轩睡了,庭仰和祁知序停止了交谈。 安静的宿舍环境让人放松,庭仰躺在自己床上,祁知序也没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很轻很轻的一句“晚安”。 庭仰侧躺着,在黑夜里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也晚安,小祁哥哥。” 睡前庭仰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但他突然心有所感,拿出手机看了眼。 在三分钟前,祁知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只有六个字。 “你要永远快乐。” 永远是多远 “永远”是他们看不到的未来。 ——你要永远快乐。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可预见或不可预见的未来里,我希望你一直快乐。 * 次日,庭仰平平安安度过了一天。 昨晚的翻墙最终还是没出什么大事,听说是监控正巧坏了,什么也没拍到。 听到这件事,庭仰恍然大悟,看向祁知序,“祁哥,是你干的吧?” 祁知序:“”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林子轩不在,袁骁瑞明天返校,两人说话肆无忌惮许多。 庭仰看了一会,确定对方没撒谎,反而觉得有点奇怪,“我看小说里,这种时候都是霸总找了黑客黑进校园监控的。” 祁知序严肃声明,“首先,我不是霸总,我只有一家父母分给我练手用的小公司。” 月流水就几十万,殷樱和祁景贤想的是,小公司被他搞破产也不心疼。 不过祁知序没给搞破产,反而月销售额持续上涨……不过和英景集团比起来,还是天壤之别就是了。 祁知序接着补充,“其次,我是个三好公民,那些法制咖霸总的行为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庭仰往课桌上一趴,“哦。” 祁知序见庭仰不上心的样子,双手托住对方的脸,用力揉了揉。 “或者你希望变成那个样子吗?” “什么样子” 祁知序随口就举出一堆经典例子,“把你关在黄金牢笼里,让你每天只能看见我,或者把你按在墙上壁咚,红着眼沙哑着嗓子说‘叫声老公,命都给你’。” 第198章 “停停停。”庭仰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再说我报警了啊?” 连祁哥都不叫了。 祁知序适时止住话头,“好吧,我不说了。” 庭仰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故事好耳熟啊?” “都是很多年前古早言情小说的套路,你觉得耳熟是正常的。” “不对,我想起来了。”庭仰一拍桌子,坐直了身体,“是我前两天在学校论坛看见的。” 祁知序噎了一下,默默移开的目光。 庭仰真挚地问:“你刚刚的例子里面也有……而且,这是一篇我们两的同人文,请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祁知序看着地板。 这地板可真地板啊。 “请问你为什么不回答呢?”庭仰脸上挂着假笑,“是因为没什么头绪,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呢?” 他也没生气,就是想诈一诈祁知序,没想到一诈就诈出来了。 祁知序生硬地转移话题,“马上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庭仰往桌子上一趴,两条手臂圈起,又将脸埋在衣袖里。 “那天赶巧在期末考最后一天,反正除了学习,什么都行,我真的不想学了。” “你生日那天,我们出去玩吧,高考前最后一次大玩特玩,然后我们就好好学习。” 祁知序想了想,补了句:“——然后人大见。” 祁知序现在的成绩虽不能说稳上人大,但按照他现在的进步速度,还是很有希望的。 “行啊。”庭仰埋进袖子里的脸露出了一半,祁知序只看得见庭仰亮若灿星的眼睛,“到时候我们去哪玩” 祁知序神神秘秘说:“你猜猜看。” 庭仰把上次约会前,祁知序报的地点挨个报了遍。 “水族馆、游乐园、动物园、古镇,草莓园……都不是吗” “都不是,你肯定猜不到。”说着,祁知序咕哝了句,“看你这样子,你当时说不定都是在诓我。” 庭仰没懂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祁知序清了清嗓子,“我在保加利亚盘了个庄园,里面种满了白玫瑰,可惜现在天冷,花没开,不过到时候我可以请你看冰雕。” 庭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是白玫瑰” 祁知序有点委屈,“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亏我那么上心……算了,你不讨厌就行。” 其实庭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是这个猜测还是要由祁知序说出来,他才能相信。 祁知序吐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的神色。 “你向我表白那天,我不就答应要送你一座庄园嘛。” 那一晚的红玫瑰废墟历历在目,但转而又被一抹温柔的月光覆盖了。 ——“公主,我喜欢花海。但我不喜欢红玫瑰。” ——“那你喜欢什么花?你喜欢哪种花,改天我盘个庄园,专门栽培它。” ——“……白玫瑰吧。”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喜欢白玫瑰。” 庭仰是真的很喜欢白玫瑰,那晚回答祁知序是认真的。 “那就好,”祁知序长舒一口气,“万一你突然和我说,其实你最喜欢薰衣草,我可没法再在普罗旺斯买一座庄园了。” “买下保加利亚那座庄园,你花了多少钱” 祁知序也不编造谎言,因为庭仰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也不想骗庭仰,“花光了我这些年攒的所有钱。” 祁景贤虽然有钱,但从不在金钱方面溺爱孩子。 比起身边动辄限量跑车,定制游轮的富二代,祁知序简直算得上“清贫”。 能买得起庄园,还是因为他管理的那家公司业绩好,又从殷樱女士那走了点小关系,才顺利盘下来的。 庭仰对买下一个庄园需要多少钱没什么概念,但这种事也不需要概念。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千万和五千万都是一个概念。 仰望而高不可攀。 今晚没有拉窗帘,窗外的月光晃晃悠悠照了进来,柔柔的光像柳絮,轻飘飘地漫天飞舞。 柳絮落在地上,沾了满地的温情。紧接着它被风吹起,带着温情飘出窗外,将温柔的情绪洒满夜空。 “祁哥,你对我这么好,我……” 祁知序很积极地接了话,“以身相许” 庭仰很大方一摆手,“行啊,请你当王太子妃。” 祁知序反应很快,“拉钩。” 庭仰笑着,伸出小指勾住对方的手指。 在这个懵懂的年纪,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都习惯于夸大自己的感情。 三分喜欢要加到五分喜欢,五分喜欢要变成九分爱。 在时常夸大自己感情的校园里,这对少年依然是这里最深爱彼此的那一对。 第70章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最后一天, 以及庭仰十八岁成年当天,祁知序贡献了十八年来最焦虑的一天。 一会焦虑考完试了,庭仰和他飞国外的时候会不会不适应,一会焦虑自己考试会不会考不好, 万一和人大差距还是很大怎么办。 幸好他这些焦虑都是杞人忧天。 为了让学生过好最后一个假期, 江渎一中没出很多难度大的题, 压轴的竞赛题主要是用来排名次的。 第199章 总体考试难度不算很大, 祁知序考完提前交卷,出来的时候, 庭仰正站在一颗香樟树下等他。 见祁知序出来,庭仰在高大的香樟树下侧身望向他。 被枝叶罅隙打碎的日光不均匀落在庭仰身上,天上的太阳被打碎成了星星,在凡人的身上闪烁。 庭仰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带着一点薄红, 眼型有点桃花眼的感觉,却又不完全是。 他表情柔和时, 看人总带着缱绻的感觉, 表情冷淡的时候, 却又完全不显桃花眼的多情, 反倒生出许多冷酷的意味, 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无情似的。 祁知序问:“我们现在走吗?” 庭仰摇摇头, “不急的话, 你等我一会,我要回家拿个东西。” 之前答应过庭若玫要回去一趟。 “我没事,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之前几次祁知序希望和他一起回家, 都被庭仰拒绝了,这次庭仰虽然没完全同意, 却也说:“我们一起去,等下你在巷子外面等我吧,我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好。” 祁知序比庭仰稍微大一点,几个月前就成年了。 刚成年,他就火急火燎去考了驾照,现在有事要出去都是祁知序开车。 校园文标配的买跑车这件事,并没有出现在祁知序身上。 他就买了一款舒适性好,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点贵,但对富二代来说很一般的车。 庭仰坐上车,看祁知序严阵以待的架势,不由笑了笑。 “你刚和我说你要买车的时候,我都做好准备,第二天见到什么劳斯莱斯啊,玛莎拉蒂这种车了。” 祁知序深深叹了一口气,“谁叫我没钱呢,在我们结婚前,我爸妈估计是不会给我一毛钱了。” 祁知序现在所有的资金来源,全都来自他管理的那家公司产生的盈利。 祁景贤说是让他先练手管理,实际上就是送给祁知序了。 祁景贤想的是,小公司有亏损也没事,就当吃个亏长长记性了。 谁知道祁知序那么争气,盈利居然还不错,既然这样,干脆零花钱直接断掉好了,让他也有点压力。 知道真相的祁知序眼泪掉下来。 祁知序以前是玩赛车的,车技没的说。 但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坐在车里,还是得稳扎稳打地开。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曾经开赛车凶得要命,一路飙车的祁知序如是默念。 车一路平稳地开到了巷子外面,巷子窄开不进去,祁知序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停了车。 “你先进去,我在这等你。”祁知序嘱咐,“等会要是你们吵起来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扭头就走,不要理她。” “我明白。” 祁知序看着庭仰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然你还是别去了,她突然找你,肯定没好事。” 庭仰明白祁知序的担忧,安抚道:“我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她吧,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确实是这个理,但是祁知序心里的担忧一点也没减少,反而随着这一番话愈演愈烈。 “我们打着电话吧,我不说话。” 庭仰同意了,“行啊。” 祁知序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看着电话界面,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提着的心。 庭仰挥挥手,“这次真的走了,拜拜。” “……早点回来。” 庭仰转过身,拉了拉厚重的羽绒服,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暖气。 今天好像格外的冷,刚刚在学校时还有点太阳,这时候又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自己正在与祁知序通话,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往前走,莫名让人安心。 往常觉得漫长的巷子,此时好像也不过如此。 庭仰一边走,一边想,太阳快出来了吧。 冬天难得才有一次太阳,他不太喜欢冬天,希望寒冬早点过去。 最好今天睡一觉,明天一睁眼,就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巷子两侧的高墙挡住了许多光亮,走出巷子,视野顿时亮堂许多。 花乡街的格局没有经过什么规划,有些居民楼一推开窗户就是恶臭的垃圾点,许多年前的高层烂尾楼和后期贱售的低矮民居也可以紧挨着。 花乡街七拐八绕,不是路的地方也被人走出来了路。 庭仰最常走的路会经过烂尾楼,那一片地方都很渗人。 早些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还会有苦主在烂尾楼上挂横幅,或者睡在没有门窗的水泥楼里表示抗议。 后来发现开发商根本不当一回事,慢慢也就死了心。 花乡街离烂尾楼还挺近,童年那会,花乡街的那些小孩总想证明自己勇敢无畏,常常半夜时组队去荒凉的烂尾楼里晃悠。 这种刺激的事情自然人越多越好,所以就连被排挤的庭仰,那会也“有幸”被他们邀请参加过。 庭仰还记得那天晚上天气闷热,所有小孩都走出了一身汗。 烂尾楼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领头的人安慰他们这只是老鼠的声音。 领头人故作无谓的样子显然给了很多人信心,小孩们继续在一层小范围地“探险”。 可是很快,就有人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你们有人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第200章 这次连那个胆子最大的小孩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听见了,女人哀泣的哭声在楼里回荡。 仔细听,还有很多人沉重的脚步踩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上的声音。 这群小孩这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脚步声是在往楼上走,而不是朝他们而来。 庭仰那时候也就十岁左右,心里有些紧张,却比那些小孩要冷静许多。 他知道那个哭泣的女人不是因为恐惧虚幻出来的“鬼怪”,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大概是被吓傻了,这群小孩在原地安慰了自己半天,始终没有人先一步离开这栋楼。 逐渐远离的恐惧让他们的自尊心又冒了上来,好像谁先离开谁就是这场“试胆大会”的输家一样。 慢慢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哭泣声都消失了。 过了很久,就在他们忍不住要提出离开时,又有一道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沉闷的声音,有点像他们捡起一块烂泥往地上摔的声音,但这声音明显要大许多。 庭仰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因为从第一道声音响起开始,紧随而至的就是无数道同样的声音,或远或近,但大致都差不多。 这种声音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许多小孩已经承受不住恐惧,哭着跑离了这栋楼。 声音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庭仰已经辨别出声音的来源。 他没有勇气翻过那片钢筋水泥,往那里看一眼。 尽管他不知道那声音代表着什么,却也能猜到,那里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了。 那晚之后,花乡街的大人明显心情要好许多。 因为,随着那晚的声音消失,连带着那些坚持不懈抗议的人一并消失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摇着扇子的花乡街居民说。 等庭仰年龄大一点了,才从一些人看向烂尾楼时,那极其厌恶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 那些像烂泥摔在地上一样的闷声,是被骗光钱财的走投无路者,发出的生命绝唱。 他们求不得公道,看不见希望,只能绝望地站在楼顶,像鸟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有人说死亡没有意义,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的确没有意义,这些人并不期待自己的死亡可以改变什么,他们只是放过了自己。 时间往前到现在,庭仰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思绪神游天外,往事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距离烂尾楼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那样东西正好落在了衣领处,他拿起来一看,是一片红玫瑰花瓣。 他下意识抬头看,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红色笼罩了他的世界。 ——漫天都是飘飞的红玫瑰花瓣。 花瓣与残阳相融,从高空落下,每一片花瓣都好像裹挟了暮色,跌落尘泥。 今天无风,足够多的花瓣晃晃荡荡从顶楼飘下来,总有一些是能落在他身边的。 庭仰以为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幻觉,可是这次没有病发原因。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陷入幻觉。 因为他看到一只蝴蝶从顶楼飞了下来,蝴蝶的翅膀在扇动。 红色的翅膀与花瓣颜色相似,让人几乎看不清蝴蝶的飞行轨迹。 ——“砰。” 童年听到过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比记忆中的声音都要清晰。 庭仰手里还捏着那片花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蝴蝶的翅膀不再扇动,花瓣也全都飘落到地上。 庭仰听到蝴蝶的骨头碎裂扭曲的声音,红色的烟雾在蝴蝶身下流淌开来,尸体上溅出的血沫飞到了庭仰的衣服上。 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也溅到了蝴蝶的血,可是一抹,不是粘稠的血,而是透明的眼泪。 温热的眼泪无知无觉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庭仰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大概是一种扭曲又丑陋的惊恐与害怕。 手脚在一瞬间没有了知觉,捏着的那片玫瑰花瓣也轻飘飘落到了地上,融进了蝴蝶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液里。 “庭若玫。” 庭仰下意识叫了一声蝴蝶的名字,没有人应答。 蝴蝶跳下来时怀中抱了一束玫瑰,此时玫瑰花束滚落在一边,包装被摔散了。 花枝凌乱洒落开,一张粉色的贺卡也落了出来。 蝴蝶死之前在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上眼睛还睁着。 血流进眼睛里,再顺着眼角滑落,好像哀泣着红色的眼泪。 庭仰终于在巨大的冲击里浑浑噩噩找到了一点理智。 地上都是血,可他不在乎地跪在了地上,鲜血蹭在了他的掌心与外衣上。 胃部在痉挛,心脏被无形的手掌用力碾压。 喉咙里有些难受,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见到血腥的场面想吐,还是只是想发出被压抑住的哭泣。 电话那头的祁知序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他焦急地开口询问:“你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庭仰没有回答他,事实上这时候庭仰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耳鸣盖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 第201章 庭仰喃喃自语。 “原来,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庭仰抬起头,崩溃地看着四周,他不在寻找什么,他在希望自己看不见什么。 ——此时此刻,在他的世界里,遍地都是开在血肉上的玫瑰花。 过了很久,耳鸣消退了。 庭仰笑了一下,嘴角扯起的弧度像就算过一样虚假且温和。 “如你所愿,我终于还是要和你一样成为疯子了。” * 祁知序在得不到庭仰回答时就一路狂奔过巷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了,可是他还是得去往庭仰的身边。 找到庭仰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满地的红色,红色的花瓣,红色的血,红色的长裙以及被血染红的人。 庭仰垂着头,跪在血泊的边缘。 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祁知序这一刻什么也没想,往庭仰那大步走去,却在接近对方时放缓放轻了脚步。 他蹲下来,看着庭仰,小心翼翼地叫了对方一声,“阿仰。” 庭仰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脸上泪痕还没干透,通红的眼睛里透露出绝望的癫狂。 “哥,我好像快疯了。” 祁知序伸出手帮庭仰擦掉脸上的眼泪,没有说什么,“你很好,你不会变”这种漂亮又残忍的安慰。 祁知序又握住庭仰的手,对方掌心的血被抹到了自己的掌心上,如同某个夜晚,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沾上自己手上的铁锈,从此他们掌心盛开着同一朵玫瑰。 “如果你疯了,那我就陪你一起疯,我们依然是天生一对。”祁知序摊开自己的掌心给庭仰看,“现在我们的手上依然开着同样的玫瑰,无论何时,我都会陪着你的。” 庭仰看着那朵虚幻的玫瑰,时间好像在加速,祁知序掌心那朵玫瑰开始迅速枯萎。他摊开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玫瑰,火红的花朵依然盛开着。 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和祁知序不一样,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抱着祁知序,在对方的怀中短暂地忘记许多事,进行短促的呼吸,找到一些活下去的理由。 就算他们不一样…… ——就算他们永远也不会是一类人,他也要和祁知序在一起。 凭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他偏不要放弃。 庭仰站起来,在祁知序透露着不明显悲伤的目光里走到那束玫瑰花前面,弯下腰,捡起那张粉色的贺卡。 贺卡上的是打印字体,因为浸了血,字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庭仰举起贺卡,对着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我、 爱、 着、 你。 * 最后他们规划了很久的旅行还是没能去。 有人下班回来,正好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地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把两名少年以及那名目击者带走做了笔录。 按例录完口供,新来的警察就准备放他们走了。 听他同事喊他名字,叫郑康锋。 郑康锋年纪看上去不大,大概处于还没被生活磋磨过,满心都是正直热情的理想的阶段,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很有活力,认真的样子令人不由感慨真是一个负责的警察。 郑康锋板正的脸上夹杂着一些同情,问话时也不由放柔了声音。 连他们看到现场尸体时都有些不忍直视,更别说刚满十八岁的少年了。 翻看档案时,郑康锋才发现今天正巧是庭仰的生日。 想到少年在十八岁生日这天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不由道:“生日快乐,节哀顺变。” 庭仰原本平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澜,紧接着笑道:“谢谢你,但是生日快乐和节哀顺变放在一起,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郑康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收拾了一下纸质文件。 “没有问题的话,你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吧,我让我同事送你……” 话说了一半,被兀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郑康锋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迅速接起电话,“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郑康锋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皱得很紧,嘴唇用力抿住。 在听到对面的人说的某一段话时,瞳孔骤然放大,冷静下来后没忍住看向了庭仰。 对面说。 ——“死者死前留下线索,指证庭仰预谋杀害她,不能放走。” 一通电话结束,郑康锋的表情复杂又凝重,他的语气不复之前的柔和,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 “抱歉,你可能得多在这待一会了。” “根据庭若玫住所发现的最新证据,你有重大嫌疑杀害了你的母亲。” 庭仰听到这番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早就预料到一般。 他露出很浅的笑容,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腕,方便郑康锋将他拷住。 冰凉的手铐将手腕拷住,他被人带到了审讯室里。 隔着看不见外界的单向玻璃,庭仰知道祁知序正在玻璃的另一头注视着他。 庭仰用被银色手铐禁锢住的双手,小幅度对玻璃那头挥了挥,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祁知序原本表情冷漠,将所有能想象得到的最坏结局都想象出来,再一一想出解决的对策。 第202章 在看见庭仰的动作后,他用力握了握拳,再松开手时,已经将种种情绪压抑在了心底。 他看过警方找到的证据了,一本自说自话的日记,以及莫名其妙的证据而已。 这些东西无法证明庭仰杀过人,关不了多久的。 估计庭仰自己都有办法反驳这些证据。 就怕庭若玫还留了后手…… 没关系,他可以请最好的律师为庭仰辩护。 一个子虚乌有的嫁祸,不能成为庭仰干干净净的履历上的污点。 * 审讯室内,郑康锋坐在庭仰对面,对庭仰进行盘问。 盘问的方法有很多,但那些都是对“犯罪嫌疑人”的,而不是受害者的。 郑康锋不想用这些办法,因为在他心里,始终不觉得是庭仰杀害了庭若玫。 这很不专业,但他是个人类,有自己的想法与私心。 说起来也很可笑,他今天与庭仰第一次见面,却觉得这个十八岁少年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压垮这名少年的又一个负重。 庭仰看着郑康锋,等待对方的审讯。 出乎意料的是,郑康锋走完那些基本流程后,没有开始诱导他说出自相矛盾的说法,以证明他杀了人,而是解释案件一般。 “我们在庭若玫的卧室里发现了一本日记,上面记录了庭若玫的一些日常以及她的想法……一个多月前,她的日记中开始出现你,庭若玫怀疑你因为憎恨她而预谋杀害她。” 庭仰问:“这个证据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吧?” “是的,单这个的确不够。”郑康锋语气平缓,问了庭仰一个问题,“你上一次找她是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大概是十一月二十五号左右,我傍晚到的,待到十二点左右走。” “庭若玫第一篇怀疑你想杀害她的日记,写于十一月二十六日。二十五日当晚,你走后她因为被人用刀划伤,前往医院就医,我们在她的住所找到一把带有庭若玫血迹的水果刀,上面有你的指纹。根据监控时间,她离开花乡街的时间与你前后脚,除非……” 庭仰语气轻松地接了话,“除非我刚走就有人持刀伤害了庭若玫,不然划伤她的人只能是我,对吧?” 郑康锋吐了口气,“对,据我了解,庭若玫曾经有过伤害你的行为,你有杀人动机。” 庭仰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询问郑康锋:“原来你们都认为,我有资格想要杀了她吗?” 郑康锋还太年轻,他别开与庭仰对视的目光,看向手中复印的庭若玫的日记。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警察对郑康锋耳语几句。 郑康锋凝眉点头,对庭仰说:“你朋友拿出了案发时的录音,可以证明你与庭若玫的死没有直接关系。” 是当时的电话录音。 庭仰低下头,转了转手腕,让手铐可以往后滑一点,这样手腕就能放松地搭在桌子的边缘了。 他突兀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郑警官,你知道我们家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吗?” 郑康锋看过资料,“庭若玫没有工作,你高二时偶尔会接翻译的兼职,但进入高三后就不接了……你们家现在没有收入,靠你以前的奖学金维持生计。” 郑康锋话一顿,也反应过来了之前线索中的漏洞。 庭仰笑吟吟补充完剩下的话:“所以,只是一个不严重的刀伤,她为什么会舍得去医院花那么多钱呢?” 就像是为了以后的事情,留下刻意的证据。 郑康锋哑口无言。 庭仰看了一眼被桌沿压出红印的手腕,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揉了揉。 紧接着,他抬眼看着郑康锋。 “既然我的嫌疑洗清了,那么郑警官,我有另一件事想和你说。” 庭仰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温柔的调子变成了一把温柔刀。 “十一月二十五日,我去找我母亲时,听见房间里有其他人的动静……我怀疑她与人合谋,嫁祸我杀人,现在请求您帮我找出她的同谋,可以吗?” 嫌疑人与报案人的身份陡然逆转。 庭仰坐在被审讯的位子上,却仿佛站在许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怜悯而无情地俯视他们。 他有着悲惨的命运,温柔的表象,以及冷酷的内心。 第71章 从警局出来, 庭仰冲掌心哈了一口暖气。 他有些抱歉地垂下头,“抱歉啊祁哥,我又失约了。” “没关系,接下来你要去哪?” 原本的计划自然是行不通了。 庭仰想了想, 语气犹豫。 “我先回家吧?终于考完试了, 最近这几天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睡他个昏天黑地。” 祁知序:“好, 有事你就打我电话。” “拜拜。”庭仰转身与祁知序告别,“回家还得先收拾一下, 估计短时间内,我是没什么空了。” 庭仰太平静了,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一样。 祁知序心里的害怕几乎要化为实质,大脑不断发出信号,抓住庭仰的手, 不要让他走。 不行。 祁知序压抑了冲动,沉默地看着庭仰的背影, 他应该相信庭仰的选择。 庭仰答应过他, 要给他未来与以后。 庭仰不会失约的。 第203章 * 只是一个多月没回家, 房子里就多了许多陌生感。 庭仰开了灯, 将所有房间的窗帘拉了起来。 因为一直不住人, 他房间的被子与床单被收进衣柜。 四处都布满了灰尘, 他有些无奈地洗了块抹布, 将到处擦干净。 只是打扫自己的房间就花了很长时间,庭仰出了一身汗,却不怎么觉得疲惫。 他拿了套衣服, 准备到浴室里洗个澡。 浴室的镜子装在一推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庭仰没抬头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他脱了身上的衣服, 露出清瘦的身体。 镜中少年的身体上有许多交错的伤疤,或深或浅的疤痕陈列在少年的躯体上,有一种玉石裂痕的错觉。 庭仰的手不自觉摸上冰冷的镜子,镜面的凉意让他回了神。 他想,我知道我的母亲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爱了,我也习惯了她用冷漠、厌恶的眼神扫过我。 只是她不能这样,不能在用死亡报复完我之后,还说,她爱着我。 我曾得到过她的爱,我知道她的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一张贺卡的存在,让庭仰前十年得到过的爱都变成了笑话一样的存在。 庭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浑浑噩噩,看不出心里的骇浪悲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庭仰闭上眼,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一闭上眼,庭若玫死时睁大的双眼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她活得像鲜花一样美丽,死时却变得和烂泥一样。 “滴——” 老房子的淋浴头不好,有时会漏水,就像现在这样。 “滴——” “滴——” 水滴声依然在持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庭仰有些迁怒般自言自语,“……好吵。” 这声呢喃似乎成为了什么开关,在下一声水滴声响起时,庭仰猛得向前挥了一拳,打碎了面前的玻璃。 玻璃镜子四分五裂,镜中的人也在这些碎片里破碎,变得扭曲怪异。 庭仰的指关节处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可他没有痛觉一般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一种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弓着身体趴在洗手池边呕吐,好像要把灵魂呕出来。 反胃的感觉消下去后,他又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着伤口上的鲜血。 等到水流再染不上一点血红色,他关了水龙头,表情冷漠地走进淋浴头下,打开混水阀,机械一般站在原地,让水流冲洗身体。 人生下来时赤身裸体,死的时候却要带走太多东西。 从你出生时发出第一次哭声开始,游离的灵魂就与世界建立了联系。 当你想要后退,总有人有权利推着你往前。 在十八岁这天,庭仰真正的,明白了长大的含义。 * “我才刚收拾好屋子呢。”庭仰和祁知序抱怨,“家里好乱,有好多东西要丢掉。” 祁知序的声音被话筒传递出来时,与平日有细微的差别,“需要我过来帮你吗?” 需要我过来陪你吗? 庭仰的声音很轻松,“不用,我家太乱了,等我收拾好再邀请你过来吧。” 手上的伤口还没处理,细小的碎玻璃渣还扎血肉里,隐隐作痛。 “好。”祁知序在电话那头勉强笑了一下,他知道庭仰看不见,但这样可以让他的语气轻松一些,“等你收拾好,我们再去我的庄园。” “行呀,要拉钩吗?” “不了吧,等我们见面再说。” “好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人提起今天的事情。 “我有点困了。”庭仰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上眼,“你可以和我说一声晚安吗?” “晚安。” “晚安,祁哥。”庭仰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浅笑,“希望明天还能听见你的早安,我先睡了,你挂电话吧。” 祁知序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等到庭仰那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祁知序按了下自己通话的静音键。 “希望明天可以见到你。” 顿了顿,他看着通话界面上显示的“男朋友”三个字,轻声说。 “我很想念你。” 祁知序没有按庭仰所说把电话挂断,而是拿出笔记本,在找人帮忙调查今天的事情。 他要找出那个藏在庭若玫身后的人,今天的事情,绝对少不了这个人的唆使。 在被郑康锋审讯时,庭仰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经过法医鉴定,庭若玫身上的那一刀绝对不是自己刺的,假设也不是庭仰刺伤的,那会是谁呢? 只能是庭仰发现的,那一晚藏在房间里的那个人了。 祁知序忙了一晚上,爱人的苦难似乎让他一并成长了。 他不再排斥接触英景的事物,也不再没心没肺想着得过且过。 很多事情以前未曾放在心上,现在需要它时再拾起来,却发现心有余力不足。 等到天色微明,祁知序才承受不住疲惫,伏在桌桌案上陷入浅眠。 他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钟。 因为庭仰说希望第二天能听见他说“早安”。 另一边。 庭仰因为烦闷的心情无法睡好,早早就起了床。 第204章 在看见通话界面还在时,他愣了一下,试探性小声叫了一句,“祁哥”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话,估计祁知序还睡着。 庭仰怕自己等下的动静吵到祁知序,按了静音。 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昨晚祁知序怕吵到自己,估计也按了静音。 “两个人开着静音打电话。” 庭仰笑着摇摇头,笑意很浅,却比昨晚未达眼底要好上许多。 虽然你没有和我说早安,但是我也很开心。 祝你好梦。 * 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庭仰明显感觉到祁知序变得忙碌,但是回复他消息时依然迅速。 庭仰知道祁知序大概在忙什么,不愿意打扰他,也没怎么多发消息。 在超市买速冻食品时,庭仰接到郑康锋的电话,说是有了一点进展,问他要不要去局里看一下。 庭仰没有理由拒绝。 到警局时,庭仰发现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和祁知序几天不见,庭仰却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祁知序见到他,没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得像一条忠诚的大型犬一样跑过来,而是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聊天了,警局这边查出了东西,你也不找我陪你一起来。” 庭仰没说是怕打扰他工作,只说:“是我的错,今天你想来我家看看吗?” “要。”祁知序一下就被哄好了,“今晚我可以睡你家吗?” “我们家没有客房……” 祁知序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客房的话,那就只好…… 庭仰把话说完了。 “只能委屈你睡沙发了。” 祁知序眼睛里像是有一盏小灯泡,啪一下就熄灭了。 庭仰:“骗你的,今晚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好神奇,小灯泡又亮了。 “咳。”郑康锋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你们先过来和我看一下,我们查出庭若玫有另一张电话卡,这是她与那张电话卡唯一联系人的短信记录。” 庭仰看向郑康锋手中打印的短信记录复印件,全部聊天内容不多,很快就能看完。 内容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模棱两可的话大概只有两位当事人能看得懂。 直到庭仰看到对方发的最后一句话。 【祝刚刚满十八岁的小可怜成年快乐,欢迎你踏入无趣的成人世界,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最后的落款只有两个字母。 zy. 发消息给庭若玫的时间是昨天,也就是庭若玫死后第三天。 这个人知道庭若玫的死亡,知道自己的存在暴露,却仍然发了这样一条短信挑衅警方。 疯狂又大胆。 * 如果原本庭仰还对找到这个人有什么期待的话,此时已经彻底放下这点微弱的希望了。 既然这个人敢如此大胆地挑衅他们,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zy. 庭仰不知道自己和他有过什么交集,要让这个人这么大费周章地毁掉他的生活。 疯子的想法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曾经见过无数面,又也许只是一面之交,甚至有可能未曾谋面。 郑康锋问:“你对这个代号有印象吗?” “没有,缩写或组合,我都想不出熟悉的。” “好的,我清楚了。” 郑康锋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 庭仰如果真的能这么轻松得到线索,那对面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了。 “还有一些线索处于保密阶段,等后续查到更具体的,我们再通知你……” 庭仰收到一条短信,看了一眼手机,看清上面的内容就熄了屏。 “好的,麻烦你们了。” 一月初的冬天,不到深夜天色便已经光亮渐消。 早上才下过一场雪,此时大雪消融,即使待在室内,从警局门缝中溢进来的寒气也让人忍不住有些筋骨瑟缩。 庭仰偏过头,透过玻璃门看向街边。 路灯将树木的影子拉的很长,残雪被风从枝叶中吹落到地上,慢慢也融化殆尽。 往日长街总是人声鼎沸,此时因为这场大雪,而难得有些萧索。 庭仰拉了下祁知序的衣袖,对郑康锋说:“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郑康锋有些迟疑,“生活里的好事还有很多,你要往前看。” “我明白。”庭仰眼神带了点温度,“为了我男朋友,我也会的。” 郑康锋观察力敏锐,早就发现这两个少年之间有旁人穿插不进的暧昧气氛。 他没有迂腐的思想,对这段少年时代的爱情表达了真挚的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 这是生于废墟的少年爱情,两个人缝缝补补,在废墟上搭建了一座城堡。 其实在刚接触庭仰时,郑康锋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他不觉得能有人在经历了这么大的家庭变故后还这么平静,但越接触就越敬服这名少年。 有些人面对厄运时的冷静不是冷血,只是早早习惯承担而已。 庭仰与郑康锋告别,推门而出后,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祁知序的身躯在下一秒为他遮挡了大半寒风,围巾被风吹到肩膀后面,庭仰伸手帮祁知序往前搭了回去。 祁知序却误会了庭仰的意思,他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庭仰的脖子上。 第205章 暖意裹住了庭仰,他没有出声解开这个小误会,反而缩了缩脖子,让自己更加完全地被温暖包裹。 祁知序牵住了庭仰的手,掌心的温暖随着两人连接的地方不断传递。 “阿仰,我们回家吧。” “好。” 庭仰垂下眼,为那“回家”二字背后所代表的温暖所疑惑。 他的“家”足够糟糕,如果不是因为那里还能遮风挡雨,庭仰根本不想回去。 但是…… 庭仰看了一眼身前自然地为他遮挡寒风的祁知序。 但是,带爱人回到自己花心思打扫过的“家”,这种感觉像酒鬼不小心跌进了酿酒池,晕晕乎乎地一身酒味爬出来,打了个满足的酒嗝,却硬说自己没喝酒。 沿路街灯向后远去,橘黄的灯火倒映在少年眼底,光影明明灭灭,仿若重圆又破碎。 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是,只争今朝。 * 老房子没有什么装修的说法,家具与设施都极为老旧,但胜在庭仰打扫得很干净,不会让人觉得室内邋里邋遢。 祁知序进门后乖巧地坐在了沙发上,还用双手拍了拍。 庭仰问:“你在做什么” “看看我今晚的床软不软。” 言语之间全是对庭仰做出的“承诺”的不信任。 庭仰义愤填膺道:“说了今晚你和我睡就是和我睡,我才不会食言呢好不好” “好好好,我最相信你了。” 庭仰:“……” 有时候真想打死自己的男朋友。 祁知序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庭仰的手,“我去卫生间洗下手,等会帮你做晚饭。” “行。”庭仰随意道,“我先去洗菜。” 祁知序走到卫生间,看见正对门口的墙上贴了一张报纸。 他用手小心地摸了一下报纸底下的墙壁,果不其然,是破碎的镜子。 小心地掀开报纸没粘牢的一角,可以看见黑褐色的血迹。 想到庭仰包着纱布的手,祁知序眼神里闪过一丝暗芒,但很快又收敛了阴沉的表情,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起了手。 另一边,在祁知序进入卫生间后,庭仰没有按他说的那样去洗菜,而是进入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在书桌上翻找东西。 他没告诉任何人,在警局查看zy的线索时,他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一晚,我留了一样礼物在你房间的书桌上。 ——zy】 书桌上该有什么东西他很清楚,于是不属于他的那样东西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一本关于心理学类的书籍,内容很丰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书籍内容详尽,但是封面却很简陋,除了书名以外什么都没有。 内文的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只有一长段话。 “人们总会试图亲近于水,有些人对这种现象进行了解释:人在母体里时,先是在水中长大,然后才出生,与世界建立联系。 我却有一种更加不科学,且主观臆断的想法:人会在水中得到真正的自由,你的潜意识在驱使你抛弃繁琐的事情,追求到真正的自由。 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体感觉到疲惫,可以去看一看流水,或者感受水流的频率,这会使你放松。” 庭仰没有对这段话发表什么评价,只是眼神里含着细微的讥讽。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流水声消失了,祁知序推门出来时,庭仰也正巧从房间里出来。 庭仰手上的纱布已经换掉了,除了一些关节处还贴着创可贴,其他好得大差不差的伤口,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他眼神清澈,指节分明的手上拿了一把带鞘的水果刀。 随手转了几圈刀花,刀在指间旋转几圈,划出了漂亮优美的弧度,最后稳稳被握在手心。 “厨房就一把刀,幸好我房间还有一把水果刀,不然今天只能吃外卖了……” 祁知序觉得庭仰转刀花的样子很熟悉,“阿仰,你什么时候学的转刀花?” “没特意学,和转笔感觉差不多。”庭仰补充了一句,“挺顺的。” 祁知序试着转了一下,刀在他手里不像在庭仰手里那样听话,“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的刀,嘴巴动了动,而后顽强挽尊:“看来是我没什么天赋。” 说着,他默默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将刀柄那一侧递给庭仰。 庭仰接过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祁知序的肩膀。 “陪我去切菜吧,在完成今天的晚饭这方面上,只有你有天赋。” 晚饭有了祁知序的帮助,果然全程都很顺利。 两个人在破旧的房间里吃着一顿不算丰富的晚餐,天气有点冷,但屋子里没有空调,只能搬一个小太阳电器过来取暖。 小太阳均匀地散发热量,将他们这一隅照得暖洋洋的。 一隅之外,天寒地冻。 * 寒假只有两□□仰前面拖了几天,江渎一中发的寒假作业还一字未动。 看着小山丘似的作业,一向好学的庭仰也陷入了沉思。 ……真的写得完吗? 发呆没有意义,庭仰只沉默了一瞬,就迅速收拾好情绪,准备先挑好做的做完。 刚抽出一张卷子铺在桌上,就听见屋外有人在敲门。 第206章 庭仰只能起身,“来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庭仰愣了愣,迟疑开口:“……阿姨?” 门外站着的人是张逸泽的母亲,以往女人面容憔悴,此刻却多了点精神。 张逸泽死后,庭仰很少能见到她,除了她不常出门这个原因外,还有一点他有意避开她的意思在。 林梅仙穿着掉色起球的毛衣,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今、今天你去……” 后面的话庭仰没听清,“您说什么?” 第二遍她才说顺了这句话,“今天你去看看他吧,我昨天晚上见他,他说想见见你。”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必说明。 庭仰没有任何犹豫,“好。” 就算这件事只是林梅仙臆想出来的,那自己能给她一点安慰,也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他现在心里的确一团乱麻,能找个“人”聊聊,也挺好。 花乡街虽然破落,但它毕竟身处一线城市,墓地价格高昂。 当初林梅仙为了给张逸泽治病,几乎倾家荡产,最后是庭仰拿出自己存的一点钱,才补上了葬礼费用的缺口,买了块各方面都还可以的便宜墓。 坐车半小时就能到墓园,庭仰轻车熟路找到了张逸泽的墓碑。 墓碑上面有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小少年脸极为稚嫩。 庭仰放下手中的花束,看着低矮的墓碑,叹息道:“以前你总嘲笑我比你矮,现在我看你,得低着头看了。” 墓园里柏树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十八岁这年夏天的风和十五岁那年好像没有任何不同。 庭仰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随便拍了拍水泥地上的落叶和灰尘,席地而坐。 “你妈说你想见我,我猜猜看是为什么,猜对了你就起一阵风。” 风停了,万物无声。 这只是赶了巧风停了,庭仰却十分不唯物主义地觉得这是灵异事件。 庭仰语调轻松地猜了起来,“钱不够花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烧一点?” 起了一阵微风,柏树枝条小弧度摆了摆。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缺钱和我讲。” 庭仰看着矮矮的墓碑,垂下眼低声道:“有人说小时候长得快的,长大就长不高了,我现在一米八二,要是你能活到这时候,我估计你最多也就一米八。” 起了一阵大风,抗议一般还落了几片过道的叶子在他头上。 庭仰拍掉头上的叶子,“不同意就不同意,报复我干什么?” “我们这么久没见,我都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庭仰把自己买的那束花又抱了回来,“以前和你在一起,都是你一直说话,我来回答你。” 他数了数花枝,随后把花束拆开,摆了一排花在张逸泽墓前。 “这里有白玫瑰,白百合,栀子花……乱七八糟的,你看你喜欢哪个,落片叶子上去,明年清明,我给你带一大束过来。” 很久不起风,庭仰也不着急。 “你慢慢选,我不着急。” 过了一会,庭仰又说。 “要不然你还是选快一点,我有点冷。” 终于飘了一阵磨磨蹭蹭的微风。 一片叶子也没掉下来。 庭仰叹了口气,“算了,就知道你也选不出什么花样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先走了,暑假再来看你。” 庭仰走到过道里,顺着台阶一级级往下走。 台阶两旁栽种的是香樟树,冬季依然枝繁叶茂。 刚走没两级,一阵急骤的风倏而掀起,迅疾而猛的风让两排香樟树哗哗作响。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些本就摇摇欲坠的树叶顿时从枝干上跌落,在灰色的天空下下坠。 不是特殊日子,墓园里几乎没有人。 整条过道里只有庭仰一个人,就好像,这成百上千片落叶,是为庭仰一个人落下的一样。 * 天色已晚。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大桥,是最后一站,离家倒也不远。 庭仰坐在公交车里看江水时,总觉得那漆黑的水面带着一些隐秘的黑暗,仿佛静波之下暗潮涌动。 他没多想,收回目光开始回复祁知序的消息。 【一见如故:你数学卷子写完没?我第三份的最后一题不会,能去你家让你教我吗?】 【tvt:明天吧,我还没做到那里。】 准确来说,一字未动。 到家后,庭仰快速洗漱一番就准备上床睡觉。 入睡前,他以为自己今晚会梦见张逸泽。 在梦里回顾少年时的欢乐时光的确太过煽情,但在此时此刻,却是难得的幸运。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 梦境里,夜凉如水。 那年庭仰初二,他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写习题卷,燥热的气候让他心情烦闷,与母亲跌至冰点的关系也让他愈发沉默。 蝉鸣的叫声不绝,嘶哑悠长,好像无时无刻都在诉说自己的苦难。 屋子里有水流的声音,好像是水龙头忘记关了。 庭仰没有起疑,母亲生病以后记忆力就差了很多,忘记一些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起身往声源走,卫生间门关着,灯却亮着。 第207章 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庭若玫跪在浴缸的外面,身体懒散地趴在浴缸边上,一只手拨弄着浴缸中不断升高的水面。 “十分钟前,我在想,如果你这时候进来,我就说,我看你还没洗澡,这一缸水是为你放的。” 庭若玫的声音很好听,缓缓说着某件事时,会有一种流水的细腻温柔。 “五分钟前,水已经漫过了我半条手臂,我想,如果你这时候进来,我不会和你说一句话,因为你害我等了那么久。” 庭若玫站了起来,高挑纤瘦的身材配上纯白的长裙,像不染凡尘的仙女。 “直到你刚刚进来,我已经有了一个新想法,你想听听看吗?” 冷漠的面容配上冷酷的声音,不难让人联想到真相的残酷。 庭仰觉得自己在向下潜入深海,瑰丽壮阔的景象诱惑他不断向下探索,然而潜入深海产生的高压让他四肢百骸产生了类似粉身碎骨的痛觉。 即使他已经看见了海底腐烂成白骨的尸骸,也还是忍不住心怀侥幸,再靠近一点。 “我……” 庭仰话还没说完,庭若玫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前一带。 对方长长的指甲掐在他的皮肉里,尖锐的疼痛令他呼吸一窒。 下一刻,天旋地转。 庭仰的脑袋狠狠撞在了浴缸内壁,晕眩的感觉还没过去,窒息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一浴缸的水可以轻而易举淹没他。 漫出来的水打湿了庭若玫的裙摆,她好像被露水打湿的百合。 “我在想,为什么一直是我在付出呢?”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得不到好的结果。” “如果,当年没有生下你,我的生活会不会好上千万倍?” 庭若玫因为这些年的体力劳动,力气比一般人要大上一点。 而庭仰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摔进浴缸时的剧烈撞击,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他拼尽全力想要掰开庭若玫的手,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徒劳。 庭若玫用力将庭仰按在水中,因为太过用力,手臂上都鼓起了青筋。 她正在不遗余力地杀死自己的孩子。 “你很痛苦吗?” “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吗?” 庭仰没法回答她,缺氧的痛苦让他觉得自己在深海里沉没。 大脑无法思考任何事,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肺部好像在灼烧,四肢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他的脑海里有无意义的白光和纯黑交替闪烁,最后汇聚成一片混沌。 等庭若玫终于从疯狂中清醒过来时,庭仰已经不再挣扎了。 他安安静静倒在水中,脖子处一片青紫。 庭若玫感觉自己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下来,大脑嗡嗡嗡的,唯独麻木的肢体还在试图颤抖着将庭仰扶出水面。 她抱着庭仰哭得声嘶力竭,痛苦攫取心脏,懊悔生根发芽。 这就是庭若玫的爱,周而复始的矛盾与伤害。 然而最可笑的是,庭若玫哭得真情实感,却不愿意给庭仰叫一辆救护车。 大概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庭仰就这么死去最好了。 过了很久,庭仰也够幸运,都这样了还能命大的活下来。 他湿漉漉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下的床单被水洇成了深色,他好像躺在了水墨画上。 浑身上下依旧没有一点力气,张了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反胃的冲动让他勉强拾起一点力气,侧过身,趴在垃圾桶上呕吐了起来。 没吃晚饭,吐出来的自然都是水。 水吐完之后就是胃酸,吐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了,难受的感觉才消退许多。 庭仰房间里没开灯,就显得窗外的月光如此明亮。 他扶着书桌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窗边,怔怔地盯着皎白的月光。 筒子楼不算高,但人跳下去也还是会死的。 庭仰低下头,看着蒙了黑雾一般的地面。 他喃喃道:“如果我跳下去,会不会好过一点?” 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回过神,压抑住心里的负面情绪。 手机嗡嗡震动一下,庭仰拿起手机,查看收到的短信。 这不是智能触屏手机,只能收发短信和打电话的手机。 【张逸泽:我看到一只大白猫蹲在我的窗户边上,好可爱!】 庭仰盯着短信看了好久,才慢慢打字回复。 【庭仰:明天给我也看看。】 【张逸泽:你不说我也要带给你看看,我已经用鱼干诱惑住它了。】 庭仰笑了笑。 虽然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但是我还是更想看看明天的大白猫。 …… 从梦境里醒来,后半段已经模模糊糊,唯独前半段的窒息感记忆犹新。 庭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发出声音。他慢慢在床上蜷缩起了身体,过了会,却是突兀地笑了起来。 窗外有一声短促的鸟鸣响起,远方有极轻的鸣笛声划破黑夜,摇摇晃晃荡进了花乡街。 庭仰在这些平凡常见的声音里下了床,摸黑走到庭若玫房间门口。 以往他总是以逃避的姿态面对一切,所以从不进庭若玫的房间,也不关心庭若玫在做什么。 第208章 可是今天他在梦境里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真相。 庭若玫的房间里面很整齐,警察来搜证也没弄乱屋内摆设。 翻找了一会,庭仰才想起来这样东西已经被警察当做证据带走了。 他停下手头无意义的行动,给郑康锋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有一会才接起来。 “庭仰” 庭仰靠在庭若玫的窗台边,清冷的声音在空气里扩散开。 “郑警官,我突然想起来,我母亲日记本的前面半本你没拍给我看过。” 郑康锋没有说话。 庭仰接着道:“您方便拍给我看一下吗?说不定我能想起来其他线索。” 此时再沉默就显得怪异了。 郑康锋平静地说:“你知道了。” “应该吧。”庭仰靠在窗户上,好像倚靠在一片月色上,“毕竟我是当事人,总会有更加直观的感受。” 郑康锋说了句,“稍等。” 挂断电话没一会,他发过来很多张照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无一漏缺。 庭仰没什么表情地点开第一张张照片,上面的日期跨度很大,最早的一页是庭若玫在庭仰初中的时候写的,最晚的就在庭若玫跳楼前半个月。 【我现在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看了医生,他说我得找点事做,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下一篇写于半个月后,涂涂改改后只有一行字。 【我伤害他了,流了很多血,他和我说没关系,我没说话。】 庭仰没有在这几页多停留,因为这里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连着看了几页。 【我答应他生日要对他好一些的,我没有做到。】 【他受伤了,不是我弄的……他在学校也过得不好吗?我没问,但是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 【张家的小孩死了,这就是报应吗?我听到消息的时候笑了好久,不过他看着很难过,我听到他半夜在偷偷哭……我还是希望张家的小孩去死,他过得有点太幸福了。】 庭仰看到这一篇日记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 在所有日记里,庭若玫都没有叫过一次他的名字。 这算什么厌恶吗,还是迁怒 终于,在又翻了几页之后,他找到他想找的东西了。 【他走了以后,我又把药拆出来丢掉了,我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我不打算治疗。】? 【他依旧会给我买药,但他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吃过。我偶尔会装成从前的样子,让他以为我在慢慢变好,实际上,我都是同一个“我”。】 【我知道他过得不好,刘莲春都劝过我,说他过得苦,让我好好对他——可是我不苦吗?】 庭仰看着这几行字,突然不知道自己前几年省吃俭用,过成那副鬼样子的意义在哪。 难道他很喜欢吃馒头吗?他一点也不喜欢,天天吃,吃得都要吐了,直到今天闻见馒头味都反胃。 这一页如同当头一棒,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有手指还在机械般往下翻图片。 【我假装今天才发现他过得这么苦,假装我依然爱他,假装只有抱着他哭泣时才是清醒的——其实我一直清醒着。】 【我每一次在他身上落下刀,从来不是疯着的,我就是想要他死。】 …… …… …… 【他为什么还没死】 还剩下很多页没有看完,但是庭仰觉得自己不需要看下去了。 一滴水落在了屏幕上,庭仰用掌心抹掉屏幕上的水滴。 又是一滴,两滴……庭仰不擦了,熄掉屏幕,自上而下看着手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里倒映着一个人的脸,满脸的眼泪,很丑。 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哽在他的喉咙里,想要吐出来,最后又什么都没有了。 庭仰猛地将手机砸在地上,玻璃屏幕瞬间碎成蛛网。 旧手机在这样剧烈的撞击下闪烁几次,很快就不堪重负地黑了屏。 庭仰用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只觉得衣领似乎要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他慢慢跪倒在地上,头抵着床沿,泪水大颗大颗往地上掉,没发出一点声息。 窒息感紧紧缠着他的心脏,他像是被勒在绞刑架上,绳索不断收缩,死死禁锢着他的脖子。 庭仰只觉得下一秒就要痛苦的死去,却又苟延残喘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大哭一场。 他就是觉得自己过得太苦了,太他妈的苦了。 可是难过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哭不出来了。 所有的压抑都积在心头,喉中呜声哽咽,眼睛里却干涩得再也流不出泪。 不能靠哭发泄,也不能靠伤害自己发泄,因为看到他受伤,祁知序会很难过。 祁知序。 祁知序,祁知序。 庭仰颤抖着嘴唇一遍遍念着祁知序的名字,仰起头,眼泪就顺着通红的眼角往下滑。 没有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却泪流满面,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一片模糊,用力眨去眼泪,才让视线稍微清晰一点。 那阴暗云层笼罩的人生里仿佛照出一点点光亮,他不可避免地想要再靠近一点。 他的身体还在颤抖,好不容易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按了几下亮屏键,手机却没有一点反应。 第209章 坏掉的手机无法再亮起,那积攒的一点勇气在这短短十几秒也被消耗殆尽。 庭仰这一次没有把手机砸到地上,而是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疲惫地靠在墙上,另一只手死死握紧坏掉的手机。 屏幕上贴的膜也碎了,边缘有好多炸开的玻璃渣,尖锐粗糙的边角扎着庭仰掌心柔软的血肉。 庭仰察觉不到疼,反而越握越紧,他只有此刻还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挣扎着活下去。 活着就是要这么痛吗? 祁知序,我好痛啊。 “砰。” 这是他小时候在烂尾楼听见的声音。 “砰。” 这是蝴蝶落进花丛的声音。 庭仰松开手,手机从手中掉了下去。 他在手机落地的一瞬间,轻声说:“……砰。” 不像。 怎么样才会像呢? 脑海里闪过一片被灯光照得波光粼粼的地方。 未等他深想,昏沉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 庭仰就这么躺在地上,微微蜷缩着身体,在凌乱不堪的房间里半昏半睡。 他感觉有点冷,不是因为气候,而是从身体深处散发的寒意,同时他闻到了血腥味。 奇怪,只是划伤手掌,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血腥味才是。 坏掉的手机安静地待在一旁。 庭仰不知道,在手机黑屏前的几秒里,他收到了来自两个人的短信。 一个是郑康锋发的,只有一段话和一张图片。 【郑警官:我知道我的行为可能有些多余,但是……如果你觉得难过,可以来我们这一起吃顿晚饭。饭菜不一定好吃,好在比较热闹。】 图片拍的是警局简陋的小塑料桌,上面摆着几份一模一样的盒饭。 还有一个是祁知序的。 【一见如故:你睡了没?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要不我今晚来找你吧?】 …… 【一见如故:你睡了啊?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一见如故:晚安,好梦。】 他的人生总是缺少这么一点巧合。 以前不凑巧没有一个爱他的家庭,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现在不凑巧错过两个人的短信。 这里面无论改变了哪一点,他都不会走向后来那个结果。 第72章 祁知序到的很早, 天刚微明,他已经在庭仰家门口准备敲门了。 昨天晚上他给庭仰发完消息后一直没睡,看着天掐着点,太阳刚出来就开车来花乡街了。 刚到的时候他还有些踌躇, 怕自己这么早到会打扰庭仰, 后来还是心里的不安战胜了理智。 祁知序随手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紧张地敲了敲门。 一声, 两声。 等了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祁知序皱了皱眉, 再次敲门时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大了些。 里面依然听不见任何声音,打了电话也没接。 这不对劲,以前从没有这样的。 庭仰睡眠质量不好,敲两声刚刚好,敲多了会让他从睡眠里惊醒, 产生心悸。 祁知序在随身的包里找了把钥匙出来,是之前庭仰给他的, 他一直没用, 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开门后, 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庭仰房间走, 但刚走两步, 就发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不祥的预感成真, 祁知序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遵循本能,顺着血腥味的方向推开了庭若玫的房门。 推开门时,除了户枢的“吱嘎”声, 还有地上的碎瓷片被门扉扫开的脆响。 祁知序以前看到过庭若玫的房间,干净整洁得没有一点人情味。 而现在, 白色的床单边上有大块的血迹,像是人被割伤后,大股的鲜血洇湿了它。 地上有瓷器的碎渣,碎片溅射方向相同,应该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方向摔碎了这些瓷制摆件。 有一个人躺在碎片裂溅的四周,碎片的锋利边缘划伤了他的皮肤,斑驳的血迹分布在少年身上。 最严重的是他掌心,握着一块很大的碎片,床单上那大块的血迹,应该就是出自这里。 庭仰身上开满了玫瑰一样的伤痕,却没有人觉得美丽。 唯一看见这一幕的祁知序只觉得寒冷包裹住了全身,血液在一瞬间被冻结凝固。 碎掉的瓷器上隐约可见血色下的纹路,乍一看如同满地蝴蝶的尸体。 看着爱人满身伤痕地倒在碎片里,祁知序嘴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脸上一瞬失去了血色。 他克制住做出无意义行为的冲动,拿出手机,用有些崩溃的声音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如此慌乱的时刻,他尽量清楚地说出该说的一切。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跑到庭仰房间,在书桌的抽屉里翻找出纱布。 回到庭仰身边后,他拿掉瓷片,裹住对方掌心半结痂、依然鲜红的伤口。 直到一切做完,他才有功夫踩在碎片上,小心翼翼将庭仰抱起。 他没有刻意试探庭仰还有没有呼吸,只是在感受到对方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祁知序把庭仰放在床上,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拍了拍庭仰,“阿仰,你醒醒。” 一连叫了好几声,庭仰都毫无回应,祁知序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第210章 又是漫长的等待,祁知序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时,躺在床上的人才慢慢睁开眼睛。 “……你来啦,我是不是睡了好久?” 庭仰微肿的眼睛里染着一点笑意。 祁知序很想问一句。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仅仅一个晚上,庭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因为庭仰现在的状态太不正常了,他害怕自己的询问会刺激到庭仰。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庭仰在车上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车内很平稳,看着庭仰的睡颜,祁知序忍不住摸了摸庭仰的心口,感受着他呼吸时的起伏。 救护车的警笛声熟悉又陌生,祁知序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放松。他额头搭在病床的铁杆上,闭上眼,努力从吵闹的鸣笛声中听到属于庭仰的呼吸。 这一刻,在教堂聆听圣经的信徒都不会比他虔诚。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庭仰手术结束。 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危高难度的手术,一场小手术,结束得很快。 庭仰被推进独立的病房,祁知序坐在病床边,揪住他的衣袖一角。 正午时,阳光很好,病房内的采光也很好。 室内亮堂堂的,祁知序垂头看着庭仰的手,眼神没有照进一丝光。 庭仰睡了多久,祁知序就僵坐了多久。 “祁哥。” 听到这声呼唤,祁知序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等到庭仰又叫了一声,祁知序才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我差点以为是我的幻觉。” 祁知序抬起头,脖子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有些酸痛。 “伤口还疼吗?” 庭仰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拉了拉祁知序的衣袖,撒娇一般低声道:“哥哥,好疼。” 祁知序抓住那只手,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握。 “都说十指连心,庭仰,你当然疼。”祁知序说完这句话,呼吸颤抖了一下,“庭仰,你知道疼,为什么还要这样?” 庭仰闻言沉默一瞬,半晌后抽出了自己的手,“大概是因为,我想确定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吧。” 祁知序一反常态地有些强势,他没有让庭仰把手抽走,再次紧握。 明明是很强势的动作,可祁知序开口后,却只能听见恶狠狠又掩藏不住的哭腔。 “庭仰,你现在确定了吗?那你可以看一看我吗?你知道我今天早上看见你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我想,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明明知道……我今天早上会满心欢喜地来找你,却让我看见那样一副场面。” 庭仰平静地看着祁知序,“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准备给你打电话,但是手机坏掉了,我握着手机靠在墙上,一边哭一边想,黎明快点到来吧,这样我就能看见你了……我一直想着这件事,再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我能把锈红看成红玫瑰,说不定也会把碎瓷片当成手机……祁知序,你得知道,这是我没有办法控制的。” 这一点庭仰并没有说谎,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摔碎瓷器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握住的是手机,事实上,那是一块瓷器碎片。 庭仰直视着祁知序的眼睛,“祁哥,现在包括未来的我可能会神经质、蛮不讲理,暴躁敏感,也许你好好和我说着话,我就会生气,也许今天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你能接受一个,除了年轻幼稚的爱情,别的都无法给你的爱人吗?” 在不碰到伤口的情况下,祁知序虚虚环抱住庭仰。 “好巧,我恰好只缺少一段年轻幼稚的爱情。” 祁知序能感觉到庭仰平静的面容下暗藏着的崩溃,他知道缘由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他并不是在生气庭仰让自己看见了这一幕,他只是害怕当庭仰再也承受不住这些痛苦时,会选择以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 那一天的谈话似乎以平和的方式结束,可祁知序却知道那只是不欢而散。 庭仰的态度冷淡了很多,其实这只是他卸下伪装后的真实性格。 很难热情,一点也不阳光,庭仰希望祁知序能真切明白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祁知序不在意这些,他住在病房配套的家属房里,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守着庭仰。 过去了几天,庭仰身体上的小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唯独手上的伤口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祁知序心下起疑,去查了病房前几天的监控。 监控画面不算清晰,却能让人清楚地看见庭仰的动作。 画面里,庭仰靠在床头看窗外。 如果不是监控的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往前走,祁知序几乎以为这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终于,画面里的人有了动作。 庭仰看了一眼受伤的那只手,嘴巴动了动,但是看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慢慢握紧了那只手,原本堪堪结痂的伤口顿时裂开,冒出的鲜血染红了纱布。 庭仰好似陷入了癔症里,呆愣愣看着受伤的那只手发呆。 等再次回过神,已经有好一会了。他熟练地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找出一卷纱布给自己重新缠上。 第211章 洁白崭新的纱布看不出一点异常,旧的纱布也丢进垃圾桶,被庭仰故意制造出的新垃圾盖住。 祁知序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段监控,帮忙查监控的人有些紧张,往边上走了走。 可祁知序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大步走回庭仰的病房。 在庭仰疑惑的表情里,他将垃圾桶里最上面一层的塑料袋拿开,露出一团揉起来的纱布。 “庭仰,我记得今天还没到换药的时间吧,垃圾桶里为什么会有纱布?” 庭仰一点也不慌张,“伤口不小心裂开了,我自己换下来的。” 又是这种回避的谈话。 祁知序有些难过,庭仰明明知道自己能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因为查了监控,可他却还是用这种一戳即碎的谎言来敷衍他。 如果祁知序再成熟五岁,就能理解庭仰并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没办法。 你能和一个患有梦游症的人说,“等你睡着了不要梦游”吗? 不可以,因为他们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这一年祁知序十八岁,他活在敞亮的环境里,爱人的遭遇是他光明锦绣的人生里见过的最黑暗的事情。 他知道、却无法第一时间想到人是真的会被逼疯的。 于是他只能难过地祈求庭仰:“你难过也不要伤害自己,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顿了一下,他说:“求你了,答应我好不好?” 庭仰无法第一时间给出肯定的答复,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所以祁知序的祈求就不再是祈求,而是像坍塌的山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 其实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除非自己失去所有记忆,不然自己与祁知序绝对无法拥有一段健康的爱情。 分手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样对祁知序太不公平——受苦的人还在苦苦支撑,被包容的人却选择放手,这不公平。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最□□仰还是实话实说。 话刚说完,庭仰就看见祁知序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这几天他看见祁知序哭的次数,比认识这么久还要多。 “那我就多和你待一会。”祁知序露出了个期待又畏怯的笑容,“你看见我,心情会不会好一点?心情好一点,你会不会就不想……不想伤害自己了。”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庭仰回答了前半句话,后半句没给出任何回复。 祁知序故意没听出庭仰的话外之意,“那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我想要你开心一点。” 庭仰有些苍白的唇弯起一个弧度,唇间溢出一声叹息似的呼吸声。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愿意让你见证结果。” * 掩耳盗铃这个词,从古至今都是被人用作愚蠢的代名词。 但这世上永远不缺掩耳盗铃的人,因为捂住耳朵的行为,会让他们悲哀的生活好受许多。 庭仰自己去精神科查了一次,倒没什么意外的,是精神分裂症。 医生给他开了药,他把所有用药的注意事项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久以来,庭若玫从来没有吃过他买的药,但是他自己会好好吃药。 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早点康复。 后来祁知序知道这件事,找医生把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问得清清楚楚,比庭仰听的时候还要专心。 为了防止之前的事再次发生,祁知序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庭仰身边。 晚上睡觉时,也不睡在医院准备的家属房,而是要了张折叠床,睡在庭仰的病床边上。 半夜时他偶尔会被惊醒,醒来后忍不住轻手轻脚翻下床,待在庭仰身边听着他的呼吸声。 这是他这段时间新找到的,唯一可以令他安心的方法。 庭仰准时吃着药,他和祁知序之间依然是无话不谈,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祁知序是这样想的。 不是的。 某一日正午,祁知序推开病房的门,下楼拿午餐时,突然就明白了。 他转过身重新推开病房门,庭仰正巧背对着他在吃药,没注意他又折返了回来。 桌上的温水是祁知序走之前就晾好的,庭仰苍白的手拿起水杯,就着温水吞服了几颗药。 从药板里拆出来了很多药,一杯温水喝完,药还剩下一颗。 庭仰盯着那颗多余的药发了会呆,没有再接水,直接将苦涩的药片干咽下去。 干咽药片很难,庭仰好不容易把药片咽了下去,却被苦涩的味道激得反胃,趴在垃圾桶上干呕了几下。 为了不把刚才吃下的药吐出来,庭仰仰起头,捂着嘴屏住呼吸。 等胃部翻涌的感觉渐渐消失后,庭仰慢慢跪在地上,瘦削的手腕握住病床的铁栏杆,头抵在手背上,很久都不动一下。 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身体在细微的颤抖,压抑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慢慢的,病房里响起了压抑的哭声,正在哭泣的人似乎也在害怕什么,连哭都不敢肆意。 只是因为实在忍不住了,才放纵自己短暂地发泄一下情绪。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剩下的最后一颗药是所有药里最苦的,又或者今天早上,他发现花瓶里最喜欢的那支花有了枯萎的迹象。 大多都只是小事,却让他难过得恨不得痛哭一场。 第212章 庭仰的眼泪滴落在地上,白色瓷砖上溅起了一点海浪,浪花变成海啸,呼啸着淹没躲在视线死角处的祁知序。 祁知序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不应该走出去,想了一会,还是没出去。 因为庭仰不敢放肆地哭,就是怕通红的眼眶会让他发现异样。 因为他也害怕看见庭仰苍白的脸上悲伤的神情。 ……因为他此刻也压抑着哭声。 祁知序以前总是掩耳盗铃地想着,只要吃了药就会变好,庭仰就不会再自我伤害。 他自私地忽略庭仰越来越消沉的精神,忽略他的嗜睡,精神萎靡,记忆力消退。 忽然之间,他想不起来庭仰上一次敞开心扉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至少在吃了药以后,他从没见庭仰真正开心地笑过。 * 祁知序在病房外待了很久才重新回去。 收拾好表情,再进病房里时,庭仰已经半躺在病床上了。 见祁知序回来,庭仰放下手里的书,露出淡淡的笑。 “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晚,出什么事了吗?” 祁知序把饭菜放在桌上,挨个拿出来后拆出筷子。 “没事,就是莲姨今天送来的晚,我稍微等了一会。” “没事就好。” 庭仰下了床,随手把书往桌子上一放。 他看着那些菜,脸上习惯性露出一个笑容,“又是我喜欢的菜,还是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若在以前,祁知序看见庭仰的笑,可能就真觉得他现在是真的高兴了。 “阿仰,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笑。” 庭仰偏过头看了眼窗边的花瓶,避开祁知序的视线。 “生病的人要多笑笑,这样容易痊愈,可以少吃点药。” 换做平时,祁知序肯定要嘲笑他“迷信”,现在却连一个表情都没变。 “药苦吗?” 庭仰笑意淡了一瞬,“还好吧,吃惯了也就那样。” “以后不吃了吧。”祁知序猝然低声道,“要是苦的话,不想坚持,就不坚持吧。” 庭仰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 祁知序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庭仰确认他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后,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庭仰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 “我以为你会劝我再坚持一下的,毕竟,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为你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祁知序低下头,“我不能用它来逼你习惯痛苦。”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了一圈,最后以祁知序失手把筷子掉到地上,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庭仰帮祁知序捡起筷子,擦干净后递给他。 “不吃药的话,你觉得我还有可能陪你走到未来吗?” 吃药之前,他无意识的自我伤害,幻觉,冷漠…… 如果不是还有祁知序在后面拉着,庭仰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祁知序口中的“不坚持”,是指不吃药,也是指不再强求他的生死。 ——如果真的很难过,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不会再强求你为我活下去了。 祁知序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瞬间握紧了手上的筷子,很不争气地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不知道……可是,你不能继续吃药了。”祁知序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出一张图片,“这道题是去年物理卷的压轴题,当时全年级就三个人做出来了,你是其中之一……你现在,还解得出这道题吗?” 庭仰扫了一眼题目,楷体字印的清清楚楚,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要拿起笔写下什么,可是滞顿的思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刚开了个头,就再也写不出任何数字了。 祁知序将一切尽收眼底,“药物的副作用,你早就发现了,对吗?” “考上人大是你的梦想,我却差点毁了你的梦想。” 庭仰表情很平静。 事实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是有波动的,可是药物抑制了他的情绪,心里的波澜反馈到脸上也不过是皱眉或者抿唇。 庭仰抬手擦掉祁知序的眼泪。 “公主,你现在好爱哭。” 祁知序声音很抖。 “我想不到两全的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考上人大的确是我的梦想。”庭仰收回手,“但是,和你有一个未来也是我的梦想。” 祁知序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哭腔,他伸手抓住庭仰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半截浮木。 庭仰主动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祁知序身边,任由祁知序抱着自己哭。 “我今天开始就不吃药了,你要看好我,我不想让你伤心。” 祁知序点点头,“你不要故意伤害自己,其他时候我会看好你的。” 庭仰摸了摸祁知序的脑袋,“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和我说,我们好聚……” “不会累的。”祁知序打断他,“你不要说这些。” “好,我不说。”庭仰很顺从也很温柔,“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不用告诉我,只要你不理我了,我就知道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 少年的承诺最真挚也最大胆。 面对那些最坏的猜想时,他们总能信心满满地反驳,认为无论如何事情也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第213章 * 庭仰停药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什么变化。 祁知序没有掉以轻心,依然草木皆兵。 庭仰调侃他,好像时刻防着杀手袭击的保镖。 祁知序对此表示抗议,觉得自己至少是保护妻子安危的丈夫。 庭仰很困,没有反驳他。 于是祁知序凑上去问:“你同意啦,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啊?” 庭仰迷迷糊糊里,循着潜意识回答:“等我能给你一段健康的爱的时候。” 祁知序这一次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看着庭仰的睡颜,轻声道了句“晚安”。 接下来就是不断重复的日常,其实庭仰身上的伤早就好了,手上的口子也好得七七八八。 只是祁知序担心庭仰回到那个房子会想起不好的回忆,死活不同意庭仰出院。 “学校我帮你请了半学期假,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要不然继续住单人病房,要不然就和我回家。” 这是祁知序的原话,单看这句话的确很豪横,如果当事人不是心虚地结结巴巴说出来的,那就更好了。 庭仰没有吵着闹着非要出院——单人病房价格不菲且有很多空房,钱是祁知序交的,他自然没资格多说什么。 只是很可惜,这颇为温馨的日子显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某天半夜,祁知序听见庭仰起床到卫生间的声音。 等了一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又叫了两声庭仰的名字,里面还是没反应,他果断地推开门进去。 冷白色的灯光一向显得人脸气色不好,这就让倒在地上的庭仰的脸更加苍白。 庭仰手指痉挛一般有些抽搐,手掌死死按在肚子的一块地方,冷汗昭示着他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嘴唇也因为牙齿的无意识撕咬渗出血珠。 祁知序一开始以为是被碎瓷片划伤的伤口,后来掰开庭仰的手一看,才发现他捂着的是一道成年旧伤。 伤口很长,狰狞的疤痕让人不难推测出当时的危险性。 祁知序掐着庭仰的下颌骨,不让他继续咬自己的嘴唇。 怕庭仰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又将自己的食指曲起,抵在他的牙关上。 “咬吧。” 可被魇住的庭仰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刚刚恨不得咬烂自己的嘴唇,现在却不肯咬一下祁知序的手指。 庭仰口中溢出无意识的话语,模模糊糊,像从远方被风吹来一般听不真切。 祁知序凑近了才听到一些关键词,他跟着念出,“没有……讨厌……” 后面的话就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祁知序进来前就已经按过紧急按钮,很快医生就赶来了。 给庭仰打了小剂量镇定剂后,庭仰痉挛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除却凌乱的衣物和额头上的冷汗,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医生看一眼就知道情况,他有些愠怒地问:“病人私自停药,家属知道情况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祁知序抿了抿唇,为庭仰辩解,“是我让他停药的。” 医生闻言更是两眼一黑。 祁知序底气不足地说:“药物的副作用太大,他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虽然尊重他人命运,但是医生的职业道德还是让他没忍住劝道:“你也清楚病人是什么情况,停了药……你也看到了,命重要还是高考重要?” “命重要。”祁知序毫不犹豫。 “那你还……” “可是在他心里,高考最重要。” 医生见到祁知序疲惫的表情,顿了顿,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庭仰不要命似的学习方法祁知序已经见过无数遍了,未经他人苦,他没资格说这样就一定是错的。 学习是改变庭仰烂在花乡街的唯一出路,既然他出生在罗马不愁吃穿,就没资格评价庭仰为了未来不惜命。 医生委婉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祁知序点了点头,谢过医生的好意。 心理准备这种事…… 他都已经不强求庭仰为了他活下去了,自然早就做好接受极端情况的心理准备。 这一晚的发病似乎是一个信号。 从前虚假的宁静被刀划出裂痕,庭仰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后面祁知序已经不用找医生,自己就知道该怎么抚平庭仰的情绪了。 庭仰身上又多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本人不觉得有什么,唯独祁知序恨不得一天给他换八百次药。 某次祁知序在帮庭仰换药时,庭仰冷不丁来了句:“祁哥,你说像我这样……天天犯病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我一觉醒来,把你也给忘了?如果这样怎么办?” 祁知序愣了一下,随后很浅的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再想起我呗,总不能不要你了吧?” 这些天,没出现什么特别大的坏事,也没发生什么好事。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是庭仰问万家鹏要了新学期的练习卷,在模拟考试的环境里,依然考出了极高的分数。 出乎意料的是,祁知序居然也没多大退步,退步还是因为这次试卷难度大。 按照祁知序练习卷的成绩,再冲一冲,人大很有希望。 祁知序高兴得抱着庭仰亲了一口,随后颇为害羞地转过身。 第214章 庭仰拍了拍祁知序的肩膀,祁知序不明所以转回身子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 庭仰笑得很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太好啦,我们一起考人大。” 祁知序脑袋晕晕乎乎地点了头,时不时傻笑一下。 去不了学校,两人可以请家教,再问林子轩他们要课堂笔记的照片。 家教的钱是庭仰出的,他以前攒了很多钱,请家教虽然贵,却也在他承受范围内。 “我早点病好,我们就可以回学校了。” 庭仰这么说,但两人都知道,精神类疾病痊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高考前痊愈的可能性几乎为无。 “今天吃好点,这段日子你瘦了好多。” 祁知序捏了捏庭仰的脸,颇为忧心。 庭仰笑了笑,没告诉祁知序,他现在才是真的憔悴,看起来不比自己好多少。 就算庭仰没发病,祁知序半夜也会被惊醒,然后整晚失眠,日子久了,人自然就消瘦了。 庭仰注意到,祁知序最近经常会收到电话,收到以后也不接,而是按成静音,等它自己挂断。 除非是一连打了好几个的那种,才会避开他出去接。 等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庭仰才在吃午饭时随口道:“你有急事的话,先去处理你的事就行。” 祁知序想说不急,但庭仰在他说话前打断了他,“不要对我撒谎。” 祁知序立马把话咽了下去,老实交代:“公司出了点事,家里的长辈叫我回去一趟。” 其实是祖父知道了他和庭仰的事情,在家里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本身祖父就是个传统的人,对同性恋的厌恶到达了极点。 更别说庭仰现在因为家里出了事,精神情况不太稳定,他祖父口不择言骂了一句“疯子”,祁知序当场就挂了这通电话。 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既然现在庭仰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更应该早点解决,免得自己家里的事打扰到庭仰。 祁知序心中暗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庭仰看着祁知序的手,后者的拇指在无意识地摩挲食指指关节,这是他在说谎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为什么要和他撒谎? 祁知序说:“我去趟公司,尽早回来……今晚就回来。” 庭仰没拆穿他的谎言:“好。” 庭仰注视着祁知序的双眼,祁知序垂下头,避开庭仰的目光。 于是庭仰也不再看他。 祁知序心里有点没由来的不安。 想不清楚,只能将这些归结于自己的疑神疑鬼。 * 祁知序走了半刻钟,病房里难得的安静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段时间他越来越敏感,易怒,除了祁知序,庭仰觉得应该没有人能忍受他现在的坏脾气。 推开病房的门,庭仰准备去楼下的花园里走走。 在路过应急出口时,意外的听见了祁知序正在打电话的声音。 隔着铁门听不清具体的话,庭仰也无意去窥探他的隐私,准备绕到住院楼的另一部电梯下楼。 下一瞬间,他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庭仰不知道,但祁知序的回答他却听得很清楚。 “我和他最近一直会吵架。”祁知序说,“等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再见面吧。” 祁知序口中的人是谁毫无疑问。 庭仰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们都彼此冷静一下再见面吧。” 这是庭若玫在跳楼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代表了她极致的恶意。 虽然祁知序绝对没有恶意,但庭仰还是觉得很倒霉,怎么就偏偏被他听见了这句话呢? 突然就没有心情下楼了,庭仰回了病房,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陷入睡眠中。 另一边。 祁知序在说完这句话后,遭到了电话那头林子轩的疯狂谴责。 “你不会是嫌弃我们庭宝了吧?” “怎么可能。”祁知序立马反驳,“我只是怕阿仰觉得我烦……我怕他会讨厌我。” 林子轩放心了,“你最好是,你等下什么时候回去?” “我和阿仰说过了,晚饭前就回去,不然他肯定又要不吃晚饭了。” * 祁知序走的时候说晚上就回来,但当晚他并没有信守承诺赶回来。 庭仰看着空荡荡的折叠床,熟悉的人不在身边,这让他有些焦躁,他指尖敲了敲桌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心底腾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有点像不安,亦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 庭仰敛了敛眸,拿起手机给祁知序发了个消息。 【tvt:你什么时候回来?】 以往都是秒回的人,此时直到屏幕三分钟自动息屏了,也没回。 庭仰不意外,他早就猜到祁知序不是去公司那么简单。 庭仰没对祁知序有什么怀疑,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就建立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他只是有些担心对方。 第二天,第三天,祁知序都没有任何消息。 在漫长的独白里,庭仰忽然想到祁知序在楼梯间里说的那句话。 各自冷静一下。 冷暴力不是祁知序会做出的事。 但生着病的人,就是会无可避免地想多。 第215章 庭仰在这几天里毫不意外地犯了病,等大汗淋漓地从癔症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 他面色冰冷地把刀丢进抽屉,想了想,又下床把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拾进一个箱子里。 等送饭的护士来,他拜托对方把这些东西带走丢掉。 护士可以理解庭仰的行为,事实上,依照庭仰现在这种情况,早就应该转入特殊病房了。 然而这对年轻的恋人没有一个同意的,院方也不可能强制转入。 他们不知道,他们眼中这对恋人之间早就达成了一些残忍的约定。 ——如果庭仰不想再这样痛苦地活下去了,祁知序不会逼他。 一周过去,祁知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庭仰此时大概能猜到,这应该和祁知序家里人有关。 也是,谁会纵容自己家的孩子和一个半疯不疯的人在一起厮混呢。 庭仰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 很快就会出现一些事情打破这片平静了。 果不其然,当晚就有人推开了这间病房的门。 庭仰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声音后,淡淡地抬起眼眸看向声源。 进来的是一位约莫花甲之年,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做工精细的唐马褂,拄着拐杖,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之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久居上位者高傲气场。 老者身边跟着两位黑衣保镖,保镖脸上冷酷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高大健壮的身体,让人不难猜测出黑色西装下蕴藏着凶猛的力量。 庭仰猜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但很明显与祁知序有关,而且来者不善。 虽然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庭仰合上书后起身,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您好。” 老者见庭仰面色从容,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讶异。 原本以为这名长在穷乡僻壤之地的年轻人会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谁知道本人居然清新俊逸,气度不凡。 倒也不怪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的孙儿看上了他。 祁坤泉声音中气十足,没等庭仰招呼就自己坐了下来,显然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我是祁知序的祖父,他应该和你提起过我。” 其实他心里知道,祁知序不可能和庭仰提起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试探庭仰的反应。 庭仰面上没有疑惑,也没有反驳之意,只是点了下头。 “他的确和我提起过您,他很尊敬您。” 祁坤泉在商场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其他家族的优秀后辈也不少见,但那都是金堆玉砌养出来的贵气和才识,像庭仰这种出身贫寒,却如此知进退的人他见的倒是很少。 祁坤泉单刀直入,“今天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会见到一个虚伪市侩的人,见到你之后才知道是我对人有偏见。” 庭仰听到这番近似道歉的话后也没说话,安静地站在原地。 果然,祁坤泉话锋一转:“你的确是个好孩子,但是我不希望你和祁知序在一起。” 庭仰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有些想吐槽自己的人生怎么狗血,又有些疲惫,他只关心一点:“祁知序呢?” “马上要高考了,虽然他不一定要靠高考才有出路,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所以让他在家里多留了一会,专心备考。” 庭仰听懂了祁坤泉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希望祁知序再和自己有什么接触了。 “我听说了,他从小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对他有养育之恩。”祁知序语调不疾不徐,“您有资格管教他,但极则必反,您不怕他会因为这些事情和您生了嫌隙吗?” 祁坤泉微眯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的。”庭仰摇摇头,“我只是想,您和他的关系从前应该很好,没必要因为我生出裂缝,亲情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话换成别人来说免不了被骂一句绿茶,但是祁坤泉知道庭仰的家庭情况,冷厉的心闻言也免不了软化几分。 “那你可以选择自己离开他,这样就不用伤害到我和他的爷孙情了。” 庭仰但笑不语,祁坤泉很快反应过来,有了今天这一出,祁知序绝对不会相信庭仰是自愿离开的。 “我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生了一次嫌隙,难道他还能一辈子埋怨我?你和他的关系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了,我可以和他有矛盾,但是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 庭仰知道自己劝不了这个固执的老年人。 “我理解您,但是我不会和他分手的。” 祁坤泉的面色刚有放晴的迹象,立马就因为后面那句话转阴了。 “你们年轻一辈的情情爱爱我不理解,但是你比他要成熟,难道你不知道你如今对他而言只是个拖累吗?” “怎么会不明白呢?”庭仰低声道,“可是他都没有说放弃,我怎么可以先走。” 祁坤泉冷笑一声,只当庭仰在找借口,随后他说了一个金额:“这是你这些天在这所医院的基础消费,依照你从前的消费水平,这样的病房别说是住几周,怕是一天也住不起。” 庭仰毫不避讳,也不羞愧于自己的贫穷:“您说的对。” 祁坤泉一噎,怒气攀上眉眼,他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第216章 这个年纪的少年,面对他的时候,哪个不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 还从没有这种看似恭谨,实则油盐不进的少年。 庭仰说:“其实本来您不来,我也准备搬出去了。” “一直不打扫房子,家里会积灰的。” 祁坤泉一开始觉得好笑,但转而又有些不寒而栗,看不透庭仰了。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庭仰仍然愿意称之为“家”。 祁坤泉冷眼看着他,突然出声。 “你是不是很久都联系不上他了?” 庭仰没出声,也是一种默认。 祁坤泉仿佛突然成为了胜利者,“也许你以为我限制了他和外界的联系,但是很遗憾,我早就把手机还给他了,没有回复你的消息,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庭仰握紧了拳头。 祁坤泉怕庭仰不信,当即拨出了一通电话,手机号就是庭仰存的那个。 对面很快接起,传出了祁知序不情不愿的声音。 接通后祁坤泉没说一个字,满意地看着庭仰骤然苍白的脸,同时心里存着淡淡的怜悯。 祁知序的手机现在只能接通特定人的电话,就算收到了庭仰的消息,也回复不出去。 *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祁坤泉走后,庭仰收拾完东西,也搭车回家了。 半路上,庭仰遇到一个小女孩走丢了,他帮着找到对方的家长花了不少时间。 原本以为会错过末班车,结果凑巧得很,车晚点了,正好赶上了末班车。 车内安安静静,零零散散坐着的几个人都各干各事。 庭仰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感受着暖气风口呼呼地吹着风。 夜色迷人,庭仰的心中被一种轻松的感觉充盈着。 车开了一段距离,他的头靠在玻璃上小憩了一会,等睁眼醒来,窗外是一片熟悉的江面。 大概是心情还可以,庭仰看着黑漆漆的江水,水面不显得压抑了,反而有些轻松的错觉。 这里离他家很近,就算是步行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公交车到得自然更快。 庭仰下车后,径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在经过那条巷子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注意到两侧的墙壁上被人画上了涂鸦。 线条人脸上奇怪的笑脸,天上像被烤化了的太阳,地上紫色的草坪与灰黑色的房子…… 大块大块色彩丰富,但配色诡异的不规则线条和图形。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让人草草一眼扫过去就不寒而栗。 这种诡异的图形让他恨不得掉头就走,往自己觉得安心的地方去。 图案很诡异,庭仰却驻足看了好久。 等腿站的有点酸了,庭仰才离开这里。 离开了很久,家里倒是没怎么积灰。 庭仰到家以后先把水果刀,剪刀这些锋利的东西全都收拾收拾,打包寄存在了莲姨那。 想了想,又把花瓶这些东西丢到了花乡街巷口的大垃圾桶里。 其他要收拾的地方不多,就是在各个地方擦一下灰。 很快事情做完,洗完澡他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 屋外有吵架的声音,还有酒瓶子往地上摔的脆响。 女人的尖叫声短促地响起,又瞬间淹没在男人含糊的咒骂里。 庭仰面色一冷,推开门,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砖头,猛得往张国旺家的门上砸。 “砰”一声巨响让里面瞬间销声,紧接着张国旺骂骂咧咧地拉开门。 “他娘的哪个逼崽子……” 正对上庭仰那双有些黑沉的眼睛,张国旺瞬间不说话了。 庭仰眼神里面淡漠的情绪让人有一瞬觉得,在对方眼里,你已经是个该死的人了。 张国旺喝了酒,原本半醉半醒,此刻大脑几乎完全清醒了。 现在花乡街的人谁还不知道啊,这小崽种和他自杀的娘一样发了疯,还住了院。 听说是会杀人的病。 张国旺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最终还是不愿在一个小孩面前落了下风。 “老子教训自己老婆,要你多管闲事?” “你应该知道,我刚从医院回来。”庭仰眼皮有些耷拉,似乎困极了,“我最近晚上很难睡着,一点动静都会把我吵醒。睡不好,我就容易发病,发起病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你想帮我看看吗?” 张国旺头发已经半白不白了,酒精让他眼眶凹陷,双目无神。他像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阴恻恻地盯着庭仰,最后还是率先服软:“妈的,烦死了,老子出去喝酒碍不着你的事了吧?” 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让他只能以侮辱别人获得快感。 “死了妈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横了。” 庭仰没有给予他过多的眼神,而是目光越过张国旺的肩膀,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女人。 女人跪在地上,头发凌乱,怀里还死死抱着什么东西。 她在哭,也在笑,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在张国旺关门前,庭仰终于看清楚了。 林梅仙怀中抱着的是张逸泽的遗像,嘴里念叨着的是“不怕”。 从前都是张逸泽在父亲的拳头下保护母亲,如今张逸泽死了,换林梅仙鼓起勇气保护他了。 * 回家以后,原本那点微弱的睡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第217章 庭仰本打算复习,刚在书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练习卷,就看见数张卷子下盖着一本书。 拿出来一看,是“zy”留给他的那本书。 庭仰眼睛微微眯起,大脑在回忆自己当初将这本书放在了哪里。 书架上?桌面上?床头柜里? ——反正,绝不是在抽屉里。 有人将这本书拿了出来,特意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第73章 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庭仰抿了抿唇, 再次翻开这本书。 原本的折角被人翻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从本子上撕下来的一张纸。 是庭若玫那本日记。 翻开对折的纸,在看清上面内容的一瞬间,庭仰瞳孔猛缩, 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我今天给他下毒了, 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最后我把那碗饭倒在了巷口垃圾桶边上, 毒死了他很喜欢的那条野狗。】 庭仰记得这件事, 那条狗他真的很喜欢,每次他回家, 小狗就会高兴地摇尾巴,就算你没给它带好吃的,他也会围着你转圈圈。 后来小狗莫名其妙死了,他很难过,把小狗埋了起来。 原来是庭若玫干的。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好奇, 我曾经那么爱他,现在怎么会这么恨他。后来我发现, 比起爱, 我对他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寄托。】 【寄托可以依附于我存在, 却不能过得比我幸福。因为寄托始终只是寄托, 他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成为活生生的人。】 庭仰把纸页用力地攥在掌心, 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再也看不清上面的一字一句。 黑暗的长夜寂静无声,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逼仄的室内响起。 濒死一般的喘息如同冰冷的钝刀,在痛得抽搐的心脏上划出一刀又一刀的伤口。 伤口迅速恶化、溃烂,愈合, 再被一双无形的手碾烂结痂的地方。 庭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眼前开始闪烁着白光。 这是发病的预兆, 接下来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意识。 昏黄的灯碎成太阳的样子,却不带一点温暖,撒在人皮肤上时冷得好像冰窖里的冰渣。 慢慢失去意识时,庭仰听到有人慢条斯理地用钥匙打开了屋子的门,有目的性地径直往他房间走。 眼皮沉重,彻底闭上眼前,他看见进来的人穿着熨帖的西装,身量修长,但是面容模糊不清。 凭借一点微弱意识,他听见有人轻声叹了口气,声音像是隔岸遥远的水岸,语气里带着日积月累的,习惯性的温柔。 “你发现得太早了……也不知道你的小男朋友能不能赶回来救你,我这么爱你,可舍不得你死。” * 庭仰醒来时,最先听见的是模糊的汽笛声,紧接着清凉的江风扑面而来。 眼前陌生的场景没有让他清醒过来,脑中依旧只剩下一片空白。 精神上的疾病让他思维迟钝,发病时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夜晚的江水深黑一片。 庭仰本能想要远离,耳边却传来一道声音。 “你现在很痛苦吧,要不要试一试和庭若玫做出同样的选择呢?死亡是一种解脱,在爱你的人面前死亡更是一种救赎,祁知序马上就要来了。” 危险的感觉让庭仰从魇怔中挣脱出片刻,在听见祁知序的名字时,他却出乎意料地清醒片刻。 “不。” 祁知序不强求他的生死,可是他不能那么残忍。 zy有些诧异,但当了那么多年心理医生,他的反应极快。 在庭仰回头前,他蛊惑般道:“看着江面。” zy戴着口罩,压低了声音后完全听不出本人的音色。 “现在你被风吹着,感觉身体和心灵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境界……正如你今天晚上坐车回来时那样,帮助完别人后又赶上了最后一班车,车内安静,你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幸福。” 今天庭仰遇到了很多让他轻松的事,但这些事大多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为的就是让这一刻的催眠更加轻松。 “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体感觉到疲惫,可以去看一看流水,或者感受水流的频率,这会使你放松。” 这是zy送给庭仰的那本书里的内容,送书看似是挑衅,实则也是为催眠种下一颗种子。 还有很多庭仰没注意到的事。 比如庭若玫活着的时候,语言间似有似无的暗示。 庭仰扶着栏杆,眼神里有挣扎,最后却还是被那些黑色的浪潮淹没。 zy站在庭仰肩后错开一步的距离,轻声问:“想要实现自由吗?那就跳下去吧。” 庭仰听到声音,依然无动于衷。 zy一点也不心急。 他早就知道,像庭仰这种意志力顽强的人,就算在被疾病魇住的情况下,也是很难催眠的。 庭仰真是天生的怪物,活该有着悲惨的命运。 zy笑了声,用带着手套的手,自然地拿出庭仰的手机。 “算算时间,你的小男友也该跑出来了吧。” 回忆自己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密码,zy顺畅地解锁了手机。 手机解锁后,他点进通讯录,拨通了最近通话的第一位。 扬声器“嘟嘟——”的两声,电话被人接通。 “阿仰,你现在在哪,在家吗?我跑出来了,我来找你。” 第218章 zy自然不会主动说话,暴露自己的存在。 庭仰陷在半魇怔半催眠的状态,也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江面上的汽笛声悠远扬长,透过手机,将声音传递给了远处的祁知序。 电话那头,祁知序原本还带着点欣喜的表情霎时僵硬在脸上。 在庭仰始终没有给出回应,又主动挂断电话以后,那点僵硬马上变成了慌乱。 他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调出一个软件,上面赫然是庭仰的定位。 这是之前庭仰生病时,他征求同意后安在对方手机上的定位软件。 怕的就是庭仰发了病,他却不知道对方在哪里。 定位显示庭仰在一座大桥上,祁知序知道这个地方,离庭仰家很近。 他马上换了方向往那走,心里一刻不停地祈祷着。 另一边,大桥上。 zy慢悠悠拔掉庭仰的电话卡,掰断放进自己口袋里后,给手机换上了另一张卡。 拨通这张卡的电话,又打开扬声器后,他把手机放进了庭仰口袋里。 “虽然很想和你多待一会,但是你男朋友就要来了,暂时还不能让他发现我的身份。” 做好准备,他走到一块隐秘的地方。 这座大桥的监控前段时间“凑巧”坏了,地方偏僻,晚上人也少。 曾经有人开玩笑,这里简直是杀人抛尸的最佳地带了。 zy隐没在阴影中,看着祁知序在大桥的另一头下了车。 大桥有一段因为车祸,被撞出了一米多的缺口。 当时并没有人员死亡,但是这个缺口还是让人看得心里发怵。 此时庭仰就站在大桥的缺口处,断裂的铁栏杆向四处扭曲,在暗夜之中如同鬼手。 庭仰面无表情,在听见祁知序叫他的名字后,下意识回了头。 祁知序焦急而惶恐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庭仰站在大桥的缺口处,听不清祁知序在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传出了声音。 “现在,跳下去。醒来以后,忘记我和你说的那些事情吧。” 庭仰面前的江面波光粼粼,灯水溶溶。 祁知序的声音似乎成为了一种锚点,庭仰原本都要陷进深度催眠了,又在最后一刻挣扎着清醒。 理智有一瞬间已经压过了冲动,可是自杀这件事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当你选择往后倒的那一瞬间,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 祁知序看见看见庭仰缓缓向前倾倒的身躯,他疯了一般往前跑。 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他。 可是这条他大桥此时显得无比漫长,漫长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庭仰像一片羽毛般跌落进水中。 庭仰口袋里的手机,随着向后倒的引力作用滑了出来,掉落进湍急的江水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水面倒映着一轮月亮,随着水波的晃动,月亮破碎又重圆。 刚刚庭仰想伸手抓住天上的月亮,月亮却离他那么遥远。 现在他在向下坠落,天上的月亮却离他越来越近。 庭仰的身体倒入水中的那一刻,祁知序什么都没有想,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 挺可笑的,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的和庭仰保证,如果对方不想活下去,他不会阻止。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件事,他就是希望爱人长命百岁,喜乐安康地过完这一辈子。 身体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祁知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碎裂。 即使做了入水防护的动作,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力。 痛得发抖时,他却想,庭仰肯定会更痛。 耳膜灌入水,世界只剩下一瞬间水流涌动的声音。 几秒之后万籁俱寂,脑子里开始嗡嗡的,马上要爆炸似的。 祁知序没等剧痛稍微缓解一点就睁开眼,视野范围内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他向下潜入水中,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庭仰往岸上去。 每一次划水都带动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耳鸣让他听不见划水时的水浪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岸边。 上了岸,祁知序嗓子沙哑地叫了救护车,他也记不清自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只是在支撑不住晕倒前,脑中才划过一个念头——如果死了,怎么办呢? 下一秒,他看着昏迷的庭仰,虚弱地笑了一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庭仰轻轻揽进怀中。 死了就死了吧,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怪物,死在一起,也挺好。 * zy站在阴影处,换上慌张的语气,给医院打了急救电话,完全就是过路人的模样。 挂断电话后,他伸了个懒腰。 “老师说我在催眠方面很有天赋,看起来我的演技也不差啊。” zy心情极好地自言自语:“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我可是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你身上了,未来一定要成为大明星啊,庭仰。” * “……胸椎压缩性骨折、局部出血、水肿,病人昏迷……” 几名医务人员推着急救担架车进了急诊室,期间庭仰有过几次清醒,但时间都不长,很快又陷入昏迷。 祁知序的伤势比庭仰要轻很多,在庭仰手术还没结束时,祁知序已经转进普通病房了。 祁知序的家人里,父母和祖父都来了,祖母因为在国外还没收到消息,等知道这件事一定也会赶过来。 第219章 祁坤泉作为唯一一位到场的老人,在看到祁知序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气得脸都红了。 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后退几步,跌坐在陪护床上。 殷樱抱着胸,目光倒是很平静,但从她呼吸起伏中不难看出,她也正在气头上。 祁景贤在一旁低声安慰妻子,“祁知序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那证明后果是他可以承受的,我们不必苛责两个孩子。” 殷樱冷笑一声,“我不怪那个孩子,你也别管你儿子,他自己找死,我们拦得住一次还拦得住第二次吗?” 祁知序躺在病床上,试着发出声音,喉咙里和刀片刮过一样,每说一句话都刺痛无比。 “我算过了,我从桥上跳下去,只要做好防护姿势,不会受很大的伤。” “所以呢?”殷樱冷冷道。 “可是,”祁知序嗓音沙哑,刚说两个字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缓了很久才能继续说话,“如果我不救他,他一定会死。他只有我了,我不能不救他。” 在场的人都知道祁知序说得没错,可是“家人”和“外人”的区别,他们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殷樱没法反驳祁知序,也无法迁怒庭仰,最后只能拿起自己的包,大步转身往屋外走。 祁景贤扶着祁坤泉,看了祁知序一眼后也出去了。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病房此时只剩下祁知序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呆,突然笑了出声。 他按了下床头的呼叫铃,哑声道:“您好,我是901病室的病患,请问昨晚和我一起送过来的那名溺水患者,他的病房号是多少?” 对面说了句稍等,很快就查出了结果。 “您好,您的家人为他交过费用了,他在902病室,就在您的隔壁,病人还在昏迷。” “谢谢。” 祁知序小心地下了床,身上的骨头还有些痛,但可以忍受。 大桥不算很高,他的伤势也不算重,慢慢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 祁知序一步一步走到了902病室,推门进去前,有人先一步从里面推开了门。 庭仰还在昏迷,推门的人自然不会是他。 祁知序和出来的人对视一眼,率先点头打了招呼,“忠伯。” 忠伯是他家用了很多年的管家,此时出现在庭仰病房,是谁的吩咐不言而喻。 “少爷。”张伯慈祥地笑了一下,“夫人吩咐我看着点庭少爷,我正打算看完就去您病房里。” 祁知序说:“忠伯,你要管的事多先回去吧,我去看着。” 忠伯没有犹豫,直接应下,想来也是殷樱早就吩咐过的。 “少爷,您有事找我。” 祁知序点了点头,推门进了庭仰的病房。 庭仰的病房除了太过冷清以外,和他的病房没有任何区别。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醒过来。”祁知序拖了把凳子,在庭仰病床边坐下,“我今天只能陪你一会,在我祖父回来前,我得回到病床上,不然我怕他又会生你的气。” 祁知序没得到回答,就自己讲下去。 “本来我以为今天要再晚一点,才能来你病房见见你,但是我妈她很喜欢你……她知道我想见你,特意联合我爸把外公骗走了。” 殷樱在祁知序病房转身离开,不是生气,而是对儿子的无声纵容。 祁知序注意到床头的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花束。 “我妈真偏心啊,我房间里就没花瓶。” 其实祁知序也知道,殷樱是怕祁坤泉气急了把花瓶给摔了。 祁知序絮絮叨叨说了好久,说得他嗓子都干了,最后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嘴角的笑在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回应的沉默里慢慢消失,最后他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庭仰。 “你会不会,因为我救了你生气?”祁知序小心地握住庭仰垂下的手,“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明明说好了不强求生死,临到头又变了卦。” 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让祁知序放松了下来,因为他也没做好准备听到答案。 “我今天先走了,我外公应该气消要回来了。” 祁知序把凳子放回原处,临走前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庭仰。 “明天见……希望明天,你能和我说一句话。” * 三天过去,庭仰还是没有醒来。 对于很多重大疾病来说,三天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祁知序还是越来越焦躁,因为庭仰的病情根本不应该昏迷三天。 医生在回答他时,也只能用带着歉意的语气回答。 “检查结果表明病人身体并没有问题,长时间昏迷的原因……考虑到病人有精神分裂症的病史,初步判断病人在落水前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落水的时候有很大可能处于发病状态,这也直接影响了病人清醒时间的早晚。” 祁知序闭了闭眼,平复心情后点了点头,“谢谢。” 医生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这种事情,在天天都要经历生离死别的医院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生死有命,有些人天生命不好,于是吃得苦多一些。 谁都不是救世主,作为医生,遇到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在心里为病患祈祷。 * 一周的时间倏忽而过,中间甚至有一次,庭仰的病情突然毫无缘由地恶化,幸而最后平安度过。 第220章 祁知序是第一个发现庭仰清醒的人,他像往常一样和庭仰单方面聊天。 这些天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干脆搬出了自己的病房,每晚都睡在庭仰房间的陪护病床上。 祁坤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气得不轻,但也知道他脾气犟,没再管他。 祁知序在等待庭仰苏醒的这些天,发现了一个新爱好,削水果摆盘。 因为祁知序发现,只要削水果的时候心里想着,现在削好水果,等庭仰醒了就可以吃了。 这样想着,他就不会觉得时间很难熬。 只有最后,看着摆好盘的水果一点点氧化发黄,这个时候他才会有一点难过。 他把口感变差的苹果葡萄全都吃掉,边吃边暗暗想。 这一次摆的不好看,等庭仰醒来,再摆一个好看的给他。 吃完果盘后,满嘴都是不新鲜苹果的酸涩味。 祁知序嗓音沙哑,低头将额头轻轻贴在庭仰的手背上,“快点醒来吧,阿仰。” 病床上的庭仰没有回应他,安静地合着眼,昏睡的时候对外界毫无知觉。 就这么熬了一周,终于在某次他刚摆好一份果盘时,听到了病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呓语。 祁知序抬眼看向庭仰,只见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迅速按响按铃,等再次看向庭仰时,对方又陷入了昏迷。 这一次祁知序没有慌张,他知道,既然庭仰清醒过了,那就没事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望向庭仰,又错开目光按响对话铃的那一瞬间,庭仰费劲地对他笑过一次。 这是庭仰在催眠生效后,见到祁知序的第一眼。 ——他一见到祁知序,就欢喜得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如果祁知序看见了这个微笑,那他在后面发现对方失忆时,绝对不会是自我逃避一般,认为庭仰就是想要忘记他。 他会怀疑,会试图寻找真相,他们也就不会分开后面那八年。 阴差阳错,八年之憾。 * 医生检查完所有事项后,祁知序期待地坐在病床边,等着庭仰醒来。 很快,庭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令人望一眼就忍不住陷进去。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呆在这里。 祁知序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阿仰,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 庭仰闻声望向他,“没有,就是头有点痛……” 庭仰似乎有些尴尬,望向他的眼神很陌生,“……那个,请问你是谁” 祁知序双眼骤然放大,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庭仰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回答,略带歉意道:“对不起啊,车祸以后我好像有些记不太清事情了……我是出了车祸吧?” 祁知序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 荒谬与难以接受都有,但最后慢慢汇聚成了凝重。 庭仰的状态,不对劲。 他认识庭仰时,对方的开朗和阳光都是伪装出来的,他的性格早就被庭若玫的疯癫感染成了扭曲的偏执。 然而此时此刻,庭仰紧张时无意识的抿唇和捏手指,眼神里的澄澈和天真,都不是伪装出来的。 就好像他从没有经历过那段阴霾,顺顺利利保持本心,长大成人。 祁知序不动声色问:“你车祸以后昏迷了很久,本来你请了半学期假我就很担心,马上都要高考了……出什么事了吗?” 庭仰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记忆在生根发芽。 “我的母亲去世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很难过,感觉去学校也没办法有很好的状态,干脆请了半学期假……不过我有让林子轩把他的课堂笔记拍给我,也没落下什么进度。” 祁知序露出了一个僵硬勉强的微笑,语气尽量轻松。 “不是吧庭仰,你还记得林子轩,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庭仰双手合十,“抱歉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祁知序叹了口气,似乎是平静下来了,“我叫祁知序,我们是朋友,你以后有需要可以多找我。” “我和你的关系比林子轩还铁,你居然单独把我给忘了,真不够意思啊。” 庭仰只能再次抱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忘记他了。 祁知序故作凶狠,“你最好信守承诺。” 庭仰捂住胸口眨了眨眼,同时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信守承诺就……” 祁知序把他的三根手指掰了回去,“朋友之间还保证什么,你自己记住就行。” “你人好好哦,祁同学。” “那你要永远记着我的好。” 祁知序和庭仰闲聊了一阵,庭仰刚从昏迷中醒来,精神头不太好,又有些昏昏欲睡。 祁知序见状直接道:“你先睡吧,我看着你。” 庭仰揉了揉眼睛,眼睛困得都要睁不开了。 “谢谢你,我真的好困……我先睡一会儿。” 确认庭仰睡熟了,祁知序才从床头柜上拿起了庭仰的手机,用指纹解锁。 他点进相册,正准备把有关自己的照片都删除,结果指尖顿了顿,还是没舍得直接把那些亲密的合照都删掉。 祁知序切进聊天软件,把这些照片通通都发给了自己,最后才回到相册,一键删除。 第221章 几百张照片删起来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一眨眼的功夫,翻完都要有一会的相册分类变得空空荡荡。 因为这个相册分类里已经没有一张照片了,退出分类后,系统自动把空掉的分类夹删除。 删完以后,祁知序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似乎是想要流下眼泪,可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的清明与冷静。 祁知序点进聊天记录,清除了所有的历史聊天以及备份。 想了想,又把唯一知情人林子轩的聊天记录也删掉了。 最后他进设置里,把自己的指纹删除。 所有事情做完,祁知序盯着庭仰的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屏,他才找回了控制肢体行动的能力。 祁知序再次将手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处,看到手机显示“指纹不匹配”才放下了心。 祁知序把手机放回床头柜,看着庭仰的睡颜,有些无奈。 “就今天一天,我对你说谎的次数比以前加起来都要多。” 祁知序偏头看着病床边的柜子,上面摆了一份果盘。 时间过了这么久,苹果已经开始氧化发黄。 果盘已经不新鲜了,吃果盘的人也不再需要这份果盘了。 祁知序想了想,还是自己一个人吃完了这份不新鲜的果盘。 最后,庭仰还是没能吃上那份属于他的果盘。 第74章 祁知序抽空和林子轩见了一面, 把庭仰失忆的事告诉了他一点。 一开始林子轩以为祁知序在和他开玩笑,等看见祁知序不同以往的沉默面容后,才渐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祁知序大致讲了一下前因后果,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点评道:“挺狗血的对吧?放在电视剧里得被众嘲。” 林子轩嘴唇动了动, 难得没有呛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这样对你公平, 他也不会活在欺骗里面。” “活在欺骗里面不好吗?”祁知序反问, “阿仰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看见他站在阳台发呆, 都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林子轩不说话了,他也明白,如果能一直停留在美好的幻想里,那让对方清醒反而会很残忍。 祁知序笑了笑,“你没有见过他现在的样子, 改天你再翻墙出来,我带你见见……特别开朗, 特别爱笑,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 林子轩深深地看了祁知序一眼, 他觉得庭仰治好了, 祁知序却在这些无声的压抑里, 快要崩溃了。 “……好。” “对了, 关于庭若玫的事情, 他都不记得了,你千万别说漏嘴。”祁知序想了想,“反正你就记着, 她对阿仰特别特别好就行。” “知道了,你快回去陪他吧。” 林子轩走得特别潇洒, 祁知序也不留人,他的确赶着回去陪庭仰。 * 庭仰本身伤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在医院多待了几天,听到高级病房一天的费用后面色肃然,说什么都要回学校。 祁知序失笑,“反正这点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你住着呗,等伤好全了再说。” 庄园都买了,也不差几天病房钱了。 庭仰摇摇头,“我已经欠你太多了。” 祁知序说:“行,那我们一起回去销假。” 回到学校以后,两人受到了班里同学的热烈问候,临高考,他们还抽空给两人办了一场简单的欢迎会。 这是不合规定的,但万家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含含糊糊混过去了。 庭仰依旧像以前一样不要命似的学习,但是住宿之后有林子轩祁知序他们看着,倒也比以前好很多,至少没有再晕倒了。 学习无疑是枯燥的,高强度的学习更是让人崩溃。 有些青春期的学生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因为没办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选择了轻生。 跳楼的是楼上一名普通班的学生,属于天赋不算高,但是格外努力的类型。 他在一次模拟考里退步很大,在回家后又受到了家长不分青红皂白的连番责问,心态崩溃,一时想不开,上了天台就跳了下来。 跳楼的时候,他有注意时间,特意选了上课时间,不会造成很大的恐慌。 这是他在万念俱灰时,依然下意识做出的温柔的决定。 那名学生在跳下来的瞬间,没有想过会有人正好经过。 ——“砰。” 被万家鹏叫去给别的老师送作业的庭仰,亲眼目睹了血花四溅的瞬间。 庭仰觉得这个声音格外熟悉,在某段蒙尘的记忆里,这个声音似乎也同样伴随着血色出现。 摞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本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吓傻一般站在原地。 教学楼里。 不少学生同样听到了这个声音,还有些人是看见那么轻生的学生跳下来的瞬间。 ——祁知序就是后者。 祁知序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脸色大变,不顾众人的惊讶以及阻拦,在他们不解的目光里站起来,飞快地往楼下跑。 他往庭仰离开的方向走,果然刚到楼下的长廊,就看见了庭仰的身影…… 以及不远处,鲜血狰狞的尸体。 祁知序走到庭仰面前,捂住他的眼睛,强制性把他抱起来,往无人的空教室走去。 第222章 “不要看。” 庭仰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揪住祁知序的衣领,把脸埋进对方的怀里。 “……祁哥” “我在。”祁知序安抚性拍了拍对方的背,“别怕。” 他们谁都顾不上这个动作有些超出同学范围的亲密,因为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小心维持的东西将要破碎。 * 尸体很快就被清理走,除了天台的门被锁了,其他的一切好像并无不同。 庭仰依旧是那副乐天派的模样,祁知序也依然和庭仰维持着友好,但不到亲密的关系。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会对庭仰的打击很大,但事实上,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时,庭仰考出了他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胡可惊叹至极,“太厉害了庭宝,你……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啊,换我吓都吓死了。” 庭仰疑惑地反问:“还好吧其实我记不太清了。” 胡可以为庭仰在逞强,没拆穿。 事实上,庭仰是真的不记得什么了,他对这件事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祁知序在做这次试卷的错题本,听到两人的交谈,也没往那里看一眼。 他看了眼自己这次的总分,已经完全达到人大的去年录取分数线了。 可是可以陪他高兴的人不记得了,于是他也不开心了。 * 高考当天。 考点外人山人海。 家长、学生,维护秩序的人。 林子轩反复检查了三遍准考证,又检查了三遍铅笔橡皮那些考试用具。 在他准备检查第四遍的时候,成功把原本淡定的庭仰也搞焦虑了。 在庭仰思考自己要不要也再检查一遍准考证时,余光瞥见了什么。 一名五官张扬明丽,头发是栗色大波浪的女士似乎……正在看他? 对方身上气场强大,却不会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庭仰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打了个招呼。 对面没想到庭仰会和她打招呼,表情有些奇怪。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回应了。 庭仰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但已经可以进场了,他也来不及多想,怀着紧张的心情往考点里走。 上午考的语文,下午考的数学都是庭仰很擅长的科目。 庭仰写字很好看,但是写快了连笔容易让人看不清。 保险起见,他语文考试的时候尽量减少了笔画的连笔。 这也导致他考试速度很慢,几乎是卡着点写完的。 林子轩写字速度很快,检查了两遍试卷就提前交卷了。 本以为出来了,就算看不见祁知序,至少也能看见庭仰。 结果最后,考点门口只有他一个人枯坐到考试结束。 庭仰想了想,“下午的数学我应该可以提前交卷,不让你等。” 林子轩知道 庭仰不会在高考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但还是拒绝了。 “别了,你还是多检查几遍吧。” 老万就指着你给他拿个状元扬眉吐气呢。 下午考试数学的时候,庭仰草草看了一遍所有的题目,提起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处。 写完答案之□□仰又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粗心大意的错误会导致他失去满分后,才放心地交了卷。 走出考点的时候,外面等着采访的记者已经少了很多,但见到有个长相端正的少年从学校里走出来,还是没忍住眼前一亮,举着话筒就凑过去采访。 “同学您好,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庭仰看了眼正在录制的摄像机,认认真真回答:“你们不是已经在采访了吗?” 记者:“……” 这小孩怪幽默的哈。 “庭宝庭宝!”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主持人蠢蠢欲动递话筒的动作。 林子轩兴冲冲跑过来揽住庭仰的肩膀,“你还真提前交卷啦” 他像是才看见主持人准备采访庭仰一样,好奇问:“可以两个人一起采访吗?我想和我朋友一起上电视。” 林子轩人高马大的,和庭仰是两种风格的帅气。 简而言之,都很养眼。 于是记者欣然同意。 记者先对林子轩提问:“你提前交卷了,是对本次考试很有信心吗?” “不是的。”林子轩笑嘻嘻说,“因为很多题目都不会,我失去信心才交卷的。其实在出来前,我已经找了个角落哭过了。” 记者有些后悔刚刚同意林子轩加入这场采访了。 记者遇到了采访生涯的泥石流,默了默道:“同学,给你提个醒,录下来的视频应该会发到网上的,你未来的校友应该都看得见。” 林子轩眨眨眼,“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记者放弃采访林子轩,转而问庭仰同样的问题。 “同学,你提前交卷是对本次考试很有信心吗?” 有了林子轩的前车之鉴,庭仰的回答一本正经。 “是的,虽然我无法预料我的考试结果,但是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希望能在本次考试中取得圆满的结果。” 记者和摄像大哥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记者&摄像大哥:这人是你找的托吗? 谁家高考采访这么正经啊! 第223章 “你觉得这次的题难吗?” “我觉得没有一场考试能用单纯的难易来划定界限,平时的积累多了,你自然而然就觉得简单了。当然,如果你觉得难,也不一定是因为积累不足,还有很多方面的因素需要考虑。” 记者当场就面无表情地把麦关了,扭头对摄像师恨恨道:“你找托下次和我说一声,我们的kpi不需要靠这个肮脏的交易来完成!” 摄像师:“?” 你没事吧?我还说是你找的托呢。 *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庭仰正好在学校帮忙。 庭仰借用了万家鹏的电脑查分,万家鹏嘴上说让庭仰放轻松,问题肯定不大,但从他一些细微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也很紧张。 别人查分都是父母陪着紧张,换做庭仰就是老师。 一开始因为系统太卡庭仰的网络都没挤进去,过了一会他才能查分。 庭仰输入准考证号之后,看到成绩一愣,脸上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 万家鹏没看屏幕,只看庭仰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没关系没关系,今年没考好就……” 说着,他看向电脑屏幕,顿时无声。 半晌后,他发出一声爆笑,用力拍了拍庭仰的肩膀。 “教了你三年,今天才发现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散架了。” 凑巧庭仰的手机响了,是林子轩打来的电话。 “庭宝庭宝庭宝庭宝你考得怎么样?我查过分了,我卡清北去年的分数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上清华!” 庭仰用失落的语气说:“查过了。” 果不其然,林子轩也被吓到了,“咋了没事吧?你多少分啊?” 庭仰继续哀愁道:“不知道,系统说我是全省前五十,让我过四天查。” 林子轩:“……庭宝,在我被清华录取之前,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玩笑归玩笑,林子轩接着说:“元宵和小祁的成绩我也都知道了,元宵和我差不多,我679,他677,倒是小祁同学一鸣惊人,689,嫉妒。” 庭仰真心实意为他们高兴,“他们有想上的学校吗?” “……” 林子轩沉默了一下,很快咋咋呼呼说:“除了你想去人大,我们谁不梦一个清北呢?先挂了啊,考得好,我爸妈要带我去选新电摩了。” 庭仰心情愉悦地回了家,反正对他来说,人大稳了就行。 回家后,庭仰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先接到了两通电话。 分别是北大和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打来的,两方话术大差不差,都是老套路了。 “你的分数线上北大/清华还差一点,但我们学校愿意破格录取你,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先签个合同。” 庭仰以自己第一志愿是人大婉拒了他们。 在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挂电话前,庭仰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老师,我两个朋友高考分数一个679,一个677,请问有机会上你们的学校吗?” 祁知序的成绩肯定稳了,就不用问了。 清华老师一听似乎还有戏,连忙道:“我看了下,你这两位朋友分数有点悬,不过如果你愿意来我们学校,我们可以把他们也一起招进来。” 庭仰点点头,心里默默翻译,看来是稳了。 挂了电话以后,庭仰接到了祁知序的电话。 祁知序声音很轻松,“你第一志愿填的是人大吗?” “对,林子轩说大家都有清北梦,你也打算去吗?”庭仰说,“我悄悄和你说,我问过清华招生办的老师了,虽然他没明说,但我估计小林和元宵都能上,你肯定也没问题。” “那他可猜错了,我早就想好了……”祁知序看了眼墙角的行李箱,“高考结束,我就要回国外了。” 庭仰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他和祁知序的关系远远算不上很亲密的朋友,可是在听见祁知序说要去国外的时候,他却很难过。 “啊……那、那你和小林他们说了没?” “说过了。” 林子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骂他是个懦夫,隔着电话都听出来了他的恨铁不成钢。 庭仰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劝住祁知序,“国内的大学也挺好的啊,你不想去清北,不然和我一个学校吧,来人大,到时候我们还能一块玩。” “我本来也想去人大的,可惜家里出了点事。” “……好吧。” 庭仰本来打算做点什么庆祝一下自己终于结束了煎熬的高三生活,却因为这个消息心情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祁知序不说话了,他也没挂电话,好像心照不宣的默契。 庭仰到自己房间,拉开抽屉,准备整理一下没有用的试卷。 零零散散的试卷整理出了一大沓,里面还有很多空白的试卷。 看着这么多空白卷,庭仰有些疑惑,他一般不会把作业拖很久。 随便翻了几张,才勉强认出来好像是上次的寒假作业。 庭仰有些心虚,难怪自己回学校的时候万家鹏用那么殷切的眼神看着他,感情是他忘交作业了。 想了想,他用怀念的目光翻了翻试卷,又随手抖一抖这沓卷子。 随着他的抖动,一张夹在试卷里的小纸片掉了出来。 第224章 这是……? 庭仰对这样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弯腰拾起这张卡片,这才发现纸片其实是被对折过的。 打开对折的纸片,才发现这是一张手工做成的简易结婚证,左上角有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两个人,一人表情紧张,眼里有些许无措。 一人拿着相机笑得很开心,像一只使坏得逞的小狐狸。 如果祁知序在这,他就能认出来这是他和庭仰的第一张合照。 可惜在这的只是记忆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庭仰,他不记得往事,于是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祁知序有这么一张亲密的合照。 庭仰看着这张“结婚证”上的字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是我写的。 庭仰对这件事有很清楚的认知。 这是一张无法用玩笑来解释的结婚证,仔细规整的格式、清楚认真的字迹,以及从未见过的亲密合照。 他以前和祁知序到底是什么关系? 庭仰大脑里慌乱一片,手上拿着的卷子在愣神的功夫不小心滑了下来,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忘记挂断的电话在此前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此刻才用迟疑的态度询问庭仰:“没事吧?” 谨慎的样子就像在试探边界,怕自己随心所欲,太过越界。 “没事!” 庭仰立马回答,大声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祁知序果然起了疑心:“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来……我等下和林子轩来找你?” “不是的,就是在收拾房间,东西不小心掉下去了。”庭仰转移话题,“我失忆以前我们是不是很熟啊,我刚刚看见了我们俩的合照。” 另一边,祁知序骤然绷紧了身体,“什么合照,你在哪里发现的?” “就……夹在我的卷子里面,刚刚差点就和卷子一起丢掉了,幸好我看了眼。”庭仰心里的迷茫让他克制不住多说了几句话,“祁哥,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们的关系好像会比现在亲密很多。” 祁知序穿上外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关门。 “你现在在家对吗?我来找你,你等我,我当面和你解释。” “好。” 庭仰坐在椅子上,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慌则生乱,祁知序似乎忘记了,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邀请任何人来他家,档案上的地址也只填到花乡街,并没有写具体地址。 所以,如果祁知序真的能知道他家的地址,那就证明祁知序和他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祁知序很快就到了,他先敲了门,等了一会不见庭仰来开门,心里有些焦急,又无可避免地想起来某些不太好的往事。 等第二次敲门还没人应,电话也打不通的时候,祁知序理智已经被慌张淹没,他下意识拿出钥匙想要开门,却在电光火石间骤然理智回笼。 他不应该知道庭仰家的地址,可是庭仰却一句多问都没有。 没等他将个中关节梳理透彻,门就从里被人拉开了。 庭仰看着他,表情有些怪异。 “祁哥,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祁知序沉默一瞬,自知瞒不过去,嘴角的笑有点勉强。 “不先请我进去坐坐吗?” 庭仰侧过身子,让祁知序进门。 祁知序进屋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纸片。 上面贴着的照片再熟悉不过,在看到纸片上的“结婚证”三个字时,他表情有些愣怔。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那天你第一次主动揽住我,我发现你在拍照,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领子,你就拍了。” 庭仰嘴唇动了动,“……我们以前,是恋人” “嗯。”祁知序笑了笑,“你现在后悔可没用,你当时都答应要和我结婚了。” 所以为了给患得患失的男朋友一个安全感,庭仰在生病期间还费心思做了这么一个虚假的结婚证。 “不后悔,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庭仰很认真,“我不能一直活在虚假记忆构造出的世界里面。” 祁知序把结婚证小心放回桌上,“这段虚假的记忆是你自己苦心构造的,每一段遗忘的人或事都或多或少折磨着你。” 庭仰皱了皱眉,“可是我也忘记了你。” “折磨不一定得是主动的。”祁知序淡淡解释,“也许你迫切希望忘记某一段记忆,可是我在那段记忆里成为了一个轴点,不忘记我,你编造的记忆就会如同沙塔,一触即碎。” 庭仰不认为自己会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忘记了祁知序。 祁知序看出庭仰的不服气,“你还记得高考前那个跳楼的男生吗?”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看见他跳楼,然后浑浑噩噩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教室里了。” “我找到你的时候,人刚死没多久,你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待在原地,是我把你带走的。”祁知序抬眼望着他,“可是在你的记忆里,我的存在被凭空抹去了。” “……” 庭仰满脸震骇,手不自觉抓着衣摆又松开,好像在找寻可以依靠的东西。 祁知序伸出手在庭仰面前随意一摆,说:“当你的记忆判断你遇到某样无法承受的事情时,出于保护心理,你会自然地忘记这些事。” 第225章 庭仰觉得哪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祁知序拍拍手,眼睛直视着庭仰。 “放轻松点,我这个被你抛弃的都放下了,你又何必抓着这些往事不放呢?” “我只是——” 庭仰话说一半突然停下,他有些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 “我们都不应该在意那些往事,该忘记的就忘记吧,阿仰。” 庭仰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香气,清浅且淡,在无风的环境里慢慢扩散。 眼前是祁知序专注的眼神,像一柄收进剑鞘的利刃,所有锋芒都被遮掩。 祁知序看了眼沙发,“站着也不是事,我们坐沙发那去吧。” 庭仰坐了过去,问:“你说的该忘记的事,是哪些” 祁知序叫庭仰坐下,自己却站在茶几边上,从水壶里往杯子里慢慢倒水。 水流流进空杯里声音被人们例进白噪音,是让人快速放松的一种声音。 祁知序嗓音舒缓,不带半点焦灼不安,让人也不自觉放松。 “比如今天的事情。” “比如你没有完全忘记的跳楼那件事。” 庭仰微微迷茫的眼神带了点焦距,“可是我不想忘记。” 祁知序手上的动作一顿。 庭仰道:“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希望我能想起来那些记忆。” 一场漫长的沉默。 良久,祁知序哑声开口,却是回避的态度。 “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可能从那回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在你上一次目睹别人跳楼自杀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你将要恢复记忆的样子了。 和那年冬天如出一辙的痛苦,我只是看着,就害怕你再次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对不起,阿仰。 我不敢了。 第75章 治疗室里挂着绿色的窗帘, 室内弥漫着一股好闻淡雅的清香。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躺椅边上,他掐着表,观察处于昏睡之中的庭仰。 对心理稍有涉猎的人在这,一定能认出这名中年男人, 他是享誉全球的催眠大师马聿铮。 获奖无数, 受人追捧。 “老师, 他没事吧?” 祁知序站在一边, 有些不放心。 马聿铮虽然久居高位,但被质疑了也不生气, 他冲祁知序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等到手上的表又转了一圈,他才道:“放心,一次简单的记忆覆盖而已。” 祁知序问,“这样会对他有什么损伤吗?” 马聿铮失笑,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 “人的大脑主要是由两种东西支配,意识和潜意识。二者的区别在于意识可以感知, 潜意识难以感知……正是这难以感知的潜意识支配着人们98%的行为。” “潜意识的获得与完善依赖于意识的辅助学习, 所以当我们学会某种东西后, 潜意识就会接管, 想要改变就很难。反之, 当潜意识改变了, 意识也随之跟着改变。” “你所希望的记忆覆盖, 说到底就是通过暗示他的潜意识,从而达到扭转他的意识。” 祁知序只跟着马聿铮学习过一段时间,对这些东西连入门都算不上。 马聿铮温和叹息:“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 可惜你心里想要追求的事物太多,注定无法在这条路上走的长远。” 祁知序听见了关键词, “老师还有其他学生吗?我从来没有见过。” 马聿铮点点头,“我那个弟子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尤其在心理暗示这一方面,如果再给他20年,他的成就不会比我低。” 祁知序在这句话说完的瞬间,大脑好像抓住了什么转瞬即逝的光线,摊开手,又只剩下一片黑暗。 提起自己的爱徒,马聿铮话多了许多,他看了眼边上的沙盘。 “关于他的研究……我举个简单例子:你在来我这的路上,遇到一家店开业酬宾,门口挂着很多红色的气球。再往前走,余光瞥见常去的那家店上贴了一张红色的海报,等到了地方,又遇见一位漂亮的女士穿了条红色裙子,或者提着红色的包从门内走了出来。” “这时候你上来,我让你三秒之内,从蓝色的球和红色的球里随便选一个放入沙盘……” 祁知序回答:“我会选红色。” “没错。”马聿铮肯定他,“你会下意识选择红色,这样他就在无形之中诱导你选择了他所期望的那个选项。” 祁知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马聿铮打断,“他要醒了。” 祁知序顿时望向沙发躺椅上的人。 “你来定一个‘门’吧,最好是他厌恶或恐惧的事物,这样他大脑自发清除记忆覆盖的几率会小一点。” “如果有一天你希望他找回失去的记忆,只需要打开‘门’就行。” 祁知序道:“玫瑰吧,一束枯萎的玫瑰。” 马聿铮点点头,随后看着庭仰不安稳的神情,对祁知序说:“你不走吗?现在记忆覆盖还不稳定,如果他睁眼看见你,可能会产生怀疑。” “马上就走。” 祁知序的手在庭仰脸边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只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梢。 “再见,阿仰。” 祁知序戴上口罩和帽子走到门口,倒数着庭仰醒来的时间。 倒计时结束,他听见治疗室内马聿铮的声音响起。 第226章 庭仰刚从催眠中醒来,还有些迷茫,但是心理暗示又让他无比信任眼前的男人。 等马聿铮解释完一切,庭仰起身告辞。 在走出房间后,庭仰与门口的祁知序擦肩而过。 他的脚步并未停止片刻,也未曾将余光施舍给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在他眼中,他和祁知序素昧平生,看见的第一眼或许会有些心悸,怀疑自己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他。 但是只要祁知序戴上口罩和帽子,他甚至不能在路上将他认出来。 而祁知序在他走后,视线仍旧久久注视着楼梯口,仿佛那里依然有一名清瘦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从未回头。 直到很久以后,祁知序也依然能够清楚地记得这一天。 这是离别,也是初遇。 * 祁知序走的时候,只有林子轩来送行。 没告诉一班的人,也没参加同学聚会。 在林子轩的暗示下,一班的人都以为祁知序去国外读书,是因为和庭仰闹掰了。 和庭仰相处时,每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祁知序的事。 见到庭仰对祁知序“闭口不言”的模样,更加确信两人之间闹了很大的矛盾。 在庭仰的记忆里,高二那年确实转过来一个转校生,但对方很快就因为不适应国内教育转走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这个“同学”的印象越来越浅,最后只剩下记忆里一句苍白的文字。 熟人里,只有林子轩知道庭仰的全部往事。 林子轩信守承诺,守口如瓶。 送祁知序上了飞机,林子轩看着飞机逐渐变成天空中的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他拿出手机,按照和祁知序约好的,删除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林子轩淡淡骂了句脏话,想了想,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拿了一根出来点上。 路人见他流里流气,吞云吐雾的样子,忍不住都离他远了些。 一根烟吸完,林子轩把烟蒂丢进垃圾桶,在原地吹了会风,等身上的烟味散去。 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没什么烟味了,林子轩才翻身跨上他的电摩。 随着“嗡”的一声轰响,他发动电摩往来之前相反的方向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该去哪里,一开始打算开着电摩一路往前,到哪儿算哪儿。 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庭仰打个电话。 “庭仰,出来玩啊,我请客。” 这大概是他大学毕业以前,最后一次和庭仰见面了。 林子轩不信任自己的演技,如果一直待在庭仰身边,保不齐就露出了什么马脚。 毕竟庭仰那么聪明,理智得让人心惊。 具体什么时候再见面…… 林子轩上车加了速,哼笑一声。 得看祁知序这条狗什么时候想开。 他才不相信祁知序能忍住一辈子不找庭仰。 * 上大学以后,庭仰期待的悠闲生活并没有到来。 庭仰算是明白了网上那句“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是怎么来的。 都是前辈的怨念啊。 大学几年过去,在庭仰拿到法考a证,还在考虑未来就业前景的时候,有星探先一步找了他。 本来星探也没报什么希望,娱乐圈现在在外风评不好,难挖人了。 生活不易,星探叹气。 结果庭仰只是考虑了一下,就答应和他看看。 星探支棱起来了:“!” 庭仰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感觉不太适合这个行业,去娱乐圈看看,实在不行还能干回老本行。 因为庭仰学法的,最后签合约的时候没人敢蒙他。 但他第一家公司是老法外狂徒了,拿庭仰的事业逼他就范。 庭仰表面慌张,实则收集证据,反手就把公司告了。 进入娱乐圈一年,成功赚到第一桶金。 后来进了行业里知名的盛世娱乐公司,也就是现在这个公司。 盛世娱乐公司算是很良心了,庭仰在利益上让了步,要求是只签了短期合约。 新人期想也知道没多大收入,盛世几乎可以说在做慈善了。 庭仰问的时候,对方也只说是boss见他合眼缘做了让步。 庭仰查了一下,没查到什么信息。 只知道是个很年轻的富二代,平日也不来公司,投资娱乐圈就是玩玩,没想到就成了。 * 大概是因为这张脸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庭仰第一部 戏就是大ip《满目山河空念远》的男四号。 戏份不多,但是个高光人物。 男四出生在一个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的国家,心有鸿鹄之志,有报效家国的情怀,是那一年的金科状元。 可惜这个朝堂不需要忠臣。 最后因为忠言进谏被昏庸的帝王迁怒,贬为平民。 在漏水的破草屋里郁郁而终,尸身都腐烂了才被人发现。 庭仰在演戏这方面的确是独得天厚,剧播出后他在网上有了不小的热度。 《满目山河空念远》的导演更是直言,他未来必然会有大好前途。 公司看出来他的前途无量,很快就派人来谈了加长合约期限的事情。 第227章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庭仰偶尔半夜被惊醒,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害怕。 比起从前的生活,现在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在接了一部名叫《逐星》的电视剧时,庭仰认识了演唱里面其中一首ost的歌手。 叫沈瑭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富二代。 这个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可高兴了,结果发现他不认识他,如遭雷劈。 明明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有一段时间,沈瑭迟每天都会用各种奇怪的方法来挑衅他。 比如,在他新剧播出后,会到他的面前说这部剧怎么怎么样,如果ost是他唱的那就更完美了。 再比如,前脚刚说完他选的综艺不怎么用,后脚就在综艺导演减掉他戏份后,砸钱当上最大投资人,命令导演把他的戏份加到最多。 网上有一段时间都在猜测他和沈瑭迟的关系,青梅竹马,富二代和他的逐梦小情人都出来了。 事实上,他们真的在《逐星》剧组的时候,才是第一次见面。 哎。 闹得多了,两人慢慢也熟络起来,后来沈瑭迟就成了他圈里唯一的朋友。 一直到后来,他和沈瑭迟那场乌龙一般的“绯闻”出现,沈瑭迟突然开始时不时就神隐。 唔,总不能是避嫌吧? 也不像,好像瞒了他什么事。 * 室内昏暗。 电视机上面在播放最近一位很火的演员的作品,他演的是女主学生时期早逝的校园初恋。 面容干净,眼神灵动,穿着校服的样子几乎和当初一模一样。 这是庭仰最新一部作品。 现在他已经很火了,演这个角色只是为了还《满目山河空念远》的导演的知遇之恩。 网上都在说,庭仰很适合这种白月光的角色。 他一出场,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女主会这么多年对他念念不忘了。 祁知序只重点看庭仰的单人片段,其他片段都是二倍速加快进看完的。 只花了半天,他就把整部剧看完了。 “浮夸,俗套。”祁知序评价剧本,“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剧本。” 这么想着,他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手下的人。 陈城最新的那部电影在招主演,他手里应该有一个试镜机会,剧本不错,可以给庭仰试试。 庭仰的运气确实很差,所以他每一次以为的好运气——从天而降的好剧本,盒饭里都是喜欢的菜,公司从未安排过酒局,突然升房间的酒店…… 这些庭仰以为的好运气,其实都是祁知序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欢。 庭仰现在待的公司,表面上的老板是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实则真正控股的人是他。 祁知序刚划开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干其他事情,就被顶部弹出来的微博推送吸引住了视线。 【当红小生庭仰疑似恋情曝光,雪夜约会……】 祁知序心脏猛得停了一下,半晌后才勉强回过神,点开推送,果然是个乌龙。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为自己的多疑感到可笑。 笑着笑着,表情就慢慢沉寂了下来。 他知道这次的绯闻是假的,但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是他把庭仰拖上了同性恋这条崎岖难行的道路,如果没有他,庭仰不会喜欢男人;就算不是沈瑭迟,未来的某一天,庭仰也终会和另一个女孩,或者男人相爱。 只是不会再是他而已,他一直都明白。 祁知序脸上冷静至极,手却不自觉捏紧了手机,直到指骨微微泛白。 如果有一天庭仰和其他人相爱,他该怎么办? 祁知序十九岁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 那时的他想,他一定会坦然送上祝福,然后跳海为自己永远死在十八岁的爱情殉.情。 可是现在不会了。 殉.情是他十九岁时候的想法。 现在,他就算看着庭仰和别人相爱,他也要永远看着庭仰。 直到自己也老去,死去,这才算一辈子都爱着他。 * 祁知序原本没打算再出现在庭仰面前,但是他在庭仰某次录节目时,发现了不对劲。 莫名其妙出现在录制现场的,庭若玫常用的香水品牌。 与场景毫无关系,却突然洒下的玫瑰雨。 …… ——zy. 祁知序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这个名字。 十八岁时他想方设法也无法抓到的这个人,如今终于再次出现。 上一次zy出现时,想要毁掉庭仰的前程。 这一次会是什么呢? 也许是庭仰安稳的人生,或者星光璀璨的未来。 大约是心里的一点私心驱使,祁知序选择以邻居的身份出现在庭仰身边。 他一次次试探庭仰记忆的底线,却发现底线越来越低,以至于他又生出了许多胆大包天的妄想。 直到泼热水那件事出现,zy躲在幕后任由往事被扒出。 祁知序这才不得不重视过去,最后遵从庭仰的意愿,帮助他恢复记忆。 * 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庭仰嘴唇动了动,似乎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之中。 最后慢慢变得平静,面容宁静,如同沉眠于一场好梦。 第228章 祁知序就这么立在原地,看着庭仰。 一点期待压过恐惧,他觉得自己应该信任庭仰。 这么想着,他突然看见庭仰的眼皮动了动。 刚刚还在安慰自己,这一瞬间心里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 庭仰躺在床上睁开眼,大梦十余年,现在恍恍惚惚不知道今夕何夕。 等看见立在床头的祁知序,他才骤然记忆回掠,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很长时间不说话,庭仰再次开口时嗓子很哑:“……我睡了多久?” “只有半天。” 祁知序说了几个自认为庭仰最关心的问题。 “网上的事情我帮你处理了,我联系了当年的警察……就是郑康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只需要你等下出面,拍个视频或者直播澄清一下就可以。” 庭仰此时仍然有些感觉不真实,他坐起身,看着祁知序的眼睛。 祁知序后知后觉有些慌张,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庭仰拉住。 庭仰没有追问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目光专注而难过地看着祁知序。 “八年啊。”庭仰叹息道,“哥哥,你和我初见的时候,会不会很难过?你喜欢了我这么久,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八年前,十九岁的少年被迫长大,独自将心底汹涌的爱意藏起来。 整整八年,他的世界只有孤身一人和尘封的回忆。 面对失去了一切记忆,对他礼貌疏离的爱人,祁知序是否有一刻曾感到过煎熬? 祁知序现在也明白庭仰的意思了,他摇摇头,语气很温和:“如果我知道我们未来不会重逢,那一定不会觉得这八年很难熬,因为对于我来说,未来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庭仰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拉过他的手,将脸轻轻贴在祁知序的掌心。 像一只撒娇的猫猫,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我爱你”。 祁知序微微收紧手指,将庭仰的脸托在手心。 他开玩笑,“现在你真成了我的掌上明珠了,阿仰。” 庭仰听到这句话低下头,跪坐在床上,捏着祁知序肩膀处的衣服,把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明珠都是很脆弱的,以后你要好好保护我。” 换做十八岁的庭仰肯定说不出这种话。 十八岁的他虚伪阴郁,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费尽心思伪装。 但是现在,他因为失去记忆,真正地开心了许多年,性格也变了许多。 两人黏黏糊糊待在一起很久,直到庭仰的手机突然收到一通电话,才打破了一室温馨。 电话那头是张宁简有气无力的声音,“庭仰,你消失了这么久,最好是在准备直播澄清的内容……别和我说你消失了这么久是在谈恋爱,我会崩溃的。” 庭仰好久没听见张宁简的声音了,情不自禁道:“好久不见啊,简哥。” 他说完,对面沉默了几秒,等再次有动静时,只听见张宁简惊恐的声音。 “完了老婆,庭仰被网暴逼疯了,他和我说好久不见。” 庭仰嘴角抽了抽,“挂了简哥,我马上直播,你那如果有文稿也可以发给我。” 说干就干,庭仰在祁知序家里收拾出一块地方,准备开始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直播。 开始前,他问祁知序:“祁哥,现在网上什么情况?” 祁知序翻了翻评论,“庭若玫的事情被人爆了出来,我找郑康锋澄清过了,现在主要的矛盾是在谢宇星身上……他陆陆续续有很多黑料爆出来,这次应该完了。” 听到谢宇星完了,庭仰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放下心了,庭仰点了点头,开了直播。 刚一开就涌进来很多人,屏幕顿时卡住。 过了好一会,庭仰这才能看见弹幕和评论。 本以为会有很多人骂他,毕竟这也算半个黑料……吧? 庭仰看着飞速刷过的弹幕,回答了几个重要的问题后,突然看到一条弹幕,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小言老婆你要回家继承家产了嘛】 庭仰想了想,他们说的大概是谢家吧,自己是私生子的事情已经被曝光了。 “不会回去,我不太能接受认一个□□犯当自己父亲。” 弹幕空白了一瞬,显然很多人都被庭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了。 【当年有人说庭若玫是自愿的啊?你作为她的儿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庭仰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得把庭若玫这件事说清楚。 “如果她是自愿的,就不会从盛极一时的玫瑰夫人变成后来那个样子了。” 弹幕有人反驳。 【是因为她被人拍到和xjz的合照,这才曝光的啊,本来瞒得粉丝严严实实的。】 庭仰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当年庭若玫被人拍到的照片。 “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不是这张,如果是的话……十几年前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她身上泼脏水,十几年后,你们现在还是不愿意好好看一下这张照片吗?” 照片不算清晰,但是仔细看不难看出,庭若玫的肢体动作是在抗拒与谢晋祝的亲密。 庭仰帮庭若玫澄清的本意,不是他还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人,而是他希望能还给受冤屈者一个公道。 这是他学法的初心。 第229章 “为什么十几年前,舆论导向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偏向谢晋祝,为什么到了最后,他作为出轨的当事人可以隐身于幕后……我觉得你们很多人都有了想法。” 直播间里涌入了大批水军,如同某个人抑制不住慌张的内心。 【事情结束了就结束了,有什么好翻旧账的,能不能让离开的人走得安心一点】 庭仰看着水军刷屏的样子,微微勾唇笑了笑,有些讥讽。 “有些事情你们应该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不开口的原因无非是,被人‘捂住’了嘴,强行变成了一名旁观者。” 【别说了啊啊啊啊庭仰,万一你被那个老男人报复怎么办?】 庭仰看到这里没忍住勾了勾唇角,直播间里压抑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我有靠山,不怕他。” 说完,庭仰没给直播间观众反应的时间,迅速关闭直播,任由一群观众对着黑屏的直播间哀嚎。 与此同时,网上也炸开了锅。 【靠山说的是qzx吧?是吧是吧?kswl啊啊啊啊啊!】 【说不准是糖糖呢,他们才是玩得最久的好吧!】 【ls,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 【ls滚,cpf别来沾边。】 庭仰关了电脑,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 庭仰含混不清道:“干什么呀祁哥,你别弄我。” “都把我当靠山了,还不允许靠山捏一捏你的脸吗?” “不许,脸被你捏肿,上镜就不好看了。” 祁知序有些遗憾:“好吧,不让捏,那可以亲一下我嚣张的男朋友吗?” “不可以,嘴唇也会肿……” 庭仰话还没说完,祁知序突然俯身,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虔诚的吻。 “脸会肿,嘴唇也会肿,那我亲一下手背,应该没事了吧?” “真坏啊祁哥,你现在都会搞偷袭了。” 祁知序打了一个很响的算盘:“允许你下次偷袭回来。” 庭仰皱起脸故作嫌弃:“不要,我又不傻。” 嘴硬了一会,庭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个人……你找到是谁了吗?” 提到往事,气氛总归不会太轻松。 祁知序眉眼冷凝,道:“找到了一点线索,但是对方似乎希望推谢宇星出来挡枪。” 庭仰思索了一下,“我在失忆以前,应该见过他。” 祁知序顿时看向他,快速道:“什么时候?他没伤害你吧?” “就是你被关在家里那段时间,我在我家昏倒时,听见有人开门进来。” 祁知序遍体生寒,“他……” 庭仰只说:“是他把我带到桥上的。” 后面事情不言而喻。 庭仰见祁知序脸色不好,连忙抱了抱他,“别生气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说出这件事,庭仰的本意其实是让祁知序知道,当初自己不是因为他才选择轻生。 看着祁知序内疚了这么多年,庭仰也很难过。 祁知序下颌线崩得死死的,仍在嘴硬:“……我没生气。” 庭仰也不拆穿,任由他口是心非。 “我那会听见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可能二十多岁,还很年轻。他好像习惯于用温柔的语气和别人说话,不像是性格,我猜测是因为职业原因。” “对了,那天他穿着西装,记不清款式了,只是剪裁修身,大概是定制的。他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吧?我记不太清了,反正不矮,人也很瘦。” 祁知序打开笔记本,拉出一张名单。 快速敲击几下键盘,按照庭仰的信息把不符合的人选都筛选了出去。 唯独职业这里不好筛选,很多行业都需要人耐着性子。 不过按照庭仰的描述,这个人应该家里不缺钱,做的工作属于世俗人眼里的“体面工作”。 “不用着急。”庭仰安慰祁知序,“现在范围已经很小了,很快就能找出他的。” 说完,空气里的声音消失,两个人诡异地一窒。 祁知序安慰他,“没关系,对我来说是几个小时,对你来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记得自己的毒奶属性很正常。” 庭仰安详地闭上眼。 区区毒奶,不足挂齿。 第76章 庭仰和祁知序两个人那里岁月静好, 网上却因为庭仰的那场直播吵翻了天。 【半天没上网,不是说ty身上背了个案子吗?怎么现在都在说谢氏的老总?】 【ls,给你几个关键词,庭仰直播, 郑康锋, 庭若玫照片。】 【哦哦谢谢, 我马上去看。】 …… 【家人们, 昨天爆庭仰料的那个小号@云朵4567又爆料了!!!速看!!!!】 【@云朵4567:这是庭仰在庭若玫死后半年左右,出入心理诊所的照片, 显然他的精神状况差到了需要治疗的地步。或许杀害庭若玫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但他这种精神状况,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吧? [图片.jpg]】 这一次网友倒是没那么好忽悠了。 【……不是吧兄弟,你放点锤啊,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个喜欢跟踪庭仰的变态啊。】 【ls发现了盲点, 这人谁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庭仰高中那会的东西……现在连照片都有。】 第230章 【这张照片到现在都快有八年了吧……谁懂, 细思极恐了, 这不会是庭仰高中时候惹上的变态吧?】 画风逐渐跑偏, 庭仰待在家里看见这条微博的时候, 沉思了一会, 确定自己的高中生活平静如水, 大概是不会招惹到变态的吧? 哦, zy除外,还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祁知序也在他边上,他拿着手机观察了一下这张照片。 “这是我带你去催眠的那一次……我有注意没把消息泄露出去。” 庭仰慢慢从祁知序这段话里品出了其他意思, “你是说,消息是从你老师那里泄露出来的?” “老师那里保密制度做得很好, 老师本人也不是会泄露客户隐私的人,所以,这个人很有可能与老师交情匪浅。” 庭仰眉毛微微蹙起,很快又放松下来,笑道:“看来这个人根本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啊,这张照片除了暴露他的身份,对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祁知序点了点头,心里很快就有了怀疑的人选。 “老师说过,在我之前,他还有一个弟子。” 宜快不宜迟,祁知序当即给老师发了一份邮件,向他询问那名弟子的身份。 不过半刻钟,马聿铮的邮件就回了过来。 【我看到网上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这是他的资料,我希望调查结束后,你能告诉我一个否定的答案。 [资料.doc]】 祁知序知道老师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当年老师对自己的弟子有多欣赏他是看在眼里的。 点开资料,内容很详尽,从照片到学历一应俱全。 庭仰把脑袋搭在祁知序肩膀上,懒洋洋看着这份资料,搞得本来有些紧张的祁知序都不紧张了。 文档第一页上就有名字,庭仰念出:“……谢哲宇?” zy. 单凭缩写还没法断定什么,庭仰定了定神,接着看下去。 在看到个人信息时,庭仰沉默了一会。 “……就是他了吧。” 资料里明晃晃的“谢家长子”让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祁知序指尖扣了扣桌面,当即道:“我找助理约他见面,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故意让我们发现,我邀请他商务洽谈,他都没理由不来。” 庭仰感叹:“有钱真好啊。” 时间不算晚,祁知序这边邀请刚发出去,谢哲宇那就给出了回复。 【荣幸之至,小祁总可以带着您的太太一起来。】 庭仰默了默,看向祁知序:“你的太太是谁” 祁知序把庭仰整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惹得庭仰连连后退,“这个变态的一点恶趣味,不用管。” “你不是我的太太,你是我的王子。” “别以为你可以一边说好话,一边把我帅气的发型弄乱。”庭仰气鼓鼓,“我要回家了,今天我们分居。” 祁知序也不阻止,施施然抱着电脑和庭仰一起走。 中途庭仰停下脚步,震撼地看着他,他还礼貌一笑。 “怎么了走啊,今晚我和你回家。” 说着,就越过庭仰,输密码开了门。 在庭仰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极其自然地放下了自己的笔记本,开始给自己在沙发上铺床。 庭仰头疼,“祁哥,我的确在梦里过了十几年,但是现实流速只有半天,请问你是怎么在这半天里突然变得这么臭不要脸的” 祁知序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看着祁知序熟练地为自己铺好床,又在茶几上放上笔记本、水杯,充电器。 庭仰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想了想,庭仰用惋惜的语气道:“本来打算让你和我睡一起的,既然你床都铺好了,那就算了吧。” 祁知序身体一僵。 庭仰再接再厉,“我去洗澡啦,你先熟悉熟悉你的床,毕竟要睡一晚上呢。” 祁知序连忙道:“其实我可以……” 庭仰温柔打断:“再见,祁哥,好梦。” 祁知序呆滞:“……” 这时候把水撒翻在沙发上还来得及吗? * 和谢哲宇定的见面日子就在两天后,庭仰全副武装出了门。 地方是祁知序定的,江都一家消费很高的高档餐厅。 精致,高档,量少。 看到地方的时候庭仰就在叹气,祁知序听懂暗示。 “和他谈完我带你去之前那家火锅店,改良了下,开了个新锅底。” 庭仰不叹气了,迅速为祁知序竖了一个大拇指。 祁哥,靠谱,爱你,吃饭! 一进门,他们被服务生引着往包厢走。 推开门后,一身西装的谢哲宇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到他们进来后,站起身打招呼,“小祁总,久仰大名。” 祁知序没说话,反倒是庭仰看到那身西装后面容一凝,他用胳膊肘推了推祁知序,气音道:“就是他。” 谢哲宇把手上的东西拿了起来,两人这才看清这是什么。 一朵纸玫瑰。 谢哲宇把纸玫瑰递到庭仰面前,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庭先生好久不见,忘记准备礼物了,见谅。” 他直接承认了庭仰他们的猜测。 祁知序看着谢哲宇递给庭仰的那朵玫瑰,脸色一黑。 第231章 庭仰悄悄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抚,话却是对着谢哲宇说的。 “没关系,本来我也没打算给你准备礼物。” 谢哲宇面色自若地收回玫瑰,好像对庭仰恶劣的态度浑不在意。 祁知序懒得和他多浪费时间,“谢先生这是承认当年那些事都是你做的了?” “当然。”谢哲宇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为了见您爱人,我特意把这套旧西装翻出来了。” 庭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当年是怎么确定我会跳下去的” “我通过监控看见你的精神分裂症发作了,这时候催眠你就会简单很多。” “就像那句话说的,生病的人很需要陪伴,其实我对你的心理暗示也是一个道理。” 祁知序从谢哲宇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雪原,遍地都是冻结的寒冰。 唯独在看见庭仰的侧脸时会放柔神情,就像船与锚,无论奔波几万里旅途,锚都是不可替代的。 谢哲宇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那朵纸玫瑰,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桌上。 半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斯文与阴郁交织,产生了另类的病态美感。 “其实也不只是我说得这么简单,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对你下暗示了。”谢哲宇赞叹,“你真是我见过最坚韧的生命,有着超乎年龄的意志力,我对你下了那么多年暗示,也只能控制你那短暂的一时半刻。” 庭仰冷静地看着谢哲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选上我的” 谢哲宇指尖扣了扣桌面,笑着反问:“你以为张国旺忍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会突然失去理智,兽性大发?” 包间内骤然出现一声响动,是祁知序离开座位,将谢哲宇拽起踹倒在地时发出的。 祁知序眼神里充满了怒火,所有礼仪都被他抛之脑后。唯独下拳时毫不留情的力道,才是他此刻真实感受的具象化。 谢哲宇嘴角流出了血,但他还在笑。 庭仰坐在原位,叫了一声:“祁哥。” 祁知序挥拳的动作顿了顿,那一拳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回来吧,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这句话一落,不止祁知序愣住了,就连谢哲宇也变得不可置信。 “你凭什么不在乎了?她是你的母亲,你的血缘至亲,你凭什么不在乎!”随后他喃喃自语般神经质道,“你不能不在乎……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祁知序甩了甩拳头,满脸不爽。 站起来时,趁庭仰不注意,不动声色地又踩了一脚谢哲宇。 刚抬头,就心虚地对上庭仰无可奈何的目光。 庭仰收敛神色,问谢哲宇:“我要不要认一个杀人未遂的人当母亲,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吧谢先生。” 谢哲宇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唇角的血被他慢慢抹去。 “你不想听听我选上你的原因吗?我的弟弟。” 庭仰云淡风轻笑了笑,“愿闻其详,谢先生。” 谢哲宇理了理衣领,重新坐回座位上。 “谢晋祝对外公开的妻子只有一个,也就是谢宇星那个蠢货的母亲,陈安旗。标准的商业联姻,双方都没有任何感情,所以陈家也不在乎谢家后来领回来一个长子。” 庭仰想通了个中关窍。 “只是你成年后无法经手谢氏内部的事务,对外也要淡化谢氏长子的存在,只有陈女士的儿子才有继承权,对吗?” “没错。”谢哲宇毫不吝啬对于庭仰的赞同,“谢晋祝对外宣称我的身份是什么呢?与情投意合,但早死的初恋的孩子” 庭仰不理会他的疑惑,直接发问:“谢先生还没有告诉我,你选上我的原因,以及你的目的是什么。” “别那么心急啊。”谢哲宇叹了口气,“选上你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与我感同身受吧。” 谢哲宇身体前倾,带着虚伪温柔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庭仰。 “我们的母亲在谢晋祝身上都有同样的遭遇,她们都不服输,选择反抗,却又失败。” “我的目的,不过是希望你和我一起报复谢晋祝,仅此而已。” 庭仰觉得有些可笑,“你希望利用我对庭若玫的亲情,帮助你让谢晋祝得到报应,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人生搞成这样” “谁知道呢,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后来有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在。” 庭仰对这番话的荒谬感到不可置信,“那你凭什么觉得,庭若玫做出这些事之后,我还会帮助你” “我之前说过了,你是我见过最坚韧的生命,你的道德感和正义感远比你想象得要高很多。就算我本来不确定,昨天你直播的那番话也让我放下了心。” 庭仰讨厌这种被人摸透心思的感觉,他可以起身就走,因为无论谢哲宇想要说的是什么,都与他无关。 可是那一句“同样的遭遇”却让他的所有行动都被压制。 谢哲宇早就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他把口袋里的那朵纸玫瑰捏皱,变成一团废纸。 “在听我的计划之前,我们先来听听我母亲的遭遇吧,这或许会让庭大律师更加坚定地选择我的阵营。” 同情有时也会成为一把趁手的武器。 * 第232章 顾湘安是八中标准的“差生”。 她抽烟喝酒,泡吧早恋,纹身染发。 即使她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在许多观念迂腐的家长眼中,她就是个“坏学生”。 在又一次与父母的争吵中,她受不了那些明讽暗刺的话语,再次摔门而去。 十六七岁的少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独自在酒吧喝得烂醉。她姿容艳丽,虽然还带着青涩,却已经可以看见美人的雏形。 有不少男人都对她蠢蠢欲动,但都被她赶走了。 在这么多猥琐油腻的男人中间,顾湘安仍然期待像小说里那样,出现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带走他。 醉眼朦胧间,他看见有人走向她,对她伸手。 “我叫谢晋祝,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来者风度翩翩,笑容亲切,是学校里有名的校草富二代。 顾湘安潜意识里的崇拜让她被鬼迷心窍,搭上了那只手,“不想回家,你送我去新城花园可以吗?” 那是她朋友家。 “如果你想休息的话,这家酒吧三楼就有地方,不如等你酒醒了再去吧。” 顾湘安有点迟疑,正欲拒绝,谢晋祝又道:“你可以打电话叫你朋友来接你,你先去上面待一会,等你朋友来了再走。” “好吧,谢谢你。” 听到顾湘安没有拒绝,谢晋祝笑了笑。 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未来很多年,都成为顾湘安恐惧的阴影。 接下来的事情都如谢晋祝预料的那样顺利。 带着毫无反抗能力的顾湘安,他轻而易举就迷倒了她,然后实施侵犯。 房间很好的隔音让一楼的吵闹被隔绝大半,偶尔的欢呼尖叫都像庆祝。 顾湘安的朋友来时,到三楼却被人告知对方已经走了。 电话打不通,报警又有些“小题大做”,最后只能去顾湘安常去的地方找人。 其实顾湘安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爆炸般轰吵的音乐声里藏着顾湘安的求救。 这家酒吧的三楼专供大人物取乐,老板本人就是那些心术不正的富二代之一。 三楼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罪恶之地,华丽的装潢掩盖的是流不尽的混浊血液。 顾湘安在绝望中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用指甲抓挠着身上的人,抓出血痕,让血液凝固在她的指甲里。 掉在床上的谢晋祝的头发也被她攥在掌心,成为崩溃之下唯一的稻草。 等事情结束,她身体还在发抖,却果断地报了警。 很快警察赶来,把她带走、检查,询问。 警察把她提供的证据收好,她以为自己的不幸至少可以换回一个公道。 可是等啊等,等她再去询问时,只得到一个“不是谢晋祝”的答复。 检测结果显示侵.犯她的是另一个人,一个眼神下流猥琐的混混。 混混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很快他就被以强.奸罪定罪。 怎么可能呢? 顾湘安不满这个结果,在警局大闹一场,最后当然什么也没得到。 混混临走前对她比了个“二”和“零”的手势,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回去以后,顾湘安才想明白,这是混混用几年牢狱之灾换来的报酬。 二十万。 对于谢家来说,一场过火的玩闹留下来的残局,只需要二十万就可以收拾妥善。 顾湘安很冷静,从她知道保留证据就可以看出,但是再冷静也没有用。 她回到学校,去谢晋祝他们班找到他时,他正笑容满面地与周围的人打闹。 他与这个年纪青春正好的少年没有两样,甚至更加有钱帅气,是无数少女幻想中的完美男友。 见她来找他,他也不意外,笑吟吟走了出去。 顾湘安在天台上质问他为什么时,他有些疑惑。 “有没有你的同意,有什么区别呢?” “像你这种人,只要我给你钱,让你陪我玩玩,你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吧——这是花钱找个干净的□□。” “至于为什么选择现在这种方式……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这样更刺激,更好玩。反正,出了什么事我家里都会兜底。” 顾湘安想直接从天台上跳下去,但她明白,死了一个人对谢晋祝来说也不过是麻烦了一点,没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于是她冷静了会,突然笑了,“所以钱呢?” “什么” “谢少把我当妓.女,但我可不是出来卖的,想让我彻底闭嘴,要不然就杀了我,要不然就给我封口费。” 顾湘安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不慕荣利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想要这笔钱的确不是为了虚荣心。 谢晋祝鼓了鼓掌,脸上充满对她的轻视,“想要多少,你直说就行。” “当时你帮我付了酒钱,一千一百块。” “你再给我十九万九千,我以后就不会再去报警,也不会再为这件事来找你。” 谢晋祝答应得很爽快。 “行啊。” 顾湘安拿了钱,果然没有再找过谢晋祝。 哪怕在发现自己怀了孕,无数次呕吐着想要流产时,依然没想过用孩子向谢家索要一分一毫。 她的确是个不学无术又蠢笨的人,明明这个孩子可以换来她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她却还是选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生下孩子。 第233章 那十九万九千她一分未动。 顾湘安不再画那些艳丽但庸俗的浓妆,不再整日醉生梦死。 她拥有那样做的权利,但那会让许多人对她心存偏见。 当她的父母埋怨她在外面乱搞有了孩子,增加了家里的负担时,顾湘安不再据理力争自己的委屈,而是在课后打了好几份兼职补贴家用。 顾湘安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喆禹。 顾喆禹,是谢哲宇在被谢家认回去之前用的名字。 在顾喆禹十二岁时,谢家的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他们虽然不喜这个孩子,但毕竟是谢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于是他们把顾喆禹带走了。 顾湘安已经死于过劳,家里只剩下顾湘安的父母,他们早就看顾喆禹这个拖油瓶不顺眼了。 回到谢家以后,满脸沟壑的谢家长辈表情冷漠,他用浑厚的声音问:“听说你叫顾喆禹谢家的孩子,自然要姓谢,喆禹这个名字我找大师算过了,克我们谢家财运。” 顾喆禹拘谨地站在原地,尽管心里知道这是母亲的仇人,但头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地方,忍不住心中发紧。 他不说话,谢家的人也没准备听取他的意见。 谢家的长辈淡淡道:“你以后叫谢哲宇,哲学的哲,宇宙的宇,大师帮你算的名字,旺你的未来。” 旺谢家的未来。 顾喆禹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谢家长辈满意于他的识时务,让佣人带他下去认地方。 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比他小一点,正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他。 十二岁的谢哲宇沉默温驯地假装没有看见那个眼神,事实上,那个鄙夷的眼神他记了很多年。 一直等他后来走上心理学的道路,拜了享誉国际的大师为师,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紧张又兴奋地对谢宇星进行了心理暗示。 ——他不是很喜欢倨傲地看着别人吗? ——那就再骄傲一点吧,让别人表面对他恭谨,实际上在背地里嘲笑他的狂妄与自傲。 对了,还有谢家。 谢哲宇在潜移默化影响了谢宇星后,又想起自己那可怜的母亲。 心里似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正义感填充,他想要让仗势欺人的谢家受到应有的惩罚。 于是他找上了和他拥有相似经历的庭仰。 庭仰的母亲憔悴但美丽,他们的生活一贫如洗,但是庭若玫却依然爱着庭仰。 这可不行。 谢哲宇借着心理治疗的名义,第一次为庭若玫下了暗示,暗示她去憎恨庭仰。 有了第一次,就能找到机会有第二次。 很快,他见时机成熟,便诱导张国旺侵犯了庭若玫。 被酒气掏空身体的男人催眠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料顺利进行。 谢哲宇并不担心庭仰会因为庭若玫疯癫了,就不愿意帮助他报复谢家。 他早就看出来了,庭仰就是那种不折不扣的正义使者。 自己的生活烂得像滩泥,却还努力让别人的生活干净。 ——“砰。” 庭若玫跳楼时谢哲宇也在,他躲在监控死角捂着嘴无声大笑,脑海里全都是庭仰身上溅了血的样子。 多可怜多无助,就像他十二岁那年,刚被带回谢家时那样。 谢哲宇不着急和庭仰摊牌说明一切,这时候的庭仰还太弱小,无法撼动谢氏的根基。 哦对,如果他那个男朋友家里愿意出手的话,那事情应该会很简单。 可惜祁知序的家里并不同意他和庭仰在一起。 谢哲宇喜欢做有把握的事情,等到庭仰自己成长起来就好了。 第77章 庭仰听完谢哲宇讲述的关于顾湘安的往事, 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谢哲宇知道,庭仰听了顾湘安的事情后绝对不会拒绝他,于是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果然,庭仰道:“我会帮顾小姐讨要到一个公道。”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 但是谢哲宇却皱了皱眉。 没想通也不在意, 反正依照庭仰的性格, 绝对不会“恩将仇报”。 谢家倒台自然会对他有极大的影响, 可是没办法,庭仰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谢晋祝。 谢家轰然倒塌也不过是未来一瞬间的事。 处理完谢晋祝, 他们肯定要查当年唆使庭若玫跳楼的那个人。 没有了谢家长子身份的助力,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藏得住。 既然藏不住,那不如现在就跳出来和他们达成合作。 主动告诉他们顾湘安的往事,以此来“挟恩图报”。 祁知序冷哼一声,对谢哲宇自以为大获全胜的样子感到不屑, 甚至不可思议。 庭仰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他不可能放过谢哲宇。 他刚刚保证的是“帮顾小姐讨要一个公道”, 而不是“保证以后放过谢哲宇”。 祁知序看着谢哲宇不以为然的面容, 心中讥讽。 谢哲宇该不会以为, 谢家倒了之后他还能像从前一样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吧? 覆巢之下无完卵, 这些年谢哲宇也靠着谢家大少爷的名头做过不少事。 谢哲宇可能想着, 反正他在谢家已经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那不如就靠着“大义灭亲”的善举, 为他博得社会的关注与赞赏。 第234章 实际上,谢哲宇已经被虚幻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有祁知序在,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绝对不会放过伤害庭仰的罪魁祸首。 祁知序疑惑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谢哲宇眼睛微眯,不明白他的用意。 祁知序不打哑谜, 直截了当道:“你母亲的坚强你只学到了万分之一,你父亲的狡诈残忍你倒是学了个十之八九,甚至你比他还厉害,你更加虚伪,更加懂得隐藏自己。” “你如今迫切希望扳倒谢晋祝,究竟是为了帮你母亲报仇,还是因为前段时间,谢晋祝在公司公开介绍了谢宇星” 在公司介绍谢宇星,无非是在暗示那些员工,谢宇星离开娱乐圈后就要进入公司。 而真正的的谢家长子却被藏在重重壁障之后,明明能力出众,却还是因为父亲的联姻对象和出身,成为了家里的透明人。 谢哲宇没说话,但这显然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庭仰趁着两人对峙的功夫,不动声色吃完了自己面前的菜品。 吃完后,他率先起身离席。 祁知序紧随其后,临走时还用嘲讽的眼神扫了谢哲宇一圈。 这眼神比当年谢宇星的眼神要直白的多,厌恶和鄙夷明显得生怕他看不出来。 “真搞笑,你现在还能在这和我爱人交谈,不过是因为我们暂时没工夫收拾你。” “——你不会真的觉得,你有资格和我们坐在同一个地方吧?” * 出去后,庭仰坐在车里对祁知序说:“下次你不要骂他。” 祁知序:“?” 老婆无处安放的正义感又胡乱发放了? 庭仰叹了口气,“我盘子里的食物早就吃完了,我就等着你骂完他我们再一起去吃火锅呢,结果你一直骂一直骂,我都快饿成纸片人了。” “是我的错,我们现在就去吃。” 车还没开出去多久,张宁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在哪呢?” 庭仰装出睡意朦胧的声音,“在家睡觉呢,唉,看到网上的评论,我心里难受。” “哦。”张宁简冷漠道,“回头。” 庭仰心中一悚,无数次在火锅店被张宁简抓包的经历让他下意识想要回头,但转念一想他在车里,于是又放松了下来。 “我在家,简哥你别吓我啊,我回头要是有人,这才吓人。” 张宁简冷笑一声,“这么冷静,看来是待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敢接我电话,肯定是不害怕周围环境暴露你的位置……你现在在车里吧?和谁,祁知序” 庭仰吓得爆了粗口,“我去。” 祁知序适时开口:“张哥,阿仰和我在一起,你放心,我现在就带他回家。” 张宁简迅速开口:“如果你能和我保证不带他去吃烤肉火锅烧烤麻辣烫,我就放心。” 祁知序对庭仰投了一个“你放心,有我在”的眼神,谎话信口就来:“我保……” “如果违背承诺,你十年之内都不能和庭仰结婚。” 祁知序的声音戛然而止。 庭仰和祁知序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车内只剩下窗外传来的车辆声。 庭仰:“……哈哈,简哥,你听我解释。” 张宁简:“呵。” 张宁简略显无语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庭仰,别去外面吃了,带着你男朋友来我这吧,我老婆念叨你好久了,正好也给她见见你对象。” 张宁简和妻子薛倩雪没有孩子。 倒不是两人不喜欢小孩,而是因为薛倩雪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每周都要靠喝中药调理。 庭仰刚出道那会一穷二白,张宁简见小孩吃得实在可怜,征询老婆同意后带庭仰回家了一趟。 这一带就带出了薛倩雪和庭仰未来八年不是母子,情同母子的亲情。 虽然劫后余生,但是庭仰仍然大胆发问:“吃火锅吗?” “是是是。”张宁简简直失语,“就知道吃火锅,什么时候你事业心有你食欲一般强就好了。” “我去年也很高产好不好,基本上都全年无休了,你这个黑心资本家。” “资本家你看看你的男朋友,你好意思说我这种苦命打工人是资本家” 庭仰避而不谈,“对了,我要吃鸳鸯锅,如果我伟大的、好心的,善良的经纪人先生愿意帮我再加个番茄锅,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是恶毒的资本家。”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番茄锅了。 庭仰稍有遗憾。 张宁简紧接着说:“不过我老婆是那个好心的人,她刚刚说愿意帮你再弄个番茄锅。” 庭仰喜笑颜开:“谢谢美丽的小薛女士,我到时候给你签一百张签名照。” 张宁简笑骂一声:“滚蛋,谁稀罕你的签名照。” 庭仰傲娇地哼哼:“又不是给你的,我给小薛女士的,关你什么事,小薛女士喜欢就行。” 张宁简那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是对面拿着手机的换人了。 紧接着,一道温柔细腻的女声传了过来,像潺潺流水边风拂柳叶,也像沙暖日丽的春天。 “喜欢的,你快来吧,我在切番茄了,等你到这就可以吃了。” 祁知序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庭仰在恢复从前的记忆以后,没有过多的阴霾笼罩心头。 第235章 因为有人代替庭若玫这个失败的母亲,成为了庭仰新的避风港。 避风港的意思是,哪怕你面前就是风暴,想到避风港也会生出对抗风暴的勇气。 而当你回到避风港,这里永远四季如春,花开满城。 挂了电话以后,庭仰心情很好地轻声哼歌。 祁知序问庭仰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庭仰“唔”一声,想了很久。 “接下来……先让该进监狱的人进监狱吧。” 说的不只是谢晋祝,还有谢哲宇。 “谁先” 庭仰说:“谢哲宇吧。” 这个答案在祁知序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我以为你会更希望先送谢晋祝进去,毕竟谢哲宇手上还藏了一部分顾湘安的证据。” 庭仰半撒娇半提问:“祁哥,谢哲宇想不到,你以为我也猜不到吗?他藏得再深,只要我们发现了这件事,你就肯定能找到那些证据,对不对” “这么相信我” 祁知序心里其实也想先把谢哲宇送进去,一想到自己和庭仰白白错过这么多年,都是因为谢哲宇的阴暗心思,他就对谢哲宇恨之入骨。 只是他不希望在庭仰面前露出自己暴戾的一面,这才一直装得云淡风轻。 在送谢哲宇进监狱之前,他当然得稍稍回敬他的“大恩大德”。 他有一百种办法,让谢哲宇后悔伤害了庭仰。 打断肋骨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伤,想要伤害他,还是得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比如他苦心经营的声誉和成就。 * 张宁简的住所虽然不算顶级公寓,但安全性和薄景云湾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庭仰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番茄味,火锅咕噜咕噜地烧,桌子上摆着肥牛卷肥羊卷鸭血鸭肠虾滑…… 庭仰一瞬间觉得自己进入了天堂。 “谢谢美丽的小薛女士,祝您天天吃辣吃油不爆痘。” 薛倩雪穿着月白色长裙,柔软的发丝被整齐地拢在肩膀一侧,手上的汤勺正一下下搅拌着烧开的火锅。 听完庭仰的话,她放下汤勺,用粉白的指尖点了点庭仰的鼻子,笑容温婉:“油嘴滑舌。” 张宁简看见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为抱怨:“茄子片土豆片鸭血那些都是我切好的,你怎么不谢谢我” 庭仰顺口说了句“无人在意”,就拉着祁知序介绍给薛倩雪。 “小薛女士,这是我男朋友,祁知序,你以前看的那个那个……《一念善恶》,就是他写的剧本,我最近演的《劈昼》也是他导的,编导双栖,帅吧” 薛倩雪伸手比了个点赞的手势,“帅呀,我知道他,宁简之前买的财经杂志上有他的照片,还是个很厉害的年轻企业家呢。” 祁知序得到庭仰身边最亲近的女性长辈的认可,忍不住绷直了身子,喉结滚了滚,道:“谢、谢谢……” “我怎么不知道小仰交了个小结巴当男朋友呀”薛倩雪开了个玩笑,才说,“叫我薛姨就好了,不用这么拘谨,这里是小仰的家,你是小仰的男朋友,自然也是你的家。” 祁知序下意识看了眼庭仰。 只见庭仰愣了一瞬,嘴唇细微地颤动一下,最后缓缓抿起,低头假装在拆袋装丸子的包装。 四人落座,祁知序坐在庭仰边上,两人的肩膀亲密地靠在一起,祁知序还帮庭仰烫虾滑。 张宁简“啧啧”两声。 “我和你薛姨老夫老妻这么多年,都没你们这么腻歪。” 庭仰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张宁简:“……” 这是谁家三岁的孩子跑出来了,想揍。 薛倩雪眉清目华,笑眼弯弯地问祁知序:“小仰有时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很可爱吧?” 祁知序笑意温柔:“嗯,可爱。” 张宁简看着庭仰幼稚的样子,依然只觉得欠揍。 他觉得自己被单独挤成了一个小群体,他有证据,但是敢怒不敢言。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找回主动权。 “小仰,网上已经有人在过度发散你直播时说的内容了,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你敢说出那句话,是有什么证据吧?” 薛倩雪嗔怪,“好好的聚餐,聊什么工作,吃饭。” 张宁简觉得自己和老婆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我在这头,老婆和庭仰在那头。 庭仰连忙道:“没事没事,本来我也打算待会讲的,毕竟这么大个篓子,不能全都甩给简哥了。” 薛倩雪称赞:“小仰别太辛苦了,吃饭的时候还想着工作上的事情。” 张宁简:啊 为什么庭仰聊工作上的事就是辛苦了?我就要被骂? 庭仰用筷子夹了一个烫熟的肥羊卷蘸了蘸酱,在祁知序矜持期待的眼神里夹给了他。 “接下来我打算先把谢晋祝这些年做的事情曝光出来,他已经害了这么多人,以后不能再让他害别人了。” “你的事情呢?关于庭若玫的,还有为什么去心理治疗,不需要先发个声明” “不用。反正我说了也有很多人不信,到时候谢晋祝的事情捅出来了,我的事情,他们也基本上都知道真相了。” 张宁简不服输,也烫了片鲜牛肉给薛倩雪。 薛倩雪笑了笑,附耳调侃他,“都多大人了,还和小辈争个高低。” 第236章 张宁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薛倩雪,“不是我要争高低,而是你再不吃,就要被庭仰那小子吃完了。” 庭仰嘴里还有一个牛肉丸,闻言含糊不清道:“别造谣。” 祁知序叹了口气,和薛倩雪默默对视一眼。 唉,爱人太幼稚了怎么办? 因为是爱人,只能纵容了。 * 庭仰直播时的那番发言,在处理方法上,张宁简和庭仰都不约而同选择了…… 不处理。 也不是因为什么经过了深思熟虑,原因说来也真实,单纯就是因为网友不会相信。 那一晚庭仰其实也有些冲动了,但是要解决起来其实也不麻烦。 经过两天时间的发酵,那段话被引申出了无数种含义,舆论甚嚣尘上,甚至还有很多阴谋论想要搅混水。 猜什么的都有,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等庭仰的回应。 又一周过去,庭仰那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众人猜测庭仰是不是打算装死准备混过这件事时,一条地区警方的官博发的新闻给了焦头烂额的庭仰粉打了一针“定心剂”。 【我市知名企业家,慈善家谢某因涉嫌偷税漏税,现正在接受警方调查,请广大市民……】 又过了半天。 【经匿名群众举报,谢某对多名女性进行武力威胁等恶劣行为,现已对其进行调查,同时……】 消息一出来网上就炸开了锅。 【卧槽,这个匿名群众举报不会是庭仰吧?为庭若玫报仇什么的……闷声干大事啊。】 【ls,注意“多名”,不一定是小言吧,也有可能是见到xjz倒霉了,受害的女孩子举报的。】 这个网友说对了一半,这件事确实是受害的女孩子举报的,但是里面也有庭仰的推动。 近几年的受害者还比较好找,庭仰和对方保证只需要匿名作证,不会影响她们的生活,多数女孩都同意了。 但是像顾湘安这样受害比较早的受害者,很多已经查不到任何线索了。 等谢晋祝被判刑的那天到来,希望那些没找到的女孩们,能感觉到一丝痛快吧。 受到的伤害无法弥补,但造成伤害的那个人也别想好过。 * 谢哲宇从网上看到谢晋祝被带走调查的消息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些不安的猜测了。 庭仰他们的动作太快了,而且没有再找他问顾湘安的事情。 谢晋祝确定有些事情是只有自己能知道的,因为顾湘安只告诉了他一个人,证据也在他的手上。 依照现在的情况,给谢晋祝定罪不是难事,为顾湘安翻案才是难事。 谢哲宇敢和祁知序“对峙”的筹码无非是顾湘安往事的证据。 现在想来,他把“顾湘安”这个存在告诉祁知序的那一刻,这场他自以为的“对峙”就变成了祁知序单方面的碾压。 只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了翻案的证据。 谢哲宇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圆珠笔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最后被主人愤怒地摔到桌子上。 简直像条狗一样。 走出办公室,他面对其他人那些隐蔽偷看的视线,心中不耐愈盛。 一群天生的贱种,血脉里流淌的都是肮脏的贫穷气息,活该一辈子当下等人。 他们以为谢晋祝出事了,就能用这种怜悯同情的眼神看他了吗 “谢医生,请等等。” 有个约莫五十左右的女人叫住了他,女人面容憔悴,花白可见的发丝梳得整齐,面容比同龄的妇女都要显得苍老,应该是这些年一直在忧心的原因。 谢哲宇在心里烦躁地让她滚,女人见到的却是他另一副态度。 “安女士,怎么了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要注意休息啊,治疗只是辅助,关键的还得是你自己心态调整好。” “我明白。”安柔婧问,“医生,谢晋祝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谢哲宇叹了口气,“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是做错了事情就得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他该有的报应。” 安柔婧喃喃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谢哲宇看着安柔婧喃喃自语的样子,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其实他一直不喜欢安柔婧,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有些无理由的埋怨,但藏得很深,有时连他都觉得是错觉。 治疗的时候,即使催眠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只知道她大概是曾经一念之差,没能救自己的朋友。 有心病,又不愿敞开心扉,真是难治又难缠的病人。 “谢医生从前一直不知道谢晋祝做的事吗?” “当然。”谢哲宇面带惋惜,“如果我知道父亲犯下了这样的错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制止他。” 见到安柔婧表情诡异,似乎是又要开始犯病。 谢哲宇烦躁至极,准备找个借口先离开。 “安女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安柔婧脸上有细纹和淡淡的黑眼圈,紧张地绞在一起的十指上面满是厚茧。 这些岁月的痕迹在谢哲宇眼中只能生出恶感,粗糙干皱的手更是像枯树枝一样暮气沉沉。 于是当这一双手拉住他胳膊的时候,谢哲宇下意识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安柔婧被躲开的手在半空停留一会,才缓缓收回去。 第237章 “谢医生,其实我以前不叫安柔婧。”安柔婧嗓音有些哑,“你想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吗?” 谢哲宇被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得没脾气了,他微微一笑:“不用了安女士,这是您的隐私,我只需要知道您是我的病人,这就足够了。” 说完,谢哲宇看了一眼表,借口称自己有急事,转身大步离开。 谢哲宇走后,安柔婧一开始站在路中间发呆,发现自己妨碍到别人后,又小步挪到墙边上,双手扶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我改名前叫安蔓诗。 我有一个朋友,她叫顾湘安,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我曾与她只有一门之隔,一步之遥。 我本可以救她。 而湘安的孩子,享受着仇人给予的荣华富贵,抛弃了湘安为她取的名字。 这世上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 给顾湘安翻案的过程比庭仰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有一位女士自称是顾湘安曾经的朋友,主动提供了当年顾湘安让她来接人的通话录音、维权记录,以及顾湘安找谢晋祝在天台理论时的记录。 这个严格来说算不上证据,但是这位女士又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 有一个人,也许还有证据。 根据安柔婧的描述,他们找到了这位证人。 找到人时,男人正在破旧的出租屋中喝酒,醉醺醺地开门后还打了个酒嗝。 满地都是吃过的泡面桶或者酒瓶,桌子表面凝着厚厚的油渍,上面还有几袋吃剩下的外卖,看样子全都变质了。 房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味和怪味,但是这个人浑然不觉。 祁知序皱了皱眉,表情嫌弃,庭仰倒是面色不改。 “魏骏杰,你还记得顾湘安吗?” 魏骏杰脸部肌肉抽搐一下,似乎是想笑。 庭仰说:“我有些关于她的事情想问你。” 魏骏杰穿着黑一块黄一块的白色背心,三角眼带着点下三白,蜡黄的脸上油腻腻的。 可能是因为早年染发染得多,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枯草一样,牙也因为经常抽烟变黄。 乍一听到陌生的名字,魏骏杰眯起眼思索了很久也没个名堂。 庭仰鼻间溢出一声带有嘲讽的笑声,温和道:“如果你能在十秒钟之内,想起关于她的所有事,我给你的酬劳翻一倍。” 魏骏杰眼珠一转,茫然的表情消失不见,转而是满面谄媚的笑容。 “顾湘安啊,对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她,老子还为她坐了牢呢。” 魏骏杰把沙发上的速食产品包装袋拨到地上,自顾自坐了下来,“判了九年呢……” 庭仰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站着,“九年牢狱之灾,换谢晋祝的二十万,很值得的交易吧?” 魏骏杰摇摇头,夸张地否定:“什么谢晋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祁知序最烦这种喜欢说废话,浪费他和庭仰相处时间的人了,不耐道:“顾小姐也给你钱了吧,为了让你留着谢晋祝收买你的证据,她给了你多少钱?” 魏骏杰想了想,酒精麻痹了大脑,一记忆混乱得不行。 “十万……不对,不对……二十万对!就是二十万。” 庭仰对这个数字有些敏感,“顾小姐和谢晋祝一样,都给了你二十万” 魏骏杰脑子现在脑子转过来了,“是啊,她还多给了我一百块钱呢,二十万零一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知序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他直截了当问:“你手上有哪些证据” 魏骏杰打了个酒嗝,躺在沙发上说:“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留着……那小娘们坏得很,非得我每年把证据给……给那个姓安的娘们看,那娘们确认之后我才能拿到钱。” 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庭仰突然很尊敬一个早已逝去的女孩。 顾湘安不确定未来谢晋祝有没有可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案子有没有重新启封的那一天。 但是她做好了所有准备,为未来愿意帮助她的那个人铺了一条宽广平坦的道路。 庭仰问:“你想要多少钱?” 魏骏杰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了几下,看表情就能猜到他准备狮子大开口。 果不其然。 “一百万。” 庭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你觉得我会给吗?” “我看新闻的时候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找我。”魏骏杰说,“你们一个大明星,一个富二代,总不至于和我一个小市民计较这点钱吧?一百万都不够你们买块石头。” 庭仰点点头,从外套口袋里随手拿出一张卡,“卡里有两百万。” 魏骏杰眼睛放光,像恶犬看见了血淋淋的生肉,也不管是否会咬得满嘴鲜血,只要当下是痛快的就行。 他正准备拿过卡,庭仰却又将卡收了回去,“先别急啊,拿钱之前,不如再回答我几个小问题吧。” 庭仰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具攻击性,含着高高在上的慈悲,冷静而无情。 只需要一眼,就能让意志不坚定的人在这道注视下战栗不已,丢掉无用的盔与甲,一败涂地。 庭仰缓声问:“你在地下赌场输了多少钱” 魏骏杰吓得酒醒了一半,色厉内荏大声道:“关你屁事老子欠一百万一千万都是我的事。” 第238章 “你怎么可能欠这么多呢?”庭仰笑着摇摇头,“你不敢的……加上一个月前的那次,连本带利你一共欠了三十六万。” 庭仰随手拿起魏骏杰放在桌上的骰钟,随意晃了两下,手法干净利落,看起来尤为熟练。 骰子清脆的撞击声骤然变成了一把迅疾劈下的刀,魏骏杰血色顿失。 庭仰勾了勾唇,笑容很干净。 “我记得你已经欠很久了吧?按照那的规矩,下周再还不上钱,是不是就要拿你的器官抵债了呀?” 魏骏杰手一抖,不敢说话。 “那儿明码标价一颗肾六万,500毫升血一千……这样算的话,你全身器官都掏空了也还不起吧?” 祁知序偏头看着庭仰笑吟吟地说出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却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抵触。 就像他曾经说的,无论见到什么样的庭仰,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也不会觉得排斥。 魏骏杰早已没有了不久前的嚣张气焰,结结巴巴问:“那,那你想怎么样?” “我还是只有那个愿望,我想要看见那些证据。只是我觉得,给你一百万有些太多了。” 魏骏杰紧张得忍不住干咽一下,嗓子有刀划般的刺痛,再感受时才发现是因为紧张产生的错觉。 庭仰温和道:“如果你现在给的证据能让我满意,我会给你三十六万,刚好还清赌债。” 魏骏杰不想问的那个“不满意”的结果,庭仰也“好心”告诉了他。 “如果我不满意,可能两周或者三周以后给你三十万吧……这时候你应该已经被黑赌场拉去卖掉一颗肾了吧?三十六万减六万……给你三十万,也刚好能还清债务。” 魏骏杰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连忙求饶。 “我给……我现在给!我马上给您……” 庭仰点点头,好像和祁知序抱怨一般。 “他好慢啊,我站得都累了,这里那么脏,也没地方坐着。” 魏骏杰吓得也顾不得宿醉的头重脚轻,跌跌撞撞往自己房间跑,拿出厚厚一沓纸,以及几个u盘。 “盘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是那娘们……那位顾小姐,怕u盘出问题损坏,多备了几份。” 庭仰笑眯眯道:“谢谢你啊,等我回去看完东西,再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把钱打给你。” “好……好好。”魏骏杰不敢问庭仰什么时候打钱给他了,欺软怕硬是他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等离开魏骏杰的住处后,祁知序在下楼时小声问:“你真去过地下赌场” 庭仰睁着无辜的眼睛,“当然是诈他的啦,我可是守法好公民。” 祁知序“哦”了声,“那你刚刚摇骰子的手法怎么这么老练” 庭仰轻松回答:“我客串过荷官,会几个好看的花把势,但也只能演出来能唬人而已。” 祁知序没有追问,提出了新的疑问:“你刚刚说的那个黑赌场我听着还挺耳熟的。” “能不耳熟嘛。”庭仰颇为得意,“那片场子今早就被查了,由匿名好心人庭某举报,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你就在边上,我还给你看了眼。” 庭仰故作苦恼,“我好像忘记告诉魏骏杰黑赌场被查了,他的钱应该暂时不用还了。” 祁知序看破一切,笑容略带戏谑,说:“你忘记的就这一回事吗?” 庭仰歪头,试图蒙混过关。 祁知序见状无奈道:“走快点吧,等会警察估计就要来了。” 赌.博嫖.娼,魏骏杰以前在黑赌场可干过不少事。 这会他的“快乐老家”被查了,在那干过违法乱纪事情的人都在挨个被查。 庭仰早就知道这回事,却还骗魏骏杰今晚把钱转给他。 魏骏杰再怎么等也等不到转账,只能等来警察。 “我好坏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庭仰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祁知序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庭仰又十分跳脱地换了话题。 “快走快走,我感觉在他那待了一会,人都变臭了,我要赶紧回家洗澡,用我新买的薄荷味的沐浴露。” 祁知序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很快又矜持地压下笑容,言简意赅道:“好。” 薄荷味的沐浴露只有他家有。 而庭仰说回家。 第78章 谢哲宇自以为他是在当正义使者, 为自己的母亲鸣不平。 实际上,知情的祁知序和庭仰没有一个人看得惯他的行为。 这些年谢哲宇也靠谢家的资源干过不少事,小到创业时的初始资金,大到各行各业的人脉关系。 虽然他是谢家的边缘人, 但在外界看来, 多少还是沾着“谢少”的名头的。 谢哲宇一心觉得自己在和庭仰势均力敌地博弈, 实际上, 他为一点风吹草动杯弓蛇影时,庭仰在软乎乎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追剧。 祁知序看了看瘫成一滩黏在床上追剧的庭仰, 估摸着到晚饭时间,他才能起来。 祁知序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椰子鸡,咖喱牛肉,泰式炸虾饼……都好想吃啊。”庭仰想了一圈,挑出一个最心仪的选项, “还是椰子□□,正好你也喜欢。” “好, 我出去买两个椰子, 你在家里等一会。” “好耶, 谢谢你公主。” 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 祁知序不由一怔, 旋即笑了笑, 垂眼故作不在意。 第239章 等了八年,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原来心底还是期望能再听到这一声“公主”。 祁知序去了小区门口常去的那家超市。 以前在老宅,他习惯吃家里阿姨烧的菜, 也懒得自己动手烧。 现在和庭仰住在一起了,他反倒餐餐自己动手, 恨不得庭仰一顿吃个满汉全席好展示他的手艺。 买完椰子回来,祁知序去厨房备菜,顺便想一想怎么解决谢哲宇这个烦人的垃圾。 魏骏杰和安柔婧提供的证据祁知序已经整理好发给下属了,具体该怎么运作底下人比他懂,谢晋祝无期是跑不掉了。 听见祁知序用刀开椰子的声音,庭仰连忙放下手机,出来“视察成果”。 雪白的椰肉被倒进汤水里,随着汤勺的搅拌,汤水开始散发出好闻的清香。 庭仰装模作样拿起汤勺搅拌一番,在心里自欺欺人地夸赞自己,这份香味浓郁,色泽清亮的椰子鸡也有他一份功劳。 见着汤烧得差不多了,祁知序盛了一小碗出来,又用筷子夹了一对鸡腿和鸡翅放进去,把碗塞得满满的,才心满意足递给庭仰。 庭仰洗完手,拿好自己和祁知序的碗筷,高高兴兴接过祁知序给他盛的那碗椰子鸡。 庭仰把腿和翅各给祁知序一个,“我哪吃得完呀,我还要喝汤呢。” 祁知序看着大快朵颐的庭仰,心满意足拍了张照发朋友圈,设置仅家人朋友可见。 【一见如故:男朋友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太可爱了,我们婚礼宴席的菜单上加一道椰子鸡[图片.jpg]】 回复得最快的是休假的林子轩。 【霸王龙饲养基地长:庭宝的确可爱,但是你管一口包住半个鸡翅叫小口小口】 【殷樱:改天带小仰回主宅一趟,我给他做一顿。】 【平平淡淡才是真:要结婚了流程到哪一步了?写请帖选场地找司仪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爸了?】 面对祁景贤的一连串质问,祁知序十分淡定。 【深信不疑回复平平淡淡才是真:进展不错,就差阿仰答应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 祁景贤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祁知序突然收到他的消息。 【转账9999元】 【备注:吃点好的,没事就去看看脑子,钱我出】 庭仰这时终于注意到了祁知序一直拿着手机不放,“干嘛呢祁哥。” 祁知序看着祁景贤发来的消息,脆弱地低下头,回答道:“我被网暴了。” 庭仰大惊,连忙放下碗安慰祁知序:“没事没事,现在网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一天到晚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就算被他们骂了,也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吸了一丁点血一样,我们不用放在心上,你写的剧本这么好,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他们最讨厌了……” 说到这里,庭仰突然顿住。 “网友骂你你应该不会这么在意……刚刚谁骂你了?” 祁知序把手机屏幕转给庭仰看,心虚道:“……咱爸。” 庭仰看完聊天记录,突然福至心灵,打开了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祁知序“大放厥词”的朋友圈。 看完,庭仰嘴角抽了抽,“难怪伯父要骂你。” 确实不冤。 祁知序给庭仰舀了勺汤,生硬地转移话题。 “明天晚上你想吃什么炸虾饼,松鼠鳜鱼,椒盐炸蘑菇什么的……” 庭仰突然身体微微前倾,在餐桌上方伸出双臂,用手锢住祁知序的脑袋,不让他移开目光。 “祁哥,你不要转移话题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本人,愿不愿意和你结婚呢?” 祁知序被这句话包含的巨大意义砸蒙了,晕晕乎乎好久,才结结巴巴问:“你……你的意思是,是愿意和我结婚吗?” 庭仰正准备回答,却又被祁知序急匆匆地打断。 祁知序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懊恼,表情也有些祈求的意味。 “你忘记今天的事情好不好?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会给你一次正式的求婚……你到那个时候,答应我好不好” 庭仰明白祁知序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于是也愿意顺着祁知序的意思。 “哪有求婚前,就问对方答不答应求婚的人啊……答案等你求婚的时候我再说。” 祁知序今年二十几岁了,已经完全不属于少年的范畴,可是在庭仰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像是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秋天。 炽热的阳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池塘,高大的香樟树哗啦啦地响,木芙蓉拥挤地开着。 初遇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木芙蓉花丛旁的少年。 耀眼得像个小太阳,优秀得让人遥不可及,仿佛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可是不一会,小少年就站在他面前,乖巧开朗地笑着介绍自己。 祁知序一眼就看穿了少年故作开朗,实则笑意不达眼底的伪装。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芙蓉被人用剪刀剪掉枝条,修剪成他们喜爱的样子,可是它依然是芙蓉。 就算芙蓉不愿承认自己的珍贵,他也喜欢芙蓉,并且爱着芙蓉的所有姿态。 包括盛开,凋零,以及被溅上了泥污。 * 大概是因为有了庭仰的承诺,祁知序在处理谢哲宇这件事上投入了之前两倍的精力。 第240章 一直到晚上庭仰入睡了,祁知序仍在书房查看助理发来的资料。 谢哲宇比谢晋祝谨慎得多,没留下什么马脚,想要迅速把他送进去会费点事。 祁知序在书桌前翻看下属传来的资料,思忖怎么让谢哲宇主动露出破绽。 在第二遍翻查资料时,祁知序目光凝在资料上的某一行,是谢哲宇做过的一个项目。 祁知序在电脑上查了下资料,初步估算了一下成本,算出了一个大致金额。 三千万。 做完这个项目,至少需要三千万。 那时候的谢哲宇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谢晋祝也不可能给他提供帮助。 这个项目是块肥肉,吃得下来就富得满嘴流油,吃不下来就功亏一篑。 聪明人都知道,就算上天入地找各种路子,也得把这个项目搞出来。 谢哲宇后来确实把这个项目搞出来了,这也让他原本走下坡路的私人心理诊所有了转机。 所以,他的钱是从哪来的呢? 祁知序思考时把资料压出一个小折痕,全神贯注思考突破点在哪。 厚厚一沓资料此时显得不够详尽,祁知序发了个时间和大致查询方向给助理。 “你查一下这个时间谢哲宇的资金流动和接触过的所有项目,尽快发我,谢谢。” 等待助理查资料的时间,他才有功夫活动一下身体。 坐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祁知序寻思着找些事情做做。 推开书房的门,尽管房子隔音很好,祁知序也尽量放低了脚步声,怕吵醒熟睡的庭仰。 下楼买椰子鸡的原材料时,他顺手买了几斤鲜虾,因为庭仰之前说他想吃炸虾饼。 反正也没事干,他干脆先把虾壳剥了,虾肉腌制冷藏完。如果不是怕吵醒庭仰,虾这时候已经被剁成虾蓉了。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祁知序准备回书房再查查能不能从其他途径入手调查。 路过卧室时,他听见里面传来模模糊糊的憋笑声。 里面只有庭仰,只能是他在笑了。 祁知序挑了挑眉,无奈笑了。 一个多小时前,他给庭仰泡热牛奶时,庭仰就答应他马上睡觉,并且非常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祁知序故意咳嗽一声,果然瞬间,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消失了。 等了一会,庭仰没听见外面有动静,又故态复萌,小心翼翼按下了播放键。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祁知序这才分辨出,这大概是庭仰在追剧时手机发出的声音。 祁知序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也不能进去命令庭仰关掉手机睡觉。 他不太舍得让庭仰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如果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一定比庭仰更先丢盔弃甲。 就像之前他嘱咐庭仰少吃油炸食品,可庭仰当他面炸了椒盐蘑菇,他也只能纵容对方。 无论什么时候,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祁知序永远舍不得管着庭仰。 毕竟他爱着的少年就应该自由自在,像扇着翅膀的蝴蝶在花园里飞舞。 蝴蝶停留在你的花园,或是飞向属于它的天空,都是它的自由。 * 祁知序让助理查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当年的谢哲宇远不如如今谨慎,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 顺着这点线索一路查下去,很快就摸到了事情的一角。 助理语速极快地汇报自己查到的结果,同时递给祁知序一份资料。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这么多东西,助理真不愧对祁知序开给他的高薪。 “我查到很多黑酒吧经营人的背后,实际控股人是谢哲宇。主要涉及的黑色产业链有人口贩卖,钱色交易。毒.品运输我没查到具体的证据,但是可以确定他们有过这类行为。” 祁知序嘴巴张了张,有些不可思议助理的细致程度,现在的助理行业都向侦探看齐了吗? 面上,祁知序只是点了点头,接过资料翻开。 在资料的最前面罗列了几家知名的黑酒吧,因为各种原因,在调查力度极大的如今,也没能让他们被查封。 夜色,宴辉,醉金迷…… 祁知序眼神里划过一丝诧异,“醉金迷是b街215号那一家吗?” “是的,老板。” 听到肯定的回答,祁知序表情不见轻松,反而愈发阴沉,怒极反笑,“他可真有种啊。” 醉金迷就是当年顾湘安被谢晋祝侵犯时在的那家酒吧。 “这家店是他主动收购的吗?” 助理资料查得全,面对祁知序的问题也可以对答如流,“不是,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五年前这家店在谢晋祝名下,出了事之后才转到谢哲宇那,同年,谢哲宇一个原本做不起来的项目得到了谢晋祝的支持,进展顺利,收益可观。” 祁知序对助理一点头,“知道了。” 那就是谢哲宇要钱不要脸了。 助理恭谨地站在原地,等待祁知序下达下一步任务。 祁知序想了想,“谢哲宇走私毒.品的证据找不到就不找了,关键是把他其他的犯罪证据整理出来,我估计他最近也该反应过来,给过去扫尾了。” 助理虽然清楚祁知序不查毒.品不是因为不重视,但得到这样的指令,难免还是奇怪。 只是他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表露出来而已。 第241章 祁知序对勤劳能干的下属一向很宽容,主动提醒:“我让你去找这些证据为的是什么?” 助理稍一思索,便明白了。 ——当然是为了报警,送谢哲宇吃牢饭。 他们查不出来线索,找不到的证据没关系。 开个头就好了,接下来交给专业人士警察就行。 “今天你查到的这些消息,暂时别让我爱人知道。” 庭仰心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肯定不舒服。 “好的,老板。” 助理准备告辞,祁知序叫住了他。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给你放个带薪假,好好陪陪你爱人和孩子,年终奖也翻倍。” 这段话犹如潵在干裂地上的雨露,一下子让助理疲倦的面容重新焕发出源源不断的活力。 “谢谢老板,证据我一周之内整理好发给你。” 祁知序失笑,“尽快就好,不用太压榨自己,反正这次谢哲宇和谢晋祝跑不掉了。”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我走了老板!” 这世上本没有疯狂的打工人,钱给得多了,效率就上来了。 * 助理说是一周之内整理好,实际上五天就全部搞完了。 祁知序看了看资料,没发现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于是他顺手报了警,把这些资料发给了郑康锋。 说起来也只能感叹命运无常,落后贫穷的花乡街当年没有任何人在意,甚至因为传奇影□□若玫在这跳楼自杀,整条街都被世人蒙上了血色的纱幔。 现在,里面出了个中考状元、高考人大的大明星,还有个从片警干到刑警大队长的郑康锋。 郑康锋收到资料以后和他寒暄几句,又问了庭仰的近况。 “庭仰还好吗?这么多年,你们又走到一起了,很不容易。” 提及庭仰,祁知序眉眼温柔。 “是很不容易……他在房间里追剧,这两天天天熬夜看,我也管不了他。” “熬夜对身体不好,当年你就事事惯着他,这种和健康有关的你不能惯着了。” “我也想啊。”祁知序叹息道,“可是难得有点事能让他高兴,我也不想扫他兴。” 郑康锋在另一头不赞同地蹙了蹙眉,但是一想到八年前那些事,又了然了。 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柳暗花明,当然要及时行乐。 “不打扰你们了,我也有事,要去搞谢哲宇和谢晋祝的案子了。” “感谢郑队,改天你不忙了,我带阿仰请你和警局的各位一起吃顿饭,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忙前忙后……小饭店随便吃吃,别有压力。” 郑康锋如今身份特殊,去高档餐厅吃饭免不了传出风言风语。 郑康锋豪爽一笑。 “行啊,我就等着你这顿饭了。” 挂电话以后,祁知序听见卧室里传来拖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 一抬头,就看见庭仰突然从卧室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祁哥,我刚刚好像听见我名字了?” “是郑队给我打了电话,谢哲宇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告一段落了。” “郑康锋郑队长吗?” “对,我还请他事情结束后一起聚一顿。” “好哇。”庭仰很高兴,当年郑康锋对他的帮助他至今还感激至极,“不过……谢哲宇的案子怎么突然进展这么快了?我之前问你助理,他还说没什么进展啊。” 祁知序摸了摸鼻子,不太想对庭仰撒谎,只能转移话题。 “昨天晚上还剩了点牛腩,今天晚上烧土豆牛腩煲吧?” 庭仰眼睛一眯,气势汹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祁小序,这么快就七年之痒了?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就瞒我这瞒我那的,等我们结了婚,你还不得把我骗得砸锅卖铁啊?” 祁知序连忙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绝对不会,我保证。” 庭仰故意扭过头,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你拿什么保证?” 本来是随口一问,祁知序却突然红了耳根,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份合同。 庭仰好奇望过去,然后瞬间瞳孔地震,“祁哥,你认真的吗?” “嗯。” 祁知序把手上那份《股权转让暨代持股协议书》平放在桌上,正襟危坐,满脸严肃。 如果不是发红的脸颊出卖了祁知序,庭仰一定觉得祁知序这时候泰然自若。 “这是我如今经营那家公司的34%的股份转让协议,其实我很早就想拿给你了,可惜一直没有时间。” 祁知序看庭仰没有说话,以为庭仰嫌少,连忙解释,“我手上只有67%的股份保持绝对控股,不是我不想给你更多。” 庭仰只是被震撼地一时说不出话,许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祁哥,你这股份是不是给的太早了……按理来说,这不应该是新婚礼物这种吗?” 祁知序颇为不屑,“谁新婚礼物送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啊,我要送就送s……咳咳咳咳……这个还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这就是有钱人的想法吗?价值无量的大公司股份直接变成不值一提的“冷冰冰的东西”。 “虽然我很喜欢这种冷冰冰的礼物,但是我更期待你送我的那个秘密。” 庭仰最后也没签合约,祁知序准备劝说时,被庭仰的一句“反正我们结婚以后这些都是夫妻共有财产,在谁名下都一样”给驳了回去。 第242章 祁知序真是从少年到青年,每一段时光都被庭仰拿捏得死死的。 * 证据确凿,谢哲宇没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谢晋祝早就入了狱,谢宇星也因为恶意伤人被判了刑,他们一家总算能在牢里团团圆圆了。 关于谢哲宇的无耻行为,祁知序瞒了庭仰那么久,公开审理时还是瞒不住了。 祁知序果然了解庭仰,庭仰在听见谢哲宇靠醉金迷酒吧,迷.奸女性“卖”给追求刺激的富二代盈利时,气得手都在抖。 更别提还有后面,谢哲宇下属的口供里那句——“我们最常贩卖的人口是女性和小孩,因为他说小孩好抓,女性好卖,卖进大山给别人当媳妇或者卖给有特殊癖好的富豪都很赚钱……他帮我们找好买家,我们只需要把人拐来就行。” 谢哲宇还在试图狡辩,可是铁证如山,他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了。 庭仰中途就走了,他气得心肺都在疼,打心底为顾湘安感到不值。 她将自己承受灾厄换来的二十万,都用于留下一条还自己清白的路,可是她疼爱的儿子却成为了帮凶,甚至加害者。 谢哲宇被判刑的事情一出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还有人查到,当初陷害庭仰的那个账号其实是谢哲宇操纵的。 没有人猜得到事情的真相,庭仰不出来解释,他们也只能往“豪门财产争夺”这一方面去想。 不过相信的人其实也不多,主要还是给自己吃的瓜收个尾。 人可以不吃瓜,但是不能吃到没头没尾的瓜。 有大佬按照时间线总结了一下全部过程,确保每一个在瓜田里吃瓜的猹都能够尽兴而归。 有一小部分地方是大佬为了把事情圆起来,做出的猜测……虽然大佬不知道内情 ,但是很多事情居然神奇地对上了一些。 【很感谢大大的总结,但是谢哲宇是庭仰的疯狂暗恋者不太可能吧,他们根本没有交集啊。】 【@博主回复://据查,谢哲宇曾经是庭若玫的心理治疗师。】 【wc,保真吗?】 【wc,保真吗?】 【wc,保真吗?】 …… 【@博主回复://别刷屏,我有点自己的路子,保真。】 【妈呀,我突然有个阴谋论……】 【就是说,庭若玫一开始没有那么疯的……】 【我知道ls在胡言乱语,可是我忍不住想相信啊可恶。】 【大家都在这么认真地讨论这件事吗?只有我关心小言的新戏什么时候播出吗?本来说好年底,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会不会延期(哭哭:)】? 【这件事算得上年度大瓜了吧,关心的人多也能理解……所以小言新戏什么时候播出,不会延期吧@祁知序,我真的很想看意气风发的小侠客仗剑天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祁知序回复://不延期,贺岁档。】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不延期……贺岁档?】 【?贺岁档】 【祁魔王你对自己的剧本没点ac数吗?过年那么喜气的氛围下你让我们看这个?】 祁知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确没有ac数。 祁知序那条回复发完没多久,《劈昼》电影的官博就发布了一条预告。 【@电影劈昼:#劈昼#正式版预告:少年侠气,心中大义,庙堂恩仇,折于一剑。今朝一枝白梅似雪,大年初一,来和宋子慕@庭仰,一起醉里赏花吧~ [视频]】 视频开头是一段宋子慕在棠梨树下舞剑的片段。刀光剑影,剑转游龙。 云霞红透天际,棠梨若雪,纷纷扬扬飘洒在舞剑的少年身边,偶有落在少年身上的梨花,不久又随着剑风被打落。 少年白衣乌发,出剑时气势万千,一曲浩荡剑舞毕,又游刃有余负剑背后。 宋子慕没有注意到,一朵洁白的梨花晃悠悠飘荡到了他的发丝之上,原本很能唬人的气势霎时柔和了起来。 这时一只手自画面外伸出,为宋子慕捻去了那朵梨花。 这只手上青筋微微凸起,不显得夸张,反而显出力量感,指节宽大,手指修长。 宋子慕微微偏头看着这朵梨花,笑着喊了画外人一声“慎哥”。 钟慎的手不算黑,可是和宋子慕如玉白皙的脸一比,肤色的色差就极为明显了。 顺着宋子慕含笑的目光,镜头转向钟慎。 钟慎气质温润,容颜清冷,脸上挂着浅笑:“酒已经帮你斟好了。” 宋子慕收好佩剑悬在腰侧,镜头拉进,给剑柄处的“劈昼”拉了个特写。 一口喝完钟慎斟的小半碗酒,宋子慕晃了晃脑袋,脸上已经爬上了淡淡的红晕。 宋子慕往桌子上一趴,“愿年年有今朝……” 钟慎接话,柔和道:“棠梨岁岁开,今朝不足念。我只愿,你我……常相见。” 春和日丽,花开十里。 温暖的色调令观众会心一笑,可是谁都没想到,下一秒画面骤然转换,大火烧满了整个屏幕。 画外音是宋子慕的一段念白。 “是不是所有英雄都会这样,用血肉之躯换来了太平盛世之后,尸首被人践踏,英明被人辱没。死前未曾有过半刻安宁,枉死后只留下史书上寥寥几笔的平生……” 配上画面里,铁骑冷甲的冷漠官兵高高举起刀刃,随后猛得砍下,鲜血四溅。 第243章 画面骤然黑下,只留下隐隐约约的哭声和惨叫。 哭声渐渐止息,转变为淅淅沥沥的暴雨声。 画面亮出微弱的光,一豆烛火般飘摇不定。一声闷雷炸响,画面陡然清楚起来。 原本着白衣的宋子慕此刻坐在太师椅上,黑衣如墨,比夜色还深沉。 宋子慕挥挥手,懒散至极,“拖下去,杖杀吧。” 镜头又蒙上了血色,凄厉的声音如此清晰。 “宋子慕,你甘为奸佞,就得想到未来有不得好死的那天!” 宋子慕把玩着酒杯,冷漠的脸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我也在期待那天的到来。” 配乐骤然紧促,鼓点沉闷急促,悠扬的萧声与铮然的琴声呼应。 庆贺花朝节的宴会大殿内,舞女步伐轻盈地跳着胡旋舞,数名乐师手指移动间,乐声就响彻大殿。 宋子慕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欣赏胡旋舞,而那万人之上的新帝,却在看着宋子慕。 宋子慕一次都未偏头看一眼钟慎。 他们是最亲密的君臣,最疏远的挚友。 视频的最后,只有一段很长的空镜。 是一场天地霜白的大雪,以及一朵枯萎的凤凰花。 第79章 网友就#祁知序这次会不会做人#这个热点话题发起了激烈的讨论。 有11.3%的人选择了“他会做人” 有21.5%的人选择了“他不是人” 有67.2%的人选择了“他不会做人” 【祁知序?祁知序会不会做人还用问吗?】 【盲猜双死或一死一疯结局, 大魔王最喜欢这个调调了。】 【啊?看预告对小言一见钟情的新粉,祁知序这么恐怖吗?我喜欢甜甜的剧情tnt】 【当时看定妆照就很惊艳了,小言这次的扮相真的很绝啊啊啊啊啊,不管是少年时期的俊朗, 还是后期的阴冷, 全都被演得入木三分……老婆, 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呜呜呜。】 【没有人注意那朵枯萎的凤凰花吗?凤凰花枯萎是不是象征宋子慕挂掉了啊(不高兴)】 【妈呀你们什么速度, 预告刚发没多久,剪辑视频就出来了??不过神仙太太受我一拜, 今天的心灵食粮就靠您们了。】 就在网上议论纷纷时,祁知序和庭仰的一条路人偶遇视频冲上了热搜。 视频镜头有些晃,因为在超市偶遇明星有些激动,女孩子的声音透露着兴奋,又怕扰乱公共秩序, 所以压得很低。 “啊啊啊啊啊庭宝祁编,我超喜欢你们的!!啊……我刚刚正在录vlog, 现在录视频还开着, 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把视频删掉。” 庭仰注意到祁知序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 似乎是希望女孩拍到更多亲密的画面。 是有自己小心机的正宫。 庭仰说:“我们都不介意。” “呜呜呜小yan……庭宝你真好, 可以冒昧问几个《劈昼》的问题吗?” “这个不可以说哦, 大年初一你就知道啦。” “我就问一个, 我就想知道结局是he还是be, 球球。” 庭仰不打算回答,这个答案涉及太多剧透了。 谁知道他还没拒绝,祁知序已经先一步回答了。 “我来说吧, 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结局的时候, 宋子慕是得偿所愿的。” 女孩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所以是he吗?” 祁知序淡淡一笑,不说话,深藏功与名。 庭仰在一旁瞳孔地震。 祁哥,你好毒哇。没有一句假话,却给观众编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该说不愧是编剧吗?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女孩发微博时还配了一段话。 【@顺火暖你这个啥b:小言真人好好看,皮肤白白的像牛奶一样嘿嘿……不过话说回来,祁编出乎意料得很好说话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他有偏见。】 【看视频好像……有点怪怪的,可是祁知序好像又没什么毛病……算了,我先道歉。】 【是he就好,虽然be也很爱,可是太费纸了。】 【没人知道祁编是小言粉丝吗?嘿嘿,祁编亲口说的,会不会是看在小宝的面子上才不那么虐?】 【祁知序多年老粉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祁知序不可能为了谁改自己剧本的……当年那个xxx不就是想改剧本,结果差点被祁知序搞出剧组……】 庭仰和祁知序两个人的热度本来就足够大了,更别提前段时间还有谢哲宇诬陷庭仰,结果被庭仰反手送进监狱的事情。 再加上谢晋祝被抓的事情让网友知道他干的那些肮脏事,当年很多脱粉玫瑰夫人的人都将愧疚转移到了庭仰身上。 一时之间,庭仰的风头风光无二,他主演的《劈昼》自然也有极大的关注。 《劈昼》在上映前几天时,点映及预售票房就破了五亿,在正式上映前还可以再上涨一波。 提前观影的媒体和影评人都对这部影片做出了极高的评价,甚至有影评人称赞这部影片“打破了人们对‘商业与艺术是对立的’这一错误观点”。 庭仰有些紧张,毕竟被捧得太高,一旦有心理落差就会无限放大。 事实证明庭仰的紧张是多余的。 大年初一,《劈昼》上映第一天。 因为题材不算热点,所以很多路人还在观望。 第244章 尽管如此,首日票房数据也依然十分可观地破了两亿,接近三亿。 虽然有很多黑粉酸溜溜表示庭仰不过是乘了“玫瑰夫人”这件事的东风,但粉丝全都对这些酸味冲天的行为视而不见。 片子的质量怎么样,看过的人才有资格评价。 半天过去,那些观影完毕的观众开始陆续在各类平台发表自己的观后感。 庭仰很有骨气地把自己的手机设置成了免打扰,专心在电视上追剧,绝不看外界消息。 不敢看票房。 二倍速心不在焉地看完剧后,庭仰还是没忍住,为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小心打开微博。 打开微博后,“消息”那一栏像往常一样显示99+。 庭仰一开始没在意,等准备切小号的时候才猛得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现在登的就是小号啊。小号哪来那么多评论?别不是说错话被网暴了吧…… 庭仰故作镇定地点开评论提醒,这才发现是自己之前在《劈昼》上映之前,随意打下的一条评论火了。 【@锦鲤罐头加量版:大家别太相信祁导的话啦,谁知道宋子慕是因为什么得偿所愿了呢?[小熊转圈.jpg]】 底下的评论很多,大多都是刚看完电影被“得偿所愿”刀了一遍的观众。 【我承认你小子是料事如神的。】 【我还是太天真了,居然真的相信祁知序会那么好心给我一个he结局。】 【祁知序你也就骗骗我们这些天真单纯的观众了(火冒三丈:)】 看见不是自己被网暴,是祁知序被网暴,庭仰心里放心多了。 庭仰点进超话,在看到票房时,自己都被惊讶到了。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慢慢翻看着粉丝的评价。 看了一圈后,他悬起的心慢慢落回原处。 评价多是正向,偶尔在广场看见几条恶评说的也大多是“报社剧”,“主角圣母”,“名不副实”之类的。 适时,张宁简的电话打了过来,就算平日里再怎么成熟稳重,在看到手底下艺人取得优异成绩后,语气也情不自禁染上了笑意。 “过两天有场活动,我就不来接你了,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去啊。” “好。”庭仰心情不错,“不过简哥你对我谈恋爱的接受程度也太高了吧,我还以为得磨磨你,你才能接受祁哥呢。” “我们公司没有不让恋爱的规定,之前叫你别谈恋爱,也不过是怕影响工作而已。” “对了,你和祁知序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庭仰一愣,“这个我没想过,我感觉我一直也没藏着啊。” 确实,就像当初在《劈昼》剧组时,他们天天腻歪在一起,工作人员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最后还是庭仰亲口承认他们才相信的。 “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张宁简简直要怜爱祁知序了,“你家那位可是很在意名分的人啊。” 庭仰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挂电话以后,庭仰陷入沉思。 其实他以前也想过,要在什么场合公开自己和祁知序的恋情。 就像所有浪漫的小说一样,他希望自己能在取得属于演员的最高成就时,向众人大方炫耀自己的爱人。 这个目标很遥远,所以他也没有急着公开恋情。 可是经过张宁简这么一提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祁知序的感受。 庭仰想了想,将希望放在这次的《劈昼》上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在获奖时,告诉世人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是谁。 庭仰始终觉得,在自己的获奖感言里掺杂属于爱人的部分,是一件很浪漫且独一无二的经历。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可以给予祁知序最大的爱意与尊重。 * 次日晚,庭仰睡前刷牙时接到了祁知序的电话。 “男朋友,可以过来给我开一下门吗?” 庭仰嘴里含着泡沫,含糊不清道:“你自己开门吧,我刷牙呢。” 祁知序的声音透露着遗憾,“好吧,那我只好把小鱼干放到地上,这样才能腾的出手开门了。” 电话那头适时传来“汪汪”两声。 庭仰表情一变,迅速漱口放下杯子,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开了门。 祁知序还打算说些什么,看到迅速打开的门,又把话咽了回去,嘴角一抽。 “我有时候真猜不到,如果我和小鱼干一起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庭仰抱过小鱼干,仰起脑袋亲了亲祁知序的侧脸。 “祁哥你说什么呢,我一定会救你的。” 祁知序点点头,揉了揉庭仰的脑袋,“因为小鱼干会游泳,对吧?” 庭仰睁大眼睛,一幅听不懂祁知序在说什么的样子。 祁知序和庭仰进了屋,庭仰顺口问了句:“哥,你今天看票房没?” 祁知序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很平静,“看了。” “哦。”庭仰听语气就知道票房估计也就一般,心里的期待值也降低了不少,“多少啊?” “七亿。” “哦,七亿。” 默了默,庭仰陡然抬高了声音,十分不可置信,“多少????” 祁知序准备重复,庭仰却抱着小鱼干不停薅来薅去缓解心中的不平静。 小鱼干也不生气,乖巧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庭仰。 第245章 庭仰越薅越激动,打开手机才发现铺天盖地都是《劈昼》的消息,微信里也有很多熟或不熟的人发来祝贺。 打开《劈昼》的官博,发现十亿海报已经发了,底下还有很多粉丝隔空喊话庭仰出来露个面。 关于《劈昼》的广场实时,几乎每隔几秒就会冒出来一条新的微博。 庭仰忍不住又亲了一下祁知序,祁知序眉眼温柔,微微俯身,让庭仰可以更轻松。 小鱼干被夹在亲密贴贴的两人中间,活出了狗该有的狗样。 “你看微博了吗?我评论区好多人都在夸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他们可真会夸啊。我微博粉丝也涨了好多,我会不会被人翻出来陈年黑料啊……” “我没看微博。”祁知序目露释然,“我只知道,每一次我编写的剧本火了,我永远都是剧组里唯一一个被网暴的。” 庭仰哽住了,他试图在广场里找到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人在夸赞祁知序。 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微博,不是在夸赞庭仰,就是在“辱骂”祁知序。 好吧,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庭仰只能关了微博,当做无事发生。 “祁哥,我们出去玩吧。” “不怕被狗仔抓到?” 庭仰拉了拉祁知序的手,“不怕呀,被抓到了,我们就公开。” 祁知序瞬间握紧了庭仰的手,半晌后又放开,“好。” 虽然祁知序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公开,可机会摆在他面前了,他又无法劝说自己自私下来。 祁知序把庭仰包得严严实实的,严实却又低调,如果不是真的很仔细去看,绝对看不出来这是谁。 两人说出发就出发,全然没有一点规划,等车子路过一家商场时,庭仰才提议要不要去看电影。 祁知序心领神会,笑问:“为《劈昼》贡献一点票房吗?” “对呀,走吧走吧。” 晚上十点,商场已经关门了,但是电影院还有不少人。 祁知序排队买了一份大份爆米花和两杯奶茶,庭仰则在自助售票机那捣鼓半天买了两张票。 在室外穿得严实倒没什么,室内还口罩帽子一应俱全,就有点夸张了。 外加庭仰的身形优越,即使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也能看出是个体态极好的帅哥。 不少人路过他都会侧目而视。 庭仰倒是没注意自己吸引了这么多视线,等买好票,祁知序已经在一边等他了。 祁知序也戴着口罩,抱着大大的一桶爆米花抬头寻找影厅位置的时候,总有些说不出的喜感。 庭仰想笑就笑了。 祁知序作为被嘲笑的一方,虽然不懂庭仰在笑什么,但看着对方高兴的样子他也高兴。 “吃爆米花吗?” “等会进去再吃,里面光线暗可以脱口罩。” “好,奶茶我买了半糖的芋泥奶茶,饮品种类不多,没有米麻薯的。” “芋泥也是我的挚爱。” 两人在进影厅时交谈甚欢,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女孩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庭仰只想到不能脱口罩,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他的脸了。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来看《劈昼》的人里有一部分是他的粉丝。 粉丝就是,哪怕你只露出一张嘴,或是一个背影,都能从千千万万的人海里迅速找出你的那个人。 更别提庭仰刚刚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 要是认不出来庭仰的声音,陈歆皖枉为庭仰大超小主持。 其实庭仰刚刚在买票的时候陈歆皖就认出他了,可是她刚准备去打招呼,祁知序就来了。 看着抱着爆米花,拎着奶茶,满身人夫感的祁知序,陈歆皖总感觉世界已经是虚假的了。 这年头谁还没玩笑似的嘴过一两句祁知序呢? 这些话里大多都和“冷血无情”,“没有心”,“杀人如麻”有关。 反正绝对不是这种——温和得如沐春风,比她推的二次元温柔学长还要人夫。 出于好奇以及炸裂,陈歆皖没有第一时间和自己的偶像打招呼,而是在发现他们看的同一场电影时,像个变态一样跟在他们身边。 万能的主在上,请原谅我像个私生一样的行为。 于是万能的主赐予陈歆皖一个两人后面的绝佳观赏位。 陈歆皖在后面狗狗祟祟偷看两人的时候,他们正在专心看电影。 电影刚开头是宋子慕一人一剑屠尽一寨流寇,身上的白衣却没有被弄脏一点。 大荧幕带给人的冲击更大,宋子慕白色的长袍在风中被吹动,剑转如繁花,流寇的血飞溅到草木上。 翠绿染红,白衣胜雪,张扬的少年不可一世。 只一幕,就让在场的观众都体会到了宋子慕最初的恣意与纯粹。 剑在手上就是要惩奸除恶,扬善救人的。 众人都忘记了宋子慕未来的结局,他们只觉得这样美好潇洒的日子能持续到很久的未来。 宋子慕挑剑接花,煮酒温茶,与君对酌,毫不谦虚自己取得的成就。 在剧情进展到钟慎与宋子慕的初遇时,温馨暖亮的色调更衬托出这场初遇的美好。 钟慎问:“你还罩我吗?” 宋子慕回答:“我以后一定会罩你一辈子。” 有些二刷的观众看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悄悄擦眼泪了。 第246章 周围那些笑容灿烂的观众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剧情的转折点在一个夜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封密信让天子勃然大怒。 紧接着,宋国公府被重兵包围,关于宋明义谋逆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洛都。 宋明义想到了在这场苦难中拯救一个人的办法,可被拯救的那个人只觉得天崩地裂。 宋子慕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露出了万分的惶恐,他才十七岁,从前的人生从来是顺风顺水,没有挫折的。 陡然风云色变,就要他扛起一百多条人命。 宋子慕不敢,但是不甘的怒火又如同燎烧原野的火焰,悲哀的长夜下飞荡着无数草木的灰烬。 于是他跪地,向宋明义重重地磕了头,起身后转身,踉跄跌进深沉夜色。 宋子慕摔进雪地里,掌心磨出了血,也无人能再扶他一把。 大雪天,红灯笼,将要到来的新年夜。 烧掉的白袍,换上了黑衣。 从善名远扬的小公子,到万人唾弃的佞臣。 宋子慕一步一步爬上高位,却始终没有忘记初心。 世人待他贱若草芥,他捧碧血以换盛世。 宋子慕至死,都是世人口中那名活该千刀万剐的奸佞。 颓败的海棠树下,只有钟慎悲痛到吐了血,为至死蒙冤的宋子慕鸣不平。 可最悲哀的是,他唯一可以迁怒的,只有宋子慕一生热爱的山河人民。 在处理完政务后,钟慎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在佛前刻下四十九盏莲花灯。 起初他的手上总是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小伤痕,后来伤痕越来越少,莲花灯也愈发栩栩如生。 宋子慕死后,祁知序把劈昼剑擦拭得干干净净,包上软绸放在宋子慕的棺椁中。 宋子慕留下的那一封信,也在某次刺客行刺时放的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一切和宋子慕有关的东西都在逐渐消失,唯有史书上荒谬的结论还在传唱不衰。 世人用尽犀利鄙夷的言语去辱骂那个死去的人,他们对这个人的死亡拍手叫好。 不会再有人知道,如果不是这个人扛起了“救世”的重担,钟慎根本懒得管这个烂透了的世道。 坐上这个九五之位的人会是其他昏庸的君王,他们的赋税徭役会比现在多五成,父母官也是上下沆瀣一气的贪官。 发生了什么天灾,国库根本没有多余的银粮去救济他们,因为那些金银早被豪奢无度的君主挥霍一空。 他们的生活会生不如死,煎熬得望不到头。 生病了,转眼就病死了倒也是件好事。 怕就怕死也没死成,活也活不出个人样,啃着树皮勉强活了下去,以为日子要好转的时候,转头又病死了。 尸体被饿疯的人扒开肚皮一看,才发现皮包骨里头只剩下消化不了的沙土。 面前四十九盏莲花灯闪烁着烛光。 钟慎像过往的五十六年一样,合掌祈愿,来世宋子慕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五十六年来,他总共刻了两千七百四十四盏莲花灯,每一盏都在为宋子慕的来世求一个好结局。 佛堂静谧,烛光摇曳。 过往五十六年的经历让侍从早已习惯佛堂内的安静,可是今年,他等啊等,始终等不到钟慎出来。 在多次没有得到里面的回应时,侍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佛堂的门。 佛堂里的烛光已经熄灭了。 那名年迈的帝王,也倚靠在柱子上,闭着眼如同沉睡。 …… 电影结束。 电影院里满是抽抽噎噎的哭声,哪怕庭仰早就知道剧情,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有些姑娘实在难受,没忍住咕哝说了几句话。 其实只是零星几个人在说,可这些姑娘离他们两个近,所以有点什么声音,庭仰这里都能听见。 一个姑娘吸了吸鼻子,恶狠狠道:“祁知序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狠起来连自己都虐。” 祁知序本来正在哄难过的老婆,闻言不由一怔。 “?” 姑娘的朋友哭得更狠,说起话来都一噎一噎的。 “祁知序……他,他简直没有心。我们宋宋宝贝前期这么快乐,他怎么,怎么舍得让他死掉的呜呜呜呜……” 庭仰也不难受了,他觉得有点尴尬了。 祁知序眉梢微挑,有些不可置信,“?” 现在轮到庭仰反过来安慰祁知序了。 因为怕被人发现,庭仰只敢拍拍祁知序的背,小声说:“没关系祁哥,他们只是随口说说,其实他们很感谢你创作出这个剧本的。” 这个道理其实庭仰不说祁知序也明白,只是被爱人哄着的感觉实在是很好。 于是他故作坚强,将头靠在了庭仰肩膀上。怕被庭仰发现自己的笑意,还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祁哥,你别难过。” 后面的陈歆皖都惊呆了。 先不论这两人亲密的程度远超朋友,就单这两人属性就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心狠手辣的无情编剧会是个男绿茶? 陈歆皖看向庭仰,试图用意念让庭仰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电影院的光线很昏暗,庭仰戴着的口罩也只有喝奶茶的时候摘下来过,现在依旧戴在脸上。 第247章 幸好陈歆皖离得足够近,这才看得清庭仰的眼睛。 这双眼型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包容。 ——庭仰早就看穿了祁知序在演戏,只是一直被宠爱的人,也不吝啬将爱给予爱他的人。 * 要说今年的春节档谁是最大赢家,《劈昼》绝对当之无愧。 两亿票房的高开头结局,之后的票房也一路飙升,一连几日的单日票房都破了亿。 最后以56.75亿的票房,跻身中国影视票房第二名,第一名是大咖云集的致敬中国军人的电影。 【@老绿说电影:《劈昼》绝对是今年春节档的一匹黑马,超高票房一下挤入中国影视票房前三。 我最初是因为《劈昼》风大才去看,本以为又是烂剧噱头,但事实证明《劈昼》值得。 电影本身的画面色彩就有一种极具美学的美感,祁知序极为大胆地让各种丰富的色彩聚集在同一幅画面里,斑驳的彩色不显庸俗,反而绚烂到极致。 色彩缤纷固然好看,但这种审美一个不慎就会显得很俗气,祁知序果然大胆。 剧情虽然有为符合当下主流,擦边“兄弟情”的嫌疑,但不可否认其本身确实是个优秀的剧本,很多情节的设计都极为巧妙。 其中关于家国与自我的思考,连我一个大老爷们都感动的不行。 主演演员虽然年纪不大,但为这本好剧本贡献了锦上添花的精湛演技。 很难想象宋子慕这么一个饱满鲜活的角色,是被这样一位年轻的演员完美演绎出来的。】 诸如此类的推荐不计其数。 《劈昼》口碑和票房双收,相关的剪辑和仿妆视频在电影下映以后还在源源不断冒出来。 庭仰彻底爆红,许多高奢资源也向他抛来橄榄枝。 本来正该是巩固人气的时候,张宁简却没给庭仰接太多工作。 除了维持日常曝光必须要接的工作,其余的张宁简一概推掉。 庭仰一点也不急,他知道张宁简在等什么。 他是佛系,但事业心重的粉丝却坐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抓住大好时机给我宝巩固人气啊???张宁简你在干什么?盛世娱乐你在干什么??】 【有一说一,这种情况是庭仰默许的吧。】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就……过段时间的电影节……你们懂吧。】 【懂。想飞升呗,野心太大了,当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路人路过,祁知序和庭仰两个人都挺大胆的,一个说转行就转行,一个大好的上升期说赌就赌。】 【哈哈,当初劈昼也没人想到会火,说不定这次庭仰又能给人一个惊喜呢】 【ls梦点好的】 【粉披路皮bdhs,你家哥哥那点水平就别碰瓷大奖了。。。】 路人被庭仰黑粉随机创了也不生气。 娱乐圈都知道,庭仰的黑粉是独一份的可怜。 庭仰几乎没有绯闻,主演不接烂剧,客串没有糊剧,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什么黑料。 造谣也不行,庭仰有个大佬神壕粉,造谣被发现了分分钟面临牢狱之灾。 【都庭仰黑粉了,你让让他吧……】 【哎,庭仰靠劈昼爆火后黑粉就彻底疯掉了捏。】 网上的腥风血雨庭仰一概不知。 黑粉气得跳脚四处咬人时,庭仰正窝在沙发上,吹着空调盖着薄毯。 电视里放着最新一期综艺,庭仰只看了几分钟就昏昏欲睡。 圈内人真不适合看综艺。 哪边是恶意剪辑,哪边是台本,一下就看出来了,一点新鲜劲都没有。 祁知序洗完草莓,挑了个最大最红的递给庭仰。 庭仰困意上来什么都不想吃,摇了摇头,随后抱着祁知序的手臂晃了晃。 祁知序立马明白,抱起庭仰往卧室走。 等他把庭仰放到床上时,庭仰已经困得都睁不开眼了。 “草莓给我留一点,等我起来再吃……” 祁知序轻声应了:“好。” 等庭仰安心陷入睡眠后,祁知序帮庭仰拉了拉被子,心想,所有的草莓全都留给你。 空调的声音在静谧时像原野的长风,白噪音让庭仰的睡眠更加深度。 祁知序坐在一旁看着庭仰。 庭仰的睡姿很安稳,侧躺着,手臂交错摆放,双腿微蜷,被子遮住手臂以下所有身体部位。 除了胸膛规律的呼吸起伏,庭仰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一直看着一个人无疑是枯燥无味的,可是祁知序很喜欢这样。 看着庭仰红润的脸色,起伏的胸膛,梦里无意识的嘴唇微动。 这些充满细微的动作都能让祁知序感到满足与安心,欣喜得恨不得将分分秒秒都掰碎成万古千秋。 ——他确确实实与一个健康、快乐,爱着他的庭仰在一起了。 第80章 《劈昼》下映后几月过去, 众人对这部影片的喜爱依旧不减。 这份热情随着官方公布《劈昼》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又陷入了新一轮高潮。 《劈昼》一共获得三项提名,祁知序的最佳导演,最佳剧本, 和庭仰的最佳男演员。 尽管已经提前得到消息, 但是在真正看到名单后, 庭仰还是很开心。 两人决定庆祝一下。 第248章 祁知序下楼买菜, 准备庆祝用的食材。 庭仰负责在家貌美如花,等会吃饭的时候夸夸夸。 祁知序出门后, 庭仰到书房翻找之前那本没看完的书。 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有些纳闷,自己当时明明放回书架了。 其实那就一童话故事,要说有多喜欢吧,也没有。 只是看到一半突然看不了了, 心里有点不上不下的。 故事前面讲的大概是,睡美人从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巨大的陌生森林。 会说话的兔子, 歌唱的麻雀, 跳跃的小鹿, 温馨的木屋, 一切都对她那么友好。 失去记忆的睡美人决定呆在这里, 在生活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 故事平平淡淡像流水一样, 但是滋润清新,行文看起来很舒服。 庭仰有些郁闷,他都没看到结局呢, 怎么突然就找不到那本书了。 祁知序之前告诉他,这是一位编剧的女儿写着玩玩的, 网上查不到。 那位编剧就印了几本书出来,送给他们这些同行看看。 正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stc:恭喜。】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庭仰暂时忘了那本书的事情,心里生出许多吐槽。 消失了大半年,再突然出现居然只有两个字。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要不是你提前和我说过你会消失半年,我都要去报警了。】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还有你的粉丝,也都可担心你了,你到底干嘛去了。】 沈瑭迟那过了好几分钟才有回复。 【stc:过段时间,我再告诉你,你颁奖典礼结束后有时间吗?我要开退圈演唱会了。】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好好的,出什么事了到底?】 沈瑭迟又是久久不回复。 庭仰感觉到不对劲,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直打到电话自动挂断,沈瑭迟那边都没接电话。 庭仰毫不犹豫又打了通电话过去,这次对方终于接电话了。 沈瑭迟那边很安静,声音也很疲惫,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我都没睡醒。” 庭仰听到沈瑭迟的声音心里放心许多,但还是有疑问。 “谁叫你半年不出现,一出现就和我说准备退圈了?” 沈瑭迟只是说:“太累了。” “那倒是,不过你以前那么喜欢唱歌,说退圈就退圈,也真是看得开。” 听出来沈瑭迟现在不想多说,庭仰也没追问到底。 等他他和沈瑭迟见面了,一定要问个究竟。 “哎,改天我们出去聚一聚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沈瑭迟问:“什么时候?” “看你,除了戛纳电影节前一周,我都有时间。” “那就后天吧,把你的男朋友带着,我有点事想问他。” “行啊,约哪?” “现在追你的狗仔不少,不去人多的地方了,就醉花阴吧,茶楼清净私密性好。” 庭仰想起沈瑭迟之前,一闻到茶味就皱眉。 “糖糖你不是最讨厌茶味了吗?你说早上闻到茶味,晚上都能难受得睡不着。” “现在觉得闻闻茶味也不错,挺提神的。” “行,那就后天吧,我们上午去,还能吃顿它那里的特色菜。” 庭仰本想扯着沈瑭迟再问点什么,可一听对方困倦的声音,只好作罢,挂了电话。 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听见开门声后,他出书房和祁知序说了这件事。 祁知序听完后挑了挑眉,“他特意说要我也去?” “对呀,他说有事和你说。” “我知道了。” 祁知序没有再提这件事,庭仰倒是对沈瑭迟的事情念念不忘。 心想着,后天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问个明白。 “祁哥,我之前看的那本书你记得在哪吗?刚刚找半天没找着。” 祁知序正在用刀背剁虾泥,准备等会炸虾饼。 “我也忘了,可能是我之前不小心把它装在杂物箱里,放在地下室了吧。改天我去找找,找到带给你。” “好,你看过没,给我剧透下呗。” “童话故事嘛,我记得结局不错。” 庭仰放了心,“那就好。” * 和沈瑭迟见面的日子凑巧是个艳阳天。 无雨无云,恰到好处的凉风与气温,作为出游时间再恰当不过。 庭仰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地点,可到地方一看,衣着低调的沈瑭迟早就在那等着他了。 沈瑭迟靠在柱子上,似乎是前一晚没休息好,正闭目养神。 庭仰本想悄悄过去吓他一跳,谁知道刚靠近,沈瑭迟就睁开了眼。 后者带着困意的眼睛微垂,比从前看起来要陌生许多。 庭仰微怔,一时没说话,这种陌生等沈瑭迟开口才消散。 “来这么早?我们阿仰还挺重视我,先去吃饭还是逛一逛?” 庭仰回了神,“吃饭吧,我没吃早饭,饿死了。” 沈瑭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祁知序一眼。 “有些人连早饭都不知道帮我们阿仰做吗?” 庭仰小声为祁知序说话,脸有点红。 第249章 “不是的,是我起床太晚,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沈瑭迟:“……ok.” 我闭麦。 三人去茶楼坐下,庭仰接过菜单就点了一连串的菜。 “蜜汁叉烧包子,干蒸烧卖和虾饺各来一屉,然后一份小酥肉,一份糯米排骨,一份蛤蜊蒸蛋……谢谢?” 说完,见服务员还看着他,不由疑惑歪头。 沈瑭迟见状笑出了声,补了一句:“来一壶金骏眉,一份糯米鸡,一碟桂花糕。” 等服务员走之后,沈瑭迟才对庭仰说:“你还真来茶楼吃饭啊。” 庭仰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茶楼居然没点茶。 然而被沈瑭迟这种“厌茶人士”批评,他是十分不服的。 “嘁,你刚刚肯定也什么都不懂,是挑最贵的点……和我半斤八两,咱们谁也别说谁了。” 沈瑭迟无意争辩,顺着庭仰道:“确实,我只喝过一次金骏眉,我果然还是受不了茶味。” “那你还点金骏眉?” “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糯米鸡和桂花糕。 庭仰很喜欢这句话,高兴道:“糖糖,你走了半年,回来这么会说话啦。” “半年其实也不久。” “你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好,你的粉丝才是真的快急死了。你退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去年年初你还说要发新专辑,怎么突然就……” 庭仰形容不出来沈瑭迟现在给他的感觉。 感觉千言万语也不如一个词概括得准确。 ——疲惫。 “家里出了点事,和父母大吵一架,他们本来也不同意我进娱乐圈,吵得多了,我也烦了。” 沈瑭迟没说出了什么事,庭仰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说:“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沈瑭迟开了个玩笑,“你难道觉得我会和你客气吗?如果你帮得上忙,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 “你都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我帮不帮得上忙?” “这件事……随缘吧。” 沈瑭迟态度不激烈,看起来事态应该还算可控吧。 庭仰将包含在玩笑话里的担忧藏进心底,打算等过段时间就好好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事情,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时候服务员推开包厢门,将泡好的金骏眉以及一些小吃放在桌上。 庭仰叉起一个叉烧包子,咬了一口,甜而不腻。 一个叉烧包分量不大,几口就能吃完。 祁知序摆好茶具,替庭仰倒了一杯茶。 沈瑭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没喝。 庭仰吃完将自己点的小吃挨个尝了遍,每一样都好吃得让他心里冒泡泡。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爱茶人士。” 沈瑭迟发出短促的笑声,“得了吧你,到现在一口茶也没喝就爱茶人士了?” 一直沉默的祁知序这时候才说话,“喜欢茶点就不算爱茶了吗?” 庭仰点头,“就是就是。” 沈瑭迟嘴角一抽,对祁知序说:“……你还是闭嘴吧。” 被怼了,祁知序也没有嘲讽回去,而是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眼对方。 吃饭中途,沈瑭迟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结果很久都没回来。 庭仰本来打算自己出去找,但祁知序主动说:“我去吧。” 两人“友谊渐深”,庭仰自然不会阻止。 祁知序走出包厢,看了眼手机,目标明确地往茶楼的私人休息室走。 推开门,沈瑭迟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眉眼冷淡,烟灰抖落之间痞气尽显。 休息室里的换气扇正在运作,烟味不算呛人。 祁知序找了个离沈瑭迟最远的位置坐下。 “把烟掐了,阿仰身体不好,闻不了烟味。” 沈瑭迟听到后面一句,指尖一顿,把烟按熄了。 祁知序仍然嫌弃地看着沈瑭迟,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倒不像从前那样排斥了。 沈瑭迟把烟熄了以后,嗓音微哑地说:“既然不能抽烟提神,那我就长话短说吧。你应该也看出来一点了,我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祁知序静静地聆听,去年他们绝对想不到,未来会有这种和谐的氛围。 沈瑭迟说:“大概去年冬天吧,我查出来患了克莱恩–莱文综合征。” 克莱恩–莱文综合征,俗称睡美人症候群,疾病发作时,多数病人会陷入漫长的睡眠,凭借外界因素很难叫醒他们。 祁知序没多大的意外。 “你现在的情况严重吗?” 沈瑭迟没有直接回答。 “前天阿仰问我,我们见面约在哪天,我说定在后天吧。” “我留下了一天时间,不是因为有事,而是我希望用一天时间收拾掉满身的疲惫,以最好的姿态去见他。 ” 沈瑭迟自嘲一笑,仰头靠在沙发椅上。 “今天见完他之后,算算时间,我也差不多要犯病了。” 这种病无药可医,他家里大笔大笔的资金投进去,最后他用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换来了这两天的正常睡眠。 足够了。 说来也讽刺,当时他那么讨厌祁知序,现在唯一可以说会话的也只剩下祁知序了。 第250章 祁知序说:“他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沈瑭迟喃喃,“我就是知道,才会在今天找你。”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太煽情,一点也不符合他酷哥的性格,沈瑭迟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偏了题。 “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和阿仰遇见的时间比你早得多。” 祁知序挑眉,“我和他高二那年认识的。” 言下之意,不可能。 沈瑭迟感觉精神已经开始倦怠了,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休息室的茶水,皱着眉喝完了。 “我知道,江渎一中,你高二那年转过来的,我以前有一哥们就你们学校的。” “知道的还挺详细。” 沈瑭迟把手上的斗笠杯放到桌上,经过换气扇的工作,室内慢慢的只剩下了茶香。 他不想细说与庭仰的那场初遇,因为只有一个人铭记的初遇是不值得炫耀的。 “我今天找你,原因你应该猜出来了。”沈瑭迟很冷静,“我的病情在恶化,现在半年我可以出现一次,未来可能要一年,或者更久。”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你们的婚礼了,当伴郎应该是没办法了,至少要让我当个宾客吧。” 在绝症缠身,被衣袖遮盖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针孔的状况下,沈瑭迟依然希望参加他爱着的人的婚礼。 祁知序没露出一点同情或是担忧的神色,沈瑭迟也不需要这个。 “你这时候也不忘坑我一把,真是不忘初心。” “你自己不敢告诉阿仰,就想借我的口告诉他,如果我不说就是瞒着他,他肯定会生气。” “沈瑭迟,你但凡胆子大一点,阿仰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发现你喜欢他了。” 沈瑭迟拿起杯子,缓缓咽下苦茶。 “随你怎么说,喜欢也不一定要被对方发现。” 祁知序摇摇头,不置可否:“你明明很希望当伴郎,非要故作大度坦然。” 茶香味在室内散开,悠悠荡荡。 沈瑭迟皱着眉,似乎是因为闻到这股茶味难受,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祁知序:“你想当就直说,别到时候让阿仰以为我故意排挤你。” 沈瑭迟低声开口:“我不想成为他婚礼的不确定因素,我不知道那天我能不能保持清醒。” “看开点,沈瑭迟。” 祁知序想拍拍他,但想起他身上没散尽的烟味,又嫌弃地收回手,生怕等会庭仰也嫌弃他。 “你是阿仰在圈里唯一的朋友,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你想象中要多的多。” * 那场谈话的内容,沈瑭迟和祁知序都没告诉庭仰。 两人回到包厢以后。 庭仰闻到沈瑭迟身上的烟味,果然很嫌弃,他往祁知序身上贴贴。 刚准备说自己男朋友身上就没烟味,结果就在祁知序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庭仰瞬间坐正,一脸嫌弃:“咦——” 祁知序僵住:“……” 沈瑭迟嘲笑:“哈。” 祁知序缓缓看向沈瑭迟。 沈瑭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故意的。 和他待了那么久,染上一点烟味也是情理之中。 一行人吃完饭又去看了场电影,是时下很火的爱情片…… 因为只剩下这部影片有三个连坐的位置了。 剧情很俗套,刚看了四分之一,庭仰就猜到男主和女主必然要开始狗血误会然后分手。 果然,影片里的场景突然开始下雨,女主看见男主和一个女孩抱在一起,于是抹着眼泪转身跑掉。 第二天就退学说要出国留学。 庭仰吐槽,太速度了吧。 男主以为女主为了和男二在一起才和自己分手,心生怨恨。 等未来成为霸总后,开始对女主进行一系列的虐心虐身。 最后男主被车撞了,进icu出来迅速出现医学奇迹,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主甜甜蜜蜜he了。 影片中途,男主嘶吼着问女主“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把我的心都给你了!”的时候,影厅的人都被吓一跳。 祁知序只有在这时候,才抬起头看了眼大荧幕。 随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蓝牙耳机递给庭仰,“吵吗?” 庭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戴上了耳机。 真是疯了才来看这电影。 沈瑭迟半途就睡着了,影片结束□□仰叫了很久才把他叫醒。 这场电影看起来真的很催眠,沈瑭迟一出影厅就说自己要回去补觉了。 庭仰有些遗憾,他们还没怎么好好聚一聚呢。 沈瑭迟没承诺下一次见面时间,只是说等他演唱会那天他们还可以再见。 庭仰心中腹诽沈瑭迟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办,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面上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到时候给我留个前排位置,我要当关系户。” 沈瑭迟早就留好票了,但依旧毒舌。 “你干脆让我在舞台上给你留个位置好了。” 庭仰一点不客气,“可以呀,到时候需要我献唱一曲吗?不收你出场费。” “别了,我怕我的退圈演唱会变成命案现场。” “没品味,祁哥之前就夸我唱的好听。”庭仰期许地看向祁知序,“对吧祁哥?” 第251章 祁知序心虚地挪开目光,“好,好听。” 庭仰在看祁知序,沈瑭迟在看他。 多看几眼,连漫之后长的噩梦都会带着光亮了。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沈瑭迟没有等庭仰的回应,转身就走。 庭仰愣了一下,见沈瑭迟走那么快,连忙追了上去,在对方手心放了一样东西。 沈瑭迟看着手里半个巴掌大的小香囊,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香囊不大,但很精致,幽雅的香气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庭仰有些得意,鼻子翘得老高。 “你不是最近一直睡不好吗?我昨天特意去买的香囊,据说安神效果特别好……昨天晚上我放在枕头边上,感觉真的有效果。” 不等沈瑭迟开口,庭仰先受不了这么温情的氛围了。 “好了好了,你走吧,我知道你有急事……哎,不过你就算有急事,也得给我发个消息什么的,一下失联半年,这怎么可以?” “之前我说的不对,担心你的不只有粉丝,我也很担心你。” 庭仰白净的脸上神色生动,得意与担忧混合在一起,逐渐变成另一种灼人的感情。 烧得沈瑭迟五脏六腑都开始发烫,发紧,酸涩。 沈瑭迟握紧了手中的香囊,很久以后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尽量。”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应该给出任何承诺,可是掌心里香囊散发出的清香骤然蛊惑了他的理智。 被庭仰珍爱着的感觉,原来是旷野的长风。 抓不住,留不下,又令人深深依恋。 谁能留下一缕吹行万里的风呢? 沈瑭迟的视线移到祁知序身上。 ……没有人能留下长风,但长风愿意为了别人停下可以飘过五湖四海的脚步。 第81章 《劈昼》的剧组早一周就动身前往法国, 参加戛纳电影节。 庭仰的国际知名度还没那么高,所以在法国出门会相对自由很多。 两人在周边海岸逛了一圈。 此时正是傍晚,与山峦相连的晚霞是浅紫色的,往上开始泛橙变金, 过渡成暗蓝。 对于美的追求是不分国家的, 一路上庭仰收到了很多善意的夸赞。 每每遇到这些夸赞, 庭仰都会很热情地回一句法语的谢谢。 偶尔有金发碧眼的姑娘来询问他是否有恋人, 庭仰都会直白地给身边的祁知序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随后,用不甚熟练的法语说:“在这呢, 他就是我的爱人。” 国外对于同性恋人的包容性要大很多,姑娘们也都给他们献上了真挚的祝福。 “你们很般配。” 远处海岸沿道,有高大翠绿的棕榈树在晚风里摇晃叶子。晚霞的光落在白色复古的画墙建筑上,街道上有街头艺人正在演奏大提琴。 《golden hour》的旋律在这片地方响起,表演者全神贯注, 围观者安静聆听。 庭仰听着听着,突然用胳膊肘怼了怼祁知序, 小声说:“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位街头艺人, 在国内, 他的作曲可好听了。” 祁知序问:“什么时候?” “高一那年吧, 林子轩约我出去玩, 我路上遇到一个人蒙得严严实实的在那拉小提琴。” 小提琴? 祁知序联想到什么。 当年让沈瑭迟一炮而红的成名曲, 也是原创小提琴曲。 本来沈瑭迟只负责作曲。 后来偶然间, 公司发现他唱功也极有天赋,这才让他当唱作双栖的歌手。 “记那么清楚,那个人演奏的曲子很好听吗?” “超好听, 可惜周围没什么人。我问了下,还是他原创呢, 就是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太清调子了。” “这样啊,那他确实很有天赋。”祁知序点点头,“也许你们在这些年里,又偶遇过呢?” 庭仰压根不相信,“怎么可能,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也不会记得我吧。” 祁知序没有替那个人,或者说是沈瑭迟辩解。 “也许吧。” * 颁奖礼之前,对庭仰有路人好感的人都在祝福庭仰获奖。 庭仰的粉丝倒是十分低调,生怕现在吹得太高,到时候落选,引起无感路人的反感。 戛纳电影节上,很多人对《劈昼》的欧洲首映赞不绝口。 首映结束,国外有剧情粉也有颜粉,国外网友评论多数都是带着善意的。 【@sweet potato:翻墙到中国才知道大家都很讨厌zhong的扮演者,我认为他很帅,请问为什么讨厌他?】 【@watermelon回复//:因为他是编剧。】 【@sweet potato:我明白了,谢谢你[爱心][爱心]】 【@seagull:我发现了,director qi的镜头永远在偏爱庭。】 【@tomato:他很明白该怎么拍出庭的美貌,他对自己都没有那么认真。】 庭仰海外账号的粉丝数很快突五百万。 开幕前随手发的一张自拍,点赞数也在短时间内多了几十万。 戛纳电影节颁奖典礼开始。 庭仰穿的是一套禁欲精致的黑色衬衫配黑色西装,款式简单却在剪裁上下了功夫,很好地勾勒出庭仰长腿窄腰的身材。 发型打理出一个狼尾,发梢剪碎的刘海分在两侧,烫出了一点层次感。不羁的发型搭配上禁欲的西装,给人带来了强大的视觉冲击。 第252章 庭仰和祁知序座位紧挨着,刚开始庭仰还能保持镇定与祁知序偶尔谈笑,等到与《劈昼》相关的奖项临近颁奖时,庭仰实在忍不住开始紧张了。 首先颁发的是最佳导演奖,庭仰望着颁奖台,心跳得很快。 主持人没有一直卖关子,很快最佳导演奖项揭秘,是另一位非常优秀的导演。 庭仰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为这位导演鼓掌。 祁知序不怎么在意自己与这座奖杯失之交臂,毕竟按照戛纳电影节的规定,同一部影片不能既拿最佳导演,又拿最佳男主角。 他拿了奖,就代表庭仰没拿奖。 最佳剧本奖的颁发紧随其后,众人都望着星光璀璨的舞台,等待最佳剧本奖揭幕。 祁知序不停安抚对方:“别紧张,我拿不到这个奖也没关系。我拿不到奖,就证明你拿奖的概率更大了一点。” “呸呸呸。”庭仰轻轻呸了两声,“你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我才不……” 庭仰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满场震耳的掌声打断,抬起头才知道,是最佳剧本奖已经公布了。 他被热烈的掌声扰得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心里有些迷茫,只能凭借本能询问祁知序有没有听清是谁获奖了。 祁知序刚摇头,就被坐在另一边的副导张霖猛得拍了下背。 “是你!!快点上去领奖,别在这给我谈情说爱了!” 庭仰紧绷的心脏瞬间放松,露出了一个灿烂真诚的笑容,鼓掌鼓得手都疼了。 祁知序刚刚还在安慰庭仰,这时候真的获奖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 一路上理了不知道多少次衣领,上台时还差点被绊了一下,惹得庭仰在台下忍俊不禁。 等站到颁奖台上,祁知序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被面前的麦克风被扩大数倍。 手心已经紧张得出了薄汗,面上仍要故作从容冷静。 “merci.(谢谢。)” “刚刚坐在台下的时候,我的男主角紧张得都快把身上的衣服揉皱了,我忙着哄他,倒是一点没觉得紧张。”祁知序笑了笑,“现在我紧张得冒汗,他倒是笑得很轻松了。” 庭仰在台下小声咕哝了句,“哪有。” 刚才他明明很镇定自若好不好。 说完这番话热场,祁知序心里也冷静多了。 “说实话,我很意外自己能拿下这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奖项。首先,我要感谢剧组的三百多位工作人员,他们经常需要因为我对剧本的一个小改动,就忙前忙后大半天。” 祁知序开了个玩笑,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很浅的笑意。 “看在你们这么辛苦的份上,我可以假装没听见,你们在背后骂我是没有心的魔鬼。” 庭仰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得清了清嗓子。 以前他也和小菀这么吐槽过祁知序来着。 “其次,我想感谢我的男主角庭仰,感谢他将我笔下的宋子慕演活了,我为宋子慕创造出了骨骼,你为宋子慕填充了血肉。” “《劈昼》的成功与你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无论是作为导演、编剧,还是对手演员,我都从一而终地认为你是饰演宋子慕的不二人选。” 庭仰坐在台下遥遥看着颁奖台上的祁知序,忍不住骄矜地抿了抿唇,又瞬间克制住脸上的笑意,生怕被祁知序瞧见。 虽然他知道,会场茫茫一大片人,祁知序不一定看得清他的表情。 祁知序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他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下自己创作《劈昼》的心路历程。 庭仰以为说到这,祁知序该准备结束获奖感言了,但后者却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 “我猜,有一个人现在心里肯定在想,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讲完这些应该就要结束了。但请允许我再多说两句,我还想再次感谢一个人,感谢他为我做出的特殊贡献。” “——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男主角庭仰,感谢他在剧本拍摄途中为我提出的建议,感谢他为我提供很多次灵感的来源。” 庭仰愣了下,抬头,安静地看着祁知序。 “很多人都知道我早期剧本《谎言日》的灵感来源于他,但没有人知道,我入圈、甚至促使我拿起笔创作每一个剧本的原因,都是他。” “如果没有他,我仍然只是芸芸众生里很平凡的那一个人。他的存在是一种美学标准,因为有了他,我才开始懂得审美以及审美的意义。对于我来说,他就是独一且最珍贵的。” 经过音响扩大数十倍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话语里浓重的情感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 “有时候我会想,他完美得就像我想象中的伽拉缇,是我穷极一生想要创造出的——完美的存在。” “感谢你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让我不必用一生去追求一个泡影。” 庭仰抿了抿唇,故意装出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祁知序他,搞那么煽情干什么呀,这些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张霖却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庭仰低下头,不让镜头捕捉到他发红的眼眶。 很多年前,有人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他是依附她而活的消遣品,没有存在的意义。 今天祁知序却说,自己是因为庭仰而存在,如果不是庭仰,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第253章 高三那年,他十八年的人生被一个人贬得一文不值,他从不告诉任何人自己依然在意那件事。 祁知序不仅注意到了,还用最盛大最热烈的方式让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好。 喜欢一个人,眼里就是只看得见他的好。 * 祁知序从领奖台上下来,回到座位的时候庭仰眼睛还红着。 周围的人大都听出来了祁知序的感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没有公布,但这不妨碍他们献上真挚的祝福。 祁知序替庭仰擦去眼泪,“怎么哭得这么凶啊,要是我不在,谁能哄得好你?” “都怪你,你还说我。” 祁知序当即改口:“都怪我,把你惹哭了。” 庭仰笑了出来,哼了一声,“这么能屈能伸啊?” 祁知序表情很无辜,声音却很温柔。 “哄你的事,怎么能叫能屈能伸?看见你哭,我心里疼得厉害,把你哄高兴了,是为了让我自己好受一点。” 庭仰被一打岔,心里的酸涩都消失了,“就你会说好听话。” “我既然愿意说,就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件事。”祁知序笑得很开心,“阿仰,现在我终于配得上你一点了。” 遇到庭仰以前,别人都觉得祁知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之骄子。 遇到庭仰以后,在祁知序心里,他只是庭仰的附庸。 庭仰眼睫颤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我都受不了了。” “抱歉,是我不对。”祁知序垂下眼,故作柔弱,“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庭仰捂住祁知序的嘴,心里的不平静让他白净的皮肤透出一点红。 “不许再装绿茶了,也不知道你和谁学的……这是坏毛病,要改掉。” 祁知序克制住想要逗一逗庭仰的坏心思,道:“好。” 没和谁学,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颁奖台上又公布了几个奖项,和《劈昼》无关,两人也没太在意。 等到最佳男主角开始颁奖,祁知序歪了点身子,悄悄问:“你现在紧张吗?听说紧张的时候和爱人握手会好一点,要试试吗?” “别想忽悠我。”庭仰说,“我还好,已经过了最紧张的时候了。” 其实是因为心里没有抱太大期待,所以才能这么平静。 虽然戛纳电影节规定,允许一部影片同时获得最佳剧本奖和最佳男主奖,但是这种都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影片。 庭仰不断降低自己的期待度,不断安慰自己不得奖也没什么。 只是,这毕竟是电影最高奖之一,谁能做到心里没有一点期待呢? 庭仰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只是微微蹙紧的眉头,以及死死抿住的嘴唇,让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平静。 祁知序握紧了庭仰的手,慢慢的,十指紧扣。 宽大的手掌似乎能传递一些不可见的力量。 庭仰小声说:“祁哥,你刚刚说的好像真的有用,我没那么紧张了。” 祁知序没说话,握得更紧了。 正如颁发最佳剧本时,庭仰比他还紧张那样,他此时也比庭仰更期待对方可以得奖。 终于,主持人说完了无意义的场面话,开始正式宣布奖项得奖者。 同声翻译随之传来,庭仰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身体僵硬,凭借着本能反应站了起来,却忘记松开与祁知序相牵的手。 祁知序含笑着拍了拍庭仰的手背,“阿仰,这次我不能再上台了。” 庭仰顿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他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往台上走,直播镜头给了他的脸一个特写。 朱唇皓齿,玉肌明眸,不甚明亮的灯光更显得他的眼睛清亮。 原本痞帅的狼尾造型,也因为庭仰一身高定黑西装,以及极具欺骗性的外貌,显得克己复礼了起来。 国内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网友,全都被这个造型a爆了。 #庭仰戛纳影帝# #庭仰戛纳狼尾造型# #祁知序伽拉缇# #祁知序戛纳最佳剧本# #劈昼斩获戛纳两项大奖# …… 国内关于两人与劈昼的话题迅速被刷上热搜,庭仰的粉丝开心得奔走相告这。 戛纳颁奖礼现场。 庭仰在台上站定以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露出得体的微笑开始说第一句话。 “该感谢的人我们导演已经感谢过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我就感谢一下无人感谢的祁导吧。” “以演员的身份,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指导,以对手演员的身份,我也感谢你带我入戏……” 庭仰停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祁知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失去了平日的从容风度,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祁知序的异常连坐在一旁的张霖都发现了,后者刚准备询问发生了什么,又在看见祁知序微微上扬的唇角后,骤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庭仰放柔了声音,郑重说完了未尽之语。 “以爱人的身份,我更感谢你从十八岁开始爱着我,在我没能回以同等感情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陪在我身边。” “祁哥,你还记得《劈昼》杀青那天,你送我白玫瑰时,我向你承诺的那段话吗?” 第254章 祁知序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无声说了句“记得”。 他问庭仰。 ——“阿仰,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我、安慰我、尊敬我、保护我吗?并愿意在我们一生之中,对我永远忠心不变?” 庭仰回答他。 ——“只要你还愿意,我将会对你永远忠心不变,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永远爱你。” 庭仰离他很远,远到祁知序几乎看不清那个清瘦高挑的人影,只能凭借记忆,才能刻画出对方的身形与面容。 只有声音还是那么清晰,每一个字的语调与停顿他都无比熟悉。 庭仰说:“你愿意陪我在另一个正式的场合,再更加郑重地说一遍这个承诺吗?然后我们信守承诺,度过一生。” 台下的人露出惊讶的神情,张霖表情揶揄,还有祝福。 “祁知序,小仰先求婚了,你不行啊。” 祁知序没有反驳,眼底好像流转着许多情绪,最后归于一片静谧。 “是啊,他真的很好。” 离得这么远,庭仰其实是看不清祁知序的。 但他依然望着那个方向,仿佛望得足够久,就可以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 祁知序写剧本时,写过太多爱憎别离。 创造者需要共情角色才能创造出好的剧本,祁知序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唯独在爱情这里,他总是写不出满意的剧本。 以往他凭借经验雕琢百遍,勉强可以入眼的剧本,在庭仰说完这番话后,显得庸俗乏味。 祁知序笑了笑,低声回答了庭仰之前的提问。 “……我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他无数次幻想过未来能有此刻。 因为分开的方式太惨烈,过去他在梦中也只敢幻想自己与庭仰能够重逢。 他一遍遍翻看自己手机里和庭仰的那些合照以及短信,自虐般回想和庭仰在一起的时光,靠着回忆里获得的爱汲取生命,熬了七八年。 重逢后,祁知序也一直在害怕。 十八岁时嫌弃自己不够沉熟稳重,二十七岁时又害怕自己心思太重。 庭仰一直那么耀眼,以前是闪烁的星星,现在是光芒万丈的太阳。 只有他始终那么平凡,为了追着庭仰脚步不停,却始终不是最好的。 ……他终于得偿所愿。 * 原本《劈昼》拿下戛纳两项大奖,就已经具有足够的话题度了。 庭仰在最后的那番公开恋情,更是将热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一时之间,各个娱乐渠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 还有许多营销号冒头,开始解读庭仰最后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烦死庭仰了,能不能直说是什么承诺啊,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啊(快让我听听】 【哎呀呀呀是谁家的cp这么甜?原来是我家的啊哈哈哈哈哈,序言成真,共度一生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懂啊现在大半夜的开心的睡不着,要不是怕扰民我能爬起来跳一段霹雳舞。】 【有没有姐妹发现,祁知序拿奖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想公开的,但是最后还是只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嘿嘿,是不是怕影响小言的事业啊?】 【我真的太喜欢这对了——我们都在各自事业的顶峰时,想要向世人炫耀自己的爱情。】 【呃,庭仰是不是恋爱脑啊,拿了个戛纳影帝就官宣恋情,他到底在不在乎粉丝,在不在乎事业啊?】 【+1,真的很烦这种恋爱脑。】 【起猛了,看见有人说庭仰是恋爱脑了。】 【笑不活了,黑粉在这披什么事业粉的皮呢?庭仰是演员,他的责任是拿出优秀的作品,谈恋爱了只要不影响事业不就好了?】 【啊对对对对,庭仰恋爱脑,戛纳怎么选的人,怎么选了一个没有事业心的恋爱脑当影帝啊?这人业务过不过关啊,凭什么当影帝啊?应该让你家的去当(阴阳怪气)】 【说庭仰事业因为公开恋情受到影响的,麻烦看看我家小宝最新接的蓝血全球代言哦……啊,你们主子不会没有吧?不好意思啊戳到你们痛处了,对不起啊(对手指)】 庭仰粉战斗力惊人,原本打算浑水摸鱼搞乱广场的黑粉瞬间被杀得销声匿迹。 网上的风风雨雨庭仰不在乎,他在跑蓝血代言的行程时,顺便和祁知序规划了一下旅游路线。 最初规划时,庭仰首先提出的就是去祁知序当年买的那座庄园看看。 谁知道遭到了祁知序的剧烈反对,“我那好久没有招人精心打理过了,花都不好看了。” “好吧,那我们先去其他地方……冰岛?拉萨?普罗旺斯?” 祁知序喝了一口水,压下自己的紧张,“我们再去一趟法国吧。” 庭仰歪了歪头,表情疑惑:“法国那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不是。”祁知序征询意见,“你愿意陪我去看望一下我的祖母……和祖父吗?” 庭仰与祁坤泉只见过一次,就是在他生病那会,祁坤泉让他离开祁知序。 庭仰心里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芥蒂,“可以呀。” 大概是那会病得对全世界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于是也不怎么在意祁坤泉的轻视。 第255章 祁知序保证:“我的祖父态度可能不会特别好,但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庭仰被网暴之前,祁知序已经用和自己的一身伤,换得了后者的松口。 背后被打出的痂痕已经很淡了,再过不久就能完全消失。 庭仰不会、也不必知道这段往事。 蓝血代言的拍摄结束以后,庭仰将自己的行程表空出了一周,陪祁知序回祁家主宅见祖父祖母。 坐着车到主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幕下,庭仰因为一直赶路有点困倦,脑袋靠在祁知序的肩膀上半睡半醒。 直到祁知序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庭仰才知道已经到了。 车开过了保安岗亭,听见保安用法语喊了祁知序一声“少爷”。 庭仰还想打趣,结果余光扫过窗外,顿时被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还是电视剧格局小了,他之前演过的豪门少爷,住的房子还不如这里的一小块花园那么大。 名贵的树木随处可见,喷泉雕塑,草地花树,远远可见灯火通明的祁家主宅,高大豪华,遥遥望着就心生惊叹。 庭仰以前见过沈瑭迟家的庄园,虽然也极尽豪奢,但和祁家老宅一比,就有些逊色了。 车开到豪宅门口,庭仰随着祁知序进入室内。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一名面容冷硬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翻查手上的纸质资料。 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似乎全心沉浸在了这份简短的资料里。 祁知序没有让庭仰陪自己干站着,直接开口叫了祁坤泉:“祖父,我带我的爱人来见你了。” 祁坤泉这算是被孙子下了面子,但奇怪的是,这位久居高位、习惯发号指令的老人,却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 祁坤泉的脸苍老了许多,唯独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锐利有神,“很多年没见到你了。” 没等庭仰说话,祁坤泉又对庭仰说:“我要去书房,你和我一起。” 祁知序身形一动,正欲开口便被祁坤泉冷声打断:“我说和他一起,你这么担心,怎么,我是洪水猛兽吗?” 庭仰给祁知序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着祁坤泉一起上了楼。 进了书房,祁坤泉在沙发椅上坐下,示意庭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庭仰也不扭捏,在祁坤泉落座后坐下。 祁坤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声音浑厚。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个样子。” 庭仰微愣,发现祁坤泉的态度和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不讨厌也不冷漠,平平淡淡,如同颇有好感的萍水相逢之人。 “你知道他为了你,和我闹成什么样了吗?” 庭仰不卑不亢,“他没和我说,但我大概可以猜到一点。” 祁坤泉悠悠道:“我和他说,如果他一定要和你在一起,那祁家会收回这些年来所有对他的帮助。” 祁坤泉等着庭仰失态,却发现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您不会这么做的。” “哦?你怎么敢这么断定?” “因为您很爱祁知序,祁知序也很在意您,您不会做让祁知序太难过的事情。” 祁坤泉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你忘了当初是我逼着你和祁知序分手的吗?” 话说得刻薄,面容却慈祥起来。 庭仰反问:“真的是您吗?” 祁坤泉看似不留余地地通知庭仰与祁知序分手,实际上细细想来,就会发现他还是留有余地了。 如果不是谢哲宇做了那些事,也许庭仰真的能和祁知序安安稳稳过下去。 “你倒是看得比那小子通透,他那段时间都快恨死我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话,祁知序在意庭仰也不会盲目埋怨亲人,就算有怨气也绝对达不到“恨”的程度。 祁坤泉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我真的要求祁知序在你和祁家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主动离开他吗?” “这个选择权应该交给他,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不,我只问你的答案。” 好听的答案当然是“选择离开”,多深情,多为他人着想啊。 “不。”庭仰说,“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他没有说放弃,我就不会先走。” 祁坤泉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庭仰,庭仰心中无惧无畏,大大方方看着祁坤泉。 良久,祁坤泉叹出一口浊气,苍老沉厚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满意。 “九年前我就已经想好,不管祁知序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都不会阻止他。” 女孩。 “我为人传统,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着,但是自家的孩子绝对不允许搞同性恋这一套。” “你十八岁那年我见了你一次,还没等我想办法让你们分手,你们就自己分开了。” 祁坤泉将手中那份资料递给庭仰,上面是庭仰学生时期的简历,干净漂亮得足以令许多高企抢着要。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如果你只是我孙子的朋友,我很乐意让他与你深交。” 庭仰有些好奇是什么让祁坤泉改变了想法。 这么想着,他也就问出来了。 祁坤泉笑叹,“有人非要当傻子,把对别人的好藏起来,我何必当那个拆穿的恶人。” 祁坤泉最后忠告了他们一句,以祖父的身份。 第256章 “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未来你们会受到无数攻讦。人心最幽暗的偏见,是无法用金钱摆平的。” 庭仰望向桌上的时钟摆件,心里很轻松。 “您知道的,再难的路我都走过来了。而这条路的大半程,都有祁哥陪着我。” 祁坤泉与她的妻子是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妻子与他相敬如宾,他们之间的感情,爱情还没来得及萌生就已经变成了亲情,所以他不太懂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非要走上一条崎岖坎坷的路。 祁坤泉用严肃的脸开起玩笑,有些别扭的感觉,像自我介绍时讲了个冷笑话。 “我说得有些久了,你下去找他吧,你再不下去,我都怕他以为我已经将你生吞活剥了。” 庭仰很喜欢这种感觉,“那我先下去了,改日再来叨扰您。” 祁坤泉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庭仰赶紧走。 庭仰转身开门前,却又听身后的老人用别扭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要是空手来看我,我可叫人把你轰出去。” 庭仰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笑容,“好呀,我下次来,一定给您带份厚礼。” 第82章 从主宅离开时, 祁坤泉还差人问了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庭仰本来想答应,结果祁知序说他们等下还有事,就带着庭仰告辞了。 庭仰坐上车,问:“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等会有事啊?” “给你的一个惊喜。”祁知序说完, 看见庭仰手上的盒子,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是祁老先生刚刚在楼上给我的。” 庭仰拆开盒子, 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哥……我暴富了。” 祁知序也凑了过来, 看清内容后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被咽了回去。 盒子里装的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是英景集团一家规模很大的分公司里5%的股份。 看合同的日期,这份合同是祁坤泉早就准备好的。 显然是早知道庭仰要来,于是提前准备了一份“薄礼”。 “薄礼”这个词是祁坤泉自己说的。 庭仰已经不敢算这份“薄礼”的价值了。 “有时候我觉得挺无助的。”祁知序沉默到现在才开口, “我上一次收到祖父的礼物,还是在我成人礼那天, 他送了我一家快破产的公司。” 庭仰张了张嘴,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拍了拍祁知序的肩膀。 这个时候, 他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祁知序的伤害。 过了一会, 庭仰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安慰方案。 “那这家公司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被你救活了吧, 毕竟我们祁哥最厉害了。” 祁知序语气沧桑:“当时我把手上的流动资金抽出来了一部分, 试图盘活这家公司。” 庭仰鼓励他继续说:“嗯嗯,然后呢?” “然后这家公司还是破产了,带来的不良后果, 差点让我现在这家公司也破产。” “……” 祁知序在沉默里发动车子,庭仰选择了闭嘴。 这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不过是两个人一个尴尬,一个伤心。 车子停在祁知序法国的一处私人别墅里,别墅虽然占地不及主宅,但装修得更加现代化,没有主宅那种中世纪的复古韵味。 在这栋别墅的后面,还空出很大一块场地来修建私人停机坪。 停机坪里停着私人飞机,庭仰随祁知序上了私人飞机的休息室。 因为路途久,他也不熬着困意,在祁知序帮他整理好床铺后就躺下睡觉了。 祁知序给庭仰拉了拉薄毯,在庭仰睡熟后,小心翼翼抽出自己被庭仰拉着的手臂。 飞机飞行平稳,窗外的景色因为黑夜变得模糊,却多了几分神秘的美丽。 祁知序抽出飞机上的简易桌子,把笔记本电脑放了上去。 祁知序从包里拿出了一副防蓝光眼镜戴上,随后打开文字软件,迅速开始码字。 电脑上已经有了完整的大纲,祁知序将大纲细化成一篇完整的故事。 因为梗是他擅长的题材,祁知序写了几个小时,顺顺利利写了两万多字。 凭借着对“祁言”这个马甲的粉丝的一点内疚,祁知序没有再拖更,而是一气呵成写完了整篇同人。 两万三千四百一十二个字。 祁知序觉得自己可以在粉丝面前抬起头来了。 只是码字的劲头过去,熬长夜的疲惫瞬间潮涌而来。 祁知序本想第二天睡醒再发,但想了想第二天事情更多,万一忙忘了就不好了。 于是,已经陷入半睡半醒状态的祁知序半眯着眼摸到床边的手机,导出云同步的文档,发到了微博里。 为了防止切错号“手滑”这种抓马事件的发生,祁知序的微博一般情况下登录的都是小号。 所以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祁知序也没特意检查,直接把导出的图片发了出去。 于是特别关心祁知序的网友这时候都收到了一条消息。 【特别关心@编剧祁知序:万字更新[图片jpg]】 * 庭仰醒来的时候不在狭窄的飞机床上,而是躺在一张被褥柔软的双人床上。 等下楼找到祁知序,才知道是后半夜到目的地了,祁知序把他一路抱过来的。 第257章 祁知序正在做早餐,知道庭仰早上胃口不好,他也没做多。 庭仰看见桌上的黑咖啡,有些嫌弃:“我不想喝咖啡。” 祁知序轻笑,“你尝尝看吧,我加了很多牛奶,这杯咖啡都快变成咖啡味的牛奶了。” 听祁知序这么一说,庭仰尝了一口咖啡,确实奶香味很浓,咖啡的苦涩被冲淡,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庭仰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啊不是,温热的咖啡流进胃里特别舒服。 喝完咖啡庭仰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问题:“祁哥,这是哪啊?” 祁知序半真半假道:“这是我的私人海岛,在外面一直有人觊觎你,我要把你关起来,谁都找不到。” 庭仰一点也不怕。 闻言,双手拉起祁知序的手掌,歪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掌心。 “好呀,那你可要对我好一点,我以后只有你了。” 祁知序感受着掌心的柔软,以及庭仰毫不抗拒的顺从,心里的妄念疯狂滋生。 “那如果我真的……” 真的把你关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只要你每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就好。 我知道你喜欢吃剥了壳的小龙虾,喜欢吃辣又不能吃辣,喜欢咖啡里面加很多奶,喜欢熬夜后又看养生视频学一堆养生方法。 “还是算了吧。” 祁知序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庭仰的头发。 我知道你喜欢现在的生活。 庭仰得意地哼哼两声,“就知道你舍不得。” 祁知序不反驳,因为这就是真相,他就是舍不得。 等庭仰吃完早餐,祁知序问:“你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吗?” 庭仰没有特别偏好的颜色,不过有几个颜色看着还挺顺眼的。 “紫色和白色吧……这里真的是你的海岛吗?好酷啊。” 早已习惯庭仰跳脱思维的祁知序十分流畅地接了话,“是我的。” 庭仰突发奇想,“要不之后我们就在这里举办婚礼吧?海岛婚礼,也好浪漫啊。” 比起庭仰的想一出是一出,祁知序要更为谨慎一些,他思考了很久可行性。 得到“可行”的结果后,他才说:“好。你之前不是说想抽几位粉丝到婚礼现场吗?我这也有游艇,带宾客过来不麻烦。” 祁知序现在已经成熟很多了。 以前一听到“结婚”,他就紧张得手脚僵硬,四肢都不听使唤。 现在他只是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推迟,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写他的《结婚攻略》。 幸好庭仰看出了他的想法,把他拉了起来。 “你现在想也太早了吧,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第一件事,先带我逛一逛你的海岛别墅吧。” 庭仰都这么说了,祁知序只好遗憾地把脑海里构思出来的设想暂时搁置。 祁知序说:“这里不是别墅。” “你总不会在海岛上建了一座庄园吧?” 祁知序依旧摇头,带庭仰下了楼。 在卧室套间里吃早餐时,因为装修简约,庭仰还没什么感觉。 等出门后,从旋转楼梯上一级级下楼时,精致奢华的装潢才开始热热烈烈地撞进了他的眼底。 巴洛克风格的装饰以及壁画,室内的配色鲜明大胆,夸张奢华的色彩华丽却不失肃穆。 比起传统的巴洛克风格,经过现代审美以及数百年来艺术审美的熏陶,祁知序的装修风格少了浮夸,多了平衡的奢华。 走到楼下时,庭仰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这个猜测在出门看到建筑的全景后,被彻底证实了。 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城堡,蓝色尖顶,白色砖墙。墙上雕刻着奢侈的浮雕,红与金作为色彩点缀。 大到塔楼和天文钟,小到阿芙洛狄忒与阿尔忒弥斯的雕塑,全都力求至臻地模仿真实的城堡。 庭仰愣住,“这是……” “这是公主给王子准备的城堡。”祁知序不放过庭仰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你喜欢吗?” 这样一座规模宏伟的城堡,自然不可能是这两年建造出来的。 庭仰没回答自己喜不喜欢,而是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的?” “大概是你第一次叫我公主开始,我就想要建了。后来我们分开那年,我看见有人在拍卖海岛和一座废弃城堡的所有权,就买下来了,最后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庭仰的头发被海风吹起,吹乱的发丝遮住一点眉眼。 “童话故事里,公主和王子都是在城堡里结婚的。” “或许你买下这座城堡的时候,就注定了我们未来会结婚。” 祁知序说:“我买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不过能有这种好兆头,买它也算物尽其用了。” “走吧,我带你到处逛逛。对了,只有城堡这块区域是禁止游人入内的,其他地区我怕你觉得荒僻,最近都发展了旅游业……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继续让整座海岛都不对外开放。” 这座私人海岛上的城堡早就被人发现,被周边的游人拍到时,还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热度,只可惜是私人海岛。 所以在祁知序开发了旅游业,并且相对来说,给出的价格也十分优惠后,许多游人慕名而来。 第258章 庭仰回答:“不介意,这样挺好的,玩起来也开心。整座岛就我们和佣人,这多吓人啊。” 庭仰不喜欢旅游,拍戏也没来过海岛,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到海岛玩。 ——还是来自家海岛玩。 “好。” 祁知序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了一点,似乎准备拉起庭仰的手,又在心底犹豫什么,迟迟没有牵上。 下一刻,庭仰直接牵住祁知序,十指紧扣。 祁知序的视线落在庭仰的手上,心跳声似乎穿透了灵魂。 被爱意涂抹过的灵魂如此脆弱,只需要对方一点点的主动,就能让他唇角不自觉弯起。 祁知序总喜欢在庭仰面前露出这种自卑一般的退缩,因为庭仰永远会注意到他的后退,然后主动牵起他的手。 这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爱意,被折磨着,又期待着。 ——而期待从未落空。 海浪从遥远的地方掀起,浪花碎溅的声音却一直穿到了他们身边。 日头高悬,天气有些炎热,不过在庭仰的承受范围之内。 “祁哥,游玩区在哪啊?” 祁知序回了神,拉着庭仰的手往外走。 “不远,从这里绕过去就是了。” “好,你都弄了哪些东西啊?也不知道来玩的人喜不喜欢,万一你亏本了就不好了。” “盈利倒是其次,主要是我希望岛上多点烟火气。至于他们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本来就是按你的喜好做的旅游项目。” 祁知序都能拿出十几亿去买海岛建城堡了,怎么会在乎那点聊胜于无的盈利。 就是全亏进去了,只要今天庭仰玩得高兴,那就是值得的。 “祁哥,你放古代,就是千金买笑的昏君。” “要是你真的看见钱就高兴,那最好,千金不算什么,你高兴才是头等大事。” 庭仰抬起头,在祁知序侧脸亲了一下,“那你要这么说,我今天可得玩个遍啊。” 祁知序侧过脸,让原本落在自己侧脸上的那个吻,变成了亲吻。 庭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闭上眼,任由祁知序加深这个吻。齿关被撬开,舌尖被抵着,无法克制地张着嘴,时间久了,他几乎生出了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祁知序感觉自己似乎又闻到了庭仰身上那股淡淡的茶香味,幽雅的香气在他们唇舌交缠间,似乎也被吞食入腹。 庭仰推了推祁知序的胸膛,呼吸急促地低下头,避开对方的亲吻。 祁知序将他环抱在自己的双臂间,结实有力的手臂环着庭仰的腰身,藏着欲望的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庭仰水润的眼睛。 这一瞬间,他的侵略性一览无余。 下一刻又尽数藏起,只余忠犬一般的缄默。 “难受吗?” 庭仰手抓着祁知序的衣领,将脑袋抵在祁知序的颈窝处。 “……不难受,但是我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祁知序失笑,嗓音暗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还总是忘记呼吸。” “明明是你不给我呼吸的时间,每次我们刚分开,你就……就贴了上来。” 祁知序低头落了一个吻在庭仰的发顶,“都是我的错。” “全都是你的错。”庭仰的手不再抓着祁知序的衣领,改为抱着祁知序的脖子,“罚你今天陪我玩到晚上,我不说回去,就不许回去。” “都听你的。” 片刻的亲吻让庭仰的嘴唇红若樱肉,微肿的唇瓣在说话时的翕张间,透着勾人而不自知的诱惑。 祁知序怕等会出去玩的时候,被别人看见庭仰的模样,十分小心眼地给庭仰戴上了一副纯黑的口罩。 庭仰抗议,“好热啊,我不想戴。” 祁知序难得的固执,耐心哄着皱着眉的庭仰,“就戴一会,我也陪你戴着……你的嘴巴好肿,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刚刚干了什么。” 闻言,原本拿着口罩耍脾气不愿意戴上的庭仰火速戴上了口罩。 祁知序笑了笑,也拿出一副同款口罩戴上。 两人顺着小路绕到游玩区的区域,这片区域没有景观,因此也没人看见他们从禁止入内的区域里出来。 继续往前,走到风景好的区域,游人才多了起来。 虽然祁知序的本意是不希望庭仰的脸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来海岛玩还戴着口罩,本身就有些奇怪了。 有许多游人偏过头看着他们,因为在国外,一时半会倒也没人认出来他们。 在庭仰将口罩拿下来,专心吃手上冰淇淋的时候,一个黄褐色长发扎成丸子头的西方姑娘非常热情地拍了拍庭仰,“hi!庭,好久不见。” 庭仰正在吃冰淇淋,被这一拍,一点冰淇淋的尖尖怼在了自己鼻子上。 因为鼻尖上沾了一点白色的奶油冰淇淋,庭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冰淇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鼻尖。 等擦完后看向来者,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陈准珊。 陈准珊有些抱歉又有点遗憾,“庭,虽然我很抱歉弄脏了你,可是你刚刚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有一种拿起相机记录下来的冲动……如果有机会真想再见到一次。” 庭仰开玩笑,“虽然很希望和您再次合作,但如果是刚刚那种情况的话,还是算了。” 第259章 陈准珊摊了摊手,“好吧。” 注意到一旁的祁知序,陈准珊故意对庭仰说:“你听说了吗?今天晚上好像有烟火秀,是这里的主……” “bonnie.” 祁知序的声音略带警告,喊的是陈准珊的英文名。 “okok.”陈准珊不说下去了,“不说了,我先走了。我刚刚看见了我的缪斯,我的上帝,她真的很美,我感觉我已经爱上她了。” 陈准珊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庭仰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兴奋问:“今天晚上有烟火秀,是你准备的吗?” 祁知序也知道瞒不下去了,“是我准备的。” “几点开始啊?到时候我要提前找好最佳观赏位。” “十二整点。不用着急,最佳观赏位是城堡的露台。” 庭仰问:“那他们到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你是这座岛的主人了?” “没必要瞒着他们。” 庭仰想了想。 也是,毕竟祁知序和他家的有钱程度路人皆知,买一座海岛建城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问清楚了庭仰也就不再想这件事,反而被其他活动吸引了注意。 “祁哥,我们去钓鱼吧,我刚刚看有个人拎了好多鱼回来。” 祁知序问:“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我不喜欢吃鱼,但是喜欢钓鱼。” “什么时候开发的爱好?” 庭仰一本正经,“现在。” 祁知序失笑,“好吧,我去租一套钓鱼用的装备。” 做完钓鱼前的准备后,庭仰坐在游艇上,与祁知序到一块没什么人的地方进行垂钓。 挂上饵放下钩,庭仰往躺椅上一瘫,主打的就是一个随缘。 不知道是因为选的位置好还是运气好,刚下钩没多久,就有东西上钩了。 上钩前庭仰在嘴里念念叨叨,“恭喜小庭首战大捷,获得蓝鳍金枪鱼一条,等下我一定要和我的首钓战利品合个影。” 等收完线,看着自己钓上来的东西,庭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远看一团会动的泥巴,近看是一条丑得奇形怪状的褐菖鲉。 总之,很丑。 祁知序没发现庭仰的心碎,问了一句:“还要合影吗?褐菖鲉有毒,我来提着吧。” 庭仰把鱼丢进装鱼箱里,继续瘫在躺椅上。 “算了吧,出师未捷。虽然我承认它很好吃,但还是不合影了。” 祁知序把饵挂上鱼钩,挥杆进水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变成我钓鱼了?” 庭仰原本仰面躺在躺椅上,闻言慢吞吞给自己翻了个面,趴在了躺椅上,假装没听见祁知序的询问。 对于他这种新手,钓鱼只有收杆那一刻是快乐的。 日头渐渐西沉。 庭仰原本只是想趴一会,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祁知序把他叫醒时,他还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祁知序晃了晃手中的装鱼箱,庭仰才神魂归位 “听起来还挺重的,快让我看看我们今天的战利品。” 祁知序拖长了调子反问:“——我们的战利品?” 庭仰无辜眨眼,查看今天的战利品。 虽然还是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蓝鳍金枪鱼,但也有不少稀有鱼种了。 “小祁同学的成果我十分满意,今天到此为止,返航吧。” 祁知序驾驶着游艇,失笑摇头。 返回陆地时,游艇还没靠岸,庭仰就远远发现游人不再随意闲逛,大多数人都有目的性地往一个方向走。 “烟火秀要开始了吗?” “对,十一点半了。”祁知序说,“所以我才把你叫醒,你不是挺期待的吗?” 庭仰拍拍祁知序的肩膀,“幸好有你,不然我睡到明天也没有问题。” “你倒是对自己还挺有自信。” “那是。” 祁知序带着庭仰上了城堡露台,两人也没再特意避开游人,毕竟他们要站在露台看烟花,必定会被底下的人看见。 只不过因为露台很高,底下人不一定能看清上面具体发生的事情而已。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海岛主人的出现,以及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士。 看两人相牵的手,多半是爱人关系了。 来旅游的游客各国的都有,最熟悉庭仰的当然是国内的粉丝。 其中一位女孩推了推身边的闺蜜,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宝,我没看错吧……那是我爱豆吧?你快看你快看啊啊啊啊别玩手机了。” “怎么可能。”女孩的闺蜜完全不相信,勉强从手机上开了免打扰的消消乐里,分出一个眼神看向露台,“我要是能在这里看到庭仰,我直接倒立……卧槽!好像啊!” 女孩兴奋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在庭仰的粉丝群里。 【@鱿鱼炒老板:姐妹们!!我遇到小宝了!!!】 能在这个群里的都是庭仰的老粉了,他们一眼就凭借照片里模糊的身形认出了庭仰。 【@西瓜乌龙茶:我靠鱿鱼你好福气啊!之前你是不是也在电影院遇到过小言?】 【@鱿鱼炒老板:嘿嘿,当时去三刷《劈昼》,遇到小言和祁编,那会他们还没公开呢。】 【@木瓜清蒸鲈鱼:说起祁编……你们看他微博没?】 第260章 女孩就是陈歆皖,她本来以为和爱豆偶遇这种事发生一次已经足够幸运了,没想到出来旅个游还能到爱豆对象的海岛上。 陈歆皖抱着闺蜜的胳膊,开心得蹦蹦跳跳。 群里的姐妹还在疯狂cue她。 【@针织花:鱿鱼你快开个直播,仅群妹可见,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之前的代言物料我都快翻烂了,好想看看新鲜的老婆!!!】 【@鱿鱼炒老板:马上!!在搞了!!!!】 陈歆皖搞好直播,刚把镜头对准庭仰,就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跳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 天空原本是昏暗的,为了氛围感,周围也只有零星的小彩灯和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亮。 结伴的游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同时看着时间,期待十二点整的烟火秀。 时间跳到十二点整。 随着烟花升空时发出的巨大鸣啸,不过几秒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天际就被炸开的烟花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此刻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仰头的动作。他们望着天上的紫色烟花,被最原始、最单纯的视觉美震撼到失语。 烟花在升到高空时骤然炸开,发出的亮光将周围的天空都染成了紫色。 彻底绽放的烟花火星向下坠落,如同紫色的银河陡然倾斜。 这绚烂的一幕只是这场烟火秀的开端。 接下来燃放的烟花,每一响都震彻云霄,每一朵都美得摄人心魄。 纷纷灿烂如星陨,赫赫喧豗似火攻。 这场烟花持续了很久,绽放的烟火多数是颜色富有层次感的紫色,只有偶尔会出现一点相称的颜色作为点缀。 在游客猜测紫色是不是岛主的个人喜好时,只有庭仰知道,这场紫色烟火秀产生的原因不,过是他早上的一句随口之言。 等所有烟花都燃放完毕,庭仰才堪堪回过神,上扬的唇角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祁哥,你早上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是为了这个吗?” “是。”祁知序凝望庭仰的眼睛,只觉得刚刚在天上消散的银河落进了对方的眼中,“这次准备得匆忙,下次我再送给你更好的。” 祁知序承诺得认真,庭仰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有比今天更好的了。” 少年时他渴望的那场独属于他的烟花,在这一刻被实现了。 庭仰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就在他模模糊糊要想起来时,下一刻,鼻尖突然被天上飘落的一片柔软的东西擦了一下。 这种感觉庭仰十分熟悉,在庭若玫跳楼自杀那天,他的侧脸也是被这样一片花瓣擦过。 然后他抬头,就看见一只红色的蝴蝶从高楼坠下。 筋骨破碎,血肉淋漓。 庭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仓皇低头的动作因为僵硬的躯体显得极其不自然。 “别怕。”祁知序抱住了庭仰,一下一下安抚着他,“阿仰,别怕,你抬头看。” 庭仰闭上眼不停摇头,表情十分抗拒,“不……” 祁知序却轻轻将他从自己怀中拉出,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道:“相信我一次,抬头看,阿仰。” 庭仰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尽管肢体依旧透露着抗拒,但他还是慢慢睁开眼。 睁开眼后,面前不是令他触目惊心的红色,而是满地如霜雪一般的白色。 回忆里的他见到的是血,而此刻的他见到的是雪。 庭仰抬起头,眼前一片雪白。 纷纷扬扬随风而落的白玫瑰花瓣化成了天地间的一场大雪,遮盖了他十八岁那年见过的血红。 “祁哥,我抬头看了。”庭仰喃喃道,“我看见了,这和那年不一样。” 祁知序肯定道:“对,这和那年不一样。” 在庭仰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以后,祁知序单膝下跪,从身后拿出一个戒指盒。 打开盒子,戒枕上安安静静放着一枚设计简约,但可以看出花了很多心思的戒指。 “虽然你早已在更加盛大的场合告诉过我,你愿意和我相伴一生,但我始终觉得,我还欠你一场更加庄重正式的求婚。” “于是我在今天,在这座为你而建的城堡上,再次期盼得到你的应允——你愿意与我结为伴侣吗?我将用我的一生去证明,我所说的爱不只是一句空话。” 祁知序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庭仰笑眼弯弯,一点也没犹豫,伸出手,让祁知序帮他把戒指戴上。 祁知序依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仰头看着庭仰时充满爱意的眼神让人无法忽视。 他拿戒指的手有些抖,深呼吸一口气后才稍微平稳了一点。 戒指被戴在了庭仰的中指上。 戒环大小刚刚好,因为在正式恋爱后,祁知序曾在庭仰熟睡的某个日夜,悄悄量过他的手指。 庭仰俯身亲吻了一下祁知序的额头。 “祁哥,我愿意和你结为伴侣,这个承诺永远有效,永远不会变。” 祁知序问:“阿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十二点放这场烟花吗?” 背后的烟花还在绽放,明灭的光给庭仰的身体镀上一层柔白的轮廓。 “为什么?” “因为在童话故事里,王子在十二点弄丢了他的公主。”祁知序语调徐缓温柔,“我想要证明,十二点的咒语对你我无效,你会永远耀眼,永远待在光里……而我会得到你的偏爱。” 第261章 庭仰弯眼笑了,拈起落在祁知序肩膀上的一片白色花瓣。 “爱情里没有偏爱的说法,你所见到的,就是我能给出的全部的爱。” 他们给彼此的都不是偏爱。 而且全部的爱。 第83章 番外1掉马 最后一朵烟花升空绽开,掉落的星火渐渐熄灭。 只有一盏夜灯的城堡露台重新变得昏暗,再加上离得远,举着手机录像的游人拍不清他们了。 游客放下录像的手机,低头看了眼拍好的视频。 再次抬起头时,露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热衷吃瓜的游客有些可惜,其中数庭仰的那名老粉最难过。 跑那么快干什么,让我们再吃会瓜呀!祁知序你就不乐意让我们看你对象是吧?! 其实她完全误会祁知序了。 刚刚求完婚,祁知序恨不得孔雀开屏,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庭仰答应他的求婚了。 是庭仰不好意思了,把他拉进城堡里的。 祁知序被庭仰拉着进了城堡,上楼的过程中,他一句话没说。 表面上,祁知序沉稳镇定,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敲锣打鼓放烟花。 ——终于公开了!!可以光明正大和庭仰秀恩爱了!!!等会我就去微博发合照九宫格!! 身体随着庭仰的拉扯进了卧室,大脑还在思考等下的合照放哪几张。 直到庭仰拖出了行李箱,开始翻找东西,他才回了神。 “衣服昨天晚上我就收进衣柜了,零零碎碎的东西我也拿出来了,你要找什么和我说,我想想我放哪去了。” 庭仰“唔”了一声。 “这个东西应该还在行李箱里。” 祁知序不知道庭仰怎么能这么确定,心中升起好奇。 庭仰拉开行李箱一个很隐蔽的暗袋,拿出一个小盒子。“找到了,果然还在这。” “是什么……” 祁知序话音未落,骤然顿住,下一刻,深吸一口气。 庭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随后放进抽屉里,语调轻松:“现在应该也没用了,不过留着当纪念也挺好。” 盒子里装着一枚戒指,外观低调,但从精致的戒盒就能看出,这枚戒指同样价值不菲。 “本来我打算,过两天找个机会好好和你求个婚,毕竟颁奖典礼上那也不是正式的。”庭仰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往祁知序心上扎刀而不自知,“不过,既然你先和我求婚了,那我的求婚戒指也没用了。” 祁知序好半晌没出声,僵在原地,如同漫画里掉色的小人。 灰色的小人像面粉一样,被人一戳就碎,还能听见他心碎的声音。 过了许久,祁知序表情沉痛地说出了一句话。 “……早知道不急着秀恩爱了。” 果然遭报应了。 庭仰向他求婚,这件事只是想想,他就开心得忍不住笑出声。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他一定会高兴得日更十万甜文,半夜都要在梦里笑出声。 …… 现在都不会发生了。 祁知序心如死灰,缓缓在床边坐下。 虽然他不后悔先一步向庭仰求婚,但还是很可惜自己没能见到庭仰向自己求婚的场景。 那一定是天堂吧。 庭仰见祁知序脸色几度变换,最后变成那副沉痛叹息的模样,也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我们以后还要结婚呢,求婚这种事就不要太在意啦。” 祁知序勉强被庭仰说服了,重新露出得体的微笑。 “婚礼我已经规划了三套初步方案,等下我打印出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早在求婚前一年多,祁知序就已经开始规划这些。 三套方案里的每一套,拿出去都可以直接用,他却还觉得不满意。 “好。”庭仰给了祁知序一个安慰的晚安吻,“那我先去洗澡,等会出来说。” 祁知序把衣柜里的睡衣拿出来,递给庭仰,在庭仰进了浴室后打开电脑。 在等待电脑开机的过程中,他盘算了下,刚刚那些游客应该已经把视频发出去了。 这会他给庭仰求婚的事,应该已经被网友知道了。 虽然错过了被庭仰求婚的大好事,但能提早公开也是一件大好事。 祁知序信心满满上网,打开微博,精心挑选了几张和庭仰的合照发了出去。 刷新一下评论区,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祝福或者“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子果然来和我们炫耀了】 【他都写同人文了,你们就让让他吧哈哈哈哈哈哈】 祁知序:“?” 什么鬼东西? 一点点微妙的不祥预感逐渐扩大,祁知序迅速打开热搜榜。 热一,#祁言太太掉马祁知序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热二才是他的求婚。 看到热搜词条的这一刻,祁知序承认自己被吓得呼吸一滞。 有些词条你都不需要点进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知序自欺欺人地跳过这个词条,点进热二。#庭仰祁知序海岛城堡求婚# 这个词条里的微博还比较正常,基本都是祝福他和庭仰的。 刷了一阵,看到满屏幕的“祝福99”,心里终于好受一点了。 第262章 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祁知序终于有勇气点进自己掉马的热搜。 刚点进去,最上面那条就是自己昨天晚上发的更新。 一篇毫无疑问的“序言cp”同人文。 发博人,@编剧知序。 “哈。” 祁知序被自己蠢笑了。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太困,切错号了。 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马甲,一夜之间掉了个精光。 微博上祁言的那个号,已经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留了很多评论。 【哎呦呦呦,这不是祁知序吗?】 【留爪,祁知序掉马第一天,纪念一下】 【别说了别说了,他还有一篇同人在连载,别给他整得断更了】 还有些人发现了盲点。 【祁言太太的出现时间,正好是小言刚出道诶,那会写的还不是cp同人,而是小言的单人安利】 【提醒一下大家,祁知序和庭宝是高中同学哦~】 【奥,暗恋是吧,啧啧啧,我宝万人迷石锤了。】 反正已经掉马了,祁知序破罐子破摔。 【@祁言:已经在筹备婚礼了,婚礼前会和我爱人商量,抽几名粉丝到现场,需要是我爱人粉丝的自证[图片.jpg]】 配图了一张自己戴上戒指的照片。 戒指是庭仰拿出来的那枚,虽然他没能体验到被庭仰求婚的感觉,但这不妨碍他喜欢这枚戒指。 这条微博一发出,评论区瞬间变了风向。 原本都是嘲笑他的声音,见状十分狗腿地换了口风。 【祁编,我就觉得你和庭宝最配了!】 【我的老天爷,就没有比你们更般配的人了】 【看看我祁编,我是序言cp的老粉,我一直磕你们!】 祁知序退出微博,深藏功与名。 现在网友的看法倒是其次,他主要害怕庭仰知道这件事会有想法。 分手那么多年,在背地里开马甲写同人文,怎么想都很变态吧。 庭仰还在洗澡,没看手机。 祁知序在想办法隐瞒和坦白从宽里,选择了顺其自然。 打开之前做好的婚礼策划文档,把三套方案打印下来,顺便再查查有没有别的合适方案。 海岛气候偏暖,现在气温正合适,过段时间会有鱼潮,很壮观,日子也很吉利。 但是刚求婚就提出结婚,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祁知序还在纠结,庭仰已经洗完澡出来。 擦擦头发上的水,庭仰一下就扑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刚从浴室那种温度比较高的地方出来,再扑在表面凉凉的被子上,那种满足感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 “祁哥,你不是说要给我看方案吗?” 祁知序把理好的方案递给庭仰,“我打印出来了。” 庭仰翻了翻,很快就被其中一套吸引了。 “我喜欢这个……对了,我也有个想法,之前在手机上看见的。祁哥,我手机在那,你帮我拿一下。” 祁知序同手同脚地为庭仰拿来了手机。 庭仰开玩笑,“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本来就是顺口开个玩笑,谁料祁知序眼神飘忽,直接把心虚写在了脸上。 “也不算对不起你……就是,你看看手机就知道了。” 庭仰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先是打开微信。 张宁简在几个小时前,莫名其妙给他发了一个“点赞”的微信表情。 林子轩也给他发了一张截图。 庭仰点开截图前,祁知序欲言又止。 想要阻止又不敢,生怕自己最后“罪加一等”。 截图里,祁知序用大号发了万字同人。 手机里,林子轩的嘲笑声占了一页屏幕。 现实里,祁知序乖巧坐在椅子上,忐忑等待庭仰发话。 空气陷进了诡异的沉默。 庭仰脸色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还带着点疑惑。 “就这?” 祁知序听见庭仰说话,立马接茬道歉:“对不起阿仰我真的没……啊?就这?” 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多少给点情绪反馈吧? 庭仰非常诚恳,“祁言是你小号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呀。” 和祁知序在一起后,自然也会关注两人的cp“序言”。 “祁言”作为序言cp大超的大佬,庭仰当然知道。 如果最开始看到“祁言”的名字,只是有些怀疑,那在看到同人文的内容后,这点怀疑就变成肯定了。 祁知序的剧本有一种很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祁言的同人文里也能感觉到。 更加铁证的,是在他恢复记忆以后,发现这位大大早期的一些情节设置,和他们的经历或多或少都有些重合。 比如在同人文里写,祁知序当编剧是因为庭仰进了娱乐圈。 现实也是如此,高中那年,祁知序就是这么和他说的。 当时发现了的确有些震惊,但回过神来也就那样。 唔,该不该告诉祁知序,其实他高中在学校论坛写他们同人文这件事,自己也早就发现了。 算了,还是不说了。 怕祁哥被吓自闭。 说实话。 祁知序现在已经有点自闭了。 笑死,他同人文里总是暗戳戳踩一脚沈瑭迟。 第263章 在遇到别人写序言同人时,还会转发留言“仙品”。 难怪之前有次更新发出去了,庭仰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怪异。 那会庭仰问他在干什么,他还一本正经回答:“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原来早就掉马了。 心如死灰。 庭仰觉得今天的祁知序受到太多打击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把话题引回来。 “祁哥,我觉得这里的婚礼布置,花换成百合会不会更好看?” 提到结婚,祁知序是提起了200%的心思,一下子就精神了。 “后面还有白玫瑰,全是白色有点单调,我们可以把百合放在前面。” “就按你说的来吧。” 两人商量了一会,慢慢的,庭仰缩进了被子里。 打了个哈欠,“祁哥,我有点困了。” “困就睡吧,我现在去洗澡。” 庭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在安静舒适的环境下,很快呼吸就渐渐平稳,陷入熟睡。 祁知序怕自己洗澡的动静吵到庭仰,拿了衣服去隔壁的客卧洗澡。 洗完澡,又去楼下厨房找食材,看第二天的早饭可以做什么。 本来打算熬粥,但想起庭仰上午说想吃面,又去网上搜了手擀面的教程。 和了个小面团,试做了一碗手擀面,确定味道不错以后才放心。 中途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电话那头是许之易。 听到他在为庭仰准备第二天早饭,许之易还开玩笑:“怎么感觉你现在生活里只有庭仰了,虽然知道你很爱你对象,也不用这么粘人吧。” 祁知序首先反驳了对方的用词不准确,“不是对象,是未婚夫。” 其次才说,“生活里都是他不好吗?你这种没有对象的人是不会懂的。” 许之易:“……” 好好好,你清高,谈恋爱就谈恋爱,干什么非要踩一脚我?! 许之易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为了奖金选择忍气吞声。 “你家狗还在我这,我有狗质,你给我小心点……听说,你未婚夫最喜欢这条狗了。” 祁知序想了想那条金毛在庭仰心里的地位,沉默了。 许之易笑容愈发猖狂,祁知序恼怒地挂了电话。 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好了,祁知序离开厨房。 临走时,他接了一杯水带上楼,放在庭仰床头。 看着庭仰的睡颜,原本心里的诸多情绪,都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祁知序放下水杯,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他张了张嘴,无声说了一句:“晚安,阿仰。” 晚安,我爱你。 很高兴能和你有很多个未来的日子。 第84章 番外2劈昼<a href="" target="_blank">双重生 大音希声。 耳边有隐约的梵钟声,细听却又消散于无。 充满禅意的檀香冥冥中成为一种指引,钟慎本来意识昏沉,在闻到这股香味后,大脑又清明起来。 恍然大梦醒。 钟慎倚靠在红漆木柱上,骤然睁开眼。 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正在佛堂刻木莲花灯。 刻完最后一盏,巨大的疲惫席卷身躯,他靠在一旁的木柱上闭上了眼。 此刻他依旧在那间佛堂,可陈设变了很多,面前也没有了那四十九盏木莲花灯。 钟慎没有立即出声,而是仔细观察了四周以及自身。 ——梨花木供桌新了很多,红漆木柱上划出的痕迹也消失无踪。自己的身体要轻盈许多,沉疴已愈。 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但衣料普通,显然不是一国之君该穿的。 面对种种怪异,钟慎已经有了猜测。他收拾好神情,面色自若地推门而出。 门外有一名扫地的僧弥,见钟慎出来,合手行礼。 “四皇子殿下。”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有好几十年了。 钟慎恍惚一瞬,很快回礼。 “师父见笑,刚刚在佛堂参悟佛经,险些不知岁月流逝,今夕何夕了。” 僧弥气质恬淡,语调不疾不徐,带着沉稳的厚重。 “四皇子殿下说笑了,今日是殿下十六岁生辰。” “多谢这位师父。” 草木扶疏,摇曳光影。 阳光照在钟慎脸上,他眯起眼,感受着暖光照耀皮肤的感觉。 是真的回来了啊。 距离那一晚充斥杀戮与血腥的大火,还有三年。 他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夜天高,漫天星光。 宋子慕轻功跃上宋府墙头,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回自己房,却在跃下墙头后骤然僵住身子。 “……父亲,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瞧!我特意给你买的酒。” 宋明义根本不吃他这套,“宋子慕,你今日又去何处厮混了?夫子说你今日一次都未露面。” 宋子慕避而不谈,笑嘻嘻道:“夫子今日教习的文章,我早已熟背,父亲若不信,可以考考我。” 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让人生不出半点信任。 宋明义不抱希望地抽问两句,谁料宋子慕果真对答如流,还能说出几番见解,一针见血。 他正色看了宋子慕许久,旋即爽朗一笑:“你若要藏拙,可别连我也给骗了。” 第264章 宋子慕穿着墨黑色的长袍,衣袂在黑夜中被风吹动。他的眼睛笑弯起来,细看却没什么笑意。 “这不是为了来年的科考一鸣惊人,让您老长脸嘛。” 宋明义往书房走,示意宋子慕跟上。 “你要参加科考?” “是。”宋子慕毫不犹豫,“儿子入朝为官,也好为父亲多一份助力。” 宋明义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宋子慕如此正经的模样。 江湖与庙堂永远是两个极端。 先前宋子慕一心闯荡江湖,对入仕的排斥宋府上下无人不知,如今竟主动提出入朝为官…… 一夜之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父亲之前说得对,我是独子,自然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宋明义默了默,没有接下话茬,换了个话题,“你整日抱着你的剑,如何抽得出时间准备科考?” 宋子慕本想说以后都不练剑了,但掌心摸到劈昼剑的剑柄时,又变了口风。 “父亲,您瞧好了吧,剑之一道我是天才,旁的亦不会输给别人……到时候给您考个状元郎回来。” 宋明义爽朗一笑。 “好小子,我就等着你的状元了!” 宋明义压下心底那点疑虑,只觉得是宋子慕终于褪去孩童心性,成熟稳重起来。 其实,宋明义从不希望宋子慕抛弃剑道去追求功名。 若他真的不支持宋子慕修习剑道,大可直接禁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力求寻找两道之间的均衡。 ——既不让宋子慕抛弃他的追求,也不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 洛都近来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前些日子的品酒会上,皇帝遇刺,四皇子殿下主动请缨,缉拿凶手。 许多人都等着看钟慎的好戏,谁料他很快便找出凶手,把事情办得极为漂亮。 先前钟慎已经做过许多事——剿匪,赈灾,安抚流民。 这些事都没能让他在皇帝心中有什么地位,如今皇帝终于正眼看他。 皇帝的身体常年服用“延年益寿”的丹药,早已被侵蚀得骨瘦如柴。 微微凹陷的眼睛漫不经心盯着钟慎,透露出些许玩味。 这个儿子,是一条蛰伏多年的蛇,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的毒性。 但,养一条可控的蛇在身边,总比养一群温驯的猪要有趣得多。 皇帝自负地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钟慎一个被冷落了十几年的皇子,翻不出什么风浪。 殊不知,当他产生这个念头时,毒蛇已经缠住了他的脖颈。 皇帝让钟慎入朝为仕,钟慎跪在地上谢恩,旋即抬起头看向皇帝。 那一眼,恭谨之下藏着狠辣,感激之下满是冰冷。 没被任何人发现。 洛都的第二件大事,便是宋府那个混世魔王参加科举考试了。 有人开盘赌宋子慕能不能中举,能中举的赔率已经到达了惊人的一赔十。 宋子慕的狐朋狗友替他不忿,随即将钱全投给了“不能中举”。 宋子慕:“……” 狐朋狗友义正辞严:“友情是一码事,钱又是另一回事了。” 宋子慕重生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么毫不遮掩的“自私”了。 他嘴角抽了抽,拿了沓银票压自己“能中”。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马上就要倾家荡产了。” 狐朋狗友表示不信。 “得了吧你,宋子慕,旁人不知,我们还不知道吗?你整日和我们赏山赏水,踏青喝酒,有学过一丁点东西吗?你要是能考上,我改日就喊你声爹。” 见他们心硬如铁,宋子慕也不再劝。 前些时候,他和自己父亲说要“中状元”,这并不是空口之谈。 其实他现在来参加科考,完全是在欺负人。 上辈子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没点真本事在身上,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宋子慕压完自己“能中”,也不多留,摆摆手就准备回宋府温习。 做是一回事,理论又是另一回事了,多年没拿圣贤书了,得回去好好看看。 狐朋狗友见宋子慕走了,零零散散也约着去酒楼喝酒了。 只是他们心中生出许多疑窦。 ——几天不见,这宋子慕怎的气质如此沉稳了?和他们谈笑时,也像是在装似的,全然没有先前半点放松自在了。 * 从乡试到会试,宋子慕的成绩全都好得超出所有人预料。 所有人都觉得宋小公子是“洗心革面”,每日埋头苦读了。 实际上只有宋明义知道,宋子慕依旧每天往外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春末夏初,年岁更迭,宋子慕今年十七。 一身质感极佳的玄色衣袍衬得他皮肤白皙,劈昼剑依然悬挂在腰侧,只是许久未出鞘过了。 火红的凤凰木随风飘曳,宋子慕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安静地等待什么。 今天是上辈子他与钟慎初遇的日子。 说是夏季,实际山上地阔,凤凰木树荫蔽日,山风吹来,满身凉爽。 等了许久也不见来人,日头渐渐西沉。 宋子慕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望着沉下的落日,不再等待。 他轻松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坐骑边,准备翻身上马离开。 第265章 “不再等等了吗?”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宋子慕回头,钟慎一身白衣,如清风孤月,晚夜寒江。 两人的生活轨迹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然明白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宋子慕不再痴迷于剑道,选择科举,选择入仕。 钟慎不再默默无名,在这些年的厚积薄发中,比上辈子早早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他们这些年没有见过一次面,却不约而同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着。 钟慎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 “阿慕,你只等了我半天。” 宋子慕垂下眼,与故人久别重逢,眼神里带着几分恍然。 接着,他淡笑道:“今日天色晚了,我想你不会来了。” 钟慎执着于一个答案。 “如果我今日不来,你就再也不找我了吗?” 宋子慕将马绳重新系在树上,凤凰木的花落在地上,落在马蹄边。 天上的云层被风吹散了,月光更亮了些。 “今日你不来,我就明日再来等你。” 钟慎绷紧的脸,这才放松下来。 他步步紧逼,针锋相对,实则心已经被千万条丝线绑缚。 如果宋子慕说“是”,这些丝线就会转瞬收紧,成为致命的凶器。 有些人看似站在了高位,实则他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决定他的生死。 钟慎说:“你上辈子若是能这么直白,我们也不至于闹到那种地步了。” 宋子慕闻言,不置可否。 上辈子他们都是没有选择权的凡人,被“天命”的恶意裹挟着往前。 这辈子有了选择的权利,自然要弥补曾经的遗憾。 这话说完,钟慎却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也不对。” 宋子慕挑了挑眉,示意他把话说完。 钟慎接道:“是我不够好,没能找到两全的办法。” 他从不忍心责怪宋子慕。 宋子慕倚靠在树干上,唇间溢出一声笑,张扬而轻狂。 腰间的劈昼剑被他解下,遥遥一掷,丢到了钟慎怀里。 “慎哥,我的剑你可帮我收好了,来年我中了状元,再把他还给我,做贺礼吧。” 在上辈子,劈昼剑他至死都不曾离手。 如今丢给钟慎,更像是一种承诺。 ——承诺了未来。 钟慎握紧了劈昼的剑鞘,呼吸都急促了一分。 宋子慕脚下一点,又轻功坐上了凤凰木粗壮的树枝。 钟慎问:“你为何不参加武举?” 参加科举固然亦有把握,但困庙堂之深从不是宋子慕的本意。 “比起武官,皇帝肯定会更放心文官。”宋子慕明白钟慎疑惑的点,“我参加科举,不代表我以后就不能使剑了……这不是还有你嘛,慎哥。” 钟慎装傻,“初次见面,宋小公子在说什么?” 宋子慕在身侧摘了一朵凤凰花,从树上丢了下去,被钟慎单手接住。 “慎哥,别装,你还真以为我这些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三年前的离州匪患,两年前的流民暴.动……你带兵处理完了,那些人就都销声匿迹了,人去哪了,别人猜不到,我还是了解你一点的。” 钟慎摊了摊手,表情随意,好像他们不在谈论该杀头的谋逆大事。 宋子慕又摘了片叶子丢下去,叶子轻飘飘地打着旋掉了下去。 “慎哥,晚点谋反呗,等我考个状元,让我爹长长脸再说。” 一阵疾风掠过,荒山十里无人迹。 两人这么随意地聊着,也不怕被人听见。 说起来,对宋子慕而言,和钟慎只是三年未见。 对钟慎而言,和宋子慕的诀别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话题逐渐从正事变成无厘头的闲聊,聊着聊着,宋子慕突然问:“慎哥,我走以后……你那边过得怎么样?” 钟慎回答:“很好,天下太平,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是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宋子慕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如钟慎预料的那样开心。 “我问的不是天下,我想问的是你。” 钟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啊……也很好。” 疯魔一般守着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江山,护着自己从不在意的黎民百姓。 每年为某人刻下四十九盏莲灯,却连去那人墓前看一眼都不敢。 讨厌大雪天,讨厌红灯笼,讨厌凤凰花。 千思万绪流转在胸口,月光明灭,眼神的光在黑夜之中显得黯淡。 “我过得很好,活得头发都白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寿终正寝。” 宋子慕低估了自己在钟慎心里的分量。 听到对方说“寿终正寝”,满心庆幸。 “那就好。” 钟慎也说,“我也觉得。” 或许这辈子的重生,就是用上辈子行善事,刻莲灯攒的福报换来的。 许是气氛太过沉重,宋子慕又扬声喊了一遍钟慎的名字。 “钟慎!我要跳下来了,你接住我!” 钟慎站在树下,张开双臂,唇角的笑意很清晰。 “好。” 宋子慕也张开双臂,重心往前,一点也不含糊地往下倒。 第266章 这棵凤凰木很高,倒下去时,能感觉到微凉的风在掀动。 只是一瞬间,他就被钟慎稳稳当当地抱住。 外衣被风吹得有些冷了,宋子慕却听见了钟慎的心跳声,带着灼热的情感。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谁都没有先撒手。 在对方渐渐加快的心跳声里,宋子慕迟疑地问:“慎哥,你是不是……” 钟慎抱紧了宋子慕,声音很低,也很坚定。 “是。” “两辈子,都是。” 月光照在两人的身上,皎洁明亮的光笼罩了他们。 宋子慕有些心乱,但抱着对方的手却没有松开。 ——这也是一种无言的回答。 * 比起秋闱和春闱,让部分考生最忐忑的殿试,宋子慕反而最得心应手。 上辈子和皇帝这个老头也相处了十几年,宋子慕对他简直是了如指掌。 没什么能力却又刚愎自用,说话既得让他舒服,又不能让他听出这是奉承。 没出任何意外,他被点为那一年的金科状元,顺利入仕。 红袍加身,白马巡城,万人空巷。 洛都的喜气洋洋没有传到别的地方,该贫苦的百姓依旧困苦,饱受战乱的依旧饱受战乱。 这一番喜气的场景下,有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 一年后,沉迷丹药与酒色的皇帝终于一命呜呼。 国无太子,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为了皇位立马同室操戈。 几方势力斗得两败俱伤,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钟慎突然出现,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解决残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洛都的天就已经变了。 新皇继位,惩治贪污腐败,提拔己方势力。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原本的文官宋子慕被调到了军营,空降小高层。 原本心有不满的老将,在与他一番比试后心服口服。 宋子慕也不居高自傲,待人处事面面俱到,对老将们更是谦逊至极。 老将们本想在行兵布阵上摆一摆前辈架子,谁料他三言两语间就制定出了极妙的计策,破了阵。 老将:“……” 这种天才怎么现在才放到军营里来!! * 宋子慕实在是当今朝廷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军营里,他武艺高强,行兵打仗算无遗策,武将们当他是个宝。 朝堂上,许多政治他又能提出建议,一针见血,文官也对他极为敬佩。 还有小道消息,当今皇帝在还是皇子时,就与他私交笃深。 背景大,惹不起惹不起。 所幸新帝圣明,勤于政事,混乱的天下逐渐被治理得河清海晏。 不少人提及先皇,只感慨一句:死得好啊。 十年过去,各地收成明显提高,赋税减少的情况下,国库却在充盈。 二十年过去,兵力强盛起来,原先一直骚扰边境的北狄也献上厚礼,以求两国联盟。 三十年,五十年…… 许多年以后,皇帝驾崩,后宫无人,也无子嗣。 留下一个太平盛世,以及从旁系选出来的继承人。 太师宋子慕悉心教导年幼的小皇帝,无数人猜测他会夺权,但结果却打了所有人的脸。 等小皇帝可以独当一面了,宋子慕就请辞还乡,归隐山林,鲜少有人得以见其一面。 这个朝代的繁荣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后世记载的青史上,提及这个朝代,必然会说出钟慎与宋子慕的名字。 他们之间是君臣,是挚友。 也有人说他们是超出二者关系的亲密身份,这个说法在当时被人嗤之以鼻,很多年后却被人证实。 …… 皇陵里,陪葬品无数,皇帝钟慎的棺椁,却只是空棺。 反倒是太师宋子慕的陵墓,是一个双人墓室。 墓中另一人的身份不详,整个陵墓的陪葬品只有一把剑。 —————— 伪装成作话: 明天还有最后一更,然后就正式完结啦!(明天的更新宝子们记得留言呀,评论区掉落小惊喜=w=) 第85章 番外3结婚 经过一番讨论,庭仰还是选了在这座海岛举办婚礼。 祁知序马上找人去算了日子,并着手准备婚礼现场的布置。 庭仰嘲笑他“封建迷信”,他却说这种时候迷信点没什么不好,求的就是一个安心。 这段时间,祁知序关闭了外人进入海岛的权限,每天专心和婚礼设计师研究布景。 磨了很久才确定了最终方案,设计师还和庭仰开玩笑:“这是我挣过最难挣的钱。” 庭仰乐不可支。 * 结婚前一天,祁知序早早就睡了,生怕熬夜影响自己第二天的精神面貌。 庭仰本来打算玩把游戏放松放松,见他早睡,也放下手机,洗漱上床睡觉。 睡到半夜,感觉有些口渴。 迷迷糊糊爬起来,喝了一口床头柜上放着的水。 放下水杯时,杯盖落到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庭仰心里一惊,生怕吵醒祁知序,转头看了眼身侧。 空无一人。 庭仰有些纳闷。 大半夜的,人跑哪去了? 室内有地暖,一点也不冷。 庭仰裹了裹睡衣,蹬着棉拖鞋,在这一层楼晃悠了一圈。 第267章 衣帽间的灯亮着,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祁知序在这里面了。 醒都醒了,庭仰想了想,干脆顺便把明天要穿的西装再试一遍,选两套敬酒时的礼服。 祁知序定制了很多套,他试了一遍,都很喜欢,选不出来。 就连婚服都是殷樱和薛倩雪两个人商量出来,选了套款式难驾驭的。 据祁知序所说,选这套是因为庭仰穿这套最好看。 “叩叩——” 庭仰敲了敲门,问:“哥,能进来吗?”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 祁知序立马回答:“没事,进来吧。” 庭仰推门进去,发现祁知序面前摆了一排胸针。 从复古到新潮,从简约到夸张,展示徽章一样,摆了一大盒出来。 庭仰看得眼花缭乱,“你不是说要早睡吗,怎么跑来挑胸针了?” 祁知序丧丧的,“太激动,失眠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就起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其实我也有点睡不着。”庭仰看了看一旁挂着的西装,跃跃欲试,“我和你一块挑吧。” “不挑了,快回去睡觉,我们一起回去。”祁知序看着庭仰的睡衣,“你穿得太少了,别冻着了。” 庭仰洗完澡后,只穿着一件毛绒绒的厚睡袍,睡袍到小腿那,有一部分皮肤会暴露在空气中。 卧室里有地暖,盖着被子一点也感觉不到寒意,但在更衣室里,还是会有些冷的。 虽然庭仰没觉得有多冷,但他的身体素质实在算不得好。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婚礼了,能避免感冒之类的意外最好。 回去之后,祁知序倒是睡了,庭仰怎么也睡不着。 刷了会微博,发现不久前,祁知序用小号发了条微博。 【@祁言:明天结婚,睡不着,庭仰真好。】 庭仰笑出了声。 不出意外,祁知序的评论区全是“骂”他的。 【庭宝有多好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反而是你狗的程度一直在刷新我们的眼界】 【我知道你明天要结婚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发了四条微博炫耀了!!!】 【说到结婚,我真的羡慕被抽中,明天可以去参加庭宝婚礼的那两个姐妹quq】 抽奖是庭仰微博发的,最开始抽出来两个浑水摸鱼的路人,刚被抽中就私底下倒卖名额。 后来加了很多条件,这才选出来如今两名粉丝。 【你是开心了,什么时候更新??断更两个星期了!!】 不少人被提醒到了,纷纷谴责祁知序断更的恶劣行为。 庭仰抱着好玩的心态,回复了一句。 【@庭仰回复/:我看到了,他的文档里只有212个字,我帮你谴责他。】 庭仰这条回复直接炸出了一群没睡的夜猫子。 【活的庭宝,贴贴贴贴贴,什么时候拍新戏啊?四刷劈昼了呜呜呜呜】 【因为庭宝的出现,连祁知序文档里只有212个字这件事,都变得值得原谅了起来……】 【is姐妹,这还是不值得原谅的】 【lss姐妹,不要被庭宝迷得失去了原则啊!】 【对不起大家,我先失去原则,庭宝太可爱了-3-】 有条不合时宜的评论冒了出来。 【庭宝没有一个家人能参加他的婚礼……好心疼】 关于庭仰的家庭情况,许多粉丝会主动回避这个话题,只在私下里讨论。 谢晋祝和庭若玫的往事,庭仰那边给出的官方解释,只有一笔带过的几句话。 是他们自己从各种事件里,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他们的猜测有理有据,真相多半如此,但没有人希望这是事实。 太苦了。 所有爱着庭仰的人,哪怕只是看一眼这个猜测,都会难过得说不出话。 这条评论的权重不高,很快就沉到了底下,仔细翻半天也找不到。 庭仰看着一条条刷新出来的评论,心里一点也不难过。 血缘上的亲人他的确没有了,但他还有其他的亲人。 张宁简,薛倩雪,祁知序…… 并不是只有血脉相连的,才是家人。 * 婚礼当天,祁知序没等闹钟响,自己就醒了。换好衣服以后,他去港口接了宾客。 婚礼邀请的人不多,基本都是很熟悉的朋友。 在商人的世界,婚礼是很好的结识人脉的场所,但那些人祁知序一个都没邀请。 对他来说,庭仰和他的婚礼不是筹码,而是他愿意用一切筹码兑换的大奖。 庭仰这边没有亲人了,于是他邀请张宁简夫妇以“家人”的身份出席婚礼。 薛倩雪和张宁简一到地方,庭仰就迫不及待去迎接了他们。 “哇,小薛女士,你今天穿得格外漂亮啊。” 薛倩雪挽着张宁简的手臂,笑着说:“毕竟是自家小孩的婚礼,一定要好好打扮打扮。” 张宁简扯了扯领带,又拍了拍崭新的西装,暗示庭仰也夸他。 庭仰今天没有故意唱反调,“简哥,你今日也难得的帅气了。” 张宁简笑骂:“怎么听着不像在夸我呢。” 殷樱和祁景贤到了现场,见到薛倩雪,遥遥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在结婚前,两家人就一起聚过了。 第268章 原先薛倩雪还担心祁家作为豪门,可能会有些难相处,见面之后聊了两句就放下了心。 祁知序真的有一对很好的父母。 一班的同学作为今天这对新人的共同好友,全员到场。 沈瑭迟也来了,是伴郎,穿得很正式,神态也没之前那么疲惫了。 祁知序私下和他聊过,似乎是国家新研发了一种特效药,试验下来效果很好。 最后到的,就是两名幸运粉丝了。 两人在网上有过交集,聊得很投缘。 一上岛就自觉关掉了手机,没有做任何会让庭仰为难的事。 庭仰注意到两个姑娘的拘谨,特意走过来和她们打了招呼。 “不用这么紧张,甜品区在前面左拐的地方,你们可以先去吃点小甜点。” 其中一个长发姑娘大着胆子问:“庭.…庭老师,可以合个影吗?” 平时在微博上,老婆老公庭宝小言混着叫,现实里见面了,也只敢叫一声“庭老师”。 庭仰态度特别好,“可以晚点吗?我现在要去换个衣服,晚点我来找你们。” 长发姑娘点头如捣蒜:“可以的可以的!!” 呜呜呜,庭宝,你是天使。 上午没什么重头戏,就是吃吃喝喝,顺便欣赏一下奇迹庭庭。 不算婚服,庭仰一开始就打算换两套礼服,上午一套,下午一套。 后来薛倩雪见了他的衣柜,表示都很好看,希望看见庭仰都穿一次,自己拍照留念。 庭仰当然没办法拒绝薛倩雪的要求。 上午也不忙,庭仰衣柜里的衣服全换一遍也没花多长时间。 薛倩雪一上午拍了几百张照片,最后给庭仰都整得不好意思了。 “小薛女士,别拍了吧。” “好,不拍了。”薛倩雪心满意足收起手机,“你快去准备准备吧,我先到宴会厅,等下要好好看我们小仰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庭仰小幅度摆摆手,“晚点见,小薛女士。” 薛倩雪笑容温婉,“晚点见。” * 晚上,海岛上的灯陆续亮起。 无人机航拍的角度下,就像人间银河在灰黑色的土地上闪烁。 宴会厅里,所有来宾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林子轩穿着伴郎装,紧张得走来走去,余光瞥见一旁的糖盘,顺手捏了颗出来,拆开包装丢进嘴里。 柠檬味,不喜欢。 重新选一个新包装的糖拆开丢进嘴里。 ……另一个牌子的柠檬糖。 林子轩这才认真看了看糖盘。 各种口味的喜糖中,庭仰最喜欢的柠檬糖被单独摆了一盘出来。 原先林子轩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现在彻底放心了,祁知序连会场里的一个糖盘都花了心思,其他的肯定早就安排好了。 到点,亮堂的宴会厅灯光骤然昏暗下来,只有台上还有两束明亮的光一直追随着庭仰和祁知序。 庭仰穿着白色西装,被称为死亡顶光的光束照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影响他五官的精致。 祁知序站在他的对面,配套的黑色西装显得人克己复礼,很符合外界对他的刻板印象。 在设计婚礼流程时,祁知序源源不断提出了很多建议,这些建议也有很多应用在了这场婚礼中。 明明是他自己的设计,他现在却紧张得只能跟着司仪的节奏回答问题。 司仪举着话筒,问他们愿不愿意与对方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庭仰回答得果断,祁知序回答得坚定,两种不同的语气说出了同一句话—— “我愿意。” 林子轩坐在台下的席位上,泪眼汪汪。 同为伴郎的袁骁睿很是嫌弃,给林子轩抽了张纸,嘲笑道:“小仰结婚的日子,你哭什么。” 林子轩翻了个白眼,“我哭庭宝终于苦尽甘来了不行吗?” “当然行啊。”袁骁睿看着台上的新人交换对戒,“小仰确实苦了很久。” 台上,庭仰和祁知序互相为对方戴上了象征责任的婚戒。 司仪按照流程,带着祝福道:“请两位新人,亲吻你的爱人。” 祁知序很主动地微微俯身,庭仰也抬起头。 这个吻不缠绵却很温情,没有轰轰烈烈的喜欢,只有江水般隽永流长的爱意。 在台下人热烈不息的掌声里,祁知序轻声问:“阿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许的愿望吗?” 庭仰回答:“我记得。” 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商场。 两人在杂货店里看见一盏拉丁神灯,庭仰捧起来,假装自己是灯神。 ——“男朋友,你有什么心愿吗?伟大的灯神都会帮你实现。” 祁知序很配合他,虔诚许愿。 ——“伟大的灯神大人,我的心愿是我的男朋友能平安,快乐……如果可以永远爱我,就更好了。” 时间飞速流逝,几年以后,他们不再称呼对方为“男朋友”。 现在是“爱人”,以后是“家人。” 庭仰眼神里带着点疑问,不明白他为什么旧事重提。 “怎么啦?” 台下的掌声渐渐止息,无数带着善意的视线看着他们。 祁知序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胸膛里好像有一团温暖的小太阳,四肢百骸都发烫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