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第六年》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节 《相敬如宾第六年》作者:芋孚 文案 成亲六载,嬿央与丈夫相敬如宾。 这年八月,即将是两人成婚后的第七年,嬿央虽觉日子越过越平淡,但也觉得这样的生活还算可以。 可就是这将到第七年的八月,嬿央闺中好友和她说,她丈夫那个曾经几乎到议亲地步的表妹和离归家了。 嬿央没当回事。 可这之后她每回赴宴都能碰到对方,身边也越来越多的人似是而非让她警惕。 嬿央有些动摇了。 一场夜宴,她看到她的丈夫与对方竟然一同从夜色中走出来。 嬿央:“!”他还真对当初有惦念? 正在她心思浮躁踌躇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质问时,没几天,一睁眼她到了一年后。 彼时,她一身丧服卧于床榻,榻边一双儿女矮墩墩哭红了眼。 嬿央恍惚。 还没待她觉出高兴还是难过,身边嬷嬷低声劝慰,让她以腹中孩子为重,莫哀思过甚。 当夜,四下无人之时,嬿央留下嬷嬷问了一句,“谁的?” 嬷嬷:“!”几乎灵魂出窍。 老天,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嬿央面无表情:无他,就是想到那夜的情景,觉得他要是真与别的女人有勾连,她不可能再怀他的孩子。 又想做撒手没的便宜爹,没门! 但这时,门突然被人打开,她以为死了的男人,脸色黑如锅底的走了进来。 注:再睁眼一年后,这一年是女主因为一些原因机缘巧合忘记了,以后会记起来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嬿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七年之痒,余烬复燃 立意:拨云见日,互相磨合 作品简评: 嬿央与丈夫从初识到成亲到相处一年又一年,可一年又一年里两人因为种种原因是越过越相敬如宾,越过越生疏冷淡,直至矛盾彻底爆发,两人的关系陷入谷底…… 本文以女主忘记一年的事情后再睁眼到男主任上为结点,从两人相处冷冰冰发展到逐渐有温度,全文从爆发到关系渐渐平和全程都情感自然,过渡流畅,是篇以日常展开却又不乏生活起伏的温馨佳作。 第01章 嬿央从大嫂屋里出来,发现丈夫已不在大哥那边,她问了句大哥院里的人,才知他已和大哥说完事,先回了东院那边。 嬿央点点头,便去领了一双正和苍哥昔姐几个在一起玩闹的儿女,唤着该回屋里了。 “好——”乖乖巧巧两声小奶音,两个相差三岁的奶娃娃手拉手跑来。 跑到嬿央身边了,小女娃抬起肉拳头要嬿央牵,嬿央轻轻握住她一个小指头,笑着带她往回走。 “阿娘,爹爹呢?”小女娃一脚一个小步子,摇摇晃晃的,还眨巴大眼睛四处望。 “爹爹先回了,我们现在也回去。” “好。”小奶音叫的脆生生。 回到东院,嬿央也没见到丈夫,他去书房了。嬿央没去扰他,只把儿女拉在膝下,照例晚间给他们读一会儿书。 两人起初还听得认真,后来就有些走神了,尤其小韶书,才虚岁是三岁的小孩,能盘着小短腿耐心坐上一会儿已是不易,又哪里能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一直专心坐着不动,所以这会儿在嬿央腿边已不大安分,时不时挪挪小脚,又或者拱来拱去的乱动。 嬿央看她一眼,倒也随着她。 还小呢,是要爱动些,不必拘着。至于儿子……瞧一眼小脑袋闷出汗,不知何时已经一点一点打瞌睡的小霁安,嬿央把书放了,揉揉他的小脑瓜。 小霁安被揉的一个激灵,乌黑的眼睛瞪大。但旋即,眼睛眨巴眨巴,肉嘟嘟的小人往她膝上一趴,揉眼睛,“阿娘,困。” 嬿央点一点他脑门,没好气,“让你中午不午歇。” 小霁安努努嘴,完全钻进她怀里。接着手脚一摊,小肚子一趴,就安心睡下了。 睡得比谁都快。 嬿央看一眼他睡得红红的小脸蛋,想了想,倒没把他闹醒。 她朝嬷嬷招一招手,低声吩咐,“去打盆温水来,给他擦擦身。”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般怕热,好端端坐着也能出汗。” “哎!”李嬷嬷笑着应。 她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再次进来。进来一看,便看到书姐也睡着了,两兄妹都摊手摊脚,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香甜。 不由得笑了笑,上前小心给两位小主子擦拭,擦拭干净,照夫人说得,她轻手轻脚抱着两人回了一边西屋里,轻轻安置下。 在西屋停留了一会儿,确保两人睡得安稳,李嬷嬷回到夫人身边。 “夫人,安哥书姐都好好睡下了。” 嬿央点点头,“嗯。” 说完,指着桌上单子让李嬷嬷过来,“嬷嬷你拿钥匙去库房一趟,把那副如意松柏图拿出来,明日姑姑家做寿,就拿这个作礼罢。” “哎,好。” …… 如意松柏图取出在盒子里细致放好了,嬿央去洗漱沐浴。浴完回来,内寝里依旧空无一人,他还没有从书房回来。 嬿央也不派人去催他,自己一人擦干了发,便先躺下了。 她知道他性子,这人不忙完就不罢休的。从前他在京任职时便是这般,只要一忙压根就见不到他人影,不夸张的说,有时候明明两人同处一室,她却能几天几天的见不着他人。 时常是她睡着了他才回来,等她再醒,床边早已没了人。 但嬿央对此到是没有不满过,毕竟他忙归忙,但也是正正经经的真在忙活,不是和同僚出去花天酒地了。这么些年下来,她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别人的脂粉味,所以她自然没什么好不满,也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的。 这会儿尽管两人因为他外任一事,已经可以说是有三年多未见过,她也没派人去催他早些回屋,两人好歹在一起多待待。 毕竟他这回回京不易,过个两天和陛下禀完事了,又要回任地,再见估计又是个好几年…… 嬿央掩嘴打一个呵欠,慢慢困的睡着。 清晨,嬿央睡得早,一早就醒了,醒时下意识侧了个身,膝盖也同样懒懒一曲,打算换个舒服的姿势,结果这一动作,膝上受了阻碍,因为她侧去的方向里正躺着一个人。 她的丈夫。 昨夜不知是几更回来的,她都没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而且……这个时辰他竟然还在榻上,也是难得。 嬿央停住动作,静静看他。 几年未见,他好像一切未变,不对,也不是一点没变,他的面貌轮廓好像更坚硬锐利了,下颌的线条则骨感清晰,越发恰到好处。 随着年岁渐长,少年英气已渐渐退去,他身上慢慢沉淀出几丝沉重俊逸之感。 嬿央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眼神一直未移。 还是直到她身边这个男人忽然睁眼了,漆黑的眼睛对上她,她的眼神才动了动。 嬿央到也没有任何不自在,“昨夜何时回的?” “三更。”才醒,男人声音里有点哑。 他捏了捏喉咙,又捏捏疲乏的眉,缓解才醒的懒惰感。 “嗯,那难怪我没察觉你回来。” “今日姑姑家做寿,你有没有时间去?没的话我待会儿便和大嫂一起过去。” “做寿?”祁长晏皱了下眉,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么件事。 “嗯,姑父的母亲今年正好七十,姑姑和姑父打算把寿宴做得大些,请了许多人。” “嗯,那去吧。” 嬿央也就点头。 之后,夫妻两先后下榻洗漱。 嬿央几次还有些不习惯,因为算起来真的有好久没见过他了,两人成亲六年多,这月底便是第七年,可这七年里……他却几乎一半时间都在任上。 当然,当初他去任地时,她原本也该跟着一起去的,可那年正是个寒冬,二月天虽已是仲春,却又来了场倒春寒,那场寒气来势汹汹,霁安病倒了,还病的挺严重,当时孩子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舟车劳顿,最终,她留在了京里,他一人去赴任。 他走后霁安断断续续病了快一个月,之后霁安病好了,身子骨终于养结实了,她想着她和他夫妻两总是这样长久不见也不是一回事,便和母亲说她想南下去找他。 母亲有些担忧,担忧南下的路途里霁安会水土不服,才养好的身子骨又变得虚弱,便说让她先不急,等天气再暖些,霁安养养再去也不迟。 但后来养着养着,她查出了怀孕的事,孕时她反应有些大,更加不适合远行,南下的事便一拖再拖,之后她生下韶书,孩子小小一团,怕她路上出事便也没有马上南下,打算等她大些再说。 这一等,便直到他这几天因陛下传召回京述职。 如今,她心里早没了当初要南下去找他的心思,最初是真的想过夫妻俩这样异地相处不好的,但现在……已经有些淡了心思了,心想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在京里,他在任地,两人谁也没少块肉。 至于夫妻情爱……再想起这个词,嬿央竟觉都有些陌生了。 曾经,好像有悸动过。 嬿央想着想着,哂然一笑抛诸脑后。 这时,恰听一声软乎乎的阿娘由远及近,韶书颠颠的跑进门来。 在她前面,已经有一个高出她不少的小萝卜头先噔噔噔跑了进来,萝卜头直奔祁长晏,嚷嚷着爹爹爹爹。 祁长晏嗯了一声,拎着他抱起来。 小霁安高兴的脸蛋红扑扑,亲近凑过去,他好久好久没见爹爹了! 小脸蛋挨着蹭一蹭,眼睛晶晶亮。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节 嬿央看得笑了笑。 笑时,忽觉腿上一重,躲过来个小宝宝。 低头去看,就见是韶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缩到她腿边,正抱着她一条腿又好奇,又蠢蠢欲动的看着祁长晏。 他回来一天,韶书被府里的人再三说过,已经知道这个忽然出现在阿娘身边的人就是她父亲。 父亲——这个从小只在她耳边听人时不时提过的词,她第一回 见。 她以前以为她只有阿娘,也以为父亲这个人只有哥哥有,她没有。因为她听哥哥嘴巴里说过好几次爹爹,有时还和她手拉手说父亲多高大,又怎么抱着他玩。 可她没见过。 但没见过不要紧,韶书不认生,昨天知道她有爹爹后,嘴巴里奶声奶气就总挂着爹爹二字。 可挂着归挂着,见到人还是习惯性先躲在阿娘这,只悄悄的看祁长晏。 她觉得他像个陌生的叔叔伯伯。 大眼睛睁圆,韶书看着看着,就揪阿娘衣裳,她要阿娘抱。 嬿央也知道女儿估计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从她出生起就没见过祁长晏,要如何突然就亲近的起来。 抱起她笑笑,“可洗漱过了?” 韶书乖乖点头,“洗了,嬷嬷洗。” “嗯,那用膳罢。” 用过膳,在屋里待了会儿祁长晏又去了书房。 韶书昂着小脑袋,站在门框边边看着这个叫爹爹的人走远,看着看着,她低头摸摸带着肉窝窝的小手背。刚刚爹爹捏她手了,还也抱了她,教她识字。 一忽而,小脸笑了笑,风风火火迈着小脚跑去哥哥那,要哥哥再教她识字,哥哥认的字多。 虽然刚刚祁长晏教她的她都没记住呢。 …… 一个半时辰过去,嬿央叫嬷嬷去书房和祁长晏身边的小厮说一声,该要去姑姑家赴宴了,晚了别迟了。 第02章 去赴宴的路上,马车里。 霁安和韶书两人小玩性大,一路叽叽喳喳。 祁长晏忽然有些不习惯,他身边一向是安安静静的,头一回坐马车这样吵,一时皱眉看了两眼孩子们,偏偏这时韶书还手上一个不稳当,把正玩着的小球摔了,小小的奶团子追过去,一下撞到他腿上。 也是撞的不是地方,额头正磕到他膝盖骨上,他还没觉得如何,韶书先疼的捂了额,旋即红眼扑到嬿央怀中去。 嬿央抱她起来拍了拍,说无事,不疼。 拍完,韶书被哄住了,她变得乖乖巧巧,又和霁安头靠头凑作一堆奶呼呼嬉乐,嬿央笑着看了看,看了一会儿,回头时正看见祁长晏皱眉的脸色。 嬿央脸上的笑不由得停了停。 悄悄看他,他皱什么眉? 而且孩子正在跟前呢……三年多以来他头一次回来,难得霁安对他还有映像没忘了他,肯对他亲近,他这时在孩子跟前却摆出这样严肃的神色。 还有韶书,韶书本就对他陌生有些不认他,他现在如此,小孩心性敏感,别让韶书以为爹爹不喜欢她。 嬿央也皱了皱眉。 祁长晏看到了她皱眉的神态,静静看了她一眼,他往后靠去,揉眉闭眼养神。 声音略疲,“到了喊我一声,昨夜睡得晚,我歇歇。” “……嗯。” 心中却沉沉想着,今晚得和他好好说说,他难得在家几天,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在孩子们跟前摆出这样严肃的神色,韶书以后要不肯和他亲近了。 …… 祁长晏没睡着,耳边一直有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声音,他如何睡得着。但没睡着他也没睁眼,依旧闭着目。 接着,时不时还听到几句嬿央的声音,她在让韶书霁安小心些,别摔到座位底下去。 半个时辰后,抵达陆府。 陆府门前车马不断,来了许多人。 嬿央和祁长晏刚下马车,陆府有人眼尖,到一人跟前耳语了句,前面正和祁父还有平宁公主说话的人立马朝这边看来,眼睛才瞄到祁长晏,已朗声笑了起来,“早听说长晏回来了!姑父也是许久未见你了!” 祁长晏笑笑,上前几步,“姑父。” 又看向祁父和平宁公主,“父亲,母亲。” 嬿央走在他身边,笑着也称呼人,“姑父。父亲,母亲。” “哎,好好好!今日人也算齐了,真是大好事!” “可不是。”平宁公主又笑又叹,还点点祁长晏,“我们也一样,好几年未见他了,好歹这回终于是回来了一趟。” 只是却也呆不久,想到后日小儿子马上又要出发,平宁公主不舍极了。心想这回任期满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儿子调回京里,总这么三五年的不见人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又看了眼挨在嬿央脚边笑得天真可爱的小孙女,小孙女前儿见到长晏都不知道喊人,因为从出生起韶书就没见过长晏。 平宁公主皱眉了。 但下一瞬,皱的眉又解开了,因为韶书看到了她在瞧她,肉嘟嘟的小脸一乐,亲昵的跑来在她腿上一抱,踮着脚喊祖母。 平宁公主脸上笑开了,“哎,韶书乖。” 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脑袋。 陆境见韶书可爱,忍不住也夸了句。接着便抬手往里面指,“大哥大嫂先进府里坐吧,过会儿就开宴了。” “嗯,好。”一行人往里走。 嬿央落后长辈们几步,走在大嫂旁边,边走,两人边偶尔说笑几句。 进了陆府,嬿央在女眷堆里才坐一会儿,看到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 说是陌生,因为她从未和她说过话,两人不算相识。说熟悉,则是因为最近她的名字在她耳边出现的很频繁,这几次每每赴宴,也总是能见到她,这人便是杜雪若。 曾经几乎和她的丈夫到了议亲地步的一个女人。 她不清楚后来为何两家最后没有结为亲家,甚至……其实连杜家和国公祁家曾经差点结亲的事,她也是从邹岚口中听说的。 最近才听说的。 月初,一次郊也秋游,邹岚和她提了一嘴,因为邹岚听到了杜雪若和离归家的消息,便顺嘴和她提了那么一句。 当时是什么心情呢,听到祁长晏曾经和一个人差点到议亲地步,她是惊了下的。 因为她从来没听过这个消息,心想杜祁两家曾经倒是瞒的紧。 当然,也可能不是两家瞒的紧,仅仅是自己父亲那时官位尚低,一个五品官,打听不到国公府家的事。 心里惊过后,到也没别的什么心思,杜雪若和离便和离罢,倒也与她无关。她也不觉得杜祁两家曾经没成,如今祁长晏会对对方有什么心思。 两人真有什么,又或者婆婆有心让杜祁两家结亲,邹岚又怎会说是差点到了议亲地步?同样的,又何必到了如今才来有遗憾。 所以嬿央一笑了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私下和邹岚说了句谢,毕竟她提醒她也是好心。 邹岚见她似乎不在意,笑着点了她一下,“你啊,有时候心也别太宽。” “该注意还得注意呢。” 嬿央笑:“祁长晏现在不在京里,你让我注意什么?” 而且还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回来呢,他和杜雪若一个在京里,一个在任地,纵使对方现在和离了,两人隔的那么远,她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邹岚一顿,随后笑了,“也是。” “不过……”她又皱了眉,“他任地的事你可清楚?别在那边已经有了莺莺燕燕。” “他说没有。” 邹岚:“他说没你便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丈夫长的多俊。” 而且,还是那么个权贵身世。 父亲是极受陛下信重的镇国公,母亲更是陛下唯一的亲妹妹平宁公主,他自己也争气,被陛下委以重任直隶九稽郡城,如此家世,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祁府。 说起来,曾经嬿央能嫁进祁家,就有不少人觉得吃惊,因为谁也没想到祁家幼子最后会娶个五品官的女儿,毕竟他哥哥祁勐娶的便是名门钟氏之女,在众人看来,祁长晏怎么也该娶个同样名门出身的女儿。 可最后却是娶了嬿央。 邹岚当初也觉不大匹配,但后来第一回 见了嬿央,便觉情有可原,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脸若白雪,眼似星穹,一颦一笑似光华璀璨的珠玉,美人皮,也美人骨。 她一个女子都差点看痴了。 她一眼对她有好感,后来嬿央和钟氏几次赴宴,她和她渐渐有了来往,两人成了好友。 邹岚自己的丈夫是个后宅烦人的,所以看嬿央和祁长晏后宅还没有乌七八糟的人,便有心提醒她守住了,没得以后后宅不宁。 嬿央当时笑笑,“嗯,我信。” 现在看来,当时那一句信至少没有辜负她一番信任。他这次回来,她未在他身边发现任何别的女子痕迹,若他在任地身边真的有了人,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总会让人发现蛛丝马迹的,但没有,他一如去时一样,身边东西没有任何被女子整理过的痕迹。 “你啊……”邹岚摇头。 嬿央打住了她的话,自此两人没怎么再提过这事。但那之后,她却是三番五次碰到杜雪若,算起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对方看着也认识她,此时进来看到她还笑了笑。 嬿央回一个笑,接着便一心逗女儿。 不一会儿,到了用宴时间。吃过午饭,她们没有回去,在姑姑特地整理出的一个院子里歇息玩耍。 玩够了,她带着孩子们睡了一个午觉,因为小孩精力不足,这时不睡怕吃晚饭的时候直接在桌子上睡过去。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只醒时眼睛还没睁呢先摸了摸身边的孩子,成功摸到两个还安心睡着的小肚子,嬿央放心了。 她翻个身,打算下床去洗漱,但才动,却觉身边似有桎梏,她腰上不知何时松松搭了一条手臂。 她愣神了会儿,旋即侧了侧身往身后看——她身后正躺了个人,正是祁长晏。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节 他现在几乎是完全挨着床沿在侧卧,因为榻上没有多的空间给他躺,他只能这般侧睡。 他何时过来的?怎的不叫醒她往里面去些?这般想了想,嬿央轻手轻脚起来,给他腾位置。 起来后在他身边闻了闻,闻到了酒味,嬿央便知道他是喝多了。 难怪他会躺在床沿呢,明明旁边就有一张空着的小榻不躺,却去和她挤床沿,估计是醉后压根没注意到那张榻,只累的随便想找个地方躺躺歇会儿。 嬿央失笑。 …… 祁长晏醒时觉得身上有点异样,好像正被什么压着。 他揉揉眉,懒怠看过去,方睁眼,视线中是一只小小的脚丫子,正踢在他下巴处。在他的肚子上,则趴着一个小娃娃,正好奇的看他衣服上的暗纹。 祁长晏:“……” 无声呼一口浊气,把韶书抱下去。 韶书突然被抱吓了一下,惊慌喊阿娘。 这声阿娘把外面正和嬷嬷闲聊的嬿央喊进来了,也把榻里头原本还睡得香甜的霁安喊醒了,于是等嬿央寻声进来,就见祁长晏正坐起揉额,边上不远,霁安懵懵的睁着眼,圈盘着小短腿握拳在揉眼睛,而韶书,小小一个坐在霁安旁边,眨巴眼睛抓着霁安衣袖。 嬿央走过去,“都醒了?” 韶书看到阿娘,一下子爬起来冲到床沿要抱。嬿央吓了下,心想她冲的这么猛干什么,别摔下来。 “夫君快拦住韶书,别摔了。”赶紧冲祁长晏喊。 祁长晏被喊得顿了下。 接着条件反射伸了手,把刚好到了榻沿的韶书拎住。 拎住时皱了下眉,看着韶书。 韶书扁嘴,可怜巴巴,“呜呜,阿娘。” 嬿央快步过来抱她,“嗯,不哭。是爹爹用重了力是不是?不哭,爹爹是怕你摔着呢。” 祁长晏皱眉,他没用力,就是顺手一拦。 但皱眉没解释,只动了动酒后有些干涩的喉咙,叫李嬷嬷去倒杯水来,他润润喉。 喝过茶,就见嬿央也把孩子们穿戴好了。 他站在那,看了看她,忽然说:“后日我便要回任地了。” “嗯,我知道的,今晚回去便给你收拾东西。”嬿央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带的?先说说,我趁早叫人去准备,别到了明日来不及。” 祁长晏淡淡看着她。 嬿央也看着他,她笑了笑,“一时想不起来是不是?也不打紧,晚些回去再想也行。” 祁长晏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了茶杯。 “我去父亲那一趟。” “好。” 祁长晏出了屋子。 李嬷嬷瞅瞅姑爷的背影,接着又看看自家主子,她琢磨着,姑爷是不是话里有话啊? 可夫人好像没察觉? 第03章 但想了想,李嬷嬷又不确定,心想别是自己瞎猜猜错了。便心里摇头一笑,只专心看着小主子们,蹲下给两人穿鞋。 韶书被李嬷嬷捏着小脚往鞋子里穿,她抻着脖子,还望着爹爹离开的方向。 望着望着,觉得自己被人一抱,踩在了地上。她动了动脚丫,旋即也不知怎的小嘴一扁,委屈的跑到嬿央腿中间。 嬿央挑眉,又是怎么了? 韶书不闹起床气的呀。 摸摸她脑袋,“怎么了?” 韶书一个劲埋头,闷声闷气,“抱,要阿娘抱。” 嬿央听了,又摸摸她脑袋。 这几天孩子好像突然变得格外粘人,从前不会总是缠着她要抱的。 “跟哥哥去玩好不好?院子里有好些地方韶书都没看过呢。” 韶书摇头,摇完还踮了踮小脚,坚持,“阿娘,抱——” 嬿央叹气。 没办法,只好抱起她来。 才把她抱到怀中呢,颈上就已经埋了一个软乎乎的小脑袋,衣裳也被韶书一抓,她撅着屁股在她怀里拱了拱。 嬿央轻笑。 但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听到她怀中的这个小宝宝委屈巴巴,在她耳边小小声,“阿娘,爹爹,爹爹他是不是不喜欢韶书?” 爹爹总是不见人,还好严肃,一直都淡着脸。在韶书的眼睛里,不对她笑那就是不怎么喜欢她。 所以她有点蔫吧了。 嬿央知道她粘人的原因了。 疼惜的摸摸她,“怎么会,韶书是爹爹的孩子,爹爹怎么会不喜欢你。” “爹爹只是忙,才没时间和韶书玩。” “可……可……” 韶书憋了憋,憋出几个字,“爹爹不笑。” 嬿央:“因为爹爹喝了酒,身子也乏,不太舒服才没笑。” “爹爹是喜欢韶书的,韶书忘了早上爹爹还抱你教你认字了?” “那……那……”韶书皱着眉,似乎纠结,话一时没说全。 嬿央耐心,“嗯,那什么?” “和喜欢哥哥一样,喜欢韶书?” 嬿央点头,“当然。你和哥哥都是爹爹的孩子,自然也和喜欢哥哥一样喜欢你。” 韶书终于开心了,躲在嬿央怀里笑起来。 嬿央轻轻拍她的小背。 边拍着,心里想今晚真的得和祁长晏好好说说。霁安出生时他在,他也是直到霁安都三岁了才远赴外任,所以霁安对他有印象,也天然对他亲近,即使他几年没回来霁安也很快对他亲热起来,并没有因为他忙就有什么小心思,觉得他是不喜欢他才忙。 但韶书不一样,从她出生起他就不在,还是前天夜里才第一回 见他,看着他每每忙完后霁安都自然的与他亲近,韶书一边觉得陌生,一边当然难免觉得他待她和霁安有些不同。 可不能让女儿一直这样想下去。 虽然没准过个一年半年的韶书马上会把这桩事忘了,但该说还得说,若是再过个三年又是如此,到时韶书渐渐长大,这桩事就真的想忘也忘不掉了。 嬿央皱了会儿眉,接着便放女儿去与昔姐她们玩。 傍晚,夜色将暗,四处逐渐点起了灯笼,嬿央又看到了杜雪若,在湖边亭外的小道上看到的。 彼时韶书霁安和昔姐钧哥正和姑姑府上的孩子们玩乐呢,她看到杜雪若和几个女眷笑着走过来。 她身边的女眷有一个是文表姐,是姑姑的大女儿。 “前面晚宴快开席了,且莫玩了,稍晚了别菜凉了不好吃。” 嬿央笑笑道好,让李嬷嬷领人牵起孩子们,和大嫂随着她一起往回走。 回去途中,看到文表姐和杜雪若仍然时不时交谈,两人一路聊的开心。 嬿央也不意外,毕竟杜家和姑姑家也拐着能算上亲呢,听邹岚说从前两人便玩的好。 吃席时。 刚刚还玩的开心的昔姐胃口忽然不太好,撅着嘴不想吃饭。 韶书看了眨巴眨巴眼睛。 看着昔姐,她悄悄用小手也把碗推了。 嬿央瞄她一眼,把她碗又挪回来,“不吃菜长不高,乖,韶书吃了。” 等到了冬天,她想吃点新鲜菜还难呢。 韶书苦了脸,不情不愿吃碗里的菜。 这时昔姐那边更闹腾了。 钟氏也是被弄得头疼,也不知怎么了,一桌子的菜也没夹她不爱吃的,就要闹腾不肯吃东西。 狠狠心想一板脸,心想不能惯着她,但紧接着她吓了一大跳,因为昔姐往旁边一偏忽然哇的一下吐了,偏的方向还正是韶书这,吐到了她小短腿上。韶书懵了,小手掌下意识动了动,接着就歪头去瞧自己忽然污了的裙子,还有忽然难受的姐姐。 韶书一下子被唬的动也不敢动。 钟氏吓坏了,嬿央也吓坏了,小侄女怎么突然就吐了呢,明明之前还玩的好好的。 这边动静这样大,平宁公主和陆境的妻子祁韵也注意到了。 平宁公主疼昔姐和疼韶书是一样的,见昔姐吐了,赶紧催身边嬷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祁韵也心急,心想别是府上吃食坏了这才吃坏昔姐肚子吧,那她可就罪过了。 她赶紧亲自来看看,同时叫身边嬷嬷遣人去小厨房查,可是有人偷昧下作宴采买的银子,以次充好才让宴上有人吃坏了肚子。 心想若真是如此,让她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里让众宾客看了笑话,她绝对饶不了他们! 心焦火燎的赶过来,又紧急催人找大夫。 好在,最后诊出来不是宴上的吃食出了问题,是昔姐贪凉这两日多吃了冰,这才肠胃不好闹了肚子,忽然吐了,甚至还发了热。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节 祁韵大呼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不是她这边的问题。心里放心后,看着还在着急的钟氏宽慰,“我那有些小儿养肠胃的药丸,府里的孩子也吃着呢,过会儿我叫嬷嬷拿一瓶来,你以后给昔姐吃着养养,肠胃当能养好。” 钟氏还是心急,但她也知道要抽空道谢。 回头,看向祁韵道:“谢谢姑姑,劳烦您了。” “哪里的话。”祁韵探头又看看昔姐,脸上疼惜,还摸摸颓靡不振的小孩脸蛋,“还这样小就遭罪,以后可不能让她再多吃冰了。” 钟氏点头,“不敢让她再吃了。” 哪里还敢让她再吃冰,今年是都不会让她再吃了!还有,回去后也得再让嬷嬷好好交代交代昔姐屋里几个丫头,之后一定要看好了昔姐,决不能让她贪凉再吃。 想着,忍不住又看了眼女儿难受的发白的小脸,伸手轻轻盖住她的小肚子,希冀着这样能给她缓解缓解。 祁韵见昔姐没继续吐,也就没在她这再多待。 毕竟既然不是陆家吃食上的问题,她就该回女眷那边去主持大局了,也把这边昔姐的情况说说,让她们知道只是昔姐肠胃受凉才闹了肚子。 祁韵走后,嬿央也给女儿换好了陆家找来的小衣裳。换好也不去前面席上,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看昔姐情况。 “大嫂,昔姐可好些了?” 钟氏愁眉不展,“还难受着呢。” 嬿央看了看,确实,脸色还白着呢,四岁多的小孩苦着脸被钟氏抱在怀里,不舒服的在哭。 嬿央看得心生怜惜,摸摸她小脑门,“昔姐快快好起来。” 昔姐哼哼一声,抽噎喊了句叔母。 嬿央道一句乖,之后便在旁边坐着,偶尔给钟氏搭把手。 半个时辰后,昔姐喝过药,情况好了些。 又过一刻钟,看了眼天色,钟氏打算提前回去。 嬿央想了想,也打算一起回去。 便去找祁长晏,她估计到这会儿他酒也喝完了,正好早些回去,两人一起回。回去后她把韶书和霁安的事好好和他说说,让他知道即使韶书才三岁,但已经懂得大人情绪了,他若是有空,便多关心关心孩子们罢。 出了小院,她回席上找人。 但看了一圈下来,倒是没看见他。 不过她瞧见了大哥,想了想便让身边的嬷嬷过去问了声。 很快,李嬷嬷回来,在她耳边低声,“夫人,大爷说姑爷之前从小院回席上后,与人又饮了会儿,一刻钟前便已离席去园子里走走散酒气去了。” “往哪边走的?” “那边。”李嬷嬷指了个方向。 嬿央朝那边去。 一路上她遇到了些熟人,与她们点头致意过,她接着往前走。 走了约半刻钟,快到园子所在,她的脚步忽然停住。 因为她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不仅找到了,他身边还正有另外一个人。 看着两人是在说话。 甚而,他还忽地似乎笑了笑。 这个笑都让她有些陌生,多久没见他笑过了?好像从他去任地起,就再没见他在她跟前笑过了,前天晚上他难得回来,却不是忙就是在书房,除了他脸上偶尔的疲色,未见他因为什么笑起来过。 嬿央止步。 眼神则控制不住扫了眼他身边的人,只一眼,之后皱眉看他。 他……这是对当初真有惦念? 这个他曾经几乎要到议亲地步的人,再见之时,仅仅是说话便也能笑起来? 嬿央心中忽然闷堵,也浮躁不堪。 但也只是烦闷那么一会儿,她皱着眉,心想过会儿看来要谈的不止是孩子们的事,还有杜雪若的事她也得好好问清。 若他还…… 嬿央的眉皱得更紧了。 第04章 夫妻几年,他这些年不曾纳妾不曾有通房,她当然不想他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 若他真对当初有什么放不下……嬿央抿唇,心中一时百般愁结不清楚真要是那般情况,她该怎么办。 嬿央暂时想不清,便只定定看着他,站在那不动,就等他走近。 但不想,之后两人却没机会谈,才出陆府,他忽然被人叫走,是宫中的陛下近卫亲自来的,说陛下叫他进宫有事要说。 接着,她一晚上都没见到他人。 她起先还皱眉等着,不说清她难以入眠,但后来等着等着也困的不行,只好先睡了去。 心想明日还有一日时间,便明日再谈罢。 这夜做了个让她觉得不太好的梦,竟梦到他在任地其实已经有了伺候他的人,后来,又梦到他和杜雪若边走边相谈甚欢,接着画面一转,又看到儿女抱着她委屈巴巴的哭,哭得她额头都发胀。 偏偏这时候嬷嬷也不知道去哪了,丫鬟们更是无影无踪,只她一人手忙脚乱的哄,她是又心疼又心焦,头疼的不断哄着让霁安和韶书别哭,可她越是安抚两人却哭得越凶,喉咙都跟要哭破了似的。 她被哭得头更疼。 但头疼也得极尽耐心继续安抚。 可不管她如何哄如何拍,两人都安抚不下来,她心里也渐渐被哭得有些烦闷了,环视一周,又见屋里还是只有她一人,下人们没回来,嬷嬷也没听到声音赶过来!心里不由得生怒。 这股怒不止是对着不知道哪去了的丫鬟们,更多的是对着祁长晏。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况,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边的丫鬟一个都没了,忽然全都不在。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至少!祁长晏身为孩子们的父亲,便这么放任他们哭着,见她束手无策便也就丁点也不插手? 他也是孩子们的父亲啊!他便不会帮着哄哄劝劝,又或者给她搭把手! 就看她一人在这焦头烂额? 嬿央心里对他有气了。 且随着耳边孩子们的哭音渐大,气的都想骂他两声了。 嬿央还气醒了。 醒来就觉得胸闷,还觉得心口犯恶心,除此之外觉得眼皮干涩,脑袋则有点沉,像生病了似的。 她难受的扶了额,不由得出声喊了句嬷嬷。但这一声被其他声音盖了过去,哭声,孩子们的哭声,哭得抽抽嗒嗒的,还时不时呜呜两声。 嬿央:“……” 脑海在孩童哭声里胀胀的空了下,随后,扶着额眉头又皱了一分。心想霁安和韶书还真哭了?她还以为仅仅只是做梦而已。 紧了紧眼皮,难受的睁眼瞧过去。 眼睛睁的很慢,因为眼里不知为何有点酸,眼皮也好像有点重,让她一时不适应。 睁开了,就瞧见正在她榻沿不远处,一高一矮趴着她一双儿女,两人俱是眼睛红彤彤,鼻头也红彤彤,哭得脸上湿答答的。 嬿央头疼了,差点又把眼睛闭上,闭上之时,扫过自己身上穿的好像是丧服。 一瞬大惊,但接着这股惊讶被孩子们的哭声打断。 “呜呜——阿娘——” 耳边两声拉高的小嗓子,手边也一下被两只暖暖的小肉手扑过来抓住,孩子们哭得更凶了,嬿央在吵闹中便一时没那个精力分神去深想。 霁安和韶书都眼泪汪汪。 两人哭得几乎打嗝,且不一会儿,眼睛就被眼泪完全糊住了,两人抽空还握拳擦擦眼睛,而后害怕似的都把脸蛋凑到嬿央手边,抽嗒嗒的用小奶音喊:“阿娘,不睡。” 霁安不想阿娘睡。 他已经大了,虚岁有七岁了,比起妹妹的懵懵懂懂,这几个月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六月初,宫里的皇太姥姥走了。 起初他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是后来跟着跪官杦,又几次到皇陵磕头,才知道这个走是代表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太姥姥了。 皇太姥姥去世了。 那之后他穿了一个月的素服,不止他,妹妹也穿了,昔姐苍哥钧哥他们都穿了,还有阿娘,爹爹,祖父祖母他们,也都穿了,府里还挂了好久的白色。 一个月后,这些白色除了,他则和妹妹几个又跟着阿娘还有祖父祖母去了趟皇陵,给皇太姥姥吊唁。 皇太姥姥的死是霁安记忆里第一次记得的葬礼,也是最让他震撼的葬礼,他至今还记得那夜跪了一地的人,还有入葬那日连绵不绝的灵幡。 那次之后他还特地爬到凳子上找了几本书,自己翻看那些葬仪。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完,而才看完正懵懵的要塞回去呢,却不久,他又经了一次葬礼。 不过这次他没能参与太多,他只是在七月一个下午,忽然被阿娘牵着着急忙慌赶往外祖父家,阿娘拢着他和妹妹到床前看了眼太公,随后不久他就听阿娘哭了,还有一屋子的人都哭了。 接着他就被李嬷嬷带着回了家里,只他和妹妹两人回家,阿娘没回来。 再之后他几乎见不着阿娘,他和妹妹可想阿娘了,几次嚷着要回外祖家找阿娘,可祖母说让他们过几日再去,说过几日就能见着了。 他等不了,可无论他怎么闹祖母祖父也是摇头,只哄着他和妹妹,翻来覆去都说再过几日就能瞧见了,再过几日就行。 可他们骗人,都过了两三天了他也没见阿娘回来,他红着眼睛哭了好几场。 第五天,他终于见到阿娘了。 阿娘神情有些哀痛,冲他笑了笑便牵着他和妹妹回外祖家。阿娘说今日太公下葬,让他和妹妹好好给太公磕个头。 那天,他一整日都待在外祖家,还亲自看着棺木下葬。他终于明白太公是走了,他以后也见不到太公了。 当天夜里,他和妹妹又被送回家里,但阿娘依然没回来。 他不想走,抱着阿娘的腿哭。 但阿娘摸了摸他脑袋,说他先回去,她等太公过了头七就回。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节 霁安抬头,“那我也等太公过了头七再回。” 阿娘摇头,只让李嬷嬷抱着他和妹妹上马车。 接下来他又见不到阿娘了。 而且阿娘还骗了他,他数了数日子,外公的头七都过了阿娘也没回,阿娘是到七月月底才回的。 他小小声和阿娘嘟囔了这句,阿娘摸摸他脑袋,说了句对不起。 之后阿娘好像太累,便先躺了下。 他和妹妹好久没见阿娘,阿娘睡了也舍不得走,于是就待在屋子里玩。 阿娘傍晚醒了,他高高兴兴围过去,叽叽喳喳说他这些日子学了什么东西。 阿娘笑了笑,还夸了他一句。 第二天一早,才爬起来他不急着去上学,囫囵穿了鞋就往阿娘屋里跑,但阿娘好懒,他都起了阿娘还没起。 他蹲下脱了鞋,笑嘻嘻爬到床上,叫阿娘起床。可他喊了好几声阿娘都没醒,他还扯了扯阿娘胳膊,阿娘也没醒。 他歪了歪脑袋。 这时,李嬷嬷恰好进来,见他盘着小腿坐在阿娘旁边,她笑着来叫他下地,“夫人这几日都劳累,安哥先下来,让夫人多歇歇。” 霁安没动,他伸手指一指阿娘,仰头看李嬷嬷,“嬷嬷,阿娘叫不醒,我都叫好几声了。” 咦?是吗?李嬷嬷闻声探头看了眼夫人。 但她这时并没察觉出不对劲,只笑笑,小声道:“夫人或许真的太累了,安哥让夫人再睡睡好不好?” “好吧。”霁安叹气,撅着屁股爬下榻。 中午,他从家里学塾出来后跨着书袋直接就往阿娘屋里跑。 但才进去,他就听到了哭声,妹妹的哭声。 接下来他也哭了,因为妹妹和他说阿娘生病了,一直没起,嬷嬷还叫了大夫。 霁安扁了嘴,也红了眼睛。 他飞快跑到阿娘榻前,眼巴巴看阿娘。 下午他学塾也不想去了,就巴巴守在阿娘榻边。可他一直守着,阿娘却一直不醒。 霁安忽然想到了才走的太公,还有宫里走了的皇太姥姥。他不知道太公是因为什么死的,但他知道皇太姥姥是怎么走的,因为所有人在提起皇太姥姥去世这件事时,都说这是喜丧。 因为皇太姥姥是无病无灾,睡了一觉毫无痛苦的走的。 霁安被自己想的吓哭了。 哭声也蓦然拔高,扑到嬿央手边,“阿娘你不要死——” 这一嗓子不得了,把韶书也吓得破啼大哭,跟着一起可怜巴巴的喊。 李嬷嬷:“……” 惊了一下赶紧安抚人,解释夫人只是疲累过度这才昏迷,大夫说等歇好了也就能醒了。 霁安不信。 因为前几天嬷嬷和祖母已经骗了他好几回了,她们几次说阿娘马上就从外祖家回来了,结果阿娘昨天下午才回来。 他眼睛红红,抓着嬿央的手眼泪哗哗的流。 这时夜里嬿央终于睁眼了,他打个哭嗝眼泪还没能收住呢,却见阿娘这会儿又闭了眼。 霁安害怕极了,一个劲拽嬿央的手,哭喊,“阿娘,不睡不睡。” 嬿央听着哭声,脑袋跟被人拿锤子在锤一样。接着,又听霁安和韶书一声声还在不断的哭,怕他们哭出什么事,只能强打起精神,再次睁眼安抚两人。 霁安被安抚了几句,抽噎一下,他爬到嬿央跟前,“那阿娘,你没事了吗?” 边说边拿手背揉眼睛。 韶书也凑过来,小小一团钻到嬿央怀里。 “阿娘,你一直不醒。”她奶声说。 嬿央嗯一声,摸摸两人脑门,强行忍着心口的不舒服笑了笑,“嗯,没事了。” 霁安终于放心了,而后也学韶书,钻到她怀里蜷着。 嬿央拍拍两人。 拍着拍着,孩子们睡着了。 她看看两人俱是肿了一层的眼睛,还有哭红了的脸蛋,心里一阵心疼。 轻轻摸了摸,之后又等一会儿,等两人睡熟了,这才叫嬷嬷把两人抱回房里。 也是直到这时,才抽空能揉揉额,又拍拍心口一直压着大石的感觉。 心口堵的慌,喉咙口也堵的慌,甚至她眉一颦,又闭了眼。 只有闭眼感觉才能好受些。 才闭,听到身边嬷嬷担心,“您可是又难受了?” 嬿央没掩饰,皱眉嗯了下。 李嬷嬷叹气,“您肯定是前几日就不舒服了,您不该强撑,该早些说的。” “今日可是吓坏了小少爷和小小姐,都怕您出什么事呢。” 嬿央没觉得前几日不舒服,甚至昨日也没觉得不舒服。 当然,要除了祁长晏和杜雪若那些不确定的让她有些心堵的事……但这些也不至于突然让她心口闷的这样厉害。 揉了揉眉,想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她不必过于担心。 但这时,听到李嬷嬷又道:“大夫说您这几日是伤心太过了,这才突然一夜病倒。” “奴知道您还有些接受不了老太爷就这么走了,可您现在怀着身子呢,大夫刚刚也说您这一胎现在有些不稳,您万万要以身体为重啊。” “……”嬿央脑袋空了,被李嬷嬷这几句话砸空的。 她瞬间睁了眼,又木又愣的盯着她看。 她说什么?祖父死了? 可祖父怎么会突然死了?!明明就前几日她还回过家里一趟,他老人家有说有笑好的很! 紧紧盯着她,腾的一下起来,拽住她手。 李嬷嬷吓了一跳。 甚至忍不住拍了拍胸口,老天爷啊,夫人怎么突然动作这样大,大夫才说要好好休养呢! 赶紧扶住她,“夫人,您现在可是两个身子呢,别惊了胎气。” 嬿央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只紧紧盯着她看。 “祖父死了?”这一声,说得怔然。 李嬷嬷见她如此,只以为她还是受不了府里老太爷走了的事。 心里叹了一声。 “嗯。” “您别伤心了,您也看到了,老太爷走时是笑着的。” 都说宫里的太皇太后是喜丧,她看啊,家里的老太爷其实也不差的,老太爷走时也没什么痛苦,还想见的人都见到了,没有丁点遗憾。 不过到底是人就这么没了,夫人伤心倒也难免。 只是……如今的情形实在不能让夫人继续伤心下去。她怀着身子呢,这一胎还因为前阵子跟着办丧事劳累到了,如今情形有些不太稳当。 李嬷嬷轻轻拍拍夫人的背,“您想想腹中的孩子,老太爷肯定也不想因为他走了,害得他疼爱的孙女突然出什么事。” 嬿央皱眉,皱的很紧很紧。 她不解,也接受不了,明明……明明前阵子祖父还好好的,嬷嬷却忽然说祖父死了。 她还说祖父是没有任何遗憾的走的。 她心想她是不是故意骗她?眼神一凝,想斥她,她怎能诅咒祖父! 可这时,眼角余光里却看到了自己此时的一身衣着。 对啊,是丧服,正正经经的丧服。刚醒睁眼那会儿其实是注意到了自己穿了丧服的,那时好像一瞬惊疑想过莫不是祁长晏出事了,孩子们才哭得这样厉害,她跟前伺候的人也才这样如丧考妣。 但接着被两个孩子哭得没精力继续深想,又听之后两孩子哭着只是怕她出什么事,口中未喊过祁长晏,便知许是自己想岔了,便先只安慰两个孩子,事情暂且搁置。 现在,再次注意到身上这身丧服…… 她穿了丧服,丧服! 嬿央胸口重重一沉,斥责的话闷在了口中,脸上则忽然空空,呆愣明显。 愣了不知多久,仍是接受不了,摇摇头,便又看李嬷嬷,想让她实话实说。若是让她知道她是骗了她,她一定要罚她! 可这一抬眸,却扫到眼前的布置与她昨夜所见完全不同。 她榻上的帐子变成了素白色,昨夜睡前,明明还是青色的,还有屋里的摆件,白玉瓶没了,不知何时换上了缠丝金的宝瓶,她身上正盖着的被褥,也和她昨夜躺下时都完全不一样。 嬿央视线扫着,甚至觉得屋里有点陌生。 接着,觉得背上又被人轻轻拍了拍,李嬷嬷在小声劝慰她,仍是让她别为祖父的事难过,除此之外,嬷嬷还说:“厨下的安胎药估摸也熬好了,奴叫人去端过来。” 安胎药…… 嬿央抬眸。 “安胎药?” “嗯,是。”李嬷嬷点头,“还是刑大夫开的药,您知道的,那位大夫的安胎药一向管用。” 嬿央皱眉,真是安胎药。还有,她真的怀孕了? 短短一夜,她肚子里哪里冒出个孩子? 不说过去半年祁长晏没回来过,两人没同过床怀不上孩子,就单论这几天他回来的日子,两人也不可能忽然怀上孩子! 他回来的这两天,两人依然没同房过。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节 嬿央眉头越皱越紧了,仅仅一夜,她觉得她就好像和李嬷嬷脱轨了一样,她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她所说的一切她都一头雾水,她不知道祖父怎么忽然就死了,更不明白一夜之间她要怎么突然怀上个能被大夫诊出月份的孩子! 她紧紧凝眉思索着。 苦苦想着,等再回神时,竟然见李嬷嬷手上已经有了药。 她觉得事情更魔幻了,嬷嬷难道忽然会飞天遁地不成?刚刚她手上是没药的。 嬿央的神情甚至有些古怪了。 但好在,接下来嬷嬷一句总算让她不至于认为这世间忽然诡异起来,“您可算回神了,您再皱眉出神下去,奴都想喊人再去叫大夫来看看了。” 嬿央看着她,“你出去过了?” 李嬷嬷点头,“是啊,丫鬟说药送来了,奴去门外拿。” 她还叹气,“您出神的都没发觉奴往外走过是不是?” 嬿央:“……嗯。” 李嬷嬷担忧,她把药端过来,“奴还是再叫人去和大夫说一声,让他明早务必再来看看,您现在这样奴不放心。” 嬿央没拒绝。 因为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怀孕了,且……怎么会怀孕呢。 看了眼李嬷嬷手里的安胎药,不想喝,她觉得现在她就跟在梦里似的,她怕喝了出什么事。 “嬷嬷放那吧,我晚些再喝。” 李嬷嬷点头,“晾晾也好,现在还烫着呢。” “嗯,你也出去吧,我一个人躺会儿。” “这……”李嬷嬷不放心。 “出去吧,我躺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吧。” 嬿央等她出去后,揉揉更闷堵烦躁的心口,下榻仔细看屋里的所有。 好些摆件都换了,不过换的也都是她看着就喜欢的物件,一眼过去并不讨厌。 嬿央环视完屋里所有,最后走到书架前,翻了几本书。按她从前摆放习惯,这几本书会是今年新采买的书。 她看了两眼,觉得有点陌生,因为她记得她没叫人买过这几本,哪来的? 直接翻开书封,看第一页,仔细瞧上面写着的时间,通常上面会写购于何日。 看清上面的日期时,嬿央恍惚,手上啪的一松,书本砸到地上。 上面写的是今年已经是十九年,可她明明记得今年是十八年。 嬿央愣了好一会儿,随后觉得会不会是写错了,又翻了几本其他新书,可……那些上面写的也都是十九年。 甚至之后她特意找了看日子的黄历,上面也清清楚楚告诉她今年是十九年,现在是八月初一。 不过一睡,再醒却是一年已过…… 嬿央都觉得有点可怕。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摇头后退了两步。 那碗药她更不敢喝了,也皱眉再唤李嬷嬷进来。且唤时还把其他丫鬟全支使出去,只让她们去外间的大门守着,不必在内室的寝门候着。 除此之外,还特地吩咐亲近丫头去看着。 李嬷嬷领命进来。 嬿央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比如真的已是一年过去了?又怎么就一年过去了…… 但话头几转,最终没问,她怕嬷嬷别以为她疯了。烦闷的揉揉额,又忽觉肚子难受,便又靠躺回榻上,坐着问她,“父亲丁忧回家的事是不是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她既说祖父死了,那父亲便得丁忧回乡守孝了。 李嬷嬷:“嗯,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八月初四那日便离京回去。” 初四……没几天了。 嬿央心更闷了,父亲母亲这次回去,得三年后丁忧结束才会回京,到时她许久都见不到家里人。 李嬷嬷见她神情,知道夫人肯定是不舍了。她又见夫人脸色有点白,估摸着是身体上不爽利,便赶紧把已经温了的安胎药端来,“您先喝了吧,大夫说您要是继续难过下去,这一胎恐会不保。” 嬿央看了眼药,不太想喝。 总怀疑是毒药。 因为一晃一年就过去的事对她来说太不可置信了。而且……祁长晏长久待在任地,她怎么会突然怀孕呢。 他回来过? 嬿央估计他是回来过,不然现在府里人人知道她又怀孕了的事,不会这样平静。 嬷嬷也不会忧心她腹中不稳孩子流掉的事。 他回来过……嬿央想着想着,看向嬷嬷,似是平静,“嬷嬷,他回任地有多久了?” 李嬷嬷想着姑爷上回回来的日子,算了算,道:“约有四十七天了。” 嬿央哦了一声。 也就是祖父死时他没回来,当然,她知道他情有可原,地方任职无召不得回京,没有陛下的命令,他不可能擅离职守只为给祖父奔丧。 同样的,以此也知来日她怀胎十月腹中这个孩子出来时,他也仍然是在任地,情况和当初她生韶书时一模一样。 嬿央忍不住又想到她睁眼前的情况,她不知道过去一年里她有没有就那事找祁长晏问清过,他对杜雪若可还有惦念,她只知道现在想到这胎的情形,又想到他倒是拍拍手什么都不用管! 心口忽然堵的跟上不来气一样,明知他不知何时才能调任回京,却又让她怀上了。 气着气着,觉得不发一口恶气心中实在闷的慌。 面无表情,忍不住朝嬷嬷说了句,“四十几天……” 呵呵轻声,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但嬷嬷,我腹中这孩子看着可快有三个月了……” 越发面无表情了,“谁的?” 是谁的也不是他的!心里闷声了两句。 李嬷嬷七窍升天:“!” “祖宗哎!您有气也别这样发火啊,谁不知道二爷五月受召回来看过太皇太后。” 当天,直到夜深二爷还叫她去叫水呢! 李嬷嬷捂一捂夫人的嘴,看着自家主子仍是面无表情的神情,无奈又无力,声音很低,“知您因这回老太爷丧事姑爷回不来心中耿耿于怀,可您也知道啊,二爷也是身不由己……” 且莫气了。 嬿央知道。 那一句脱口而出后也觉不合适,生气归生气,这话确实不该说。 “嗯。” 嗯过后,见嬷嬷不放心似乎还想苦口婆心告诫她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这等话,她点点头,但这时,忽听内室关拢的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嬿央皱眉。 明明让心腹在最外间守着了,哪个丫头,没她的令敢进来。 第05章 但接着,视线中慢慢看到的那个人,让她知道他不是什么丫头了。 他的眉眼漆沉,神情有些淡,除此之外,还隐隐透出一股凛然的青黑,迈步走近了她视线中。 边走,目光沉沉扫她一眼,身上寒露沾衣。 嬿央顿住。 李嬷嬷则悚然。 眼睛难以遏制瞪大了,二爷回来了? 那……忽然想到夫人刚刚轻声说得气话,虽然夫人的声音很轻,轻到只她能听见而已,外面的人万万不可能再知道夫人说了什么,可,二爷耳聪目明,是自幼便跟国公爷学过武的啊! 李嬷嬷惶恐不安。 她紧了紧手掌,脑海中焦急的想着该怎么让二爷消气。那些话真的只是夫人气话而已,她日日伺候在夫人身边,夫人是何作风她还不知道? 嘴巴几番嗫嚅,心慌意急。 但祁长晏扫了她一眼,启唇,只淡淡两个字,“出去。” 李嬷嬷话又憋了回去。 “是。”叹气说出这个字,她担忧的看了眼夫人,忧心忡忡往下退。 嬿央已经回了神。 她看了看他的神色,接着,皱眉不解。 “怎的回来了?” 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门外了? 嬷嬷才和她说他四十几天前回来过,又说五月初他还受昭回过京里探望宫里的太皇太后,如今才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明明上次他一去就是三年多,那之后,只回过一次。 祁长晏未语,抬眉扫一眼她的肚子,走过来。 “刚刚的话,什么意思。”直来直往,男人皱眉。 嬿央:“……气话。” 看着他,表情有些淡,未有不安。 祁长晏点点头。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节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 刚刚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她那一句他直接就皱眉了。虽然知道她不敢,不会有那个胆子,国公府的人更绝不会给她机会让她敢在他外任时与人偷偷有私,但听到这种事哪个男人会不生气? 所以即使后来又听到了她和嬷嬷的之后几句,脸色也仍然有些不好。 这会儿这句,说着时便仍然是皱着眉的。 “嗯,知道了。”嬿央往后靠靠酸软的腰背,揉揉胸口。 揉了一下,望他,“我有些不舒服,下不了榻。你刚回来舟车劳顿,若是饿了,就叫李嬷嬷去叫人叫膳罢。” 祁长晏却已经往外走,“嗯。” “你让她去备水,我先去书房一趟,过会儿再回来。” “好。” 他走后,嬿央没有马上叫李嬷嬷,她皱眉一人靠坐在那。 靠坐一会儿,忍不住再次下地去翻黄历,确实,无论再看几遍都是十九年八月初一,真的是一年已经过去了。 盯着上面看了又不知多久,随后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肚子又不舒服了。 一切都很真实。 过了一会儿,深深呼一口浊气,终于接受了眼下的事。 她忍着不舒服回到榻上,喊嬷嬷进来。 “哎!”李嬷嬷飞奔跑进来。 嬿央趴在被子上,“再去熬碗安胎药。” “嬷嬷你亲自看着,别让药离了眼。” 只有嬷嬷亲自看人熬着的她这会儿才敢入口,莫名的,刚刚那一碗就是不想喝,觉得有毒似的。 当然她知道不会有毒,但这不就是心里作祟吗,她就是想图个心安。 果然,李嬷嬷不解,“重新熬?” “嗯。” 李嬷嬷很疑惑。 但想了想,还是照做,只要夫人肯喝,重新熬就重新熬吧。 “好!” “嗯,去吧。” “不过……奴多嘴一句,您和二爷他……”李嬷嬷为自家主子担心呐,想知道二爷有没有生气。 “没事,他没气,你下去熬药吧。” 这样,李嬷嬷开心了。 欢天喜地,“哎,奴这就去。” 嬿央再喝上安胎药,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喝过药,腹中仍是有些不舒服,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这一胎估计要比怀韶书还受罪了。 手指揉了揉额,侧躺进被子里。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接着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人进了屋里,她知道是祁长晏,连眉心也未动一下,闭眼继续睡。 祁长晏褪去外衣,走到榻边。 到榻边时他停住,眯眸看了她两眼。随后,他躺下躺在最外,闭眼也入睡。 夜半,三更过后。 嬿央好不容易睡得熟些了,忽然,听到有声音接连不断喊她。 嬿央被喊醒,醒来就听到外面声音还在继续,“夫人,安哥书姐都发热了!” 嬿央:“!” “怎么回事!”匆匆起榻,赶紧下地穿鞋。 期间,听到李嬷嬷在门边又道:“还不知缘由,不过已经催人去叫大夫了,应该过会儿就能过来。” 嬿央此时已经穿好鞋,她大步往外走。 但才迈出两步,她的身形又突然顿住。旋即,只见她面无表情又快步回到榻边,没好气的直接把祁长晏叫醒。 祁长晏睁眼时眉皱了。 他捏捏眉,眯眸扫向把他弄醒的人,眸光中好像有点凉。 昨夜和今天他几乎是没日没夜赶路,好不容易能歇下,她却这时把他弄醒? 嬿央可不管他脸色好不好。 韶书和霁安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就她一人着急是什么事?他作为当爹的就安安心心躺在那? 看着他皱眉,“韶书和霁安病了,你快去看看。” 祁长晏也皱眉。 这回的皱眉倒不是不快了。 是听到孩子们病了觉得是下人们没伺候精心,所以才皱眉。 “嗯——”喉结耸动出沉沉一声,他撑着疲意起来。 嬿央觉得心中郁气好些了,快步又往外走。 这股郁气,是因为之前着急往外走时,忽然想到她都能被嬷嬷惊醒他却还能睡得那样沉,所以才不快!心想他便这般不担心孩子们? 好在,这会儿他也不算完全无动于衷,心里郁气便又缓了些。 脚步又快了点,不一会儿,她到了韶书和霁安屋里。刚到内寝,就见两人都腆着小肚平躺着,脸蛋还都红扑扑,难受的在哼唧。 嬿央心疼,快走过去安抚两人。 接着,又催人再去喊大夫,让人快些! 还叫人再备温水,给孩子们降温。 与此同时手上也没歇,给孩子们解开衣裳散热,别叫闷着了,身体更加难受。 祁长晏见她还给孩子们解衣裳,皱眉。如此,不是更让韶书和霁安着凉? 看她一眼,眼神有点沉。 嬿央没心思看他现在表情,她轻轻拍着两人,之后看丫鬟们换了新的湿布来,便又把两人额上的拿了,换上新的。 接着,时不时还摸摸两人衣裳,若是汗湿了就换了。 如此,一通忙活下来虽不算兵荒马乱,但也实在熬心熬力,好在没白忙活,之后大夫赶过来时,因处理得当,孩子们的热度被控制在一个不算高的范围,接着又开了方,喝了药,至天蒙蒙亮时,霁安和韶书情况大好,热已经完全退了。 嬿央摸摸两人的额,见热终于退了,舒一口气。 接着,轻声招来李嬷嬷,“等天大亮了,遣人去学塾一趟,说霁安病了今天上午就不去了。” “是。”李嬷嬷点头。 她下去低声朝一个丫鬟耳语了句,接着丫鬟就跑了出去。 李嬷嬷这时又回到嬿央身边,见她脸色不太好,心疼,“您看了安哥书姐一夜了,快歇歇吧。” 腹中胎儿本就不稳,别出什么事了。 “嗯。”嬿央也的确觉得累,累到她都完全忘了祁长晏这时还在屋里。 她随手把外衣一脱,就挤到了孩子们的床上将就躺了躺。 闭眼,“我先歇会儿。” “哎!” 哎完,李嬷嬷看向姑爷。 小声着又说:“二爷,您也去歇歇吧。” 祁长晏淡淡嗯一声。 目光扫一眼榻上两小一大的三人,他转身回了屋里。 但走到门口时,忽而淡淡扔下一句。 “把那大夫再叫来一趟。” “是。” …… 一盏茶后,看着站在他跟前的大夫,祁长晏抬抬手,示意他坐。 不出片刻,他又让他走了,放他去歇息。 想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 大夫说天热之时,孩子们发热时是该解衣裳散热,不一定非要捂着被子闷汗。 有时候反而闷着闷着,才更容易出事。 嬿央昨夜的做法没错。 祁长晏揉揉疲惫的眉,回到榻上躺下。一个时辰后,他被吵醒了,是身边的小厮说父亲母亲那边来了人。 睁眼,扫那边一眼,“何事。” “二爷,公主和国公爷一早听门房说您回来了,让老奴来请您。” “嗯。”祁长晏起榻。 …… 主院。 祁长晏刚踏进门,就见父亲母亲的眼神扫来,父亲先开了口,“怎回来了?” 母亲也说了话,“是啊。还有怎的也不早些派人来说一声,还是今早门房过来,才知道你回来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节 “而且我还听说霁安和韶书生病了?可好些了?” 祁长晏点点头,“已经好了。” “筑堤堰事毕,今年秋粮又正丰收,陛下一直心心念念这两件事,儿子是受命回来禀报的。” “如此。”镇国公摸须点头。 平宁公主也点头,随后笑道:“那快坐下来一起用膳。” “对了,今日还要不要进宫,能在家里待几日?” 祁长晏坐下,喝口粥填肚。 “昨日我刚到京里便已进过宫了,今日下午还要去一趟宫里。在家里待不久,后日就要回去。” 平宁公主叹气了,“又要走。” “嗯。”祁长晏慢条斯理用膳。 用饱了,忽然想到什么,他敛眸沉吟了下,看向母亲,“母亲,嬿央也和我一起去。” 第06章 “嬿央也去?”平宁公主诧异。 但她觉得嬿央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上路,昨天嬿央身体虚弱几乎睡了一天,到夜里才醒,大夫诊过也说她二儿媳这一胎有些不稳,要好好养着。 这时候南下…… 而且霁安和韶书昨天夜里也刚生过病,一家子都病过,她怎么放心她们上路。 平宁公主:“还是晚点再去吧。” “霁安和韶书昨夜刚病了,还有嬿央……你可听她身边婢女说了?你媳妇这一胎不太稳当,现在得好好养着呢。” 祁长晏顿住。 有这事?确实,没人和他说过嬿央这一胎不稳的事。 他不语了。 平宁公主便以为他打消了念头,舒一口气。 “嗯。”祁长晏最终也没再提这事。 …… 嬿央一觉直接到中午才醒,被霁安和韶书闹醒的。两人已经恢复了精神,活泼的跟没病过一样。 嬿央摸摸两人的额头,确定真的没再发热也松口气。 “既醒了,那用膳罢。” “好!”奶呼呼两声。 用饭时,嬿央也记起了祁长晏已经回来的事,昨夜后来太忙,她完全忘了这么个人。 看向李嬷嬷,“他呢?” “二爷进宫去了。” “嗯。”嬿央也就没管,带着一双儿女用饭。 吃过饭,她把霁安送去了学塾,韶书则带着去和昔姐玩。安排好了两个孩子,她去了婆婆那,说想回林家一趟。 平宁公主心想她不是前天才回来,怎么又要去? 嬿央也知道婆婆心里估计会这么想,便道:“父亲母亲不日就要丁忧回乡了,儿媳想回去再看看。” 平宁公主想想也是。 这一去便是三年,她难免挂念。 “那去吧。” “对了,你过去了韶书呢?”孩子刚病,她不太想韶书跟去林家。 林家刚办丧事呢,别让孩子又病了。 嬿央也知道婆婆一向有这个忌讳,“正和昔姐玩呢。” “如此。”平宁公主点头。 两刻钟后,嬿央乘马车出祁府,回林家。 到林家时,看到门前挂上的白色,她只觉恍然。 祖父真的走了…… 而她竟然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祖父走时是何情形,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嬷嬷还说她自祖父走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帮着一起操办丧仪,可她也一样什么也没印像。 心中叹气,快步往府里走。 才进府,不一会儿她看到了小弟,小弟看到她先是诧异了下,随后便笑了,“阿姐。” “嗯。” 嬿央也笑。 林奂:“原还想着走前再去看你一趟,没想到阿姐先回来了。” 嬿央:“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初四中午那日便出发。” 嬿央点点头。 继续往里走,去见父母。 见过父母,她又看到了大哥大嫂和她的侄子侄女,一年过去,大哥大嫂的面貌没怎么变,但她的侄儿侄女长高了,小弟林奂也又高了点。 父亲母亲……则年岁长了,脸上好像又有了分岁月痕迹。 嬿央有些舍不得走了。 但她知道今夜是没法在这歇息的,不说霁安和韶书还不知道好没好全,就前阵子她好像一直待在林家,今天也不该又在家里歇下。 她咽下叹气,只在半下午时,提出还想去祖父坟上看看。 林父点头,“去吧,我们一起去。” “之后我带着你母亲几个回乡丁忧了,每逢清明你记着去给你祖父祭扫一番。” 嬿央:“父亲放心,我都知道的。” “嗯。” 从祖父坟上回来,已是入夜时候了。 嬿央回祁家。 回到屋里,她闻到了一股酒味。嬿央动了动眉,是祁长晏喝酒了? 她召来祁长晏身边的小厮,“你们二爷喝酒了?” 小厮:“应该是喝了,二爷从宫里出来后身上就有酒气。” “嗯。”嬿央知道了。 她走近屋里,身后跟着李嬷嬷。 到了榻边,见祁长晏和衣躺着,还连鞋也没脱,两条长腿就那么交搭在榻沿……不由得揉了揉眉。 真是,就不能把鞋脱了? “嬷嬷,帮他把鞋脱了吧。” “是。” 但李嬷嬷没能近祁长晏的身,她才刚走到姑爷腿边呢,忽然,见姑爷眼睛睁了,冷冰冰眯眸扫过来,眼风里绝对的生人勿近。 李嬷嬷讪讪,不敢再往前了。 祁长晏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慢的,眼又一闭,“出去。” “是。”李嬷嬷快步走了。 嬿央探头看了他一眼,“醒了?” “嗯。”祁长晏还是闭着眼。 但眼睛闭着,屋里的所有动静他却都一目了然。比如她问了这一句后,往外去叫人拿膳去了。 祁长晏眼睛又睁了,望着帐顶。 过了会儿,听她脚步又回来了,最终停于一凳子处,坐下了。 他眯了眯眼,随后,呼了下身上浊躁的酒气,慢慢起来。起来后扫了眼她坐的方向,“后天一早,我回任地。” 嬿央看着他,点头,“嗯,好。” 心里则面无表情的想,果然…… 显然这一胎孩子出生时,他又不在。 差点忍不住皱眉,那他还让她怀孕! 这般想着,眉是真的蹙了一下,但懒得就此和他争吵,干脆偏过身,只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神情。 祁长晏见她这样平平淡淡,嘴角一扯,也忽觉心情渐冷。心想他这一趟回来,还真是白回来了。 早上和母亲那一说,也完全没必要。 千里迢迢,都是白费他的功夫。 心思很淡很淡,也觉得心里是真的再没有从前那般浓烈的情绪了。从她最初不跟着他去任地,后面几年也一无所动起,两人之间好像就过得越来越疏慢。 嘴角一牵,起身向外走,“我去书房,过会儿不回来用膳。” 嬿央哦一声,随他。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节 祁长晏背手离去。 …… 九月底,嬿央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祁长晏这时也早已回了任上,回任上后,他没往家里寄过一封信。 嬿央没什么感觉。 甚至压根没意识到他没有往家里寄过信的事,还是婆婆昨日忽然问起他可有寄过信回来,她才想起他这回到任上,倒是没寄信回来报平安。 从前……当然,是除去她没有任何印像那一年的从前,他还是隔几个月会寄封信回来的,最初初去任上时,也来信报过平安,虽然信上的话并不算多。 嬿央冲婆婆摇头,“夫君未寄信回来。” 平宁公主便抱怨,“他啊,成天就知道忙!” 嬿央笑笑,“是啊,他真的太忙了。” 也不知他还要在那地方待几年,待到她腹中这个也长到曾经韶书一般大的时候?嬿央神情淡了。 十月初一,嬿央收到一封信。 不是来自祁长晏所在的任地,而是来自她的小弟。小弟在信上啰里吧嗦说了很多,他说老家一切都好,父母也身体健康,除此之外,还讲了他下地还有上山采果的一些趣事。 嬿央看得笑了笑,还开怀的乐了乐。 霁安看阿娘笑得开心,凑过来也看,他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所以这封信他看懂了。 “阿娘,我也想上山采果子。” “那改日带你去庄子里玩。” “好。” 但最后没去成,因为嬿央收拾东西,打算南下。是的,她打算去祁长晏那。 但去祁长晏那不是因为祁长晏,而是因为他的任地离她家乡很近。 回家一趟一天都用不到! 她想回去看看,再有,她很想父母。三年他们都不回京,那就她过去好了。 有了决定,她先去和婆婆说一声,一切还待婆婆点头了她才能走。 平宁公主听她说完,惊讶,“你要去长晏那?” “嗯。”嬿央笑着点头,“夫君也不知何日才能调回京里,我想着总让他一人待在任上不好,便想趁着最近胎也养好了,天气也不热不冷,正好过去。” 但平宁公主皱眉,说实话,她不放心。 “你这肚子……”别旅途奔波伤了孩子。 嬿央:“母亲,大夫也说了孩子的情况最近很好,无碍的。” 平宁公主还是犹豫,“你让我好好想想。” “好。”嬿央打定了主意,若是婆婆不答应,那她就再想法子说服说服。 但很快,她不用再想主意了,因为平宁公主和镇国公说过这事后,被镇国公说服,觉得是该趁她现在情况稳定,天气也正舒服,让她过去。 丈夫说,八月长晏回来那次便说过要带她去任地,但那时因为嬿央胎儿不稳,所以先搁下了,这时身子既已养好,正该让嬿央去。 毕竟长晏什么时候回京还说不定呢,总不能一家子总这样两地隔着。 “我让文嬷嬷跟着过去照顾你,她会点皮毛医术,若是路上有什么小毛病也能及时搭上手。” 嬿央:“谢母亲。” “嗯。”平宁公主点头,“你记着路上别急,毕竟你可怀着身子呢。” 别把孩子颠没了。 嬿央乖巧,“儿媳知道的,一定小心。” “好,别的我也不说了,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对了,我这里也给你和长晏准备了些东西,晚些我让身边的嬷嬷给你送去,回头你一起带过去。” 嬿央笑笑,道好。 十月初四,嬿央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在此之前,她还去了趟祖父坟前,也特意回了趟林家,交代家里的老奴之后几年要把祖父祖母的坟看好。 这件事交代完,翌日早上她便要起程了。 起程前一夜,霁安和韶书很兴奋,两人跑来跑去的玩,还手拉手忽然跑到西院去,和苍哥钧哥昔姐几个拉手道别。 几个稚童凑成一堆,小胸脯挺得圆呼,说待过几年他们就回来。 昔姐有点不舍,眼眶红了,扁嘴瞧着韶书,“你真要去啊?我问了阿爹阿娘,九稽郡城离京城好远。” 韶书小肉手摸摸她,“姐姐别难过,我就去看看,若是不好玩我就回来。” “还和你一起玩。” 昔姐吸吸鼻子,“那说好了啊,那边好远。” 韶书重重点头,但点完头就抛之脑后了,只拉着昔姐又凑到苍哥钧哥那边,兴冲冲道:“大哥哥,二哥哥,我到时候给你们和昔姐寄东西!” “还有写信!”说得煞有介事。 昔姐也煞有介事,“那我也给你寄。” “我还给你回信。” “好~” 道过别,几人便凑在一堆玩耍,玩得几乎忘了时辰,还是后来李嬷嬷过来找人,霁安和韶书才依依不舍的回东院。 当晚,洗漱沐浴过,韶书兴奋的睡不着。她趴在大床上,昂头看嬿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嬿央:“还不清楚,到时候看你们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哦——那要是不好玩就回来好不好?”她爬一爬,爬到正叠衣服的嬿央身边,睁着大眼睛问。 嬿央轻笑,伸手轻轻点一点她。 “那里在南边,和京里不一样,有好多韶书没看过的东西呢。” 韶书立马忘了回来的事,也不再执着归期,只忽然一个翻身,高高兴兴又到哥哥那玩去。 嬿央这时拿起嬷嬷整理好的行礼单子又看一遍,看看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此番一去至少要个一两年,春夏秋冬都在那,衣裳一定要带全。 尤其是今年冬天的,祁长晏那边可一件她和孩子们的衣裳也没有,现买的成衣肯定不如国公府里做得精细,所以孩子们的衣裳一定不能少了。 着重多看了两眼孩子们的东西,想了想,叫来嬷嬷又添了几件。李嬷嬷道好,下去办。 翌日,一早。 嬿央早早起了,带孩子们去和父亲母亲道别。但父亲不在,上朝去了,便只见到母亲。 平宁公主搂着霁安和韶书不舍极了,忍不住把孩子们看了又看。之后还再三叮嘱嬿央,“这一路上千万别赶,霁安和韶书都是第一回 出远门,就怕两人水土不服生病。” 嬿央:“我知道了,母亲。” 平宁公主点头,又让身边的嬷嬷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嬿央。 “是我昨日进宫和母后说过后去太医院拿的,都是些补身治病的药丸药散,你拿好了,路上应个急。” 嬿央知道这东西难得,感激,“劳母亲操劳了。” “哪里。”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上马车吧。”平宁公主叹气。 …… 一刻钟后,几大辆马车从国公府出发,离开京城。 当天下午,马车抵达码头。 霁安和韶书还是头一回乘船,两人兴奋不已,所以才被人放下站到甲板上,就想跑着四处看。但丫鬟们可不敢放任两人这样撒欢,赶紧拉住二人,差点喊祖宗,“少爷小姐,你们可别乱走,当心摔到水里去。” “这水可深呢。” 嬿央这时看了过来,她朝两人招招手,“过来,先去用膳。” “好——”一高一矮两个稚童跑过来。 之后吃过饭,她们乘的这艘船也早出发了。 这艘船上只有她们一户人家,是平宁公主特地着人安排的。船上的随从也个个都是好手,都是国公府里出来的人,路上不用怕出什么事。 嬿央饭后拦着霁安和韶书没让两人乱跑。 而两人在最初的兴头过去后,也有些不舒服了,似乎有点晕船。 嬿央不晕船,但奈何她怀这胎时毛病多,这会儿也觉得胸口里有点恶心感。 她吃了个酸果子压一压,还让嬷嬷切几个小块,给霁安和韶书也压一压。但两人吃过还是没什么精神,韶书已经开始想家了,她软乎乎趴在嬿央身边,“阿娘,我们回家吧——” 不想坐船了,也不想去找爹爹了。 嬿央听得失笑。 没说什么,只摸摸她脑门,希望她能快些适应这走在水上的大船。 韶书扁完嘴,朝嬿央身边拱一拱还想再说,但忽然,她嘴巴上捂了一个小肉手,是霁安的手捂了过来。霁安堵住妹妹还想说的话,板着小脸煞有介事,“不行的,船已经往南走了。” “而且,你不想爹爹吗?” 韶书嘟嘴,“……好吧。” 嬿央看着孩子们的小动作,轻笑。 十月十二,傍晚,大船一路南下,终于进入祁长晏辖下范围。之后,下船,整理行礼,换乘马车再次出发。 此时天色已暗了半边,将要入夜。 霁安和韶书趴到窗户边,两人边看着路上仍然不疾不徐行走的路人,边抬起小手指一指商铺之下挂起的灯笼,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得没趣了,不约而同回头看嬿央。 “阿娘,还要多久?” 嬿央:“应该要一两个时辰。” 一两个时辰……韶书掰着手指数了数,随后叹口气,感觉好远。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节 嬿央摸摸她脑门,“是不是困了?” “嗯。”韶书是有点困,奶声奶气应一下,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钻到嬿央臂弯里来。 “那睡吧,到了阿娘喊你。” “好——”小奶音声音越来越小,且不一会儿,这个钻在嬿央怀里的小稚童就睡着了。 嬿央轻轻摸摸她的小背,接着看一眼霁安,他倒是还精神的很,刚刚歇了下眼睛这会儿又趴到窗户边去看了。 “霁安不困?”嬿央道。 霁安回头,“阿娘,我不困。” 他还指一指外边,“我再看看。” 嬿央点点头,之后只让李嬷嬷多看着点他,别让他摔着。马车里变得静谧,到了后半程,嬿央不由自主困得也眯了眼。 靠着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嬷嬷轻声唤她,“夫人,夫人——” 嬿央颦了颦眉,醒了。 醒了先以手支了支额,疲惫,“何事。” “到地方了,奴已经遣人进府让人去和二爷说了。” 到了……嬿央眼睛睁开了。 她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看,只见一威严府邸静静屹立于黑暗中,在门前台阶之下,她的随从正与门房在说着什么。 嬿央嗯了声。 “抱好韶书霁安,过会儿我们便下去。” “好。” …… 郡守府里。 祁长晏被人吵醒。 面无表情睁了眼,目光偏过去,全是不耐,“什么事,说。” 许冀:“门房来报,夫人来了,现下就在门外。” “属下也亲自去看过了,马车边的随从确实都是京里国公府的人。” 祁长晏听完,眉心几不可察一拧。夫人,国公府……所以是嬿央来了。 过去几年她都不曾来过,现在倒是突然就来了。 而且他没有收到京里的来信说她要来…… 眼睛眯了下,半晌,突然起榻,“嗯。” 许冀听到这声,便在门边等着。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又一会儿,他见门被打开,主子出来了。 祁长晏向大门走去,一路上脸上都平平淡淡,走到大门处时,一眼看到门外正停着的几大辆马车,还有那些守在马车边的随从。 的确都是国公府里的人,有好几个还是父亲那边的人。 眼神一眼从他们身边扫过,接着定向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这时,也刚好听到里面几声奶声奶气的声音。 “呜呜,阿娘——” “嗯,怎么了?”女人问着。 “做噩梦了。”韶书在丫鬟怀里乱拱,不想丫鬟们抱,想嬿央抱。 “嗯,不怕,阿娘在呢。”嬿央拍拍她,轻声安抚。 确实是她……祁长晏往前几步,推开车厢门。 刹那,马车里的光线变亮,里面的人进入他视线中。他看到她因为光线刺眼皱了眉,不过看到是他时,那皱着的眉又松开了。 祁长晏抬眸,“怎么过来了。” 第07章 嬿央知道他肯定会问,不过一时却没答他,只扶着嬷嬷的手先起身,“说来话长,进屋里再说吧。” 祁长晏沉默一下,倒也点头,“嗯。” 于是马车边的随从全部行动起来,还有郡守府里的人也都跑出来帮忙卸东西搬东西,不一会儿,东西便全都被搬进府里。 嬿央边往里走,边问祁长晏:“这边空屋子可多?” 祁长晏扫她一眼,“足够霁安和韶书睡得。” “如此。” 地方够就行,至于被子褥子之类的也不用他吩咐人去拿,这些她一路上都带着,只要有地方,拿出来就能铺好了给孩子们睡。 一路走到主院,嬿央一时没时间和祁长晏闲话,她先跟着去了韶书和霁安屋里,等两人都稳稳妥妥又睡下了,这才有闲情去想其他。 她轻手轻脚出了孩子们的屋子,出来后,一片陌生,且也没见到祁长晏的人。 嬿央没觉失落,以前没见到他的时间还要更久,有什么好失落的,不紧不慢抬脚朝正房走去。 正房的光是亮着的,他看着还没歇。 但走进屋里了,倒是见他已经躺下闭着眼睛,看着是睡着了。 嬿央看了一眼。 看过便移开了眼,让嬷嬷找许冀叫人,她想要些温水洗漱。 再之后……等她洗漱干净,终于能躺下已是两刻钟后了。嬿央疲惫的呼一口气,旋即眼睛轻轻闭了,便要睡过去。 但这时却忽然听身边有了声音,男人声音微沉几分,黑眸也忽地睁了,“怎么忽然从京里过来了?” 嬿央于是又睁了眼,睁开后眼睛才看向他,就撞上他压了几分,已看向她的眼睛。 嬿央:“霁安想你。” “也怕你一待又不知几年,到时韶书真的完全忘了有个爹爹了。” 这一句让祁长晏顿了。 顿了一会儿,眸光深处定定凝着她,黑暗里轻轻一扯唇。 好半晌,凝着她才再有声音,“嗯。” 此后,没有有过声音。嬿央不管他有没有声音,她早已累的不行,这时见他不再问了,便自顾抱着肚子睡去。 这一觉睡得挺沉,醒来直接是天色大亮。 “嬷嬷。”躺着醒了会儿神,她冲外喊人。 “哎,夫人。”李嬷嬷走进来。 “霁安和韶书可醒了?” “还没呢。估计是累坏了,到这会儿还睡得沉着呢。” “嗯,好。” 嬿央起身,起身后洗漱用早膳,之后便去逛了逛这座府邸。 这府邸是个二进院,进门就是正门,然后照壁,二门,接着便是园子,再有穿堂,而后分东西两院,拱石门隔开,东院为祁长晏办公迎客之地,西院便是内居之所。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后院,能供人散步走走。地方不大不小,正是他这个官位该有的府邸规格。 嬿央一上午基本看完。 看完后她就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看爹娘他们。 她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再往后会越来越大,出行不方便。 但,马上就去肯定不行的,国公府的随从还没回去呢,别回头他们到婆婆跟前一说,说她才到祁长晏这第二天就回父母那去了…… 那婆婆该怎么想? 所以只能先等等,等什么时候过节了再去。而距离现在最近的节日,是十一月份的冬至。 十一月的话……也还好,那时肚子才六个多月,出行不算太难。 嬿央心里有了主意,便没再多想,接下来专心把带来的行礼整理好。 …… 傍晚,下值时间。 祁长晏没走,他仍在看眼前的东西。 终于看完,是夜色已黑的时候,他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习惯性的扫一眼一边的案几,但没看到许冀送过来的食盒,那里空空如也。 祁长晏眉峰拧了下,也当即不悦,“许冀。” “是。”许冀快走进来。 祁长晏面无表情,抬眸一瞬不瞬瞧他,“你要饿死我?食盒呢?” 许冀:“……” 他冤枉啊,赶紧道:“属下是想着夫人来了,今日肯定是在家里备了饭菜的,想着您或许会回府吃,是以才没去酒楼拿膳。” 祁长晏:“……” 他忘了,是的,今日这么一忙,竟是直接忘了嬿央已经来了这边,还带着孩子们一起来了。 四年前她没来,生了韶书后她也没来,八月份时,她仍然没来,现在倒是忽然来了。 祁长晏沉默望着远处。 须臾,淡淡闭眼,“去拿膳罢,我吃完再忙会儿,晚些回去。” 许冀诧异。 “……是。”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节 另一边,都入夜了嬿央还没见祁长晏回来,便自己先吃了,吃完后便带着孩子们洗漱。 霁安还不太肯洗,“阿娘,爹爹呢?” 他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爹爹人。 韶书也问,“是啊,爹爹呢?” 嬿央:“还在忙呢,晚些也就回来了。” 霁安叹气,“还在忙啊?” “是啊。你们忘了祖父和大伯也时常忙到很晚了?有时二更末才回来呢。” 霁安知道了。 “好吧。” 他乖乖去洗漱。 洗漱出来有点不开心,爹爹怎么这么忙啊,他都来找他了还见不到他人。 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还腿一抬就冲出去。 “爹爹!” 祁长晏听到声音抬眸。 他看到了是儿子在喊他,接着又很快,腿上撞来一道力道。 是霁安已经到他身边了。 轻轻笑了笑,摸摸他脑袋。 “爹爹你忙的好晚。”霁安仰头抱怨。 “嗯,今日事多。”祁长晏又摸摸他,余光中,扫到了站在灯笼下的嬿央,于是冲她点了点下颌。 嬿央:“回了。” 说完,拍拍站在她脚边蠢蠢欲动也想和霁安一样冲过去,却又跟脚上被捆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的小韶书。 心里叹气,韶书和他一时半会儿是亲近不起来了。 不过,这些都怪他,谁让他一个做父亲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回京时却次次都没和女儿待过太久。 “韶书和霁安都说想你呢,你抱抱韶书罢。” 祁长晏闻言看了看韶书,也看了看霁安。 “嗯。”看了几眼,把韶书抱起来。 之后,女儿儿子都抱过了,又难得陪两人玩了一会儿,等再洗漱过时间已经不早。 所以回房后他直接就躺下了。 夫妻再见,昨日和今日加起来两人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祁长晏闭上眼。 他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但没有,除非累极,他从来没有闭眼就睡着过,更何况此时身边正有一个人,他的妻子。 曾经她日日眠于他身侧,但自他外任之后,这样的事情变得难得,之后日日年年不见……祁长晏忽然沉了脸,因为难免又想到八月回去那次! 他和她说他即将回任地了,她的反应却那样平常……那时就再也没想过让她来任地的事了,她却现在来了。闭着的眼不由得沉沉压了压,心情平淡如水。 但这时,听到身侧一阵窸窸窣窣响音,随即忽然听到她开口,“你睡没睡?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 祁长晏有些想当没听见,但想到她性子,估计是真有事要说,于是还是睁眸。 睨她一眼,点头,“说吧。” 嬿央:“是霁安读书的事,他来了这边,得给他找先生。当然,送去学塾也行,只不能像今日这样没事干只能玩乐。” “还有韶书,也四岁多了,该请女先生习字懂礼。” “嗯,这事我会让许冀去办。” “好。” 此后,屋内无声。 嬿央把这事交给他便没再操心过,她相信他会给韶书和霁安找个好先生,毕竟两人都是他的骨血。 也确实,之后他找的先生很好,且速度也很快,十六这日就有了消息。 “明日我送霁安去学塾上学,今后他在那读书。”祁长晏和她说了这么一句。 嬿央点头,还问:“那我能不能一起去?” 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去接霁安回来。 听她也要去,祁长晏扫了她一眼。 不过倒是点头,“先生并不迂腐,能去。” “而且他的夫人正好也是诗书之家出身,有几个女童由她教着,正好把韶书也送去。” 嬿央笑了,“那兄妹俩能在一处,倒是好。” 祁长晏点头。 这事定下,翌日一早祁长晏便带着孩子们过去,正式入学塾。 自此,霁安和韶书便在这边念书了。 头几天,嬿央傍晚日日亲自去接两人散学,因为怕两人还人生地不熟会觉害怕,当然,也是想看看这学塾里的其他孩子是什么性子,韶书和霁安可有挨欺负。 十九这天,她照例在学塾外等霁安韶书散学。结果等兄妹两一出来,就看到霁安额头边上明显青紫的一个小肿包。 除此之外,霁安的衣裳也灰扑扑,跟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她在马车里皱了眉。 随后,头一回不是只让嬷嬷下去把孩子们带到马车上来便回去,这回她亲自下了马车。 霁安和韶书此时还没注意到自家马车。 霁安扯了扯挎在肩上的书袋,凑到妹妹耳边说话,“你不和阿娘说我打架。” “好。”韶书小奶音乖巧。 应完,看着哥哥头上的肿包眨了眨眼,旋即忍不住龇了龇牙。 她又踮脚呼呼吹一下,小手摸摸,“疼不疼?” 霁安:“不疼!” 反正他打赢了。 但这一声不疼才说完,他突然嗷的嘶了一下,脑袋还迅速往外偏,“韶书你轻点啊,疼的。” 被她一摸,差点疼得他掉眼泪。 韶书小手顿了,吓得不敢再摸。 摆摆手,“不摸了,不摸了。” “哥哥不疼。” 霁安龇牙咧嘴,口是心非,“……嗯,是不太疼。” 唉——小脸又板了,心想那小胖子手还怪重。 才这么想呢,余光里正好出现小胖子的身影,他身上比他还脏,现在还红着眼圈。 小胖子也看到他了,瞬间怒目。 霁安回瞪过去。 韶书给哥哥撑腰,奶凶奶凶也瞪过去。 小胖子:“……” 他扁嘴了,姓祁的在仗着他一双眼睛瞪不过他们两双眼睛。 气的撸袖子,小肉拳头举起来。 霁安不甘示弱,挺起小胸脯,谁认怂谁是小狗!祖父说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输了气势! 小胖子又怂了。 算了算了……身上还疼呢,不和他计较。 嘴巴更扁,哼一声,扭头跑向余光里已经看到了的母亲。 一下子扑过去,哼哼唧唧委屈,“阿娘,疼——” 宋氏心疼死了。 捧起儿子的小胖脸,目光盯着他左边脸上仔仔细细的看,看完生气,“谁弄得?!” 把她儿子脸都打肿了! 宋氏气极了。 也立马,没等儿子回答已经把目光锁定霁安,刚刚儿子和他较劲的场景她可看在眼里呢! 但霁安被她看了一点不怕,他眨眨眼睛任由她看。 因为他也看到阿娘了! 心里有底气,还轻轻哼一下,牵着妹妹就跑去阿娘那。 宋氏的目光于是跟着他走,脸色很臭的想,哪家的孩子,打完人就想跑?她非得要个说法! 很快,她看到对方的母亲了。 看清嬿央的模样时她愣了下,愣过后还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因为对方长的非常好看,另外,她也注意到了她隆起的肚子。 对方正怀着身子。 宋氏黑了的脸有片刻的停滞。 不过……心里并没因为对方怀孕就打算不与对方理论,她看看她儿子的脸都肿成什么样了! 比上回被蜜蜂蛰了还肿!眉心紧一会儿,她牵着儿子面无表情走过去。在她的身后,几个丫鬟婆子立马跟上。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节 嬿央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抬眸看了她一眼。 李嬷嬷则已经往前一步,守在夫人跟前。夫人身子正大,可磕不得也碰不得。 宋氏看到李嬷嬷的动作,心里冷哼了声。 她在嬿央几步外站定,冷脸看她身边的霁安,“可是你打得我家屿儿?” 霁安敢作敢当,“嗯,我揍的。” 宋氏:“……” 果然,于是怒目看向嬿央。 嬿央平平淡淡瞧她,余光里则在扫对方身边小孩的脸,他的脸比霁安要肿,所以霁安应该没吃大亏。 嬿央脸更淡了,她轻轻摸摸霁安额上的肿包,“我家霁安脸也伤了,是你家屿儿伤的吧。” 宋氏看到了,但心里还是生气,因为他那么小一块,都不及她儿子肿的一半。 嘴一掀想继续说,但这时嬿央已经看向霁安,“和阿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霁安点头。 小手抬起,先指一指小胖子。 “他先动的手。” 宋氏对此怀疑,“真的?” 也看向自己儿子,“和阿娘说说,若是他冤枉你,阿娘一定给你讨公道。” 小胖子看看阿娘。 而后,在宋氏的目光里不情不愿的点头。 他嘟囔,“我把他看成上回捉弄我的严原了,不小心揍了他一拳。”他们今天的衣裳颜色一样,当时他看霁安背对着他就直接挥拳过去了。 然后……他就被对方揍成这样了。 小胖子现在说起来也觉理亏,他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低头拿脚磨石子。 宋氏:“……” 嘴角抽抽……还真是他先对的手。 得,气都没处使,宋氏要晕过去。 她揉了揉额,而后脸上所有的冷色收了,先朝嬿央道歉,“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了。” “贵公子脸上的伤我会负责,我叫人找大夫去。” 说完,又拍拍自家儿子,“既是你先动的手,那便道歉。” 小胖子叹气。 看一眼霁安,脸蛋红扑扑的,“不好意思——” 霁安也大肚,反正对方没打过他,他没吃亏。 摇头表示不计较。 嬿央看她认错认的利索,人还算讲道理,之前心里对她的不喜也就轻了些。 所以她也就推了她说还要找大夫的事,这件事之后没再往心里去。 回到家里,夜里祁长晏也看到了霁安头上的伤。 他多看了眼,“撞着了?” 嬿央:“不是,是与人有了口角。” “已经和对方母亲把事弄清了,不是大事。” 如此……祁长晏嗯一声。 这件事便也没放在心上,小儿小打小闹,在所难免。 不过第二天,他跟前来了个人,特意为致歉而来的。 祁长晏看着对方,宋荀被看着,连忙拱了拱手,揖礼致歉,“昨夜听家姐说小外甥与人起了争执,还是小外甥不懂事先动的手,实在惭愧,臣代小外甥过来再致一回歉。” “和霁安起冲突的是你小外甥?” 宋荀摸摸鼻子,讪笑,“是啊。” 也是巧了。原本昨夜听姐姐说起这事是没怎么在意的,但后来听小外甥再讲缘由,听到对方名字时,他忽然想起他的上峰便有个儿子,而且名字正正好,也叫祁霁安!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前几天大人正好顺嘴问过他学塾先生的事,那时,头一回知道大人小儿名讳。 他当时一噎,差点叹气,心想小外甥和谁争执不好…… 而姐姐见他神情,便问了句他怎么回事。他想了想,怕小外甥下次又惹到郡守大人家的公子,便和她把霁安的家世说了。 宋氏听完吓了一下,除此之外,还有点疑惑,“那位大人竟有儿女?” 宋荀嘴角抽抽:“……”这什么话,大人已经二十有八,都快而立,怎会无儿无女! “当然有。” 宋氏:“从前倒是听都没听过。” 只从弟弟这知道对方来头大,这些年又做出许多政绩而已。 宋荀从前也没听说过,是到大人来上任的第二年,一次宴饮时有人想献人,那时大人平平淡淡提了句已有妻女,才知大人竟已有妻室。当然,除此之外别的仍然是一概不知。 那次之后,他也从未见大人身边出现过他的妻女,还是最近几天才听到消息说,大人的夫人好像过来了,也前几天,第一回 知道大人家的公子唤作霁安。 “你回去教教小外甥,可别再与霁安有冲突了。” “知道了。”宋氏点头。 而宋荀这边,今日一早便来致歉了。 祁长晏轻笑,“那倒也是巧了。”正好是两人起冲突,上回会问他关于那位先生的事,便是知他有个外甥在那处学塾读书,所以他在许冀查过之后,又问了宋荀几句。 没想到正是他的外甥与霁安有口角之争。 宋荀被这一声笑得更加讪讪。 祁长晏见他脸色,一摆手,“行了,下去吧,我夫人说昨日已说清,这事便过了。” “是,大人。”宋荀松一口气。 心里终于能安心了,大人说没事,那就应该不会计较。 入夜时分,宋荀终于做完手头上的事,下衙。他往外走,在快出治所时,正撞见许冀,许冀手上拿着个热乎的食盒在往里走。 宋荀和他打了个招呼,许冀也朝他颔首回应,接着继续往里走。 宋荀则往外走,边走边摇头纳罕,大人还在忙?而且,竟没回去用饭。 …… 祁长晏这天忙到很晚,是自嬿央来到这边后忙的最晚的一天。 终于忙完回到府里时,正屋的灯已歇,一片漆黑。 祁长晏站在院里看着漆黑一片的门口,看着看着,最终走向了另一间屋子。 许冀不解,大人不回屋? 而且,大人走向的那间屋子可没有大人的衣物,铺的被褥更是放了已经几月都没晒过的被褥,怕是已经有些陈了。 “大人……”许冀不由得喊一声,想问大人是真的要在那间屋里歇? 很快,他知道大人的确是要歇在这间屋里了。 “去叫人抱了新的被褥来重新铺,今夜我睡在这。” 许冀默然:“……是。” 次日,一早。 嬿央醒后刚用过饭,李嬷嬷把府里管事带到她跟前来,说是这位管事有事要说。 嬿央看着他,示意他说。 “夫人,二爷身边的许冀今早走时嘱咐奴来您这一趟,他说大人今早告诉他,今后一阵子大人都会忙的很晚,回的也会晚。而您现在身子正大,大人怕夜夜晚回惊醒了您,所以打算这阵子便睡在旁边屋里,还叫奴来您这收拾些衣裳,放到旁边屋里去。” 第08章 不等嬿央听完有什么反应,李嬷嬷听过后直接就瞪圆了眼睛。 来拿衣裳,还说今后好一阵子都会因为忙而晚归,是以打算住在旁边屋里。 这……这是夫妻两要分屋而居?李嬷嬷皱眉,她觉得这不大好。 虽然在大户人家里本来就有女子月份大了后,老爷便不常回屋的事情存在,可那些人家是因为府里有小妾,老爷被旁人勾了去才没回屋……如今二爷这宅子里又没旁的女人,怎突然提出说要住旁边屋里! 李嬷嬷瞬间发愁。 嬿央则静静看一眼管事。 管事的被看得弯了弯腰,讪笑。 嬿央的眼神又移开了,“嗯,我知道了。” “过会儿我便让嬷嬷把他衣裳收拾出来。” “还有,我记得旁边屋里东西好像不怎么全,你带人好好布置一下,让他夜里歇的舒坦些。” 他要睡别处就睡别处吧,如今……嬿央神情平平,她摸摸自己的肚子。 她能感觉到,现在两人之间相处的好像他们只是成过亲的陌生人一般,早已没有曾经的熟络。她和他之间能说的最多的事,是孩子。 嬿央神情更平了。 心里则叹了口气,烦躁的想冬至怎么还没到呢,她想回家看看了。 管事:“是,奴这就下去办。” 他弯腰退下去。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节 李嬷嬷在他走后走到嬿央身边,“夫人,这……” 嬿央知道她想说什么,估计是想让她晚上和祁长晏谈谈,让他回来睡。 但不必。 她懒得说,也不想说。反正她现在月份也大了,还怕他在床上哪夜一个翻身弄到她肚子呢。 打断她的话,“嬷嬷你去旁边屋里看看吧,尽量布置的好些。” 李嬷嬷:“……” 叹气,“是。” 这夜,祁长晏果然仍是回的很晚。 而他沐浴过回到房里时,见他昨天歇的空屋已经大变了模样,这间屋子现在已经一应俱全。 甚至榻上的褥子也换了,隐隐好像还能闻到才晒过的阳光气息,一种让人很舒心很放松的感觉。 这时,管事的还上前来说了一句,“您的衣裳已经搬过来一些了。” 其实不是一些,嬿央把他的衣裳全拿过来了,隔壁正屋里已经没了他的衣物。 “嗯,下去吧。” “是。”管事退下,顺道带上房门。 祁长晏走到榻边,躺下睡觉。 心中没什么杂念,只有忙碌后的疲惫,他闭上眼睡觉。 但闭着闭着,眼前不知不觉闪过昨夜回来面对的那一片漆黑,那是和他从前忙到很晚时一模一样的一个场景。 但,从前是因为这座宅邸里除了他没有另一个人,他回来后屋里确实该是漆黑的。 可这回嬿央来了,那间屋子里却仍然是一样的黑,没有一点光亮。 他回的晚,她却连盏灯也没给他留。 祁长晏那时就懒得回屋了,直接来了这边。即使,这边相对正屋其实要简陋的多,完全不如正屋舒坦。 …… 夜里,嬿央头一回梦到两人的从前。 那是她怀上霁安的第三个月,脉象诊出来的第三天。那时也是两人成亲五个多月的时候,彼时早已相处自然。 那夜她原本睡得好好的,后来是听到屋里有了声音,才醒过来。 而刚睁眼,便觉身边躺下一道阴影,这时也才发觉他是忙完回来了。 在意识到后,她顺口就说了句回来了,这时见他好像一顿,一顿后诧异,“不是睡着了?” 嬿央轻笑,“没睡深,听到你的声音了。” 如此,祁长晏点头。 接着,嬿央以为两人便这么平平常常躺下入睡了,却这时,手心觉得一麻,忍不住嘶了一声。 才嘶出声,也觉她旁边的人几乎是立马侧了身子偏向她,声音也迅速的问,“怎么了,又觉不舒服?” 会诊出怀孕便是她这几日胃口不好觉得不舒服,祁长晏下意识便想到了这,也不知不觉已拧了下眉。 手掌也同时伸了过去,伸出去也不知是想干嘛,只都在环上了她腰,又听她嘟囔一句不是,是之前睡着压了手臂这会儿有点刺麻,才回神自己几乎下意识就抱了她。 但这会儿意识到了,却也没松开手,只改而帮她揉揉手上穴位,揉着穴位之时,两人竟似互相依偎。 接着偶尔,屋里还有两人轻笑着一问一答的声音。 梦境止于这,嬿央睁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起从前的事。 是遗憾吗?遗憾如今两人竟然到了分屋而住的地步?她和他现在,遑论提感情…… 嬿央不知道,她只扯了扯唇,再次入睡。 翌日她起来时,祁长晏自然已经去忙活了,这偌大的地方好像就住着她和孩子们一样。 嬿央看了眼旁边的屋子,随后没管,彻底把他抛之脑后。 她还让厨房把晚膳的时间提前了,她现在怀着孩子,总是饿得快,之前是因为觉得他忙才特地让厨房入夜后才备膳,以免他回来只能面对冷菜冷饭,但自她来这后他统共就在家里用过两三回晚膳,其余时间都是在治所里吃,所以没必要了,还是紧着她自己来。 十一月初一。 忙碌告一段落,祁长晏难得回的早些,这天也难得没让许冀去酒楼拿菜,打算回家里用膳。 但他回到家里后,最后却是一个人用膳,因为嬿央和孩子们已经吃过了。 祁长晏听她说已经吃过了,脸上倒也没冷,他点点头,便让厨房等会儿直接把膳端到他屋里去,他沐浴过后直接在屋里吃。 沐浴出来,热菜热饭已经在他屋里摆好。 他随手把手上多拿了件的衣裳一扔,坐下用膳。 独自用完时,是一刻钟后了。用过后他去了书房那边,没在屋里待。 所以嬿央来找他时扑了个空。 她见没人问了一嘴,才知他已经吃完去了书房。 嬿央驻足原地。 站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天色。才刚入夜半个时辰,还早。而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估计会在书房待到很晚才回来,甚至有可能今夜直接在书房里歇。 嬿央为难了,因为她有事要和他说。 想了想,便干脆朝他书房去。 …… 走到他书房跟前,嬿央看一眼许冀,让他进去和祁长晏说一声,她有事和他说。 许冀点头,快速进去,接着,又很快出来,“夫人您进去吧。” “嗯。” 嬿央进了书房后抬眸,和祁长晏直截了当,“我打算初九回去看一眼父母,等过了冬至再回来。” 至于到底待多久,她还没想好。 第09章 祁长晏眼底深了寸,黑眸定定看她。才来这多久,她便念叨着要回家了? 而且她的肚子……眼睛扫了眼她隆起的小腹,他的眉明显的皱了下。 但不想她以为他是不想让她回家,有什么不想的呢?如今她在这和不在这好像都没什么分别。 祁长晏只是看着她,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你怀着孕,恐不便久行。” 嬿央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然后再次抬眸,“无事,月份还不算太大,而且怀着身子也不该成日就坐着躺着,多动动也好。” “现在才六个多月,并不妨碍出行。等之后冬至回来肚子更大,那时是不好再回家看父母了。” 祁长晏听她这两句,明白她是执意要去了。 无声牵了下嘴角,“嗯,那行,你去吧。” 说完,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桌上的一卷东西上,嬿央这下便只能看到他微收了下颌后直挺的鼻梁,还有束了冠的前额。 “还有,替我和岳父岳母道一句好。”忽然,却见他抬眸又加了句。 祁长晏想的是,到底是她来这后第一次回去,理当向岳父岳母问好。 他是抽不出时间和她一起回去的。 冬至只一天假,回林家老宅的途中就几乎要耗一天,他哪有那个时间和她一起回去。 嬿央点头,“好。” 之后她不打扰他,回了正屋。 许冀在她走后不久,进来了一趟,之后又出去。 但在他要出去时,听到身后的大人道:“等会儿。” 许冀止步,回头又听吩咐。 祁长晏叫他自然是有事,刚刚忘了和嬿央说了,但这会儿和许冀说也是一样。 “明日你去置备些冬至礼,初九那日让嬿央一起带着回去。” 许冀:“……是。” 应时,脸上是完全意外的。 还差点皱眉,夫人冬至要回林家?那大人不是又要一个人过? 大人已经独自一人过了几年的冬至了,回回都冷冷清清,今年她过来了,他还以为好歹会热闹些了……结果,夫人竟要在这个日子回林家去。 许冀嘴角抽了抽。 嬿央那边,和祁长晏说过之后她就开始准备东西了,准备着准备着,不知不觉竟直接备了一箱子衣物。 她到此时还没意识到只是几天的话这些衣裳实在有些多了,还是偶然间李嬷嬷多看了两眼,惊讶出声,“您只去几天,怎么备这么多衣裳?” 嬿央手上一顿。 顿了一会儿,道:“嗯,是有些多了,那拿出去几件吧,有个几身能换的就行。” 说完,她留嬷嬷在这帮她重新清点衣裳,自己一人回了屋里。 回到屋里坐下后,靠坐着心不在焉。她很清楚,心底深处其实是想在家里待久些的,现在待在这边心里有些烦,她想好好散散心。 闭闭眼,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十一月初四。 嬿央这天在入夜后看到许冀带人拎了几大包东西来。 嬿央:“这是?”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节 许冀拱手,“回夫人,这是二爷让属下置备的冬至礼,让您初九那日一同带回去。” 这样……嬿央点头,“好,他有心了。” 许冀心想他家大人确实有心,只是夫人却……许冀叹气。 之后他等李嬷嬷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后没马上退下,而是抬眸看了眼夫人,欲言又止。 嬿央看他有话要说,便挥退其他闲杂人等,“说吧。” 许冀:“夫人您这一去,大人今年的冬至怕是又要冷冷清清……” 不如别回了吧,让人把冬至礼送回林家就是了。 嬿央默然,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浅浅笑了笑,“不会的,霁安和韶书都在呢,两人最爱玩闹,到时他别嫌吵得头疼才好。” 许冀:“……” 嬿央忽略他的神情,还是笑,“对了,京里的礼可备了?也该马上派人往京里送去了,别回头迟了错过冬至大节。” 许冀:“……还没。”往年大人就没寄过这些节礼,所以大人今年也压根没提这事。 嬿央点点头,“那也不打紧,我早就着人去采买了,明日一早你遣人送去京里,速度快些。” “是。”许冀叹气退下。 退下后就回了大人那边,顺嘴提了句夫人说要把节礼送去京城国公府的事。 祁长晏听了,看了许冀一两眼。 之后,一捏鼻梁,“……嗯,确实也该送一份回家。” 他倒是完全忘了这一茬。 “你再去置办一份吧,和嬿央备的明日一起送回京里。” “是。” 十一月初八,嬿央回去的前一天。 不巧,嬿央昨晚着凉了。 好在不是大病,只是有些嗜睡,再加上一些几乎都能忽略的难受而已,不到耽搁她回家的地步。 不过李嬷嬷很担心,“要不,您还是过几日再回去?” 才着凉明日又赶路,别等回到林家直接加重了。 嬿央:“不用。明日在马车上多备些炭火就行,我再穿得暖些,不会再着凉的。” 李嬷嬷便下去让人把马车弄的更暖和些。 嬿央此次回家最放不下的还是一双儿女,所以此时才说完这句就再三嘱咐嬷嬷,“我回家这些日子你好好照顾着韶书和霁安,别让两人生病了。” 李嬷嬷点头,“您放心,奴一定精心照看着。” 嬿央是放心她的,不然也不会留她看着韶书和霁安。点点头,接着便困的回榻上歇了,每回着凉就一个劲想睡觉。这一觉直接到了夜里,不知什么时辰。 睁眼时,才醒觉得跟前好像有个黑影。 她吓了一跳,惊呼,“谁在那。” “我。” 也是这声才出,紧接着嬿央便看那道黑影忽然一近,也忽然腰上被人一搂,她腾了空。嬿央这回没吓到,因为她直接愣住了。 好像许久不曾进过这个怀抱。 她眨了下眼,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成了相对而卧。 他仍半搂着她,这样姿势里男人的呼吸就在她发顶,嬿央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原来是喝酒了。 第10章 自那回分屋而住后,两人头一回再次同榻。 “听管事的说,你着凉生病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因为相对而卧,这时手臂微微搭在她的腰上。 两人中间的空隙这时只有嬿央肚子隆起的距离。 随着他这时低低一声,嬿央再次闻到了酒味,一种有些呛的酒味。 不由得还没回他的话,先问:“喝的什么酒?我闻着都觉呛人。” 祁长晏闻言脑袋往后退了退,垂眸瞧她。 平平一句,“就是寻常的酒。” “还没答我话呢。”他的下巴却又靠近了一分,似乎催促的动作,嬿央在这一下里闻到的酒味更烈。 一时差点打个喷嚏,嬿央心想毛病。 沉着心思,“不算生病,就是寻常着凉,明天也就好了。” “如此。”淡淡一句。 而说完之时,不知怎的,他竟摸了摸她下巴。 嬿央心想他估计是喝醉了。 今晚唠叨不说,还这样亲昵碰她。 也忍不住抬眸望他,多问,“是喝了很多?” “没有。”祁长晏否认。 但,应该是微微有点醉的,只是他不察。 在她下巴上碰了两下,手掌又收回,“那明日还打算回去?” 他记着她说得是初九走。 “是。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也去信和爹娘说过我明日傍晚到家里。” “嗯。” 屋里突然无话了。 嬿央也跟着沉默。 黑暗里眼睛探寻,心想他难道是生气了?可……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却仍然是搭在那。 这般想着,不久之后便感觉他的手臂也撤了,同时还感觉他动了动,下榻去了。 嬿央对此只闭上了眼,未发一言。 之后明显听到他向外走远的动静,还听到门一开一合,关上。嬿央维持着侧身的动作没动,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闷,有点沉。 她原本以为这些日子的不冷不淡下来,她的心境已是平静如水了。却原来,还没到那等地步,仍会有波动…… 寂静极了的房间里,忽而一声轻叹,随即,嬿央翻了个身哂笑,她和他现在也是怪。 罢了,夫妻走向最后谁不是平淡度日,好在,他身边至少没小妾通房什么的烦她的心。 嬿央摸摸鼻,摸开好像仍在鼻畔的烈酒气息,静静入眠。 翌日。 嬿央特地早早醒了,因为打算早走早到,在天黑前赶到家里。但……醒来后却发现榻上竟不止她一人。 他昨夜不知何时竟又回来了,现在正躺在她身边,还在睡觉。 嬿央不由得顿了顿。 顿了一会儿,轻手轻脚下榻,去穿衣梳发。 发刚梳通,听到榻上有了窸窣动静,他也起了。 嬿央回头看了他一眼。 祁长晏这时刚坐起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目光抬了,湛黑的眼睛也看向她。 看了两眼她已换好了的衣裳,眼睛眯了下,淡淡哑声,“过会儿就走?” 嬿央点头。 祁长晏:“嗯,行。” 手臂伸长,旁边架子上的衣物一捞,他的眼风到了衣物上,只有条不紊的正着衣冠。 等他穿好了衣裳,嬿央的发也刚挽好。 这时,见他抬脚就要往外走,嬿央起来,扶着肚子朝他走近两步,“这几日我归家,霁安韶书头两日可能会闹腾些,虽我留了他们一直熟悉的嬷嬷在身边照看,但难免还是会哭闹。” “你若有空,得闲时就多和他们待待,免得两人太闹腾,着凉生了病。” 祁长晏听了点头,“我会看着他们。” 嬿央弯唇笑一笑,道好。 祁长晏走了,他还得上值。 当天,夜里再回来时府里已经没了嬿央身影。 意识到她真的回去了后是走到院里时,那时下意识看了眼正屋,又听到韶书哭鼻子的声音,才想起她早走了,这个时辰或许都已经到了林家老宅。 祁长晏眉心皱了一下,她还真的就落下两个孩子回去了。不由得抵了抵眉心,朝哭闹的声音走去。 才走近,就看到韶书红着眼睛在哭喊阿娘,她还不肯李嬷嬷抱,蹬着小脚一个劲要往外走,想去找嬿央。 李嬷嬷快闹得满头汗。 就在旁边,霁安也在难过,他虽没和韶书一样哭喊着要去找嬿央,但这时眼睛也红了。 现在看到祁长晏走进来。 眼中有什么东西一凶,啪嗒也落了泪。 他噔噔噔跑过来,跑到祁长晏跟前仰头,心急又心慌,“爹爹,阿娘呢?”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5节 祁长晏垂眸看他,“回外祖父家了。” 霁安晴天霹雳。 阿娘真的回去了,没有带他。前几天阿娘和他说时,他还以为阿娘只是说说,不会真的一人回去的。 嘴巴扁了,低头哭。 祁长晏头疼。 又看韶书也还在李嬷嬷手里抽泣,更觉头疼。 薄唇扯了扯,过去先抱了韶书。 韶书也不大想让他抱,但到底他是爹爹,来这快一个月,相处下来已经心里亲近,所以小身子只躲了两回,最后还是让爹爹抱了。 才被爹爹抱起,她哭鼻子的声音更委屈,“爹爹,去找阿娘。” 今早去书院时阿娘还在的,回来就找不见阿娘人了。嬷嬷说阿娘回外祖家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她记得外祖家在京里的,当初坐了好久的船才来这。 所以韶书不仅委屈,也万分着急。哭红的眼睛又掉了一汪泪,两只小手揪紧祁长晏衣裳,急冲冲,“去找阿娘——” 祁长晏不可能带她去林家。 他只有冬至一天的休息时间,一来一回都不够路上走的,怎么去? 拍拍她,“莫要再哭,过几日阿娘便回来了。” 韶书一扁嘴,她背了身,继续哭。 祁长晏:“……” 第11章 冬至这日。 这天下午下了九稽郡城入冬以来的初雪,祁长晏耳边也终于得以清净一会儿。 因为韶书总算没哭哼着要找嬿央了,这会儿和霁安在外面撒欢玩,身边由李嬷嬷看着。 祁长晏闭闭眼,休息一会儿。 闭眼靠着歇过一刻钟,接着又翻了些东西出来看,他看得全神贯注,以至于等他再次抬眸望向窗户时,已经快入夜。 这时,听到两双小脚哒哒哒跑过来…… 祁长晏看过去,果不其然,是霁安和韶书过来了。 两人小手都红扑扑,不知是被寒风吹得还是玩的太高兴,竟搓热起来。 韶书白乎乎的小脸抬起,“爹爹,我饿了。” 霁安也说:“我也饿了。” “嗯,那用膳罢。” 说这句话时,韶书已经跑到他跟前了。小小肉肉的手扶着桌子腿,踮脚昂脑袋,似乎想看他在看什么东西。 祁长晏则把东西一合,已起身。 “走吧。” 韶书遗憾,她都没瞧见。 “好。”小小的稚童跟在祁长晏长腿后面走,边走又边说,“阿娘是明天就回来吗?” 祁长晏脚步微顿。 韶书见此反而往前追着跑两下,努力仰头看看爹爹。 祁长晏垂眸。 他看看韶书,又看看听到韶书这句同样抬头看他的霁安,沉默一下,眉心也无意好像有些皱。 好一会儿,摸摸两人脑袋,如实说:“还不清楚,不过这几天总归是能回来的。” 韶书失望扁嘴。 而且晚膳后也明显变的黏祁长晏。 嬿央不在,孩子们天然便亲近父亲,担心父亲也什么时候和阿娘一样突然去哪,所以黏着祁长晏到都快要入睡了,还不大肯走。 祁长晏头疼,还觉得耳边有些嗡嗡。 为了让两个小的别乱跑乱动,刚刚他给了两人一人一本书,让霁安教韶书念。 这会儿一大一小两声童音接连不断,吵得他无法凝神。 瞄一眼孩子们,又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头一回竟希望快些到深夜时候,那样两个孩子肯定已经累的睡着了。 不像这时……祁长晏无声叹气。 又忍不住垂眸皱眉想了下,回忆嬿央可说过到底何时才从林家回来。 想了一遍,神情有些沉了,因为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说过确切时间,只说过几天便回,至于到底几天又哪一天回,从来没说清楚过。 祁长晏无意识摸了摸虎口,面无表情。 旋即,看了眼身边的孩子们,摸摸霁安脑袋,把他小手里的书拿了。 “时辰已经晚了,睡觉,明日还得去学塾。” 又看一眼韶书,也不容她嘟囔,“睡晚了起不来,回头先生打手板我可不帮着说话。” 韶书听得躲了躲手心。 她没被打过手板,但在哥哥读书的门外看过先生打其他人手板,听着好疼。 于是没闹,乖乖点了头。 …… 两个孩子回房了,祁长晏耳边彻底安静。他独自坐了会儿,接着便打算熄灭蜡烛也上榻歇寝。但,忽然停住,目光也突然瞥向笔墨之处。 他眯了下眼,在想要不要去封信回林家,问问她到底何时回来。 她若迟迟不回……可以想见,之后几天韶书会越来越黏他。霁安也会不安,到时他下值回来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等孩子们入睡才有空闲时间。 祁长晏不知不觉神情微肃,目光则仍然盯在砚台之上。 但盯了一会儿后却最终也没写信去问。 她应该有分寸,也知孩子们离不得她,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 祁长晏躺下歇息。 十一月十四。 祁长晏傍晚归家时,随口问了句下人。 听到下人的回答时,他狠狠皱了下眉。 “大人,夫人还未归。” 未归……祁长晏凉凉瞧了眼答话之人。 心里则不悦的在往下沉。 十一那日她没回来情有可原,毕竟在家里多待一天也无可指摘。 十二那日,仍然不见她,他也想估计是又多待了一日,最多明日就回了。 因为韶书和霁安已经夜里哭了一回了,时刻都说要去找她,她也应该知道韶书和霁安离不了她那么久,最多明日,肯定怎么样都要回了。 结果十三那日她无影无踪,今日已经十四,门房仍说她未归。 祁长晏沉了脸,一言不发回屋。 回屋后,挥笔言简意赅落下几字。期间,脸色未缓一丝。 写完,抬眸朝门外一瞥,沉沉喊道:“许冀。” “是。”许冀应声进来。 祁长晏指向他写好的信,“送去岭昌县林家。” 许冀心思微动,随后点头,“属下明早便遣人送去。” “现在就安排人送。”祁长晏不想再等。 许冀于是郑重,“属下明白了。” 他拿着信快步下去。 祁长晏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 最多明早嬿央一定会收到信,他倒要看看她明天回不回。 眼神撇了一下,也忍不住烦躁的把笔墨拿开,现在的心情真是差极了。 翌日一早。 韶书不太想去学塾了,她也一早跑到祁长晏门口,堵住他。 小小的稚童仰头,“爹爹,我要去外祖家。” 她不去学塾,她去找阿娘。 小手还朝一个方向指着,又张圆了手比划,“坐大船,回外祖家。” 祁长晏瞥她一眼,直接抱着她回房,“阿娘过几天就回了,你跟哥哥去学塾。” “不去不去。” 祁长晏不听,直接让李嬷嬷送她和霁安去学塾。不仅如此,他还特地吩咐府里两个好手跟过去在学塾看着,怕两个孩子到了学塾后偷偷跑出去,以防万一。 之后,他去治所。 而才到治所坐下不久,忽然,见许冀面色有些异样,还快步朝他走来。 祁长晏抬眸,“何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6节 许冀:“昨夜送信之人快马来消息,山石崩落,去往岭昌县的路被堵住了,无法进岭昌县。” 岭昌县地形特殊,那里通向外地的唯一出口就是官道,现在那里被堵住了。 祁长晏肉眼可见变了脸。 随即更是忽地不善,“南墉县的县令呢,这事为何不报?” 岭昌县受阻传不出消息,南墉县正邻着岭昌县也在那条官道上,这等事情他竟不报上来?都要到他送信受阻才知消息的地步,南墉县的县令吃干饭的?! 第12章 许冀:“大人,来报消息的人说看情况是昨天夜里才发生的,南墉县的县令可能今早才会知道消息,还来不及把消息送到您这来。” 如此……祁长晏的脸色好些了。 但还是沉声,“把报消息的人喊进来,我仔细问问。” “是。” 一刻钟后,祁长晏从来人口中大致知道了南墉县和岭昌县那条官道的情况。 但具体有没有人伤亡,来人也不清楚。 昨夜他到达官道受阻之时已是半夜,到那时只看到周围不少听到轰隆震响的人出来看是怎么回事,除此之外别的尚且打听不到。 祁长晏也不奢望他能知道太多,他只要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又在哪个路段就行了。 接下来的事他自会派人亲自去看。 目光扫向许冀,“去把今日应值的都叫来。” “是。” 不多时,郡城主要官员一一过来。 祁长晏把岭昌县发生的事说了。 接着,看向眼前几个人,“我会亲自去一趟,之后几日若是有要事发生,你们直接去信南墉县,我收到便会处理。” 眼前几个惊讶,“您要亲自去?” 祁长晏:“嗯,我去看看到底是何情况。” “这几日治所的事你们便多留心些。” 说完,祁长晏又一一把手头的事仔细分派好,之后没再啰嗦,直接带人赶往南墉县。 不过,中途他还拐去了一趟霁安和韶书正读书的学塾,和两人说了他马上就要去南墉县的事。 两人当时就红了眼睛,哭得比上回喊着去找嬿央还要可怜。 阿娘去了外祖家还没回来,现在爹爹也要去个从来没听过的地方。 韶书还一下抓紧他的衣摆,不肯他走。 祁长晏头疼。 只好看着两人,道:“回来之时,我会和你们阿娘一起回来。” 到时处理完了山石崩落的事,他便顺道去一趟林家,把嬿央带回来。 霁安的泪停了。 只是……还有点不信。 抽噎一声,“爹爹,是真的?” “嗯。” “你们乖乖和嬷嬷待着,回头爹爹就和阿娘一起回来了。” 霁安:“好。” 但应完想到什么,忽然又冒出一句,“我跟爹爹一起去!” 韶书马上也喊,“我也去!” 去什么去,他是去处理事情的,又不是专程要找嬿央,祁长晏皱眉。 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不留情,“不行。” 又看了眼时辰,不好再多说耽搁了,所以只说最后一句,“你们好好在学塾念书,爹爹会尽快回来。” 说罢,不管两人脸上的不情愿,大跨步出了学塾,打马疾驰而去。 当天中午,赶至南墉县。 祁长晏抵达后,先遣一人赶往南墉县县衙告知县令,接着便带着剩余的人直接赶往事发之地。 到那时周遭已堵了车马,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围观之人,在围观众人的最中央,祁长晏看到十几个穿着县衙服饰的衙役守着,有人在查看情况。 祁长晏看了几眼那些衙役,掀身下马。许冀见状带着人上前开路,疏散出一个通道。 人群也到这时才知道竟是九稽郡城的郡守大人来了! 顿时一片哗然,探头探脑纷纷看向祁长晏。 祁长晏这时已经走到那几个衙役十几步之外,衙役的领头之人见他闯过来便想让人拦住,但后来看他身后架势不小,而且其中还有士兵,便迟疑了。 这时,许冀亮出一个令牌,向几人表明身份,衙役领头心里悚了下,哪里还敢拦人。 除此之外,还赶紧道:“属下拜见郡守大人。” “嗯。”祁长晏点点头,“可查出是何情况了?” 衙役摇头,“尚且不知山石崩落缘由。” 他们一早听到消息就被人派到这边来看着情况了,后来嘛……正如这位大人所见,他们也只能先守在这,事后要如何做还待县令大人吩咐。 祁长晏嗯一声,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望向前面堵住的官道。 大片的山土混着山石,这条官道几乎被堵的死死的。要清理开的话,少说得十天半个月。 祁长晏心里有点沉了。 接着又看了眼旁边的那座山,而后问衙役,“你们过来后,可还有石土崩落?” 衙役摇头:“回大人,没有再塌过山石。” “嗯。” 这时南墉县的县令也赶过来了,也是巧,祁长晏派去知会他的人和对方正好在半路上撞见,因此县令这会儿才能赶来的这么快。 “臣,参见郡守大人。”方县令长长作揖。 祁长晏抬手示意他起。 “这边的情况方县令有何看法?” 方县令惭愧,“臣已经派人去找了几个看山好手,目前只初步确定山体不会再有塌落的风险,其余的还待继续确定。” 祁长晏还算满意,至少从事发起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最后看一眼眼前情况,叫上方县令,先回了他的县衙。 之后,等再次确认过确实不会再有山体塌落的风险,便着手调人开始疏通官道,尽快把这条路清出来。 当然,期间要时刻关注山体情况,免得再有风险。好在情况不算太差,之后清理道路的时候一切顺利。 而且由于祁长晏亲自坐镇南墉县,调派人马的事比从前方县令下令要快上许多,又兼其他邻县闻讯也派了大批人马前来协助一起疏通,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午这天,官道彻底畅通。 祁长晏下令有赏。 …… 这天,嬿央也终于得到消息,岭昌县官道堵塞的路被清开了。 她小弟这些天天天往那边跑,这天一回来就笑着告诉她,“阿姐,岭昌县往南墉县的路终于通了!” 林母也听到了,高兴,“可算通了。” 这几日因为路被堵,城里还人心惶惶了一段时间。 高兴完看向嬿央,“那你明日再归家?或者等等后天?我也好有时间准备些东西。” “还有你的马车也该检查检查,重新换上新炭,回去路上别冷着了。” 嬿央笑着点头,“那后日回吧。” 但当天傍晚,林宅门外先来了人。 第13章 那时嬿央正窝在屋里,坐在炭盆边取暖。她的手边还有一碟子的果脯和干果,供她嘴闲时吃着玩的。 彼时,她正喝着杯热水,忽然,正对着的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看到她身边的丫鬟兴冲冲跑进来,惊喜的喊,“夫人,二爷来了!” 嗯?嬿央的手顿了。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眼神却已下意识探着往她身后看一眼。 “他来了?”神情微诧,眼里是不可置信。 看到她身后的空荡荡时,目光则又抬起瞧她。 环枝喜滋滋点头,快步到她身边来,“是呢!奴刚刚从园子里摘菜回来,正看到二爷下马,这会儿应该都走到院子里了。” 嬿央还是有点难相信,他真的来了?他成天忙的脚不沾地,能有功夫来岭昌县? 眼睛眨了眨,起身直接往外去。 连一边的连帽斗篷都忘记披了,发上更是珠玉未饰,只两根簪子绾起一头乌发。于是等祁长晏跨进这边二门时,就见嬿央恰走到屋檐底下,雪润的乌眸正正好看着他这边。 她穿的有些单薄,衣裳素静,小腹隆起,一只手微微扶着,看着他似有些愣然。 祁长晏不动声色沉了眼,这样冷的天,她就穿这么点?而且,似乎是瘦了。她总是不回九稽郡城,一直待在岭昌林家,反倒还瘦了。 眸中看了她两眼,他已停了和身边小舅子的话,微颔下颌,改而朝嬿央这边走来。 正好,照顾嬿央的环枝这时也抱着嬿央的连帽斗篷出来,祁长晏走过来时,环枝刚好站到嬿央身后。她欲言又止,似乎想喊嬿央穿上,但碍于祁长晏刚好走来,又怕打扰了二爷和夫人说话,审时度势之下便只先在嬿央身后候着。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7节 而祁长晏,扫到丫鬟手里的连帽斗篷后不知怎的就伸手接了过来。之后往嬿央肩上一披,“你倒是不怕冷?” 嬿央默默。 余光中不由得扫了眼肩上刚刚压来的连帽斗篷。 看了眼,仰头抬眸看他,“你怎么来了。” 祁长晏对于这一句最不悦,她说他怎么来了?心里对此是有些烦躁的,她迟迟不回,家里霁安和韶书又闹腾?他能如何? 后来又撞上岭昌县这事,所以今天中午官道疏通后,趁着来岭昌县衙了解这边情况的功夫顺道就来了这边。 今夜便先歇在这,明日再回郡城。 但说着时却只言简意赅,“山石崩塌,岭昌县官道被堵,我来看看情况,顺道过来。” 原来如此……嬿央点点头。 点了头,忽而想起韶书和霁安,他来了,那两个孩子怎么办?抬眸便又想问,但没等她说话,见祁长晏的目光先移了,看向另一边的一个方向。 不止如此,他还稍稍作了个揖,“岳父。” 是父亲啊,嬿央回头。 林父摸须笑,还走过来,“刚刚听下人来报还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 祁长晏:“岭昌县出事,我过来看看情况。” 又道:“如今通往外面的官道已经疏通了。” 林父点头,还赞赏,笑着连说了几个好。 说完,看了眼天色,“快入夜了,夜里赶路不安全,今夜便在家里歇?” 祁长晏点头,“好。” 林父高兴,又道:“手头上有没有事要忙?不忙的话我们翁婿俩下下棋?” 嬿央听着不由得笑,她知道的,父亲很欣赏祁长晏棋艺,每回祁长晏随她归家父亲都会拉着他下棋。 不过……嬿央忽然记不起来父亲和祁长晏上一回下棋是什么时候了,好像已经是很久前。至少,有个好几年了吧。 正这么出神想着,回神目光凝聚之时,却发现一道目光在看她,是祁长晏。 温温淡淡的目光,见她回神还挑了下眉,“出神了?” 嬿央:“……” 笑笑,也不避讳,“嗯。” 祁长晏点点头,“那我随父亲去下棋,我的包袱在许冀那,他过会儿会送过来,里面是我换洗的衣裳。” “好。” …… 许冀送包袱过来后,在他转身正要下去时,嬿央忽然喊住他。 许冀停步,头又扭了回来,“夫人。” “他何时过来处理的岭昌县的事?” “回夫人,山石堵路的第二天中午,大人便赶过来了,最近一直在南墉县坐镇。” 难怪,路障清理的要比想象中快许多。当初听到消息时,她还以为得进了腊月才能再回去呢。 嬿央点点头,之后她又问了几句孩子们的事,得知两人有亲近可靠的人看着,也就没再问别的,放他走了。 “嗯,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许冀却没走。 他迟疑了下,特意说:“夫人,府里小少爷和小小姐都十分想您。” 刚刚没从她话中听到她说何时回郡城,许冀便不由得用这法子隐晦说。 嬿央挑眉,看他一眼,随后失笑,“我知道了。” “明日我便和祁长晏一起回去。” 原本是打算后天再走的,但祁长晏明天就回,她在家也已经待了十好几天,没有道理还特地和他岔开一天后天再回去,那样父母该多想了。 许冀终于松一口气,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入夜,晚膳用得很清淡,因为林家还在孝中。不过祁长晏胃口还不错,因为岭昌县虽出去困难,但因环山气候却较为暖和,九稽郡其他地方都已经下过一场雪,这里迄今为止却只霜冻了几次,也因此地里仍然还有菜蔬,且落霜过后,这些菜蔬吃起来都有淡淡清甜的口感。 这是祁长晏离开九稽郡城后吃的最舒坦的一餐,也不知不觉中,吃得多了。用完膳,一家子围坐着又说了会儿话,之后祁长晏便和嬿央回屋。 回屋后嬿央慢慢往最里头走,边走边说,“你的衣服已经让环枝熏起来了,过会儿你换上新的,能暖和些。” “还有,夜里换洗的鞋子我找了双家里人没穿过的新鞋,过会儿你穿那双?”说着,回眸瞧他。 这一瞧,才见他不知何时早已停了,此时正站在窗户边。 嬿央心想他在瞧什么? 这时,忽而见他回眸了,眼睛像是一下子望进她眸底深处,似利似沉,看得她心都惊了下。 而他,倒是淡淡一沉眼,“为何迟迟未回?” “不是只说就回来几天。” 第14章 这两句,声音里似是不满一样……嬿央在那一眼的惊愣过后,心中察觉出这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察觉错了,因为这时他已经直接皱了眉。 也忽而把窗户关了,走过来。 嬿央倒不觉得他要动手什么的,夫妻几年,从未见他动过手,心底明白他估计是不想被外人听见二人说话。 祁长晏的确是不想外人窥探才把窗户关了,刚刚站在窗户边,也是在看屋外是否有人。 心里对她久久没回是不满的,这会儿皱眉沉了的脸也毫不掩饰。 但嬿央心里却忍不住一个嗤声,他何时不是淡着脸的呢?自他来了九稽两人大段大段的时间未见,都快忘了他曾经真正的只是因她而愉悦笑过……是什么时候了。 嬿央偏开眸,不紧不慢继续往里走。 “你也知道的,出岭昌县的路被堵住了,我想回暂时也回不去。” 这句话落,屋里又亮了一分,因为嬿央在答这句话时拿火折子又点了根蜡烛。 祁长晏眯了眼,盯着她被烛光笼罩的背影看。 嘴角弯弧轻嗤,“那十四之前呢?” 嬿央回头看他,“那几日肚子闹腾犯恶心,怕路上赶路出事,所以打算养好了再回去。” 不是,单纯是那几天不想回,便又多待了几日。但没想到后来就出了官道被堵的事,所以后来再想回也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祁长晏眼神定定瞧她。 嬿央瞥他不说话只是这样一直瞧她,忍不住没好气,“还以为我骗你?” “这胎一开始就不稳你又不是不知道。” 同时,也忍不住又想,也是奇了,自她来了九稽之后两人一直处的平平淡淡的。那过去她完全记不起的那一年里,她和他怎么会行了夫妻之事她又怀上了呢? 嬿央想着,不知不觉凝神完全忘了注意其他。祁长晏见她这话之后就一言不发似沉了脸一样,眼里深了深。 她还对他沉脸……是她刚开始只说过几天就回,后来却足足五天了都没归家。 后来弄得他不得已来信催她,却又中途受阻。再之后清障安民,一直到今天中午才事毕。 这十几天他几乎忙的脚不沾地,调度,检查,还有再三确定山体情况,这些都马虎不得,而终于忙完了他也歇不下,还要来岭昌县看一遭,更!顺带把她带回去。 所以从一开始问她的语气便不免重了些,更先入为主,觉得她之后所解释的一定不是她留在这边真正的情况。因为也觉出前些日子她的渐渐冷淡,两人现在好像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所以觉得无论她与他说什么,都掩盖不了她或许是本就不想回,又或者在赌气故意不回的心思。 但她这时说她最初怀孕不稳,那些日子也是因此才未归……他沉默了。 那回回国公府,母亲说她这一胎不太安生。 后来亲自问过,大夫的说法是那阵子她操办丧事太忙,又因长辈逝世心情不大好,这才致胎儿不稳。 那回也因此搁下了把她带来的念头。 祁长晏嘴角轻轻沉了沉,随后,闭了闭眼。 罢了,这事不再说。 “嗯。”承认她所说情况。 说罢,径自往里走。 嬿央却往外走。 祁长晏听到她往外的步子,眼神迅速一沉,神情也肉眼变差。也是,谁能在这时控制的了神情仍然不差! 他停下,眼神一下扫过去。 声音略绷,“哪去。” 嬿央:“我叫环枝再去拿床被子来。” 今夜不想和他同卧一被! 祁长晏:“……” 嘴角冷了,随她! 不一会儿,环枝抱了床新被子来。 接着嬿央的母亲也过来了,拉着她小声说了句,“怎么又抱了床被子,是觉得之前那床不暖和?” 而且,看一眼她的肚子,“你这肚子月份也算大了,盖了两层你不觉得重?别压着肚子了回头难受。” 嬿央:“阿娘也说了我现在肚子大,我夜里又爱翻身,是怕把被子全卷了害得夫君没被子睡所以才叫环枝又拿了一床,我和他一人睡一床被子。” 如此……林母点头,她拍拍嬿央的手,“也是,那是该再拿床被子。” “那你们歇罢,我回屋去。” 嬿央送送她,“阿娘你走慢些,夜里黑。”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8节 “为娘知道,不必送了,夜里冷,快进屋去。” 嬿央没马上回屋,是到看阿娘走远了,才返身往里走。回到屋里,她和祁长晏各自无话,屋里静的出奇。 后半夜,嬿央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但祁长晏还没睡,不止如此,他还睁开了眼。 揉了揉眉,又扫了眼旁边侧身面对床里的她,接着,更是面无表情扫了眼她身上的被子,还有自己身上的被子。 呵呵—— 祁长晏沉沉看了一会儿,平静的闭了眼。 …… 祁长晏之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身边细小低哼的声音吵醒,吵醒时脸真是黑极了。 嬿央没发觉他醒了,她只觉小腿抽痛的厉害,疼的她都冒出了声。 这不是第一回 出现这种情况了,前天白天也出现过一次,那时阿娘说估计是她这阵子都茹素所以才抽筋。当时阿娘忧心了一阵,也着急想让她回去,回到郡城她就不用守这边的守孝规矩了,可以茹荤,可那时路正堵着,出不去。 后来是辗转找到了羊奶,她的情况才好些了。但没想到这两天依然喝着,脚上却又抽筋了,还比上回严重。 嬿央咬牙忍了忍,但后来也忍得心里不痛快,心想怀孕就她受罪,他倒还在旁边沉沉熟睡! 手往旁边一伸就想把他推醒,让他帮她按按腿!但没想到她身边的人竟也正好起身。 这时她正是往他这边伸手的姿势,在他突然起身又撑起臂弯看过来的动作里,倒似她往这边一缩,要蜷进他怀抱中一样。 且,他也不知怎的又压低了撑起的臂弯,这回真似抱住了她。还有男人的声音,沙沙略沉哑,“怎么了。” “听你嘶了好几声。” 第15章 祁长晏盯着她看,略皱眉。 而他,还没意识到他此时的动作似乎像在抱她,只是在这一句问后扫了眼她的脸,接着又看向她恰好伸过来,这时已挨到他胸膛的手臂上。 才看一眼,见她的手动了,是抓住了他里衣前襟。 祁长晏不禁眯了眯眸,这时,耳边则听她又嘶一声,说:“帮我揉揉小腿,抽筋的厉害。” 祁长晏:“……” 神情顿住了那么几息,没想过是因为这个。 嬿央不管,她又扯他一把。同时因为心里觉得他或许不乐意,黑暗中便又说:“你快些,要疼死我了——” 祁长晏轻轻看她两眼,心想倒是会夸大。 这之后,身形微动。 嬿央感受着他的动作,下意识以为他这期间的沉默是真不乐意,竟然马上又要躺下自顾去睡! 心里冷了,嘴角讽刺。 还极其失望,更已松了拽他衣裳的手,行,便当她肚子里这个是没爹的! 冷脸想着,但下一瞬,觉得阴影动的方向却好像并非是要躺下,同时,她的腿上一凉,接着又一暖,温烫的掌心覆上。 还听到祁长晏声音,“哪里抽筋。” 他不是躺回去了,而是掀了她的被子真给她揉脚。 嬿央心里才凝起的一腔不快也就跟锤在了棉花上似的。 但她不和自己置气,马上动了动脚,说:“就小腿肚那,两条腿都抽筋。” “嗯——” 是祁长晏的声音。 接着,无话。 只嬿央的小腿被人揉按着,由轻转重,时而又由重转轻,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中嬿央腿上的酸疼好了些。 祁长晏帮她揉了这么一会儿后,先停了停,抬眸问她,“如何了?还疼?” “还有些酸。” 祁长晏神情略顿,还疼? 但看了她两眼,倒是又帮她揉了一会儿。 毕竟明日还要赶路回郡城,她要是这时身体不舒服,明日路上别出事了。 揉了又不知多久。 见她小腿不会再不自觉间偶尔颤动了,手掌拍拍她腿肚,扬声问,“不疼了是不是?” 没有得到回答。 祁长晏凝了下眼,望过去。但视线中并不能看到太多,只能勉强看出她小腹隆起的轮廓。 不由得啧了下,耐着性子又说一声,“嬿央,还疼不疼。” 这回终于有了回应,只是回应之人声音微微有点哑,似被吵醒一般,“嗯,不疼了,你歇下吧。” “……” 他帮她按着,她却直接睡着了……祁长晏差点黑脸。 凉凉瞥她一眼,淡淡绷了唇,皱眉躺回去。 嬿央则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闭眼又陷入睡中。可忽然,额前似有一阵风,她的睡意于是瞬间被吓走了,惊着睁了眼。 才睁眼,便觉眼前罩着阴影,她唬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游魂,刚刚那一阵凉飕飕的风则是阴风,但想了想大着胆子定睛再看,才发觉是祁长晏,刚刚是他忽然撑伏过来的动作太大,才以至于有一阵风。 这会儿,他正面无表情定定看着她。她回神了,也脱口而出:“你吓我做什么。” 祁长晏听到这句,面色淡淡嘲哼了一声。 “吓你?” 他哪里有吓她?只是觉得她之前的做法实在……皱眉了,怎么说呢,只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她说脚抽筋,他帮她了,结果她后来不疼了也不说一声,直接睡过去。 祁长晏心里不爽。 沉着脸深深凝着她,冷凝过后,最终只是冷淡一声,又躺回去,“以后不疼了先说一句,别悄无声息就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嬿央:“……” 半晌,她嗯一声。 “不是故意的。”嗯完,翻身躺到里面,这么一句。 两人再次楚河汉界。 她才翻过去,祁长晏的脸不自觉便又沉了,眼睛沉沉盯着漆黑无光的半空。 …… 天亮,林家人看着嬿央与祁长晏上马车,在老宅门外相送。 嬿央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父亲母亲回去吧,不必送了。” 被嬿央说了的两人点头,但谁的脚都没动,仍是站在原地,之后是直到马车远了他们才回屋。 这时,马车里嬿央和祁长晏各坐一侧,谁也没说话。还是后来马车驰骋间有三五路人边聊边从路边走过,车厢里才响起声音。 是祁长晏收回了刚刚看了眼窗户的眼睛,这时淡淡看向嬿央,还出乎嬿央意料的,他竟冲她伸手,嬿央看着他的手没动。 祁长晏:“听那几人交谈,这段路前面有坑,你过来这边坐,别等会儿马车一晃摔地上去。” 嬿央看了两眼他的手。 却笑一笑,“不会的。” 笑过后便偏了头,似乎专心在看窗外。看窗外时笑容已失了,心里想,何苦两人别别别扭扭的偏要坐在一起,反而浑身不自在。 不如便这么坐。 但脑中这一句还没想完呢,嬿央忽然侧了目,惊疑朝身侧看去。因为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了,被祁长晏握了,这时他抬眼看着她,直接拉着她挪过去。 也得亏原本两人虽各坐一侧,但坐的却正是一北一东一侧,且也没坐的太远,不然祁长晏一探手还够不着嬿央。 嬿央:“!” 身形倾斜中讶圆了眼睛,神情则微有不好。 因为这几步间不由得想,他如此强横,不怕碰了她的肚子?! 下一刻,她知道他没忘了她的肚子了,也没忘了她孕中得小心翼翼,这会儿拉着她过去,除了因她不好的脸色他此时同样沉了的脸,他其他动作都很有分寸。 拉着她坐下时,手掌还隔在她腰后,她甚至连车壁都没碰上。 但他如此,嬿央却忍不住说:“你做什么?” 祁长晏乜她一眼,重复,“怕你被甩出去,出事!” 嬿央:“……你让他们把马车驾稳当些,出什么也出不了事。” 说着淡淡挪了两下,与他隔开距离。 祁长晏扯了扯嘴角。 半晌无言,当然也没有跟着挨坐过去,只面色平平坐在原来之处,不言也不动。 嬿央也静静坐着,但过了中午她就觉得坐不住了,有点难受。已经接近十一月月底,她的肚子已经快七个月了,长期坐着便会觉得不舒服。 忍不住挪了两下,接着走回她先前坐的地方,走时,还扯了扯祁长晏手掌。 祁长晏看过来。 嬿央:“我去那边躺会儿,你坐我身边挡着些,我怕我滚下去。” 她不想肚子出什么事,也不想自己出什么事。 “嗯。”望了她两眼,祁长晏平平静静答应了这么一声。 之后便是她躺着,他就在她身侧坐着,也幸亏这马车里的座位够宽大,不然还挤不下两人。 半个时辰后,嬿央躺着躺着差点睡过去,也是这时忽然觉得肚皮轻轻被人一踹。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9节 嬿央没惊到,因为她知道这是孩子在她肚子里踢蹬呢。而且……嬿央垂眸瞄了眼肚子,这个孩子今天好像格外兴奋,这会儿在她肚皮里这踢踢那踢踢,弄得她歇不好觉。 嘶了一声,竟是下意识冲着祁长晏抱怨起来,“你看,好闹腾。” 脱口而出时抬眸还下意识望他,而眼睛正好对上他时,怔了一怔,却又忽然失语了。 祁长晏则还在看她的眼睛。 看了那么几息,手掌轻轻一抬,抚上她的肚子。 感受到她肚皮上的小小鼓动,下颌微颔,眼睛黑黑的又看她。 “嗯——” “是闹腾了些。” 喉结微滑,竟似乎有点忽而带笑的两声。 嬿央眨了眨眼睛,随后,撇开眸。但祁长晏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没松,依旧轻轻压在那。 第16章 嬿央也没让他把手拿开,他的掌心暖,就当给她暖肚子了。她闭了眼,昏昏沉沉慢慢睡过去。 再醒时已经到了九稽郡城。马车进城后直奔郡城治所,祁长晏先下马车。 下马车前他还特地留了许冀继续在马车上,让他送嬿央回家。 不过……离了马车才走几步,他忽然又返身回来。嬿央便也在他才下去后,忽而看到马车的车门又被推开了。 视线中出现他的脸。 祁长晏看向她,“今晚我估计赶不回去用饭,你和孩子们先吃。” “……嗯,好。”嬿央点点头。 没有任何失望,甚至连诧异也没有,因为他就没在家里吃过几回晚膳。 祁长晏也嗯一声,又走了。 嬿央则坐着马车继续往府里走。 回去途中,看到一家酒楼还特地叫许冀停了停,让他派人去买几只烤乳鸽。 这家的乳鸽很好吃,霁安和韶书喜欢,正好哄哄两人。 回到家后,看时辰不早,孩子们不久就要散学,嬿央便又吩咐李嬷嬷去告诉厨房,说她今晚想吃涮羊肉,让他们备些东西晚些涮着吃。 李嬷嬷哎一声,立即下去办。 办完回来,她忍不住在嬿央跟前念叨,“安哥和书姐是从早到晚都想您,这几天喊您的名字就差把嘴皮子都喊破了。” 当初还以为夫人过个几天就能回来呢,哪想,竟然到今天二十八了才归家。 更让她头疼的是,后来二爷竟然也因为要处理事情长久不在家,这些天她真是日操心夜也操心,眼睛都不敢从小主子们身上挪开,生怕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 嬿央也知她辛苦,道:“这些日子累着嬷嬷了。” 李嬷嬷倒是不觉得累,她叹气,“奴不累,就是安哥书姐这十几天哭得怪多的。待会儿回来见到您怕是还要哭一次,您好好哄哄两位小主子。” 嬿央点头。 大半个时辰后,霁安和韶书散学归家。果然,两人才看到她就哭了。 之后也哭鼻子哭了好一会儿,尤其韶书,更加黏糊人了。赖在嬿央身边,韶书眼巴巴瞧她,“阿娘,你不走了。” 嬿央:“阿娘没走,阿娘只是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这不,今天回来了。” 韶书扁嘴,小脸趴到嬿央腿上,往她怀里蹭,“那以后带我一起。” “好。” 嬿央摸摸她小脸。 但短时间她是想回家也回不了了,回头生孩子坐月子,至少得等孩子两三个月了才敢带出门。 “阿娘让厨房备了热热的涮羊肉,还从外面买了烤乳鸽,今晚我们吃涮肉和烤乳鸽好不好?” “好!”韶书重重点头。 霁安也点头。 接着他又跑到旁边去拿了书袋来,过来站在嬿央身边告诉她这些天他都学了什么。 小腰板挺得笔直,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风范。 不得不说,将近十多天嬿央和祁长晏都不在家,霁安作为哥哥已经成长了不少。 嬿央忽然心疼,当然,也是欣慰的,孩子们成长了她哪能不高兴。 笑着夸了霁安一句,又夸一夸韶书,她让嬷嬷去把回来时她亲自拿着的那个包袱拿来,里面都是母亲给两人准备的东西,也让两人高兴高兴。 另一边,郡城治所处。 祁长晏还算满意,他离开的这十几天郡城里一切有条不紊,没有出什么乱子。 不吝点头,也夸赞了手下人几句。 众人被夸的高兴,精神头都涨了几分。许冀看着笑了笑,私下里则想,过去一年里因为种种原因大人足足有四次上京,比过去四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而那些时日一来一回,哪回不是得有个十几天不在?若那四次还没把这些人锻炼出来,大人又岂容得了这些人在身边继续做事。 祁长晏看一切都没问题,且也没有急于处理的大事,想了想,便干脆把一些杂事整理了,下值后直接带回府里去处理。 治所里的人对此则奇了一下,从前可是无论有没事,大人每回从京里回来几乎都会在治所里理完杂事再回去的。 今天倒是不一样了……竟这般早就归家,众人纳罕。 祁长晏对此倒未有任何察觉,只想反正手头上的事都不是急事,那他自然先回家。 到了家中,才入门时忽然心神一动,抬头看了眼时辰。随后神情微沉,因为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不会她又吃了罢?他回来一趟,结果又跟在治所里一样要一个人吃饭。 这般沉沉一想,步子忽然也慢了,变得面无表情。 但之后走到院里,才过院门,看到正堂阔亮的大门时,眼眸眯了眯。因为他听到了声音,孩童们嬉笑的声音,还有偶尔几声嬿央笑着说话的声音。 她在叮嘱韶书和霁安才捞出的东西烫,让两人吹吹再吃。 祁长晏抬眸看去,所以是还在吃? 如此,步子却未有加快,仍旧是之前的步伐不紧不慢走着。进了门中时,倒是真见嬿央和孩子们还在用膳。 而她,看到他的身影似乎有些诧异。 “不是说要晚归?”嬿央问。 对于她这一问,祁长晏走过来坐下,“事情不多,所以先回了。” “这样啊。”嬿央点点头。 祁长晏看向一边伺候的环枝,“添个碗来。” “是。” 嬿央在环枝拿了碗来后,指了指一边的碟子问他,“这些羊肉够不够你吃?再叫厨房弄些羊肉片来?” 祁长晏看了眼,觉得是有点不够吃,点点头说再弄些。 嬿央便吩咐嬷嬷去叫厨房再添些羊肉。 才说完,这时祁长晏插来一句,“还有岳母今日装到马车上的菜蔬也再洗点拿过来,我昨日尝着觉得不错。” 嬿央点头,让人下去拿。 一顿饭罢,祁长晏吃的很舒服,好像比昨日在林家吃的还要舒服些。 于是想了想,道:“明日不出意外的话,我也回来吃。” 嬿央诧异,诧异过后点头嗯了一声。 才点过头她腿上一重,是吃饱和霁安玩了一圈的韶书又黏到她这来了。 嬿央笑笑,摸摸她小小的背。 祁长晏这时则去书房了,毕竟那些事他既带了回来,今日就顺手都看完。看完之时时辰已经不算早,便把东西一合,放妥回屋。 但,之后才走到正屋这边,神情却瞬间微微一淡,嘴角似有薄冷。 因为他看到嬿央屋里已经熄了烛火,且环枝那丫头还特地守在旁边的房门边,告诉他他那间屋子已经用炭熏暖和了。 这意思是,有人告诉他他睡在旁边屋里。 祁长晏忍不住扯了两下唇角,神情难以抑制冷冰冰。 偏偏这时许冀还快步过来,“大人,京里来信了。” 第17章 祁长晏眼神往后扫去,眼风恰落在许冀往前递信的手上。淡淡瞄了两眼,接过,一言不发越过环枝进了房门。 砰的一声,房门又合上。 这一声着实有些大,听得环枝心跳都快了一下,还忍不住想,刚刚可是她话中有什么字眼冲撞二爷了? 屋内,祁长晏撕开信封看起来。一眼扫过之时,眉头瞬间皱了。 脸也沉了,信纸沉沉往案上一压,眼神倏地抬起,冲向门边,“许冀!” “是。”许冀快走到门边。 “把文嬷嬷叫来。”祁长晏声音有点冷。 文嬷嬷……许冀咂摸着这三个字,眨了眨眼。 怎么这个时辰让他去叫文嬷嬷? 但,口中已快速应了,“属下这便去。” 很快,文嬷嬷受命过来。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0节 她在祁长晏跟前行礼,“二爷。” 祁长晏手掌还压着那封信,这时抬眼看向她,面无表情,“母亲让你跟来,是作何的?” 文嬷嬷听完,心中狐疑一下,不大明白二爷为何突然这样问。 不过,还是如实答:“公主是怕二夫人南下九稽途中身子不爽利,是以派老奴跟着。” 后来国公府护卫顺顺利利把嬿央送到九稽郡城,要再次踏上归程之时,她也按来时公主嘱咐的,继续在嬿央身边伺候。 祁长晏却呵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母亲特地派了你在嬿央身边盯着的呢……”这一声是冷讽,看着文嬷嬷的目光也刹那间威压沉重,吓得文嬷嬷惊了下,赶紧摇头。 而之后听到二爷声音更冷的一句,颈上刹那间冒出冷汗。 “母亲是要你当她在九稽的眼线了?!你竟盯着我和嬿央事无巨细往京里报!”祁长晏冷斥,手中的信纸也唰的甩出去。 轻飘飘的信纸在这一甩中似有了千钧之重,竟似有风刃一般,随着一声音鸣爆响砸到文嬷嬷身上。 文嬷嬷当即跪下了,脑袋也迅速一垂,在地上磕头,“二爷,老奴绝不敢如此!” 祁长晏沉下脸。 不敢?不敢他现在会收到这么一封信? 信上母亲问他和嬿央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分屋而住,还有,言辞中似也对嬿央有些不满,因为母亲知道了嬿央冬至回家的事,且一去还是很长的时间。 这些……除非有人特意告诉母亲,远在京里的母亲如何会知道? 而是谁,也一目了然。 除了文嬷嬷再没有第二个人! 祁长晏目光瞬冷,“明日你收拾东西,回国公府去。” 文嬷嬷惊骇,这,这怎么能? 她着急了,“二爷,奴知道上回错了,您饶奴这一回。” “而且……”她脑子迅速运转,快速道,“而且明年春天夫人就要生了,奴通些医理,也好留下照顾夫人。” 祁长晏讽刺,“照顾?” “照顾到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全往母亲跟前说?” 文嬷嬷被讽的脸红了一下。 同时,也不敢让二爷以为公主派她来真的就只为盯着嬿央,误了母子情分。 她磕一个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二爷。” “此事公主从未如此吩咐过老奴,是老奴前阵子看您和夫人似乎生分了,这才多心往国公府去信说了。” “一切……”她咬咬牙,道,“一切都是老奴的错。” 祁长晏脸色仍然沉。 也依然坚持,“明日你就回京去,至于嬿央的身子,我身边自有能通医理的人照看着。” 文嬷嬷张大了嘴。 祁长晏都懒得再看她,“许冀,送她出去。” “明日一早送她出府回京。” 这样的人,不容她留在他身边。 当然,他知道她是绝对向着母亲,忠心母亲的,不然这会儿便不仅仅只是把她送回国公府,他会顺道再给母亲去一封信,把她刚刚推诿的事告诉母亲,事后,她因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母亲也绝对容不下她。 现在,把她送回母亲身边已经是他的仁慈。也正好告诉母亲,他不需要有人时时看着他的屋里事! 祁长晏不快。 也提笔,欲言简意赅写上一封信和母亲说。但才提笔却又顿住,顿住良久,最终还是言辞委婉了些,只说了把文嬷嬷送回去,嬿央他这边自有通识医理的人照看的事。 母亲看了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 “明日你派人把这封信送上京。”待许冀把文嬷嬷带下去又再次回来,祁长晏指了指案上的信。 “是。” 许冀再次下去后,祁长晏冷冷熄了屋里蜡烛。同时,大跨步往外走。 不几时,他的身影出现在正屋门外,直接进去了。 翌日。 嬿央清晨醒的很早。 醒来也第一眼看见了身旁的祁长晏,她不由得愣了愣。 他竟来正屋睡了,昨夜不是帮他把屋子收拾暖和了?前阵子回林家前,他不是也多在那间屋子睡? 嬿央眨了眨眼。 眨过一下,倒也没放在心上,随他爱睡哪睡哪,只要上榻后没把她吵醒就行。 她摸摸肚子,慢慢起来。 她这一起,把祁长晏弄醒了,因为被子里漏了冷风进来。 长臂下意识一伸,把身旁已经支起手臂的嬿央又揽下来,闭着眼哑声,“弄了一被子寒气,别动。” 嬿央被他揽得确实动弹不得了,她用手肘推了推他,“我睡不着了,不想躺。” 祁长晏没管,嬿央也不管他,自己从他怀中出来,还是抱着肚子起来。 这回他倒是没再拦着她了。 只是在她坐起后鬼使神差回头看一眼他时,就见他已睁了眼,这时正抬眸望她。 眼睛微眯,有点残留的睡意,但如此还算懒散的神色,却!竟又一眼能从中看出他神情中有点淡淡的沉。 嬿央静静和他对视一会儿,挪了眼。 刚挪开眼,忽听身后有他的声音,“母亲从京里来信了。” “嗯?来信了?”嬿央便又回头看他,“说得什么事?” 祁长晏眼眸彻底与她相望。 “说你我二人生份,竟然分屋而住。还有,你回去的时间太长了,母亲心里有了不满。” 嬿央:“……” 突然听这么两句,有点愣,愣过后就皱眉了。 祁长晏盯着她皱眉的神态看。 此时的她乌发披满了背,身上则一身里衣很宽松的穿在身上。 他微微定神看她,见她过了几息眉头还是颦着,又说了下一句,“我让文嬷嬷今天起程回京了。” 第18章 嬿央讶住了。 看他的目光里也明显带了惊讶,眉心的颦蹙则在这一霎那已不知不觉松了,在她尚未意识到之前。 他说他让文嬷嬷回京了,就在今日。 所以母亲来信问的这事肯定是文嬷嬷说到京里去的。 这点一点也不难猜,因为她身边只有文嬷嬷是母亲的人,而她惊讶的也不是竟是文嬷嬷告诉的母亲,她惊讶的是他的反应,他竟然在收到信后直接就把文嬷嬷遣回京里去了。 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无意识中,却已放松的往他身侧挨了一下。 因为肚子渐大,坐着时总要有什么支撑着才舒服。 祁长晏看了眼她无意中挨过来的反应,没有丝毫避开的动作,任由她挨靠着他坐。 这时,嬿央又看他,忖了下,问:“母亲会不会不快?母亲说文嬷嬷是留下来照看我的。” 嬿央说完,一眨不眨看着他。 而他……她竟然看他点头了,还嗯了一声。 嬿央:“……” 嘴角差点抽抽,他不该说不会吗? 不管真话假话,哪有她问他母亲会不会不快,他竟然点头还说嗯的。 祁长晏不管她这一瞬的沉默,“不过母亲是讲理的,她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顶多是看到信时怪上我一两句,不至于动真火。” “如此。”嬿央点头。 点完头,觉得肩上有点凉,这才发觉她竟然就穿着里衣和他说话了,回头别冻感冒。 揉了揉肩头,没再说话了,先去够就在床边不远处的厚衣裳。 披上衣裳时,听到身后也有了他从被子里起来的声音,还听到他说话,“我今晚还想吃涮肉。” 嬿央挑眉。 转身,笑了,“嗯,好——” 听到了她的应答,祁长晏便继续正身上的衣冠。 两刻钟后。 这时天也才刚亮两刻钟,祁长晏用过早膳,去了治所。 这时,韶书还赖在被子里没起来。嬿央过来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韶书手脚立马缩成一团,嘟嘴喊冷。 嬿央一样样把棉衣还有帽子给她穿戴上,不一会儿,韶书成了圆乎乎的雪团子。 嬿央笑,摸摸她小脸,“快起了,哥哥都已经在洗漱了。再赖床,哥哥便不等韶书先去学塾了。” 韶书于是揉揉眼睛,立马左右探着脑袋找霁安。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1节 接着,也终于精神了,嬿央最终顺顺利利把两人送上马车,目送两人往学塾去。 这时,文嬷嬷也收拾了行囊,来和她道别。 嬿央点点头,“嬷嬷路上小心。” 文嬷嬷:“谢夫人。” 谢完,惭愧叹气,看着嬿央欲言又止。 嬿央:“嬷嬷可是有话要说?” 文嬷嬷是有话要说,她顿了顿,道:“您和二爷早些和好吧。” 嬿央脸上仍是笑着,“嬷嬷,我没和他吵架,何来和好。” 文嬷嬷心里摇头。 是,是没吵架,可前阵子两人的相处…… 唉一声,罢了,她也没什么好说,她还是回公主身边伺候去吧。 她再作一个揖,“老奴便走了,夫人您切记一切以身子为重。” 毕竟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怀着呢。 嬿央点头,“嬷嬷也是,天气正冷,路上注意防寒。” “谢夫人。”文嬷嬷朝外走。 嬿央看着她出门。 等她走得看不见后,她扶着肚子回屋。 的确,她和祁长晏没吵过架,她和他只是…… 只是各自有些冷淡了。 不过,这两天好像又好了些,嬿央不自觉沉下心索。但思索一阵混乱不堪,又懒得去想,她打了个呵欠,最近开始有嗜睡的毛病了,才醒不久就又觉得困。 揉揉眼睛,嬿央和嬷嬷说了一声,让她把被窝拿汤婆子暖暖,她等会儿躺躺。 …… 下午,嬿央四处走了走逛了逛,逛完回来就去厨房看了眼。 祁长晏今早特地说想吃涮肉,她也挺想吃,所以便来看看食材准备的如何。 厨房的掌厨见她来,立马来迎。 嬿央扶着肚子往里看了眼,她一眼看到了在木盆里的大鱼。 掌厨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看到就笑了,“这是今早刚采买的新鲜鱼,这鱼少刺,打算晚些片成鱼片。” 嬿央点头,又道:“那鱼头鱼骨就拿来熬汤吧,再加些羊肉一起下去炖,滋味能好些。” 掌厨心喜,心想可不是!但凡懂行的人,都知道鱼肉和羊肉一起吃味道会有多好! “今儿个采买时小的还看到有卖岭昌那边运来的菜蔬的,您要不要也看看?小的都捡的最嫩的买!” 嬿央笑着道好。 看完,说:“晚上再炸些肉吧,霁安和韶书爱吃。” “好,夫人!” …… 傍晚,郡城治所处。 刚下值,祁长晏收拾东西归家。 往外走时,碰到了宋荀。 再次见到郡守大人未入夜就走,宋荀已经不惊讶了,只抬手打了个招呼,“大人。” 祁长晏言简意赅,“嗯。” 回到家里,天色刚暗。他下意识直接往正堂去,因为从前一直是在那用饭的。 但今天走到那时却见空空如也,没见有人。祁长晏脚步停了,眼神静静扫了眼厅堂,随后目光一偏,看向旁边正要过来行礼的下人,“夫人已经吃过了?” 小厮立马摇头,“还没呢,大人。” “那人呢。”他颔一颔下颌。 小厮:“夫人带着小少爷小小姐去池畔亭子边了,说那边挂了灯笼后景致好,晚膳在那用涮肉。” 如此,祁长晏往亭子去。 走到那时,才过假山石门就看见了星点灯火,还有一眼能瞧见的红炭火炉,以及淡淡飘过来的食物鲜香之气。 祁长晏驻足几息,片刻后提步过去。随着他走近,嬿央也看到他了。 不由得说:“倒是回来的正好,汤水刚沸,正好能烫东西。” 祁长晏颔首,“嗯。” 坐了下来,自己执筷涮肉。 不过之后涮好的几块没有一块是进了他肚子的,全喂了仰着脑袋跟嗷嗷待哺一样的霁安和韶书。 两人边吃还边在亭子里跑,时不时欢呼凑到一处玩闹,涮锅的烟火气里,只嬿央和祁长晏一直相对坐着。 嬿央被孩子们的笑声惹得时不时也笑一下,一次开怀之时,回眸正撞见祁长晏看着她的眼睛里。她的笑没有落,只看了眼他已放了的筷子,“吃饱了?” 祁长晏点头。 目光则仍然在看她,她是他的夫人,已经成过亲的,但两人这阵子却到了如今地步。 祁长晏忽而皱眉,眼睛也慢慢变沉了。 因为意识到,他绝不希望两人的生活至此真的只是因夫妻二字维持,除此之外,一潭死水。 第19章 意识到这点,他的神情却也没怎么外露,只是仍然坐在那,还忽然唤李嬷嬷去拿壶酒来热着。 没什么缘由,就是忽然想喝点酒。 祁长晏沉呼了一口气,因为觉得好像吃得有点热了,身上竟觉快要出汗。 李嬷嬷哎了一声,快速去拿了酒来,顺带还拿了热酒的小炉子。 不一会儿,酒水加热的香气慢慢飘出,祁长晏一人自斟自饮,慢慢浅酌。 浅酌过两杯,嬿央也吃饱了。 她吃得也有点热,不由得深呼了两口夜里的凉气,而后便招呼嬷嬷叫人来把东西撤了。 之后也容不得孩子们再闹腾,嘱咐两人去洗漱,早早歇下。 韶书不困,她矮墩墩一个仰头,“阿娘,我一点也不困。” “不困也洗漱,还有,明天虽是荀休,但你和哥哥也不能赖床,还得早早起来瞧一遍功课。” 韶书脸垮了。 不情不愿握握小手,道好吧。 嬿央亲自看着孩子们去沐浴,而等两人都洗的干干净净出来,她也拿了干净衣裳,过去沐浴。 她进去了有足足两刻钟。 这两刻钟里祁长晏的酒气已经散了,他正站在正屋门外,背手吹着寒天里的凉风。 这时,忽闻浴房那边砰的一声大响。祁长晏脸色变了,也几乎下意识已看向那边,大快步而去。 迅速走到门边,一推房门便进去了。进去后也下意识又关上门,因为怕嬿央衣裳不整齐,被外面的人瞧见了。 脸色是沉着的,他极快的扫了眼这外面的房间,不是这里有什么东西摔了。而既然不是这里,那就是里面了。 脸色更不好了,一种最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油然而生,也几乎不作犹豫,又快步赶往里面的那间房。 手一掀,大力掀开隔着一层的布帘,目光如利剑般往里扫。 这一扫,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了不少。因为视线中不是嬿央摔倒了,只是一边桌子上的木盆砸到地上,这才导致了之前哐啷一声的动静。 不过随即面目又沉了,因为嬿央的情况好像也不是太好。她只宽松穿着一件里衣,领口都还没来得及系好呢,此时正撑着额头坐在一边的矮凳上,蹙眉颦目。 祁长晏大步过去,手一探,握住她的手臂。于是撑着额头正犯晕的嬿央便忽而觉得腕上一紧,随即跟前又压下一个阴影,有人在她跟前半蹲下,沉声问她怎么了。 嬿央听出了是祁长晏的声音。 她揉了揉额头,唔一声,眉心蹙的更紧,“头晕——” 刚刚就是穿衣服时忽然觉得眩晕,没稳住往这边桌子靠了靠,一靠之下,还下意识伸手。 现在肚子这么大,她知道要是摔倒会多危险,所以那时虽晕,也下意识知道要伸手扶东西,不能倒下去。 那时手掌恰好碰到了那个空木盆,她正想借力站稳呢,没想到那个盆因为原本就没放严实,被她一扶,就哐当砸到地上了。 她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庆幸的是,同样也吓精神了。 就是吓了后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太快,快得她都有点难受。 她愣过一会儿,拍了拍胸口这才挪到这条矮凳上先歇着。之后就等着嬷嬷过来,不过,没想到最后不是嬷嬷先闻声过来,竟是他…… 且她仅仅才坐下不过一会儿,他就来了。 但,是他也好,她觉得她现在走路都要没力气了。抬眸,嘴巴张了张正想说他扶她出去。 她觉得这里面闷的慌,要喘不过气了。 可尚未等她开口,才不过方抬眸之时,她腰上便先一卷,同时腿上也一紧,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他抱得很稳,也没有任何吃力,她完全不用怕会被他中途摔了。 这时又听他道:“过会儿我让许冀去找胥临来,让他给你看看。” 他还垂眸看了她一眼。 嬿央点头:“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2节 祁长晏把她又往怀里抱了一下,大步回屋。 李嬷嬷则跟着在身后追来,边追边有点急。刚刚她过去时就看见夫人已经被二爷抱出来了,她怕夫人是摔到了肚子。 已经这个月份了,摔上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嬷嬷心急如焚。 而等夫人终于被二爷放到榻上她能挤上前查看了,却还没等她上前迈出一只脚呢,就被二爷又吩咐出去,“去叫许冀喊了胥临来,快些。” 李嬷嬷没法,只好先压下着急按二爷的吩咐做。 但好在,谢天谢地最后只是虚惊一场,胥临急赶着来给嬿央看过后,说她只是沐热水沐得久了,还有就是屋里热气太多,又兼之通风不畅,这才致她心闷头晕。 祁长晏听了看他,“只是如此?” 胥临点头,表示还真就是这样,的确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还说:“夫人如今月份大了,往后沐浴身边还是有个人伺候的好。” 像今天,要不是嬿央晕的不是太厉害,也知道寻地方撑着,当时就那么摔下去的话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祁长晏眯了眯眸,面无表情看向李嬷嬷,“听到了?” 李嬷嬷赶紧应,“奴知道了!” 说来,其实自从月份大后但凡夫人沐浴,她都是会在边上伺候着的,但今日也是不凑巧,安哥和书姐洗完澡后身边须留人,夫人遣她和环枝都过去了,而夫人又不习惯其他人近身,这才致夫人一人独自在屋子里沐浴。 “嗯。”祁长晏淡淡点头,出了刚刚这样的事,撂她也放在了心上不敢再疏忽。 接着也没多说,只摆手,“都下去吧。” 胥临和李嬷嬷都退下。 嬿央这时揉了揉有点闷,还沉的跟犯困一样的额头,闭眼对祁长晏说:“我已经没事了。” “你也快去沐浴吧,晚些看着要下雪,别太冷了。” 但说完,好一会儿她都没听到屋里有脚步离开去沐浴的动静,身边静的很。 嬿央不由得又睁眼。 而睁眼之时,恰觉身体一轻,接着觉得身后的软被被人抽走了,她不解,抬眸瞧他。 但只能瞧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男人的臂弯,接着是被他半揽着放平躺下了,才渐渐见他全貌。 男人眸光低垂无意对上她眼睛时,她觉得他目中沉了一沉。 忽而,手指还抬来。 第20章 这骤然间也觉得额上一暖,是他的手掌已经探到她额上,来回摸了摸。 似乎在确定她有没有发热。 嬿央不知为何,在他动作之时竟不禁弯唇笑了下。 下一刻就笑语:“那位胥大夫说我只是沐得太久才觉得有点晕,我没有发热。” 祁长晏:“嗯。” 这一声后,却不知怎的像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目光静静所看的方向,则似乎是她脸上仍然残存未退的笑意。 嬿央也是被他看着,这时才惊觉刚刚那一刻竟那样放松,还有松快……嘴角不自觉就有了笑。 心里哂然一下,却也仍未刻意将笑收起,只眼睛还是看他,仍然说:“你去沐浴吧,夜越深天越冷,晚些就要觉得冻了。” 九稽的天虽不比京城寒冷,但也谈不上暖和舒适,没看这个冬天也下了两次小雪了。 祁长晏终于挪开了眼神,“嗯。” 也起了身,不过起身后迈出步子前,却又回头看她一眼,“你就好好躺着别下地了,若是有事直接喊李嬷嬷她们去办。” 嬿央失笑,这些她都知道啊。 冲他点了点头。 祁长晏走了。 走后,他沐浴沐了挺久。 所沐的时间恰恰好,是嬿央之前沐浴的时间。到了时间后他坐在宽敞的浴桶中特地感受了下,感受了一会儿,没觉得有任何晕的感觉。 不由得皱了皱眉,也沉思起来。琢磨一会儿,估摸她是因为怀孕体质才弱些。 而这些……从前他倒是从来不知。 抿唇出水,随意擦了两把身上,慢慢走回屋里。 出来时,正好见外面已经飘起雪花,确如嬿央之前察觉的,今夜还真是下雪了。 祁长晏驻足看了一会儿,之后,回屋。 进到屋里时见嬿央已经睡着了,她还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祁长晏想起来了,从前还在京里时,冬天的夜里她好像也爱这样睡。 不由得定神看了一下,看了也不知多久,笑着把她下巴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她也不怕透不过气。 翌日,祁长晏荀休,不用去治所。不过他也没闲下来,一早便去了书房。 而才到书房待了一会儿,就听到门边敲了两声,旋即,是霁安的声音,“爹爹,我有事要和你说。” 祁长晏挑眉了。 几息后,道:“进来。” 霁安小跑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韶书。 祁长晏看向一双儿女,点点下巴,“说罢。” “我和妹妹的毛锥子都小了,不合手,先生说该换新的了。” “还有,还有练字的纸也不够用,该买新的了。” “还要多买书,得多看书……”霁安一样样叨咕着。 韶书只跟在后边点头。 祁长晏听到后面,一扯唇。要和他说得便是这些?笔墨纸砚,他相信这些嬿央肯定一早就备足了,何以霁安这会儿来说这缺那缺。 而稍稍一想,也很容易明白。 看着霁安,说:“是想去街上玩是不是?” “!”霁安眼睛圆了,也突然卡壳,忘了后面该说什么。 韶书眼睛比哥哥还圆,小雪团子不敢置信,爹爹怎么知道! 祁长晏嗤笑,又说:“阿娘没答应你们出去?” 要是嬿央肯了,两人哪里还会特意来他这一趟。 霁安支吾了,小小少年嗯了声。 “阿娘说下雪了,外面路滑,今日不出门。” “是不该出门。”尤其嬿央现在月份大,这样的天更不该出门。 祁长晏打破两人的念想,“就在园子里玩吧,今日别出门。” 霁安蔫头耷脑,叹气走了。韶书脚不肯挪,还想再挣扎挣扎,但祁长晏任她挣扎也不为所动,韶书最后气呼呼跟上哥哥,也走了,祁长晏失笑。 下午。 祁长晏府上迎来一位客人。 这人嬿央也认得,因为从前在京里她便见过他。他是牧蓟的弟弟,牧渊,牧蓟和祁长晏算得上是好友,如今对方在京中任职,并未下派地方。 祁长晏也知道他今天要来,因为他是提前递了帖子的。 他叫他入座,“在外一年多,如今是要归京了?” 牧渊摇头,“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去,我打算明年开春再回。” “开春?” 牧渊点头,其实若非明年秋天有科举考试,他还想继续在外面再待一会儿的,明年春都不回。 祁长晏点点头,也行。 牧渊在这边待了约半个时辰,辞行告别,嬿央在他走后,好奇问祁长晏,“牧家人如今肯他在外了?” 当初牧渊是一声不吭偷偷离了京城,说要出去长见识,牧家上下气个半死,这事连她都听说了。 祁长晏:“对,已经肯了。” 不肯也不行啊,这小子都已经出了京,而且看着在外面也不算太不争气,自然也就由他了。 当然,私底下牧家肯定暗中托了熟人照顾牧渊的。 如此,嬿央点头。 点完头,发觉祁长晏好像在看她,她便也看过去,“怎么了?” 祁长晏移开眼,“没什么。” 同时起身,“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嬿央点头,行啊。 而且其实他压根不用说这句的,他去哪,不必和她说。 …… 再见祁长晏已经是傍晚了。 这时霁安和韶书都已经辛辛苦苦堆出一个小雪人,两人也是不容易,昨天就下了脚底那么薄薄一层雪,两人竟然能东滚西滚最终滚出两个小雪球,凑出个雪人来。 祁长晏是冒着寒风回来的,那时,嬿央正撑着一刻钟前被韶书拿出来玩的伞,抬头在院中看管事的指挥人补屋顶。 有屋檐在化雪之时开始漏水,还是嬿央发现的,这会儿管事趁着天没黑叫人补上。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3节 嬿央仰头定睛瞧着,大红的油纸伞遮了她一半身影,这时,她撑着的伞面忽而一高,她诧异,顺着动静回头。 刹那间,随着伞面越高,看到是祁长晏抬了她的伞。 他鬓边像是都挂着寒风似的,呼吸在寒天地冻里散出白气,抬起伞面,黑眸望过来。看了两眼,顺势接了她手上握着的伞。嬿央的手一时忘了松,还是到他的手也撑住了伞,才回神。 这时,他已是似从侧身环着她的姿势,两人同撑一把伞,站于同一个伞面下。 “回来了?” “嗯。” “站在这不冷?”祁长晏的声音。 “不冷啊。” 第21章 几场小雪下来,进入腊月,九稽的天也有了冷到刺骨的感觉。 腊月初四这日,霁安散学做完功课,夜里吃过晚膳后,仰头看向嬿央和祁长晏。 他还先漱漱口,又清清嗓子,才眼睛亮晶晶的道:“爹爹,阿娘,初十我们去梅山看梅花好不好?” 他听小胖子说,梅山的花好多好多,地方也好大好大,听得他蠢蠢欲动了,很想亲眼去瞧瞧。 祁长晏:“想去梅山?” “嗯!”霁安重重点头,眼睛亮极了。 祁长晏是去过梅山的,那地方也的确算有看头。想了想,看了眼嬿央。 嬿央随意,“想去那便去。” 不过她不一定会去,到时得看那天身子可有犯懒,若是届时懒得动弹,她就不去了。 祁长晏也就挪回眼神,对霁安说:“不下雪的话,初十荀休带你们去。” “好!”霁安激动高兴。 嬿央看得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心想今日才初四呢,等到初十,他到时别已经忘了有这茬。 霁安没有忘! 他记得牢着呢,初十早上他早早就爬起来了,还到妹妹屋里把妹妹也扒拉起来,起得比爹爹和阿娘都还要早! 而嬿央为何起晚了……是因为她已经完全把这茬给忘了。当时她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也就把今天当成普通的荀休之日。 甚至连祁长晏起来后往外走了她也没想起来,只抓了抓被子,又往他刚刚躺的地方挪了挪,眯眼继续蜷缩睡觉。 刚刚他躺过的这侧比她那边要暖和许多。 嬿央闭眼躺的很舒服。 不过闭着眼的她并未睡过去,神思是清醒的。清醒之中,忽然微顿,还下意识动了眉,心想两人是从哪一日起睡至同一被中的呢? 哦,好像是从他最初睡回正屋之后,两人便一直是同被而眠。不过那时同一被中,两人却也无形中泾渭分明。不像现在,刚刚他离开后的一切她都做得顺其自然。 嬿央不由得又想,这些日子下来两人好像有所缓和?正这么忖着呢,忽而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又有人进来了。 她以为是嬷嬷来伺候她起榻,便连眼睛也没睁,只把下颌往暖和的被窝里又埋了埋,声音略翁翁,“嬷嬷,我晚点再起,你先去看着霁安和韶书起榻穿衣。” 一句之后,听到脚步声好像停顿了下,但很快,脚步声又过来。 之后又不过一会儿,便觉被褥边缘一压,是有人坐了下来。 嬿央眼睛紧了紧。 这时,脸上已经一凉,她冷的一缩,睁了眼。睁眼便是祁长晏近在咫尺的手掌,他已穿戴整齐,垂眸瞧她,“霁安和韶书已经起了,催着要去梅山,莫再睡了。” 嬿央:“……” 皱眉愣了一会儿,他的手仍在她脸上她也忘了躲开这冰冰冷冷的温度,张了张嘴,“……梅山?” “嗯。”祁长晏颔首,而后一眯眸,“是忘了?” “……嗯。”嬿央终于回神躲了他凉飕飕的手指,祁长晏这时也顺势把手收了回去,随意搭在膝上。 “起吧,别再躺了。” 嬿央心说你带着孩子们去吧,她不去了。但想一想,她这会儿只是刚起有些犯懒而已,并没觉得有哪不舒服,那还是去吧。 月份大了,她也该适当多动动。点点头,终于起来。 ……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从郡守宅邸出发,往北郊的梅山去。 这处梅山梅树苍劲,寒香傲野,自入冬开花以来,文人墨客始终是络绎不绝。 祁长晏和嬿央一路到那边时,尚还未下马车呢,便能在或远或近的地方瞧见或青衫儒生,或嬉戏女眷。 嬿央大着肚子下马车不方便,是被李嬷嬷小心搀扶下来的。 安安稳稳的站于地上之后,她把身上的白色大裘又拢严实了些,远远看着,厚实的白色大裘罩在身上,竟完全看不出她身怀六甲。 即使小腹被罩住后仍然能看出有微微隆起,但一眼之下也只以为她是揣了个袖炉,这才致腹部微隆。 祁长晏看了眼她极其怕冷的动作,目光一偏,扫向她身边的李嬷嬷和环枝,“小心伺候着,别摔了。” 两人纷纷点头,“是,二爷。” 霁安和韶书已经眼睛睁的大大的在四处看了,看了一圈,不满足,一个抬眸看祁长晏,一个则已经伸出小手扯嬿央衣服,“阿娘,进去看,要看梅花。” 嬿央笑笑,点头答应韶书,“好,带你进去看。” 进了梅山,景致更美,各色梅花遒劲傲立,枝头颜色寒风中点缀,看煞人眼。目不暇接走走逛逛足足有半个时辰,霁安和韶书越看越迷眼,还蠢蠢欲动都仰头看嬿央,“阿娘,院子里也植梅花,好不好?” 嬿央点头说行。 两人俱是高兴,小腿接着迈,不知疲倦的继续往深处走,不过嬿央已经有些累了,她在亭子边停了,表示她在这边等他们。 祁长晏皱眉,也停了脚步。 但这时嬿央却推推他的手,推他时视线还没看他,只望在儿女身上,“你看着些霁安和韶书,别这偌大的地方走丢了。” 祁长晏:“……” 差点面无表情,两人身边都有下人跟着,能走丢?但在手边又被她推了一下后,沉眸一瞬,无声扯了扯唇,还是走到了孩子们后面。 嬿央见他跟着了,这才放心。有他在,孩子们肯定出不了事。 这时,又摸摸衣服遮掩下的肚子,在亭子里寻了个地方坐下。 …… 两刻钟后,祁长晏回来了,在他身侧,一高一矮两个孩童深一脚浅一脚跟着。 霁安和韶书终于觉得累了,但祁长晏没抱两人,而且也没让下人抱,只让两人自己走。 这么会儿,个子小上好些的韶书已经走的脸蛋红扑扑。 祁长晏的目光却没在儿女们身上,这时恰恰望在不远处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亭子里,那边嬿央正与人说话。 她生的极好看,他一眼能发现对面那个青袄书生在与她相谈时眼睛亮的出奇。 祁长晏神情未显,只眼神不自觉中深了。 男人静静看着这边。 而嬿央,似有所感,回头望去。 第22章 这一眼中,望见了祁长晏沉沉看着这边的神情,也看见了他身侧看见她,兴奋的拔腿噔噔噔跑过来的儿女。 嬿央的注意力原本应该是在儿女们身上的,因为刚刚那一眼看过去,韶书在她眼神扫到她时,就已经稚气喊了声阿娘。但她这时眼风不知怎的却又回到了祁长晏身上,他的神情好像又沉了一些,眼神也重了些。 是她的错觉吗?嬿央不由得想探究似的,还想再深看,可这时身边十几步外那人又有了声音,他清清嗓子,“那姑娘可知附近有无用膳之地?” “说来惭愧,在下只听这边景色好,当真是什么也没准备就兴冲冲过来了。” 嬿央当然不知道,回头冲他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对周边不熟。” 这样……但问话的人一点也不惋惜,眼中还是亮的逼人,嘴唇也动了下,找着话还想再和她交谈些什么,但下一瞬,他的声音哑住。 因为他看到一个气势逼人的男人正走过来,对方眼睛看了他一眼,而他,便也就在这么一眼中忽然失了声。 明明对方未说恶言恶语,也没对他做出什么危险似的举动,他却忽然卡壳了一样,不知说什么了。 接下来,又见那男人淡淡坐到嬿央身边,且就在他前后脚也进了亭子的一双孩童这时也迈脚跑到女子身边,还亲近的喊阿娘,他愣的睁大了眼。 “……”她已经嫁人了?!可她看着明明不过二八年华。 嘴巴都不由自主张大了,失愣,“你……” “嗯?” 这一声原本该是嬿央发出的,疑惑于这人又想问她什么,但事实是,祁长晏先于她已抬眸望向男子,发出了这么一声。 发完之后,神情不明所以,又偏回嬿央,“刚刚是在聊什么?” 嬿央摸摸使劲趴在她膝头撒娇,一会儿又是喊累一会儿却又是喊渴的韶书,回看他。同时,也没想瞒他,“这位公子迷路了,向我问路。不过我也是头一回来,帮不上他。” “如此。”祁长晏点点头。 他伸手忽然也摸摸韶书的小脑袋,行动亲近。 这之后才再次看向跟前这个有一瞬让他很不爽的男人,祁长晏指向一个方向,“转身往前直走,走到尽头左转,之后仍然直走就能原路返回了。” 男人:“……” 噎了噎,这用他说?他都来过这边几次了…… 找嬿央说话,是实在被惊艳到,才情不自禁想过来和她搭几句话。 当时他正想穿过这边去找友人呢,就看见她靠坐在这亭子里,面容恬静,但又兼有一种烟火气中可触可望却又……又遥不可及的感觉!当时他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后来更头一回,蹩脚的装不识路,上前攀谈。 但没想到竟然罗敷有夫,心中慨叹,也摸摸鼻梁自觉不再打扰。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4节 他拱一拱手,“谢先生告知。” 惋惜的走了。 祁长晏淡淡盯着他的背影看,半晌,终于挪了眼。 问嬿央:“歇回劲了?还是还觉得累?” 嬿央点头,她已经歇好了。 但韶书奶声奶气抢了她的话,大大的眼睛看祁长晏,嘴快说:“爹爹,我累!” 祁长晏:“……” 嬿央却没忍住,低低笑了下。 韶书喊完还举着小手锤锤小腿,嘟囔,“我好累。” “嗤——”祁长晏伸手捏了把她小脸蛋,捏了捏,看向霁安,“也觉着累?” 霁安摇头。 但他其实是累的,可他比妹妹大,也已经七岁了,算是大男孩了,这么点路怎么好意思喊累。 他挺了小背,“不累。” 祁长晏点点头。 瞧瞧小韶书,“那让你歇一会儿,之后继续走。” 还走……韶书扁嘴,蔫哒哒趴在嬿央膝上。 嬿央笑笑。 笑完,看祁长晏,“附近可有用午膳的地方?再走下去估计韶书和霁安该饿了。” 祁长晏:“有。” 又道:“过会儿带你去吃。” “好。” 两刻钟后,歇够了,几人跟着祁长晏走。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在梅山里发现了另一番天地。 “几十年前这边原本只有一家小食铺,后来来梅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这处地方也就渐渐成了规模,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有。” 除此之外还有唱戏的,说书的,应有尽有。祁长晏熟门熟路带着嬿央几个走向一家最古朴的酒楼,他来过这边几次,觉得这家的滋味最好。 入内,让小二带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中午便在这用饭。 点菜时,祁长晏看了嬿央一眼,“想吃什么?” 嬿央:“想吃点热乎的,不要……” 本来顺口就想说不要有鸡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吃鸡蛋就反胃。 但说到不要二字时,又停住了,因为韶书和霁安最近还怪爱吃茶叶蛋的,但凡在家,顿顿都提一嘴。 原因吗,则是因为前阵子两人跟着小胖子亲自掏钱在大街上买了回茶叶蛋,自那以后,这阵子就总爱提。 头疼了,揉揉额,也就没再说。 “只要是热乎的就行。” 而她才说完,果然,听霁安和韶书说,“爹爹,要茶叶蛋。” 嬿央失笑。 失笑之时,看到祁长晏又看了她一眼,接着否了两个孩子,“没有茶叶蛋。” 霁安韶书咦了一下,没有?但两人倒也不失望,点头,“好吧。” “那要烤卤鸽!” “嗯。”祁长晏点头。 点了烤卤鸽,他又要了一道芋子热汤,接着想到梅腌排骨不错,也加上,除此之外再加上盅滚烫的羊蝎子,这些便够了。 一顿午膳舒舒服服的吃完,出房间时,祁长晏碰到了熟人。 对方看到他,当即热情的过来打招呼。 随后目光一转瞥到嬿央时,眼睛眨了眨,眼神肉眼可见变得有些微妙。 第23章 不由得暗中多看了两眼嬿央,而越看,心里也就越稀奇,更想,难怪从前就没见这位大人收用过哪个女子! 看看,看看跟前这个!原来是从前那些姿容还算不上绝色啊…… 心中纳罕又咋舌,而下一瞬,脸色则讪讪一收,因为他看到了祁大人淡淡瞧着他的眼神,心知刚刚自己一瞬的惊讶和多瞧很失礼。 连忙收了眼神,也想尽法子找补,“大人也是来赏梅的?正好,下官听说这梅山里植了几株新进的梅花,不若下官带个路?” 祁长晏:“不用。” “我夫人身子大,已觉乏累,这会儿便回了。” 这样啊……那人遗憾,“如此,那是该以身子为重。” 祁长晏嗯一声,看看嬿央,示意她走了,嬿央点头。 那人于是也跟着往前两步,以示相送。 而刚走出两步,忽然意识过来祁大人答他时,说得是夫人二字。 夫人?! 瞳孔缩了缩,嘴巴惊的微张。 这眼前的女子,不是什么小妾外宅,是祁大人那个前阵子终于来了九稽郡城的夫人?! 这这这……他惊在原地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怎么说呢,就是一直以为祁大人的夫人容貌应该不是太出色的,不然这些年怎么祁大人一直是单独一人在这边,夫妻情分看着那样的淡…… 眼睛不眨,震惊又咋舌。 甚至久久望着大人与其夫人在下楼梯的背影看。 好半晌,才最终确定刚刚自己真的没出错,这个正走在大人身畔的人确实是他的夫人,而那一双孩童,不用猜便也知道是大人曾经提过一句的京中儿女了。 暗中啧啧两声,忍不住返身回了之前的房间,和同僚嘀咕起来。 …… 这边,出了酒楼,祁长晏和嬿央就直接往回走了,当天下午时候,一家人回到家中。 而在这一天的难得闲暇之后,之后进入年关尾声,祁长晏再次忙碌起来。 嬿央这时也时不时能接到帖子,都是他的那些下属官员家眷递来的,其中有邀她去喝茶的,也有请她再去赏梅的,还好,帖上所提都不出格,算有分寸。 但嬿央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实在不怎么想动弹,也就一一回帖说了情况,回绝了。 回绝后也和祁长晏说了嘴,提了她回绝了那些帖子的事。祁长晏点点头,表示她不方便见就不见,随她。 腊月二十六,年底忙完,治所休衙。 在安排好了之后从二十七一直到正月初三的轮值人员,又处理完最后一点琐事,祁长晏乘着夜色归家。 到达家里时正好是二更时分,这时霁安和韶书已经睡下了,只嬿央屋里的灯还没歇。 但之后祁长晏进去一看,却见嬿央已经闭了眼,只是屋里烛火亮着而已。 祁长晏多留意了下那盏灯。 不自觉,嘴角一勾,轻轻有了弧度。之后驻足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去拿衣服沐浴。 但他刚走开两步,听到榻上之人忽然唔了两声。 祁长晏顿住,意识快过反应,已回眸去看她。视线中她未睁眼,但她的眉心已经皱了,还看到她似乎不舒服似的,想要翻个身。 祁长晏沉了沉眸,手掌则在这一息中已下意识探出去,霎那间,熟睡的嬿央觉得梦中光影似乎一暗,也模模糊糊中似听耳边竟有声音。 “怎么了。” 这一声中,也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搂了搂,有些熟悉。 她想了想,恍然过来是祁长晏,又想,自己竟梦到他了。梦到便梦到吧,她只无意识靠到这个还算舒服的臂弯里,皱眉指了指被踢疼了的肚子,“踢我,好大的力气。” 实在是闹腾的慌。 说这句也没指望他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但才说完,却觉肚腹上突然一暖,还觉好像有人揉了揉。 嬿央顿了顿。 揉了一会儿,她还听到他忽然冒出的一声,“乖些。” 这一声略低沉,而她则忍不住抬眸,心想他在说她呢,还是说她腹中的孩子?但这一抬眸没瞧见他,只模模糊糊感觉肚子好像不闹腾了,沉沉睡过去。 天亮。 嬿央醒时觉得肚子上好像搭着什么。 垂眸一看,是一只手掌,顺着手掌再看,看不见了,因为自己现在好像是以背靠着,正侧卧在祁长晏的怀中,几乎是嵌在他怀里。 且在脖颈之后,现在还能感觉到他一阵一阵温热的呼吸。 两人睡得好像太近了些…… 嬿央愣了愣,随后动了动,扶着肚子打算起身。但这时腰腹之上一紧,他把她往后圈了圈。 同时,脖颈之后呼吸更加温热,他的鼻梁似乎抵靠到她的脖子上。 嬿央一怔。 一怔过后眉眼中迟疑了下,想了想,往后偏眸,“醒了?” 一时没听见声音,是过了会儿,才有懒懒一声嗯字。 嬿央则默然。 醒了,他却刚刚圈了手臂又拥她回来……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5节 这般想着,一瞬失神,又失笑。 随后没管,顺其自然,她扶了扶肚子再次起来,“醒了便起吧。” 这回他没再把她又搂过去,因为他似乎已经清醒了。 这是嬿央想的,也坐起后条件反射回眸第一眼是看他,确实见他已睁了眼,似乎是清醒的模样。 祁长晏看到她回眸过来,则说:“将近年底,从今日到初三休息,不用去治所。” 当然,这些日子说是休息,却也每天都会有事情送到他这来,只是每天就那么一两件就是了。 嬿央哦一声,表示知道。 彻底从被窝里起来,小心下榻,又穿衣。 她站起之时,祁长晏的眼神往上抬了。 从这个角度看她,她肚腹上隆起的弧度极其明显,他定睛看了看,看着看着,忽而坐起,被子只搭在长腿以上几寸。 几乎是同一时间,手掌伸出去摸了摸嬿央肚子。 嬿央忽然被他一摸,自然停了。 垂眸望他。 祁长晏这时却轻轻颔首一下,问:“有没有踢你?” 昨夜听她梦中说踢她了。 嬿央摇头,“大早上的一般不会踢我。” “嗯——” 这回嬿央顺顺利利下了床,在她之后,祁长晏也跟着下了床。 之后用早膳,又准备年关的东西,一天很快过去。入夜,嬿央和祁长晏前后脚回了房,嬿央走在前面,才进内寝,想到什么忽然回头。 “对了……” 剩余的声音消失,因为这一回眸她恰撞进祁长晏怀里,也一人抬脸,一人低额,便那么视线相对。眸光似乎在这一撞中有片刻定住,不知不觉,都只盯着对方眼睛,接着忽而,在嬿央尚未回神前,后背便被他一搂,她彻底被他拥住,唇上则是明显一烫。 第24章 久违的亲吻,嬿央完全意外。而之后在发觉他抱着她的手掌渐渐紧了,鼻端他鼻梁抵靠着沉重又滚烫时,手心不禁蜷了蜷。 再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到这个吻终于离开时,两人都似乎有些愣,男人垂着眸,女人抬着眼,互相眼神下意识再次碰上时,各自鼻息微沉,心跳也在不知不觉中沉重许多。只是隔在各自的胸膛里,好像都还有些没察觉过来。 他和她只是忽然就这么静静望着,任由唇上触感残留烫意,不知不觉。 还是嬿央先一步回神,她不动声色深呼了下,挪了目光,轻轻先从他怀中往后退。 祁长晏顿了顿。 但手上没有箍紧,任由她慢慢从怀中出去。 只是……他的眼神更深了,敛眸也似深深思索,这会儿,也察觉了胸膛之中的心跳跳的有多快。快得他都不由自主看了一下,接着,又无声扯唇。这一扯中,到底是什么意味并不明确。 再抬眸,两人谁也没特意避讳刚刚那一吻,祁长晏看向嬿央,问:“刚刚想说什么?” 嬿央:“是说元宵的事,年关的节礼和拜年笺帖已经都在路上了,应该当日就能送到京里。” “还有姑姑最小的女儿三月出嫁,得添礼,也得现在开始备了。” “嗯,这些你看着办。”他一向没管过。 从前他也没往京里寄过什么节礼,因为那时亲戚之间过年过节自有她在京中打点来往。 想到这,便不由自主又想起之前几年……神思不由自主略沉了些。 嬿央也多半知道他会是这句话,毕竟之前问年关礼时他便是这么个话。但知道归知道,该和他说一声也该说。 这会儿点头,“嗯,那我回头拟个单子就叫嬷嬷去办。” “好。” …… 腊月三十,年底。 祁长晏醒时,整个郡守府邸已是另一片光景。 窗户上贴了红色的年画,门两边则贴着红底黑字的对联,长廊屋瓦之下,大红色灯笼也早已高高挂起,在寒风里轻轻摇晃。 再往远一看,连院门上也都有红色,祁长晏驻足,盯着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便见嬿央正好扶着肚子跨过院门门槛,她早早就起了,他从起榻便没见她人。 “醒了?正要叫人喊你用早膳。”嬿央也看到他,笑着说这么一句。 接着,不等他答又指了一个方向说,“你去把霁安也喊起来吧,我去喊韶书。” 兄妹两早就分屋睡了,一人住一个房间。 祁长晏点头,往霁安屋里去。一进去,就见霁安其实已经醒了,甚至衣服都穿好了。 祁长晏拍拍他小肩膀,“你阿娘说该用早膳了。” “好。”霁安乖乖应。 之后便跟着父亲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不大能跟上父亲步子,又赶紧追上两步和父亲并行。 出了霁安屋里,祁长晏本打算直接就去正堂那边的,但走出来之后,步子一停,又转向韶书屋里。 过去一看,见韶书没有赖床,而嬿央,是正在给她梳发。 不知为何驻足停了下来,也竟就站在那,打算等母女两收拾好了一起往前面去。 正站在他身边的霁安见此不由得抬了抬头,看爹爹。 祁长晏发觉了他的目光,不过并未说什么,只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霁安脸上有了笑,也就跟着爹爹一起站着,等阿娘和妹妹。 于是嬿央把韶书的头发才绾好,一个回头,便见父子两一高一矮占据了门口,都背光而立。 身形一顿,旋即失笑,“怎么都站在这?” 韶书则已高兴的跑过去,稚气的喊哥哥。 祁长晏看一眼韶书,接着目光看她,“绾好了?那用早膳罢。” 说完,揉一揉韶书脑袋。揉过之后没再占着门口的光源,抬步退出了门边,往院子里走。 但他已经先走了,之后嬿央出来,却好像不几步就追上了他,明明她正大着肚子,走得比平常要慢许多,前头刚刚跟着祁长晏一起往前走的儿女,这会儿更是手牵手都到了院门口了,而节奏不一样的他和她,这时倒是也不知怎的又并齐而走了。 且走到一起时,嬿央也没怎么特地察觉,只顺口就和他说起了今天的事,“过会儿还要祭祖,东西已经备好了。等会儿吃完早膳你去瞧瞧可还缺了什么东西?” “还有晚上的饺子,我打算让厨房包两样馅的,一样白萝卜羊肉的,还有一样白菜猪肉的,有没有你不爱吃的?我再让嬷嬷加一样。” 祁长晏:“没有。” 嬿央笑,那正好。 此后无话,一家四口不紧不慢一起往正堂走。 之后用过早膳,一天的热闹就没停过,一直到到了傍晚,这天的所有事都操心过了,府里这才稍稍安静。 这时嬿央也有些累了,正在屋里歇着。 歇过一会儿,到入夜时正好用除夕夜的团圆饭。不过几人都不算饿,满桌的菜肴也就吃个热闹和高兴,也头一回,膳桌之上笑声不断,有孩子们的,也有嬿央的,还有祁长晏时不时也轻笑的两声。 忽然,韶书吃到了有足金元宝馅的饺子,眼睛当即一亮,立刻捧宝贝似的跑来嬿央和祁长晏中间。 小小似指甲盖大的小元宝躺在韶书肉肉小小的掌心里,她稀罕极了,不停的又摸又看。 嬿央一乐,“我们韶书明年一定有福气。” 韶书挺起小背,认真点头,她也觉得! 点完,又看祁长晏,眼睛亮晶晶。 祁长晏弯唇颔首,“嗯。” 韶书更高兴了,兴冲冲又跑回座位。 嬿央的目光忍不住一直跟着女儿走,嘴角期间也一直都是笑着的,直到女儿在位置上挪一挪坐稳当了,才弯眼收回眼神。 之后吃罢饭,夜里的爆竹再一次点燃,嬿央看着孩子们又玩闹一会儿,便欲回屋去。 但正要走出正堂之时,扶着肚子的手忽而被身后的人一拉。 嬿央眨了眨眼睛,身形则不由得微侧。也几乎同时,回头看拉住她的祁长晏。 回头时,他拉着她,目光却并没在看她,反而是正看着夜空里的一个方向。是过了一会儿,眼神才落到她身上。 也看他这时忽而另一只手摊开,微微颔首,“岁除之礼。” 嬿央讶然。 甚至第一反应都不是去看他手上的东西,反而是一瞬抬眸,碰及他湛黑看她的眼睛。 第25章 神情一瞬也像失了忘了反应,是觉察到他握在她腕上的手轻轻松紧了下,才回过神来。 一忽而笑了,承认这时心里冒出的意外,还有一些算得上有点开怀的感觉,眼睛弯了瞧他,“谢谢。” 祁长晏看她,何谈谢字。 右手上的玉镯往前一探,便想给她戴上。 但嬿央这时却压了压他的手,祁长晏的动作顿住了,眼睛一错不错瞧她。 嬿央笑了笑,道:“都快八个月了,最近腿感觉已经有些肿,怕回头手上也肿镯子卡在了手上,还是先不戴了,等孩子生了再戴。” 祁长晏听了,下意识看两眼她的腿。 嬿央见他反应,哂然。 他是觉得她的腿看不出肿没肿是不是?他当然看不出,大冬天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夜里入睡时两人又几乎没有同一时间上过榻,他当然察觉不出她的腿肿没肿。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6节 其实这回肚子里的这个还算好了,上回怀着韶书才是真闹腾,后期不止腿肿,她的手也肿了。 “穿的厚着呢,现在瞧不出来。” 祁长晏也知道看不出来了,因为确实被衣裳挡着,他分毫都看不着。 颔首一下,便只把玉镯子放她手里,“先收起来。” “好。”嬿央点头。 拿好了,便又继续往回走。且还看了看他,难得想多问一嘴他今晚可还要去书房忙。 但这时他已先她一步说话,他说他要出去一趟。 嬿央听得疑惑。 嘴巴顿了顿,不解,“出去?” 祁长晏点头,“今夜家家户户点灯燃火,我去治所里看一趟,等会儿还会去城门那一趟。” 那处建的高,一眼能大抵看个郡城轮廓,也好瞧瞧有没有地方失火。 如此,嬿央点头,“好。” 祁长晏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他朝许冀看了眼,便领着他往外走。 韶书和霁安见祁长晏往外去,还以为祁长晏是要出去玩,两人下意识一跟都想追过去,嬿央赶紧叫李嬷嬷拦住两人,又耐心的和两人说,“爹爹是去忙呢。” 是去忙啊……两人失落止了步,而后又跑回她身边来,仰头,“那阿娘,我们出去玩吗?听说街上有好多卖东西的。” 嬿央摇头,不去。 “阿娘累了,想歇歇,咱们就在园子里玩好不好?” 韶书和霁安迟疑一下,然后道好吧,没再闹着要出去。 …… 祁长晏这一出去,嬿央直到睡前也没再见到他人。当然,她也没刻意等他回来,霁安和韶书犯瞌睡睡下后,没多久她就也睡了,因为她早就犯困了。 这一夜一觉直接到天色大亮,且醒时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韶书和霁安吵醒的。 难得两人起的好早好早,这会儿竟然已经在正屋门前拍门,嚷着要给她和祁长晏拜年。 嬿央被吵得头疼。 关键是,身上还犯懒不愿起。 也不知怎的,手上一探摸到个人时,直接往他怀中躲了躲遮住耳边嘈杂的声音,说:“你去开门。” 同样也不大想起的祁长晏:“……” 他昨夜几乎过了三更才回来,且之后是三更又几乎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睡下的,这会儿一点也不想起。 眼睛沉了,但沉了后却没把怀中这个推出去,只懒懒抻一抻长腿,随后便还是躺着,未有任何动作。 当然,没有动作不代表完全一动不动,他的手掌早在嬿央这会儿躲在他臂弯嫌吵的动作里,下意识一圈,圈了她的后背。 “睡吧。” 嬿央没理他,因为觉得他过会儿就该起来去外面开门了。 抱着这个念头,很快安安心心又睡过去。 可忽然,一道稚气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娘,开门——” 嬿央一个激灵。 激灵过后先是懵了会儿,随后眨眼感受了下,才发觉祁长晏竟然动也没动……他刚才压根没去看门。 嬿央长呼一口气,闭眼伸手推他,“韶书又喊了,你去开门。” 祁长晏对此只是手臂忽而一紧,揽了她,接着又沉又哑的一声,“不用管。” “叫累了自然就不会再喊了。” 嬿央:“……” 得,不指望他。 轻轻深呼吸一下,从他怀里起来,又把被子掀开,下榻。 被子被掀开的刹那,祁长晏也睁了眼。 因为他觉得冷。 隆冬天里大早上的,能不冷吗?冷脸了,沉沉一看嬿央。 嬿央心想他还有脾气?她怀着孕想多睡会儿睡不成还没发脾气呢,他还冷脸了? 她抿了嘴,也冷了脸,更是不动了。 祁长晏:“……” 沉沉吐一口浊气,终于,唰地一下起身。 “我去。” 身形快步而去。 嬿央目送他离去。 他走远了,她的脸也就不冷了,只忽而搓了搓胳膊,因为她也冷。 左右看了看,小心弯腰,先取了厚实的裘衣披上。裘衣一披,从肩罩到脚,暖和许多。 这时,穿的喜气洋洋的霁安和韶书也在房门开了之后一骨碌小跑进来。 她刚披上裘衣,便听韶书和霁安在用稚嫩的声音拜年,“爹爹,年年物候新,新年好!” “嗯。”这是祁长晏的一声。 接着,就听孩童跑近来的步伐,很快,她的视线中出现了霁安和韶书的笑脸。 两人一前一后跑来,都穿得圆滚滚,红彤彤,冲她高兴的道,“阿娘,新年好!万事如意!” 嬿央笑了,“嗯,好。” 她小心蹲下打算下床,给两人找早准备好的压岁钱去。 她专心致志,以至于祁长晏这会儿已经大步到了身边来了也没怎么察觉,还是忽而手臂上一暖,似被人扶着了,才发觉祁长晏已过来,还顺手扶了她一下。 嬿央看他一眼,接着便借着他的力道稳稳下榻。下榻后就去拿了在她妆奁边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来,压岁钱。” 一人一对小金元宝。 “谢谢阿娘!”两人高高兴兴的揣好。 嬿央笑着摸摸两人脑袋。 祁长晏这时则站在一边看,看了一会儿,见孩子们兴奋劲过了,就叫李嬷嬷带两人出去。 李嬷嬷出去后,他本来打算的是再睡一会儿。但余光瞥到已经坐下梳发的嬿央时,想起之前的一幕,忽然什么睡意也没有了,还渐渐地神情有些沉。 第26章 之前被吵醒时一瞬烦躁,他冷了脸,这冷脸说实在的只有一分是对着她,剩余的都是对着外面的丫鬟嬷嬷们。 心想他们便如此没眼色!听到屋里没动静竟没眼色的放任着霁安和韶书一直叫门。 当时腾地起来时脸便是沉的,而她的脸色,在他之后也沉了。 祁长晏明白是因为他先冷了脸。 这会儿她不发一言坐在那只自顾梳发,估计是仍旧心里不舒服。 可……祁长晏的眉心微微拧着,抿了唇。 忽而,也抬眼深深看着她满肩乌发的身影,眼神微沉。心想,还非要他一字一句说清那瞬的冷脸不是故意冲着她,她才能有个好脸色? 薄唇抿了冷弧,神情也不自觉有点冷冽。 但冷冷站在那一会儿,深深吐一口浊气,最终还是抬步过去。 可下一瞬,才迈两步的步子突然又停了。因为嬿央毫无预兆起了身,又匆匆只一句说她去外面洗漱,便披着身上厚厚的裘衣快步出去。 祁长晏嘴角微僵,神情则是蓦地面无表情。 余光中匆匆走过的身影很快到了内寝门边,明明她正怀着身子,平时走路都是慢腾腾的,今日倒是走得很快! 又紧接着,便是吱呀一声,她的身影出了内寝。 一瞬,屋里安静的只剩他。 祁长晏沉默,眼神晦暗不明。 一时之间,他不知为何一直维持着站在那的姿势,一动也未动。他的眼睛也同样的,在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 他在盯着她妆奁上的那方古朴铜镜看,他笃定,她刚刚一定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他走向她的身影,也绝对!听到了他步子走动的声音。 可在听到后,在看到后,她却选择忽然起身,说什么去外面洗漱。 呵呵—— 祁长晏无声牵了嘴角,目光也终于偏开,一瞬沉沉盯向嬿央刚才消失的方向。 盯视良久,最终,一闭眼并没有跟上去。他返回榻上,在此时睡意已全无之时,沉沉躺下了。 …… 嬿央走出内寝那道门后,步子便渐渐慢了下来。慢过之后,走着走着停住了。 停住后深深吸了口凉气,她不想和祁长晏争执生气,大年初一的,争执实在不吉利! 所以刚刚在镜中看到他走过来时,想到之前唤他去开门时他的冷脸,她定了定心思,断定他这会儿肯定神情也好不到那去。不想平白又添一层闷堵,所以看也没回头看,她直接随便说了句就出来了。 好在,他这会儿听着没有跟出来,两人至少争执不起来。 深深又吸一口气,她走向已经备好热水的铜盆。 洗漱完,在嬷嬷的帮衬下又穿戴整齐,她也没回内寝和他说什么,直接先去了正堂。 等都走到正堂门口了,这才止步,回头看向李嬷嬷,“让环枝去叫叫他吧,晚些吃食凉了不好吃。”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7节 “是。”李嬷嬷下去吩咐环枝。 嬿央跨过门槛走进正堂。 进去之时,就见韶书和霁安已经在了,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则趴在凳子上,正稚声稚气你来我往的说话。 嬿央走过去,“可沐过手了?” “沐了!”霁安伸出两只手。 韶书也举起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沐了!阿娘你瞧。” “嗯,好。”嬿央笑一笑,又道,“那便先坐好吧,过会儿你们爹爹就过来了,到时便用饭。” “好。”霁安韶书一前一后点头。 但之后嬿央却没等到祁长晏,她只看到环枝一人过来。 环枝到她身边说:“夫人,二爷说他再睡会儿,你们先吃。” 嬿央:“……” 行,随他。 “好。” 目光扫向孩子们,“先用吧,你们爹爹昨晚回的晚有点累,他过会儿再吃。” 霁安抬头,似乎好奇,“阿娘,爹爹昨夜何时回的?” 嬿央不知道,因为她早睡下了。 “你们睡了之后好久才回的。”说完就道,“快吃吧,别等饭菜凉了。” “好。” …… 一个时辰后,勉强睡了两刻钟的祁长晏醒了。这时醒了才穿戴好洗漱过,也正见嬿央进来。 祁长晏不动声色抬眸,嬿央已经心平气和,进来一眼恰见他醒了,心里也道正好,她点了点下颌,把手上的梅花笺纸递过去,“都是你那些同僚送来拜年的。” “还有几张我也不认识,不知道是谁,你瞧瞧。” “对了,还有牧渊他来了,已经在前院了,你要不要见见?” 说的全是别人的事……祁长晏听完,心中淡淡。 但,也的确都是正事。 大年初一,官员之间一向会用梅花笺纸问好拜年。他点头嗯了一声,接过来。 嬿央见他接了,也就带着嬷嬷往里面的内寝去。 而等她拿了东西,环枝和嬷嬷也把床褥和屋子收拾一新再出来,就已经不见祁长晏人了。 她估计他是去见牧渊了,毕竟对方特地上门来拜年,两家关系也一向不错。 嬿央没多管,她只看向嬷嬷,“给韶书还有霁安先生的拜年礼可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 “嗯,那现在便走吧。”九稽郡城里没有亲戚,今天唯一要走一趟的地方就是孩子们的先生那。 嬿央走出正屋,但这时,忽听嬷嬷问她,“您不问问二爷去不去?” 嬿央看她一眼,哂然,“他要见牧渊呢,哪有时间去?而且之后没准还会有其他人来家里,便不问他了。” 嬷嬷心想也是,不过……“那奴遣人过去说一声罢,没得二爷之后要找您时却找不见人。” 嬿央随意,“行啊,你派人去罢。” …… 祁长晏听到许冀快步来说嬿央要出去给霁安和韶书的先生拜年,且现在已经备好马车马上要出发时,神情顿住。 而后想起也是,霁安和韶书有先生了,是该去一趟。 他沉默一瞬,而后不知怎的忽地起来,直接往前走,“派人先拦拦马车,这趟我也去。” 这……大人不会客了?许冀惊讶。 第27章 祁长晏没管他的惊讶。 他只是在走出两步后发现身后的人竟没动静,才停住,不满看来。 许冀回神了,且神情一凛,几乎是以跑着的速度按吩咐去办,“属下这便去!” 祁长晏的神情好了些。 …… 祁府大门之外,马车刚起步两步,却忽然,有人快步跑来拦住马车。 “等等,等等,且等等!” 也是这一声才落,他便被马儿几乎迎面打了个响鼻,喷了一脸的热气。 拦住马车的人:“……” 因为车夫听到他这一声勒住了马,马儿略有不舒服,这才直接喷了他一个响鼻。 “何事?”车夫探头看来。 来人回神了,他搓搓脸,快跑到跟前来,飞速的说:“二爷让小的来拦一拦,说让夫人先等等,他这趟也去。” 这样啊,车夫点头。 而马车里的嬿央,则愣了下。愣过后微有惊讶,他也去?可牧渊不是还在府里,他就把人这么撂下了? 还有,之后如果有其他人来拜年怎么办? 脑中这么一重重想着,这时,也忽然听到马车外又有了动静。也忽而车厢门被人打开,一明一暗之下,很快马车里钻进来个人。 钻进来的正是祁长晏。 他进来,最兴奋的是霁安和韶书,两人眼睛一亮,俱是高声,“爹爹!” “嗯。”祁长晏应了一句。 应着时,眼睛环视,下意识看着马车里的座次。一扫之下,看清嬿央坐在最中,身侧正好坐着霁安和韶书。 目光停了一下,停下之时,想了想顺势朝嬿央颔了下首,接着,他坐于侧边。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淡淡的走吧从马车里传出,传到外面车夫耳里。 车夫领命道是,驾着马再次往前走。 马车起步之时,车厢微微摇晃了下。嬿央在这一下的摇晃里,回神看祁长晏,“你真的也去?” 祁长晏在这一声中瞥她,他都已经上来了,她还问什么?嘴上却没这样驳她,点头嗯了一声。 “那牧渊呢?” 祁长晏:“刚刚和他说过,送他出府了。” 若不然,其实在她出府前,他便已上了马车,不必耽搁这么一会儿。 嬿央微张了嘴:“……” 旋即又闭上,行吧。她只嗯了一声。 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了,之后,马车里只剩下霁安和韶书偶尔交谈的声音。 一路慢驰,中途走到最繁忙的那条街道时,还被堵了一下。 因为年初一出门拜亲访友的人实在太多,几乎可以用人流如织来形容。 这一段路马车便走得格外慢,之后终于驶出拥挤路段时,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 嬿央舒一口气,也忍不住从窗户一角往街上看。心想前面可千万别又堵住,不然得走到猴年马月。 好在一看之下前面不算拥挤,她这才回头大安。 但回头之时,却听从刚才起一直闭目的祁长晏忽然睁眼问她,“马车上可备了点心?” 点心?嬿央一瞬顿住,不过随后也了然,估摸他是饿了,他早膳没用。 点头,“有。” 指了指,“就在桌面下的那几个柜子里,你打开就能看到了。” 祁长晏:“嗯。” 倾身拉开一看,看到好几包糕点。他随意选一包,拆开吃了两块。 正吃着,膝上忽然一暖,垂眸一看,发现是韶书的小手碰到了他膝头,她仰头看他,“爹爹,给我一块好不好?” 祁长晏轻笑,“好。” 不过,手伸出去时,想到什么忽然看嬿央。他记得前阵子韶书掉了颗牙,她好像提过一嘴韶书最近少吃甜。 嬿央被他忽然抬眸一看,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接着,看他点着下颌一问,明白他这一看的缘由了。 “韶书能吃?” 当然能吃啊…… 不由得哂笑,也竟一瞬轻轻弯唇,笑开了。 祁长晏看着她的笑,嘴角不自觉竟也轻轻有弧度,他放松的伸伸腿,还摸摸仍然站在他脚边的小女儿,又问嬿央,“能不能吃?” 嬿央嘴角笑意未消,点头,“能啊。” “行。” “吃吧。”给了韶书一块。 韶书美滋滋吃起来。 吃完拿起袖子里的帕子擦擦小手,跑到车窗边看风景去。她看得孜孜不倦,忽而,见到熟悉的景致,稚气的声音当即冒出,“阿娘,爹爹,到学塾了!” 这时,已是约两刻钟后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8节 “嗯,那下去吧。” “好!” 韶书和霁安一前一后,先一步出了马车。嬿央则就在两个孩子后面,跟着也要下马车,但正在她走到马车车门处时,手腕被人往后一拉,忽而一暖。 嬿央看过去,也是看过去时,就见男人似乎一直在瞧她,他的眼神更是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握在她腕上的力道还有些紧。 男人看着她沉默一会儿。 突然,声音略扬,却是问她,“早上的事,可还气?” 嬿央一愣,一愣之下,发觉手腕被他紧了紧,他的眼睛则一错不错一直盯着她,似乎催她回答。 嬿央:“……没有。” “嗯,如此。”祁长晏点点头。 眼睛还是在看她,且,这时起了来,上前几步站在她身侧。 站于她身侧时,盯着她的那种压迫感好像没了,嬿央听到他说:“那时冷脸只是因为疲乏心烦,不是对着你,是对着没阻止霁安韶书吵闹的丫鬟小厮们。” 是这样?嬿央点点头,心想她其实早已不气了。 冲他笑了笑。 但她不知道,她这时的笑,因他说清了才算终于笑得心喜。 也一抬眸之时,见他眸中也忽而笑了,才发觉自己是直到刚才,早上的那一丝芥蒂才彻底消除。 哑然失笑,嘴角微弯的往前走了两步,“快下去吧,韶书该要等不及了。” 祁长晏弯唇,手掌不知不觉在她腕上抓紧了。 无声沉笑,嗯了一句。 之后,夫妻两带着孩子们去给两人的先生拜年。 今天来拜年的人很多,因为祁长晏给韶书和霁安找的先生确实本事不凡,桃李遍四方。 且拜过年后,祁长晏领着霁安,嬿央则领着韶书,也各自和其他男眷女眷随两人的先生又去学塾里走了一圈。 一圈走下来,顺便看了学塾周边的景致,祁长晏抬眸往西一望,正忖度着什么时辰回府时,就见月亮门里忽然跑来一个神色仓惶的婢女。 是学塾里的婢女。 婢女不止神色仓惶,眼神更是惊慌不定,“老爷,女客那边有怀着身子的妇人摔了!” 祁长晏脸色骤变,目光也瞬间紧了。 第28章 也几乎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 在婢女这一声惊喊之后,快步过去劈头便厉声问,“哪个妇人, 叫什么名字?!” 心里骤沉,脸色也实在不好,又一瞬间脑海里极速回想数便,回忆刚刚所见的那些女眷中可还有别的妇人怀孕。 但数遍之后,发现的确只有嬿央的肚子是隆起的。脸色更差了, 目光则更沉的盯着婢女。 而盯着时, 见这婢女似乎是被他难看的脸色吓着了, 又或者心中仍在急惶, 竟嗫嚅支吾几下, 完全没答出来到底是谁摔了。 祁长晏冷冷盯她一眼,没耐心继续等她答了。 不作犹豫,已经身形一闪,快步出了石门,直接往女眷那边的学塾去。 他走的很快,也很急。 甚至身后霁安追来不安的喊了声爹爹也没把他喊停,他只不断的快步往前。 霁安见此更加害怕了, 害怕真的是阿娘出事。他也记得, 这里好像就阿娘的肚子是大着的。 小少年愈发卯足了劲,极尽所能迈步追前面的爹爹, 许冀则就跟在他身边护着他。而对于许冀而言,他的脸色也是沉的,因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不想自家主子的子嗣出事的。 至于霁安的先生和其他男客, 好像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看着接连几道快步离开的身影, 慢慢都回了神。 众人望了望那道门,心中惊疑片刻,随即也纷纷抬步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 祁长晏走得很快,走动间脸色则越来越难看。袖摆在快走中猎猎作响,而他的视线中,也终于出现了那些女眷的人影。 那些人围成了一圈,有人惊疑,有人在嘀咕。除此之外还有孩童站在一边,似乎在害怕,当然,同样的他还听到了哭声,好几道哭声。 祁长晏眼神匆匆一扫,可……他没扫到嬿央和韶书。 嘴角绷了,之后,又因为从人群的缝隙里瞥见这圈人中间的那个人衣摆似乎是红色,想及嬿央今日出门便穿的是红,脸色彻底铁沉。 脚步一迈迈的极大,他高喊一声让开,直接挤进了人群中。 挤进来时,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心里准备。只想,若嬿央这一摔是人为,那他绝对会让始作俑者吃不了兜着走! 脸色差极了,差到甚至有点白。 眼神则匆忙扫过去,急于知道嬿央到底摔到了何种地步。 但……眼神扫去定神一看时,脸色却忽然僵顿,身形也忽而僵顿。因为他目之所及,中央这个被好几人心焦问着的人,不是嬿央。 神情一刹差点懵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狂喜,不是她出了事,不是她! 眸中瞬亮,心中则大松一口气。也几乎同时,这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被另一种强烈的急迫感所取代,目光一抬,他迅速扫遍周围,着急找嬿央的身影。 可却仍然没有见到嬿央,于是不知不觉间眉又皱了,她去哪了? 皱了一会儿,心中的急迫感依旧,但心神却已稍稍稳定。 且也是这时,才发觉周围看着他的目光很多,女眷们的视线几乎都聚在了他身上,甚至还有人以为他就是那正不舒服的妇人的丈夫。 他当然不是。 一沉脸,平淡也同样一句不是说出声,他往后退出人群。 退出人群之时,发觉仍然有若有若无的目光在看他,但祁长晏没管,他只是沉默在想嬿央到底在哪,这里这么多的人,怎么就不见她的人?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却见儿子已被许冀护着跑来。祁长晏便只能先压压心里的着急,沉脸先安抚霁安。 霁安满脸担忧。 终于追上了父亲,他一个仰头,马上追问:“爹爹,阿娘有没有摔疼,有没有出事?” 问着时,下意识也以为被人群包围住的人是嬿央,心里一慌,便想冲进去看看。 但这时爹爹却伸手把他拦住了,霁安着急不已,“爹爹!” 还伸手一指,“阿娘摔了,你快扶她。” 祁长晏还是拉住他,也这时给他解释,“摔跤的不是你阿娘,是别人。” 这……霁安脸上的着急于是瞬间懵住。 小脸懵了许久,小小少年眼睛瞪的很大。 许久之后,疑惑至极,半天憋出一声,“……不是?” 不是啊?竟然不是…… 刚刚看爹爹走得那样急,又想到只有阿娘一人怀孕,他真以为是阿娘出事了。 懵懵愣愣,看看那群围着的妇人,而后又眨巴眼睛看爹爹。心里仍然疑惑不已,也还是有点不确定。 祁长晏颔首嗯一声,“对,不是。” “可……”可他真没瞧见还有别的妇人大着肚子啊,霁安满脸不解。 祁长晏见此摸摸他肩,只沉声说:“爹爹看过了,的确不是。” 而不是,现在母女两人却不知去了哪……祁长晏的脸忽而又有些绷。 绷着绷着,更是有些烦躁了,目光也瞬时一偏,扫向一个婢女,打算直接追问她们嬿央往哪去了。 但这一偏之时,眼风尚未扫到那些婢女头上,却先对上一双圆圆有神的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不止有神,还悄咪咪的,而之所以说对方悄咪咪的,是因为这小小的稚童只探出半个小脑袋,且一双眼睛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这会儿他看到她,她却还没看到他,因为小小的稚童正一心盯着他前面的人群看呢。 祁长晏:“……” 手掌不禁握了一下,抿唇深深看了两眼仍然在看人群的韶书。 看了一会儿,忽而大步过去。 他的身侧,霁安见爹爹突然动了,条件反射也跟着一起动。 才动几步,他也发现了正偷偷从门框边探头的韶书,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妹妹!” 韶书:“?” 哥哥喊她? 眼神迟疑的顺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偏转中,不只看到了哥哥,还看到了爹爹。 大眼睛弯了,稚气的声音回应,“爹爹!哥哥!” 喊着时,小手也抓到了门框上,更是大半个身子一溜烟全探了出来。探出来后还想跨过门槛出来,但小脚一抬,却又缩了回去,也刹那回头望嬿央。 韶书在征询阿娘的意思,想知道她现在可不可以出去。 不过不等她得到嬿央的点头,祁长晏这时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走来,而他走的这么快,身后的霁安几乎是完全追不上。 之后,更是在霁安都还没能走到屋檐下时,便见他的爹爹已经身形一闪,进了那间屋中。 进了屋里的祁长晏下意识找着嬿央,也一眼就让他找见了,她显然是听到了韶书刚刚喊的那两声,更因为韶书刚刚回头的那一询问,这会儿眼睛恰看着门口的方向。 所以他才进门,两人的视线便恰好看到了对方。 祁长晏眼底湛黑,之后,他速度未减,仍旧是快步走向她。 嬿央却还不怎么知道他此时几番惊吓之后的心绪,她现在只觉得他的步子看着好像有点急,这让她不由得问了嘴,“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不是。不对,也不算不是。祁长晏下意识用眼睛把她从头扫到尾,一瞬把她全须全尾看过时,也恰走至了她身边。 步子停住。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29节 停下时,有一丝粗躁的气息,因为刚刚确实走得有点快。 他压压胸膛里跳得很快的感觉,接着又压下心里不知是急还是层层压迫的感觉,让自己的表情平静。 平静过后,静静看她一眼,才道:“我听婢女说这边有怀着身子的妇人摔了,所以过来看看。” 如此……嬿央明白了。 而明白后,联想到他刚刚走来那极快的步子……神情里先于心底不知是不是触动的那一点感觉,望向他,“我没有摔。当时我也走在最后面,有人摔倒人群一瞬骚乱时,我也没有被人推搡到。” 那时一瞬混乱过后,她想着她帮不上什么忙,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八个多月的肚子,怕等会儿人群中言语间再次骚乱,便先和女先生说了句便带着韶书进了这间屋子。 祁长晏之前就知道她没有摔了,刚刚进来一眼扫过她,也已经确定她无事。但这会儿,还是嗯一声,终于安心。 安心了,看着她嘴角一启,脱口想说既如此那便先回去吧,但这时,霁安刚好进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忽而被一只小小的手掌抓住。 祁长晏垂眸看去 。 一看,不算出乎意料,果然是韶书抓住了他的手。 祁长晏问:“怎么了?” 韶书仰头,“爹爹,大夫来了吗?” 她之前探头往外瞧就是想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可人太多了,还都围在一起,她只能看到一群衣裳和脑袋,没瞧出那些人里有没有大夫。 祁长晏不知道,知道那个人不是嬿央后,他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摇头,“不知道。” 这样啊,好吧,韶书没再问。 但外面的大夫其实已经过来了,从婢女着急忙慌跑去告诉霁安的先生时,就已经有人赶着马车去找大夫。 也幸亏这边不远处就有家小医馆,所以这会儿大夫来的很及时,已经在给摔倒的那位妇人仔细查看情况了。 同样的,男客那边也尽数过了来,这时摔倒的那位妇人的丈夫已经到了她身边。 妇人姓余,嫁的丈夫是正与她门当户对的高家。 起初,夫妻两也恩爱异常,但!自从她的婆婆插手给他纳了一房小妾后,他来她房里的日子就越来越少,她也从最初还有点奢望,到后来被他熬的越来越心冷。 此时一看到他,见他看她摔的膝盖青紫只能暂且坐在石阶上歇息却先去看她身侧几步外那个一直在假惺惺安抚她的女人!甚至,连女儿他也不曾瞧过一眼,余氏眼睛便似火燃。 也终于心冷的彻底,说:“姓高的,今日你不处置了她,我们两便和离。” 她为何会突然摔倒? 是她不小心吗?不是!她清楚感受到是有人绊了她一脚,她才摔的! 而当时紧急护着身子偏头看了一眼是谁害她时,看到的是姓罗的微微晃动的裙裾,且她正好站在恰好能绊倒她的位置。 她竟然敢!余氏心里大怒。怒过后便只剩后悔,今日不该妥协,让丈夫竟把她一同带来给女儿的先生拜年! 罗氏以为她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知道,不就是想和她掐尖?因为年底里她以正室之位压了她一头,罗氏心里不快,所以今天这个她本来没有资格来的场合,罗氏偏求了姓高的带她来,以此显她的宠爱。 用的理由也是故意想刺激她,说她也怀了孩子,正好来学塾看看,来日也好把孩子一起送来读书。 是的,多可笑,罗氏也怀孕了,两人竟都怀了孩子! 而她的丈夫,因为这一个理由竟也一口就答应了。 现在,非要来学塾的罗氏还故意绊的她摔了一跤,害得她差点动了胎气。 她后悔今早没咬死了不肯她来,那时因为不想女儿看她和姓高的为了罗氏来不来一直争吵,最终忍了一口气,默认了她跟来。 不然,现在她也不至于受这一回苦。余氏后悔,同时也对姓高的失望极了。 她怒火中烧,紧紧盯着姓高的看。但被她看着的男人却是一皱眉,斥了句胡闹! “胡闹?” “好……好!”余氏笑了,眼睛里的怒气却不言而喻。 偏偏这时,那小妾还假好心的到她跟前想来扶她,“姐姐,您摔了气也别往我身上撒啊。” “滚!”余氏冷冷瞪她,甚至连众目睽睽之下也不顾了,一心想报一摔之仇,直接出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小妾尖叫一声,赶紧护住肚子,同时高喊,“夫君快救我!” 男人吓了一大跳,迅速往前拉住她。他拉住了,只是到底拉的不及时,女人已经手掌咔擦一声,因为倒地之时紧急护着肚子而手腕脱臼。 瞬间疼得大叫起来。 余氏只冷眼看着,甚至之后看姓高的猛地怒目看她,还问她发什么疯时,依旧冷眼以待。 外面的动静这样大,嬿央和祁长晏自然都听到了。两人相视一眼,出来看了看。 看了一会儿,只听到余氏一直坚持说要和离的声音,还有就是那身为丈夫的男人一边不断重复说她疯了,一边又说不可能的几句话,其余的便不大知道了。 因为祁长晏此时已经以嬿央月份大了身体劳累为由,派人和霁安韶书的先生各说了句,先离了学塾往家走。 之后再回到家中,是快到正午的时候了。且刚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用膳呢,嬿央便见许冀忽然领了胥临过来。 嬿央疑惑。 许冀这时则说:“夫人,让胥临给您诊诊脉吧。” 这是二爷去书房前吩咐他的,估计是因为出了学塾那桩事,二爷到底不大放心夫人身子。 嬿央听了点头,也把手腕伸出去。她现在月份大了,是该看脉看得勤些。 胥临仔细探脉,嬿央以为他探过后该说她一切安好,但没想到他诊着诊着倒是皱了眉。 嬿央心里不由得跳了跳,忍不住问:“这是……” 胥临收回手,“您不必过于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您最近最好在饮食上注意些,不止要茹荤,素食也得多吃些。” 她的脉象好像跳得有些快了,但也只是有些快而已,不是大问题,注意饮食调养便是。 “还有,您平日多动动。” 这样啊,嬿央点头。 不过,这时想吃点新鲜素食也挺难,隆冬天里不是大荤大肉就是咸菜干菜。 “我知道了。” 之后,同一番话胥临也去和祁长晏禀了一番。 祁长晏听了,眉梢动了下。随后,他提笔写下一封信,写完就封好让许冀快马送出去,务必今天便到岭昌县,也最好明天就能有新鲜的菜蔬送到郡城这边来。 是的,他这封信是写给岳父岳母的,信上他说了嬿央情况,让他们找找这时节地里可还有长着菜蔬的地方,能找到便让去送信的人明日回来时一起带回来。 好在,岭昌县确实物产丰富,即使这时因为天气冷连岭昌都已经没什么地方地里还有绿色了,林家人却还是找到人凑齐了一箱子的新鲜菜蔬,第二天中午快马加鞭送到了郡守府。 嬿央看到时还惊了下。 又看是从父母那送来的,心想家里怎么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不过很快知道了,因为看到祁长晏接到了消息,这会儿似乎特地来看看。 一问之下,也就知道是他昨日给父母去了信。 祁长晏说完,看着箱子,“都有什么?” 嬿央:“还没看呢。” “那打开看看。” 许冀闻言上前。 箱子一掀,便见里面是一颗颗还带土的白菜和白萝卜,甚至还有一些菜苔,以及芫荽小葱等物。 但祁长晏看着,觉得种类好像有点少。不过也知道这些已是难得,毕竟几场小雪之后,郡城这边埋在地里的菜都已经烂了,如今也就岭昌那边勉强能找到新鲜的。 “中午便吃菜苔?”这个新鲜时最好吃。 嬿央笑:“好啊。” 这一顿饭吃得她胃口大开,膳桌上唯二两碟带着绿色的菜肴也是最先被吃得干干净净。 甚至从前不爱吃青菜的韶书这一顿也吃得小肚子溜圆,吃菜吃的很香。 韶书吃饱过后,还意犹未尽,“阿娘,晚上还要吃这个。” 嬿央:“嗯,好。正好还有一些。” 韶书高兴了,眼睛笑弯。 嬿央忍不住也跟着笑。 韶书笑过,又说:“阿娘,明天也叫嬷嬷买菜苔。” 她是知道的,府里所有吃食都是要采买的。明天她也还想吃,所以没天还买。 嬿央告诉她,“买不着,这些是你外祖父外祖母从岭昌县送来的。” “那再找外祖父外祖母?” 嬿央失笑,她还真喜欢上了。 “行,那等会儿韶书给外祖父外祖母写信,请外祖父外祖母再送些过来?” “好!”这一句韶书应的甚至有点兴奋。 她是兴奋了,嬿央接着却觉得有点折腾人。陪她在小书房待了都快有两刻钟时,嬿央呼一口气。 随后,忽然看一眼嬷嬷,道:“你先看着韶书和霁安,我出去一趟。” 说罢,已经往外走。 另一边书房里,祁长晏这边。 他正看着今日又送来的笺帖,正看了几封时,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先以为是许冀有事要禀他,但旋即一想觉得不对,无论事情多急,许冀进他的书房前都会提前问他一声。 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从来没有落过。 但不是许冀……想到一个人,目光不由得盯着那边看。后来,看到竟真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嘴角一丝弯弧,竟不知不觉有了笑。 说实话,见真是她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自她来九稽以来,几乎已经几月过去,她来他书房的次数却少的可怜。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最近他却越发无意识想起她来的少得可怜次数。 于是现在目光便不由得一直盯着她看。 至于嬿央,一进来就忍不住直接先说了句,“你去看着韶书吧,我看得头疼。”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0节 脱口而出的这句,似抱怨一般,同样,又有点两人之间久违的亲近,只是嬿央还没察觉。许是实在被韶书和霁安的闹腾折腾的头疼,从刚刚从孩子们的书房出来那刻起,就一路直接来找他。 这时脱口说了一句,又一口气说:“她说要写信,却写到一半又说要给外祖父外祖母画画……行,画就画罢,却才备了水墨又嘀咕着还有给祖父祖母也画,说要画她自己和霁安,又说要画我,还叫我坐着别动,她要画不好了。” 嬿央这样大的肚子怎么可能不动,心里只觉韶书去学塾后的确是学了不少东西,可这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是一点没改。 她是没那个精力看着她和霁安了,当时就想到了他,便过来了。 “你去看着她,我是撑不住了。” 最后这句时,她已经走到祁长晏身边。 也已经先扯他衣袖,拽拽示意他起来,声音里全是无奈的恼意,还有叹气般的笑意,完全是对儿女无可奈何的一声笑。 而她扯了祁长晏两下之时,她身边这个人也确实起了。看他起了,她于是又往回走,边走边叹着继续说:“当然,韶书想的是没错的,她和霁安是该给京里也去封信,毕竟都已经习字,也都会写功课了,等会儿……” 她想说等会儿他看着韶书和霁安一定要把信写完,写多写少且先不管,但一定要写,至于画……看韶书到时还想不想画吧。 但她的声音却在等会儿那三个字止住,因为忽觉她拽着的这个手臂往后拉了拉她,瞬息之间,从先前是她拽着他,变成了他握着她的手掌拉住她,且忽然身前一道阴影,他走到了她跟前。 接着,视线一暗。 再之后……他如何吻上她的她也不知道,是到腰上被他一紧时,仿佛才失神的察觉过来唇上有温度。 察觉那刻,甚至都来不及羞又或者什么,只觉唇上更沉。鼻息乱了,心跳也乱了,甚至有那么片刻还觉脸上忽然一烫。 且不知不觉中,竟难得,又久违的有了最初成亲时的难为情。因为心想自己的心跳便跳得这样厉害么?竟然是砰乱的让脸颊都热起来。但接下来明白不是,因为恍然明白是他的的手掌捧了她的脸,她的下颌被他抬了抬。 脸上他的手掌好烫好烫,烫到她和他几乎同时都有一种或许彼此已经无意识中情乱的感觉……但好在,最终谁也没忘记她还怀着孕,且在她手心发烫想提醒他之时,他好像已先一步意识到她还在怀孕的事。 祁长晏的确是意识到了,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轻轻碰了下肚皮,是以心神一震。当然,他没有忘记过她正怀孕的事,之前忽然心动吻上她时,也只是打算止步于亲吻而已。但之后,似乎有些情难自禁了。 哑然一扯唇,忍不住垂眸一扫她的肚子。 也忽然,他摸了摸。 “孩子踹你了。”男人略哑的一声。 “……嗯。”嬿央声音平常,但脸颊上是难以避免的,仍旧有不知是他手掌上的热意,还是别的什么热意残留。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就这个吻多说什么,只在各自静了静,且心跳也回归平静后,一起往孩子们的小书房走。 到了小书房,韶书这时又重新开始写信了。 嬿央:“……” 得,失笑一声,又用眼神示意祁长晏看。 “你在这看着吧。” “我身子重,回去躺一会儿。”之前是想着喊他过来后她便抽空歇个午觉的。 但现在……也不知道之后还睡不睡的着,嬿央轻哂。 祁长晏看了眼,点头道好。 “嗯,你去躺会儿吧。”他看着孩子们把信写完。 嬿央点头。 但点过头后,却又忽然不放心,有心又想说两句。不过话到喉咙后,又觉没什么好说的,他答应了这会儿由他看着,当父亲的看着,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好。” 嬿央安心回房。 回房后她被环枝服侍着躺下,李嬷嬷被她留在了小书房,给祁长晏搭把手。 躺下后,都闭眼了忽而又睁眼,还把已经退到内寝门外的环枝又叫进来。 环枝闻声快步而来,“怎么了,夫人?” 嬿央:“前阵子一直忙着年关的事,都忘了找绣娘,你等会儿去跟嬷嬷说一声,还有管事的也说一声,让他们打听打听合适的绣娘。” “霁安和韶书长得快,有些衣服已经遮不住手腕了,得抓紧做春裳。” “哎!”环枝重重点头,也想,这确实是大事。 吩咐过了,嬿央能安心睡了。 这一睡也不知不觉睡得沉,还难得肚子里这个没在她睡觉时踢她肚皮,几乎是一觉直接到醒。 醒来时因为睡得太惬意,睁了眼却一动也不想动。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环枝叫进来。 环枝进来后,嬿央打个呵欠看她,“什么时辰了?” “下午已经过半了。”夫人这一觉睡得挺久。 嬿央眨眨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诧异之时,也几乎同时问:“韶书和霁安那边,两人已经写完了?” 环枝摇头,她不清楚,她一直在门外守着呢。 见她摇头,嬿央扶额一叹也是。 又笑,环枝一直在她跟前伺候,哪知道小书房里的事呢。 “那扶我起来吧,我过去看看。” 环枝立马上前搀她。 搀起夫人时,见夫人肚子好像比年前又大了一点点,不由得道:“夫人,是不是也该寻摸合适的稳婆了?” 嬿央:“嗯,是也该找了。” 不过不急,反正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呢。 穿戴好,又净了面精神些了,嬿央往儿女那间小书房去。结果进门之时,她差点惊的脚下一绊。 但她脚上没绊倒,她只是嘴巴张了下,站在那惊心动魄。 能不惊吗?看看韶书的手,还有衣裳! 而且霁安身上也是一样!都还是过年的新衣裳呢,就糟蹋成这样! 还有……目光一扫,祁长晏呢? 不是让他看着些霁安和韶书?他就是这样看的? 亏她当时走时还很放心。 嬿央额头发胀。 韶书和霁安看到嬿央却是一笑,两人都仰头亮晶晶看过来,“阿娘!” “我把信写好了!爹爹看着写的!”韶书高兴道,“我写了好多好多。” “我还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祖父祖母都画了画!” “嬷嬷夸我画的很好!” 这几句中,听到最后嬷嬷两个字,嬿央总算记起她还把嬷嬷留在了这呢,眼风一扫,立即找嬷嬷。 其实不用她特地找,这会儿韶书才提,李嬷嬷就自己过来了。 “夫人。” 嬿央:“怎么回事?” “韶书和霁安的衣裳怎么都脏了?”尤其袖口,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 “还有祁长晏呢?”不知不觉,恼的她都直接喊他名字了。 李嬷嬷讪讪,“您听奴说……” 李嬷嬷把夫人走后的事说来。 夫人回房后,二爷就看着书姐和安哥写信了。而兄妹俩估计是头一回由爹爹看着,竟变得有些兴奋不已,时不时嘴里就能冒出好多话。 起初她看二爷是很有耐心的,但后来……估计是瞧安哥书姐写的有些磨蹭了,便失了些耐心,但,李嬷嬷也没瞧二爷发脾气。 她看二爷只是点点二人才写了一半的纸,说:“先写完,再说话。” “好。”安哥书姐一向乖巧,都应了。 但到底小孩子,安安静静写完一封就有些把这事没放在心上了,两人嘴里时不时又冒出话,一会你答我说,一会儿又我答你说,还时不时喊一句爹爹。 她看到二爷因此按了下额,还没忍住,忽地重重揉了下安哥和书姐的脑袋,“忘了?先把信写完,一心二用不好。” “哦,好吧……”两人再次伏案。 安哥比书姐要大上三岁,性子到底稳当许多,在二爷这句之后,一直到写完第二封信前也没分过神。 但书姐却还小呢,也终究才在学塾学了几个月,有些字都还不大会写,便写着写着就时不时拽在一边盯着她写的二爷,问什么字怎么写。 二爷耐心教了。 当然,这是李嬷嬷当时看着觉得的耐心,因为事后,在几乎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小主子们的几封信终于写完时,她看到二爷似乎沉沉呼了口浊气。 背影里的浊躁,她几乎是多看两眼就能瞧出来。一哂,同时却又笑,心想也是难得,其实她最初以为二爷顶多待个几刻钟就会不耐烦,甚至走人的。 但现在,二爷直到此时却都在,期间也未真的发过什么火,又或摆过什么脸色。 就是……好像忽然物极必反了。 之前写信时二爷还要求两人别一心二用,要专心致志,这会儿信终于写完了,也装好就等寄出去了,二爷却随便二人什么都做,只要不把屋顶掀翻就行。 也是因为二爷的放任,所以书姐这会儿袖子上脏的不成样,甚至安哥也是一样。 李嬷嬷摸鼻子,“夫人,便是这样。” 嬿央:“……” “所以书姐画画时不小心把东西弄到了衣服上他也没管?后来上手去玩他也不管?” “二爷说反正都脏了。” 嬿央:“……” 牙痒痒,又没好气,“那他人呢?” “小主子们高兴时往二爷身上扑了去,二爷去换衣裳去了。” 他倒还知道换!嬿央暗地哼了一声。 就他爱干净是吧? 他瞧瞧韶书,还有霁安!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能脏成这样……甚至连脸上都脏了几道。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1节 嬿央真是都觉得要无处下手,她怕一拉,也沾一手的五颜六色。偏偏,这时门外忽然一声响,似有人走过来。 嬿央莫名确定来人就是他,眼风一下子甩过去。 被她甩了眼风的祁长晏身形自然顿了,眉峰不动声色一挑,接着,他竟还似乎狐疑,“怎么了?” 嬿央目光盯他,他说怎么了? 一指霁安和韶书,“你看看孩子。” 祁长晏看一眼。 看过,眼神又回来,“嗯,衣裳是脏了些。” “那你还纵着二人乱涂乱抹!” 祁长晏:“他们爱玩,还有……” 也忽而无可奈何,“有点拦不住。” 他算是知道了,孩子是真难管。严厉了吧,就给你摆个委屈受欺负的脸,没准事后嬿央也要嫌他对孩子们不好,而松了吧,便是如现在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嬿央瞪他一眼。 之后本来还想说他,但手指突然被一个小小的手掌一握,韶书抓住了她手指,“阿娘你生气了吗?” “生我的气吗?” 嬿央:“……” 当然有点气,可这时看她还跟从前奶娃娃一样圈她一根手指,又心软了。 点点她脑门,最终只叹一口气,“阿娘带你去沐浴,再换身衣裳。” “以后不可再如今日这般了,知不知道?不然阿娘真要生气了。” 韶书点头,“不了不了。” 今天已经玩够了,而且她也察觉阿娘估计真的生气了。小身子缩一缩,不由得抱紧阿娘的腿。 这时,嬿央再次看祁长晏,绷着声音,“我领韶书,你领霁安。” 祁长晏:“行。” 应下时,目光抬起审视她眼中,但还没能等他审度出她到底有没有生他的气,却见她已牵着韶书走了。 之后,夫妻两再见是一段时间后了,这时韶书和霁安都已经沐浴过重新换了衣裳,正坐在火炉前被丫鬟们仔细擦头发。 而等两人的头发全干,又梳好,是又半个时辰后了,这时都快接近傍晚了。 嬿央见两人终于又清清爽爽,松一口气。 接着,看向李嬷嬷,“对了,把霁安和韶书写的信寄出去吧。” 李嬷嬷道是。 霁安和韶书听到这句则几乎同时扭头看嬿央,眼睛奇亮无比,“阿娘,我们自己去寄!” 嬿央知二人是图新奇,且说寄信也不过就是把信交给许冀让他安排人去送罢了,并不出府。 于是点头,“嗯,那跟着嬷嬷一起去吧。” “好。”两人立即追着嬷嬷走。 李嬷嬷走了,孩子们也走了,屋里便只有嬿央和丫鬟们了。 祁长晏早两刻钟前便去前院了。 忽然安静的不行,嬿央竟一瞬不适应。不过也只那么几息,随后她便进内寝去了。 也是她刚进内寝不久,屋里才过一会儿,吱呀一声推门来了个人,是祁长晏。 突然见他走来,嬿央有那么一瞬的出乎意料,才去前院不久,他这么快又回来了? 而很快,她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了。 他看她一眼,过来,淡淡一问,“之前是生气了?” 嬿央:“……” 不由得定定望他,是为这个才回来? 这么想着时,也不知是出神了会儿还是怎么的,再定睛时,便见他已又近了,两人之间几乎已抬首低眉可触。嬿央下意识一伸手,想把他推远些。 可最后却没把他推远,她的手反而被他一抓,且他还在她身侧坐下了。 嬿央瞥他一眼,接着干脆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她确实生气了,手指就在他眼皮底下伸出,在他腰侧一掐。祁长晏因为这一掐明显愣了愣,因为这几乎是两人成亲以来她头一回掐他。 不由得眯了眸,神情沉了。嬿央的神情也不惶多让,跟着沉了。 心中则已做好两人为此争执一番的准备,可这时,却见他脸色又一变,不再是沉,只是深睨她一眼,忽而,把她抱去,手掌在她手臂上一握。 “!”嬿央被他突然抱去的动作弄得惊到。 第29章 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惊着眼睛看他。祁长晏也看她,眸底深深,握在她手臂上的手这时更是忽然动了一动。 嬿央眼睛睁大了, 以为他竟要以牙还牙掐回来,刚刚她明明没掐疼他的,他腰上又没多少肉…… 而他以牙还牙不敢掐她肚子,竟然就挑她有肉的手臂…… 嬿央心惊,同时唇一掀都想直接冷声讽他几句了, 但也是这一瞬, 余光一扫, 后知后觉又发现好像是自己想错了。他的手掌是在她手臂上动了动, 但不是为了以牙还牙, 这时只是紧了些,似乎是在稳着她的身体。 嬿央:“……” 祁长晏也好像发觉了她刚刚所想,他差点黑了脸,他何至于如此小肚鸡肠……不免掀唇凉凉哼了一声。 嬿央因这一声哼抬了眸,见到了他眼底略似不满的神情。她默了默,接着,也忽而觉得两人这样抱坐着说话算什么, 便动一动, 打算从他半拥的怀里出去。 但男人的手却紧了,同时, 还听到他的声音沉厚,“罢了,现在气也气过了, 掐也掐过了,还生我的气?” 嬿央一哂, 但也默然,因为一时也不知该回她什么。她默然的这片刻,腰上的手又圈了圈,她还察觉他的额头低了,一瞬,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目光对上时,好像刹那空白。嬿央顿了顿,随后偏了眼,也叹着推推他胸膛。 “有气,但之前本也没什么了。是你刚刚要问,这可不就又挑起我心里的恼火了?” “你看看孩子们之前花成什么样了。” 祁长晏抿唇,无声望她。 所以……还是他刚刚问错了? 定睛注视她的神情。 但他的注视嬿央没看见,因为她的眼神早偏开了,她只听到他接下来终于又一句,“嗯,好,那算我没看好孩子。” 嬿央却觉他话里听着勉强一样,眼神偏回来,差点一笑,“什么叫算?” 是本来就是。 她这一笑配着这句话莫名看着像不满的冷笑,但祁长晏看着她脸上完全不赞同的笑意,却是真笑了,还伸手抚了抚她脸。 “……”嬿央微愣,因为竟觉得他此时抚着她脸有些不一样的意味,这短短发愣的时间,还觉他的手掌在她脸上摩挲了下,嬿央差点不知是何反应。 而终于有了反应时,只是下意识想偏开。但她的下巴被他又挪了回去,他嘴角有浅笑。 嬿央都要被他笑的惊疑。 也脱口忍不住问,“你总笑什么?” 又顿了会儿,说:“……正和你吵架呢。” 应该是吵架吧,虽然谁也没说什么重话。 祁长晏也的确不认为两人是在吵架。 不过一个问又一个答而已,说得清楚明白,哪里算吵架? 而他这时的笑……不为其他,仅仅是此时拥着她心里忽然而至的一些异样而已。这些日子两人吻过,却好像直到现在才又走近了些。 嘴角微勾,垂眸看她一回,忽然想再吻她。嬿央更愣,之后,也是直到他的鼻梁都抵上她的了,才退了退唇。 还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说:“你好好说话。” 这一句自然好像没什么用,他的鼻梁仍旧是抵着她,她还觉腰上被他慢慢摩挲一次,竟似缱绻。 嬿央一怔,接着,好像一瞬间时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他好像仅仅这般抱着她只是十几息而已,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这时他的额也抬了。 “嗯,承认下午是我做得不好。” 又一声,“以后也不会了。” 嬿央抬眸瞧他,祁长晏也看她。 两人之间徒有沉默,但这瞬间的沉默里却谁也没觉得煎熬。 后来,嬿央才终于回他,也似乎要从他怀里起来。 “嗯——” 也说:“再有以后,以后孩子们做功课时你便都去看着罢。” 让他彻底学会到底该怎么看孩子。 当然,这些现在他也得做,也是他该做的。 这回轮到祁长晏沉默了,因为下午那一趟后,他实在觉得心累。 但一叹气,最后也答应了。 答应过后,看她一眼,竟又把她抱回来。之后,是到外面许冀过来说有事,祁长晏才再次出去。 在他出去后,李嬷嬷进来了。 这时嬿央因为祁长晏突然走了都还没坐稳呢,是双腿斜放着的姿势。也不知怎么了,此时面对嬷嬷竟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是要掩饰。 眸光偏了一下,开口先转移嬷嬷注意,“信寄出去了?” “已经交给二爷身边的许冀了。” “那韶书和霁安呢?”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2节 “街上有人放爆竹,安哥书姐想去看,这会儿正在大门那凑在一起瞧呢。” 李嬷嬷说完,又道:“您放心,都有丫鬟和小厮们跟着呢,不会让小主子们跑到大街上去。” 嬿央点点头,“如此。” 又说一件事,“环枝可有和你提过说找绣娘和稳婆的事?最近可以开始找了。” 李嬷嬷:“说了的,奴也和管事的还有许冀说过了,他们说这几日便物色了合适人选过来,到时夫人您挑。” “嗯,好。” …… 入夜,晚膳再次出现了韶书心心念念的菜苔。而过了这夜,祁长晏能休息的时间便只剩下一日了。 这一日一家子都没有出门,甚至连走亲访友也没去,一是这里确实没什么亲戚,二是因为嬿央现在的肚子大,远了的坐马车完全坐不住,去不了,近了的则不算亲近,不用去。 所以这一日好像一恍就过了,转瞬到初四这日。 这天,一早用过膳就再没见到祁长晏的人,韶书和霁安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自从年关爹爹回来以来,这些天他们无论早中晚都能看到爹爹,今日是第一回 不见爹爹的人影。 韶书忍不住问,“阿娘,爹爹去哪了?” 嬿央:“忘了?说过爹爹去治所了呀。” 没忘……韶书嘟囔一句,她就是忍不住再问问。 “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到夜里。” 若是忙的话,可能还得到深夜,从前他也不是没有深夜回来过。 “哦。”韶书蔫巴。 嬿央摸摸她小肉脸,几天下来,韶书也会黏祁长晏了。 十月南下那会儿,韶书还心心念念着何时回去呢。 祁长晏这一忙直接忙到初十这日荀休。 荀休过后,他不如最初忙碌了,每日能按时归家。 而韶书,她最近最喜欢的也是在爹爹快归家的时辰,跑到大门处去等。因为她常去,甚至门房那边还特意为此备了几张小凳子,好能让小主子有地可坐,不用再靠在门槛上。 正月十三,这天韶书照例又跑来,她开始还不乐意坐,就爱站着。 几个门房瞧她玉雪可爱站在那,看得欢喜,便和她攀谈,“小姐,您今日来早了,离二爷前几日回来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 韶书一听,摇头,“没来早,我早早的来等。” 但哪里是来等啊,其实是来看热闹的。 大眼睛圆溜溜,一个劲盯着街上的景致看,偶尔瞧有小贩走过,还伸伸小手一问,“那是什么?” “是核桃仁做的糖葫芦。” “好吃吗?”韶书好奇,她只吃过山楂的。 门房一哂,“听说挺好卖的,应该好吃吧?” 他没买过。 韶书便多盯了两眼。 盯着盯着,忍不住摸摸小兜,一摸,只有一个铜板。 小女童叹了气。 原本她身上不止一文钱的,但有一回和哥哥在这等时瞅着什么都新奇,但凡有小贩路过,什么都买了点,兜里的钱不够,还撒娇让嬷嬷先付,回头再找阿娘要。 那次之后,兜里每天就只有一文钱了。 摸了又摸,掏出来给门房看,“一文钱能买吗?” 门房讪讪,“小姐,恐怕买不着。” “哦……”韶书便又把钱揣回小兜。 那乖乖却又惋惜的小模样,看得门房都差点说小姐若真想吃,那他去买!但不行,夫人下令说过不准,便只能有心无力而已。 而韶书买不着也不失落,她继续看新鲜似的往大街上看。看着看着,终于站累了,往边上一跑,去挪小椅子。 门房见状赶紧帮她搬。 韶书还有要求,小手指一指门框边角,“要坐这,我坐这。” “好!”门房把椅子按要求放好。 他放好了,韶书不用人扶,自己踮脚坐上去。坐好了小手搭在腿上也不怕冻,仍旧是新奇的看着外面。看着看着,瞧见远处一个妇人拎着个盒子,在街巷里穿行而过。 “她也卖东西吗?”韶书指着,仰头忍不住问。 门房:“不是,应该是去给家里人送饭。” 有些人开铺子的地方并无灶台,便会叫家里人每日饭点送饭。 “送到哪去?”韶书昂着小脖子,接着问。 “她家里人正经营的地方。” “这样啊……”小韶书似懂非懂,接下来她没再问了。 而坐着坐着也似觉得有点冷,尤其这时还吹来一阵风,便冻的小韶书一个激灵,小脸发白。 环枝见她打哆嗦,道:“书姐咱们回吧,进屋里等好不好?” 韶书不大想,可她确实冷。 搓搓小手,便最终还是点头爬下椅子。门房见此便又把小椅子收好了,留着给她下回坐。 同时也准备把大门关了,若非韶书想在这看新鲜,郡守府的大门是不会一直开着的。而也是韶书被环枝牵着往里走了几步的时候,忽然,小小的稚童耳朵一支,听到了熟悉的马车驰骋声音。 眼睛一瞬亮了,也一下回身往大门处颠颠的跑,环枝惊了,“书姐!” 韶书:“我听到爹爹回来了!” 说完,已经整个人趴到门槛上,眼睛晶晶亮的盯着一辆马车。 果不其然,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祁长晏。 “爹爹!”韶书用最大的声音喊。 祁长晏被叫,目光抬来。一抬,轻笑,“又在这等了?” 韶书高兴,“爹爹你回来了。” “嗯。”祁长晏这时已走过来。 韶书立即踮脚伸长了小手,小手才伸,便觉腾空了。她高兴的乐了乐,小身子缩到爹爹臂弯里。 祁长晏笑一笑,摸摸她脑门,抱她往里走。身后,随着他和韶书进府,郡守府的大门重重合上。 前面,一大一小的声音响起。 “哥哥呢?” “哥哥看书。” “你没跟着一起看?” 韶书没看,但她强调,“今日学的字已经都认会了,我没偷懒。” 嗤,祁长晏忍不住一声笑,也没说她偷懒。 韶书见爹爹笑了,也笑,她还道:“爹爹,我想吃糖葫芦,核桃仁的糖葫芦。” 祁长晏挑眉,同时也把她身上的小衣服掖一掖,小袄随着她刚刚抬手往上跑了跑,怕她肚子着凉。 “是见着卖糖葫芦的了?” “嗯。爹爹买糖葫芦好不好?”韶书期盼。 “要吃饭了,哪天荀休了爹爹让人买。” 韶书扁嘴了,那还要好久。 之后,嬿央看到回来的父女两时,瞧到的便也是韶书扁嘴似乎不大乐意的神情。 好奇,“怎么了?” “阿娘——” 韶书立刻探了小手想嬿央抱,但嬿央月份大了抱不动她,祁长晏也知道嬿央抱不动她,直接把小稚童伸出去的小手又拿回来,“和你阿娘说也是一样,要吃晚膳了,今日不买糖葫芦,回头爹爹荀休再买。” 嬿央从他这话里知道了因果,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要吃晚膳了,下回再买。” 行吧,韶书彻底死心。 且觉得晚膳都没胃口用了。 但……之后瞧见桌上的炸鸽子,还有甜甜的红豆甜汤,她又觉得有胃口了,十分积极的喊着要吃,嬿央失笑。 第二日,这天已经十四了。 嬿央这天夜里也听祁长晏说他明日还要应值。 嬿央诧异,“明日不是元宵?” “嗯,但元宵治所里也要有人看着,今年由我值守。” 嬿央:“……如此。” 点点头,“我知道了。” 祁长晏:“……” 神情差点一皱,就一句她知道了? 她不说些别的什么? 微有不满,也未遮掩神情里的差别,拉着她的手肘一扯。 被他握住了手肘,嬿央正整理孩童衣物的手便一顿,不由得扭头看他。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3节 才扭过去,就见他摆着脸色,且看她看过去了,男人嘴角轻轻一掀,淡淡说:“我明日回不来,你便只一句知道了?” 嬿央:……不然呢?还要巴巴的抱怨几句他回不来的事? 差点忍不住一笑,嗤的一声笑,也忍不住瞧一瞧他,说:“又不是我多说几句你便能回来的?” 祁长晏却蓦然神情微顿,旋即眼底骤深。 更淡更薄的一声,“没准呢。” 嬿央却不信,也失笑,“别唬人。” “你都说了是每年都要有人看着的,今年轮到了你,可以突然改变主意?” “而且就算能改主意,都已经快夜深了,明日直接就元宵,谁乐意明日被你换了回不得家。” 祁长晏没和她明说,但乐意自然是有人乐意的。 可她刚刚对他明日回不来毫无所动,他又何必特地大费周章欠下一番人情。所以一瞬沉默之下,最终也没反驳她这一句。 “我去洗漱。” 掀了衣摆,下榻往外去。 嬿央手上已经重新拿起小孩子的衣裳,对此没说什么。因为其实早半个时辰前她就催他去过了,可他当时仍然坐在这,到这会儿才说要去。 耳畔男人的脚步快速远去,但忽而不知怎么回事,嬿央却又听脚步声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抬眸望向声音方向。 目光中,很快便出现他不算好的脸色,他在快速走近,且快速走近之时,还不待她开口问一声他怎么又回了,见他脸色一淡,也抬手忽而伸来。 嬿央微微惊讶,惊讶之中,嘴角至颊边那块软肉已被他捉住微微一按。 嬿央:“……” 不算疼。 之后,只见他这一掐罢后,扯嘴凉凉说一声,“明日温着碗元宵,我回来后吃。” 这一声猛然听着只是有些凉而已,但言语之下,不满溢于言表。祁长晏这时也一直盯着嬿央看,有些沉却又无奈的想,他也不指望她能留着晚膳等他了。 也到底,他明日的确回不来,要过了元宵才会回来,让她留着晚膳等他并无意义。 是为这,嬿央脸色微淡,差点横他一眼。 那他不知好好说? 下意识碰了碰才被他掐了的地方,真横了他一眼。但她跟前的他此时却又朝她伸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嬿央也头脑一时快,起身同样忽然朝他走去。 其实不是走,她起的动作过急,又大着肚子不便,快像扑了,祁长晏这时则快速伸长了手,扶住她。 哪想扶住之时,脸上瞬间异样,女人手指掐上他脸侧。男人脸色一顿,一顿之下瞧她神情,却见她正望着他,但到底是何神情,一时分辨不清。 祁长晏眯了眼,接着……二人竟也不知如何就闹作了一团,只到屋中忽而有一声完全没有任何恼意,纯粹只是愉悦的低笑响起时,才各自忽然微微停顿。 这时嬿央也才惊觉两人的情形,刚刚二人说是闹,但也不过就是手掌一个探一个捉而已,期间祁长晏也一直注意着她的肚子,在半揽着她,所以这时一回神,他一直揽着她的那条臂膀存在感便也格外的强。嬿央深呼了一口气,压一压脸颊里的热感,不知是刚刚笑闹间乐的还是累的。 抬眸,最终哂然一声,只推推他,“快去洗漱罢,再耽搁真要三更都过了。” 说着,抬眸眼角已不自觉全是轻松。 祁长晏扬眉,但看了眼发觉时辰的确已经不早,这才点点头,再次往外走。 出来时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心间的躁意好像冷却了。但觉得冷却了,往前走了几步时却又回眸看正屋方向。 第30章 不自觉笑了一笑, 接着才又大步走向浴房。 次日,清早。 韶书是到爹爹都走了之后才忽然记起今日是过节,爹爹不该去上值才是, 怎么爹爹这会儿却出去了呢? 跑到嬿央跟前一问,“阿娘,爹爹是去哪?” “今日十五,不是元宵节?” “嗯,是元宵节。但郡城治所里仍需留人, 爹爹今日便要留在那。” “!”韶书呆了, 还要忙? 呆了好一会儿, 懵懵的又问:“那爹爹晚上回来吗?” “不回, 估计要明早才回。” 韶书彻底惊了, 大眼睛瞪圆溜。 霁安也惊了,“晚上也不回?” “是啊。” 霁安小脸难以置信。 嬿央知道两人是想祁长晏,但这事也没别的办法,祁长晏不可能因此就回来。 只摸摸两人小肩膀,“没事,忙完今天明天爹爹就回来了,你们明日散学回来肯定能见到爹爹。” “……好吧。”两声不大有精气神的声音。 之后, 好像连玩都没心思玩了, 兄妹俩只在小书房里窝着。 窝着窝着,快到中午之时两人忽然听到爆竹声, 听到的那刻两人眼睛便又亮了。也同时都跑了出去,只剩两道稚声稚气的声音响起,“嬷嬷, 我们去看爆竹。” 说完就跑远了。 李嬷嬷也没喊人拦着,只快步跟上去, 在小主子们跟前守着。 霁安和韶书一直跑到大门处才停,才停下就喊门房开门。 门房知道两位小主子是又瞧热闹来了。 且今天也的确很热闹,这会儿才白天还没到灯会时候呢,各处就已经人声鼎沸笑闹不绝了。 嘴上一句好嘞,麻利把沉重的大门打开。随着大门洞开,街上远处的爆竹气味隐隐也飘到了鼻端。霁安韶书嗅嗅鼻子,之后更是又往前几步,尽量站到视野开阔处瞧。 眼神不约而同,眨巴着都是望着远处的大街上,看过大街,又往更远处去看。也亏得两人眼睛好,不然这么远的距离上了年纪的人恐怕还看不清。 霁安定定看着,韶书也定定看着。 而且,这么一看,两人竟是直接看到嬿央亲自过来找两人吃饭的时候。 “还没看够?”失笑一声,嬿央走来。 这一声让霁安和韶书回了神,两个小脑袋同时回头。 嬿央:“厨房的饭已经做好了,别瞧了,回屋用饭。” “好——”两人点头,跑过来。 吃饭时,韶书用着用着,小嘴都还鼓着呢,却忽然仰头看嬿央。 看了一会儿,小嘴迅速蠕动把饭嚼下去,含糊的说:“阿娘,下午我们去大街上,好不好?” 因为妹妹这一句,霁安原本正大口大口吃饭的手停了,抬头也看嬿央。 嬿央一时没答好还是不好。 “阿娘——”韶书满眼期盼。 嬿央无奈。 最终,她答应了,但答应的条件是,“就在外面最近的那条街走走,玩两刻钟就回来。” 最多两刻钟,时间再长她就吃不消了。 “好!”只有两刻钟韶书也满意。 霁安也是一样,点头。 嬿央:“那好好吃饭,吃完了便去。” “嗯!”小脑袋点的很用力。 吃完饭,嬿央按承诺的带两个孩子出去,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而这一趟出去,再回来霁安和韶书俱是满载而归。 霁安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拿着新买的笔洗,还有一只他很喜欢的老虎花灯。 韶书右手上也有一盏花灯,除此之外头上还簪了两个新得的小红灯笼首饰,左手上也满满当当,抓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个崭新的小书袋。 其实这个书袋做工很粗糙,用料也一般般,远不如嬿央亲自给韶书缝的那个,但架不住韶书当时就是看什么都高兴,那会儿见它颜色鲜艳,奶声奶气偏要买,嬿央最终也就允了。 这会儿韶书也宝贝的不行,嬷嬷要帮着拿她还摇摇小脑袋,“我自己拿。” 嬿央看得笑了笑。 她也以为这一趟出去过,两人应该能安生一下午,但午后之时,她才眯了会儿刚醒呢,就见韶书在外面喊,“阿娘,阿娘——” 嬿央失神一会儿。 随后是等披好厚实的裘衣在床头坐好了,这才叫环枝去放韶书进来。 韶书很快颠颠跑来,她矮墩墩趴到她床沿,“阿娘,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嬿央愣了一会儿,更忍不住想,韶书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爹爹在忙活呢。” “那……”韶书歪头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眼睛骤然一亮,接着她还踢踢小腿,努力想爬到床上,“那我们去给爹爹送晚膳好不好?” 她记起了昨日看到的那个妇人,还有她手上拎着的盒子,门房说她是送饭去的! 嬿央这回是惊到了,因为没想到韶书能说出在今日这样的节日里去给祁长晏送膳的事,但一想也能理解,估摸韶书是在学塾里耳濡目染,见有人送过这会儿才会提起。 而她一想,又瞧韶书实在蠢蠢欲动,之后更是在她嘴巴张了张还没说好不好的时候呢,见韶书的小手又探来抓着她的手一摇…… 小小的手掌还不如她一半大,握着她的手时肉肉的,软软的,她跟前这个稚童还眼睛滴溜圆的巴巴瞧她……哂笑一下,点头应了。 “嗯,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4节 韶书眼睛弯弯,高兴的笑出声。 既答应韶书给祁长晏送晚膳去,嬿央便出声把嬷嬷唤进来,让她去做这件事。 李嬷嬷听了,当即便喜,又保证,“奴一定办得妥妥的!” 难得夫人要去二爷治所! 嬿央点头,“嬷嬷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嬷嬷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人,其次便是环枝了。 嬷嬷心窝热,也火急火燎立刻去置办。 她下去时,身后韶书哒哒哒追来,“嬷嬷,我也去!” 边说边迈力的跑。 …… 但最后韶书没能成功跟着往厨房去,嬿央把她又叫了回来,让她去收拾书袋去了。 “过完元宵,明日便要去学塾了,韶书去把先生安排的功课放到书袋里去,别明日忘了。” “再去小书房里喊喊哥哥,让哥哥也一起收拾。” 说到哥哥一起,韶书小脸上的犹豫不定——其实是想跟着去厨房玩耍的心思,也就立即变了,腆着小肚子,答应,“好!” 风风火火抬着小短腿就找霁安去了。 傍晚,天黑之前,厨下的膳食完全做好了。 李嬷嬷也这时过来告诉嬿央,“夫人,吃食都已经在食盒里装好了,奴还叫带了两个小炉子,到时到了二爷那了,再把炉子重新生起来,您和二爷还有小主子们也能吃上现成热乎的东西。” 嬿央笑,“嬷嬷想的周到。” 李嬷嬷也笑,这是应该的啊。 接着她又特意净了手,要上前来把嬿央的厚裘衣理一理,但嬿央摇头,“嬷嬷你去霁安和韶书那看着,等会儿要出门,让两人穿严实些。” 李嬷嬷道好,往小主子们屋里去。 一刻钟后,一大两小都捂的严实,朝府门外已经备好的马车去。 其中韶书和霁安,穿的最暖和。小小矮矮两个稚童,这时头上都戴着裘毛的小帽,身上则穿着暖暖和的小袄,脚上也更是都穿着双小裘鞋,防着风往脚脖子里钻。 两个裹得圆滚滚的稚童这会儿自然一点不觉得冷,且俱是兴奋,只眼前短短的从府里到府外的一条石子道,也能一前一后追逐嬉乐起来,之后跑到马车跟前时,更是都用不着人抱,自己便像模像样踩着小凳子爬上去。 才爬上去钻进马车里,两人马上又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冲嬿央这边喊,“阿娘快来,去找爹爹。” 嬿央嗤的失笑,“好,来了。” 由李嬷嬷扶着上马车。 等她上了马车坐好了,车夫扬鞭,往治所赶去。 路上之时,韶书和霁安隔一会儿便会问一句到了么,又到哪了。 这般喋喋不休,听得嬿央差点耳朵疼。一刻钟后,终于到了地方,便没好气,点点二人,“行了,这回真的到了。” “好——” 霁安韶书纷纷下马车。 下了马车两人才站稳,却又马上站着不动了,因为治所门前衙役见她们把马车停在这,还突然一瞬下来两个圆滚滚裹得只露一张小脸小耳朵的小童,这会儿都看了过来。 韶书和霁安来时都被嘱咐过到了地方后不能擅闯,这会儿被瞧了,眨巴眨巴眼睛,便先都乖乖站着。 而守门衙役见两人没有吵闹着擅自闯来,心里便生一分好感,接着目光又再次扫向马车。看了几眼,几人面面相觑一会儿,随后一人走过来,冲这边的车夫道:“这边不能乱停马车,你们往前边去。” 车夫立马说:“几位差爷误会了,我们不是过路停在这的。” “我家夫人是来给二爷送膳的,二爷今日在治所值守。” 是如此?衙役眼里多了分探寻。 接着,又见嬿央被人扶着正好下马车,一扫她身上衣着,还有身边奴仆穿着,心想倒不是太差。但……瞧着却也不是极富贵。 心里便想了一圈今日值守的那几位大人,最终,估摸着是那位通判的夫人,心里猜测着,嘴上却未定论,只继续问:“是治所里哪位值守的大人?” 车夫:“郡守大人。” “哦,通判大人啊……”嘴一快,直接说瓢了嘴,是都下意识说出来了才猛的一顿。随后,眼睛瞪大了。 “郡守大人?” 这……衙差诧异。 车夫点头,“是啊。” 衙役更诧异。 诧异好半晌,拿不定主意了。因为怕是有人冒充……毕竟不能随便什么人说句是郡守家眷,他就把人放进去吧? 为难的皱了眉,便只道:“可大人这会儿出去巡看去了,不在治所里。” 元宵点灯的多,为防火患,郡守亲自领人去城内几处灯会处巡看去了。 这回轮到车夫傻眼了,二爷不在? 嬿央也愣了一下,不在。 难道她跑空了一趟? 皱眉了,又想,难道便这么乌龙的又回去?可看看不大想回的一双儿女,便问一声,“那他何时回来?” “大人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 嬿央舒一口气,那还好,不算太久。 “那我们等等。” 要在这等?衙役再次犯难,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她们,他不敢随便打发了,但同样也不敢随意就把人领去大人办公之地。 于是再三犹豫,道:“那您先在前衙里歇歇?” 嬿央无所谓在哪里歇,有个地方能坐着就行。 “好。” 衙役松一口气,幸好她没有挑剔嫌弃,不然他还真是难办。 …… 半个时辰后。 祁长晏比衙役说得还晚回了点,是又过了快一刻钟才回来的。而才踏进治所大门就忽而见一衙役跑来说嬿央来了时,他是极其出乎意料的。 定神瞧他,神情不知是沉还是不确定,因为他半眯了眸,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夫人?” 衙役讪讪点头,“是,那位女眷自称是您夫人,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又忐忑,“小的因不敢确定,未敢把人往您办公的屋里带,只先让她们在前衙一间屋子歇着。” 祁长晏神情变了,这一变不是因为衙役的做法,只是仍然惊疑,惊疑于真是嬿央来了? 脚步则快了,往衙役所指的那个地方走。 身后的衙役见此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安排到底有没有出差错。 祁长晏走到地方时,还未进门便已先看到光亮,接着,又很快听到霁安和韶书新奇又好奇的声音。 “哥哥,这里漏风。” “哪里?”霁安走过来。 “这里。”小小的手掌盖过去,待真感觉到有风吹进掌心,大眼睛一眯,“凉凉的。” 霁安便也蹲下来。 这时,祁长晏的脚步早已过来。 在门口站定一步,他推门要进,但一推之时却受了两道小小的阻力。 因为霁安和韶书这会儿就蹲在门边呢,刚刚韶书稀奇的漏风地方,正是门缝。 且这时被一推,两人也都察觉有人在外面推门。 小小的韶书便仰起脑袋,“谁在推门呀?” “不报名姓不让进来。”韶书郑重其事。 也心里一乐,当玩闹似的,圆乎乎的眼睛还贴近门缝一凑,似乎想看看是谁要推门。 祁长晏:“我,爹爹。” 爹爹?韶书先是疑惑,随后眼睛骤亮,爹爹! “爹爹!” “我开门!”兴冲冲的。 很快,祁长晏便觉眼前门缝一开,眼前的光线也随之立马大亮。 他的视线便下意识一抬,看向屋里。看向屋里之时才与嬿央四目而对,两条腿上便一重,霁安和韶书先后扑了过来。 “爹爹,爹爹!”声音喊的很响亮,响彻夜空。 祁长晏在这两声中唇一弯,不自觉笑了。笑意牵动着脸色,脸色早已柔和。他摸摸一儿一女的脑袋,随后待这两个终于不抱着他的腿了,便往里走去。 “怎么来这边了?” 实在……出乎意料。 祁长晏从没奢想过她今日会过来,且……眼角余光扫到桌上那几个食盒和小炭炉时,目光更是一顿,他更没想过她会来给他送膳。 不过,心里这会儿是愉悦的,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过来的,这场突然而至的意外,确实让他这会儿有些高兴。虽然最初听衙役说时,心中是存疑的。 无声笑了一声,之后也不等嬿央先答,抬眸示意李嬷嬷等人把食盒拿好,便带着几人先回他办公的地方去。 走过去的路上,祁长晏也知道嬿央是为什么来了。她说韶书惦记着想给他送膳,便过来了。 祁长晏听到这一句时,脚步微有滞顿。也在未反应过来时,神情不复之前的笑意,他其实并不想听她说她过来的确切原因,这会儿只要知道她来了就好。 不知不觉神情好像有点淡,偏眸睨了她一眼。 但他眼风扫过之人却未在看他,只忽地一乐,竟还开怀笑了声。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5节 祁长晏意外。 也掀眉一看,看向惹她笑出声的一幕。是韶书力气不够,把拿着的一小篮子炭还给了环枝。 刚刚还是她百般撒娇非要拿的,这会儿就摸摸勒红了的小肉手说拿不动了。 还附带一句,“等我再长一岁,我再拿。” 祁长晏略顿。 略顿之后,还是看一眼嬿央。嬿央这回看到了他的眼神,但二人却没能说句什么,因为地方已经到了。 祁长晏上前推门,“进吧。” 嬿央点头。 进去之后,难免下意识扫着他这处地方。共一内一外两室,外头这间明显是他平日理事的地方,里面才是他的休憩之地。 往里走着一看,也的确是。 她一眼看到那张不算大的桌子,好在之前也特意没让嬷嬷备太多的菜,不然这会儿还放不下呢。 嬿央用眼睛扫了扫桌面位置,之后便让祁长晏看着韶书和霁安玩会儿,她则去打开窗户通风。打开了,又叫嬷嬷把小炉里的炭点起来,把那四菜一汤都热热。 要热菜,两个小炉子便捉襟见肘了。毕竟这会儿有四个菜要热,只一道炸排骨和炸肉是炸物,凉着吃没什么关系。 嬿央便问祁长晏,“你这里可能找到两个小炉子?” 当然能,祁长晏点头,“有。” “那你叫许冀去拿一趟吧,这会儿炭都点了一起热。” 祁长晏却并没让许冀去,反而是自己去了。且他去还不够,还忽然说她也一起。 嬿央狐疑,她去干嘛? 祁长晏却已往前走,还催促她,说:“走吧,也带你认认路。” 嬿央认什么路呢,他这话说得好像她以后还要常来一样。 免不了看了他一眼,但之后,在男人再次驻足回眸催促中,也到底往前跟上了他。 跟上之时嘱咐环枝看好了孩子们,让两人就在屋子里玩,夜里别到处乱走。 …… 放炭炉的地方其实并不远,走个一盏茶就到了,甚至祁长晏屋里其实就有炭炉,但那个太大了,不合适热菜,小炭炉只有这边有。 走到地方,祁长晏先推门进去。 进去后他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待屋内亮了,这才让嬿央进来。 “看看,这两个能不能用。”祁长晏指着较小的两个炭炉,让这会儿才进来的嬿央看。 嬿央点头,“可以。” “嗯。” “许冀,来拿。”男人冲外吩咐。 “是。”许冀进来,一手一个,他又退出去。 嬿央在许冀退出去后也跟着出去。 但这时手腕却被人从身后一拉,再之后,他就拉着她直到许冀都往回走了也没有往外走的意思。 而许冀期间竟也没回头看过一次。 嬿央不明所以,回头问他,“是还有事?” 干嘛停在这屋子里? 祁长晏没别的事,他只是忽而一声较平淡的声音,眼睛定定看她,“若是韶书不提,你今日便不来治所了,是不是?” 嬿央:“……” 那的确是,毕竟昨夜就没这个念头,只在他提了给他留碗元宵温着后,今日一早就让嬷嬷去吩咐厨房。 她一瞬的没回应一目了然。 这意料之中的答案,祁长晏猜中了却心里一点也没有猜中的喜悦。这种事,喜悦什么呢?甚至,头一回像是有些自嘲又自讽的味道,“你倒是还不如韶书惦记着我。” 嬿央:“……” 但嬿央看着他不像自讽,倒像是讽她。不知怎么心思一沉,原本是没想驳他的,但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何也不算平和。 “你想我来送?” “那你便不会说?” 尤其后面一句,倒像是有些故意呛的成分,这不是嬿央本意,所以说出时直接有点愣,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男人的声音竟几乎在同时已经淡淡接上,“我说了你便来了?” 嬿央意外抬眸看他,如此意思,他竟还真想过要她今日来送膳? 一刹那的意外后,剩的是一瞬哑然,男人也同时哑然。 似乎后知后觉这一句话泄了他心底心思,当然,这是嬿央哑然之时忍不住想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句话里又可是真的在念着她,她又怎么真的知道呢? 且……之后腕上暖意还忽然离开,同时身侧闪现他的影子,这一闪现,不是他靠近她,而是他往外走了。 几步之中,他便已走出了屋子。他这一走,嬿央心里却未生恼,只忽而顿了顿,接着忍不住自嘲一笑,难怪他来时说让她认认路,现在他撂下她先走了,她也确实该自己认路回去。 好在这段路不算绕,也不算长。 深吸一口气,她也走出了房间。 走出几步之时,却见前面的人是停在那的。嬿央无视,直接从他身侧路过。 她以为两人这番便不欢而散了,但走了两步,身侧眼角余光中却又出现他的身影。接着无论她是走快还是走慢,他总是在她余光范围之内。 嬿央便又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刚刚出来时明明是个生气模样,这会儿倒是一直就在她跟前走着。 “你。”嬿央忽然看他。 祁长晏闻言眼神平平淡淡瞥来。 嬿央:“……” 得,明明就走在她身侧,一副似乎还算顾忌着她人生地不熟的感觉,这会儿眼神里的平淡却又能让人瞧得不舒服。 嬿央便忍不住话一改,只说:“我是肚子大才走得慢,你走这么慢做什么?” 做什么?如她所说,因为她肚子大了,也因为她人生地不熟是第一次来这。但事实到底如何,他为何现在仍然在这其实心里最清楚明白不过,又哪里只是她怀着身子的事。 沉默一下,便只是继续走着,道:“许冀应该已经把炉子送回去了,这会儿也该点上火了,过会儿便能用上饭。” 嬿央:“……”牛头不对马嘴。 但话里却也未再和他你来我往暗地里藏着针过,因为心底好像也明白点他为何一直走在她身边的意思。 之后,也不知不觉松了态度,用饭时见菜热好了,在嬷嬷给他把饭添满了时,便又让嬷嬷给他再添碗汤,“先喝点汤暖肚子,再用饭。” 现在天冷,饭前喝点汤也舒服。 祁长晏听到这句,看向她。嬿央却是没再瞧他的,接着只专心吃饭。 四菜一汤在小炭炉的加热下逐一冒出热气,各种食物香气飘出,充盈着整间屋子。 嬿央吃了一会儿便吃热了,而这样的冷天里是越热越有胃口的,所以最后不知不觉竟然吃的快有点撑。 意识到时,她惊讶了下,随后一哂,心想今晚看来是也有些饿了,不然胃口不会这样的好。 这样想着时,也看了眼霁安和韶书的小碗,两人也吃得干干净净,同时,小肚子鼓鼓的。 忍不住摸了摸两人溜圆的小肚子,“撑着了是不是?” “等会儿元宵便一人只吃一个,别多吃。” 她也只吃一个,因为肚子里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好。”韶书和霁安也的确是吃不下了。 吃过元宵后,这顿饭彻底到了尾声。嬿央琢磨着该回去了,看向祁长晏,想说他是不是还有事要忙?那正好她也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但祁长晏却在她开口前先说:“晚些再回罢,这会儿正是灯会儿热闹的时候,路上只怕要堵。” 这……嬿央难住。 但他所说也有道理,来时走得那一段路的确挂了不少花灯。 “好。”最终点头。 点头时,听到韶书和霁安乐得笑了笑,在高兴于能在这边再多待会儿。 嬿央失笑,两人现在黏祁长晏倒是比黏她还紧。 但其实不是的,二人只是到了新鲜地方觉得新奇,留下来也只是想让祁长晏领着二人四处转转。 “爹爹,我也认认路。”韶书稚气说着,以此作借口想出去玩。 嬿央却瞧一眼闺女,这时无声哂笑。她要是知道她爹爹刚刚是怎么让她认路的,铁定不爱出去。 祁长晏则似乎突然是个慈父了,已经点头起身,有求必应。 且竟然还问了嬿央一句,“你去不去?” 嬿央不去,才吃饱不乐意动弹。 “你们去吧,我看着人收拾东西。” 她说完时,觉得祁长晏似乎顿了下,还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的意味好像有些沉默,但后来,他倒是仍然独自带着孩子们走了,并未坚持要她也去。 两刻钟后。 所有碗碟还有炭炉收拾整齐,李嬷嬷悄悄往软榻之处看了眼。 那处正躺着夫人,看着是饭后犯困,已眯了眼睛。 为了确定,李嬷嬷还特意上前看了眼。见夫人是真睡着了,她便把声音放得更轻。也到房间一侧去把窗户关了,只留扇通向外面那间屋子的大门开着,确保能通风但又不至于吹着夫人。 也是她才关好窗户的时候,李嬷嬷听到门边一声脚步声。目光便不由得看过去,才看过去便被来人吩咐,“下去。” 嬷嬷一笑,轻手轻脚下去。 祁长晏在她走后看向嬿央。 ……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6节 嬿央睁眼时感觉一道背影就在眼前,起初差点以为是幻影,但惊疑之时定睛再瞧,确实是一道真实的背影,还正是她的丈夫就在眼前。 而且,还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厚实的衣裳,男人的。 感受了会儿衣裳里的暖意,嬿央打算起来了。但才有动作之时,男人已听到动静回眸。看到她真醒了时,他好像一顿,但接着她再起时,嬿央却马上感觉腰后揽了一股力道。 是他伸了手臂过来,而有了他伸出手臂在她身后揽着,她这时再起便不费力了。 她起来后,男人手臂未撤。也是此时嬿央抬眸,顺嘴想问问他儿女们呢?但一抬眸,话还没说出呢,先看到他黑眸里笑着的自己。 她竟是笑着的,但好像不意外,因为这会儿心情格外放松,嘴角弧度仍有,甚至还又弯了一些。她感觉到他揽在腰上的手臂把她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而她,则接着刚刚没能问出的话问,“韶书和霁安呢?” 但旋即出现的不是他的声音,是眼前的猝不及防,她眼睛未眨之时,被男人突然一弯腰,拥着又躺了回去。 她不再能看到他的眼睛,只感觉到他侧拥着他,手掌好像轻轻摸了摸她的背。 又忽然说:“明早再回罢。” 第31章 脱口而出时, 祁长晏微愣,旋即已先失声而笑。他在说什么胡话,治所里怎能开例让女子在这歇夜, 即使这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往后人人都照做,那哪还有规矩可言? 所以不可能的。 而且韶书和霁安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塾呢,这里没有两人的书袋,更没有能让两人换洗的衣物,也不可能让二人今夜歇在这。 便又一声沉默, 接着只又摸了摸她背, 男人仍拥着她, “罢了, 算我说胡话。” “我叫许冀去给你们准备马车。” 又抱她一会儿, 起身往外去一趟。 嬿央在他往外走时,目光跟着他的背影去。旋即,莫名无声也笑了笑。 因为也从他那几句话中忽然后知后觉,更因他刚刚那一刻不知算是糊涂还是冲动的话……这里没有任何她和孩子们的洗漱用具,且治所也有规矩,哪里能在这歇呢。 弯唇莞尔一下,接下来到他很快又进来, 身边还已跟了孩子们时, 笑容也迟迟未消失。 她看他一眼,边伸脚穿着鞋, 这时边说起了关于还剩下的那些吃食的事。 “还有一份元宵便留在这了?你明早拿炭炉热热就能吃。” “好。”祁长晏点头。 随后,两人在饭前那一阵的异样后,此时一个站一个坐, 一来一往,难得轻笑又轻松的说话。说着说着,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甚至是韶书后来都觉得困了,忽而揉着眼睛趴到嬿央腿上时,两人好像才发现时辰已晚。 两人都各自停顿了下,停顿于刚刚竟是谁都不曾察觉。有点吃惊,但这时都不知不觉先压下了,因为确实该赶着回去了。 嬿央摸摸韶书小肩膀,“好,这便回了。” 说罢又抬眸看祁长晏,“我们这便回了。” 祁长晏听她说要回了,顿了一息。但接着,只颔首道:“我送你们出去。” 出去时,便由他抱着已经困得眯了眼的韶书。这一路不算太长,所以很快也就到了马车那。 嬿央在马车跟前站定,也瞥一眼还被祁长晏抱着的韶书,才这么一段路,韶书已经小肩膀彻底趴着,完全睡着了。 嬿央伸手把她头上的帽子戴严实,让她睡得暖和些。 接着又让嬷嬷上前来,让她来抱韶书上马车。 嬷嬷来时,她便和祁长晏低声,“给嬷嬷抱着吧。” 祁长晏看看怀里的女儿,点头。 手上的女儿交出去了,他看看霁安,之后等嬷嬷小心抱着韶书进马车里坐好了,他摸摸霁安脑袋,说:“明日在学塾里好好用功,爹爹明日傍晚就回家了。” 霁安点头,“好!” “那上马车吧,爹爹看你上去。” “嗯嗯。”霁安小脸笑了笑。 他手脚灵活,一骨碌就上了马车。 上去了还特地回头,摇一下小手,“爹爹你回罢,我和阿娘还有妹妹回去了。” 祁长晏颔首。 可他没动,而是在儿子进了马车里后看向嬿央。手往前一伸,在她视线下扶住她一只手臂,微微敛着下颌,“你身子重,我扶你上去。” 嬿央的确需要人扶,点头。 但之后……他却不只是扶,嬿央几乎是被他抱上了马车。且才在马车上站稳,还见他踩上马车也上了来。 上来后他那只手臂仍然是扶在她手臂上,她的身后这时则很近的传来他微微低沉的声音,“进去吧,小心些,别撞到头。” 嬿央心想哪会呢,她怎会如此不小心。无声哂然,微微弯了脖子,矮身进去。 随着她矮身往里走,扶在手臂上的力道自然也渐渐松了,从最初只是松了一圈,到后来彻底松开。但余光中他的手掌完全撤了时,下意识多看两眼,却见他只是撤了扶她手臂的手掌而已,这时手臂微微探着,却是一副好像要随时防着她途中摔绊或跌倒的姿势。 嬿央余光中看着男人的手掌,看着看着,在坐下时便几乎是下意识抬眸瞧他。 瞧了一会儿,最终道:“你回去吧,我们这就回了。” 祁长晏点头。 他扫了眼马车里坐在最正中的她,还有边上的霁安和韶书,看了两眼,目光落定处还是她。 和她眼睛对视一会儿,到嬷嬷因为韶书似乎动了动轻轻拍了拍,这才终于下马车。 下马车后,嘱咐了声车夫,“回去路上稳当些。” 车夫重重点头,“奴知道的。” “嗯,回吧。” 祁长晏说完这最后一句,退后几步,亲自看着马车起步往前。 之后待马车走远了,他往治所里走。 …… 马车回到郡守府时,不止韶书睡着了,霁安也靠着睡了过去。 嬿央摸摸两人的小脸,还好,不凉。 之后便也不特地把二人弄醒,只回到屋里后直接让下人拿温水给两人擦擦手脸还有小脚,今夜就让二人直接这样睡了。 翌日,一早又早早来把两人唤醒,开年第一天去学塾可不能起晚了。 嬿央把两个困得都还在呼呼大睡的稚童一一从房里挖出来,“莫睡了,要去学塾了。” “阿娘,困——”韶书眼睛闭着,缩着手脚往嬿央怀里钻。 嬿央点点她小脑门。 轻笑,“不能再睡了。” 接着便直接让嬷嬷上前来给她穿衣裳,又一张冷冰冰的湿帕子往她脸上一擦,直接把小韶书冻醒。 韶书打个激灵,赶紧躲躲小脸。 嬿央好笑,“清醒了是不是?” “那自己去穿鞋。早膳已经好了,吃过便送你们去学塾。” “还是嬷嬷送吗?”霁安已经完全穿戴好,跑过来问。 “阿娘送,明日后就是嬷嬷送。” “好!”霁安笑应。 …… 早膳用过后,嬿央穿的暖和,亲自送两人去学塾。 到那时已经早早有人先过了来,正迈进学塾门槛,嬿央到这后就不下马车了,只在马车上拍拍霁安和韶书,“下去吧,跟着先生好好学东西。” 霁安和韶书稚声应一句好,而后不约而同都拿起小书袋,兴冲冲便下马车。 两人都还算喜欢这里。 一个年底十几天过去,此时也早有点想年前在学塾里结实的小伙伴了,这时都非常积极的要去学塾。 而之后嬿央从窗户里视线跟着两人的小身影一看,也很快见儿女似乎都看到熟悉的人,笑着跑去说笑。 嬿央笑笑,继续目送两人进学塾。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这才让车夫调头回去。 回去后想到霁安和韶书在马车上特地说的今晚想吃的几样菜,便才进门就让嬷嬷去厨房一趟,让厨房今天晚膳备上。 “好!”嬷嬷点头。 点完头瞧瞧自家夫人的肚子,一瞧,觉得夫人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点点,道:“您的身子越来越重了。” 嬿央听她这番话,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才看一眼,倒是想起差点被她忘了的事,“绣娘和稳婆是不是今天要来?她们住的屋子可收拾好了?” 前几天这两个人选便定下了,当时念着马上元宵,便容她们过了元宵再过来府里。 李嬷嬷:“都已经收拾好了,人来了就能住。” “嗯,这便好。”嬿央不操心了。 之后,一切不疾不徐准备着,一眨眼便到了二月初八。 这时嬿央的肚子已经九个多月了,预计这个月底即将生产。 二月初十,正好荀休,祁长晏这天休息。霁安和韶书这天也不用去学塾。 难得的是这天也正好是个大太阳,天气十分暖和。 嬿央脱下厚厚的冬装和裘衣,白日里便只穿一身薄厚适中的春裳。 祁长晏在她换了春裳出来时,骤然一看她重新换了衣裳,神情有点顿。 不过眼神则已在不动声色中看了她一遍。 习惯了她穿冬装的模样,她在冬天也每每裹得厚重严实,乍一看她忽然穿的如此简便,竟觉有些意外。 同时,眼神也难免注意到她此时最显眼的肚子。注意到时,忽而一想,她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从前,印象中总以为只是隆起个半圆而已。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7节 但现在这么看,已经不止是半圆了,比他印象中还要大一些。 当然大,毕竟嬿央都快接近生产了。 但祁长晏还是觉得这于她的身量来说太大了些,也不由自主回想当初她怀霁安的情况。当时九个月的时候,她是什么情况? 有些忘了,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便顿了下想了想,间接问嬿央,“当初霁安在你腹中九个月的时候,是不是不如你现在的肚子大?” 嬿央被他这样一问,倒稀奇他竟还记得? 点头,“嗯,霁安当时就丁点大。” 怀霁安时肚子比现在这个要小两圈,当时母亲还怕是孩子弱,想方设法要给她补呢。要不是那时太医再三说了孩子一切健康,她当时吃那些补汤都能吃恶心起来。 祁长晏心想还真是,拧眉了,也指一指她肚子,“那这回?” 才说完,回神过来问她也没用,这得问大夫,便又跟了句,“我让胥临过来瞧瞧,看看是怎么回事。” 嬿央:“不用。” 又说:“胥临早前就已经看过了,一切都正常,只是这个孩子比霁安当时要大些而已。” 其实对于怀孕九个月的妇人来说,嬿央现在的肚子远提不上大的可怕,是完全在正常范围内的。 心想他也是不懂,也估计他是见她肚子大心血来潮,便又说:“不用叫胥临了。” 祁长晏不赞同。 且之后不久,嬿央便见胥临来了。 得……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 便忍不住在胥临诊过脉下去时,抬眸瞧他。 祁长晏面色未改,说:“大夫来看看,你安心我也安心。” 嬿央:“……”她本来就挺安心。 罢了,心想也得亏胥临就在府上住着,来回方便,不然这一趟白折腾人。 没再就此多说,这事也没被她放在心里,嬿央只继续按计划出门去晒太阳,顺道走走。 月份越大便越得走走动动,免得生时使不上力。 祁长晏见她往外走,倒没跟上。从前偶然与她走过一回,但她走走停停太慢,他快了又要等她,等时她又嫌他淡着张脸是在催她,如此,一次之后两人便没怎么一起散过步。 祁长晏往书房那边去。 在书房里沉下心看了会儿卷宗,又看了看今年春耕事宜,再抬眸,大半个上午便已过去了。 往外一抬眼,想了想,招来许冀,“她走完回来了?” 他觉得应该是的,但没想到许冀一摇头,道:“您说夫人?还没呢,听说是和安哥书姐还在园子里。” 还在……出乎祁长晏意料。 但同时抬了步,出门竟也是往园子的方向去。 去看看她到底和孩子们还在那干什么。 许冀望了望大人走得方向,倒是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跟上去。 他发觉最近大人和夫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多了?眼神琢磨,心中不由暗暗忖了遍。 祁长晏到了园子里,才站在拱石门中,便已看到嬿央身影。她正躺在摇椅里,乐着在瞧韶书从后面推霁安荡秋千。 韶书显然没什么力气,才推了两回霁安就脸蛋红红大喘气,又紧接着小脚一跑,绕过秋千绳跑带霁安跟前,“哥哥,该我了,该我了。” 嬿央被韶书喊的一笑。 哪里是该轮到韶书了,霁安推了她十几下才轮到换她推他呢,这会儿韶书卯着劲才推两下,就说又轮到她了。 笑得都出了声。 接着果然瞧霁安的屁股不大乐意起来,虽是哥哥,但玩闹时觉得韶书太耍赖了,“韶书你才推我两下。” “你再推两下。” 可韶书摸摸小手,为难,“哥哥,我推不动。” 霁安想想,然后实在也没办法,只好往边上挪挪,“那你上来,我两就坐着好了。” “好!”韶书兴奋挤上来。 挤上去后,虽然没人推了,但只干坐着她也开心,咯咯咯笑起来。 祁长晏这时也走了过来,他记得园子里从前是没有秋千的,所以这个是后来嬿央让人装的了。 他走过来时,周围丫鬟们眼尖,纷纷欠了下身喊大人。嬿央对此一讶,他过来了?目光顺着瞧去,果真是他身影。 而心里冒出这一声果真之时,也不知当时脑子里怎么想的,竟就迎面笑着说:“你来了正好,推霁安和韶书荡荡秋千罢。” 而霁安和韶书听完眼睛立即就亮了,眼睛不约而同望向祁长晏,期盼又希冀,“爹爹,推秋千!” 祁长晏:“……” 面上有那么一刻停顿。 嬿央看到了,也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脑中那根弦太快,她说了什么。心想刚刚怎么就说了呢?他若是不耐又或者不愿,她这脱口一出不是白白让孩子们失望? 心中有些默然,也心想何时自己也是个嘴快的性子了? 默过两下,不过……既然说都已经说了!孩子们也明显期盼,这会儿他好歹象征性推两下。 眼睛于是望他,示意他去推一推,但之后不用她再次示意,因为祁长晏在那短暂几息的停顿后,已点头顺势过来。 “嗯。” 刚刚之所以停顿,只是确实……确实有些不适应,因为他还从未给孩子们推过秋千。还有,其中也有几分她瞬间便笑着让他荡秋千的意外,当时便无意中只瞧她了。 祁长晏走到孩子们身后,推那恰够小孩身量的秋千。 秋千晃起来,霁安和韶书高兴极了,一人抓紧一边绳子,两人争相喊:“爹爹,再高些,再高些!” 祁长晏看两眼两人毫无惧色的脸,笑一声,低低应了。 一用力,秋千比刚才高了约一寸。当然,他是有分寸的,一直保持着孩子们在安全的范围里。 霁安和韶书随着这力道一荡,笑得嗓子都破了音,稚气的笑音环绕整个园子。 嬿央不知不觉表情也跟着松快许多。 她望着一大两小,再之后随着孩子们越发开怀,眼睛里的笑意更是无意识中前所未有的浓。浓到后来秋千终于停了,笑容也完全未消,还忽然扶着肚子起来,竟不自觉走了过来。 弯唇摸一摸孩子们脑门,神情莞尔,“瞧瞧,脑门都玩出汗了。” “还有,渴不渴?” “渴——” “那喝杯水。”嬿央弯了唇。 说完便示意环枝去倒两杯水来,也是她偏眸去吩咐的功夫,一大一小的稚童小脚纷纷踩到了地上,韶书还是被霁安抱下来的。 接着两人便围在嬿央脚边等水喝,嬿央察觉两个孩子靠了过来,不禁又摸摸两人的脸,还特意从袖中取了帕子,给两人擦汗。汗方擦罢,环枝的水也送了来,嬿央恰好抬眸望见了,便又低头,笑着让两人自己去拿,却这时,话还没说出声呢,身后有人一近,耳侧不远处有声音,“给我也倒一杯。” 不用分辨,也知身后的人是祁长晏。嬿央便推推两小孩的肩膀让他们自己过去环枝那拿,也几乎是同时已回眸瞧祁长晏。 这时,眼里弯起的弧度未来得及减,一眼迎面对上他,不知不觉一笑,“要喝茶还是喝水?” “之前也让环枝泡了茶。”孩子们刚刚喝的不是茶,是放凉的清水。 祁长晏:“茶。” “嗯,好。” 嬿央让环枝再倒一杯,而这一声吩咐之后,竟瞧见这园子里的丫鬟都像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似的,眼睛弯弯都在笑,甚至连嬷嬷也在笑。 嬿央稀奇。 之后环枝几个的笑意仍然不减,连捧着茶水过来递给祁长晏时还在滋滋乐。 嬿央不解,也有心想问问,但后来在园子里又玩了会儿再回去时,或许是心情一直开怀,又或者到底没把这事记太深,她无意识中早把这事给忘了,再未想起要问过。 而这时环枝和李嬷嬷依旧开心,两人还在夫人午歇后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谈了几句。 但才说两句,却见外头有人来了,两人一顿,纷纷出去看。一看见是二爷,两人脸上便无不有笑,上前欠身见礼,“二爷。” “嗯。” 祁长晏往里走,但走了两步之后却又停住,而后李嬷嬷和环枝便听到二爷吩咐,“她月份已经大了,你们之后凡事都要多注意些。” “是。”两人都笑着应了。 且这也是两人之前在园子里忍不住笑了的原因!因为当时夫人转头来吩咐环枝倒茶时,两人分明看见就在夫人目光看过来的刹那,二爷看了眼夫人腰上,而后似乎怕夫人肚子太大站不稳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再之后,大人虽未言语中表示紧张,也未明确做下什么护着的动作,但自那后夫人与小主子们笑乐时,男人的眼风是一直时不时在夫人身上注意着的。 这些夫人不曾瞧见,但她们都瞧见了,也是因此心中为夫人欢喜。 心想当初确实该来九稽,不然今年若是夫人与二爷仍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夫妻间岂不是更加生份。 这会儿又听二爷说夫人月份大了让她们多注意着,心知二爷果真关怀夫人,便更为夫人欢喜。 还再三保证:“奴几个一定精心伺候着!” 祁长晏点点头。 还又问:“她在里面是歇下了?” “是,夫人怀孕总是嗜睡,睡着已经有一会儿了。” 如此……祁长晏没再问两人的话,往里走。 环枝和李嬷嬷见此便自觉不进去打扰,更没跟进去伺候。 …… 下午过了一半,日头正好,韶书和霁安已经睡醒了,两人还想再去园子里玩,且不满足于只是自己去玩,仍然想和上午一样有爹娘陪着,这会儿刚醒喝了两口水就又跑来正屋了。 李嬷嬷从看到两人出屋时便已经注意到了,这时不等两人跑近,先一步过来,“夫人和二爷还在睡呢,安哥和书姐先自己玩会儿好不好,过会儿再来?” “还在睡?”霁安诧异。 他和妹妹已经睡得够久了,爹爹和阿娘竟然还在睡? “是啊,您领着书姐先玩玩?或者去书房里做功课?”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8节 霁安迟疑了,小脸也犹豫。 但犹豫一会儿,倒也点头,正儿八经道:“好,我先领着妹妹去小书房。” 李嬷嬷欣慰,心想小少爷果然是要大些,能压的住玩性。 她笑了笑,且打算往前送两步,送两人去小书房那。同时还想着,让厨房把点心也端过去,给小主子们当零嘴。 但这时,忽然听身后正屋大门响了一声。 随即,她才闻声惊讶的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呢,便见二爷一张似沉似紧的脸。 二爷的目光一下望过来,且这一眼看着竟比二爷的脸色还要绷紧! 之后,只听到匆匆一句,“去叫胥临,还有稳婆,嬿央要生了。” 第32章 要……要生了? 李嬷嬷瞪大了眼睛, 更是直接愣了。 祁长晏不悦,“快去!” 李嬷嬷这才回神,结结巴巴一句, “是,是——” 心中却仍然惊疑不定,夫人这便要生了?不是还有十几天才足月,要到这个月底才生的? 且,今天没有任何预兆, 夫人此前也未觉有任何不舒服, 怎么忽然就要生了呢!李嬷嬷刷地一下冷汗涔涔, 也紧跟着迈了步子就去催稳婆, 催大夫。 但这时已经不用她去了, 环枝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既然环枝已经去了,那对于李嬷嬷而言这会儿便有更重要的事得做,那就是进去看看夫人的情况! 于是李嬷嬷一转头又扎进了屋里,这时,祁长晏当然已不再在门边,不耐催促过那一句后,见有丫鬟反应快已经奉命去催人, 当时他就没再管李嬷嬷是愣还是不愣了, 快步又回了屋里。 这会儿见嬿央躺在床上神情不大舒服,声音不知不觉绷紧, “你怎么样?” 她怎么样?嬿央现在觉得有点疼,肚子里的压迫感也比之前的好像要重一些? 而到了现在,也庆幸刚刚祁长晏没听她的劝阻, 直接出去喊人叫稳婆叫大夫。 最初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有点疼,不像是要生了的感觉, 当时便想估计又是孩子在肚子里闹疼,她没当回事,但其实那时她脸色已经白了,祁长晏也是看她脸色白了,又一问之下听她说肚子疼,便断定她要生了。 他说出去叫大夫,嬿央那时拦住他,因为那会儿真不觉得自己是要生了,也离她要生的时间的确还有十几天。 “只是有点疼,不是要生了。” 但祁长晏看她才说完却马上脸色又似不舒服,哪里信她这几句话呢,绷了绷脸,他选择快步出去喊人。 心中觉得她是强撑,而且,他也习惯早作准备,这时第一反应自然是直接把胥临还有稳婆都喊到这来候着。 也是他出去那阵,嬿央肚子上的感觉加重了。这时她自己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也觉得是真要生了。 他现在问她觉得怎么样,自然再没逞强的心思,环看一眼屋里,把手伸出去让他扶扶她。 “你扶我起来,生孩子的屋子月初就已经准备妥当了,我现在过去。” 祁长晏手一伸,扶住她。 扶住了她时,脸色有点绷紧。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紧张,高度的紧张。甚至再次说话的声音也迅速而冗沉,完全一种紧绷的状态,“扶你过去便可?” 又问:“还要做什么?” 还要做什么?还要做的多了去了,比如收拾干净衣物,还有叫人去烧水,再有趁着现在太阳好赶紧再把孩子的小衣服晒一晒…… 不过最后一样这时倒是不用急,因为李嬷嬷早就趁着有太阳已经拿出来晒了。 嬿央呼一口气,呼过气缓了缓,却也没把其他该做的事和他说,因为怕他什么都不懂,反而越帮越乱。 因此在被他扶下榻时只道:“你去把嬷嬷喊进来,嬷嬷知道该做什么。” 祁长晏神情沉凝,只喊李嬷嬷就行? 但眼睛定定看她,瞧见她现在的状态,到底顺她所说,扬声叫人。 不过不必他叫,李嬷嬷这时正好跑了进来,一进来见夫人已被二爷扶下了榻,脸色也有点差,心想还真是要生了? 几乎飞奔过来,扶住嬿央另一边手臂,“夫人您感觉如何?已经很疼了?” 见到她,嬿央松了口气。 虽然刚刚身边也有人,但到底祁长晏只能帮着扶扶她,没有嬷嬷来得让她安心。 嬿央:“有点像生孩子时的疼了,但还不是太疼。” 嬷嬷于是不敢大意,“那奴扶您过去。” 嬿央点头说嗯,但在她发出这一声之前,祁长晏已先说话,男人看向李嬷嬷,手臂一直紧紧扶着嬿央。 “我会扶她过去,你去办其他事。”祁长晏发话。 这……嬷嬷一愣,嬿央也愣,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 不用他扶了让他歇着,他还主动往身上揽事? 李嬷嬷先嬿央一步回神,她自然高兴,点头道好。 “那奴便去准备别的,二爷您将夫人扶过去。” “嗯。”祁长晏再次收紧扶着嬿央的手臂,接着更是目不转睛看一眼嬿央,沉声问,“还能不能走?不能的话……” 后半句还没说,但嬿央明白他的意思,估计是说要抱她过去。可还没到那等地步,更主要的是,她在生孩子前该走走。 便未等他说完,说道:“还能走的了,慢慢走过去就行。” 祁长晏却对此存疑,她真能走? 这般一忖,便仍是一意孤行的性子,打算直接抱她。 嬿央几乎在他伸手那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且再次说:“真不用抱。你不知道,生孩子前该走走的,一味躺着等会儿该费的力也少不了。” 祁长晏一顿。 目光抬起,探寻望她,猜测是否真是这样。 嬿央不再就此事多言,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扶我过去就是了。” 祁长晏:“……” 神情沉钝,但终于不再固执,依她所言只是扶着她往外走。 短短的距离走得很慢,之后也还没等出正屋呢,就看到霁安韶书一高一矮趴在门边,悄悄在看这边。 祁长晏和嬿央:“……” 嬿央叹气,“……怎么这般趴在门边?” 霁安和韶书的脑袋便彻底探出来,说:“嬷嬷刚刚说阿娘你要生了,让我和妹妹乖乖的,先别往屋里来。” 这是李嬷嬷刚刚进来一趟后,又紧接着火急火燎叫人下去备水时和霁安还有韶书说得一句,因为怕两人这时还去闹腾嬿央,那这边可真是乱上加乱了。 嬿央点点头。 又说:“阿娘要生了,估计要一会儿,你和妹妹先去书房做功课好不好?晚点估计就能见着阿娘了。” “好。”霁安点头。 韶书也点头,因为两人早就被人教过嬿央生产这日不能多打扰,不然阿娘会很忙。 不过走前,两人都仰头说了一句,“那阿娘你快快出来。” 嬿央:“……阿娘尽量。” 韶书和霁安满足了,接着依依不舍往小书房去。 嬿央在儿女走后,长呼了一口气。 因为感觉肚子好像有点往下坠的感觉,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心想这胎竟是个急性子,霁安和韶书都是几乎足月生的,只现在肚子里这个,竟然提前了十几二十天。 唔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到准备好的那间屋子里后,嬿央没让祁长晏扶着了,因为这一段路走下来她发觉还没到要人搀的地步,所以这会儿也就让他松手,只自己继续走着。 祁长晏没松,手握的紧紧。 男人沉声,也沉沉看她,“你确定能站稳?” “确定。”抬抬下巴,示意他快松。 祁长晏沉吟,但之后还是撤回了手臂。 但撤了手臂,眼睛却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目光中一圈圈看她独自扶着肚子一人走着。 没来由的,有种她随时会突然脚一软摔了的感觉。 这么一想,只觉惊心动魄,那个场面都不敢继续再想。也同一时刻眼睛深了,脚上更是一快,再次走到了嬿央身边。 手也一伸,再次扶住了她。 嬿央被他扶得乱了步子,只得先停下。 抬眼瞧他。 祁长晏嘴角微绷,沉凝,“你要走继续走,我防着你摔了。” 嬿央:“……” 得,说不听。 算了,刚刚试了一个人走好像又觉费力,还是由他扶着好了。 但这回,被他扶着没能走太久,因为胥临赶过来了。当然,稳婆来得要比他先一步,毕竟稳婆住的屋子离这边要更近。 祁长晏见到胥临,第一句就是,“嬿央要生了,你过来看看。” 对于此事,胥临早听来请他的丫鬟说了,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在这。 “是,大人。” 又对嬿央道:“夫人您先坐一坐,待属下给您看看脉。” 嬿央也正好走得有点累了,点头坐下。 坐下了,把手腕伸出去,让胥临看脉。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39节 胥临一诊,觉得是有点生产的预兆,但……却又不是太明显。不确定,便来回几乎诊了三回,又细问了一遍嬿央现在感觉。 嬿央:“有点紧绷还有难受的感觉,和生霁安和韶书的时候很像。” 于是胥临以稳妥为主,这时按她等会儿要生的情况准备。 他迅速开好方子让人下去熬药。 至于为何现在就开方子熬药,因为这是提前先做准备,以防她等会儿真出现什么情况,到时再熬药却来不及。 药开始升火慢熬之时,嬿央也感觉肚子有点收缩的疼了。不过,却也忽然发现一个怪异的点。 但发现之时怕自己是多想了,便忍着感觉继续等着时候到了,再一并发力。 可之后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接着又半个时辰过去,甚至到所有药几乎都熬好了,嬿央却又觉得肚子不疼了,也完全没有之前想发动的感觉了。 “……”她自己都懵了。 懵了一会儿,迟疑的把这事和胥临一说。 胥临:“……” 因为嬿央迟迟没有其他情况也仍然还在屋里没出去的祁长晏:“……” 胥临便再给嬿央探脉,这一探,也发觉先前还有点的生产征兆这会儿是一点都没了。 这!胥临皱眉,但皱过一下,又心想不是太难理解,嬿央这种情况也有不少人出现过。 想了想,招来李嬷嬷和环枝,让她们陪同稳婆一起进内寝看看嬿央可有出血。 一刻钟后,几番确认过,最后嬿央被李嬷嬷等人扶着再次出来。 几人俱是摇头,“没有出血。” 稳婆还道:“以夫人现在情况,小主子今日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稳婆是极有经验的稳婆,胥临对此也知道,因为当初大人遣人找稳婆时他也从中参谋了,是几番选过之后才定下这个稳婆的。 所以她本事如何他很清楚,她如此定论,再加上李嬷嬷等人又都说没有出血,胥临心中便已十分确定了。 确定后,看向嬿央,“以刚刚诊脉情况来看,您今日确实是不会继续发动了。” 那其他药也不用吃了,只吃安胎药就行。好在之前叫人熬药时正好熬了份安胎药以防万一,这会儿直接就能喝。 “至于您刚刚的情况,药炉上已经熬了安胎药,您喝上一碗当就彻底无事了。” 之后嬿央喝过,也的确没有再觉得一点不舒服。彼时,她已经回到了正屋,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地方,祁长晏也在,甚至韶书和霁安也在。 两人看稀奇似的盯着嬿央肚子看,韶书还伸出小手摸了摸。 摸一下,小手缩一下,大眼睛好奇,“阿娘,小宝宝还在。” 霁安说的更直接些,小手掌也小心翼翼碰碰嬿央肚皮,不解,“阿娘不生了吗?” 之前他还以为做完功课阿娘和小宝宝就一起出来了,当然,今日心神不宁,最后实在没忍住,他和妹妹是提前偷偷跑回这边来瞧的。他想瞧瞧阿娘怎么样了,结果他和妹妹才悄悄缩着一看呢,就正好撞见收拾东西的李嬷嬷,之后嬷嬷就领着他们进来了。 一进来,没想到阿娘的肚子还是圆圆的,霁安眨巴眼睛。 嬿央点点头,点着头时差点叹气,是啊,以之前的动静还以为真的要生了,没想到最后竟是这般。 说实话,她是想孩子刚刚一鼓作气直接出来的,这般闹了个乌龙,她怕回头又来几回这样的事,那多闹腾? 嬿央深呼一下,真叹气了。 这一声叹让旁边的祁长晏眼神瞥了过来,看了看她,眼神忍不住再次落到她肚子上,实在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不生了。 刚刚真的以为她肚子里这个今日就要出来了。 祁长晏也弄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是松口气多些,还是遗憾多些? 遗憾的是,要是孩子今日出来的话,那正逢着他荀休,实在难得。 可现在孩子却又不出来了。 松口气的则是,当时嬿央的情况让他觉得有点心里沉钝。他是头一回看她发动的情况,曾经生霁安时,他正在上值脱不开身,傍晚回去时她已经平安生下了霁安,之后生韶书时,他远在九稽,更不知她当时情况,这是他第一回 亲眼见她要发动,一瞬有些紧绷。刚刚若非最后发现这回只是虚惊一场,只怕现在心里都还残余着那种浑身窒的又沉又闷的感觉。 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一种差别。 唇角牵了牵,忍不住也跟着深呼了下。 而后,摸了摸她肚子,“好像不是个安生的,竟惊的整个府里的人白闹腾一场。” 嬿央唏嘘,“是啊。” …… 这一场惊便算这么过了,翌日天明,该去学塾的仍去学塾,该去治所的也仍去治所。 嬿央则继续忙活府里的事,看看账本,管着中馈。 二月十五,上回寄去京里的信有了回信。 平宁公主对于韶书和霁安亲自给她写信很高兴,信中还特地问了韶书和霁安觉得学塾环境如何,又问学塾里的先生如何,可是真有本事的?除了过问韶书和霁安,另外就是关于嬿央肚子的事了,平宁公主问了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可一切都好。 嬿央的情况都好,除了上回荀休闹了个乌龙。 轻笑一下,目光又转向别的信件,那些便不是给她的信了,是给韶书和霁安的,还是苍哥钧哥昔姐几人写来的回信,因为上回韶书和霁安也给三人顺带写了。 把这几封信收好了,待到傍晚,一双儿女才回来,嬿央把这几封信交给二人。 “苍哥钧哥还有昔姐给你们回信了,快来瞧瞧。” “回信了?”韶书惊喜。 也迫不及待跑了过来,霁安紧随其后。 两人头挨头兴奋的一起拆了信,眼神迅速扫过去。 霁安现在看书已经很快了,所以他不一会儿就看完一封,立马就要拆下一封。韶书着急了,叫道:“哥哥你等等我呀,我还没看完呢。” 她看信还有点慢,要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韶书抓紧霁安衣裳,撅嘴。 霁安无奈,叹气,“好吧,那韶书你看快些。” “快了就快了。”韶书赶紧道。 也确实快,因为刚才就已经看过一半了,现在只剩另一半,且一封信里总共也就写了半张纸而已。 才看完,韶书立马道:“我看完了,哥哥你拆昔姐的吧!” “好。” 一刻钟后,三封信彻底看完,兄妹两也几乎是把信看了又看,这会儿看了最后一遍,跑到嬿央跟前。 “阿娘,我们今年年底回吗?昔姐问我年底回不回,她说她许久没见我了。” 嬿央:“应该回不了。” 这样啊……韶书点头,一点不失望。 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了这里,不过遗憾还是有一点的,毕竟从前跟昔姐玩的很好。 便忍不住摸摸昔姐写的那封信,好像在跟她说话似的,“昔姐,我今年也不回去。” “不过我还会给你写信,也给你寄东西。” 上回便挑了几样她喜欢的东西寄回去。 嬿央听得轻笑。 二月二十,二月的第二个荀休,祁长晏这天看了好几回嬿央的肚子,嬿央也明白他在看什么,估计是怕又来一回上次二月初十的事。 没管,只自顾做自己的事。 二月二十七,月底前一天,这天一早祁长晏就特地去巡视堤堰,这道堤堰因势利导一共修了三年,至去年二月末方成,至今正好一年。 去年一年因为这道堤堰,九稽秋粮收成与前年相比有所增长,除此之外,又因为凿河引水,疏洪排患,又通了水运,九稽日益繁荣。 祁长晏这次便是再去巡视。 而一番仔细看下来,再回郡城治所之时已经是入夜了。 之后等再出治所往家走,时辰也不早,是一更天的时候了。 回家途中恰好碰到有卖糖葫芦的,顺手买了两根,他还记得年初时韶书缠着要吃糖葫芦的事,那回之后他当然守诺买了,霁安和韶书也欢喜着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这回便又买了。 但等他拿着糖葫芦进府时,这东西却没能来得及交到两个孩子手里,因为才进府就见门房匆匆到他跟前说,“大人,夫人发动了。” 祁长晏脚步一停,一停之时,眯眸看来人,“发动了?” “是。” “大约是早半个时辰前发动的,胥大夫和稳婆都已过去了。” 真发动了,祁长晏神情微微凝了。 但凝了之后,脚步却未快,只应一声后仍旧是之前的速度走着。 因为不由自主想到了上次情形,有点怕别又是和那次一样? 当然,心底一沉,他是希望不是的,毕竟总这么闹腾,也怕嬿央身体被折腾的虚弱,同样的,更怕是有什么胥临查不出来的病症,暗中闹得她屡屡肚子阵疼。 如此一想,脚步不由自主又快了。 快步到了院里时,只见一片灯火通明,几乎亮如白昼。 祁长晏没往正房去,直接往上回那间屋子走。往那走时,身边时不时有神色焦急在往那边赶的下人,这些人见到他,纷纷一愣,随后便手忙脚乱行礼。 祁长晏一摆手,示意不必。 接着脚步又快了。 快走几十步,看到一间门外站了五六个人, 这些站着的人中,又不约而同都望着那间紧闭的房门。 祁长晏看到门关上了,目光不由得紧紧的盯着那道门看。 怎么关门了? 面无表情过去,直接朝站在最中间的管事问,“怎么回事,怎么把门关了?” 管事是背对着这边的,所以突然听到自家二爷的声音让他愣了一下,好在反应快,他迅速扭头过来道:“回二爷,因为夫人已经发动了,这时不便外人进出,所以把门关上了。” 是这样?所以这回是真的发动了? 祁长晏沉沉想着,随后,上前几步便推门,但一推之下却受了阻力,因为房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搭上了门栓。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0节 正要不悦,可这时管家的上前来,低声道:“二爷,胥大夫说女子发动时里面的人不宜太多,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其实主要还是怕韶书和霁安这时非要跑进去找嬿央,这才为了保险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祁长晏冷冷瞥他。 管事的讪讪。 讪着讪着,正在他觉得要顶不住压力之时,忽而见门里一阵脚步动静,紧接着,便听门栓一落,有人匆匆从里面出来。 出来之人是环枝,她手上还端着一盆水,水里是明显的红色。 祁长晏手心刹那握紧了,也几乎条件反射目光横扫般一抬,猛地看向环枝。 环枝突然被二爷这样重重一瞧,吓得三魂都快没了,怎,怎么了? 她什么错也没出啊。 第33章 祁长晏的脸沉了, 紧紧盯着环枝看。 又扫一眼她手里所端的东西,声音不自觉有些冷,又或者是有些凝滞, “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这个啊,环枝松了口气。 心里这时也明白是二爷没有经验,所以多想了,怕是心里现在已经以为夫人生命垂危。 环枝嘴角弯了弯,“二爷您别担心, 夫人没事, 这些血水都在正常范围内。” 正常? 祁长晏的眉头却皱了。 接着, 神情冷冷一沉, 便在环枝和管事眼中闪身一走, 快步直接进了屋里。 环枝和管事:“……”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这这这,二爷怎么进去了?哪有男子在女人发动时进去的! 两人惊得面面相觑。 随后是又过了几息才似反应过来似的,不约而同都想追去劝阻,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谁也没有那个胆子。 讪讪一下,最终谁也没就此多嘴什么, 只一个默默又站回原地, 一个赶紧去把盆里的水倒了,又催人再拎桶新的放凉的温水进去。 …… 另一边, 祁长晏已经走到了内寝。 内寝之人突然看见他,都瞪大了眼睛,也脱口失声, “二爷!” 祁长晏瞄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只道:“不用管我。” 其实众人也没心思管他, 这时能在屋里的就没有人是个闲的,都是有事要做的。所以这一刹那的惊讶之后,又都回了神。 只胥临这个站在这只为以防万一的大夫,这时能有空说话。 他一直是背对着床的方向的,因为除非必要,他不会去看嬿央。 这时见大人进来了,诧异,“您怎么进来了。” 祁长晏懒得说,也没什么心思说,只非常简短的一句:“门开了,我自然就进来了。” 胥临:“……” 他问的不是这个啊。 但接下来他已经没机会开口了,因为嬿央忽然叫了下,此后,叫声也隐忍着时不时便从她咬牙汗湿的嘴角冒出。 屋内众人脸色纷纷一凛,因为已经快到了关键时刻,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孩子就要出来了。 说来这回嬿央从肚子有动静到彻底发动也实在是快,快的连稳婆都稀奇,又想,这也好,快些这位夫人也能少受些罪。 她仔细看了看嬿央的情况,道:“夫人您先再忍忍,攒攒劲,还要再开开指,孩子才好出来。” 嬿央唔一声,拳头握紧,勉强点头。 直到这会儿,其实她都还没注意到祁长晏进来了,甚至刚刚那齐刷刷一句的二爷那样响,她也完全没联想到是他,或许联想过,不过转瞬一疼又忘了,这时一心只想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双手握的更紧了,额头也在不知觉中汗湿的非常厉害。 又两刻钟,彻底开指,嬿央随着稳婆的话攒劲使力,手背快要绷出青筋。 一边站着的祁长晏一直在盯着她这边看,尤其,是盯着她发白又气色差的脸看。 他看到她的嘴唇都不知何时被咬出一道印了。 从前……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她生孩子会这样的痛,霁安那回一回府就见她已睡下了,之后几天又见她气色不错,便也没真的对她发动之事印象深刻过。 这时,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楚她此时到底在受着什么。 手掌无意识中握了,也忍不住在她忽地又一声提高了音量的喊叫中,神情骤然一变,迈步就想过去。 但这时,忽听稳婆一声,“夫人,快了,您再最后发一次力。” 且,身边的胥临也拦了拦他,低声说他此时不宜过去,免得分了嬿央的心神,祁长晏只能僵硬着止步。 嬿央听到稳婆的话咬牙,拼尽全力。 忽地,房内一声骤然冒出的婴啼,孩子平安诞生。 稳婆小心翼翼抱起孩子,满脸喜色。 而嬿央,则终于感觉身体一松,心里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与此同时,见李嬷嬷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抱到她跟前来让她瞧一眼。 嬿央满脸发白的看了一眼,只见红红小小的一个小团子,这会儿哇哇的在哭。 哭得头疼,但她却笑了笑,心想总算平安生出来了。 一笑之下,也是到此时才发觉祁长晏竟然在屋里。看到他那张微微肃绷着的俊脸时,嬿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的声音哑然:“你怎么在这?” 她的脸上此时则是一副恍惚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于她而言也是一样,这是她头一回生孩子时他竟然在身边。 祁长晏握了握好像有些僵硬的手掌,嘴角轻轻绷了绷,走过来,“听说你发动了,所以过来看看。” 是吗?可她怎么完全没发现他进来了?不过嬿央也没就此事继续去想,她现在累的要死,什么精力也打不起来,只一心等身上清理干净了就能马上睡一觉。 疲累的闭了闭眼,点点头,躺在那跟半死不活似的。 祁长晏见她这样,眉头不由拧了拧。 “你不舒服?”这一声说得很快,也很沉。 嬿央当然不舒服,才生完孩子,怎么可能马上就生龙活虎呢。但这些不舒服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不至于让她昏死过去。 没答他,因为巨大的疲惫过后,之前那几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 祁长晏没听到她说话,心里自然是不放心的,唇一绷,催胥临过来看看,但这时李嬷嬷抱着孩子说了句话,“二爷您别担心,夫人这是太累了,等之后歇回来就好了。” 听她如此说,可祁长晏却忍不住还是神情微凝。 且接下来一盆盆的温水打进来给嬿央清理时,他也没往外走,是直到嬿央要换衣裳了,才微微偏了身避了会儿,顺带,他也借着一边完全放凉了嬿央用不着的冷水稍微清理了一下手心,觉得手心好像有一层汗,不知是冷汗还是刚刚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的太紧。 也只那么一会儿,等嬿央的衣裳穿好了,他又回头来瞧她。 这时嬿央已经眼睛一闭,几乎快睡着了。 祁长晏走过去。 不知怎的,手往前一探,摸了摸嬿央发白的脸。 嬿央感觉到脸上有异样,但她没睁眼,而模模糊糊中好像察觉这个手掌是祁长晏的时,是有那么一刻想睁眼看看他是不是有事要说。但眼皮实在睁不起来,她太累了,所以最终也没挣扎,慢慢睡了过去。 祁长晏沉默着又摸了摸她的额,摸了两下,背手到身后。 这时,忽而听到外面有霁安和韶书的声音,两人似乎在朝外面的管事问嬿央的情况。 两人的声音有点大了,嘟嘟囔囔不停传进来,祁长晏下意识看嬿央反应。 还好,她似乎没被吵醒。 但想了想,目光一沉,往外走。 …… 屋外。 霁安和韶书都想进屋去看看嬿央。 是的,两人没睡,从最初听到阿娘发动起两人就没有任何睡意,更何况那时也还算早,哪里睡的着。 所以两人一直都在等着,等到这个时辰,终于等到有丫鬟来说嬿央平安生下了孩子,就忍不住跑过来了。 “我要进去看看阿娘。” “我也要。”韶书跟着说。 这,管事的为难,因为他拿不定主意啊。 韶书见他犹豫,撅了下嘴,随后板着小脸,“你不让我见,我回头和阿爹阿娘说。” 管事的叹气。 韶书见他竟然还不说话,要生气了。 但也是这时,祁长晏开门出来了。 听到声音,韶书和霁安纷纷扭头来看。见出来的人竟是爹爹,两人俱是意外,但紧跟着就笑了,韶书伸手去够祁长晏的大手,小手抓紧他手指,韶书探头望门里,甚至还小脚一抬直接往里走,“爹爹你见着阿娘了?我也要见。” 祁长晏把她探出去的小身子拉回来。 “你阿娘睡着了,别进去了。” 但韶书不大乐意,她就想看看阿娘啊。 她捂住小嘴巴,保证,“爹爹,我就看看,不吵阿娘。” 但这一道保证的声音可有些大。 霁安的保证要更可信些,他也捂着嘴巴,声音小小的,“爹爹,我和妹妹不吵阿娘。”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1节 祁长晏看着两人,一时未发话。 但被两个孩子眼巴巴一直看着,又一想,不让他们进去二人只怕要一直在这说话,所以还不如让二人见一眼嬿央。 便沉沉嗯了一声。 嗯过后,又道:“进去后步子轻些,也别说话。” “好。” “走吧。” 祁长晏先往里走。 韶书和霁安马上追上两步跟着,但追了两步后忽而想起刚刚答应了爹爹的,又马上把小脚放慢。 接着,便见两人悄悄的,都一前一后在蹑手蹑脚的慢走。 好不容易悄无声息走到内寝了,两人甚至连呼吸都轻轻的禀了,接着,更是只趴在床头眼睛不眨的盯着嬿央看。 看了好几眼,韶书的小肉手想伸出去摸摸阿娘,但刚伸又嗖的一下缩了回来。 不是祁长晏出声了说不让她摸,是韶书怕把阿娘摸醒了,大眼睛一眨,及时先把小手缩了回来。 趴在那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快要盏茶时间,祁长晏才领着二人出来。 才出来,韶书和霁安都忍不住大大呼一口气,还忽然摸摸小鼻子,跟刚刚因为不出声被憋着了似的。 见二人这模样,祁长晏今晚头一回笑了。 这笑一闪而过,他点点下巴,“回去洗漱睡觉吧,明早起来阿娘也就醒了。” “好——” 霁安牵起韶书,带着妹妹回去,身边几个丫鬟小厮跟上。 祁长晏目送两人。 但忽然,见霁安的头又扭了回来,眼睛还亮晶晶的。 “爹爹,我再看看奶娃娃。” 霁安扭头时,韶书是一头雾水的,这时听了这话,眼睛立马亮了,赶紧争着也说:“爹爹,我也看。” 她还没瞧过这么小的娃娃呢 韶书蠢蠢欲动,很想瞧瞧这个小宝宝长什么样。 祁长晏:“……” 不等他回答,霁安仰着头又道:“爹爹,我也不吵的,我就瞧瞧。” 韶书重重点头,表示她也一样。 祁长晏最终答应了,“嗯。” 一刻钟后,带着两人看过又出来,祁长晏抬抬下巴,“夜已经很深了,快去睡觉。” “好——” 两人都乖乖点头,这回也总算没有心血来潮又冒出一句还要干什么。 不过,一高一低的声音却是悄悄嘀咕。 “好小。”韶书嘟囔,“还红。” “嗯……是不怎么好看。”霁安迟疑了下,实诚点头。 韶书:“唉。” 一字不漏听全了的祁长晏:“……” 哂然一声,两人还嫌弃上了。 翌日,嬿央在平日一贯清醒的时辰睡够了。当然,也说不上是睡够,因为她是被一阵哭声哭醒的。 醒来下意识想摸摸肚子,结果一摸摸了个空,她的小腹变得平平坦坦,不像之前,月份大了睡觉都觉压迫。 摸空之时,也忽而反应过来她昨夜发动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功生了下来。 而现在,她听到的哭声就是她昨夜生下来的孩子的。 嬿央长呼一口气,昨夜实在是累过头了。 呼了一下,回神了,她出声唤嬷嬷。 李嬷嬷本就在不远处哄孩子,这一声自然很快就听到了,她马上抱着最小的小主子过来。 其实她也不想这个时辰打扰夫人睡觉的,但奈何她和环枝实在是哄不住了,这才只能来找夫人。 “夫人,您抱抱小公子,奴怎么哄都停不住哭。”李嬷嬷小心翼翼把丁点大的小团子递出去。 嬿央点头。 之后她抱着哄了哄,又喂饱了他的小肚子,小小的奶娃娃也就消停了,没再哭闹。 李嬷嬷这时便再接手过来。 与此同时,厨房的吃食也正好送过来,环枝端进屋里来给嬿央吃。 嬿央也的确饿了,之后在用温水洗漱干净后,也忍不住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吃过之后,她继续闭眼睡觉,身上实在是累。于是祁长晏进来之时,便看她还是睡着的模样。 起初还以为她一觉到现在都没醒过,后来一问,才知她是已经用过膳又睡了。 祁长晏不动声色多看了眼嬿央,随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让跟来的胥临给嬿央再诊诊脉。 诊脉过后,得知一切无恙,祁长晏点点头。 一天一恍便过去,这天祁长晏和韶书霁安都少见嬿央,一则因为嬿央多半时间都困得在睡觉,二则生产头三天要格外注意,屋里尽量少进人怕带进去脏污影响嬿央身体恢复,所以一天下来一家子就见了两面而已。 霁安和韶书到了夜里也知道是不好再闹着要见嬿央了,便睡前跑来又瞧瞧被包在襁褓里的奶娃娃。 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嘀咕,“好像比昨天好看?” 韶书点头,“好看一点点。” 说着,小手悄悄摸过去,趁嬷嬷等人没注意,往奶娃娃脸上一戳。 小小的婴儿:“……” 张了张嘴,似乎想哭。 韶书赶紧缩回手指,又说:“没弄疼你呢,别哭别哭。” 小婴儿还是张嘴。 韶书心虚了。 接着一抬头还发现嬷嬷早就笑着在看她,她已经被抓包,不由得扭捏了一下。 韶书:“嬷嬷,我就轻轻碰了一下。” 李嬷嬷笑了。 不是什么大事,书姐好奇碰了就碰了,本就是一家人。 “轻轻的碰没有关系,书姐记着别使力就行。” 韶书高兴了,眼睛弯弯。 高兴完想到什么,又仰头问,“阿娘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 “三月初三夫人便能出来了,到时您和安哥也就能时常去屋里看夫人了。” 韶书更快乐了,点头道一声好。 初三这日,嬿央从生孩子的屋子里出来,回正屋去坐月子。 屋里所有东西前些日子都大清洁了一遍,这时焕然一新。 嬿央也一进来,便闻道一股干净似阳光的味道。笑了笑,心想嬷嬷这几天肯定是操心的把被褥晒了又晒。 舒舒服服的坐下,几日休养下来,到今日嬿央的精神头已经很好了,同样的,气色也红润有血色,瞧着要比怀着孩子最后那个月好很多。除此之外,甚至小脸还微微圆润了些,胸口也多少隆润许多。 这些变化嬿央自己当然不曾注意,但夜里祁长晏一回来,一眼便感觉她和前些日子有差别。不是太扎眼的差别,但她脸上的笑,和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不由自主便让人定神注意。 这一注意,也瞧出她的脸色比上回发动惨白之时好上许多,也更微微有肉了些。 祁长晏估摸是这几天养回来了……沉吟这么一想,却未察觉,他看嬿央的时间已经看得有些久了。 但好在嬿央这会儿正哄着怀里的奶娃娃,未注意到他长久凝着的目光,而祁长晏自己,在终于发觉之前已先敛起了神色,之后如常走过去。 其实走过去心里想干嘛他也不知道,只到都距她身边只剩那一两步了,才沉默忽而一顿。 接着一顿,似乎在回想自己刚刚走来的意图是什么,最初进来好像是要拿衣服去沐浴的,但屋子里的衣箱并不在嬿央现在坐的这一头,在另一头。 祁长晏一瞬站定,神情似乎刹那有些微变幻。 但接下来,他的脸色有些僵,因为忽而手里被塞了样东西,“这条裤子被尿湿了,你拿去让嬷嬷命人洗了晾了吧。” 祁长晏:“……” 瞧了瞧自己的手上。 忍不住,神情里慢慢有了点异样,她给他塞孩子尿了的裤子? 嬿央一回头时,也正见他异样间似乎嫌弃的表情。 “你自己儿子尿的,你还嫌弃?” 又一推他,“快些去吧。” 祁长晏不禁看她一眼,但最终他还是抓着手中这条小儿裤子又出去了。 接着他又回来,回来后沐了沐手,也是这时似乎才终于记起最初进来的正事,也终于去另一头拿自己的衣裳,到浴房沐浴去。 嬿央却以为他故意逃避呢。 所以等他沐浴后再回来,就把小小一团的奶娃娃直接放他怀中。 “你抱抱,我正坐月子呢,刚刚坐得有点久了,这会儿起来动动。” 祁长晏手臂僵了,因为他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连霁安这么小的时候都没抱过。 手脚完全一动不动,维持一个姿势,脸则似乎绷了,黑眸一错不错瞧着嬿央。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2节 神情凝重,拧眉无声催促她快抱回去。 嬿央没抱回来,不过也有点怕他动作太僵硬等会儿摔了奶娃娃,便上前来扯了扯他手臂,又教他该怎么抱只这么点大的孩子。 祁长晏:“……”完全木然,眼神更是不知瞥了她几眼又几眼。 但压力之下到底也学的快,不过一刻钟,已经知道到底该怎么抱这么大点的小孩了。 接下来,便大部分时间都由他抱着小儿,直到小小的宝宝彻底睡熟,放进摇篮床里轻轻摇着了,他才得以放松。 放松之时,轻轻扯了下唇。 又忽而眼一抬,盯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刚刚嬿央走去的一个方向,那是内寝和外面屋子隔开的一个小偏房,奶娃娃现在就被安置在那。 刚刚她跟过去整理小儿襁褓和褥子去了。 这时,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是她在嘱咐环枝几个什么事。 祁长晏无声又扯了扯唇。 …… 嬿央仔细嘱咐过环枝和嬷嬷一些注意之事,又再看过两眼睡得香甜的孩子,确定他睡得是真熟,这才轻手轻脚又回了屋里。 回屋之时,便见屋里比刚才暗了一些,祁长晏不知何时已经吹熄了一只蜡烛。 嬿央对此倒没说什么,因为她回来也是打算过会儿就睡了的。 随手带了门,仍旧往里走。 往里走时,脱了最外层衣裳,又看了眼他已经躺在矮榻上的身影,便顺道把床前最后一只蜡烛吹了,躺到榻上去睡。 不想,刚躺下却听他这时正躺着的那张矮榻竟有了动静,随后便听他下地,又走动,而走动的方向是朝着她这边。 嬿央疑惑,他要干嘛?两人现在可不能躺在一张床上。 但还不待她探究个究竟呢,他已经到了她跟前,接着便觉一道黑影在她榻边坐下了。 嬿央眼神凝过去。 微张了嘴想问,但嘴没张开,却忽而,她颊边先有了男人手指,男人手指轻轻一撇,声音这时也起,“刚刚可是觉得我先前嫌弃,故意?” 嬿央:“……”是啊。 但她刚要答,男人却又手掌往上抬,不知何意的遮了她的嘴。嬿央不明所以,男人这时却轻哼一声,遮着她的嘴,他则说:“……知道了。” 嬿央差点失笑,失笑之时,嘴里暖暖的气息吹拂在他掌心里,男人的手掌不由得动了动,嬿央以为他应该要松了,可男人动了动之后,几乎是俱是两人意料之外的,他的拇指却是在她唇畔忽然轻轻摩挲了下。 各自微顿,旋即嬿央也不知怎么想的,也或许是觉得他的掌心太烫了,竟嘴巴张了张似要咬他,以此让他撤开手掌。自然是咬不到的,他是何等身手,她也知是咬不到的,本来也只是想让他把手掌撤了而已。 男人的手掌撤了,但没想到转瞬感觉他似乎又要覆上来,这回似乎是打算捏住她下颌,不让她能再咬到他,嬿央无声哂一下,当即便躲了,但这一躲似乎轻轻一扯扯到了哪,马上,一声低低痛哼的声音从她嘴里冒出来。 嬿央是装的,因为也不知他今夜是什么心思,问了她,又自问自答说了知道后,这会儿却仍然坐在这。 因此冒出这一声是想让他莫再闲坐在这了,他快些去睡。但这一声后,却先见到的是他的手掌反应及快扶住了她腰上,男人的声音也骤然微变,响在她身边,她甚至被他揽了过去,鼻端就紧挨着一个宽阔的肩膀,“怎么了,扯到了?” 第34章 随之, 还发觉他的手掌似乎直接要往她裙下探去。 嬿央大惊,也发觉他好像把她刚刚那一道痛哼的声音当得太真了。 惊过之后,更加回神, 恍然就算她真扯到了哪他也不该伸手直接去摸啊,他又不是大夫……可他这时下意识的反应却似乎是要看看她扯的可严重。 嬿央看他一眼,心中莫名复杂,手上则飞快的阻止了他的手。 “没扯着,就是刚才动了动觉得腰上酸胀。” 这句话让他的手似乎顿了顿, 但一顿之后他却似乎不信, 宽大的手掌把她阻止他的手握了, 又拿开。 嬿央还听到他严肃又微沉的一声, “别逞强。” 男人气息浮躁, 明明这时她是几乎看不清他的脸的,这时却好像能清晰看到他就在她跟前皱了眉一样,更甚者,能联想出他此时威严又微绷了的脸色。 气氛好像有些不同了,而这时,嬿央的手则仍然被祁长晏握着,但其实她这时已经完全忘了手还被他握着的事, 是到下一息他的手松了, 甚至,可以说是到他的手已经按到了她裙摆, 才恍然过来他仍然坚持想摸摸她的裤子上可有染上血迹濡湿的感觉,嬿央惊了一跳。 又想,他还真是非要摸, 看看她有无出血。 始终是个听不进话的……有些无奈,也忍不住不知是什么心情的, 在心里暗道了几句。 把他的手又扯了回来,“……没疼,刚刚因你捂着我嘴,故意的。” 她说了真话,这回,男人的手则终于停了。 嬿央也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屋内一瞬沉默,很厉害的一阵沉默。 嬿央张了张嘴。 这阵沉默之中,不由得抬眸盯向他这边。 盯着盯着,好像都忘了他何时才再有的反应,只忽而听到屋里再有声音时,是他沉钝却又有丝不悦的声音,“你。” “……嗯。”他话未说完,但嬿央不知怎的也应了。 祁长晏则在黑暗中沉了眼神,再次沉默。 他脸上这时是有些不好看的,因为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刚刚是故意的。 可他是当了真的,她痛呼出声的那刻,他当真以为她是因为躲避他扯到了哪。 脸色不由自主更沉了,而沉着沉着,抬眼一瞥她。 深深一眼,忽地,忍不住伸出了手。 伸出的手钳制住了她的下巴。 但说是钳制住,其实不然。他的手掌只是碰了上去,而这一碰,也因为他这个动作似乎瞬间之间太快,其中不知因为哪一个关窍,此时却更像是他再次用臂弯拥住了她,两人似乎比刚才还要偎的更加亲密。 嬿央此时只要稍稍一抬下巴,不仅是他的肩膀就在跟前,他硬朗的下巴也正悬于她不远处。 相比之下,他此时就在她下巴处的右掌,反而存在感不那么强烈。嬿央静了一息,这静默的瞬间,再有反应嬿央却是忽然笑了笑。 因为觉得这夜从开始到现在,好像一切都完全意外。像刚刚以为他会很生气,会冷冷淡淡转身就走,此时两人却是如此……如此说不上算不算亲密的一种感觉。 轻轻一声笑,嬿央弯了弯唇。 同时,把他的手拿了下来。 轻哂,“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便是了。” 又说:“还有,你明日还上不上值了,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睡?” 祁长晏:“……” 垂眸瞧她,未有动作。 嬿央却不由得仍是笑着。 轻轻推推他,“行了,睡去吧。” 祁长晏这回有了动作,这番动作是抓了她推他的手,不知什么意思的在她腕上重重一握 随后,瞄了眼天色,终于是选择放她躺回去。 他的手松了,手臂也松了,嬿央在他放了桎梏的那刻,脑袋重新沾到了枕上。 也是这一刻,因为所躺的姿势,嬿央视线的方向正好是对着他,而她不知道,祁长晏这时也望了她一眼。 这番黑夜里谁也没看到谁的视线,无声交错一瞬后,祁长晏起身。 “睡吧。”随着他起身,落下他的声音。 嬿央颔首,“……好。” 祁长晏回到矮榻上躺下。 嬿央在他躺下后,不知不觉总是想起刚刚两人的情形,想着想着,到底何时停止这个念头的也忘了。只第二天一起,就是小儿子准时准点哭闹的声音,让她有点头疼。 嬿央叹气,“……嬷嬷你抱过来吧。” “哎!”李嬷嬷赶紧把小主子抱过来,“估计是饿了,一直蠕动嘴巴呢。” 嬿央知道。 小心把孩子抱了来,喂他吃饱。 待他吃饱了,点点他小额头,“你快些长大。”长大了就容易多了。 小婴儿听不大懂,只放松的蜷着手脚,以极安心的姿势在她怀中卧着。 嬿央轻笑。 笑完看向嬷嬷,“对了,你们二爷可安排人去信回京,说过我已生下孩子的事了?” 李嬷嬷:“还没呢。” 嬿央就知道,这些事他总是疏忽,他不知道母亲多喜欢孙辈们,上回来信还说生了一定要去信和她说。 前几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把这事忘了,今日记起来了,自然要马上安排人给京里送信。 “那你让人研了笔墨,我写信去告诉母亲一声。” “是。” 写信之时,身边的小团子就由李嬷嬷抱着,嬿央只负责专心写信。 信中当然不止提了她生下孩子的事,还提了提霁安和韶书的事,还有祁长晏在家里的一些事,写了满满一张纸,这才封好让环枝交给管事的让去送。 三月十五,嬿央收到了回信。 是京中一个亲戚送来的,对方要南下,平宁公主顺道就让对方送了过来,除此之外还顺带带来了一大箱子东西。 箱子里都是小孩子的衣物,有霁安的,有韶书的,还有就是嬿央这个最小的儿子的,所有小衣裳无一不精致,用的也都是上好的布料。 嬿央摸摸这些小衣裳,随后让李嬷嬷拿去收好,回头洗了一遍就给孩子们穿上。 衣裳都收拾了,嬿央看信,信上平宁公主对于她平安生了孩子很高兴。 高兴过就是遗憾了,念叨着她这个做祖母的都看不见小孙子,所以信件末尾处,平宁公主让她今年年底带着孩子们回京过年,她也好看看孙子孙女们。 嬿央看到这里一顿,仔细又看了一遍。信上平宁公主还说也知道祁长晏是无诏回不去的,所以说若他回不来那就只她带着孩子们回去就行。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3节 还说到时她确定回去的时间了就提前去信给她说,其他的什么她都不用操心,她会派国公府的人来接她们母子几个,保证她们一路稳妥。 嬿央迟疑了。 婆婆看着是真想见几个孩子,可回去……不知怎的犹疑不定。 而惊觉出她竟下意识犹豫时,心中也是一愣。 李嬷嬷见她愣神,而且好像还愣的有点久,忍不住问:“夫人,怎么了?” 嬿央回神。 没瞒她,“母亲想让我年底带着三个孩子回京过年。” 这……李嬷嬷眼睛微微睁大了。 回去? 她下意识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小主子,那时小主子顶天了才九个月十个月,还小呢长途跋涉,又是冬天,只怕要生病。 当然,她知道公主肯定不会让夫人冬天北上,那势必就得提前好几个月回去,没准直接提前到九月份,那时小主子才七个月。 之后再等三月春暖花开才南下,这一回便是六个月,几乎半年的时间。 李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她身为婢女,也没什么好说的,尤其对方是平宁公主,对方既说了,肯定就是九成九希望夫人回京的,哪容她说什么。 李嬷嬷便只是叹气。 一叹气,就见怀里的小主子似乎不舒服动了动,又赶紧摇着哦哦两声,轻声哄起来。 嬿央仍然在看手上这封信。 其实已经有了打算,那就是把这封信交给祁长晏,他若无所谓她回不回,那她就顺着母亲的意回一趟吧,毕竟祖母想看孙儿,她当儿媳的自然不好拒绝。 若他不让她回,那当然更好,她是想在这待到父亲丁忧期满的,这边回家实在方便。届时他不想的话,就让他去信和母亲说清,母亲也不好因此恼了她。 嬿央把信收好了,就等祁长晏回来。 傍晚,祁长晏这回也难得回的早。但他回的早,却去了书房。 嬿央见此也不急,只等晚膳都吃过了,他也沐过浴了,才把信拿出来给他看。 “母亲想让我今年带着孩子们回京过年,你觉得如何?” 祁长晏:“……” 回京?一目十行把信看过去。看完之后,一瞬间脸色都差点不好,嬿央才来多久,母亲便想让她又回去。 而且,她想回去? 想着,心中一沉,闷闷的觉得不大舒服。 拿着信的手无意识紧了紧,抬眸看她,她很想回去?这一声他也差点脱口就说了出来。 但最后他止了话,因为抬眸之时看见了她的眼神。同时,他不由得又想到她把信拿出来的举止……神情骤然一顿。 眯眸一想,觉得她或许也不是那么想回,不然刚刚就不是说他觉得如何了,而是直接和他说母亲想她年底回去,她打算回去。 祁长晏的脸色几不可察缓了些,变得不如刚刚那一刹那的严肃和不快。 随后再次扫一眼信上内容时,便道:“孩子还小,不便远行。” “而且霁安和韶书才在学塾里适应,之后也不好太长时间不去学塾,这一趟恐怕回不去。” 嬿央点点头,“那你去信和母亲说?” 祁长晏:“嗯,好。” 心中则忽而一扬眉,猜想恐怕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罢? 祁长晏看向她。 嬿央却不看他,哄孩子去了。 祁长晏眯了下眼。 …… 夜里,夜深。 和昨夜熄了灯后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祁长晏的声音忽然在黑暗里出现,“你不想回去是不是?” 嬿央不回他,回去是的确不想回去的,来回太波折了,又离得岭昌县远,所以不想。 祁长晏:“问你为何不回。” 嬿央:“没有。” 祁长晏却笑了,这声笑笑得连嬿央也听到了。 他笑什么?嬿央隔空看他一眼,但想到他之前没说让她回去,嘴角微微一弯,竟不知为何也轻轻笑了笑。 但她是没笑出声的,只是嘴角那么弯了一下而已,随后便抛之脑后。 祁长晏笑过,翌日一早便研墨下笔,把嬿央不回去的事和母亲说了。 “……嬿央去年才至,一年且尚未待够,儿子不想今年又一人过冬至庆岁除,今年年底嬿央便不回了,您多担待……” 寥寥几句,写完便收好,让许冀晚些派人送到京里去。 嬿央醒后知他已写好信,便让被许冀安排去送信的人先等等,等她再备些东西,一起送进京里去。 备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母亲身边多的是贵重物品,一切也只突出些心意而已,嬿央寄的便是些九稽特有的东西,还有就是孩子们写写画画的一些东西,她装了整整一个箱子,装满了才让人封箱往京里送。 三月二十,三月的第二个荀休,嬿央气色越来越好,再过十天,到三月最后一个荀休日的前一天,她就能出月子了。 这天她仍然只能待在房里,偶尔祁长晏会进来,当然,霁安和韶书也进来了几次,不过两个孩子到底在房间里拘不住,在房里待过一会儿就又出去玩了。 这时嬿央也就落个清净。 当晚,嬿央和祁长晏商量孩子满月的事。 “父亲母亲他们尚在孝中,是来不了的。”嬿央先道,接着又说,“你那边呢,可要请同僚?” 祁长晏摇头。 自来九稽任职,他从未在家中办过宴,也从未把治所官员聚在家里过,这回自然也不会。 “不用。”甚至他都没和别人说过嬿央已经生了,又是哪一日生了的事。 “只请亲近亲朋即可。” 嬿央点点头,那她知道了。 “那约摸多少人?” “十人以内。” 三月三十一,这天嬿央已经出月子了,也因为这日是个吉日,又恰好是祁长晏荀休的日子能有空,孩子的满月宴便定在今日办。 来的人不多,祁长晏算得上数的朋友加上嬿央岭昌那边来往的亲友,一共只十六人。 牧渊也来了,来凑热闹。因为还不想回京,他把去年定下的开春便回京的日子推迟到了四月中旬。 除此之外,这天郡守府外还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是九稽治下辖县的尚县令。 今年三月恰是他第二任任期任满的年头,他任满得了嘉奖,京里三月上旬下旨升他任别地的通判,责成他四月底赶赴到任。 前日,京中新任命的县令正式到达县衙,他仔细与对方交谈过,把手中的事也一一交给他了,便准备赶赴去任职了。 不过去前左想右想,知道他这一升和郡守大人脱不开关系,若非大人评判公正,又在圣上跟前提过他,他哪里能当的上那个富庶地的通判。 尚县令心存感激,今日乘船离开九稽前便特地来辞行道别。 但……敲开郡守府大门时,却发现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而祁长晏忽然听到许冀到他跟前来说他来了,也是一个扬眉。 许冀:“尚县令说他是想来和您道别。不过刚刚发现府上有宴,自觉来的不是时候,便连道打扰,与您致歉。” 也是尚县令没有提前来帖说今日要上门,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也不是尚县令不知这个规矩,这不是最近新县令才上门,一直忙于交接,几乎昨日下午他才得空收拾行李来九稽郡城,到九稽郡城时已经入夜了,也没有夜里给人送帖子的事,便今日一个冲动,直接来了。 那时只想若是因为没提前递帖今日来了大人却正好不在府上的话,那便只给门房留个话,让门房代为传话。 哪想……竟正撞上大人府上办满月宴。 满月宴这事是尚县令刚刚从郡守府下人嘴里听来的,此前他是不知道郡守府里到底办的什么宴的。 祁长晏听了许冀说得,想想尚县令为人,又想到他即日便要离开九稽,便颔首道:“既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许冀:“是。” 尚县令再见许冀,拱手再次致歉。 许冀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讪讪,又道:“尚通判,郡守大人请您进去呢。” “大人说多一个人正好多份热闹。” 尚县令当即感激,郡守大人未嫌他不请自来,还让他进去参宴,这让他更惭愧了。 一进去,见到大人便欲拱手作揖。 祁长晏摆手,“今日只是普通家宴,不必讲这些礼节。” 说完,让许冀领着他到牧渊那些人一处,而他则往正屋的方向去了。 许冀表示明白,带着尚县令往客人那处去。 尚县令悄悄打量这些客人,仅从衣着方面似乎猜不出什么来头,有人一身儒雅,有人发束华冠,还有着劲装的,甚而也有书生打扮的。唯一的共通点是,这些人气质都较为出众,不像是寻常家里蕴养出来的。 …… 正屋,祁长晏过了女客那边,直接往嬿央这来。 嬿央这边这时已经带过孩子给女客们看了,这会儿是来屋里歇歇。 祁长晏进来时,就瞧她坐着,边上嬷嬷则抱着小儿子,一下下颠着他逗乐。 还有韶书和霁安,两人也在屋里,这时坐在小矮凳上各自摆弄着一样东西。 祁长晏:“舅母几人都瞧过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4节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嬿央才发觉他进来了。 听他问这一声,点头,“都瞧过了,这小子也不认生,不过他不爱让别人抱,被舅母她们逗一会儿就扭了脸。” 祁长晏点点头,“那现在抱去男客那边瞧瞧。” 嬿央点头道好,还看韶书和霁安,“去不去?” 两人去啊,纷纷点头,也赶快站起来,“阿娘,我去!” 嬿央笑,“行,那去吧。” 伸手从李嬷嬷手里抱了小小的团子,还手指轻轻在他脸上刮着一逗,逗得他咧着牙床乐了,这才笑看祁长晏,也这时才往外迈步子。 “走吧?” “嗯。” 到这时为止,都是嬿央在抱着孩子的,但之后走到男客那边,在场所有人瞧见的却是祁长晏在抱孩子。 男人两手抱着小小只丁点大的奶娃娃,奶娃娃脸蛋肉嘟嘟,小肉拳头软绵绵肉乎乎,他身穿一套大红色且绣样吉利的小短衫和短裤,头上顶着顶活灵活现的虎头帽,小胸膛前挂一把金色的长命锁,正好奇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眼与几人对上。 众人:“……” 一眼笑了,接着明白过来是祁长晏抱着他,更笑了,但这回的笑却是惊奇和纳罕了。 祁长晏没顾他们神情中的诧异,继续抱着小儿子过来。他这些亲朋便都凑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瞧他怀中这个小娃娃。 尚县令没敢与他们挤,他怕随便挤个人就是他惹不起的。因此只站在后面几步看着,看着看着,觉得这小娃娃长得可真是招人喜欢,白嫩嫩胖乎乎的,眼睛还亮。 被人看了又看的奶娃娃也不躲,靠在祁长晏怀里任由跟前一大帮人瞅他,但一刻钟后,他开始憋着劲哼唧了,小手更是抓成了小拳头,是要找嬿央的征兆。 他哼唧时祁长晏往上抱了抱,看他。 眸底则在不动声色一沉,手掌更是几不可察在他小屁股上一动,是在无声探查他哼唧的原因。 因为曾经这小子在他怀里拉过,他怕这会儿又跟那回一样。 祁长晏脸色有点凝了,但好在,一探之下发现不是。眼里松了松,大手则在他小背上一拍,让他别瞎哼唧。 但奶娃娃哼唧的更厉害了,还扭了扭屁股,也嘴一扁,手脚奋力在他怀中捣鼓。 这点捣鼓于祁长晏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所以他只把手臂收紧些,别让他摔了就是。 奶娃娃动不了了,于是抽噎一声,他哭了。 祁长晏:“……” “哈哈哈——” 一众男客则乐了,毕竟别人家的孩子吗,那自然是哭了也觉得逗乐的。 嬿央重新换过被奶娃娃一口口水吐脏了的衣裳走到这边时,听到的便是众人笑乐的声音,还有孩童哭闹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祁长晏似乎沉了的声音,“别哭了。” 嬿央:“……” 近前来看到底是怎么了。 之后嘛……小娃娃自然是到了她怀里,由她把他的哭压下去。 小婴儿没有马上停止哭泣,是断断续续又哼唧有盏茶时间才彻底不闹腾。 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也这样又哭了好几次,因为期间嬿央和祁长晏又带着他在客人中间认了几次人,他累了便哼,饿了也哼,好不闹腾人。 终于到了夜里了,满月宴罢,客人一一回去,嬿央终于能歇口气。 不由得点了点他,“平日还道你是个不闹人的。” 韶书也跑过来,小手扯扯弟弟裤子,“你好喜欢哭。” “我耳朵都吵疼了。” 嬿央嗤的一乐。 乐过,摸摸韶书脑袋,“也累了是不是?阿娘带你去洗漱,过会儿便睡了?” “好——”韶书黏糊糊趴到她膝头来。 …… 半个时辰后,不止孩子们洗漱过,嬿央也舒舒服服沐浴完了,且回来之时见嬷嬷已经把最小的那个哄睡了,嘴角当即一弯。 终于能省点心了。 心情放松,便忍不住与嬷嬷笑乐起来,还夸了嬷嬷好几句。 李嬷嬷被夫人说得眉开眼笑。 祁长晏沐浴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笑乐的模样。 他这时先没出声,是驻足看了一会儿,才走进去。这时李嬷嬷见他回了,笑眯眯一弯眼,自觉给两人留出空间,退下去。 嬿央眼底笑意残留,抬眸,“你也沐完了?” 祁长晏点头,“刚沐完。” 如此……之后两人又闲话几句,便吹灯歇了。 而嬿央走到榻边时,发现身后脚步在紧随而至,不由得一顿,他的榻不在这边啊。 回眸正想看他,却不察他已走得很近,一抬眸眼一撞,她直接像撞上了什么似的。 什么也没撞,只是忽而祁长晏快着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身形空间变得狭小,瞬间她站立不稳而已。此时男人则迅速手臂一伸,又把她捞了回来。 这回是真的撞了,且他搂着她,垂眸二人互相无意间看了对方时,像是有片刻凝滞。凝滞之后,是嬿央眼前忽然暗了的光影。 第35章 屋内骤然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或许,应该还有点心跳声。 嬿央这刹那间只一瞬心惊,又有点失神, 失神间,便觉唇上触感又重又沉,鼻端边他鼻梁猛然抵托而来的温度更是十分烫人。 心跳好像有点怦怦大跳的感觉。 他这一吻来势突兀且凶猛,腰上也刹那被他圈的很紧,可接着……却不一会儿唇上又轻了, 他渐渐撤离。 嬿央那一刻也不知是还过于失神还是别的什么, 竟在那一瞬间抬了眼去看他, 一看之下, 窥见他眼底尚未收敛的熊熊暗色, 而他,或许是无意让她看见的。 这时她恰看了个分明,男人便眯了眸,似有些意料之外的危险。嬿央心跳一快,倒也不是怕什么的,只下意识觉得趋利避害……也几乎在这同一刻,已望向别处。 但望向别处的刹那, 却又忽而一哂。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避的, 他是她的丈夫啊,这个男人眼中现在的眼神……心里什么感觉呢, 说不清楚,只琢磨琢磨着,在下一瞬被他忽而一抱到榻上, 又不知怎的两人最后只是一个平躺,一个又仅仅是半臂侧撑了环着她的姿势时, 嘴角忍不住就冒出了声笑。 冒出笑后,眼睛一弯,轻笑着把之前心中忖了的念头说了出来,“你的矮榻可不在这边。” “你该去那睡去。” 被他压着的手动了动,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还嘴巴也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告诉他他的矮榻在那边呢。 男人却笑了。 也竟低头又吻她一下。 这一吻好像有点痒,嬿央吃乐一声,往旁边挪。 祁长晏这时才说话,盯着她,还摸着她下巴。 声音哑哑有点低,“之前我为何睡那,你不是清楚?” “如今你月子已出,还叫我睡那?” 嬿央当然是知道的,那时让他睡那是因为她在坐月子榻上需要保持干净,所以除了她和奶娃娃谁也不能上来。 那时他便睡矮榻了。 但这时下巴却往他掌心动了动,想道不知,而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额头往下一碰,直接不给她说话机会。 当然他不是堵住了她的唇,只是额头靠上她的额头,同时紧了紧他的手掌,出乎意料的在她颈窝处一个刮蹭,闹得她笑了起来。 嬿央的笑便控也控制不住,嘴角弯了又弯,连续不断溢了好几声笑。 被他惹的这样停不住,一直在乐,又觉得他的手掌在颈窝里实在痒,便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祁长晏见她甩来的眼风,却心里抑制不住,愉悦的也低笑了几声。他是极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的,但过去那一年,她来的这几个月……两人关系降至冰点。 不提说笑了,当时就是说上几句话也难。 想起那段日子,祁长晏嘴角微勾的弧度差点又消失,那阵子真的连回忆也不想回忆。 一想心里便不大爽快。 所以这时也一点不想再想,只目光又望向她的笑,眼神里又深又浓,还忽而低头又一吻她。 嬿央却似不怎么乐意让他亲,低低哼了一声,又忽然拿手挡住,祁长晏不管,非要亲到。 亲到了,便满意了。 满意后也终于没再压着她闹,撤了掣肘,只是环着她睡。 但他方撤了掣肘躺下,脖子上便压来一记手掌,是她的,她在报复刚刚他挠她脖子里痒痒的事。 祁长晏挑眉,嘴角却弯了,把她手掌一叩又一拉,转瞬便把她拉近了一寸。 拉近了,鼻息差点撞到她,但他只是轻笑,“睡吧。” 嬿央:“……” 无意间先禀了呼吸。 因为现在被他这样叩了她一条手臂,她便几乎是完全进了他的臂弯里,甚至这时他的心跳仿佛都能隔着手臂传到她这边来,如此靠近的姿态……曾经两人在京里那几年也没这样睡在一起过。 嬿央动了动自己的手臂,以此让他松开。 她又用手肘轻轻杵了杵。 她杵到了他的胸膛,而祁长晏,这时也确实把手松了松,嬿央的手臂得以活动,不过活动的范围有限,她的手仍是被他压着在他胸膛之上,她也仍然是完全亲近的卧在他身边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祁长晏的手掌才似又有松动,松动之时,手掌轻轻摩挲了下她小臂,声音则出现在她额前,“松了便好好睡,不闹了?” “……嗯。” “好。” 祁长晏放手,嬿央平躺回去。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5节 平躺回去后,才发觉背上竟有了点汗,她估计是热的,而这会儿好像已经觉得热了的她,清晨醒来时却发现她在他怀中。 嬿央回忆了下,是昨夜她自己滚到他身边来了,还是他往她这来了? 视线便看向他身后那片榻沿,想以此推测,但才要看过去时,却中途哂笑着又把眼神收了回来。罢罢罢,她过去又或者是他抱了她,谁夜里是有意识又或者无意识才导致两人今早醒来最后竟靠在一处,没什么好去较真的。 嬿央起身下榻去。 这时嬷嬷也正好抱着准时醒了的奶娃娃过来,奶娃娃眼里包着一汪泪,一瞧见她嘴巴就一个劲扁,小手则卖力握成拳头,是饿了的架势。 嬿央心想他还真是雷打不动。 她先去洗漱,这才来顾这个已经都开始蹬腿的奶娃娃。 之后等奶娃娃的小肚子填饱了,抱着他往祁长晏那一看,见他竟然还没醒。 嬿央看了眼时辰,虽然现在的时辰也还算早,但可已经比他平日起来的时间晚了。 把他叫起来。 但她不是直接把他喊醒,而是把小儿子往他肩上一趴,把他压醒。于是祁长晏醒来一睁眼,便见一双圆圆乌溜的眼睛。 不由得眯眼,重重呼了一口气,而后眼一扫,看向嬿央。 嬿央则说:“你不怕上值晚了?快起罢。” 祁长晏:“……” 哑声,“什么时辰了?” “天都快亮了有半个时辰了。” 哦,那至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用急。点点头,把身上的小奶娃架下去,这才坐起来。 奶娃娃不太乐意在榻上躺,蹬了蹬腿。嬿央把他又抱起来,颠了两下。 颠了两下后又往外走,带他去外面玩去。 祁长晏见她出去,顺口就问,“去哪?” “带他去玩玩。” 如此,祁长晏点头。 起身,他洗漱穿衣。洗漱干净出来时,却不见嬿央。她说带孩子出来玩,此时倒不在院子里。 便问一嘴下人,“嬿央带着孩子去前面园子了?” 被问的人摇头,指向一个方向,“夫人是领着小公子往安哥和书姐那边去了。” 祁长晏点头。 …… 韶书房里。 祁长晏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是韶书在讲话。 “阿娘,我戴这个去学塾好吗?”韶书指得是昨天满月宴上她戴的铃铛镯子,是平宁公主上回送来的,兄妹三的这副金镯子出自同一个工匠,正好是一套。 韶书喜欢戴着它走路叮叮当当的响,甚至昨天晚上睡觉都没让环枝摘,今日还想带它到学塾去。 嬿央:“它一动就响,会打扰先生授课,也会打扰你的伙伴听课,不能戴。” 韶书失望,只好依依不舍摘了。 祁长晏走进来看到的便是韶书依依不舍的伸着小肉手,在环枝取下铃铛手环时嘟囔,“我傍晚回来还要戴,你别把它锁箱子里。” 环枝笑:“好——” 这时镯子也正好取下来了,她道:“那奴就放在您枕头边?” 这样最好,韶书连连点头,还踮脚把镯子拿来摇摇又听听响,这才又把东西交给环枝让她去放。 韶书很喜欢的拍一拍,“放吧。” 嬿央失笑,“就这般喜欢?” “嗯!”韶书仰着脑袋高兴。 高兴之时,眼睛瞄到祁长晏,小短腿飞快跑来,“爹爹!” “嗯。”祁长晏摸摸韶书脑袋。 嬿央看看父女俩,笑道:“你洗漱好了?那就吃饭罢。我让人再去喊霁安。” 霁安正在洗漱。 祁长晏道好。 两刻钟后,用过膳,一大两小各自乘上马车出门。 嬿央没有送他们,也没时间送,因为她饭后随亲戚们去他们住的另一个院子的厢房那边了,由于岭昌县离得郡城不算近,昨夜还有前夜她那些亲朋都是在郡守府歇的。 今早,也再一次吃了一个郡守府人最多的早膳。 众人回到厢房,围坐在一起说了会话,说了一会儿看看时辰,便表示得回去了。 现在赶路晚上正好能到家。 嬿央起身:“那我送送你们。” 众人笑着点头。 嬿央送几人到门口。 不一会儿,众人依次上马车,马车有序调头,赶往城门处。 嬿央这时还站在原地目送。 目送之时,她怀里这个也跟着望了望,望了一会儿忽然咯吱一乐,还鼓动小屁股似乎想往一个地方去。 嬿央被他动的便往让他蠢蠢欲动的方向看了看,一看之下,轻声一笑。 点点他小脑门,“牙还没长呢,闻到香味便想吃了?” 奶娃娃动动小嘴,眼睛圆溜溜还是盯着那边看。 嬿央失笑。 但失笑之下,却又一叹,可惜昨日父母因为守孝来不了。 二老还没见过她怀里这个奶娃娃呢。 这般一想,越想越觉遗憾,便琢磨着何时再回去一趟,父母来不了,那她把孩子带回去给两人看看便是。 不过不是这时,孩子还小,才一个多月大,等过几个月他再壮实些再说。 这么一等就是四个月过去,七月初,嬿央对祁长晏说了她回家一趟的事。 她说要回家,祁长晏便不免想到去年冬至那次的情形。 那次着实算不上愉快。 祁长晏定定瞧她,说实话,心里是一点不想她回去的,虽然知道这回她应该不会再和上次一样一去就许久不回,也不会和上次那样冷冰冰的,但曾经不愉快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就不想。 可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哪里没有表现出来,嬿央现在就看出他的沉默了。 嬿央问:“你不肯?” 祁长晏瞥她一眼,“……没有。” 嬿央于是不管他先前的沉默,接着往下道:“这次我打算把霁安和韶书也一起带回去。” 祁长晏:“霁安和韶书也去?” “嗯,我打算和他们的先生请个假,带他们回岭昌看看。两人从小便没去过岭昌那边,我想让两人对那边有个印象。” 祁长晏面无表情了。 心中则已窒钝,把孩子也一同带去,那她打算要去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淡淡一声,看着她问了,“打算去多久。” 说实话,嬿央还没考虑清楚,想了想,说:“五六天吧?” “那是五天还是六天。”祁长晏不喜欢她模棱两可的说法,要一个确切答复。 嬿央:“六天。” 祁长晏:“……” 果然,一问便是往长了说。 祁长晏实在忍不住,神情明显差了些。 嬿央看出他脸色了,所以神情动了动,眉心有了点颦意。她只是回家一趟,他的脸色就差了?难道她还回不得娘家了? 不可能。 反正她这一趟一定是要回去的,说也和他说过了,不是悄无声息就走,他答不答应那只是他的事。 嬿央看了看他,忽然起身,“我去沐浴。” 说完平平淡淡去拿了干净的衣服,之后也拿着衣服直接往外走。 祁长晏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看着,眼看她马上就要走出房门了,身形骤起,瞬间几大步走过来。 快步走到她身后那刻,手掌斜伸迅速拉住她的手腕,手心一紧,把她又拽回了身边。 拽至身边的那刻,目光垂着,黑眸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 嬿央被他这般似望不到底一样的眼神盯着,渐渐的,心中也不由得似乎一种沉重感觉,心里莫名压的透不过气。 但深深呼吸了下,勉强让自己心平气和,也嘴巴张了张,打算问他拉住她可是有事,但这个黑眸盯着她的男人却已先一步说话,“确实只去六天,不会最后又迟迟不回?” 嬿央:“……嗯。” 祁长晏紧了紧眼神,一会儿后,勉强沉静。 又问:“那何时去。” “后天。”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6节 “行……”这一声后,男人最终松了手,脸色看着也未再向之前那样沉了,他还道,“那你去沐浴吧。” 嬿央便以为这事便这么过了。 但没有,从浴房出来,又接着看他马上去沐过浴也回来了,才知他心中仍是不爽快的。 只是这份不爽快不再是揪着不肯让她回岭昌了,他看了她两眼,目光上下一眯,忽然把她拉过去。 嬿央:“干什么?” 祁长晏不言,嬿央闹不清他意思,便被他拉了手腕就站在他跟前。但站了一会儿,觉得两人就这样站着还相对无言看着实在怪诞至极,便最终把手腕从他手掌里又扯了出来,自顾歇息去。 他没阻止她,但在她转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要说,又回头打算开口时,却见他望着她的眼神浓的厉害。嬿央愣了,也几乎忘了刚刚回头那刻想说的是什么。 而这时,眼神愈浓,也愈黑的祁长晏往前两步,靠近她。 有男人很沉的声音,他的眼睛在看着她,“这回真不会如上回一样,一去便不想回?” 嬿央差点顿住,好一会儿,才道:“……不会。” 接着,好像说完才彻底回神,又说:“上回也没打算不回。” 呵—— 祁长晏意味不明牵了下喉咙里的声音。 上次情况,她明显是不想回的,若非那次他亲自过去! 但不想旧事重提,没有意义。 可他不知道,他嘴角已经扯了抹轻嘲的意味,嬿央看得清清楚楚。 祁长晏一抬眸时,瞥见她眼神也意识过来这点。闭闭眼,那次终究芥蒂极深,任他如何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罢了,叹口气,祁长晏睁眼。 但眼睛才睁开,却见嬿央轻轻似抿了唇,祁长晏神情微顿,下意识便觉得她是生气了。 眼神静了静,也几乎同时,不作反应便已第一时间朝她把手伸去。 嬿央的小臂被重重拽住。 嬿央倒是被他这忽然的动作弄得一懵,不大明白他怎么忽然把她的手拽的这样紧,但接着,她明白了。 男人复杂一问,“生气了?” 嬿央:“……” 摇头。 祁长晏的眼神却极为审视的盯着她,嬿央真没有,之前是有些心堵,但谈不上生气,毕竟自上回满月宴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沉默以对过。 刚刚抿唇,只是在想他嘴角那一抹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知道不是在嘲她,因为那样的轻嘲之意更像是对着他自己。 对着他自己……嬿央深陷这个念头,也感觉这个念头被拉锯着一扯。这时又被他重重拽了手,还这样盯着她……心里滋味千百般,最终却也是叹气,“我说了六天后回来便是六天,霁安和韶书还在上学呢,也不能请假太久。” 祁长晏:“……嗯。” 出乎意料——对于她那一个摇头之后再说的竟然会是这个,她好像真的没生气。 祁长晏深深凝她,这时,也选择没有就这事再继续说。 多说无益。 嬿央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这事好像就这么过了,没让两人有矛盾。 但不是的,至少,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躺着都各自无话了。 祁长晏躺着躺着,便差点又烦躁起来。 他眯了眯眼,眼神也一压,手掌忽而伸向嬿央。 嬿央便觉手上一暖,接着又觉被他一揽,两人瞬间变成四目相对。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很快,即使嬿央已经习惯了他偶尔间忽然的动作,这时也不由得心跳漏了一下。漏了一下过后,心跳回笼,或许是这被一吓之后反应最真实最不做掩饰,便回神就举手拍了他一把,没好气,“被你吓到了。” 祁长晏沉默,随后轻轻一嗤,“我又没装神弄鬼,你吓什么?” 嬿央瞥他,他说呢?瞥过后一转身便要离去,但男人揽着她的腰,她哪里走得了,只觉腰上一紧。腰上一紧的同时,还察觉他的脸也凑近了。 他一凑近,嬿央眼前便全是他压来的黑影,而接着,在她视线中,他又不知何意的一直保持这个距离。 嬿央不明白他干嘛。 心里不明白,自然撇开了脸,可这时,却见他的脸又往前近了一寸,不过这回倒不是要压着她,他的下颌是往上,肩膀也轻轻往上,也在此时,顺势间轻轻揽了她的肩,他的下颌抵在她额顶。 “我刚刚看了,你的脸色没有吓白。”他低低一声。 嬿央张了张嘴,“乌漆嘛黑的,你能看见什么?” 这一声,几乎是失笑。 她在失笑,祁长晏则只是手掌摩挲了下她的肩。摩挲一下,男人此时只有静默。 静默之时,他的薄唇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似乎往下了一点,于是他的唇覆上了她的额头。 有点暖又有点痒的感觉,嬿央也是此时再次听到他说话,低沉又清晰的一声,“真的会按时回来?” 说着时,包着她肩头的手掌把她往怀中送。 嬿央不知为何,一瞬哑然,旋即一声,“说了的啊,我当然会回。” “嗯,好。” …… 翌日,嬿央特地去了趟学塾给韶书和霁安请假。请的很顺利,两个先生都给了假。 不过霁安的先生还多说了几句,“虽之后几日不在学塾,但也不能忘了每日要温书,回来我会亲自检查。” 霁安点头,“学生谨记。” “嗯,那去吧。” 当夜,嬿央在祁长晏眼皮子底下把最后一个包袱收拾好,让嬷嬷放到箱子里面去。 祁长晏看着看着,从最初知道她只是在准备而已,到此时已经觉得很碍眼。 之后待嬷嬷一下去,抬眸眼神清冷,看向嬿央。 嬿央却笑,因为心里明白他是不想她走才神情如此。 而祁长晏看到她笑了,又想到昨晚情形,所以到底没有把心里仍有的不快表现在脸上。只揽了她肩膀进怀,眼睛望她。 两人此时都是坐在矮榻之上,祁长晏把嬿央肩一搂,嬿央便靠到了他身上。 靠到他身上的那刻,嬿央的眼神不是看他,却是马上朝房门那看去,因为嬷嬷很可能还会再进来一次,这时要是嬷嬷马上推门了,看到她和他如此,那像个什么样? 一看之下,门外自然是没有动静,但没有动静嬿央也还是起来,因为没准等会儿嬷嬷还要再进来呢。只不过她起的有点慢腾腾,因为毕竟屋里现在没有外人。但没想到一起之时,腰腹却再次一紧,甚至,她的腿也忽然腾空,在她完全猝不及防间,短短瞬间,嬿央再定神却见自己已与祁长晏面对面了。 刚刚那瞬间她不仅没能起来,还被他抱着坐到了他腿上。 嬿央不禁有点愣,懵愣过后才发觉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的实在太近,也是就在此刻,她隐隐听到外面好像是嬷嬷的脚步真的回来了。 嬿央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没如此迅速过,马上一看祁长晏,低语:“嬷嬷要进来了!” “进不来。”与她的反应行成鲜明对比,男人倒是极其镇定。 甚至他还有心思望向那道门。 第36章 李嬷嬷最后的确没有进来, 因为当时祁长晏说了那一句之后,就直接淡声说他和嬿央要歇下了,让李嬷嬷下去。 李嬷嬷听了他的话哪里还会上前, 自然退出去。 而嬿央,在李嬷嬷下去后也就不再紧绷,不过虽不再紧绷,觑了他两眼,却还是要从他腿上下来的, 当然当时并不容易, 男人拦了她。嬿央轻笑, 举手一抬作势在他臂上掐了下, 但她掐了, 祁长晏仍是之前姿势,倒是还忽然把她手一包,掌心包成了拳,搁于他身边。 嬿央手心手背俱烫,接着,则不知哪一步谁歪了姿势,又或者谁又把谁往前拢了拢, 两人竟难得都是一默, 这样安安静静真的好好抱了一会儿。 “记得如约回来。”这回他是抽不出时间再去岭昌的。 “好。” …… 翌日,七月初四清早, 郡守府门前。 霁安和韶书先后笑着爬上马车,嬿央抱着小儿,最后一个上去。 上去后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 看向站在正门那处的祁长晏,“我们这便走了, 你也去上衙吧。” 是的,祁长晏还没去治所,因为现在时辰还早。 祁长晏背着手,点头嗯一声。 这时,窗户里又挤出两个脑袋,是韶书和霁安,两人眼睛亮晶晶,抬起小短手一摇,稚气也道:“爹爹,我们去外祖家了,过几日再回来!” 祁长晏瞄了两眼一儿一女高兴的模样,眼底静静照着二人笑嘻嘻的小脸,抿了抿唇,差点叹一声气。 但身为父亲自有身为父亲的威严,脸色如常,“好,在外祖家时记得乖乖的。” “嗯!” 嬿央摸摸两人小肩膀,此时最后一句,“那我们走了。” 祁长晏点头。 接着,马车走了,祁长晏则去上值。 当天夜里,回来面对一室安静,脚步一顿,男人久久驻立。 此时嬿央早已带着孩子们到了林家。 太阳还没下山那会儿她就到了,因为这次并没有大着肚子,所以一路马车驾得比上回要快许多。 对于嬿央带着孩子回来,林家一大家子都很高兴。尤其林父林母,几乎快一年没见过韶书和霁安,这时见着,两人便又是夸长高了,又是夸识得字又多了。 林父还心血来潮考校了一番霁安功课,见霁安对答如流,背书也背得很好,心里欢喜。 “好好好,有你父亲风范。” 霁安高兴,大声,“谢外祖父夸奖!”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7节 “哈哈哈。”林父摸须大笑。 笑完又逗逗韶书,接着还手痒痒的冲林母伸手,想抱抱她正抱着的最小外孙。 抱到手上了,便举着他掂起来。 奶娃娃被掂得直笑,笑时还伴随着咿咿呀呀几个听不清的音调。且后来实在被逗得笑得多了,嘴巴里的口水兜不住,直接湿了他的小下巴。林母便赶紧拿帕子擦一擦,擦过,又喜的摸摸他小拳头。 林父这时一笑,接着时不时仍然逗着孩子玩,又时不时和嬿央说话。 这般一家子围在一起等到夜都快深了,才各自散去歇息。霁安和韶书一点也不认床,这夜歇的很好。 第二天一早,霁安记得先生和父亲的话,便仍和在家里一样早早起来读书,他起来时韶书还在睡,但小弟弟醒了,正被嬷嬷抱着散步。 他于是让嬷嬷把弟弟抱到跟前来,说他读书给他听。 李嬷嬷笑着连连道好。 也是霁安刚把书一字一句念完,林奂带着小侄子过来,笑看霁安,“小舅舅要出门摘菜去,安哥你去不去?” 霁安眼睛立马放光,说:“小舅舅,我去!” “那你把书放好,我们这便去。” “好!” 于是等嬿央带着韶书起了,家里也正好是吃早膳的时辰时,就见儿子在弟弟身后,正和她弟弟还有小侄儿一前一后进门。 弟弟手里拎着一篮子菜,小侄儿手里也有菜,是几颗瓜,她儿子则抱着个小葫芦,抱时是摸了又摸,看着万分稀罕。 嬿央不由得一笑,道:“回来了?” 霁安赶紧举高葫芦,“阿娘你瞧!” 韶书已经跑过来,伸手要拿,“哥哥我瞧我瞧,给我抱抱。” 又一仰头瞧小舅舅,碎碎念,“小舅舅你怎么不带我和芜姐去?只带哥哥们。” 林奂笑了,“那时你和芜姐都还在睡呢。” 好吧,但韶书一板脸,郑重其事,“小舅舅,下回我要去的!” “好,下回小舅舅一准喊你。” 韶书终于满意,小手摸了摸葫芦。 嬿央见她说完了,道:“好了,好了。早膳再放都要凉透了,先用饭罢。” 霁安韶书便赶紧道好,一行人往正堂去。 吃过饭,嬿央带着孩子们出门走了走,林奂也去,还有她大哥家的孩子跟着也一起出门去玩。 林家祖宅是在一个村里,这里不仅山清水秀,而且位置也极其方便,去县城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所以村里人日子过得都不算差,平日手里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又或者做了什么糊口的玩意了,进城卖都很方便。 这时村里人见到嬿央,第一眼都有些陌生,但等再看一眼,纷纷一拍脑袋,笑道:“你是林大人家那个闺女吧?这是回娘家来看看了?” 曾经村里就没有不认识嬿央的,毕竟她长得好看,众人但凡在路上碰到林家女儿都会多瞧几眼,但后来自林父进京后,村里人就没怎么再瞧过她了,所以这时乍一见自然有些眼生。不过嬿央这些年除了气质上有了些变化,再加上彻底长开了,其他倒是一点没变,所以村里人只多看了两眼就认出来了。 当然也只限于认出,对于嬿央嫁的是什么人,对方又是何来历,村里人是不知的。因为林家人从未对此声张过,而真正知道的县令那些人,除了对林家客气些,也不会反客为主把这事张扬出去。 嬿央笑笑点头,“是啊。” “我带孩子回家来看看。” 对方便看了看她的几个孩子,还顺嘴夸了好几句。嬿央笑着道谢,之后又和对方闲聊了几句,这才继续往前走。 韶书这时跟着哥哥姐姐们在乡道上跑跑又停停,几人时不时就笑出声。 嬿央怀里这个也笑,小小的奶娃娃眼睛忙的很,左瞧瞧又右瞧瞧,瞧过了见韶书和霁安几个时不时还凑在一起指着什么嘀咕说笑,忍不住也探头,似乎也想凑过去一样。 嬿央轻笑,但同时也觉得有点手酸了,便又换环枝抱他。 奶娃娃也肯好好待在环枝怀里,只是小短腿蹬一蹬,小身子也探一探,还是要往韶书和霁安那边去。 环枝便抱着他往前几步。 而韶书和霁安一扭头瞧见他,便都笑笑,韶书还把手上一片叶子举了,问:“你要不要?” 要啊,奶娃娃似乎点了点头,小肉手也空抓一下,想拿过来。 但韶书又忽而记起他什么都爱往嘴里塞,又把叶子收了回去。 “不行,你什么都爱咬一咬,不能给你。” 说完就不管他了,和芜姐玩去。 奶娃娃:“……” 小脸懵了。 …… 在外面走了一趟,嬿央等太阳出来觉得晒了就回去了。但韶书和霁安还不太舍得回,嬿央便只留两个人跟着他们,任由他们几个孩子一起玩,她先带着最小的这个回去。 这天韶书和霁安几乎玩到正午方回,回来时脸颊红扑扑,额上俱是一层汗。 接下来每天上午也都几乎不着家,只下午因为太热了才待在家里看书写字睡午觉,之后太阳下山了,又跑出去逛一圈,到用膳时方回。 两人玩得极其高兴,连七月初八夜里嬿央提醒了声说后日就要回去了,两人还不舍起来,韶书钻到嬿央怀里来,大眼睛眨巴瞧她,“阿娘,我们在外祖家再待一待好不好?” “外祖父和外祖母好喜欢我和哥哥。”主要是她还没和芜姐玩够。 嬿央:“只和先生请了六日的假,初十那日得回去了,十一你们正好去学塾。” 韶书嘟着小嘴撒娇,“阿娘——” 嬿央笑着拒绝,“不行。” 最后,无论韶书怎么哼唧嬿央也没答应,韶书叹气,同时也格外珍惜最后一天能玩乐的日子。 这天几乎连吃饭都风风火火的,生怕没时间玩一样。 嬿央摇头。 而白天如此疯玩的结果便是夜里韶书吃饭的时候都打瞌睡。 饭才吃了一半,韶书眼睛就一眯一眯,手上的筷子更是从原来握得好好的变得跟要散架一样,小手几乎拿不稳。 林父林母看了都笑。 嬿央则又心疼又好笑,她有心想让孩子把饭吃完,但看她困成这样又不忍心喊她了。 便最终还是让嬷嬷抱着韶书先去屋里席子上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看要不要把她喊醒。 其实霁安也困,但他还能撑一会儿。 他使劲撑着眼皮,勉强把饭吃完,吃完马上火急火燎去冲了个澡,完后就回屋爬到席子上睡觉去了,手脚摊平,不一会儿呼呼入睡。 两个孩子都睡得早,嬿央没什么事,这夜便也睡得挺早。 不过她才睡了半个时辰又醒了,因为林母过来了一趟。嬿央听到是母亲的声音,自然亲自来开门。 “阿娘,怎么了?” 林母先探头往里一看,看过一眼了,这才道:“没事,就是来看看韶书醒没醒,她晚膳都没用饱就睡了,怕她饿醒。” 嬿央失笑,“……阿娘你别操心,屋里有点心呢,韶书就算饿醒了也有东西吃的。” 林母也失笑,“为娘自然知道,这不是不放心才过来看一眼么。” 笑过,瞅她两眼,见女儿只穿里衣,乌发也全披在肩上,便推推她道:“好了,看你模样也是才被我吵醒,你继续睡去吧,娘也回屋歇去了。” 说罢,也不等嬿央回什么话,先折身回屋。 嬿央便只目送母亲,没有往前再送。 目送一会儿,之后再回屋时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好在翻来覆去一会儿,终于是又睡过去。 …… 天色尚蒙蒙亮时,嬿央醒了。 醒来一看,韶书和霁安各自腆着小肚子,竟然还在睡。 两人昨夜可都睡得很早。 心底失笑,但倒也任由两人继续睡,因为现在天才刚微微亮呢,早的很。 看过两人,又去看奶娃娃,这个倒是醒了,都在摇篮床里翻过两回身了。 嬿央便先把他的小肚子填饱。 等小娃娃肚子吃的圆溜溜,放他让嬷嬷带着,她寻个清闲,只带环枝出去走走。 她从家里后门出去,后门有家里的菜园子,过了园子走一段路又左拐一阵,又能绕到宅子侧边,这时沿着路再走一会儿,她重新回到了正门所在的乡间大道。 嬿央特意绕远路是因为想从地里摘个桃子吃,园子里正好有一颗桃树。 这会儿,悠悠闲闲和环枝挑着村落人少的地方走,因为她只是想趁这个清晨最凉快的时候安安静静走走舒舒心,并不大想碰到人。 的确没碰到太多人,因为村里的田地大多在另一个方向,晨起去除草的人不会走这边。但没碰到什么人嬿央却碰到了村里卖包子的大娘。 这个大娘做包子做了几十年了,口碑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 便在她家门前已经热腾腾摆出来的蒸笼前驻足,和大娘说,“叶大娘,我要整整一笼屉的包子,所有素馅的都给我来一份。” 说罢知她家一向是不提供东西装的,因为村里人在她家买包子从来都是自家带碗带碟带篮子来拿,又或者直接就拿在手上吃。 于是扭头吩咐环枝,“你回去拿几个篮子来,再把我荷包拿来。” 刚刚说完时,才回神身上没带荷包。 环枝听了,却一时没动,“就留您一个人在这?” 嬿央:“村里我都熟,出不了什么事。” 里面的大娘这时也探头来笑,“都知道嬿央是林大人家的姑娘呢,出不了事!小姑娘放心回去拿篮子吧。” 环枝被说得脸一红。 心想也是,这村里谁不认识老爷?又哪个不知道夫人是老爷的女儿,怎么会和林家生事。 倒是她多操心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8节 “哎,奴这便去。”拔腿就往林家的方向走。 但走着走着又变成跑,因为心底到底还是不太放心夫人一人在这的。 因为这点不太放心和急于赶快从林宅拿了篮子又赶去,风风火火跑进林宅时便完全没多看一眼林宅门外突然多出的一辆马车。 若她这时多看一眼,便能一眼认出这马车很熟悉,是郡守府里的马车,也就不会在下一刻之后,急匆匆跑进夫人屋里,又火急火燎高声喊李嬷嬷时,却紧跟着见屋里出来的是另一个人,还是本该在郡城的二爷时,惊得下巴都张大了,更是唬的正要跨进门槛的脚步一绊,膝盖结结实实在上面撞了一下。 环枝疼得神情皲裂,龇牙咧嘴。 狠狠疼过一下后,才回神慌忙欠身,“奴见过二爷。” 祁长晏看一眼她。 这时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因为早在听到环枝那一声喊,他快步走来之时,便已第一反应看过她身后。 可她身后没有人,是空荡荡的。 但李嬷嬷说嬿央出去散步是她跟在身边的,这时她回来了,嬿央却没有回来。 一抬下巴,问她:“嬿央呢?” “怎么就你一人独自回来?” 后面一句,听着似乎有些不满了,不满于她落下当主子的竟一人归家。 环枝听出来了,赶忙解释不敢让二爷误会,“回二爷,夫人在村里卖包子的叶大娘那呢,因夫人要的包子多,奴被遣回来拿篮子还有银子过去,奴马上又要去夫人跟前候着的。” 如此?祁长晏微微抬远了目光。 一时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了,只已经往前一步,直接说:“我去看看,带路。” 环枝马上哎一声,追出去。 但追了两步,又猛地一顿,半张着嘴,“二爷,奴,奴还得去拿篮子,还有夫人的荷包……您容奴先去把这两样东西拿齐了?” 前面被她请示的男人一顿,几息后,回眸一扫她,淡淡的说:“去拿。” 环枝高声,“哎!” 飞奔去拿了篮子和荷包,拿完这两样,正想再忖一下可还有什么落下的,但这时,她听到二爷的声音已经再次传过来,是有些不耐的意思了。 环枝被催的也就不敢再寻摸,心头一耸赶紧从屋里出来。出来时都不大敢抬头直面二爷,匆匆一礼后挎着篮子就往前指了个方向,马上带路往前走。 这条路带得环枝汗都快出来了,明明太阳还没升起,更是清晨还有点凉风的时候,她反倒是还出汗了。 走了一阵,眼看就要到那叶大娘家了,环枝马上朝那一指,“二爷,便是那了。” 祁长晏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但只能看见石墙乌瓦,并看不到其他。 短短嗯一声,脚步快了几下。 身后跟着的许冀见状也加快步子跟上,加快步伐时,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二爷。 二爷昨天会彻夜赶来,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他从没见二爷夜里这样赶过路过。 且自上了马车,几乎是一路奔袭往岭昌这边来,期间都没停下歇过。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还诧异二爷昨晚突然的决定。 昨夜都到二更要歇下的时候了,二爷却突然说备马车,随后便直奔岭昌这来了……本来,夫人不是今日就要回了?二爷却还亲自过来。 想着想着,许冀默默一个哂叹,二爷可就今日一天的荀休时间,如此一来一回,不仅昨夜没歇好不说,今天白天还又要全耗在马车上。 也好在,今日正好撞的是荀休的时间,不然大人忙于公务,今日是想来也来不了的。 前面,祁长晏刚过了宅子拐角,便一眼看见嬿央了。也恰好,她似乎是想看看环枝有没有拿着东西回来,目光正望着这边。 所以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的。 同时望见对方的身影时,一个脚步先是一顿,随后就又大步而来,另一个则眼睛轻微大了一些。而后紧跟着是望着这边看了又看,那模样,是一眼能看出的惊讶和发愣。 嬿央是愣了的那个,不仅如此,她还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一大清早的,她怎么看见祁长晏了?他在郡城啊。 再次眨了眨眼睛,接着甚至到祁长晏都走到她跟前了,还在诧异之中。 是到忽然听到叶大娘一声客官可是要买包子,而叶大娘的话又明显是对着祁长晏说得时,才稍收诧异。 嬿央:“你怎么来了?” “不是在郡城的?” 祁长晏垂眸看她一下,他没有选择在这个场合答她。只先朝她颔了颔首,接着则看向叶大娘,“嗯,是要买,我和嬿央是一起的。” 说过这句,又问叶大娘嬿央要的包子一共是多少钱,待叶大娘答了,祁长晏从自己腰上的荷包中数了钱给她。 交过包子的钱,祁长晏让许冀拿上,他则看一眼嬿央,示意回了。 回到林宅,进到屋里祁长晏这才说:“今日荀休,所以我过来了。” 嬿央知道他今日荀休啊,但他昨日可还忙着呢,而要一早就能赶到这,那只能是他昨夜彻夜赶路过来。 他彻夜而来……嬿央心口一层一层像被什么压了一样,而在这被重重压着的感觉里,下意识抬眸看他的脸色。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些熬了夜的乏,脸色则……没来得及看脸色,因为祁长晏伸了手臂压了她肩进怀,一垂眸,男人眼睛暗暗沉沉的占满她的视线。 她也完全被他手臂圈拢,跟前只有他的怀抱和男人气息而已。 嬿央看着他眼底,无意识中张了张嘴,“……彻夜过来的?” “嗯。” 嗯这一声,男人一眯眸,眼底也是看她。眼神里像是有实质般,似乎在描摹,嬿央也感觉到他似乎是描摹,但,又似乎是仅仅看她的一道眼神。而忽然,男人描摹之下,手掌轻轻把她往怀中一紧,他低了头,情难自禁把她一亲。 亲着时,鼻息深深抵碰着她的,似撞又似轻。昨夜做出彻夜来找她的决定时已经够疯狂,此时她在怀中,便只有忽然而至的放松。 心里的放松。 不禁轻轻勾了勾嘴角,手掌在她鬓发上一抚。 嬿央不知不觉在此刻也轻轻勾了下唇。 随后抬眸又看他脸色,看了两眼,心里自然是有波动的,但这些波动此时只在心弦里,又或者就算此时表现在脸上过,她又哪里知道。 这时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眼下没睡好的乏色,说:“你先歇会儿?等你歇了会神了,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起程回去?” “好。”祁长晏颔首。 颔首之时,英挺的下颌轮廓随之轻轻一敛。 嬿央也道好,又催他去睡。 可祁长晏把她也卷了去,且卷了她过去,他倒是压根不睡,只和她说话。 “这些日子是待够了?” “嗯。”但哪有待够的说法。 祁长晏于是拍拍她搭在他腹上的手,心想,那下回她不会再念着要回了。 第37章 一刻钟后。 夫妻两整整齐齐的出屋, 因为既然祁长晏没心思歇,那自然还是早早用了早膳又早早回郡城的好,没得夜里才到家里。 李嬷嬷在旁边一看, 忍不住面上一笑,因为明显察觉出夫人和二爷一日比一日处的好,那她自然打心底里为二爷和夫人如今的和睦高兴。 也忍不住掂了掂怀中的小主子,嘴里发出哦哦又或者一字一顿教他说话的声音,逗他嬉乐。 小奶娃娃被逗得咯吱笑了两下, 小肉拳头动一动, 这动一动的方向自然不是冲着李嬷嬷, 而是冲着嬿央, 他想要嬿央抱了。 嬿央倒也伸手来抱他。 同时看向祁长晏, “父亲和母亲估计还不知道你来了,我们先去父亲母亲那一趟,然后再用早膳。” 祁长晏点头。 但一问下人,却被告知林父林母已经去正堂那边了,于是不再拐弯去主院屋里,直接去正堂那边。 正堂,突然看见祁长晏, 还是随嬿央一起进来的, 林家所有人都惊讶。 林奂更是瞪着眼睛,“姐夫?!” 祁长晏颔首, “嗯。” 林奂失语了,这这这,还真是姐夫。 倒是林母最先反应过来, 也最高兴。她笑得合不拢嘴,也急忙催促身边的丫鬟去添碗添筷, “快快快,到是时间正好,正到用早膳的时辰!我们一大家子难得凑齐了一起用饭。” 林父也回神了,点头,“是啊,正好坐下一起用饭。” 这一顿饭用得格外热闹。 一大家子人,又兼有四个正是精力旺盛的孩子,还有个时不时咿咿呀呀几声的小奶娃娃,桌上人声不断,小孩们的嬉笑声更是不止。 若非这时才是清晨不合时宜,林父高兴的都想拿两壶酒出来了。 当然,就算现在是晚上也喝不得酒,因为还没过嬿央祖父的孝期。 一场早膳热热闹闹用罢,嬿央也该起程归家了。林父林母仍和上次一样在门外相送,直到嬿央一家子的马车远了才回屋。 当天傍晚,回到郡守府。 才回到家嬿央便赶了孩子们去沐浴,小孩本就容易热,在马车上两人一直嘀嘀咕咕玩闹,这会儿又笑又闹的出了一身汗。 嬿央催促:“快去洗洗,洗完了就莫要再闹了。” 韶书嗅嗅小鼻子,还凑到哥哥跟前嗅嗅,一嗅,捂了鼻,“哥哥臭了!” 霁安哼声,板脸揪一揪她小脸,“你也臭!” 韶书被揪的小脸蛋鼓起。 不乐意了,张了一口小白牙咬他,霁安哈哈乐,跑了,韶书又嬉笑着去追。 于是嬿央才进屋拿个衣裳的功夫,再出来就见一儿一女又出了身汗,且闹得脸蛋都红了,这会儿渴了,都捧着茶杯在吨吨吨喝水。 嬿央:“……” 没好气,再次重复,“沐过浴后可就不能再闹了。” “还有,过会儿再温习温习功课,别明日去学塾了,先生问起你们却一问三不知,那下回再请假先生可就不允了。” 霁安不怕,仰头答话有底气,“阿娘,我每天都有看书,也都背熟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49节 韶书喝完杯子里的水,小手摸摸从杯子里不小心漏到嘴角的水,稚气也道:“阿娘,我也看了书的,也都会背了。” “嗯,那等会儿阿娘检查检查,先去沐浴。” “好。”韶书是喜欢沐浴的,当然她还喜欢浮水,可惜这里没有大池子。 所以被嬿央牵着往浴房去时,不由得仰头问,“阿娘,找人建池子好不好?” 她想浮水,国公府里是有大池子的。 嬿央笑了,但摇头,“这里想建也没地方建。” 又说:“是想玩水了是不是?那等会儿阿娘让环枝她们把水添满些,你在里面玩玩?” “好!”韶书圆眼睛发亮。 也兴致勃勃先迈开小腿就噔噔噔往浴房跑,迫不及待。 嬿央轻笑。 之后…… 韶书玩水玩的太欢快,一个不留神她就被韶书也弄湿了。生气都没法生气,嬿央作罢,只让环枝抱她出来给她穿衣裳。 韶书依依不舍,喊着,“阿娘,我还要洗——” 嬿央不肯,因为韶书已经洗了很久了。 “环枝,带她去穿衣。” 韶书遗憾,但最终还是乖乖的让环枝给她穿衣裳。 小小的衣裳穿整齐,韶书跑出去。 …… 韶书出去后,嬿央重新叫了水也沐浴,这时正好沐了出来。 出来时,厨房里的晚膳都已经做好了。 祁长晏不由得问了嘴,“怎么沐了这么久?” 他和霁安都沐完好一会儿了,她却才出来。 嬿央却说:“你问韶书。” 韶书立刻仰头,“爹爹,我没有缠着阿娘玩水。” 祁长晏:“……”轻笑了两声。 微有哑音,“嗯。” “用饭罢,膳食已经好了。” “好!” 用过饭,一家五口难得整整整齐去园子里散了回步。 这时正值入夜时候,已经没了白日里炙烤似的热气,再加上又正好有点晚风,所以园子里这会儿十分舒爽,一家子一番走下来心情也十分舒畅。连环枝怀里的小奶娃娃也觉得这样的天气很舒服,小脸一直笑嘟嘟的,还时不时蹬蹬小脚,又或者扭着肩膀动一动,咿咿呀呀说话。 完全不像白天时,一个劲总是爱抠衣裳。 天色彻底暗下时,祁长晏和嬿央带着孩子们回屋了。一个时辰后,屋里没了稚童说话声,只剩夫妻二人。 嬿央此时正看着一封又是京里的来信,是这阵子她回家时京里寄来的,来自邹岚。这是邹岚第二次给她送信来了,前一次是去年她刚到九稽那阵,邹岚问她在这边过得可还好。 这回……嬿央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看过去。 邹岚信上说她的丈夫也要外任了,对于要不要跟去任上的事,邹岚在犹豫,下不了决定。 嬿央对此动了下眼神,不禁看向祁长晏,问:“邹岚的丈夫要外任了?” 祁长晏抬眸。 抬眸过后,又一垂眸看向她手上正拿着的信。 “信上说的?” “嗯,邹岚说她的丈夫要去外任了。” 祁长晏颔首,“那就是已经定好的事。”改不了。 又问:“说得去哪?” “松洮那边。” 祁长晏点头,“那地还算不错。” 嬿央对此倒不怀疑,毕竟有邹岚的公爹卢侯在朝中使力,她的丈夫怎么也不会去偏僻穷困之地任职。 但其实祁长晏有一点没说。 是,松洮那里确实还不错,可也因为不错水也不是一般的浅,邹岚的丈夫要想在任上做的出彩,难。不过他觉得对方可能就是在任上去拿个资历的,回头再回京,好歹有个曾经主事一方的经历,多少能添些彩。 嬿央又问了祁长晏几句,大致知道松洮那边的情况了,便去给邹岚回信。 而祁长晏见她忽而起身,不免问,“这么晚还要去哪?” “我给邹岚回信去。” 祁长晏却神情顿了下,随即一眯眸,问:“这是他们夫妻两的事,你身为外人,要怎么回?” 他刚刚已经顺势从她手中看过信了,知道了邹岚来信是在纠结要不要随她的丈夫去任上。 跟去,亦或不去?她给了建议,那将来无论对方夫妻两出什么事她都讨不了好。 便注视着她,又说:“这事你莫掺合。” 嬿央听到这,回眸看他一眼,他是以为她要掺合?她又不傻。 轻哂一声,继续往书案走,“本也没打算掺合。” 话中是有些不满他的语气的,他倒是完全不了解她,她只是想和邹岚说这事还待她自己想罢了,她相信邹岚来信也不是真要她给她拿主意,只是心里烦想找人说说话。 他倒是以为她回信是要直接和邹岚说跟或是不跟了。 嬿央伏案专心写信。 写着写着也好像写得过于专注了,以至于都没注意到祁长晏何时走了过来,所以停笔收颌一抬眸却正好就看见他不知何时来了这边时,吓了一下,这一吓手上的狼毫一抖,差点撇了一痕在信纸上,好在她眼疾手快,迅速一步移了笔。 小小一个动作,做得她竟有点手忙脚乱的意味,于是在移了笔后确认她写的那几行字没被污了,立马松了口气。但松过气后,便忍不住不太满意的看一眼祁长晏了。 祁长晏被她这般眼神一瞧,不禁跟着扬了扬眼神。但这时他并未有什么动作,仍是站着,是在之后她把信收了都走过来时,才把从身畔路过的她握了手心,“刚刚怎么像瞪我一样?” 说起这个,嬿央便想推了他手掌,也真拿一只手推了他小臂,手心又在他掌心里扯了下,“害的我差点白写了。” 但要推了他小臂的手掌没能落在实处,方沾到祁长晏手腕她就又被他包了手,他轻而易举一握,她两只手都受了他掣肘,嬿央于是拿肩撞他,但这一撞倒是恰好在祁长晏忽而又松了手的动作里,进了他的臂弯中。 嬿央像是凹进了男人臂弯里一样,肩膀陷进他宽阔的臂膀中,一时歪了身形。祁长晏这时轻轻笑了笑,嬿央哼声,他还笑。一抬眸,是想怪他的,可抬眸话还未能说出时,见到的是他眸中不止是笑了的神色,还有一股似乎冒进一般的露骨,这一刹那有点晃神,晃神之时,恍惚到她何时被他松了另一只手也不知,只忽而觉得唇畔微暖再次定睛瞧他时,见男人眸光深深,是才抬起下颌的姿势。 他刚刚蜻蜓点水一吻。 她却到此时才察觉,也是这时,再抬眸看他,他眼神中仍然似乎残存刚刚让她觉得晃神的东西。 与他夫妻这么多年,好像从不曾看过他的眼神如现在一般,或许也有过,但她已经忘了,更忘了那时面对他这般眼神的感觉了。不过……现在倒是好像有点清楚,心里烫是有点烫,脸上也有点热,但过于羞怯,到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没有了,毕竟与他连孩子都生了,曾经什么没有做过。 悄悄呼一口气,压压胸口里似乎又烫又快的心跳,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个笑,这时再扯被他抓了的手心时,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不乐意了。 轻笑,“还要一直这样压着我?快松了。” 祁长晏没松,只忽而再次埋头,薄唇吻了她。 嬿央又笑了,轻轻乐一声,也笑闹般,不禁在他亲时躲一下。男人堵住她的嘴,这时也终于把她那只手松了,因为他想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中抱紧些。 随着他抱紧,嬿央却觉得脸上和腰上好像都烫得太厉害了,轻轻一推他,嘴角弯着,忍不住想离开他身边一会儿。 但忽而,男人手臂再次收紧,他沉沉压着她的额,神情有点深了。接着,嬿央不仅没能从他怀中离去,且好像眼前视线一转,便被他带到了榻上。 嬿央被他压着,完全被男人搂于臂弯中。 嬿央:“……” 哼嗤一下,笑着便推他。 祁长晏被推了,未动,只深深凝她两眼,眯了眯眼睛。 再之后…… 谁也不知道谁最先情不自已。 …… 天亮,祁长晏去上值后,嬿央这才让李嬷嬷进来。 李嬷嬷进来后,嬿央不免就回想起昨晚的场景,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一声乐。 乐了后心想幸好昨晚再三强调!他也到底顺着了她,不然,她可不想继续又怀了。 这时李嬷嬷也领人把屋里收拾一新,过来说:“夫人,今日太阳好,把安哥书姐屋里的被褥都拿出去晒晒?” 嬿央点头,“嗯,晒晒罢。” …… 八月十二,嬿央再次收到了邹岚的信。 信上说她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儿女跟丈夫去任上。 而且……嬿央看一眼信末邹岚特意写下的宅邸住址,想来这封信就是她直接从她丈夫任上的府邸寄过来的,邹岚写下这封信时,已经和对方到地方了。 嬿央继续看邹岚写得其他的。 接着,邹岚言语中也的确说她已经到地方了,还说初来这地倒是有些不习惯,觉得这里的菜和京里口味不大相同,有些菜她觉得有点甜了。 又说这里风景也和北边不大一样,不过都是好看的,她看着也觉得还算喜欢。 嬿央看到这笑了。 随后又往下看,往下邹岚便没说她的事了,而是问了问她这些日子如何,又问她最小的那个孩子可会翻身,又可能自己坐着了? 小奶娃娃早已经会翻身了,也能独立坐得很好了。不过他连周岁都还未满,就算他能独自坐住了,嬿央也不敢总是让他坐着,怕对他骨头不好。 嬿央提笔把这些写下,然后命人把信寄出去。 一眨眼,中秋至。 这是嬿央在九稽过得第一个中秋,也是韶书和霁安头一回在九稽过中秋,两人可比她觉得新奇。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0节 庭院之中,一张长长的木案上,嬿央指挥着丫鬟往案上放东西。 先是瓜果,然后是月饼螃蟹,还有就是五谷,这些摆好了再在最中间放上香炉,又在两边燃上红烛。 一切摆好,嬿央看向仰头站在一边,早已蠢蠢欲动想过来的霁安和韶书。 笑了,“过来吧,点上香烛我们拜今晚的圆月。” “好——” 霁安韶书前后跑过来。 随后李嬷嬷上前,小心给安哥书姐分香,分着时小心翼翼极了,还碎碎念叮嘱,“拿香注意把香往前倾着些,小心香灰落在手上烫着了。” “好,嬷嬷——” 霁安和韶书点头应。 之后听了她的话,小手也都拿的很小心。 当然,也是往年有教训,去年除夕过年点香时韶书就被香灰烫过一次。 当时烫的她手一抖,事后好几天都念着这事呢。 所以这会儿就拿的格外谨慎,大眼睛也望了又望,时刻注意着。 在再三确认过,终于笃定香灰无论怎么掉都不会落到手背上,便开始正正经经把小脸板了,对着月亮像模像样拜下去。 拜了三回,马上仰头看阿爹阿娘。 嬿央和祁长晏这时已经拜过,也把香已经在香炉里插好,看韶书仰头望来,嬿央一笑,知她是人矮够不着香炉,便接了她手上的香帮她插到香炉里。 至于霁安那边,他是不用帮忙的,他已经长个子了,也比韶书大好几岁,当然能自己插香。 香全部插好,这些瓜果供奉便一直放在这,到明早再收。 嬿央:“好了,去吃月饼罢。” “好!”韶书弯眼高兴。 迈着小短腿就往屋里跑。 跑到一半时,发现身边没霁安,又特地回眸来看,“哥哥你快些。” 喊着时,停了小脚等他。 霁安其实是不大想吃月饼,刚刚吃多了他吃不下。可见妹妹固执在那等他,没办法,叹一口气还是跟上去。 但跟上妹妹了,之后阿娘分月饼时他马上站的远远的,还一本正经,“阿娘我饱了,我吃不下了。” “不要?”嬿央问他。 霁安重重点头,“嗯!” “我要我要!”韶书爱吃,而且刚刚晚膳她没有吃太多,还吃得下。 但嬿央还是给霁安分了一点,不过只分了两口的量。正好,他和韶书共吃一个饼,他吃两口韶书就能少吃两口,免得她夜里积食。 “嗯,饱了那你只吃两口就好了。”嬿央把月饼递过去。 她给了霁安一小半,韶书则一多半。 至于她和祁长晏,其实她也不怎么想吃月饼,便在分下一个月饼时,给自己分了很小的一部分,较多的那一部分则给祁长晏。 但,小小一丁点分量的月饼才吃两口还没吃呢,忽然听到哼唧一声,有人哭了。 哭声奶声奶气,又抽抽嗒嗒的,正是小奶娃娃的声音。 嬿央:“……” 不明所以看向最小的儿子,怎么了,又没人惹他闹他,他哭什么? 祁长晏也看过去。 小奶娃娃见爹娘都看过来了,小嘴巴更扁。扁了一会儿,抽噎一下,探着脑袋往这边来。 这时,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则巴巴的盯着韶书手上已经吃了好几口的月饼看。 嬿央:“……” 祁长晏:“……” 李嬷嬷则掂着怀里的小主子哄一哄,说:“夫人,二爷,小主子估计是想吃月饼呢。” 刚刚夫人分月饼时,她就发现小主子的眼睛聚精会神的,一直跟着月饼转了。 后来小主子之所以会扁嘴开始哭,是在发现夫人把月饼分完开始吃的时候。 她还见小主子眼巴巴盯了夫人好几眼,盯完看夫人快吃完了,又马上扭头去看书姐,后来似乎是觉得书姐也要吃完了,这才扯嗓子哭了。 嬿央听了,好笑,就他嘴巴里才刚冒出一点点的一颗小牙,他还想啃月饼? 不过瞧他现在委屈的似乎能一个劲哭下去的模样,又看看韶书手上的月饼,便问:“韶书分弟弟一点好不好,就一点点,给他分个米粒大小的月饼酥皮就行。” 韶书乐意给弟弟分。 但只分这么点……小脸抬了,犹豫,“阿娘,那么少不够弟弟吃。” 嬿央:“他也吃不了,牙都没冒出来太多,就给他尝尝味就行。” 好吧,韶书很小很小的抠了一点月饼碎,然后踮脚要喂奶娃娃。 奶娃娃赶紧张大了嘴,迫不及待想吃。李嬷嬷见他恨不得飞下去的架势,笑着弯腰让韶书能够着他。 终于,奶娃娃吃着了。 他不闹腾了,小嘴一鼓一鼓专心吃东西。 韶书好奇,问他,“你觉得好不好吃?” 小奶娃娃答不了,因为不会说话。 但圆嘟嘟的小身体已经做出马上又弯下来的姿势,似乎还想韶书再喂他一点。 韶书把月饼放到身后藏起来,摇头,“不行,阿娘说你不能再吃了。” 他都没牙。 奶娃娃锲而不舍,小手朝韶书够一够,让姐姐再分他一点。 嬿央发话了,“嬷嬷,带他出去转一圈吧。” “哎!” 小奶娃娃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什么也够不着,他瞪圆了眼,堂中众人也在嬷嬷才抱着他走出门时,听到不出所料冒出的哭声。 但嬿央没管,过了会儿他自然就把这事给忘了。 后来走了一圈奶娃娃也的确忘记了,但他不念叨月饼,却开始念叨嬿央了。 之后睡前那段时间,他也哼哼唧唧的一直赖在嬿央怀里,不要嬷嬷抱,也不要环枝抱,只要嬿央。一直到终于睡着了,嬷嬷才得以把他接手过来,放到摇篮床里去。 嬿央长呼一口气,可算是清净了。 与此同时,书房另一边,祁长晏收到一封信。是京里面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里点了句,说他明年二月就要任满了。 且在这一句后,父亲又隐晦的告诉他,是陛下先无意中和父亲提起的这句。 祁长晏沉吟,所以从这几句来看,任满之后他不会继续在九稽任职。 第38章 至于去哪…… 祁长晏估计皇帝舅舅已经有了安排, 不然不会特意在父亲跟前提这么一句。 且提前这么久皇帝舅舅便通过父亲向他透露,他估计他下一个去的地方也不会太差。 忖了忖,便开始着手他手头上事情的善后事宜。足足六个多月的时间, 非常够了。 而任满将要调离的事,祁长晏是到腊月下旬和嬿央说的,因为他已经从皇帝舅舅那得到了密信,此番他即将调任回京,在京畿三重地之一的邯辅郡担任郡守一职。 得到消息时, 他有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因为母亲一直想让他回京去, 为此肯定和皇帝舅舅提过几嘴, 皇帝舅舅或许也听进去了, 又见九稽这边已经稳定的差不多,所以在他即将再次任满时,最终把他调往离京城较近的邯辅任职。 从邯辅郡回京里,坐马车最多也就是两天一夜的事。 而嬿央,她听了他说明年二月之后不会继续在九稽任职的事,倒也不是太诧异,毕竟他马上就要任满了, 且还是第二次任满, 继续留在九稽的可能极小。 只是心中可惜,明年二月他便要离开九稽, 那她自然也要走,此后,回家便不如在九稽这边方便了。 二月初三, 朝廷关于祁长晏的调令正式下发到九稽,同时, 新一任的九稽郡守也于这日起程,前往九稽来赴任,预计在二月十六日到任。 郡城治所里的所有主要官员也在这日都知道了祁长晏即将回京升任邯辅郡郡守的事。 几人心中咋舌,这是高升啊。 京畿之地邯辅郡的郡守,那可不是九稽郡的郡守能比的! 且也不仅仅只是明面上升了半级的事,暗地里,谁不知京畿所属三郡,凡事都直上天子席案,别人完全插手不了京畿事宜。 当然,这样重要的位置虎视眈眈的自然也 不少,且这等地方的权贵也不少,时不时也颇让人头疼。 若是郡守是个弱势的,没准还得被那些人牵制了。不过……瞄一眼眼前这个比他们不知年轻了多少的郡守大人,几人心中几乎同时翻起一个念头,由这位坐镇邯辅,背靠平宁公主和国公府,那些人又岂敢仗势掀风浪。 不由得都笑了,也由衷热情祝贺,“我等贺大人高升。” 祁长晏笑笑摆手,让他们莫要说这等事。 又道:“关于堤堰的事,你等以后还要勤加上心,尤其洪旱之季,要多派人巡视。” 众人点头,纷纷道明白。 祁长晏又嘱咐了几句他们其他事。 当然,这些事他们可听可不听,也可遵循又可不遵循,毕竟他二月中便要离开九稽,以后九稽的事都不归他管。 但几人多多少少都听进了耳里,毕竟这位说得也不是什么套话虚话,都是他们几个手上特别要注意的事,若他们真的大意了不管,回头出了事问题大了,受责的是他们自己。 而于祁长晏而言,这几句也只是他的一句忠告而已,他们听不听的,于他无大碍。 因为真出了错,新的九稽郡守自然会收拾他们。新的九稽郡守他也认识,是彭盘,对方比他要大上十岁,曾经也管一方大事,且从前因为治下有人瞒灾不报,他当时是直接先把那县令斩了以震宵小,随后才把斩了县令的事往京里报的。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1节 换作其他地方这可是大事,县令生死,怎么也要先上达天听,毕竟这些人说起来都是经天子之手任命的,也都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当然,那次最后天子并未降罪彭盘,毕竟那瞒报的县令确实该死。不过,斥还是该斥,京里是降了旨过去斥责对方的,一事一码,正和嘉奖他的圣旨一起。 祁长晏又望向跟前几人,“其他便没什么事了,你等各自忙去罢。” 几人道是,一一退下。 不过,当天下值之时,有两人又到祁长晏这来,言辞中说得是送行宴的事,毕竟经此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祁长晏谢过二人心意,但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送行宴是怎么回事,他不想众人聚在一起朝他寒暄,也不想有人大肆宣扬他要走的事让百姓前来相送,他只等彭盘来了便走。 二人被拒了,也就没再提,只心里略有遗憾,毕竟这估计是他们最后一次有机会能和这位接触上了……往后对方回了京,再攀也攀不上了。 祁长晏谢辞了二人后就回家去了。 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和嬿央说离开九稽的时间。 “十八早上走?” 祁长晏点头。 “好,那我这些天再回家一趟。” 祁长晏默了,“……” 抬眸瞧她,又回家? 不过情有可原,往后回了京,再见岳父岳母就只能等岳父丁忧结束。 所以他未置一词,只点头,“好。” 但能理解归理解,沉默一会儿,却是又添了句,“莫待太久了。” 嬿央:“……嗯。” 轻轻一乐的一声。 祁长晏听到这声,不知怎的扯了扯喉结,哑声也笑了。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静静摩挲。 夫妻间难得安宁。 二月十六。 嬿央早从林家回来了,她这次回去一共待了四天,也和父亲母亲已经说过了祁长晏调任,她们一家子即将归京的事。 母亲有些不舍,父亲也同样不舍,不过父亲没表露出来,只在她跟前表现了对祁长晏升任的高兴。 是后来她看父亲难得一直陪着韶书霁安几个玩,才猜出父亲心中也是对分别有感伤的。 但好在,明年八月父亲便丁忧结束,能回京了,到时见面又再次便宜。 十六这天傍晚,嬿央去了一趟韶书和霁安所在的学塾,她是亲自来向两位先生辞行的,毕竟要回京,往后便不可能继续在这边读书了。 辞行时,让韶书和霁安各自给两位先生好好拜了别,又奉上师礼,往后这里便不再来了。 韶书还有点不舍呢,走出学塾时就差一步三回头了,毕竟她和学塾里的玩伴玩了一年多,已经有些情分了。 之后等上了马车了,她还凑到嬿央跟前,昂着小脑袋问,“阿娘,以后都不来了吗?” “嗯,我们要回京里了,回头在家里待两天,便跟着爹爹去任地,到时重新给韶书找先生。” 韶书:“……可我喜欢这个先生。” 那嬿央也没办法,总不能她和祁长晏回去了,把孩子落在这吧? “那回头你给先生写信。” 韶书又高兴了,点点脑袋。 这天祁长晏回的很晚,因为他要给新来的九稽郡守彭盘接风,同时和他交接他手上的所有事情。 两人一番详谈,便不知不觉到了二更末。 这时,彭盘才恍然察觉时间,笑了笑,“竟不知已到这个时候了。” “祁大人不如便在治所这边歇下了?” 祁长晏笑着拒了,回家去。 翌日,他一早又来治所,再次和彭盘交代九稽的所有事。这天傍晚时,刚好所有的事情厘清。 彭盘很满意,起初还怕这位出身不低在与他交接时会心高气傲藏几手,又或者语焉不详不留神给他留个大坑。 没想到对方最后是事无巨细。 又觉惭愧,心想倒是他刻板看人了,对方在任上能做出这许多事,又岂会像他之前想的,对方就算不是十成背靠国公府,那也有个九成,此子必然一身傲气! 如今看着倒是不然。 彭盘爽快,便也欲结个善缘,“往后祁大人若是有缘再来九稽,一定来找彭某,彭某必扫榻相迎。” 祁长晏笑笑,口中应了。 二月十八,一早。 郡守府所有关于祁长晏和嬿央一家子的痕迹清空,不日,新任郡守彭盘携妻眷入住郡守府。 彭盘的夫人趁着下人们收拾东西时逛了一圈,一圈逛下来,对上一任住在这宅子里的郡守好感大增。因为郡守府里一切都干干净净的,虽有些地方因年份久看着有些旧了,但那也只是年份久的原因,非人为故意破坏,故意恶心人。她们这趟住进来,完全不用大肆打扫,清闲的很。 为此,晚上还特地和丈夫夸了几句。 彭盘也点头,“祁大人一家子确实同寻常世家子弟不同。” 相处的很舒服,也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 另一边,一艘北归的大船上,祁长晏和嬿央也歇了。 但歇的有些闹腾,因为小奶娃娃头一回坐船觉得太陌生了,一被嬷嬷抱下去就哭,一见不着嬿央也哭,哼哼唧唧的,不肯离开嬿央。 嬿央见他实在不安,今夜也就只能带着他一起睡。把小奶娃娃放在最中间,夫妻两一左一右各睡一边。 这夜于是谁都没有睡好。 因为小奶娃娃的不安并不是装的,一夜短短几个时辰里他醒了好几回,且一醒他就嚎,闹得嬿央和祁长晏也只得跟着他一起醒。 两人都头疼。 后来终于能好好歇下时,是嬿央抱着奶娃娃让孩子趴在她臂弯里睡,这才没再闹腾了。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夜里,奶娃娃终于适应了船上的环境,再次睡到摇篮床里也总算不会哭了。 嬿央松一口气。 二月二十四上午,一路风平浪静,大船抵京。 随后换乘马车,当天下午,抵达国公府。这时,嬿央带着孩子们下马车。 至于祁长晏,他不在马车上,从进了城门起他就坐另一辆马车直奔皇宫了,须得先进宫里见过陛下禀了事后,他才能回家。 韶书和霁安对于回家是高兴的,这会儿马车刚停,就迫不及待推门出来。 才出来,见到祖母身边熟悉的老嬷嬷,便高声喊了句嬷嬷。 老嬷嬷脸上笑了,快走两步上前来,“安哥,书姐,老奴许久不见你们了。” 才说完,又见嬿央抱着孩子出来,脸上笑意更浓了,欠一个身先行礼,“老奴见过二夫人。” 嬿央知她是母亲跟前最得用的嬷嬷,说:“嬷嬷快起。” “哎。”老嬷嬷笑应,应完就探头瞧她怀里抱着的奶娃娃,见他白白嫩嫩,眼睛黑亮有神,哎哟一声,高兴道,“这便是小少爷了吧?都这般大了。” 嬿央笑笑,还捏捏奶娃娃的手让他和嬷嬷打个招呼,“是啊,都已经长了好几颗牙了,也能吃些粥和面了。” 老嬷嬷:“这可好!” 又伸手往前迎着,“公主一直惦记着您和几位小主子呢,您快去公主院里瞧瞧。” 嬿央道好。 本也打算了一回来就先去母亲院子里一趟的,母亲信里已经不知道念叨孩子们多少回了。 点点头,又把小奶娃娃头上保暖的帽子戴好,京城里风刮得太冷,这么小会儿小奶娃娃就缩起小脸了。 戴严实了,抱着他进府去。 进府后,一路上不少丫鬟小厮们停下行礼。又有好些人赶紧出门去帮忙卸马车,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搬到东院去。 嬿央一路直接往主院去,进了院门,又过了园子,主院正堂便已近在咫尺了。这时韶书和霁安已经上台阶跑了过去,喊道:“祖母,祖母。” 很快,听到了应答,“哎!可算回来了!” 嬿央走上台阶,又走几步,她进了正堂。 视线中一看,只见一双儿女已经环绕母亲膝下,母亲也乐的脸上直笑,还把韶书和霁安是看了又看,连声道了好几个好字。 又忽然心疼似的,摸摸两人的手,说在九稽可待的习惯? 嬿央笑一笑,上前一欠身,“母亲。” 平宁公主听到这一声,视线便又挪到了她身上。她一眼看见了她怀中白白嫩嫩的奶娃娃,奶娃娃眼睛圆溜溜,带着顶虎头帽,正小小的,又圆滚滚一个被她这二儿媳抱在怀里。 伸出了手,说:“快起。” 又迫不及待般,“长得可真好,快让我抱抱,这最小的孙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嬿央上前几步,把小奶娃娃往前递了递。 小奶娃娃并不认生,但眼前这个太陌生了,被阿娘递出去时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要缩回去,不肯。 嬿央拍拍他小背,“霁徇,这是祖母,你瞧哥哥姐姐都在祖母那呢。” 似乎是这一句起了作用,嬿央再把奶娃娃递给平宁公主抱时,奶娃娃犹疑了两下,倒是任由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抱了。 平宁公主喜欢极了,夸道:“倒是一点不认生。” 说完就逗着奶娃娃说话,“来,叫祖母,祖母。” 自然没听到奶娃娃喊她,因为他连爹娘都还不会说,又哪里能突然冒出个祖母来。 但平宁公主一点也不失望,“以后再教教就是。” 之后她一直抱着这个小孙子,还和嬿央说:“难得你们回来了,今晚便都在主院这边吃,一家子热闹热闹。” 嬿央点头道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3节 可明白归明白,平宁公主抱怨一句,“这到好,家里有喜事,倒是什么也不能办了。” 抱怨过, 退而求其次, “罢了罢了,那只家里吃顿饭, 悄悄办个抓周礼。” 祁长晏点头,“儿子也是这样以为的。” “等到了邯辅,儿子就在府里给霁徇办个抓周礼。” 平宁公主:“……” 听到他说邯辅, 板起脸了。 点一点他,不悦, “什么回邯辅?霁徇生时不在家,满月我这做祖母的也错过了,如今距周岁只几天的事,你就不能让他在家过?” 祁长晏耐心,“儿子知道您疼爱霁徇,可陛下命儿子这月月底到邯辅,拖延不得。” 平宁公主哼一声,“又没说要你拖延,你尽管上任去就是,让霁安韶书还有霁徇留在家中!过了周岁为娘自然好生送了他们去你那。” 祁长晏:“……”这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平宁公主哪不知道自己儿子?见他这模样,有点气,却不知为何又好笑,“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从前怎么没见他这么不乐意?还有,从前他在这事上也一向听得进道理啊,譬如当初他要去九稽赴任,因霁安生病,她说孩子这时不适合远行,便让他先去,嬿央和孩子后去,但没想到后来嬿央又环孕,这事便一拖再拖……这般一直拖着,直到前年八月,他再一次说嬿央和他一起去,但那时也实在是不巧,正逢嬿央胎儿不稳,霁安和韶书又双双生病,她便建议嬿央还是过些时候再去。 他当时虽沉默些时候,但最后也答应了。 这次她不就是想留孙儿过个周岁,又不是不让她们娘几个之后去邯辅,他怎么这般执拗不乐意? 又不由得想到昨夜夫妻俩一个抱孩子,一个顺手就喂孩子的情形,心想这还真是夫妻两感情好的不得了了?连就差几天,嬿央晚他几天去也不行? 平宁公主没好气,也拍板下来,“知你念着媳妇和儿女,但周岁这事,就在家里过!” 祁长晏抬眸看母亲。 随后,一摇头,淡声,“母亲,不行。” 平宁公主:“!” 差点怒了,“你要气死我?” 祁长晏折中,“没有。儿子是想反正今天离二十七也就差两天了,不如就提前在今日过吧,正好儿子也在,一家人谁也没少。” 平宁公主不乐意,但祁长晏已经又说:“还有,二十七那日正是清明,母亲忘了?” 这……平宁公主愣了一下。 倒是真差点忘了,昨日高兴的忘了。难怪昨夜要歇息之时和嬷嬷才说了让她想想办周岁宴的事,觉得嬷嬷好像欲言又止有什么想说,但当时她没管,说完就打发了她然后歇下了。 马上看向身边的老嬷嬷,“昨日让你退下时,想说的是不是就是此事?” 老嬷嬷点头,“是,公主。不过奴看您那时已经困了,便打算今日早上再和您说,但没想到二爷一早便过来了。” 平宁公主:“……”轮到她沉默了。 沉默良久,叹气,也摆摆手,“罢了罢了,那就提前到今日办。” 清明确实不大好,而且那日也忙,反而抽不出精力给小孙子办周岁了。 但同意了,却马上冷冷瞪一眼她的小儿子。 祁长晏这时不再和母亲对着干,任由母亲表示不满。 平宁公主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瞪他,瞪过他两眼就朝嬷嬷吩咐,“你快去吩咐采买的人,周岁宴上要采买的赶紧去买,今天一定凑出四桌子的席面来!” “哎!” 这时平宁公主又马上叫人研墨,她这就给人下帖子去。虽不大办,但周边这些血缘最近的亲戚还是要请的! 写帖子时,才写两封不免又瞪一眼自己儿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害的她现在忙的都没空歇! 这些帖子必须赶在一个时辰后送出去,她得以最快的速度写完。 祁长晏于是走过来,颔首,“儿子与您一道写。” 平宁公主也不客气,立马吩咐人再添一只笔来。 祁长晏在这边忙着,于是等嬿央再见他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见他在母亲那待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她笃定,“母亲没答应是不是。” 祁长晏摇头,又把手上一身喜庆的小衣服递过来,“母亲答应了,周岁宴提前到今日办。” “这是母亲早两个月前就让绣娘做好的霁徇周岁衣裳,你帮霁徇穿穿,看看可还合身。” 嬿央在他说到提前二字时就愣了,以至于到这会儿祁长晏把小衣服都塞到她手里了,她才回神。 一手抱着小奶娃娃,一手拿着祁长晏才塞过来的小衣服,张了张嘴,“真提前到今日办?” “对,母亲的帖子刚刚也派人加紧送出去了今日最少会来十几人。” 嬿央于是没时间再惊讶了,赶紧给小霁徇沐个身,帮他换衣服。 又紧急叫李嬷嬷带着韶书和霁安换一身新衣裳! 这般忙活之时,抽空推一把祁长晏,说:“你也去换身衣裳。” 祁长晏点点头:“好。” 不一会儿,她们这边东院就来了人,是钟氏来了,她也是才临时知道府里要给霁徇提前办周岁宴,过来问问她这边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嬿央这边倒是还忙的过来,便谢过钟氏好意。至于钟氏,看她院里丫鬟婆子一切都井井有条,确实不需要帮忙,也就往平宁公主那边去了,周岁宴办的匆忙,母亲那估计会很忙。 平宁公主见她来,倒是忽而想起一桩事。 “对了,你快遣人去和勐儿说一声,让他今日下值了早早回来,别错过了他小侄子的周岁宴了。” 钟氏点头,“好,儿媳这便遣人去说一声。” 当晚,国公府里热热闹闹。 虽送帖送的匆忙,但今日但凡收到平宁公主帖子的,就没有人是缺席不来的,就算原本是没时间的,这时挤也挤出时间过来。 这会儿都齐聚主院正堂,正看着被嬿央抱着的奶娃娃。 无一不夸赞,“长得可真精神。” 又有人说:“会不会说话了?来,叫一声姑姥姥,姑姥姥。” 奶娃娃当然说不出来,只圆嘟嘟窝在嬿央怀里,好奇的看着这些围着他的人。 而他还说不了话,众人也有别的夸法,“瞧瞧,胆子可真壮。我去年年底去了我一个侄儿的周岁宴,他家小儿子哭得可厉害,还见人就躲。” “是啊,不仅胆子大,长得也俊,瞧瞧这小脸,可不就是跟长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以后定然也是个争气的。” 嬿央对所有夸奖之人一律笑颜以对,有人想抱抱奶娃娃时,也抱着孩子小咯吱窝,递过去让人抱一抱。 小奶娃娃今日也争气,但凡有人要抱他他都没拒绝过,这么一来,又得了好些夸奖,平宁公主听得是满面笑意,开怀溢于言表。心里也暗暗肯定,觉得是嬿央教的好,这么小的孩子碰到这么多人,倒是丁点不闹腾。 不过小奶娃娃只肯在别人怀里待一会儿,被陌生了抱了几下后马上扭头找嬿央,伸着小拳头要嬿央抱,迫不及待。 每每这时,嬿央又把他抱回来。 同样的,此时就在边上玩着的韶书和霁安顺道也得了好些夸奖。 两人知道今日人多,没有乱跑乱闹,只乖乖巧巧坐在一边玩,每回得到夸奖时,两人也冲那人笑一笑,尤其韶书,小脸还带着点肉嘟嘟的小软肉呢,每回她稚气一笑,便笑得这些来客不禁又夸,“书姐长大肯定和她阿娘一样,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 韶书爱听人夸她漂亮,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也忍不住在这些人的话头终于转到别的事上时,一歪小脑袋,悄悄跟哥哥美滋滋,“哥哥,我好看,和阿娘一样好看。” 霁安笑了,拍拍妹妹小脑袋。 韶书更欢喜,把自己手里的果子都分了霁安好几个。 不一会儿,抓周礼开始。 来客纷纷来到铺了红布的长桌边,围观奶娃娃抓周。 嬿央把奶娃娃放到所有东西的最中间,握着他小肉胳膊说,“霁徇看看喜欢哪一样,抓给阿娘和爹爹。” 奶娃娃被扶着已经能站的很稳当,小短腿站着,大眼睛看看阿娘,又看看眼前一桌子东西。 嬿央:“霁徇拿一个给阿娘。” 韶书这时插话,踮脚探出一个脑袋,稚气说:“也给一个给姐姐。” 忽然,还又伸出小手指指霁安,“还有哥哥。” 说到这,觉得似乎少了什么,想了想,便又加,“还有祖父祖母。” 嬿央:“……”奶娃娃还不识数呢,韶书说了这么多,奶娃娃都不知道到底要抓几件了。 但韶书这一番童言稚语,换的是来众人一番善意的大笑。 奶娃娃倒是像嬿央说得,懵懵懂懂。 接下来,他也仅仅只抓了两件而已,因为他只有两个手。 一个是离得最近的狼毫,不过抓他除了因为近,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总看哥哥和姐姐拿着笔,两人都有就他没有,所有他要拿。 另一个吗,则纯粹是因为颜色鲜艳,一眼抓住了他的眼球,所以才抓了笔他就往前一爬,小肉手揪住了红色马鞭。 顺顺利利抓到了,奶娃娃咧嘴一笑,而后鼓足了劲往嬿央这边搬。 但不用他搬,因为镇国公一个朗声大笑,已经喜的先把小小一个的他腾空抱了起来,“好,不愧是我孙儿!以后能文能武,和你父亲大伯一样为朝廷效力!” 突然被抱到半空,奶娃娃吓得手脚缩了下。脑袋灵活的迅速右转,瞥向阿娘那求助。 这时,镇国公笑着把他又往跟前抱了抱,他这一抱紧,奶娃娃小手乱动时,无意识时,一拽就扯住镇国公好几根胡子。 镇国公:“……” 疼得嘶了声。 平宁公主却笑了,稀罕的把奶娃娃接手过来,“来,祖母抱啊。” 众人俱笑。 接着一番笑闹,又用过晚宴,等到国公府彻底来客俱归时,已经到二更末了。 这时,紧急办出一场体面周岁宴的国公府众人忙活一天,也不免都忙活得累了,各自都回了院里歇息。 嬿央回到屋里就撑不住了,她捶捶腿,手酸背疼。 奶娃娃却仍然很兴奋,蹬蹬小脚,又或者抻抻小手,乐此不疲。也是奇了,头一回这么晚才睡,他倒是还精神的不行。 嬿央探头瞧他一眼。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4节 被瞧了一眼的那娃娃咧嘴咯吱一乐,伸手朝嬿央这来。 嬿央:“我可抱不动你了,阿娘手都要酸了。” 而奶娃娃见手伸了半天阿娘都不抱他,酸的也把手又缩了回去,一个人继续蹬腿玩。 嬿央由着他一个人玩,去拿衣服打算沐浴。但刚拿到衣服,她身形忽然一僵。 僵过一瞬后,猛然快步走来,惊喜又惊奇的弯腰看躺在矮榻上的奶娃娃,“会说话了?” 奶娃娃小嘴嗫嚅,肥肥的脸一鼓动,就在嬿央眼皮子底下忽然又一声奶声奶气的阿娘冒出。 嬿央大喜。 高兴的还喊李嬷嬷,“嬷嬷,嬷嬷快来,霁徇会说话了!” 不过这一声喊进来的不是李嬷嬷,反而是祁长晏,他刚看着韶书和霁安各自歇下,刚刚那刻,正好回来。 听到嬿央说奶娃娃会说话了,心中也是一瞬诧异,随即神情一动,快步而来。 “霁徇会说话了?” 嬿央笑着点头,“都喊了两声了。” 又哄奶娃娃,“来,霁徇再叫一声阿娘。” 奶娃娃很捧场,踢踢小短腿,奶声奶气又一句,“阿娘。” 祁长晏笑了笑,眼神也不自觉紧盯了这个小儿子。 一个沉声,“叫爹爹。” 但霁徇不说话了,且之后就算张了口,也什么字都说不出来。 祁长晏隔了一会儿,再次说:“……叫爹爹。” 但奶娃娃只是咯咯一乐,以为他在跟他玩,伸出小手,挪动着想要他抱。 祁长晏不说话了,甚至面上可以说是毫无波动,嬿央则差点一乐。 倒不是笑他,当然,或许其中也有那么点成分,只心中不这么以为。 轻轻一乐之后,记起之前她要干什么,便说:“我去沐浴,你先看着他会儿。” 说罢,嬿央走了,徒留祁长晏和奶娃娃四目相对,一个微微眯了眸,一个仍然卖力的往他这边爬,企图让他抱。 嬿央再回来,发现才隔这么会儿,小儿子竟然这就会喊爹爹了。 心里稀奇,又想刚刚那会儿祁长晏估计一个劲只教他喊爹爹去了。 不由得哂笑,随后,这回换祁长晏去沐浴,轮到她看着奶娃娃。她把他抱起来,边走边摇哄他睡觉。 也是时辰确实不早了,所以今夜他倒是出奇的好哄,才一刻钟奶娃娃就歪了小脸睡了过去,两只小手香甜的蜷在跟前。 …… 翌日,周岁宴过,也到了该去邯辅的日子,祁长晏和嬿央一早带着儿女来向平宁公主辞行。 平宁公主万般不舍,尤其舍不得几个孙辈。 把小奶娃娃抱过来不舍的抱了抱,又拉着韶书和霁安的手摸了摸,还再三嘱咐了几句,这才让几人上马车去,起程赶往邯辅。 二月二十七下午,正好赶至邯辅郡城的治所。 如先前在九稽一样,祁长晏要先和原来的郡守交接,且要等原来的郡守一家子搬出郡守府了,才能举家搬进去住。 所以这两天嬿央只能先带着孩子们住治所的那个小后衙,是间很小的院子,平时就是给郡守累了,又或者忙的太晚回不去郡守府时休憩用的。 霁安韶书猛然看到这么一间小院子还挺稀奇,两人跑来跑去的四处看,且也不用看多久,就一盏茶的时间,四间房和一方很小的院子就被两人看完了。 韶书看了又看,而后仰头望嬿央,“阿娘,我们以后就住这吗?” 嬿央摸摸她脑袋,“韶书不喜欢?” 韶书摇头,“喜欢啊。” 还指一指,“我不用跑太久就能到屋里,很近。” 嬿央轻轻一笑,又问霁安他可喜欢。 霁安也觉得还好,就是……小少年也仰头,“阿娘,我没见有书房,我们以后就在屋里写字吗?” “嗯,暂时是这样,过几日我们便会搬出去。” “好。” 接下来,嬿央吩咐李嬷嬷领着人把各间屋子打扫干净。随后又打算吩咐管事的出去四处转转看看,瞧瞧哪里还有新鲜的食材买,该准备晚膳了,但这时许冀那边倒是派了个小厮先过来了一趟。 “夫人,二爷说今日别开火了,晚些时候叫人去酒楼拿膳。” 也行,嬿央点头。 “好。” 祁长晏那边,在傍晚已至,不少人提出替他接风时,祁长晏则以家中妻儿已遣人来说备好了饭菜为由,一一推拒了。 众人作罢。 这晚,一家五口直接在临时摆在嬿央和祁长晏屋里的四方桌上吃饭。因为这间小院里现在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只有祁长晏和嬿央住的屋子大些,能摆的下桌子。 一张桌子正好坐下一家人,饭饱过后,祁长晏对嬿央说:“不出意外的话,后天能住进郡守府。” 嬿央点头。 次日,祁长晏整日未归,连午膳和晚膳都是嬿央派人送去的。 晚上他回来时嬿央不由得问,“如此忙碌?” 祁长晏嗯一声,“和几个人周旋了些时候。” 毕竟他是新来这的,这些人虽事前也打听过他的来历,开始相处时却免不了仍然会各有心思。 还有就是,这位卸任的郡守从前不是强势作风,这让这些治所里的人除了各有小心思,无意间也保持着从前待郡守的那种态度。 这么一想,又想到之后还有的磨合,白日和他们周旋时都未觉任何疲累,祁长晏这时倒是忽而觉得乏了起来。 觉得乏了之时,一瞥嬿央,忽然伸手朝她。 嬿央看一看他手掌,以为是另一重意思,“要什么东西?” 觉得他是要她给他拿什么东西。 祁长晏拉她靠近,半抱了她,“帮我揉揉肩罢,有点酸。” 嬿央讶异,但还是帮他揉了揉。 她才揉了一下,祁长晏已经笑了,接着则把她的手又捞了回来,两人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说话时,嬿央偶尔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往他肩上捏一下。 捏了几次后,最后话停住时,她垂眸问:“可好些了?” 祁长晏勾唇点头。 又望着她接着说:“明日下午,我们便能搬到郡守府去住了。” “好。”嬿央点点下巴。 点过,和他又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声音停住,嬿央失笑:“差点忘了要先去和嬷嬷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 “我去和嬷嬷说。”嬿央马上往外走。 “嗯。” 一刻钟后,祁长晏觉得她这一趟出去的有点久了,不就说句话的事,她怎么还没回来? 又等了等,见她依然未回,沉默一息,起身找出去。 倒是恰巧,嬿央此时也正好回来。 她看他往外走,微有诧异,“这么晚还要去前面忙?” “不是,出去透透气。”未说是来找她。 “哦,那你去吧。”嬿央点点头。 可这个说出去透气的人哪里是真的要出去,跟着她的步伐又回来了。 且在门关上的那个刹那,嬿央听他在身后说:“一句话的事,怎的说了这么久?” 嬿央继续往里走,身后他的步伐也继续来,“还和嬷嬷说了别的事的,比如之后到了郡守府要采买的东西,还有……” 祁长晏点点头,嬿央这时也恰好回头。回头,笑了,因为刚刚她倒是未察觉他像是亦步亦趋似的。 “还有给母亲去封信,告诉她我们已经住进郡守府了,让她安心。” “嗯。”这一声中祁长晏低了头,在她笑了时,弯唇于她嘴角啄了啄。 嬿央嘴边冒了弯弧,之后在他撤开时,笑看了他一眼。看过,接着继续往里走,祁长晏则还是走在她身后,走到她站到蜡烛前熄灭蜡烛了,屋里骤暗,他握了她的手。 男人才握了她掌心,嬿央听到他说:“明日住进郡守府了,还是让奶娃娃在外面的房间睡摇篮床。” 因为空间有限,这两天奶娃娃都是跟着夫妻两在这间屋子里睡。 “好。” 祁长晏对此捏了捏她掌心。 第40章 也是就在这时, 屋里想起几声奶娃娃清脆的哇哇声。 祁长晏:“……” 眸光往那边望了几下,心里稍沉的想,他的决定一点都没有错。 有孩子在屋里, 就没个安静时候。 所以他这时又说了话,“明日一早便收拾东西罢,下午郡守府那边派人来说搬完了,我会让许冀立马叫人来告诉你。” 嬿央不由得轻笑,“好。” 第二天, 中午。 许冀派来的人比预想中要早的多, 祁长晏昨天一直和她说的是下午, 但这会儿午膳才用过呢, 他倒是就派人来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5节 来人弓腰:“夫人, 郡守府那边已经腾出来了。” “小的也已经调派了几辆马车,奉命帮您把东西搬过去。” 嬿央颔首,“好。” 扭头知会李嬷嬷,让她把上午收拾好的那些箱子带人搬过去。 当然,搬这些东西走得是小院后门,并没有从前面的治所正门穿门而过。 李嬷嬷哎一声,当即领人忙活起来。 他们来来回回的搬东西时, 韶书就好奇的在一边瞧, 瞧了一会儿,而后进进出出跟着也搬东西。 不过她搬的都是小东西, 还是嬿央见她静不住实在是很想插手的模样,才指着那几件才收下来的小衣服,说她搬到边上那个小箱子里面去吧。 韶书一听乐坏了。 高兴的抱一抱阿娘的手, 立马乐颠颠的去拿衣裳。 拿了衣裳还不够,还要叠一叠, 叠好了没衣服可拿了,扭头又把主意打到别的东西上面去。 回屋一跑,把屋里大大小小本来嬿央不打算带走,留着怕以后什么时候又要过来,好能备用的杯啊盏啊的都装了进去。 嬿央:“……” 但看女儿玩得乐此不疲,也搬来搬去把小手都搬红了还不觉得累不觉得冷,就还是由她玩去了。 韶书认为自己很能干,终于把屋里搬干净时,见阿娘也正唤她说上马车要走了,马上跑过去,“好。” …… 郡守府离得治所这边并不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再加个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进了郡守府,李嬷嬷最先四处看了看瞧了瞧,一一瞧过,心想前任郡守的家眷也是个利索人,没留下什么须她家夫人操心的事。 她把这事和夫人说了,嬿央对此自然也是满意的,谁乐意住进个被人霍霍的不成样子的地方。 夸了几句,接着道:“那你带人好好把各处房间洒扫一遍即可。” “哎!” 李嬷嬷快手快脚去办,也成功赶在入夜之时,至少把主院已经全部洒扫过一番。 这夜,没像到邯辅的第一日那样是去酒楼拿的膳,这天是在郡守府里吃的,厨子还是从国公府带来的厨子,都不用着急忙慌费心去找人。 韶书和霁安胃口好,一个没忍住,小肚子都吃圆鼓了。 嬿央见状便让嬷嬷去厨房把山楂水端来,然后一人一碗让两人喝。 祁长晏等孩子们喝完了,则把先生已经找好了的事说出来,“明日抽空带你和韶书去拜会。” 霁安点点头,“好。” 嬿央看向祁长晏,“这回找的先生也在一处?” 祁长晏点头:“对。” 但没几日,第一个荀休时霁安和韶书都不乐意再去那个学塾了。 不想去?祁长晏眯了下眸,随后点点下颌,问:“为什么?” 霁安:“我已经学过《孟子》了,也和先生认真说过学到哪了,可先生却说我年纪小,非要我从《大学》开始从头再学。” 甚至其实《中庸》他也学过了的,四书他都全会背了,但那时想了想再学一遍也不是不行,所以只说学完了《孟子》。 但对方到底是先生,所以开始他也没执拗说什么,学就从头学吧,因为他当时以为先生估计是觉得他读书读的不深刻,想让他读的再扎实些,所以才一定要他从头学。心想后来随着学习过程中相处,先生肯定也能知道他没撒谎,他真的都学过了不必再从头浅显的学了,先生自然会从《中庸》开始教。可这些天在学塾过下来,他觉得先生是更想树立为师者的威严。 当然,这不能说这个先生不好,只是他在他手底下读书读的不得劲。 祁长晏沉吟。 沉吟一会儿,又看韶书,“韶书为何也不想去?” 韶书迟疑一下。 而后摸摸小手,把手伸出来,“先生打手板。” 祁长晏脸沉了。 他送女儿过去可不是要挨打的,而且韶书性子虽活泼些,却从来听得进话,也从来没做出过什么没分寸的事。 “何时打的?” 韶书原本是不想说的,因为在九稽也被打过一回手板,但那次确实是她做错了,所以她从来没跟爹爹阿娘说过。 这回又一次挨板子,她虽觉得自己没错,但也怕是自己错而未觉,所以也没说,但几天学下来,她越学越不乐意,因为这个先生每日只花很少的时间教她们习字读书,其余时间都教她如何做一个文静有仪态的女子,要坐有坐像,站有站姿,还有绣花拈针,琴棋书画,当然这里面有些学了也不算坏,可这些她在家里便有嬷嬷教啊!教的还比她灵活多了,甚至有些东西她不学,比如针线之类……嬷嬷考虑之下也说可以,并不强迫她。 她何苦来这学这些,不乐意学还得挨手板。 韶书撅嘴,跑到祁长晏腿边仰头,“爹爹,我不去了。” 霁安也坚定,“爹爹,我也不想去。” 祁长晏沉眸看看一双儿女,最终,他点头,“嗯,那就不去了。” 第二天,便派人去那学塾说一声,说往后霁安和韶书都不去了。 学塾的先生听了时,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了,但到底跟前还有人,对方也属郡守府的人,所以并没表现太过。是到之后无人之时,才背地里骂了一句目光短浅,岂懂圣贤书! 如此没耐心的子弟,往后又真能成才! 此后,霁安和韶书便有一阵子没找人教,两人自学。 三月二十五,祁长晏再次找了一位先生。 是的,只一位,因为韶书这边,嬿央前阵子和正教韶书的这位嬷嬷谈了谈,得知对方懂药理,且是精通,还极擅炮制药材,便私底下问了问韶书想不想学,韶书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学,但她听得感兴趣,便说要。 于是现在韶书便完全跟着这位嬷嬷学了,并不再找先生。 祁长晏带着霁安去找了那位叫于公的先生,对方考校了霁安一番,觉得颇有些天赋,所以最终收下了霁安。 回程路上,祁长晏和霁安说:“若是这位先生教的不合适,便和为父说。” 是的,他说得是不合适,不是不好。因为这回的先生是他再三考量过才定下的,他此次是完全确定过对方是有真本事,为人也不算古板,才让霁安跟着他学的。 前一次他找的那位先生是有些欠缺了,因为当时想的是怎么也要兄妹都在一处才行,如此开头便筛掉许多人,后来又在那些会收女弟子的人里优中选优,才最终确定了上一次的学塾,但没想到霁安和韶书都不大喜欢对方的授学方式。 霁安郑重点头,“好,爹爹。” “嗯。” 不过后来霁安很喜欢这位先生,虽然先生脾气有时会硬了些,但先生也是真心教他,他学的很开心。 这时,日子已经到了三月二十九。 而嬿央见霁安这回对先生也满意,便和祁长晏说另一件事。 “我想送些东西回国公府,你觉得送什么好?” “嗯?”祁长晏抬眸,“是要过节了?” “不是,是因为书姐那个嬷嬷的事。”嬿央说,“母亲用心良苦,先前和我说书姐也渐渐长大,是该学礼节的时候了,说这回派个嬷嬷跟我们一起过来。当时我还真以为母亲仅仅是想书姐学好礼节,如今看母亲是早就想书姐多学些东西,这才特地派来了个本事不小的嬷嬷来,韶书若用心学下去,以后对她大有益处。” 为这?祁长晏点头。 “母亲喜欢品茶,我找些好茶叶,再寻摸样茶壶,回头送回去。” “那你快些,我这边也再备些别的。” “好。” 但在此之前,先有一件别的事。 祁长晏说:“明日谭郡丞家办宴,邀我们过府赴宴,明日我们一道过去。” “好。” 翌日,除了奶娃娃太小出门不便被留在了家里,嬿央一家子都去了谭郡丞府上。 嬿央也是到这了,才从祁长晏的举止,还有对方的行为中,发觉两人或许不是一路人。 而且对方的一举一动着实微妙,邀了他们一家子过来,祁长晏又是正压在他头上的郡守,他对祁长晏的一切举止,细看之下却能看得出只是表面上的客气,且来他这赴宴的其余郡城官员也很有意思,看着其中有些人似乎更向着他这个郡丞。 嬿央不动声色看着,不一会儿,这位郡丞的夫人过来,笑盈盈拉着她去女眷那边。 嬿央便带着儿女和祁长晏暂时分开了。 女眷这边人不算少,热热闹闹半个园子里似乎都是笑声。且也有不少孩童的声音,所以和她一样带着孩子来的人也不少。 又过一会儿,筵席开席。 因为天气好,席面便直接摆在了园子里,男眷女眷由一道月亮门天然隔开。从女眷这边过了月亮门,就能到男客那边,同样的,从男眷那边过了月亮门也能到女眷这边。 也所以之后到宴正酣时,女眷这边时不时就能听到隔壁祝酒贺酒的声音,男人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几声女人笑闹,“他们那边倒是喝得好。” “不如我们也喝些?” “好啊!” 立即,传唤下人去拿酒去,也马上,这边也开始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嬿央滴酒不沾。 不是她不能喝,而是不放心在这里喝。所以干脆就说自己喝不得酒,丁点也不沾。 当然,对此不免就有人嘀咕了几句,只是也不当着她的面嘀咕,而是借着喝酒碰杯似乎交谈笑闹的动作,私底下说上两句。 而嬿央身边的霁安和韶书,见这些夫人举杯间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只顾专心致志用膳,一个却眼睛睁圆了好奇的不得了。 好奇的是韶书,大眼睛滴溜溜看了足足一刻钟她们喝酒的各种花样,小屁股挪一挪,悄悄扯阿娘衣袖。 嬿央垂眸,“怎么了?” 韶书说悄悄话,“阿娘,好喝吗?” 嬿央:“……” 韶书仰着小脑袋,耐心等阿娘的回答。 嬿央:“……阿娘也没喝过,不知道。”反正韶书没看过她喝,她也确实有许久不曾沾过酒了。 韶书乖巧哦一声,继续看这些夫人们推杯换盏,几乎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嬿央看到月亮门那边出现了一个身影,从那人刚站到月亮门处,她就一眼看到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6节 因为她所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那边。 那人是许冀身边的一个小厮,这时正似乎在找她的方位。 嬿央想到来时祁长晏说得,他说他很可能会被灌酒,若是在宴上她看到他派人去找她,就让韶书去他那。 嬿央伸手在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借着放到就靠在她腰上眼睛仍然望着的韶书手里的动作,轻笑,“韶书去找爹爹。” 这一声,因为周围的欢声笑语遮掩几乎只有韶书听到了,其他妇人正各自沉浸在热闹之中。 韶书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兴冲冲爬下凳子。 她噔噔噔直奔月亮门去。 她跑动间当然有人注意到了,但谁也没多在意,只郡丞府里的丫鬟见就她一个人,还独自跑向男客那边,怕她是走丢了还是怎么的,过来问了一声。 韶书脆生生一答,“我找爹爹。” 随后就不管她,抱着红红的苹果继续跑。 这苹果有些冰手,因为才从地窖里拿出来不久,但韶书小手捧的非常牢,一溜烟就跑过了月亮门。 许冀身边的小厮已经早早退居一边,仿佛刚刚他在月亮门边只是巧合才一闪而过。 韶书跑过了月亮门,小脚忽然顿了,因为她一时找不到爹爹。 昂着小脑袋左转右转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确定一个方向,噔噔噔又接着跑。 于是男客这边便忽而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一溜烟在席面间穿行而过,最终,白嫩嫩的女童停住,踮脚趴到他们郡守大人膝上,高兴的喊:“爹爹!” 原是郡守大人家的女童啊……因稚童的天真可爱,有几人会心一笑。 祁长晏这桌,众人的目光也刹那间都聚向韶书这处。 祁长晏放下酒杯望向女儿,似乎对她过来有些意外,“怎么过来了?” 韶书稚气,把脚踮得更高,“我找爹爹呀!” 说完就扯扯祁长晏衣裳,似乎要他抱她起来。 祁长晏却一时没抱她,是到韶书扯了好几次了,才抱她坐于膝上。 抱了韶书时,跟前的酒杯他就再也没有碰过。 谭郡丞:“……” 祁长晏这时却还看向这位郡丞,笑笑:“小女在这,不宜饮酒,谭郡丞还请谅解。” 郡丞沉默。 须臾,才道:“郡守大人不如让爱女先回令夫人那?” 祁长晏好像听进去了。 点点头,低头望韶书,“韶书回去找阿娘?” 韶书小手抓牢了一直拿着的果子,闻言抬起小脑袋。 但,在他膝上坐着的小身子却动也不动,坚定,“我跟爹爹。” 祁长晏笑了,摸摸她小脑袋。 再看郡丞,无可奈何,“小女缠人。” 郡丞:“……”那他还怎么灌他酒? 不把他灌醉的话,怎么让他酒后吐真言,知道些他想知道的事? 郡丞差点皱眉。 而且,目光又望向那些侍酒的婢女,是他特意挑的貌美女子,现在祁长晏女儿在这,这些人哪还有机会近身。 她们的确没有机会再近祁长晏的身了。 就在祁长晏不远处,也是这些婢女中最漂亮的那个,这时再想借机给祁长晏斟酒时,还没靠近呢,就被韶书大大的眼睛望住了。 对方:“……” 韶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 婢女尴尬了瞬,但接着硬着头皮又往前迈一步,韶书这回直接开口了,好奇,“你要干嘛?” 婢女:“……” 这张桌子的其他人:“……” 婢女脸都羞红了,再也没法往前走上一步。 祁长晏倒是看了眼她,不过是很平平淡淡的一眼。随后到似他解了她的围一般,说:“不用你伺候韶书,下去吧。” 这……婢女半张了嘴。 可,可她不是要伺候这位小女童的啊,她是负责伺候他的啊。 韶书则恍然,原是想给她布菜的啊?但她已经吃饱了,而且她还有爹爹呢,用不着她。 小脑袋也点一点,韶书摆手说:“嗯,你下去吧,不用给我布菜。” 郡丞:“……”脸彻底僵了,也完全维持不住正常脸色。 良久,深深吸一口气,最终率先沉住气。 他把不知该怎么做,踌躇望来,等着他最后一道命令的婢女沉沉打发了,“既然郡守大人说不必,那你下去吧。” “是。” 侍酒的人被打发走了,韶书此后又一直黏在祁长晏膝上,所以再没有人明里暗里想灌祁长晏的酒。 而祁长晏,这时只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喝,只偶尔他们全举杯之时,他才拿空杯一起碰一碰。 若是是其他什么小官小吏敢这么做,郡丞早已经脸黑了,甚至理都不带理他的,更甚者直接寻个由头让人赶出去,由头嘛,随便诌个送他归家的理由便是。但眼前这个不同,对方不仅是郡守,更!还有对方那个家世! 他是他所见过的郡守里家世最大的,不提镇国公,只平宁公主,便足以让他投鼠忌器。 所以这回,他远不如上一任郡守在任时那般牢牢把权,当然,也是他有心无力,才一个月,对方就已掌控了邯辅郡里五成的事,一一侵蚀曾经暗中由他把控的权柄。 这让他有些焦躁了,他也急迫想知道姓祁的会待多久,若是只两三年还好,那他忍忍就是,若是还要连任…… 郡丞只觉眼前一黑,有这么个强势的郡守,他哪还能像以前那般自在? 原本是想通过轮番祝酒拱起气氛把他灌醉的,结果对方现在才喝了个半壶就再也不喝了。 郡丞脸色抑制不住的有点黑。 祁长晏将他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但神情里未有任何显现,似只逗弄着女儿,时不时夹几筷子菜放到她的小碗里。 韶书不知不觉被喂的肚子又鼓了一圈,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推了小碗,又悄悄扯扯爹爹的手掌。 “怎么了?”察觉手上小小的力道,祁长晏低头,眼神望来。 韶书挺挺小肩膀,“爹爹,饱了。” “……嗯。” “不喂你了。” “好。”韶书捂嘴打一个饱嗝。 才捂嘴,忽然,觉得额上一凉。 眼睛眨巴眨巴,韶书疑惑抬头,爹爹头上漏水了? 也是她才抬起头的时候,接连不断两三滴雨水噼里啪啦全往下砸,还有一滴砸到韶书的眼皮上,韶书一激灵,也吓了一跳。 祁长晏这时已经发觉是下雨了,兜头直接用袖子帮韶书遮住头顶。 才遮住,雨势便一瞬越来越大,刹那间谁都无处可躲。也不过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席上沸腾,众人纷纷找地方躲雨去。 祁长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最先抱着韶书离席的,但他这时所走的方向,却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他脚步大迈之处,是月亮门那边。韶书只觉眼前一闪,不一会儿,就被爹爹抱到了月亮门那。 又马上,听到爹爹询问的声音,“嬿央呢?” 是问之前来月亮门暗示嬿央的小厮。 因为祁长晏走到月亮门这边,借由月亮门上的遮挡暂且避雨时,往女眷这边一望,只见一群妇人手忙脚乱也纷纷在寻避雨之处,但他却未看见嬿央。 小厮悻悻,“……小的不知。” 祁长晏不悦。 而后,是等郡丞调度了小厮送伞来,祁长晏找到郡丞夫人一问,才知嬿央去了哪。 她说嬿央早前便带着霁安离席了,现在郡丞夫人也不知嬿央去哪了。 幸而,这时看到郡丞府里一个小厮冒雨而来,急匆匆说:“郡守夫人和郡守家的小公子在竹林被雨困住了,夫人您看……” 郡丞夫人脸色一变,心说看什么看,当然是找了伞马上送过去啊!没见她旁边的郡守在听到被困几字时,脸色已不再沉静。 “快送伞去!”她吩咐着。 但在她这一句之前,祁长晏让许冀看着韶书,眼神冲向小厮,已先往前一步。 男人直接说:“带路。” 第41章 小厮哎一声, 匆匆撑了一把伞就赶紧往前带路。 祁长晏在雨中走得很快。 甚至,几次小厮都被他落在了身后。于是,他不得不又回头等他。 小厮被这么等了两次之后, 肉眼觉得这位大人神情变得有些沉冷,还有些不耐。脸上讪讪几下,又想及对方的身份,接着干脆直接跑着往前带路。 跑了好一会儿,眼见前面就是竹林了, 心里终于缓了缓。伸手赶紧一指, 在雨声噼啪中大声说:“大人, 就在前面了!” 祁长晏不用他说, 他早已经看到了。 只催促着问:“她在哪处避雨?” “竹林里面有个用柱子和稻草搭的饮茶棚, 夫人和小公子还有几个丫鬟在那避雨。”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7节 “哪个方向。”又是一声祁长晏的声音。 小厮踮脚指一指,“这个方向,顺着石子铺的小道一直直走就能到了。” 说着还怕祁长晏看不清他所指的方向,特地把伞偏了偏,想让郡守看清楚他手臂指的位置。但这一偏,郡守大人看没看清他不知道,只他觉得眼前人影忽然一暗, 继而, 眼神再望时便见郡守大人已经大步越过了他,直接顺着石子道往竹林深处走。 小厮见此赶紧追过去。 身后跟来送伞的丫鬟小厮也都跟着加快脚步。 盏茶时间之后, 小厮与祁长晏的距离越拉越远,于是,等又过一会儿他追到茶棚之时, 便见那位郡守大人早已经到了。 他快步再次跑起来,上前去听吩咐。 祁长晏这时已经看过嬿央和霁安, 两人身上湿的比他还多,但好在也没到全身湿透的地步。 伸手给嬿央递帕子擦了擦脸,他又接过小厮恰递来的伞,让嬷嬷几个撑开,给嬿央打上。 待嬷嬷打上了,祁长晏眼睛望一望还在下的雨,望过又看嬿央,沉吟一下,说:“出了竹林我们便回去。” 嬿央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不然身上湿成这样,在别人家里也不好再待。 …… 盏茶时间后,祁长晏和嬿央一前一后冒雨走出竹林,走动间祁长晏时不时驻足一下,回眸看嬿央。 走了一会儿,走回园子这边时,祁长晏一眼看见郡丞和郡丞夫人在能避雨的地方等着几人。 祁长晏上前道谢。 谭郡丞摇头,“下官惭愧,是下官今日准备不周,这才让您和夫人都淋了雨,哪有脸当您一个谢字。” “下官备了炭火,您和夫人快进屋烤烤……” 衣服一烤,婢女不就又派上用场了!他还特地分了好几个屋子呢,保证他不会被儿女打扰! 郡丞热络,但没想到他眼前这个竟然拒了,还说因为他夫人和儿子衣裳都湿了,打算直接回家。 谭郡丞:“……” 张了张嘴,还想挽留。 但祁长晏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既说了谢,今日也没落他的脸特地过来了一趟,现在嬿央和霁安身上都湿了,哪有耐心再和他周旋。 最后朝他颔一颔首,他带着嬿央和儿女离了郡丞府。 一点没顾谭郡丞脸上有些维持不住的神情,祁长晏上了马车后把郡丞府里的油纸伞让许冀又还回去,就直接催促车夫快马回府。 瞬间,几辆马车绝尘而去。 站在大门处相送的郡丞随着马车越来越远,脸上渐渐有抹不快。 …… 回到府里,雨还在下。 府里管事上前撑伞迎二爷和夫人下马车。 祁长晏拿过他手上的伞,指向另一把,“去帮韶书和霁安撑。” 管事的:“是。” 抓紧又打开一把伞,上前伺候小主子们下来。 小心护着小主子们不被雨淋着时,余光中瞥见夫人和二爷在雨中紧密的身影。 雨滴追着二人脚步,男人把伞稍稍偏了偏,大半护着府里的女主子。 管事看得一笑,心想也就他们府里的二爷会这样疼人了。 …… 走到主院,嬿央浑身湿答答。 但她最先做的事不是换衣服,而是叫丫鬟去打热水,又拿霁安的衣裳,先安排霁安去沐浴。 至于韶书,韶书就湿了点裙摆和鞋边,不用特地沐浴,换身衣裳就好了。 也才让霁安去了浴房,嬿央便叫丫鬟去韶书房里拿衣裳,她亲自给她换。 为什么不叫李嬷嬷和环枝?因为两人也湿了,也需要换衣裳。 这边她给韶书换衣裳时,嬿央自己正好也换了。 她们母女在屋里换衣,祁长晏则在外间换,他的动作要比她们快许多,他已经换好了,往内寝一望,却听里面还有嬿央一会儿让韶书伸手,一会儿又抬脚的声音。 不一会儿,还忽然听到里面突然静了,之后再有声音,是韶书的声音,韶书咯咯咯的笑声。韶书才笑过,听到嬿央也笑了声。 又听她和韶书说话,“好了,别玩,别把阿娘衣裳拱皱了。” 韶书显然没听,祁长晏听韶书又笑了会儿,里面才安静。 这时连霁安都已经沐浴完出来了,但里面母女二人的门却还关着。 祁长晏上前一步,拍了拍门说:“别与韶书闹了,你先去沐浴。” 估计是去茶棚躲雨前她帮霁安挡了,霁安头发一点没湿,她的发那时却已湿了许多,这会儿纵使换了干净衣裳,她也该马上沐浴沐发。 但屋里一时却没声音应他,祁长晏难免皱眉。好在,下一刻直接是开门的声音,一开门,就是嬿央的脸。 她的头发还是湿答答的,只身上衣裳换了一身。 祁长晏余光一扫之下,再次说:“霁安已经沐完了,你身上也湿了大半,快去。” 嬿央点头。 之后等她沐罢出来,屋里已经没了儿女,随口问了句祁长晏,从他口中知道儿女已各自回房。 颔了颔下巴,继续擦已经在浴房里擦的七成干的发,但正动作着呢,忽而,曲起的手肘被人握住。 被人握住时,不等她抬眸朝祁长晏看去,他已经把一碗热汤往她跟前端了。 “厨房里熬的热汤,喝一碗。” 嬿央:“好。” 顺手捧了,捧了后才喝两口,问他:“你和孩子们喝过了?” 祁长晏在她身边坐下,“嗯,都喝过了。” 嬿央点点头,继续喝,喝到最后两口时,许是喝得急了,呛到了嗓子眼。嬿央猛烈咳了两下,咳着时,觉得背上马上被人拍了拍,也很快听到他忽然靠近的声音,还有他的胸膛也近了,“呛着了?” “嗯。”这是嬿央终于觉得嗓子不难受时答的。 “以后喝慢些。”男人一声。 “知道了。” 哂然笑笑,嬿央拿起东西继续擦发,边擦,两人边说话,但说了一会儿话又停了,因为嬿央专心擦发。终于等一头的乌发干了时,嬿央回头,一番回头,才发觉他竟然还在身边坐着,刚刚两人歇声的那一会儿,他竟然没离开。 这会儿也是她才看到他时,他微微揽了她过来,于是嬿央倒进了他臂膀中。 “干了?” “嗯,干了。”不知怎的,嬿央轻轻笑了下,笑过,眼睛弯了瞧他,“怎没去忙?” 倒是一直就坐在这,最近他少有这个闲工夫。 “今日不忙。”祁长晏扩了扩臂弯,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同时,手掌揉进她发里,轻轻摩挲。 摩挲一儿,眼睛看她,轻弯了唇,“今日看出那郡丞对我不服气了?” 嬿央点头。 点完头则说:“既知他不满意被调来的你,那今日怎的还过去?” 祁长晏目光渐抬,说:“给他最后一个面子。” 还有就是,看看今日其他去他宴上的人都是个什么态度,这才是他主要的目的。 一想,笑了,到底这地方也不是所有人都拎不清。 这么一笑之时,觉得衣裳被人拽了拽,低眸,正见嬿央在拽他衣裳,她问:“笑什么?” 笑容渐敛,祁长晏摸摸她脑袋,“明日你便知了。” “不能现在说?” “嗯。”因为到底圣旨还未到,不确定性太多。 但他臂弯里这个因此轻轻哼了声,随后不稀罕似的一推他腹部,便自己起来了。 祁长晏没有拦着她起,只在嬿央起了一半的肩膀了,眼眸一垂,倏而往上抬着手臂一压,把她又搂了去。嬿央中途又被他搂去,不由得挥手拍了下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他既不说,那她不深问就是了,她还要去看看奶娃娃呢,再不去瞧他,嬷嬷估计都要被折腾哭了,毕竟这还是奶娃娃头一回几乎一整天不见她和他,肯定早已不知哭了几回。他到好,又把她圈回来了。 “我去瞧瞧奶娃娃。”嬿央轻轻斥一声。 但这话之后嬿央虽听祁长晏嗯了一声,但他却未松手臂,手臂未松不说,还说:“不急这一会儿。” 哪里不急?这么一会儿足够奶娃娃再哭一回了,抬眸瞥他,一瞥,却见他弯了下唇,旋即,她见他下颌抬了抬,她的发顶紧跟着则一重又一暖,他吻了她的发顶。 嬿央脸上的斥责维持不住了,不由得嘴角也勾了,轻轻推了推他的下巴。但他的下巴又往下来了,这回是深笑着轻轻一吻她的额。 “嬷嬷会看着霁徇。”他懒懒说着。 但一天都没见她了,嬷嬷哪里看得住,嬿央把这话说了,说了之后,见他眼睛黑透,手掌则仍然禁锢在她腰上,忍不住笑语:“好了好了,真不是与你说闹。再不去瞧瞧霁徇,怕晚些眼睛都要哭肿了。” 祁长晏这才停了。 不过,却是往下亲了下她的唇,这才停的。 停下之时,还又摩挲了回她的发顶,才让她起来。 他跟她一起起的,“我也去看看。” 嬿央对此当然不会不让他去,夫妻两于是一同去了侯嬷嬷那。 侯嬷嬷谢天谢地,赶紧掂着怀里的奶娃娃说:“小公子快瞧,夫人和二爷回来了!” 小霁徇不信,他都被骗了多少回了,仍然是抽抽噎噎的哭。 但不大信其实也泪眼朦胧冲着嬷嬷竭力要他看的方向看了去。当小小的视线中发现真的有阿娘时,立即在现在这个怀里待不住了。 又是扭又是挺的,赶紧张了小肉胳膊要嬿央抱。嬿央把他抱来,拍着他的小背哄他。 边哄,边问正在重重舒一口气的侯嬷嬷,“嬷嬷,霁徇哭了几回?” 嬷嬷叹气:“哭了三回,都是下午哭得。”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8节 “早上小公子其实都还好的,只是闹着要找您,是睡了午歇起来发现您还没回来,才闹腾的哭了三回。” 这样……嬿央点点头。 也不禁揉揉奶娃娃小脑袋,倒是比她预想中哭得要少。 又摸摸他小脑门,“没事啊,阿娘回来了。” 说完,又冲侯嬷嬷说了句,“辛苦嬷嬷了。” “没事没事,都是我该做的。” 嬿央还是道谢。 说过谢,又特地让厨房里的人今晚把膳食弄丰富些,犒劳她一番。 翌日,下午。 郡城治所里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为之哗然的事。京城里来了圣旨,他们以为还会继任郡丞一职的谭郡丞谭大人,即将卸任,被调往其他郡担任郡守一职。 所有人:“……”说实在的,远不止大吃一惊能表达他们现在的心情。 因为谭郡丞已经连任两任了,且就在二月份的时候,郡丞透露出来的消息都是他会继续继任下去。 接下来的三年,他仍然会在邯辅。 哪想……就是今日四月初的这天!京里忽然来了圣旨说谭郡丞要调走。 虽然圣旨上听着是升任了,还是任的一郡最高长官郡守,可谁不知道,那个地方远不如他们邯辅郡。明面上看着是升,但怎么琢磨都像是被贬了啊! 大家眼神都微妙了起来。 至于圣旨中的当事人,谭郡丞本人,脸色已经有点僵了。其实若非跟前传旨之人还在,他的脸色是直接会变得很难看的。 现在的僵,已经是他咬牙切齿一忍再忍的结果。但偏偏,这时他跟前之人还雪上加霜,“新任郡丞沈大人已经在路上了,初十那日便能到任,谭大人也务必做好准备了,届时初十过了,便早日赶往任地赴任。” 谭郡丞脸色彻底僵不住了。 拳头在袖中握的青筋暴起,忍了再忍,才双手往前,垂目接下圣旨,“臣,领旨。” 传旨之人点点头。 之后他并不多留,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这时,谭郡丞一言不发拿着圣旨回了他办公之处。 门被他重重合上。 也才合上,门外路过之人便骤然听到一声巨响,来人心里一跳,不禁咧了咧嘴,随后怕被波及似的,快步离了这是非之地。 屋内的谭郡丞已经气的脸色铁青! 明明他在京里运作了,这一回他会继续连任,且他手头上的事也必须让他连任,不然忽然中途换人,不是平白又要多费一番功夫。 但就在刚刚,他竟然被换了。 原本他还以为会是姓祁的先走,毕竟他连当六年邯辅郡郡丞,但郡守却已经换了三个,他相信以他在这边的耕耘,还有京里的安排,怎么也该是姓祁的先走。 结果昨天他才想灌酒探探他的底呢,今天就接到圣旨了。 谭郡丞认定了是姓祁的暗中使了手段。 他气的快发疯,也实在忍不住,忽然又踹翻了一条凳子。 当晚出治所时,脸色更是完全掩盖不住,往外走时全程臭着一张脸,路上未与任何人有交流。 整个治所里因为他这番举止,气氛便更微妙了。 尤其,曾经暗中靠着郡丞一派的人,这时是又尴尬,又进退两难。 毕竟三月时他们暗中听郡丞的,对于新郡守很是敷衍了几次,但现在,谭郡丞要被调走了…… 几人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入夜回府之后,辗转反侧,因为怕自己哪天也忽然被调走了。 …… 四月初十,新任郡丞沈町到任,与谭郡丞进行交接。 但谭郡丞完全是一副消极敷衍的态度,他只把手头上的东西给他,郡丞该做的事也给他,至于该怎么做,又该注意些什么,他只字不提。 除此之外,搬离郡丞府府邸时,他还特意让府里下人不必急,一点点搬就是了。 所以沈町是在治所里简陋的歇了三个夜,到谭郡丞必须前起程往任地了,才住进的郡丞府里。 沈町差点破口骂人。 尤其后来进郡丞府一看,见府里虽不至于一地狼藉,但有些东西也着实让人看不上眼。 例如好好的凳子几乎主屋里的全刮花的不成样,又或者才住一天,第二天府里管事就来说这里缺瓦,那里漏雨了…… 沈町怒,实在忍不住,破口骂了句,“小人!” 在公事上为难他还不止,竟然还把郡丞府折腾的这样让人糟心! 若非他早已离开了邯辅郡,沈町都气的想上门骂他一顿!当然,他也没有完全就忍了这口气,当天便去了封信给自己一个亲戚,对方正好是御史! 于是不几日,天子便在早朝见有御史上谏,说得正是朝廷官员离任风气的事。 其中,就把从前的谭郡丞拉出来举了个例,当然,例子不止他,还有其他人,就是其他人都不如姓谭的官职高就是了。 天子听了,在大殿里没有说什么。不过往后,地方官员再有调任时,都默契的在离开府邸时不故意去搞破坏,因为他们都听说了,那位明升暗贬的谭郡丞,才到任不久就受了圣上一回斥骂,他们可不想在这关头也撞上去。 …… 沈町这边,自那回给御史亲戚去了信后就一直忙的脚不沾地,因为谭郡丞负责的事他得尽快上手。 好在谭郡丞虽不做人,治所里的其他人倒是还挺配合。起初他还想,还好这一窝子就出了姓谭的一个异类,不然他真是要焦头烂额。不过后来他知道不是了,之所以治所里的人现在如此上行下效,是因为有点怕祁大人。 这是他和一个同僚喝酒时,对方酒后说得。 那人喝得醉醺醺,脸上一片红,和他唏嘘,“你不知道,祁大人刚来时可不是这样的,不少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尤其当时跟着谭郡丞的那几人,没少不配合给大人添了许多弯路。后来是谭郡丞悄无声息被一旨圣旨忽然调走了……” 众人彻底明白郡守大人身后的家世远远不是只是明面看着有威慑力而已,是真的真真切切能动了他们根本的,这才忽然都老实了。 如今,对于郡守大人说得事,不说十成十保证照办,至少七成八成是绝对有的。 沈町:“……”原来还有这一出。 也原来,上任前父亲来信让他到邯辅郡后只管踏实做事是这个意思。 在这样的人手里,是不敢耍什么心思。 翌日,四月底。 嬿央一家子来了趟迟来的郊野踏青,因为韶书最近和侯嬷嬷学着认草药了,想亲自去找找看,于是一家子便来到东郊这边。 韶书还在马车上时就欢快不已,下了马车更是拔腿就跑,谁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她手上就抓着几朵东西又跑回来,踮脚给嬷嬷看,“嬷嬷,这就是黄花地丁对不对?我采对了是不是?” 侯嬷嬷笑着点头,“是,书姐采对了。” 韶书点点小脑袋高兴。 接着就跑来嬿央和祁长晏这,高高举起给两人瞧。 嬿央:“我瞧瞧。” 韶书踮脚,把东西再举高。 祁长晏也垂眸看了眼,他认识,这东西很常见,他也知道它有清热降火的功效。 嬿央同样知道,从前这些东西老宅外面遍地都是。 摸摸韶书小脑袋,夸了一句。 韶书精力满满,又跑去找,也成功又让她找到了钱串草,甚至还找到了几样能吃的野菜。 这些东西一一放进她挎着的小篮子里,等忙来忙去拿小铲子终于铲了小半篮子了,她也终于累了。 噔噔噔跑回来找嬿央要茶喝。 嬿央等她喝完,看了眼天色,“回了?” 再晚太阳就更晒了。 韶书点头道好。 中午,膳房把韶书采的野菜炒了,端到主子们的桌上。韶书极其高兴,这一顿吃了不少。 也心心念念着,问嬿央什么时候再去郊外采药草,采野菜。 嬿央:“很喜欢?” “嗯!”韶书用力点头。 嬿央:“那等你又学会认其他药草了,阿娘便带你再去。” “好!”韶书弯了眼睛。 小小的女童弯眼笑的模样,和嬿央开怀之时如出一辙,祁长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五月初八,嬿央又一次带韶书去找草药。 这回只她和韶书还有奶娃娃在,祁长晏要上值没时间,霁安要读书也没时间。 这回韶书找到了艾叶,还有一种能入药的菊花。 但只找到这一两样她也很满足,回程途中一直逗着奶娃娃笑呵呵的。 嬿央看得轻笑,但进了城门后,却有那么刹那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第42章 对方正从一间成衣铺子里出来, 且对方的目光也恰恰好,看到了她。 嬿央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看见,但心下不知转了几回, 还是没有故意视而不见,冲对方轻轻颔了下首。 杜雪若对此自然回颔一下。 接着,两人的目光没法再互相看到对方,因为马车已经远去,并未停留在原地。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59节 杜雪若倒是还站在原地, 且站了一会儿, 回去之后不知想了什么, 第二天, 她叫丫鬟去郡守府递了帖子。 嬿央收到帖子时, 沉默了,神情也一时不知是什么模样。 她没想到杜雪若会递帖子过来,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再次见她。 这一沉默,好像不知不觉沉默的有些久了,久到李嬷嬷见她一直看着跟前的帖子,都不由得问了一声,“夫人?” “嗯?”嬿央回神。 李嬷嬷扶着一步步在学步的奶娃娃, 慢慢走过来, “您看这张帖子看了已经许久了。” 嬿央:“……” “嗯。”的确是有些久了。 “也不是什么事,我这就回了帖, 等会儿你让人送去吧。” 李嬷嬷:“哎。” 一盏茶后,嬿央把回帖写好,当天下午, 帖子回到杜雪若手里。 第二天,杜雪若便置备了些小礼, 上门做客来了,且这日正好荀休,祁长晏也在家中。 不过祁长晏最开始不知道她来了,他只知道嬿央今日要会客,至于会的是谁,他并不清楚。 且杜雪若上门之时,他正好在前院那边的书房里,并未在内宅。 杜雪若今日来抱得是什么心思呢?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当然,她认为驱使她今日来这的最大成分,还是与祁家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所以上回既然机缘巧合与嬿央在大街上都能碰见,今日自当上门来拜访一番。 至于另一重原因吗,则是因为曾经的年少慕艾……她不知道祁长晏曾经对她有无感觉,但她曾经是心动过的。 只……最后未能得偿所愿,后来她嫁的是另一个人。再后来这门亲事处得越来越不如意,她那个丈夫只最初对她甜言蜜语耐心尽够,后来却也是个花花肠子,后院里红颜不断,她受不了那样的日子,也过够了鸡零狗碎的生活,终究和离了。 再后来,这几年过去,去年秋初七月,她嫁了一个京中五品官做填房,如今已怀孕四月。 她来邯辅是为了探亲来的,没想到上次会与嬿央碰见。 此时,入内见到嬿央了,笑着先把带来的礼给了嬿央,嬿央则让环枝去放起来。 也是这时两人靠的如此近,对方穿得又是夏裳,嬿央才一眼发现她的肚子有些大。 这样的弧度,嬿央怎么看不出来? 心里有些吃惊,她怀孕了? “你这肚子看着有些月份了?”嬿央忍不住问了一声。 这一问也没什么忌讳,毕竟杜雪若的肚子看着已经过三个月了,提一嘴并不忌讳。 杜雪若笑着点点头,“已经有四个月了。” 嬿央嘴上于是说了句贺。 心里是更加吃惊的,她都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她又嫁了人?她倒是一点消息没听见。 但这事便不好再问了,所以心里虽有好奇,接下来和对方聊的也只是些琐事,毕竟两人不算熟,有些事问也不好问,深聊更是聊不起来。 不知不觉,时辰一晃到了中午,原本杜雪若是已经该走了的,她也的确打算走了,她来又不是来交恶的,和对方只是面子情哪就厚的了脸皮留下来用饭。 所以看时辰不早了,她和嬿央辞别。 嬿央起身说:“我送送你。” 杜雪若欣然点头。 两人便一同往外走,在两人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和嬷嬷。 也是正过了内院往前院走时,碰到了祁长晏,这时祁长晏刚好忙完。 嬿央和杜雪若是同时看到祁长晏的,毕竟两人的眼睛谁也没瞎,祁长晏过了月亮门时,那么大一个人怎么都该看见了。 至于祁长晏,他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二人。发现嬿央身边站着的就是杜雪若时,他倒是有点诧异,因为想不到她一个在京城的怎么会突然到邯辅这边来? 但诧异未显现在脸上,眼神早已又看向嬿央,男人只问:“这是要去哪?” 嬿央:“送杜表妹出去。” 如此,祁长晏点头。 接着简简单单朝杜雪若颔了颔首以示致意,他便先回内院了。 但不想,正从李嬷嬷身边走过时,小奶娃娃冲他这边探了探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唤了声爹爹。 祁长晏于是停住。 奶娃娃肉嘟嘟的脸笑一笑,小短腿蹬一蹬,明确的要往他这来。 祁长晏嗤的一笑。 笑过,想到嬿央刚刚说只是送杜雪若出去,过会儿就回的,并不会长久离开,这会儿便顺手把奶娃娃抱了过来,揽在怀里。 奶娃娃被抱了,乐的挺了挺小胸膛。 祁长晏拍拍他小背。 拍了一把,看嬿央:“我先抱他回屋里去。” 过会儿她回了,再由她看着奶娃娃。 嬿央点头道好。 奶娃娃便不跟着往外走了,被祁长晏抱回屋里。 嬿央继续送人,送至府门之外,止步。 杜雪若这时也摆手,“改日有空,我再来表嫂这叨扰。” 不过她没有再来过了,因为第二天她就回京城去了。 回程路上,坐在马车里,杜雪若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此前祁长晏顺手就抱起孩子的情形。他是她少见过的会抱孩子的人,且他和嬿央的夫妻感情看着比传言里要好许多。 这还是两人几乎隔了好几年未见的情形……忽而一苦笑,叹气般想,终究他不是她的良人。 曾经她想嫁他时,她有心,他却无意,她最终嫁的是另一个人。后来她和离,虽曾经头脑一时糊涂,妄想过他后院干净,好歹再二嫁时,无论她现在情况多糟糕,往后只想跟这个曾经让她心里前所未有悸动过的男人,但,她和他能见面的机会实在寥寥,她在和离之后总共就见过他两面而已。 且这两面里,甚至只有他姑姑家做寿那次,两人是攀谈上了的,另一次,是他受命回京探望太皇太后那回,她只是在街上碰巧看到他的脸在马车车窗里一闪而过而已。 两人总共都没能说上几句话。 之后她是怎么彻底死心的呢?是在打听到嬿央怀孕时。 曾经她以为他和她已经貌合神离,没想到嬿央竟然还会再怀上。她清醒些了,再之后在嬿央南下九稽时,彻底断了念想。此后她消沉了一段时间,是过了几月才打起精神琢磨她的以后,家里人自从她和离后一直有让她相看,让她考虑后半辈子的事,她几番衡量之下,最后选择了现在这个丈夫。 两人的日子现在不好不坏,他虽有儿女,但后院却无人,她也打听过他在外面的事,他也没养什么外室女,所以她嫁了他。 她怀上的这几个月,也没见他和婢女们勾搭到一起,于她来说这就够了,她掌着中馈,后院又没人给她添堵,比她前一个丈夫要好太多。 这回再见嬿央,虽然心里难免还会有点曾经割舍不下的酸涩,但到底心思已经彻底转换过来,没什么进一步的念头了。 …… 这边,嬿央送走了杜雪若后就往回走了。 走回屋里后,她没有特地就杜雪若这事问祁长晏,更如前天傍晚突然见到杜雪若一样,未想过问祁长晏那一夜里他和杜雪若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不知道在她完全记不得的那一年里她有没有就此事问过他,怕他察觉出什么异样。 她是在午膳后撇下祁长晏找侯嬷嬷聊了会儿时,向她问了些杜雪若的事。 “嬷嬷,杜表妹何时成的亲?刚刚看她大着肚子,我吓了一跳。” 侯嬷嬷笑了笑,“您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时您跟着二爷在九稽呢。杜小姐是去年七月上旬成的亲,嫁的工部的余郎中。” 如此,嬿央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问了几句,问得都是她不在京里时京城这边的事。 祁长晏那边,他倒是知道杜雪若已经嫁了人,因为他虽在地方,京城各种各样的消息却时不时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但对于今日杜雪若到府上来拜访的事,祁长晏还是意外的,所以嬿央才刚从侯嬷嬷那回来,男人问了句,“怎的她今日会到府上来?” 嬿央:“……前日与表妹在大街上碰到了,表妹便上门来拜访一下。” 说罢,忽然没有心情和他说话了,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呢?嬿央不知道,只话罢便往里走了。 她说完就走,祁长晏却还站在原地,站于原地时,望了望她越走越远的身影,但此时他还没有察觉到她心情不佳,是晚膳之后,她整个下午的举动全部串联在一起,才隐隐发觉不对劲。 眉心凝了凝,祁长晏沉思,因为不大明白她突如其来的细微变化。 一想,直接回屋找她。 但他在屋里没有见到人,环视左右,屋里空荡荡。 “环枝。”祁长晏喊道。 环枝快步而来,“是,二爷。” “夫人呢。” “回二爷,夫人说瓶子里的花蔫了,去园子里重新剪几朵来。” “嗯。”祁长晏点头。 …… 嬿央拿着花回来时,是两刻钟后了。因为除了剪花,她还顺带走走散了散步,一圈走下来,心里之前莫名的郁气已经好了许多,再见祁长晏,也不会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所以进门一见他,顺口说了句,“怎么站在门口?” 祁长晏只说:“碰巧。” 嬿央点点头,她路过他进去,把瓶子里蔫了的花放一边。随后又把怀中六枝或是骨朵或是盛开的花放进去。放好后把瓶子置于原位,嬿央去一边沐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她到此时还没意识到屋里有些太安静了。 是沐过手后转身找环枝拿帕子,才发觉屋里只剩了她和祁长晏,环枝几个不知何时被祁长晏遣出去了。 屋里实在空荡,嬿央问:“怎么把环枝她们叫出去了?” 祁长晏眼睛望着她,未发一言。 只忽而向她走来。 但嬿央未看到他走向她的身影,在他走来的前一刻,她到一边的架子上去拿帕子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0节 不过嬿央未瞧见他向她走来,他的步子她倒是听见了的,只是也未觉有什么特殊,仍旧是拿架子上的帕子。 拿起的那一刻,手臂才收回来,却觉手肘往后一抵时抵到了一处阻碍,这道阻碍明显是她身后现在有人,且这个人在她的手肘碰上他时,她肩膀处同时也沉了,是被男人挪了肩,她的身形侧了过去。 嬿央在这一切中并不惊讶,他停于她身后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会儿只抬眸,但眸光还未彻底抬起,已经听到他问:“下午是因的什么和我在暗中闹脾气?” 嬿央的眸光顿在半空,旋即几乎是掩饰一样,迅速一句没有,可这声没有里连要她自己信服也难,又怎让此时已经笃定她下午那会儿心情不佳的祁长晏信呢。 嬿央一句之后,后知后觉也知道。目光里五味陈杂,她选择笑闹过去,“哪来的闹脾气?” 当时充其量也只是没什么心情面对他,是以只顾着儿女们。闹脾气?谈不上的。 又笑眼觑他,哼声,“不和你说话便是闹脾气了?你倒是会乱说。” “那你成日忙着,我是不是也该以为你哪天其实是在和我置气?” 祁长晏一时未语,因为曾经在九稽时,最初有段日子的忙活,其中确实有些置气的成分在。 当时两人才渐行渐远越处越冰冷。 “真未生气?” “生什么气呢?”嬿央轻笑。 笑了,湿漉漉的手掌碰上他的脸,刹那,祁长晏的脸上湿了,嬿央是故意的,湿了他的脸,又把他额也弄湿了,随后一笑远离了他。 祁长晏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走了,刚刚她动手笑闹湿了他的脸时,之前沉静的心思便已没法无动于衷。上前近了她,嬿央马上快走几步,但快走不了,男人一步上前,手臂收到她腰上。 嬿央走不了了,于是回眸笑斥他,手掌伸了,手里的水珠似又要弄到他脸上去,祁长晏未躲。 嬿央弯眼:“怎的不躲?” 祁长晏扬了眼神。 但随后却是问:“终于开心了?” 嬿央:“……” 张了张嘴,有片刻失神,祁长晏这时取了自己袖中的帕子,握下她还在他脸上的手,把她手擦干净。 嬿央察觉手上动作。 她过了一会儿,才嗯一声。 又看向他,“刚刚是逗我?” “不是。” 哪里不是,嬿央哼声笑一下,但笑还未露出呢,她的笑被遮进了阴影里,因为男人一低头,遮了她眼前光源。 光源被遮住,两人的眼睛都进了阴影中,这时,嬿央忽觉眉心一暖,是他的手指摸了一下,也几乎就是下一刻,嬿央被祁长晏搂了肩。 祁长晏搂了她,轻轻一拍女人的背。拍着时,垂眸再次看她,见她眼睛弯弯,他笑了,心想她现在又开怀起来便好。 …… 翌日,天亮。 这天傍晚,嬿央亲自去接霁安。 但这一趟过去,她却差点没能出来。 若是早想到今日会被人围堵在门里,嬿央出门时肯定会多带些人的。 但此时再想那些也没用,嬿央这会儿望着门外一阵又一阵还在叫嚣的声音,神情微凝。 微凝之时,摸了摸身边紧紧靠着她的霁安脑袋。 “不怕,外面有车夫还有嬷嬷,她们肯定已经回府找人去了。” 霁安点头,“阿娘,我不怕。” 但其实心里也是有点惴惴不安的,因为这是他人生里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外面的人放的话还极其的狠,说不把银子全赔上,今日他们就直接一把火把这边烧了。 小脸有点忧心,怕这些赌徒真不管不顾。 忧心一阵,握紧了阿娘的手,板着脸说:“阿娘你也别怕,我们和他们讲道理!” 嬿央:“嗯。” 但讲不讲道理的,至少不该是此时。 外面的人很激动,她怕门一开,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们直接先□□了事。 到时怕是连她和霁安也不放过,非把母子二人也搜刮一遍才肯。 当然,嬿央眼下在意的绝不是身上的首饰还有钱财,她怕的是这些人蛮横又手脚不干净,动手动脚的。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拖一拖,希望郡守府的人赶快赶来。 霁安的先生很惭愧,年已五十之人面容削瘦,这个做先生的,此时竟长长作揖朝霁安这个学生致歉。 “是先生连累了你。” 霁安摆手,“不关先生的事,是外面的人蛮横无礼!” “钱也不是先生你欠的,他们却要找你要赌债。” 先生叹气。 是啊,不是他欠的,他们却找他。 他那个弟弟……先生心里一闷,神情郁郁。 随即,叹气又朝嬿央作揖,一揖之后,说:“某愧为先生,此番事后,没脸再教霁安。” 他知道,这事之后郡守一家肯定不会再聘他为先生,为免他们为难,还是他有自知之明一些,先提了吧。 嬿央摇头,“先生,不至于。” “而且如今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说着,看一眼又被踹了一脚的大门,神情沉沉。 另一边,车夫在看到有人上前围了大公子先生家的大门,又在他们踹门要债后上前表明里面的人有郡守夫人遭到对方不信驱赶后,只能驾着马车去找援手。 当然,从这些人里出来时他避免不了的挨了好几拳,因为这些人认为他在吓唬他们,给了他一个教训。 车夫心里憋气,但面对这样一群要债的赌坊走狗也只能审时度势,先憋下这口气。 他只拔腿就跑,随即以最快的速度驾着马车走人,直奔郡城治所。 那些要债的人没有拦他,因为他们此次的任务就是来跟前这户人家把钱要到,至于别的人,那都是插曲。 更对于刚刚那人提过的郡守二字,他们只嗤之以鼻。就看他刚刚驾的那辆普通至极的马车,他们也不能信! 邯辅郡的郡守能这般寒酸? 呵,他们可不是被吓着长大的! …… 车夫几乎要把马车驾的飞起来。 一路疾驰,终于赶到郡城治所时,他马不停蹄跳下去找人。 “差爷,小的是郡守府上的车夫,烦请您进去找一找郡守大人身边的许冀,小的有要事要说!” 衙差:“……”真的假的? 但不等他辨认,就见又一个嬷嬷两三步跳下马车,也拔高声音,几乎焦急的说:“烦请和郡守大人说一声,安哥和夫人那边出了急事,且快些去看看!” 衙差:“……”不确定了。 “你们真是郡守府的?” “千真万确!”李嬷嬷和车夫几乎异口同声! 衙差想了想,便往里跑了一趟。不一会儿,再出来他身边跟了许冀。 许冀见真是李嬷嬷,上前来问到底是出了什么急事。 李嬷嬷已经急得差点语无伦次。 “夫人那……不对,安哥先生那,夫人被堵了。” 听到这,许冀眼神瞬间凝重,甚至往前逼近一步,“你说夫人被堵了?” 李嬷嬷重重点头,“是!” “一群要债的围了安哥先生的府邸,夫人今日特地去接安哥,现在因为这群要债的人做事蛮横,被堵在屋里。” 许冀神色不仅仅是凝重了,神情一绷,赶紧往二爷那去。 李嬷嬷见此心急如焚,心中祈祷着许冀再次出来身边是跟着二爷。 而许冀这边,他也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祁长晏身边,且一入门不敢有任何停顿,紧急就把情况说了。 “大人,夫人和公子那边被围了。” 祁长晏猛然听他这么一句,只神情沉了看他。嬿央在家,霁安则在他先生那,怎么好端端的会被围了? 但之后又听了许冀说得几句,神情瞬间不再仅仅只是沉了而已,刹那间冷的像能滴水。 眼神冰寒如锥,下颌绷紧了。 猛地一起,他顿时大步往外走。 不过……忽而想到什么,脸更沉了。 接着,出门时完全出乎许冀意料的,在许冀眼中,他家大人这时不是着急的直奔治所之外,赶往安哥的先生处,却是先开口吩咐一声,紧急命令他去调派衙役,又紧跟着,走向的是郭县令的房间。 祁长晏为什么要去找郭县令?因为所在的这方郡城,按地域分布来说其实是处在一个县的县域,而这个县的县令是郭县令,所以得带上他。 面目冰冷,连敲门的耐心也无,直接闯进去,冷飕飕一句让郭县令跟上。 郭县令:“……”一脸懵。 很快他知道原因了,从郡守大人说得赌徒闹事几字,以及之后许冀到他耳边说得几句话中,彻底明白了缘由。 至于许冀会上前和他说,当然是祁长晏授意的。 郭县令哪还敢怠慢,当即打起全副精神。 祁长晏没注意到他有没有打起全副精神,他这时早已上马,先行带着几名手下疾驰而去。 他要先去阻止态势。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1节 第43章 此时霁安的先生这边, 赌坊的人已经把门撞开直接闯了进去。 嬿央和霁安这时早已进了屋里,且她身上现在所有的银子和值钱首饰都在前一刻钟交给了霁安的先生。 由他拿着这些钱财暂时稳住这些要债之人,免得他们四处打砸。所以这些人乍一闯进来, 只见一五十余岁的儒生面上气红,在其边上,还有一个稍年轻些的侍奉男子。 赌坊的人眯了眯眼。 于公何止是气的脸色发红,因为自觉在学生面前颜面尽失,这时又看他们如此蛮横, 心下实在忍不了, 指手骂了一句, “竖子无礼!” “……” “呵。”旋即, 一群人不屑的声音。 果然, 一贯的酸儒书生作风。 领头之人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他举起手上棍棒,冷冷威胁,“就一句话,你弟弟欠了我们赌坊银子,你到底还不还!” 于公在这一句中气的心梗,更是怒目瞪圆。 还什么还?非他所欠, 却要他还?! 那人一看他架势, 心知他是骨头硬不想替弟弟还债了。 呵呵一声,心想那就别怪他给他一个教训。 手一扬, 说:“兄弟们,那就给我翻,翻到什么就拿什么抵债!” “是!” “住手!”于公脸色已经铁青了, 几乎是在他们的一声是字才落地,他就陡然拔高声音喝出了这一句。 而众人, 还真被他喝的这一声喊得顿了下,顿过之后,纷纷看向自家领头人大赵哥。 大赵哥紧盯着于公,这时只一句话,“那你还是不还?” 于公怎么能甘心还?他气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但随即,神情颓丧,方才的气势一泻千里。 他闭闭眼,似乎忽然老了十几岁,“你且先说说,他到底欠了多少。” “我这小院你也瞧见了,破落院子一个,他要是欠下个千百两的,我死了我也还不上。” 声音里,已经疲惫无奈至极。 大赵哥听得哼哼了下。 接着往袖中一掏,便掏出于公弟弟签下的那张字据,“一共是五百二十八两。” 于公:“……” 头晕目眩,嘴唇都轻微颤了颤。 五百二十八两,五百二十八两!还真是把他卖了也凑不齐……祸害! 脸色发白看向对方,绷了声音,“你觉得这样的数目是我能还的起的?” 大赵哥当然知道他还不起,但这不是听他弟弟说他是个教书的吗,既是教书的,那肯定月月都有进项,凑一凑,凑个十几二十几年总归能还上。 他掏出另一张纸,说:“还不起那你把这张契纸签了,每月还个十几两,还不清就加倍,如此反复,直至还清为止。” 于公:“……” 面无表情,他当他是傻子? 又冷怒瞪他,同时打心底明白这些人是一定要吸干他的血才会罢休,也就懒得再费口舌。 只冷着脸说:“且容我回屋翻一翻,翻到多少我今日便还多少,今日还不清的,容我两日找人去借,三日之内必定给你个结果。” 大赵哥笑了。 一嘛,是笑没来错,银子好像能收回来,二嘛,则是笑这人估计是想在这三天里使什么花招,比如远走高飞什么的,但他们赌坊也不是吃素的,他会日日派人在这盯着他!他能跑的了,那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行!你先凑凑。”他一副大度的模样。 一刻钟后,于公捧着一个盒子出来。 这个盒子里面是他现在的全副身家,甚至其中还包括了嬿央之前给他的那二十几两银子。 因为他现在最主要要做的,就是先稳住对方,不能让他们闯进屋里去打扰了嬿央和霁安。 “我所有现银都在这了,剩余的我会在两日内还清。” 于公把盒子递过去。 大赵哥打开盖子,一一清点,连银票带银锭再加碎银子和铜板,总共一百二十五两三十八文钱。 挑了下眉,心想还真挺富裕。 不过,他觉得他还能再挤挤,便说:“今日真的只能还出这些?” 于公板着脸,“嗯。” 嬿央给的那些首饰他是绝对不会推出去的,拿了她那二十几两银子他已经羞愧至极。 大赵哥不大信。 “你刚刚只说现银只有这些,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值钱东西?今日一并还了。” 于公斩钉截铁,“没有!” “再有也只是些书本而已!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几个钱。” 大赵哥呵呵两声。 于公以为他是想派人搜了,身形不禁有些绷,全身也完全紧张起来,呈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心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闯进去! 但好在,事情没有糟糕到那等地步。在大赵哥一抬手真想命人强闯仔细再去他屋里看看可有什么值钱玩意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马蹄疾驰之声,且紧接着,这阵马蹄之声好像就止步于这座小院的院门前。 大赵哥疑惑。 疑惑一瞬后,叫了个人出去看看。 被叫住的人迅速跑出去,接着,他再回来便是被人反手剪住,灰不溜秋的进来。 且在他身后马上进来的还有好几个人。 大赵哥:“……” 瞬间脸色就不大好了,他个暴脾气,也差点就发怒!但当眼睛里及时看到对方穿着的是一身衙差服饰时,脸色又马上就变了。 惊疑不定,怎么会有衙差过来? 也问出了声,“几位差爷这是……” 但没人理他,大赵哥只见这些差爷冷冷瞥了他一眼,余下,未有任何动作。 而接下来他听到的唯一一声,是最前方那名男子一瞬盯向于公时,神色冷沉问出的声音,“嬿央呢?” 大赵哥看到于公赶紧弓腰作了个揖,迅速答:“大人,夫人正在屋里。” 大赵哥:“……”还有人? 很快,他知道屋里确实还有别人了,因为就在这位神情不善的男子大步走近屋里后,他隔了一会儿再出来,身边便多了一个极其貌美的女人,还有一个稚童。 稚童喊那名男子喊爹爹。 且这时,他又看到另一批衙差从门外蜂拥而至,转瞬,把他和手下人包围了。 大赵哥:“!” 这!又愣又愕的瞪大了眼睛。 说实在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到现在都还有些一头雾水,怎么会突然来了衙差,又怎么衙差还来了一波又一波,如此兴师动众。 但下一息,他有些明白了,因为他看到一个人走向最先问了嬿央二字的那名男子,恭敬道:“郡守大人,人已经全部拿下了,接下来您看?” 郡守,郡守……大赵哥猛地扭头看向那名男子。 被他看了的祁长晏却面无表情,他冷冰冰扫一眼这些闹事之人,随后只看郭县令,声音因为嬿央刚刚的处境不知不觉变得很不悦,“聚众闹事,郭县令以为该如何做?” 郭县令:“臣以为该关进衙门,严加审问!” “嗯,那这事便由你去办。” “是!” 大赵哥十几人,于是全被衙差带走。 他们被带走之时,之前被大赵哥揣着的那个盒子又被衙役们捧着又还给了于公。 于公赶紧把其中的二十几两还给嬿央,又命身边的管事把嬿央之前摘了的首饰原模原样都还回去。 还了之后,作揖羞愧,“今日都是于某的错,令夫人受惊了。” 嬿央表示无事,他不必愧疚。 随后,一家人回府。祁长晏是亲自把母子两送回的郡守府,因为这事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许冀期间暗中看了眼大人的脸色,心想,赌坊的人最近恐怕讨不了好了。 之后,他猜测的确实不错,在大人亲自把夫人和大公子安稳送回府后,回到治所的第一件事,是给郭县令传了一道令。 言辞之中是某条街上近来闹事不断,又兼天气越热有重大火患风险,让他加派人手巡视。 郭县令领命,也心领神会。 所以转身把命令再往下派时,他便让人格外着重那家庆家赌坊! 于是只傍晚至夜里这短短一个时辰,庆家赌坊便被衙役巡视了两遍,庆家赌坊到这时还有些不明就里,还以为真的只是因为最近闹事的人多。但第二天,所有管事的都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且这天,衙役们又来了三趟。 到这时,赌坊里的人已经几乎少了一半了,因为衙役一再出现,闹得有些人心惶惶,没人还想来这。 管事们焦头烂额。 可没想到,第三天衙役们竟然又来!且甚至,他们想花钱消灾这些人都分文不收,只说按令行事。 按的谁的令?郭县令的。 郭县令要严惩闹事之人,还有就是消除赌坊所在这条街的火患风险。 赌坊管事们:“……”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2节 无可奈何,到第四天客人只剩下寥寥十几,几乎是连着几天都亏本之时,纷纷向东家诉苦。 其实庆家东家不用他们诉苦也早知道了庆家赌坊现在的境况,但这些天他没暗中走动吗?他走动了啊!可郭县令油盐不进,而其他他能见到的县令或者郡城官员,则纷纷推脱这事是归郭县令管,他们不好越矩插手。 东家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五月十六这日,他上了张家的门。 “您帮帮忙,我如今也是完全束手无策了……”庆家东家摇头叹气。 张颅:“郭县令那边没走通?” 庆家东家说起这个就一鼻子灰,他不仅没走通,且这些天衙役依然会每天来一趟,他原先的那些客人见衙役竟然还来,都纷纷往别处去了。 除此之外,赌坊里被抓走的那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他一肚子苦水,这会儿一股脑全埋怨了出来。最后,又说了句他打听来的消息,“是郡城的郡守一心要排火患,非揪着我们庆家赌坊不放。” 对于那位郡守,他只能指望眼前这位大爷能帮帮忙了,听说对方很强势,来头也不小。 听到他说郡守,张颅凝了脸。 又是姓祁的,与张家交好的谭郡丞就是被他弄走的,现在,他又来搞暗中和他关系不错的赌坊。 张颅:“好好把事情和我说说。” “是。” …… 五月十七,嬿央接到了一封帖子,是张颅的夫人递来的,对方说请她去喝茶。嬿央和她没有任何交情,接到这么一封帖子十分突兀。不过不认识,嬿央倒也知道是有这么个人的,毕竟张家在当地也是权贵人家,且张家也是有人在京里任职的。 嬿央琢磨着要不要去。 最后,她回绝了,不去。因为从祁长晏那知道张家和上回那家赌坊有关系,她懒得牵扯,也就找个由头拒了。 张颅的夫人那边,得了嬿央来不了的回帖,她就直接把帖子给丈夫看了。 张颅:“……” 脸有点黑了,竟丁点不给张家面子! 是,祁家是家大势大,可他张家也没差到无足轻重的地步,姓祁的就如此看起不起人?完全是不把他张颅放在眼里! 神情隐隐泛青。 所以十八这日,他亲自去了郡城治所。 他先找了郭县令,郭县令面对他,确实不如之前面对庆家东家强硬了,但在对方提起说放人,又说庆家赌坊那边的火患怎么也排查够了时,就支吾了。 这事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可不敢拗着郡守来,更不敢私底下承诺他什么事。 只尴尬的说:“这事,臣还待听郡守吩咐。” 张颅:“……” 板了脸,“如此小事,郭县令竟也决定不了?” 郭县令点头,他还真决定不了啊,这个位置他还想好好坐呢,也完全不想得罪郡守。 张颅冷冷盯他。 郭县令扛着压力,仍然是没答应。 张颅挥袖走了。 而才从这边屋子里出来,他就找祁长晏去了,但他没能直接见到祁长晏的人。 是的,他没能直接见到,还待许冀进去通禀一声,一来一回耽搁了约盏茶时间,他才成功见到祁长晏! 张颅觉得自己被姓祁的故意搞排场压了一头,更加面无表情。拳头暗中紧了又紧,见到祁长晏时,都差点直接摆脸色。 是强忍着,还压了又压,才勉强没让情绪上脸。 “祁郡守,许久不见。” 祁长晏颔首,“的确,我俩是有好几年未见了。” 从去了九稽之后,就几乎没见过他了。 张颅:“是啊,你贵人事忙。” 祁长晏:“论忙,我可不及张兄。” 两人各自打太极,寒暄了好一会儿,张颅才提庆家赌坊的事,“张某知道那些人吓到了贵夫人和令公子,我也不为那群人开脱,只是庆家赌坊那边,祁郡守可能放宽些了?” 祁长晏:“庆家赌坊的事并不归我管,这些事都由郭县令辖治。” 张颅:“……”这就是不答应了? 脸色装不住了,直接变黑。 祁长晏又说:“当然,张兄若肯为庆家赌坊作保,我想郭县令定然马上就会把赌坊巡守之人撤回。” 张颅脸更黑了,作什么保!他堂堂张颅,白纸黑字给赌坊作保?这让他颜面何在?而且,这不是给人把柄么。 行,姓祁的既如此头铁,那就走着瞧!张颅冷脸离去。 祁长晏却把他又叫住了。 其实到今日,给庆家赌坊的教训也够了,刚刚两句,只是让姓张的知道他绝非好拿捏的,郡城之事如今在他手底下,不该他姓张的插手。 叫住后,他让许冀把郭县令叫过来。 这回,当着祁长晏的面,郭县令好像忽然很给张颅面子,不仅说会把巡视的衙役撤了,还夸赞赌坊那条街最近治安大好,不停的夸了好几嘴,几乎把它捧上天去。 但忽而,却又转折,郭县令要求庆家东家亲自来做个保,做保的内容也不过分,不过是良心经商,莫再纠结手下强闯民宅,行蛮暴之事。 但这不算过分的要求,张颅听着却像是在打他的脸,脸又黑了一层。 可心里如此不快,当天下午,庆家东家还是过来在郭县令所说内容上按下了手印。 自此,庆家赌坊周围终于不再日日有衙役巡视,情形比起前些日子勉强好了些。 但十天之后,一看赌坊暗中递来仍是亏损的账目,张颅神情难看。 庆家东家叹气,“到底前些日子的影响还在,最近回来的人不多。” 张颅脸冷。 心里已经狠狠把祁长晏记了一笔,谭郡丞加上赌坊的事,让从前就看姓祁的不爽的他现在更加不爽。 “下个月,我要看到情形好转!”张颅不悦的望向跟前的人。 庆家东家,“是。” 但他也只是尽力而为而已,现在各方都传言他们被人盯上了,从前那些敢玩的很大的人都不大乐意在他们这玩了,要重新把这些人弄回来,得花一番功夫。 …… 五月过,六月至时,六月初十这日,郡城这边祁家一位亲戚办宴,祁长晏和嬿央带儿女去赴宴。 但这场寿宴最后却过得不算愉快,当然,嬿央现在还不知道。 和祁长晏一起进了对方府里后,霁安和韶书没一会儿就被吸引的又往外走,因为这边正处热闹之地,韶书和霁安很想出去看看。 嬿央眼看离开宴还早,便点头领了两人去街上瞧瞧。不过祁长晏没能去,因为这边府里的人太热情,一直在和他说话,他抽不开身。 便只嬿央带着嬷嬷环枝和几名护卫出去。 韶书和霁安在街上看什么都高兴,一圈走下来,手上也捧了好些东西。 正好往回走时,韶书忽然看见一家药铺,于是马上拽了嬿央衣裳,想进去瞧瞧。 和侯嬷嬷学了这些的她现在对药铺很感兴趣。 嬿央笑笑,“好。” 牵着她走向药铺。 进了药铺,韶书就站在门边,仰头看药铺里一格格写着各色名字的药柜子,看了好一会儿,到小脖子都要酸了,又跑去踮脚看药铺展示出来的一些药材,有陈皮,山姜,当归……足足十数样。 药铺里的人见她一个小女童看得这样认真,倒也没当回事,只是问嬿央:“夫人要抓什么药?” 嬿央不抓药,可韶书在他们这里看了这么久,她还是买一些。 “抓一两陈皮。” “好嘞。” 药铺里人手多,不一会便称好包好递给她。韶书这会儿也看够了,因为对方摆放出来的就这么些样,足够她看完了。 乐呵呵跑回来牵嬿央的手,“阿娘,好了!” 嬿央:“那回吧。” 回到亲戚这边的府里后,嬿央觉得有几个女眷好像有意无意在拖着她说话,之后也很快,她知道对方为什么言行如此了。 她差点笑了,她和祁长晏过来给对方的长辈过寿,他们今日便是这般作态? 趁着她带着儿女出去走了一番,竟直接连伺候祁长晏的人都找好了? 而且观对方衣着,还有身边跟着的婢女,也不是找的什么婢女之类,是家中好吃好喝养着的姑娘。也亏的他们也舍得,这样的姑娘看意思竟是想让她给祁长晏做妾。 嬿央笑一笑,瞥了眼身边的一位夫人,刚刚就是她一直拉着她说话。 胡氏倒是面不改色,还是笑嘻嘻的,甚至热情道:“他们男人说男人的话,我们女人家啊说女人家的话,咱们再往园子里去逛逛?” 嬿央不语,牵着韶书直接往祁长晏那走。 胡氏见此心里不禁嘀咕了句,也转而,伸手亲热的想挽嬿央胳膊,因为这时候可不是嬿央过去的时候。 “夫人,走走走,咱们去园子里逛去,这时候花开的正好!” 但嬿央身边的李嬷嬷先往这边偏一步,避开了她要碰嬿央的手。 同时脸上维持最后一点体面,“胡夫人,我家夫人已经看过园子了,这时想坐下歇歇。” 胡氏:“……” 退而求其次,“那去我那坐吧。” 李嬷嬷理都不带理她,谁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心思?暗哼一声,只始终把她和自家夫人隔着,不让她碰到自家主子。 有嬷嬷隔着,嬿央便只管牵着韶书不紧不慢往里面的正堂走。 一正堂的老老小小自然也看见她了,祁长晏更是看见了,所以之后嬿央才走进正堂,主家还没说什么呢,祁长晏先伸手一把把韶书抱到凳子上,又自然而然牵着嬿央的手让她就坐在他身边。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3节 众人:“……” 绝大部分人都静了下,尤其是主家这边,对安排那女子的意思心知肚明的一群人,更是静的厉害。 嬿央这时却只管和祁长晏笑着说些家常话,比如刚刚在街上瞧见了什么,霁安和韶书又买了什么。 韶书适时把手上抱着的陈皮举一举,“爹爹,买了陈皮,回家炖肉吃。” 祁长晏轻笑,“好。” 也是正好,手上正有个刚刚实在无聊至极时弄开的核桃,摊开,给了韶书一半,又给了霁安另一半。 没给嬿央是因为知道她不大吃这东西。 但他身后不远坐着的那名女子仿佛心思就动了动,之后见韶书吃着吃着似抠核桃仁抠的费劲了,便忽然在嬿央和祁长晏仍然时不时说一句话的功夫间,柔声插话进来,“书姐,姐姐帮你剥罢?” 正剥的自得其乐的韶书:“……” 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瞧这个不认识的姐姐。 女子笑得更加柔和了,但没想到韶书竟然摇了摇头,且才对她摇过头就凑到嬿央那去,说阿娘帮帮她。 随后,便见那位祁夫人摸摸她小脑门,慢条斯理帮她剥起来,可也是这时,她又见那位郡守大人又从他的夫人手里把核桃接了过去。 边剥,继续跟他的夫人说着话,她听名字,察觉两人似乎说得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 几句话间,也见祁大人不紧不慢把核桃仁都剥了出来。她看他随手就放进了一直仰头期盼的女童手里,不过……他留了一颗,最后放进了他夫人的手心。 她听到男人说:“有点香味,你尝尝。” 第44章 不知怎的, 看到这一幕她竟然艳羡极了。这位据说家世极好的祁大人,他会主动把够不着凳子的女儿抱上高坐,也会主动给儿女递零嘴, 更,在把零嘴剥出来之后,还会想着给他的夫人尝一尝。 何其难得,她想要的夫君便是这样……可,女子这时却再做不出和先前一样时刻问这位大人可要添茶递水的事了。对方的夫人现在就在跟前, 且夫妻俩看着情意甚笃, 她要如何插足进去? 又如何让这位大人在他的夫人已经如此貌美亮眼的情况下, 分几分注意到与对方相比逊色远不止三分四分的她身上。 女子没那个底气。 咬了咬唇, 之后只说不出是羡还是苦涩的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家四口, 不敢再做出任何举动。 但对于她忽然跟木头一样一动也不知道动了,胡氏几人在暗中看得是恨铁不成钢! 所以之后在即将开席前,众人一一离了正堂去坐席之时,把她拉到一边暗怪,“你怎么跟个木头一样?!” 动也不知道动,嘴也不知道学着甜一些,难道还指望祁家二爷主动看上她不成? 女子被训的低了头。 胡氏更气, “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我让你主动些, 主动些!” “错过了今日你哪里还再有机会?” “而且,除了他整个郡城里又哪里还找的出更好的人家?” 女子被说得眼圈都要红了, “可母亲您也看见了,郡守大人夫妻两感情极好。” “感情好有什么用!”胡氏觉得她真是蠢死了,“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男人都图个新鲜,你只要进去了, 还愁那位二爷不进你屋里?” 接着,见时间不大够了,又说:“过会儿席上让你去给你祖父尽孝,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这回机灵着些,知不知道?!” 女子眼圈彻底红了,勉强说:“知道了。” 但之后,她还是没能厚着脸皮在已经在祖父跟前伺候过后,去正好是父亲陪坐的祁大人那。 对方至始至终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觉得母亲说的压根就不管用。所以心里再三挣扎后,还是没敢上前去,而是悄悄下去了。 下去后黯然神伤,没回母亲那,一人在园子里坐着。也是巧了,之后嬿央用饱了随孩子们来园子里消食,倒是正好碰见了她。 且一眼看她是哭过了的模样。 嬿央假装没看见她哭红了的眼睛,只和她点头一致意,便招韶书和霁安往别处走。 但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在她都走开几步后,却忽然把她给叫住了。 …… 张颅是喝多了出来散酒气的,倒是没想到让他看到了嬿央和胡氏的女儿在说话。 他之前看出来了,胡氏夫妇想让他们这个女儿进祁府给祁长晏做妾。 心里呵了一声,呵过,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随后目光又再次看向嬿央。 他见过她,也认得她,祁长晏娶的那个嘛,谁不认得? 曾经大大小小的宴上见过她好几次了,今天嘛……张颅往后瞟了眼男客那边,想了想,朝身边的近侍说了句。 他要给姓祁的一个教训,他让他面子不好看,那他也得恶心恶心他。 …… 嬿央看着眼前这个支支吾吾和她说抱歉的姑娘,失笑。 心领神会,知她是为之前的事。 又听她这时更是红着脸轻声再加了一句您放心,暗示她绝对不会再如先前一样,嬿央对此只把帕子递过去。 “把眼睛擦擦吧,这会儿离席的人陆续多了,过会儿怕是有更多的人来这边园子里。” 暮双听了,赶紧收拾神情。 收拾好时,把帕子还回去。 还回去后怕自己眼睛还红,所以忍不住忐忑的向嬿央问了一句,“您瞧我现在看着可还有异样?” 嬿央:“好了许多。” 毕竟也一刻钟过去,心情该平复也平复下去了。 暮双松一口气。 又道:“谢谢夫人。” 嬿央表示无事,接着不欲继续留在这,回头去找祁长晏,她打算的是过会儿就归家了。 暮双跟了过来,因为她想等会儿让阿娘以为她是领着嬿央逛园子去了,并不是独自一人躲在园子里神伤。 于是两人算是结伴回宴上。 但之后才走了十几步,却见迎面一个肥胖男子醉醺醺过来。也是不巧,从这过去就这一条道。 好在道还算宽阔,嬿央便牵着女儿,给对方留出半边路这才继续往前走。 但哪想对方看着恶心的很,竟然在看到她后忽然嘿嘿一笑,随后踉跄的冲她这走。 “哪来的美人?说说叫什么名字?” 嬿央皱眉。 也立刻带着女儿停住了步子,甚至,还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李嬷嬷和环枝立马上前一步挡在嬿央跟前。 嬿央这时又回头问暮双,“这是今日席上的客人?” 暮双看了看对方,皱眉,“……是吧?” 嬿央又问,“那是家里的亲戚?” 暮双迟疑摇头,“平日常常往来的亲戚里,未见过这位。” 估计是远房亲戚,又或者是家里哪位特地请来的客人。 嬿央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时,眼见对方竟还朝她这走,丝毫未把挡在她跟前的嬷嬷和环枝放在眼里,心知对方早已被酒水喝壮了肥胆,此时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所以不想和对方纠缠,牵着韶书和霁安直接变了方向,又对暮双说:“换个方向回去罢。” 说后未等暮双反应,先快一步离开原地。 暮双瞅一眼那面红耳赤的男子,心里也是怕的,赶紧追上。 男子见她们忽然走了,自然不快。 酒气冲天的一声,“要往哪里去?” 不快之后,还想上前拦住她们去路。 但就凭他现在醉的连步子都走不大稳当的情形,哪里追的上拦的了嬿央她们,甚至因为最先起步太快,还摔了个倒仰。这让他怒了,本就是个平时别人都得顺着他的主,这会儿接连不顺心不顺意,便狠狠怒瞪嬿央几个。 瞪着瞪着,见这几个没眼色的连头也不回,还快步在越走越远,心中大怒。大吼一句来人,又忍不住爬起来,再次踉跄追去。 霁安被阿娘拉着快走之时,回了一次头,一回头便见男人跟张着血盆大口似的,怒气四溢,但……却又歪歪扭扭的追来。 他皱了眉毛,心想等会儿见到爹爹了一定要和爹爹说! 但之后从园子里绕了远路从另一个方向回宴上时,嬿央却先见到的是张颅。 因为对方为了撇开嫌疑,特地走到这边相反的方向。 至于张颅,猛地见她从这边回则是有点愣。 甚至忍不住忽然看向嬿央原本该走的那个方向,她不是该在他安排的醉鬼那边?怎么反而走这边了。他本来是想让那个醉鬼闹闹事,给祁长晏一个没脸的。 嬿央猛地一瞧他,倒是还没认出他,毕竟对于他她印象不深。 所以此时目光并未多注意他,一心带着儿女往前走。 但没想到这个看着穿得人模人样,身边甚至跟着手下的人,却在她带着儿女从他身边路过时拽了下她的手臂。 “等等……”张颅条件反射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拉太突然,甚至连环枝和李嬷嬷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两人一前一后站着,都没护在嬿央侧边,所以张颅竟然真的拽住了嬿央的手。 被拽了的嬿央受于掣肘不得不停下,停下之时,免不了直接冷了脸。 任由谁面对生人如此逾矩的动作,脸色也好不了,嬿央的神情此时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扫一眼张颅,不悦,“松手。” 张颅:“……”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扫一眼李嬷嬷环枝同样冷了脸,还蓄势待发似乎防着他更进一步的架势,想了想,手掌松开。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4节 但正在他手掌力度松了之时,脚面上骤然狠狠一疼。 脸色变了,也瞬间不悦,哪来的肖小,胆大包天竟敢踩他! 神态里有了点恶狠,眼神不善的扫过去。 是霁安踩了他,下了死力,这会儿也绷着小脸,仰头在怒气冲冲瞪他。 而张颅,见是祁长晏儿子,先是顿了顿,随后忍不住暗中冷哼了下,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不讨喜。 他身后的随从这时已经抬手,面相一凶,直指霁安,“哪来的小子,找死是不是?” 他是不知嬿央身份的,只以为霁安和嬿央是哪个不识好歹的人家。 可张颅对嬿央的身份再清楚不过,此时眼神一眯,却也没有阻止,只在一边看着。 嬿央迅速把霁安圈在怀里。 瞥见张颅作派,又见他似乎有意放任随从,她的手臂紧了紧。 收紧之时,面无表情冷冷一句,“是你家主子无礼在先。” 随即,完全不等对方说话,嬿央快速看向暮双,说:“去喊我夫君来。” 这里离宴席场地已经很近了。 暮双停顿一会儿,接着一点头拔腿就去。 张颅神情变化些许。 变化一瞬后,瞥嬿央一眼。随后嬿央看他扭头,劈头盖脸忽然就骂了随从一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没见这是祁大人家的公子?” 更是毫不留情,伸脚踹了对方一下,与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踹过,嬿央看他道貌岸然,跟皮笑肉不笑似的对她说:“祁夫人误会了,刚刚拉住你只是一时觉得你眼熟却没想起来才想拉住问问,没想到倒是造成了误会。” 嬿央心里嗤了一声,脸上则仍是平平静静的,对于他这句只很冷淡的哦了一声。 接着,她牵着霁安和韶书继续往回走。不管如何,先和这几个人拉开距离才是。 不过她才走了十几步,那边祁长晏已经正好过来了。 也是视线中才看到他,嬿央便忽觉掌心里的一只小手一挣,紧跟着便见韶书噔噔噔跑出去。 稚童跑的很快,“爹爹,他坏!” 这个坏是指张颅。 嬿央便见祁长晏的身影一弯,沉脸很快抱住了奔跑中的韶书,后来更是好像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速度快到她都有些恍惚。 前一刻,仿佛他还离得她很远,此时却一抬眼,就见他已抱着韶书到了身边,且把孩子一放,就听到他的声音,男人眼睛看着她,又望一眼张颅,随后冷声问她,“被吓着了?” 听到他的声音,嬿央心里仿佛才有实感,她松了一口气。背上那根一直紧绷的弦,这时也得以喘一口气。 说实话,刚刚就她和嬷嬷几个领着孩子对峙张颅,心里是紧张的,有点怕对方真动手。 这时,对着他也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是过了一会儿才摇头,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好。” 方说罢,嬿央看到他的眼神似乎又暗了一寸,紧接着是手心忽然覆上的一只手掌,手心覆上他的手掌后,觉得他似安抚一般紧了紧。不过这个安抚意味里似乎是让她不必惊吓的男人,此时眼睛却未再瞧她了,是抬眸在沉沉的看张颅。 祁长晏眼底不止是沉,已经完全冷凝,看着张颅的眼神冰冷的彻底。 至于张颅,被祁长晏这样看着,虽心里有点惊,也觉得对方眼里的黑戾过于小题大做,此时却也得先做些什么,稍微缓解。 至少,得让对方没法明面发作,所以他先作了个揖,把表面功夫做全,“让尊夫人受惊了,实是张某之过。” 祁长晏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之后,眼里的剑锋不知何意并不指向张颅,而是看向张颅身侧那个随从。 随从被这样冷冷的眼神一看,后背冷了下。 同时,祁长晏的语气已经完全是冰冷,男人微颔了下颌,“张家的随从真是个个威风。” “既如此……”祁长晏眼神抬了,眼里的兵锋这回直指张颅,“张兄不会管教,那就让他今日跟了我回府去,祁某替你管教一二。” 现在,要么张颅罚了这随从,要么就交给他,任他祁长晏来操练。 他绝对让张颅知道不管他使什么手段,都别想从他这讨了好去。 张颅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所以神情里不免有点不好了,对方哪里是要教训他的随从,这是话里话外在给他没脸啊。 嘴角微微绷了,对于祁长晏说的两种情况他自然都不会答应。 扫随从一眼,张颅选择让对方口头认句错,以轻描淡写的方式掩饰过去,“你口出狂言吓着了郡守家的公子,上前致句歉去。” 随从照做,走到霁安跟前拱手弯腰。 “是小的吓着了小公子,小的在此赔罪,还望公子海涵。” 张颅的本意是弯了这一个腰,这事便已算他这边认真致过歉了。 姓祁的想因此给他没脸?不可能的。 但下一瞬,张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因为他看到他的随从腾地一下突然跪下去,甚至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大拜下去的!且跪了还不够,马上,一道手腕脱臼的声音响起,同时听到随从痛吼了一声。 “!”张颅猛地抬眸看向祁长晏。 随从也在腕上膝上一阵剧痛后,反应过来是被阴了,他猛地抬头想要挣脱,但这时,他肩上被人一压,两臂更是以巧妙的姿势被对方轻而易举制的动弹不得。 祁长晏的眼神此时则冷冰冰的扫了眼被许冀制住的这个随从。 至于张颅怒目看他的神情,他这会儿是完全视而不见,连搭理也不搭理。 面无表情,走两步过去。 走到随从几步之外,祁长晏低眸。 他的神色里此时尽数有的只有危险二字,“以后,好好和你家主子学学规矩。” 也这时,才终于看向张颅,不咸不淡的一声,“我也劝张兄一句,如此惹是生非的奴才,趁早了结了事。” 张颅怒气四溢,绷着声音,“祁大人如此,过于苛责了罢!” 祁长晏一个讽笑,苛责? 讽笑撤了,忽而给许冀一个眼神,让张颅见见什么才是苛责! 许冀于是暗中戳中随从一处穴道,随从当即疼得冷汗直冒,痛呼大喊了好几声,更是口中呼嚎饶命。 张颅的脸彻底阴沉,也忍不住说:“祁长晏你欺人太甚!” 祁长晏同样的,满目只有冷寒,还有一声嗤笑。 “欺人太甚?” “张兄奴仆先狂妄在先!”祁长晏的声音沉了,“未等我儿原谅却又擅自要起,此时还装模作样狂吼一声企图扮疼卖惨逃避致歉一事。” 祁长晏的眼神忽然只比张颅还要狠,讽刺,“张兄倒是说说,祁某哪一步欺人太甚?!” 张颅握紧了拳!这厮颠倒黑白! 明明是他耍阴招先让他的随从一再吃下大亏,这会儿甚至呼吼饶命,现在却说他什么都没做。 忍不住冷笑一声,更是忽地上前一步,手掌毫不犹豫挥向许冀,怒声,“起来!祁大人本事再大,也不能私下刑罚我奴仆!你这奴才未受命却压着我的人,是何居心!” 张颅这一掌丝毫没收劲,他直奔许冀后颈,想给许冀一个教训。 但许冀是吃素的?稍稍一偏身,又几乎同时暗中一踢随从的的腿,瞬时,攻守异势,张颅这一掌的目的落空不止,他还被随从的腿一绊,身形大趔。 脸色更阴了,眼神唰地一抬,狠狠瞪向许冀。 而这时的许冀,也不再压着随从,此时静静守护在了两位小主子身边。 张颅脸色阴了。 但上前再次动手?明显姓祁的手底下这个本事极好,不止他的随从敌不过对方,他更是。 再次上前不过是让自己再次吃亏罢了。 于是,心里再不甘再怒火滔天,此时也得抑着怒气没有直接抄手干起来。 那样太不体面,真动起手来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只能忍着一腔怒火,干瞪着祁长晏。 但瞪了一眼,心里反而更加憋屈了,因为对方完全看也不看他,竟是垂眸,伸手安抚儿女去了。 张颅:“……” 张颅袖一甩,怒气冲冲走了。 走时,阴沉想着下一回,下一回他一定要让祁长晏摔个狠的!但没想到在此之前,他反而被对方揍了两拳。 是的,他直接被对方揍了,在一间只有两人的房间里。 因为祁长晏在那日回去后一问,得知嬿央在此之前竟然还遇到过五大三粗的醉鬼。 是巧合吗?祁长晏觉得有可能,但他也觉得其中不乏有人推波助澜。 于是从这个醉鬼下手,找机会查了几天,最后,发现其中是张颅在暗中推手。 张颅的打算是,借着醉鬼醉酒胆大,对方又是个沉迷女色的,打算以此辱了嬿央,而但凡他碰到嬿央一丁半点,当天张颅都会把这事想方设法宣扬的众所周知。 祁长晏听到许冀把结果报上来时,当时脸色就黑了,眼神更是冒出厉色。 张颅他岂敢! 许冀心知自家主子听了必定极怒,毕竟夫人于自家主子而言……不言而喻。 夫妻几年下来,夫人始终在大人这边未受冷落过。 过了一会儿,许冀心中这个念头也确实得到验证。大人在脸色一阵难看之后,冷冷吩咐了他两件事。 第一件,是把张颅的事暗地使手段捅到对方祖父那去。张颅的祖父不说生性廉洁,也不说多刚正不阿,但这人最忌沾赌,因为对方有个儿子就是因赌博而死,还是被几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弄死的,当时张颅祖父的小儿子只是平平常常经过街上,结果对方看他衣着不错,直接把他拖到暗巷里……后来,便因为赌徒求财不满,狠心下了杀手,且不止张颅祖父的小儿子死了,他身边两个小厮也一并被杀。 当时,满朝哗然。后来,那几个赌徒受张家报复,自然各个身首异处,同样的,那几个赌徒当日出来的那家赌坊,之后也被张家整的很惨。张颅的祖父那阵子几乎是用尽了所有手段打压那家赌坊,也联合了几个御史,当廷上谏。 也恰好,陛下同样不喜这股赌徒风气,便顺势打压。如今各地赌坊早不如曾经规模,也不约而同的,在赌一事上都比从前克制,不敢玩的太过。 现在,张颅仗着他祖父已经退下且回了乡里安度晚年竟敢私下和赌坊勾结起来…… 第二件,就是让许冀注意张颅平日动向。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5节 原因吗,就是今日。 六月十九这日傍晚,是许冀第三次来报张颅行踪。 许冀说:“张颅去了一处茶楼,今日于湖边赏景喝茶。” 报完了,他以为今日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但没想到大人倒是下值后就命他驾车往张颅所在的茶楼去。 许冀疑惑,大人觉得今日正是时候?但接着,稍稍一想也明白了,确实,前几日张颅所去的地方要么是场合不合适,要么是他身边闲杂人等太多,今日正好是位置清净,人也少的合适场合。 许冀越想越是如此,之后,打起精神一心赶马。 半个时辰后,到达地方,他朝马车内说了一声,“大人,到了。” 祁长晏嗯一声,下马车。 下马车后未直奔张颅所在位置,而是先要了间房喝茶,喝了一会儿,才走出屋子。 也是巧了,这时张颅也恰好出来一趟。祁长晏冷冷的想,倒也好,省的他费心思继续等,他朝对方颔了下首。 张颅意外至极。 意外过后,心里只剩对他的不爽,但不爽归不爽,还是同样点头以致意,维持个表面功夫。 祁长晏这时淡淡问:“张兄得不得空,一同喝壶茶?” 张颅:“……” 姓祁的会请他喝茶? 觉得他估计暗地里有些别的什么心思,但还是应了,因为心底不以为然。 更打死他都不会猜到,祁长晏在慢条斯理倒下第一杯茶后,眼神一抬,再看他却是陡然发难。 在眼前突然人影一闪,接着肩上又骤然被人猛摔砸了一拳大疼时,张颅彻彻底底是懵的。 眼睛动了动,难以置信瞪向祁长晏。但其实他连难以置信的短暂机会也没有,祁长晏眼里狠戾尽显。不过这一刻,狠戾却又换成漠漠,只盯他一眼,毫不留情又一个肘击,朝他腹部一拳。 张颅疼的叫了一声。 大疼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怒而反击。但这时祁长晏又一拳挥来,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张颅气的脸上青筋四起。 祁长晏却是无声讥笑一下,脸上只有冷色。 他这一冷,换来的是张颅脸上猛然一疼,霎那,张颅嘴角一道明显的青紫,嘴里甚至还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第45章 这时, 祁长晏扔了张颅衣领。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冷冰冰看他, “以后,别再在我夫人身上打那些肮脏的主意。” 张颅气疯了,但几乎气疯的他,此时却还不如最初挨了一拳时的胆劲大,这会儿面对如此冷漠看着他的祁长晏, 不知为何只是握紧了拳而已。 之后, 更是到祁长晏的身影都漠漠而去了, 他也只是沉着脸坐于原地。 他一边怒于姓祁的竟然敢亲手打他!一边又渐渐恍悟这就是他的阳谋!最主要的是, 刚刚屋子里只有他和他, 他就算有心状告都找不到旁观的证人。 还有……又能找谁状告呢? 郡守?姓祁的就是郡守! 陛下?他是陛下外甥,也谁人不知,陛下对平宁公主两个儿子都颇为赏识。 御史?这倒是行,但还不够丢脸的,且几乎有九成可能,最后他得不到公道,就算得到公道, 也只是祁长晏受一句不痛不痒的斥责而已。 这么一想, 越想越憋屈。 找人状告还不如他也如法炮制把祁长晏揍一顿呢!张颅郁闷至极。 …… 郡守府。 嬿央在祁长晏回内寝后发现他手背上有道血痕。 发现之时问了,“怎么划伤了?” 祁长晏:“……” 垂眸看了看手掌上的口子, 她不说,他倒是一点没发现手上伤了。 至于怎么伤的?他想到了张颅腰上束的腰带,估计是揍他时不小心刮碰了下。 “无事, 是治所里的门边有倒刺,不小心划了。” “那我拿膏药给你擦一擦。” 嬿央去拿, 祁长晏颔首道好。 药膏拿回来后,嬿央给他敷膏药,敷着敷着,祁长晏长臂一伸,拥了她过来。 忽而被他拥住,嬿央笑看他一眼,这一笑,见他眼神反而沉沉的凑近了她,且忽而,嘴角被他一摸,唇上紧接着一烫。 嬿央忍不住嘴角越弯,但膏药还没涂好呢,被他吻了两下,便又抓着他的手给他敷。此时再给他敷,自然已是她完全靠在他怀中的姿势,且男人手臂强势的,非要揽着她的腰。 也时不时,嬿央觉得发顶一重一轻,是他的下颌抵了她的发顶。 这般互相环靠着,膏药便好像忽然也涂的慢了,嬿央此时还未察觉自己对他这小小一个口子,不知不觉竟涂了许久。 是到抽空与他笑语了几句时,下意识又摸他伤口,却被男人反手握紧了手掌,才察觉他手上的伤其实早已涂好了,但这时,她却还被他拥于怀中,两人坐在一处一言又一语。 不自觉回悟,回悟时失笑,又记起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做,便和他说了一声,往别处去,但祁长晏淡淡一声,说让嬷嬷去做便是了。 一声后,他直接朝外喊了声嬷嬷,把事吩咐下去。吩咐过后,两人的内寝里祁长晏没让再进过外人,只他因为傍晚那事,这时看着嬿央,又看看自己手背上已经涂好了药的口子,眯了眯眸,说:“以后但凡张家来的帖子,无论什么事,你都不必顾念什么人情过去。” 嬿央:“张家又惹着你了?” 祁长晏:“嗯。” 嬿央因为上回张颅的事本来也没想和张家再有什么交道,对此自然是说好的。 “也不必给他们送帖子。”这是要彻底和张家断了往来的意思。 “好。” 一声好后,祁长晏捏捏她的手。这一捏,觉得嬿央的手滑滑的,垂眸看了看。 嬿央也觉得自己的手滑滑的,一看,原来是手心里不知何时沾了未匀开的膏药。失声哂笑,她去洗手。 祁长晏也跟了去。 一会儿后,两人的声音响起。 “你的手现在别沾水。” “小伤,无事。” 那不是白涂了?嬿央看他一眼,这一眼,祁长晏笑笑。 笑过,终于听进去似的懒懒一颔首,男人那只手倒是没再往盆里伸了。 …… 七月初,嬿央抽空回了趟国公府,因为母亲来信说想孩子们了,让她带着孩子回家住几日。 月初这日嬿央便收拾东西回京去了。 祁长晏对此没有阻挠,因为到底也是长辈们想孩子,情有可原,且两地也确实离得近,不如当初在九稽时一来一回就是十几天。 所以对此从起初收到信时就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只在送嬿央和孩子们上马车时,说:“初六便归。” 嬿央点头。 祁长晏目送母女几个离开。 初二,傍晚,马车抵达国公府。嬿央下马车,带着儿女们走进家门。 平宁公主好一阵高兴,之后几天,完全是极尽所能疼爱几个孩子,每日里的膳食更是换着花样都不带重样的。 且这几天里,祁家其他亲戚听说嬿央回来了,也有几个亲近的上前来串门。于是待在家里的这三天,嬿央几乎是每天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初五,待在家里的最后一天。 平宁公主显然是不舍了,但到底也没说出让嬿央和孩子们在家再待待的说法,因为她知道她小儿子现在是什么性子,她要是让嬿央几个在府里再待上几天,这小子肯定会来信来催,当真烦人,便也懒得就此说什么。 只这最后一天把韶书和昔姐都领在跟前,带着好好去玩了玩。 她先去了宫里一趟,给母后也见见韶书。 这两年因为嬿央一家长年在外,韶书已经许久不曾进过宫里了。 太后把韶书牵在跟前好好看了看,见她脸嫩嫩眼圆圆,越长大模样出落的越好,搂在跟前稀罕,“可真是随了你母亲,是个美人胚子。” 韶书受夸了,眼睛弯弯,小小的身体暖呼呼贴过来,这惹得太后又一阵稀罕,更是唤了身边的管事嬷嬷去把新进的那些新花样的首饰拿来,给她和昔姐挑几个。 从皇宫里出来,是午后了。 平宁公主带韶书和昔姐赏花去,最近京里开了个花坊,是一位公侯家里名下的产业,两家关系还算不错,她们总请她去,但先前懒得来也没心情来,今日则兴致好,也正好小女孩都爱花啊草啊什么的,就带着韶书和昔姐来瞧瞧。 而花坊的人见她竟来了,那叫一个喜不自禁,赶紧精心招待了,先前这位可是怎么盼都盼不来啊! 又紧急派人去告诉东家,说平宁公主来了。侯府那边的人来得也快,前后也就一刻钟就赶到了。 平宁公主看了都不由得说了句,“你倒是来得快,刚刚管事的还说你要一会儿才能赶来呢。” 廖氏笑道:“您不知,也是巧了,刚刚我本也是打算来这边园子的,两边正好在半路遇见了,可不就快了?” 平宁公主轻笑,“原是如此。” 廖氏点点头,点完头眼睛瞄到韶书和昔姐,顺嘴就夸,夸完又再次看韶书,“韶书回来了?你祖母总念着你和你哥哥呢。” 韶书抬抬小脑袋,“韶书也念祖母。” 平宁公主乐了,摸摸她脑门。 摸过,对廖氏说:“还没回呢,就是和嬿央回来住几天,明天又要回邯辅那边去了。” 廖氏:“明天便回了?不多住几天。” 平宁公主:“……是啊,明天就回了。你不知道长晏,这小子现在恨不得日日妻儿都在身边。”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6节 廖氏笑:“那挺好,这是顾家啊。” 平宁公主也笑了,轻轻摇头。 之后,两人一路走一路都聊,话没停过。她们二人一直在说话,说起来,最后倒是只有韶书和昔姐看花看的认真。 廖氏偶尔几眼见两个女童看得欢喜,临了便也借花献佛,挑了园子里开的极好的几株送了韶书和昔姐。 又说:“回头有空再来玩。” …… 翌日,在家里待了几天的嬿央领着儿女们回邯辅郡。 回去时大箱小箱,都是国公府备的。 初七傍晚,抵达郡城府邸,回到郡守府。 嬿央让嬷嬷把东西归置好后,便回正屋先歇一会儿,坐了两天的马车,有些累。 一个时辰后,夜色这时也黑透了快有半个时辰,厨房的人来报晚膳已经备好了。 嬿央点点头,也偏眸又看嬷嬷一眼,“还没回来?” 李嬷嬷摇头,“没见前院有人来报。” “那估计又是事情缠身了。” “留一份菜出来温着罢,等他回来他正好能吃。” “是。” 嬿央和儿女们这顿便先吃了。 再之后,是等她和霁安韶书还有奶娃娃全部都吃完了,甚至几个孩子都快要睡了,才见他回来。 彼时,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照明,祁长晏走在后面。 嬿央此时是还没发现祁长晏回来的,是到他都走进内院了,到她几十步内,光线之下能目视的地方,才发现他回了。 这时祁长晏早已提前看到她,看到她的那一刻,这几日心里莫名其妙的浊躁好了些。 她如约回了。 摆摆手,示意到了内院小厮不用再提灯了,他朝嬿央走去。 走近了,颔一下下巴问:“什么时候到家的?” 边说,两人边继续往前走。 嬿央:“傍晚太阳下山时到的。” 祁长晏点点头,那说明路上没耽搁。 嬿央倒是问,“怎么今日回的如此晚?” 祁长晏:“今日事务缠身。” “那你可吃了?”嬿央看他。 祁长晏当然没吃。 因为没忘记她是今天的日子归家,所以一直打算的是回来一家子一起用饭。 不过,今早出门时也没想到晚上他会回的这么晚。 而现在已经这个时辰了……祁长晏眼睛看嬿央, “你和孩子们吃过了?” “嗯,已经用过了。” 不出所料……所以祁长晏这时伸手拉了她的手,同时,不紧不慢仍往前走,“那陪我再用些。” 说过,走到正屋时朝管事的吩咐,“不用把膳送去正堂了,送到我们屋里去。” 管事的:“是。” 在膳食送来前,韶书和霁安听闻祁长晏回来了,这时又从屋里跑出来,到正屋这边来。 祁长晏任由两人在这边玩了会儿,到膳食快送过来时,才又让两人回屋,让他们早点睡。 两人这时还不知道爹爹让他们走是要用饭,只以为爹爹是累了困了,乖乖点头都回了屋里。 嬿央这时也往奶娃娃那间小房间去看了看,刚刚霁安和韶书嘀嘀咕咕说话,不知道有没有把奶娃娃吵醒。 看完,一出来就在门口见到祁长晏。 嬿央笑了。 祁长晏好像也知道她笑里的意味,且他站在这,也确实是等她出来。 男人勾了唇,这时等她笑着到身边来了,揽了她,低声问:“有没有醒?” 嬿央弯弯嘴角,“没有。” “嗯。”祁长晏蜻蜓点水一吻。 随后,用饭。因为外面传来了嬷嬷说膳食好了,可是这时拿过来的声音。 “进来。” “是。” 吃饭时,不止祁长晏吃了,他说让她陪他用些,也的确让嬿央时不时也吃了些。 这一顿饭心情不错,因为从月初她走了后就一直是他一个人用饭,今日终于不是他一人坐于膳桌边。 甚至饭后洗漱过,眼神一眯,祁长晏望向嬿央,夫妻两人闲话时,他还就吃饭这个问题问了问:“这两天在路上,吃得什么?” 问了还不止,嬿央正想拿杯子喝口茶时,他顺手伸了臂,先把杯子取了过来,给她。 取了过来后,嬿央弯眼,又心说过会儿再和他说这事,这会儿嘴巴里渴,她先喝口茶。 所以她先倒茶,不过稍过一会儿后她还是没能喝上茶,因为祁长晏因为她未答,倒似没耐心似的,把她拉了过去。 拉了过去,知他并不是没耐心,倒更像他只是因为两人时隔几日未见,这时习惯性把她拉在身边。 他这时看着她的眼睛,无形中,则似乎浓烈许多。 说实话,几日分隔,嬿央也不是毫无所动,所以此时已经忍不住轻轻笑了,也松了手里的杯子,终于说起他刚才问的,“昨日晚上在客栈用的客栈里的吃食,今日中午用的糕点和一些饼子。” 但她说了,他却不出意外不像是认真在听的模样,一切都好像本来他这一问便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此时嬿央在男人的眼睛里,腰上只骤然一紧。 随后一抬眸时,再见已是他仅仅一低眸里已经显现出的其他情绪,似乎其中一些是暴露的露骨。 嬿央不知不觉嘴角弯了一丝,随后在心知肚明之时,更是男人再次垂眸之时,不知怎的是她先往上吻了下他的唇。 她这一下自己出乎意料,男人也似没有想到,所以唇上她亲了时,祁长晏微顿。 不过也只是那么片刻的顿,几乎几息都未到,他的手臂已经霎那紧了,喉头一动,也早已反客为主。 …… 门外,时辰已经极晚,环枝却忽然听到二爷淡淡一声,让她去备热水。 环枝领命,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二爷,水备好了。” “嗯。” 但这趟去浴房不止祁长晏去,他把嬿央也拽去了。 再之后,两人又同时再出来。 此时两人的头发都各自湿了些,祁长晏摸摸嬿央一头乌发,到了屋里就把她揽着枕在他膝上,说给她擦发。 嬿央心觉这样还不够慢的呢,今晚得到什么时辰才睡?但一看他压着她的肩,又已经取了干净的布来,心中不知为何意思又一改,嘴上是笑了句好。 或许也是喜欢他这时突如其来的兴致。 两人便一个擦着发,一个则卧躺于男人膝上,躺着躺着,嬿央不知不觉在他怀中已经睡着。 后来她又醒了,因为觉得颊边一暖,她还感觉他又摩挲了下她眼睛,似乎在确定她是否睡着了。 摩挲之时,她也正好睁眼。 于是见他扬了眼神,笑问:“刚刚是睡了?” 嬿央点头。 点头时想,他知她睡了却又把她弄醒了?刚刚若非脸上一暖,她是还能继续睡的,但脑中这个念头还未能完全成个形时,是男人轻哂一下,又忽而觉得他摩挲一下她的头发,又拍拍她,沉声一句,“睡吧。” 这几息间察觉出,刚刚弄醒她也并非他本意,嬿央笑笑,往他怀里窝了窝。 …… 祁长晏次日回来的便比昨日要早些了,且这天,也是张颅在受了父亲来信痛斥一顿,又再三强调让他和赌场断个干净时,两人头一次再见面。 张颅当时看到信上内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事肯定是祁长晏给祖父透露的,这才导致祖父给父亲去信,狠骂了他一顿。可后来他一再追查,查到的却不是姓祁的头上。 是另一个和他很不对付的人身上。 张颅于是又不确定了,但不确定之下,再面对祁长晏脸也有点黑,甚至直接摆了个冷脸。 祁长晏淡淡看他一眼,一个漠然,视而不见,继续命人驾车往前走。 张颅未上前阻拦,只在祁长晏的马车驶离之时,憋闷皱眉。 他身边的小厮不由得看了他两眼,“老爷……” 张颅瞥他。 小厮又噤声了。 但他没再继续说,张颅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劝他心宽些,忍一忍。因为这回祖父因为他暗中竟掺合赌场经营,大怒之下派了几个人来看着他,他这些日子最好安分些。 但也是清楚知道,张颅这会儿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神情阴一会儿又晴一会儿。 祁长晏这边,他则问了许冀一声,“张颅和庆家赌坊还有来往?” 许冀:“自从张老大人遣人来郡城后,这段时间下来张颅已不得不和赌场撇清,为此……” “据说是损失了不少钱财。” 当然不是庆家赌坊有那个胆敢让张颅因此受损,而是张颅的祖父,把张颅大部分钱财调走了。 对方虽退了,但在张家的影响却依旧很大。 也可以想见,张颅最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7节 祁长晏点点头。 之后,未再提过这个人。 但张颅那边,他却是怎么想都心有不甘,他被姓祁的搞得如此灰头土脸!翌日,傍晚,太阳将落山之时,他和一位友人大吐苦水。 他吐苦水之人是陆晁,陆侯爷的第二子。而陆晁,是因为郡城的一项工事才过来的,这也是去年谭郡丞一直在负责的事,今年由于谭郡丞被调走,沈町在这几月接手下来觉得从前的流程太繁琐,防御之事也只是流于表面,于是把事情向祁长晏禀报,祁长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后来亲自去实地勘测了一番,勘测过,心中有数,便重新拟订章程和其他细节,呈上天子御案。 最终陛下首肯了他所提案奏,并事后遣派曾经正好是负责过一项边防工事的陆晁前来相协。 陆晁便是因此来的邯辅郡。 且陆张两家颇有些关系,他和张颅算的上有交情。此时听张颅骂祁长晏直接下手揍他,他挑了眉,祁长晏是这么个性子? 张颅看他表情,觉得他好像不大信,这让他忍不住握拳。 因为不止陆晁一个人不信,无论他和谁提起这事,那些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合着他还真是白被揍了。 张颅没好气的拍一下桌子,又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是会拿自己脸面开玩笑的人?” 陆晁笑了,这倒是。 张颅哼声,“信了是吧?” 陆晁点头,“对。” 张颅这时立马说:“那你可得帮我报仇!” 陆晁不语,过了会儿才说,“陛下遣我来是有要事的,这事若出了差错,不止祁长晏要吃挂落,我也跑不了。” 张颅知道,他摆摆手,“没让你在这事上给他使绊子,你寻些不伤小节之事,给他添添堵便行。” 不然他这口气是真咽不下啊。 只如此?陆晁颔首。 但想了想,还是提前说一声,“别报太大期望。” 毕竟姓祁的本事,他可一点不低估。同样的,若是发现事态不利于他,他也会马上抽身,到时可不管什么兄弟情了。 张颅表示理解。 摆摆手,“知道,知道。” 又敬他一杯,以表心中谢意。 之后,两人一杯一盏,一直喝到太阳落山一会儿后才结束,因为这时张颅还有别的事,不得不提前离去。 陆晁后他一步才走,离开酒楼时有意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于是只徒步而行。 走了一段路,脚步突然停下,因为前面有马车疾驰过来,而他十几步外不远处,正有一个男童在马车即将驶过的路段蹲着玩耍。 神情微凛,大跨步过去,又紧急伸手一抄,飞速抄了孩童往一边避,也是这时,马车几乎是快要逼近他身侧。陆晁反应迅速,往后又大走一步,避开,侧身未与马车相撞。 而那辆快撞到人的马车,此时却停也没停一下,继续一路疾驰。 陆晁放下孩童,不悦的盯向扬长而去的马车。正盯了两眼时,听到一声稚气的声音说了声你看。 陆晁闻言瞧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白白嫩嫩装束简单的小女童,小女童的大眼睛明显是在看他,第二眼则是牵着她的那个女人,女人顺着女童所说的抬眸看来,明眸善睐,美貌不凡。 陆晁多看了一眼,接下来则诧异,因为对方似乎像是认识他一样,和他颔了下首。陆晁微挑了下眼神,但此时女人已经牵着孩童走了,身后的嬷嬷丫鬟们跟上。 陆晁不由得开始想是否自己曾经见过她,但一圈想下来,只是无果。 不过他也很快知道她是谁了,她是张颅向他抱怨过的祁郡守的夫人。 这是次日他上郡守府拜访,再次看到她时知道的,她不同于昨日在大街上简洁至极的装扮,今日鬓发上多了些步摇和金簪。 至于他为何会注意到多了这些首饰……许是美人本就一举一动惹人注意吧,眼睛难免就注意到了。 一笑,也在祁长晏跟前顺嘴问:“昨日在街上碰见夫人,夫人似乎认得我?” 嬿央点头,又看祁长晏也看过来,道:“有一回春闱放榜,随大嫂带孩子们去看过放榜的热闹,是当时看过陆大人一面。 ” 陆晁恍然,原来如此。 祁长晏则点点头,陆晁是那一年的探花,才貌都屈指可数。 不过,他听说陆晁和张颅关系不错,且昨日两人就有会面。祁长晏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心中提前做好此次工事不会太顺利的准备。 第46章 接下来, 几人继续聊着,这时嬿央意外发现杜雪若现在的丈夫竟然和陆家还是亲戚,差点笑了, 心想这京城地界还真是小,七拐八拐总能算上亲戚。 再有,这位到现在还没成家立业。这是嬿央随口客气了句往后两家内眷可以多多走动时,陆晁摇头,失笑说:“陆某还未成家。往后何时若成亲了, 定带内眷再上门拜访。” 嬿央意外。 意外过后笑了笑, “那便往后再说。” 陆晁点头。 这时, 嬿央也不再在这和祁长晏一起见客了, 因为看着午膳的时辰要到了, 她去厨房看一趟。 今日这位客人要留在家中用饭。 …… 到了厨房那边,一圈看下来见一切妥当,嬿央放心。 正午时辰,膳食全部备好,又在桌面摆好,嬿央命李嬷嬷去唤祁长晏,说可以开饭了。 李嬷嬷哎一声, 快速走去。不一会儿, 祁长晏和陆晁过来。 过来之时,祁长晏才踏进门槛, 小腿忽而一重。 垂眸看去,看去之时才看到是奶娃娃摇摇晃晃走来撞上了他的腿,也不是撞, 奶娃娃就是冲着他来的。 这时嬿央轻笑,“霁徇别黏爹爹, 要用饭了。” 说着又走过来,要把霁徇抱开,但祁长晏先长臂一勾,弯腰把奶娃娃单手抱进了怀中,抱住了奶娃娃,再抬眸时顺手还牵了嬿央的手,一句,“用饭罢。” 被他牵着往前走,嬿央笑了笑,道:“好。” 之后再用饭,陆晁这个局外人不动声色看着,觉得若说这位祁大人有什么软肋,那估计便是他家里人了。 当然,软肋可能也说不上,但至少,从他来这的一上午看来,对方的内宅远比他看过的所有人家都要更有烟火气也更和睦,且对方夫妻两也是他瞧得那些夫妻里,看着相处最亲近的。 就像这会儿,他跟前的祁大人时不时会给他的夫人夹几筷子菜,甚至当他的夫人被圆嘟嘟的小娃闹了,他会把小孩捉过去,制止他的捣乱。 陆晁看得笑了笑。 饭后,又待了一会儿他便走了。 也自此日开始,原先谭郡丞所负责的那道工事在初期的磨合后重新动工。 陆晁自此多在那边游走。 起初,进程一切顺利,直到月底一天下了大雨,大雨之下排水不畅小部分地方积涝严重,时间被耽搁。 沈町因此亲自过来看了一趟,同样的祁长晏也来了一趟,这一趟后,积涝问题被抓紧解决,同时,先期的排水防涝之事也不再拖后再做,同时遣人开始着手。 事情继续上了正轨,但坏就坏在,这天祁长晏回去的马车出了事。 马车行至一半,遭人袭击,且并非只是一人,是十几人,对方或持木棒或持柴刀,喊打喊杀。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特地带上孩童老弱,当许冀领着手下人才将这些人伏诛时,这些老弱忽而冒出来,哭天喊地不肯自家主心骨被带走。 祁长晏在马车里拧了眉,之后,在许冀把这些壮汉全绑了,几个老弱则围在一起不让他们四处乱跑时,冷声吩咐一人原路返回,去把陆晁叫来。 派人去找陆晁时,从这几人言语中明白,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因为觉得这段重新动工又几乎四通八达还兼具加固城防的工事中有一段过了他们村的道,阻了他们村的风水,被有心人一挑拨,今日特地想来找个说法。 且他们找说法的手段,经人点拨,特地一上来就要先把他揍服。在他们眼里,他是手无寸铁脑满肥肠那一流,此番孤身来这边查看积涝情况,肯定打他们不过。 祁长晏眯眸。 他记住了他们口中的几个名字,随后陆晁才来,他直接命他调派人马,去这些人的村里把那几人带来。 陆晁点头,又迅速无比的去办。 但这一趟并未能把煽风点火之人全部带来,有几个其实是化名,也早在煽动过后就隐匿起来,陆晁皱眉。 祁长晏却未皱眉,依旧冷静。 他吩咐许冀派人,之后持续搜找那几个闹事之人。 同时,回到郡城后也大力继续查。 查这些被煽动的村民,也暗中查陆晁,张颅,还有曾经依附谭郡丞的那些人。 这么一番下来工作量很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成的事,但祁长晏也不急于知道结果,因为眼下他已经派人先解决了那日闹事的村民风水之事。一是他当日强势的作风给了这些人心理上的震慑,他们没敢再继续闹,二则随着事情一件件揭露,村里不少人也知道是被人拿刀子使了,最后,主要那道工事确实碍不着他们村风水,无中生有的事,随着时间不攻自破。 其实除了祁长晏在查,陆晁也在查,而两人最后查出来的,都是指向谭郡丞手底下那几个人。 这些,也恰和之前工事里两个被革职不用的人有关,除此之外,陆晁还查出了祁长晏没查出的人,那就是张颅手下的一个暗钉。 其实祁长晏查出来了,甚至还先他好几步,只是陆晁不知而已。 陆晁看到和张颅也有关时,差点骂一句他脑子被狗啃了,他掺合什么! 他忘了当初他说得陛下重视这回的工事的事了?他竟然还使绊子。 虽然这个绊子从最初就没起到作用,也只是给工事建造过程中添点不痛不痒的阻挠而已,也最多,就算真成了,祁长晏当初应对不当,也就是破点皮流点血而已。 但事实是,现在的结果也是,祁长晏应对的很得当,且他还没有出任何事。 倒是张颅留了个尾巴,可能被对方抓着了。 很快,陆晁知道不仅仅是可能了,因为就在八月十四,即将中秋团圆的前一日,祁长晏派人去抓了张颅那个暗钉,同样的,那两个先前被革职的人也一并被抓进牢中。 陆晁:“……” 惊讶,同时又忽而沉默。 也是到此时心里有了定论,对于张颅所说的报不报仇找不找回面子的事,他以后绝不掺合。 他手上的事不能出差错,也完全没必要因张颅那事和祁长晏结怨。 为此,陆晁中秋这日得空回郡城过节之时,也特地到祁长晏那去送了份月饼。 送月饼是他要交好的意思,他和张家有来往的事不是秘密,所以他猜测这位祁大人估计会以为他会为张颅做些什么。他送月饼,便是尽量在表示自己的善意,也是告诉对方自己拎的清,不会掺合张颅那些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8节 除此之外,因为对方家里有儿有女,还特地买了几样小孩子的玩意。 但嬿央和祁长晏只收了他月饼,同样也回赠了他一份厨房里现烤的月饼。 陆晁拿着一盒子月饼出府,出府后回到自己在郡城里的住所。 祁长晏这边,他有没有猜中陆晁送月饼的来意且不说,也不是不说,是今日没那个心思去揣摩别人,也没那个心神分到他身上。这会儿,取走了小奶娃娃啃湿了的小月饼,随手拿帕子擦擦他糊了一脸饼屑的小嘴,让霁安带着他出去玩玩。 霁安叹气。 他不大乐意带奶娃娃,两周岁都没满的小孩,走得摇摇晃晃,好慢好慢。 但身为长兄到底有长兄的责任,还是点头道了句好。 伸出一根手指,递给奶娃娃让他牵好,就领着奶娃娃往园子里逛去了。韶书这时也在那边,因为自从她和嬷嬷学认各种东西后她对园子的兴趣越来越大,甚至琢磨着明年要找些种子在园子里种些东西。 屋里没有孩子们的影子了,祁长晏返身走向嬿央。嬿央在挑果子,从买来的枣子里挑出品相最好的,凑今晚过节的果盘。 这事其实不用她做,但嬿央闲来无事,就让原本该做这些的丫鬟干别的去了。 祁长晏过来时她还在挑,他上前,“还未摆好?” 嬿央闻声回眸看了他一眼,看过一眼,眼睛又回到枣子上,这时才答男人,“还差一些,我再选选。” 说了时,觉得篮子里倒是也来了他的手掌,是他拿了一颗看了看。嬿央见此笑了笑,也不知怎的把此时手上正有的一颗枣子伸到了他嘴边,说:“尝一尝?” 祁长晏低头吃了。 咔擦一下,嘴里一股甜味,顺手,则把自己手里的这颗递给嬿央。 嬿央吃下。 两人各自都尝过,嬿央继续摆果盘去。 祁长晏这时没走,她摆弄果子,他就在旁边看着,偶尔他也伸手拨弄一下篮子里的枣子,当然,更多时候是和嬿央懒懒的在说话,说话时,一边进进出出忙着其他事的环枝和李嬷嬷时不时能听到夫人轻笑几声。两人不由得相视笑了笑,随后,继续去忙活别的。 夜里,入夜。 吃过月饼尝了顶盖的肥蟹,在韶书提出想出去逛逛时,祁长晏想了想,最终答应了。 中秋圆夜人流大,所以夫妻两这次出门带的人也多,这些人最要紧的事自然是跟着几个孩子,万万不可让人离了眼前。 除此之外,出门前还再三和霁安还有韶书说,无论如何不可离了爹娘。 而除了最小的霁徇全程被抱着想离也离不了以外,韶书和霁安都牢记着父母这句,没有到处乱跑。 两刻钟后。 一家子驻足于一摊贩跟前,韶书和霁安在看彩绳编的小物件。 韶书在看小镯子,霁安也在看小镯子,两人都是想给奶娃娃选。 韶书选了半天,最终小手抓了系着小铃铛的一个,放在眼下瞅了又瞅,一个扭身,仰头看李嬷嬷。 “嬷嬷,你把霁徇抱矮些,我给他试试。” “哎。”李嬷嬷弯弯腰。 韶书则踮起脚,她握了小霁徇的小肉手,把镯子往他手上套。 不想……韶书在小铃铛被奶娃娃精准揪住时,赶紧喊一声,“霁徇你别抓,我给你戴镯子呀!” 马上伸手把铃铛从他手里抠出来,但小小的奶娃娃手上的劲还挺大,韶书越抠他小拳头握的越紧,还咧牙圆嘟嘟的笑起来。 更是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姐姐。 他如此用力,偏偏韶书又不敢真用力怕伤了他,无果,只叹气一声,任由他拽着玩。 “行吧行吧,给你玩。” 又语重心长嘱咐,“你要抓牢了,别掉了。” 转头,先从小荷包里掏钱,一个一个数,然后递给摊贩。 递给摊贩后韶书又仔细数了数荷包里剩下的银钱,还剩八文了,出来时阿娘一共给了十五文。 好好的摸一摸,然后把荷包束紧,又仔仔细细在腰上挂好。挂好后脑袋一偏,凑过去看还在选的哥哥。 一会儿后,兄妹两的声音响起。 “哥哥,这个好看。” “哪个?” “这个。”韶书小手一指。 霁安却不选,指向另一个,“我觉得霁徇喜欢这个。” “系了虎头的那个?” “嗯。” 韶书:“……” …… 兄妹两还在一言一语,边上一阵风吹过,站在桂花树不远处的嬿央闻到一股淡淡香味。 随着香味,抬眸往年份已久的桂花树一望。一望之时,空中似有东西落下,斑斑点点似尘埃。但不是尘埃,是在枝头干了的桂花。 桂花随着这阵斜风飘了过来。 嬿央身处其中,一时被迷惑竟以为是尘埃,不过转瞬也明白过来是桂花,笑了,也伸出手接了接。接的倒是正好,那一阵不算多的落花落了两朵在她手心。 她看了看,心神随后一动,笑着就往祁长晏的方向伸了伸手,伸手之时,祁长晏垂眸看了看,看过,他也勾了唇。 又伸手握了她的手。 握紧后,还顺带把她往跟前轻轻示意着拉了拉。 这一拉,嬿央往他这走了两步,最初以为他只是要她站得离他近些,但竟然不是,男人是抬了另一只手往她鬓发上去,且这一抬一落,手再伸回来,还不待她看清他刚刚的动作到底是在干什么,已见他颔首一下,“发上也落了。” 嬿央看向他掌心,看到了,不禁轻轻一笑。 祁长晏待她看过,则随手一拂,挥落了。挥落后在她发上又拂了拂,嬿央也在自己发上拂了拂,拂过,问:“还有没有?” “没有了。” 但感觉他的手掌却又在她绾起的发上轻轻拂了下。 嬿央:“真没有?” 说着,嬿央正想伸手摸摸他刚刚轻轻拂过的地方,可手指这会儿却被暖暖的一双小手抓住,想抬也抬不了。是韶书抓了,且韶书才抓住,就卖力,又专心致志的把小小的绳镯往嬿央手上套。 套好了,眼睛笑眯眯,软软的小手摸摸嬿央手腕。 “阿娘,我也给你买了镯子!”她和哥哥一起付的银钱。 嬿央看向腕上系了的东西。 看到,笑了。当然是心喜的笑,孩子们能惦记着给她买东西,怎么也是开心的啊。 心中开怀,脸上笑容则完全展颜,不禁伸手摸了摸韶书脑门,又摸摸霁安的,弯唇道:“谢谢,阿娘很喜欢。” 韶书眼睛笑得更弯了,两手并拢抓着阿娘的手,直乐。 祁长晏看着,伸手也摸一摸她小脑门,难得就给两人十五文钱,到还能记着给嬿央买。 韶书被爹爹摸了,仰头笑着又看爹爹。 还分了一只手,也抓住祁长晏的手,乐得摇一摇。 远处,陆晁看着这一家五口,不知为何好像看得有点久。 他身边的随从见此,估摸自家少爷是心有触动,终于发觉点成家的好处了。 尤其,今日还是个中秋团圆的氛围!别家在今日都是阖家欢聚,只自家少爷孤苦伶仃,这样的节日里竟一人过。两厢对比,他家少爷确实冷清。 他胆子也大,更是知道这会儿说了少爷估计不会计较,竟上前戏谑了句,侃道:“少爷,您瞧着是不是也觉出些成家的好处了?” 虽说是胡侃,但随从说出后还是准备好了被自家主子横一眼,又或给他一个暴栗的准备,但这时……奇异的是少爷竟是完全沉默,对此,竟有些真是默认的意味。 甚至,少爷不知不觉仍然是背手看着郡守一家五口的方向。 随从惊疑,且极诧异,少爷还真有点想娶亲了?嘴巴张了张,紧接着就是大喜,更是激动的往前一步,准备说要不这就去信回侯府,让夫人找人相看相看! 但这时,随从却见自家主子回了头,头也不回的往一个方向走。 随从于是只能先跟上去。 其实,若是这时他回头望一眼陆晁刚刚一直看得方向,便会发现是因为陆晁所看的那些人已经走了,他这才也离开。 但随从没发现,甚至之后他也始终没发现自家主子这一晚那片刻沉默的原因。 也不怪他发现不了,因为连陆晁自己在察觉今晚眼神不自觉跟的那人太久的时候,回神过来都是除了沉默之外,刹那间只剩狼狈和更加无以复加的默然。 不过几次见面而已,他刚刚怎么就不自觉一直望着她呢。甚至当风起花吹的那刻,女人抬眸迎风之时,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有和她身边那个男人一样的冲动,那一刻不仅仅是想拂去她发上的干花,更是因为她在那一刹那的笑语,还有她冲对方走近的几步时,心中强烈的想靠近一样的感觉。 且这种感觉好像不止强烈而已。 所以后来在刹那回神过来他竟好像对她心中有了异念时,觉得不该,不可,更不会时,却仍然还是驻足在那。 之后在身边随从胡侃,更也没有似刺中心事一般,第一反应是给他一个教训。那一刻完全没心思理他,当然,这时也没心思。 此时一人独自坐于房中,心中越压越深,沉默不知所想。 之后,直至大半夜过去,甚至已经天明,才分辨出那一刻或许只是一切都太恰到好处,他才受此所蛊。没见昨日瞧她的远不止他一人吗,她身边的祁长晏,也是因此才不动声色牵紧了她,以示男人下意识的强横。 陆晁释然。 但下一次,九月初八再次见到她时,他发现这大半个月以来,好像并非真如自己所想……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脚步快于反应已先一步似乎朝她走去时,更甚者,在发现她身边仆从甚多时,脑海中竟然想过她身边的仆从若是少些就好了。 此时,这些念头都还没意识到,只直接朝女人那走去了。 嬿央还没发现他,但她身边的李嬷嬷发现了,上前提醒了她一句,“夫人,奴看到陆大人了,他似乎在往这边来。” 陆晁?嬿央闻言看过去。 一看之下,如嬷嬷所说确实是他,这时,也见他走近了。 “祁夫人。”陆晁眼睛看她,快步走近了时,又停住,点头致意。 嬿央同样颔首,“陆大人。” 陆晁又环视一圈,他是到此时,才回神过来这是个药铺,也是到这会儿,才看见她身边远不止仆从,她的一双儿女也在。此时两人一个跟在药童旁边,在自己试图抓药,一个则跟在韶书后边,跟着一起也认些药。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69节 陆晁一顿。 顿过后下意识问:“您生病了?” 嬿央摆手,“没有,只是来拿些健脾胃的东西。” 府里是常备消食的药丸的,这回是侯嬷嬷制丸的药材快用完了,过来买一些,顺道,也去霁安的先生那接了霁安散学,再带着他和韶书一起来跟嬷嬷辨些药材。 这会儿,就是让韶书跟着那小药童边拿药,边一起认认东西。 如此,陆晁不动声色点头,接下来,他站在药铺里未走。但嬿央这边已经把事办完了,韶书这会儿按侯嬷嬷说的,该捡的药材也随药童一起捡好了,这会儿拿去给坐堂的大夫看看有没有错。 大夫看过,说没有错漏,让身边的人去包起来。 韶书高兴,把包好的好几包药通通抱进怀里,她颠颠颠跑去侯嬷嬷那,“嬷嬷,好了!” “嗯,书姐不错。”侯嬷嬷夸了句,真心实意的夸,因为韶书在这方面的确有天分,教她辨认的药材但凡教过几遍,她就没有出错的。 韶书晃晃小脑袋,笑得开心。 又跑去和嬿央说,“阿娘,下次还来。” “好。” 说过,嬿央抚着她的发笑一笑。随后,则朝陆晁说:“我们这便走了,陆大人你有事先忙。” 她以为他进药铺也是来抓食药或者补药的。 陆晁不是,但此时的他对于这个不是,又岂会承认,会实话实说?他敛住所有神情,点头道好。 …… 嬿央出了药铺后领着孩子们去了郡城里一家有名的秤铺,她上月在这定了一杆戥称,今日来取。 这杆戥秤是给韶书以后称药用的,大小取的最合适的大小,这样的话就不止现在的韶书能拿的起用的上,以后她大了,这杆称因为大小合适也同样能拿来称一些精确数量的药材。 韶书很喜欢这个秤,才拿到手就摸了又摸,回到家里后,更是东奔西走用它把这个称一称,那个也称一称。 也是因为她什么都想称一称,倒是被她翻出了一个东西。 翻到后看了看,跑到阿娘跟前,“阿娘,你瞧。” 韶书现在是在正屋,她刚刚翻的也是正屋里的东西。 “什么?” 韶书点点头,“爹爹带回来的珠子。” 那年爹爹头一回回京里过年,带回来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嬿央也是这时同时问,是在问李嬷嬷,“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她不记得祁长晏带过珠子回来啊。 韶书不等李嬷嬷答,说:“爹爹过年带的呀!” 李嬷嬷则疑惑,夫人忘了?当初这个珠子夫人好像还挺喜欢的。 同时,也忽然发现夫人好像对那年的事忘得挺多,这是她这几年下来,长年累月下一起发现的。 到现在才发觉夫人所有忘了的事里,绝大部分都是在那一年。 第47章 惊觉到这点, 嬷嬷越想越是如此。 夫人的记性一向不错的,甚至有些好几年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唯独, 几次忘了的东西都是在那一年。 李嬷嬷再次看向书姐手上抓着的那颗珠子。 就像现在书姐手里的这个东西,那些年外任,二爷头一次回京时是什么都没带的,再之后后来几次回京,也唯独那次带了这珠子回来, 这唯一一次的例外, 她觉得夫人怎么也不该忘记了才是。 李嬷嬷心里不解极了。 不过当下还是先回答嬿央的问题, 答完待夫人点了点头, 这才在心底继续琢磨。 但后来心里也没琢磨个明白, 是到第二天重阳登过山后,趁着主子们累了歇息了,抽空和环枝悄悄说了几句话。 她边捶捶爬山爬的也有些酸软的腿,边问:“你有没有发觉夫人对十八年八月到十九年八月那一年的事忘的厉害?” 这……环枝一脸疑惑,她不太明白李嬷嬷这句话的意思。 “嬷嬷的意思是?” 李嬷嬷叹气,“哎,我也是同样不解, 所以才和你叨咕几句。” “像昨日, 夫人对二爷曾经赠的那颗珠子完全忘了,还有太皇太后的忌日, 曾经夫人也忘了,还有,还有……” 李嬷嬷把这些年夫人问过她的, 一一历数出来。环枝到这,自然也听出不对劲了, 是啊,夫人忘得全是那一年的事,怎么就这么巧呢? “嬷嬷,这……”环枝也莫名忧心起来。 李嬷嬷:“唉。” “你说夫人这是个什么情况?” 单纯的一孕傻三年?不像啊,也没得只忘那一年的吧。 门外。 祁长晏把两人的话听得一字不落,他的手从最初还想推门,变成不知何时静静背在了身后。 他面对着这扇门,此时驻足一动不动。 神情里则早已在不知哪一刻,有了不一样的差别。 除了差别,便是眼底忽然而至的黝黑了。 眼神深深的,手掌在背后背了良久,随后,待屋里两个仆从嘀嘀咕咕的声音终于停了时,他眯眸一下,一推门,这才面无表情进去了。 环枝和李嬷嬷则快要被这一声推门吓死,这个点是她和环枝在这里伺候的,其他人都被打发出去了,没两人去喊不会有人擅自过来! 李嬷嬷除了被吓,此时还有的便是心里的不快了,心想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她定要罚她! 刚刚说得话虽不算见不得人,可谁乐意自己说话有人偷听啊。 李嬷嬷板了脸,张口斥去,让她好好学学规矩!但接着,话还没训出口时,神情里先行只剩下僵顿,更是赶紧收敛了脸色,讪讪又没底气的一声,“……二爷。” 除了讪讪,脸上还有的是一刹那慌乱。 环枝和她也差不多,这会儿头埋的都不敢抬。 祁长晏则冷冷睨着两人。 冷冷睨了两人半晌时,眼神里的意味越发不明,忽而,他又向外走。 “跟上。” 这一句比他刚刚的眼神还要冷冰冰,环枝和李嬷嬷更加僵硬,僵硬一会儿,心里叹气,蹑手蹑脚上前跟上去。 心底都明白,刚刚那一番话二爷绝对是听见了。而她们背后妄议主子,虽然其中是忧心的成分居多,但二爷估计心里也是不快了。 于是两人才跟着二爷到了书房,许冀也才从外面合上了门,两人便已经跪下去,“二爷,奴等有罪,不该妄议夫人。” 祁长晏下颌微微绷着。 绷着时,眼梢里冷漠又深重的神色更加沉凝。心里的确有几分不快,因为她们竟在背后嘀咕嬿央,但此时眼中的沉凝更多还是因为二人话中透露的意思。 莫名的,他一直盯着两人看。 盯了许久之后,冷冷一声,“刚刚话中,可都是真?” 二爷这一问,让李嬷嬷迟疑了下,但随后她选择点头,“不敢瞒二爷,奴确实觉得夫人对那一年的事忘得太多了,也是因此实在想不出个头绪,才和环枝低声聊起来,想找个人一起想想主意。” 祁长晏的下颌绷得更紧了。 接着,冷声再问:“是从何时开始的。” 这李嬷嬷就不知道了。 “奴是昨日才忽然惊觉夫人对那一年忘得挺多,至于夫人从何时开始忘得,奴也无从得知。” 无从得知……祁长晏心里狠狠皱了一下。 李嬷嬷说不知。 而他……他?他更是从未察觉。 祁长晏真的从未察觉嬿央忘过事,不然不至于刚刚听到李嬷嬷和环枝私下言语之时,他的脚步刹那顿住,之后更是一言不发就站在门外静静听着二人窃窃私语。 嬿央忘了?因为什么忘得?是仅仅记性不好,还是别的什么缘由?祁长晏最不想的是她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是以逐渐记性变差。 所以此时沉眸再次追问李嬷嬷,“除了你所说的那一年,嬿央其他时候忘性如何?” 李嬷嬷:“夫人一向记性不错的。只那一年夫人忘得多,奴也是因此才疑惑。” 按说是一孕傻三年的话,不该仅仅是那一年的事绝大部分忘了啊。 只有那一年……祁长晏微深了眼,心思渐沉。 稍后,他又问了嬷嬷许多,问到嬷嬷被他问得都开始无意识中重复说过的话了,她所有知道的确实都说过,他才放她离开。 李嬷嬷松一口气。 老天,她真是嘴巴说得都要干了。 快速下去。 不过下去之时,却忽然听二爷又喊住了她和环枝,二爷淡淡一声,“这些莫在嬿央跟前提。” 李嬷嬷答是,表示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祁长晏颔首,再次打发她出去。 在李嬷嬷出去后,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仍然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 午正过了一个时辰之时,精神奕奕的奶娃娃一摇一晃,在洗过肥嘟嘟的脸后,到嬿央内寝里玩。 “阿娘~”小小的孩子已经走得非常稳当,噔噔噔走来。 “嗯。”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0节 奶娃娃跑过来,跑近了,伸长小短手一把扑到嬿央腿上。嬿央腿上于是趴了个小火炉,随后,膝上则扒上两只小肉手,小小的孩子揪了她的衣裳,想爬上她膝盖。 嬿央把他攥成拳头的小手松开。 奶娃娃疑惑,随后,马上又抓了嬿央的裙子,五个指头的窝窝一凹一个小坑。 嬿央笑,抓抓他的小手,奶娃娃咯吱一乐,眼睛也亮晶晶,更加趴在嬿央腿上,喜欢和阿娘这样玩。 但玩着玩着,他忽然腾空。 奶娃娃眼睛蹬圆了,小脚懵懵一蹬。蹬过,疑惑不解想回头看看是谁把他抱起来了,但转瞬,他却是被塞进了另一个怀里,李嬷嬷怀里,同时听到爹爹的声音,“带着去和霁安他们玩。” 李嬷嬷:“是。” 可奶娃娃不乐意,一阵懵愣过后,他在嬷嬷怀里扭来扭去,小奶音高呼:“阿娘!” 喊了也没用,他还是被李嬷嬷抱了出去,屋里只余他越传越远的几声嘀嘀咕咕,直到完全听不见。 嬿央对此倒是没叫嬷嬷把孩子又抱回来,只是望了望祁长晏,随口问:“你的事忙完了?” 从登高回来后他就在书房那边。 “对。”祁长晏坐下来。 坐下后,变戏法似的,手里忽然有个东西。 “今日看中的一根步摇,觉得不错,簪上试试?” 嬿央:“何时买的?” 祁长晏不说话。不说话时,看了眼她绾起的发,直接伸手替她簪起来。 嬿央怕他要把她头发弄乱,抬手截了他的手,笑说:“我自己来。” 男人却揽了她的肩,把她揽过来,又在她头顶一声,“别动。” 嬿央靠在他肩膀处,对此只能叮嘱,“那你仔细些,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嗯。” 祁长晏还是把她的发弄乱了一点,但好在就一点点,并不影响什么。簪好之后,祁长晏看了看,随后低眸望她,“好了。” 嬿央伸手摸一摸,摸过,起身,“我去看看。” 坐到铜镜边一瞧,觉得好像还不错。眼一眯,镜子中的她不由得笑了。 也回眸瞧早已跟来,此时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男人嘴角微勾,这时又走近她一些,垂眸低语,“还算喜欢?” “嗯。”嬿央承认。 祁长晏嘴角便不止是勾了。 长臂微探,搭到她所坐凳子的椅背上,同时,另一只手伸出,又摸了摸她发上的步摇。摸过,嬿央见他眼神好像望向了别处,又听到他问了句,“这支金钗是何时打的,我好像没见过?” 哪只?嬿央眼神瞄过去。 看过,笑了,道:“你当然不知,这是母亲派人打的,大嫂也有一只。” 祁长晏点点头。 搭在椅背上的手臂往前近了近,又指向另一对步摇,“这对呢?” “年前逛首饰铺时瞧样式不错,那时买的。” 接着,嬿央便见他好像对她的首饰极感兴趣似的,竟一样样都问过去,甚至后来还把她妆奁盒子也打开,问她里面头面的事。 嬿央瞥向他,倒是忽然不语了。 祁长晏却这时弯了腰,正好对上她侧了脸瞥他的神情,还下颌往前一近,似乎无声问她怎么突然不说了?嬿央一个嗤笑,又伸手,往前推了推他这会儿弓来的臂弯,说:“你问这么多做甚?还嫌我首饰太多了?” 祁长晏:“……没有。” 又忽而一笑,望一眼她那些首饰,说:“只是头一回发觉女人的首饰这般五花八门罢了。” 弓了的臂弯同时也彻底拦到她腰前,从后面半揽了她,他的下颌抵了抵她发边,男人道:“回头再给你打些,免得你不够用。” 嬿央乐。 乐了时,下颌上一暖,是他手掌摩挲了下。 嬿央这时仰头和他说话,“我的是够用的,你记得给韶书打些,她渐渐大了,首饰得多添些。” “行。”祁长晏点头。 嬿央顺嘴又和他说些别的,都是韶书这个年纪该准备的东西,说完时,余光正巧瞥到案面上还未收起来的首饰,于是又回头收拾首饰去,所以这时她没能看见祁长晏在她扭头后有些不一样的眼神。 祁长晏再次望向那两件她唯一有些说不上来历的东西。这两件,一件是那年年底宫里递来的首饰,当时他看嬿央是从母亲那选了这件,另一件稍显眼些的则由大嫂选了。还有一件,是对翡翠耳环,这也是他送的,和那个珠子是配套,是后来他在给了珠子后,临别前才给她的。 她刚刚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可别的首饰来历她都说清了,唯独这两件…… 祁长晏沉默,心里则有些深抑。 对于嬿央现在的情况,他有太多的东西不确定。又以至于每一样的不确定,但凡联想,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最坏的结果。 也深想过那年嬿央是否在他在九稽时出过什么事,可后来再次仔细问李嬷嬷关于那一年的所有事,李嬷嬷说得都是她并未患病。 并未患病……自她怀了霁徇以来胥临每每诊脉,也从未说过她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可偏偏她现在就是对某些事情记不清了。 祁长晏的脸不知不觉久久沉吟,沉吟到甚至嬿央何时已扭头了他也未察觉,还是忽然眼神一动时,才发觉她在看他。 祁长晏有那么刹那的微顿。 嬿央则问:“刚刚出神了?” “……嗯。”牵了牵唇。 “想的什么?” “郡城里的公事。” 嬿央点点头,未再就此多问。 但次日才天亮,她却被男人的动作惹醒,他已穿戴整齐,正眼睛看她。嬿央目露疑惑,疑惑尚未从眼底全部透露出时,又忽然觉得他眼神移了,随即脚踝上一暖,他伸手握了她的脚踝。 嬿央张了嘴巴,“……怎么了?” 祁长晏看着她的脚踝,看了看,眼神才再次望向她。 望向她时,眸中定定。 过了一会儿,说:“昨日听你夜里喊脚疼。” 嗯?嬿央眼睛微微大了,但仔细感受一下,确实现在都还有点疼。 轻轻嘶了一下,哑然,“竟然真有点疼,应该是昨日爬山爬多了。” 祁长晏眉心却微沉,“只是爬山弄的?” 可他刚刚出去问了句李嬷嬷,才知她那一年里崴过一回脚,当时她好像崴的还挺严重,甚至事后及时找了大夫也揉了药酒,却仍然将养了八天才好。 八天后她的脚不再痛了,但据李嬷嬷说,估计是当时到底有没处理完全的地方,几个月后她带着韶书和霁安去庄子里玩,当天或许走得路太多,又小山小道崎岖不平,当夜脚踝便隐隐有点疼。 不过那次之后重视了,已经很久没再疼过,这是那回之后的第二次。 这些祁长晏曾经从来都不知道。 而刚刚听嬷嬷说过,沉默许久,最后他彻底改了昨天想瞒着嬿央的想法。 她忘了事,此事若非她明白过来,那导致她忘了的隐患只怕无穷无尽一直如影随形。他唯独怕,怕哪一日她的情形忽然不好,随着时间推移越忘越多,到了后来甚至连他也记不得了。 所以此时眼神抬了,定定望向嬿央。 定定之时,未发觉其实仅仅不过是这短短的时间,他的神情里已经变化明显。 变化到嬿央都已察觉出他的神情有些不大对,一句:“你。” 但话未说完,且祁长晏这时察不察觉自己的神情已经泄露也无所谓,因为男人已经把嬿央从被子中拉起来,决定和她直说。 说着时,他一错不错看着她,“昨天嬷嬷说你忘了许多事情。” 一句说得很快,但其中的意思,却已经足够惊到嬿央。 嬿央她,她神情完全空白。 其实不止是空白而已,她愣愣的,霎那间好像有点像失去五感,既不知反应,也神思久久回不得笼。 讶了不知到是多久,好像才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感官,她抬着眸,这会儿同样一错不错望向祁长晏。 片刻后,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而男人,看着看着,也明白她的震惊。昨天他又何曾不震惊?眼睛湛黑,不禁把她拥过来,又忍不住垂眸,摸了摸她半张了却好像发不出声音的嘴巴。 嬿央眼神动了动,进一步回神。 祁长晏也是见她又回些神了,才忽而叹了下,继续问:“真忘了,是不是?” 嬿央:“……嗯。” 这一声是被男人一直这般搂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的。 她仍在诧异于他竟然发现了,她以为只要关于那一年的空白她一直憋在心里,谁也不会知道哪怕一分的。 他竟然知道了。 “从何时开始忘得?怎么不说。”祁长晏点点下巴。 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形,只有知道的多了,才知她有没有事。 嬿央沉默。 张张嘴巴,继而不是答他,却抬眸问:“你怎么知道我忘了的?” 祁长晏对此摩挲了下她的背,沉声,“是嬷嬷发现你忘了的事基本集中在同一年,和环枝两人私底下疑惑之时,被我听到了。” 原来如此……原是嬷嬷发现不对劲了,难怪。 难怪……短短的念头萦绕不去之时,嬿央的思绪尚未从中挣脱,听得男人继续之前那一问,“从何时开始不记得的?” 又说:“只是不记得那一年的事?” 这一问,他再次对上她的眼睛,又轻轻摸了摸她的眼睛。嬿央不知为何无声叹了一下气,随后是轻轻点头,“嗯,只忘了那一年的事,其他的我都记得。” “是那回……”顿了一下,因为这涉及那夜她一直惦记的事,嬿央哑了哑,才继续说,“那回八月,你恰好回来那次,我开始忘了的。” “忘了的时间也是从那一年往前的八月开始,从……”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1节 眼睛不知不觉彻底望他了,声音再次哑了哑,才道:“从那回姑姑家做寿那夜起,才彻底什么也记不得的。” 也是从他和杜雪若一起走出的那时,再之后什么也记不得的。 祁长晏未能听出她潜在的那一句,只是在听到这,眼神深了沉思。 之后,明白他终究是门外汉,此事还得叫大夫,所以稳定了神情,说:“我叫胥临来看看。” 但嬿央没让他走,说过会儿再去罢。 因为于她而言另一件事更加迫切,她也曾经几番想问他,最后也只能压在心中无疾而终。 祁长晏被她拉住,说:“为何?” 嬿央:“你和杜雪若那夜是怎么回事?” 曾经因为怕自己记不得的事被人知道,这件事她一直埋在心底,现在无须再继续埋了,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视线中的他,则倒是突然一叹,这声叹气让嬿央隐约确定,那夜她真的就此事是问过他的,但她忘了。他从这句话中再次印证她忘了的事,是以叹气。 但接下来嬿央又糊涂了,他才叹过,倒是又轻轻笑出一声,更忽而抚了她的手背。 嬿央不明所以,不明之后,在他又笑时却好像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后知后觉,刚刚她那句话中在乎的意味何其浓厚。 原是因此笑了几下……不禁伸手打了他一下,但这一打之时,嘴角却冒了一丝笑,又催促他,“且快说。” 祁长晏弯了唇。 弯唇后捏了捏嬿央的手,闹得嬿央又催一声,这才颔首不咸不淡的答了。 “与她一直都没什么,那夜不过凑巧遇到才一起走了一段。” 那夜在昔姐吐了后,他去看了眼,后来见大嫂一直照顾着,他和大哥就又回了席上。回到席上被人敬着又喝了些酒,喝了一会儿,后来喝腻了不想喝,便寻了借口去散酒气。 园子那边当然不止他一人,所以后来碰到杜雪若也未有奇怪。 她走来和他打招呼,两家相识,他和她也不是陌生人,那自然也交谈了几句。 至于当时为何笑,是因为杜雪若说了句从前,她说他从前的酒量不如如今的好。 因此无意识笑了声,因为那时不知怎的忽然想到曾经和嬿央尚未成亲前,第二次见她的情形,那天他也正好喝了点酒。 当然,当夜和嬿央解释时,这句他未提,对于那一笑也只说对方和他闲谈时提及了儿女,因此淡淡笑了下。 至于她随后沉静好半晌,两人都一起上榻入睡了她又忽然问起的祁家和杜家曾经几乎结亲的事,他对此道了一句没有。 又说:“听谁胡说的?” 嬿央:“找不到源头,只听人风言风语了几句。” “嗯。你既知是风言风语,那便不必信,家里和杜家从未商量过什么亲事。” “好。” 这事当夜便过了,之后他也没太多时间待在京里,不日便起程回了九稽。 现在,祁长晏把这些又说了一遍,说完看嬿央,“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别信。” 嬿央点点头。 点过头,就是表示信了。心说确实有些话传着传着就能差的十万八千里,邹岚估计也是被人误了。 而且,曾经的过去也没什么好再介怀。 笑了,又点一回头。 这回方点,倒是看祁长晏却叹了声气。嬿央看向他,祁长晏紧了下下颌,揽了她解释,“时辰快到了,我要去治所一趟。” 嬿央:“今日不是休息?” 祁长晏再次轻叹一声,吻吻她发顶,“嗯,原本是休息。但今日陛下那边派人来一趟,约是过一会儿就到这,我得过去。” 原来如此,嬿央点点下巴。 祁长晏在她点了时,摸摸她手臂,低声又说:“等会儿我出去时会叫胥临来给你看一看,你记得说清楚些,看看他有无法子让你想起来。” “好。” 男人听她轻轻一声,不由得笑着又摸了摸她手臂。随后,在时间实在晚了时,大步往外去。 早膳过后,胥临如祁长晏所说的,到正屋这边来,而这时,李嬷嬷和环枝也知道了二爷已经和夫人提及了那一年的事。 两人都是松一口气的表情,好在二爷说开了,不然她们成日忧心忡忡的却又不敢在夫人跟前表露出来,实在为难。 这会儿,见胥临来回探了好几回脉了,忍不住问:“胥大夫,如何?” 胥临眉头深皱,因为他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摇头,“看不出夫人身体有什么毛病。” 李嬷嬷和环枝失望。 嬿央倒是一点也不失望,因为这又不是她醒来后头一回诊脉,从她醒后到现在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被看脉的次数多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真要有问题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胥临有点挫败,他凛了凛脸色,郑重,“待臣去翻翻古籍,看看古书上可有如此情况。” 嬿央:“好。” 在胥临走后,嬿央问起李嬷嬷那一年的事。 李嬷嬷一一讲来,也极尽所能把自个记得的全讲了一遍,因为希冀着这能帮夫人记起来。 但嬿央没有记起来,听她所讲,也完全是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没有任何实感。 李嬷嬷几乎讲了一整天,讲到下午霁安去了一趟他先生那,又都从他先生那回来了,才将将停住。 霁安仍在先前那位先生那上学,因为上次出现的事到底非他本意,他也是无妄之灾。且对方自那之后也和他的弟弟划清了关系,更,因为对霁安心有愧疚,如今几乎是倾囊相授,霁安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过祁长晏和嬿央当然也防着再来一回上回的事,自那之后霁安每天上学散学身边都跟了一个祁长晏特地安排的好手,以防万一。 霁安回来不久,祁长晏也到了家中。 在治所里处理完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方踏进府里,便叫人去叫胥临,待人来了,直接问:“如何?” 胥临惭愧,“看不出问题。” 祁长晏拧眉,“一点也瞧不出她到底为何忘了事?” 胥临摇头,“瞧不出。” “不过,可以肯定夫人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行罢,唯一还算得上能高兴一点的事……祁长晏扯扯唇。 “嗯,你下去吧。” “是。” 嬿央在看到祁长晏时,便发现他的脸色算不上太好,也看到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的神色又渐渐好转。 但,不知为何却紧跟着脸色又有点滞。 因为忽然,一声哇的一声的哭声稚气响起,奶娃娃哭了起来。 祁长晏:“……” 嬿央则早没有继续看他了,从听到哭声的那刻起就去瞧奶娃娃,这会儿只见他被嬷嬷紧张扶了,在拿小肉手捂着额头哭。 刚刚一个不留神,奶娃娃就撞了桌子腿,撞疼了,可不得哭。 嬿央蹲下拨开他的小手看看,还好,只是红了点,又有个小印子而已,倒是没肿也没青。 “没事,不疼啊。” 奶娃娃扁嘴,缩到嬿央怀里抽泣。 之后是眼泪汪汪到吃晚膳了,才终于不哭。 他现在已经长了好些牙了,不再局限于吃糊糊类的东西。所以这会儿坐在他的小椅子上,已经不满足于只吃跟前小碗里的蛋羹和米饭。 才哭过的眼睛看看霁安,又看看韶书,嘴巴张一张,朝韶书张了小手,“姐姐,我吃。” 韶书顿了一下,扭头看奶娃娃。 奶娃娃再说:“姐姐,我吃。” 韶书:“可你吃不动啊。” 她吃的是炸芋头卷,炸的焦焦脆脆的的里面还很需要好好咬一下的那种,奶娃娃哪里啃的动。 奶娃娃点头,“能!我能!” 韶书笑:“不行,咬不动。” 改而拿小手抓了块烂糊的都一丝一丝的炖肉放他碗里,“你吃这个。” 奶娃娃不大乐意。 从她这拿不到东西吃,便又朝右扭了身子,小手张向霁安,“哥哥,我。” 霁安吃的是炖大骨头,这个奶娃娃倒是能吃,毕竟钝得很软乎,但太大了,他拿不动。 所以霁安只撕一小块肉放奶娃娃手里,“给你,要慢慢吃。” 奶娃娃接了,但接了后却还是盯着霁安手上那根大骨头,指一指,“要这个。” “你拿不动。” 奶娃娃扁嘴。 不过这回倒是没哭,因为回来吃吃自己的蛋羹,也觉得还不错,虽然他觉得远不如哥哥姐姐手里的香。 …… 吃完饭,两个时辰后,夜深。 对于嬿央现在的情况胥临暂时束手无策的事,祁长晏没再多提,更未在嬿央跟前再表露什么烦躁或沉然的脸色。 到底,现在她一切都好便是。 不过,这夜却是忽然又摸了摸嬿央的脚踝,“对了,可问过胥临关于你脚上扭伤的事?” 嬿央一愣,白天她还真的完全没有想起过。 她如此神情,祁长晏哪还不知,但不是什么大事,随手揉了揉她脚踝,又躺到她身侧,手臂一搂,搂了女人躺他臂弯中,“那明日再叫他来看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2节 嬿央点点头。 第二日,嬿央叫大夫过来,问了问自己的脚,不过问得不是胥临,而是教韶书的侯嬷嬷,侯嬷嬷在医理上也很不错。 侯嬷嬷听了李嬷嬷复述的当年情况,猜出点原因了,以当年嬿央崴了脚的情况,仅仅养着是压根不够的,还要左以按揉之法才行。 当年是在这事上没注意才留下了暗伤。 再加上上回重阳爬山时又不注意,所以反复了。 “奴给您按按,您之后自己也时常活动活动,往后就不会再复发了。” 嬿央点头,又道:“谢谢嬷嬷。” 侯嬷嬷笑一笑,上前来替她按揉那只脚腕。 嬿央被按的有点酸,但来回按过三次之后,感觉好像不大一样了,她明显觉得脚腕开始舒服不少。 笑了,也想和侯嬷嬷说说这件事,可这时脑海里却忽然不断闪过一些画面。 且随着侯嬷嬷最后收手之时,脚腕上一股又酸又说不出的感觉泛开时,脑海中的画面更加清晰。 画面中一阵视线旋转,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疼,眼前一暗又一晃。 第48章 嬿央条件反射缩了缩似乎剧疼的脚。 脑海中, 现在闪现的是她崴到脚的那次情形,画面在一瞬间闪现了许多许多……嬿央杂涩的眨了眨眼睛。 随后,待好一会儿后回过神来了, 她愣了一会儿,接着朝侯嬷嬷道了句谢,说可以了。 又过了会儿,她把李嬷嬷和环枝等人也都叫出去,以想歇一会儿为由只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待屋里再无他人了, 这才愣愣的仔细去回想刚刚那些画面。 她崴了脚是在九月, 那次也是重阳登高, 下山时没留神脚下有块石头, 还正好是块圆不隆咚的小石头,又兼那处石阶的石面光滑,当时才踩着,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脚上已经一滑又剧烈一扭,再回神时已是她蹲在地上,浑身疼得快冒冷汗的情形。 嬷嬷和环枝都吓着了,匆忙蹲下来查看她情况。 画面再一闪, 就是她养伤的情形了, 那阵子少有出屋。 嬿央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脚踝,便是那回留下暗伤了。 才摸了摸, 手上又顿住。 因为又回想起刚刚紧接着还有的画面,但再出现的画面却不是时间往后推,而是往前推。 正好, 是八月份的情形,也是她极其想知道的情形。 那是在姑姑家的那个晚上, 在回到家后百般辗转,憋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思就等祁长晏从宫里回来想好好问清时,等着等着她也的确睡着了一回。 再醒,是不知为何毫无预兆忽然就醒了。醒时,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现在就躺在她身边。 她毫不犹豫推醒了他。 祁长晏被推的一愣,接着,嬿央未给他反应时间,问了他和杜雪若的事。 男人沉默一会儿,答了,答的和祁长晏昨天说的一样,他昨天所说并非是唬她。 于是嬿央心里好受些了,转而又和他提起另一件事,“你马上就要回九稽了,孩子们难得亲近你,明日有空闲的时候你多陪陪孩子们吧。” 她听到他嗯了一声,但旋即,却说:“……明早我还得进宫,估计并无太多空闲时间。” 嬿央:“……” 罢了,他是大忙人。 一句平平淡淡,“你尽量。” 祁长晏点点头。 但后来,嬿央看他尽量的时间少的可怜,也就傍晚和晚上有空闲时间,翌日一早又南下赶回九稽去了。 韶书难得哭了,她不是爱哭的性子,这回在门前送祁长晏时,小小的宝宝却红了眼睛,抽抽嗒嗒。 嬿央看得心里发酸,一个冲动,喊住了将上马车的祁长晏。 祁长晏动作一顿,神情微微外显,回眸定定看她。嬿央上前几步,把怀里眼泪吧嗒吧嗒掉的小韶书往他跟前递了递,“抱抱韶书吧,再见又不知何时。” “好。” 祁长晏把韶书抱去,韶书到了父亲怀里,小稚童吸吸鼻子,但吸不住,一个扁嘴,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小手揪紧了祁长晏衣裳,眼睛泪汪汪,“呜呜,爹爹,不走好吗?” 祁长晏摸摸她脑袋,“爹爹受命,不得不走。” 又沉声说:“韶书乖,爹爹还会再回来的。” “什么时候?”韶书眼睛还是泪汪汪,巴巴的问。 祁长晏不知道,或许又是好几年。 心中这句不知道冒出时,嘴上未说,却是抬眸看了嬿央,她倒是未看他,低头正好在看霁安。祁长晏眼神静了静,随后……最后轻轻拍一把韶书,把她送回嬿央怀里。 待她抱稳了韶书,祁长晏看着她说:“我得走了。” 嬿央抿了下唇,答:“好。” 祁长晏颔首。 接着男人一转身,上了马车,很快,马车扬长而去。 嬿央的回忆还在继续,继续到她崴伤了,又在将养,随后戛然而止。 这时,她跟前则忽然出现另一个人影,竟是祁长晏。 嬿央也不知怎的,第一反应竟是伸手去摸了摸他脸,摸到实感,手掌愣愣停住。 失声,半张了嘴,“……你不是走了,怎的又回来了?” 她仍沉浸于脑海中的那些画面里,竟以为眼前仍是在那场回忆里。 眼神一遍再一遍,心中想,从未想过他会回头回来。 而接下来,还有更让她惊讶的,那就是跟前人影一近,他甚至还伸出手,懒懒一下把她抱了过去。 嬿央心脏莫名紧了,下一刻,在男人握了她仍抚在他脸上的手抓紧到他手心里一攥时,心脏更紧。 不过,再下一刻便是心脏又忽而一松,也是这时才恍然过来她不是还在回忆中,刚刚是反应太慢了,她眼前这个是真实的他,刚从治所里回来的他。 又眼神条件反射往外一望,原来她回忆着回忆着,竟不知何时天都已经黑了。 这时身侧他的声音倒是又把她拉回神,“怎么如此问?” 而在此之前,他让她意识到已非回忆的那句,是低沉又似顿了下的一声,“走?” “走去哪?我何曾说过要走。” 嬿央对此……自然只有失声哑然。 祁长晏未听到她的话,捏了把她的手,眼睛看着她问:“嗯?” 嬿央还是失声,但这回,与他眼神相交片刻后,嘴角轻弯了下。 但说出的话,在嘴角已弯了的时候,不知为何最后则是又叹又感慨,“……是我想起了一些。” 不过话里慨叹,这话之后一看他,她却是不知不觉,眼神也无意间轻轻莞尔。 因为在她的视线中,祁长晏听到这一句后手上动作一停,随后,男人甚至稍直了腰身,眼睛紧盯着她。 他一副似乎极其出乎意料且意想不到的神情。 他的脸上也似乎骤然一抹松了口气却又沉凝不敢完全放心的感觉,这是矛盾的,不过祁长晏的动作并不矛盾,他已经收紧了手掌,声音也迅速的问,“想起来了?” 祁长晏更加紧盯着嬿央,好像生怕这沉沉的眼风挪了一下,这便会是个乌龙一样。 于他而言,她能安然无恙想起来当然是最好的。 接下来,他得到了确定的答复。 他看到嬿央再次点了头,可不待他对此真的彻底放心,却见她又摇了下头。 祁长晏:“……”甚至紧了下唇,什么意思? 接着,便见她说她确实想起来一些,是的,她想起来了,但只想起一些。 只是一些……祁长晏差点不知道该给她什么反应,不过,心里是已经悄无声息长长叹了口浊气。 一些,只有一些……扯了扯胸膛里像是忽然闷窒的感觉,最终无奈一叹,行吧,只是一些也行。 好歹她开始渐渐想起来了。 祁长晏活络下好像这片刻间都有些僵硬的手掌,紧了紧掌心里她的手,“想起的是哪些?” 嬿央:“重阳崴了脚之前的那些事。” “其他的呢?” “没了。”嬿央摇头。 祁长晏嗯一声,手掌则仍旧无意识的在她手上摩挲着。 这无意识中,无形中到底透露了他沉默中的一点遗憾。 不过,虽有遗憾,就像他刚刚想过的,终究是想起了一点,情况不是太差。这说明至少她身体里就算有什么查不出的隐患,那个隐患也不是太严重。 不禁嘴角一松,也终于有了点轻松。 又问嬿央细节,“因何而想起的这些?” 这……嬿央其实不太确定。 不过她也是模模糊糊中有点感觉的,在他怀中抬了抬下巴,“让侯嬷嬷帮我看了看脚踝时,嬷嬷按了之后,脑海中开始有模模糊糊的画面。” 祁长晏点点头。 又垂眸看向她,说:“那再让侯嬷嬷来试试?” 这句不是心血来潮,说完,祁长晏未等嬿央答,马上喊一声李嬷嬷,让她去叫侯嬷嬷过来。 嬿央失声而笑,不过并未阻止他,因为自己也想看看。 但之后两人知道结果了,那就是行不通。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3节 祁长晏对此不动声色,只看向侯嬷嬷,“无事了,嬷嬷你下去吧。” 侯嬷嬷则多看了眼嬿央,“夫人确定脚腕不疼了?” “你揉了会儿,好了许多。” 侯嬷嬷这才下去。 嬿央这时在盯着自己的脚看。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发顶被人抚了下,抬眸去看,也是这时,鼻梁上一沉,是男人的手碰了碰她的鼻梁。 “发黏上了。”他轻轻摩挲一下。 “嗯。”嬿央笑出声。 因为她知道她的鼻梁上没有黏上头发,只是他似乎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 估计觉得她刚刚在失神。 祁长晏也勾了唇,且手掌从她的鼻梁到了她脸边,手指轻轻抚了抚。 两人这么安宁的待了会儿,稍后,随着韶书过来,寂静打破。 屋里有了孩童声音。 “阿娘,你的脚好了吗?”韶书蹦哒进来。 “好了。” “那我看看好吗?”韶书跃跃欲试,她要学着看病了! “好。” 又一会儿。 “阿娘,我看不出来。” “你还小,跟着侯嬷嬷再学学本事,长大了便能看出来了。” “嗯,我好好学!” 嬿央轻笑,祁长晏则摸了摸韶书站在嬿央身边的小肩膀,心想估计还得个十年八年。 …… 嬿央自那后怎么也没能再回忆起其他的从前事,渐渐的,对此只表示随缘。 九月下旬,嬿央收到从京里送来的几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多半是冬天的衣物,其中一个包裹是霁徇的,一个是霁安的,一个是韶书的,剩下的一个才是她和祁长晏的。 孩子们的包裹全都塞的鼓鼓,她和祁长晏那个则要小些,小虽小,里面的心意并不差,包裹里是两件十分厚实的裘衣,一件黑色,一件则是红色。 嬿央让嬷嬷把这些衣裳都仔细收起来,并且,让来送东西的人把她正准备寄回家的东西给带回去。 里面是当地一些特有的东西,还有就是她得的一些好皮子,和给父亲母亲做得暖手的护腕还有帽子一类,这回送回去。 与此同时陆晁那边,京里陆家也寄了东西过来,随同而来的,是陆母在信上说了嘴他这边冷清,说改日派两个丫头过来伺候他。 且按照陆母在信上所说的时间,正好是今日那两人会到他住处。 不过到的是他在郡城的住处,并非他在这边的屋子。 但陆晁还是不悦,母亲何必。 心里的不快比从前每一次都要重,不几日,得空回郡城的那天,还未进府,只是坐在马车上,已经派身边的随从先进去,让管事的叫两个婢女收拾东西,现在就安排马车送回京去。 “这……”管事的张大了嘴,“可夫人说。” 随从:“少爷只说现在就送回京去。” 管事的心想行吧,快步去通知两位婢女。 两位婢女不大想走,“管事,奴几个看府里也正好缺人,咱们心细,留着也好给公子搭把手。” 男人哪有女人心细呢? 管事的也想她们留下来啊,毕竟得给夫人面子,可大人不喜! “走吧,马车已备好了。” 一个时辰后,两个婢女不情不愿上了马车,出城往回京的官道上去。 这时,陆晁的马车已经驶在去治所的路上,他是回来和祁长晏禀报进度的。 到了治所,和许冀说了一声,让他进去通传。许冀点头,不一会儿,许冀又出来,请他进去。 …… 陆晁入内后,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十一月工事能彻底完工。” 其中,谭郡丞曾经做得功夫到底也起了点作用,拖归拖,手底下人钻营也归钻营,但那些人中到底有想以此谋功绩更上一层楼的,所以前期的工作终归不用全部推翻,有那么三层是能用的,这节省了一定的时间。 祁长晏点头。 又道一句,“辛苦了。” 陆晁摇头一笑。 一笑之时,注意到他案前的茶壶,是一套成色尚可的紫砂茶具。 不过,陆晁觉得其中瑕疵也不少。挺纳罕,出身国公府的祁长晏会用这等茶具。 “大人爱喝茶?”陆晁一指。 祁长晏看过去。 弯唇了,颔首:“平常拿来提神。” 陆晁点点头,不过……看到那壶盖,笑了,“那您这茶具倒是有特色。” 特指壶盖歪了的一块。 祁长晏挑眉,随后,陆晁看到眼前的这位又笑了笑,眉眼中颇为舒服的那种笑。 “家里小儿调皮,弄歪了我夫人亲自用陶土捏的茶壶样式,她嫌弃,我便拿来将就用了。” 但听他言语中,又看他此时神情中忽而的一笑,其中哪有任何嫌弃与将就之意,陆晁只从他神情中看出对家中小儿的微微揶揄。 但陆晁自己却忽然沉默了,再看这茶壶心里也有种笑不出来的感觉,这是他的妻儿为他所制。嘴角轻轻一牵,心里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祁长晏伸手摸了摸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抬眸,顺口问了句,“喝不喝茶?” 陆晁抿唇。 旋即出乎意料,“那便在您这讨杯茶喝了。” 祁长晏点点头,慢条斯理给他斟上一杯。 倒是以为他会说不喝。 陆晁喝过两杯茶,从郡守的屋里出来,出来后,往沈郡丞那边去。 心中的复杂滋味在此刻全被他深深藏在沉静的神情之下,连出门那刻想沉沉呼出的一口躁气,也被他忍住了。 一头进了沈郡丞屋里,再出来,是正好下值的时间。 沈町见此,干脆说:“陆大人可有事要忙,不如今晚一道用个晚膳?” 正好明日荀休,不必上值。 陆晁点头,“正好,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回去吃也没意思。” 这句,本是对着沈町一句谑笑般的自嘲而已,但这时当真一字一句说出来时,陆晁才知,哪里仅仅是谑笑,其中,只怕也有八分真。 是啊,他个孤家寡人……轻轻一滚喉结,这回是真的无奈一声自嘲了。 还自己也未察觉,竟是轻叹了一声。 沈町对此表示稀奇,又笑,“陆大人这是也盼着成家了?” 陆晁现在心底闷,此时也没那个精力再装。瞥他一眼,出乎沈町意料的点了头。 还有更让沈町意外的,那就是这位竟然说:“沈大人可有认识的合适的,不如给陆某介绍介绍。” 沈町:“!” 这倒是稀奇。 不过,也是他才稀奇的这么会儿,见这位陆大人脸色一变,又改了口,“说笑的,沈大人别放在心上。” 沈町:“……” 他差点笑了,也真的笑了。 得,幸亏他刚刚没把事情当真。 他就说嘛,对方堂堂陆侯之子,哪里用得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他帮忙找能相看的姑娘。 无声失笑,再说话时便只道:“走走走,沈某知道一家酒楼,那家的滋味格外好,我领陆大人去尝一尝。” “行。” 两人往外走,走到治所大门之处时,正碰见祁长晏的马车扬长而去。 陆晁不禁盯着马车看。 沈町也看了眼,不过他不如陆晁无意中看得久,两眼之后已挪了目光,“陆大人,走吧。” “嗯。” …… 祁长晏回到府中时,发现府里来了客人,是大嫂。 他有点诧异,可从没听钟氏来信说过她要来邯辅这边。夜里,不免就此问了声嬿央,“大嫂怎么过来了?” “大嫂说昔姐说想来玩玩,就顺带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来了,过几天再回。” “对了,我们说明日去田庄玩,你去不去?” 祁长晏想了想,点头,“嗯,去。” 这处田庄是处开放性的田庄,占地颇大,有大小不一的院落,也有随处可看的风景,只要提前派人去说一声,又交了一部分银钱,第二天便能去。 次日,朝阳初露时,一行人乘马车赶往田庄。至上午过半之时,慢悠悠抵达田庄。 韶书和昔姐一起凑在窗户边看,这会儿马车停了,手牵手下马车来。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4节 两人肩挨肩站在田埂小道边。 不一会儿,冒出稚气的声音。 “好光秃秃啊。” 韶书点点小脑袋,“因为稻谷已经割掉收进粮仓了,所以田里光秃秃的。” 这样,昔姐小手又一指,指向田间地头那一堆堆的东西,“那些是什么?” 韶书这个也答的上来,“是稻草堆!堆起来可以喂牛,也可以当铺垫!” 昔姐疑惑,“牛吃嘛?” “吃啊,上回我问了,那个老伯说吃得。”这个是韶书在九稽随先生和学塾里的伙伴一起郊游时,问的。 昔姐:“哦。” 两人站在一起又嘀咕了几句,随后,随着嬿央和钟氏呼唤两人往前走,二人纷纷被丫鬟从田埂上牵下来,朝阿娘跑去。 进了田庄,韶书和昔姐对于捕猎活动很感兴趣,两人眼巴巴瞅着那一副副弓箭,赶紧揪揪阿娘袖子,仰头问:“阿娘,我们也打猎好吗?” 嬿央:“韶书想玩?” “想!” “可你和昔姐都还小,这里没有适合你们的弓。而且,你们不怕到时不是你们捕猎,反而成了你们被野猪追着拱?” “听说拱一下,有人直接腰都断了。” 韶书眼睛瞪大。 “那,那爹爹去捕,我们中午吃烤肉好吗?” 昔姐也附和,“那叔父去捕!” 祁长晏笑了。 不过几个孩子们想凑热闹,那答应了也无妨。 “嗯,行。” 他侧身吩咐许冀一句,让许冀也一起。 这片田庄后面就是山,在山脚有田庄故意放养的一些供人娱乐的鸡啊鸭啊,而在山林里,则有一些土生土长的野猪狍子兔子等物,怎么都不会让人空手而归。 他嘱咐嬿央别带着孩子们进山,此番他和许冀进去便是。 嬿央看了眼山林,近山处植被不算太密,也被来客扫荡过多次,不会有什么大型野物。 “你记得别进太深,深山总是有凶物的。” 祁长晏弯唇,“嗯。” 男人打马,持弓挽鞭进入山林之中。 …… 在祁长晏带着许冀进山半个多时辰后,嬿央看到有几个人从山林里出来,两人一人拎一只兔子,边走边说。 一人摇摇头,“抢红眼了,就差直接打起来了。” 另一人也摇头,“是啊,别看模样挺俊,瞧着也不是个暴躁样,没想到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 “不过是只野猪,哪里至于动真火。” 这回,他的伙伴不附和了。 因为他觉得或许还真的至于,毕竟自己先猎的东西被别人中途抢了,不动真火就奇怪了。 像他,若是他当时身边人够多,他肯定也不满足于只抓只兔子就出来的。这样拿回去,说实话他都嫌丢人。 叹气了,更是忽然停下脚步,说:“要不我们再进山里走一趟?” “嗯?” 那人还以为伙伴是不同意呢,没想到话是他提的,转瞬却见对方说完那一个疑问的嗯后,扭头就朝山里走,“走走走,好歹还有几支箭,咱们兄弟俩怎么也得猎个大东西!” 原来,比他还嫌寒碜呢。 失笑,赶紧上前追上自家兄弟。 嬿央的袖子这时被韶书扯了一扯,韶书仰头问:“阿娘,他们是说山里打架了吗?” “应该是起了争执。” “那是和爹爹起争执吗?”韶书担心。 嬿央:“……” 她还真没把那两人说得联想到祁长晏,不过……也有可能,但在她看来可能性几乎为零,她不觉得祁长晏是个冲动性子。 不过,在之后又一拨人出来,描述的更加细致时,眼中的神情不可避免变了变,其中,也有了些不确定。 嬿央的目光望向山林方向,望着望着,心里渐渐冷静,不一定是祁长晏的。 那些终究只是别人嘴里似是而非的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许冀忽然跑出来说祁长晏和人起了冲突,哪里就猜测是他了。 但说是冷静,眼睛却还是望着山林方向,下一刻,在山林里又有人出来时,嬿央上前一步,她是想仔细的问问来人。 但她上前一步时,却突然从身后听到有人唤她。 嬿央于是先回头。 回头不出意外看到的是陆晁,从刚刚他的音色她便已经听出来了。 而回头之时,倒是恰好看他手持一副弓,身边也跟着好几个人。 嬿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手上的弓,心里准备找那个生人问的话,这会儿彻底没了心思,因为她觉得问生人不如让陆晁等会儿进山时顺道看看。 这时,陆晁已经朝嬿央这走来,且让陆晁意外的是,她此时竟也朝他走来。 陆晁手掌不由得微微紧了紧手中的弓,眼睛更是几乎在定定的望她,可随后,无声一叹,说心里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且,哪里又仅仅是失望的事? 无声中差点深深一嘲,嘲自己那一瞬念头里的痴心妄想。 她怎会只是因他而走过来。 “陆大人也要进去打猎?” 陆晁点头。 “那可否顺带看看我家夫君?我几番听里面出来的人说山林中有人争执,不知道他是否有被波及。” 陆晁抿了抿唇,他挺不乐意答应的,但此时,在她面前,他做出的反应却是点头,“好。” 嬿央感谢,“谢谢陆大人。” “举手之劳罢了。”陆晁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儿女,随后进了山里。 钟氏在他走后,上前来说:“陆侯家的小公子如今也在郡城这边?” 嬿央点头:“是,他受命来协同郡城里的一道工事,来这边已经有一阵了。” 钟氏点点头,她倒是今天才听说这事。 接着,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这期间,韶书和昔姐还有苍哥五个都合力逮了一只山脚鸡飞狗跳的大公鸡了,嬿央才终于见到祁长晏出来。 迅速一看,他身上未有血迹,嬿央也分明是看到的,但这时却还是在他才出来那刻就已经过去了。 男人在她才走近时,垂眸一问:“以为我有事?” 嬿央嘴快,眼神则又看了一遍他的脸,不知是轻声又或是别的什么语调问他,“那可是你有事?” 祁长晏笑了笑,一个摇头,说不是。 他这时也随手接了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把在出山时洗过一遍的手擦干净了,伸手旁若无人握了嬿央的手。 “我听他们话中说争执之人也拿的是当中是红色的一把弓。”这也是导致嬿央有点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原因。 听说总共就三把,又听那几人一描述,虽不是精准指向他吧,但也难免怕在她觉得不是时还真就是他。 “不是我,是最先拿了弓的那人。” 嬿央轻轻颔首,这便好。 颔首过没什么好问的了,因为他本已安然无恙出来,可以确定不是他。 她没再说,但祁长晏开始说了,祁长晏紧紧她的手,接着让她看许冀手里的东西,“没猎其他的,只转了几圈打了几只在山里生活的野鹅。” 嬿央心想有鹅就已经够了,“这几只够了。” 祁长晏这时倒是一笑,“不觉得我和许冀猎的东西太少太小了?” 嬿央望向他。 望了,伸手倒是好笑着拍打他一下。 仿佛在说为何要觉着?祁长晏自然领会了她的意思,所以嘴角又勾了下,又喉头滑动一下,男人失笑。 不过这话却也不是他明知她不会嫌弃,倒还故意多嘴一问。 这时是想和她说说山里,“里面近山处没什么大东西,真有也就是野猪一类,不好处理,体型也太大我们吃不完,别的除了野鹅,瘦的瘦柴的柴,不如这几只估计是从山脚溜进去的大鹅。” 嬿央点点头。 点完头,心里也到这时彻底放松,因为觉得听他说说这些也新鲜,莞尔,“那现在拿去处理?时辰也不早了。” 祁长晏颔首,“好。” 但先说要走的嬿央却忽而目光往他身后一抬,步子仍在原地。 祁长晏跟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 看过去时,视线中是陆晁。 嬿央这时对陆晁说:“此番麻烦陆大人了。” 祁长晏扬眉,什么麻烦? 他还不知道嬿央之前拜托陆晁的那一桩事。 不过这会儿也知道了,从嬿央与陆晁的言辞间。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5节 祁长晏看着陆晁,“难怪我说你倒是什么也不猎就出来了。” 陆晁笑道:“也不全因为您夫人所嘱,下官看那些人吵了一番觉得怪累的,干脆还是出来吃现成的。” 祁长晏嗯一声。 嗯过,颔首又说:“那就不打扰你和友人尽兴了。” 陆晁点头。 他点过头,祁长晏这时也带着嬿央转了身。 而陆晁,在这位与嬿央转了头时,神情仍是笑着的。他怎会让别人发现他对嬿央的异样呢,可接着,嘴角本就不真的笑好像本来也不受他控制似的,无法在表面维持。 神情里有了点顿滞,随即完全眼神偏了,未再看嬿央背影。 可偏了的刹那后,他的眼神却又静静扫了过去。 他看到嬿央在这时要拐上一侧小道时侧脸正好微微朝他这边露出了些,她的身形则是偏向祁长晏的,祁长晏微微偏了脸,这时也是对着她的方向的。 两人这会儿不知在说什么。 但他可以确定,总之说得是一些轻松的事,不然他视线里看到的她,倒是时不时勾一勾唇。 又见她忽而被小儿缠了,小小的孩子要抱。而她,伸手逗了逗他,但未从嬷嬷怀里接到怀中。 陆晁再次挪了眼神,但事实不是,目光跟忘了移似的,此时仍是看着那边。 嬿央这边,在她逗过孩子之后,祁长晏伸手也揉了揉小孩脑袋。奶娃娃于是再次要抱,祁长晏没抱,这惹得嬿央说他,“刚刚都要逗好了,你又招惹他。” 祁长晏笑笑。 同时,只紧了她的手掌,继续沿着小道走着。 第49章 不过, 之后一会儿又不得不松,因为霁徇一个劲非往嬿央这边伸手,要她抱, 嬿央没办法,最后到底是抱了抱他。 一家五口越走越远,陆晁倒是仍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也往前走。 中午,在田庄里用了膳, 又与同来之人饮了些酒, 陆晁出去散散酒气。 其实他饮的远不止一些, 只看现在的时辰, 就知他那一回一回喝的很浅的杯子, 积少成多到这会儿距离正午一个时辰都过了的时间里,在他喉咙中已经灌下了多少。 不过陆晁没觉得自己喝多,他觉得他脑子现在清明的很。 譬如,他现在知道好像隔壁院子里就是祁大人他们。真是巧啊,意味不明闭了下眼,陆晁随后走着走着,又往回走了。 走到院子门前时, 又立住, 不动了。 隔壁很安静,没什么声音, 偶尔终于有声音响起时,好像也只是些萧索鸟叫之声。 陆晁不知不觉中,不知到底站了多久。 院子里他的友人倒是到此时才发觉他在门口站的久了, 瞄了几眼,看他静立着, 仰头似乎看院门牌匾的姿势,不禁问:“牌匾上的字写得如此之好?你倒是一直盯着看。” 陆晁哪里是盯牌匾呢。 不过对方这样说倒也没说错,他确实是借着视线放到牌匾上的掩饰,在注意其他。 顺势把视线挪了下来,可挪下来后却不是看他,而是骤然一回头,看向突然一把撞上他的腿,又抱住他一条腿奶声奶气喊了声爹爹的孩童。 陆晁:“……” 手掌僵了僵,有点愣。 而抱住他腿的娃娃倒还没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小肉手拍拍他的腿,随后大眼睛眯眯,仰了小脑袋。 陆晁笑了。 但小霁徇懵了。 懵的连嘴巴都张了张,一丝口水这时则不小心从他小嘴巴里漏了出来,到底年纪还小,闭着嘴巴有时不小心都会流口水呢,更何况张了嘴。 紧接着,小身体又一唬,往后倒着退两步。 终于反应过来他抱的这条腿不是爹爹的,他的爹爹不在这呢。 但小霁徇没能走开,因为陆晁已经蹲了下来,轻轻抓了他的小手臂。 又拿帕子一揩,把他流了口水的嘴巴擦干净,“阿娘呢?” 小霁徇眨巴眨巴乌黑的大眼睛,不说话。 这时李嬷嬷也走上前来,牵了自家小主子。 其实刚刚她站的也就几步远,不算远。是因为也被小主子忽然抱了生人又喊爹爹弄愣了一下,这才慢了几步。 且这慢了的几步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她早认出了陆晁,知道他人好像还不错。 所以小霁徇小脚迈向他时她还以为小主子是还认得陆晁,想找他玩呢,没想到竟是因为视线太矮仅仅能看到腿,把他认成二爷了。 这会儿听陆晁嘴里逗小孩似的,问夫人,她上前扶了小主子,顺道答:“陆大人,夫人和二爷在院子里,奴领小主子出来走走。” 陆晁点点头。 目光却仍在看圆嘟嘟白嫩嫩的霁徇,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脸蛋,竟还是问:“阿娘呢?” 霁徇再次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好像终于也发觉他其实是见过他的。 于是不认生,小手指一指院子里,奶声奶气说:“阿娘屋里。” 指的是陆晁身后院门大开的屋子,小霁徇以为这边的院子就是他家的院子。 他还忽然偏了偏身子,挪动小短腿似乎想往里走。 李嬷嬷赶紧拉住小主子,几乎失笑,“小公子,咱们家在旁边呢,不在这边。” 而李嬷嬷都这样说了,陆晁就算有心还想逗逗嬿央这小儿子,也收了手。 李嬷嬷这时也把霁徇抱了起来,朝陆晁一个欠身,回了隔壁。 陆晁的友人这时则问陆晁,“是哪家的孩子,瞧你竟是相识?” 陆晁:“那位祁大人家的。” “他小儿子都会走了?” 陆晁点头。 友人也点头,心想那难怪他刚刚看着挺有耐心,原来是祁大人家的孩子。 但陆晁哪里因为他是祁长晏的儿子,又因为他官高他一些呢。 究其根底,到底是因何他刚刚甚至肯掏出帕子给小稚童擦口水,他心里心知肚明。看了看手里仍然拿着的帕子,垂眸睨了睨,陆晁又望了眼隔壁的方向。 望过一眼,心里竟忍不住轻呵了两声。 同时几乎是痴心妄想,心想要是他们夫妻感情不睦就好了。 但不可能的,也是清楚明白这不可能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神情里已无声中,逐渐沉寥的无非再恢复寻常。 不过,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心想事成。不对,也不是心想事成,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但,此时看见嬿央神情一闪而过的差别,心想好像也够了。 他一直以为她和祁长晏如胶似漆,两人的感情牢不可破,可好像夫妻两并没到那等地步。 不然此时她为何只带身边几个丫鬟走着,神情沉默,甚至好像他在看她,她也未有任何的察觉。 她在心不在焉,又或者是走神,而以他所知,女人心不在焉无非为那几件事。她生活无忧,妯娌和睦,除了祁长晏,还有什么能让她如此? 陆晁无意识间看了她许久,看到她身边的婢女似乎是都比她先发觉了,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才抬眸,回神发现竟然在这碰到了他。 嬿央看到他了。 但看到了神情也未来得及转换,因为脑海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所以完全没心思和他闲话。于是只轻轻一个颔首,她错过身,漫无目的继续往前走。 这般慢走,完全未注意到身后陆晁跟了过来。 嬿央脑海里的画面是祁长晏岁除回来的情形,他的回来让整个国公府都很意外,但嬿央刚刚久久的出神不是因为祁长晏突然到家这一事。 她是因为年初二拜年回家那晚。 那天她和祁长晏是傍晚才拜完年,从父母那边回的国公府,而才回到国公府时,没想到大嫂和大哥他们竟然已经早早回来了。 往年,年年大嫂都几乎是入夜才回来的,没想到今年倒是比她还要早回,更让她诧异的是,后来回院里后随口问了句院里丫鬟,没想到丫鬟说其实大嫂过了中午就回了,今日回的非常早。 嬿央着实诧异到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之后大嫂还来找她说话。大嫂让她把屋里人都遣出去,她们妯娌两说些私密话。 嬿央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毕竟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处的一向还不错,并没什么龃龉。 “今日我真是要气死了。”钟氏实在是被气到了,“我也没法和别的人说,只能跟你说了。” “你道我今日为什么回的这么早?我父亲被姨娘哄昏了头,今日在我回娘家的日子,竟安排我那庶妹在我夫君跟前夹菜侍奉!” “他们也不嫌没脸。” “我今日真是臊死了,昔姐还问我,怎的我那庶妹要杵在你大哥跟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偏我那姨娘是个脸皮厚的,竟亲热的拉着昔姐问,说让她这小姨跟来国公府照顾她好不好。” 钟氏当时脸直接青了。 劈手便把昔姐的手夺回来,冷了声音,“姨娘要把妹妹卖了作丫鬟?又或者老嬷嬷?国公府里最近除了收丫鬟和老嬷嬷,别的可都不收。” 钟氏那姨娘:“……” “您这是什么话?” 钟氏:“实话罢了。” 饭也不想用了,摸摸昔姐小肚子,问她吃饱了没,得到昔姐一句是,随后待丈夫和两个儿子也收了筷时,直接就收拾东西回家来了。 钟氏:“别人家还知道是姐姐死了才推妹妹来做个填房,这没脸皮的倒好,我还好好的呢,她就敢把女儿往你大哥身边推。” 钟氏也是实在气极了,说着说着忍不住把当年的事竟也一股脑说出来。 “曾经她便把主意打到弟弟身上过,眼见成不了,这回竟又盯上祁勐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6节 嬿央:“……” 张了张嘴,“大嫂,还有这事?” 钟氏:“……” 这回轮到钟氏半张了嘴,一时没了声。 随后,破罐子破摔,叹气,“罢罢罢,今日既已嘴快说了,那就索性说完。” “那还是你和弟弟成亲前的事了,你也别怪我瞒你,当时看你和弟弟感情好,我也没有无缘无故突然和你提起这事的道理是不是?” 嬿央点头表示理解。 又想,曾经他的事,她还真是知道的微乎其微,杜雪若的事是如此,如今大嫂忽然提及的事也是如此。 钟氏见她点头,脸色也还算不错,这才道。 “上回她想牵线的人倒不是她女儿,而是她姐姐的孩子。” 她那位姨娘的姐姐也是嫁了人作妾,不过那家人的门楣远不如钟家,所以她的姐姐便托张姨娘留意留意,想给女儿找个和钟家同样门楣的夫家,甚至若是实在没合适的话,张姨娘姐姐的意思是,让女儿随了钟氏的哥哥或者弟弟也是行的。 但最终没成,因为没成,张姨娘便把眼睛盯上了祁长晏。 钟祁两家已经定了亲,六月即将结亲,张姨娘又想到对方是钟氏的小叔子,门楣远高于钟家,让外甥女随了对方,那当然是最好的出路。 所以自此之后每回祁勐过来,张姨娘都热情的打听祁长晏的事。 更是在钟氏出嫁那日,把她那外甥女也接了过来,当日想方设法让她与祁长晏接触。 钟氏是后来回门时才知道的这事,她当时脸就红了,气红的也羞红的,这让丈夫如何看她?又让小叔子如何看她?若是当日闹出什么不愉快,那还怎么让她在祁家做人? 赶紧追问:“母亲,当日她没闹出什么事罢?” 钟母冷笑一声,怎么没闹?差点就让她闹出了! 两个眼皮子浅的,当日是一直在自家姑爷的弟弟跟前打转,又是含羞带怯,又是时刻找机会说话递东西的,甚至姑爷的弟弟随了姑爷接亲,她也有意往前。 是她身边嬷嬷发现不对劲,及时到她跟前说了,她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更是连张姨娘也一道让人看着不肯她们再往姑爷那边走,当日才没继续闹出难看,那时她都不敢去看姑爷和祁长晏的脸,怕他们误以为她们钟家如此没规没矩。 钟氏听到这,才终于松一口气。 回去后,也亲自去向弟弟为那日钟家的疏于招待致了歉。 还好弟弟宽和,并未因此觉得钟家待客逾礼,钟氏可以稍稍放心。 不过,当时她没想到事后竟然还能再碰到张姨娘的外甥女,且是在三月三的上巳节祓禊之日。 那日场面很大,人来得也很多,她也是在那日,第三回 见嬿央。 第一回 是在别的宴上,当时她和她母亲一起出席。那回她会注意她是因为她打扮的虽不算华丽,但却可以说是在场最让人过目难忘那个。 当时她看了好几眼,还和别人私下里问了句她是哪家女儿,后来知道她父亲姓林,是一位翰林院的五品官。 其实那时距现在也不算久,就是去年的是。第二回 则是在别的地方了,不过那时就匆匆一眼,没有太记在心里。 此时再见她,不出意料,她无意惹得太多人看她,但谁又能真的忽视的了她呢,甚至看到有一次她和自己那姨娘的外甥女隔着一条道在长廊里错身而过时,相比对方,嬿央是毫不意外的抓住所有人眼球,当时也是巧,在她恰走过时,垂柳的枝头被风吹去拂到她肩畔,她于是背过身停了,和身边的小姐妹在垂柳下说起话来。 当日过后,她便听到有许多人打听她是哪家儿女,她估摸着,林家的门槛估计要被踏破了。 最让她诧异的是,事后,一次国公府有宴,小叔子竟然来找她,问她可还有多余帖子,给林家送去一份。 钟氏当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林家,“弟弟说得是哪家?” 祁长晏倒也不避讳直言,“翰林院那位林姓大人家。” 他说到这个地步,钟氏马上明白是哪个林了。 翰林院有几个林家她不清楚,但无疑,最可能的那个林家一定是嬿央家。 她还是因为嬿央才记得她父亲姓林,又姓甚名谁的。 自然点头,“好。” 钟氏点过头后当天就给嬿央去了帖。 这会儿,为了弥补自己刚刚嘴快的事,便顺道把这事也透露出来,又道:“可见我两是肯定会当妯娌的!” 嬿央略诧异:“……那次,是他让大嫂给我的帖子?” “是啊。” 嬿央实在意外,因为那次可以说是两人第一次长时间有交集。 当然,她在此前也是见过他的,不只是上巳日祓禊那次,在上巳之前,当然也见过。 是年前九月那回,彼时她还不知他家世,去马场给哥哥送东西。 她是第一回 来马场,这边旷野无边,一眼望不到头,后来是遣环枝问了马场里的一个马夫,才找到方向,往哥哥可能在的地方走过去。 走了一段,马场围栏正好由远至近驶过一批马,那些当头几个的人里,其中就有祁长晏。 她当时为何会注意到他呢,因为他正好在她视线方位里,男人执着马鞭,在马背上像风一样驰过。 他们这些人骑的很快,嬿央的衣裳都被一阵带起的风吹得往一边飘了飘,随后,这批人最后一个骑过时,在又一群十几个人中,她看到了她哥哥的身影。 林成也看到了她,所以他有意放慢了速度,落到最后。 落到最后了,又打马往这边来,“妹妹!” 不过叫了这一声之后,林成没能停留太久,因为后边又来人了,于是只匆匆说了句让嬿央在附近找个地方等他,待他出了马场马上过来。 嬿央点头道好,就近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 约两刻钟后,林成来了。 他是跑着来的,步履匆匆,走近就问她,“可是久等了?” 嬿央摇头笑,又朝环枝示意一下,让环枝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哥哥你的弓。” “怎的你亲自送来了?” 嬿央会送来当然是有原因的,一是当时她买完东西回家正好碰到小厮取了弓打算送过来,二是她知道这边马场是男眷女眷都有的,所以当时想来看看,于是没进家门,直接让车夫调转马头亲自送过来了。 这时左右看了看,便说:“哥哥你带我四处瞧瞧?” 林成当然乐意,他也知道妹妹会骑马,但今日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以接了弓时他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顿了下,说:“今日人太多,你刚刚也瞧见了,改日我再带你过来瞧瞧?” 当然,主要的肯定不是什么人多的原因,主要的是他的妹妹容貌太好,就刚刚打马而过的那一瞬间而已,好些同窗下马后便问他,说刚刚看他驱马到围栏边,问可是认识她? 这时不想妹妹过去。 嬿央自然是答应的,刚刚她也看到人确实很多了。 但没想到哥哥这一指,倒是正好指了个人,嬿央还看到那人脚步一停,随后就往这边来了。 “哥哥,你身后有人来。”嬿央提醒。 嗯?林成回头。 一回头,视线中看到的就是祁长晏了,他微微惊讶,“祁二公子?” 自囔一句时,后来知道对方倒不是故意朝他这边来的,只是出去要往这边走而已。 祁长晏也的确不是因为什么缘由故意往这边来,他确实只是要回去罢了。 不过路过林成和嬿央时,还是停了一下,顺手打了个招呼,因为林成这个人他不讨厌,所以顺手的事未嫌麻烦。 林成则问:“您这是要回了?” “嗯。”祁长晏点头。 又说:“你们在这是?” 林成:“我把弓落在了家里,家中妹妹给我送来。” 祁长晏颔首。 “那我便不打扰了。”颔一下首,祁长晏离开。 没多久,嬿央也顺着他刚刚走过的方向走,因为弓既然已经给哥哥了,马场这时也没法看,她自然选择回去。 出来时倒是看到祁长晏还在,他在与人说话,嬿央路过他们,走向自家马车。随后直到上马车那刻,她也没看过祁长晏。 倒是祁长晏这时看了看她。 其实在疾驰而过那会儿,也是看了她的,她样貌出色,那时简简单单被风随意吹着,脸上有种随性,却又极富美感的强烈,一眼让人印象深刻。 他身边的人这时问他,“长晏认识?” “嗯,认识。” “哪家的?” “问这做什么?” 那人一笑,随后封了嘴,表示不问了。 嬿央当时还是哥哥回家后才知道的祁长晏来历,那时,即使那次之后又见过他,她也从未想过今后会嫁给他。 翌年,上巳之时。这次的祓禊她们一家子都去了,当日祓禊因为春日人多,并没有浣足洗浴什么的,只拿了柳枝在溪水里耍了耍,又沐了沐手,便算了事。 另外,上巳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让已经定了亲的男女能有个日子光明正大接触,也让未定亲的男女,若有意的暗地里相看相看。 家里大哥已经定下亲事了,今年五月便要娶妻。这回,大哥大嫂借此机会见个面,同时,她的亲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其实从她前年年底及笄起想与林家议亲的便不少,但当时大哥还没定下亲事呢,她自己也毫无感觉,去年这事便一直以大哥亲事未定为由一推再推。 但去年后半年,大哥总算有看入眼的人了,两家约定结为两姓之好,于是今年年初十七的她,亲事也就不能再拖了,也得开始相看。 似乎有几家人也知道了父亲母亲的意思,所以今日有几家是从前暗地里跟母亲透露过意思的。 但嬿央是不会嫁进这些人家里的,这几家虽与林家是门当户对,甚至有一家对林家来说可以算高攀,但按哥哥还有父亲打听的,他们家中都已有小妾收了房,纵使嫁过去直接就让她掌中馈,她也不乐意,不够闹心的。 所以没有与他们有任何接触,但凡看到他们,也都往远了走。 如此避了几次,寻到个安静地方歇时,环枝好像都觉得累了似的,叹了声气。 嬿央笑了笑。 环枝叹过气,倒是忍不住靠近嬿央悄咪咪问了声,“姑娘,今日人多,您可有瞧着能当姑爷的?”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7节 她刚刚是发觉有不少人看自家姑娘的。 嬿央摇头。 环枝对此就说:“那无妨,您再瞧瞧。” 又碎碎念,“老爷和夫人本就舍不得您出门,咱们好好瞧,别急。” 上巳日回去不久,嬿央听母亲说她把那几家拒了。而拒了那几家,父亲最近的处境看着有些不好。 因为那几家都觉得是父亲不给他们脸,暗中使了点绊子。 嬿央抿了唇,林父林母则宽慰她,“还好没应了他们,不然就如此肚量,你过去了还不一定过的什么日子。” 且这些人到底也只能使些小绊子让林父烦一烦,是伤不了他的根底的,毕竟林父也不是吃素的,就任人拿捏。 三月十二,嬿央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帖子,那就是国公府钟氏递来的帖,邀她去国公府的赏花宴。 林家全家对此都挺吃惊,第一反应是先问林母,“你和平宁公主交好了?” 林母:“……哪有?” 她要有那个本事,最近丈夫还能忙成这样? 拿手指重点指了指帖子上的名讳,“没看到是祁大公子的夫人送来的?你们倒是突然都说公主。” 林父几个:“……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是改而问嬿央,“你和祁勐的夫人认识?” 嬿央摇头又点头,“只说过几句话。” 林父沉吟。 沉吟的结果吗,自然是无论认识不认识,嬿央都去一趟。毕竟人家特地下了帖来,而且,嬿央也有意借此让那几家消停消停,林家并不是难支的独木,他们想欺负就欺负了。 好歹她和国公府有点来往。 三月二十,嬿央来国公府赴宴,人很多,也全是身份不一般的妇人和各自家里的小子姑娘。 其中最明显的对比就是,上巳那日烦她的人完全在这个地方出现不了。 嬿央入了国公府,除了和钟氏说了几句话,其他时间都安安静静待在一边。 她是知道有些达官贵人的,有时莫名其妙就有个脾气,多说多错,所以她还是谁也不招惹的好。 但她不惹事,却有事找她,不知道哪个挑头说花好看,得找个美人衬才行,于是不知哪一句里就提了她,都要把那花往她头上簪。 嬿央是不乐意的,把这花簪了她头上,那她成什么了?这些人逗乐的玩意?怎么不见这些人敢说把花往平宁公主头上簪呢?难道她们敢说平宁公主不是美人。 她正忖着要怎么化解才好,好在,钟氏把她拉了过去,笑骂这些人:“去去去,觉得花好看,那你们都往自个头上簪去,怎么都要旁人来衬。” 随后,更是一直把嬿央带在身边,这些人看钟氏对嬿央亲近的出奇,也就没再不把她当回事,之后,也至少是没有哪个人再说过什么让嬿央簪花的事了。 当然,钟氏也没那个功夫一直顾着嬿央,一是她肚子大了,光坐着也累,二是她也得分神和别人说话,到底没法一直看顾嬿央。 也是钟氏分不出神的那阵,嬿央自己去透透气。 这会儿经了钟氏那一番,已经没什么人有意无意找她麻烦了。 但她正透着气,倒是发现身后不远处有动静。差点以为是钟氏遣人来找她,但一看之下,不是,竟是祁长晏。 “祁二公子。” 祁长晏颔首。 颔首后,说:“站在这作何?” “坐的久了,我出来走走。” 祁长晏点点头,而嬿央,此时想了想,便欲和他离远了,到底此处除了她和他没有别人,要是被哪个丫鬟撞见了到平宁公主跟前说一嘴,以为她有非分之想……那林家的处境便不仅仅是有点麻烦了。 但她颔首一下,又转身要走时,却闻身后又近一步,同时听到他的声音问:“你可定亲了?” 嬿央顿住。 神情里也是明显的一顿,这般明显的一阵后,除了顿,还有的自然是讶异。在她这讶异的几息间,听他再次问:“可有?” 没有,可他这是什么意思?嬿央没有回头,因为怕自己神情里的讶异,又或者别的什么被他看清。 但他这时离得她已经很近了,男人这回的声音在她未答一句时,却不知为何一声,已是笃定了,“没有是不是。” 嬿央好像不得不答了,她也点了头,轻声,“嗯。” 祁长晏意料之中,因为这些日子林父的处境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林父拒了那些人家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了。 这也是他让钟氏给她下帖的原因。 屡次见她,现在心里是何感觉还不大能彻底摸清楚,但在林家如今的境况下,这些日子忽然沉思一点,那就是那些人家林家尚且拒的了,若是哪天出现林家完全拒不了的人呢……所以当时第一个念头是不想拖到出现一个林家拒绝不了的人上门提亲的地步,于是在此之前不管成不成,也不知当时是冲动亦或其他,唯有一个念头,至少他要先于那个人出现。 钟氏的帖子无论如何得送去,又或者,他都想过若是钟氏不应,那就直接让母亲给林家下个帖。 这时听到她一声嗯,祁长晏望着她,倒是笑了笑。 嬿央听到了他这一声算不上大的笑,也是那一刻迟疑回眸看他时,看到他深沉却又湛黑的眼神,那湛黑里除了一丝笑好像还有点其他,只是尚不待她分辨出来,接着他似乎又近了一步,不过又近了一步后,倒是又先止住,只听到他说:“改日……” 略顿,只那么一息的顿,男人眼里的湛黑好像更厚了,“改日我让母亲上门提这事。” 嬿央:“!” 说不惊是不可能的,她真的从没想过她最后会与他成亲。 “你。”嬿央哑然。 她想问的是他这句可是认真的?不过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意思。 祁长晏是知道,知道后神情并未因此怎么变化,只是又一声,“知你一时难消化,三日,三日后你让林成给我答复,届时我再让母亲上门。” 后来,后来嬿央那夜回去后,最后给他的答复自然是好。因为嫁了他于现在的她和林家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且她也问过哥哥,他较于从前那些想娶她的人,房里至今没收过人。 嬿央让哥哥给了他答复,随后,两家的亲事开始按部就班的办。准备亲事期间,嬿央没有受到亲慢。其实当时还未进祁家,她是不知道平宁公主对她的态度到底是如何的,但至少在成亲的六礼上,每一场礼对方都没让林家有过任何不舒服。 次年八月,她从家里出嫁,正式和祁长晏结为夫妻。当晚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这场亲事最初是由祁长晏主动,后来从那回三月后一直到如今,两人也见过好几回。甚至最后一次就在两个月前,两人完全说不上长时间未见,可那到底也已经是两个月之前了! 所以此时在被挑了盖头,屋里只剩二人时,嬿央无意识中好像屏了息,屏息的同时,矛盾的是心跳又快的像不是自己的,她几乎都能意识到。 不过接着,却又忘记了。 他先亲了她。 但她后来是否也亲了他她不知,只猛然回神时,竟是自己嘴边已是他薄唇上的温度,不止有他的温度,视线里也都是此时的他,又或者他睁了眼,此时眼睛里面的她。 第50章 嬿央头一回回想起曾今成亲的事, 而随后,她跟前出现的是一声突然沉了的小心二字。 这二字好像就响在她不远处,又好像仅仅是在她回忆里, 视线中仍是新年的景象,韶书用完晚膳跑得太快,小脚一绊,骤然要摔倒,身边快速有风掠过, 快到这风好像都成了实质, 甚至明明是看到祁长晏上前去把韶书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时手臂上却紧跟着也有一股力道。 谁的?嬿央忽然回神。 回神那一刹, 自然是猛然看向自己的手肘。 手肘上确实有男人的手掌, 但却不是祁长晏的,而是陆晁的。 嬿央失愣,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陆晁的手掌却滞着,像一时忘了收,是到下一瞬,才似乎忽然僵了手心,渐渐把这只才握了她手肘的掌心收回去, 又平静的背于身后。 他抿了唇, 抿过唇后神情里这时仍是皱的。陆晁盯一盯嬿央,又盯向她前方那块坎。 “路上有坑, 祁夫人小心着些。”他的声音不自觉有点沉了。 其实,最初也没想过直接伸手扶她阻止她再近前一步的,可是那一瞬下意识已经伸了手。 此时只极力掩饰平常。 嬿央看向那道坑。 看过, 此时心里仍然有些在为回忆出神,所以没有多想, 只致谢一声,“谢谢陆大人。” 一句谢后,回头往回走。 但料想不到的是,这时身后竟然又有陆晁的声音,他似乎也在朝这边走,且,同时似乎犹豫的一声,问着她,“怎的只有夫人一人出来,祁大人呢?” 起初,心里确实为她和祁长晏可能生了嫌隙而窃喜,但看她刚刚出神的那样厉害,甚至几乎是怔忡的神飞天外,连脚下那道大坑也完全不察……陆晁又没法庆幸,窃喜了,因为并不想看她那似乎失意一样的神情。 那时即使他只是站在她后面,看不见她的表情,仅仅从她漫无目的的脚步也能察觉出她有些不大对劲。 于是这时早没了心喜,只剩对那为大人的些许不悦。 嬿央倒以为他真的单纯在问祁长晏。 看一看他,说:“他在院子里歇着。” “陆大人是有事找他?” 陆晁无事,但此时,望了望回程的那条道,看了一瞬后,口中竟是答是。 “是有件事想找祁大人。” 嬿央点头,这便能解释他刚刚为何在她身后了,原是跟着她想问祁长晏的事。 陆晁又说:“下官顺道,与夫人一起回?” 嬿央:“好。” 回程路上,两人偶尔也说几句话。 “夫人觉得这边景色如何?” “还不错。” “那夫人下次可还想来?” “马上要入冬,暂时应该不来了。” 陆晁对此点点头。 走着走着,好像很快就到了院门边,这个很快是对于陆晁而言的,嬿央只觉这段路走得还算慢了。 此时,嬿央已在丫鬟推开门时跨进院门里了。一进院,见山石嶙峋的的亭子边,几个孩童正在凑在一处说话,奶娃娃也在,他最矮,但却最安生不住,一会儿走到安哥那喊一声哥哥,一会儿又自己蹲在一边玩。 这会儿发现嬿央回来了,小身子马上又站起,一步一步走过来,“阿娘!”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8节 走着走着,又直接跑。 小小的人,跑得还怪让人胆战心惊的。 甚至还跑得衣裳都往上跑了跑,凉风嗖嗖的钻进去。 于是到他跑到嬿央跟前了,嬿央也早已快步走来了好一段距离,这时蹲下把他的小衣服拉拉好,先问:“冷不冷?” “不。”奶娃娃摇头,随后伸长小手要她抱。 嬿央把他抱起来,顺势,也吩咐身边的环枝,“去和许冀说一声,说陆大人来了。” “是。”环枝快速跑去。 嬿央这时又理一理霁徇的衣裳,顺带逗逗他。 而她逗孩子的举动,被陆晁全看在了眼里,女人捏捏孩子的小肉手,又柔声柔气的和孩子一问一答……他好像从未看过如此情景。 当然看过的,就算不曾在府里看过,在大街上,在哪个亲戚家,这样的情形也不算罕见。只是他从前从未,从未心里触动过,此时甚至脚步往前了一步,忍不住也想逗逗她的孩子。 但许冀已经来了,陆晁动作未停,还是上前一步。不过这一步在他有意识之下,已经有分寸许多,他看着小霁徇,倒是只问:“霁徇已经会这么多话了?” 霁徇靠在阿娘怀里歪歪小脑袋。 嬿央则掂掂小孩,笑,“嗯,越大说话越利索。” 陆晁点点头,随后就跟着许冀去见祁长晏。 祁长晏看到他,直来直往,“许冀说你有事?” 陆晁笑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您关于上回还得再挑个人负责城北那一段工事的事。” 祁长晏点点头,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一切都有规矩可按,直接按规矩办就是。 “你按章程办便是。” “好。” 这一句好后,两人最后说得便是些不打紧的闲话了,说了一会儿,恰听院外有孩子们喧哗的动静,祁长晏出来看看。 陆晁跟在后面,也来看了看。 嬿央还未发现祁长晏所在的这道门已经开了,她正把又摔了一跤的小霁徇扶起来。 奶娃娃之前被她放到地上时,一个没留神就摔了一跤,当时他懵了懵,但好在没哭,自己在地上趴一会儿,也爬了起来。 爬起来自己小小拍一下小胸脯,随后就跑到嬿央这来,仰头告诉嬿央他摔了的事。 嬿央点点头,顺道把他身上拍干净。 拍干净了,又放他去找安哥昔姐几个玩。 但没想到才摔没多久后,他又摔了一跤。 这回是摔得疼了,因为他是下亭子时被延伸出来的藤蔓给绊摔的,小膝盖撞到了石阶上,把他撞疼了。 得亏环枝眼疾手快,不然小家伙额头也得撞上去。 但没撞到额头也够奶娃娃疼了,他蹲在原地,眼睛已经泪汪汪。 韶书吓坏了,昔姐几个也吓坏了,纷纷过来七嘴八舌安慰,又拍拍奶娃娃小背。 孩子们围了一圈,嬿央倒是还一时挤不进去了。 她是直到这会儿祁长晏开门来看了,才能往前有个位置,因为苍哥几个散了,往后退了几步。 “疼了是不是?”嬿央蹲着,把孩子搂过来,摸摸孩子撞了的地方。 “嗯,疼。”奶娃娃眼睛挂着泪。 忽而,又弯腰拍一下膝上疼的地方,扁嘴,“阿娘,啪,一下,疼。” 像模像样的和她模仿刚刚的情形。 嬿央该心疼的,却忍不住笑了笑。 “嗯,阿娘揉揉,过会儿就不疼了。” “好。” 奶娃娃缩到她怀里。 也是孩子刚缩到她怀中之时,嬿央感觉身畔也来了人,一抬眸,是祁长晏。 嬿央悄悄给他示意个眼神。 示意间,也果不其然见怀里的奶娃娃嘴巴再次扁了,且从嬿央怀里出来了一点,小脚抬一抬,可怜巴巴又奶声奶气的又说:“爹爹,疼。” “嗯。”祁长晏看了看他的小膝盖,而后摸摸他脑袋,说,“爹爹揉一揉就不疼了。” “好。”奶娃娃摸摸小膝盖。 祁长晏手往下,伸手揉几下。 揉过几下,看霁徇,“不疼了是不是?” 奶娃娃:“嗯!” 到底刚刚环枝动作快,没让他撞得太严实。 祁长晏轻笑一声,揉一下他膝盖,接着便和嬿央说话了。 “何时回来的?” “就不久前,许冀和你说陆晁找你的时候。” “和他一起回的?”祁长晏挑眉,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这样。 嬿央点头,“正好在路上碰见了,他说有事要找你,便一起来了。” 但这时,祁长晏仅仅以为两人是在门前这一段碰上而已,并不知道两人几乎是同时折回,是一起走了一路。 这事是后来四下无人时,许冀和他说得。 当下,见嬿央说完又去安抚奶娃娃,逗的他开心些,祁长晏笑一笑,伸了手指也逗逗霁徇。 霁徇被逗的咯咯笑,甚至,之前在陆晁门前才流了口水的他,这会儿倒是又流了一回口水。 领子都快湿一块了。 嬿央嗔笑,点点他小脑袋,又朝祁长晏这边偏了偏,努嘴,“快擦擦。” 祁长晏嗤声轻笑,取了帕子往小儿子下巴上一糊。糊干净了,让丫鬟把帕子拿下去洗。 接着,和嬿央一起又逗了会儿孩子,便让霁徇自己随哥哥姐姐们去玩,他和嬿央处一会儿。 牵了她,本是打算直接回屋去。 但扭头的那刻,才想起陆晁仍然在这呢,之前倒是忘了。 看到他,牵着嬿央的手却也未松,随口客气了声,“陆大人留下饮会儿茶?” 没想过陆晁会答应,正如昨日在治所里一样,但没想到,陆晁点头了。 不过也无伤大雅,便命环枝去取了茶来,干脆在院子里饮起茶来。 饮茶时,嬿央喝了两杯就不喝了。 不过她爱泡茶,投了茶叶,又去了头一回的水,先给祁长晏到一杯。 而后问他:“滋味如何?” 她泡的茶味道都不错,祁长晏点头,“甚佳。” 嬿央点点头。 这时才让环枝给陆晁也倒一杯。 随后换了水,又泡起别的茶,每回,第一杯都是祁长晏先喝。 偶尔,祁长晏也不会说甚佳,会说还得再泡一会儿,这时嬿央便回,“那你自个泡去。” 祁长晏笑了,把她泡的那些茶如数饮尽,嬿央又轻弯嘴角,变得眉眼弯弯。 陆晁觉得跟前的茶越喝越没滋味了。 嘴角苦涩,握着茶杯的手好像紧了紧,最终,他沉默一会儿,先道:“时辰不早,与友人约定要回城的时间快到了,陆某便不再叨扰了。” 祁长晏颔首,茶桌底下若有若无抚着嬿央空了的手,“慢走。” 陆晁也颔首,离开这方院子。 回到隔壁时,他友人还奇呢,“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 陆晁没心情答。 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 友人更奇了,怎么脸臭成这样。 随后,也再一次诧异,陆晁一言不发进了屋里后,却不一会儿又出来,这时神情先是默然,随后忽然说:“回罢,这就起程。” 既然已经和祁长晏说了他马上要回,那便不要再拖,以免……以免他察觉他的心思。 陆晁神情冷冷淡淡。 一刻钟后,陆晁的随从收拾好东西,陆晁与友人回城。 半个时辰后,祁长晏和嬿央也回城了,因为再不回,晚点到城里天都该黑了。 当夜,因为钟氏和嬿央说话,祁长晏便先去书房待了待,两人有些话他又插不进去,没必要在那边待着。 而这时,许冀看他身边没别的人,也把今日察觉不大对劲的事进来禀了。 “大人,陆大人他……”许冀说到这皱了下眉,眉心皱的又深了下时,才接着刚刚的话继续,“属下觉得,他似乎对夫人有些异样。” 这是他下午那会儿发现的。 那时听了环枝的话,她说陆晁有事要找大人,他过去时正好看见陆晁看夫人和小少爷的眼神。 虽然后来陆晁在看到他时掩饰的很好,也没有欲盖弥彰忽然拉开距离,但他还是察觉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深,有些异样。 而以他的直觉,他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后来小少爷摔跤,大人出来查看,又过去同夫人哄了哄,他有意无意的再次观察陆晁。 又一次的,让他看到陆晁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还有属于男人的,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以及,发现完全不可能的叹气作祟。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79节 随后喝茶时也是如此。 这些事一旦发现点苗头了,接着这人对夫人那隐藏极深的觊觎,便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不过,许冀也不得不感叹,陆晁其实已经做的很克制心思也不动声色藏的很紧了,若非他今日一再留心,对方是压根不会被发现的。 他对夫人那些心思,于表面上而言,若不细究还真是痕迹难寻。 倒也是难为他了……许冀忽而一讽。 他姓陆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对他家夫人有了觊觎?!许冀心里对此是不悦的。 而未免之后对方又有什么举动,所以今日一发现,他直接在大人跟前挑明了,让大人心里有个数。 祁长晏的眼神早已无形中变了。 此时眯了眯眸,甚至手掌,都在他无意识中已经暗地紧了紧。 心里的不悦一瞬滔天。 “你说什么?”面无表情看着许冀。 许冀一一把今日察觉的事都说了。 祁长晏听完,心里直接呵呵了两声。 这几次,对方屡屡的动作,他因顾及情面而给他的面子倒成了引狼入室了! 神情里的冰冷无以复加,忽然,下颌一抬,冲许冀冷声吩咐:“往后但凡陆晁上门,一律不见。” 岂止是不见,他若还敢上他的门,莫怪他天出门直接见了血。 “还有。”祁长晏的声音更冷。 这回是想说把陆晁几次送来的东西全都找个由头给他送回去的,但声音一顿,忽然想到,除了中秋的月饼,他送来的其他东西,府上从来就没有收过,全部婉拒了。 但只收过月饼,那次也只因孩子们想尝尝味分吃了一块而已,其的余全赏给了管事的和下人们,这时也脸色不快的很。 祁长晏讽嗤一下。 翌日,再见到陆晁时,是直接已冷了表情。 对于此人,祁长晏再难以有好脸色,也不想给他好脸色。 陆晁倒是一头雾水。 此时他还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一直深藏的心思,是之后对方平平淡淡,甚至语气中十分冰冷的几句,才忽然让他福至心灵,隐约明白了什么。 “陆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未安排亲事?” 陆晁:“家中母亲并不着急。” 祁长晏无声冷讽一下,凉凉瞥他,是陆家不急,还是他陆晁不急? 眼神冷的厉害,又想他的心思倒也藏的好,若非许冀昨日突然说,他还从来没有往那个地方想过。 毕竟,嬿央是他的夫人,两人更是连儿女都已经有了三个,她是有夫之妇,更儿女环绕,谁还会觊觎嬿央? 可偏偏!有。 祁长晏慢慢绷了脸。 绷了脸后,心思同时在往下沉,因为意识到,自己在这事上竟疏忽了,他竟以为,以为她已是他的夫人,无人会再打她的主意…… 怎么说呢,从前真的以为不会有人再对她觊觎了,毕竟她已成了亲。 嘴角牵了牵,再瞥陆晁时,他的神色不仅冷,也是已经毫不客气。 淡淡一句,“我看陆大人年纪是真的不小了,陆夫人肯定是着急的,只是可能尚未有合适的人选罢了。不如我去信一封给母亲,让我母亲帮陆夫人介绍介绍。” 陆晁:“……” 完全出乎意料,也隐约听出祁长晏这些话里的攻击性。这位大人,好像突然对他很不客气,如此私事他今日倒是一再过问,甚至提出让平宁公主帮着介绍的事。 陆晁皱眉,还一时摸不清原因。 嘴上当然说:“谢祁大人好意,陆某暂时无心成家,还是别麻烦平宁公主了。” 无心……祁长晏嗤哼。 又冷冰冰颔一下下巴,“为何无心?” 这……陆晁觉得这位大人过于咄咄逼人了,所以心里也不免有点不悦了。 他家世也不算太差,所以此时忍不住淡了神情,“……大人倒是对晁的亲事突然如此关心?” 祁长晏冷呵一声。 关心,哪里是关心之意?! 他是在告诉他,不该他觊觎的人,他最好退避三舍! “只是觉得陆大人一人在邯辅,过于冷清罢了。” “又想……”祁长晏抬起这时眼底里的不善未经任何掩饰的眼睛,看着陆晁,“不提一提,怕陆大人孤身一人,脑子一时糊涂走入了歧途,觊觎不该觊觎之人。” 陆晁眼神一怔。 四肢则猛地一僵,眼神随后骤然收缩。 他这意思…… 陆晁僵硬一会儿,而后,好像忽然明白了。又苦涩一笑,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他以为他一直掩饰的很好的。 原来她的丈夫发现了,祁长晏他发现了。什么时候察觉的,昨天,或者更早? 陆晁觉得应该就是昨天了,昨天……他也觉得昨天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总忍不住和她亲近。 就像那时她快要走近那坑里时,其实他知道他不上前她也不会被那个坑绊倒的,因为她身边还有丫鬟,可当时还是条件反射就上前了,之后又以拙劣的借口跟着她一起回来。 这些,祁长晏岂能察觉不出。 陆晁此时心里洞明,但这事不该承认,所以沉默一下,仍然意图掩饰。 “祁大人您多虑了,陆某从未觊觎过不该觊觎之人。” 祁长晏讽声冷笑两下。 多虑,这二字真是讽刺至极! 若非他陆晁厚颜无耻,他岂会有此多虑。他最好,最好此后真如他自己现在所言的,是他多虑了,不再做出任何越矩的举动,否则就算有陆侯,他也会让他陆晁吃尽苦头。 此次……此次当然也是想狠狠教训他一番的,祁长晏怎么会想事情善了呢?但他怕陆晁此人因此反而狗急跳墙口中牵扯嬿央,所以今日心中再是不悦,现在也只是以他亲事为引,让这人好自为之。 以后,离得嬿央远远的。 所以更凉的一句,说:“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陆大人切记才好,否则……” 否则二字之后,便是他的告诫了。祁长晏神情不再冷,他只是眼神平静的厉害。 平静之下,是波涛汹涌的危险,好像仅仅一击,就能吞噬所有。 陆晁手心僵了僵,他当然明白对方这是在警告他。 张了张嘴,可一时却几乎失声。 是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发出一道声音:“……嗯。” “谢大人好意,下官……明白。”这一声,则几乎是自嘲了。 祁长晏下颌冷硬,对此,未再发一言。 也是这时,两人的话也压根没能再继续,因为沈町过来了,有事要和祁长晏说。 陆晁便先退下了,且不一会儿,他出了治所,打马回了他负责的工事那边。 心里随着开始降临的凛冬寒风渐渐冷却,他僵硬的握着缰绳,心想这一回,便让自己彻底把这不该有的念头掐灭。 深吸一口气,陆晁的手越握越紧。 …… 祁长晏这边,在沈町禀完事出去后,他被许冀低声告知陆晁已经走了。 祁长晏面无表情。 随后,他翻了翻东西,冷冷吩咐了几声下去。 许冀听得挑眉。 听完时,心里默默想,陆晁今后一阵估计会很忙了。 大人吩咐的这几件事虽不是要陆晁亲自去做的,但每一件,针对的都是对方手下之人正负责的事。 这些事不是直接对着陆晁,但加强巡查,还有冬季的防冻排害,哪个在底下人大力检查后,不需要陆晁看着。 陆晁手底下的人忙,最终,统领那边的陆晁也得跟着一起忙,因为追根究底他现在也是隶属大人手下的。 许冀心知肚明,这事大人虽因要维护夫人不好明面上把陆晁如何,但暗地里,给对方加加担子,让对方没有时间再去打扰夫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属下知道了。” 祁长晏点头。 点头后,又不放心似的,沉声再次重复:“回去后再和管事的说一声,以后陆晁上门,不见。” “是。” 嬿央对祁长晏这些暗地里的嘱咐是不知道的,甚至她都不知道从昨夜到今早发生的事。 是到晚上祁长晏都回来了,才觉得他今日神情有些不同。 嬿央逗着小儿,问:“怎么见你似乎出神?” “嗯?”祁长晏回神过来。 嬿央一笑,看吧,果然是出神。 拿帕子擦擦霁徇吃果子吃的满嘴果泥的小脸,说:“看你刚刚在想事,想得什么?” 祁长晏的确在想事。 因为刚刚见她伸手逗霁徇的模样,让他想到了曾经两人马上要定亲时的事。 其实,曾经觊觎她的人远比现在更多。 不过那些人中绝大部分于他而言都算不上威胁,只有一个,那就是骆肇。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0节 那人其实也说不上威胁,因为当时他和嬿央就差交换信物那一步了,两家即将定亲的风声也传了出去,所以此时骆肇再想横插一手,也来不及。 如今对方在西南之地的军营历练,许久不曾回京,估计这些年下来对方早已成家立业。 当时他是怎么发现他对嬿央有苗头的,不用刻意,那场宴上,那人就没掩饰过眼神。 嬿央当时被主家人的一个孩子抱了小腿,低头逗着她玩时,他不过与人偏头说会儿话的功夫,见骆肇过了去。 他是定远将军的独子,说来,定远将军和父亲还有些交情,所以他和他从前也还算合得来。 不过也只是情面上的往来,交情不算深。 所以当与同僚说过话却见他已走近嬿央,又不知与嬿央说了什么,嬿央竟弯了嘴角时,眼底微沉,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冲对方一颔首,连看也再未看对方神情,把嬿央带走了,“带你去见见母亲。” “好。” 骆肇神色微僵,也眯了眸。 而随后,他思索着问身边的小厮嬿央是否是祁家的亲戚时,被告知不是。 骆肇皱眉,那刚刚祁长晏怎举止间都是霸道,和无形的占有。 没想到这时小厮又说:“那位姑娘好像是林家的姑娘,最近京里都传林祁两家即将定亲,听刚刚祁二公子所说,奴猜这个风声是真的了。” 骆肇一怔,“定亲?” 可明明上回他碰见她,和身边的友人问过时,对方说她是林成的妹妹,尚未定亲。 到今日,再传却已经是她与祁家要定亲了。 骆肇的心情突然不怎么高兴了。 “是,这阵风声已经传了许久了,最近,林家也与祁家走动亲密,祁勐的夫人几次上门。” 但骆肇不知怎的,沉凝着声息,心里却是不愿意信。 可后来,他不信也不行,当晚,他也没能再找到机会靠近嬿央,她要不是与钟氏在一起,要不就是祁长晏在她身边。 而每回祁长晏在她身边时,他好像仅仅是才看过去,就能被他发现似的。 骆肇脸色慢慢淡了,神情里是另一番思索。 因为发觉就算定亲的事是误传,但祁长晏对嬿央的心思,绝非什么误会。 不过这时他也未马上放弃,一家好女百家求,事情未有定论,谁都争得。 可不待他向母亲禀明,次日,两家定亲的事彻底落定。 如此,他再无机会。 可从祁长晏来看,这人却未彻底死心,之后仍有两次,即使知道嬿央已经定亲,他却不知保持距离。 他想若非国公府势够大,此人甚至做得出从他这边让亲事黄了的事! 祁长晏扯了扯唇,无声一嗤。 此时,被嬿央问了,回过神,他自然只说:“想些衙里的事,月初,事情繁多。” 说过,平平淡淡伸手也逗逗小儿。 霁徇被爹爹刮了小下巴,咯咯一笑,笑得吃柿子的小手不防一个用力,把柿子捏烂了,捏得小手黏糊糊,又烂糊糊。 祁长晏:“……” 有点嫌弃。 嬿央这时唤嬷嬷去打水来,又怪了眼祁长晏,“你挠他下巴干嘛?不知道他痒痒肉多。” 这下好了,他本就吃的东一嘴西一嘴,这会儿还直接捏烂了。 祁长晏:“……怎给他吃这样烂糊的果子。” 嬿央:“摘的柿子都放熟了,霁徇也缠着要吃,当然给他。” 说着,把霁徇最外面的一层衣裳扒了,因为上面现在全是柿子汁和柿子泥。 扒了,给他重新换一件,又拿温水给他洗了手和脸,霁徇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了。 霁徇抓一抓干净的小手,抓了抓,爬起来跑到爹爹怀里来。祁长晏任由他在怀里玩一下,随后就拎了他下地,“找哥哥们玩去。” 霁徇奶声奶气,告状:“哥哥,哥哥嫌,走慢!” 祁长晏:“嗯,他们再嫌你的话你来和爹爹说,爹爹和哥哥讲道理。” “打屁股!” “……好。” 霁徇眯眼奶呼呼笑一笑,随后小短手小短腿往下爬,准备找霁安几个去了。 没了孩子,屋里于是安静。 嬿央这会儿也说:“大嫂说后日回去,毕竟苍哥几个的功课也不能耽搁太久。” “好。” 十月初三,钟氏一早回了。 但不久后,她又来了一趟,这回是跟着平宁公主一起来的。 嬿央看到平宁公主也从马车上下来时都愣了,好一会儿,惊讶至极的失声,也赶紧上前去,“母亲要来怎不来信说一声,儿媳也好来迎一迎。” 平宁公主笑一笑,“就是怕你兴师动众。” 嬿央失笑。 傍晚,祁长晏回府后被告知母亲来了,心里的诧异并不低于嬿央,但一想,不意外,毕竟两地近,甚至刚来上任那会儿他就觉得母亲肯定会来一趟,果不其然。 入内,见到平宁公主他笑了,“母亲。” 平宁公主抱着小霁徇颔首,颔首过后,说:“我来看看你们这边过冬的东西可全,别回头冻着了韶书几个。” 毕竟这边的条件可不如国公府。 祁长晏轻笑,“劳母亲操劳了。” 平宁公主摆手,又逗逗小霁徇,“你别冻着韶书几个就行。” “对了,这一趟我还拉了好些上好的银炭过来,可别用那些粗炭,烟熏火燎的,小孩受不了。” 祁长晏点头。 十月二十六,平宁公主待了三天又回去了,来这一趟主要是想看看这边环境,因为上回问了钟氏,钟氏说这边的府邸有些小,所以不放心,亲自来看看。好在小归小,一应俱全,不耽搁过日子。 但没想到,转瞬再一次降温,霁徇就病了。他是头一回过这样冷的冬天,即使每天都穿得很暖和,不知道是嬿央和李嬷嬷哪个关节不留神,才一岁多的小娃娃还是病了。病的鼻子红彤彤,小脸则白白的,难受了好几天。 这几天下来,嬿央不安心,祁长晏也不安心,有担心孩子的,也有看她操劳觉得她太累的。 摸摸她的手,揽了女人,沉声,“放心,侯嬷嬷和胥临都说只是染了风寒,再喝几日药就好了。” 嬿央叹气:“改日还得把屋里再弄暖和些。” “嗯。” 过了一会儿,祁长晏再垂眸看嬿央,“好受些了?” 刚刚侯嬷嬷已经又过来看了一次,奶娃娃今天也终于不咳了。 嬿央弯唇:“嗯。” 祁长晏脸上也笑了,拇指暖暖摩挲她手腕。 第51章 第二天清早, 霁徇好多了,虽还是鼻头红红,但小嘴巴张开时, 看喉咙眼已经不如之前那样红了。 这是嬿央逗着他张嘴时看到的,心里彻底放心。 霁徇张了好一会儿的嘴,嘴巴吧嗒合上,喊一声阿娘。 “嗯。”嬿央应道。 “还喝。”小手一指,指的是早上刚炖的梨水, 他还挺喜欢吃。 本也是要给他喝的, 嬿央让李嬷嬷继续喂。 喝完时, 不一会儿, 一碗药端过来, 同来的还有韶书,弟弟最近生病,她跟着侯嬷嬷一起给弟弟看病。 当然,她只是跟在一边一起凑着瞧瞧,顺带,能蹭着摸个脉而已。 这时,小跑进来, 身后跟着端药的丫鬟, “霁徇,我再给你看看脉!” 小霁徇被喊得在阿娘怀里探了脑袋, 圆嘟嘟的瞧过去。 一眼,看到是韶书跑进来。 大眼睛弯了,小奶音唤道:“姐姐!” “嗯!”韶书噔噔噔跑来, 跑到跟前了,小手摸摸霁徇脑门, 摸了摸,又踮脚让他啊,“啊,我看看你喉咙。” 霁徇熟门熟路,张了嘴巴。 韶书认真的探脑袋看,看完,小手拍拍奶娃娃厚实的衣裳,“好啦,我看完啦。” “姐姐,好了吗?”霁徇十分配合的问,是个很受韶书喜欢的病人。 “好一些。”韶书比划一下,比划过,让丫鬟把药端过来,郑重其事,“喝了药就好很多!” 霁徇:“……” 赶紧往嬿央怀里躲。 “苦。” 又揪紧嬿央衣裳说:“不喝,阿娘。” 韶书:“不行啊。”不喝好不了。 嬿央笑着也把霁徇的小脸又扒出来,“再喝两天就好了,之后就不用再喝了。” 霁徇还是不乐意喝,这几天除了咳嗽,最让他难受的就是喝药了,好苦好苦。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1节 圆嘟嘟藏起来,“阿娘,我不喝。” 嬿央能让他躲掉才怪了,最后还是一勺勺喂他喝下了。奶娃娃喝药,韶书就在一边看,看着看着,不由得吸一口凉气,又悄悄把下巴往暖和的毛围领里缩一缩,她一定不要生病,好苦好苦啊。 韶书悄悄皱了下眉,皱过,小手把兜里已经放了的一小颗糖拿出来。 待霁徇才喝完,她凑过去把糖放霁徇嘴里,“姐姐给你吃糖,不苦啊。” 霁徇张嘴含了。 韶书问:“不苦了是不是?” 霁徇嘴巴鼓鼓,点头。 韶书笑了,又道:“中午我还来给你摸脉!” 嬿央也笑了,伸手摸摸韶书小脑袋。霁徇生病这几日,韶书倒是跟着侯嬷嬷也跟会看病一样,忙前忙后。 摸了,又摸摸她小手,“冷不冷?” “阿娘,我不冷。”韶书也摸摸自己的小手。 …… 十一月月初,霁徇的风寒已经彻底好了,这天,嬿央则听祁长晏带来一个消息。 “陛下这月赴障上冬狩,我们也随行一道。” “我们也去?” “嗯,陛下的口谕已经递过来了。” “去几日。” “约四日五日。” 四日五日,嬿央对于要不要把霁徇带去犹豫了。 “你说要不要带霁徇去?”所以她问了声祁长晏。 祁长晏说:“带吧,他已经会走路了,也让他锻炼锻炼。” “可……”嬿央怕那边太冷了。 “冬狩猎场那边离这不远,也就两日的功夫,和这边差不多冷,而且那时已经是二十五了,霁徇也该适应这边的冬天了。” “更何况,侯嬷嬷和胥临也跟去。” 嬿央:“那行。” 说了天子冬狩的事,接下来祁长晏就要开始忙了。正如他所说,冬狩猎场离这边不算远,所以冬狩前的安排,他也参与了,除了猎场专管之人这些日子要大力排查,邯辅郡作为天子极有可能临时的歇脚点,又是天子的必经之路,也得再三排查,确保天子安全。 所以这一阵直到陛下冬狩事罢回到皇宫,他都歇不下来。 嬿央甚至荀休时,有时都看他得去治所一趟。 终于,日子来到十一月二十三。 这天,天子抵达邯辅。 祁长晏躬身迎驾。 迎过驾,当天下午,天子不作歇整,下午继续起程前往冬狩行宫,嬿央这边也接到许冀消息,让她这时上马车,下午随着冬狩队伍一起往行宫去。 嬿央点头。 …… 上了马车,嬿央到夜里才见到祁长晏。 之前他一直在天子那边的銮驾上陪同。 祁长晏进来时带了一股寒风,但好在马车里足够暖和,嬿央倒是没觉得冷。 只下意识看了看孩子们,见孩子们也没觉得冷,才说:“陛下那边忙完了?” 祁长晏点点头,顺带,把马车宽大的车门合上,挡住寒风。 “可坐累了?” “那到没有。”马车里铺的舒服,又有暗里玄机能拼成一张小榻,坐倒是没坐累。 “就是孩子们觉得有点闷,想出去玩。” 祁长晏点点头,“后天下午便到了,到时就能在行宫外的猎场走走看看了。” 嬿央看霁徇,捏捏他小肉手,“听到爹爹说得了?” 霁徇小小一个敞开腿坐,脚边是一个套了绣套的小袖炉,给他暖着。他耷拉了小脑袋,不大乐意,“哦。” 哦完,挤到嬿央怀里,嘟嘟小嘴,“阿娘,抱。” 嬿央轻笑。 不过旋即她怀里又轻了,是祁长晏把霁徇提了起来,又转瞬把他用被子包了,放到了最里面。 男人低沉一声,“睡吧,明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把完全懵懵的小霁徇安置到最里了,又看向韶书和霁安,示意两人排排躺过去。 两人乖觉,自己脱了鞋子,又抱起暖被子的东西缩到被子里,纷纷成了只露头的蚕宝宝。在孩子们都躺下了,嬿央和祁长晏也躺下,夫妻两睡一个被子。祁长晏正想和嬿央低声单独说说话呢,可才躺好的韶书忽然挤到两人中间躺下。 韶书的身体像小火炉,灵活的钻进来,“我和爹爹阿娘睡。” 祁长晏:“……” 奶娃娃奶气呼呼也说,“我也睡。” 祁长晏:“……” 得,最后不仅话没说成,两人中间还挤了几个孩子。 祁长晏今天头一回感到头疼,但头疼之余,也无可奈何,只拍拍在被子里嘀嘀咕咕各说各的孩子,沉声,“好了,睡觉,别说话了。” “好。” 终于安静。 十一月二十五。 坐了许久马车的韶书和霁徇已经蔫哒哒,霁安稍好些,看书解了解闷。 韶书:“阿娘,是不是今天要到了?” “嗯。”嬿央点头。 “那什么时候到?” “下午。” 韶书失望,现在太阳才刚出来呢。 她叹了口气。 叹完气,逗奶娃娃去。 哥哥一直看书,好没意思,奶娃娃好玩点。 奶娃娃也乐意跟韶书玩,确切的说他最喜欢跟大孩子玩。 小手里握着的糖也舍得给出去,小肉拳头张开,“姐姐,给你。” 韶书不要,因为韶书嫌弃,这块糖都快给他抓化了。 “不要,你自己吃。” “好。”霁徇低了小脑袋,打算吃了。 但嬿央看不过去,实在是糖已经化的不成样子了,奶娃娃也是藏的紧,他手里什么时候藏的糖她都不知道。 握住他小胳膊,把他小手里的糖拿帕子拈了,过会儿扔了。 霁徇:“!” 急了,“阿娘~” “我吃!” 嬿央:“给你换一块。” “还有,以后不许藏糖,再藏阿娘不给糖。” 霁徇听不到后面那句,满心满眼都是前面那句,小手已经张的大大,好接阿娘给的糖。 嬿央先把他手擦干净了,这才给他一块最小的,“吃吧。” 霁徇高兴的吃进嘴里。 韶书看他吃的好,原本不想吃糖的,这时靠到嬿央手边,说:“阿娘,我也要一块。” “好。” 这般消磨打发着时间,时间终于到了下午,抵达冬狩行宫。 嬿央和祁长晏被分到的房间还不错,其实远不止不错,整个行宫里就那么几处独立的小院,嬿央这边就占了其中一个。 至于缘由吗,其中多少有几分平宁公主的原因,虽然平宁公主这回没来。剩余的几分则因为祁长晏,到底,今上对祁长晏这个外甥颇有看重。 韶书和霁安挺喜欢这个小院。 霁安还记得,“阿娘,上回来我们不是住这。” 是的,从前嬿央也来过一次,其实不止一次,是两次,一次是祁长晏还未外任时,那时霁安似霁徇这般小,霁安已经忘记了的小时记忆,另一次则是祁长晏外任后,随着母亲和大嫂一起过来的,那回住的院子要大许多,这回因为只她们一家子来,院子要稍小一些。 嬿央:“我们人少,这回便换个院子。” 霁安点点头。 韶书则仰头问:“阿娘,我们出去看看吗?” “我都没有来过。” 霁安:“你来了的,韶书你忘记了罢了。” 她来过?韶书疑惑。 嬿央摸摸她乌发,“韶书也来过的,那回是跟着祖母还有伯母一起来的,你还小。”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2节 至于出去看的事……嬿央说:“等爹爹回来吧,爹爹回来了我们再出去逛。” “好。” 好在祁长晏不一会儿就回了,没让韶书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一直在门口盼。一见到祁长晏,韶书脱口而出:“爹爹!” 祁长晏:“……” 颔首,“嗯。” 嬿央则笑,“一直盼着你回来呢,孩子们想出去走走。” 祁长晏:“那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韶书欢呼,赶紧往外走。 嬿央多问了一句,“不会等会儿陛下有事喊你?” 这几日他时常在陛下那边。 祁长晏:“暂时不会,陛下那边现在在过问别的事。” “而且明早就要开始冬狩和训兵,陛下这时要见也是见武将。” 如此,嬿央点头。 于是一家子出去四处走走。 行宫广阔,但祁长晏想着明日要冬狩,到时韶书和霁安几个都去不了,只能在行宫里玩,这时就先带他们去外面看看。 所以这趟走出了行宫。 出了行宫,一家子走走停停。这时太阳还未落山,天气在隆冬里算得上暖和。 韶书霁安走得很慢,因为霁徇走得太慢,也是实在是太慢了,两人走着走着不免有点开始嫌弃了,纷纷看霁徇,“你走得好慢。” 霁徇也委屈呢。 小短腿一步一步挪,一直就没停过,他都要累死了,哥哥姐姐还嫌他慢。 奶娃娃生气了。 祁长晏干脆让环枝抱起他,免得奶娃娃实在一个步子跨不了多远,最后走个半天他们一家子却只挪个半里远。 霁徇被抱了,走动的速度正常了许多。 祁长晏边走边和嬿央说话,“明日我们去猎场,孩子们留在行宫里。”毕竟猎场那边的条件比不得行宫,到底怕几个孩子冻了生病。 嬿央也是这么想的,“好。” 祁长晏嗯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前面,韶书和霁安已经跑起来,边跑边笑闹,直到不远处忽然有几个人走近,韶书与霁安嬉闹间一时不察,差点撞上其中一人的腿。 好在霁安手快,拉住了韶书。 韶书被拉时还疑惑呢,但转瞬间,心里唬了一下,因为这时一抬头,就是一个垂眸看她的脑袋。 韶书吓得都激灵了下,赶紧往哥哥这靠,小手紧紧握了哥哥的手。 而看着她的人,则不由得眯眼,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觉得……这个女童的模样颇像他记忆中的一个人。 接着,确定了。 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仅出现了,且,还听她唤女童韶书,又见女童噔噔噔朝她跑去,嘴里稚声喊着阿娘。 骆肇不知不觉看向嬿央。 看到嬿央时,才惊觉时间飞逝。 从最初见她,到现在竟然已经十一年过去了。 不过时间飞逝,但今日再见她,她倒是好像一如往昔,连变也没变过。 这些年他在军中历练,轮廓早已有了硬朗和风霜,她身上却未见任何岁月痕迹。 骆肇差点看得入神,不知是因为突然恍然竟然十一年都过了,还是别的什么。 但接着,他察觉到一抹凉凉的眼神,看过去,是她的丈夫,祁长晏。 曾经年少英气时,两人也算得上是朋友。 骆肇往前一步,“祁郡守。” 祁长晏平平淡淡应了一声。 这声平平淡淡,因为这个人,也因为再见到他的意外。他没想到,骆肇竟然回京了,一直以为他还在西南那边待着。 “倒是未听到你回来的消息。”比起陆晁,眼前的人他更不想他见嬿央。 曾经他对嬿央,觊觎之感远胜如今的陆晁。 但他终究慢了他不止一步,如今嬿央是他的夫人,骆肇从前没有可能,如今更无任何可能。 骆肇看不清意味的笑了笑,似感叹一般,“祁郡守事忙,又多在邯辅,骆某才回来不久,你没听到消息也情有可原。” 祁长晏倒也点点头。 随后,只又与他说了两句,便侧身和嬿央说了句回吧,手也再次伸出,明晃晃握住了他的手。 是,他这一举动是有些小心思,他是要骆肇知道,他和嬿央已经成亲十年,如今他人依旧别对她生出任何妄想! 骆肇看没看明白他不知道,祁长晏这会儿只淡淡摩挲紧了嬿央的手心。 骆肇站在原地未动。 原地未动的身影里,目光在看着祁长晏,还有他牵着嬿央的手。看着看着,神色忽而一硬,扯着神情似笑非笑。 心想十几年来,姓祁的还是一如既往,占有欲从未削减过。 心里意味不明的呵呵了一声。 一声冷哼才过,他身后的下属见他许久不动,上前来提醒一声,“将军,您还得去陛下那。” 骆肇点头,也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从天子那边出来,骆肇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一早,天才亮不久,他已到队伍中点兵。 冬狩,不仅仅只是狩猎活动。这几天也是古往今来必须的练兵时间,隆冬里的寒气操练体魄,天然猎场里的围猎射箭则锻造士卒们的本事。 最为关键的是,陛下要从小小冬狩中,看看他所率王土之下,保家卫国的士卒们的能力。 所以冬狩,于武将最为马虎不得。除此之外,冬狩之时文臣也会参与,不止文臣,甚至女眷们也会参与。 因此正如昨日说得,嬿央今日是也会来猎场这边的,她一早跟着祁长晏一起过了来。 二人是乘马车来的,因为猎场这边离得行宫有一段距离。 马车上,祁长晏握着嬿央的手,垂眸,交代:“别逞强,到时能猎便猎,猎不到便只当暖暖身子。” 嬿央失笑,“这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祁长晏勾唇,单手拥了她进怀,说:“那可记住了?” “记住了啊。”嬿央拍拍他冰凉的另一只手。 拍了,又觉得冷,说:“怎么这么冰?” 祁长晏笑笑,先伸手抓了她缩回去的手腕,才说:“天气冷,手自然也冷。” 嬿央自然知道这个理。 知道,但继续躲他的手,又哼声轻笑起来,“你的手好冰,快别碰我的手了。” 祁长晏显然未听进去,手还是朝她探。 嬿央瞄他一眼,但瞄他一眼时,又笑了。因为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怕冷呢?刚刚也只似乎是闹一闹她罢了,这会儿男人已把那只冰冰冷冷的手放至炭炉边暖起来。 后来是过了一会儿,待暖了才又揽了她,嬿央不由自主,也往他怀中偎了偎。 一偎之时,唇畔边微暖,是他亲了她,嬿央眼神微扬,嘴角则微勾,抬了眸瞧他。祁长晏这时低低一笑,暖和的手掌摩挲摩挲她有些凉了的耳朵,“那些士卒围狩抵达之前,记得先找出地方暖着。” 嬿央弯弯眼睛,“嗯。” 祁长晏低头又亲她一下。 也是这时,马车停了,外面传来许冀的声音,“二爷,夫人,到了。” “嗯。” “走吧。”这句就是祁长晏对着嬿央说得了。 “好。” 夫妻两来得不早不晚,这边已经有了多半的人。又一会儿,天子銮驾恰至,所有人恭迎。 天子摆手,随后一番贺词,又于正北处开祀,所有人出发狩猎。 文臣们骑马进山,武将有进山者,也有依地势而行者,今日冬狩,各凭本事。 在所有狩猎者都出发后,嬿央等人跟随天子队伍,前往另一处,那处是今日狩猎的终点,也是另一个祭祀的终点。 半下午时分,所有狩猎者归时,都会前往那边,那时也是嬿央等女眷出场的时候,同样的,也是检验这些士卒们能力的一环。 今日狩猎只是他们其中的一项,更难的一方面是,在规模众大的翻山越岭后,要驱赶还活着且身体健壮的猎物赶至那边,随后,在嬿央等女眷狩猎过后,由专人查兵卒损失和精神面貌,还有猎物以及活物多少,以及,女眷们在围猎中谁猎的被选中成了祀品,综合考量之下,以定高下。 …… 中午,嬿央和其他女眷随着天子队伍已经到达地方,这时在暂作休整。 午后之时,离女眷狩猎前一个时辰,环枝跑进帐里来,和嬿央说:“夫人,奴看有些夫人去靶场练手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练练?” 嬿央想了想,她确实许久不曾碰箭了,上一回好像还是前一次来冬猎充数的时候。 嬿央道好。 在靶场练了有两刻钟找了找手感,嬿央的准头倒还不错,二十射里竟也有一半中了。 环枝在一边高兴,“还道您许久不碰要手生了呢。” 嬿央也笑:“是啊。” 又道:“你找人再要些箭,我再试试。”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3节 “哎!” 半个时辰后。 这时嬿央已经不止是练手了,她的马也牵至了身边,这会儿她已经骑着它熟悉了一会儿,因为再有两刻钟那些武将们就该领着士卒归了。 不过,这会儿文臣们是已经陆陆续续骑马过来了的,马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猎物。 但嬿央还没看到祁长晏,估计他还要一会儿才回来。 又一刻钟,嬿央随女眷们或前或后立于马上,等待围猎的猎物被将士们赶过来。 前面已经有斥候报来消息,说兵分三路的武将此时距离这边已经很近了,大军即将抵达。 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后方高台之上,身着明皇龙袍的天子也立于高台之上,虎目威严的看着大军们即将归来的天际边缘。 很快,听到一声极其明显的擂鼓声,这代表已经有一路大军抵达了。 嬿央只感觉这刹那间身侧一闪,已有人打马疾驰而去。嬿央定睛一看,认出来了,这位出身兵武之家,身手好过常人许多。 嬿央扬鞭,催马也疾驰而去。寒风刮进了她的斗篷,斗篷鼓鼓作响。 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拖拖拉拉,因为后面陛下就在高台上看着呢,拖拖拉拉给人的印象实在不好,所以嬿央不会讨那个没趣,虽然她身手差些,却也得在此刻竭尽全力。 冷风在极速中刮的脸上越来越刺疼,同时,随着视线开阔,嬿央也看到前面乌泱泱的人头,以及被三面围于其中的焦躁不安的猎物。 嬿央再次驱马上前。 马儿在这时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一个嘶鸣,她随着身侧同样几道余光中几乎只有影子的身影从正面突入围起的狩猎圈。 举弓,搭箭,这时嬿央的马已慢了许多。因为她还没那个本事在疾驰间还要兼顾能射中目标。 一箭射出,嬿央屏气凝神。 旋即有些失望,竟然偏了一寸。 再近一寸真射中了那鹿的话,接下来她能轻松许多的。 心里叹气,再次提弓,这回,她没有再射那只被她一眼看中的鹿,因为它已经被另一个人瞄准了,那人身手明显好于她,她没得争个没趣。 这回中了,射中了一只野猪,但射的不太准,只是擦过它皮毛,偏偏,另一个人在她之前也恰恰选择射这只野猪,同样没射中,因为野猪皮太厚,她们的力量不够,没能扎中它的要害,结果就是这只野猪现在有些狂躁,且由于是嬿央后射的它,它仿佛恨上的只有嬿央。 獠牙一掀,直冲嬿央这来。 嬿央心头一跳,迅速掠马驰过,躲避。 好在她反应快,所以野猪这一獠牙落了空,但野猪也被激起了怒气,竟只盯着嬿央了。 嬿央心神一沉,握紧了缰绳。 心中在迅速计较,随后,她忽而换了一个方向,调转马头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斗篷在空中猎猎飞舞,女子鬓发被寒风同样吹得似乎几分飞舞,嬿央快驰之间,往后一看毫不意外的,看到野猪在紧紧跟着她。 其他女眷此时正在纷纷避让。 嬿央见此握紧了缰绳,继续快驰,驰骋间,这几乎是她有史以来骑的最快的速度,因为不快的话,她的马很可能会被野猪追上,从而被对方一个獠牙撂翻,她被狠狠摔翻在地。 接着,她当然不会出事,因为到被摔翻已经危及生命的地步,那些士卒武将们势必出手,但那时就算没事,她也必然丢尽了脸。 所以嬿央此时绷紧了精神,一边计较着距离时,一边纵马疾驰。 时不时,极力挥了手中长鞭,往后一甩。 她在持续激怒野猪。 场外之人见此,无不哗然。 旋即,几声窃窃私语响起,他们都以为嬿央是在逃命,可逃命的她,却又忽然挥鞭激甚至挑衅怒野猪。 不过,她刚刚那几鞭倒是挥的还算不错。 从嬿央开始纵马疾驰起,目光也投向她这边的天子眼神透出一点欣赏,朗笑两声,冲身边的外甥道:“长晏,你媳妇这一鞭是你教的?” 祁长晏:“是,陛下。” 答过,眼神一直盯着嬿央。 随后,脸色微变,绷紧了声音,忽地朝天子作揖,手心握紧,“陛下,臣想……” 对方明白他的意思,颔首,“知你担心,去吧。” 毕竟以刚刚嬿央从被野猪攻击到之后的一系列反应来看,着实算不上孬,如今当然以救人为主,长晏担心他媳妇想要去救人,那就随他去罢 ,总不好真等人被野猪一獠牙撂翻了摔出问题,再后悔莫及。 祁长晏的身影大步而去。 嬿央这边,此时在长鞭彻底激怒了野猪,有一次更是似乎被咬住了时,当机立断弃了长鞭。 她知道这头野猪已经彻底恼了,后续就算她不再激怒它,它也会紧紧追着她。 于是全神贯注往前跑,面上这时已经被冷风不知刮了多少次,但嬿央此时完全察觉不到,她的神经在紧绷紧绷再紧绷,极力往前疾驰。 在她的周边,除了场外看热闹之人,场内也有不少人在一眨不眨关注嬿央这边。 且关注之人,都已悄无声息搭起弓箭,箭矢方向,时时随着野猪跑动的动作变幻,以确保它要是追上嬿央了,在他一獠牙撂翻她身下那马匹之前,先将野猪射杀。 这些搭弓之人,都是骆肇以及另外两个武将手下的人,骆肇这边动作的要快些,早在嬿央第一次出鞭时,骆肇已经第一时间下令众人搭弓。 此时,手掌也早已不知何时握住了缰绳,甚至,不知不觉已经往前都走了几步。 他想过去帮帮嬿央,心中不想她出任何事。可这个时机不对,还不到陛下所说的生死关头,他这时过去只怕惹人非议。 骆肇的牙咬紧了。 忽然,目光骤变,条件反射要打马追出去,也几乎是同一时刻手臂高抬,厉声下令射箭。 可有人比他还快,也是在看到那道极速驰去的身影时,骆肇所有的动作一僵,他微微要抬起的手臂顿住,绷得极紧的臂上和大腿肌肉也顿住,这一步再也没迈出去。 只眼神黑黝黝的,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看。心里仍然是提紧的,但她的丈夫已经过去,他再出去,不合时宜。 便只能暗地里几乎把握缰绳的手握的发疼,随后,心再次一提,因为视线中在看到她这短短的瞬间几乎被野猪追上,更几乎是穷途末路竟然快要撞到栏杆时,竟驱马一跃…… 骆肇笑了。 也终于知道她为何一直要激怒野猪,原来,一早她就打定主意把它往那边引,也一早便有把握能跃马过了那道围栏。 此时,野猪盛怒之下只横冲直撞,獠牙深深扎进了扎根在土地里的厚重木栏之中。 现在,它极其狂躁,却又怎么都动弹不得。 他看她抓紧了机会,于马上连发几箭。 他也看到她用力的脸好像都白了,或许,也不仅仅是用力过度,还有几分被寒风吹白的。 骆肇的目光一时一直盯着那边看,直到,她最后一发命中,野猪倒地身亡。 女人松了口气,松了口气时,一霎那笑了,这笑好像很能感染人,骆肇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唇,她成功了,这是属于她的猎物,没有任何人插手。但下一刻他又笑不出来了,即使她的笑意更盛,可她这回的笑是冲着她丈夫的。 她居高临下,忽而由她丈夫抱了腰,伸手从马上抱下了地。 第52章 骆肇的眼神静静沉了沉。 另一边, 嬿央腰上忽然来了一只手,她自然是惊了下的,眼神刹那望过去。但惊过之后发现是祁长晏的, 便不自觉中已是放松,任由他抱了她下地。 因为她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力气,刚刚那一阵的疾驰,还有最后连发几箭的用力,让她现在还有种紧绷以致脱力的感觉。 尤其腿上, 她是头一回驰马这样狂奔, 此时大腿便有些颤, 站好像都有些站不稳。 被他抱了下来脚步沾到地上时, 几乎一软, 要跌下去。好在男人手臂一紧,箍紧了她,同时,听到头顶他声音哑哑以及紧绷着问她,“可有事?” 问着,还把她鬓边的发也拂了拂,到底骑的太快, 鬓发有些许乱了。 嬿央在他的动作中弯了眼, “无事。” 说完,眼睛不止弯了, 也完全是笑时的浅弧。这一笑因为男人此时又拂了下她鬓发的手,还有他眼底里她突然发现的沉喑以及一遍一遍重重看她的神情。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眼睛到底看了多少遍她她也不知, 只在他的手掌无意识又摸了下她耳畔的发时,见他还是看着她, 也听他声音忽而喑哑的问:“刚刚吓着了是不是?” 说没被吓到那是骗人的,特别,最后那驱马一跃,她并无十成的把握,心底笃定的也只有八分而已。 好在,最后安然无恙。 在他跟前没必要隐瞒,嬿央深呼一口气,冰凉又雪白的脸点了一下。 祁长晏的视线在她轻轻一点时,往她此时的脸色移了移,心想她一定远远不止是吓着而已,只怕也有点冷。 像现在,他掌心里她耳朵的温度是完全冰凉的,她的脸也被寒风吹的白白的,不由得包了她的耳朵想给她搓着暖一暖,又情不自禁,改而抓了她颈后斗篷的帽子,想给她把帽子遮上。 是的,是情不自禁,并不是不自觉间想做出的动作,因为心底除了想让她暖和暖和,对于想让她把帽子遮上,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此时不想让外人看见她,这有点像冲动,又像他此时心里笑着却又叹着的复杂之感。 当然,心中是依然紧绷的,可,又有另一种抑制不住的一种火烫的感觉,占据了另一分。 他刚刚当然怕她出事,也怕她被那野猪伤了出什么事,不然之前他不会向陛下禀了,夺了一匹马就往这边疾驰过来。 她驱马跃起的那刻,是他浑身最为紧绷的时刻,他怕她稍有不慎,出什么差错,那是他绝不敢想,也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甚至,那刻明明什么都还未发生,他的脸色已经差极了,心神更是好像随时会铮的一下断裂,好在,好在,她最后毫发无损。 他是庆幸的,庆幸过后,刚刚条件反射就大步跨向了她,又众目睽睽毫无所顾,抱了她下来。 抱了她下来后,浑身依然紧绷,但此时紧绷之余,脑海中全是她刚刚一跃的惊心动魄,以及她那一刻身影的翩然。那一瞬,说实话,在她此时安然无恙之后,再突然回忆起,除了惊于她动作上的惊心动魄,脑海里另一番定格的,便是她那时一跃下完全夺目的身影,而这样的她,是他的夫人,是以情难自已,心神也不自觉有些烫。 勾了勾唇,但忽而,手掌却是顿了,到底未替她把兜帽戴上,因为过会儿肯定还要去见陛下,面见天子,怎好遮帽。 所以手心停了停,只是放下。 随后,笑笑,他的目光瞥向那只野猪。 祁长晏手掌轻轻拍了拍嬿央的腰,沉声说:“那是你的猎物。” 嬿央看过去,旋即也笑了。 今年她总算没有落空,猎到了样东西,还是这样的大东西。 嘴角弯了又弯。 轻笑,又轻松,似感叹一般,“猎它可不容易。” “嗯。”祁长晏点头,同时,手掌已帮她捏了捏她手臂,他深谙此时她的手臂绝对是酸软发疼的。 捏着,还说:“很酸是不是?”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4节 嬿央点头,因为真的酸。 祁长晏又捏一捏,接着则说:“今日回去后让侯嬷嬷给你按一按。” 到底侯嬷嬷在这事上才是真的精通,他的力道或许于她来说会过轻又或者过重了。 “好。” 嬿央说好之时,察觉男人的手掌仍旧时不时在帮她按揉,好让她恢复力气。 祁长晏未停的原因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虽他力道或许不准,但到底先让嬿央恢复力气。 与此同时,猎场里的狩猎并未结束,其他人是仍然在狩猎的。不过众人的目光却少有再投过去了,这会儿反倒若有若无都在看祁长晏夫妇。 其中有些许是仍旧沉浸在嬿央最后那一跃的吃惊中,他们觉得,论射艺的话,嬿央是绝对比不过场中此时那几位首屈一指的女眷的,但骑术上,她是算得上不差的,尤其最后那一跃,兼具美感和生死间急迫的爆发力,马儿浑身肌肉在空中绷起的线条,还有女子被风吹起的斗篷,以及她本就亮眼至极的美貌,心想,便是往后几年要忘记这一幕都挺难。 毕竟今日这幕看得确实觉得惊艳,甚至在野猪身死尘埃落定后,众人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心想再来一回也不是不行。 另外一些人,则是因为祁长晏此时过去了,这些人便是天子身边那些人了。 而这些人看了看,忽而,一个内侍被陛下吩咐了一句什么话。 内侍静静听着,听完答是,拔腿就朝祁长晏夫妇跑去。 他跑到祁长晏不远处时,嬿央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到底刚刚的情况只是一时的事。 所以和祁长晏说:“已经好些了。” “嗯。”祁长晏的手却仍然还是帮她捏一捏。 嬿央轻笑,旋即正色,因为看到了跑来的陛下近侍,暗地里轻轻推一推祁长晏。 祁长晏从她这一推中看了她一眼,但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于是往身后看去。 这一看,内侍正好跑近。 才跑近,内侍笑道:“祁大人,祁夫人,陛下让奴才请您两位过去。” 祁长晏颔首,“好,有劳公公跑一趟。” 说过这句,眼神马上又望向嬿央,无声示意——我们过去。 嬿央点头,道好。 …… 天子这边,走到地方了,祁长晏和嬿央行礼。 “臣,叩见陛下。” “臣妇,叩见陛下。” “都起。”被行礼之人摆了下手,摆过,看着嬿央一笑,“长晏媳妇,没想到你骑术还不错。” 嬿央轻笑,“回陛下,父亲儿时便让我们兄妹几人学习骑马,是以嬿央骑术还算入的了眼。” 原是如此,天子点点头,顺道,因她话里提了她父亲,倒是顺口问了句,“你父亲如今如何了?”他记得他是丁忧回乡去了,有阵子没见过这个人了。 嬿央:“父亲一切都好,谢陛下惦念。” 天子又问:“你父亲丁忧多久了?” “有两年多了,陛下。” 如此,天子颔首,未再就此事问过。之后他再说话便是和祁长晏说了,说着说着,见祁长晏有一次看向嬿央,轻轻笑,心想都还是小年轻啊。 调侃出声,“怎么,你媳妇现在好好站在这,你难道还担心不成?” 祁长晏也听出了其中调侃之意,所以倒是坦然。 弯了弯唇,“陛下谅解,您也知嬿央从前射猎如何,刚刚那一出,臣难免心有余悸。” 天子大笑,拿手指了指他。 指过,轻轻摇头,未再就此调侃,只目光再次投向猎场。 之后,嬿央也再未进过猎场,随祁长晏一起一直在帝台这边站着,直到狩猎结束。 狩猎结束,结果自然要分个高下。 有那几个射猎好手在,嬿央虽猎了只野猪,却也未能跻身前列,但嬿央的成绩说来也不差,能猎野猪的,在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嬿央也同样得了天子赏赐。 赏过,又祭罢,随后就是三军犒赏了。 所有猎物这天下午全部烤了,再有无数提前备好的佳肴美食一一盛出来,犒劳今日奔袭了一天的众将士。其中表现最突出者,还会额外受赏,所以这天的傍晚热闹异常,猎场的气氛分毫不逊于刚刚的围猎场面。 一个时辰后,猎场最热闹之时,此时嬿央与祁长晏暂时分开了,因为他被陛下叫了去。 嬿央这时一人坐在原地,身边跟着丫鬟环枝。 环枝上前来把嬿央的斗篷理一理,又轻声说:“要不要奴把火再架旺些?眼看着天黑,越来越冷了。” 嬿央:“这些火就够了。” 又问她:“你冷不冷?” 环枝笑得眼睛眯眯,“奴穿得也厚实,不冷。” “这便好。”嬿央轻笑。 环枝这时探头看了看火堆里,说:“地瓜应该已经烤好了,闻着香气已经很浓,奴扒出来看看?” “好。” 扒出来,果然,是烤得正熟的时候。 环枝捡了三层油纸裹好,然后才递给嬿央,“刚拿出来,您小心烫啊。” 嬿央点点头。 但之后她捧着才吃一口,却见跟前来了个人。这个人她也认识的,骆肇。 嬿央笑笑:“骆将军。” 今日得赏的一众将士中便有他,还有,从前两人也算见过好几面,不过成亲后倒是少见了。 骆肇眼神看她,“嗯。” 嗯过,看一眼她周边,说:“怎只见夫人,祁大人倒是不在。” 不是,他知道祁长晏现在在哪,也是因为他不在,他才会过来。 身后的手指不由得摩挲了下掌心里的东西。 嬿央:“夫君有事,暂且先离了一会儿。” “将军找我夫君?” 骆肇摇头。 随后,背在身后的手放到了跟前,也摊开了掌心。 “是还你东西。” 他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那根被嬿央弃了的长鞭。 嬿央微讶,因为说不诧异是不可能的,毕竟当时那样的情形,成功射杀野猪后她完全忘了鞭子那回事了。 没想到现在这根鞭子倒是出现在他这。 骆肇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则说:“我手下士兵去抬你的猎物时,捡到的。” 女眷们只负责射杀,事后清点猎物,还是由士兵们来。 但骆肇手里这根长鞭,士兵们其实连碰也没碰过,在有士兵要捡起来前,骆肇早已经把它收在了掌心。 此时,还给它的主人。 不过……他说:“鞭尾已经被咬坏了,要修恐须费一番功夫。” 嬿央脸上的神色已经收好了,此时,自然把他递来的鞭子收了回来。 毕竟人家特地还回来,她总不能说她已经忘了它,且打算不要了吧。 “谢谢骆将军。”手上的鞭子卷的很好,可见来人真的好好收着她这根鞭子。 “不必言谢。”她也不用像他致谢,他想帮她时,最终未能帮上忙。 嬿央笑笑。 骆肇还了鞭子没走,因为还想和她说几句话。他提及了她儿女,果然,这让她开了口,女人神情柔柔,告诉他她的孩子们这会儿都在行宫,今日因为走得远,也怕他们怕冷,所以孩子们都没带过来。 随后又听她问:“骆夫人可来了?” 骆肇:“……我未成亲。” 嬿央自觉挑错了话,还以为他已经成了亲。 骆肇看她神情,又道:“但我也有个孩子,回头让他上门找霁安玩玩。” 嬿央了然,他这个家世,未成亲却有孩子,不是什么奇事。 笑了句好。 骆肇知道这句好是客气话,可他当了真,他也想自己的孩子能跟她的孩子亲近亲近,嘴巴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祁长晏回来了。 看到祁长晏,骆肇神色未改,祁长晏的神色也未改,只走近了看到嬿央手里有东西时,动了下眼神,颔一颔下巴,问嬿央,“这是?” 嬿央:“我那根鞭子,当时被野猪咬了弃了,骆将军帮我送了回来。” 如此,祁长晏点点头。 又偏眸看向骆肇,“骆将军有心人。” 说着对方有心,祁长晏的语气却很淡很淡,一种嬿央听不出来,但骆肇一眼能发现对方似乎在赶客的淡。 骆肇眼神与祁长晏对上,心想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不过,东西已经送了回去,他也没什么好不快的。 “举手之劳。” “嗯。” 随后,祁长晏没再看他,直接看向了嬿央,“陛下那边烤了好些鹿肉,正是热乎的,我带你去尝尝。” 说了,不待嬿央说好还是不好,已牵了嬿央起来,带着嬿央往那边走。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5节 骆肇在原地看着夫妻两走远的身影,神情不明。 祁长晏带着嬿央走了一段距离后,再次看了眼她手里的长鞭。 嬿央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举了举长鞭,说:“鞭尾被咬的断了一截。” “骆将军说要修的话估计要费一番功夫。” 祁长晏淡淡说:“既费工夫,那不必修了。” 心里则想,当时倒是忘了这长鞭,若是当时叫许冀去收了,今晚骆肇倒是没机会靠近她。 如此略一沉吟,再看她手上长鞭时,马上伸手拿了过来,又仍然淡淡的说:“回头找个好的工匠,给你做条结实些的长鞭。” 这一条,她往后不必看到,也不必再用了,他会让人处理掉。 嬿央:“行啊。” 嬿央之后再也没见过这条长鞭,甚至两刻钟后忽然想起随口问了句,祁长晏也只说交给许冀收着了,她再也未见过这条长鞭一眼。 随后,更是再也没有那个心思想起过,因为与祁长晏吃饱过后,一起走走消消食时,倒是碰见另一件事。彼时两人才走过一处,忽然,祁长晏的脚步停了,男人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噤声,也让她停了。 两人噤声时,远处才冒出一会儿的的声音则在继续,目视范围之内,也能看到人影的走动。 走动的人是骆肇,以及一个女人。 祁长晏是在骆肇一声清晰的声音传出时,才发现对方是骆肇,又在发现女人的声音时,知道两人并不是什么密谈,他和嬿央未撞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又握握嬿央的手,让她不必屏息。 刚刚是出于谨慎,第一反应就下意识掩藏两人的声息,因为怕对方说得是什么隐秘的事,到时平白惹一身腥,所以不如一早便不被对方察觉的好,但现在没必要了。 没必要的同时,也不想嬿央再和那人碰上,祁长晏垂眸在嬿央身边低声说一句回吧,牵着她又转身往回走。 往回走时,身后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耳朵。 女人问:“骆将军要在京里待多久?” “暂且不知,全看陛下安排。” 女人明显失望,过了会儿又问:“那,今年你可在京里过年?” 这回,骆肇点了头,也说:“父母想念孙儿,今年年底会在京中。” 祁长晏忽然听到孙儿几个字,脚步倒是微顿,随后才记起来一件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事,是啊,骆肇已经有孩子了,好像是几年前听人说得,他的孩子如今也有四岁了。 当时过耳便过,这些年也不曾刻意想起,此时听骆肇提起,才想起他有个孩子。眼睛眯了下,忽然觉得对方是一点威胁也没有了,不管骆肇如今是何心思,对嬿央又有何觊觎,但嬿央,绝不会对已经有了子嗣的他有任何心思。 眉轻轻扬了,神情也微有变化,变化到连嬿央也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突然就很好,眼睛眨了眨,想要问问,可,话未能问出时,是肩上骤然一紧的力道,随即更是整个后背都被祁长晏完全揽住。 男人脸色厉了,在瞬间揽住嬿央后,手臂收紧,极速间往后大退了一步。 这一大步间,就在刚刚嬿央所站的那处,一根流箭嗖的飞过,正穿过刚刚嬿央的位置。 若祁长晏刚刚没揽了嬿央迅速后退,刚刚那根箭此时毫无疑问的会扎在嬿央身上。 祁长晏眼神变得煞利,猛地扭头看向这根箭所射的来源。 至于嬿央,她还是有点懵的,此时仍被祁长晏的臂膀紧紧揽着,她自然仍未意识到她刚刚差点面临一场怎样的危险。 她无知无觉,只疑惑抬眸望祁长晏:“怎……” 一望,望见的不是他的眼睛,是他冷冰冰看向一个方向的眼神,还有他极疏冷的侧脸轮廓。 这样的冰冷,她完全不曾看过,其中,隐隐约约她还发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他在后怕。 后怕……嬿央哪里还意识不到,刚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是去看身后。在看到那根现在直直插在不远处的箭时,后背忽然冒出一股凉气。 她哪里还不知道祁长晏脸色现在如此难看的原因。 不止后背凉飕飕的,手心也凉飕飕的,任由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差点被一场意外给伤了,也平静不起来。 祁长晏发觉嬿央也有点后怕了,所以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背,以示安抚,但眼神,是仍然还在盯着那个方向的。 且那个方向里,许冀早已飞奔过去。 所以那个方向现在终于来了人,因为对方在发现许冀时,就知道自己刚刚那一下的失手恐怕是不能罢休了,于是在拔腿就跑还是走过来主动认错之间,两方权衡之下还是认怂的走过来。 成璋旻讪讪。 讪讪一会儿,在祁长晏冷冷盯着他且明显是不善的眼神里,长长作揖,“小子成璋旻,刚刚失手差点伤了贵夫人,小子致歉。” 祁长晏眼中有冷芒,神色中的不善也未退去,“夜里为何还要放箭。” 成璋旻心虚,“因,因与人打赌,说能射中刚刚飞过去的鸟,所以放了箭。” “不想,不想因此差点伤了夫人。” 祁长晏冷呵一声。 冷呵过,自然不可能因他一句意外就放过了。 而且,他口中句句意外,看着显然是推脱,这让祁长晏怎么可能就真的不计较。刚刚若非他反应快,嬿央必得出血! 眉心狠狠皱了,眼神盯着对方快要低到胸口的脑袋,也无声中恨不得取了鞭来,往他身上狠狠抽一下。 眼神也确实忽而看向许冀,让他把他放在他那的鞭拿来。 许冀眼神一跳,二,二爷要使鞭?许冀觉得不大妥当。 可祁长晏已然厉声,“许冀!” 许冀被这声喝的心头一耸,不敢再犹豫,赶紧从身侧取了鞭,双手奉上。二爷的鞭与寻常人不同,这里面是在重要关节处藏了铁的,这一鞭要是挥下去…… 也是才觉手心里的长鞭一轻时,刹那,听到一声凄叫的痛呼。 这声痛呼才叫过,成璋旻已经冷汗直冒,也条件反射,迅速往后跑了想逃。 心中狂吼,这个疯子,他没伤人啊!姓祁的竟然抽他,疼死他了! 刚刚那一鞭哪像鞭子,他猛然受他一砸,都觉得跟被铁棍砸了似的。 但他没能逃开,因为许冀知道自家二爷性子,二爷都敢抽他了,又岂能让他挨了抽立刻就走,所以他飞快一步往前,拦住了成璋旻。 成璋旻眼神大骇,这下不仅是觉得疼了,是真的深入骨髓的害怕,心想他,他们还想让他尝命不成?嬿央没事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间,以至于,连嬿央都还有点愣,更完全来不及在看到祁长晏拿了鞭时,制止住他。 这时,在成璋旻一声痛吼之后,当然已经挡不住其他闻声走过来的人。 嬿央觉得这一声来的人应该不会少,但此时她未伤分毫,成璋旻却是挨了一鞭,嬿央怕祁长晏会被为难。 这般想着时,已经有人走了过来,其中前面几个,后面几个。 前面的人是恰好就在周边的人以及周围猎场的护卫,闻声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后边的则是骆肇。 猎场突然有此动静,他当然过来查看。 也是骆肇出现时,成璋旻僵持甚至青白的眼神骤然一亮,看到救星似的大呼:“表舅!救我!祁郡守要杀我!” 许冀:“……”二爷何曾说过要杀人。 围过来看的护卫也是同样,眼神抽了抽,心想这位成小公子喊得实在危言耸听,在场现在十几人,祁郡守怎么会下手杀人。 不过,几个护卫仍旧默默,未有人轻举妄动,毕竟祁郡守和骆将军,好像都不大好惹,他们静观其变就是。 祁长晏的脸色此时已经更冷了,听到成璋旻这一声喊时,神情中更是露出讽色,“你伤人在先,倒是倒打一耙污蔑我要杀人了?” 成璋旻听到他的声音条件反射害怕,肩膀都瑟缩了一下。 一个瑟缩,背上那道鞭伤自然更疼。 疼痛让他清醒了点,但清醒后的他握了拳,赶紧跑向骆肇,躲着说:“表舅救我!我未伤人!” 骆肇:“……” 皱眉瞥了瞥他,一瞥,瞥到他龇牙咧嘴的神情。 成璋旻被表舅一看,委屈的差点哭了,他动了动僵疼的背,更委屈,“表舅。” 骆肇:“怎么回事?” 成璋旻赶紧把话说了,其中,着重强调他的箭只是意外,并未伤到嬿央! 成璋旻越说越有底气,也越说越觉得祁长晏仗势欺人,他这一鞭挨得冤枉! 但不想,他正说得起劲呢,不经意一瞥,却见表舅的神情不知何时也沉了。 成璋旻:“……”后颈莫名抽一股寒气,说不出话来了。 骆肇不仅表情沉,他恨不得和祁长晏一样,挥鞭也给他来一鞭子。不过他不会使鞭,他更擅刀。 凉飕飕看他一眼,忽然说:“我看是祁郡守抽的轻了。” 成璋旻:“!” 眼睛瞪大了,表舅要大义灭亲? 祁长晏的脸却臭了,一点未因骆肇的公平公正心里有任何喜,相反,他只觉膈应。 他不需要一个外人护着嬿央。 所以神情里也毫不掩饰,更未给骆肇分毫情面,只眼神直射成璋旻,声音讽意尽显,“你既如此不满,那不如去陛下跟前辩一辩,陛下若说是我祁某的错,祁某……” 嘴角更讽刺了,视他如蝼蚁,“任由你抽回来。” 成璋旻:“……” 憋屈不敢吭声,也僵了僵,因为他哪里敢? 谁不知道他是平宁公主的儿子,又受陛下看重,今日猎场里,从他狩猎回来后,陛下身边多半都有他在跟前候着。 “至于杀人……”祁长晏讽刺间,已是忽然更凉的一声。 成璋旻瞳孔缩了缩,嘴上几乎不作反应,赶紧说:“刚刚是我口误夸大了,祁郡守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怂了,不敢和对方硬杠,不然怕对方一个冲动真敢杀人。 关键,他也的确理亏,没那个底气继续杠。所以这一鞭他确实是白挨了,成璋旻蔫头耷脑。 但在他这句之后,他听到的是祁长晏一声淡淡的冷哼。或许也不是淡淡,是不屑,还有看不起他,觉得他胆小如鼠。成璋旻几乎都能想像出对方冷冷看着他时无声所表示出的意思,仿佛在说他刚刚倒是叫嚣的厉害,现在倒是马上就知道认怂了。 成璋旻缩了下肩,心想他不认怂行吗?认清形势,心里叹气,面上再次认错,“此番都是小子的错,小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此时甚至长长弓腰作揖,未听对方说这事揭过,动都不敢动一动。 祁长晏的脸色却未因此有所缓和,他手上的长鞭一直在握着,仿佛随时会再给他一鞭一样。 成璋旻看到了,他这时的视线正好能看到对方手里的鞭,所以心里很慌很慌。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6节 好在,他终于听到有个人出来缓和了,这个人不是他的表舅,是那位险些被他伤了的夫人,她说:“回吧。” 成璋旻差点热泪盈眶,心想赶紧回吧,他都要吓死了。 嬿央这一句像是劝的二字,当然不是因为成璋旻,她是不想事态继续扩大,而且,成璋旻也确实受了教训,如今周围人多,不好继续僵持下去。 手掌轻轻拽了祁长晏衣裳,祁长晏垂眸看她一眼,嬿央再次说:“回了?” “过会儿看着就要起程回行宫了,我们回去收拾东西。” 祁长晏没说话。 嬿央又扯扯他的衣裳,祁长晏终于动了动,随后掌心包了她的手。 包了她的手时,再看成璋旻,眼神依旧冷,不过成璋旻总算不用担心对方一言不合又抽他一鞭子了,所以对于对方临走一句讽刺他好好学学箭术的话,也默默只答一个是字,其他的一声也不敢吭。 哪里敢吭啊,这位到底有多护着他这位夫人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如今只恨不得有个乌龟壳,能让自己缩起来。 成璋旻心有余悸。 心有余悸之后,待对方夫妇两走远了,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但没想到才松一口气,扭头就瞥到表舅看着他不快的眼神。 成璋旻僵了神情。 骆肇则表情仍旧,又不留情面的说:“明日寅时初,去武场候令,这几日你的箭术由我来教。” 成璋旻懵了,寅,寅时初?天都还是黑透的啊!表情惊悚。但没想到,之后他要面临的苦头还远不止如此,在接连被表舅训了几天后,成璋旻的箭术有没有突飞猛进他自己不知道,但现在他是看到表舅就恨不得离得八丈远,这几天的苦头他真是吃够了,现在看到箭靶就得做噩梦。 …… 两刻钟后,从猎场起程回行宫。起程之前,祁长晏被陛下叫去了一回。 后来他回来时,也恰是要起程之时,所以直到此时都坐在马车里了,队伍也往行宫赶了,嬿央才有时间问祁长晏刚刚陛下叫他过去是做什么。 “是不是为的刚才那事?” 祁长晏瞥她:“猜出来了?” 嬿央表情微微正了,也忍不住,神情里有了些变化,还真是为的刚才的事?所以他是被陛下训了? 赶紧想再问他,但她正琢磨担心着呢,他此时看见了却还笑,不过笑过却是忽而一抚她的手,他说:“莫担心,陛下确实是过问了,但我说了来由后,陛下并未怪罪于我。” 嬿央:“果真?” “自然。”祁长晏颔首一下。 嬿央放心了,放心之时,男人完全揽了她,揽过她,心想她那一阵到底是被吓到了,当时他被皇帝舅舅叫去时,他才说了几句,皇帝舅舅便偏向他,又说他听护卫说她当时脸都被吓白了,问她现在的情形可还好。 祁长晏想到皇帝舅舅的这句,其实当时是未觉得她惊吓之色表现到了脸上的,但此时不由得往她的脸一看。 神情不自觉间看得很认真。 嬿央因此自然问:“怎么了?” 这样看着她。 祁长晏:“当时吓狠了?” “没有,只回过神那会儿惊了一下。” 这便好,祁长晏颔首,颔首之时,马车微微颠簸了下,他轻轻揽紧了她,嬿央的身形因此未有颠到。 嬿央也的确至始至终连丁点颠簸也未察觉到,只在他拢一拢她时靠了过去,说起别的。 第53章 她说时, 祁长晏便听,如此好像时间一晃就过了,到夜深之时, 抵达行宫。 回到房里,夫妻俩都轻手轻脚,因为不想将儿女们吵醒,但不想,有个特意忍着困意的竟时刻惦记着在等两人, 以至于两人的动静已经很轻很轻, 摇篮床里的奶娃娃却马上睁了困的不行的大眼睛。 睁了, 随即小手揉揉眼睛, 从被子里短手短脚的爬起来, 奶气呼呼唤一声阿娘。 嬿央和祁长晏:“……” 都没想到奶娃娃竟然还没有睡。 嬿央没办法,过去看他一趟。祁长晏在原地略一顿,男人长腿一迈,跟了过去。 霁徇已经彻底爬起来了,这时又揉揉眼睛,缩了小脖子在打寒颤,屋里虽放了炭火取暖, 但忽然离了被子的他冷得差点打喷嚏。 好在嬷嬷手快脚快, 赶紧上前来又拿被子给他捂上。 霁徇哼唧一声,继续揉揉眼睛, 糯声糯气又喊一声阿娘。 李嬷嬷听到这一声,无可奈何,又听好像是夫人的脚步正好过来, 于是拍着小主子轻哄,“嗯, 夫人回来了,您过会儿就能看见夫人了,小主子乖,别再爬出被子了啊。” 霁徇唔一下,打个小哈欠,眼睛睁开。 接着又扭着脖子四处望。 是听到嬷嬷刚刚所说,在找嬿央的架势。忽然,眼睛一弯,小身体也马上挺动,待不住了。 “阿娘~”因为他看到嬿央了。 嬿央嗯一下,几步走来,直接裹了小被子抱他。 奶娃娃被抱了,小脸肥嘟嘟的马上高兴起来。 嬿央也笑,笑着,拍拍他小背,又边摇边哄,“怎么还没睡啊?” 说起睡,奶娃娃正好打个呵欠,因为他确实困了。打完哈欠,才吭哧吭哧一声,同时揉揉眼睛,“阿娘,不见。” “……”嬿央哑然,这是一天都惦记着呢? 不再说什么,只又拍又哄的把他先哄睡。奶娃娃没了执念,哄着哄着,睡的也就很快。 嬿央见他睡熟了,把他放回摇篮床,随后轻声问了嬷嬷几句。 问过,知道孩子们虽念叨了她和祁长晏好几次,但没有哭闹,点了点头。 点过头,说:“嬷嬷你也辛苦了,去睡吧。” 李嬷嬷笑着轻轻哎一声。 …… 两刻钟后,这时嬿央和祁长晏都洗漱过已经躺下了。 榻上,女人是侧身睡着的,腰上有男人搭着的手臂,睡意沉沉。 睡得正熟时,嬿央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片陌生的情景中。她愣了愣,颇为一头雾水。 随即,场景一晃,看到祁长晏坐于马车中,他微微靠于马车车壁,眼睛闭着,正在闭目养神。 嬿央左右望了望,望了一会儿,伸手想碰碰祁长晏,问他两人这是要去哪里。但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尚还未碰到他时,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下意识间手又收了回来,且,之后虽不解,却也只从窗户往外探一探,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窗外阳光直射,所以时辰还不算晚。路边行人无论男女,则纷纷穿的都是夏裳样式,应该是夏天。嬿央还听到有人吆喝卖粽叶,还有卖粽子,所以这时应该是五月的时候,距离端午很近。 心中恍然,同时,眼神也再晃,这一晃,见祁长晏已经是睁眼的模样,他捏了捏眉,问许冀还有多久能到皇宫。 “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嗯。” 稍后,嬿央又听到他问许冀。 “母亲那边已经进宫去了?” 许冀:“是。自从太皇太后病情加重,公主近几个月时常进宫探望。” 而后,无声了。 嬿央未听他过问哪怕一声自己,又或者韶书和霁安,忍不住瞥了瞥他,但他察觉不到她在瞥他,手掌里翻出个东西,已经在静静看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宫门,嬿央看祁长晏下了马车,她跟着也一起下了马车,走在他后面一道进了眼前的皇宫大门。 他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后面甚至太后那边得了消息还派了马车过来,接他过去,不想让他只凭脚走耽搁时辰。 马车一路驰骋,最后停于太皇太后居住的宫殿跟前。 有宫人上前来低语了什么,随后嬿央看祁长晏下马车,走进宫门。 进了宫门,眼前的布局很熟悉,因为这里她也是来过的,且来过好几次。不过都是与祁长晏定过亲后才进来的,在那之前,她从未进过皇宫后院。 一路走到这座宫里的主殿,嬿央这时看到了母亲身边的老嬷嬷,她上前来迎祁长晏。 “二爷。” “母亲在里面了?” 老嬷嬷点头,“是。太皇太后已经念叨您几次了,您快进去罢。” “好。” 嬿央也跟进去,可眼前的场景一转,却是另一番画面。 这回是自己在家里的情形,她在和身边的嬷嬷说话,言辞中说得也是太皇太后的事。 李嬷嬷说:“听公主身边的老嬷嬷说,太皇太后在太医们的医治下最近已有好转。” 前一阵子太皇太后忽然一场急病,所有人都吓了一下,好在最近情形看着好了不少。 嬿央看到自己点头,说:“这事我也听母亲说了。” 接着两人零零碎碎的,说得还是近些日子太皇太后的事,嬿央听了好一会儿,在见到儿女们跑来找自己时,视线好像才终于一变,眼前再出现的是之前她未看到的皇宫里的情形。不过这回的情形有些模糊,或许也和她心里还想着刚刚看到的霁安还有韶书有关,一切都隐隐约约的,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明明是在梦中,却总感觉自己会被发现一样,竟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 是后来才回过神一想,心想情有可原,对于这位太皇太后,在她跟前她总是下意识尊敬,再加上对方排场大规矩严,她直视的时候少有。 此时,隐约中听到一问一答。 “可算是回来了。” 祁长晏笑笑,随后问:“您最近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已经好了不少。” 但其实心里莫名有种预感,但这种预感她谁也没说,只最近惦念着把想见的小辈们都叫到跟前来看了看。 一笑,好好看看平宁这个二儿子,看了看,想起曾经他还小的时候,不自觉乐了乐,“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 “哀家是真老喽。” 平宁公主插话嗔道:“皇祖母您哪里老了?民间有好几位九十甚至过百的老人呢,您还要再过个十几年才算得上老。”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7节 太皇太后摇摇头,失笑,她自己知道,她估计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再提这个,转而说起别的。 说了许久,太皇太后有些疲了,于是屋里的人都退下去。 嬿央在众人退下时,察觉祁长晏身边还有个人,可不待她定睛细看,眼前视线却再次一晃,她只能看到她眼睛前方的东西,这视线前方自然仍是太皇太后所居的宫殿,同时,察觉祁长晏与那个人走的有点近,甚至平宁公主对那个人也算亲近,还见那人在走出大殿殿门时,扶了扶平宁公主,举止亲近。 嬿央颦眉,之后,在见祁长晏好像特意慢了两步,与对方低语说了什么时,抿了抿唇。 其实祁长晏这特意慢了的步子并不明显,这点甚至还是她最近才发现的。他行为间总是不动声色,从前她完全察觉不出他这一点点的特意,是最近一年多,才发现他偶尔行走间会刻意这样慢了等一等她。 可他现在却在等另一个人。 嬿央很想看看到底是谁,但视线扭不过去,只耳畔有声音,跟前的场景仍然是前方随着行走微晃的场景。 好在,这两人总算没一直说个不停,让她心烦。 她也忍不住努力回想了一遍,宫里可有个这么个人,还是能走到太皇太后跟前的人。 但想了又想,无法,实在是对不上号,想不出到底是谁。 所以只能暂且压下。 但下一刻,压不下去了,因为发现这个人还和母亲还有祁长晏一起坐上了马车,甚至到出宫之后,祁长晏换乘到进宫时的那辆马车时,根据眼前视野变化,隐约觉得她似乎也跟着一起过了去。 嬿央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性子,现在也不认为,所以她表情里平静的出奇,但她没察觉,她眼里的不平静若是此时照照镜子认真看,甚至,这会儿几乎能与那夜忽然看到他和杜雪若一同从夜色里出来相比了。 她现在只察觉到自己心里在平静之后,忽然出现的恍然和无奈。曾经嫁他时,想过她嫁了他后他身边或许不会清净,但那时他是于她和当时林家处境而言最好的选择,所以在定亲之后他后院依然无人时,成亲的事宜按部就班。 嫁了他之后,也难得发现他身边竟是真的清净,从嫁了他后,到怀上霁安,甚至再怀上韶书,到韶书也虚岁有三岁了,从未见他在女人身上有牵扯过。直至杜雪若冒了出来,但今年也发现只是风言风语误传而已,这回……嬿央忽而闭了闭眼。 她从没见母亲待杜雪若这样亲近过,可这时,却出现一个她从头到尾连风声都不曾听见的人,受母亲亲近,又和祁长晏孤男寡女同处一辆马车。 嬿央心想,她和他同床共枕已经十年,竟不曾发现蛛丝马迹。心里不知是凉还是什么,嬿央只觉现在比那回在姑姑家做寿那次,心境还要差上一些。 但这时,倒是突然觉得肩上一重,似乎是祁长晏稳了下她的肩,不过她觉得这或许是错觉,是刚刚马车颠簸那一下里,她幻想出的错觉,没见他的手这回似乎是从别的地方撤回的姿势,好像并非是她这,因为她觉得他的手应该够不着她。 嬿央垂眸,接着又眼不见为净的彻底闭了眼。这次闭眼后,再未睁开过,因为不想去看了。 之后再睁眼,是已经到了国公府,甚至是到了东院两人的房里了。这时看到自己和祁长晏是一同走近门的步伐,她估计是她刚刚听到下人来报,出去迎了迎他和母亲,这会儿两人和母亲分别后回了自己院中,所以才会并行而走。 嬿央冷冷淡淡瞧着。 瞧着瞧着,发现自己连祁长晏何时回的也没过问,只入夜后领着儿女随他一起去主院用了饭,接着一大家子一起聚着说了说话,就又回东院这边了。 嬿央回想了下母亲,又回想一下祁长晏,从回来至今,母亲和他谁也没在她跟前提过之前那个女人,她仍然是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原本心里是一再想过不想计较的,但这时见自己和祁长晏在房里独处,却忍不住都想上前拽了这时的自己,让自己和祁长晏离得远些。他怎么能回来途中还和一个女人同乘一辆马车,现在不知道把那个人送去了哪,回来后却又和她在屋里处着。 虽然两人因为分别太久压根没什么话可说,可嬿央看着也压抑,巴不得梦中的自己一句话也别和他说才好。 更甚者,在之后歇了灯时,恨不得后退一步,两人别再处于同一方屋檐。但不可能,嬿央只看自己在去过儿女房里看了一趟确认两人已经睡下后,回屋和祁长晏几乎一前一后上了榻。 还听到自己问:“这回在家里待几日?” “明日再去宫里一趟,后日早上我得回九稽。” “好。” 此后,静下。 但静下之时,过了许久一切都平平静静时,嬿央却看到榻上她身边的人似乎动了动,随后就是她忽然被男人轻轻一揽抱了过去的感觉。她似乎一愣,随后则更愣,因为几乎才被他抱过去,她的唇上便有了他的温度。 下巴上则是他手掌上的力度,腰上的手臂也明显是他的力度,一切突然且没有任何预兆。 一边的嬿央:“……” 面无表情,她知道霁徇是怎么怀上的了。 第二天,嬿央看到祁长晏再次和母亲进了宫。这回,她在宫里没再发觉他身边有别的人,昨日那个人好像没来。 他和母亲在太皇太后的宫里待的有点久,是都过了正午了,又在宫里待了一个半时辰才回的国公府。 回到国公府,自己和他再次同处一室。 韶书已经对他有点熟悉了,所以这会儿在她身边黏着黏着,竟小脚动一动,挪着挪着也往祁长晏那去。 小小的女娃靠在祁长晏膝上,眼睛一眨不眨瞧他。 祁长晏被韶书瞧了一会儿,往后微靠,伸手拍拍她小脑袋,“怎么了?” “爹爹,你还走吗?” “嗯,还得走。” “明早离开。” “哦。”韶书肉眼可见的失望。 低了小脑袋,竟趴在他膝上不说话了,只安安静静趴着,间或无聊的玩玩她自己肉肉的小手。 祁长晏看了看女儿,难得,伸手捏捏她小脸。韶书的脸蛋被捏的肥嘟嘟,她忍不住动了动。 这一动,而后扁了嘴,也再次抬了头,嘟嘟囔囔说:“那好吧。” 声音里是委屈巴巴的,明显听得出她不大乐意他走。 祁长晏又捏捏她小脸。 但韶书觉得脸都要被捏红了,于是抓了爹爹的大手,不让他再捏了,抓了之后,飞快又跑回阿娘那,整个缩到阿娘怀里去,把小脸埋起来。 嬿央笑笑,轻轻摸摸她的小背。 随后祁长晏又出了屋子,去忙去了,这天,夫妻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太多。也都到第二日祁长晏再次出发了 ,嬿央也未听他和自己说过昨日那个人到底是谁。 梦境到这,嬿央醒了。醒了后躺着愣了愣,愣过一会儿,马上往旁边偏了偏脑袋。 偏过脑袋看去,只见身侧空荡荡,且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估计是去陛下那听差了。 嬿央闭闭眼,手掌不知不觉碰了下胸口,那里有种压的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到底为什么他从来提也不提那个人呢。 且夫妻几年,她竟然到如今才知道。 或许那仅仅是个梦?可嬿央莫名又觉得不是,那就是她忘了的那段记忆,到如今才忽然想起的记忆。 嬿央久久出神。 出神到李嬷嬷都跟着奶娃娃再次进屋来看她可醒了,才渐渐回神有反应。 “阿娘。” “……嗯。”嬿央清醒。 奶娃娃喊完,努力的想爬到榻上来。 李嬷嬷上前来想把他抱下去,毕竟他的鞋子都没脱呢,别弄脏了榻。 但嬿央现在正想有人给她分分神,所以她没让嬷嬷把霁徇拦住,反而,还让嬷嬷把霁徇的鞋子脱了,把他抱上来。 奶娃娃成功上了榻,小身子肉墩墩,噗通一下,坐到嬿央跟前。 坐下时,上半身往前一探,凑到嬿央这来,“阿娘!” “嗯。”嬿央伸手摸摸他小手,不冷,于是只把被子往前掀一掀,盖住他两只小短腿。 “吃过了?”她问她这个小儿。 “嗯!”奶娃娃点头,又咧嘴一乐,奶声奶气数着说,“包子,还有,还有肉羹。” 嬿央笑笑。 奶娃娃见阿娘笑了,小手伸过来摸摸阿娘嘴巴,嬿央顺势掐了他的胳肢窝把他抱过来,也把被子往他身上再盖一盖,免得他冷。 如此,母子两一起躺了一会儿,嬿央才有心思起榻。 起榻往外一看,冰天雪地的,昨晚后来下雪了。 李嬷嬷也望着这层白白的雪,说:“还好昨日没下。” 嬿央点点头。 点头时,问:“霁安和韶书呢?去哪了。” “安哥已经起了,也往您这来过一会儿,现在去外面玩去了。” “书姐是还在睡,昨夜为了等您睡得晚,现在还起不来。” 嬿央便过去看看。 看了看,顺带把韶书叫起来,该用早膳了。 用早膳时,韶书边喝着热腾腾的粥,边问:“阿娘,猎场那边好玩吗?” 嬿央笑:“挺好玩。” “那明年我也去好不好?”韶书赶紧说,她可想去了,可昨日爹爹阿娘都不带她,也不带哥哥,她只能在行宫里玩。 “要等你再长大些。”嬿央说。 “多大?” “等韶书十三了,能骑马了。” 韶书张大嘴巴震惊,这么久!手上勺子都忘了继续舀粥。 嬿央笑了笑,但她这话也不是哄她,确实得等她大些才能带她过去,不然凭昨日的行程,她这么小哪里吃得消。 伸手拿帕子擦擦她嘴角沾到的粥渍,“好了,先用饭。” “……哦。” “那……”才埋头喝一口粥,韶书忽然又抬头。 “嗯?”嬿央吃着东西,示意她说。 “那阿娘教我骑马好吗?”韶书问。 “怎么想骑马了?” “环枝说阿娘骑马好看,昨日我还在这边的马场里见到有小马驹!” “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8节 但还是那句话,“先用饭。” “好!”韶书小脑袋一点,高兴的应了。 最后把小肚子吃得圆溜溜。 …… 用过饭,嬿央如约带着韶书去行宫外的一处大马场。 霁安没来,因为他正和其他小少年一起打雪仗,舍不得抛下打雪仗过来,且他也会骑马,前些年在国公府里就学过的。 进了马场,嬿央先去马圈那边。 马圈那边的人也认识她,毕竟这位祁夫人也来过好几回冬狩猎场了。 上前来迎,“祁夫人。” 嬿央:“挑匹温顺的小马驹来。” “好。” 不一会儿,马夫指着挑来的几匹小马,“您看,这些都是比较温顺的,您觉得哪匹好?” 嬿央看了看,低头先问韶书,问她想选哪匹马。 韶书相中了三匹中唯一一个朝她走了一步的,伸手一指,眼睛亮晶晶,“阿娘,要它!” “好。” 马夫也夸了句,“小姐有眼光。” 反正不管主子们做了什么,夸就是了,这个道理没人不懂。 韶书选好了马,迫不及待。 一个劲扯阿娘衣裳,“阿娘,我骑上去!” 嬿央轻笑,她倒是一点不怕摔。 “不急,先拉着它遛一遛走一走,晚些阿娘再教你骑。” 韶书还是想马上就骑,但阿娘说先遛遛也没别的办法,一切听阿娘的。 所以稚气道好。 两刻钟后。 走着走着牵着马缰走得小脸都热起来了,韶书扭头望和她一同牵着马儿的阿娘,“阿娘,好了吗?” 嬿央看她走得都要出汗了,笑笑,“嗯,行了。” 摸摸马儿的鬃毛,把它彻底安抚下,嬿央抱起韶书让她上马。 从用早膳起就一直在期待,甚至已经不知想像了多少回自己骑着马儿跟飞起来一样的韶书,此时真坐上了马,却才拿了缰绳就不敢乱动了。 嬿央:“有阿娘在呢,韶书动动缰绳,我们慢慢骑,不会出事的。” “嗯!” 但小脸为难,拿着缰绳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对于韶书来说,即使这个小马驹已经是最适合她的高度了,但脚上踏不着地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不踏实,眼睛往下一瞄,也仍然觉得小马驹好高。 “阿娘,它好高。” 又问:“阿娘,它会不会把我摔下来?” 嬿央失笑。 一刻钟后,韶书从小马驹上下来了,这时是嬿央抱着她上了另一匹马,带着她先感受感受骑在马上的感觉。 马儿轻轻走起来,韶书这会儿当然不再怕,因为她后面就是阿娘呢! 这会儿还胆大的说:“阿娘,你让它快快的跑。” 嬿央顺她的意,挥一挥缰绳,让马儿小跑起来。 也只敢让马儿小跑,因为怕太快了她稳不住韶书,还怕吓着韶书。 韶书不怕,这会儿被冷风吹着脸和耳朵,欢快极了。尤其现在整个马场就只有她和阿娘,再没有别的马,周边又一望全是银装素裹的白色,韶书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这会儿高兴的脸都红了,还咯咯咯笑了好几声。 马儿似乎也能察觉她的欢快,小跑跑的更加有节奏。 母女俩一大一小骑于马上,远处,一人路过时,便驻足了会儿。 原本他是操练完士兵这会儿正要回行宫的,这时看嬿央带着韶书骑马,停下就顺道看了看。 过了会儿,在嬿央带着韶书一圈都骑下来了,笑着忽然看见他时,男人挽着缰绳动了动,驱着马走进马场。 “祁夫人。” “骆将军。”嬿央应答,脸上被韶书惹起的笑这时还没来得及撤。 “这是你女儿?” “嗯。”嬿央弯弯嘴巴,又拍拍韶书,“韶书,这是骆将军,喊骆伯伯。” “骆伯伯好。” 骆肇笑了笑。 笑了后,瞥见嬿央低眸替韶书把耳畔碎发别一别,手掌动了动,忽而把腰上一块玉佩一解,递了过去。 “既叫我声伯伯,这是见面礼。”骆肇望着母女。 韶书好奇的望了望,而后看向阿娘,好似在问能不能收。 嬿央当然不收,这一声伯伯只是客气,祁骆两家论起来可没什么亲戚关系。 所以笑笑,拒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回头你给包点心给颗糖就行了,小孩子爱吃甜。” 韶书已经不是很馋糖吃的年纪了,但稚童乖乖,这会儿只配合着阿娘点头。 骆肇只好把玉佩又收了回来。 “好,那回头我给韶书送糖。” 在他的认知里,孩子确实爱吃糖。 当天下午,他就派人给韶书送了糖来,且不止有糖,还有其他几样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这些是他问了几个亲近手下参谋出来的,他们都说小女孩会喜欢这些。 他没有女儿,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所以送了后也不太确定。 于是特地,在身边随从送完东西回来时,问了句,“她的女儿可喜欢?” 随从也不清楚,“东西是由祁大人身边的许冀接了的,属下并未看到韶书小姐。” 骆肇:“……”沉默了。 随后,扯笑一下,心知以祁长晏的性子,这些东西哪里还到的了她女儿手里。 确实,不一会儿,许冀派人把东西送了回来。 骆肇看着被送回来的东西,在随从似乎惊讶的眼神里,冷漠转身,说:“谁家有儿女,给他们拿回去回头分了罢。” 既然她的女儿拿不到,那留着也没意义。 随从:“……是。” …… 祁长晏这边,在发话让许冀把东西送回去后,皱了下眉,皱过眉后,见到嬿央时随口问了句,“今日见着骆肇了?” 嬿央:“在马场那碰见了。” 马场……祁长晏想到了她回来时说得,说上午她教韶书骑马去了,那就是那时碰见的了,无形中,男人眼瞳深黑让人一瞬不知在想什么。 嬿央这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所以未能发觉祁长晏的情形。 也所以,后来是祁长晏先把她唤回了神。祁长晏以为她因为他那句现在是想起了骆肇,心中怎么会乐意她想起那个人呢,所以此时的神情里,自然只想把那个人从她脑海里赶出去。也在才唤回她的神时,男人手臂一揽,先让她的目光挪到他身上。 挪到他身上了,眼睛望一望她,正想说些什么,但嬿央这时先说了话,女人抬眼一望,说得是未能让他马上就答出的话。 他听嬿央说:“太皇太后逝世那年,五月你回京探望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可还记得?” “她是谁?”嬿央问。 祁长晏:“……” 这一句,他怎么可能马上就答的出来,因为当初那天进宫的人挺多,他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而且,她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事? 所以边凝神想了会儿时,边不由得望向嬿央,问:“怎么了?” 嬿央:“……你先说说是谁。” “哪一个?当日人很多。” “你第一日进宫那天,和你还有母亲同时出宫的那个人。”嬿央觉得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若他不说…… 嬿央心里一顿,也忍不住重复这一句,是啊,若他不说……嬿央深吸一口气,心想到时她要如何? 也是这时,见他神情深深看她,但这层深里,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嬿央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在等他的回答。 但她这时没想到,接下来她听到他一句答时,第一反应就是哑然,和神情刹那的空。 她见祁长晏眼睛望她,叹气,却又笑着说:“从哪听了胡话?” “当日只你和我还有母亲一起出宫,哪里还有别人?” 第54章 这!嬿央失声。 只他和母亲, 还,还有她? 可她那日不是没有进宫?当时她好像也没有看到自己。 嘴巴张着,望着他是久久都没有反应。 许久后, 嘴巴才再次下意识动了动,心想莫不是他骗她?这时却见男人早已未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眯眸变得认真的神色,他或许真以为她这两天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89节 不过他眼神眯了一下,转而倒仍是不知是叹还是什么的说:“说说, 从哪听得风言风语?” 不然为何如此问他? 嬿央微微默顿, 过了一会儿, 一句不是。 一句不是之后, 未待他说话, 她迟疑一息,再次问:“那日真的不是别人?” 祁长晏轻轻嗤一下,“除了你,还有谁?” 当日才到太皇太后跟前一会儿,过了会儿就见她也来了,后来得知她是一早就和母亲一起进来了,刚刚是随嬷嬷下去拿东西去了。 嬿央彻底哑声, 还真是她? 那日那个她一直扭不过去视线, 未看见的人,是她自己? 不由得深想一下, 深想一会儿,忽然神情更默,因为倒也可能, 她那时视线的方向,还有梦中感觉自己所在的位置, 确实,很大可能就是自己。 当时梦境中视角转换太多,又多以旁观者姿态,竟对身临其境这事忘得彻彻底底。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释然了,释然后就是油然而生的一股轻松,还好,还好未有这么一个被他瞒得彻彻底底的人。否则,否则什么呢?是否则就算夫妻两现在已经过了的不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这个日子也是没法掩耳盗铃再过下去的。 松了口气,神情里的空泛重新有了变化,是她自己便好。 但她心头大石落了地,抬眸,倒见祁长晏眼神黑黑看她,这会儿她抬眸,男人一个颔首,一副一直在等着的模样。 因为听到他说:“现在能说了,从哪里听来的话?” 嬿央:“……不是。” 祁长晏微顿,这是她还不肯说的意思?嬿央不是不肯说,这不,这就说了,“是想起来了一些片段,但那些片段断断续续,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是以……” 顿了下,才说:“是以以为那日我未进宫,与你还有母亲一同出来的是别人。” 祁长晏:“……” 嬿央也无声。 无声后,是她先失笑一下。 失笑一下,眉眼弯弯瞧着他,这时,祁长晏在一瞬的无声后,则不知是何心情的撇了下她颊边,嬿央知他估计是在消化,消化她刚刚的乌龙,还有她又记起了那年一些记忆的突然……不过,未待他消化够,门边倒是恰逢有人拍了拍,于是她先去开门。 因为只听那小小的动静,也知道是奶娃娃在拍。 嬷嬷和韶书敲门的动静都不是这样的,只有奶娃娃的力气小,会拍出这样的动静。 的确是霁徇在拍,他现在站在门边,玩得小手通红,脸蛋也通红。 门一开,马上仰起小脑袋看。 看到嬿央,踮脚,同时伸开小手,“阿娘。” 笑应一下,嬿央抱他起来,抱起来时把他的小衣服扯整齐,“玩了什么?” 霁徇张开通红的小手,“雪球。” 又把小脚踢一下,“还踢了。” 嬿央轻笑,但才轻笑一声,觉得手上一轻,是祁长晏已经过来了,这会儿把她手里的孩子抱了过去。 嬿央望他。 一望,见到的是霁徇被他抱了很兴奋,不过转瞬,又见他把霁徇给了嬷嬷,这回小霁徇懵了,歪歪脑袋,祁长晏则一颔首,说:“嬷嬷,让霁安带着霁徇再玩玩。” 李嬷嬷心领神会,明白这只是二爷在让她把小主子带下去罢了。 “是,二爷。”在奶娃娃完全没反应过来前,李嬷嬷抱着霁徇下去了。 是都把霁徇抱到门外,门又合上了,奶娃娃好像才回过神来,大眼睛看一看合上的门,又看看嬷嬷,懵愣一会儿,马上,肉肉的手指过去,“嬷嬷……” 话未说全,李嬷嬷已经抢话,“哎,小公子别急,奴这就带你找安哥去啊!” 奶娃娃哪里是要找哥哥啊,他要阿娘和爹爹! …… 屋里,在霁徇走后,嬿央面对着祁长晏。 祁长晏把李嬷嬷叫下去也不为别的,眼睛望着她,说:“又记起来一些了?” 霁徇拍门进来那会儿,他就已经消化够了。 嬿央点头。 祁长晏于是向她伸手,嬿央望了望,手搭过去,又走向他。 走向他时,被男人拉着走了几步。 祁长晏是要带她坐下,两人坐下,说话方便些。 但走到凳子那了,却又忘了似的,只紧了紧她的手,已经问起来,“因何记起来的?” 问的声音有点沉,又略低。 但这句嬿央也答不清楚,因为她自己也拿不准。 “摸不清,刚刚问你的,是昨夜记起来的。” 祁长晏对这个回答倒也说不上失望。 他点了点头,点头时,手掌摩挲了下她的手。之后,未就此再多问。她能想起来就是,至于怎么想起来的……只要不是因为受伤就行。 不过,有一事他是说了的,男人望她,“以后再记起时,若是还如昨夜一样,莫要多想。” 他何曾在外面有过什么女人呢? 倒是她……祁长晏忽然想到了骆肇。于是神情漠漠了下,但也只是一下,因为反正过几天就要回邯辅,以后见面的机会寥寥。 所以祁长晏彻底未再提过这事,再说时也只说起她上午教了韶书骑马的那事,“过会儿得空,我和你一起再教教韶书。” 嬿央自然答应。 虽然她也能教韶书,但两个人一起总是更省心些的。 韶书对此最为高兴,一会儿跟着阿娘骑一骑,一会儿又跟着爹爹骑一骑,就是她倒底年龄还小,从前也几乎是骑的很少,这时忽然骑的多了,很快就不习惯。 才几圈下来,韶书悄悄趴在嬿央耳边说屁股疼。 嬿央忍不住笑了。 笑过,抱抱小韶书,又拍拍她小背,“那今日先歇歇,改日再骑。” 这个改日,到了回邯辅的前两天。这日,骑了两圈后,嬿央带着孩子们去行宫外一处大河冬钓。 钓上了两尾小鱼,不过最后又放生了。因为太小,吃着都嫌费劲。 但这一趟没白来,至少霁安和韶书很高兴,奶娃娃虽全程被牵着不能乱跑也不能乱走,但玩得也挺开心。 回程时也看了个新鲜,因为正好将士们训练回营,大批的士兵乌泱泱走过,三个孩子凑在窗户边看了好一会儿。 嬿央也看了看,还看到其中一个领兵之人是骆肇,还有几个将军她也认识,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冬训的将领。 看了一会儿,让马车停了停,因为前边路窄,让这些士兵先过。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走过时,韶书和霁安下了马车一趟。 因为奶娃娃刚刚手里抓着的东西掉了,两人下来捡,捡起来了也不上马车,站在枯了的树下看远处的山水。 看着看着,听到旁边好像已经静了,于是两人走过马车一探头,就看那大批的将士们已经都走了过去,且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与此同时,由远及近几个黑点,见爹爹骑马而来。 韶书眼睛亮了,兴冲冲跑过去,“爹爹!” 祁长晏听到声音,看过来。 韶书噔噔噔还在跑,于是后来祁长晏在碰到她时便勒马先停了停。之后把她抱上马了,才继续向马车骑去。 这回便骑的比较慢了。 怕太快了韶书小脸被冷风刮的刺疼,但其实这样慢韶书也觉得有点冷,这也是为什么她今日只骑了两圈的原因。 小脸藏了藏,稍等会儿等回到马车这边时,也马上到嬿央这来,打着哆嗦嘟囔,“阿娘,好冷好冷。” 这时,还没等嬿央说什么呢,祁长晏好笑,手掌揉了把她脑袋。 揉了一把,环视四周,未见到桶也未见到鱼,不免笑了问:“不是说出来冬钓?” 提起这个嬿央自己也是笑,伸了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好笑又感叹,“你也瞧见了,空的。” “出来没有钓着大鱼,算是白跑一趟。” “还冻着了霁徇。霁徇,是不是?”嬿央说着,伸手逗逗奶娃娃。 这几句话,也明显是说笑意味。 今日出来其实本也没期望一定要钓上什么大鱼的,就是带孩子们出来走走看看,回头回了邯辅倒是瞧不见这边的风光了。 霁徇虽人小,刚刚在河边也确实觉得有点冻脸,但他又哪里真冻着了,此时听嬿央一说,小身子跑过来,倒是稚气的说:“阿娘,还去玩。” 嬿央轻轻一乐,一乐,撞见男人也懒懒弯了唇的嘴角,他弯了唇时,见两个孩子现在都靠在她这,倒是把奶娃娃抱了过去。 抱了过去,又说:“正好,陛下那边冬捕上了好些大鱼,也给了我一条,今晚让膳房那边费心些把那条煮了,我们吃鱼肉涮锅。” 嬿央:“膳房有能匀出来的铜锅?” 毕竟陛下那边估计得用不少。 事实证明有,行宫的膳房那边听到宫人来说祁长晏今晚想吃涮锅,除了陛下用的那份,当先就备了其他锅子出来,怎么也保证他这边能吃上。 晚膳时分,热气腾腾的涮锅准时送来。 配着鱼肉涮锅一起吃的是羊肉片,祁长晏先烫了一碟子肉,肉分好了让嬿央先夹些,她夹过了,这才不紧不慢分给韶书和霁安。奶娃娃见没有自己的,小脚踢一踢,把自己的小碗往前推,赶紧喊:“爹爹!” 祁长晏:“……” 见奶娃娃费劲吧啦还把碗往他跟前探,轻轻一下嗤,到底夹了一片羊肉给他,不过也就这一片。 “嗯,给你。” 奶娃娃觉得少,“还要。” 祁长晏不理,“先吃完。” 但吃完奶娃娃就再也没吃到过了,不过他也不惦记了,因为他觉得好像不如鱼肉好吃,所以后来他还是吃鱼更吃得热火朝天。 吃得小肚子圆乎乎时,小脸红了,小手也红了。这时,左右望一望,也是这些天是真的玩得有点高兴,这时眨巴眨巴眼睛往大门一望,下了地后就趴到嬿央腿上去,“阿娘,出去玩。” 已经这么晚了,嬿央怎么可能让他再出去玩。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0节 “夜深了,不出去。” 霁徇换人,小脚颠颠跑到祁长晏这边,矮墩墩一个趴过去,“爹爹,出去玩。” 祁长晏直接些,单手把他抱了桎梏在腿上,手上仍在夹涮锅,“夜了,不出去。” 霁徇不乐意的嘟嘟小脸,可不乐意也没用,甚至之后祁长晏不再抱他了他不乐意也没用,祁长晏和嬿央都对孩子有定下的规矩,夜里黑,又气温大降,怎么可能让他出去。 既不让他出去,自然一家子只在小院里走动走动,走动一番,回来用热水热过手脚,正好歇息。 孩子们歇下了,嬿央和祁长晏是还没歇的,祁长晏说起明日的事。 “明日最后一天,夜里会有冬狩尾声的一场夜宴。” “过了明日,后日一早就能回了。” 嬿央对这些也知道,毕竟每次来冬狩都是这么个章程,她还记得的。 翌日,天亮,这天是待在行宫里的最后一天。这天陛下也难得来了兴致,让祁长晏把霁安韶书几个带过去给他瞧瞧。 随后,嬿央再看他们回来就见一人得了样赏赐,连奶娃娃都没落下,得了个分量足,样式又异常精致的长命锁。 奶娃娃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捧起来给嬿央看,嬿央笑笑,笑了之时,见祁长晏递了个盒子过来,“你也有。” 嬿央吃惊。 祁长晏弯唇,“皇帝舅舅说还记得你上回骑马使鞭之事,赐了你一条长鞭。” 有了这条长鞭,就是嬿央往后何时被人惹怒了拿它抽人,对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对她如何。 嬿央:“……可皇帝舅舅上回不是已经赏过了?” 是啊,赏过了,这是祁长晏在舅舅这几天一次问他要什么赏时,要的。 男人把鞭子从盒子里拿了给嬿央,只说:“舅舅说喜欢几个孩子。” …… 傍晚之时,嬿央和祁长晏领着孩子们过去宴上。 两人不紧不慢一路走过去,沿途与一道也是去那边的碰巧碰上时,便互相点头打个招呼,又或者还有人想留着和祁长晏说番话的,那就边走边聊。 如此,走到地方时祁长晏和嬿央身边已经多了几人,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都是一路和嬿央还有祁长晏聊过来的。 几人聊着时,韶书偶尔仰头看一看,她仰了好几回了,但无一例外,阿娘和爹爹都还在说话,没办法,最后那一回忽然仰头看阿娘时,只好扯扯哥哥的衣裳。 霁安看她,“怎么了?” “哥哥,鞋跟踩了,掉了。”韶书悄咪咪的说。 这样啊,霁安左右看看,然后领着韶书到一个假山处。 趴在环枝怀里的霁徇看哥哥和姐姐突然都走了,眼睛眨巴眨巴,小脖子则马上伸一伸,喊了声哥哥姐姐。 环枝听了声音回头看一眼,但看了后她只掂了掂奶娃娃,没顺他的意跟过去,因为嬷嬷已经过去了。 不一会儿,嬷嬷又回来了,领着两位小主子一起。书姐的鞋她已经替她穿好了,还顺带帮她理了理衣裳。 韶书上前追两步,追到阿娘身边。 她才到身边,嬿央手上跟长了眼睛似的,牵起她的手,刚刚韶书和霁安突然走了她怎么没注意呢,只不过知道行宫里安全,两人也不是乱跑的性子,所以才没有特地停了让两人回来。 这会儿只牵起女儿的手,还是和身边的一位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这时离得要到的地方也已经很近了,绕过这湖畔再走一会儿,就能到达主殿。 不一会儿,抵达主殿,主殿里热闹不已,人声不断。进了主殿,和嬿央还有祁长晏说话的人就更多了。 嬿央这回一直牵着韶书,因为估摸着过会儿天子便过来了,此时不宜到处走动。 果然,一刻钟后,天子銮驾至,所有人下跪行礼。 行过礼,在陛下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时,殿内的氛围大好,场面再次热闹。 这次席上嬿央也喝了两杯酒,因为在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喝了,她在陛下两次举杯过,自然也得喝。 喝过两杯,韶书显然还记得上回再谭郡丞家的事,小鼻子不由得凑到她酒杯里嗅嗅,又悄悄问:“阿娘,好喝吗?” “辣的。” 韶书狐疑,“真的?” “真的。” 又说:“阿娘骗你做甚?” 好吧,正好韶书也吃饱了,左右看一看,坐着没意思,便和阿娘悄悄说她去外面玩。 嬿央:“李嬷嬷她们就在外面候着,记得别离开嬷嬷她们的视线范围。” “好~” 韶书在座位空隙中穿行,一溜烟出去了。 韶书出去时,嬿央怀里坐着的霁徇没留神看,不过就算看了他也不出去,他这会儿在阿娘怀里坐得很舒服,也不想让嬷嬷她们抱,巴不得一直待在阿娘身边呢。 就是有点馋,圆溜溜的眼睛一看,忍不住伸手想抓席上的大棒骨。 嬿央把他的手拿下来。 霁徇仰头,锲而不舍,“阿娘,我尝。” “没不让你吃。”嬿央夹一小块,用筷子喂他。 吃到,霁徇心满意足。 随后,小肚子吃得溜圆时,也有点坐不住了,屁股一挪又一挪,想下地。 嬿央在他跟屁股长倒刺似的小小一团一直动来动去时,最终和霁安说了声,让霁安领他出去,她是还得在这坐着的。 霁安点点头,把小霁徇一牵,穿行往外走。 但因为小霁徇腿短,这一段路走得很慢。且走得慢还不止,霁徇还总爱仰头看看每一个路过的都是谁。 自己看了,还拉着霁徇一起看。 霁徇为了不让他闹出声,也就配合他。 走至几位武将身后时,霁徇小手拍了拍。因为霁徇觉得他熟悉,这也不是霁徇第一次拍人,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已经拍了两次了,且他的记性还真不错,竟拍得还都是熟人,惹得那两人都笑了笑,一笑之后,分了他好几个果子,霁安手里因为要帮霁徇拿果子已经快拿不住了,现在看奶娃娃伸出小手又拍,无奈。 至于被霁徇拍了的人,这会儿因为腰上小小一股的力道,已经回头来看。 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霁安,后来,才看到都不及凳子高的小霁徇。 男人眼中的警惕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经伸来的手,大掌摸摸小霁徇脑袋,“怎么没跟着阿娘?” 霁徇精准听到阿娘二字,眼睛一弯,小肉拳头又指一指,“那里。” 骆肇知道她在那,她的丈夫身为京畿三重地之一的郡守,又是陛下的外甥,此次夜宴的席位很靠前,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乖。”摸了又摸,随后和其他几个人一样,这会儿也把席上的果子给了霁徇,“伯伯不吃,给你吃。” 霁徇高兴的抱来。 霁安:“……” 看看一只手已经实在抱不住的果子,无奈说:“骆伯伯,别给霁徇了,这些都是其他叔伯给的,我都拿不了了。” 骆肇看向他怀里,看过,自然有他的法子。 他从自己腰中取了一个袋子,把果子装进去。 装好,给霁安,说:“如此好拿些。” 好吧,霁安无可奈何,只得接过。接过后临走又道一声谢,才牵着霁徇继续往外走。 骆肇点点头,则继续沉稳坐着。 随后饮着杯中的酒,瞥两眼,目送她一大一小的孩子远去。 她最大的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可怎么她倒是好像没变呢,甚至还越来越容光焕发,骆肇忽而失声一笑,摇头似乎叹气。 叹气中,神色一收,再无任何异常。 他从未告诉过别人心中一个秘密,那就是若是这回回来她和祁长晏感情破裂了,他想让她做他孩子的阿娘,将军府的主母。 可曾经听的那个消息,几番传下来,到他耳中时看来也只是误传罢了,她和祁长晏完全看不出是感情不睦,貌合神离的模样。 啧啧—— 骆肇啧一声,接连不断饮了好几杯酒。接着宴上又过一会儿,余光中似乎看到她离席了。 但看到也只是看到,他未做出任何举动。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本本分分的最好。更何况,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冲动的年纪了。 不过,或许他到底也高估了自己的心性,在不知道最后到底饮了多少酒时,看到祁长晏起身了,他转了转酒杯,倒是慢慢的也起了身,跟了过去。 没能跟太久,因为才出主殿,便看这个男人回了头,神情冷淡把他一看,“骆将军与祁某同路?” 显然,从最开始他跟上他时,祁长晏就已经注意到了。 骆肇心下意外又不意外。 而他的反应?他无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倒也有心情笑起来,笑时,又走向祁长晏一步,“祁大人,我二人也算阔别多年,找处地方聊聊?” 祁长晏未应。 骆肇则又说:“走吧,好歹你我父亲曾经也有交情。” 祁长晏不知怎么想的,最后到还是答应了。 两人最后选了处僻静的亭子,由二人的护卫一起在不远处警戒,以防有生人靠近。 才至亭子,祁长晏忽而感觉迎面一阵风,祁长晏面不改色,冷冷偏身避让,随后面无表情瞥过去。 骆肇笑笑:“你的身手精进不少。” 刚刚只是试探,而祁长晏在他这一试下避过了,他到也一点不觉得生气,相反,倒是出奇的还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心想,至少她嫁的不是一个无能的男人,否则……呵呵,他怕他对她的心思永远不会有到达止境的那天。 祁长晏更加面无表情。 背在身后的手掌则动了动,很想毫无顾忌的揍这人一拳。 但不行,此处到底是行宫,平白无故起冲突不好。 所以手掌到底也只是暗暗收了下,最终只说:“叫我来,就是为了刚刚那一试?”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1节 骆肇不是,祁长晏当然也知道不是,这一句,也只是表达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他要是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客气。 骆肇被他这一问则是沉默。 因为他找他来是想说说嬿央的事,他知道祁长晏绝对发觉他对嬿央还有觊觎,此番……或许是酒喝多了,他竟想和他说说嬿央的事。 心想,自己也是不知死活,可却还是说了。嘲着笑了一下,接着示意他先坐,紧跟着自己也落座在石凳上,这才说:“你们要和离?” 祁长晏:“……” 狠拧了下眉,不悦盯向他。 这一盯极具压力,骆肇也感受到了,但他倒是神情未有变化,这句话原本他是想……忽而一顿,又叹气,原本是想冬狩初日时找个机会问嬿央的。 曾经他手下传来的消息,是两人已经分隔几年,且越感冰冷。 他心想嬿央何苦过这样的日子呢,若他外任,他一定无论如何也把她带在身边,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真的很想问问她那几年就不曾动过和离的念头吗,她就不怕是因为祁长晏在外面已经有人才竟然就留她在京中一待好几年? 甚至想过,就算她是被休了也行,只要她和姓祁的不再是夫妻。 但当日没有机会,事后也没有那个冲动再去问。罢了,既然她一直不曾察觉过他的心思,他也不必将自己的虎视眈眈暴露于她跟前,至少,现在碰上了还能说句话,还能摸摸她小儿子的脑袋。当然,他觉得她的女儿要更讨人喜欢些,很像她。 至于这时又问祁长晏……其中有点恶劣的性子作祟,故意想看他冷脸。果然,祁长晏冷了脸,且不止冷脸,他桌面下的小腿骤然一疼,是被这个忽然冷冷眯了眸的男人下脚狠狠踹了一记,幸好,他反应及时收了下脚,否则此时便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疼一下而已了,怕是还得肿上好几日。 骆肇的脸也沉了沉,微沉之后,倒是目光直视祁长晏,甚至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进一步激怒祁长晏。 “我只说,若你们和离了……”骆肇道,“祁长晏,她不会再跟你的。” 因为他会想方设法让他再也和她成不了。 祁长晏对此只冷冰冰两个字,“妄想。” 又牵唇一讽,讥笑无比,“骆肇,痴人说梦也有个度。” 果然,这一声反而比他之前的冷脸更让骆肇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明白,这些正如祁长晏所说的,只是痴人说梦而已,祁长晏怎么可能会和嬿央和离。 骆肇扯了扯唇,一扯之时,听到祁长晏平平淡淡又说:“更何况,骆肇,从最初你便没有任何可能。” 至始至终,这个人就慢他不止一步,当初他和嬿央只是定亲时姓骆的无能为力,现在,也仍是如此! 骆肇哑然。 但他哑然,祁长晏却也没什么击败他的快意,对于一个觊觎他夫人的人,哪来的快意呢,这个人他只想他永远别再出现在嬿央眼前而已。 至于他对他说什么……男人间的事,只要他未到嬿央眼前去做什么,祁长晏觉得自己耐心和肚量也还是有的。所以此时,他完全没有冲动的要动手的意思,因为明白骆肇既然来找他,那就说明他绝不会去找嬿央,这个人知道分寸。骆肇这个人,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所以未再就此和他多说什么,对于这个沉默再说不出话来的人,祁长晏漠然起身,只大步而去。 祁长晏走后,骆肇无声中也起来。昏暗中,他望了望对方离去的背影。 祁长晏回程途中,淡淡吩咐了句许冀,让他对于刚刚他和骆肇单独见过的事,回去一字也别与嬿央提。 许冀这时心里还默默消化着刚刚不小心听到的消息,骆将军他,他竟对夫人有心思……他还是今日才知道。 此时猛然听大人吩咐这么一句,神色郑重,自然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祁长晏淡淡颔首。 第55章 嬿央也的确不知, 骆肇接下来回程时与嬿央再次遇到的一次,也明白祁长晏这个人,对于昨夜的情况以及他的心思, 是不会让嬿央知道分毫的。 他抚着腰上配剑,随意找了处地方歇息,未往嬿央那边走过去。只看着她的小儿子终于在休息途中玩够了,她弯腰又抱了裹得胖乎乎的小稚童,再次回到马车。 第二天, 抵达邯辅, 这天陛下在邯辅暂且歇脚。 邯辅的官员全部来迎, 骆肇作为和其他武将以及天子卫队一起守卫天子安全的人, 这日也基本把邯辅的官员认了一遍。 目光在看到陆晁时, 忽地笑了,心想祁长晏要头疼的又岂止是他一个? 陆晁无意识一瞥嬿央的眼神,身为同一类人,骆肇怎么看不出来? 意味深长瞄了眼祁长晏那边。 祁长晏没接收到他的眼神,此时在和嬿央一起下了马车后,他低声和她说了句他今晚可能不归的事。皇帝舅舅落脚邯辅,他身为邯辅郡守, 这夜自然得在天子身侧静候, 以防万一,所以是没时间回去的。 嬿央表示知道。 随后, 在目送陛下前往今夜落脚的行邸时,又等身侧大批护卫扬长而去后,嬿央这才动身转了方向, 回郡守府。 如祁长晏所说,他今夜未归。 所以奶娃娃被脱光衣服只穿一层里衣躺进被子里时, 左右望着问了问,“阿娘,爹爹呢?” 嬿央掖掖他的小被子,“爹爹这夜忙,不回来。” “哦。” 又忽然说,“那我,我睡那!” 小身子拱一拱,忽然又想爬起来,今夜想和阿娘睡。 嬿央失笑,拍拍他,让他安生些,也不怕着凉。 后来,霁徇到底没能睡到大床上,被嬿央岔着一哄,嘀咕着嘀咕着就忘了。 第二天傍晚,霁徇见到了祁长晏,不过随后父子两很快又分隔,因为腊月初六这日,邯辅这边得到来信,平宁公主生病了,且这回病的也比那些小伤寒厉害许多,嬿央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赶紧回去看一趟。 初七这日便出发,初九傍晚到家。 平宁公主听她带着孩子们回来了,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人还有些没精神,倒是靠在榻上懒得下地。 嬿央一回府带着孩子们才换了件衣裳,就往母亲这边来了。换衣裳是怕把寒气带了进去,让母亲病情又重。 才进屋,平宁公主看到她高兴,“回来了?” 嬿央点点头,同时上前,问:“太医可说您最近好些了?” 平宁公主:“除了那几日蔫的连动也不想动,这两日已经好了许多。” 她这回也是伤了风寒,不过这回的风寒比以往都重,头一回难受的她跟得了重病似的。 也是因为这回自己吃了苦头,这会儿眼神瞥到几个孙辈时,倒是又高兴又疼惜,“来时路上如何?没冷着罢?” 又忍不住对着嬿央说:“不该带孩子们回来的,你自己回来便行,一来一回的把孩子们折腾的生病了可怎么好?” 嬿央:“韶书几个听您生了病也担心呢,都念着回来看看祖母。” 平宁公主又笑了。 之后虽还会念叨几句千万别冷着生病,但总归是一直开心的。 这般又养了两天,平宁公主终于大好。 好了后隔了一天,腊月十三,带着嬿央还有钟氏以及几个小辈们往母后那去。 母后听她生病,这阵子遣身边嬷嬷来了三回,如今病好了,自然进来让母后安安心,同时,也带嬿央到母后这来看看。 嬿央已经许久不曾来过这了,所以乍一看都几乎有点陌生了。不过进了太后宫里便一切都熟悉了,除了少许宫人变动,太后贴身服侍的还是那几个嬷嬷。 太后见女儿好了,心里大安,又道:“得亏前阵子没跟着你皇兄去冬狩,不然这回怕是还要病的更重。” 平宁公主也点头,口中道是。 还说:“母后您也注意保暖,进了腊月真是冷不丁就要生病。” 太后点点头。 点过头,看向嬿央。 才看一眼,忍不住笑了,“有好长时间没看到长晏媳妇了。” 嬿央上前,“外孙媳妇给您请安。” “好好好。” “和长晏在邯辅那边可还好?” 嬿央笑着:“皇祖母,一切都好。” 太后点点头,点过头,看着她却又笑。 因为看看嬿央又看看韶书,还真觉得母女俩越看越像,昔姐虽然也像她母亲,但不如韶书这样像嬿央,便忍不住又把韶书叫到跟前来。 韶书上前来。 她才上前,太后比划一下她的脑袋,嘴里说:“来,哀家瞧瞧可是又长高了?” 韶书马上凑过去,且仰头说:“高了。爹爹和阿娘都说我又长了些。” “嗯,是长了些,都快跟上昔姐了。” 太后喜欢自家这些小女孩,各个都水灵好看。所以这天直接两顿饭都留着平宁一家子在宫里用,等到傍晚天快黑了,才让她们回去。 傍晚才出宫,等回到国公府自然天已经黑透了,这时,刚回到屋,也恰见李嬷嬷从管事那收了封信进来,“夫人,二爷来信。” 嬿央拆开细看。 信上他是问她母亲如何了,又问病可好了,还有就是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邯辅。 嬿央看到这笑了,但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去。且之后确实是等平宁公主彻底大好,又挑了一个最好的大晴天,才回的邯辅。 这时已经腊月十八了。 但回程时实在没想到,出发那天还是大晴天呢,第二天一早却下起了雪,雪下的还挺大,也因为地上未有积雨,才一个时辰地上就铺了一层白。 韶书和奶娃娃凑在窗户边看,一人一句。 “姐姐,你看!” “我看到了。” 韶书又说:“明天给你堆雪人。” 奶娃娃附和点头,“我也堆。” 每回哥哥姐姐只让他搓个雪球,嬷嬷也只让他搓个雪球,余下就只肯他站在旁边看了,不肯他再玩雪。 韶书对此则敷衍,“嗯嗯,好,你也堆。” 奶娃娃于是高兴凑过来,夸一句,“姐姐最好。” 韶书乐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2节 又过一个时辰,中午歇脚用饭时,雪又积了浅浅一层。 官道上这时也已经压出明显的车褶印了。 嬿央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领着孩子们进客栈用饭,这样冷的天吃干粮孩子们受不了,还是吃热乎的东西好。 要了热菜热汤,嬿央先喂霁徇喝一口热茶,暖暖小肚子。 霁安和韶书则自己捧着喝,霁徇看了也想自己捧,但嬿央知道他自己拿杯子的结局,绝对是洒一身的水,哪里肯。 只说:“快喝,喝了两口阿娘就不喂了。” 好吧,奶娃娃勉强乖乖。 用过饭,再次上路。而后,几乎是已入夜才抵达郡守府。因为怕雪天路滑,马车这回驾的慢了不少。 抵达郡守府时,前边,祁长晏也几乎是才走近内院。 他也是才刚回来。 他走得不快不慢,这也导致门房那边跑着来报消息时,倒是很快追上祁长晏,“二爷,夫人和几位小主子归了!” 这一声中,祁长晏的脚步明显一滞。因为就在刚刚到门口时,他还问过门房,嬿央可回了。 已提前收到她的消息说十八日归,今日到家。 但门房说嬿央还未归,当时虽顿了下眼神,对此却也没多说什么……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听到门房又说她回了。 祁长晏是什么表情?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在这么些天里不知是第几次曾经想过要不亲自回京城一趟把她带回来,却又屡屡只能放弃时,那几日日日都是神情静冷。 回京城不像当初回岭昌,仅仅一天两夜的时间完全不够他去京里又赶着再回来。 所以纵使心里想过好几遍,最终能做的也只是按捺下去。 此时脚步在一滞之后,再有反应,自然已经是换了方向,沉沉往大门那边去。 视线中看到大门时,正好也是嬿央牵着韶书进来了,她牵着韶书,奶娃娃则由霁安牵着,因为下了雪,他蠢蠢欲动想玩雪,不肯让嬷嬷几个抱着,一心要自己走,如此自然只能霁安牵着他。 祁长晏无形中脚步又快了几下。 到嬿央跟前时,男人原本是又要朝嬿央走一步,但这时,腿上先被一个矮墩墩的娃娃一趴,是霁徇兴奋的抱了过来,又喊,“爹爹!” 小娃娃挡住了他的去路。 祁长晏:“……嗯。” 扯扯唇,但他倒是未生气,反而是轻轻嗤笑了下,揉了揉他带着帽子的小脑袋。 这一揉不出意外把他毛绒绒的帽子弄歪了,便又伸手正了正,低沉说:“路上有没有闹阿娘?” 奶娃娃自夸:“我乖。” 男人不禁一个低笑。 嬿央也笑,笑了一下,见祁长晏把霁徇从腿上拉开,接着,便是他朝她走了一步,问:“一路顺利?” “一路顺利。” 祁长晏点点头。 随后是他接过了她正撑着的伞,风雪阻隔,两人站在一处。 “那回吧。” “好。” 这夜夜里雪花仍然在下,不过这夜正屋的灯亮的比从前都早,也熄的比从前都早。 怀中有人,祁长晏摩挲了下她的肩,倒是好像终于记起来似的,忽然看着她问:“回来时,母亲已经大好了吧?” 嬿央点头,“太医诊过,说已经是完全无恙了,母亲现在主要是要调养身子。” “嗯。”拍拍她,如此便好。 翌日,出房门时见到的是一片银装素裹。虽然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个冬天的第几场雪了,但霁徇依旧很兴奋,韶书也仍旧玩不腻,爱在才用过早膳的时辰就跑去堆雪人。 霁安也跟着去了,虽然他大了,但堆雪人仍然对他有吸引力。 堆过雪人,过了这个荀休,再歇息时便是二十六这日歇衙。 这几天,祁长晏也收到好几次母亲来信,说让他们一家五口回京过岁除。 前后七天的休息时间,足够他回京里过个年了。 但祁长晏身为郡守,按理是得在郡守府待着以防万一的,所以还是耐心和母亲说了,告诉她他回不去。 平宁公主收到信都要心梗。 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调到邯辅,好不容易离家里近些,却还说回不来! 指着信和丈夫说:“瞧瞧你的好儿子,要气死我!” 镇国公瞥了眼信上。 瞥过,他倒是觉得长晏有分寸,“即使邯辅离得京里近,但终究还属地方,无召不回京的规矩也依然得守。” “长晏做得也不算错。” 平宁公主狠狠横他一眼。 镇国公对妻子很无奈。 平宁公主也无奈,但她又实在想小儿子一家回来过年,所以实在说不动小儿子时,只好进宫一趟和皇兄说了声。 最后,她的兄长想了想,这个外甥是有几年没和平宁一家子好好团聚过了,上回,好像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那回还是他特许了他才回来。所以点了头,亲自去了封信给祁长晏。 祁长晏看到信,想了想,便让沈町年底对邯辅郡的情况多留心些,这趟他回京一趟。 沈町笑道:“大人您只管去,真有急事,若我处理不了,必然让人快马加鞭给您送去。” 祁长晏颔首,“辛苦了。” 沈町摆手,表示哪里的事。 所以二十七一早,祁长晏和嬿央便带着孩子们归京了,二十八日夜里,回到国公府。翌日,平宁公主一家子全部进宫,祁长晏在见过皇祖母后,顺道也去拜见皇帝舅舅。 这几天,皇帝同样歇朝,有个空闲时候。 天子留他下了好一会儿的棋,快到傍晚时,更是派身边的内侍去母后宫里说了声,说他晚膳也过去用,许久没和平宁一家子一起用过饭了。 太后那边乐得道好,这日夜里,这次晚膳的规模便几乎是皇家家宴,这一顿,这位天子也难得吃得畅快,甚至还吩咐内侍到御膳房去赏了一番。 还颇有闲情的逗了逗奶娃娃,又抱他在腿上坐了坐。奶娃娃也不胆怯,被抱了还不够,还胆大的往背后的胸膛一靠,摇一摇小短腿。 天子大笑,“长晏这个孩子养得好。” 祁长晏:“您别夸他,他回头得皮上天。” 陛下因此笑着点了点他,回头,还是逗着霁徇。逗了有一刻钟,才把霁徇放下。 这时,祁长晏等人也该出宫了,今日在宫里已经待的足够久。 到家里时时辰不早,但因为今日已经二十九,倒是谁也没急着歇,回到家又聚在主院这边说了会儿话。 说了会儿话,嬿央和祁长晏先回东院,因为有事。不过只他们夫妻俩回去,韶书和霁安没回,兄妹俩去祁勐那边的院里跟苍哥他们玩了。 奶娃娃也没跟着爹爹阿娘回东院,甚至他都没凑在安哥他们屁股后面,要和这个几个大哥哥大姐姐玩,他是独自一人待在主院这边。 他倒是也待得住,因为这是奶娃娃有史以来即将过的第二个岁除,且去年腊月那会儿由于他才十个月大,都还得人抱着呢,记得已经模模糊糊不大能想起来了,所以今年的岁除于他而言格外新奇。 甚至几乎是在平宁公主这边独自一人待了有一个时辰了,他也还待的住,一点没闹着要找嬿央又或者找安哥和书姐。 对于这会儿的他来说,就算只看祖母屋里的嬷嬷们进进出出拿东西就已经够他看得目不转睛了。 偶尔,跟在她们的脚步后面过去,踮脚看她们才放在桌上的东西。 但他太矮,看不着,于是把脚又踮一踮,努力看。 还是没看到,不过他又看到了,因为祖母身边的老嬷嬷抱了他起来,甚至拿了颗花生逗他,“小公子吃不吃?” 霁徇不吃,他被祖母喂各种各样的东西早喂饱了,但还是伸了小手,把一抓就能占了他小半个掌心的花生抓在手里。 同时,又转身指一指一个东西,“这个。” 老嬷嬷看了看他指的,笑说:“这是窗花,等会儿要叫丫鬟们贴的,您喜欢?” 霁徇只是好奇罢了。 得到答案,蹬蹬小脚,要下去。 老嬷嬷抱着他小身子放他下地。 下了地,霁徇看一看手里的花生,开始剥花生壳。 剥的挺专注,连身边已经过了好几趟丫鬟了也没再跟过去看热闹。 丫鬟们见此,在为明天的过节做准备的同时,也都注意着走路时绕过他,他小小矮矮一个,别不小心撞到他了。 剥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费心费力抠出饱满的三颗花生,霁徇拔脚就冲门外走。 平宁公主稀奇,听到动静原本面向另一边的脸探头看来,“霁徇去哪?” 又哄,“外面冷,还黑,我们不出去啊。” 小小的稚童停一停。 回头,衣服上还挂着个花生壳呢,说:“找哥哥,找姐姐。” 原是想跟着安哥他们去玩了,平宁公主笑了。想了想,过来,先帮他把衣服上的花生壳摘了,又伸手抱了他,让嬷嬷去把霁徇的小袄拿来穿上,“好,祖母带我们霁徇过去。” …… 次日,岁除。 嬿央一早给霁徇换了身红彤彤的小衣裳。出门时,又替他把保暖的帽子戴好,这才往院外走,去主院那边。 岁除这天,一日三餐是都得在主院那边吃的,不像前两天,早膳一般都在自己院里用。 霁徇兴冲冲走在最前面。 不过到底腿短,他卖力走半天拉开的距离,不一会儿就被霁安和韶书追上了。 霁安还顺手牵了他,因为不牵着霁徇,等会儿他又要跑去摸枝头结起的冰棱了。 屋檐下和大树枝头的冰棱府里的下人一早就已经清掉了,以防砸到人,但一些矮木从的枝头是没有清的,留着自然化掉,同时让府里的主子们无趣时玩玩。 霁徇就很爱摸这些冰。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3节 每每走着走着,本来好好的,忽然脑袋就偏了,脚步也歪了,再看就见他朝那些冰棱噔噔噔走了。 霁安就是防止他这么歪歪扭扭走半天都走不到祖父祖母那。 但霁徇被牵着了偶尔依然停一停,指着,“哥哥,那边。” 霁安看一眼,看过,果不其然指的是矮木丛下的冰晶。 “不去,先去用膳。” 又仗着力气大霁徇好些,直接强行扭转霁徇路线,小少年牵着小矮个继续往前走。 霁徇因此奶声奶气嘟囔。 又小手张了朝韶书,“姐姐。” 告状呢。 韶书乐一声,捏捏他小脸蛋。 后面,祁长晏和嬿央走得不紧不慢,两人的眼风这时恰恰都扫在孩子们身上,扫过,嬿央已是笑了,祁长晏的嘴角则仍是平平,也是正好,这会儿在园子里恰和祁勐他们碰上。 祁长晏颔首,“大哥。” 祁勐:“倒是碰巧,今日我们晚了,还以为你们已经到母亲那了。” 祁长晏轻笑,下颌朝霁徇那指了指,“你知道霁徇走得慢。” 祁勐也笑。 又伸手直接掐了霁徇小胳肢窝,一举,“那大伯抱抱,咱们走快些。” 但霁徇这会儿走得正开心呢,不大想让人抱。拿小肉手挡了祁勐的脸,表示拒绝。 还挡了好几下。 祁勐:“……” 轻轻拍了把他小肥屁股,又放他下地。 挑眉,“还不乐意大伯抱?” “嗯!” “我走。”霁徇赶紧又让哥哥牵着。 祁勐失笑。 失笑过,转而朝祁长晏倒是说:“说来,霁徇是越走越稳当了。” 有些人家里把孩子宠得厉害,到这个年纪都会走了还时时刻刻都抱着呢,不舍得他走一步路。 祁长晏:“寻常嫌他慢时也抱。” 这不这几日都是空闲,随他怎么走,走累了正好早早睡了。 祁勐弯唇。 说罢,两家都不紧不慢的继续往前走。 路上的丫鬟们见状纷纷都行礼,一路到主院时,时辰刚刚好。 祁长晏和嬿央在桌子右侧落座,祁勐一家子则坐了左侧。 但正吃着呢,听到霁徇哭了。 他是早已吃饱了,早片刻前就下地自己玩,一屋子里的人也放心的任由他玩,因为屋里丫鬟婆子不少,足够看着他了。 但没想到几乎是八双眼睛盯着的霁徇,一个手快,小手好奇一摸,这就被烫着了。 哭声骤起。 一众嬷嬷丫鬟们吓死,赶紧跪下请罪。 嬿央这时已经把直冲她跑来的霁徇抱了,抱到腿上,先仔仔细细看了被他用另一只小手包着的小手,食指那都烫红了。 霁徇哭得挺凶,“阿娘,疼。” 嬿央先命人拿了冷水来,给他冲冲。 而后见丫鬟们迅速去动作,才轻声哄他,“碰到什么了?” 霁徇窝在她怀里,眼泪汪汪指了一个东西。 嬿央看去,平宁公主等人也全都看去。 视线中是正堂里取暖用的暖炉。 原是摸了这个。 里面放的炭正足,朝暖炉上摸一摸,小孩的皮肤又嫩,可不得烫着吗。 平宁公主赶紧说:“给我瞧瞧,可起泡了?” 嬿央把霁徇小小的巴掌摊开。 “还好,就是有点红有点疼,没起泡。”她说。 平宁公主松口气,但随后她就不悦的瞪了那些丫鬟婆子,“都是怎么看着霁徇的!” 丫鬟婆子们不敢狡辩,头更低。 而嬿央,先等母亲火发过了,才说:“母亲,霁徇对她们陌生,估计是当时不爱她们一个个都挨在跟前,所以才没及时看着。” 但平宁公主还是觉得她们失职,不过到底今日日子好,心里也是懒得被这些人惹得呕气坏了心情,所以眼不见心不烦,让身边嬷嬷把她们都遣出去,别在跟前碍眼。 人遣出去了,心疼的又朝霁徇伸手,“来,祖母抱抱,疼着了是不是?” 但哭了一阵的霁徇只黏嬿央,这时往嬿央怀里一躲,谁也不让抱。 平宁公主倒也不失望,只想估计是真疼着了,便又催身边的老嬷嬷回她房里拿烫伤膏药,赶紧给霁徇涂涂。 霁徇涂过,还是黏嬿央。随后几乎是一步不离嬿央,一整天嬿央去哪他去哪,无论谁哄他都不肯跟着走,只奶声奶气时不时扭身要嬿央抱抱,又屡屡喊阿娘。 这股黏人劲让嬿央也没办法,只能时时让他在身边。 但祁长晏在入夜都吃过饺子了,这小子还粘糊嬿央时,忍不住伸手拍了把他屁股。 接着,就让李嬷嬷把他抱走。 霁徇哼唧。 他一哼唧,惹得因他早上疼了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他的平宁公主嗔了自家儿子一眼,“霁徇黏嬿央你就让他黏着,左右闲着无事,你让人把他抱开做甚?” 祁长晏对此则看向母亲,“您太惯着他了。” 他还是让李嬷嬷把霁徇抱过去,之后随霁徇在李嬷嬷怀里怎么打挺怎么不乐意,都不许嬷嬷放下。 平宁公主:“……”她哪里惯着,不就是疼些? 倒是他这个当爹的,孩子伤了这会儿倒是看着一点不心疼。 没好气,“那我不管行了吧?” 可哪里真不管,见霁徇哼哼,倒是让李嬷嬷把他抱到跟前来逗逗。 祁长晏这时看向自家母亲,仿佛在说,看吧…… 平宁公主:“……” 真没好气了,忍不住拿了碟子里的核桃朝他砸去。 没砸中,因为祁长晏懒懒躲开了。 平宁公主心想过年还气她!这个年还不如不让他回来呢,早知道就只让嬿央带着几个孩子回来,让他一人冷冷清清在邯辅过去! 但不可能,祁长晏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让嬿央单独带着孩子们离了邯辅。 当时母亲若是这么个意思,就算母亲亲自来邯辅这边接人,他也会把母亲劝回去。 不过这会儿倒是没继续说什么,到底今日是岁除。只在母亲这时也把这事揭过了,但之后偶尔找嬿央说话,却冷不丁又夹枪带棒哼他一声时,一时笑默不作声。 但嬿央知道他只是嘴上默不作声,桌子底下,自己的手却被他或轻或重时不时摩挲一下。 与此同时,耳边又听着母亲似是抱怨但神情里又哪有抱怨的一两句话,嬿央忍不住弯了弯唇。 母亲哪里是真怪祁长晏,她只看出母亲对于他们一家子能回来过年是高兴的。 甚至之后几乎深夜她们该回东院了,母亲给的今夜的压岁红封都比以往几年重的多。 回到院里便和祁长晏说:“母亲今晚很高兴。” 祁长晏点头,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嗯,是有许久没回家过岁除了。”伸手,是笑着从身侧抱了她入怀。 第56章 也一样的, 难得初一拜年走动多了许多。 到底是在京里,这边亲戚多,不像曾经在九稽, 因为九稽没有太亲近的亲戚,当天倒是很省心。 这天几乎脚不沾地的到了夜里,翌日,又有人来上国公府拜年。这回是姑姑回来了,每年的初二回娘家, 姑姑没有一年是落过的。 原本嬿央这天也是要回家的, 但父母远在岭昌, 今日也就没法回了, 下午留在家中和母亲一起待客。 早上她还同母亲一起进宫了一趟, 到下午这会儿才回来的。 姑姑也默契,知道每年母亲回宫里的时间,所以几乎是掐着点来的国公府。 这夜,姑姑一家自然留着用饭。 席间有酒有菜,且大嫂一家也已经从钟家回来了,屋里的热闹倒是一点不比岁除那日差。 大人们喝着酒,这回韶书已经不再好奇酒的味道了, 因为就在前日过年那天, 她让祖母给了她一点尝尝。 她喝不来,觉得味道怪怪的, 喝了一口就捂着嘴巴躲着再也不要了,这逗得平宁公主和镇国公都笑了笑。 昔姐还凑来问她,“韶书好喝吗?” 韶书摇头, “不好喝。” 昔姐却还说:“那我尝尝。”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4节 平宁公主也不厚此薄彼,自然给昔姐也尝尝, 于是昔姐小脸也皱了。 拼命往后躲着脑袋,“祖母,不好喝。” 平宁公主轻笑。 笑完,说:“好好好,不好喝那不喝,我让嬷嬷给你们再拿些别的甜甜的喝得,咱们不喝这个了啊。” 昔姐点点头,韶书也点点头,扭头韶书就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这会儿看大人们好些都举着杯,她小脚一迈就跑了。不爱喝酒,也吃饱了,和昔姐玩去。 韶书不再好奇,嬿央怀里坐着的倒还是好奇的,小手扑腾一下,往爹爹这边扒拉,“爹爹。” 小奶音在一众大人说话的声音里太小,不太明显,但祁长晏还是听到了,垂眸看来。 霁徇伸伸脑袋,身子更往这边探,探的鞋子都快踩嬿央衣裳上了。 好在抱他入怀时特地给换的新鞋子,鞋底不脏,嬿央也就没管小孩的动作。也乐得他往祁长晏那边去,她也能轻松轻松。 “何事。” 霁徇小手指向他杯子里的东西,“这个。” 所指的自然是酒了。 祁长晏嗤笑,捏了下他小肩膀。 但紧接着,还不待嬿央反应呢,就见他竟拿了霁徇吃饭的小勺子,在酒杯里浅浅点了点,随后竟把勺子往霁徇这伸了,是想给他尝点的意思。 霁徇高兴坏了,赶紧把脑袋凑上前,准备咂咂味。 成功让他咂到了,因为祁长晏动作太突然,突然的嬿央都似乎忘了这时该把孩子抱开,不让他尝。 嬿央:“……” 但看到才尝到味的霁徇小肉手和前天的韶书如出一辙,忽然迅速撇了脑袋,又赶紧捂了小嘴小脸苦巴巴,还怀疑人生似的瞅祁长晏,却又笑了。 没好气的弯了脖子凑过去看他,又把他小手挪了,说:“尝不来是不是?” 霁徇小脸揪成一团,扁嘴,“阿娘,苦。” 嬿央轻笑。 轻笑完,暗中用脚踢了踢祁长晏,努嘴示意他把边上那杯水拿过来。 只暗中踢他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场人多。 祁长晏也勾了唇,拿了杯子过来给霁徇漱漱口。但等霁徇漱过口似乎终于好些了时,男人倒是还说:“还要不要尝?” 霁徇委屈巴巴看一眼爹爹,随后埋脸进嬿央怀里,都不想说话了。 祁长晏弯了嘴角。 嬿央倒是暗中看他一眼,后来,宴散回屋时和他算旧帐,“你倒是手快,我都没回神呢你就把酒给霁徇尝了。” 祁长晏则说:“给他尝尝,他就死心了。” “而且那酒也不烈。” “下次不许了。”嬿央看他。 祁长晏点头。 因为下次那小子肯定打死都不张嘴了。 想着,倒是又笑了,嬿央见他笑,则没好气的拍了把他胳膊。 拍过,这事自然没再反复的说,她去看看嬷嬷东西收拾的如何,明日便要回邯辅去了。 此次陛下特地多准了祁长晏一日假,不然其实今天他们一家子就该起程回邯辅去的。 看过一趟,回来就歇下了。 不过躺到榻上时,倒和祁长晏又聊了几句。 “韶书说明早想拐去我家那边一趟,她说记得那边有家很好吃的豆腐脑,明日想去尝尝。” 祁长晏自然没有不应的,“行。” 而嬿央睡前无意提得这句豆腐脑,倒是让祁长晏后来梦中梦到了两人未成亲前的情形。 其实在认识她之前,那家豆腐脑他也吃过,当时是路过这边,看买的人多,所以让身边的小厮也去买了一碗。 那时是八月份。 现在想来,当时好像还看到过她身边的人。 那就是环枝,因为他的小厮才拿了豆腐脑回来时,就见在小厮前面,一个丫鬟正好拎着个食盒出来,里面也装的是才买的豆腐脑。 当时并没多在意,那时的环枝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从何在意? 那个食铺的豆腐脑后来只吃过那一次,不是味道不好,而是那次确实是因顺路才过去,后来从没想过特地麻烦一趟就为吃碗豆腐脑。 所以之后在马场再见到嬿央身边的环枝时,曾经那从未特地留意的一眼,自然也就没想起来过。 那次见她印象确实挺深刻,第二次喝了点酒再见到她时,也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自己都奇异,明明还隔着好大段距离,甚至当时她都是背对着她的,他倒是直觉那个人就是林成的妹妹。 他后来知道了她叫嬿央,林成一次偶然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这会儿是撑着伞的,因为下雪了。 他也是因为今日正好下雪,又是荀休,所以来这处从前爱来的酒楼,要了间安静的房间,拿小火炉边煨酒,边赏雪。 虽下雪,但路上行人不算少。 至于打伞,几乎可以说是寥寥了,随着雪花大了,打伞的人却依然不算多。 不过她是其中一个。 祁长晏看了看还在下的雪,这样的天基本上他也不会打伞的,甚至母亲也不爱让丫鬟给撑伞,因为觉得麻烦,淋了雪回屋拍拍或者干脆换件衣裳就是了。 但想到林家原本是九稽那边的人,倒也不奇怪了,他自然也去过南边,那边冬天下雪打伞的人倒是多。 不知不觉看得久了,直到她走远了。 这时,许冀和他说酒煨的差不多了。祁长晏回头扫了眼,扫了眼之后,忽而一想,不知怎的,倒是说:“把东西搬这边来。” 嗯?许冀暗暗咦了声。 随后静静扫了眼窗边的位置,一扫,心想估计是窗户的视野极好。 但又想,这不是废话。若是视野不好,主子又何必要这间房。 失笑,把东西一一搬过去。 祁长晏后来喝得不多,只喝了几杯而已。 酒喝的不多,倒是又唤许冀去叫小厮取了茶具和松针来,一并还有的,是刚刚下了不久的新雪。 不多,祁长晏也只是像是打发时间一样,添火,煮水,浸松针。 小小的火炉烧的很慢,时不时,祁长晏拿桌上的小钳子拨一下炭,让火旺些。 终于,茶煮好了,但他却不喝。 正如前面所说的,他煮来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此时放了火钳,抬眸望一眼窗外的景象,不知不觉,雪已经小了。 祁长晏一眯眸,也起了身,“回吧。” “是。” 回去时走了另一条路,因为祁长晏要回的不是国公府,而是自己名下的一处宅子,也在祁长晏上马车时报出街巷名字时,许冀明白主子是要去那。 主子名下有两处宅子,当然,这两处宅子公主和国公爷也都知道,因为主子置办下来本也没瞒着公主和国公爷。 这会儿听说主子要去那,点头驱马过去。这个点过去,到地方时正好是中午。 但因为祁长晏来的突然,府里的食材倒是没有祁长晏想吃的,于是许冀跟着采买的人又出来找地方买食材。 买完回去时,碰到嬿央,更让他奇的是,待他进了府,倒是见二爷正站在二楼凭栏处,视线所到方向,似乎恰好能看见刚刚那对姐弟。 不过许冀现在只以为是巧合使然,自家主子怎么会特地站在这只为看人,看风景还差不多。事实也确实只是巧合,祁长晏会来这边是因为这处宅子风景好,建景和布局也正合他口味,这才出了酒楼是来这边。 还有,不是因为这些,曾经他也压根不会买下这里。 没想到,倒是正看见她忽然从斜侧一间小院走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小稚童,应该是她的弟弟。 他听林成说过他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妹妹是嬿央,弟弟应该就是嬿央现在在牵的这个了。 事实上从她从小院出来前他就看到了,这座宅子建的高,站在这能看到一些人家院子里的情形。 当时就看她在院子里和人在说话,说着说着,风似乎吹得有点冷,她把手举起在手边哈了哈气,随后把斗篷紧了紧,便朝一个孩童唤去。 唤去的人正是她的弟弟林奂,他正和小伙伴在一边玩呢。 听到呼唤声,小男孩便跑到了她身边来,她摸了摸小男孩的耳朵,随后看口型,她似乎是在问他冷不冷?又说时辰不早,该归家了,怕等会儿雪大,今日先提前回去。 小男孩点了点头,姐弟俩于是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但走出来后未留神雪天路滑,小男孩下台阶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稍稍用了力,赶紧把他拉住了。 拉住了,倒见她忽而笑起来。 因为她弟弟被这一跤吓得有点心有余悸,竟是孩子气的嘟了下嘴,还转身踢了下那块石阶。 笑了,又见她伸手,把他弟弟有些歪了的帽子扶正。 随后说:回吧。 依然是他从口型看出来的。 不过倒是因为马车之前为了不堵路停在了别处,这会儿姐弟俩倒是只能先在那等着,等车夫把马车驾过来。 祁长晏忽而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到底是因为什么,并不是太清楚。直到后来,她上了马车走了。 她走后他仍站在那看风景,但目光,已未再向那间院子扫去过。这天之后,一次顺手,他帮林成解了个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次车夫没注意林家和另一家在路上有了摩擦,对方身份高于林成,且不是个善茬,他当时停了停,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祁长晏心想是那次就已经对嬿央有了不同?至少若是别人,当时他会不会停他不知道,又仅凭当初对林成还算看得顺眼的感觉,会不会出手相帮也不知道,但至少,在之后又见到,又直到上巳那次时,见到她的完全不意外,还有,不动声色间看到那几家似乎想要娶她的人的眼神时,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快的。 无形扯了扯嘴角,随后她的避让,还有那些人虽算不上穷追不舍的步子但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碍眼的眼神,让他倒是难得让许冀出了手,又让大哥出马,把这几人找人拖住了。 不是直接把人给绑了的意思,用不着,找机会给他们透透口风,又和身边的人引导引导风向,让他们和这几人交谈,这几位听了,能有个机会结交,自然自己就走过来了。 但他倒是也因此一时被缠了和他们废话了一阵,再脱身时,她则已经不知道走到哪个角落去了。 没特意去找,顺其自然。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5节 也确实,最后再次看到了她。 她在躲清净,所以这时看到他,面色倒是有些诧异。 当然,祁长晏知道,她肯定知道他今日也来了,毕竟之前在祓禊的水畔两人就远远隔着无意间望了一眼。 当时他还和林成打了个招呼,她怎会不知他今日也来了这边。 祁长晏脚步过了去。 他身后的许冀,因此暗暗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背影。刚刚,自家公子的脚步一直是漫无目的的,不过,以他多年的经验,这漫无目的的间他又矛盾的觉得公子应该是想找谁。 但当时不确定,因为也想不出公子到底是想找什么人,现在吗……现在许冀偷偷瞄了一眼嬿央,又瞄一眼是自家公子先走过去的步子…… 别的不说,至少他是头一回见自家公子先走向一个人。且这个人也就见过那么几回而已,还不是祁家的什么亲戚,和自家公子不熟。 许冀悄悄看着,暗中,有了个不大确定的揣测。 祁长晏这会儿走向嬿央不说毫不犹豫,但起码,甚至是在他自己意识到已走向她时,都是未有踌躇的。 她则似乎驻足原地了,似乎在想要不要走。驻足片刻的结果是,她似乎觉得他不是走向她,所以她若无其事打算换个方向。 祁长晏差点笑了。 随后则开口,字句中从未提她,“可见到林成?有事找你兄长,倒是走了一圈都未能见着他。” “不知道他去了哪。” 许冀:“……” 见着了的,就之前还见着了林成的背影,只是那时林公子从始至终都未看到自家公子罢了,只自家公子看到了他。 当时,自家公子的眼神可是移的很快的,更完全没有是找对方的意思。 许冀心里确定了一分。 嬿央则了然了,原来是想找哥哥。 不过……刚刚她为了避那几人是随意挑了个方向就走,最终才走到这处僻静些的地方,把那几人避开了。 摇头:“我与哥哥也许久没再一处,不清楚哥哥在哪。” 祁长晏:“先前也没和林成在一起?” 嬿央点头,“是。” 而且,哥哥现在在和未来嫂嫂见面,她待在那碍眼干什么呢? 祁长晏也点点头。 接着便转身了,是要走的意思。 但,出乎嬿央意料的是,却看到男人走了几步后又再次回头,回头一顿,是看向了她,又听他说:“你还要在这边?” 说着,视线是静静在环扫周围,仿佛在和她说这边太僻静了,只她们几个女眷待在这边,恐有什么不合适。 不合适当然指的是可能潜藏的危险。 嬿央心领他的好意,她本来也是打算往回走的。 但,不敢和他一起往回走。不过肯定不能这样直说的,她打算的是说她再待一会儿,可没想到他似乎也很明白这些,也明白她的顾虑,男人倒是颔首一下,只说:“这边行人稀少,过于僻静,你若是要久待,还是再寻些人一起。” 话罢,见他平淡再次扫了眼周围,已是先走了。 嬿央待他走了一会儿,随之才走出来。 当天,回到国公府,许冀听到国公爷问了句自家公子今日上巳可有看中的女儿家,自家公子去年科举高中,已入朝入仕,他听国公爷和公主说,是有不少人家暗地里问自家公子的亲事的,不过对方到底是女方家,纵然有心思也问得十分委婉,且,平宁公主的身份也让那些人强势不起来啊,顶多是口头笑上两句,暗中表示欣赏自家公子的意思。 加上大公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开始议的亲,所以这两年也该轮到自家公子了。 许冀不知道公子怎么答的国公爷的,不过他估计是有的。 白日里那个情形,他怎么看可都不像没有。 且初十那天,倒是又见自家公子往上回的宅子去,许冀记得,上回在这边还看到过嬿央。 不过这回,她显然是没有来,那处小院未看到她的身影,也未看到她弟弟的身影。 十二,国公府给林家下了帖子,随后,二十,嬿央来了。 当日,在最开始,嬿央才有被几个人起哄似乎想往她头上簪花的苗头时,许冀便已明显看到自家公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 寻常人或许还没发现,但许冀长年跟着自家公子,知道自己绝对是没有看错的。随后,他便被公子淡淡吩咐了去找大公子的夫人。 刚刚大公子的夫人有事先走开了一会儿。 他把公子要自己递的话递了过去。 话说出时,看到的是大夫人忽然的会心一笑,许冀心想,看来发现少爷心思的不止他一个人,且也难怪,少爷也只是让他过来说一句那边正发生的事,未让他催促大夫人过去。 因为不必他催,大夫人已经了然的去解了围。有了大夫人的举动,也不再有人起哄嬿央。 之后的宴上也不再有波折,只是之后公子去见嬿央那会儿,再回来,或许是中间的时间过于久了,倒是被大公子问了句他刚刚去了哪。 其实许冀觉得不久的,估计是大公子察觉出了什么苗头。 祁勐的确是察觉了苗头,自家弟弟之前对其中一个起哄了的男人的不快,不动声色中面无表情让对方没脸的行为,还有许冀今夜的举动……又是找他夫人,随后又是遣开丫鬟的,他怎能看不到眼中。 最起码,当时钟氏可是和他在一起的。许冀过来,倒是特地就为说嬿央的事。 这个人,于祁家而言可不算亲近,哪里到许冀需要特地来他夫人身边提一嘴的地步。 祁长晏对此自然不会明说什么,只朝自家哥哥要了杯酒时,和他碰下杯,“兄长当没看见就是了。” 祁勐:“……”他又不是眼盲心盲。 但失笑,行吧,这意思他知道了。 失笑的同时,看到自家弟弟毫不在意的也笑了笑。不几日,祁勐看到弟弟向母亲提了嬿央。 他看到母亲先是疑惑了下,不过也很快,就记起了嬿央这么个人。 毕竟就他来看,上回出席的赏花宴里,要想完全忘记嬿央这个人也挺难。 平宁公主想起来后,就顺着想了更多,此时是还没想起嬿央父亲的身份的,但不用猜测,知道上回她既能进来,那她父母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先想了一遍嬿央那日的所有后,就有些好笑又不知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的问小儿子,“就那天一天你就看上了?” 当日也没见长晏这小子表现出来啊。 祁长晏面不改色,眼睛望向母亲,“上巳那日,她也去了的。” 平宁公主:“……那上回上巳问你你还说没有?” “您也说了,儿子总不能第一面就觉得自己瞧上了吧?总该多见几次。” 平宁公主哼一声。 接着道:“这事容我想想。” 祁长晏知道母亲是想想什么,估计是要看看嬿央的家底。 所以他先说:“她的父亲是翰林院的林大人,祖父曾经是教书先生,她的哥哥是和儿子同一年的进士,如今是庶吉士,家里一家都是清贵人家,算不得差。” 平宁公主失声。 旋即瞥他一眼,道:“你倒是琢磨的清楚。” 祁长晏:“那母亲允了?” “说了,容我想想。” 还要想?祁长晏看向母亲。 平宁公主也看自己小儿子,心想他倒是认真的,看着是真想娶那个叫嬿央的。 但成亲的事马虎不得,总得好好看看对方家里到底是什么人家!要是娶个祸害内宅的人进来,又或者家底不干净的儿媳进来,她不得气的心梗? 所以纵使见儿子眼神有些变化,她也没说什么。之后,她开始找机会见嬿央和对方的母亲了,倒也是巧,正好有张帖子是请她过府去叙的,打听下来,林家那日也会去。 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既然要看看对方,当然就改了主意。 三天后,她去赴了宴,赴了宴回来,心思才琢磨一遍呢,就见长晏那小子来她这了,“母亲考虑好了?” 平宁公主:“……你急什么?” 祁长晏不急,他只是想母亲尽快下决定。当然,希望母亲尽快到底算不算急,他自然认为是不是的。 语气不急不缓的说:“听说您今日已经见到她母亲了。” 平宁公主轻哼一声,心想他倒是消息灵通。 “是,是见到了。” “但哪有你这样隔两三天就问的,你以为亲事是过家家,今日见了明日就能定了?至少得有个一年半载呢!” 祁长晏当然知道,只看大哥上回成亲就知道了,同时,心中又转而沉定,因为听母亲的话,就知道母亲对林家没什么大的意见。 那这事,最终不会有波澜。 所以他点点头,未再多说。也因为自此之后他确实忙,既已入仕,那便不如从前空闲,只要大方向不错,他怕催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所以只偶尔问几句,之后,自然一切顺顺利利。期间就算有些小波澜,也只是因为那几家仍旧对林家拒了的事不悦,这些,在家里与林家屡次走动,还有他与林成走动也提前频繁时,最后他们都识相的未再找麻烦。 随后,两家按部就班定亲过礼,各自准备成亲事宜。 这中间一年多的时间,他和嬿央见的也不算太多,除了逢年过节正常走动,还有一些宴上,以及带她进宫给皇帝舅舅还有皇祖母他们看看,两人随着他逐渐被皇帝舅舅分配接触朝堂中心事宜,见得不算多。 是到成亲之后,才日日能见。 日日能见之后,刨去中间他外任她未跟上的那些年,到如今,才再次夜夜同枕一榻。 祁长晏望向此时身边的她。 现在两人已经到了吃豆腐脑的铺子,因为天早已经亮了,两人也起程出发回邯辅,这时如韶书的愿,过来吃吃她心心念念的豆腐脑。 祁长晏觉得嬿央或许也是想这个味道的,她家在这边,肯定吃过许多次。 “从前常过来吃?”把小二刚端上来的豆腐脑第一碗先往她跟前移。 随后才是韶书,还有鞋子干干净净,此时站在凳子上嘴馋的霁徇,因为他坐下直接就够不着桌子了,只能扶着桌子站着吃。 至于霁安,过完年他虚岁也有十岁了,能自己把豆腐脑拿过去。 嬿央点头,边点头边用左手扶着霁徇,顺带往他碗里加勺糖,不多,有点味就行,给他加了,又给她自己加,她是吃甜豆腐脑的,因为她打小吃的都是甜的,不像祁长晏,他一般吃咸的。 “嗯,从前想吃豆腐脑时,都是让府里人来这家买的。”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6节 说完,忽而叹一声气。 因为就这么说一句话的功夫里,霁徇第一勺就没拿稳,整整一勺的豆腐脑直接啪嗒,洒了一半洒桌子上。 霁徇赶紧唤阿娘。 嬿央心说别喊她,但能怎么办呢,叫人去拿了布来,先把跟前的桌子给擦干净。 这回叮嘱,“不急,拿稳当知不知道?” 霁徇点点小脑袋,“好!” 但接下来还是洒了一回,也才吃一半又在凳子上挪两步,走向祁长晏。 探头,眼睛望着祁长晏碗里,“爹爹,我。” 是嘴馋的想尝尝祁长晏碗里的味道。 祁长晏碗里是加了卤子的,卤子里有肉有木耳还有菌菇等物,料很丰富。 祁长晏喂他一口。 霁徇吃过,又自己拿勺子一下下慢吞吞的吃自己的,但过了一会儿,他的小脑袋又凑来,“爹爹,还要。” 祁长晏瞥他一眼,又瞧瞧小孩碗里已经被挖的烂糊的豆腐脑,点一点,说:“先把碗里的吃完。” 霁徇嘟囔,但随后倒也乖乖的吃了。 吃完,一家子回到马车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娃娃换一身衣裳。 因为他把领口吃脏了。 换衣裳时他还不安分,挪挪屁股,又动动小脚,嘟嘟囔囔喊祖母,又喊祖父。 嬿央好笑,摸摸他小短腿,“这就想祖母和祖父了?” 霁徇望着阿娘点点头,顺嘴就说了句想。 嬿央:“那阿娘送你回去?” “回哪?”霁徇狐疑的问。 “回祖母那。” “好。”奶娃娃点头。 是完全没意识到嬿央送他回去最后会是个什么情形,到时可就留他一人在京里了。 嬿央的笑止不住了,大乐。真把他送回去,马车刚走他就得哭。 奶娃娃见阿娘笑了,拍拍手也乐,不过接着就打了个哆嗦,因为嬿央这会儿抓着他的小手给他穿的衣裳没有体温,才碰到身上他就觉得冷。 不大乐意穿了。 但不乐意也没辙,嬿央还是给他穿上了。才给他穿上衣服,向祁长晏那边努嘴示意一下,“你给他穿鞋子。” 马车里坐了一家五口已经坐不下嬷嬷和环枝,她们这会儿在另一辆马车上,这些就只能嬿央来了,但嬿央又分不出两只手。 这会儿是分得出的,但鞋子就在祁长晏跟前,所以就直接使唤他了。 祁长晏看一眼,点头。 穿鞋时霁徇小脚左摆右摆,不安分,祁长晏按住,神态微沉,“别乱动。” “爹爹。” “嗯?” “反了。” 祁长晏对此是在把鞋子穿好后,不轻不重揍了下他的屁股以作回应。他又不是小儿,穿双鞋还能穿反了,胡说八道。 第57章 回到邯辅郡, 从初五上值一直到第一个荀休,祁长晏每日都是早出晚归。 第一个荀休后,嬿央得到大嫂送来的一个消息, 今年童生县试的时间京里定了,将于二月二十三举行。 这是年底在家时她托大嫂注意的,因为霁安准备今年考童生试。 从前一直在九稽,一来一回太远,一直没让他考, 去年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是二月下荀, 自然也不会让霁安匆匆忙忙去考, 今年倒是时间正好。 霁安也说了今年想试试, 所以她也就托大嫂留意了。 这会儿时间定下, 便与霁安说:“伯母说童生试定于二月二十三,到时我们十九回去,你在家里熟悉几天,然后去考童生试?” 霁安点头:“好。” 嬿央夜里等祁长晏回来又把这事和祁长晏说了。 祁长晏听了,则说:“让霁安一人回去即可。” 嬿央:“……” 霁安则张大了嘴。 祁长晏似没看到霁安神情,继续说:“他也大了,到时母亲也肯定能把一切都准备好, 过了五天考完了, 他到时再回来就是了。” 嬿央:“……” 看两眼霁安纠结起来的小脸,暗中拧了祁长晏一下。 祁长晏被拧了当然也疼, 但面上未显,只把她的手挪了又握了。 嬿央看他一眼,随后只对霁安说:“别听你爹爹说得, 到时阿娘会和你一起回去,我们考完再回来。” 祁长晏不赞同, 嬿央不管,只视线里看着霁安忽然松一口气的表情,笑笑,心想到底年龄也还小呢,哪里忽然就能独当一面了。 难得摸摸他小脸……自他大了些后,最近已经很少摸霁安脸蛋了,柔声说:“回屋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好。” 不过走时,倒是回头又看了眼爹爹,怕爹爹改了阿娘主意。 “爹爹,阿娘要和我一起回的。” 祁长晏:“……” 不大想答这句话。 平平淡淡只说:“去睡吧,像你阿娘说得,明日还得早起。” 霁安不情不愿走了。 霁安走了后,祁长晏瞥向嬿央。 嬿央看他眼神便知道他想说得是什么了。 不禁好笑,“还真想让霁安一个人回去?他也才十岁,你就放心他一人回家?” 祁长晏不以为然,怎么不放心?又不是不派人护着跟着。人员齐全,有何可担心。 “你也说了,霁安已经十岁。”男人望她。 又说:“届时还是让他一人回去,你不必跟着。” 嬿央……嬿央笑哼一声。 她这般,祁长晏伸手摸摸她的发,“嗯?” 嬿央还是要去的。 祁长晏啧了一下,瞥她。 二月十八,明天嬿央就要回国公府去了,当然,这次孩子们也全都跟着,这回依然只祁长晏一人待在府里。 祁长晏无所谓孩子们回不回,只是嬿央……看两眼她,最终,前一个月都没能改了她主意,明白今天自然也不能,所以只简单问了句,“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嬿央点点头。 祁长晏也点头,第二天一早,目送母子几个上马车。 霁徇这时忽然从窗户里探出小脑袋,“爹爹,爹爹也去。” 祁长晏去不了。 长臂伸了摸摸他小脑袋,“坐好,进去吧。” 霁徇脑袋又缩回了车窗,被嬿央抱回去的。 祁长晏移开眼,以为马车这就要走了。 但没想到,接着窗户里又探出了脑袋,且这回是刚刚把霁徇抱回去了的嬿央的。 祁长晏目光不动了,静静一望。 嬿央也静静看他,看着看着,笑一声,好像心有灵犀似的,祁长晏竟也笑了笑,且不自觉走一步上前,抚了下她的钗发。 抚了抚时,沉声一说:“待霁安考完了,便回。” “嗯。” 嗯了一声不够,嬿央不知为何笑意盈盈又道一句:“好。” 一声好后,两人分别。马车走了,祁长晏则去上值。 时间一晃,好像就到二十三这日。 这天,祁长晏临出门时倒是想起今日是霁安考县试的日子。 想了想他自己曾经考县试的情形,觉得问题应该不大,此次童生,霁安怎么也该能考上。 若考不上……说实话,祁长晏对于这个可能从前是想都没有想过,况且真要考不上,那到时等情况出来再说吧。 此时,随口和许冀吩咐了句让他过会儿交代人去买样什么东西,就上马车,出门。 接下来的日子,祁长晏便是一直在忙碌,且由于回家也是空落落一人,有一回忙的晚了,干脆直接在治所这边歇着,懒得浪费时间来回往返一趟。 许冀在一边看着,觉得这些日子二爷的状态倒有些像曾经最初在九稽的时候了,那时候二爷也是除了忙就是忙,偶尔就算闲着,也看不出二爷准备去找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打发时间;那时很快,二爷便掌握了九稽郡守的全部权柄,且那一阵,他也明显能感觉二爷在忙碌和应酬之余,神情索然的厉害。 现在想来,那阵子恰好是京里又来信的时候,信上说夫人怀孕了,原本定于安哥病好了就来的时间,公主说现在没法来了。 此后,直至几年后二爷受召回京那次,夫人更是再也未来。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7节 …… 二月二十七。 这日是大公子县试的最后一天,这天许冀听到二爷问了嘴他,大体意思是说过了今日县试就结束了? 许冀点头,“是的,二爷,今天便是最后一天。” 祁长晏颔首,那最多再有三天,母子几个就能回来了。 颔首过,三月初一这日,到了治所的第一件事是叫许冀去叫沈町过来。 春日事忙,最近大小事不断,有许多事情都需要过问。 之后,忙过这几天,三月初三,正好上巳,嬿央回了。 祁长晏到家时便听府里已经有了声音,是霁徇的声音,他满屋子跑,坐了两天马车,倒是一点不觉得累。 且眼睛也尖,他才走近内院就见正好从主屋大门里一跑而过的霁徇又倒退着小脚步,从大门那探出一个小脑袋。 随即,小霁徇笑了,拿着手里的鲁班锁高叫一声爹爹,又马上换了原本的方向直接朝他这边跑。 祁长晏嘴角有了笑。 随后,孩子才颠颠的跑近,倒是不等他伸出小手要抱,已弯腰单手把他抱入怀中。 男人沉笑,“和阿娘回了?” “嗯!”霁徇乐呵呵。 还叽里呱啦马上说起这几日回家的事,“祖母给过生辰,好多好多。” “好多人?” 霁徇摇头,“好多玩。” 又比,“一箱子。” 是给了他一大箱子好玩的东西的事。 这回满两周岁是没大办的,就一家子吃了顿饭。 祁长晏点点头。 这时,也走近了屋里。 走近屋里就把霁徇放下了地,去看嬿央,但霁徇才被放下,马上就追在他的脚步后面跑。 所以到祁长晏停了时,小娃娃一撞,撞到了他腿上,甚至撞的差点往后坐一个屁股墩。 好在霁徇肩上这时来了一只手掌,扶住了他,但随后不等霁徇高兴的和不知何时扶住他的爹爹表示亲近呢,却又听爹爹说让嬷嬷把他带出去玩。 可他不想出去,但后来还是出去了,被环枝和嬷嬷几乎是又抱又牵的哄出去的。 祁长晏在孩子出去后,这才继续走向嬿央。刚刚之所以停,不是为的别的,仅仅是他察觉到小霁徇跟在他后面跑,所以先停了,又才记起似的,发话让李嬷嬷先带着霁徇出去玩。 许久不见孩子们,今日见回来了,孩子稍稍黏人,最初那会儿竟也觉得不错。 这会儿,只上前,同样的,女人也朝他这来了,笑说:“回了?” 祁长晏点点头,点了头,问:“霁安这回考得如何?” 嬿央:“还不知道呢,结果要过些日子再出来。” 且就算结果出来了,还得等个一两天邯辅这边才能知道消息,毕竟从京城那边往这送消息也需要时间。 嬿央把这个也说了,祁长晏当然是知道的,刚刚是顺嘴就问了。 这时则顺手,也把她揽了,又低头,于她的视线里在她额上一亲。嬿央弯弯眼,但却也没躲的,反而是还抬起眼睛看他,说起管事的告诉她的事。 “管事的说你最近很忙,有一回都没回来歇?” “这阵子忙得这么厉害?” “嗯。” “那之后还得忙?” “还会忙一阵。”春种时也是忙的时候。 嬿央唔一下,唔过,看他的脸,又瞧他下巴,胡子是干干净净的,看来每天都有清理,形容也不算差。 无意识捧着他的脸抚了抚,这一抚,让男人握了她的手,不轻不重一捏,他还弯唇又亲她一下,嬿央弯眼笑笑,接着,则说:“这回带了几样这边没有的京里点心回来,你吃不吃?” 当时其实是没带的,但母亲有一天倒是提起从前他小时候爱吃那几样点心,所以临了要回来时,突然又想起,便又让嬷嬷去买了,带上几包。 嬿央眉眼弯弯,看着祁长晏又说:“母亲说你从前小的时候爱吃。” 祁长晏已经忘了自己小时候爱吃的点心是什么了,但她特意带了,他哪里有说不好的。 不自觉紧了紧她的手,笑说:“好,我尝尝。” “放在哪?” “我去拿。” 但后来到底没尝成,因为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且当时嬿央才往放点心的地方去呢,韶书就找了过来,嬿央不想孩子们这时看着点心也要吃,那些东西也就暂时没动。 这几天韶书几个也挺爱吃这个点心。 于是在祁长晏视线中没再往前动作,随后待韶书好奇的问阿娘刚刚要拿什么时,嬿央也还不待说,她身边的他已替她扭了韶书注意,他问韶书这些日子在国公府过得如何? 韶书马上说起这些日子在家里的事。 父女俩一个听一个说,而她,则在祁长晏听着时,才笑了,就见他分神手往她这边伸,把落后了一步的她的手轻轻握了。 吃晚饭时,祁长晏终于问起这回回去最主要的事。 他问了问霁安觉得县试如何? 霁安:“爹爹,我觉得没问题。” “有信心?” “有。” 霁安也不是自大,他确实是觉得答的挺顺,甚至觉得考的那几场都挺简单的。 而且还有,去年苍哥已经考过考上了,他被府里教苍哥的先生考校一番,对方颔首,也觉得他学得扎实,童生试是没问题的。 祁长晏颔首,无论考得上考不上,至少霁安的态度很好。 于他而言的好,他的儿子,不该这点自信都没有。 “那行,之后开始准备府试吧。” 府试离得已经不远了,就在四月份。 霁安:“我知道的,爹爹。” “嗯。” 五日后,京里那边的消息递过来了。 霁安过了,且是头名。韶书哇一下,拿着信封看了又看,随后欢呼,“哥哥是头名!” 霁徇跟着嚷。 又拍拍手,说:“哥哥,厉害!” 霁安被说得不禁笑了笑。 心里这时则吁一口气,终于安稳下来,心想他的感觉到底不是大话。 当天傍晚,祁长晏回来后知道消息,未吝啬夸奖,“不错。” 又说:“明日去上学给你先生把这个好消息也说一说,再带一份谢师礼去。” “好,爹爹。”霁安认真。 次日,于公听了消息自然也是高兴的。他拍拍霁安小肩膀,“你学的确实很好,这回发挥也未有差错,心态很稳。” “为师觉得之后府试你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且之后他觉得要到过了秀才,又考举人的时候,才是真正检验水平的时候。考童生的人到底还是少了,有许多也是才满年纪就被家里弄来考着试试的,水平参差不齐。 “往后的院试,切莫大意。”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学生知道。” 县试结果定了,之后就是按部就班的学,此时正值三月,嬿央抽个天气好的时候,领着孩子们去郊外走走。 霁徇在郊外玩欢了,回程时都不大想回,嬿央看着他都玩得红了的小脸,给他脱一件衣裳。 脱着时,心说还不想回呢,汗都玩出来了,再继续下去别风一吹着凉。 “阿娘,还玩。”霁徇眼巴巴看嬿央。 “不玩,回去了。”嬿央说。 “要。” “不行。” “阿娘~”奶娃娃凑来她这边撒娇,且小嘴巴跟停不住似的,一直阿娘阿娘的唤,嬿央忍不住哈哈的笑了一笑,又好玩似的捏了捏他小脸,但答应自然还是不答应的。 这边在玩乐,祁长晏那边,他正在巡视陆晁负责的工事进度,按计划,这边应该是已经要完成六成多的,剩余的部分在剩下的八个月里完工。 不过出乎意料,进度比祁长晏预想的要快些,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七成。 他还以为姓陆的因为上回的事会暗地里使手段呢,但这几月下来,对方倒是一心扎在这边了,连郡城那边也少回。不过也不难猜,这项事本身就涉及陆晁本身,干得差了,他陆晁也不能独善其身。相反,做的好了,到时在皇帝舅舅跟前,他也能得一份功。 祁长晏对此自然也公事公办,在检查过一切没问题时,也没给陆晁找什么麻烦。 与这人撇的越清越好,只要他不再靠近嬿央,祁长晏自认不是一个爱找人麻烦的人。 陆晁心里也隐约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送了这位离开后,不发一言也只是做自己的事而已。 至于心里的感觉,哪有说剜去就剜去的,苦笑着叹了下。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不见她,不闻不问,好让自己早日忘了而已。 回到郡守府时,倒是恰巧,嬿央与祁长晏的马车几乎是一前一后停在门边。 嬿央在才下了马车,忽然就听到身后紧跟着马上就有的马车声音,且回头一望,还发现就是他那辆马车时,都愣了下。 祁长晏出了马车时,看到她就站在那,而她身畔的马车都还没来得及被车夫驾走时,也是微微一顿。 不过男人却已下了马车。 下来了,便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家门走,一切顺其自然。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8节 “这是去了哪?”边走边说。 “带孩子们在外面玩了一下午。” “你今日倒是回的早?” “嗯。”这一声,是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大门处时,男人笑着的声音。 紧接着,后面追来一大一小的孩童,小的那个爬台阶都还有点费劲。 第58章 又过两天, 祁长晏得空,这天一整天都待在家中。 这天霁安也不用去于公那边,所以一家子倒是难得吃了个比较晚的早膳, 比寻常时间晚了快有半个时辰。 霁徇是已经饿了,小肚子空空,这会儿早早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才坐好,马上又扭头,矮矮一个催还没走进来的嬿央和祁长晏。 “阿娘, 快。” “嗯。”嬿央一声, 但脚步仍旧是不紧不慢, 是在小霁徇又连声嘟囔了好几下时, 她的身影才出现在门里。 这时小霁徇也不再执着的喊了, 因为他跟前的小桌子上已经摆了吃的,一碗煮过放温的羊奶,一碗肉羹,还有两个小小的小包子。 他先吃包子。 一个吃完,小嘴油光。 接下来吃下一个时,就不安分了,脑袋抬一抬, 望向哥哥姐姐们坐得大桌子。 瞬间对自己跟前的专属小桌小凳不感兴趣了, 猛地起来,又颠颠小跑过去, 小油手伸了就想扯霁安衣裳。 霁安赶紧躲了,随后无奈又没好气,“霁徇, 不知道你现在手脏?” 手这样脏还来抓他衣裳? 霁徇不觉得,他自己看一看, 摇头说:“不脏,哥哥。” 说过再次凑过来踮脚,“我也坐。” 没能坐上,因为霁安不帮他。实在他小小矮矮一个,坐到这边的凳子上够不到桌子不说,还连凳子都坐不满,让他坐这他等会儿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吃不着。 哥哥不理人,霁徇就跑去找爹爹,踮脚,“爹爹,我坐。” 祁长晏瞥他一眼。 瞥了一眼,倒是抱着他坐到了凳子上。 霁徇心满意足,又说:“这个,我吃。” 小手随意指了一个东西。 指的是个大馒头。 祁长晏没给他一整个的馒头,只掰了一半的又一半,给他。 这么些足够他啃饱了。 给了霁徇,接下来就不再管他。 嬿央这边,则又让环枝把霁徇的羊奶端过来。 待霁徇吃了两口馒头,碗伸过去让他喝几口奶。 霁徇津津有味埋头喝起来。 连喝两口,嘴巴糊了一圈奶圈。嬿央看得笑了,用帕子给他擦擦,霁徇仰头乖乖巧巧。 吃过饭,孩子们就各自玩去了,祁长晏和嬿央则去园子里走走,走着走着,嬿央说:“四月府试那会儿,我顺带回家里看看,父亲母亲他们八月就能回京了,我提前去看看家里可有哪处缺漏。” 说得是林父即将丁忧期满的事。 祁长晏点点头。 还有,既然嬿央提起这事了,他说:“岳父这回能官复原职。” 嬿央:“你打听到了?” 虽然丁忧回来按理来说都是要官复原职的,但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朝中有不少人,丁忧回来其实是被贬了一级的,因为足足三年,不可能你当初的位置一直没人坐。 “嗯。”祁长晏笑笑。 “不出意外的话,等岳父回来,现在的那位胡大人会升任去做别的。” 到时位置便腾出来了,岳父又是资历正好的,自然还由岳父做着原来那个缺。 嬿央弯眼了。 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回来处境能好一些的。 祁长晏忍不住伸手拉了她的手。 嬿央笑意更大,往他这靠来,祁长晏抚抚她的手背。 …… 走了一圈下来,再回来时,两人倒是看到兄妹三人都来了园子这边,之前几人是在屋里玩的。 而三人看到父母恰走过这边,不约而同喊了声爹爹阿娘。 小霁徇的声音在其中最属稚气,还颠颠的跑来抱了嬿央的腿。 嬿央微微弯腰摸摸他小脑瓜。 眼睛则已是看向了韶书和霁安那边。 韶书手里一把小铲子,霁安手里也一把小铲子,两人在刨园子里的土。 “这是做什么?”嬿央问。 问着,又摸摸霁徇脑袋,让他别抱着她的腿了。 霁徇也乖,松了小手。才松,赶紧又跑到哥哥姐姐那去,还蹲下拿自己的小铲子。 韶书小手上一层土,说:“阿娘,我种东西。” 嬿央记起来了,前阵子韶书是一直念叨着要种东西。 笑了,走过来,走过来就弯了腰。 弯腰是给韶书擦擦脸上的土,不知何时韶书把土弄到了脸上。 “成小花脸了。” 又问:“和阿娘说说,种的什么?” “白菜。”韶书把旁边的小木桶扒拉过来,举起来给阿娘看,“这是白菜种子。” “还有,还种黄花地丁。” 祁长晏挑眉,这东西还用种?就郡守府里,各处角落里时不时都能找到一两株。 但这话并没有说出口,只走过来,看着孩子们折腾。 嬿央这时也未再继续问什么,同样也只是笑着在一边看。 好一会儿后,待小霁徇跟在韶书和霁安后面也费力的挖了好几个坑了,才又上前一步。 这一步是被逗笑了。 霁徇哪里是挖坑啊,他是捣乱的还差不多,就他那哼哧半天才挖的一个小土包,韶书都不舍得往里多放种子,因为园子里若是还养了鸡什么的,这几粒放在霁徇坑里的种子肯定是要被那些啄食的玩意给啄了吃的。 这会儿小家伙还不满意,顶着一张不小心飞了泥点的脸,催促韶书再给几个,“姐姐,少。” 可韶书不舍得多给,“我也不多啊,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呢。你先种这几粒。” “要是种活了我夏天再多给你几粒。”她打算春天种一回,夏天种一回。 韶书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反正她都试试就是了。 霁徇还是嫌少,探头看向哥哥。他看哥哥一个坑里是最少放两粒三粒的,怎么就他就一个呢。 “还要。” 韶书没办法,只得再分他三个。 “没有了啊,我的也不多的。” 霁徇:“好。” 专心致志,又或者是满头大汗终于成功只粘起一小粒,没再一粘总是三四个,他小心把种子放到坑里。 嬿央看他放的认真,原本要给他擦擦脸的帕子也就没再伸过去。行吧,脏就脏,等会儿直接洗洗好了。 不过,接下来还是看不下去了。因为小霁徇在埋完种子浇过水时,才浇一遍小手就糊到土上去……之后,或许是脸蛋忽然有点痒,他抬了手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要制止呢,就见他小手又挠脸蛋。 嬿央:“……”真成小花猫了。 小霁徇尤不自知,蹲下继续拍他浇了水的小坑。 嬿央头疼,扭头,吩咐丫鬟去打盆清水来。 清水打回来时,不止霁徇脸蛋脏了,韶书也不小心把脸再次弄脏,韶书还是爱干净的,脸上沾了湿泥马上喊嬿央,韶书不喜欢黏糊糊的东西黏在脸上。 嬿央给她擦擦,擦时好笑。 同时又看看霁安,好在霁安干干净净的,只是手上挖土脏了些。 擦过韶书的小脸,随后放弃给霁徇擦了,还擦什么,就看他现在都乐此不彼玩起泥巴了,擦多少遍都是枉然,还不如之后直接让他洗个澡。 霁徇还没回神过来阿娘都想揍他屁股了,小手依旧揉着泥土玩,终于揉成圆了,宝贝似的捧起来给爹爹。 祁长晏睨着他。 下手,揉了把他的额头,“别玩了,脏的不成样子。” 霁徇:“爹爹,我做得好。” 他团的可圆了。 还做得好……祁长晏面无表情。 再次下手,这回是蹲下拍了把他小屁股。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99节 霁徇瞪圆了眼睛,爹爹怎么打他? 祁长晏为什么打他?还不是因为他实在玩得太脏了。还有,轻哼一声,瞥向他埋了种子的小坑。 以霁徇之前浇的水量,他打赌,那几颗种子绝对活不了。 这会儿不许他继续玩泥,瞥一眼旁边的小厮,让他抱了霁徇回屋去沐浴。 霁徇不乐意,小手小脚乱扑腾,“爹爹!” 没用,祁长晏不理。 霁徇都要哭了,沐完浴,在嬿央屋里也确实含着泪哭了一回。 不过很快又好了,好了之后红着眼睛就又小脚一挪一挪出去玩了。 这个年纪会跑会走,多半在屋里都待不住。 祁长晏在霁徇出去后,看了眼嬿央衣裳,她肩上的衣裳都被小儿眼泪糊湿了一块。 轻嗤一声,“倒是爱哭。” 嬿央也看看自己衣裳。 失笑,“我去换件衣裳。” “嗯。” 嬿央换完衣裳出来,祁长晏不在了,问了一嘴,知他去了书房。 嬿央便也忙活自己的事。 很快,一上午过去,到了下午。 下午天气阴了下,接着下起小雨。 既下雨,一家子都没出屋子,霁徇要玩也就在屋檐下玩一玩,又或者这间屋子走走,那间屋子走走。 祁长晏乐得看他出去玩,这样屋里能安静些。 他看了眼坐在窗口不远处继续挑嬷嬷刚刚没挑玩的丝线的嬿央,走过去,问:“青里巷那边,是家里什么亲戚?” “嗯?” “我有处宅子也在那边,忘了?” 嬿央当然没有忘。 他那两处宅子,是两人成亲后他告诉她的。 刚刚只是一时脑袋没回过神来,所以顺口就嗯了下。 这会儿自然已经回神他问的是哪里。 笑了笑,“不算亲戚,那边是祖父一个很好的朋友,那时由他教导弟弟,两家来往许多。” 原来只是朋友,祁长晏一直以为那是她家亲戚,是近来回忆起那间小院,才发现两人成亲后他倒是一直未见过她家有那个亲戚过来过。 颔首一下。 嬿央:“怎么倒是突然问起这个?” “曾经在那里见过你。”祁长晏说。 嬿央:“有在那见过?” 她怎么毫无印象? 她自然没印象,因为那时他站在高处,她始终未抬头看过。 祁长晏笑笑。 嬿央也笑了,手上的丝线也放了,催他:“快说。” 他既说了,那肯定是见过,但她也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错漏过,当然,得把那一年排除了,那一年是意外。 “嗯。”祁长晏点头,终于是要说的意思。 且也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和她一起边看窗户外屋檐下滴下来的雨滴,边说起那日的情形。 嬿央静静听着。 听完,想起他那座宅子离得祖父朋友那座确实不算远。 似稀奇一般,“当时我竟一点没发现。” 她当然发现不了,谁无缘无故会抬头去看呢。 祁长晏勾了唇。又探出手,把她拉过来,两人同座一椅。 也坐得下,毕竟屋子里的椅子都是宽敞的太师椅,坐下两人,完全可以。 坐于同一椅子里,他的手臂伸着,既搭在椅子扶手上,也顺势从背后环着她。 “后来怎么没见你去接林奂?”还是说的那时候的事。 嬿央:“那次也只是偶然,那天雪是弟弟出门后才下的,他未带伞,鞋子也穿得不算厚,更不经湿,怕一场雪下来他白天玩雪时把鞋子弄湿了,当时就给他送东西去。” 其实京城的雪不似家里那样湿,但她们一家已经习惯了觉得雪会很快把衣服鞋子打湿,下雪天都习惯换双耐湿的鞋子。 还有撑伞,也是因为这,从前在家时若是下雪,是真的会把头发弄湿了的,不是拍拍就没事的事。 至于当时为什么中途下了一回马车,那是因为顺道要买样东西,怕回程时忘了,所以去时就先买上。 不过那会儿也看到了她的事祁长晏是未说的,他只说了在宅子里的事。 “后来再下雪弟弟鞋子都提前换了,不必我特意去送,所以去的次数少。” 祁长晏点点头,是因为这。难怪,再也未在那边见过她。 点头时,倒是见她忽而侧身斜靠在他臂弯里,还笑意盈盈,“那时为何站在高处看我?” 祁长晏搂搂她,笑而不语。 嬿央:“嗯?” 祁长晏垂眸亲她一亲,又摸摸她脑后的发。 还能是为何?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吗,当时的自己也不曾察觉。 那时,确实是说不明心思。 嬿央嘴角不禁弯了。 他虽未说,但她却也能察觉一些的。 不过察觉一些,到也想,估计就是年轻男女之间最初朦胧有好感的时候吧,她记得两人刚成亲那阵,说不清到底是何心思,但心脏跳肯定是跳的不寻常过,也脸热过,不过,那时倒也不是如今这样的。 那时到底是忽然就嫁了人,她一时当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而且新嫁,难免有点觉得是突然到了别人家。到了别人家,地方于她来说又不是太熟悉,再加上自此之后身份转变,她开始成了他的妻子,平宁公主的儿媳,这些都需要渐渐适应。还有就是,那时他也忙,除了成亲前几天他得了几日假,接着每日见他就是早上醒时,还有夜里他回来时。 新婚时期,两人在他的忙碌中渐渐相处熟悉。随后不久,成亲后第一个岁除过了时,正月元宵日她诊出怀上了霁安,月份是两个月。 第59章 那时诊出怀孕是因为她吃羊肉吃得反胃, 明明府里用的羊肉都是最好的羊肉,平常是怎么吃都吃不出腥膻味的,当时用晚膳吃第一口时也确实什么问题也没有, 但第二口入口时,她就感觉不对劲了,觉出不对劲时还以为是自己吃错了,过了会儿,便尝试着又吃第三口。 第三口才进嗓子眼恶心感就忍不住了, 偏头就捂嘴忍不住呕了起来。 好在她身后的丫鬟反应快, 及时拿了痰盂过来。 嬿央呕过, 又漱了口, 自觉刚刚作为不雅, 正想和母亲致歉,但还没等她说呢,就见母亲摆摆手表示无事,随即便见母亲偏头低声吩咐了她身边的老嬷嬷什么,老嬷嬷快速下去。 嬿央自己那时是还没回过味来的,到底她从前没怀过孕,也没经历过这种犯恶心的感觉不是。 但一边的钟氏看苗头是已经看出来一点的, 平宁公主更是从她呕了时心里便已有猜测, 是以才会马上让身边的老嬷嬷下去叫人。 钟氏看着嬿央,“弟妹是不是吃着了觉得腥的东西?” “是觉着刚刚的羊肉有些腥味, 所以没忍住。”嬿央说。 钟氏笑笑,那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平宁公主也一样带笑,虽然她已经有了孙子, 早过了抱孙辈的瘾,钟氏早前还又怀上了, 眼看着就是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又要生了,府里马上再次添丁,人丁兴旺,可这不是长晏还没子嗣吗,嬿央现在说羊肉觉得腥,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随后府里的大夫一看,诊出果不其然是有孕了,还约摸已经两个月了,平宁公主大喜,甚至让人把羊肉都撤了,“你吃不得腥味那这道菜就别动了,省的肚子里难受。” 嬿央……嬿央她现在还有点愣呢。 她怀孕了? 什么感觉呢?总之就是很奇妙就是了,她和祁长晏成亲几个月,她现在就有孩子了。 所以忍不住,竟看了眼祁长晏。 男人倒是也在看她,神情似乎也是有点出乎意料。 也没想到她刚刚呕了是因为怀上了。 嬿央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见他过会儿也勾了唇,随后还叫人把鱼肉的位置也换了换,别摆在她跟前。 两人都是初为父母,当夜,倒是好像都有点睡不着。 也发觉夜里,他摸了摸她肚子。嬿央当时感受着肚腹上的温度,嘴巴快,倒是笑了他一句,“才两个月呢,不显怀,现在摸不出什么的。” “嗯。” 但男人不轻不重又摸了一下,随后是揽了揽她,说:“回头让人赶制摇篮床,免得到时孩子出来来不及。” 怎么会来不及呢,还有八个多月呢,再精巧的摇篮床,嬿央觉得有个四个月五个月的功夫也足够了。 但后来她知道了,霁安那张摇篮床他确实很废了心思,不止图纸是他自己一再比量过弄出来的不说,后来隔三差五,就算是实在忙碌的时候,偶尔也会抽空看一看。 后来霁安平安生出来,大嫂第一次见到霁安躺在摇篮床里时,边上手摇着哄了哄,还笑着说:“这张摇篮床好。” 不仅看着精巧,还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尤其这边边角角,处理的细致极了,也不怕小儿再大些能翻身能爬了,不小心撞到哪。 钟氏摇着摇篮床笑了笑,又上手轻柔的逗逗小婴儿,“我们爹爹很疼安哥是不是?” 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睛正在睡觉,对于这句自然回应不了,他小拳头捏着,睡得香甜无比。钟氏这句也本来就是说给嬿央听的,再抬眸时,已是嗔笑调侃,“弟妹,弟弟还挺会疼人。” 嬿央看看孩子,面对大嫂的调侃弯了弯眼睛。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0节 至于疼人吗……和他成亲一年多了,两人确实未争吵过,也未闹过的大的不愉……但大嫂说得疼人,好像也确实没大的实感?毕竟她也没法做比较是不是? 不过这一年多来,说舒心是挺舒心的。除了他忙了点,其他一切都好。 母亲未对她挑剔过,家里规矩也不死,没有儿媳非要伺候婆婆洗漱用饭的理,也没有什么定死了的晨昏定省,钟氏这个大嫂人也和气,不用计较妯娌间的你争我抢,所以她倒是从未后悔过那夜冲他点了头,说她未定亲的事。 夜里,在他回来时顺道和他说了大嫂夸了句他指派人做得摇篮床的事。 祁长晏轻轻笑了笑。 笑一笑,随手逗了逗霁安,接着夜里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这夜便歇了。 翌日,他荀休,又过两日,她出月子。 这日他正好忙的晚,回来的也晚。 但好在他中午抽空回来了趟,参与孩子的满月宴。 说来小孩也灵性,他从早到晚的忙,霁安倒是好像天生就知道他是爹爹似的,当时他才回来,本来在她怀里待的好好的小婴儿,倒是咧了嘴,似乎心灵感应般,扭了头就瞧他。 比她还快的发现他回来了。 当时她就忍不住笑了。 也掂了掂霁安,抱着小小的宝宝上前去。 “回来了?” “嗯。”祁长晏点头。 点过头,看向霁安脖子上挂的长命锁,倒不是他昨夜带回来的那个。 “怎的未带昨夜那个?”说着,也伸手逗了逗小孩。 从远处看,此时便是年轻夫妻俩站在一处,笑着俱是在低头逗怀里的小婴儿。 嬿央:“母亲也备了,小儿脖子嫩不敢挂太多,昨夜的便收起来了。” 如此,祁长晏颔首。 才颔首,见嬿央脸上再次化开了笑,女人也马上眉眼盈盈抬头,笑着让他快看,“你瞧,竟打哈欠了。” 祁长晏弯了唇。 这下的弯唇不知是因为她怀中孩子的可爱,还是因为她,但他的手掌动了动,是有些想伸向她的,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嬿央倒是只以为他要抱抱孩子,便把霁安递到他怀里来。 祁长晏手臂有微微的停顿,不过还是抱了小儿。 抱了一会儿,随后用了饭,他就得又回衙里去了。 嬿央抱着孩子去送送他。 一送,没想到他再回来她都睡着了。 今日白日客人多,她又抱了霁安许久,在榻上原本还想着说等一等他呢,结果后来不知不觉就睡了。 甚至他躺到榻上她也没感觉到,是次日醒了他又不在了,才回神过来他昨日回的很晚。 当天他再回来,这回是正常时间,也正好赶上晚膳时间。 吃晚膳时,听到母亲问:“昨日回的很晚?” 祁长晏点头,“最近事多。” “也别太忙,别熬坏了身体。” 祁长晏笑笑,“知道的,母亲。” 平宁公主点头。 点头时嬿央觉得母亲好像眼风似乎要扫到她这边来,但因为当时怀里的霁安正好哼唧,不巧,她错开了眼看霁安去了,摸摸他小手,又碰碰他小下巴,轻轻哦了两声,逗着他防着他哼着哼着就哭起来。这时,祁长晏也朝她这偏了偏身子,垂眸看向她怀里的孩子,并且,伸手也逗了逗。 平宁公主的话于是止住。 刚刚看嬿央确实为的就是昨日长晏回来晚了的事,确切的说也不是为着昨夜,应该是为的今早,听门房说长晏今早好像一早就走了,还是未吃早膳就走了,这让她觉得嬿央有些失责了,但看长晏现在随手和他媳妇一起逗着小孩,又到底没说什么了。 于是这点小波折嬿央和祁长晏谁都没意识到,祁长晏是觉得一顿早膳而已,他去上值的路上顺带买点也行,主要的是,今日需得早早出门,嬿央则是今日确实一早没见他就算有心也无力啊,她今日是如常醒的,但哪想到醒来他就已经走了。 对于这事,怕他明日又是早早就走,之后用了晚膳回东院时她还特地问了声,“明日还是一早就走?” “不用,该忙的忙过了,这几日能清闲些。” 嬿央唔一下。 唔一下时,忽的一顿,因为霁安尿了。 嬿央:“……” 关键她的手正托着他的小屁股呢。 没心思说话了,唤了嬷嬷进来帮霁安换裤子。 嬷嬷换时,祁长晏在一边看。 待她换完了,就让她下去,这时嬿央也净过手了,过来,第一下是弯腰轻轻捏了捏仰躺在榻上的小孩脸蛋,笑哼,“怎么不知提前和阿娘哼一下?” 小婴儿咧嘴糯糯的咿呀一声。 嬿央低笑。 忍不住,又逗了他几下,逗着时,咿咿呀呀的女人声音和小婴儿奶呼呼的音调夹杂在一起,祁长晏看着看着,不由自主也勾了唇,随后,在嬿央才直起腰时,上前一步,“下个荀休,我和你带霁安回家看看。” “昨日回的匆忙,没和岳母说太久的话。” 嬿央弯了眼,“好。” 这是他少有的提起和她回家的事,过去一年多里,通常都是她说回家,若恰碰到他荀休时他便和她一起回,若是不巧是他上值的日子,那便她自己回。 都在京里,回一趟家也方便,偶尔是待一上午,又或者一下午,待的时间都不算久。 所以这个荀休由于是第一次带孩子回家,且父亲此前因为要上值来不了满月宴都没见过霁安,这天她和祁长晏带着孩子在林家待了一整天。 这一整天里,他还陪父亲饮了两杯,回程时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好在,确实是很淡很淡的味道,不细闻都闻不出来。 不过回到家里后嬿央还是让祁长晏换一身衣裳,免得孩子鼻子灵敏,打喷嚏什么的。 祁长晏听了她的,去换了。 换过衣裳,霁安被老嬷嬷抱去母亲那玩了,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 祁长晏望向嬿央。 嬿央则望着窗外的积雪,望了一会儿,笑着回眸正好看向祁长晏看她的眼睛,她说:“又下了。” 祁长晏为此也看一眼外面,“是啊。” 一句之后,则是走向她了。 “冷不冷?” “屋里暖和,不冷。” “那去外面走走?”祁长晏想出去走走。 嬿央想了想,也行。 直接走出去,不必拿伞。现在外面雪小,在府里换衣裳也方便,用不着拿伞。 两人都慢悠悠,在院里的小园子走着。 走了一会儿,看到个雪球,是苍哥来这边玩时滚的,一直没让人扫。 嬿央看着笑了笑,说:“等霁安长大了,苍哥也就更大了,不过到时钧哥年纪和霁安倒是差不了太多,兄弟俩可以互相做个玩伴。” “嗯。” 男人接着的一声是,“前面有石阶,看着些。” 嬿央看着呢,笑眼瞥他。 祁长晏颔了下首,和她继续走。 走着走着,入夜后干脆一路走去了主院那边。 主院这时是才用过晚膳在消食。 嬿央和祁长晏今天自然是也用过晚膳才回来的,林家今日用晚膳的时间比祁家稍微早一些。 这时两人走过来也是知道父亲母亲已经用过饭的,就是过来坐坐,顺带等会儿把霁安抱回去,省得他长久见不着嬿央哭了。 平宁公主见二人过来,倒是打趣着另一层意思,“还怕我不把霁安送回去啊?” 祁长晏:“您不怕他晚上哭闹烦了您的话,儿子倒是想让霁安在这边睡。” 嬿央也知母亲是在打趣,笑道:“母亲您不知道,霁安夜里闹腾。” 平宁公主已经体会到了,这不之前还在她这玩得好好的,入夜后就一个劲扭头朝大门看,看着是想回东院了。 掂掂小小的宝宝,失笑。 又见他见了嬿央已经一个劲朝嬿央探头了,怕他真急哭,便让嬿央来抱过去。 嬿央抱了,顺道坐下,和母亲说说话。中途,祁长晏也偶尔插两句,他插话时,手指恰被霁安用力握住了,小小的手掌只能抓到他一个指头,握得还挺用力。 祁长晏挑眉,但他先任由他握了一会儿,接着才握着他小手腕让他松开。不想小小的孩子是越握越紧,后来更是较劲似的,不松。 嬿央看得差点乐起来,平宁公主也一样,看得笑了,但接下来嬿央没法置身事外了,因为霁安不止一个拳头在用力,另一个拳头也用力呢,且这个拳头正好就在她脸边,在祁长晏终于把霁安的小手掰开时,这只手一用劲,擦过嬿央脸上,不小心像揍了她一拳似的。 嬿央:“……”都有点愣。 神经快于反应已经先唔了一下,竟真的有点疼?于是没好气的捏了捏霁安肉肉的拳头,捏了时,正想再拍拍他小屁股呢,但这时,倒见下巴上先有了个手掌,眸光挪向手掌,便见是他的,又见他移着她的脸看了看,男人问:“疼了?” “有点。” 所以不用她拍了,祁长晏先拍了把霁安的屁股,嬿央不免看着莞尔。 第60章 自那之后, 祁长晏的官职又升了一级,成了陛下近臣,但这也意味着他身上的担子更重, 空闲时间也比以往又少了些。 偶尔,就算是荀休时候却也不乏皇帝舅舅把他召进宫的例子。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1节 他所受到的重用,嬿央不仅从他的忙碌上感受到了,从一些其他的大小宴会上,也渐渐有所感知。 比如那些来找她的夫人, 她们不再仅仅因为母亲和父亲的地位而找她说话, 自那时起, 大部分都是因为他。 好在他忙归忙, 到底也每日归家, 两人总不至于连见的时间都没有。 霁安也好歹,天天能见到父亲。霁安也从最初只能牙牙学语,到现在能蹦出字来喊爹爹喊阿娘了。 霁安虚两岁时,一次巡视任务,他出京了足足两月。他是三月底走的,到五月才回来。 回来那天时候是傍晚,那时灯笼刚点, 灯笼里的光线和傍晚暗下的光线交织在一起, 明灭昏黄,但他进门时她是一眼认出了的, 但霁安第一眼倒是陌生,他才进门霁安就矮墩墩一个抬头看,似乎在辨认他是谁, 待他走近了,霁安好像终于琢磨出来他是什么人了, 立马颠颠的上前喊了声爹爹。 嬿央也上前几步,“回来了?” 男人点头。 点了头,祁长晏伸手先摸了摸已走到他这的儿子。 摸过霁安,在霁安使劲扯他腿上衣物时,便又把他抱了起来。 “什么时候到京里的?”嬿央又问。 “中午到的,先进宫了一趟。” 嬿央知道了。 接着她就让嬷嬷去打水,他风尘仆仆回家,先洗漱一下。 洗漱过,她和他去了主院那边。嬿央听他说他进府后直接回了东院这边,还未去见过父亲母亲,如此,当然要去一趟父亲母亲那边。 这次回来,之后嬿央感觉他仍然忙碌,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嫁的丈夫并不是什么闲人,对此嬿央很明白。 倒是小孩有点黏人,时常一醒就问她,“阿娘,爹爹呢?” “爹爹去上朝了。” 霁安哦一声。 但那段日子接下来仍然乐此不疲,每天都问一问她,估计是之前一下子两个月都见不着祁长晏,他怕他又是一走就两月。 嬿央轻轻弯唇,抱起肥嘟嘟的小儿逗逗。霁安也喜欢阿娘逗他,高兴的笑起来。 在这一年,嬿央看到大嫂又怀上了,且在十一月月初时生下了昔姐。 这是府里头一个小姑娘,母亲显然很喜欢,抱着昔姐一直爱不释手,同时,没多久母亲也关心上了她的肚子,说霁安已经大了,府里也多的是嬷嬷和丫鬟看着,怎么见她和祁长晏生了霁安就再也没动静了。 母亲说她还想再要个孙女,姐妹俩也好有伴。 这个……嬿央的确是生了霁安暂时没打算再生,关键她觉得一个都够她头疼呢,虽然如母亲说得,是有丫鬟和嬷嬷们帮忙,可这么小的孩子到底也要她费心思的啊。 所以生了霁安后,她和祁长晏大多数时,他都会注意着别弄在里面,偶尔几次忘了,两人当时也随缘,但不巧,那几次都没怀上。 嬿央心想怀孕这事还真由不得他和她。 但这回母亲是再三嘱咐了,说她盼着还要个孙女。 嬿央头大,而且,母亲不止和她说了,看样子还和祁长晏说了。 她怎么知道的呢? 说不出,就是一种感觉,觉得母亲会跟她说,也肯定会跟祁长晏说。 他未特地跟她提过,也没说想不想要第二个孩子,两人的日子只一如既往。 不过倒是母亲自那之后没再在她跟前提过孩子的事了,只说了嘴算了,由他们夫妻俩折腾。 这就是不催的意思了。 嬿央觉得应该是祁长晏和母亲说了什么,于是夜里两人歇下时问了句,问他是不是和母亲说了什么。 祁长晏点头,“我和母亲说顺其自然便是。” 嬿央觉得应该不止这一句? 确实不止这一句,但细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其中,母亲当然是怪了他几句的,祁长晏偏头看她,看着看着,抱了她到怀中。 一个吻随后碰了上来。 两人已经成亲有三年多,按理说夫妻几年,早已一切都习惯了,但不知为何,这一个吻倒是让嬿央心跳快了快,快了之后,接着的一切就像不由自主,又顺其自然。 …… 祁长晏的确不急于再要孩子,他和嬿央都年轻,不必急孩子的事。 所以虽然特地和母亲说过后因此受到母亲好几句训,他也没特地要嬿央怀上。 这时,时间也慢慢接近年底了。 到了年底,年关各地送往京里的奏报就多了起来,同时京里的大宴小宴也多了起来。 祁长晏荀休时也去了几次。 其中多数都是和嬿央还有家里一起,只有些女眷不去的宴,才独自去。 这些宴上,他是和大哥一起。 但这些宴上没有家中女眷,却不代表主家不会安排别的侍者。 他在旁边看得心知肚明,但他没有兴趣,所以只置身事外,在一边喝喝酒了事。 不过还是有人过来。 祁长晏瞥一眼,让身边的小厮上前挡了。 小厮应是。 当天也没待太久,他实在是觉得无趣和没意思,所以早早归家了。 归家时才进门,被霁安扑了腿。 但不等他弯腰抱抱他呢,见霁安马上又松手,松手是擦鼻子打喷嚏去了,接连打了好几下。 祁长晏:“着凉了?” 霁安捂住鼻子,又打了两下。 过了会儿,在祁长晏已蹲下要把他小手拿开看看他鼻子时,霁安才奶声奶气嘟囔,“爹爹,刺鼻。” 祁长晏一顿,未料想到是这个原因。 这时嬿央听到霁安接连好几声喷嚏声也已经走了过来,而蹲下查看那刻,她第一时间明白了原因。 “怎么身上有香气?” 祁长晏:“……” 还真是他猜的这个原因,刚刚他就猜是不是宴上的脂粉味惹得霁安打喷嚏。 祁长晏:“今日办宴的那家人叫了人侍酒和歌舞,那时脂粉香气浓了些,沾到了。” “也到你身边伺候了?” 祁长晏笑了。 嬿央示意他说啊。 祁长晏弯唇,“让小厮拦着,未能近身。” 嬿央点点头,此后就没有多问了。 她觉得他没有骗她的必要,而且他真要是收了人,又岂会这会儿直接身上不小心染了香气回来,除非他是要直接纳了对方进府,所以才在她跟前毫不掩饰,可也没见他提起,那就真的只是巧合了。 所以只说:“你先换身衣裳。” “好。” 祁长晏也未多说,本来就是他没做过的事,何必多说,又何必多想。 但没想到再下一回,多想,又介意的是他。 次日上值,发现昨夜一个同在宴上的人今早脸上被抓了两道。 祁长晏看到时,原本是看过就忽视,没打算打听对方是怎么伤的,但没想到中午用膳时倒是又碰到对方。 这时他已经吃了八分饱了,所以在对方来找他喝茶时,他脸上的伤实在醒目,再次看到,也就边喝茶边问了嘴,“怎么伤的这般明显?” 来人本来就是想来这和他不忿抱怨的,这时他一问,坐下才喝了口茶暖肚,就说:“还不是我家那个?!” 没好气的一句。 又紧跟着抱怨,“昨日我可谁都没碰,就回去衣服上沾了味道,结果和我闹到半夜。” 祁长晏:“……所以你这伤是嫂夫人弄的?” “可不是!”他要气死了。 关键她挠他脸!今早因为这两道伤他被人看猴子似的都看了几回了? 偏偏她挠的位置还刁钻,他都没法找借口说是摔得又或者怎么的,稍微卡壳一下,那些个人就心领神会猜出来了。 他一早上可憋屈死了。 也就只要祁长晏今早没那样看过他,所以他选择来找祁长晏抱怨。 “昨夜都被她挠出血了!” “还有长晏你也看见了,昨夜我可什么也没做,冤不冤啊我?” 可他夫人还就不讲理,“跟她说了八百遍了没有没有没有,还是不信,还要扯上我那房小妾。我就纳了一房,她也不是个惹事的性子,但我那夫人到好,自此就变了个人似的,我稍微沾点脂粉就刨根问底,烦死个人。” 祁长晏对此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是对方家事。 那人说完,叹气饮一口茶,又说,这回便是羡慕了,“还是令夫人好啊,善解人意。” “看你今早的样子,你夫人是不是从未让你心烦过?” 祁长晏笑笑,但他只是给他再倒杯茶,他没有和别人谈论嬿央的习惯。 那人也不用他答。 摇摇头说:“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 心想,他倒是娶的好,夫人长的美不说,还从不拈酸吃醋,不像他,昨夜被说得头疼。 “真羡慕祁兄啊。”长叹一声。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2节 但过几天,祁长晏心想他倒是不用他羡慕这个。 这几天里,发现原来上回大嫂也和大哥小吵了一回,暗地里吃醋。 祁长晏:“大哥没和大嫂说清?” 祁勐往后一靠,说:“怎么没说?” “但你嫂子不大信,当夜整夜都是背对我的。” “第二天还又和我醋了会儿,才消停。”祁勐说起这个也是头疼。 同时,眼神看向弟弟,一看,断定嬿央当夜估计没闹,不然他不会是这个神情。 祁勐笑一笑,“嬿央倒是讲理。” 祁长晏心想是啊,但却未答兄长这句话。 稍后,只在兄弟俩话尽时,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回院子途中,祁长晏走得很慢。 男人的眼睛在黑夜里则明暗间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难辨。 他也觉得嬿央大度,还很讲道理,甚至……祁长晏驻足望向东院的方向,忽而抿唇。他这会儿竟然有点大哥绝对会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似的,竟芥蒂起了她的冷静和轻信。 对于那夜身上不小心有了的味道,别的人,他们的妻子无一不是吃醋不是难受。 只有嬿央,她未就此与他闹过。 这是好事,可祁长晏这会儿竟然想她与他闹一闹,这样至少证明她心中十分介意这件事。不像现在……现在心里忽然不确定了。 不确定她对此到底是信他,还是压根不在意。祁长晏薄唇不知不觉又冷冷抿了一下,无形中渐渐淡了神情。 回到屋里后神情也没好太多,但见到她时,到底变化了些。可她的目光却好像未有太多落在他身上,更多是在看霁安。 是因为霁安这两天一直在咳,所以嬿央才多关注他,孩子生病了,哪能不担心呢。 祁长晏也知道,所以他没有对此太计较。只是……这夜的念头到底也不是忽然才出现的。 在此之前,已早有苗头,比如之前被皇帝舅舅派去巡视的那两个月,那两个月见了人生百态,其中到底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形。那些看到的情形中,有夫妻相处还算不错的,也有后宅鸡飞狗跳的,但无论相处和不和平,祁长晏多多少少都能看出她们对自家丈夫的在意。 当然,他也不是觉得嬿央对他没有,自然是有的,可他好像远远不满足,就像这回,这回与其说是突然发觉她对于这事太过不在意,不如说是长年累月下来,从两人成亲至如今,心里已早有苗头。只是到这时才真正在心底里揭露,自己直面或许她对他的感情也不是太浓烈的事实。 他甚至想,或许当初成亲她也不过就是顺势而为罢了。 甚而,夜里沉默中无声眯了下眼时,心里渐沉间竟然浮现过,又或许,当初两人到底成亲太快了,是不是的念头。 祁长晏忍不住就着这是不是三字,一直沉默想着,后悔成亲,又或者后悔成亲太快了? 前者他知道答案,两人既然都已经成了亲了,也过到如今了,连霁安也有了,他自然是从未在此事上有过后悔的,这点很确定。至于是不是太快……祁长晏眼睛盯向一处良久,自嘲一想,或许是吧。 于她而言的那种。 快的她,又或者也有点当初过快的他都没能想的更清。 祁长晏闭了闭眼睛。 接下来,时间一晃,庆过岁除,又过了元宵。这时,祁长晏隐隐从皇帝舅舅的意思中知道自己会被派去地方外任。 当时,原本这事是没打算马上和她说的,但那夜回到家中,见她笑盈盈牵着小儿走来迎他,当夜心中一动,看着她竟提前说了。 不过他是间接说得,“若我哪日外任,你可要一同去?” 她那时答他的是,“外任?去吧,毕竟你一去好几年。” 祁长晏觉得心里的介怀好了些。 揽了揽她,忍不住亲了她一下,也是这夜,怀上了韶书。 但等到二月份祁长晏彻底接到外任的旨意时,当时霁安却病了,病的还挺严重,因此只能他先行。 但他这先行一趟,她再也没有来。 第61章 那一年, 他等过几回她的信,可信上无一不是她来不了。要不是霁安的小病反复,不宜远行, 要不就是后来她诊出有孕,母亲来信说她这胎不稳,同样不宜远行。 再后来,韶书平安降生,可孩子太小, 顾忌更多, 仍然不宜远行。 不宜, 不宜……她曾经说过的她会来, 变成无疾而终。 无疾而终之后, 那几年两人一面也不曾见过。 而他忙于应付,忙于地方官场的各种事,渐渐的他也不曾再提起,更冷淡,又或是识趣一样的不再去想过。 …… 这会儿,祁长晏也不太想再去想那几年,有什么好想的, 既已过去, 那便是过去。 看了看此时就在他身畔的人,手掌捏了捏她的手。被他捏了下掌心的嬿央回神, 回神时,余光瞥到窗外,目光之后便不是瞥他, 而是瞥到窗外去了,“还在下啊?” 祁长晏手往前搭, 搭到她腰上,也就着她偏过看窗外的姿势,微微往前,下颌侧在她肩畔。 不细看,倒似他现在下颌抵着她的肩一样,但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的。 他的目光此时也是望了望窗外,但他的视线未停留太久,一垂,回到他怀中的女人身上。 把她又往怀中揽了揽,让她的背完全靠着他微弓的胸膛,下颌微俯,一亲,在她颊边蜻蜓点水了一下。 嬿央眼里有了笑弧,微微偏身,抬着眸望他。 祁长晏摸摸她的下巴,又亲她一下。 这回是亲了她的嘴巴,嬿央轻轻吟笑出声,同时忍不住伸手,摸摸他侧脸。之后,则在他怀畔是和他时不时低语什么,言语笑闹。 祁长晏勾了唇,一句一句回应她。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 笑着说了一会儿时,嬿央忽然觉得外面似乎太安静了,嘴上的话便忍不住说到了孩子身上,问祁长晏,“你觉不觉得外面太安静了?“” 祁长晏:“嗯?” 祁长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嬿央:“出去看看,霁徇何时这样安静过。” 别是闹什么幺蛾子了。 祁长晏没动,也没让想出去的她动,摸摸她手臂,懒声说:“有嬷嬷几个看着呢,放心,出不了事。” 嬿央还是不放心,小孩子,就算有再多人看着也不放心。像是岁除那天就是很好的例子,当天看着霁徇的人不多吗?他不还是伸手好奇碰了让他得了教训再也不敢乱摸的东西。 所以还是去看了一趟。 祁长晏也没执意拦,只等她看完回来了说:“如何?” 嬿央:“……撕纸呢,难怪安静。” 祁长晏:“……” “白纸?” 嬿央摇头,那倒不是。 “霁安和韶书从前小时乱涂乱画的一些纸被他翻了出来,撕的乱七八糟。” 祁长晏心想那就还行。 能被霁徇翻到的肯定是霁安和韶书都不想要的那些,那随便他霍霍。 这也是嬿央想的,不然她不会这么快又回来。回来了,坐回原地继续分那些丝线。 分的很慢,毕竟本就是打发时间弄的。 她分着,祁长晏就坐在一边看,偶尔她让他搭把手,便帮她拿着。 这样不知不觉,两人竟一点不觉无聊的一直坐到了雨停的时候。 其实雨停那刻两人压根是谁也没发觉的,还是忽然听到外面有韶书和霁徇说话的声音,才都惊觉雨已经停了。 夫妻俩动作出奇一致的同时看向了窗外,见雨真停了,嬿央说:“倒是一点都没有发觉。” 随后就走到了窗户边,探头看院子里。 一看,果不其然是霁徇和韶书都已经走到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韶书指着院里长出绿叶的各种绿植和花木在教霁徇认呢。 嬿央把身子又探出去一些,唤韶书。 韶书听到声音,扭头望来,望了好几下,才发现阿娘是从窗户里在叫她,笑了,叫道:“阿娘。” “让嬷嬷注意些,别让霁徇去踩水坑。” 这孩子一下雨就爱踩水坑,和从前还小的韶书和霁安一模一样,不提一句,回头她再看到时又是个泥娃娃。 “阿娘,好~”韶书小脑袋点一点,随后就跑去和嬷嬷说了。 和嬷嬷说过,又嘀嘀咕咕的和霁徇说,说他不能踩水坑。 霁徇:“我没。” 他没有踩,他都没有碰水。 “嗯,你乖。所以不能踩知不知道?” “好。”才应过,霁徇抓抓韶书的小手,然后圆嘟嘟一个,蹲下指,“姐姐,这个。” 韶书:“哦,这个啊,这个是草。” “那这个。” “这个也是草。” “这个?”霁徇再问。 韶书:“花呀,你连花都认不得了?” “我认。” 韶书哼声,那他还问她?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3节 院子里童言稚语一说一答,屋里嬿央早离了窗户,只要孩子们不去踩水坑,随两人在院子里怎么玩。 …… 三月下旬,雨下的有些频繁,祁长晏为此令辖下县令多注意县域内的河流,日日记录水位,以此好及时把握河流情况,若真有哪日水位有越位的风险,那就加紧疏散周边人员。 好在雨虽一直断断续续在下,但终未致灾。 进入四月,天气好转,同时京里又来了消息,这回是告诉嬿央府试的时间。 府试的时间也定在二十三,待府试也过了,那霁安就是一名真正的童生了。 霁安觉得府试也挺容易,起码到了二十三时,连考三天后,他完全未觉得有什么压力。 最后一场出来这天,他的精神面貌极好。 场外,韶书眼尖,一眼看到了出来的霁安,她跳了一下,举起小手,“哥哥!” 霁徇也跟着跳,摇摇小拳头,小奶音喊:“哥哥!” 霁安笑了,小少年大步跑过来。 刚跑近,小厮赶紧上前接了他手上的考篮,霁安顺手给了他,然后蹲下抱起小霁徇。 抱起小霁徇,也只抱一会儿又把他放了,接着是和韶书说话,“等了多久了?” 韶书弯弯眼,“没等多久啊。” “我们是跟着阿娘半个时辰前来的。” 说完,把手上一个极其小巧的食盒递过去,踮脚说:“哥哥你吃,这是我让厨房准备的热乎包子,还有热气呢!” 踮脚是因为霁安蹿个子蹿的快,她现在不踮脚只能到哥哥的大手臂。 霁安笑了,拍拍韶书脑袋,“我正饿呢。” 韶书乐滋滋,“我好吧?” “韶书最好。” 韶书开心,待哥哥拿了包子,她又把小食盒挎上,也不假手于人。 “阿娘说等你出来我们就拐去买烤乳鸽吃。” 两人虽然大了些,但烤乳鸽依然还挺爱吃,暂时没吃腻。 霁安:“好。” 答话时,顺手牵起小霁徇,兄妹三个往马车那边走。 嬿央这趟没有下马车,直接在马车上等霁安。 这会儿见孩子们都上来了,先拍了拍一上马车就走到她怀里来窝着的霁徇,这才和霁安说话,“累不累?” “阿娘,我觉得还好。” 嬿央点头。 “那我们先去买你和韶书爱吃的。” “买完我们就回去,祖母还在家等着呢。” “好。” …… 回到国公府,平宁公主看到霁安就笑了。 霁安也笑,“祖母。” 平宁公主:“出了考场觉得如何?” “孙儿觉得还不错。” “那便好。” 平宁公主又道:“饿了吧?祖母已经叫嬷嬷吩咐人去做饭了,过会儿就能吃。” 霁安确实有点饿,虽然车上已经吃了份乳鸽,但他这个年纪正是食欲好的时候,平时动的也不少,就算才吃过也能吃的下别的。 夜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用过饭后,祁勐和镇国公都过问了霁安府试的事,见霁安对答如流,俱是赞赏点头。 镇国公这夜躺下时,和平宁公主说:“长晏找的先生倒是不错。” “不过,还得再给霁安找个武先生。” 他祁家的儿孙,不说一定要文武双全,但起码除了文一道,在武上也得有自保之力。 平宁公主看向丈夫,“那在府里挑人?” 别的人她也信不过。 “嗯,这几天我挑挑。” “一定要挑个好的啊。”平宁公主强调。 “自然。” 霁安是他的孙子,他还能故意找个不好的坏了他身体根底? 所以嬿央这次再回邯辅倒是比上回县试要回的更晚些,因为父亲说让她在家再待会儿,等霁安的武先生定了,到时再回邯辅。 嬿央没有不应的。 顺道,趁这个时间带着孩子们去了祖父祖母坟上祭拜一趟。 霁徇是头一回祭扫,还觉得挺好玩。 在这边迈着小脚这溜达一下,那溜达一下,偶尔还弯腰捡捡地上的树枝,捡到了,交给阿娘。 嬿央这时便把树枝一起放在火里烧了,待黄纸烧透,又焚一份香,拜别。 下山回程路上,霁徇是被人抱着的,韶书则由嬿央牵着,一家子往回走。 走的途中,韶书看到一种果子,一串一串的,挂在绿油油的枝头上。 她不由得驻足看了看,“阿娘,这是什么?” 嬿央认得,但她没直接说:“韶书好好看看,或许你跟侯嬷嬷学过。” 一听学过,韶书反应过来,“是药材吗?” 于是想了想。 想了一遍,不大确定的说:“五味子吗?阿娘?” 她记得好像看过的草药书里有。 嬿央没想到她还真说对了,赞赏的捏捏掌心里的小手,“对,是五味子。” 韶书高兴。 甚至有点想摘一串,但到底忍住了,因为它还没长成熟。 遗憾收手。 不过因为成功认对了,回程途中一路都很高兴,到了府里时还凑到祖母那说,说她今日去祭扫碰见五味子了,是味药材。 平宁公主弯唇,正好,她最近也搜罗了一些东西,正是韶书能用得上的。 这些也是她特地搜罗的,家里既有孩子对医术感兴趣,那她自然全力支持她,这些书都是好书,有些是她问了几个太医,对方推荐的,又告诉她渠道找的,有些则是找皇兄要的,零零总总从去年韶书有兴趣学医起,就一直攒着,这时已经凑了有一个大箱子了。 她和嬿央说:“韶书用得着,你回去时一起带上。” 嬿央心想凑这些可不是易事。 “母亲您费心了。” 平宁公主:“哪里的话。” 但后来回到邯辅时,听侯嬷嬷所感叹,嬿央才知道又岂止是费心而已。 里面有几本医书甚至都是孤本,也就母亲有法子能请她的兄长容情,誊抄一本。 且这些本子是不能外传的,只能给韶书用。不过现在的韶书看不懂,还要等她大些才能进一步学,嬿央便先给她收好。 翌日,正逢端午。 韶书一早跟着侯嬷嬷一起洒药防虫,又悬挂艾草菖蒲,驱邪辟疫。 祁长晏清早一开门就看见了房门上挂着的东西。 且,这时见韶书抓着把艾草又从院子里一溜烟跑过,问了声,“去哪?” 韶书听到声音停一停。 回头就说:“爹爹,我去挂院外!” “那跑慢些,别摔了。” “好!”清脆的声音,韶书再次跑起来。 祁长晏回房。 回房,正看见嬿央才洗漱过,这会儿已换好衣裳在对镜簪钗。 走了过去,在女人才簪好钗和珠花,在镜前似乎看有没有簪歪时,站在了她身边。站于她身边时,见她眉眼盈然,抬眸看了他,祁长晏勾勾唇,不禁在她唇上一吻。一吻后,嬿央抬手正了正他的发冠,正发冠时,摸着手心里一处粗糙倒是说:“似乎有处缺损了?” “有?”祁长晏束发时倒没发觉。 “有。” “换一个?” “好。” 换好后,嬿央的眼神望了望他之前过来的方向,“听你之前是和韶书在说话?” “嗯,韶书起大早去挂艾草,看到问了声。” 嬿央点点头。 点头时,被他一揽却又亲了亲她嘴角,这时,她手里还拿着他刚刚换下来的发冠呢。不知什么意味的,笑看了他。 接着往前一步,把发冠放下,刚刚是他自己换的,她未帮忙,只是给他拿着换下来的这东西。 放好,身后的他也来了一步。来了一步,倒不是要做什么,随后嬿央再转身回头时,男人的确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点下巴说了句话。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4节 “回头别放在这了,收起来吧,怕我明天顺手又用了它。” “收进箱子里?” “嗯。” 嬿央:“行。” 随手便又往外挪了一下,方便等会儿叫嬷嬷收起来。 她挪了一下时,祁长晏看了看,顺手伸出手懒懒和她也一起挪了挪,说是挪,更像是用食指拨了拨,拨过,后来倒是不知怎的就发展成最后她和他一起站在这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说话。 说着时,屋里他和她的声音都不算大。不算大,却是外面正好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话中尾音的感觉,所以嬷嬷到了门边时是知道夫人和二爷都已经起了的,便上前拍了拍门,道:“夫人,二爷,早膳好了。” 这一声对于嬿央和祁长晏来说都挺突兀,嬿央甚至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似的,哂笑一声,“知道了嬷嬷,这就来。” 随后的声音便是她对祁长晏说得了。 “走吧,早膳好了。”倒是差点聊忘了。 “嗯。” 这一声后,门边的李嬷嬷还以为夫人和二爷马上就会出来了,但之后却是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见夫人和二爷走出来。 走出来时,她看到夫人和二爷是一起出的门,接下来,则是一直并齐慢步而走。 李嬷嬷看着看着,感叹的笑了笑,心想真好,还是夫人和二爷现在这样好,当初初到九稽时,她是真想叹气。 现在想起那段时间也想叹气,不过好在已经过去了。 这时,赶紧快走几步,去追已经走了一段的夫人和二爷。 还没追上呢,见两位主子走到院门处时,夫人先停了一停,停下是为了看书姐挂的艾草和菖蒲。 李嬷嬷看到二爷随后也停下了。 她听到夫人问:“是新采的艾草吧?” “嗯,闻到香味了?” “有股淡淡的艾香。” “熟悉?” “熟悉啊,我小时候也亲自挂过的。” 第62章 用过早膳, 到中午时,霁徇踮脚看膳桌上摆的粽子和咸鸭蛋。 踮着踮着,小手扶着桌子腿借一借力。扶一会儿, 跑去找一边的韶书。 “姐姐。” “嗯?” “要粽子。” “你又不爱吃,你要干嘛?”韶书看他。 早上嬷嬷给他剥了一个超级小的粽子,可他吃了两口就不爱吃了,这会儿倒是又要。 霁徇:“我吃。” 韶书哼笑。 霁徇凑过来,锲而不舍, “姐姐~” 他就是想拿着玩, 可他够不着。 韶书摇头。 霁徇没办法, 于是去找丫鬟, 扯扯她的衣裳, 说要。 被找的丫鬟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给小主子拿,但接下来,看书姐朝她摆手无声说别给,也就只能讪讪表示爱莫能助了。 霁徇还一心以为她会给他拿呢,结果等了半天没等着,狐疑望她一眼。 丫鬟更加讪讪。 霁徇再扯扯, “拿。” 丫鬟纠结。 好在稍后不用她纠结了, 因为夫人和二爷过来用膳了,随着两位主子进来, 小主子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拽着她衣裳的小手也马上松了,朝夫人那蹒跚跑去。 “阿娘!” “嗯。”嬿央摸摸扑到她腿上来的小儿。 摸了摸, 在他伸手要抱的动作里,顺势抱了抱, 接着放他坐到他的凳子上去。 放好霁徇,吩咐丫鬟把他的吃食端来,放到他的小桌子上。 丫鬟应是。 这时,韶书和霁安已经从刚刚还在棋盘上推子玩的姿势,变成走来在桌边坐好,开饭。 其实韶书也不大爱吃粽子,但今日总归是端午,尝也得尝一两个。 所以在丫鬟拿剪子剪粽绳时,说:“给我拿个最小的,大了我吃不完。” “是,小姐。” 霁安也说:“我也要个小的。”他不习惯把粽子当主食,粽子吃多了,等会儿他就吃不下饭了。 丫鬟于是又挑个小的。 与此同时,霁徇心心念念要个大个的,所以对于此时自己小桌上连个粽子的影子都没有,伸长了小脖子望阿娘,又马上自己颠颠跑来,离了自己的位置到这边来抓嬿央的衣裳。同时还踮脚,眼巴巴昂着脑袋看自己压根够不着的桌面,“阿娘,我,我没有。” 嬿央和韶书之前答他的答案是一样的,“你又不爱吃,还要?” 早上小儿子吃粽子时是个什么模样,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霁徇:“我吃。” 小手抓紧了,把嬿央的衣裳抓成一团。 嬿央后来看他一直站在这不肯走,没办法,便脱了他的小鞋子把他抱在怀里坐着。 顺带,夹一点点粽子喂他,“不许吐了。” 早上吃第三口时他就吐了出来,不肯吃。 “好。”应的非常乖。 而再次尝到好像忽然觉得也不是太好吃的味道,霁徇再也没嚷过要粽子了。 倒是又抬头指指咸鸭蛋,让阿娘给他一个鸭蛋。 嬿央没给他咸鸭蛋,虽然这鸭蛋腌的不算太咸,但以小孩子的舌头来说肯定一口就能齁着,没看早上韶书还说咸了,最后只吃蛋黄。 给了他一个茶叶蛋,“拿好,别掉了知不知道?” “好。” 接着没再出声要过东西,乖的不行。 且嬿央喂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小嘴巴张一张,咬一咬,又闭起来,直到完全吃饱了,翻个身,表示想从嬿央怀里下去了。 嬿央放他下地。 放他下地时,她自己也差不多吃饱了,碗里最后几口便吃的很慢。 “饱了?”祁长晏看她这时吃饭速度,出口一声。 嬿央笑着点点头。 点过头,吃完碗里最后一口不再添饭。 接着他和儿女们还在吃时,她便坐在原地喝茶消食。 韶书是紧随她之后吃完的,吃完跑到她这来,表示想闻闻她杯子里茶叶的味道。 嬿央把杯子凑过去。 韶书靠在她臂弯里伸头闻闻,闻了,说:“阿娘,我也喝一口。” 嬿央表示行啊,喂她一口。 韶书一口直接喝完了,因为杯子里本来也没剩多少茶了。 喝完,韶书看看杯底表示,“我给阿娘再倒!” 捧起杯子噔噔噔去倒茶。 嬿央笑,乐得看女儿来了兴致。 不一会儿,韶书添了茶回来。 祁长晏这时也用完饭了,见此,往后微靠,同时伸了手臂摸摸再次倚到嬿央臂弯里的韶书,摸的是她脑袋,“不给爹爹倒一杯?” 韶书点头,“好。” 祁长晏弯唇。 随后,得了韶书拿来的茶,再次摸摸韶书脑袋。 韶书又站着靠回嬿央臂弯里去。 靠上时,觉得阿娘帮她理了理头发,她忍不住眯眼笑了下。往阿娘身上又靠一靠,欢快的和爹爹说话,“爹爹,我们下午出去玩好不好?” “想去哪?” “看龙舟!” 反正有空闲时间,祁长晏当然不会不应。 下午一大家子便看龙舟去了,看完回来时,距离这会儿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进到家门时,霁徇还惦记着刚刚看得龙舟。记忆尤其深刻之处,是他眼里当时看到翻了的一条船,船划着划着就从竖着变横着了,之后就是越来越歪,直至左右失衡,所有人全都掉到水里。 随后霁徇就看这些人纷纷泅水上岸,他当时看得目不转睛,甚至直到被嬷嬷抱着又往前走了,还要回头看看那些上了岸的人。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5节 这时回了家,小嘴说一说,告诉爹爹有人落水了。 祁长晏笑笑,拍拍他脑门,“他们都会水,也全都安全上岸了,没出事。” 霁徇:“那,那爹爹,船。” 他也想要船,大船。 祁长晏对此挑了眉,但怎么可能给他弄条船去。不说话了,只说:“找哥哥玩去吧。” 接着未管他的不停嘟囔,回房里去。 回到房中,与嬿央一起歇了个午觉。在外面走了一趟怪热的,这时歇歇正好。 一觉醒来,霁徇未再缠着他要船,因为他和哥哥姐姐玩的挺高兴,已经不惦记着船了。 他不闹腾,嬿央和祁长晏也省心些。次日,过了昨天的清闲日子,祁长晏再次去上值。 才上值,就看到沈町过来给了他一个帖子。 祁长晏粗粗看了一眼,说:“你女儿已经满月了?” “是啊,到时还望大人赏脸来一趟。”沈町笑语。 他都给了帖子了,祁长晏自然去,道好。 二十这日,便和嬿央一起去了。没带孩子们,只夫妻俩过去。 沈町看到二人过来,亲自来迎。 又让自己的夫人抱着孩子来给祁长晏和嬿央看看。 嬿央凑过去看了看沈町夫人怀里的小宝宝,不由得捏了捏她软软的小手,笑道:“可真乖,不哭也不闹的。” 女人抱着孩子摇一摇,笑道:“只要吃饱了,她一般就不哭。” 她说着这句时,嬿央的手恰被小小的孩子握了一根手指,眼睛弯了,便忍不住又逗逗她。 且,再次见到这样小的小女孩,让她想到了韶书。 回程时不免和祁长晏笑着提起,“韶书当初满月时,不如沈町家这个小姑娘大,当初韶书就那么小小一点。” 还有,韶书小时候格外黏她。 祁长晏听她说得,想象不出来韶书当初是多小。 到底那时他在九稽。 “和霁徇比呢?” “比霁徇要大一点点,但大的也不多。” “就那么一点大。”嬿央指着自己手臂的一截比了比。 祁长晏看了看,才看,见她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声。 女人边笑边回忆,“当时满月宴客人才走,韶书便尿了父亲一身,母亲那时看了大笑,父亲虽然脸僵了僵,但最后到底也只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么一说,嬿央继而想起许多韶书小时候的事。不自觉间,倒是陷入回忆。那时他不在京里,所以韶书从出生起到虚岁三岁了,都未见过他一面。 不过他虽不在,但韶书小时候是一点不缺人疼的,母亲和父亲都很喜欢韶书,韶书自会走后,也一直和昔姐玩的很好,又有安哥这个哥哥,所以韶书基本是从来没念过他的,只在她或者母亲教她喊爹爹时跟着学舌时会喊一喊,又或者突然兴起时看到大哥逗昔姐,会奶声奶气问一句爹爹呢?问过也是隔天就忘,并未伤心什么的。 她想着想着,再回神是被祁长晏摸了摸手背,且,她已是被男人懒懒揽进臂弯中的姿势。 “想什么?”祁长晏问她。 “想韶书小时候呢。”嬿央说。 说着,弯唇笑了,且抬眸笑意盈盈瞧他,“还记不记得,最初你回来那趟,韶书都不认得你?” 怎么不记得呢,那时,他已经去了九稽三年多。 三年多,未见过孩子们,更未见过她。当然,母亲是给他寄过韶书的画像的,但是其中也只有韶书的,因为只有从韶书生下来他就一直不在,母亲想让他认认韶书。 那夜,他好好看了看那副画像,看着看着,目光又偏向母亲寄来的信。 母亲信上提了韶书许多,还说韶书和嬿央长的很像。 祁长晏心想像吗? 看着画中稚童的眉眼,淡淡的想或许是像的,就像现在,仅仅是看着画中的小娃娃,好像只是看得久一些,嬿央的面貌便能渐渐显现出来一样。 是啊,他和她的这个女儿很像她。 原本,他还以为他几乎已经对她的神情都有些生疏了,三年多,不短不长,但他以为在这三年的忙碌里,心里已经平淡如水。 这些年,好像连有空想起她的时候也少了。 但现在再看这幅画,倒是轻易又想起来了。嘴角意味不明轻轻牵了下,接着把画卷了起来,再次看京里递来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些衣物,除此之外就是两封信了,一封母亲的,一封她的。 她的信每回都是和母亲的一起来,从未单独来过。 信上的内容很少,说得也都是孩子的事,偶尔几句提及了其他,也很少很少。 没有多看一遍的必要。 祁长晏随手把信放了,未再看过这个包裹。 其实夫妻间聊孩子的事是很常见的,而且他一去三年多,又忙活的全是政事,平时去信回京的次数更是比嬿央给他的信还要少,又从未提过关于他身边的事,嬿央就算有心想提其他的,提什么呢? 除了孩子,也只能说些天冷天热,让他添衣减衣,以及有涉及夫妻俩需要协商的事,才和他往来商量。 祁长晏或许也明白这点,但终究,或许是三年多的时间将当初心里的念头磨刻的更深,长此以往,不知是真的太忙还是竟已经习惯了一人在这边的索然,对于她信里越来越少涉及俩人事情的情况,也只是平静看着。 事后八月那次回京,不知为何竟突然想问她要不要这回随他去九稽,那句最终未能说出口的话,也没必要再说。 此时,只抓了抓掌心里她的手,又抬眸看她,忽而,搂了她吻了吻。 这个吻一旦开始,不自觉间由男人主导着,好像已经有点长久了,但嬿央的注意力却不在他吻她的唇上,反而是他此时揽在她腰上,还有肩上的手掌。 所以在他摸摸她的肩撤了唇上温度时,不禁笑着往他怀中靠了靠,又下意识,抓了他的掌心到手中。祁长晏顺势包了她的手,同时低笑亲亲她眉心。 笑着,声音却好像有点不明显的另一种意味,男人摩挲着她的手说:“现在,韶书记得她有个爹爹就行。” 嬿央望他。 望了一会儿,不禁拍了下他的手。韶书现在要是还不记得,那还得了?韶书的忘性也没有那样大。 祁长晏轻轻扯唇。 又过一会儿,心里是早已不介意了,这时便忍不住懒懒摸了摸她腰上。谁让他此时正环着她呢,她在怀中,手掌也就自然而然抚在她腰上了。 嬿央也没特意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于她而言,早已习惯。 此时倒是只靠着他,在马车驾驶晃动间,被他环得浑然忘记偶尔轻微的颠簸。 时间又过一会儿,这时回到郡守府了。 回到府里就看韶书和霁徇站在大门那。 “怎么都站在这?”嬿央下了马车后,不禁问。 韶书:“等阿娘和爹爹啊!” “竟知道我们是这会儿回来?” 韶书跑过来,“不知道,所以我和弟弟等了好久!” 又说:“阿娘,下次我也要去!” “不怕过去无聊?” “那阿娘,无聊吗?” “还好,但是都是大人,没看见几个小孩。” “……哦,那好吧。” “那和弟弟上回的满月宴一样吗?” “差不多,但他家今天比弟弟那回人多。” “因为他家亲戚多?”韶书想一想,问。 “也可以这么说。”主要沈家人都是京里人,来邯辅过满月宴方便,所以也可以说人多是因为亲戚来的多。 韶书明白了,哦一声。 哦过,霁徇插话进来,探头,“姐姐,说我吗?” “嗯,说你。” “我乖。” “没说你不乖呀。” “我在说你当初满月的事,你当初……”韶书对着小霁徇边走边说,声音一直到进了内院才停。 第63章 进到内院, 韶书和霁徇中途又拐去园子那边,没再跟着爹爹和阿娘屁股后面继续往前走。 嬿央当时看到了,但那时也只以为姐弟俩是去园子里玩。 倒是没想到再过一会儿, 就见韶书抱着大白菜回来了。霁徇也抱了菜,但相比韶书知道只用手拿着别让白菜的根脏了衣裳,小小的霁徇明显不知道这点,他把大白菜在怀里抱得跟宝贝似的,已经擦了一身的泥。 擦了泥还不止, 还蹒跚的朝她跑来, 高声呼唤阿娘, 是眼看着就要抱着大白菜到她怀里来。 嬿央:“……怎么把白菜拔了?” 韶书也挺宝贝手里的菜的, 毕竟是她自己种的。 她眯眯大眼睛, 乐道:“阿娘,长大了!” “老了不好吃,我就拔了三颗。” “我也拔!”霁徇抢话。 抱着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白菜再次企图到嬿央怀里来。 嬿央这时可不让他靠近,让他好好站那,接着说:“我上回看总共就长了六颗,你不想它们再长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6节 “嗯!”韶书点头,又马上仰头说, “阿娘, 我们晚上吃白菜?” 行啊,既然她想吃。 嬿央看看她手里的白菜, 长的还挺好。 “好,晚上吃白菜。” 夜里,这顿成功吃上了白菜。 霁徇和韶书小时候一样, 不怎么爱吃菜。不过这会儿看着碗里被分到的小白菜,虽然依然不大爱吃, 却也拿勺子挖着吃两口,期间,伴随着他两只手的辅助,成功把菜叶子抓进嘴巴里。 点点头,夸:“好吃。” 又小脸鼓鼓,强调,“我种!” 紧接着,拿小油手又抓起一片绿油油的菜叶,喊着让爹爹阿娘看。 祁长晏目光扫来。 扫到他抓着叶子油乎乎的小手,倒也未嫌弃。孩子确实还小,勺子有时用不稳当,他要抓就抓吧。 “别玩吃食,吃了。” “好。”霁徇嗷呜一口,把掌心里的菜叶子慢腾腾吃到嘴里。 韶书这时仰头,“爹爹,弟弟种的种子没长。” 早涝死了,又或者当初被他玩泥巴时不知道是不是又挖了出来,嚯嚯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只有她和哥哥种的长了。 祁长晏知道,当初那个架势能长起来才怪了。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呢,霁徇嘟嘟小嘴,探头过来认真说:“姐姐,长了,我种!” 他听到韶书说得没长两个字了。 韶书:“你那块地都没长苗,怎么长大?” “长了,姐姐。”霁徇说。 韶书耐心,“没有。” “有。”小霁徇耐心也不少。 嬿央和祁长晏:“……” 最终是两人打断了孩子们执着的话,“先用饭,菜都要冷了。” 一句话后,韶书是停了,但霁徇偶尔还是会蹦出两句,但蹦着蹦着没人搭理,又见爹爹阿娘说得是别的,这事被他渐渐遗忘。 …… 隔天,霁徇在霁安被武先生教时,凑过去看了看热闹。看完霁安这边,又去韶书那。 但在韶书那待的也没趣,姐姐学东西,都不搭理他,霁徇有点伤心。 嘴巴扁了扁,后来在嬷嬷说书姐学药要专心时,巴巴望了望,被嬷嬷又牵走了。 牵走时他不乐意的一直回头。 李嬷嬷叹气。 但好在小主子没闹,只是之后回主院的路上一直打不起精神。 且这回才走了一半,便踮脚举手,蔫哒哒要李嬷嬷抱。 李嬷嬷哦哦两声,抱着他哄了哄。 估摸小主子是神伤呢,这会儿书姐和安哥都要学东西,可没人有空陪他玩。 一路抱着小主子回到了主院。 回到主院这边,才到屋里看见夫人身影呢,李嬷嬷便觉怀里的小主子往前探了探身子,要夫人抱。 李嬷嬷顺势上前几步,让小主子到夫人怀里去。 嬿央接过,接过之时,怀里才有了肉墩墩的小霁徇呢,便看他小脑袋往她颈里钻了钻,小手又圈了她脖子,黏糊糊喊一声阿娘。 嬿央嗯一声,抱着他拍一拍。 眼神也同时扫了眼他的小脸,接着,就是看向李嬷嬷了。 无声问她是怎么回事,平时一直活泼的小儿子,这会儿倒是一副没精神的黏人样。 李嬷嬷:“小公子想找人玩,但您也知道,书姐和安哥都没空呢,这不……” 没精神了。 嬿央明白了。 明白时,问一问怀里的孩子,“霁徇想找哥哥姐姐玩?” 霁徇点头。 点了头就扁嘴,小手抓着嬿央衣裳,“阿娘,哥哥姐姐不玩。” 都不理他,他喊哥哥姐姐两人也就含糊应一应他。 嬿央拍拍他。 “嗯,那霁徇和阿娘玩?”毕竟韶书和霁安这会儿真没时间,不可能让两人放下东西就为了过来陪他玩。 “上回祖母给了霁徇好大一箱子的东西是不是?” “阿娘让嬷嬷去拿来,我们数数有多少,好不好?” “好~” 有嬿央陪着玩了好一会儿,霁徇早就不扁嘴了,但他变得格外黏嬿央了,黏到祁长晏都回来了,还哒哒哒的在房里跑,哪也不去。 当然,现在祁长晏回来了,他同样也黏祁长晏。 他才进屋小霁徇就抱了他的腿。 抱了他的腿,过会儿在爹爹坐下时,又挤到爹爹两腿中间,靠着爹爹的腿玩。 他手上的鲁班锁就摆在祁长晏的大腿上,一边靠着,一边把祁长晏的腿当桌子,把鲁班锁在上面拿过来,又拿过去。 感受着腿上不轻不重的触感,祁长晏垂眸看看他。 没制止,已经听嬿央说了他下午精神不好的事,那就纵他一会儿也无妨。 这会儿任由小儿站在他长腿中间玩闹,他的目光偏向嬿央,和嬿央说话。 说着时,偶尔小儿用鲁班锁碰到他腹上了,便捉一捉他的小手,又瞥他一眼,让他乖些。 霁徇乖一会儿。 乖了一会儿,放了手里的鲁班锁,踮踮脚,想爬到爹爹腿上坐着。 祁长晏觉得他有点太闹腾了。 可后来,掐了他小胳肢窝,倒是把他抱到腿上来坐着。继而,仍和嬿央说话。 霁徇仰头望望说话的爹爹和阿娘。 望了一会儿,低头玩自己的衣裳,衣裳上系了个绳结。 但玩了会儿他就觉得玩腻了,也在爹爹怀里坐腻了,便又往边上爬一爬,打算爬到矮几另一头的阿娘那去。 祁长晏没阻止他爬动。 他没阻止,霁徇却忽然觉得自己被人一抱腾了空,同时,又听到爹爹喊嬷嬷。 霁徇:“……”眨巴眨巴眼睛。 好在脑子猛然一快,小脚扑腾一下,“爹爹,不,不跟嬷嬷出去。” 祁长晏:“没让你跟嬷嬷出去。” 说的是没让他出去,但接着的一句话意思却压根是差不离的,男人说:“哥哥和姐姐这会儿都学完了,你现在去找他们,哥哥姐姐能腾出时间和你玩。” “去吧。” 不等霁徇脑子反应过来说话,祁长晏朝着李嬷嬷又一声。继而未等霁徇懵懵的反应过来,已让嬷嬷牵着他往外走。 待小儿消失在屋里了,他抚抚腿上被他弄褶了的衣裳。 嬿央望他,“觉得霁徇闹腾?” 祁长晏是有点觉得霁徇闹腾,更关键的是,他这会儿想安静的待会儿。刚刚霁徇虽没哼哼的时不时出声支吾什么,但爬来爬去的也不安生。 笑一笑,未说什么,只偏眸看向她。这一看,嬿央知道什么意思了,轻轻笑哼了他一下。 祁长晏弯唇。 稍后,到用膳时间,霁徇已经玩欢了,但不是和韶书还有霁安玩欢的,而是霁徇自己在园子里玩欢了。 傍晚这会儿低飞的蜻蜓好多,他拿小网扑颠颠的追蜻蜓玩。 …… 七月份,下旬时候,嬿央得到来信,信上父亲说已经收到京里的信,八月初便起程回京。 这让她很高兴,不禁和祁长晏说:“爹爹阿娘要回了,就在下月。” 祁长晏:“岳父岳母来信了?” “嗯。” “你看。”又说。 祁长晏看一眼。 不过他看过,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嬿央这会儿还未发现,是后来都把霁徇哄睡了,到了榻上他突然出声,才知他从看了信后心里倒是一直捂着一件事。 这时她还未偏头看过去呢,已听他越过她肩,在她旁边问:“届时是不是又要回去一趟?” 嬿央:“……” 说实话,她自己都还没想过这事呢,他却已经问了。眼睛笑了,侧侧肩膀,翻身对向他。 男人顺势揽揽她,“是不是?” 嬿央对他冒了一声是。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7节 祁长晏揽着她的手这时便不由得抚了抚她的颈。 嬿央往他这边的枕头枕了枕,枕得他伸手揽住她背了,看着他问:“不想我回去?” 祁长晏也看着她。 她说呢? 看着的结果是,把她又搂一楼,让她枕到了他肩上。 嬿央听到了他的心跳。 同时好像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不太分明,但在接着的那一息,已经忍不住笑语,“你知道我许久未见父母了。” 又同时伸手,忍不住碰碰他的下巴,似乎想看男人神情。 祁长晏没让她看到。 对于她说的他当然也知道,所以在信上知道岳父岳母所提归期的那刻,就料定她必然回去一趟。 这时也不是阻止她不想她回去,只是先问了这一声,心里有个底。 未让她看到他神情,却低头拿鼻梁撞一撞她的鼻梁,又吻了下她的唇。 不算重的一吻后,祁长晏问:“打算回去待几日?” 嬿央:“两日。” “……只两日?”出乎祁长晏的预想,他还以为她会待个七天八天呢。 “没打算多待会儿?”看着她问起。 嬿央笑笑,“爹爹阿娘已经回来了,以后想见方便,这次就不待太长时间了。” 祁长晏:“好。” 说着,低笑亲亲她。 嬿央看着亲完她,男人才离了一些的硬朗轮廓。 不一会儿,忍不住对着他哑笑一声,“高兴?” 祁长晏低低勾了唇。 随后,嬿央这一刻发顶一暖,听到他轻笑一句,“嗯。” “以为你会回去许久。” 以为许久…… “以为是多久。”嬿央抬眸看看他。 “七天,八天,又或者十天。”她问,他倒也答。 这一句说了后,屋里一时静了下。 静是因为嬿央静了。 祁长晏懒懒摸摸她背,“怎的忽然静了?” 嬿央展颜,展颜后不答他为何静了,反而是笑语,“那我待的久一些?” 祁长晏:“……两天就够了。” 听出她这句是单纯玩乐之语,不是认真,所以他这一声答,倒是配合着像叹气般哑笑。 但真真假假,似是而非,无形中好像还真有一点叹意。又想到底还是远了,一来一回她总是耗上许多天。 嬿央轻声笑了。 不过回去到底还是十几二十天之后的事,现在说为时过早。 至于刚刚为何静了,仅仅是听到他答的时间,随着七,到八,又到十,他那时的语气虽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她却觉得在他所说中竟有种时光格外漫长的感觉。 那么长么?但论起来其实不长的,她和他分开再长的时间也有,曾经是按年论的,嬿央无声一哂。 翌日,嬿央这天上午的事是给父母回信。 写完,把韶书兴起写给父母的还有自己刚刚写的一起叫人寄回岭昌。 岭昌那边收到这封信后,再没来过信了。 反正是下月就要回了,这么短的时间没必要再写信,平白来回浪费时间,别到时嬿央再寄信他们却已经在回程路上了,信封辗转又得追回京的他们去,不知何时才能到手里。 在这些日子里,嬿央则时不时教霁徇喊外祖父,外祖母。 霁徇会说话时是他已经回京城的时候了,且周岁前的一些事他已经有些忘了,对于林父林母,在他脑海中已经毫无印象。 最开始被嬿央教着时,还好奇,“祖父,祖母?” 是不大明白嬿央口中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与平宁公主和镇国公的差别。 嬿央耐心教他,“外祖父是阿娘的爹爹,外祖母是阿娘的阿娘,和祖父祖母是不一样的。” “回头阿娘带你回去见他们,他们也很疼霁徇。” “回哪?”霁徇坐在她腿上,仰头疑惑。 “回京里。” “好。”这个词他熟,他今年回了好几次。 虽有了这个好字,嬿央却知道他仍是对外祖父外祖母这两个词陌生的,便还是教他,顺带借此教他习字写字。 一个外字写下,抱着他认,“外。” “外……”霁徇跟着学,口齿稍微有点含糊。 “祖。”这是第二个字。 “祖。” …… 女人的声音与清脆的童声一高一低,祁长晏回来时还未进门,已经听到了,也已经从开了的窗户里看到了。 嬿央教习那处离得窗户很近。 祁长晏看到她把霁徇脱了鞋放在桌子上坐着,她边用手扶着,边垂眸握着他的小手一一指认过去,让霁徇一字一句跟着学。 祁长晏进屋走向母子。 走过去时,她先看到了他,看到了,教着霁徇说话的声音是未停的。 女人教着孩童牙牙学语的声音仍然在,是之后霁徇也看到他了,兴奋的弹跳喊了声爹爹,她的声音才停住。 见她轻轻点点小儿笑了笑。 霁徇从桌子一头跑向他这头。 他跑时,嬿央伸手护一护,免得他摔下去。 下一刻,不用她护了,祁长晏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霁徇这时再迈一脚,便到了他跟前。 “爹爹,我学字!” “学了什么?” “外,外祖父!” “还有呢?” “还……”霁徇想一下,不确定的看阿娘,“外祖母?” “嗯。”嬿央弯了眼。 霁徇:“爹爹,外祖母!” “对。”祁长晏拍拍他,又夸奖一下,“不错。” 霁徇高兴,高兴的都举手要抱。 祁长晏抱了他,抱了的同时偶尔垂眸,看嬿央继续逗着似的教他,让他熟练。 第64章 学了好几天, 霁徇已经会说外祖父外祖母了,甚至在纸上一一写下这几个字,打乱顺序他也都会认了。 但嘴上会认是一回事, 回到林家这天真看到林父林母还有嬿央的大哥大嫂和弟弟,霁徇是一个也认不得。还有点认生似的待在嬿央怀里,只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又陌生的看着眼前这些人。 林成朝他伸手,“来, 叫大舅舅。” 霁徇不肯伸出小手, 还往阿娘怀里一撇脑袋。 他不认得这个人。 嬿央好笑, “霁徇, 这是大舅舅, 阿娘的哥哥啊。” 霁徇脑袋没转回来,他觉得林成陌生。 没转回来就没转回来吧,嬿央暂时也没要他马上接受,等会儿玩着玩着他自然就熟了。 抱着他在怀中坐着,她和哥哥还有父母说话。 说着说着,林母说:“这回带了好些岭昌家里的东西来,等会儿你回去了, 带回家里去, 改日带去邯辅。” “好。” “我还给孩子们做了几身衣裳,一会儿就让韶书几个试试, 看看合不合身。我看安哥和书姐比当初都长高了不少,也不知道短没短。” 嬿央:“短了也不打紧,现在的天还凉快, 露个手腕脚腕的正舒服。” 林母笑笑,伸手点了点她。 好在随后试了, 基本上正好合适,只霁安的衣裳稍微短了一些,林母到底低估了他蹿个子的速度。 林母笑着摸摸霁安肩膀,“长得可真快。” “好像还瘦了些。”这一声不确定,望向嬿央,“是不是?” 嬿央:“脸上的肉是少了些。”毕竟也大了,脸上的肉慢慢就变成了清晰的轮廓。 林母点点头,道:“是大孩子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8节 霁安:“外祖母,我已经不算孩子了。” 林母忍不住笑了,“是是是,确实不算了。” 孩子都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还是个孩子。 又道:“外祖母听你母亲说你县试和府试都过了,现在是童生了,确实大了。” 提及童生,便说道林成的孩子,“你小侄子打算明年也去考童生。” 过去几年因为孝期,一直耽搁着。 说到耽搁,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林奂的亲事,三年过去,林奂现在正好二十,弱冠在家里已经低调的过了,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 便和女儿说起这事。 嬿央拍拍在边上玩了一会儿靠到她腿上来的霁徇,问:“弟弟有心仪的人了?” 林母:“没听他说有。” “所以才琢磨着找机会让他看看,这个年纪也不小了。” 嬿央点点头,那也确实不小了,当初哥哥这个年纪都考上进士了。 “你父亲的意思是再等一年,等明年秋闱你弟弟考着试试,再议亲事。” 到时若是中举了,亲事也好议一些。不中的话,不中的话林母觉得这个小儿子的亲事恐怕得费一番波折了。 虽然林家现在条件不算差,女儿也嫁得好,按理来说林奂的亲事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去,可打铁终究要自身硬,中了举和没中举,到时的情况可是大不一样。 “现在啊,就看他明年争不争气了。”林母道。 随后,见霁徇一直趴在嬿央腿边玩,不禁伸手笑着逗逗,“来,霁徇到外祖母这来。” 霁徇已经对她熟悉了,所以不过犹豫一会儿,便慢慢走了过来。 林母高兴,一把抱他起来。 抱起来了,逗着心喜,“霁安像长晏多些,霁徇是你和长晏都像。” “眼睛像你,鼻子和嘴巴都像长晏。” 嬿央弯了眼睛,“阿娘,家里母亲也是这么说。” “平宁公主也这么认为?”林母又放下霁徇。 因为霁徇不想一直被抱着,要下地玩。 “是啊。” 这一句后,嬿央往外走了。 小霁徇抓了她的手,稚声说着去外面玩。 她一个劲被他拉着,和他说了哥哥姐姐就在外面他自己去也不行,非要拉着她一起。 无法,只得顺着他。 林母也跟过来。 在屋里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正好去外面走走。 接下来便是孩子们玩成一团,她和女儿则在边上一边看着,一边分神说话。 到了傍晚,用过晚膳嬿央便得回国公府了。 “阿娘,明日我再来。” “哎,回去记得慢点,不急。” “好。” 翌日再来便只待了一上午,下午回了国公府。 这次回来一趟,明日马上就要走了,总得让孩子们在家里也待待。 平宁公主是巴不得孩子们在家里待得越久越好。 甚至逗霁徇逗得开心了,偶尔听霁徇嘴里冒出含糊不清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一两声的舅舅或者表哥,倒是想起林家现在有个正当年纪的男孩。 便边把手心的瓜子仁递给霁徇,边说:“你弟弟到议亲年纪了吧?” 嬿央点头:“弟弟今年已经弱冠了。” “家里议好亲了没?” “还没呢,母亲。” 平宁公主想着也该是的,前三年林家一直在守孝,怎么议亲。 “要不要我看看哪家有年龄正合适的女孩,到时两家看看?” 嬿央:“父亲母亲说想等明年秋闱弟弟去试试,到时再议亲。” 这样,平宁公主点头,“那确实该再等一等。” 到时中了举,说个门槛高点的媳妇也容易。 但嬿央知道家里并不是想娶什么门第太高人家的女儿,主要还是弟弟到时喜欢。 说让他中举,也主要是想他有所成。 这事便暂时搁下,平宁公主提起其他。 “和长晏那小子说了让你和孩子们在家里再待一会儿,索性过了中秋再回。但这小子来了两封信了,说让你一定回去,我也就不多留你们了。” “明日你带些月饼回去,路上吃也好,回去分也好,我都备了,省的你回去到时还要费工夫多做。” “谢谢母亲。” “哪里的事。” …… 八月十二,原本这天傍晚就该到郡守府的,但中途出了意外。 接近傍晚时分嬿央的马车确实已经快到郡城了,但路上,旁边一辆马车轮松动断裂,最糟糕的是,这直接导致对方的马车撞向了嬿央队列的马车,原本他撞的不是嬿央的,而是后面李嬷嬷等人乘坐的那辆,但车厢受撞之下马儿受惊,车夫又因意外没能及时控制住马匹,马匹直接撞上了前面嬿央和孩子们乘坐的马车,马车受撞,连锁反应下一切都乱了套。 马儿嘶鸣声,人群中混乱呼喊的快护夫人的声音一时此起彼伏。而马车里的嬿央,只觉车厢一阵剧烈晃动,她条件反射就抱紧了身侧最近的两个孩子,才抱住,身形被车厢剧烈又一晃,她被甩的撞到马车车壁,肩上骤疼。 接下来一切混乱不堪,耳边听到好几声害怕又带着哭腔喊阿娘的声音。 嬿央赶紧摸摸怀里的韶书,“撞到了,疼了是不是?” 但哭得不是韶书,是霁徇,嬿央也是一时太乱了,只手边哪个近就摸哪个。于是另一只手又摸摸哭了的霁徇,说别怕,阿娘在呢。 这时车厢又猛地改了个方向,嬿央再次剧烈往前一倾,手臂则已条件反射收紧了,牢牢护着两个孩子的脑袋。 同时,目光是急切的望向了霁安,霁安坐得离她远,刚刚骤然之间压根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手完全够不着霁安。 好在霁安自己反应灵活,小少年这会儿在似乎完全失控的马车里已往她这来,这时手一伸,她恰能够着他。 出于本能,嬿央迅速把霁安也环了过来,霁安几乎同时,也以小小的身躯在她怀中环住弟弟和妹妹,他和阿娘一起保护弟弟妹妹。 嬿央再次收紧手掌,又低头看看霁安,“吓着了是不是?” “不怕啊,爹爹安排的这些人都是有功夫的,马车肯定一会儿就能稳住。” “你靠着阿娘,过会儿就好了。” “好。”霁安环紧弟弟妹妹们。 马车这时又大摇了一下,摇得母子几人身形再次晃一晃。 嬿央分不出手来支撑,不防,膝上在侧边的座位上重重撞了一下,条件反射痛唔了一声。 霁安紧张,抬头想看阿娘,但阿娘把他和弟弟妹妹一同又箍紧了,小小的空间里他抬不了脑袋。 “阿娘,你撞到了是不是?疼不疼?” “不疼,没事。” 这期间,一切始终都夹杂着霁徇的哭声,他是真被吓着了,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所以嬿央压根没有功夫去顾疼不疼,只一再轻柔的说着话,哄着小儿。 接下来,马车又摇了几下,外面跟人仰马翻一样的声音也愈加吵闹。 车里的哭声也同样的,还在继续。 嬿央不断的安抚孩子们。 从开始发生到现在,这短短的时间好像很短,又好像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终于,嬿央觉得马车完全平稳了下来,又听到外面车夫到了车厢门外,在请罪的声音。 嬿央一时没时间应他,在马车终于稳了后的第一时间,她是迅速去看孩子们有没有伤着。 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确定除了霁徇被吓得一直哭,他和韶书还有霁安都没被伤着,这才望向车门。 她先皱眉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得知是旁边的马车车轮断裂了才引发的这一连串事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后续又听车夫说后面李嬷嬷和环枝大大小小都受了伤,且她们的马车遭了破损不宜再继续行驶,担心的下来看了看。 下来看的途中怀中是抱着霁徇的,没办法,霁徇被吓一回,现在是寸步不离,一放就哭一放就哭。 韶书也紧紧牵着她的手,她现在也黏她。只霁安好些,没有被吓坏,下马车时还先下了去,帮忙护着韶书一起下马车。 嬿央牵着韶书环视一圈,现场一片混乱。 她的马车队列现在马匹都有些焦躁,在不断喷鼻,车夫们在尽量安抚它们。 除此之外嬷嬷和环枝坐得那辆马车破损的厉害,车轮都歪了,车壁也撞出裂痕,没法继续行驶。 她坐得这辆马车也没好到哪去,后面被撞的也有些破损,好在当初车夫反应快,没让马儿猛撞过来造成更深层次的损伤,但那一下到底无可避免的惊了她的马,这才导致后续一系列的横冲直撞,马儿一时不受控制。 嬿央走近了去看嬷嬷和环枝。 嬷嬷的额头撞伤了,环枝则是撞伤了膝盖,除此之外手上也有伤,出了血。 嬿央快速吩咐一句,让人去拿止血药散,这些东西她出门是常备的,就是怕出意外。 过了会儿,待嬷嬷和环枝以及其他几个伤了的护卫都初步处理了伤口了,看向最初出事的那辆马车。 对方的马车这会儿已经完全散架了,马车上是个走商的商人,这会儿伤的也不轻,但对方走南闯北经验也不少,是同样随身带了药的,这时处理了自己这面的一摊子烂事,过来朝嬿央致歉。 他是有眼色的,看出对方这面驾车的和护卫的人都素质不凡,所以当下还是赶紧向这面赔罪。 赔过罪,表示一切损失他都会处理,该赔多少银子他都会赔。又表示自己有药,可以拿出来给她这边伤了的人紧急应个急。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09节 但嬿央看着,他那些药估计也就够他自己伤了的那些人用,便算了。 不过马车和马匹的损失还是让他赔了的,不能自己这边被撞了,还要白白吃了这个亏吧。 让他赔过其他的就没再说,也没时间说,霁徇一直哼哼唧唧的抽泣,没时间和他周旋。 韶书是已经不怕了,当时的场面到底嬿央就在身边,有阿娘,她也就只是那一会儿吓了一下,这会儿甚至大着胆子在给嬷嬷和环枝看伤。 小手轻轻摸一摸,韶书问嬷嬷疼不疼? “书姐,已经不大疼了。” “那我给嬷嬷摸脉。”韶书专注的看着嬷嬷。 “好。”嬷嬷笑眯眯。 韶书摸了一会儿,没摸出大苗头,望向阿娘。 嬿央:“回去侯嬷嬷在,你再摸一回,看看和嬷嬷摸出来的可有差别。” “好!”韶书刚刚的不确定又有底气了。 又过一会儿,驾车的马被车夫们彻底安抚了下来,这时霁徇也被嬿央抱着哄好了,也一样的,已经入夜了。 霁徇头一回在外面看着这样黑漆漆只有火把的情形,不由得左右望了望。 这会儿倒是不怕了,小脚蹬一蹬,竟是想下地玩。 嬿央也让他下地,她抱得手都酸了。 但让他下地是一回事,却不许他乱走的,牵着他直接往马车那走。 马车还能将就用,挤一挤,先回城再说。 霁徇这时却停了小短腿指一指,“阿娘,那。” 嬿央没看霁徇指的方向,估计是看了什么新鲜东西想过去玩吧,现在没那个时间让他玩,再耽搁下去回到府里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霁徇遗憾,他确实是想过去玩,他刚刚看到只飞了的野鸡,想过去追它。 到了马车上还念念不忘,抬着小脑袋和霁安说话,“哥哥,大鸟。” “什么大鸟。” “那。”小手朝向一个方向,“我看。” 说得煞有介事的。 霁安:“你看到大鸟了?” “嗯,好大。” “回去捉,哥哥。” 这霁安可应不了,“我们得回家了,再晚夜都要深了。” 可霁徇心心念念野鸡,“好大好大,哥哥!” “会飞。” 大也没办法,会飞更没办法,但看他一直念叨,便先哄他,“下回来捉。” 以霁徇的记性,过几天肯定就忘了。 “好。” 小霁徇终于停住不提了。 一个半时辰后,回到郡守府。 到郡守府时,正门外是大亮的灯笼,整个府里一路到主院的路,这夜也亮的出奇。 祁长晏一直在等嬿央。 傍晚时未见她,以为顶多入夜后不一会儿她就到了,结果这回,都快夜深了她竟然还没有回来。 没想过去找她吗?怎么没想过呢,但导致她现在还未归的原因他猜想的太多,不确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现在都未回。 虽然郡城地方不大,可那也只是相对京城而言,一时半会要无厘头的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他只能先耐心先等着。 除此之外,再派了许冀领着府里的人按照嬿央最可能回来的路找过去,看看是否是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派了许冀出去后,他就让人把灯笼点亮些,灯笼亮些,过会儿她要是回来了就不必再着急忙慌让人点灯。 也是灯笼或许太亮了,在被人告知她回来了,他走过去时除了她,第二眼便敏锐的看到嬷嬷额上的那一道口子,还有环枝不大对劲的走路姿势。 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知道这回她晚回肯定是因为路上出事了。 但这时并没有问,只是沉沉接了她怀里已经起伏小肚子睡着了的霁徇先往里走。 随后是待儿女们都安置了,才问她是怎么回事。 “路上出事了?” “不小心撞了马车。”嬿央点头。 又说:“嬷嬷和环枝身上的伤就是因为这来的,也是因此今日晚了许多。” 祁长晏眼神微微变了,马上问:“因何撞的?” “车夫不小心?” 嬿央:“不是,检查过是对方的车轮断裂了,这才导致了意外。” “我腿还撞了下。” 说着,打算摸摸膝盖。她的膝盖不如环枝撞得严重,可她也有点酸疼,当时马车剧烈晃的那几下到底不是吃素的。 但下意识摸着的手却摸得不是自己的膝盖,而是他的手掌。男人在听她说她撞了膝盖时,已快于她一步先碰了碰她的膝。 又已朝她张开了臂弯,嬿央弯眼,顺势靠过去。才放松的靠过去,膝上更暖,是他用手掌摩挲了一下。 “撞的很厉害?”祁长晏问。 “当时很疼,现在只剩酸疼了。” “我看看。” 看过,祁长晏看到的是她膝上青了的一块。 直接撞青了。 碰了碰她这块地方,又抬眸问她,“膝上除了青了的这处,别的地方疼不疼?” “别的地方不怎么疼。” 得了她的这个答案,祁长晏便先只揉她淤青处,揉开了就好了。 边揉时,眼睛又看她,“膝上以外,可还有别处撞着?” “没了,就膝上现在还疼。” “真没有?” “没有。” 可祁长晏第二天起榻时去看了她昨日回来的那些马车,觉得她肯定不止膝上撞了。 又听车夫叙述了昨日情形,觉得她的肩膀肯定也是在车壁上撞了的。 他侧身,先问了旁边的许冀,“昨日你找过去碰到夫人她们时,马车便是这样?” 许冀昨夜后来是沿途正好碰上嬿央,之后是随嬿央一起回来的。 许冀点头,“是,二爷。” “昨夜回来后有没有人修过马车?” “没有,二爷。” 祁长晏再次看向马车,所以这就是马车当时被撞了后的情形。又或者说就算随着驾驶过程中有进一步的破坏,但和现在的情形也相差不到哪去。 面无表情着重先看了嬿央乘坐的马车,后面有一处破损较为严重,有一块都凹进去了。 车轮也有磨损,当时马车肯定惊的厉害。 接着,又看了看李嬷嬷和环枝那辆,看到这辆时,不用想已能猜到当时情形。 祁长晏的脸沉了一会儿,随后,便吩咐许冀过会儿让人把之后的马车全都加固,还有车夫,也一律再训训。 至少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形时,他们的反应要更快。 吩咐过,不知想着什么,回了内院。 回到内院见孩子们已经起了,霁安在卷鞭,韶书在问环枝还疼不疼?霁徇在扶着柱子爬台阶。 正爬着,扭头想看霁安时看到了他,大眼睛马上弯了,喊一声爹爹。 韶书听到这声也看了过来,同时还跑了过来,“爹爹!” “嗯。” 嗯过,对着已跑到他跟前的韶书,祁长晏问:“昨日可吓到了?” “一点点。”韶书小小点一下头。 又嘟嘟囔囔,“爹爹,马车晃来晃去,好吓人的。” “弟弟吓哭。” “阿娘搂着我们,撞了好几下。” 祁长晏摸摸她小脑袋,“阿娘撞了很多?” “嗯,阿娘护着我们。” 韶书现在想起昨日的情形还皱皱眉毛,心有余悸。 “以后让马车慢慢的走。” “嗯。”但哪里是马车快或慢的问题,昨日的情况完全是无妄之灾。 这一声后,又问了问霁安,见他倒是还好,祁长晏拍了拍他的肩膀。 拍完,便打算回房了。 可中途被霁徇抱了腿,霁徇仰头稚气的说:“爹爹,没哭。”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0节 “姐姐坏。”说他坏话。 他今天一下也没哭! 韶书不乐意了,“霁徇你昨天怎么没哭?你哭了还说我坏!” 霁徇从爹爹腿边探出小脑袋,“今天,没哭!” “我说得是昨天的事!” “昨天只有你哭了。” “姐姐坏。”霁徇扁了小嘴。 韶书跑来捏他脸蛋了,霁徇转身颠颠的赶紧跑。 韶书去追。 祁长晏趁此直接往房里走,孩子们有打闹是难免的事,只要不动真格。 动真格他就得出手了。 房门开了,又关上,院子里的声音被削弱。 祁长晏走向内寝,到内寝时见她已经醒了。 走过去,“醒了?” 嬿央点头,看一眼外面,“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 “那听到我问得了?” “嗯。”嬿央笑眯下眼睛。 祁长晏于是直接点一下下巴,又在床边坐下,“那给我看看你的肩和背。” 嬿央:“韶书是夸大了,也没撞几下,不如膝上的疼。” 但祁长晏还是说看看。 更是看她一时不动,似乎要把她抱来把她里衣褪一褪,且真的已经抱了。嬿央被他抱起,笑了,后来连声笑语了几句好了好了,表示她自己来。 把里衣解了解,让他看看她的肩和背。 “没膝上严重。”嬿央说。 祁长晏却好像未听,只自顾像是检查一样看着。他先看了看她的两肩,又摸了一下,然后慢慢去看她的背。她的背上不像肩上有两处有青肿,视线中光滑一片。 可总体看着,她昨日肩臂之上撞的是并不比膝上轻到哪去的。 揉了揉,黑眸看她,“昨日怎么不说?” 嬿央把衣服穿好,“没觉着太疼,也就没说了。” “这点淤青过个几日就好了,不是大事。” 不是大事归不是大事,但伤了,就是另一回事。祁长晏帮她揉一揉肩,揉过,又取了药膏擦上。 他擦时,肩上凉凉的。 嬿央也其实可以自己擦的,但眼眸一望,望着望着终究没说,任他帮她擦着,只稍后他擦完了望向她眼睛,懒懒亲了她一下时,向他靠了过去。 男人顺势揽了她。 嬿央靠过去后,抬了脸笑着忽而也亲了亲他。祁长晏弯了唇,手掌则下意识间,想在她披散的乌发上摸一摸。但抬了之时意识到掌心里残留着膏药,便又只是置于身侧。 置于身侧时,低头轻轻又吻她一下。 稍后,祁长晏说:“起吧,去用早膳,过会儿我去治所。” “好。” …… 中午,祁长晏抽空回来了一趟。 他中午回来的次数不多,这回为的还是早上说得马车的事。 觉得仅仅加固没有用,回来叫人直接重做。 回来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是,祁长晏回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他不想之后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还有,回来看看母女几个的心思,在其中也是占了几分的。 中午他尽量在家里多待了会儿,待到了该回治所的时辰了,才起身。 但小霁徇追了过来,“爹爹去哪?” “去忙活。” “我也去。”霁徇追在他后面走。 祁长晏停了,停了后示意他回去。 霁徇不回,还踮脚努力牵他的手。他天天看爹爹出去,很想跟着也去玩一玩。 “爹爹,也去。” 祁长晏抬了手,不让他抓到。 霁徇急了,直接趴到他腿上,使劲仰头,“爹爹。” 祁长晏笑了,“回吧。” “爹爹那没什么好玩的。” 这一句后,就是直接喊了一边的丫鬟拉住霁徇了。 霁徇不再能追上,眼睁睁看着爹爹的身影越来越远。扁了嘴巴,不乐意的跑到阿娘那去。 “阿娘,爹爹坏。” 嬿央乐了,“嗯,所以我们不跟爹爹出去啊。” “好。”霁徇点点头。 这天,嬿央便带着他一起忙活,说忙活也不算忙,不过是清点中秋节礼,往京里送去。 清点时,偶尔霁徇会捣乱,说要吃这个,又要吃那个。 但嬿央只等他实在馋了想吃时,才给他一样。孩子吃多了零嘴就不爱吃饭,这方面不能什么都顺着他。 清点完,当天便让人送出去。 离得中秋已经很近了,现在送出去,后天正好能到。 送出去就轻松了,嬿央带着孩子一起拆节礼。拆节礼时,韶书那边得了侯嬷嬷的空,能暂时歇一歇,跑来找她。 “阿娘,有什么?” “月饼,还有螃蟹,以及一些果子。” “有橘子吗?” “想吃橘子了?” “我晒橘子皮!” “送得里面没有橘子,等阿娘叫人去买,过会儿就买回来?” “好!” 傍晚,韶书学完今天该学的,橘子已经买回来了,直接买了一整框。 韶书直接就站在框子边,边剥橘子边吃。 霁徇凑过来,小手扒到框上踮脚看,看一会儿,努力把小手往框里探,打算拿一个。 但他手小,今天的橘子大个,拿了半天竟是一个也没拿起来。 他也没发脾气,锲而不舍。 这时,韶书又剥了一个橘子,剥了她不吃了,吃够了,喂霁徇。 “啊,张嘴。” “霁徇吃。” 霁徇张嘴吃下,小嘴一鼓一鼓。 韶书:“甜不甜?” “甜。” “姐姐,橘子。”踮着脚,霁徇想她帮忙拿一个。 韶书顺手抓了一个给他抱着,霁徇心满意足,韶书继续喂他。 霁徇抱着橘子仰头张嘴吃。 嬿央这会儿不在这,要是她在,在韶书喂了半个时就肯定已经不让韶书喂了。但她不是不在吗,所以韶书喂了霁徇有一个半橘子。 还是祁长晏回来了,看到姐弟俩一大一小一直靠在框子边吃橘子,顺嘴问了句吃了多少了。 韶书指指橘子皮,“爹爹,我三个,弟弟一个半。” 祁长晏:“……” “别吃了,也别给弟弟再吃了,等会儿要吃不下饭了。” 韶书道好,手上已经剥好了的橘子便给爹爹,“爹爹,你吃,我晒橘子皮。” “晒了要干什么?” “做陈皮。” “嗯。” 祁长晏却没吃手上的橘子,之后见到嬿央了,给了嬿央,“韶书剥的。” “她剥了多少?” 祁长晏:“有九个吧。” 嬿央:“……吃了这么多?” “她和霁徇一起只吃了四个半,其他的分给侯嬷嬷还有李嬷嬷她们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1节 嬿央心想那还差不多,把手里的橘子吃一瓣,结果一入口酸的要死。 酸,却伸手喂了祁长晏一瓣。 祁长晏:“……” 这是已经尝到味道后的神情。 嗤哼了下,拉她过来拍了一把。 嬿央哈哈一乐,于他怀中看着他的眼睛,“不好吃是不是?” “那还给我?” “让你也尝一尝啊。”又叹,又笑着说。 笑过,却再也不吃了。 随后祁长晏碰了碰她手上的橘子,女人偏身笑一笑,弯眼避开。 “好了,不好吃,别尝了。” “嗯。”同时还是拿橘子。 拿开后祁长晏放在一边,再也不碰了。 第65章 之后用晚膳时霁徇果然不好好吃饭, 他后来自己抠着抠着把韶书给他抱着的橘子也给剥了。剥得零零碎碎的橘皮给韶书,韶书不想要,可她不要霁徇偏要给, 无可奈何之下勉强收了。 姐姐收了橘皮霁徇高兴,分一半橘子给姐姐。 韶书:“我不吃了。” “爹爹也说不可以再吃了。” 霁徇于是自己吃。 好在当时李嬷嬷哄走了他小手上大半个橘子,后来回来的安哥也分走他手里一些橘子,到底没吃太多。 但吃得这些已经够他不爱吃饭了,吃饭的时候他就一心玩, 只嬿央说他几句时, 才勉强挖一勺饭。 如此磨磨蹭蹭, 到膳食全撤下了, 霁徇碗里还有大半碗的饭。 嬿央面无表情。 霁徇还乐呵呵, 四处跑着玩。 第二天,嬿央一个橘子也没给霁徇,点心也直接削减了,她倒要看看他还吃不吃饭。 霁徇好好吃了,只是依然念着橘子。 “阿娘,橘。” “没了。” “姐姐有。” “姐姐也没。” “有。”他中午还看到了,但姐姐不给他。 “那是橙子。” “那阿娘, 橙。”霁徇换了口。 嬿央:“吃完了。” 霁徇张了嘴巴。 大眼睛看着嬿央, 似乎不大信的模样。 不信也没用,没用的结果就是祁长晏回来看到霁徇的眼睛是红红的, 才哭了好一会儿。 祁长晏朝霁徇点点下巴,“怎么哭了?” 嬿央:“没给点心,哭了一回。” 霁徇委屈巴巴, 矮墩墩一个伸手要爹爹抱,祁长晏抱他起来。 “爹爹……”揉揉眼睛, 还有点抽泣的意思。 “嗯。”祁长晏应他了。 “点心。” 祁长晏知道根源,“那以后还好不好好吃饭?” “我乖,爹爹。” “看你今晚表现。” “那爹爹,点心。” “明天给你。” “好。” 次日中秋,祁长晏确实没少了他的点心。只是别的点心也没有,只有月饼。不过小霁徇好糊弄,月饼一年也就这一天里有,他吃月饼也吃的挺有滋有味。 就是肚子小,吃不了太多。 嬿央给他和韶书一人一个小篮子,让他给跟前院子里的人分月饼。 从前还小时这活是韶书和霁安做的,但现在霁安大了,已经不爱玩这个了,这回另一个篮子便交给霁徇。 霁徇拎不起来篮子,篮子于他而言太重。他直接放在小矮凳上,一趟又一趟,又一份一份分着月饼。 每份月饼都是分装好的,他一个个搬过去。搬了老半天,终于分完了,但篮子里还多了些月饼。 “阿娘,还有。”小脑袋快钻到篮子里去瞅了。 嬿央让他分给侯嬷嬷李嬷嬷环枝还有许冀和管事的。 霁徇:“好。” 一人一份,最后一份踮脚搬给许冀。 许冀笑笑,“谢谢小公子。” 霁徇跑了。 累到他了,找阿娘要水喝。 “阿娘,水。”趴到嬿央怀中,仰起小脸。 嬿央让丫鬟倒点水,只让她倒了很少的一点,方便霁徇捧着喝,别洒出来。 霁徇喝完时,韶书给了他一个桂圆。 霁徇收起来。 礼尚往来,把杯子递给韶书,“姐姐喝。” 韶书看一眼杯子,不喝。都没了,喝什么。 “你自己喝。” 霁徇夸一夸,“姐姐好。” 韶书大乐,嬿央也不禁乐了。 一边的侯嬷嬷几个忍不住也都弯了嘴角,许冀在其中也是,弯过嘴角,晚上见二爷和夫人看着小主子们在亭子里热闹赏月,不由得想起曾经在九稽的时候。 那时夫人还没来。 那年也是二爷头一回一人过中秋。 曾经二爷未成亲生子前,二爷都未一人过过中秋,如今却是要一人独自过。 那会儿有大爷,还有公主和国公爷,国公府的中秋从来不会冷清。 有几回甚至是在宫里过的,宫里的中秋热闹也只多不减。 后来大爷成了亲,府里多了大夫人,再之后二爷也成亲,后来又有子嗣,国公府中秋之日人丁愈旺,更加热闹。 可如今……曾经年年都有的热闹,到今年夫人再度有孕,二爷的中秋却是头一回冷清成这样。 甚至这天二爷也没歇,是在治所这边留守。 晚膳时分的月饼也没动,全让他分给了下面人。 许冀:“您不吃些?” 这里面有些月饼还是京里特意寄过来的。 祁长晏:“早上吃过了,这东西尝点味就行,你拿下去看看有哪些人在,分了吧。” 许冀叹气,行吧。 月饼分了,被分到月饼的人倒是高兴,其中几人还特地过来致谢。 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是先后来的。 二爷对此也没有觉得不耐烦,一一耐心和他们说了话,待他们走了,才乏了似的松了松神情。 这时,问了句他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 祁长晏望一眼外面,竟然已经快三更了。 坐了一会儿,后来他向外走,走到门外后驻了足,仰头看天上。 月似圆盘,今夜的月光很亮。 看了几眼,神色一漠,又进了屋里。 进屋后就歇了。 屋里有榻,能供他休息。 这夜祁长晏做了个梦。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2节 梦中竟然梦到上回那次有人想借机献人的那次应酬宴上,她竟也在那间酒楼。 但她在另一间房里,且身边未有霁安。 他是直到筵席尾声才知道她竟然在的,且也看到了那几个女人进屋。 是许冀发现了她身边的李嬷嬷,悄悄过来附耳一声,他才知道的。 祁长晏觉得是许冀看错了,她怎么会来呢?霁安病好后母亲说她怀孕身子不稳来不了了,后来月份大些了,又说她孕中反应厉害,来不了了。 最近,又说她即将生了,肚子大不宜远行来不了了。 来不了,来不了,他唯独记得来不了这三个字。每回京里来的信上,都有这几个字。 哦,也不是,这回快至中秋时京里来的信就不是,里面压根就没提这事了。 祁长晏早已对此不抱希望。 又抱什么希望呢?可许冀现在却说,刚刚在这间酒楼里看到了她身边的李嬷嬷。 神情冷淡,瞥他,“眼花了?” 屋里其他几位郡城官员听到他这一声,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人看了后,打趣着问,“大人在说什么眼花?” 祁长晏笑笑,笑里只有乏味的味道,“没什么,一件小事。” 众人见他不是想多提的意思,便也没人不识趣的刨根问底,这位来九稽已经几个月,他们多少都知道了点他的性子。 笑着又说起别的。 他们笑,原本祁长晏在那一句眼花,以及心里笃定的不信后,不该再对此事有任何多余的心思的。 可随后,余光中却还是将目光望向了许冀。 他看到许冀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他真不是眼花,又用口型无声说,他真看到李嬷嬷了。 不是……可祁长晏还是不信。 但不信的他却忽而一起,说了句失陪,往外走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祁长晏出了房间,他出来后,许冀把他身后的门再次合上,阻隔其他人小心窥视的视线。 祁长晏眼神扫他,“在哪看到的?” 许冀:“那边。” “属下估计夫人是在三楼。” 这座酒楼最高的一层就是三楼,但这回应酬未选三楼,只选了二楼一间宽敞又隔音极好的房间。 “确定没看错?”祁长晏这一声有点冷。 他还是觉得是不可能的,可为了这一点不可能,自己却到底想探个究竟。忍不住抿了抿唇,下颌不知不觉有点绷。 许冀:“二爷,属下确定没有看错。” 行,祁长晏瞥他一眼,心想他最好别让他失望。 大步跨了出去,踏上走向三楼的方向。 步子一直很稳,走到三楼时,扫了眼,又看向站于他身侧的许冀,“哪间房?” 许冀这就答不出来了。 当时看到李嬷嬷时正是她上三楼的时候,那时为了尽快和二爷说,他左右权衡之下,快速先和二爷禀了。 祁长晏听了他说的,沉默微微拧了下眼神。 但口中未因此斥责什么。 或许因为心底真的从始至终就不抱什么希望吧,这一趟打定了是要走空的,嘴角微微讽了下,目光平静的扫着四周。 接下来,许冀发现二爷一直很安静。 且奇怪的是,二爷此时未走,未走却又不是要在三楼找人的意思,只不知什么意思的仍然漠漠驻足在这。 不找人是因为依然不信他? 可不信,二爷此时却连斥也未斥他一句,看着又好像不像完全不信。 许冀琢磨不清,但忍不住小声强调了一句,“二爷,属下是真看到了李嬷嬷。” 祁长晏对于许冀的这句未置一词,只又站了一会儿,在彻底明白这一趟确实只是白费功夫后,没意思的转身。 没有因此怪许冀的意思。 权当他脑子不清醒吧,第一时间听到许冀禀报的话就知道是不可能的,却仍然走这一趟。 如今,彻底死心了。 许冀也几乎是清楚瞥到二爷这一瞬间漠下去的冷淡,他忍不住张了张嘴,张了嘴之后,是忽然连眼睛也无声中缩了一下的细小波动。 为什么?因为视线中忽然看到二爷眼神一变,男人身形有些滞涩,却又矛盾间他似乎看出二爷的动作中有刹那似风一般的迅速,二爷迅速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方向里是李嬷嬷开了门出来。 他之前确实看到了李嬷嬷,不是眼花!这不嬷嬷现在又出现了! 许冀忍不住咧了咧嘴角,紧接着竟有点激动似的,快速跟上前面的二爷。 二爷的步子是真的很快,快到他还未能追上,二爷已经立于李嬷嬷跟前。 他看到李嬷嬷似乎也有些讪讪,不过这点讪讪掩饰的很好,李嬷嬷反应很快的朝二爷行礼。 二爷却未理她,已经看向了她身后未关拢的门。 随后,二爷直接进去了,他和李嬷嬷都被拒在了门外。 许冀忍不住喊了句,“李嬷嬷。” 李嬷嬷摸摸鼻子,“哎。” “你和夫人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知会一声,又在这边落脚?” 李嬷嬷:“是今日才到,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知会二爷……” 本来来这是为了用膳的,没想到,没想到她看到了许冀,悄悄想跟过去看看还被人拦下,说不得打听。 不得打听,接着却看见有女子进去。 李嬷嬷原本是想悄摸再看看的,可怕她行为太异常,又惹得那些守门的人注意,只得讪讪先回夫人这。 也是她转身上楼时,让出来的许冀瞧见了。 李嬷嬷叹气。 屋里。 祁长晏在嬿央听到动静回眸的那刻,脚步微停。 嬿央……嬿央看着他此时神情中辨不明是轻是重的神色,只觉得男人盯着她的眼神紧的厉害。原本她这时该是也向他走去的,可不知为何却是偏回了头,竟又往里走。 往里走时,听到身后脚步骤快,也很快,手腕上被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了。 他的声音出现,似乎微沉,“怎么过来了?” 嬿央对此手心轻轻缩了缩,还有就是,一直没有回头看他。 心里芥蒂嬷嬷和她说的女子的事。 她未答,祁长晏重重收紧了握她手腕的掌心。她不答不要紧,他可以继续问。 竟是无声中神情松了下,又紧接着走近她一步。这回再问,声音似乎也随着他的手掌一起紧了紧,听着有些滞涩之感。 男人也发现了,所以他闭闭眼缓了缓,才再次问:“何时来的?怎的不来信与我说?” 但他面前的她还是不说话。 祁长晏未生气,眼睛眯了眯看着她,再次紧了紧掌心。 喉结微滚,说到她答为止,“怎的不来信与我说。” 这回,她总算说了,也总算回头来看他了。 回头来看他后,刹那间眼眸扫过他一遍后,是最后神情轻轻变换间,道:“……不是不和你说。” 不是不和他说他却看她是顿了顿,嘴巴也抿了抿才继续往下说:“是决定过来的事太匆忙,那时再寄信也为时过晚,才干脆没有寄信选择直接过来了。” 祁长晏颔首,对于她话中的停顿也不计较,示意她继续说。 嬿央:“至于到的时间,是今日才到的,这会儿先找个地方用饭。” 祁长晏再次颔首。 但于他而言,他最想知道的事还没有听到答案,他不计较的事也绝不包括他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她说来九稽的决定是下得突然才不写信告诉他的,但为何突然,又怎么就有了这个突然?从前,母亲一直说她来不了。 她的信中同样的,虽未直言来不了,却每回总有让她顾虑着来不了的情况。神情定着,祁长晏最想问她的是这个,最想要知道的也是这个。 其他所有,反而是次要。 但未见她继续说,这时是嬿央先问了她所介意的事。 她先看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二楼应酬的那个房间,“嬷嬷说看到你与人用饭,有女子进去了。” 嬿央眼睛看着他,怎么会有女子进去? 祁长晏对此也没有瞒着,“只是进去在别人跟前坐了会儿,我说过我已有夫人。” 这样,嬿央神情松了,不介意了。 祁长晏却是又紧了紧她的手,是想继续问的意思,也是忽而在她问了后,是竟然想拥她一下的感觉。 但,男人下一刻只剩微滞的身形,同时祁长晏坐起了身,沉沉闭了闭眼,只是个梦而已…… 梦,复杂的重复这一个字,忍不住凉凉的呵了声。是啊,梦,她若真的过来了,此时小腹怎会平平坦坦未有任何隆起呢……果然,她是不会来的。 他也真是妄想,竟然还梦到她过来了。 祁长晏自此之后神情更冷淡,许冀在这回中秋过后,也发现二爷之后连京里来的信好像也没什么兴致想看了。 第66章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3节 有什么好多看的呢, 讲得无非是那些事。 祁长晏对于不重要的事,回信也俱是言简意赅,有几回只是两三行字便寄了回去。 平宁公主看到信时骂了句, 但祁长晏觉得真没什么好写的,写什么?每每提笔,甚至觉得那两三行字也没必要。 意味不明的撇下了笔,祁长晏的神态和身形都冷冷冰冰。 此后的几年,日复一日, 除了偶尔忙碌之外的一些小意外, 郡城官员日常看到的都是郡守大人在治所里的身影。 其他地方, 都见不到大人的人。 如此看了几年, 不由得都开始嘀咕祁大人真的成家了?上回大人说他已有夫人, 别只是个借口吧? 随后,在某一年大年初一有人上郡守府去拜年时,这样的日子仍然只见有大人一人,心想大人看着可真不像成亲了的样子,更不像已有儿女的模样。 要他们说,就算大人这时忽然说他其实未成亲,众人都是信的。 他们也暗中琢磨, 恐怕还真是…… 这个念头一直到四年多后嬿央忽然来了, 才有所打消。 不说他们觉得,许冀后来在二爷日复一日一个人在九稽的日子里, 尤其,是每年各个节日的日子里,那时若非偶尔收到一两回信, 他也有种自家二爷或许还未成亲的感觉。 最近,旁敲侧击对二爷后宅有心思的人好像又多了起来, 他挡着挡着,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又每回回府都是二爷一人,要不是偶然刻意去想,一时半会儿那夫人二字还真是难以在他脑海里浮现。 许冀……许冀不知是什么心情的摇了下头。 此时,望望院子里赏月的二爷和夫人,则是笑了下。小公子这会儿掰了一半月饼,想给书姐分,但书姐不要,让他给安哥。 安哥也不要,霁徇于是乐呵呵的一手一半月饼,可这会儿手里还满满当当的他,过会儿手里就只剩下一半的又一半了。 二爷把他手里的月饼拿了,分给了周围侍候着的人。 霁徇睁圆了眼睛。 祁长晏:“你吃的下?” 霁徇:“爹爹,我能。” 能才怪了,肯定是最后这啃一口那啃一口啃的乱七八糟,然后就不要了。 不如趁他这时候一口没动,月饼还好好的时候给分了。 “先把你手里的吃了再说。” “好。” 吃完,霁徇什么也不想吃了,连阿娘这时切了个橙,他闻着挺香,也吃不下了。 吃不下,乖乖坐在小矮凳上赏月。今夜的月亮好亮好亮,霁徇看着看着,糯糯说一声:“是大饼。” “是月亮,霁徇。”韶书纠正他。 霁徇扭头看来,说:“姐姐,圆。” “是圆,但不是圆的都是大饼,知不知道?” “好。” 好字之后,不看了,跑到嬿央这来。嬿央在擦刚吃了橙的手,看他,“怎么了?” 霁徇趴过来想要抱。 嬿央手上还有点橙汁,怕弄到他衣服上,孩子趴过来也仍是张着手,没碰他。 “阿娘手上脏,霁徇起来。”动动膝盖示意一下。 霁徇却反其道而行,这一声后还努力爬上来,嬿央只好用手臂抱抱他,嘴上则说了句他皮。 …… 中秋后三日,郡守府来了位客人,是嬿央的弟弟林奂。他是一更天的时候后到的,这时嬿央一家正在用晚膳。 嬿央听门房来报后赶来看看,见站在马车边的真是弟弟,马上上前,“要来怎不来信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又说:“还没吃饭是不是?快进来,先填填肚子。” “谢谢阿姐。”林奂笑着大步走来。 大步走时,手上拎着两个包袱。 一路上,姐弟俩边走边说。 祁长晏没出来,他在压着霁徇,免得他因为嬿央去前面看了不好好吃饭,吃个饭跟玩似的,吃一会儿又歇空玩一会儿,艰难的很。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正堂了。 林奂随着姐姐才走进正堂,笑着唤了声姐夫,祁长晏颔首。 嬿央这时走近嬷嬷,让她去添副碗筷,吩咐过,让弟弟快坐下。 祁长晏伸出手也把才吩咐过不知又要走去哪的她拉着坐下,示意她别忙活了,林奂来了的事,嬷嬷自会把一切事安排好。 嬿央刚刚倒不是要去忙活什么,纯粹是看霁徇好奇似的瞅着弟弟又不吃饭了,想过去拍拍他让他好好吃饭,但这时被祁长晏拉了拉,她也就不特地走过去了,只顺势坐下时冲霁徇那边说一声,“霁徇好好吃饭,别玩来玩去。” “阿娘,没玩。”霁徇乖乖的说。 但下一刻就从座位里离了,小跑到林奂身边,仰头看他。 林奂也看他。 笑道:“霁徇不认得我了?” “认。” “小舅舅。” 刚刚哥哥姐姐喊了,还有,他是真的记得的。 霁徇小手抬一抬,道:“举高高了。” “哈哈,对。记得便好,还怕你忘了呢。” 霁徇摇摇头,“小舅舅,没忘。” 接着还想说什么,但嬿央的话先来了,“霁徇,吃饭,再不好好用饭阿娘生气了。” 霁徇乖了,终于好好吃饭了。 一口口吃完了,小嘴还鼓着呢,马上说:“阿娘,完。” 嬿央舒一口气,让他吃顿饭可真费劲。 又叫他过来,她拿帕子帮他擦擦油了的小嘴。 擦好,道:“好了,去找环枝漱口吧,漱过口再玩。” 霁徇点头。 他慢吞吞被环枝教着漱着口时,这会儿所有人都已用饱了。 林奂出声唤韶书,让韶书到跟前来。 韶书跑过来,“小舅舅。” 林奂:“看看小舅舅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韶书探头看。 霁徇也马上好奇的颠颠跑过来,一起看,“什么?” 林奂拆开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拿出其中一包东西给韶书。 韶书捧着看了看,又扯开包的严实的油纸看看。看清时,惊喜,“小舅舅,五味子?!” 林奂:“是啊,上回你说得阿娘祖父那边,祭拜后下山一处有五味子,舅舅这几天去看了看,正好成熟了,便摘了下来,顺道给你带来。” “小舅舅最好!” 林奂摸摸她小脑袋。 霁徇问:“姐姐,好吃吗?” “霁徇,这是药。” 哦,霁徇不感兴趣了。 嬿央这边,晚上在林奂要入睡前问了他一句,“还没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呢?” 林奂尴尬,摸了摸脑袋。 嬿央看他这副神情,挑了眉。 林奂却一时没说,“就是来阿姐你这看看,顺道看看韶书几个。” 嬿央心想还不说? 但她也没立刻追问,说起另一个,“那打算在这边待几天?” “五天后我再回去。” “书都带了?” “带了的,阿姐,我不会把读书的事落下。” “嗯,好。” “这两天赶路你也累了,你先歇吧。” 林奂舒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林奂来了最高兴的是孩子们。 霁安是觉得有小舅舅和他一起学,他也算有个同窗了。韶书则是觉得小舅舅山野里什么都懂,她最喜欢小舅舅和她讲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霁徇就单纯是觉得多一个人陪他玩,他喜欢,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小舅舅只能傍晚空的时候陪他玩一玩,其他时候也和哥哥姐姐一样要忙自己的事。 一连五天下来,林奂和阿姐家的孩子们已经打成一片,他待在这边的最后一天,韶书几个都有些不舍。 彼时是傍晚,在院子里。 韶书不舍抬头,“小舅舅,你明天就回吗?” 本来专心低头在玩手上鲁班锁的霁徇闻言昂了小脑袋,也看林奂。 林奂是半蹲着的,手里在帮坐在小矮凳上的韶书和霁徇拿刀剥鲜核桃。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4节 这东西沾手不容易洗,就不让韶书和霁徇碰到了。 剥好一个,砸开核桃,里面的核桃仁分给两人。 又边说:“嗯,小舅舅明天就回。” 还说:“书姐注意把核桃衣剥了,那层衣有点苦。” “好。”韶书剥开一层核桃衣,剥了,自己吃一些,喂霁徇吃一些,又分一些给小舅舅。 鲜核桃很好吃,她喜欢。 随后自己又吃一颗,小嘴鼓鼓说,“小舅舅过几天再回好不好?” 林奂听到笑了,但本来打算的就是只待五天的,来时和母亲父亲说得也是待五天,自当如时回去。 “小舅舅和外祖父外祖母说过明天就回的,韶书想小舅舅了,那小舅舅下回再来。” “什么时候?” “过年那会儿?” 韶书:“小舅舅来这过年吗?” “阿娘说今年过年可能回不去。” 她上个月就问过阿娘了,阿娘说去年回去过了,今年应该是不回去了。 林奂又剥开了两个核桃,砸开。 “小舅舅得在家里过年,年初拜年那会儿,小舅舅来看你们。” “好吧……”韶书遗憾。 翌日,林奂走了,韶书特地到门外送了送。这天,嬿央也就过年的事特地问了问祁长晏,得到的答案是多半是不会回的,和她之前答韶书的差不多。 祁长晏看她,“过年想回家了?” “韶书问的。” 祁长晏嗯一下,嗯一下时,看到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已笑着和他说起林奂的事。 “你道林奂为何上次一开始不好意思说?” “上回过中秋……”嬿央说着已经更乐了,一时话都停了停,这让祁长晏听得也认真了些,“嗯?” 嬿央嘴角弯了,继续说:“上回借着中秋过节那会儿,有好些人家打听弟弟的亲事,弟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又还没开窍,中秋才过一天,就尴尬的跑来我们这边避了避。” 祁长晏:“……” 听完他也笑了。 “他说他压根没想过成亲的事。” 不过嬿央笑归笑,说完却是理解的,曾经要议亲时她也完全没有任何实感呢,林奂如今虽然比她那时大好几岁,但曾经三年都没提过这事,突然提了,他不适应也情有可原。 “我估计明年他的亲事也定不下来。” 祁长晏:“父亲母亲很着急让他成亲?” “那倒没有。” “那就随他去。” 嬿央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可随后嘴上却是看着他笑了一句,“你倒是开明?” 祁长晏勾唇一下,何谈开明不开明,只是明白林奂如今的心思罢了,曾经,他也未想过他弱冠便会成亲。 甚至想过自己可能到二十五二十六之后才会考虑这事。 那时心想不想便是不想,无论父亲母亲是何看法,他的主意都不会改。可后来……倒是一切相反。 目光不由得看了看她,被他看了的她扬了眼神。扬了眼神后,目光却在他的视线中改而看向另一处。 盯向那处时,忽而见她说:“外面起风了。” 祁长晏跟着也看过去,看到的是窗外晃了下的树影。 “嗯,起风了。” 这一句后,不久窗户上的树影消失,因为嬿央和祁长晏吹了蜡烛,往榻上去歇了。 歇过清早起来,一夜叶落。 也才开门,已经见穿得稍微暖和些了,又戴着帽子的小霁徇在清早低头踩树叶玩。 小脚摇摇晃晃,一踩一片叶子,忽然,似乎看到了什么,还圆墩墩弯腰去捉。 嬿央不由得笑着喊他,“霁徇。” 小霁徇扭头看来。 看到了站在一起的爹爹和阿娘,大眼睛弯了。 咯咯笑一下,霁徇向爹爹阿娘这边跑来。 跑过来了,稍后等吃完早膳,他又去踩落叶玩。 踩着时碰见小厮拿着扫帚扫落叶,还张开小手也要一把扫帚。 小厮看向夫人。 嬿央:“给他一把吧。” 小厮哎一声,去拿扫帚。拿的不是正经的扫帚,而是平常用来扫灰除尘的小笤帚。 这样小的东西刚好够霁徇这样的身高拿着。 霁徇两手握着,没握多久又松开了,还是觉得弯腰捡落叶方便。 孩子在外面撒欢玩,嬿央则是在屋里看信,京里紧急送来的信。 撕开信封,嬿央仔细的看。 看完,吩咐嬷嬷去收拾东西,这两日得外出一趟。 李嬷嬷:“去哪?急不急?奴这就去收拾?” 嬿央:“不算急,但可以现在就收拾,免得到时匆忙落了东西。” “是去表伯父那,表伯父的父亲走了,五日后下葬,父亲让我们回去一趟。” “这几日母亲会过来,到时我们随母亲一起过去。” 去那边正好要经过邯辅。 李嬷嬷吃惊,竟是因为有人离世了。 随后点头,“奴这便收拾东西去。” 二十六上午,平宁公主到了嬿央这边。当天中午,没歇太久,嬿央随母亲还有大嫂又乘上马车赶往表伯父那。 这趟只带了韶书没带霁徇,放他在家里待着。母亲说霁徇太小了,就别带去参加丧事了。 二十八下午,抵达临郡离邯辅郡最近的一个县,祁长晏的表伯父便是住在这个县里。 到了丁宅后先去上了柱香,然后才稍事休息。 丁宅女眷这会儿空着的绝大部分都来了,平宁公主在这,她们自然得好好招待着。 在丁宅这边待到下午太阳快西落了,从丁宅出来,回镇国公母亲名下的一处宅邸歇息。 这几天都在这边落脚。 韶书扭着头左右看了看,看过,当夜回房只剩母女俩时,忍不住问:“阿娘,这是哪?” “这是祖父的母亲在这边县里的宅邸,也就是韶书曾祖母的宅邸。” “曾祖母在哪?” 进来时韶书没有看到人啊,韶书不解。 嬿央摸摸她的头发,“曾祖母去的早,现在已经不在了。” 她也没有见过,听祁长晏说他的祖母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早早去了。 他的祖父她也没有见过,也是在她和祁家定亲前便已去了。 “那我去祭拜过吗?”韶书对此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也不怪她,这几年清明每年都是在外地,曾经还小时拜过的事,她已经记得很模糊了。 “拜过的,那时你还有点小。” 就她虚三岁那年清明去过,往前太小没有带去,往后因为次年清明她身体不舒服,也没带她过去。 韶书点点头,点完头母女俩歇下。次日,一早起来用过膳,再次前往丁宅。 下葬是在早上,所以得早早过来。 这天嬿央穿的很素,给韶书也穿得很素。 进了丁宅,先去祭拜,祭拜过后便在一边等着时辰。 韶书悄悄看了看。 这个场景她是有点熟悉的,不是太皇太后丧仪那次的熟悉,而是太公下葬那次的熟悉。 皇宫里那次的丧仪比这里要壮阔许多。 韶书看着看着,见着那些哭得哀恸的人,渐渐的神情也有些哀伤。悄悄往阿娘身边靠了靠,小手抓紧阿娘的手,小声唤了一句阿娘。 嬿央摸摸她的小脸,无声安抚她。 随后,时辰到,前往下葬的地方。 下葬过后,一直到回来后神情才松上一些。到底是有人去逝,嬿央的心情总归是有点沉重的。 回来后在丁宅待了一会儿,嬿央便随着母亲回祖母这边的宅邸了。回去的日子这时也已经定好,那就是明天。丧仪已过,就不在这边多待了。 回到宅邸,平宁公主把韶书和昔姐搂在跟前,摸摸两人的额头。 韶书乖乖喊一句祖母。 平宁公主:“在这边还待不待的惯?” 韶书:“还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5节 昔姐也说:“还好。” 平宁公主心想这便好。 心里也放心些了,到底怕两个孩子被刚刚的场面吓着。 轻柔说着,“那去玩去吧,明天我们回家。” “好~” 玩到傍晚,用过晚饭这天歇的很早。歇得早是为了明天的早起做准备,明日早早便要出发回邯辅。 韶书躺到床上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在嬿央怀里打了个滚。 嬿央拍拍,“别玩了,睡觉。” “阿娘,睡不着。” “闭上眼过会儿就睡了。” “现在不睡,当心明天起不来。”嬿央轻声又说。 “起得来的,阿娘。”韶书笃定的说,又滚了一下。 嬿央笑哼,同时搂了女儿,拍一拍还是让她快睡。 韶书咯咯乐,在阿娘怀里叽叽咕咕说话,不过说着说着慢慢也睡了,蜷在嬿央身边睡得很熟。 嬿央也睡了,这一睡让她第二天成了府里起得最晚的一个。因为她在梦中想起了祁长晏第三次回来的情形,也就是太皇太后逝世那次他回来奔丧的情形。 太皇太后是夜里走得。 前一晚,在太皇太后寿命将终时,宫里连夜有人来国公府递消息。 随后,她被母亲紧急喊着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宫,去见太皇太后最后几面。 到了宫里时,这边已经来了一大群人。天子也在,正站在太皇太后床前。 她随着母亲一起给天子行礼。 天子摆了下手,又上前一步,走到床前,“皇祖母,平宁带着儿孙来看您了。” 太皇太后说了声到跟前来,让她看看。 平宁公主赶紧上前,祁勐随之也上前,接着是她和大嫂领着孩子们也走过去,尽量让太皇太后能看到每一个人。 太皇太后抓了抓平宁公主的手。 抓住了,又一一从祁勐看过去,最后落到霁安身上。 落到霁安身上时,说了句,“怎的长晏没来?” 她此时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忘记了祁长晏远在九稽,但她还未意识到。 平宁公主:“皇祖母,长晏在九稽,孙女这就给长晏去信,让他回来看您。” “嗯。”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让他快些。” 说到这句时,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平宁公主鼻子一酸,抓紧皇祖母的手。 “好,我一定催他快些,皇祖母您等等,等着长晏回来看您。” “您一定要等啊。” “好。” 这一句后太皇太后好像有点乏了,表示要睡觉,都退下吧。 平宁公主不放心,“我留在这陪着您吧?” 太皇太后:“担心哀家啊?” 平宁公主:“不是,孙女就是想陪陪你。” “用不着陪,去睡吧。” 可这夜平宁公主还是未走,嬿央等人也被留在了宫里,没有回去。 翌日,太皇太后清早照常醒了。 平宁公主松一口气,这天一直陪在皇祖母身边。 太皇太后这天又召了些人进宫看了看,看过,夜里歇时倒是精神奕奕。 所以倒是谁也没料到,这天深夜,这位老人忽然就走了,谁也没有惊动的走了。 这天天再亮时,迎来的是从发现起就一直持续着的哭恸声音。 同样的,天子因国丧罢朝。 这天夜里,祁长晏收到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即刻赶赴京城。 赶赴京城途中,从南下的船只那得到了太皇太后已逝的消息。 他的神情僵了僵,随即命人极速赶回京里。 不几日,赶到京中。 进到皇宫时祁长晏先去面见皇帝舅舅,见过皇帝舅舅后,第一时间去祭拜太皇太后。 这时已是停灵的第五日,再过两天,太皇太后便会葬去皇陵。 这天祁长晏在太皇太后棺椁前守了一夜,守到天亮,才回国公府歇了歇。 嬿央也是这时才看到他。 不意外,昨天夜里已经得到了他回来的消息。不过这几天守夜实在是累,昨日不是她们守,便先在家里歇了歇。 此时看到他,知道他昨夜彻夜守着,便只道一句:“去歇歇罢。” 祁长晏点头,他是有些累。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是到了下午才醒。 醒来听到霁安的声音,“阿娘,爹爹还没醒吗?” 嬿央:“没有。” “那爹爹要睡到什么时候?” “阿娘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是要睡够了才会起。” “我进去看一看,好不好?”这句就是韶书说得了。 韶书对于祁长晏已经有好几次印象了,想看看爹爹。 嬿央:“别把爹爹吵醒了。” “阿娘,我不吵。” 嬿央还是没让她进去,转而是说:“阿娘领你去找昔姐玩。” 韶书转移注意力了,道好。 祁长晏紧接着听到的便是一大两小出去的动静,但他没有起来。他静静听着直到母女几个的声音都完全听不见了,也仍然躺着。 他又闭了会儿眼,闭了会儿睡不着了,这才起来。 祁长晏去了父亲那一趟,母亲听说又去了宫中,并不在府里。 从父亲那回来,回了东院。此时嬿央已经回来了,所以他一进门便迎来霁安跑过来的小身影,还有韶书犹豫一下后,也跟着跑来的步伐。 “爹爹!” “嗯。”祁长晏顺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霁安仰头,“爹爹去了哪?我刚刚回来都没有看见你。” “去了祖父那一趟。” 这样啊,霁安点点头。 霁安点头时,嬿央看着祁长晏问一声,“饿不饿?让嬷嬷去厨房拿膳?” 祁长晏的确有一点饿,点头。 嬿央吩咐嬷嬷去拿膳,不一会儿,吃食端过来,祁长晏坐下用饭。 韶书站在一边,看爹爹用着用着,也有点想尝一尝,凑过去,“爹爹,我。” “什么?” “我吃。”韶书踮脚想爬上来。 祁长晏以为她是想爬到凳子上,抱着她到了凳子上。 但其实韶书是想爬到他腿上坐着,所以不由得翻了个身,又从凳子里朝他这爬。 祁长晏:“……” 垂眸看了一会儿,半晌,伸手。 伸手不知是想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还是想让韶书乖乖又坐回去,但不等他抱到韶书,韶书已经先腾了空,是被嬿央抱了。 嬿央抱着女儿拍拍,“让爹爹好好吃饭,韶书别闹。” “那阿娘,我吃。” “现在吃了晚膳还用得下?” “用得下。” 嬿央点着她笑一笑。 但却顺着韶书坐下了,不过并不是坐在祁长晏身侧,而是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坐着。 坐下时她是压根没意识到这一个空位的,只坐下了就让韶书坐在她怀里,喂了她一块豆干。 祁长晏无声中扫了一眼两人中的空位,这一眼没什么特别意味。 是啊,没什么特别,只是平淡的一眼罢了。 稍后吃完撤了膳,夜里一家子入宫再次祭拜。 这夜祁长晏也留下来守了夜,小孩子们不用守,则被嬿央带着回了国公府。 不过,过了这天的第二天嬿央是必须要守的,这天是停灵的第七天,明天太皇太后便要下葬,这夜绝大多数人都得在这守着。 守了一夜,清早各个去重新换一身丧服,顺带去接孩子们进宫,给太皇太后送葬。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6节 霁安和韶书也得着丧服,两人也已经习惯了,除了第一天穿时低头摸了摸,这时已经轻车熟路伸手让嬷嬷帮他们穿衣裳。 穿好,嬿央蹲下帮两人收拾整齐,顺带说:“过会儿我们便随祖母进宫。” “进宫后不可吵闹,知不知道?” “知道,阿娘。” “好,那走吧。” 一个半时辰后,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延绵不绝。一路从皇宫到皇陵,沿途所经处是数不尽飘洒的纸钱和白幡。 下葬良辰至时,天子亲自出声唤合陵,太皇太后凤陵归位。 太皇太后的丧事办罢,祁长晏也该回九稽了,后天他就得回去。 嬿央对这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这回回来的时间已经算长。次日,她帮他准备了包裹。 祁长晏看了看她准备包裹的动作,以及这时偶尔,韶书玩闹似的往包裹里也放东西的动作。 她准备的包裹只有一个,不过他和她到如今好像都已经察觉不出这一个包裹代表的意味了,好像谁都没再想过她去不去九稽的事。 祁长晏还是都已经上了南下的船了,回到船舱好像忽然觉得身边太安静,才意识到这回又是他一个人去九稽的事。 意识到时,神情一停。 随即无不冷淡的想,他竟然还能意识到这事?此事不是早已是平常。 他一个人走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嬿央则是事后回家一趟时,母亲问她,“长晏又走了?” “对,母亲。” “没提让你一起去?” “为娘看着,长晏还要在那边待挺久。” 嬿央对这几句的反应是神情变得有点顿又有点哑,随即的确是哑了声,答不出来。 第67章 答阿娘什么? 阿娘, 他没有提过让她一起去。从第一次回来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提过。 心里念着这个从来没有,好像更哑了。 这几年她一直以为去不去都是无所谓的, 日子平淡也无所谓,反正无波无澜,他和她就算一直分隔两地,可到底谁也没少块肉,孩子们也都平平安安, 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原本……原本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但现在阿娘忽然提了, 才发现心里好像也是想过许多遍的, 只是一直以来都被她刻意压着, 刻意忘了。 林母看女儿忽然不说话了,已经知道答案。 “没提?” 嬿央笑一笑,“……嗯。” 林母心里叹了口气,又点点她,“你啊,还笑?” 嬿央笑容未消,不笑她要怎么办呢?和阿娘抱怨?她不会, 也不想因此惹得阿娘担心。 “阿娘, 不说这个了。他忙,这回回来也主要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丧事, 哪里想得起这样的小事。” 是啊,小事,嬿央把它定义成小事, 一件这么些年下来他和她或许早已无心去顾及的事。 林母叹气,叹过气, 忽然听到外面咳了一声。 是嬿央的祖父咳了,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太久,竟然觉得有点累了。 嬿央趁机便说:“阿娘,我出去看看祖父。” “还有韶书和霁安,别已经玩疯了。” “去吧,去吧。”林母不拦她。 嬿央快步出去看看。 不过才走两步倒是听母亲忽而又出声,“对了,今晚要不要在家吃饭?还是傍晚前回国公府去?” 嬿央今天在这待的已经够久了,原本不该再留下用晚饭的。 可脚步忽然一滞,再答母亲时她说得是:“阿娘,我在家用饭,今日晚点再回去。” “和公主说了?” “说了。”事实是没有说的。 “那好,我让厨房多备点你和孩子们爱吃的东西。” “好。” 嬿央继续去院子里看孩子。 而林母,则是在女儿走后有点发愁。刚刚女儿那一瞬间的异样她怎么没发现呢?到底是她生的。 她觉得女儿和女婿可能出了点问题……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说不清也不好说。 女儿在国公府受了冷遇了?不像。还是,还是她的丈夫已经不再欢喜她? 这个……这个是林母最不想看见的,也是此时最发愁的。因为好像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解释为何女婿一直不提让女儿一起去九稽的事,只把她们母女几个放在京里。 不再欢喜,林母叹气。 又想,别是女婿在九稽那边后宅里已经有了人。要是那样,她女儿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叹气时,听到外面小外孙女的笑声。勉强松了松心神,心想行吧,好歹女儿有女有儿,女婿就算真的有了人,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只是,林母到底还是有点失落的。从前还以为女儿遇到的是个难得的良人,女儿的后半辈子她可以完全放心了,可现在……对方的情况到底摆在那,长得英俊无二,身世又好,如今夫妻两长期分隔,果然出了问题。 女婿不提就不提吧,林母心里做好最差的准备。 所以待夜里用过晚膳时,她拉着女儿又说了几句悄悄话,“长晏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啊,也提前有个准备。” “以后你只管掌着你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有就是,和你婆婆处的好些。” 到时就算女婿院里又进了人,女儿的影响到底也不是太大。 嬿央张了张嘴,觉得母亲这些话有些突然。但细想,母亲终究是为了她好,同时,也隐约明白了母亲担心的是什么。 对此……对此她也无法笃定。 当下也只是先安慰母亲,“女儿明白的,您也别担心,女儿还能真把日子过憋屈了?” 林母拍拍她的手,“你知道便好。” “那回吧,再晚你到国公府的时辰就有点太晚了。” “好。” 嬿央又道:“母亲你莫送了,就这么些距离出不了事。” “嗯,我看着你们出去,不送。” 回到国公府,时辰还不算晚。 不过平宁公主看到还是问了句,“今日是在家里用过晚膳回的?” 嬿央:“是,母亲。您可用过了?” 平宁公主:“我也早用过了。” “还给韶书和霁安留了碗牛乳,原还以为你们会回来吃饭,没想到这时才回,不过也不打紧,牛乳温着,这会儿吃也行。” “母亲费心了。” 平宁公主摆摆手,又道了句不过是留点东西的事。 这几句话很正常,但嬿央还是听出了点母亲没说出的不悦,是有点在怪她没有按时回来的意思,她说得是下午就回。 这是她未按约,所以她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心里从阿娘问过后就一直都有的异样也直到陪着儿女在母亲这边待了好一会儿了,又回院里了,才在神情上稍稍显现。 稍稍显现的结果是她有点出神。 韶书好像察觉了,抓抓她的小手,糯声糯气喊阿娘。 “嗯?”嬿央回神看看女儿。 韶书眨巴眼睛看她一会儿,确认她回神了,指一指,“阿娘,前面有台阶。” 阿娘都没有注意到。 嬿央看向台阶,看向台阶,倒是更出神了。 脑海里浮现了一幕曾经冬日里的景象,那时还没有韶书。 又回神了,没什么好想的。 牵紧了女儿的小手,“好,阿娘看到了,谢谢韶书。” 韶书摇头,“阿娘,不谢。” 嬿央笑笑。 笑着,把韶书抱了起来。抱了女儿,心里好像充实了些。 第二天,韶书在屋里玩时翻出了一些信件,几年下来累积的很少的信件。 这些信每回看时嬿央都会让儿女跟着她一起看,顺带教着他们认字。认完她就收进一个小箱子里,当时是孩子们看着她收的,所以韶书一直知道放在哪,今日是特地踩着凳子翻了出来。 下午看到昔姐被大伯带着玩,韶书便想翻翻爹爹的这些信。 小手抓着信,走到阿娘这来。 “阿娘,看信。” 嬿央:“不是已经看过了?” 韶书:“忘了,还看。” 嬿央点点头,也行。 但再看又有什么好看的呢,这些东西里面的话都不算多。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7节 拿出来,便只让韶书自己读,她没有再看。 韶书坐在阿娘怀里抓着信纸,慢吞吞的读,偶尔有什么字不认识便抬头看阿娘,嬿央教她,知道后韶书继续读。 这些信不知不觉就读完了,见没有了,韶书再次仰头,“阿娘,爹爹下次什么时候回?” 嬿央:“……阿娘也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今年他回来的次数很多,但也因为次数多了,她有预感,或许下次他再回就是又一个好几年了吧。 到时韶书和霁安就是真的长大了。 她和他现在本就没什么话说,以后估计相对无言就更是常态了。 曾经未定亲前,这倒也是她想过的可能的婚后状态,只是那时猜想的好歹也是她和她的丈夫要一起过了十年二十年才会变成这样,没想到现在才七年多,竟已是有点无话可说的感觉了。 还连见个面都是几月后几年后。 嬿央再次看看信,手指不知怎的从韶书的小手里接过,拿着它们翻看起来。 上面没有多提一句关于要事之外的其他事。 看着看着,静了许久。 “阿娘。” “嗯?” “给爹爹写信吗?” “写什么?”嬿央低头看女儿。 韶书:“写,写昔姐和大伯。” “韶书想写?” “想。” “那韶书写吧。”她就不写了。 “好。” 韶书最后写了满满一张纸,这满满一张纸里,前半段是韶书写的,后半段是霁安写的。 嬿央收进信封里,让嬷嬷交给府里送信的人让他去寄。 交过,隔日母亲问她,“给长晏去信了?” “韶书和霁安念着给爹爹写信,便写了一封过去。” “这样好,是该多去信往来。” 嬿央点点头。 信什么时候送到的嬿央不知道,不过这回之后未收到来信。 她也没心思等来信,最近祖父病下了,她回去看看。 嬿央:“您最近还难不难受?” 林老太爷摆手,“一点也不难受了。” “你别担心,祖父的身体硬朗着呢。” 嬿央:“这便好,祖父记着要按时喝药,早日好起来。” 林老太爷笑笑,接着道:“今日急不急着赶回去?不急的话陪祖父去青里巷那边看看?” 嬿央:“不急,和母亲说了今天可能晚回的。” “那好,走吧,去看看。” “把霁安和韶书也带去,都没见过荀老头呢。” “好。” …… 到了青里巷那边,距离荀家宅子还有一段距离时,林老太爷已经表示就在这下,接下来一段路他走过去,正好活动活动这把老身子骨。 嬿央道好,跟着一起下。 祖孙四个之后一路慢行。 霁安和韶书走在最前面,走着走着变成跑一跑又走一走,前后追逐玩闹。 林老太爷看得高兴。 偶尔看韶书霁安跑得太快了,还说:“慢些慢些,别摔倒了。” “好~”仍然跑。 甚至跑欢了,跑过了荀家门口,到祁长晏那座宅子门前了。 但霁安和韶书其实并不知道这是爹爹的宅子,只是两人都觉得这座宅子好看,石狮子也威武,忍不住到石狮子跟前摸一摸,又拿手指滚着石狮子嘴里的球玩。 嬿央喊两人回来,“不是去那,荀爷爷家在这边。” 两人又跑回来。 跑回来,说:“阿娘,石狮子好看!” “嗯,好看的话过会儿再看。” “好。” 这边,林老太爷跟前的老仆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开门看见是嬿央和林老太爷,一眼认出来了。 笑道:“林老爷子快进。” “你家老爷呢?可在家?” “老爷在呢,小的这就去禀。” “不用,我自己去。”林老太爷中气十足。 “老荀,找你下棋来了!” 荀老太爷闻声出来看看,他比嬿央的祖父要年轻五岁,看着要更硬朗些。 荀老太爷惊喜,“怎么过来了?” “来你这玩玩,今日不忙吧?” “不忙不忙,快坐。”又喊人,“快上茶。” “还有棋,把我棋盘也拿来!” “是。” 很快,这对老友已经聊上,并且下上了棋,嬿央则和荀老的夫人和儿媳说话。 霁安和韶书这时也不无聊,和荀老家的小孩子玩在了一起,院子里供小孩玩乐的地方有许多。 这一趟在荀家待了足足有几个时辰才走,且当时时辰已晚,就没再去祁长晏那座宅子看了。 也是嬿央那时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所以没去。 但韶书和霁安其实还记得的,两人都快入睡了还冒出一句,“阿娘,石狮子。” 嬿央:“……”忘了。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拍拍两人,“睡吧,明日带你们去看。” 韶书和霁安心满意足了,终于肯睡。 嬿央第二天带着两人再次去了青里巷。 韶书和霁安其实只是想来再摸摸石狮子,可才下马车,倒是见阿娘叫嬷嬷上前去拍门。 两人好奇的盯着看。 盯了一会儿,门开了,随即还见里面的人行礼喊了声夫人。 嬿央颔首,又叫起,然后便示意两个孩子往里走。 霁安迟疑没动,“阿娘,这家也是亲戚吗?” 嬿央:“不是,这是爹爹的宅子。” 霁安眼睛瞪圆了,意外极了,“爹爹的?” 韶书只有兴奋,“爹爹的!” “对,阿娘领你们进去看看。” “走吧,进去。” 这句时,韶书已经先迈上了石阶,霁安是还有点犹豫不定,但过了一会儿也不犹豫了,去追妹妹。 进了宅子,其实嬿央对这也不是太熟悉。 她只知道他有两处宅子,成亲后也都看过一遍。但也只来了那一次,事后她和他没有再特地来过,这是她第二回 来这,上回来的记忆已经有些快忘了。所以之后霁安和韶书转来转去,指着方向问她这是哪,那又是哪时,她一句也答不出来。 但她答不出来自然有人能答,守着这座宅子的那些仆从们一一为两位小主子解答。 嬿央跟在旁边也听一听,听着时,好像又有点熟悉了。 园子里各处逛完,原本是想进屋里看看的,但韶书和霁安这时更想去二楼瞧瞧,纷纷拉着她要上去。 嬿央应了两人。 站到二楼凭栏处后,她嘱咐两人离得凭栏远些。 韶书点头,“我不乱走,阿娘。” 点过头,在嬿央看向别处时,忽而一指,“阿娘,那里。” “哪里?” “那里,昨天去了。”韶书踮起脚来指,到底个头还矮,视线有些受阻。 嬿央看到了,原来韶书说得是荀宅。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8节 站在这里竟然能看到那……上次她倒是没发现。 也不对,上次他压根没带她上来过。 第68章 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 嬿央看到荀老家的小孩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韶书也看到了,又说:“昨天一起玩。” “嗯。” 又过一会儿,嬿央没再多看, 领着韶书和霁安下去。 下去后,去了祁长晏的房里。这里面有点冷清,许久未住过人的那种冷清。韶书和霁安一溜往里走,到里面了,踮脚这看看那看看, 后来站到一张紫檀案前。 韶书身高还不够, 看不到案面上, 便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抽屉。 有几个抽屉是锁上的, 但韶书拉的这个未锁, 一下就拉开了。 拉开了,小手摸摸。 里面是一些纸,还有一些不大重要的小玩意。 韶书摸了会儿没意思,目光移到带锁的那些抽屉上。 扯了扯锁,唤嬿央。 “阿娘,打开。” 嬿央眼神扫过来,扫到那几把锁, 道:“锁上了, 韶书别打。” “我看看,不动。”韶书说。 只看看也没办法, “阿娘没钥匙,钥匙在爹爹那。” “那找爹爹。” 怎么找?祁长晏远在九稽。 嬿央牵了她小手,“好了, 不看抽屉,我们看些别的。” 别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屋里的布局大体差不多,只是摆件有些差别。 嬿央也没带着孩子们看太久,等时辰快要接近中午时,就带他们回去了。 回去后韶书和昔姐嘀咕起她去哪玩了。 昔姐:“好玩吗?” “好玩。高,还大。” …… 七月初,祖父又一次生病,嬿央再次回家看了看。 老人是觉得最近容易累,人也没什么精神,最近下棋都不大爱下了。 嬿央过来看他喝了药后,便陪祖父坐着说话解闷。 林老太爷说着说着,倒是也提起祁长晏。 “长晏说没说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嬿央:“没有。” 林老太爷长吁短叹一下。 叹过,倒是拍拍嬿央,“为官者大多都忙,看看你父亲就知道了,在这事上别怪你丈夫。” 嬿央笑笑,“祖父,我没有怪他。” 她也知道他忙,从定亲起就知道。 林老太爷嗯一声。 过了会儿,又说:“明日再回来一趟吧,陪我去看看你祖母。” “好。” 嬿央此时还以为祖父只是有些想祖母了,祖父祖母感情好,祖母生前两人便琴瑟和鸣,后来祖母去了,祖父每年都会去好几次祖母坟上。 但没想到祖父这一次回来,此后再也没能去看过祖母。 七月二十三,下午,祖父特地派了老仆来国公府,说让她回去一趟。 且来的老仆神情不大对劲,说了让她回去一趟后,沉默一会儿又说:“老太爷也派人去了老爷和大公子那里一趟……姑娘,您这趟把安哥书姐也带去吧,老太爷他,他的情形看着是不太好了。” 嬿央晴天霹雳。 神情刹那有些晃,盯着他,“你说什么?” “这两天夜里老太爷就有这种预感了,时常和老奴叨咕若他去了要怎么样怎么样,刚刚老太爷派人去请老爷和大公子时,还有派老奴来这边请您时,便说今日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老奴看着,老太爷的情形也确实不大好。” 后面的嬿央已经听不下去了,匆匆就跑去主院那边,韶书和霁安现在都在主院玩,不在东院。 从母亲那领到韶书和霁安,嬿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林家,赶到林家时父亲和大哥也回来了,家里亲人将逝,两人都匆忙请了假赶回来。 林老爷子见到一家人都回来了,欣慰的笑了笑。 他先看了看儿子,然后看向孙子孙女。 一一看过去,遗憾的望向林奂,“可惜祖父看不到你成亲了,以后娶了妻,记得来坟前告诉祖父一声。” 林奂红了眼睛,猛地摇头,“祖父您别这样说,孙儿要您亲自看着孙儿成亲,您还会有更多的曾孙曾孙女,您别走。” 林老太爷轻笑,孩子气话。 这个笑维持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逐渐流失。 喘了喘气,最后的目光是落在嬿央身上。看着看着,又看韶书,一瞬竟恍惚了,朝着她喊嬿央。 “小嬿央怎么又小了?” 嬿央泣不成声,好一会儿,嘴巴哑了哑,上前,“……祖父,我在这呢。” “在这?” “对啊,在这,那是韶书。” “老糊涂咯。”林老爷子摇头。 摇了头,朝她伸手。 嬿央马上把手伸过去。 林老爷子拍拍她的手,“除了你祖母给你的东西,她还有好些首饰在祖父这,祖父留了一些让你父亲以后传给孙媳妇,其他的都给你。” 嬿央泣声摇头,“孙女不要,您帮祖母收着,祖母肯定只想您收着。” “我收不了了。”林老爷子叹气。 到这,他也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 嬿央张了张嘴却还想跟祖父再说什么,可忽然,手背上的力道沉沉落下去,嬿央神情骤变,再看祖父,见老人家已经闭了眼。 嬿央:“!” “祖父!”握紧了祖父的手,几乎是焦急的喊了好几声,可再也无人应她了。 探到鼻息处时,也发现林老爷子已经没了呼吸。 嬿央眼眶彻底红了。 林家一家子眼睛都有点红,尤其林父,深受打击,一时都没回过神来,而待回神之时,他的眼睛已经泪流不止。 男人僵着,连上前探探父亲鼻息的勇气也没有。 还是过了许久后,似乎到要给林老爷子重新换一身衣裳时,才问嬿央:“你祖父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嬿央鼻头一酸,稍后,想打起精神安慰安慰父亲,可她高估了自己,她打不起来。 想强行装出的平静也实在装不出来,神情极低落的对着父亲嗯了一声。 林父身形晃了晃。 嬿央赶紧扶住,“父亲。” 扶住之时,见父亲的情绪已经再也不受控制,中年人哭得和她的小弟一模一样。 嬿央被惹得眼睛忍不住又红了一下。 稍后,她偏头吸了吸鼻子,强行打起精神安慰父亲。此外,和母亲还有哥哥一起准备外祖父的丧事,还有就是加急给最亲近的亲戚把消息送去,若能来的,便来送送祖父吧。 给祁长晏也去了一封信,好歹她是他的丈夫,祖父的孙女婿。虽然嬿央知道他是一定回不来的,无召他如何回京? 嬿央深知这点,去了信后她也压根未再注意过他是否来了回信。 三天后,祁长晏收到了信件。这个三天,应该是三天多,已经是林家极尽所能让人尽快送达的结果,否则信还要晚上几日。 当天是夜里送到的,那时祁长晏已经回府了一段时间。 许冀带着信进来时,开始他还以为是国公府来的信,原本打算过会儿再看的,可后来许冀说是林家来的。 “林家?” “是。” 祁长晏顿了会儿。 目光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手上信封,男人点点下颌,示意许冀拿过来,放下。 放下后祁长晏又让他出去,他一人看了起来。 上面的字很少,只两行。 一行说她的祖父于哪年哪月那日去了,另一行就是她的祖父将于哪月哪日下葬,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祁长晏的脸色已经有了不一样,他皱眉盯着信上内容,不知不觉一直盯着看,她的祖父竟然走了…… 那位老人他上次看到时明明还很健朗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19节 这么想了一下,再次凝着信上两行字,她未在信上说任何要他回去送葬的话。 他也确实回不去。 祁长晏突然叹了声气,不知是什么意味的叹气。 他心里对她久久不来的芥蒂当然没到连她祖父走了他也不去送送的地步,若能回去,他当然会回去一趟。 可他的确回不了京里,这由不得他。 抿了抿唇,又着重看了看她所说的祖父下葬的日子,下葬的日期在明日。 次日,想了想,到治所时便直接和治所里的主要官员说了声他要去趟岭昌的事。 几人一愣,愣是因为不解,好端端的郡守大人怎么要去岭昌? 祁长晏未多作解释,只说:“我去一趟,明日会回。” 他身为九稽郡守,偶尔去辖下县域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几人也没人多问,纷纷道好。 祁长晏让许冀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岭昌。 一路完全不作休息,到岭昌时不算晚,还是下午时候未到傍晚,祁长晏直接去了林家老宅。 林家老宅也早得了京里林家的消息,从昨日起林家便全挂上了白。 祁长晏下马车时,看到的就是林家门前一片丧缟的情形。 他今日着的也是素服,就是为了来林家老宅这边祭拜一下。 林家守宅老仆见到他,惊异不已:“姑,姑爷……” 祁长晏颔首。 “祖祠开了?” 老仆赶紧道:“开了,林家远近的亲戚也都来拜过了。” 今日老太爷在京里下葬,老宅这边也相应做了祭拜仪式。 祁长晏:“让人再备些香,我也去给祖父祭拜一番。” 老仆没有不应的,马上让人去备香。 敬完香,祁长晏没马上走,静静看了会儿林家老宅的祖祠,又守了会儿,他这才去岭昌县县衙一趟。 来都来了,顺道看看岭昌县这边的情况。 当夜,是很晚才再次回到林宅,今夜歇在这。 老仆安排住处时,先问一句:“您住小姐曾经那间屋子?” 祁长晏:“嗯。” “老奴这就叫老嬷嬷去安排。” 趁着老嬷嬷换被褥的功夫,祁长晏又去祖祠看了看,这夜祖祠的白蜡烛会一直点着,直至天明。 不一会儿,老仆再次过来,“姑爷,被褥都铺好了。” 祁长晏点头,走向嬿央房间。 一路走过去时,听到老仆感叹了下,“小姐的闺房曾经还是老太爷和老夫人亲自布置的呢,那时小姐才三岁多,开始一个人睡了。两位老主子不放心,白天亲自看着,晚上怕小姐害怕,还特地又来了两趟。” 可惜,如今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走了,物是人非。 祁长晏:“那她当夜可有害怕?” 老仆笑了,“怕了的,后来又跑回夫人那去睡了。” “不过也就只那一夜跑了回去,再之后小姐便渐渐习惯一个人睡了。” 祁长晏听着,少有的也笑了下。 到了嬿央房间,吩咐其他人都出去后,原本要直接躺下就歇的身形停住,静静看起了她这间房。 房里她曾经的生活痕迹已经没有了,各处都归置整齐,不过走走看看,到也能看出蛛丝马迹,比如她曾经的绣架,靠窗一处戏耍的琴架,还有边上的书架,以及其他一些零碎东西。 看了几眼,过去翻了翻那些书,有琴谱,有杂曲,甚至有她自己装订成册的一些画样,可以想见她曾经在这边的日子一点都不枯燥。 祁长晏又都放了回去,这时已经夜深了。 夜深本来都该歇下了,但随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干脆起来连夜赶回九稽郡城。到了郡城直接去治所,随后本打算是给许冀放一日假,让他白天去歇歇的,但没想到上午时他收到皇帝舅舅来信,因为堤堰一事,皇帝舅舅让他回京细说情况。 许冀这个歇,就只能是在江上的大船上歇了,乘上赶回京里的大船,祁长晏再次让他去休息吧,不必在他跟前候着了。 但许冀见二爷放他去歇,自己却好像不是打算休息一会儿的模样,“您不睡一会儿?您昨夜便没有歇息。” 祁长晏:“不必,我还有精神,你下去吧。” 许冀没说什么了,先去歇一歇,他的确有点累。 祁长晏看了看昨天顺手从嬿央房里拿走的一本书,这是她读过的一本子集,上面有些地方还有她的批注。 批注的都很正常,但翻到中间页时,祁长晏翻书的手停住了。停住的地方夹了一张纸,上面是她的字迹。 他摊开看了看。 劳燕分飞,分久离心……几个字让祁长晏僵了脸,接着是木了表情,心想她倒是写什么不好,不知看了什么东西写下这几个词。 冷冷扫一下,不再看,把书扔在一边。 八月初,船行的很快,这日抵达京里。回京之后照例是直奔皇宫,待和皇帝舅舅亲自说过堤堰所有情况了,这才能回国公府。 他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黑,进府后便未让人去惊动父亲母亲,直接回了东院。 踏入东院,逐渐步入主屋。 可快到主屋之时,明显看到主屋外是有人特地守着的架势,还是一种特意不让人靠近的架势。 祁长晏久处官场,一眼看了出来。不由得眯了眯眸,接着,无声抬手挥下了见到他极其惊讶,又反应过来似乎要进去告诉嬿央他回来了的丫头。 第69章 挥下了丫鬟们, 他一人走了过去。 走过去后,不动声色开门进了外室,这回是同样颔首示意守在门口的环枝噤声。环枝噤声后, 走近通向内寝的那道门。 快要靠近那道门时,听到了屋里主仆私语的声音。 很轻很轻,若非他耳力好,他绝对和此时站在门口的环枝一样,对此时内寝里主仆两说得话一个字也听不见。 可他偏偏听见了。 听见了她平淡的彻底的声音里算不得明显的怒气, 以及那句她问嬷嬷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凉凉的声音。 祁长晏不动了。 不动的身形里, 目光一错不错在望着跟前这道门。 她问孩子是谁的……但除了他的还能是谁的?国公府里能允许出这种事? 可她还是问了。 随即, 也从嬷嬷几乎七窍升天的惊讶里知道那只是她的气话。 只是气话……可就算只是气话祁长晏却突然没意思的有种扭头就走的感觉。还真是劳燕分飞分久离心, 他和她或许真的回不去几年前了。 她或许恨不得这孩子还真是别人的, 与他无关。 她对他也已凉了心,否则何至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祁长晏黑眸这时沉的像匀不开的墨,平淡的目光也跟着越来越凉薄,他们夫妻俩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这样的地步……心里想,可能从皇宫出来那刻特地去了一趟她祖父坟上是他白去了罢。这几年他时时翻来覆去的念头,一切也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男人的眼底一瞬沉寂。 一厢情愿,这几个字从定亲起到如今, 或许一直都是。沉沉退后一步, 离开,今夜没必要回屋。 但事实是, 男人在一步之后,是又往前。 祁长晏深吸一口浊气,掩住神情里几乎已经快要完全表现出来的讽意, 算了,何必欲盖弥彰。 伸手把门一推, 祁长晏进去了。 进去后,不出意料看到她那个嬷嬷几乎惊恐的表情,还有她,也显得意外。 但这份意外好像只惊异于他竟然这时会出现在这,其中对于她之前说的那句话的害怕,又或者后悔,没有,一分一毫也没有。 行,她懒得掩饰……祁长晏本来也是不想再说什么的,但目光看着女人,在又近前一步时,眼睛一望却选择还是问了。 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答他说是气话。 祁长晏心里笑笑,气话。嗯,是气话,那他信吗?神情淡淡掀过,对于这,也只说让她以后莫再说这种话,其余未置一词。 没什么好说的,她对他显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不大想忍受这种氛围,说了句他去沐浴,祁长晏就又出去了。 出去后,他出去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该沐浴的时间,再回来,她已经睡着了。 他静静看着她。 他和她已经成亲快有八年了,又或者已经八年了?有点记不清了。 八年,这八年于他和她来说不是越来越熟悉,而是渐行渐远,到今日他再次回来,他甚至听到她冷冰冰的问李嬷嬷她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样的问题。 多么荒诞的一个问题,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那时都该已经怒火中烧了。但他连怒火都烧不起来了,就好像是这几年本就岌岌可危的一根绳,由她给亲自剪断了。 祁长晏僵冷着表情躺到了榻上,和她隔着一段距离。 这夜后来波折很多,他被她推醒,又被告知韶书和霁安双双生病,再之后几乎折腾了大半夜孩子们才退热。 他对此不熟练,站在一边做不了什么,只看她心焦的帮孩子们减缓难受。 她的动作是很熟练的,想来是这些年霁安和韶书大大小小的病没少折腾她,祁长晏抿了抿唇。 后来热退了,她直接和孩子们躺在了一起,他则是回了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0节 回屋后才睡一会儿又被叫醒,父亲母亲找他。 他去了一趟,顺道陪父亲母亲一起用早膳。 用完早膳时,原本是打算这就去忙的,但忽而,他想到孩子们。神情不知是疲惫还是复杂的皱了下,在本已经死心了完全不想再提她去不去九稽那件事的情况,此时因为孩子,他和母亲直接说嬿央这次随他一起去任地。 他和她总归还要过后半辈子,霁安渐渐大了,也渐渐懂事了,再过一两年估计能看出他和她的苗头,总不能让他看见父母原来是不和的。 祁长晏心里冷冷想着这些,心想这次再提去九稽,其中绝无任何……是关于她。 但母亲答他的却是恐怕不行。 又是不行…… 母亲仔细和他说了不行的原因,说嬿央此次动了胎气,孩子们又双双生病,这时起程只怕途中出意外,于嬿央和孩子们都不好。 祁长晏都要笑了,但最终也只是面色冷淡而已,行,不行就不行罢,终究还是人重要不是。 至于孩子们渐渐大了……突然觉得无所谓了,他和她如今情况,孩子们以后察不察觉好像完全没什么关系了。 他点了点头。 不几日,他南下独自回任地。 他走了,日子对于嬿央来说没什么变化,她早已经习惯了。 嬿央此时梦中看到的是祖父去世那几日的事,祖父走了,林家的气氛凝寂了许久,这期间也陆陆续续有人来悼念祖父。 荀老便是其中一个。 面对突然离开再也见不着的老友,荀老在祖父棺前站了许久。 离去时,拍了拍在祖父棺椁跟前给祖父烧纸的她,也拍了拍父亲,说:“节哀。” 嬿央仰头看了看他。 荀老莫名叹气。 他没有孙女,心想若是哪日他仙鹤了,估计家里人也是嬿央现在这个感觉吧。 鼻头涩了一下,他再次拍了拍嬿央,随后叹气走了。 老了,每见一次生离死别心里都异常不好受。 嬿央这几日总是梦到以前小时候的事,小时候的事里自然会出现祖父祖母,只是祖父祖母出现的不多,每每看到两位老人家时,她就醒了。 醒来嬿央摸了摸冰凉的眼睛,正是热的厉害的七月,她的眼睛却很凉很凉。怔愣良久,她面对现实。祖父真的已经走了,陪祖母去了。 七月二十七,祖父下葬。 这天她回家接了儿女过来,母亲和大嫂她们也来给祖父送了送行。 从坟前回来,嬿央让李嬷嬷把孩子们又带了回去。 这夜,难得梦到祖父那刻时,她没有醒。 梦到的是她成亲时的情形,祖父把祖母从前出嫁的一根金簪子拿了出来,给她簪上。 “这是你祖母说留到你成亲那日戴的,如今你祖母不在了,祖父给你簪上。” “好不好看?”簪上后,祖父问她。 “好看。”嬿央喜欢。 “好看就好,你祖母当初就说这根簪子是最好的,说你出嫁这日戴上一定好看。” “也是祖父的小嬿央漂亮,看看,穿这一身正红多好看。” 林老爷子忍不住摸摸已经给嬿央簪上的簪子,摸着摸着,嬿央从铜镜中看到祖父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老爷子发觉她发现了,马上咳了几声掩饰过去,转而是感叹,“日子过得真快啊,你当初才门槛那么一点高,现在竟然都要出嫁了。” 嬿央:“祖父,我会经常回来看您和父亲母亲的。” “好好好,祖父等你回来啊。” “带着孙女婿一起回来。” “还有啊,若是在婆家受欺负了记得跟祖父说,我们不过那个委屈日子。” 嬿央弯了眼睛道好。 弯了眼睛后,又好像回到她小时候了一样。那时祖母亲自给她梳头发,边梳边逗她,逗得她咯咯笑。 又转眼,到了祖母去世时,那时她也哭得厉害。而如今,祖父也走了。 天亮,嬿央的精神有些不好。 母亲看她精神头差,问是不是昨日不小心跌的那一跤跌疼了? 昨日给祖父送葬,爬山时她脚下打了个滑,不小心摔了一下。 嬿央:“母亲,不疼。” “不疼就好。还有,你祖父肯定也不愿意看你一直伤心,打起精神来?” “好。”嬿央抱抱母亲。 这天,为祖父明日的头七做准备。 头七之日,这天去了坟上烧纸祭拜,回来后,又在当日停灵的地方供上吃食,烧够纸钱。 不巧的是,嬿央今日又摔了一下,这回是下山时摔得,她嫂子也摔了一跤,连大哥也脚滑了一下,昨天下了场雨路格外的滑,一不留神就得摔一跤。 摔完回来就换了衣裳。 她没把今日的摔放在心上,夜里腰后好像有点不适也想或许是月事快来了?月事将来时总会觉得腰背有点酸。 但想到月事,倒是又想起好像上个月就没来月事?再上个月来了没有?觉得头有点疼,嬿央没什么精神去一点点推一点点回忆。 不过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个念头,想着莫不是又怀上了?她没忘记祁长晏五月回来那次两人同房了。 怀上,嬿央觉得头好像更疼了。 他长年不在家,她又怀上……那接下来又是她一人怀孕生子,似韶书一样孩子几年都不见他?就她一人拉扯孩子?嬿央不太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啊。 她看看肚子,心想或许不是怀上了,只是今日摔了她到这时才觉得疼。 揉揉又有点不舒服的额头,嬿央躺下睡觉。 睡着后,夜里无意识翻了好几个身。第二天起来,腰上好像已经不怎么疼了,她也刻意遗忘了昨日猜测的怀孕的事,更忘了答应的孩子们过了祖父头七今日就回的事,这天仍然在家里待着。 还是母亲之后和她提了一句,说祖父的头七都过了,她这几天一直在这边忙活,待会儿回家去看看吧。 嬿央张了张嘴,这才记起原本是答应霁安和韶书今天就回去的事,她倒是忘了。 抿了抿唇,又看外面时间反正已经晚了,便哂了一声道:“再待一日罢,我明日再回去。” “明日回?” “嗯,明日回。” “也行,那明日再回吧,你陪阿娘再说说话。” 不过之后倒是没说成话,因为嬿央肚子一疼,脸色忽白。 她摸了摸肚子。 林母已察觉她不对劲,“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样难看?” 嬿央看看自己的肚子,好像这才回忆起昨夜睡前想过的怀孕的事,此时只怕情况有点不好了。 虽然不想一个人再次教养孩子,可这个孩子到底也来了,嬿央不想他突然莫名其妙因她的疏忽又走了。 赶紧抓了抓母亲的衣裳,“阿娘,你快去叫大夫,我肚子难受。” “很难受?” “很难受。”嬿央不知不觉把阿娘的衣裳抓得很紧。 “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催大夫,你先去躺着啊,别再坐着了。” 嬿央嗯一声。 接下来,府里的仆人紧急去请离得最近的大夫。这期间,嬿央心里不安,把自己估计是怀孕了的事告诉母亲,林母顿时也慌了起来。 “是不是前两次摔着了这才……” 话没敢继续说,林母赶紧呸呸两声,又双手合十,祈祷可千万别出事。 赶紧扶了女儿躺下,“你别乱动,我叫人再去催催大夫。” 嬿央嗯一下。 嗯一下时,忽然想到什么,这一想导致她起得太急,竟是不注意撞到了雕花床侧边挂罗帐那处。 重重一疼,捂着额头唔了一下。 林母赶紧看来,“怎么了怎么了?” 嬿央倒吸一口冷气,“阿娘,疼。” 林母满心着急,语气也变得更急,“是撞疼了还是肚子变得更疼了?” “都疼。” 林母顿时心急如焚,可着急也着不出苗头来,便还是先扶女儿躺下,又上手帮她揉揉额头,不敢乱揉肚子,怕出事。 嬿央疼了一会儿就好了。 但好了也已经忘了刚刚起得那样急是要做什么了,这会儿只等着大夫过来。 两刻钟后,大夫终于来了。来了后把脉,真是怀上了,都快有三个月了。 林母紧张问:“那孩子如何?” “现在情况很不稳,夫人切忌再动了胎气。” “好好好,我一定不让她乱动。你快开副安胎药,我女儿一直觉得肚子疼。” “这是老夫应该的。” 喝过安胎药又过了个把时辰嬿央的肚子已经不疼了,就是额头好像还时不时疼一下。 林母:“你今日就别动了,就在榻上躺着,过会儿我叫人把晚膳端来,你就在屋里吃。” “还有,明日回去把这事和公主说说,让国公府的大夫再给你看看。”安胎药可不是一天半天的功夫,后续也得养着呢。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1节 嬿央:“女儿知道。” 但第二天她就把这事忘了。 回国公府的途中,因看到一道背影也暂时未再继续走,而是叫车夫先把马车停了停。 第70章 这道背影于她来说很熟悉很熟悉, 但熟悉至极,此时却又可以说是有点陌生的。 叫停马车是条件反射下的动作。 此时眼睛里的微怔,在长久注视那道背影之后又添了意外还有难以置信, 甚至轻轻摇了摇头,稍后则是自己也未察觉的失望。 确实……不是他。 只是有些像罢了,他早已南下,怎会还在京里。 嬿央低低笑了笑,这笑一摸是有点苦的。她自己也的确摸了摸, 摸到, 闭了闭眼。 闭了一会儿, 再看那道背影时心中晃了下的情绪已经好了些。 盯着那道背影看, 嬿央已经认出来了, 那是大哥。 大哥的背影确实有些像他。 自从韶书认得祁长晏后,有一两次也糊涂了,望着大哥的背影疑惑问她爹爹? 嬿央蹲下抱抱韶书,仔细告诉她,让她别认错了。 “是大伯,不是爹爹。爹爹不在家里。” “大伯。” “对。” 韶书迷糊认错一两回也就罢了,今日自己竟也差些……嬿央轻轻拍了把自己的脑袋。 拍了一下, 本来是要叫车夫这就走的, 快些回府。可这时见一人碰上了大哥,和大哥打了个招呼。 打招呼的人是杜雪若, 大哥回应了,随即两人说了几句话,大哥有事又走了。 她看到杜雪若站在原地送大哥。 嬿央嘴里那句让车夫往前走的话这期间一直没有再说出口, 她从窗户里静静看起了杜雪若。 对方在大哥走后往前又走了一会儿,转身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嬿央往后靠了靠, 祁长晏已经和她说过他和杜雪若没有关系,从前杜祁两家更没什么亲事,那夜的事他也解释的清清楚楚。 自那以后两人也再未碰过面,当然,这仅限于她所知道的。 到底有没有碰过面她又哪里知道。 但嬿央现在沉默所想的也不是两人之后有没有碰过面,而是以她的直觉,后续她在其他宴上与杜雪若的再次碰面,能感觉出对方对祁长晏的心思并未打消。 到底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介意吗?当然是有点介意的。 现在则是格外介意,但介意也不是要做出什么。不做什么,可再回神时她却好像连自己也未预料到的下了马车。 嬿央:“……” 叹一口气,随后心想罢了,就当是找杜雪若说说话罢。反正祁长晏在九稽,对方就算有心思还能使到南边去? 若对方真能,那她也认了,无非以后她和祁长晏过得更糟糕,更甚者到时真到那地步,他有了别人,那一拍两散就是。 嬿央走了过去。 走过去需要穿过街道,路上行人甚多,她走得便有点慢。 但她走得慢杜雪若那边也还没出来,她还在楼里看首饰。 嬿央顺利过了大街,进了这家卖首饰的地方。 进了楼未看到杜雪若,不过不急,总归是在这座楼里。 嬿央顺道看起这里面摆着的首饰。 祖父才去逝不久,她身上现在一件首饰也没戴,连绾发也只用的木簪子。所以这些首饰也只是看看而已,没有想买的想法。 不买,看着看着也入了神,又或者是出神。后来连杜雪若选完首饰出来了她也没发现,还是对方看到她后愣了一愣,旋即不知是什么心思的过来找了她。 “祁夫人。” 嬿央回神,回神第一时间不是因为这道声音回头,是心里无声扯了下嘴角,心想倒是杜雪若先来找她说话了。 恢复神情,转身看去。 “杜小姐。” 杜雪若:“你也来买首饰?” “不是,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素净样式的铃铛,给女儿买一个。” 杜雪若点点头。 “那可有选中的?我刚刚倒是看到一个铃铛镯子不错。” “我带你去看看?” 嬿央:“有劳了。” 杜雪若给她带路。 后来嬿央没买那个镯子,赤金的,现在不适合韶书戴,最后她是随手选了个一点纹路也没有的银铃铛,等过几个月给韶书拿着玩。 挑了这个,嬿央也没兴致再和杜雪若聊什么了,出了门便心思寥寥的打算回去, 可杜雪若还想和她聊聊,她这几月越见越觉她和祁表哥过得不是那么回事,刚刚最先见她时又见她是失神,那种模样……怎么说呢,反正她是乐见其成的,是以,倒是想再探探。 她提了前面有家茶楼,问不如一起喝个茶? 嬿央本来已经疲了,不知身疲还是心疲,但看看杜雪若,倒是最后笑笑又答应了。 都到这一步了,那就继续说说吧。 两人一起往酒楼去,路上边说边走,其中不免聊到了嬿央家里最近出的那件事。 “听说你祖父走了,节哀。” 嬿央:“嗯。” “已经过去了。” “表哥有回来奔丧罢?” 嬿央看一眼她,这一眼后,道:“没有。” 杜雪若似是这才恍然一样,笑了一笑,“看我,嘴快了,表哥在地方任职,无圣上的召令回不了京。是我不对,倒是惹得你又伤心。” 嬿央淡了淡神情。 颔首一下,“嗯,他无召回不来。” 杜雪若点点头,点头时注意嬿央神情。 但对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她也看不出来,倒是这时身后正好有人赶路催一句让让,嬿央回头看了一眼,错身一偏给对方让了让道。 随后到了茶楼,要了一间房的同时,杜雪若还要了纸墨笔砚。 嬿央看她在煮茶之余,无意随手画了副简单至极的水墨画轮廓。 对方显然也不是要画全的意思,嬿央看她轮廓只画一半又停了。 “还小时我是不爱学画的,琴棋书画我那时只喜欢学琴。” “后来是随母亲一起到了国公府上,见到了一副极好的水墨画,看得喜欢,回去才肯听话学。” “我记着那副画好像现在还挂着,是不是?” 是,是还挂着。 那副画嬿央也看了好几回了,毕竟府里她哪里没有去过。 “是还挂着的。” “颜色可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 “那真好。” “可惜……”杜雪若喝茶叹一下,自嘲,“可惜如今我倒是物是人非了。” 嬿央:“表妹脱离那个家,以后日子肯定会更好。” “借夫人吉言,我也希望……”杜雪若顿了下,稍后,喝茶的眼神停了,倒是有瞬间有意无意的好像在看嬿央,“希望我以后能够得偿所愿。” 嬿央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但奇怪的是她好像不太生气,杜雪若的得偿所愿,在对方此时这样看着她的眼神里,又在之前她话中种种有意无意露出的机锋以及她不算掩饰的好的表示她与祁家的渊源里,在这一刻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嬿央不生气,继续喝茶。 不过将要入口时忽然记起昨日她诊出了怀孕的事,而刚刚,她们要的是什么茶叶来着? 当时没注意。 茶杯又放下了,不是说茶叶一定对她现在的情况有害,只是到底昨日身体已经不舒服,现在也不算太舒服,以防万一还是不加重身体负担了。 杜雪若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动一动。 但却未问她为何不喝了。 心想她刚刚说了什么吗?淡淡的想,不过也只是些似是而非的话罢了,她未说什么重话,也未明确什么。 杜雪若自顾喝着自己的茶。 嬿央等她又说了些事后,看时辰不晚就回了,不出意料的话,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单独和她见面。今日看到她的那刻给自己平白添了一阵堵已经够了,现在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猜错对方的想法,以后何必再见这个人。 当然,要排除那些完全逃不开的场合。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2节 嬿央:“时辰不早了,家中儿女还在等着,我先回了。” “我送送你。” “好。” 送到门口,嬿央让她不必再送,自己带着丫鬟独自下楼。 下楼,又到回到马车的路上,嬿央忽然摊开手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手心里竟然出了汗。 紧了紧手掌,回到马车上后拿帕子擦了擦,叫车夫往回走。 这时都已经过了正午了,她身边的丫鬟便问:“夫人,您饿不饿?” 饿不饿?嬿央摇头,她一点也没有觉得饿。 明明早上也没吃多少,只喝了些好消化的粥而已。 她的摇头让丫鬟惊讶到了,她都饿了夫人竟然还不饿? 嬿央这时也说:“你们饿了?那你们把那些点心分一分吧。” 但丫鬟们哪敢动啊。 嬿央于是给她们分,分了她们,最后自己到底也吃了一块。 只是味同嚼蜡,不知道是味觉出了问题还真的只是纯粹没胃口。 回到府上后被嬷嬷问及可吃了时,觉得不吃好像不行,便让嬷嬷让厨房做粥。 像早上一样喝一碗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一直应付黏人的孩子们,黏得她是完全忘了告诉母亲和李嬷嬷她又怀上了的事。 她没说,丫鬟们则以为她会说,这事便没越俎代庖擅自说出口。 还是之后夫人夜里睡下后次日又长睡不起,府里人紧急叫了大夫来,她们受嬷嬷盘问夫人可是这几日有过不舒服,犹豫一下,才说了夫人诊出怀孕的事。 这时也压根不用她们说了,刑大夫一诊脉,已经看了出来。 李嬷嬷:“……” 忍不住发了火,怒气冲冲,“这样大的事你们昨日回来不说,到现在问了才知道说?!是这样教你们规矩的?” 两个丫鬟张了张嘴,哑然,“奴几个以为,这事夫人会说的。” 说什么啊,夫人压根什么也没说!李嬷嬷祈祷最好这胎没事,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也不知道,顿生无力感,怪两个丫鬟?也不单纯是她们说不说的事,夫人也没有和她说……如今夫人还忽然睡了这么久,现在的具体情况以及身体安危全都难辨。 唉!李嬷嬷发愁。 好在,刑大夫说虽胎气不稳,但好在情形也不是太差,现在就等夫人歇息好之后喝过安胎药好好养着就行。 李嬷嬷谢天谢地,同时赶紧派人去告诉公主夫人又怀上的事。 在嬿央此时长睡不起的前一晚。 嬿央晚膳时分胃口也一般般,吃过后哄睡了儿女她就回房了。 回房让嬷嬷也去睡,她独自一人待着。 已经感觉有些累了,但累了却又好像睡不着一样,一时半会儿没去榻上。 嬿央心想估计是下午那会儿睡多了。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自己知道。她心想她嫁的丈夫还真是个易招蜂引蝶的啊……哂一哂,坐到了曾经新婚时期她第二天起来伏案写过东西的那张书案跟前。 坐着坐着,想起了两人定亲后的一次,那天是重阳节,家里那天登山去了,登山回来,嬿央是最后一个下马车最后一个进门的,但最后进门,在父母先于她踏进门时,已经听到了那声长晏二字。 嬿央神情瞬空,她愣了一样的想,他来了?他没说他今天要来啊?那他岂不是跑空了一趟? 脑海在这片刻里闪过了许多念头,随后,她是微微滞了步子,才在他回应父母的声音里,又紧接着已越过父母大哥甚至弟弟看向她这边的眼睛里又往前一步。 这时明明她前面还有大哥的身形挡着的,但他比大哥还要高上一些,所以好像仅凭她忘了移的目光,又仅凭这忘了移的目光里目所能及处看到他发冠的轻微动作,已经知道他此时是看向她了的。 那种感觉……那种在大哥往旁边偏了一步,毫不意外中刹那看到的果然是他深黑在看她的眼睛时,心中未动一下是不可能的。 当天他在家里留了饭,她和他已经定亲,这样年节里他留个饭是不要紧的。 饭后是大哥去送他,大哥回来时给了她一个东西。 “什么?” “你自己看,长晏让我递的。” 嬿央看向他递来的盒子。 后来她看了,里面是一块雕得活灵活现的茱萸镇纸。上面各个茱萸结成一串,雕得通透又光滑。这块镇纸她到如今还用着,就在这张书案上。 嬿央视线看过去,不自觉间一直盯着它看了许久。 到眼睛眨了又眨,才撤回目光去躺下。 而刚刚无声间看得越久,此时心里就越明白她和他连成亲前的那样也回不去了。如今,还有个杜雪若对他有心思。 嬿央头疼吗?头很疼,非常疼,但更深一层次,难以纾解的是心里面,对于两人现在的情形她前所未有的悲观。 这夜夜里她连醒了两回,醒一回脑袋晕一点。她觉得可能还是怀上这胎闹得,所以摸了摸肚子。 之后时不时仍然摸一下,摸着,脑袋里又轻又重的感觉间却想的是从去年起祁长晏回来的每一幕,想着想着,她摸紧了肚子,潜意识间又不愿去深想了。 觉得两人之间所维系的已经彻底断开了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 这一次后,再次陷入睡中无意识时嬿央久久未醒。 第71章 她一时未醒, 这急坏了李嬷嬷,刑大夫在被叫来给她诊过脉后,虽在之后是他自己亲口说得情况不是太糟糕, 只要等她歇好了就能醒了,但后来却也是对方又皱了皱眉,重新担心起她的情况来。因为她那段无意识的时间可以说是毫无反应,实在有点吓人。刑大夫忖了忖,便打算用针灸帮她提前恢复。 嬿央觉得脑袋一疼。 这阵疼让她醒了, 不是当日她马上就醒了, 梦中的八月初她是直到夜里才醒的, 是现在在曾祖母宅子里的她醒了。 醒时手是下意识摸着额头的。 梦中太疼, 导致她在做梦时也摸了摸额头。 嬿央愣了愣, 愣过后是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肚子。 梦中她无意识的那段时间意识真的是完全处于一种空白状态,那种感觉,还有身体上的虚弱……现在想来忽然有点害怕。若是没有大夫,她当时怕是不会仅仅只是忘了一些记忆而已,只怕这个孩子最后也会…… 喉咙眼紧了紧,好在霁徇生命力顽强,她已经平安生下来了。 嬿央心想若是能再回到当初, 给祖父送葬时她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绝对不再神伤走神,不然当初她就不会摔那一跤了, 祖父头七那日她也一定走得很慢很慢,绝不让自己又摔一次,还有那次撞到额头也是, 碰见杜雪若更是。 当日不该下去见她的,那几日也不该忘事忘得那样厉害竟然让她回府后都忘了告诉嬷嬷她怀孕了的事, 那时若是让大夫早早看过,或许她当时的情形会好一些。 但仅仅只是这些而已吗?嬿央……嬿央泄气,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还有她自己也不愿想起那段时间的原因吧?祖父忽然走了于她而言打击太大,那夜从最初被她撞到他和杜雪若一起走出来也像是他和她的裂痕从暗里转向明里的开始。导火索一点即燃,只是他总是不在家里要燃也燃不起来,直至她最后忘了。 忘了,现在却又记起来了,记起了自己那天极为低落的情绪,低落到现在回忆起来还几乎能影响到她此时的那种情绪。 可见她当时心里的感觉…… 而现在,现在她当然知道他和杜雪若完全没有什么,他远在任地也从未找过其他女人,可知道归知道,此时梦中持续的感觉却未消失。 还是影响到了她。 那时她和他完全陷入谷底一样的境地影响到了她,所以即使清楚明白那些已是过去,曾经担心的也都不存在,这会儿却也不是一朝一夕马上就能完全忘了的。 那一年啊……嬿央深吸一口气。 深吸一口气时,韶书噔噔噔的跑了进来。 “阿娘你起榻了吗?祖母叫我来喊阿娘。” 嬿央哑了哑,道:“……阿娘起了。” “起了?”韶书来看看。 她继续跑进来,刚刚是韶书还没到内寝就已经开始喊了。 嬿央闻言无奈摇一下脑袋,起榻。 韶书跑进来后看阿娘确实起了,在一边小凳上坐着,仰头,“祖母说时辰不早了,阿娘不能再睡了。阿娘,我们去马车上睡,到时候我不吵你。” 嬿央笑一笑,“好,是阿娘睡晚了。” 韶书摆摆手,“阿娘没晚,是今日出发的太早。” 嬿央笑了一声。 过会儿,到母亲那边时她向母亲致歉。 平宁公主:“不是大事,你现在起了就行。” 又想,还年轻呢,能睡也是个好事。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想睡到这会儿还睡不成呢,每每天还没亮没想醒却已经睁了眼,睁眼后无奈的再也睡不着了。 两刻钟后,出发。 丁宅那边的人这时还特地过来送了送。 平宁公主上马车后让她们不必送了,回去罢。 这天夜里,夜宿客栈。 夜深人静之时,正歇的好好的呢,忽然一阵巨响,所有人都被惊醒。 平宁公主的护卫最先被惊动,瞬间所有人警戒,同时护卫领头之人派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嬿央屋里,韶书被这阵巨响吓得身子一哆嗦,钻到阿娘怀里。 嬿央拍拍她的小背安抚,“没事没事,阿娘听护卫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但没事归没事,却是起身穿衣,又帮韶书穿衣。 韶书:“阿娘,我们是要离开吗?” “不知道。以防万一,阿娘先给你穿上。”那阵巨响到底不平常,怕等会儿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届时再慌里慌张可就晚了。 也是母女两刚穿好时,嬿央的房门被敲了敲。 “二夫人。”是平宁公主跟前的嬷嬷。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3节 嬿央:“嬷嬷什么事?” “公主让奴请您和书姐到公主屋里去,事情未查明之前先在那边待着。” 这样都聚在一起,过会儿护卫的力量也不会被分散。 “好,这就来。” 才到平宁公主那边,钟氏带着昔姐也是前后脚过来。 平宁公主看看两个孙女,“吓没吓着?” 昔姐:“祖母,好响好响。” 韶书:“我都被吓醒。” 平宁公主:“不怕啊,已经叫护卫去查看了过会儿就有结果。你们先在祖母这睡会儿,晚些再抱你们回房。” 韶书摇头,“祖母,我不困。” 昔姐也说不困。 平宁公主笑一笑,“那就先在这坐坐,陪祖母说说话。” 一盏茶后,有一阵阵快速上楼梯的声音。 在这一阵阵的上楼梯声音之前,客栈里已经人声喧哗。所有住在这间客栈的人都被巨响惊醒,此时纷纷出来查看。 查看之余,下意识绕过这边重重把守的几间房。又不是没长眼,明明看见这边重重把守还非闯过来? 他们也只是想探查探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平宁公主的护卫此时已经初步知道原因了,此时一阵阵快速上楼梯的声音便是由他们发出。这会儿,附耳到领头护卫跟前说起来。 领头护卫随后敲了敲门,进屋来禀平宁公主。 平宁公主:“怎么回事?” 领头护卫:“回公主,是马厩那边完全塌了。” 平宁公主:“……” “原因呢?” 领头护卫:“尚要花时间查明,不过已初步确认不是有匪徒之类。” 平宁公主听到这神色却没好起来。 马厩塌了,那这间客栈……淡淡瞟一眼,怀疑它的结实性。 “马车呢,可完好?” “损失了两辆,其余都完好。” 平宁公主点点头,随后看向嬿央和钟氏,“把东西收拾收拾,今夜先在马车里歇,这里别住了。” 嬿央明白母亲这样安排的意思,她也对此时客栈的安全表示怀疑,所以毫不犹豫点了头。 很快,护卫纷纷行动起来,帮着平宁公主等人转移东西。 客栈其余人看着这面的动作,起初是一头雾水,但随着马厩塌了的消息传开,也就明白嬿央等人离开的意思了。 有人毫不犹豫收拾东西也往外走了,今夜睡在外面的大路上都比睡在客栈里安心,谁知道下一个塌的是不是这边,到时他们可就直接被埋了。 一瞬,客栈里清空了大半。 剩余的是少数犹豫不决的,还有客栈里在焦头烂额处理善后事宜的客栈东家和管事小二这些。 善后事宜一直到天亮都还没处理完全,但好在有惊无险,客栈后来未塌。所以后半夜一个两个的又陆陆续续回房间去了,只嬿央这边一直待在马车上。 此时天亮了,护卫要清点损失也就容易了些。一清点,脸黑了,这趟他们一共是五十多人护送公主来丁家这边,昨夜他们的马也绝大部分都拴在马厩里,这下马厩一塌,除了侥幸没伤和只是马背上有些擦伤的八匹,其余或当场死亡,或因马腿骨折一夜之后不治而亡。 马腿是马匹全身上下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一旦骨折治都没法治,只能等死。 昨夜几乎一大半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死的。 护卫要气疯了,这是多少匹官马啊! 冷冷撇了眼客栈的东家,随后抑着怒气到公主这来禀报。 平宁公主听到损失的那刻也是黑了脸,几十匹马……这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还有就是,现在这些马没了,回去的时间因此被耽搁是肯定的。 现在仅剩的八匹马也就够拉拉马车和供极少数的几个人用用而已。 临时去买马?买是好买,可和她这些护卫磨合也要费时间,哪是那么容易的。 平宁公主冷着脸,亲自去看了看马厩那边的废墟。 看过,瞥向领头护卫:“派个人去告知县令。” 这家客栈必须从上到下好好排查一下,今日塌的是马厩,焉知明日塌的不会是房间,不确定下来以后都别再招客揽客了,平白害人! 旁边客栈的东家听得脸一白。 平宁公主看也不看他,走了。 县令那边来的很快,照往常而言对比出来的那种快,毕竟对方是持着平宁公主手下的令牌来找他的。 快马加鞭赶来时,沿途也已经打听出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是马厩塌了足足损失数十匹官马时,也是一悚。若是故意,这可都算得上重罪了。 又想,幸亏昨日塌的不是客栈,否则平宁公主加上国公府一家子还有那近百人全埋在底下,客栈东家的九族都不够砍的,保不准他身为父母官因为失责届时也得被连累的脑袋搬家。 县令想的冷汗都要出来了。 随后终于到地方时腿脚便快的不行,马上去见公主。 “下官参见公主!” “客栈的事交由你来审查,查清昨天夜里的事,还有,全力排查隐患。” 县令:“下官定尽力而为!” 平宁公主颔首。 这事交给了县令,平宁公主未再停留,也先不采买马匹了,就靠着这八匹马先回邯辅郡城吧。 仅有八匹马,随行护卫们就只能用走的了。只能走,原来骑马只用再走一天半的路程,被拖的走走歇歇几乎要耗六天时间。 这么长时间,途中连镇国公都来信问了回平宁公主到哪了。 平宁公主把事情写了,叫人寄回去。 此时是离开那家客栈的第三天,九月初二。此时也已经进入了邯辅郡境内,所在的是与临郡相邻的一个县,从这个县回郡城,按现在的速度还要有三天多。 也是巧,陆晁那边负责的工事也恰修到了这边,这边是最后一部分,十一月月底能完工。 陆晁过来巡查时看到平宁公主的护卫队还讶了讶,平宁公主怎么来这边了? 平宁公主领头的护卫也看到了他,还到平宁公主的马车前低声说了句。 “陆侯二子?” “是,公主。” 平宁公主看看天色,随后说:“把他叫来说说话。” 护卫便打马朝陆晁这边来。 陆晁见此神情动了下,想了想,便也走过来。 护卫骑到他跟前时下了马,拱手唤一句陆大人。陆晁点头,问:“可是平宁公主跟前的?” “小的正是。公主遣小的来请您过去说说话,还请移步。” “好。” 到了平宁公主马车跟前,陆晁行礼,“下官陆晁,拜见公主。” 平宁公主从车窗探头出来,颔首,“起。” 随后则问:“陆小子怎么在这边?” “下官在此负责工事,已在这边待了有半月了。” “已待了半个月了?那你对这边可熟?” “天将黑了,不想住客栈,可知附近有哪家空着又结实的民宅能赁居一晚?” 这才是平宁公主叫他过来说话的目的,自从出了上回的事后,平宁公主对沿途的客栈都不大信任,这一路都是住的审查过后觉得可靠的民宅。 陆晁惊诧。 不过这点他还真知道,毕竟在这待了半个月也不是白待的。 他自己都是赁了宅子暂时住着的,县令安排的住处对他来说离得这边有点远,干脆自己又赁了一处。 他看了看公主和这些护卫,还真有合适的。 “您不嫌弃的话,小子带您去看看?” “行,去看看。” 陆晁到前面带路。 带路时他还不知道嬿央也在这些马车队列里,更不知道平宁公主这是去参加完了丧事回来,只猜测平宁公主是因为有事去了哪。 所以到了地方时,正恭敬等着平宁公主下马车来看看呢,忽然从后面听到韶书唤阿娘的声音,神情愣住,身形有点僵。接着有些木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了。 也幸亏他没动……这是回神后想的。接下来到嬿央牵着韶书以及钟氏带着昔姐一起走到平宁公主跟前时,他已经能做到神情如常不显异样了。 他笑一笑,先让人把房子的主人带上前来,让他见过平宁公主。这是他提前派人快马通知的,对方早早来这边宅子候着了。 来人既兴奋又紧张,行过大礼后,再三道蓬荜生辉。 平宁公主笑笑,让他上前带她们进去看看。 一番看下来还算满意,给了银子今夜便在这边住下了。 住下时,倒也还记得陆晁。 “陆小子留下来用饭?” 陆晁:“小子那边还有事要忙,还得去那边看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4节 “那你去忙吧,别因我这边耽搁了事。” 陆晁不多停留,离开了,离开时看到了韶书和昔姐在院里玩的身影。看了看韶书,步子未有停留的继续往外走,走动间身后小女孩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韶书,你看有柿子树!好像是已经都红了?你觉得甜不甜?” “甜,有鸟吃了。” “我也觉得。” “那叫嬷嬷去买柿子吃?韶书你要不要?” “要啊……” 随后是再也听不见了。 过了这晚,平宁公主原本是该一早就动身继续赶路的,可这天从凌晨起就又是大风又是下雨的,这样的天实在不适合赶路,暂时便多留一天。 与此同时陆晁那边,陆晁看到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 他表情看不出什么的上前,“祁大人。” 祁长晏颔首,随即道:“进度还顺利?” “一切顺利。” “嗯。”祁长晏亲自去看看。 陆晁跟过去。 两人自去年挑破以后,随着他的识相,至少表面上的相处都已经完全让对方挑不出任何错处。陆晁也已经习惯了这位的视查,从前对方便会时不时来看一下进度,最近来到这边后对方一直还没来过,肯定会来一趟。 陆晁估计是他知道了嬿央已经抵达这边的消息,才特地挑了这个时间来视察。 祁长晏还真不知道,他和嬿央也不是日日通信,怎么可能这么巧知道嬿央已经抵达这里,是确实这几日才腾出空能过来一趟。 这几日她仍然未归,他以为是她和母亲一起在曾祖母那边的宅子多待了会儿。 他此时倒是视线专注只看眼前工事进度,这会儿已经停了雨,出来巡查方便。 除了踩一脚泥以外,但这在所难免。 看完之时时辰也不早了,又兼今天是阴雨天,显得这个时辰看起来更晚,跟已经到傍晚了一样,本县的县令见此望了望前面走着的祁大人,往前追一步,“时辰看着不早,下官叫人去备桌热菜,大人傍晚留下用饭?” 祁长晏:“不用。” 过会儿他随便用点就是,而且和陆晁吃饭,他不想。 至于已经看着快傍晚了……祁长晏望了望天色,转身吩咐许冀过会儿让人去找家客栈,今夜歇在这边,明天再回去。 陆晁听到客栈,抬眸看了眼他。县令也看了看觉得奇怪,祁大人不去公主那住? 祁长晏未留意两人的眼神,甚至之后还是又下起雨,与陆晁和跟前这个县令要分道扬镳时,走了两步他忽然顿住。 听到陆晁那边来送东西的一个小厮说了句话,那个小厮甚至是才从他身边走过的。 “平宁公主派人给您送了一盅汤表示谢意,让小的温着提醒您回去后记得喝。” 第72章 祁长晏猛然回眸扫向那个小厮。 但小厮是背对他的, 并未看到他的眼神。陆晁是看到了,祁长晏随即眼神再扫,也确实是已眯眸看着陆晁。 “我母亲?” 他拧了拧眉, 神情有微微变利的趋势。陆晁直面他的眼神,稍后他先接过了小厮递来的东西,才点头,“是。” “平宁公主正落脚在这边。” 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 这一句是陆晁从祁长晏现在的反应中看出了点苗头。 “您还不知道平宁公主在这边?”还以为他是知道今天才来这的呢……陆晁多看了两眼祁长晏。 祁长晏眼神彻底滞了下, 也沉着眼是瞬间的一言不发。 他还真不知道…… 更不知道……忽而眼神又扫一眼小厮。 他更不知道陆晁是帮了母亲什么忙, 母亲倒是还要给这个人送汤。 听到母亲二字意外, 听到母亲给对方送汤更加意外。 眼眸一抬, 这回还是看向那个小厮,“我母亲仍然在那?” 又淡淡追问一声:“哪家客栈?” 小厮被问赶紧答:“回祁大人,平宁公主未落脚客栈,现下是在我家大人同一巷子的一座民宅里落脚,是昨日才住下的。” 祁长晏:“……” 渐渐有点不快了,眼神意味不明扫了一眼陆晁。同一巷子,呵呵。 陆晁面不改色, 道:“昨日傍晚碰见公主, 公主问我附近可有空着的民宅能赁,陆某只熟悉自己所住的那条巷子, 那边又正好有一处空着的合适的民宅,便和公主说了那。公主后来看过也觉得合适,这才暂时落脚。” 祁长晏脸上也同样看不出什么, 但心里却在那一声呵后,这时又冷嗤了一声。真的就只熟悉那一条巷子?这话也就他陆晁自己信。 但母亲既然已经住下了, 不想和他对此作无谓纠缠,祁长晏神情冷冰冰,眼神看向陆晁,“那就借你小厮一用,麻烦给带个路,我去看看母亲。” 对这样的小事陆晁有什么不答应的呢,更何况要真是不答应,他事后保不准会吃点苦头,虽然那对他来说也不会伤筋动骨,但算了,不就是带个路的事。 “好。”陆晁点头。 祁长晏转身。 转过身,此后一路也没为难陆晁的小厮,确实单纯只是让他带个路。 但进了巷子时,久未出声的祁长晏倒是问了一句,“你家大人住在哪?” 小厮:“回郡守大人,我家大人住在那。” 他指向一个方向,才指过,又指向一处,“平宁公主的宅子也很近了,再过去一个宅子就是了,就在那。” 小厮答完,未听到这位大人又问他什么,便自觉继续保持默不作声。 祁长晏问什么?他此时的眼神在看小厮指的那两处宅子。 先看的是陆晁的,他住的是个带了小院的宅子,规模说大不大,但小也肯定不小。扫了一眼,又往前看小厮指过的母亲现在正住的宅子。 这座宅子比陆晁那座要大许多,毕竟还得容纳下那几十个护卫。 眯了下眸,未置一词,只随后到了地方时,亲自上前拍了拍门。同时让许冀给了陆晁的小厮一些赏钱,让他可以走了。 小厮按话退下。 而这边,宅子里的人听到有人敲门,先问了声是谁。 祁长晏面目淡淡,未出声,许冀适时上前一步,道:“是我,许冀。听说公主在这边,陪二爷过来看看。” 跟前的大门立马开了。 守门的人听出了许冀的音色,知道确实就是他在外面,那自然开门。 才打开,果然见有许冀又有二爷,赶紧行个礼,“二爷。” “母亲在里面?” “在呢,公主正在屋里。” “那大嫂呢,还有我夫人呢?” “回二爷,大夫人也在,二夫人她……” 祁长晏眼神微变,微的几乎让人看不出来,“嗯?怎么了?说。” “二夫人领着大小姐和二小姐出去逛去了,现在不在府里。” 出去了……祁长晏颔首。 接着进去。 随着他进了宅子,大门又合上。 不一会儿,走到主屋那边,平宁公主乍一看到他只有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祁长晏:“……” 不答,却是叹,“儿子也想知道您为何要在这落脚,还不来信给儿子说一声。” 平宁公主:“……这不是临时做下的决定吗。而且昨天要是真给你去信,你也得到这会儿才能收着啊,不是照样要错过?” 祁长晏哂叹一声,“嗯。” …… 嬿央是等雨小了许多才带着韶书和昔姐回来的。 马车停在她所在的铺子跟前,她先看着昔姐上去,又待韶书也上去了这才自己上去。 上去后一人给一张帕子,“擦擦头发。” 又刮风又下雨的天气有伞也挡不住雨往人身上扑,孩子们的头发多多少少都湿了一点。 “好。”两个女孩乖巧点头。 擦完,韶书昔姐手挨手坐,都往窗外看。是时一阵冷风吹来,吹得马车里在上一家买的竹制风铃轻轻晃荡,发出清脆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里独坐一边的嬿央看向两个小姐妹,说:“都不怕冷啊?” “阿娘,我不冷。”韶书摇头,还是坐在窗边。 昔姐也是一样,说她一点也不冷。 嬿央笑一笑,也就不管。 两刻钟后,回到巷子这边。 嬿央撑起伞时还不知道祁长晏来了,只看着前面两个小女娃也撑伞的身影,慢慢走着。偶尔,提醒两人一句前面有坑,绕路走。 这时她已经是领着孩子们穿过园子在往主院走。 从前面看,是一大两小三把大红的油纸伞在毛毛细雨中两前一后高低错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5节 韶书和昔姐最先走进主院,又走上石阶走到屋檐下能避雨的地方。 两人自力更生,都不要丫鬟们帮忙收伞,自己在那收了起来,收完,都走向主屋。 这时嬿央还在青石板上,她看了看孩子们已经进屋的身影,速度本想快一分,但紧接着女人的脚步却是停了,停了,伞面是下意识间骤然抬高,不知是错愣还是直白的盯着一个方向看。 那个方向里正出现三道声音。 “爹爹!” “叔父!” “嗯,回来了?” “回来了,爹爹,我买了东西。” “好。” 接着,又是男人的声音,“那阿娘呢?” “阿娘在那。” 嬿央痴愣不动,又或者说是此时心中那种恍如隔世之感让她刹那间一动也没有动。 她像被定住了一样只驻足原地,手心是无意识紧了紧,周遭的一切声音,人声,风声,雨声……所有在这一刹那都像是被刻意挤在了角落里,她已经完全忽视。 她的眼中现在只有画面,像哑了一样层层涂开的画面。譬如此时祁长晏已经走到门边的身影,还有男人似乎张嘴说了什么,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一样的动作。她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嬿央下意识偏了一下脑袋似乎想听清,这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起作用,但随后,她感觉到还是在男人又往她这走了几步,她好像才渐渐恢复似的,耳边从那种似乎恍神一样的感觉中逐渐有了声音,她则逐渐也朝他走。 才走近,两人因有伞隔着,都停了停,祁长晏问她,“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 “嗯。” 嗯过,才意识到手上还有伞,嬿央渐渐撤了,偏向一边收了起来。 收起来后给了丫鬟,嬿央抬眸问:“你怎么过来了?” 祁长晏:“过来视察,碰巧……” 顿了一下,心想确实是碰巧,否则他压根不知道她和母亲已经离开了丁家现在都到这边来了,路上还出了马厩坍塌的事。 “碰巧听到了你和母亲在这边落脚的消息,就过来了。” 嬿央点点头。 随后夫妻俩没有干站在这,一前一后进了屋。才进屋,几碗汤端过来。 这汤是平宁公主让人小火慢熬出来的,现在这样降温了的天喝着正好。 之前给陆晁送的也是这个汤,那时是刚熬好就给送去了,这会儿一家子喝得则是一直煨着的,不冷不烫,正好能入口。 “都喝一碗,补一补。” “好。” 祁长晏几口便喝完了,看他喝完,韶书捧着碗过来。 祁长晏看向女儿,“做什么?” “爹爹,给你喝。” 祁长晏:“……不用,爹爹喝够了。” 韶书也喝够了,她在外面吃了零嘴呢,喝不下,转向阿娘,“阿娘,给你喝。” 嬿央:“韶书自己喝完。” 韶书摇摇头想说她不想喝了,但余光中瞥到阿娘面无表情的脸时,变乖了,乖巧把碗里的一半喝完。 嬿央摸摸她头发,叮嘱,“以后少吃些零嘴。” 孩子免不了都有这个毛病。 韶书点头,“好。” 这时,平宁公主问祁长晏,“你是明天就回?” “是,母亲。” 平宁公主:“明日得赶到治所?” “嗯。”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平宁公主:“那你没法跟着我们一起走了,马厩的事你也知道了,原先一天的路现在得走个三天,明天我们可没法到郡城。” 祁长晏:“……” 他是想嬿央跟着他明天一起走的。 可看了看母亲,又看看嬿央,最终罢了,也不差这几天。 “好。” 但最后反而是祁长晏在这边拖了几天,平宁公主那边先起程了。 县衙这边有一个靠山的村子出了事,附近不知从哪来了狼群,已经接连两夜有狼下山闹事了,这事头两天就禀到了县令那,县令那边已经派人去看过了,那人也是看过后被吓着了,连夜回来求援。 县令自觉也有点麻烦,正好祁长晏又在这,干脆禀到他这来了。 还正是祁长晏第二天临走前说得。 祁长晏听了后瞥着县令,“怎的现在才说?” 县令摸摸鼻子,“下官……下官起初以为只是几只狼而已,哪想,是狼群。” 狼群就麻烦了。 要是现在不处理一直等到冬天的话,那更麻烦……到时估计就是成群的下山了,靠山的村子全得遭殃,明年春还能剩多少人他都不知道。 到时闹开了,对身为县令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长晏留下处理狼群的事。 留下的同时让人送信回郡城,告知郡城主要官员这边县的情况,又说待他处理了这件急事再回。 另一边,同样派人又赶往平宁公主这边,拦住过会儿正准备和平宁公主一起出发的嬿央和韶书。 嬿央听完愣了一下。 平宁公主则是顿了一下,仔细问来说的小厮,“让嬿央和韶书留下?” 小厮:“是的,公主。二爷说这边有要事要处理,他还得在这边留一阵。便派小的来说让夫人晚几日再回,届时和二爷一起回。” 平宁公主:“……” 笑了,这臭小子。 但夫妻俩待在一起是理所应当,她当然不会非要把嬿央带走。 “行,知道了。” 又看嬿央:“那你便留着吧,也省的跟着我一天的路走成三天那样慢吞吞,改日跟着长晏一起回去还快些。” “也别担心霁徇,回头到了郡城我帮你看着。” “……好,有劳母亲了。” 平宁公主点点头,上马车出发。 但嬿央被留在这了,这夜祁长晏却没回来,他只是派人回来说了一声,说他这夜留在村子看看,看看狼群是什么规模。 嬿央到这时才知道他要处理的要事是关于狼,这东西可不怎么温顺,还颇有一股狠劲。 “狼?” “是,二爷说要亲自看看,好心里有个数。” “那他人带够了?” “夫人您放心,二爷人带够了的。” 嬿央唔一下,道好,又道他下去吧。 他下去后,韶书凑过来,“阿娘,哪里有狼?” 嬿央:“村子里。” “我们去看看吗?” 嬿央摇头,怎么敢带女儿去。 “可我想看看。” “阿娘回头画给你看。”她偶然见过一回。 “好。” 这夜宅子里很安静,平宁公主她们全走了,护卫因主要任务是护着平宁公主,这趟也只留下六个还在宅子里,前几夜刚好够住的宅子这夜显得格外空旷。 而且昔姐也走了,韶书顿时觉得有点无聊,嬿央看她没什么兴致,带来的那本医书也在沿途打发时间时早看完了,翌日便带她到当地的药铺逛逛看看。 这时是清早,嬿央带韶书来了当地规模最大的药铺。韶书目不转睛,这看看那看看。正看着时,嬿央看到一个小厮进来拿药,那个小厮她认识,陆晁身边的。 对方也认出她了,行了个礼,“祁夫人。” 嬿央颔首。 小厮拿了药就出去了。 过了会儿,又有个人进来,是陆晁,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个小厮。是小厮漏了样东西,这会儿回来再买。还是公子提醒他漏了的,这会儿讪讪的赶紧弥补。 买完,马上冲陆晁道:“公子,这会儿齐了。” 陆晁伸手让他给他看看。 小厮递过去,陆晁看过,这回没有再缺漏什么,便打算走了。可不一会儿,他的脚步是停住,又喊了声祁夫人。 嬿央刚刚带着韶书进里面去了,这会儿才出来,陆晁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她竟然也在这,刚刚小厮完全没对他提这事,他过来也的确是因为要买的东西里漏了样,才会第二趟时亲自过来。 没想到她竟然也在。 嬿央:“陆大人。” 随后眼睛看了看他手上,“你买药?” 陆晁看着她点头,“最近手下有人偶感风寒。” 嬿央点点头,点头后视线马上看得是门外的方向,那边疾驰而过一大帮人,其中有个身影还是祁长晏,但他没看到她。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6节 可她一眼匆匆看见了他。 嬿央几乎下意识快走几步走到门外,陆晁顿了顿,也跟过来。 第73章 陆晁看到时只剩视线中十几个人打马而过的背影, 当先那个他自然也认出是祁长晏。 原是看到她的丈夫了…… 心中久违的钝了一下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而后……而后他听到的是一声叫爹爹的声音。 是她的女儿韶书在喊爹爹。 又听到她答:“嗯,刚刚过去的是爹爹。” 陆晁垂眸看看她的女儿, 除了看她的女儿,其他地方他的视线好像无处可放。心想他总不能盯着她看,太明显了。 见韶书又问了。 “爹爹去哪?”韶书仰头看嬿央。 “阿娘也不知道。” 嬿央说完又望了望祁长晏已经消失没了踪影的方向。 望了几息,拍拍韶书,视线这时已扭了回来。 不止是祁长晏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他身后那些人这会儿也都在转角处消失。 轻轻拍了拍女儿时, 低头望着女儿又问:“还要不要买药?” “要。” “那阿娘陪你再看看。” “好。” “陆大人, 失陪。”这一句是对着陆晁说得了。 陆晁表示理解, 且他也该走了, 没理由继续留在这。他静静看了看她牵着女儿往里走的身形,稍后顿了一会儿,离开。 韶书一番看下来最终买了些当归和三七,府里这两味药能用上。 药铺的掌柜见她待了这么久却只买两样倒也未恼,还聊了起来,“你学过药?” 韶书仰头,“我学了一点点, 不多。” 掌柜的笑笑, “那难怪了。”在药铺里待了这么久倒是待的住,没嫌药味重闹着要她阿娘带她去别处。 韶书点点头。 随后把药抱着, 分出一只手牵阿娘,“阿娘,我们回去。” “好。” 中午, 嬿央未见祁长晏回来用饭,且随后派人去县衙里问了声时, 得知他并不在衙里,又下村子里去了。 他还在为狼群的事奔波。 嬿央点点头,对此未说什么,让回来报消息的人下去吧。 韶书等那个人下去后,好奇问嬿央:“阿娘,村子远吗?” “阿娘也不知道,阿娘没有去过。” 韶书道好吧,到一边自己倒腾从院子里拔出来的野草拿来编蟋蟀玩。 这是她新学的。 她编,嬿央在一边也待的不算无趣,上午买了几本书回来看。 看着看着,韶书编好了跑来她这,说她编好了,让她看看像不像。 嬿央:“很像。” 韶书点点小脑袋,“阿娘,我也觉得。” “就是可惜不会叫。”韶书叹气摸摸草编的蟋蟀。 嬿央乐了,能叫那还得了。 韶书自己也被自己说乐了,下一刻她又把蟋蟀放一边,到阿娘怀里拱一拱。 她现在是以站着的姿势在嬿央跟前的,小脑袋拱了后又仰起来,“阿娘,我们再出去看看好不好?” “还想去药铺?” “嗯,我再认认。” “好,阿娘带你去。” 但最终倒是未进药铺的门,而是停在了一对卖药材的夫妇那。 夫妇俩穿着朴素,随便把东西摆了出来就在大街上卖,嬿央起初还没认出来是药,还是走着走着韶书忽然拉住她,又小手扯紧,拽着她一直往一个方向走,她才问:“要去哪?不是说去药铺。” “阿娘,我看看黄芪。” 嬿央狐疑,哪有黄芪。 后来知道了,这对夫妇卖的就是黄芪,没怎么炮制干燥的生黄芪。 韶书蹲在人家摊上,才看一看夫妇俩,甜甜的就问她能不能摸一摸? 夫妇俩眯眼笑:“能啊,小姑娘不怕脏的话就摸吧。” 看得穿的挺干净整齐的,他们觉得应该是怕脏的。 韶书不怕,拿着摸了摸,又仔细看了看。 张氏乐了,“真不怕脏啊?” 韶书:“不脏,回去我洗洗就好了。” “这个黄芪是家里种的吗?” “你认得是黄芪?” 韶书点头,“认得,阿娘告诉我。” 没有说侯嬷嬷的事,阿娘说不能把家里什么事都和外人透露。 张氏看向嬿央,一看,明白这对母女家底肯定不差,那家里有些渊源也不是什么异事。 “确实就是黄芪。不是家里种的,是在山里采的。” 韶书惊奇的张了张嘴,又弯了眼睛夸,“好厉害。” 张氏乐的更欢,乐不是因为受夸,而是觉得眼前的小女娃可爱。 还逗她,“你夸婶子,若是你买下了,那婶子给你便宜几文钱。” 韶书摇头说不用。 “不便宜我也买。”她还是头一回见生黄芪呢,买回去她自己试着炮制。 甚至已经开始掏出荷包拿钱,一共拿出二十五文钱给她。 “这些黄芪我都买了。” 给二十五文则是对方已经明码标价这些要买就给二十五文。韶书也不知道贵还是便宜,但她看上眼就买了。 至于有没有坑她……张氏这边也没坑她太多,生药和药铺炮制好的药材价格不一样,她卖的肯定不能比药铺现成的干黄芪贵的,她也确实没卖的比药铺贵,但说便宜也算不上,毕竟黄芪她自己会炮制,今日拿来卖是抱着就算卖不出去回头她和丈夫还可以再费些功夫晒干的心思,这几两黄芪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贱卖过。 现在看韶书给的这么痛快,想了想,便送了她一些别的零散东西当添头。 韶书原本不要的,但看张氏一直要给她,她也就收了。 还悄悄问了这些给了她她不吃亏吗? 张氏:“……没吃亏。” 韶书哦一下。 随后左右望望,本来都要走了,却又蹲了回来,“那我和你一起卖好吗?” 又乖乖保证,“我不吵,我就在旁边看。” 这下别说张氏了,连嬿央都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她女儿买了东西还不算,还想跟着一起卖…… 无奈笑了一下,牵牵韶书,“韶书,别耽搁伯伯婶婶。” 张氏愣了后则摆了摆手,道:“夫人,没事没事,不算耽搁。” 韶书马上看阿娘。 她正是蹲着的呢,这样仰头时显得更矮墩墩了,倒是像她又回到了三四岁那时候一样,嬿央失笑。 后来,韶书到底坐到最边上,和张氏夫妇俩一起卖了起来。 卖东西时,渐渐也聊开了。 嬿央从中知道了她和她丈夫住在哪个村子,还知道了最近由于山上流蹿狼群,一时半会儿不敢再上山去采药的事。 嬿央听到村子名字时已经失了下神,之后还是韶书拍拍她唤回她的注意,又稚气说了句,“阿娘,爹爹。” 嬿央看向女儿。 慢了一下,点点头,“嗯,爹爹。” 韶书弯了眼睛,弯了眼睛后歪歪头,再看张氏时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婶婶,你这些药我全买了,你家里还有没有要卖的?” 嬿央睨着韶书。 韶书心虚,不敢看阿娘。 张氏没当真,“你哪用的着那么多药材。” 韶书:“用得到!我学药,这些药都有用。” 张氏:“真要?” 这下不是看韶书,是看嬿央,这么大一笔钱还是看大人的意思稳妥。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7节 嬿央一时未说话,韶书马上扑到她臂弯来,眼巴巴的,“阿娘,都有用的。” “我们买好不好?” “再跟着婶婶回家拿药。”这才是她打的主意。 她想跟去看看,看看爹爹,看看那个村子到底在哪。 嬿央一口就要不答应,这不是胡闹? 可最终,不知是受韶书痴缠还是怎么的,她竟是应了。 现在还已经坐上了马车,跟着前面张氏夫妇的牛车往村里走。 嬿央默然,韶书只有高兴,一路上都很兴奋。嬿央看她,看了一眼,哂叹着点了她一下。 “……下回阿娘可不应了。” “好,阿娘最好。” 嬿央轻轻嗤了一下。 走了有一个半时辰,抵达了张氏夫妇所在的村子,才进村,便看到村里一片忙活的景象,这几天一直都在山脚设陷阱,防着狼再次进村。 这会儿见到张氏夫妇回来,身后还跟了辆马车,马车边甚至有护卫,村里人一时也不稀奇。这两天来村子里的人很多,对于这种情形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韶书这时想下地走,嬿央应了她,跟着一起走。 走下来看张氏看过来了,嬿央道:“想看看婶子住的村子。” 张氏忙道那她带她们看看吧,便只叫丈夫先驾牛车回去,顺带整理整理家里,她领着她们走走。 “您也看到了,村里这会儿都在忙着完善陷阱。最近村里的小孩都拘着,怕他们一个不留神踩到陷阱里去。” 嬿央:“可我刚刚看村里设陷阱的人好像不是太多?” “是不太多,大部分昨天都完成了,今天不多。还有就是,一些身手还比较好的,这会儿跟着几位大人进山找狼群踪迹去了。” “这东西狠的不行,别提前一阵子把我们村闹得多人心慌慌了,我们村有两户人家的鸡鸭羊什么的全给它们咬死了,一年的功夫白费。而且人还伤了,一共伤了三个,各个见血。” 韶书嘶了一下。 “好在从昨天起县太爷又领了一批人过来,昨夜还宿在了咱们村。昨夜那群流蹿的狼群还没进村呢便已经被射杀了两条,它们昨夜没再继续过来,直接退走了。” “那昨夜无人受伤?” “无人。” 张氏:“而且那两条狼现在就在村长家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韶书想去看看,但嬿央牵了女儿,摇头,“不看了。” 韶书巴巴看阿娘。 看也不管用,嬿央不会带她去。 张氏便带嬿央她们去看别处,顺路还摘了两个梨给韶书,是她亲戚家的梨树,也打过招呼说能摘,不要紧。 韶书揣着两个梨,摸了摸它们粗糙的表皮。 一路看过来,渐渐也走到张氏夫妇家了。张氏的丈夫已经准备好药材,这会儿韶书直接就能看。 嬿央等韶书看完,都要了,没有悔诺。 张氏高兴,又道:“您这么爽快,我也不作假,今晚留下用顿饭罢?我们夫妻俩好好招待招待您!” 嬿央:“不用破费,晚些我们回家吃。” 张氏:“您别客气!我这就去买肉。” 嬿央忙拉住她,“真不用。” 拉的结果是张氏太热情,嬿央有点拦不住,还是村子忽然喧闹,所有人全往一个方向走张氏才停了停。 张氏喊住一个人,大声问:“大娘,这是怎么了?村里出事了?” “进山的郡守大人回来了,听说头狼已经杀了!” 张氏嚯哟一声,赶紧追上去,“那这真是大事!我也去看看。” 连嬿央都给忘了。 嬿央:“……”失笑。 失笑之余,目光跟着她们的方向在走,她们说他回来了。 心底不明白她现在想不想也跟过去看看,但她知道韶书是想的,韶书已经极力在拽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嘴巴上接连嘟囔,“阿娘,也去,也去,我们去看爹爹!” 嬿央随了她,“好。” 母女俩跟在村民们的最后面,不用怕迷失了方向什么的,只要听着哪热闹往哪走就行。 走到那边时,村民们在守卫之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 他们围着韶书就什么也看不着了。 她只能一个劲踮脚,但踮脚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后来在嬿央一个不察时,韶书直接大声喊了两声爹爹。 嬿央:“……”原本只想安安静静看的。 低头,朝韶书无声竖个指头嘘了一下。韶书张了张嘴,又扁嘴。 “阿娘,我都看不着。” 嬿央:“那阿娘抱你起来看?” “好。” 但在嬿央才弯了腰要抱韶书时,前方人群中却已先开了一条道,紧接着,是在嬿央的余光尚还未回过神前,祁长晏的身影就那么直接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和他皆是一愣。 不过男人的反应比嬿央要快,他马上快步朝这走了过来,嬿央这期间则是还忘了似的,仍维持着弯腰要抱韶书的姿势,还是韶书忽然小跑离开她身边朝祁长晏跑去,又高兴的唤了声爹爹,她才渐渐直起了腰。直起腰时看到祁长晏拍了韶书肩膀一下,随之眼神就是看她了。 一种望得人心里像是马上要缩一下的那种惊颤眼神,嬿央再次忘了动。她忘了动他却早已朝她又走过来,所以再抬眸时眼前他已经在跟前了,还有,一眼就是他笑了,还有扑鼻而来的淡淡血腥味的感觉。 嬿央眼神动了动,迅速扫遍他身上她目所能及的地方,脱口而出,“伤了?” “没有。” 嬿央却还是在看他身上,甚至扯了他的袖子看起来,又仔细瞧了瞧他的手。 这些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没怎么觉得不合适,不过这些本也并不出格,倒也无碍。 她下意识在检查着时,视线里没法所有都兼顾,所以只看他身上的她倒是未察觉跟前祁长晏此时看着她或许可以算是出格的眼神。且除了她,周遭也无其他人能有那个机会察觉。 第74章 这下她没有察觉, 之后他将神色收了起来时她更是再也察觉不了。 不过他握了下她的手她是知道的,不过也仅仅只是握了一下。在她的手还检查他的衣服时他伸手握了下,不一会儿又松了。 祁长晏松了后, 问出心中想问的,“怎么到这边来了?” 听到那声熟悉的爹爹二字时,他当时的心情远远不止是意外。 怀疑过会不会只是村里哪个小孩和韶书的声音很像,但那时下意识还是跟着声音的方向先过来看看确定一下,没想到还真是韶书, 还有……还有她。 “碰到了这村子里一对卖药的夫妇, 韶书说要全买了, 就到这边来了。” 如此, 祁长晏颔首。 之后望了望后边他刚刚走来的方向, 顿了顿,先安置她和韶书,“你和韶书先在一边待一会儿,待我处理了一些事,我再过来。” 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 “好。” 但已经这个时辰了,嬿央其实不应该再继续待下去的,再待下去回城的时间便晚了。 可祁长晏好像完全忘了这点, 更忽视了让嬿央这一待最后时辰会是多晚的事。嬿央她……她也是有点忘了, 这会儿领着女儿在旁边看起别的。 韶书还是想凑到爹爹那去,可爹爹有正事, 她不好过去。 凑不过去,她看着看着就有点无趣了,便拉着阿娘往吸引她注意的地方走。 嬿央随她走, 只要不走到别人家里去。 她身边的几个护卫紧随着跟上。 …… 等祁长晏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回头发现已经没了母女身影。 他顿了顿, 扭头问许冀,“夫人呢?” 许冀……许冀他也没留神,他发现有护卫跟着夫人后就没怎么一直注意夫人了。 不由得讪讪笑了下。 祁长晏凉凉瞥他。 许冀赶紧表示,“属下这就去找找!” “许差爷,不用去找,我家孩子知道夫人在哪呢。” 一位老妇人一直在不远处守着,这时看着情形插话进来。 祁长晏望过去,老妇人被望了,精神矍铄的笑了笑,又把自家孙子往前带了带,“刚刚看您家姑娘对村里感兴趣,我家小孙女就给带了带路,她哥哥之前也跟去了,前不久刚跑回来打算告诉您您夫人在哪。” “有劳大娘了。”祁长晏道了声谢。 “不用谢不用谢,也谈不上劳烦不劳烦,您这几天又是进山又是巡夜的才是真的劳累。” 又催她的孙子,“快给郡守大人带路,没忘记路吧?” 男孩摇头,怎么可能忘,村里他闭着眼睛都能走。 “祖母,我没忘!” “那就好,快带路去。” 祁长晏跟着他走,跟着跟着最终走到了村里的河边,韶书跑这边玩水来了。 在她旁边还有好几个村里孩子,一起在玩水。除此之外还有好些妇人,因为嬿央在这,现在都在这边围着。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8节 “韶书。” 韶书马上扭头。 扭头时的她袖子挽得高高。 看到是祁长晏喊她,眼睛弯了,高兴的喊:“爹爹!” “玩够了?上来。” “好。”玩是没玩够的,但天色已经快暗了,确实该回去了。 小手牵上阿娘这时已伸来的手,随阿娘一起向爹爹走去。 身后其他妇人跟着也领了自家小孩往回走。 一起往回走时,最后各回各家,嬿央此时要回的家当然就是祁长晏昨日住的地方,是村里一户人丁简单的人家里,昨夜是暂时借住在这的。 至于她不回去的事……是都快走到那户人家里了,祁长晏看一眼天色,仿佛才注意到天都快黑了。 于是看向嬿央,“今夜便留在这边?” 嬿央也看一眼天色,原本是打算买完药材就回的,没想到留到现在都要在这边留宿了。 “好。”她答。 祁长晏勾唇。 在留宿这桩事上,后来又出了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那就是张氏怕这边屋子住不开,过来问了问房间可够,要不嬿央去她那边住? 常家:“哪里会住不开,你别瞎操心。” 更何况人家夫妻俩就住一张榻也不用再要间屋子,怎么会住不开。 常大娘摆摆手,让张氏莫忙活。 张氏又问:“那菜够不够?我刚买了一斤好肉,我拿过来?” 常大娘:“你留着自己吃,我还能少了贵客吃的?” 更何况,那位许差爷一早就买了食材过来,她想盛情款待还没余地呢,哪里用得着她拿肉来。 张氏遗憾道行吧。 她是真想好好款待款待嬿央母女,不说她们心善买了她全部药材,给的价格还极合理,就说她竟然是郡守夫人,郡守这两天亲力亲为亲自帮村里驱赶狼群,只凭这点她就算什么都没在她这买她也是感激不尽的。 今天听跟着进山的人说狼群隐患基本已经清除,头狼死了,有可能被选出来作为头狼的那几头全都杀了,其他野狼也被打得残的残死的死,闻风丧胆,再也没能力来侵扰她们村子。 以后这片山头是清净了,她可以再次进山采草药。 “那要是缺什么你尽管和我说,我给送来。” “不缺不缺,你也快回家用饭去,天都黑了。” 说完常大娘又说:“我就不送你了啊,厨房我还得忙活呢,大人和夫人都还没吃上饭。” “不用送不用送,我这就回了。” 常大娘点点头,风风火火又去厨房看火去了。 她的手艺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手头很快,色香味俱全的几个菜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这顿饭韶书吃得挺香,一点没有挑食。她现在已经爱吃菜了,不像还小那会儿吃菜吃得磨磨蹭蹭。 吃得小肚子圆圆,嬿央饭后领她去擦擦身。没带换洗衣物就只能擦擦身了事,好在已经九月天不怎么热,今天只擦擦身也没什么。 擦过身,这夜睡得挺早,但中途嬿央醒了一次时发现身侧原本睡着的祁长晏已经不在了,她旁边变得空荡荡。 嬿央缓了下神,缓了缓,脑袋好像才闪过他大半夜里是去哪了的念头。 接着是看女儿,又轻声唤了唤。唤了后确定韶书已经睡熟,下地出去看了下,她以为祁长晏估计是在院子里。 院子里也没看见他的人,小院里静悄悄的,且唯一的光亮是天上洒下来的月光。 嬿央没有继续再往外走去找他了,她怕韶书等会儿会醒,到时醒了不见他又不见她,还喊人也没人应,那不得吓坏?没准还得哭。 嬿央环抱双臂,搓了搓深秋夜里有些凉的感觉,返身打算往屋里走。 还没走进大门,先听到了几声动静。 起初不太明显,但接下来就很明显了,因为就在她身侧八步之外,往左的那块地方突然一块瓦片从天而降,在夜里砸出清脆的一声响。 嬿央吓一大跳,条件反射往旁边躲。又马上拔腿就往屋里跑,但这时先响起了两声尖锐的猫叫,同时其中一声格外凄厉,嬿央紧跟着又看到一只猫飞奔到柴草跺上,嗖嗖几下留下残影,另一只落后几步的去狂追。 好几个人这时也都闻声出来看了下,想看看是什么动静。而出来乍一看发现嬿央站在屋檐下,不免都愣了愣。 嬿央:“夜里一时没睡着出来走走。” “刚刚看到有两只猫好像在打架,现在已经追逐跑远了。” “还真是猫打架,我就说一听那个声音就是猫又打架了。” “下回得让大黄以后再警惕些,还有,不能在家里打了,把瓦片都给家里掀下来了!”常大爷和常大娘看着瓦片都挺心疼。 心疼一阵,又看向嬿央,“夫人回屋睡吧,夜里天气凉,您小心受寒。” “好,二老也小心,别着了凉。” “好好好,我们会注意的。” 嬿央回屋的第一件事是看韶书,还好,韶书睡得依然很香,没被那阵声音吵醒。 嬿央小心摸摸孩子的头发,在她身侧躺下一起睡。这一睡迷糊约睡了有一个时辰吧,但再醒发现他竟然还没回来。 嬿央摸了摸旁边从始至终都没暖过的温度。 狼群不是已经被赶走了,会为祸一方的该杀也都杀了,他怎么深夜足足出去了几个时辰? 嬿央忍不住再次下地看了看。 月光依旧,四周的环境则比她上回出来好像还要静悄悄。 忽然,好像听到了脚步一样的声音。 嬿央下意识往旁边走了走,站在了院门之后。若是开门,她所处的位置现在正好是进门时看不到的死角。 嬿央听到脚步声还在继续,也终于,她听到了声音,许冀的声音。 “刚刚各处都巡视过了,村里山脚处也都设了陷阱,不会有大型野兽再来袭击村子。” “那几家猎户呢?” “已经告诉他们以后若再发现野狼又或者其他野兽靠近村子的话,便把这事报给县令。” “嗯。” 说到这,两人也快靠近院门了。 嬿央听到两人继续说。 “让村里人一定要看紧孩子,其他人也都要对那些陷阱位置熟悉,别掉下去误伤了人。” “明日一早,属下会再次嘱咐村长把这事传下去。” “还有……” 嬿央跟着继续听。 听着听着他们好像越走越近了,随后是许冀连院门都已打开……这时再要走好像已经晚了,所以干脆还是驻足原地,嬿央没有走。 之后,许冀落后祁长晏几步要把院门关上时,不出意外的发现了她,甚至这时是错愕的和她四目相对。 嬿央淡定,和他颔了颔首。 许冀更愣了,看着都有点呆木。甚至是呆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似的喊了她一声夫人。 对于许冀来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他关门时会突然看见夫人呢?对方现在不应该正在睡觉?怎么倒是出现在门后面。 许冀哑然。 而前面的祁长晏,在他这一声喊出口时也直接回了头,他的脚步再未往前走。 回头看到真是嬿央,且她还站在靠院门处的地方时,神情里微微表露出的一点意外并不比许冀少。 嬿央知道他意外,她在他反应过来前先走了过来。 不是祁长晏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在想她怎么这时候醒了,又站在院门那,这时她一动,他也走向了她。走向她时让许冀先回屋里去,不必在他跟前候着了。 许冀点头。 他快步往屋里走,身影才走进房门时,隐约听到二爷问了声还不睡?其他的他就没法再知道了,因为他把脚步走的更快,快速回了屋里。 嬿央睡了,只是睡得不太久。 她答的也是睡了。 “睡了。” 祁长晏掀了掀眉梢,用细微的表情表示她睡了现在却在这? 嬿央:“……这不是又醒了?” 祁长晏笑嗯一下,接着却是问:“那怎么又醒了?” 嬿央睨着他不语。 祁长晏心里了然,回屋上榻后,手一翻便搂了她,薄唇在她颊边吻了吻。 嬿央神情停住,这是自她将所有都回忆起来后他第一次吻她,莫名的,心里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回头看看他,可男人用手掌搂了搂她的肚子,薄唇在她颈上又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已低声说:“睡吧,村子已经巡视完了,我不会再出去,明早我们就回。” 嬿央又哑了,也怕这时一看会忍不住问出心里自醒后一直想问他的话,便只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安静下去。 天亮,今天常家备的早膳是粥,菜是地里现摘的青菜和家里几样爽脆可口的小咸菜,本来还想备点肉的,但前天她就被许冀提醒过一日三餐不必特意准备,所以这会儿的早膳就图一个清爽舒服,只备了家里现成的几样。 祁长晏吃过早膳没多久就和村里人道别,随后骑上马回县城。村子里的人都挺不舍,自发的来送了送。 回到县城,祁长晏着重叮嘱县令让他以后时不时派人过去问问情况,同时注意周边其他村子,看看可还有村落受野兽袭击。 县令表示知道,也表明他会再三注意这件事。 祁长晏颔首,这天没急着马上回郡城,留都已经在这边留了好几天了,不差现在这半天。剩余半天他去了陆晁负责的事情那边,再看看情况。 嬿央这边,回来后她就和韶书一起在弄买来的那些药材,分门别类一一用油纸包好。 韶书坐在小矮凳上用小手边包边说,“阿娘,回去我用它们搓药丸。” “会搓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29节 “我会。”韶书点头。 嬿央笑笑,“那好,阿娘等着韶书搓出来的药丸。” 韶书乐呵呵道好。 包东西也包的更起劲了,包完,也难得想起霁安和霁徇,立马抬了眼睛看嬿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爹爹回来我问问爹爹。” “好。” 嬿央要问祁长晏的岂止是这一件事,还有昨夜他回来时她想过的她也想问一问。 第75章 “什么时候回?就明天罢。”祁长晏说。 “这边的事已经办完, 可以回郡城了。” 嬿央点头。 点完头下一句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是啊,怎么问呢? 如何提起当年的事? 当年他为何从未提过一次让她去他那。 想着想着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 一会儿后,她就看着问他了。 听了她问的他,则是刹那停了一下。两人这时正是才刚刚进门的姿势,祁长晏骤然的一停在这一瞬里显得很突兀。 嬿央是落后他几步的,此时继续走过去。走过去嘴巴张了张似要再问, 但她其实不是想问, 她也不知道她这时嘴巴动了一下到底是想干什么, 又到底是想知道什么, 可她知道随后的她大抵是什么心思, 在才微微动了下嘴角就看到他慢慢看过来的不知是沉默还是晦杂的一眼……心中也只有复杂而已。 这一刻她停了声音。 他好像也停了声音。 但停了声音的男人是已恢复了动作,他伸出手臂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这一切都在屋里静的不行的氛围里进行。 随后两人继续往里走时,似是默契一般,谁也未说话。但谁也未说话,却几乎是同时一前一后在往里走。 嬿央这回成了走在前面的那个,走在前面的她心思百转千回。心里的百转千回好像不知不觉就表现在了她的步子上,这体现在明明就在片刻前还是她走在他前面, 可这会儿眼里余光忽然一扫, 却发现他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也不是他走到了她身边,是她早前自己无知无觉就停下了, 他现在驻足于她身畔。 嬿央望过去。 望过去发现他神情里的情绪是仍似她之前出声问了的那刻,这时同样望着她的他,这个男人, 她的丈夫……他神情里一分一寸的感觉并不比她轻到哪去。 嬿央这回再次张了张嘴。 张嘴是愣愣的想,怎他好像也是一副不想再提, 又似介意的神色呢? 明明当初介意的是她啊。 神情动了动,不知是心里的晦杂驱使还是什么,竟是手掌抬了抬,想摸摸他脸上的情绪。 手指才碰到他的脸,男人的眼睛更黑了,旋即,在他脸上已经很久未见过的神色她这回竟然再次看到。 他牵了牵喉结,倒是似自嘲,又似无奈一样压着眼神深深望着她,嬿央失了声。 失声的片刻间是她的手被他骤然一收,又一拽一拥,她已靠进他怀中。腰上的手臂猛地环紧,环得似乎有些疼,但嬿央的注意力现在没有一分是在腰上的,是祁长晏拥了她后现在就在她耳畔的呼吸,还有他再次紧了似的,下巴往她脖子里收了下的动作。 嬿央这时像喉咙被堵,忽然艰难的连嗓子动一下也难一样,仅仅是手心张了又收,又再次收了又张,表达着她此时仍然有点愣愣的状态。 随后不愣了,听到他过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句话。 这一句一瞬就让人听出来声音有些沙哑。 祁长晏说:“……怎的忽然问这个?” 这事本来已经被他渐渐遗忘了。 她一提,曾经的一切一切好像连回忆都不用特地回忆一样,几乎是才想一下便一幕一幕全部重现……那几年的感觉一瞬变得熟悉极了,也让他才知道,原来这段记忆他从来不曾真的淡忘过。 没有淡忘……从来不曾有哪刻是真的淡忘了的。 嬿央失语。 “嗯?”祁长晏的眼神愈黑。 嬿央:“只是忽然想起。” 忽然想起……祁长晏眯了眯眼。 这一瞬后屋里好像又安静了,安静了不知多久,在嬿央不知是被他抱着一直只是一个姿势想动一动还是别的什么时,她的耳边再次有了声音。 “我以为你不想来。” 她之前问他的是他为何从未提过要她一起去九稽,他现在答,说以为她不想去。 这是嬿央最没想过的答案。 “最初未外任前问过你,说我若被陛下派遣外任你可会一同去。” “你说会。” “可之后你没来,一直没来。” “几年都没有来。” 越说他的声音变得越淡,同时在这越变越淡的声音里,他是一再在强调他所介意的根本。 一切根源都是她不去。 嬿央忽然僵了。 祁长晏感受到了她在他这几句后骤然僵了一下的身体,他的手掌也僵了僵,但随后又动了动,他摸了摸她的背。 他的手碰上她的背时,没两下嬿央便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脸上忽然异样。抬到半空她又放下了,因为即使不摸也已经恍然,原来就在刚刚她的眼睛竟然已是被泪水打湿,滑过了她的脸。 嬿央扯唇笑了笑,无声慢慢吸一吸鼻子,把眼泪掩饰过去。可哪里能掩饰呢,在她才吸了一下时,祁长晏已忽然朝她的脸看过来。 所以还是被他看见她竟然哭了的模样。 嬿央笑不出来了,垂低了眸。祁长晏心里紧了,手掌也紧了紧她的肩,另一只手则是沉沉摩挲着,已帮她擦去眼泪。 他不擦还好,擦了嬿央的泪反而变得有点多有点凶了,闭了闭眼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擦。同时想说,没事,她只是被灰尘吹进了眼睛而已。 但真正说出口的不是这个,她轻声说得是别的,是她那段时间一直压在心里的。 “……我以为是你不想我去,你信中从未提过,甚至每回的话也很少。” “我以为你从来不要我去。” 她去不去只是可有可无而已。 “阿娘问我,最后你回来那次可说过要我一起过去。” “我答不出来。” “你没提过,从来没有提过。” 嬿央哑声。 她哑声的这刻,是祁长晏滚了滚喉结,神情瞬僵。没想到她是也想过要去的,只是他这边从不开口,她不知道如何提。 他只是在沉默中一再介意,到最后冷了心,绝了念头……以致两人一次又一次几乎到要破裂的边缘,差点就给姓骆的,又或者别的有觊觎之心的人真有了钻空子的机会,祁长晏忽然凝滞了许久。 但凡,但凡他当初不僵持着早日说开了,两人也不会到这几年才有所好转,更不会平白浪费了那几年。 那时她到九稽时,两人也不会过的形同陌路。 祁长晏沉沉呼一口有些僵硬的气息,随即不由自主摸了摸嬿央的脸,哑声一句,“嗯,是我当初太倔。” “是我不该一再不提。” 这两句,不仅仅只是想让她别哭了而已,这其中每一个字到底有多后悔只有他自己明白。嘲弄似的牵了牵神情,这抹嘲是对着曾经的自己,曾经不肯低一下头的自己。 祁长晏眼神深了深,忽而,额头一低,吻住了嬿央。嬿央唇上微烫,刹那只有他覆在上面的触感。 随着这个触感扩散的,不是此时的情浓亦或是其他什么,只是两人久久都压抑和未宣泄的晦涩,这些感觉彼此都藏了已经几年! 嬿央的泪早已渐渐收了。 随后在两人都喘了喘气却又面上平静的彼此额头相靠时,也早已没了之前忽然想流泪的那种冲动。 到底……到底当初好像都是她和他太倔了而已,哪怕有一方不是。 倒是又笑了笑,笑她和他本就是这么个性子,怎么可能忽然就不是呢。 抬眸看了看他。 看见的是他神情中复杂不明的模样,被她看到了,祁长晏顿了顿,而后亲了亲她的眼睛。 说是亲,倒更像是他抵着她额头在说话,说都过去了。 嬿央想了想,是啊,是都过去了,那些也只是过去。曾经就算再后悔,后悔谁都没开口,但也已经都过去了,那几年已经没了。 嬿央沉默了一会儿,这样互相抵靠着时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不说话是心里还介意吗?那倒也不是,都已经说开了,知道他曾经一直是想她去的,她还介意什么呢,只是到底……还有些为那几年的时光怅然,到底是几年啊。 怎么也不算短的时间。 向他靠了靠,轻声,“那段时间好久好久。” 祁长晏抿了抿唇,晦涩嗯了一下。 这点,他没法否认,曾经也觉得那段时间太长太长。 掌心摸摸她的脖子,忽然到她的嘴边深深吻了一下,嬿央的嘴角慢慢弯了。 “以后……”这句话是她说的。 但以后什么呢?要他以后若是再外任要带她一起?可他现在就在外任啊,还能是去哪。 祁长晏听到这两个字时,把她往臂弯里深深搂了搂。 不必她说什么,再有以后,他绝不会让她几年几年的待在另一个地方,仅仅是几天,他心里已极不情愿。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0节 搂紧了她时,同时他低了低脑袋,哑声说回家。 “明日我们就回家。” 回去,以后都不会再有长时间的分别。 嬿央笑意忽而嫣然,点头答好。 祁长晏也终于笑了,又摸摸她的背。 嬿央眼底露出弯弧,抱了抱他的腰,祁长晏低头再次亲了亲她。 这个亲吻并不烈,所以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句晚膳好了的声音时,两人都及时点到为止。 祁长晏只是收了手臂又搂搂嬿央,便朝外嗯了一声,表示这就过去。 但说了这就过去,之后出来两人却不是直接去正堂,而是去园子里找韶书。 这家民宅的园子里有一株枫树,韶书在这边捡枫叶洗枫叶,打算回去送给霁安和霁徇。 夫妻两拐过来就是要找她。 找到了,喊她去用膳去了。 韶书听到声音拿着她精心挑选甚至还已经洗好又晒干了的枫叶跑过来,“阿娘爹爹,我捡了五片。” “给哥哥一片,弟弟一片,昔姐一片,别的我夹书里。” “好。” “那饿没饿?” “不饿,我吃了点心。” 嬿央点点头。 次日,离开时嬿央给民宅主人把东西全部归位,还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才离去,宅子里未留一点关于她们一家的痕迹。 她把一切归于原位民宅主人当然是高兴的,从进来起就一个劲点头。 这天回程马车比前几日快了许多,韶书在马车疾驰之时凑到窗户边看了看。看了一会儿,扭头朝嬿央问:“阿娘,祖母到家了吗?” 嬿央还真不知道。 “可能已经到了?阿娘也不大知道。” 平宁公主已经到邯辅郡郡城了,昨日夜里到的。 回到这边后也终于能松一口气,可算不用一路奔波了,这几天赶路赶的是真折腾。 回到这边的第一时间也是把被李嬷嬷牵着来迎她的小霁徇牵到身边来。 “霁徇可想祖母?” 霁徇没空答,他在一个劲往外探脑袋,找嬿央呢。 他已经许久不见阿娘了,他记得阿娘当初好像是和祖母一起走的,当天他哭了好几回。 着急拽拽祖母牵他的手,他看着外面,“祖母,阿娘。” 平宁公主一听也猜出他是想嬿央了,但嬿央还没回呢。 哄着他往里走,“阿娘过几日就回来了啊,马上就回来看我们霁徇,我们先进屋。” “哪里?” 可霁徇不好骗,耳朵里只有回来几个字,一心念着这几个字要知道确切答案。 平宁公主哪答的出来,只好说:“还没在家呢,不过总归会回来的。霁徇跟祖母先进去,我们进屋等。” 霁徇不乐意进去,小牛犊一样固执的不肯动。 平宁公主有些没办法了,孩子不肯走,她也不能凶他啊……主要是她就没凶过这几个孩子,想凶也凶不起来。 但好在有人能治的了霁徇,那就是霁安。 这几天都是霁安把霁徇的哭闹压下去的。 把他一抱,直接往里走。 霁徇可劲扑腾,“哥哥,我找阿娘!” “祖母说了过几天阿娘就回了,现在等也等不到,回屋。” “可,可……想阿娘。”霁徇扁嘴,忽然眼睛红了。 霁安:“那再忍几天,曾经哥哥几年不见爹爹都没哭呢!” 霁徇惊恐瞪大眼睛,几年…… 霁安哼哼,心想可算安静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第二天平宁公主一早送霁安出门时,问了问他:“还记着小时候爹爹没回的事啊?” 霁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小点头,低声:“……还记得一些的,祖母。” “那时很想爹爹?” “嗯。”但好在阿娘在。 平宁公主忽而感慨,小儿子当初到底是去太久了。 摸摸霁安的脑袋,“都过去了,现在爹爹都在。” 霁安笑一下,点点头。 又看已经到大门了,仰头道:“祖母别送了,我等会儿坐了马车就自己过去。” “好,祖母不送。” 可还是送到了大门外。 也是这天,九月初七这日,嬿央和祁长晏到家。 到家时两人都没让人摆阵仗出来接什么的,只下了马车就拍门,让人来开门。 开门的门房乍一见两人直接瞪大了眼睛。 “二爷,夫人!” 祁长晏颔首。 两个门房诧异过后就是欢喜,赶紧一人一边把大门彻底打开。 “小公子念了您和夫人好几回了!” “昨日还眼巴巴的想等呢,后来被大公子抱了进去。” “霁安抱进去?” “是,二爷。” “有没有哭?”这是嬿央问的,边走边问,手里还牵着韶书的一只小手。 门房:“哭了,这些日子您不在,小公子哭了好几回。” “那有没有想我?”韶书马上也问门房。 门房:“也想了,也想了!好几回听到小公子喊姐姐呢。” 韶书点点头满意了。 心想那她给他枫叶,要是霁徇不想她她就不给他了。 还看看嬿央,踮脚忽然悄声说了一句话。 “阿娘我先跑过去,你和爹爹慢慢的走,等我进去了再来好不好?” 嬿央听笑了,可她没说好不好。 没说韶书也知道阿娘是答应了。 阿娘已经松了牵她的手,可不就是由她去的意思。 韶书大眼睛眯一眯,偷乐着跑开。 嬿央和祁长晏这时仍然是原来的步子,之后两人要走到内院时,成功在还未进门时便已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是霁徇稚气又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姐姐的动静。 这声姐姐之后,听到李嬷嬷焦急提醒,“慢些慢些,小公子您慢些!” “莫摔着了!” 第76章 霁徇还是跑的很快。 颠颠的冲到韶书这, 冲到韶书跟前时再次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韶书。 韶书眼睛弯弯乐开。 “姐姐?!” “嗯!” “姐姐!” 又是一声,这一声喊得很激动。 “是我啊,霁徇。” 霁徇笑了起来, 笑得脸蛋都红了。 现在看到韶书已经如此激动,稍后反应过来才往后要找嬿央和祁长晏,却又刚好看到嬿央和祁长晏一起进了门时,更不得了。 眼睛瞪圆了,霁徇跑得比刚刚见到韶书时还要快, 压根是一点不怕摔, 虎虎的直接就冲了过来, “阿娘!” 冲到跟前就直接扑着嬿央的腿着急要抱。 嬿央也顾不得被他撞的都晃了下的身子, 也不是顾不得, 是祁长晏手臂环上了她,已稳住了她的身形,便没去顾别的,先蹲下托着霁徇的小屁股把着急的孩子给抱起来。 “阿娘!”才抱起,一对小小的拳头马上揪紧了嬿央的衣裳,仿佛怕她又会消失了一样。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1节 嬿央笑着拍拍孩子,“嗯, 阿娘回来了。” 又道:“想阿娘了是不是?” “嗯!”怀里的孩子马上点头, 点完头不安心,“阿娘不走!” “没走, 阿娘只是出去一趟有事。” “真的?” “可是好久。”霁徇指指方向,指的方向是屋里,“阿娘好久不在。” “嗯, 真的。” “阿娘好久不在是因为大半时间都在路上,下回不会了。” 霁徇哪还敢想下回啊, 摆摆手,“下回不走,不走。” “好。”嬿央边往里走边暂时先哄着他。 祁长晏则拍拍小儿子,倒是怪黏人。 此时黏人,要睡时更黏人,祁长晏都等他挨着嬿央睡着了才终于能觉得消停些。 祁长晏瞥瞥小儿子,放他睡回他本来睡得地方。 回来后,在榻上从嬿央背后拥了嬿央,嬿央回眸看看他,祁长晏吻了下她侧脸。 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则又搂了搂。 只是搂了搂,没有说话,嬿央也没说话。比起说话,此时倒是安静反而更能让他和她都清楚彼此的心思。 两人都已不再介意当初,但忽然提起的隔阂,终归也要过上一会儿才能完全消融。 即使那些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安静了好一会儿,嬿央摸摸仍在她肚子上搂着的手,轻声说:“母亲说在这边待不了太久,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嗯,我也听到了。” “那这几天我给母亲备些东西。” “好。”祁长晏隔着衣服摩挲摩挲她的肚子。 隔了一会儿,翻身过来忍不住再次亲了亲她。 …… 九月十五,嬿央收到母亲给她的信说她已经平安到国公府了,十二那日到的。 从邯辅回京里这回没再慢腾腾走个五天六天,镇国公自从知道马厩坍塌的事后,就另外派了人赶过来,重阳节前就已经到邯辅这边了,这回由他们快马护送平宁公主回京。 到了九月中旬,叶子基本全黄了,甚至该落得也都落得差不多。 树枝上光秃秃,霁徇在枝头上发现了鸟窝。 霁安和韶书学完东西时,他赶紧跑来拽两人,脚步快的都有些不稳当,“哥哥,姐姐,鸟。” “哪里有鸟?” “树枝上。” 到了院里,小手指向一个方向,脖子也跟着一直仰着。 “哥哥,里面有蛋。” “你看到了?” “没。”霁徇摇头,但他的思路还怪清晰,“有鸟肯定有蛋,哥哥。” 霁安:“……”拍拍他小脑瓜,轻笑。 霁徇:“哥哥你爬树。” 他想看看鸟窝。 韶书听到爬树也看霁安。 霁安:“不爬,它好端端在那,动它干嘛?” 霁徇:“我看看,哥哥。” 霁安:“站在这也能看。” 霁徇喊不动他,看韶书。 韶书:“我不爬。” 这颗树挺高,鸟窝搭在最顶上的树枝尖尖上,她可不爬上去。 都不爬,霁徇后来求助祁长晏,“爹爹,拿下来我看看。” 这样的高度祁长晏是拿得下来的,甚至用不着他许冀也能拿下来。 但拿下来干什么?睨了眼小儿子,“太高,拿不下来。” 霁徇张了小嘴,爹爹也拿不下来啊? 祁长晏牵着已经在这边固执了不知多久的小霁徇往里走。 霁徇也终于肯挪了。 到了正堂,还被祁长晏牵着呢,已经看向嬿央稚气说话,“阿娘,爹爹拿不了。” “……嗯。”所以终于肯进来了? 在外面看了都快有半个时辰了,怎么叫都叫不进来。 祁长晏牵他牵到半路松开了手。 他松了,霁徇却还没松,小小肉肉的手一直牵着祁长晏。 祁长晏看看孩子,一时也由他牵着。 又一会儿,看他走得慢吞吞,祁长晏往上拉拉手掌。 把霁徇拉得不得不踮脚才能握住他的手,霁徇跟着踮起脚尖。 但祁长晏动作未停,目光中看着小儿子费力在牵他手的动作,他却又扯了两下手掌,让霁徇变得完全抓握不住。 霁徇伸手来够,又喊:“爹爹!” “嗯。” 祁长晏应了,随后,单手背在了身后,走向嬿央旁边那个座位。 霁徇小脸鼓了鼓,噔噔的追过来。 嬿央看着父子间的小玩闹,笑了一下。 十月初,天冷,霁徇的衣服又添了一件,小小的他显得圆墩墩。 嬿央傍晚时分带他晒晒快要落山的太阳,他在前面玩,她在后面走。 走着走着,来到盛满了水的大缸边,这个缸是用来养莲花的,最近因为天冷水面只剩枯枝败叶了。 霁徇人还没缸高,他拍拍缸身,拍了,想看,又踮脚。 “阿娘,我看看。” 嬿央抱他起来看一眼。 等他看过了又放他下地。 “阿娘里面有鱼吗?” “有。” “那我再看看。” 嬿央这回让李嬷嬷抱他起来看看。 霁徇看了还想用手摸摸缸里的水,李嬷嬷马上把他抱远一点,“最近天冷,凉手。” 又哄他:“前面就是大公子习武的地方了,小公子去看看大公子现在在干什么?” “好!” 霁徇扑腾一下小脚下地,随即马上朝霁安练武的那处地方跑去。 跑的还挺快,过了会儿就没了他圆墩墩的小身影,嬿央没急着跟上去,反正李嬷嬷已经跟过去,环枝也跟过去了,就在府里不用她眼睛不离的看着。 所以等她走到那边时,霁徇都已经在霁安这待了一会儿了。 他手上还拿了副小弓,好奇的在这摸一下那摸一下。 嬿央没见过这副小弓,望向早已经跟来的李嬷嬷。 李嬷嬷:“夫人,是大公子给的。” 嬿央又看霁安,“自己做的?” “是,阿娘。” 霁安:“我还给韶书做了一把。” “那你自己有没有?” “有!”霁安点头。 他自己也有就行。 才这般想着,嬿央摇摇头哂笑,只见霁徇已经摸够了,这会儿往霁安身上一趴,说着让哥哥快教他之类的话。 得了一个新玩意,还是霁安给的,这会儿可不就是可劲黏着霁安了。 嬿央在霁安还未说教不教霁徇之前,先问了霁安,“今日的骑射练完了?” “还有一点。” “那你先练,霁徇阿娘教他。” 虽然她的箭术不是百发百中,但教教小儿子还是没问题的。 霁安道好。 顺道,他自己也分神看看阿娘教弟弟。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2节 见阿娘蹲着教弟弟张弓拉箭,弟弟跟玩闹似的偶尔扯一扯,又偶尔卯足了劲全力拉开,拉的太用力,一次受影响才拉满了他自己先往后一个倒仰,霁安看得大乐。 又看阿娘敲了敲弟弟的脑袋让他乖乖的学,他忽而心血来潮,眼睛亮晶晶也跑来,“阿娘,我们比比好不好?” “我最近和先生学,已经精进许多了。” 嬿央:“……”这…… 但看霁安兴致勃勃,笑笑还是应了。 霁安眼睛更亮,还说:“阿娘你不要让我,我输了不像霁徇哭鼻子!” 嬿央乐了,“好,阿娘不让,我们公平的来。” 公平的来的结果是嬿央稍胜一筹。 胜在最后几轮抛空的靶子上,嬿央的射艺算不上极好,只是中规中矩而已,先前固定箭靶时,她还是和去年在冬狩猎场一样,中个五五开吧。霁安则好像生来就在这事上有天分,明明小时候他学的那些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是今年才从府里带了武先生来重新正儿八经学起来,可那些靶子他几乎是十射九中,比嬿央这边的结果看着要好。 霁安望望阿娘。 嬿央:“阿娘小时候可没习过箭,这还是后来跟着你爹爹学的。” “爹爹教的?” “嗯。” 好,霁安觉得不是阿娘故意让他了。 阿娘没有专门学过箭,这方面自然会逊色一些。 但接下来他的想法改变了,在见阿娘射那些抛空的移动靶时,七次中几乎只失手了一次,眼睛亮了。 “阿娘厉害!” 又道:“阿娘教我!” 嬿央还真没法教,她更擅长射移动的东西纯粹是那几次冬狩逼出来的,总不能一次次都空手而归吧?场面太难看。 “回头跟着你爹爹多去狩猎,自然而然就会了。” “那什么时候去?”霁安立马期待。 他学骑射也学了有好几个月了,却还未亲自上手打猎过。 “晚些你找爹爹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好!” 傍晚祁长晏才回来霁安便上前问去了。 “爹爹。” “嗯?”祁长晏颔首,示意霁安说。 “阿娘说射箭多练练眼力就准了,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祁长晏听了这句,看着儿子的眼风转移到了嬿央那去。 嬿央:“霁安学了这么久,也该让他真上手练练。” 祁长晏想了想,“那行。” “初十吧,初十那日去。” 初十狩猎回来,嬿央当日手上受了伤,衣裳也这一块那一块灰扑扑的。 在祁长晏和霁安去狩猎时,她带着韶书也骑马遛了几圈,母女俩倒不执着猎物,纯粹是出来吹吹风看看景,还有就是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能入药的东西。 所以那面祁长晏在训练霁安骑马追逐狩猎时,这面母女俩骑了两圈已经下马。 韶书瞅了一样东西觉得像一种药草,想仔细看看。 但看过是她认错了,和药草书上长得不大一样。 并不失望,马上说:“阿娘,我们去找别的!” “好。” 走了好一段路,还真找着了,只是长得位置好像有点刁钻。 嬿央肯定不会让韶书过去采的,怕韶书一个不留神摔了,不让韶书采她便帮她采了。 她没想过她最后会跌一跤,这个位置说刁钻也只是针对小孩子来说,她一个大人采起来到是不算难的,而且旁边还有树干能扶着,怎么也摔不了吧? 可当时她没料到就是她以为能够稳稳供她扶着的东西是个外强中干的。采着时才因脚下滑了一下下意识抓紧它,结果一紧,直接被她连根拔起了,害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摔滑了一跤。 嬿央:“……” 有片刻的惊心动魄,下意识看了看手上连根拔起的东西……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结实。 韶书赶紧过来:“阿娘你疼了吗?” “还好,不疼。” 抓紧药草起来。 现在还没意识到手上给擦伤了,还是之后在小溪边沐了沐手,才发现左手上有几道小伤。 之前一直没觉得疼,碰了水是马上就觉得疼。 不过只是小伤而已,嬿央仔细清洗一下,谁也没说。 她没说,但她身上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是摔了的,祁长晏带着霁安骑马回来时,才扫一眼,就已经问了:“摔着了?” 嬿央点点头。 眼睛则是看着两人的猎物,又近前一步仔细的看了看,“猎着了兔子?” “嗯,都是霁安猎的。” 说过,待她才问了些他和儿子一起打猎的细节,祁长晏也下了马,他下马时嬿央的手正好被韶书抓了抓,她为这便先去看韶书。 但身侧他的存在感更强,无意间还是又看他。他才走来,嬿央就看他偏了偏目光先看她身后。 此时,韶书忽然出了声,紧随而来的还有嬿央被猛然激动晃了下的手,“阿娘,爹爹,有只野鸡飞进草丛里了!” 韶书晃了一下还没停,她晃了好几下,新奇的要嬿央也跟着看,嬿央最终顺着女儿看了过去。 视线才望过去,看到一只箭也射了过去。 霁安射的,他也早注意到那只野鸡。 一切骤然发生的这片刻间,其他所有人都跟着看向了草丛那边,唯独祁长晏现在是个例外,他还是在看嬿央的衣裳。 她衣裳上的脏污没拍干净。 也不是没拍,是这会儿还沾在衣裳上的基本已经拍不干净了,祁长晏以此想了想她当时到底摔的重不重。 还好,衣裳未破,身上虽然灰了点但也未到灰头土脸的地步。 放心了,偏眸打算也看看霁安有没有射中,但眼神将要偏过去时,知没知道结果他尚且不清楚,倒是嬿央手上的擦伤他看到了。 几乎是才看到的那一息,他也已经伸出手去抓她的手。 嬿央因他的动作侧了脸又看向他。 祁长晏还是看她的手。 稍后是看清楚了她手上的情况,才抬眸眼睛望她,“还擦伤了?” 这一声后回应他的不是嬿央及时点头或者摇头的反应,而是骤然间旁边其他人的雀跃。 嬿央因这一声又回头去看,看看是怎么了。 她回头时祁长晏抚了抚她的手背,等着她再次转头回来。 第77章 当然, 后来眼神也偏了一分去看那引得手下人雀跃的原因,是霁安那一箭射中了,这会儿小厮终于从草丛里成功找到射落后不知道具体掉在哪的野鸡, 把野鸡带了回来。 祁长晏扫了一眼那只野鸡,看情况是一击毙命的。 眼神继续看嬿央的手,之后在嬿央被韶书拉了想跑到近前去仔细看野鸡时,掌心收紧了,把嬿央往他身边拉。 同时和韶书说:“韶书自己去看, 看看哥哥是射中了哪。” “好!”韶书看看爹爹抓着阿娘的手, 想了想, 答应自己一人去看, 不拉阿娘一起了。 小跑起来, 直朝把野鸡带回来的小厮那边跑去。 趁着女儿走开了,祁长晏把嬿央的掌心摊一摊,摊开了看,“擦伤了?” 再次听到这句,嬿央知道他先前就是问了一遍的,只是她刚刚没有及时答他。 这会儿他把女儿支走了,旁边霁安也跟着走了……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看着看着, 不知怎的哑笑了一声。 “嗯,擦伤了一点点。” “也是摔倒时弄得?” 嬿央点点头。 “清洗过了?” “清洗过了。” 祁长晏便只是在边缘处抚一抚她这些擦伤。 抚过, 回到府里后第一件事是让她敷点药。 不是嬿央自己敷的,也不是祁长晏替她敷的,是韶书。 祁长晏进门后只是把门掩了掩, 也是不巧,掩了门不久才拿出膏药韶书就跑过来了, 跑过来撞见原本要给嬿央涂手的祁长晏,小脑袋一点,说爹爹她来。 祁长晏想了想,把药给她了。 给前说了一句,“别太用力,知不知道?” “知道,爹爹!我轻轻的。” 说完又对着嬿央保证,“阿娘我一定给你轻轻的涂!” 嬿央笑了,“好。”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3节 祁长晏也未再说什么,站在一边看。 看着看着,觉得韶书是玩上了。 开始确实是在轻轻的替嬿央涂膏药,涂时还知道吹一吹,甚至才涂完还仔仔细细用小手捧着嬿央的手翻来覆去的看,找别的地方有没有没被发现的擦伤。但扫过两遍明明足以确定后,韶书的小手却仍然捧着嬿央的手,捧了不够,一会儿又拿着自己的小手放在一起比一比,还握握小拳头,又把嬿央的手也手动给虚虚握成拳头,放在一起继续比。 比完说:“阿娘的手比我大,我的小。” 可不就是玩上了。 “嗯,你的小。”嬿央是随女儿玩闹的。 祁长晏看看女儿,又看看嬿央,上前一步。 上前一步本是想让韶书别玩了,别等会儿嬿央手上的膏药被她摸来摸去最后变成白涂。但当这时韶书忽然仰头乐着道了一句话时,祁长晏未再让韶书出去找霁安霁徇玩。 韶书的小手又和嬿央的比在了一起,“爹爹,爹爹你瞧,我的小,但我再长长就跟阿娘一样!” 祁长晏微顿,微顿之后,看向了嬿央。看了嬿央又看韶书,韶书确实很像她,比之当年第一回 收到母亲给他寄的韶书画像看着还要像。 颔了一下下巴,嘴角弯了弯,“嗯,一样。” 韶书笑眯了眼睛。 嬿央忍不住刮了刮她笑得都微微嘟起来的小脸。 过了两个时辰。 嬿央的手已经完全不痛了,再碰水也完全没有问题了。但她正净手时忽而觉得旁边一暗,视线一暗时,见她这只手已经被祁长晏握住手腕止住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他握着手腕都带离了两步,远离了铜盆,又听到他说了句话才有种哑口无言恍然过来的感觉。 “碰了水不是疼?这就忘了?” 嬿央:“……” “嗯,有点忘了。” 祁长晏一看也知道是她忘了。 他垂眸又看了看她的掌心。 可她的手掌是虚虚半握成拳的形状,掌心未在他视线里展露完全。 分了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指尖把她的手掌摊开。 嬿央下意识动了动指尖。 才动,被他用掌心半包住了她的动作,随后见他瞥了两眼,说:“看着已经好些了。” 好些了……听到这几个字嬿央不自觉好笑,就那么一点伤口,当然好的快啊。 望了他,心里这句话几乎要笑着脱口而出,但抬眸真的看了他时好像却只顾着弯了弯眼睛,同时在嘴角的弯弧也不受控制时,她扬了扬神情,最后选择又默不作声。她不出声,祁长晏看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样,下颌低低一探,倒是亲了亲她。 亲了她一下后,他把她的手掌又紧了紧,继续说她掌心的事,“不疼也先尽量少碰水,那样好的快些。” 嬿央颔首笑一下,表示她都知道的啊。 祁长晏明白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且这点伤叮嘱来叮嘱去这会儿倒看着是他在小题大做一样。 小题大做……可能还真有点吧。谁让他面对的是嬿央呢,这个从最初就是他一心想娶,后来成亲后他与她虽几经波折却仍然心中确定只有她只是她的那个人,不自觉,反应过来时已经多说了一嘴。 其余闲杂人等,他又岂会多说。 又看了看她的掌心,祁长晏忽而笑了笑。嬿央碰碰他嘴角……祁长晏望向她。 嬿央:“笑什么?” “你觉得呢?”并未明说。 嬿央:“我哪猜的出来?” 祁长晏勾着唇不语。 嬿央又碰一下,示意他说啊,祁长晏却带着她只是往外走,“走,去看看韶书的药捣的怎么样了。” 嬿央:“……” 接着笑哼了一声。 祁长晏看看她,还是未言。 不说就不说吧,嬿央也不穷根究底,到底,刚刚她那一问她也有心血来潮的成分,并不是非要他说个明白。 两人日日相处,偶尔笑什么闹什么,还要一件一件全部都说一下啊? 不过没想到她都已经抛诸脑后了,快要到侯嬷嬷教韶书的地方时,却听他又说了。 “想你当时可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 “……”嗯?嬿央迟钝了一下。 迟钝过后慢慢明白过来他说得是什么。 明白之时,说:“那答案是没有,是不是?” 她怎会因此觉得他小题大做,他也是明白这点是不是? 所以笑了。 嬿央见他点了点头,这回轮到嬿央乐了。 是啊,她为何会觉得他是小题大做?有人关心她,难道她还非拒之门外? 更何况……所有全部记起来后,对于那几年她倒是另一份复杂。当初愣是两人都倔的要死,到头来谁也不肯多说一句。她忘了那一年的事后,两人更是差点真的……真的什么呢?分开?再也不相干? 好像没到那等地步,但好像又差点到了,其中,也真的就只剩那一个差点的差距。 结果……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差点倒是在他和她都各种复杂的情况下,又让两人到了如今。所以这个曾经最终是她自己选的丈夫,自定亲后心里就一点一点已经有了不一样吧? 否则那几年在她自己终于去深想时,她怎会发现对于他远在异地的冷淡她那样介意。 介意到此时想起心中还留了一道痕,这道痕自那日说开后好了些,这些日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也好了些,所以怎么会觉得他是小题大做呢。 倒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是很小的伤。 收了收手心,嘴角边的开怀一直残留着,未被她一点点藏起来。 没有藏,也没有掩饰,她笑着瞥他一下,针对他到这会儿才答她的话笑语,“当时问你时不说,偏压到这会儿才说?” 祁长晏却提的是其他,“所以也未觉得我是小题大做?” 嬿央快走一步,不说话。 祁长晏轻笑出声,恰牵住了她的手。 嬿央又快走一步。 但这快走一步也只是笑闹而已,并未认真,之后在祁长晏跟来一步的动作后,他当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握住了再之后,两人的步子同时慢了下来。 最后是到快到侯嬷嬷这边了,祁长晏看周边下人多了起来,才渐渐松了嬿央的手,两人仅仅是并行而走而已。 这时,也有人提前去侯嬷嬷那说了一声。也是巧,侯嬷嬷也正好是在外边,直接笑着过来迎了迎。 嬿央笑着喊了声嬷嬷,接着就和侯嬷嬷边走边聊起来。 她们在聊,祁长晏没有插话,稍后走到屋里时他也少有出声,只是在一边懒懒听着。 听着听着忽而他的手指被人扯了扯,祁长晏垂了下眼神,看过去。 这个府里会从这个高度动他手的只会是他的孩子。 看过去发现果然是韶书,她让他帮忙。 “爹爹,你帮我拿一下那块姜。” “在那里,好高我拿不到。” 祁长晏顺着韶书指的看了看,随即拿下来。 “是这块?” “对,爹爹!”韶书点头。 点头后接过,在小凳子上坐下继续捣药。 捣的很专心,此后再也没出过声。 祁长晏见她干的专心,也同样没出声打扰她。 嬿央刚刚和侯嬷嬷聊的也不算打扰,两人说话都很轻,也未一惊一乍,这点声音算不得打扰。不过嬿央也没多聊,到此也已经说完了。 看看女儿,和祁长晏不约而同离开了。 孩子既然干事专心,那她和他就没必要在里面多待了,免得还是不小心分了韶书的神。 但韶书回来还是控诉了下,控诉霁徇。 “阿娘,霁徇去吵我。” 霁徇:“我没有,姐姐。” “有,你在外面玩的好大声。” “我没在屋里玩。”霁徇委屈。 姐姐不理他他已经够委屈了,结果他在外面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玩姐姐还嫌他吵,霁徇也有点伤心,低头抠了抠桌面。 韶书看出他伤心了,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嬿央看看姐弟俩。 先说霁徇,到底是他先吵着韶书,也说过韶书在学东西时他别过去。 “霁徇忘了曾经答应的了?要在姐姐有空时才去找姐姐玩。” 霁徇头埋的更低。 且再抬头时,就是扁嘴已经哭了。 这回没哭出声,只是一汪又一汪掉眼泪。 “……” 但嬿央没心软,凡事可不是哭一回就能打住的,甚至连韶书都赶紧摆手说没事了没事了,她也没软化。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4节 看着站在那的小霁徇,仍然说:“霁徇答应过的是不是?姐姐学东西要安静,以后说好了,等姐姐空了再去找姐姐玩好不好?” 霁徇的眼睛已经全被眼泪挡住了,哭的也一时话都说不全。还是过了会儿打了个哭嗝,才抽噎又含糊不清的说了个好。 嬿央这才松了松神情,又给他擦擦泪,道:“这回要记牢了啊。” “姐姐要学的多,我们不吵姐姐好不好?” “好。” 霁徇揉揉眼睛,随后扑到嬿央怀里来埋着。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稍过会儿他又不哭了,还和韶书奶声奶气保证,“姐姐,我以后不吵。” “好,那我这回不说你了,你以后要记住。” “嗯。”眼睛哭得有点肿,霁徇说完拿手揉一揉。 嬿央见状给他洗了个脸。 洗完脸霁徇脸上重新清爽干净,又和韶书玩到了一起。 接下来几日霁徇虽然偶尔还是会忘了时辰只要想到韶书马上就想去找韶书玩,但每回颠颠跑了一段路时,又能记起来,最终便矮墩墩一个只悄悄探头看,不吵也不说话。 韶书还发现过他两次,发现了霁徇就弯弯眼睛,又用小肉手把嘴巴捂上。 韶书被逗乐。 跑过来,给了他一颗糖,“回去吧,姐姐还要学呢。” “好。” 小脚哒哒的又回主院。 回到主院嬿央教他认字读书给他启蒙,他现在实岁也有两岁多了,可以学着认字了。 十一月月末,陆晁那边完工了。 完工前几日便已经给了祁长晏来信,祁长晏当时看了看,又估了个时间,在二十九这日来到这边县里。 这次算上他出发那日,共离开了郡城有四日他才再次回来。 这是为了确保一切都没有问题。 回来的那天,也就是十二月初三,才至郡城治所便写好了折子往京里递。 在他回来的第二天,陆晁也回到了郡城这边,现在他就是在这边等着旨令回京了。 回京……早已想过回京的事了,来到邯辅之前就估计过他什么时候能回京,来到邯辅之后,中秋后是忽然不想回京,心想在这边待的久点也挺好。可他以为谁也发现不了的心思终究还是掩饰的不够好……他被祁长晏所厌了,但也好,这是很好的防止他再有妄念的枷锁不是? 后来久久不见她,好像心思确实是淡了点。 毕竟忙起来谁又哪能想得了其他。 如今,如今他确实已经不会再妄想了。迎风饮了杯酒,心想他马上就要回京,一切便随着他此番回去全部都尘封了,再也不想。 不过初六这日终于接到回京的旨意时,他却又久久没有动身,一连耽搁了几天。 初九这日,终于决定回京。但将要出发前,他却又停了停。 他身边的小厮奇怪,“公子?” 陆晁没看小厮,此外,还莫名的问了声,“是不是大雪封路了?” 封路?没啊。他没听到消息啊,而且这场雪昨夜下的不大,哪里会到封路的程度。 “您得到什么消息了?” 消息……没有,他哪得了什么消息。陆晁闭闭眼,这回再说的是,“只是问问你罢了,没有那下午动身吧。” “好。”小厮挠挠头,去吩咐车夫下午再动身。 原本是预计上午就走的。 估计是公子觉得下午暖和些更舒服吧,他想。 到了下午时,陆晁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让车夫出发。 他离开郡城后,当日祁长晏从治所回家的路上,许冀在马车里递了个纸条给自家二爷。 祁长晏摊开看了看。 上面的字不多,只简短用几个字表明陆晁已经动身回京,按脚程现在已经离开郡城了。 祁长晏瞥了瞥纸条。 看完,随手把它扔进了炭盆里,化为灰烬。 第78章 随着纸条彻底成了灰烬, 炭盆里燃起的烟也随之慢慢消散。 马车里烟炭的味道在这一刻好像更浓了。 祁长晏看看许冀,“把窗户开得再大些。” “是。” 许冀完全推开窗户。 窗户洞开,凛冬的寒意紧跟着一股脑扑进来。 祁长晏未觉得冷, 甚至随后马车驾得更快时寒风直往人身上扑他也未皱一下眉。灰黑色的裘衣被吹得微微动了下,他微微阖了眼睛,暂且养养神。 许冀此时悄悄看了看二爷。 悄悄看了一眼,继而目光还是看向窗外。 陆晁在得了旨意后未离开郡城的那天,二爷就让他派个人注意着陆晁的动向。 好在对方到底也不是个脑袋不清醒的, 虽迟滞到今日都初九了才走, 看样子得今夜连夜赶路才能赶到明日抵达京城, 又后日面见陛下, 但到底也没糊涂的临走前反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如此, 二爷不想波及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他如何。许冀吸了吸吹来的冷风,摇摇头心想陆晁以后最好一直清醒。 又看了看被风吹起了一些灰的炭盆,拿火钳把炭拨了拨,提前把一些烧透了的灰拨下去。 这期间祁长晏睁了一回眼,见许冀是在拨炭,他未说什么, 目光转向了窗外。 这条路很熟悉, 每天他都是走这条路回的郡守府。 两边也离得不算远,不一会儿, 他看到了一颗熟悉的古树,从这再走一段时间就能到家了。 也是这时已先看到了一个矮墩墩的小身影,小孩子正仰着头, 小手扶着大树,试图在摇动大树。但他哪摇得动啊, 小手都推红了也没能让它动上分毫。 祁长晏叫停马车,又偏了偏身形,从窗户里喊了声,“霁徇。” 想摇树的小孩可不就是霁徇。 霁徇听到声音扭头。 扭头时,他平行的视线中只看到车轮。 看到车轮,这才又顺着车轮往上看。 这回他看到祁长晏了,神情里顿生欢乐,也不再摇树了,马上跑过来,“爹爹。” 祁长晏下马车。 他腿长步子大,在霁徇跑过来之前,他比他快一步的已到了地上。 蹲下,同时把颠颠冲过来的小孩扶住小肩膀稳住。 看看他鼻头都已经红了的小模样,祁长晏顺手用手给他暖了暖小脸,问:“怎么到这来了?” 霁徇:“玩!” “那阿娘呢?” “那边。”霁徇指向一个方向。 祁长晏:“……” 那边的方向可不就是家里吗,不用他指他也知道。 “在家?” “对!” 祁长晏不问他了。 抱起在这已经不知道玩了多久的小儿,看向李嬷嬷还有几个护卫,“霁徇怎么到这边来玩了?” 李嬷嬷:“小公子在家里待不住,想出来走走,就由奴几个领出来玩玩。” “那夫人在家?” “是的二爷,夫人在家。”在家干什么李嬷嬷倒是不好在人前说了,总不能在这么多人跟前说夫人今天来月事不愿动弹不想出门吧? 但对祁长晏来说知道她在家就行,抱了小儿直接上马车,“回家。” 霁徇还有点不想回家,蹬蹬小短腿,“爹爹,我还玩。” 又争辩,“还早!” 祁长晏:“再玩小心明天受寒天天喝苦药。” 这……霁徇纠结一下,乖乖的没再嚷了。 到了马车上,祁长晏给他搓搓有点红的小手。 “玩冰了是不是?” 霁徇:“摸了。” 祁长晏轻轻敲他脑袋,“是真不怕冷?” “我不怕,爹爹。” 那是谁去年冬天生了病? 不过霁徇的身体确实比霁安小时候要好一些,霁安小时候生病比霁徇多。 摸摸他小手,不说什么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5节 回到府里,放他自己走,没再抱他。 霁徇也不是时时都惦记要抱的孩子了,自己走也没闹。就是他走的慢,还时不时被别的东西吸引歪了路线。 祁长晏不管他,有那么多人看着呢能出什么事,径自往内院走。 霁徇在前院一个人走走停停,走到霁安也回来了,还在前院。 霁安看看弟弟,牵了他往内院走。 霁徇仰头看哥哥,“哥哥,读书好玩吗?” 霁安:“我不是去玩。” “好。” “那我明天跟哥哥一起去。”霁徇天天看哥哥出门,他也想去看看。 霁安:“你还小,暂时不用去。” 霁徇:“哥哥,我去。” 霁安不和他费口舌,懒得说。霁徇可喜欢和人车轱辘,他不跟他较真。霁徇则认为哥哥是默认了,之后每天都在嬿央跟前念叨着要去看看。 嬿央一时没带他去,只先哄着他,说待他学了多少字再带他去先生那。 霁徇也好糊弄,每天在书本跟前待一待,乖乖坐着学一会儿。 终于,腊月二十这日,霁安今天去于公那的最后一天,也是今日邯辅最大的马场有一场冬日赛马的这天,嬿央带他去了。 只嬿央带着他去,祁长晏有事出门了一趟。 今天天公作美,正是个大晴天,到了地方嬿央朝霁徇示意一下,让他上前去敲门。 霁徇很乐意敲门。 一点点爬上石阶,上手拍一拍。 “谁?”门房听到声音问了句。 有问马上有答,霁徇站在离大门很近很近的地方,说:“我。” 门房:“……”小孩? 好在随后又有一道声音,“是霁安的弟弟,还有我,我们来接霁安散学。” 这道声音门房认得,不是郡守夫人吗!迅速开了门。 听到他卸门栓的动静时,嬿央把霁徇往后牵了牵,继续站这么近别等稍后门一开霁徇跟着心急的脚一挪,不留神直接摔了进去。 门房开了门马上迎嬿央进来。 “您快进。” “霁安那边可完了?” “您来的巧,一盏茶时间前祁公子正好从屋里学完出来,正等着府里的马车过来呢。” 嬿央笑:“那还真是来的正好。” 来的时间正巧,稍后当然不是马上接了霁安就走,霁徇对这边还很好奇呢,嬿央带他先见了见于公。 于公看着才两岁多的孩子,问:“叫什么名字?” 霁徇好奇的看他,小嘴闭着没答。 霁安拍拍弟弟,“霁徇,这是哥哥的先生。” 这回答了,霁徇眨巴眨巴眼睛,稚气说:“霁徇。” 于公点头笑笑,稍后他又问了他几句,这回霁徇一一都答了,答完就蠢蠢欲动拉着哥哥的手。 悄悄用小小的指头扯一扯,是想去别处看看的意思。 霁安看向于公,“先生,霁徇想去您教我的那间屋里看看,我带他去瞧瞧?” “没事,去吧。”没什么不能让瞧的。 霁安领着霁徇过去。 看完,嬿央带着孩子们拜别,这次回去再见就是明年元宵之后了,约定好了霁安元宵过了再过来。 这一遭看完,满足了好奇心,霁徇往后是没再日日念叨着要过来了,他这会儿小嘴里念的是好多书好多书。 刚刚在哥哥带他去看的地方看到好多书。 又说:“家里也有。” 嬿央:“对,家里有,回头霁徇都跟着学?” “好,我学。” 嬿央嗤乐,完后摸摸他小脸,笑意忍不住,“那可说好了,以后可不许觉得太多不乐意学。” “好,哥哥学,我学。” “哥哥已经在学了。” “那好,阿娘我学。”霁徇小脑袋点的可欢。 嬿央笑得更欢了。 霁安看看弟弟,心想他大了后可别改主意。 …… 半个时辰后,到了马场这边。 嬿央带孩子们过来就是看看,没打算让霁安骑。可后来霁安看着一群一群的人从马场里过去,也有点想骑。 眼睛望向了嬿央。 嬿央一眼懂了,“想骑?” “这里的马你可不熟。”不是家里霁安一直骑的那匹。 “阿娘,我想。” “阿娘你放心,我不会摔着的。” 嬿央心想也行,主要是现在身边的护卫在,不怕出什么事。 “那阿娘陪你选一匹温顺的,你试试。” “好!”霁安高兴。 霁安随后和选出来的那匹马磨合的很好,放开手脚在马场里溜了起来。 这时嬿央带着霁徇坐在一边看,边晒太阳边看。期间随着霁徇时不时走动,位置便也跟着换了好几轮。 换的太勤,有一回霁安都迷糊了找不到嬿央在哪,还是随他一起骑着的几名护卫眼尖,给他指了指方向。 霁安看到后安了心,继续骑。 这边的马场大,嬿央自己后来也有点不知道随着霁徇走着走着她现在是走到了什么地方。 小孩精力也旺,在这边看什么都新奇,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觉得累。 终于累了肯坐下歇了时,倒是碰巧,前头正有一位席地而坐在弹琴的。 看衣着是个书生样的,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穿着冬装也丝毫不显笨重。 嬿央往那边看了看,霁徇也在看,看得眼睛都不挪,跟看入神了一样。 嬿央瞧他这个模样,心想可算是能安静一阵了。她往旁边的栏杆靠了靠,稍稍歇一下。 霁徇学着书生席地而坐身上脏点没关系,她是不好直接就坐在地上的,只能这样靠着歇一会儿。 继续看了两眼弹琴之人,她的目光又挪向马场,看了几圈终于看到眼睛四处张望着似乎也在找她的霁安了,示意嬷嬷朝那边招招手。 霁安眼睛快,看到了,立马骑过来。 “阿娘!” “嗯,累不累?” “还好。你和弟弟怎么到这来了?我刚刚找了你们好一会儿。” “走着走着就到这来了。”又说,“之后不会走了,等会儿骑累了你就在这边下马,阿娘过会儿一直在这。” “好!” …… 一刻钟后。 嬿央此时仍是靠着凭栏的姿势,身后的马匹已经又过了几轮,但她没再往后看过,只盯着霁徇。 他听了两首曲子又不安分了,想往别处去。 嬿央:“别乱走,说好在这等哥哥的。” 霁徇望望远处,还是想往远了走。 嬿央刻意加重了语气,“霁徇。” 好吧,怕阿娘生气,霁徇乖了,只在跟前玩。 嬿央松一口气,这么大点的孩子可真能闹。此时身后又有马蹄声,但嬿央没关心,完全没有往后看。 马蹄声又远了,只是从这边走过而已。 不多久,再一次有马蹄声音靠近,只是这回的马蹄之声距离嬿央是越来越近,不像是只从她身边走过的模样,嬿央听出了差别,她以为是霁安过来找她了,回头看看。 回头看了后神情中是刹那的诧异……只眼神望着跟前在马背上的人。 诧异了一会儿,伸手下意识摸了摸朝她这边又走了一步的马。这一模不知是要安抚马儿,还是安抚她那刹那间好像快了些的心跳。 可能是被吓的,又可能是仅仅是见到他惊到的。 但神情是已经不自觉间变得洋溢。 后来,心里的惊跳慢慢归于正常,同时嘴角弯了,仰头看着男人笑语:“何时过来的?不是说有事?” 马上的祁长晏挽了挽缰绳,稍后,他下了马。马让一旁骑着另一匹马的许冀过会儿带出马场,他这时跨过凭栏,直接从马场里出来,走到嬿央身边。 “忙完就回了,但听说你接了霁安后打算来这边,就找过来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6节 “找你找了有一会儿。” 而最快的能看遍这个马场的方式就是骑马,当时也就选了匹马走进马场。 她确实走得远,他竟然都绕了大半圈了才看到她。同样的,还看到一些骑过这边总是朝她这看一看的眼神。即使两人已经成亲许久,但刚刚看她的人较之两人成亲之前从来就没有少过。 可她背对着,并未看见。那时就加快了速度,迅速朝她这边来。 稍后她仰头摸着他所骑马匹的模样让他在是继续往前骑先把马带出马场还是直接就在这下之间权衡了一下,权衡的结果就是让许冀把马带出去,他直接在这下。 “怎么走了这么远?” “还不是霁徇?他感兴趣时精力有多旺你又不是不知道。”嬿央指指霁徇,笑盈盈瞥着孩子。 这会儿霁徇又找到了新的玩意,连刚刚看到祁长晏下马也只是兴奋那一刻,喊过一声爹爹此时又蹲着去玩了。 孩子没看他,祁长晏也没怎么看霁徇,他扫了扫马场,觉得这边离得马场太近了,也保不准过会儿会有几个人认出他等会儿都停在这打招呼,别都堵在了这,所以说:“先去别的地方?” “可我说了在这等霁安的。” “留个小厮在这给霁安指路。” “那行。” 祁长晏抬抬下巴,表示那就往前走。 往前走也只是离得这边栏杆远一些而已,并未走太远。嬿央走过去时还差点被绊一下,被她小儿子绊的,霁徇在她边上走着走着忽然停了,当时她都没注意,所以霁徇接着忽然转向她又把手朝她这边伸时她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小腿忽然有阻碍,她吓了一下还以为是被什么东西绊着了马上就要摔一跤。 嬿央赶紧稳住,稳住之后看向霁徇,无奈:“……霁徇,阿娘差点被你弄摔着。” 霁徇浑然未觉,“阿娘,我没有。” 嬿央:“……” 但,行吧,是有几分怪不着他。都怪她自己没注意是不是?当时和祁长晏说着说着竟然半点没分神,也以为霁徇有嬷嬷们看着反正不会撒欢跑远,倒是完全忘了霁徇会朝她伸手。 看了看自己脚边,摇头笑了笑,心想还真是一刻都分不得神。 才摇一下,眼里是一闪而过更深厚的笑意,见祁长晏越了她,或许也说得不对,更像是半环着她,她就在他半伸开的臂弯里,看他用另一只手在霁徇脑袋上敲了下。 “要抱出个声,别悄无声息的。” 第79章 霁徇拿小手捂捂脑袋, 扁嘴看爹爹。扁了一下,马上抱住阿娘的腿,委委屈屈喊阿娘。 嬿央无声一乐, 摸摸他小脑瓜。 …… 这天是太阳落山之后才回到的家里。 太阳一落山马上就冷了起来,屋里各处都点起取暖的东西取暖。 霁徇坐在炭盆边,韶书这时也学完了坐在这。 “姐姐,好了吗?”霁徇嘀嘀咕咕问韶书。 “好像还要一会儿?”韶书说。 “还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 才说了不知道,韶书也有点等不下去了, 拿起一根棍子就说:“我戳戳, 软了就扒出来!” “姐姐, 我戳。”霁徇伸出小手。 “不行, 你戳不来, 我来。”韶书不把棍子给他,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戳呢,才不给霁徇。 小心往炭火里戳了戳。 戳了一下觉得是软乎乎的,而且一戳就一股香味,韶书觉得已经好了。 马上拿棍子继续扒,把烤了已经有一会儿的红薯扒出来。 才扒出来有点烫手,但韶书也不碰, 待小厮有技巧的拿厚厚的布裹好了烤红薯递给她, 才捧到手里起身朝一个方向跑去,那个方向是嬿央和祁长晏的内寝。 “阿娘, 我烤好了,你尝尝!” “姐姐,我也要尝尝!” 很快, 后边追来一个心急的。 …… 过了二十,越往年底日子好像就过得越快, 今年确实是如八月那会儿预料的,回不去京里过年,一家子在邯辅这边过。 在这边过年,那东西就得好好准备。 这些前阵子嬿央也已经让府里的人都采办好了,今天主要是打扫除尘。 府里的前两天就打扫的差不多,今天是得去治所一趟,给后衙里那处供祁长晏歇息的小院扫扫。 去年回了京里年底便没时间扫,今年怎么也得仔细清扫一番。 一家子都往那边去。 没办法,不带不行,一听是要去那边扫尘,韶书和霁徇都喊着要去看看,霁安也说要去,都要去,那就都带着了。 韶书还不止要去,在马车上又说:“阿娘,我帮忙。” 霁徇听了,马上也说:“我也帮忙。” 但哪用的着姐弟几个帮忙,嬿央知道两人还是想玩。 瞥瞥孩子们,“不许玩水。” 这样的天玩水,别都到年底了还要大病一场。 韶书:“阿娘我不玩水,我就帮忙。” 霁徇:“我也是。” 嬿央:“真不?” “嗯!”韶书和霁徇异口同声。 反正霁徇这时什么都跟着姐姐一起说就对了,霁徇还趴到了嬿央腿上。 嬿央哼笑,才不信。但待会儿到了后衙的小院时,到底给了一人一把笤帚,两人爱忙活就忙活去吧,别碰水就行。也给了霁安一把,霁徇非塞给霁安的一把,霁安无奈,最后跟着一起了。 这趟祁长晏也是来了的,但在这边待了两刻钟时,他去前面治所去了。 有人来找他。 虽按理来说自今天起是休衙了的,但治所一直都是得有人守着的,事情也不是真的自此之后就完全没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件事情。来找他的人也的确是有事要他定夺,原本是打算过会儿一起送到郡守府去的,但他既然恰巧过来了,自然就直接请他去前面一趟。 祁长晏去前面时霁徇还跑出来看了看,甚至有点想跟着一起,但瞅瞅自个手上的笤帚,觉得还是这个好玩,一扭身,埋头又跑回屋里去了。 嬿央看他和韶书玩的乐此不疲,只要没沾水她也就不管了。 一刻钟后,下人们打扫到厨房那边时环枝过来喊了她一下。 “怎么了?” “夫人,去年住进来时便觉得有些歪斜的那块今年好像更斜了。” “又斜了?” “是,夫人 ,您来看看。” 嬿央过去看看。 看过,还真是,有些颦了眉。 环枝:“夫人,您看?” 嬿央叹气,还能怎么看呢?只能让它这样了。 朝廷有规矩,没有京里的批令不得擅自修衙。前头正儿八经的治所没有经过京里的批令然后下拨钱款都不得擅自修缮,这就和前面连着的,还仅供休息的后衙又哪敢随随便便就去动,动了到时有人以为是擅自拿得治所里的钱修的……那真是怎么说都说不清,也只能看着它就这样了。 但真就等着它塌下来?嬿央看了一会儿,只得选个无奈至极的法子,“回头找根结实些的柱子撑一撑吧。” 擅自拆了重修是不能的,不修有别的大的动作更是不可能的。 环枝:“好。” 扭头就去吩咐管事的。 但才走一步,眼前突然洒下一片尘。环枝愣了愣,愣了愣都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呢,就在这刹那之间,头顶忽然瞬间坍塌。 又一转眼,站在厨房另一角的人眼睁睁看着跟前一片尘土飞扬。 尖叫声,慌乱逃蹿的声音立马充满各个角落。在屋里打扫的李嬷嬷听到尖叫赶紧跑出来看看,韶书霁安被声音吓着也跟着跑到院子里来看。 看到厨房已经倾斜了一个角,还直接屋顶从中间凹陷下去已经塌了一半时,李嬷嬷等人全都惊骇的缩了下眼睛。 眼睛缩了一息,紧跟着反应迅速,高声催促,“快,快去救人!” “里面有多少人?有没有伤着?快都救出来!” 老天保佑,可别有人砸出了什么事,李嬷嬷心慌意乱。 这时的她还仅仅局限于心慌意乱,过了一息,在忽然有一声惊恐的声音喊出夫人也在里面时,李嬷嬷是差点目龇尽裂。 僵了一僵,猛地扭头看向惊喊出声的那个丫鬟,头脑忽然眩晕,“你,你说什么?” 李嬷嬷的声音已经哑了。 丫鬟急得都团团转了,重复,“嬷嬷,夫人也在里面!快些,让他们的动作都再快些!” 李嬷嬷身形晃了晃,腿上骤然往下一软。 夫,夫人在里面…… 仅仅这几个字后果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嬷嬷!” 她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她。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7节 被扶住之时,李嬷嬷的神情尚且未恢复呢,却猛然往前一步,一下抱住一个飞快跑向厨房的小身影,“书姐,书姐咱们不去!嬷嬷这就叫人把废墟清开,夫人会没事,会没事的啊,咱们不去!” 韶书已经眼睛都红了。 她四肢乱动极力挣脱李嬷嬷的拦着她的手臂,眼睛只看一个方向,“嬷嬷,阿娘,阿娘!我去救阿娘!” 李嬷嬷眼睛也红了,她又怎么不难过呢?她也不想夫人有事啊。吸吸鼻子,把韶书小小的身体抱的更紧,夫人已经在里面了,她不能让书姐在这个危险的时候还冲过去。 她不能让小主子们再出事。 手上紧紧紧箍牢了韶书,同时,李嬷嬷看着一个方向焦急的又喊一声,“快,快!把安哥也拉回来!” 霁安早已经跑过去了,这会儿在尝试着进厨房去,他要进去把阿娘带出来。 耳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嬷嬷的话,小少年瞅着一个方向一钻就想进去。 但他猛然被一个护卫拉住了,“大公子您先别进!我们会进去,我们一定把夫人好好的带出来。” 霁安不管他的话,卯足了劲继续钻进去,可他到底力气还小,拉住他的护卫身手也极为不错,霁安哪里敌的过对方。 霁安几番受阻挠,心里一怒,回头狠狠盯向对方,像是恨不得咬下他的一口肉。 护卫一哑,但又看小少年才狠狠盯了他一下眼泪却忽地一凶,又不愿示于人前的转身拿手抹泪,哑了的声音里也只剩心头一样的酸涩。 “大公子您别急,属下等人肯定会极尽全力救出夫人的。如今厨房才刚塌了一角情形不稳,现在贸然进去怕反而又引起一番坍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您先别进,我等经验更足些,一定保证进去后不会引起二次倒塌导致里面压着的人又受一层重伤。” 霁安的眼泪又糊了一层,他拿拳头擦了擦,倔强,“那你们进你们的,我跟在你们后面,别拦我。” 护卫:“这……” 霁安固执:“我一定要进去!我要看看阿娘!” 护卫没法做出决定,但也没那么多的时间给他摇摆不定,当下还是救人要紧。 嘴巴动了动,心想那就让大公子进吧,现在这个情况他拦也拦不住。 “……好。” 这个字其实压根是没说出来的,在他做出口型才要说时,手上的小胳膊反常的骤然一松,旋即见他跟前的大公子唰地一下跑向一个方向,高声喊:“爹爹!” 二爷?护卫赶紧看过去。 看去时,男人才刚进入这个小院。 护卫一凛,也快步跑过去,“二爷。” 但祁长晏谁也没应,甚至霁安冲向他,韶书也同一时刻喊了他,霁徇一样大哭着都喊了他……他都一声也未应过。 此时眼里只有那塌了一半的厨房,那面目全非让他神情又僵又紧的残垣断壁。祁长晏陡然觉得脚上像绊了东西似的,好像一步也走不出去了。 来报他的丫鬟说她现在在里面,她在里面……祁长晏嗓子紧了,神情变得极差。 拳头之上青筋爆起,脚步猛地一快。可这时,这一快没能快起来,是腿上忽然一个迟滞,霁徇抱紧了他的腿。 拦着霁徇的人在他扑腾着要冲他这来时犹豫之下松了手,没有继续拦着霁徇。 “爹爹,阿娘,阿娘……”小霁徇呜呜直哭,边哭边拖着他的腿往厨房那边走。 但被他这样拖着祁长晏只会是走得更慢,因为还得顾忌着他。 祁长晏头疼欲裂。 手掌紧了紧,抓了霁徇的小胳膊一拎,交给旁边也心急的让他过去的霁安。 难道他不心急吗? 听到消息的那刻恨不得只一步就到这边来!更恨不得若是能早知道,怎么也不会让她进那间厨房! 祁长晏神情一绷,把霁徇交给霁安后就朝那片塌了的厨房快步而去。 快些,再快些!他怕稍晚一步,会出现什么他绝对承受不了的结果。 祁长晏到了那片废墟跟前时,连一分犹豫也没,从尚说得上未塌的那边闪身进去了。 其他的护卫们见状一一跟了过去。 这间厨房不大,可不大也只是于它完好之时来说,此时塌了一半,视线受阻,各处也都是阻碍,目所能及倒是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但最让祁长晏心往下沉的还不是这个,是此时这里面的死寂,这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他耳边现在所有的声音都是院子里传来的。 他没有听到嬿央的声音,更没听到别人的什么声音。 祁长晏沉沉闭了闭眼,心里现在很浮躁,一种极度害怕和脑海里控制不住浮现出各种血腥场面的浮躁,可他现在得冷静,冷静才能不乱。 黑眸闭了一下,他看向一边跟来的护卫,“已经救了几人出去?” 护卫擦擦脸上的灰,“回二爷,已经救了一人出去。除此之外还有两人是当时未处坍塌中心自己及时跑了出去的。” “厨房里当时总共有几人?” “连夫人一共五人。” 那就是只剩两人了……只剩的人里就有她。 祁长晏胸膛里涩了下,拳头再次无声握紧了。随后他让自己更加冷静,“那未逃出的那人是如何救出去的?” “她尚且清醒,属下几人凭借声音找到她所处位置,把她带了出来。” 清醒……是啊,清醒,这两个字每念一下,就让祁长晏的神情又僵上一分。 若是嬿央现在还有清醒,她怎会不出声呢。 所以现在她最好的情况也是已经昏迷了。 祁长晏拳头上已经不止有青筋,这一刻紧的几乎像是随时要裂了一样。而此时,也唯有,只有!只有这样用拳头压着心里潮水般的害怕和艰涩,他现在才能继续保持冷静,而不是冲动的白费力气,越找反而将嬿央越置于危险之地。 祁长晏盯着眼前坍塌的部分发话,“把还神思清醒最先出去的那两个人带来我问问话。” 他需要知道当时嬿央是站在哪。 “是。” 不一会儿,两个人过来了。 两人指了指,说:“二爷,当时夫人是站在那。” “确定?” “奴确定,当时夫人和环枝就是站在那说话的。”当时她看得清清楚楚。 祁长晏看了看,随后不发一言迅速朝那块去,护卫们紧随着也跟过去。 跟过去时,见二爷亲自动手已在想方设法把这块挖出来,动作间甚至明显看得出很着急,几人默了默,便没一个人是开口劝二爷在一边等着,只他们来就够了的话,都知道府里的夫人和二爷是什么情分。 除此之外,许冀还迅速出去,又喊了更多的人来把这片地方小心清开。 前面治所的衙役也在听到消息后来了不少。 所有人都清的小心翼翼的,清理的同时都紧绷着一根弦,万万不能让这些东西再有二次塌陷的风险。 终于,在有针对性的寻找下,约一盏茶后,一人正和另外一人合力搬开一处障碍时,听到微弱的一声声音。 听到的人僵了。 第80章 很快眼睛又一亮, 高喊:“这边!这边有声音!” “我听到了!” 这一声不得了,马上,轰的一下围了许多人过来。 “真有声音?没听错?!” “真有!我确定没有听错!我真的听到了!”越说越激动, 手舞足蹈赶快指指在哪听到的。 这期间,齐刷刷过去的好几人里,其中祁长晏反而是最慢的,但他是最慢的,当他终于从紧盯着却浑然僵着忘了动的身形里猛然跨步走来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让开一条道。 其实祁长晏的慢也没慢多久, 他哪敢慢呢, 他只是在那刹那间脑袋里迅速想了一遍对方所听到的声音到底是谁的, 环枝的, 还是她的? 他当然希望是她的,但怕就怕,天不由人。 脚步很快,心里那根弦却僵的更厉害。 在稍后骤然站定,手指僵硬的敲了敲那人激动指的那块地方再次听声音时,听到声音的那刻,唇角凉薄, 绷得很紧。 他听出来了, 是环枝的声音。 眼里的沉默浓了浓,神情里的一切趋于平静, 他没有失望或者什么,他极力让自己的状态更加平稳。 手指几乎抠进了正搭着的木柱里,慢慢的, 往后退了一步,又望向身侧的几个护卫。 “清开, 救出来。” 至于嬿央……祁长晏盯着环枝周遭。 这片地方属于刚刚那个丫鬟指过的方向,这说明那个丫鬟没有记错,所以嬿央应该也是在这片的,之后环枝出来了,他总归是能找到她的,且,一定能! 祁长晏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 随后,平静了一会儿,确保心里此时因为迟迟未找见她的疯狂不会让自己有什么失误,才上前冷静的帮了帮。 这段时间好像很漫长。 也的确有点漫长,明明知道环枝就在那,现在齐心协力在清理这一块地方的人也很多,却还是花了不止一刻钟的时间才一一清理出来。 这时,环枝也比刚才要清醒许多。 之前会冒出声音纯粹出于本能,这时她是已经有意识了,嘴巴张了几下,说得话也渐渐能连成句。 灰头土脸的她看到祁长晏时,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关于嬿央。 环枝的嗓子很干,脸上头上除了灰扑扑,就是蜷在墙根里的惊魂未定,她此时是以蜷缩的姿势躺在一片安全的三角区里,衣裳被一些碎土块压着,脚上还有好几片碎瓦。 “二,二爷,夫人在里面……”环枝说得有点艰难。 “哪个里面?”祁长晏的声音很镇定。 但看他此时蹲在环枝跟前的姿势,还有抵在地上手背青筋未消的拳头,也知当从环枝口中听到嬿央二字时,他就从来没有镇定过。 环枝尚且已经清醒了,还能答他的话,可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嬿央发出过一回声音,一回也没有。 这让他在此时怎么继续保持镇定?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8节 甚至未等环枝马上答,已经紧跟着又催,“告诉我,哪里。” 环枝手臂有点疼,但未伤到骨头,所以她此时还能指指方向。 手指有点发抖,她指向一边,“二爷,在那。奴这边再往里一些,夫人在那。” 当时一根侧梁塌下来,她和夫人各自闪身避开,夫人现在在侧梁的另一边。 “二爷,就是那根侧,侧梁。”环枝喘了喘气,免力答,“挪开,夫人在里面……” 环枝没什么力气继续再说话了,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她得歇一歇缓一缓,但祁长晏也已经不用她再说,只要知道她的具体方位就够了,只要! 猛地一起,刹那跨了过去。 其他人也随着他一起动,且分别分成了一大拨和一小拨。 一小拨把早前二爷问话时就已经彻底安全的环枝扶起来,叫大夫赶紧过来看看,另一大拨人则自发随着祁长晏处理环枝指过去的那片地方。 好在两边已经离得很近,这时大部分的废墟也都已经小心翼翼挪开。 不一会儿,祁长晏余光中看到一片衣角,衣角之上压着一截小臂长又小臂粗断了的老木。 眼神微僵,猛地走了过去,是她! 比之环枝所指方向稍有偏移的一处。 心神剧烈的动了动,祁长晏恨不得现在就能把那片衣角之上的所有障碍都挥开,但不能,不能冲动的来。 手掌在碰到那根压着她衣角的老木时,涩着眼睛动作尽量放到最轻,怕惹得她疼。 轻,动作却又奇快,迫不及待想马上看看她现在的情况。 其他人跟着也都来这边把障碍清走。 半盏茶后,祁长晏看到了嬿央的全貌,她正昏死着,额角从鬓间到脖子淌着刺眼的鲜血。所有人里,只有她的身上有血。 祁长晏忽然连碰也不敢碰她了,神情皲裂的连一丝完好的情绪也难以拼凑起来。 眼眶中好像有些模糊,这抹模糊让他有些害怕,害怕她要消失似的,手掌颤抖着去摸她的脸。 摸到了她的脸,紧跟着其他肢体动作一瞬跟条件反射似的,不过这几息间,男人已小心翼翼把昏死的女人搂进了怀中。 祁长晏的手掌里染了血,从嬿央侧脸沾上的。 手掌里血液特有的滑腻之感让祁长晏心里更加的沉,同时,有种几乎想把她嵌进骨子里的冲动,如此,如此她或许就不会有事了,一定不会。 但当前,搂着怀中已完全无知无觉的嬿央,祁长晏是连稍稍收紧一些力气也不敢。怎么敢收力呢,他怕伤了她,更怕加重她现在的情况。男人闭了闭眼,骤然,他起身,快步带着她走出这片废墟。 走得前所未有的快,目光则唰地望向小院里的众人,眼神震慑,“胥临呢?侯嬷嬷呢?可带来了!” 其实若他稍稍仔细看一看,又或者之前哪怕分神听一听,也知道侯嬷嬷和胥临早已经被人带着急赶过来了,甚至许冀还派人又去叫了个最近的大夫,就是怕大夫不够。早前他在焦急找嬿央那会儿,两人带着大夫也都已经处理完一轮伤口了。 可祁长晏从进了这个小院起目光中就只有这片坍塌的地方,其余所有,他完全没有精力分神注意。 “二爷,来了来了,都在呢!”这是李嬷嬷答的,答完扭头就催侯嬷嬷。 哪里用得着她催,侯嬷嬷早已大步跑过来了,见嬿央身上有血,此时还是个昏迷的情况,神色变得很凝重。 比刚刚给环枝看诊时凝重许多,环枝身上未有血,也没伤着筋动着骨,相比之下,夫人这情况可要严重太多。 “二爷您先把夫人放下。”她这就看看。 祁长晏照做。 他直接席地坐下了,让昏迷的嬿央稍稍枕着他的臂弯。他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头,不让她的脑袋歪下去。 侯嬷嬷边看,又吩咐人把清水挪过来,吩咐的这片刻,胥临则给嬿央诊脉,诊脉的同时盯着嬿央侧脸上的血看,看了一息,陡然是望向祁长晏,“二爷,您摸摸夫人的额头,看看可还有流血。” 祁长晏抿了抿薄唇,小心摸了摸。 摸时手掌有点僵硬,甚至他觉得他的感官也变得迟钝了。涉及到她,此时好像连仅仅判断她还有没有在流血也不会了。 应该是还在流?不然她的侧脸怎么会有这么一片血迹呢。手指僵的不成样子,似枯朽了一般,但好在,小心碰了碰的结果是没有再继续流血了,这些是她之前严重时流的。祁长晏的感官好像又恢复了点,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一个好消息,只要她不再流血了……小心翼翼摩挲摩挲她侧脸,看向胥临,“未再流了。” 胥临松一口气,没流就好没流就好。 他诊脉的结果是嬿央现在的情况绝算不上好,脉很虚弱,要是现在还继续流血……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赶紧掏出怀中的一个小瓶子,递给祁长晏。 “二爷您喂夫人吃一粒,这药能让夫人的情况稳定些。” 起码吃下后就算之后回程途中颠簸些,夫人应该也不会再流血了,这药就是从内里帮助凝血的。 祁长晏迅速倒出一粒喂嬿央吃下。 嬿央吃下后,侯嬷嬷也放心了些,她这会儿小心给嬿央清洗伤口。 主要还是她靠近额角那块的伤,所有的血都是从这流出来的。 手上轻了又轻的仔细擦拭,完全擦拭干净时,嬿央那块的伤也清晰可见了,是一小块像是被什么擦过的一道伤,侯嬷嬷嘶了一下,赶紧拿药散撒上敷好,可不能让它再继续流血了。 撒上药散,嬿央的伤口已经算初步处理过。 初步处理过,接下来就不能继续这样躺在地上了,为今之计还是要找个干净的地方进一步处理伤情。 所以马不停蹄,祁长晏抱着嬿央上马车赶回郡守府。 一路上马车驾得很快,加紧赶着以最短的时间回府。 祁长晏怕嬿央颠着,一路上一直把她抱在怀中,尽量让她少受颠簸。 但其实颠簸的多些还是少些嬿央现在是完全感受不到的,她现在是处于彻底昏迷的状态,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现在,马车抵达郡守府骤然间停下时,祁长晏的身形不免往前倾了倾,连带的,在他臂弯里的她也歪了歪身形。可歪了歪她也是无知无觉,只是任由他刹那间又抱紧了她,大步抱她下马车。 接下来的一切嬿央也毫无感知,直到大腿和手腕上一疼,仿佛才条件反射疼得嘶了一声。 不过发出这一声嘶后她又没有声音了,只随着腿上和手臂上或轻或重的揉捏在昏迷中无意识的颦一颦眉。 忽而,这些力道又换了另一种力道。 这回的力道是属于祁长晏。 刚刚给嬿央揉的是侯嬷嬷,侯嬷嬷在检查过嬿央全身的伤口后要把她身上的淤青揉开,如此她才能好得快些。 也是万幸,她同样没伤着骨头,只是其他大大小小的伤不少。 祁长晏当时是沉默的在一边看,看侯嬷嬷的手法,力道,以及……疼得又出了声的她。 可她此后却又再次安静下去,没有醒。 没醒……祁长晏谈不上失望,于他而言,只要她没有生命危险就行,只要她现在的血已经止住,情形在好转就行,其余的他可以等,都可以等! 在完全掌控了手法后,祁长晏换下侯嬷嬷,他亲自给嬿央揉。 揉的时间很漫长,他不敢有一丝差错,她身上每一处伤口他都对待的极其小心翼翼。但有那么片刻,他沉着眼睛顿了顿,凝着她手臂上的淤青忘了动。 更,连再把力用重些替她彻底揉开也没了勇气。她浑身上下除了膝盖和大腿上的淤青,就是这左臂上的淤青最严重。 当时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她下意识拿手挡了挡,这一挡让她的手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力,可终究还是未避开,那东西擦过了她额角,给她碰出了血。 手掌僵硬的握了握,僵硬良久,也久久凝了她身上一处又一处的伤不知多久,他才再次握了她手臂帮她揉起来。 她再次在昏睡中颦了颦眉,祁长晏忍不住停了停动作,但接着,咬咬牙,一鼓作气。 一鼓作气后,是他小心圈了她手臂,又俯下身把她瞬间搂进怀中的举动。 “好了,不会疼了,等你醒来就一切都好了。”男人的额头抵着昏睡之人的额头,忍不住哑着声音轻轻安抚。 即使这句话嬿央现在压根是听不到,更没法做出反应的。 但祁长晏不在意,现在就算只是这样轻轻拥着她她什么也答不了说不了他也完全不在意,他只要感受到她在就好,如此他心里才能踏实。 摸了摸她的脸,祁长晏稍稍抬了抬头,黑眸望着她。 …… 嬿央终于清醒时是午后,醒后觉得身上哪哪都疼,同时手臂猛地一抬,还是下意识做着她被砸昏前的那个举动。 不敢想象要不是她反应快闪身躲了下,又拿手臂挡了下,脑袋更是偏了偏,当时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朝她脑袋砸下来她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胸口跳得怦怦快,嬿央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又猛然间,身形一滞,徒然僵滞着手臂保持原来的姿势。 嬿央愣愣看着此时忽然闯进她视线里的男人,他就在她榻边。 她刚刚才醒时倒是惊悸过甚未能发现……此时视线中有他,眨眨眼睛,还未能觉得眼睛酸涩又或者是手上又疼的难以维持什么的,她被他裹着厚实的被子抱了起来。 起来后,屋里一时只有两道声音。 “醒了。” 第一道就很哑。 “我已经问了侯嬷嬷三遍了。” 第二道更哑。 第81章 嬿央身形滞了滞, 才滞过,是忽然软了下完全靠到他怀里的动作。 脑袋也骤然歪到了他肩上,嬿央抽一声冷气, “……疼。” 好疼,额头左边这块疼。 又嘶了一声,还想用手摸摸那块地方。但她双手现在都在被子里,哪能摸得了。不过稍后也算摸到了,不是她自己摸的, 是祁长晏轻轻碰了碰。 他在她说了疼之后声音骤紧, 极起紧绷的问了声她是哪里疼, 她答是额角那块, 他顿了顿, 接着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现在感觉他正摸的这块。 “这里?” “嘶……嗯。”又抽了声冷气,嬿央才疼着嗯了一声。 祁长晏又问:“其余地方可疼?” “手疼,腿也疼。” “那脑袋上可还有别的地方疼?” 嬿央:“没有,脑袋上就你摸的那块疼。”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39节 祁长晏稍有放心,那就说明她脑袋上没别的伤了,没别的就好。 搂了搂她,哑声:“我找到你时, 你鬓角那块出了血。” “嬷嬷给你撒了止血药散, 这会儿已经止住了。但一时半会儿不会全好,你还会疼上一阵。” 嬿央的声音跟着也哑了, 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疼的?她还以为,以为她是被重击了下脑袋……眨眨眼睛,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 手臂下意识一挡把那东西挡开一下时手臂和侧脸就骤然间非常的疼, 然后她没有意识了。 没有意识……这导致她现在对自己的情况还没祁长晏来的清楚。 不禁看看男人,张了张嘴, 有些干涩的问:“我,我流了很多血?” 祁长晏薄唇抿了,沉默。 还好,不算多吧……起码侯嬷嬷是这样和他说得,胥临也是这样和他说得。 说好在她未失血过多。 但真不算吗?就算不算也只是对比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才算不上多而已!当时看到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条血痕直接从她的额角流到脖子那块时,他的眼睛就像定格了一样,连眨一下都费劲。那一刻是他此生最怕的一回,怕她出事,怕她再也睁不了眼。 怕的抱起她的手掌都有些颤。 可他不能颤,那时也不是他心急如焚一味焦急害怕的时候,唯有先让她的情况稳妥了,他才不会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那个局面,她才不会真的有事。 所以他也只是小心翼翼一直抱着她,未泄露心底一分一毫的恐惧。但好像当时压抑的越深,随后爆发的就越彻底。 在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处理了一遍,只等她醒过来时,这段时间他没了耐心。 她一直没有醒。 他知道这段时间还不算长,此时也仅仅才是中午而已,她不会那么快就醒。 知道归知道,却还是把侯嬷嬷和胥临都叫来问了一声。 得到的结果是还得继续等,继续观察情况。 祁长晏危险的眯了眯眼,但冷漠颔一颔首,尚且还能压制住心底已经一阵一阵擂鼓似的戾气。 不久后,随着时间推移,他又问了第二回 ,第三回。 这期间也注视她不知注视了多久,可无一例外,她还是昏迷着的。 祁长晏觉得时间已经够久了,他耐心尽失。 但耐心尽失前,瞥了眼胥临,声音平静的厉害,“她会无事,是吧?” 这一句是他说得,此后他也只说了这一句话。 胥临:“以把脉的情况,夫人的情况已经稳定,按理来说是已经无事了的。” 按理,按理……祁长晏闭闭眼,对于按理这两个字他已经听烦了。 胥临和侯嬷嬷谁也没给他一个确切时间,也谁……都没有真正给他一颗定心丸。 是,两人是已经给嬿央看过伤口,此时也一再说嬿央的情况不会继续危险,可两人在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个是十成十笃定的,都说按理按理,所以还有那一分的不可能。 仅仅这一分,在足足问了侯嬷嬷三次后,已经够他心里的惶怕再也压制不住。 握了握手掌,骤然,手掌一挥,忍不住摔开了跟前桌面上的杯盏。 刹那屋里一静。 祁长晏的神情冷似彻骨。 胥临在安静的氛围里心里惊了惊。 惊了之后就是叹气,默不作声。他明白二爷心里是着急,此时等得也已经有些没耐心了,二爷迫切希望夫人醒过来。 但醒不醒他也无能为力,这事只能靠夫人自己。 不过这到也不是说他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他是大夫,在这事上确实该他尽可能的想办法。想了想,胥临想说要不他再诊诊脉?总归脉象是不会骗人的,只要脉象稳定,夫人总归是能醒的。 可这句话他没能有机会说出来,二爷在那猛地伸手一挥之后,此时冷冷背过了身,无声让他出去。 胥临遵循,默默往下退。 只他一个人往下退,侯嬷嬷在答过二爷的话就亲眼去盯着小火慢熬的药去了,此时并不在这。 在胥临才下去关上门的不久,祁长晏背着的手紧了紧,眼底一冷,又踹翻了一张凳子。 心里的戾气到这就够了吗?不够,远远不止! 可这腔戾气对谁发也不是! 胥临?侯嬷嬷?还是别人?不是,都不是!这事与他们无关,真发火也发不到他们头上,更不该发到他们头上,所以祁长晏让胥临出去了,此时他脸色再差,到底也未牵扯其余人。 他现在满心的肃杀,也只有这时沉沉倒地的凳子能显示出一两分。 祁长晏神情绷了又绷,一言不发一直盯着那条凳子看。直到好半晌后,那种越来越压制不住的感觉好像好了些,才沉了沉眼睛终于挪动脚步。 挪动脚步是快步走向嬿央。 走到嬿央跟前时,驻足良久。 他凝着她看,看得眼睛都快有些干涩了,才又动了动。 这回他动是在她榻前坐下了,同时,忍不住伸手小心摸了摸她已经包好的伤口边缘。 她今日流了这么多的血…… 祁长晏又看看自己的手掌。 最初抱起嬿央时手上沾染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他身上带了她血的衣裳也早已换掉了,从回来那刻起就换掉了。 她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清理伤口,同样的,接触她的人也都不能是灰头土脸的。 所以他一早就换下了。 换下了,此时看着掌心却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那层腥热的触感。 祁长晏握起手掌,僵硬抿了薄唇。 他继续等,一直等,等她从昏迷中醒过来。 好在她终于醒了。 此前侯嬷嬷和胥临说再多的话也未能让他安下的心,此时终于能稳稳落地。 神情深了深,把她抱紧了。 收紧了手臂时,凝一凝睁开眼睛会与他说话又会喊疼的她,不知不觉黑眸凝的更紧,连她的话也忘了回。 他没回,嬿央望着他又重复一遍,“流了很多血吗?” 祁长晏眯了眯眼睛,而后,是轻轻安抚她,“还好,侯嬷嬷和胥临说还好,不是太多。” 嬿央松一口气。 才松一口气,听他问她冷不冷。 嬿央摇头说不冷,“就是疼。” “手疼,腿也疼。” “嬷嬷看了有没有说我伤没伤着骨头?” 这是嬿央最担心的。 担心已经表现在了脸上,面对祁长晏的神情都有了些忧色。 伤到骨头那她这场伤得养好久好久。 祁长晏摸摸她还有些白的脸,让她安心,“没有伤着骨头,就是当时塌的太快,你身上有好几块伤。” 她和环枝当初到底没走到斜了的那片墙根下,乍然坍塌之下,她们这边不是情况最严重的地方,情况最严重的那块地方当时没站人。 嬿央长吁一口气,没伤到骨头就好,其他的只要慢慢养养就行。 可,嬿央又想,没伤到骨头她怎么又这样的疼呢? 不禁靠着他说:“我其他地方也流血了?手上腿上都又酸又胀的疼。” 祁长晏搂紧她,“没有,手上和腿上是淤青较多,还有些小口子的伤,没有其他的。” “淤青也已经都揉开了。” “嬷嬷揉的?”嬿央看他。 “之前是嬷嬷揉的,稍后……”男人声音顿了下,低一低头,忽然亲了亲她,才接着说,“稍后是我揉的。” 他揉的,嬿央点点头,点了头眼睛轻轻弯了。 可弯了一下后她又闭上了眼睛。 祁长晏忍不住碰碰她闭了的眼睛。 眼睛里的担心一闪而过,但被他压住,他想了想,哑声问:“精神还没缓过来,要再睡一睡是不是?” “嗯。” 祁长晏搂搂她,行,是这样便好,只要不是疼得难受硬扛什么的……轻轻松了松手臂,祁长晏放她躺下歇息。她现在的情况和大病一场差不多,身体又虚又弱,是该该好好休息。 放她躺下后,祁长晏未走,他仍然坐在榻边。且还把手探进了被子里,握住她的手。 她也回握了他的,两人一个躺着闭着眼,一个如山一般身形稳稳坐着,一直在看躺着的那个人。如此一直到夕阳落下,天又转黑,嬿央才再次醒。 醒来手心才动了动,就发觉自己的指尖被一个手掌握住了。 他的手竟然一直放在这,从未缩回去。 嬿央顺着他的手臂又看向他。 未能一眼看到他,屋里的光线太暗,只能看清他的轮廓。看不清他,但在手掌被他一拢已经包住时,不用看清心里也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想说。 嘴巴动了动,一动是身形也跟着动了,他知道她已经醒了,这会儿把她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她还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时,听到他已经问:“醒了是不是?这回可好受些了?” 又停了下,说:“你一共睡了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说出来也不明白是觉得她睡得长了还是太短了。 说了这话的祁长晏自己不知道,他说出后听了的嬿央也不怎么知道,但她的重点倒是放在了他说得时辰上。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0节 所以他一直在这守着她已经守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嬿央下意识回握了下被子里他的手,眼睛则望他,“你不冷啊?” 就这样一直坐着,他不觉得冷? 祁长晏没觉得冷不冷的。 这一个多时辰对他来说说漫长也漫长,但说短却也短,比起她之前昏迷不醒的那段时辰来说,这短时辰怎么论都是短的。 至于冷,是真的没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 甚至期间孩子们来拍了一次门,他也只是唤了声许冀让孩子们耐心再等等,等她醒了自然就能见到她。 现在,房门紧闭,这段时辰先让她好好休养休养。 紧紧她的手心,说:“不冷。” 接着是问:“饿不饿?我叫李嬷嬷去拿膳,用完膳你把药喝了。” “好。”嬿央点头。 祁长晏沉沉喊了一声,让候在外面的李嬷嬷去拿膳。 吩咐过李嬷嬷,他依然没有把屋里的门打开,他去一边取了嬿央厚实的裘衣,又把蜡烛点亮了,先让嬿央把衣裳穿好。 穿好了再开门也不迟。 嬿央趁着烛光点亮,顺道看了看自己的伤。袖子一挽,左臂上的青肿清晰可见。 同时,她打了个哆嗦。 不是因为吓着了,纯粹是这样冷的天她刚出被窝穿得又单薄冷的打了个哆嗦。 但马上,肩上手上骤然变暖,她披上了严严实实的暖和裘衣,祁长晏给她披的,披好后还紧了紧,另外,目光也扫了眼她的手臂,说:“过会儿到炭盆边再看,那边暖和你不会觉得冷,先把衣服穿上。” “好。” 可随后嬿央也没怎么去看了,衣服一穿上觉得暖和就不愿意掀,坐到了炭盆边也不愿意掀。 且祁长晏也仍未去开门。 他没把屋里的门打开,更没让其他人进来。 即使孩子们这么会儿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嬿央醒了都赶过来了,他隐隐都能从院落里听到几人过来的脚步声,他却依然未去开门。 嬿央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她不是听到的脚步声,是已经听到了院落里传来的叫阿娘的声音。 孩子们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想了想,望着祁长晏:“早上孩子们都吓坏了吧?” “嗯。” 但吓坏了的又岂止是孩子们?祁长晏眼神定定,眸光倒看着有些其他不一样的差别。这一瞬里,忽然,他伸手摩挲摩挲她左脸。 那时她就是这半边脸淌了血,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 嬿央随着他的摩挲眼睛抬起静静看他,看着看着,轻轻弯了弯神情。 与此同时,是门外第一声拍门的声音,还有几个孩子的喊声,“爹爹,嬷嬷说阿娘醒了!” 又紧接着有第二声,第三声,但不管孩子们已经喊了几声,祁长晏都没有动。 他反而还环着嬿央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嬿央靠过去,顺道提醒,“霁徇和韶书在拍门了。” “嗯。” 但嗯了,祁长晏摸摸她的头发,却说:“可暖和些了?” “已经暖和许多了。” “脚上呢?” “脚上也不冷。” 短短的几句话后,屋里静了下,静的只余门外又喊了一声的声音。 这一声里,是祁长晏不止搂了嬿央,还吻了嬿央一下的举动。 “嬿央,远不止孩子们被吓着了。”一吻中,忽然是男人的这道哑声低言。 第82章 嬿央神情微愣, 眼神则与之相反,在他才后撤时是反应奇快的望向了他。望去,是男人近在咫尺分毫也未挪动的眼神。 说过这句话后他没有躲开……嬿央神情好像更愣了。愣了的这几息, 脸上一暖,被他又轻轻摸了一下,嬿央下意识偏眸再次看了看。 看了看他的手,又望望他……身形动了动,手掌也抬了抬, 心情说不清, 忽然就是想碰碰他摸着她脸的这只手。 而他, 在此之前是先她一步抓住她的手, 他看到她的动作了。 只抓了片刻。 外面孩子们已经拍了好几下的门了, 得去把门打开。 早上孩子们就已经着急的不行,现在屡屡等不到门开,更着急。 “我去开门。”祁长晏看看她,而后摸了好几下她后脑的发,大步而去。 嬿央好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似的,道了一声好。 眼神则自然而然,在后知后觉后跟着他大步而去的身影一起望了过去。 这时恰见他把内寝的门打开了, 衣角消失, 又去开外面那道门。 她看的那扇门里顿时空空荡荡。 嬿央这期间没把视线移开,一直望着这边。不一会儿, 她听到外面那扇门也开了的声音,紧跟着是孩子们更激动的唤阿娘的声音,其中, 还夹杂着两声问祁长晏她有没有醒,有没有好了些的声音。 眼里的神情情不自禁弯了, 她轻轻笑了笑,稍后孩子们一一都跑进来了时,才看见霁徇虎虎的要冲进她怀里,就张了张仍然疼痛的手臂,打算抱抱他。 但霁徇被祁长晏拽住了,祁长晏沉着脸睨一眼小儿子,“阿娘这会儿抱不动你,别冲过去。” 霁徇眼睛疑惑,有点懵。 懵归懵,却知轻重,更知阿娘现在的身体不好,乖乖点了头,“好,爹爹。” 祁长晏这才放了他。 没再被拽着了,霁徇往前继续跑,然后在嬿央跟前挤一挤,站在嬿央身侧。 嬿央已经被韶书和霁安围了,霁徇只有这个位置能占,能视线不受阻的看阿娘。小家伙肉肉的小手抓抓嬿央的手,嬿央也握握他的,同时和韶书还有霁安说话。 “没事,阿娘没有事。” “可阿娘流了血,还好久不醒,刚刚才醒。” 韶书和霁安都十分害怕。 那时看到阿娘不省人事被爹爹抱出来,侧脸边一摊血时,韶书吓坏了。 哭得更凶,极力在李嬷嬷怀中挣扎想过来看看,可嬷嬷不让她过来,只一再安抚她让她别着急,说有大夫呢,还有好几个大夫,阿娘一定会没事! 韶书不信,只有自己看了才信,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见阿娘流这么多血。 越哭越凶,挣扎着还是想往被爹爹抱着的阿娘这边来。 可嬷嬷的力气好大,她过不来,只能干看着。 韶书揉揉现在还哭肿的眼睛。 揉了揉,问:“阿娘真不疼了吗?没骗我?” “嗯,没骗你,阿娘这会儿不是精神奕奕?” 韶书瞄一眼。 瞄了一眼踮脚摸摸嬿央的脸,摇头,“没有,阿娘撒谎,阿娘的脸色差。” 嬿央:“……”忘了韶书是懂点医理的。 “你也说阿娘流血了,流了血哪是一天就能养回来的?阿娘脸色自然还有点差。” “是因为这?不是因为疼?” “对。” 韶书于是琢磨,“那我去翻翻三七,给阿娘最好的药!” 嬿央:“好。” 但用药这事得有个度,过犹不及,祁长晏看看韶书,过会儿是在侯嬷嬷跟着来送药的人一起来时,点点下巴,让她和韶书说说。 关于医理这事还是侯嬷嬷说得通。 侯嬷嬷听到二爷的意思,笑了笑:“二爷,书姐这回倒也没说错。夫人这次用药的主药就是三七,不过确实过犹不及,用药得注意年份,不是年份越久越好。” “这事我明日和书姐细说。” 祁长晏点点头。 他和她说的主要原因也不是要她驳了韶书,只是怕韶书关心则乱,一味以为最好的药就是最适合嬿央的,不是那么回事。 他也不敢让嬿央这么用药。 点过这个,忽而沉默一会儿,接着是问侯嬷嬷嬿央的事。 “刚刚给嬿央诊过脉,情形如何?”和侯嬷嬷谈韶书的事时就已经是是她给嬿央诊过脉出来之后的时候了,这会儿是趁着她出来时再说说这事,嬿央不在旁边,孩子们也不在旁边。 侯嬷嬷:“除了身体还虚弱,情况不算坏,接下来只要养着就行。” 这话其实刚刚给夫人诊脉后就说过了,但侯嬷嬷心想,二爷估计是不安心才又问了她一遍。 祁长晏不是,他是怕侯嬷嬷有话没说全,嬿央真有伤重之处她不敢和他说,这才多此一问。 “没有别的什么需要注意?她除了要养着没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伤?” “二爷,没有别的了,只夫人这大半个月为了养伤得忌口。” 忌口的事是已经说过了的。 祁长晏嗯一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1节 “那你去休息吧,夜里若是嬿央有情况我再让人去叫你和胥临。” “是,二爷。” 所幸这夜最终也用不着叫侯嬷嬷和胥临,嬿央一夜平安无事。 平安归平安,这夜祁长晏确一点没敢真的睡着,每每才睡一会儿便惊醒,随后就小心的摸摸她的肩膀,又摸摸她额头。 摸肩膀是为了确定她就在他身边,摸她额头是确定她有没有发热。 好在没有,她这一夜睡得很稳,完全没有突然发热什么的。 祁长晏一错不错看看她,快天亮时,抱了她,等着她睡醒。 她今天醒在和平常差不多的时辰,就是显然身上很疼很疼,一醒就唔了声。 祁长晏搂了搂她,“比昨日疼是不是?” 嬿央点头冒了声是,“疼许多。” 祁长晏:“你平常筋骨锻炼的少,突然受伤是会觉得很疼,慢慢养着就好了,过几天会好上许多。” 嬿央明白。 不想马上听他又说话了,是说让她这几天主要还是躺着养身体,不要乱动。 可嬿央想躺也一直躺不下去啊。 上午太阳出来一阵后便穿着厚实的裘衣想往外去晒晒太阳。 好在祁长晏说归说,却也不是强制她一定要躺着才行的,养伤的事终究还得看她的意愿,她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不过万万是不可能让嬿央就由嬷嬷几个陪着就去外面走的,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不放心。 去外面时,还看看嬿央,保证她此时穿的暖和。她已经伤了,要是再感染风寒,那就是雪上加霜。 嬿央:“我已经穿的很暖和了。” 祁长晏扫一眼她身上,也确实,两人并行走出屋外。 一段路走的很慢。 她走得多慢祁长晏就跟着走得多慢,之后她先拐了个道去看环枝,他也去看了看。 嬿央昨夜已经问过环枝了,知道她情形尚好心里就安心了些。 这会儿进屋看了她,见她打算起来,她摆摆手:“你就坐着歇罢,不用起了。” “身上是不是也疼?” 环枝:“奴还好,没怎么伤重。” “您是不是疼得厉害?奴看您还流血了。” 当时她也急啊,可惜二爷抱紧着夫人,她想上前看看也不敢凑得太前,怕耽搁侯嬷嬷和胥大夫看伤。 胥大夫那时也给她吃了一粒药丸,说是助她恢复的,她今天确实好了许多,精神头很不错。 其实她也挺想一早就去看看夫人的,可李嬷嬷说二爷和夫人既然让她这阵子一直养着,那她就先专心养着。还有就是,李嬷嬷说夫人跟前现在一直有二爷,她还是先别过去。 进去也插不上话啊。 嬿央:“我也没有太疼。” 这一句话环枝听了有没有放心不知道,祁长晏是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在孩子和环枝这些人跟前都没说实话,但还好,在大夫跟前总算没逞强,在他跟前也没逞强。 过了会儿从环枝屋里出来,要下台阶时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身上疼不仅走得比平时慢,下台阶什么的也通常会更疼。 嬿央笑笑,弯弯眼睛看他。下了台阶,两人的手默契的都没有松,仍然很慢很慢的走着。 最近天气不错,没下雪也没下雨,最差的天也是个阴天加大风。 今日晴了,连着昨天前天是接连三个大晴天。 嬿央晒着了太阳,顿觉身上暖和起来。四处看看,笼罩了一层金黄的乌瓦和枯枝显得都不是太萧败了。 嬿央看祁长晏:“去园子里走一圈罢?” “不觉得累?” “不累。” 那行。 …… 还没走到园子那,已经看到韶书和霁徇在道边玩了,霁安在屋里看书。 三人一早用过早膳就陪嬿央一起说了好些话,后来还是祁长晏叫他们先回去让嬿央休息休息,孩子们才依次离开。 离开时连最小的霁徇都知道嬿央要好好的养,所以这会儿忽然看嬿央出来晒太阳,圆圆的眼睛笑了,也颠颠的跑了过来,却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朝嬿央这虎虎的冲过来。 他在嬿央几步外很好的止住了步子,只仰仰头唤阿娘。 韶书比他快,早就到嬿央身边了。 嬿央看看两人的小手,都有一层脏。 “又捡树枝玩了?” 冬天枯枝多,孩子们总喜欢捡各种形状的枯枝。 韶书:“阿娘我没弄衣服上。” 霁徇乖乖的说:“我也没。” 还瞧瞧小手,只有一点点灰,又说:“阿娘,不脏。” 的确不是太脏,最近又没下雨,也没雪能化,干燥的枯枝顶多手上有点灰,是不会糊一手湿泥的。 嬿央也只有这两样天气里会再三让孩子们别去捡了,尤其是霁徇。 韶书雨天可不会去弄。 嬿央:“那记着别拿它瞎戳就行。” 戳到哪卡住了摔一跤倒不是大事,就怕稀里糊涂戳伤了自己,这也是她再三叮嘱要孩子们身边的丫鬟和小厮看着的。 看他们玩树枝一定要多留神。 “好!”姐弟俩都点了头。 稍后也不用担心两人大意出事了,姐弟俩抛了树枝,都跟在嬿央脚后面玩,她走哪韶书和霁徇跟哪。 嬿央没有时刻都回头看两人,但偶尔听到后面没了声音时还是会回头看一看的,不怕孩子吵,就怕忽然悄无声息,那肯定是干什么事了。 回了三回头,阳光照在身上越照越暖和,嬿央抬头望望天,看看时辰,都快中午了。 看过时辰,头还是仰着,眯了眯眼。还偏了偏脑袋,让伤口的位置对着阳光。 觉得阳光照着好像舒服些? 她刚才出门穿得很暖,但唯独是没带帽子的,怕捂着包了伤口的东西。 祁长晏见她稍稍偏了侧脸,目光也落到她贴近额角那块的伤口上。 那处正用白布包着敷了药,帮助愈合。 看着看着,又想到了她昨天流血的模样。眼睛眯了眯,抬手摸摸她脸,“一直仰着,不觉得刺眼睛?” “还好,晒着挺舒服。” “嗯。”祁长晏又摸一摸,“那先找个地方坐下。” 她走得也够久了,正好歇歇。牵了牵她,往前走。嬿央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但她没有坐下,觉得这样慢慢走着渐渐习惯了反而不是太痛了,还是再走一会儿好。 “再走走吧。” “还不想歇?” “是啊。” “行。” 又往前走,走了有一刻钟才回。 下午,嬿央解开头上的白布,重新上药。一圈圈解下时,看到包着伤口的那处已经没有再压出血痕了,早上起来时白布上还有点血渍,这会儿是彻底没有了。 祁长晏又仔细看看嬿央的伤口。 目不转睛,再次帮她上药。 上好,用白布再次包上。直至她的伤口哪天结了痂,这条白布才能彻底拿下来。 “是不是要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拿?” 这是嬿央问的,在祁长晏弄好后她伸手摸了摸,问的。 祁长晏:“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 嬿央叹一声,“……可真久。” 是啊,真久,祁长晏摩挲一下这白布,神情不明。他比她还想她这道伤口能今天就结痂,明天就愈合,但怎么可能愈合的这么快呢。 “不久,很快的。” 只要她没事,这段时间终究一晃就过去了。 嬿央弯唇笑了。 弯唇是看他神情里刚刚不明的神色,倒不像是这么想的。且这时视线一抬,正对着屋里通风的那个窗口。 屋里摆了炭盆保暖,是一直都得留着这个窗口通风的。看了两眼,她主动拉了拉祁长晏的手。 想到了他问他若是外任她可要去的那天,那时视线一抬也是窗口,不过那时窗户是闭合着的。 但拉了他的手不是因为触景生情什么的,仅仅是忽然想抓一下他的手而已。 她才抓了,视线仍是望着那个窗户。无意里和平常拿着什么东西打发时间一样,下意识用拇指抚了抚他的手背,这样的结果是他看她一眼,坐了下来,又环着她的腰抱了她。 而这回,她不仅是抓了他的手,他还环了她,把手掌和她的是交相握着,搁于她小腹上。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2节 耳朵边被他的下颌抵了抵,他说:“冷了?我把窗户关一些?” 她一直看着那边,他以为她是觉得那处吹风,觉得冷了。 “不用,留着通通风。”嬿央摇头。 “嗯,好。”懒懒说着,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动她的手。 嬿央望了望,望着他的手指挨着她的手指。才望了一眼,侧脸被薄唇碰了下。 嬿央顿了顿……他这蜻蜓点水的一亲她好像能预料到又好像预料不到,但能不能预料到的,当扭头看他时,神情是明显的已经低低弯了。 当然,这不是为他亲她的事。 是为他昨日那坦白的一句他担心,那一句的坦白直到今天再想起也仍然会让她有这副神情。 第83章 她和他之间唯独缺的就是这份坦白。 曾经他和她若是能在信上多说几句, 又怎至于到那等地步呢。 昨日乍然听到他说,说担心的远不止是孩子的时候,最初只是愣, 只是又在这份呆愣间下意识里反应奇快的看他,一直看他……到后来他都出去开门了她也在看他。 跟着他已走出去的身影在看。 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了门里,她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以及他沉沉回应着孩子时的声音。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当时她维持望着那边的姿势没动。 没动的动作里,有那么一瞬看了看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改而又是维持原来的姿势。 这个姿势里有几分是等他再回来, 也有几分是在等孩子。 但其中绝大部分, 是关于他的。即使后面她张开手打算抱抱冲过来的霁徇时, 还有在霁徇被他拉住后她抬眸望一望他, 后面被韶书和霁安焦急询问着只能先答孩子们的话时, 至始至终心里一直都还是停于他和她说了的那句话。 他说担心……其实他就算不说她也是能看出来的。从她醒来起,他的种种紧盯和时不时沉默又肃绷的脸,还有总是小心翼翼抱她,却时而或许有那么一两次忘了又忍不住拥紧的动作,她怎么能看不出他的担心。 还有今日的这一切,她下台阶时他握了的手,她抬头看阳光时他摸了摸她额角的举动, 还有这时他给她换药, 以及答那一句不久时神情与嘴上的不算一致,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嬿央看出来了啊, 她都看出来了。 可看出归看出,好像还是他昨日亲口说得那一句,最让她心弦一触。 不是说她仅仅想听他说些甜言蜜语什么的, 不是的,都不是, 若是现在能摇一摇头,嬿央一定会毫不犹豫摇头,不是因为这点,完全不是! 她所触动的是两人好像终于在无意识中心里的一切能脱口而出了,即使,这回好像是因为她差点出事,差点有一场生死劫难。可有了这一回就够了,总归以后还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 嬿央笑了笑,忽而开怀的笑。 望了望他,止不住的眉眼弯弯。 而她弯了眼的这刹那,是见他眯了眯眸,眯了的眸里好像有些深厚不明。她猜,是因为她这忽然有了的开怀是不是? 不说他,嬿央自己也是一样。 可嘴角的笑意未停,停不了,停不住,心里是喜的,她要如何停呢。 没有一点想拦住此时心中开怀的意思,嬿央碰碰他越发深厚的眼睛。摸着摸着,心里忽而一烫,亲了亲他。 一吻即离,嬿央的眼睛还是弯的,而他倒还是那个神情。他似有些迟钝,未反应过来似的。 哪里没反应过来呢,祁长晏怎么会反应不过来。很快这点嬿央也知道了,是啊,她的主动他怎么会反应不过来……就像现在,若非他眼风一瞥骤然间瞥到已放在那里有一会儿的药,当她再次弯了唇,更甚者两人竟不知不觉已变了位置她完全被他置于膝上低语笑乐了好几句时,或许都到药凉透了她和他都察觉不起来该到她喝药的时候了。 此时,望着药碗两人的神情都是一停。 旋即,嬿央是忍不住哂了哂。哂了一哂时见他无声望一望她,目光无形中有笑。旋即她被他忽而轻轻一抱,放回原位正儿八经的坐着。 她才坐好,听到他哑声说:“先喝药。” 又马上,见他已伸开手臂去端药。 他伸开手臂端药这未注意她的片刻,嬿央弯弯唇,悄悄平一平由于过快都有些发烫了的心跳。 好几息后,她才平复好。 但她不知道的是,当他把药放进她手里时,她自己无意中又笑了起来。 就是这回嘴角的弧度可维持不住了,才喝一口,马上落了下去,她偏偏脑袋嗡了一声,“……可真苦。” “苦?” “唔。” 但她点头,他倒是神情比刚才还弯的更大了,嬿央踢了他一脚。 祁长晏笑笑。 手掌摸摸她的膝盖,他嗯一声。 而后是起身,“还吃梅脯?我去拿。” 她早上喝药用的就是梅脯解苦。 嬿央:“再拿几块杏干。” “嗯。” 祁长晏朝放东西的地方去。 从前他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的,若要拿必得问问她。但现在不用,早上拿过一回,已经熟门熟路了。 拿了东西他再回来时,看到她身边已经多了小儿子霁徇。 刚刚他也听到他哒哒哒的脚步声了,所以这时回头忽然看到霁徇在她身边也不算太意外。 他只是问:“怎么又过来了?” “爹爹,我看看阿娘。”霁徇答的很有道理。 祁长晏听他又答这句,坐下把手里的碟子放在矮几上时直接拍了把他屁股。 前两回进来答他的就是这句,还次次都答这句了。 霁徇还小,不如韶书和霁安有定力,说了让他这阵子让嬿央多歇歇的,但今日下午却已经忘了好几回了,他冷不丁就看他跑到屋里来了。 现在已经是第三回 。 “不是说阿娘这会儿要歇歇?一句也没记住?” 霁徇记得的,但有理有据,小手指指嬿央,“爹爹,阿娘没有睡。” 祁长晏面无表情嗤一下。 谁说歇了就一定是睡觉? 抱起他往外走。 霁徇不大乐意走,在他怀里动弹不停,“爹爹!” 祁长晏无动于衷。 霁徇扭了半天也放弃了。 退而求其次,眼巴巴瞅着一样东西,在临出内寝门时赶紧嘴快说一句,“爹爹,梅。” “我吃一个,吃一个走。” 祁长晏连停顿都不带停顿的,拍拍他的小屁股继续抱他出去,但嬿央看乐了,喊住了父子俩。 她喊祁长晏当然停,扭头看她。 嬿央是打算给霁徇两个梅脯。 在碟子里拿了两个,而后起身打算拿过来。 但要起时起得有点慢了。 起的慢也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身上还疼着呢,每回起身都会起的慢。之前祁长晏在她身边坐着时,抱她环她一直都有小心注意着的,她那会儿完全没觉得怎么疼。 看她如此,祁长晏轻轻拧了下眉,转而是快步又回来了。 “他说要你就要给他了?还起来……不觉得疼?” 这一句,是颇为无奈的意味。 同时仅仅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他也已经在她身边站定了,此时颔一颔下巴,让她坐回去,别动。 可嬿央是觉得疼归疼,不是不能动弹的。不过起身,到不至于他现在这样严肃,仿佛她动弹一下就会疼的受不了似的。 笑着望望他,无声表示还好。 至于他话中的霁徇要她就给,似乎觉得她疼霁徇疼得过分了的意思……本就是几个果脯而已,哪里谈的上。 但无声失笑一下,先不说这个,望着霁徇,手中的两颗梅脯她先给霁徇。 给了的同时叮嘱:“小心吃,吃完了找嬷嬷擦手,知不知道?” “好,阿娘!”霁徇小肉手探过来,一手一个把果脯抓手里。 他才抓住,嬿央摸摸他小脸。 也是这时才和祁长晏分辨,“他想吃,给他一个就是了,不过几个果脯。” 说是分辨,可话里却也不是较真的意思。知道他本意还是担心她啊,嬿央怎会较真。 而祁长晏,听到她这一声稍后面上的神情也不是对着她,而是瞥瞥眼神望了小儿子。 一个巴掌,再次拍了把霁徇的屁股,就他嘴馋。 霁徇扁嘴了,他朝嬿央告状,“阿娘,疼。” 嬿央轻笑,但她是笑笑不语。 小儿子明显是撒娇呢。 祁长晏看一眼霁徇,疼什么疼? 随后不给他又说话的机会,反正果子也给了,嬿央他也见到了,这回直接大步带他出门。 比之之前带他出去的上一回,这回他的脚步还要快一些。 三两步,不一会儿消失在内寝那道门里。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3节 嬿央这时坐了回去。 接着和昨天夜里孩子们闻讯来看她那回一样,外面忽而有声音时她只能听到父子俩乍然说话的声音,看不见人。 是霁徇先开的口。 “爹爹,甜。” “嗯。” “爹爹,我给阿娘吃。” 祁长晏:“……”用不着。 他的还是嬿央给的呢。 这回祁长晏理都没理了,内寝里的嬿央在听到这一句后忍不住觉得好笑的同时,紧跟着也未听到他对霁徇的回话。 有的只是不久后开了外面那道门的动静,接着还有一声发话,“把霁徇带回去,他要去玩时看着些别让摔着伤着。” 而后,是嬷嬷答:“是,二爷。” 听到了这里,嬿央彻底笑开。 而后没分神再听了,她捧起又凉了些的药碗喝起来。 也是真的不能再放了,再放要彻底凉了 在她一口一口喝到第四口时,祁长晏那边回来了。 见她在喝药,他回来后也就没说话,只是在旁边坐下。 稍后她还在喝时,他也没打扰她。喝药就图个一鼓作气,喝得越慢到后面就越不愿意喝。 安静间眼神扫了眼梅脯杏干,除了给霁徇的,她还一块没动。 祁长晏又抬眸看看她碗里的药,才这么一会儿,只剩最后几口了。 仍然不语,保持安静,好让她喝完。 但嬿央这时停了。 祁长晏:“喝不下了?” 嬿央:“药凉过头了。”还是放得太久了,实在太凉,最后几口有点难以下咽。 祁长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皱皱眉,心想既然这样那就别喝了,反正也不差这几口,但嬿央埋了头,一鼓作气这回一口喝完。 祁长晏:“……” 笑了,在她才放下碗时,也就把梅脯递过去。 “换换嘴。” “好。” 但本意是甜嘴,才咬了两口嬿央就嘶唔一下,酸的掉牙。 “好酸好酸,怎么这么酸。” “酸?” 祁长晏马上看向碟子。 再三看了下,他确实没有拿错。 又捡了一颗,自己试了下。 “甜的。”他吃的是甜的。 嬿央的脸还是皱巴巴。 望他,她可要酸死了…… 祁长晏弯唇。 拿了一颗又喂她,颔首,“这颗应该甜。” 嬿央瞥一瞥似乎怀疑。 可随后还是吃了,心想总不能该是甜的东西连吃两颗都酸的掉牙吧。 好在这回味道正常。 眉目化开了。 祁长晏:“这回不酸?” “嗯,甜。” 祁长晏笑了。 又过一会儿,再喂她一颗,他看看时辰,时辰已经到了。 “到时辰了,我去叫侯嬷嬷过来。” 她现在不止要喝药,还得每天按时松筋骨,这方面侯嬷嬷手艺最精。 嬿央道好。 …… 侯嬷嬷那边很快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韶书。 接着她帮嬿央一点点按着时,韶书就在边上看。 到了后头,韶书跑到旁边的祁长晏那,边瞅侯嬷嬷,又边看祁长晏,“爹爹,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嗯?祁长晏望向女儿。 望了一下,知道了韶书意思,是看了一会儿侯嬷嬷的动作想在他身上试试,看看她学没学会。 祁长晏:“看两眼就会了?” 韶书摇头。 “没,我就试试,爹爹。” “好不好,爹爹?” 祁长晏:“……嗯。”也行吧。 韶书高兴。 马上,小手在他腿上这按一按,那按一按,一会儿后又按他手臂。 祁长晏觉得她的力度跟没有一样。 而且手上没力,看着却忙活的很,这么一会儿忙得小手都热起来了。 祁长晏在韶书继续忙活时,终于打住了她的动作。 “好了,你还是先专心看侯嬷嬷,总得先看会了再找个人试。” 嗯?但韶书想了想也是。同样的,她也知道自己刚刚按的不是那么回事,刚刚那会儿后来她自己也纯粹当玩闹而已。 拍拍手,离了爹爹,韶书投向阿娘。 这回是又找嬿央玩了!小手抓了嬿央的手,说:“阿娘,我给你按手!” 嬿央笑笑随她,“好。” 第84章 韶书玩够后在一边不再捣鼓了, 她还拽着霁徇,让他也别乱捣鼓。 早一刻钟前霁徇就又溜进来了。 霁徇被拽还是往嬿央跟前凑。 韶书瞅瞅他。 想了想,干脆拉着他往外跑。 她觉得霁徇没轻没重还黏人, 阿娘肯定头疼!她拉他出去。 霁徇:“姐姐,不走。” 韶书:“我带你出去玩。” 但玩什么啊,风风火火一扭头才出内寝门就撞到了李嬷嬷身上,导致李嬷嬷哎哟一声。 韶书唬的赶紧停住。 小手也赶紧摸摸嬷嬷,“嬷嬷有没有事?嬷嬷疼吗?” “不疼不疼。”李嬷嬷的声音, “书姐放心啊, 嬷嬷不疼。” 听到这两声, 嬿央眼睛往这边看了看。 看了一眼听到嬷嬷又说书姐可撞到了, 又问疼不疼, 嬿央出声把嬷嬷和儿女都喊进来。 “嬷嬷,带着韶书和霁徇都进来吧。” “哎,好。” 一声后,很快嬿央看到李嬷嬷带着儿女们进门。 嬿央问了声是怎么回事,稍后得知只是韶书跑出去太急和正好拿着单子过来的李嬷嬷撞到了一起,她嗯一下,点点头。 “没摔倒吧?” “没没, 夫人您放心。”李嬷嬷笑呵呵。 随即, 顺道把手上的单子递过来,“您瞧瞧。” “就是过来让您看看这张单子, 您若是觉着没问题明日就照这个买。” “好,我看看。” 看了一遍,又把东西给嬷嬷, “就照这个买就成。”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4节 但单子中途被祁长晏截了。 刚刚她在看时他已经扫了几眼,他觉得是不能按这个单子买的。 直接看向了李嬷嬷。 他看着李嬷嬷, 嬿央则看着他。他怎么把单子截了?觉得还有要加的? 不是要加的,祁长晏沉着眉瞧李嬷嬷,“好几样都是夫人要忌口的,怎么还上了单子?” 他再三说过这些东西这阵子不能出现,她还列在了单子里? 祁长晏不悦。 这……面对二爷的不悦,李嬷嬷只有讪讪,随后是直接哑了都说不出话,只欲言又止的看向夫人。 她自然是没忘记这些都是夫人该忌口的,可夫人说,还是添上吧。 短短几息的欲言又止间,见二爷脸又沉了一分,李嬷嬷面上更讪。嘴巴张了张,正寻思着合理的说法,可二爷已经很不快的扫了她,“哑巴了?!” 明显是对她久久不答不满了。 李嬷嬷心里惊了下,“没,没,二爷。是,是……” “是我。”嬿央接过嬷嬷的话,又给嬷嬷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别吓着。 让嬷嬷别吓着,她又看向让嬷嬷这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的来源,男人也在看她了。面对她自然未沉着脸什么的,可没沉着脸,他脸上也全是一片不赞同,看着还是让人有种很有压力的感觉。但这种压力于嬿央而言很轻很轻,知道他不悦的根源。 嬿央轻轻抓抓他的手,先是笑语:“我知道这些是侯嬷嬷说了该忌口的。” “你觉得我不该让嬷嬷加?可府里不止有我一个人啊,我不能吃孩子们也能吃,还有你也能吃,当然要买一些。” 祁长晏想说用不着。 眼睛沉沉看着她,看着看着,神情里的不赞同慢慢撤去。可撤去归撤去,也只是意识到他这时的神情或许太过有压力他才撤的,嘴角一动,仍然是说:“划去吧,也不是非得岁除那日吃,换些别的菜式就是。” 这一句声音低而淡,他还反手转而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轻轻抚了抚。 抚的力道或轻或重,嬿央也从中知道他是真不想府里现在出现她要忌口的东西,嬿央看看他现在的神情,又见他同样望着她,一声沉哑“嗯?”了,在等她确定的声音。 嬿央相信,若是她这会儿仍然说还是加吧,他虽还是会有点不赞同,但最终却也是会点头随她的。 眼睛弯了,也确实说出了口,但说出口的不是肯定的说一定要加非要加,是说:“真换啊?” 是啊,真要换下吗?也不是非固执不可的,这些东西她吃不得,也不是太想吃,他既然截住了那就不加吧。可她为何还要反问又把这话推给他呢?嬿央笑笑,就是确定一遍啊,这话推来推去推到最终,总该有个确切的结尾。 她和他倒是默契的默认可以换了,嬷嬷还得知道啊。 祁长晏:“嗯,换了。” 嬿央看向李嬷嬷,“那嬷嬷,撤了吧,明日不买这些。” 李嬷嬷反应飞快,“是,夫人!” 她这就换了,下去就换了! “奴这就去和厨房的人说!” “好。”嬿央点头。 目送嬷嬷下去的身影,同时又目送他一样把孩子们打发出去了的身影。 看着看着,嬿央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看向祁长晏,“我伤了的事,你没往京里说吧?” 别惹得家里那边担心起来。 好在听祁长晏答的是没说。 嬿央放心了。 她放心,祁长晏却是从来没放心过的,尤其是刚刚看到了那些她该忌口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张单子上才扫到那几样他瞧李嬷嬷的眼神就那样的不悦。 他不想看到任何会拖延她伤情的东西。 其实,更多的还不止这些,不止是不愿意看到会拖延她伤情的东西,更深层次的还是不愿意再以此联想到那日她躺在地上的样子。 越想,仿佛她的伤口就会好的越慢,更甚者还会有其他意外一样。 眼神里尽量平淡,他再次颔首,说:“嗯,我不会说。” 不会和家里面说。 嬿央弯唇道好。 才弯,下一刻是心里一怔。 怔了过后轻轻动了动眼睛。 她,她没有看错,这个才颔首平淡说了那句话的他,此时眼底是忽而沉寂,沉寂间还深锁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消败。 嬿央不知道他的神情里为何这样。 她不知道,祁长晏倒是眼睛闭一闭,他自己知道。 还是因为想到了那日,想到了若是老天真要残酷的愚弄人,偏偏在他和她完全无芥蒂时那日她出了事他彻底失去了她……那他该怎么办? 祁长晏实在想不出来若她真出了事他会怎么办。 所以此时再看她,眼神里也只是一层又一层的后怕。 这回嬿央看出来了,也是看出来了,嬿央张了张唇,心中也莫名一股酸涩。 他是真怕她出事,至今仍在怕。 他看出她看出来了,扯扯唇似乎想掩饰,可掩饰不了,嬿央看他的神情又彻底平了下去,接下来只是无声的和她四目相接。 没有任何声音,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不说话一切却变得更加明显,此时他的安静是让这些又都厚了好几层,嬿央牵了牵喉咙,想先说些什么。 可张了唇她发出的也只是无声而已。 她放弃了,但放弃了她却一点也没觉得此时的氛围让人难捱,她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不让她觉得难捱,他的安静更未让她觉得难捱。 她明白,他也不是想让她这时说些什么,他只是要她在这,只是想看看她,确保她无事而已。譬如刚刚好像怔愣间连手是还维持拿着一个东西的姿势也忘了,这时拿的太久,手臂有点疼了,她不受控制的嘶了一声。 他的神情刹那一绷,沉声问她又疼了。她摇摇头才要说没有,他已经够担心了,她怎么还会让他继续担心呢,可他要的也不是她的回答,他紧了唇看看她的手臂,随即,是慢慢拥了她。 这时他也不是要她说什么话,他自己说了。 才出声是说他所怕的,“那天我最怕的……” “是找到你后已经完全无法挽回。” 接着说得还是他的怕。 “嬿央,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若她真有什么事,那他…… 祁长晏神情一个难看。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眼里又变成颓败。 嬿央则是更加酸涩,他忽然而至的颓败和无力让她觉得酸涩。他何曾有过如此模样?嬿央抿了抿唇,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腰,脑袋偎在他怀中。 又压压心里这时除了酸涩之外潮起的汹涌,低声轻语,告诉他,一再告诉他,“我没事。” “我没有事,真的没有事,你别担心。” 她现在的这些伤过个一两个月就能完全好了,不久的,一点也不久。 “我很快就好了。” “嬷嬷也说了我现在慢慢的总会恢复。还有胥临,胥临他也说了,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所以他不要担心了,她这些伤有朝一日都会一一好全的。 仰了头看他,想看着他又和他说说。 但仰了头还未能说话,是他已经低了头。 低头的片刻,他凝着她,稍后在她细语的又一声莫担心里,他深着眼睛用手碰了碰她嘴角。 一个弯腰,他闭眼抵着她的额头,鼻梁与她相磨蹭,哑声说了一个嗯字。 说完,许久之后又嗯了一下, 嬿央弯了弯唇,环着他腰的手臂也跟着收了收。 可没想到这一收倒是收出了意外。 她低估了她受痛的能力,之前怔愣间手臂悬空拿东西已经拿得有点疼了,此时抬起手臂环着他过了这么久,她这下又想再次收收手臂,手臂马上一酸,疼的更厉害了些。 下意识唔了一声,只能慢慢收手。 这时祁长晏已看向她手臂。 手掌也同时极快的摸上她手臂。 眉梢已经僵了,下一刻则沉了,沉了一下松开,他扯了扯唇无声叹一下气。 叹他自己。 竟然忘了,她刚刚手臂一直抱着他的腰,怎会不酸不疼呢……他倒是给忘了。 心里的一切一切先抛诸脑后,摸一摸她的手臂,他坐下了。 按着上回侯嬷嬷教过他的手法替她轻轻揉起来。 揉时,没顾着说话什么的。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垂眸望望她,问她可好些了,得到她说的一个好,才再次说话。 说得是反问。 “真的?” “真的。” 但祁长晏看看她,还是又揉一会儿。 嬿央笑了,他倒是不信。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5节 是真的觉得已经好些了。 抬抬下巴,她选择亲了亲他。 祁长晏一顿,肉眼可见的那种顿。顿了刹那,目光不明的望她。 刚刚那些他也只是暂时抛诸脑后而已,心里的陈杂和一切都仍然在,她这时倒是忽而亲他。眯了眯眸,神情难辨。 嬿央弯眼。 弯弯眼睛后,似乎又想抬抬下巴。这回祁长晏不顿了,他先一步,吻了她的唇。 没敢用力,没敢用力他便拥了她过来,久久抱着。 只有她在怀中在身边的感觉才能让他减轻那种已经一天都过了还未能了去的后怕。 只有这样。 手掌紧了紧她的腰,不自觉想把她抱紧。 嬿央也想抱抱他,不过想到这会儿只要稍微维持一个姿势久了点就酸就疼,还是安心的只靠在他怀中。 靠得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忽而眼睛里有了他的下巴时,才抬抬眸。 他在低一低头看她,她这么久太安静了,他以为她睡着了。 嬿央没有睡着,眼睛眯一眯轻轻一乐。 祁长晏弯了弯唇,拇指则忍不住摩挲摩挲她眼角,也笑了。 …… 腊月二十九。 这天早膳过一个半时辰后,昨日已经定好单子的李嬷嬷随管事的还有采买的人一起回了府。 回了府霁徇跟在几人后面走了一路,走了一路快到内院时,又拐弯回来找嬿央。 “阿娘。” “嗯?” 嬿央在院子里晒太阳,今日一早比昨日冷上许多,冷的她头都有点疼。 往常降温她是不会头疼的,这回估计是受了伤身体还虚,不过是降个温她脑袋就有点疼,只有晒太阳时舒服些。 霁徇小跑过来,“鱼,大大的鱼。” “哪看的鱼?” “那边。” 他说不清,李嬷嬷来解释,“夫人,采买的人回来了,岁除之日的新鲜食材都买好了。” 小公子说得鱼就是采买来的鱼,一共买了六条。 嬿央知道了,原来说得是采买回来的鱼。 就着采买的事又问了问,“都买齐了?” “都买齐了,夫人。” 那些鱼还是特地到人家池塘里碎了冰买的,就是要保证鱼儿最鲜活。 夫人现在吃的一切食材都得新鲜,这样才最补。 “阿娘,去看鱼。”霁徇在旁边等了等,等嬷嬷说完了,奶声奶气嘀咕着这句。 还拽了拽嬿央衣裳,想带她一起去看看 也是因为这他才特地拐回的内院。 可还没拽动嬿央呢,他脑袋上先挨了一下。 祁长晏拍的。 睨着小儿子,“别拽。” 力气还怪大,嬿央今日本就不大舒服,他还拽。 “爹爹,去看鱼。”霁徇没被拍疼,改而拽他。 “好多好多,还大,爹爹。” 卯足了力气,使劲拽。 祁长晏纹丝不动。 但稍后他到底是动了,因为嬿央说去看看吧。 买回来了,她也该去看看。 祁长晏望她,“要去?” 嬿央:“去瞧瞧,顺带看看厨房现在在忙活什么。” 那行,去吧。 去的途中韶书闻声也过来了,她刚刚一直在屋里捣鼓药草。 霁徇看到姐姐,立马告诉她鱼的事,“姐姐,大鱼。” “什么大鱼?” “嬷嬷,大鱼。” 韶书狐疑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书姐,说得是才从外面买回来的新鲜鱼,小公子看见了一直念呢。” 哦,这样啊。 韶书:“嬷嬷,多大?” “买了三条大的三条小的,大的有嬷嬷手臂那么长。” 韶书点点头。 但说起来还是不如看起来有冲击力,到了厨房小院那边往放鱼的几个大盆里一看,韶书哇了一声。 小脑袋探过去,稀奇,“好大。” 霁徇也凑过来看。 是跑过来的,他走得不如姐姐快,只能用跑的来追韶书。 “姐姐,我看看。” 韶书却牵着他小肉手往后走走。 “别靠太近,小心摔盆里去。” “不会,姐姐。” “我看看。”霁徇使劲探头。 嬿央看霁徇一个劲往木盆那边靠,没拦,她去看别的东西。 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很多。 正看着,身边突然多了两个矮个的小身影,一个霁徇,一个韶书,两人看完鱼又凑到这边来了。 霁徇:“是大公鸡!” 又伸手想摸摸。 祁长晏瞥一眼,拽了他小手,“不怕被啄?” 虽然几只鸡是关在笼子里的,可头都是露出来的。 “爹爹,我不怕。” 祁长晏能信?真被啄了看他哭不哭。 “别碰。” 霁徇还有点想碰。 祁长晏不管他了,等他真挨了教训自然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果然,不一会儿霁徇就吓得够呛,赶紧往嬿央这边跑。 没跑成,中途被祁长晏提溜了过来。 要是让他这样朝嬿央冲了过去,嬿央能好受的了? “别瞎跑。” 霁徇心有余悸,苦着小肉脸,“爹爹,凶,好凶好凶。” 祁长晏:“知道不能碰了?” “不碰不碰。”霁徇连连点头。 又看看自己的小手,还好他没凑太近,不然真要啄一个口子。一想又是一个哆嗦,赶紧把小手藏起来,祁长晏嗤的一声笑了。 嬿央也笑了。 随后是弯了弯腰,让小儿子过来。 “阿娘看看。” 霁徇肯给阿娘看,摊开小手。 嬿央摸了摸,又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口,还好,霁徇到底没靠太近,没有伤着。 轻轻又摸摸小肉手,说:“现在知道不能碰了是不是?之后都别靠太近知不知道?” “好。”霁徇乖乖点头。 也确实长了记性,一会儿和韶书凑在一起又去看甲鱼时,小手揣的紧紧,一点没敢伸手去碰。 换平常他早就拿手想摸了,不让摸都非得找机会摸一下的那种。 韶书是不用嬿央提醒也不会去碰的,她知道这东西也凶,她还小的时候见过。 所以她只蹲着看一看。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6节 看了一会儿,忽然被香味吸引了,她起身又往厨房里面跑。 是在提前炸丸子炸肉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炸一些,既当零嘴,岁除那日也是一道菜。 嬿央觉得也挺香,跟着进去看了看。 看到新出炉的几样东西,见韶书和霁徇守着等凉了想马上尝一尝,她倒是不怕烫,先拿了个萝卜丸子。 这一拿,惹得韶书和霁徇都一眨不眨看她,霁徇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踮脚迫不及待喊阿娘,嬿央好笑。 于是把丸子掰成了两半,一半喂韶书,一半喂他。 她自己另外拿一个,拿得是芋头丸子,小时候家里一直说萝卜解药,叮嘱她喝过药别吃萝卜。 不过也只吃一个,她现在的情况暂时还不宜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一个两个尝尝味就行。 祁长晏看看她,转而吩咐厨房的厨子下午再蒸一些。 炸的她不能吃太多,但蒸的她能吃。 “是,二爷。” 嬿央见他如此,笑了。 手上则又拿了一个丸子,下意识给他,笑说:“刚炸的好吃,你尝尝,凉了不如现在的脆。” 待他拿过尝了,嬿央嘴角弯弧越大,接着又让厨房里的人过会儿每样拿一点给霁安那边送过去,让霁安也趁热吃一些。 韶书:“阿娘,我给哥哥选。” “好,韶书给哥哥选。”嬿央说过去洗手。 用得温水洗的。 洗好擦了手,她看韶书,“别在这边吃太多知不知道?小心上火。” “好。” 嬿央知道韶书不是管不住嘴的,过会儿在厨房里又看了一圈就回院里去了,只留李嬷嬷在这边看着霁徇和韶书。 下午。 园子里的亭子里。 李嬷嬷走到这边,在进入园子的那扇门前停住,轻轻敲了敲。 才敲一下,亭子那边的男人看过来。 扫了一眼,见她手上有食盒,他看看还在阳光底下睡着的嬿央,放了手里的东西过来。 李嬷嬷等着二爷走近,这期间她没有再发出一点别的声音。 但眼神倒是又望了望的,不是望二爷,是在望夫人。 夫人这回伤了,身体变得有点差,今天早上头还疼,下午就放了张躺椅在这边,一直在这边晒太阳,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看了看,见夫人还闭着目,她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没把夫人吵醒。 过了会儿,待二爷走到她这了,用眼神扫着她手里的食盒时,李嬷嬷也尽可能把声音压的很轻,“二爷,厨房里蒸的芋头丸好了,还蒸了些肉丸,都是正热乎着的,奴看夫人睡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拿来让夫人尝尝。” “出锅不久的?” “对,怕凉了才出锅奴就拿过来了。” “还拿了侯嬷嬷做得药膳补汤,过会儿夫人醒了您让夫人也喝一些。” 也不怕嬿央一时不醒会凉了。 虽园子里有太阳比屋里暖和许多,按理来说不用再摆炭盆,但这边也是摆了的,除此之外还有个煮茶的小炉子,放在上面温着就行。 祁长晏颔首,接过来。 李嬷嬷在二爷接过时就自觉退下了。 退下后才走了一段路,她回头看了看。 回头的刹那,面上一弯,会心的笑起来。 她看到二爷走到夫人的躺椅边又坐下了,坐下后看了看仍然闭目的夫人,二爷调整了下遮着夫人眼睛的布。 在太阳底下睡觉唯一怕的就是晒着眼睛睡不安稳,二爷用长布条遮了遮夫人的眼睛。 李嬷嬷嘴角弯弯。 再继续走时脚步都松快许多。 祁长晏没看到李嬷嬷那一次的回头。 调整过嬿央眼睛上的布条后,他把那几样吃食放到炉子和炭盆上架着,避免冷了。 她还未醒,这些东西就先放着。 架好,他又捡起了刚才拿着的县志看起来,县志他已经看过有几遍了,他这会儿看得也不是那些他看过的,而是还要更早一些他还没看过的那些。 看了两页,手上突然停住,他回了头。 一回头手上的书又一次放了,“醒了?” 嬿央笑着点了头。 刚刚醒的,他就转过身来了。 第85章 他倒是好像知道她正好醒了一样。 嬿央顶着头顶的阳光, 轻轻眯着眸望他。望了一下,慢慢起身。 仅凭她自己有些起不来,祁长晏也没让她自己慢腾腾起来, 伸了手臂环住她肩,助她起身。 起身后,嬿央还没坐几息,又见他跨走几步走开了。 嬿央的目光跟着看过去。 原来他走开是要拿在另一边架子晒着的裘衣。 单手取了,又见他回来披在她肩上, 轻轻紧一紧。 “头还疼不疼?” 嬿央笑眯眯:“不疼了, 下午暖和好了许多。” 祁长晏:“真的不疼了?” “真的啊。” 嬿央弯唇颔首。 弯了一下, 她自己也把肩上的衣裳紧一紧, 而后目光望向了炭盆那。 那里正架了个她睡前没有的东西。 “炭盆上架得是什么?”问了起来。 祁长晏瞥一眼, 说:“厨房才蒸好的芋头丸和肉丸,还有一盅药膳补汤。” 是这几样……嬿央探头,“我看看。” 都盖着盖子,她还看不见里面的吃食。 祁长晏嗯一声,坐回就在她躺椅边的太师椅里,单手一一掀开。 掀开后见嬿央一一看去,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个芋头丸。 夹到她嘴角, 颔首示意她尝尝。 嬿央低头咬了一下。 咬了一口又咬第二口。 两口没能把丸子吃完, 才吃了一半,祁长晏把剩下的一半吃了。 嬿央弯弯眼睛。 祁长晏又夹了一颗蒸的晶莹剔透的肉丸, 再次递过来。 依旧是两人分吃。 吃了几颗,摸摸她肚子,男人掀眸问:“还吃不吃?先喝汤?” “什么汤?”嬿央探头又看看。 刚刚没看出是什么汤。 祁长晏也不知道是什么汤, “嬷嬷说是补气血的汤。” 嬿央点头,“好, 我喝一碗。” 一碗也恰是这一盅的量,怕她喝补汤喝烦了,每回嬷嬷炖了汤祁长晏都只让李嬷嬷端一碗过来,剩余多了的她和侯嬷嬷几人分了就是。 嬿央两手捧着碗已经喝起来时,祁长晏又看看她,“烫不烫?” 她笑笑摇头答他,“不烫啊。” “嗯,不烫就行。” 喝过一大半,嬿央暂时停了停。 祁长晏望她,怎么停了。 嬿央:“有点腻,我缓缓。” 又笑着说:“再煮壶茶吧?我想喝点茶。” “好。” 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嬿央这时也把汤喝完了。 喝完了空碗还在手里捧着,她看看天,想起今早起来脑袋的不舒服,倒是喃了一句,“明天就岁除了。”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是个好天。” 要是又像今天似的夜里降温,甚至明天连太阳也不出的话,别又觉得脑袋有点不舒服。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7节 嬿央暗里祈祷明天依然是个好天。 心里才这么想,偏头就见他早已不是在煮茶,是眼睛在看她。而见她望了过去,他是伸手摸了摸她发顶,说:“会是个好天的。” 就算不是,那明天一直待在屋里便是。 他没法决定明天降不降温,可屋里,他保证一定会很暖和,不会让她受凉,也不会让她像今日一样又头疼。 嬿央莞尔,“好。” 祁长晏也笑笑,又搂了搂她,随后把她手里的空碗拿了,放在一边。 碗没了,嬿央的手也就空了,下意识还是动了动指尖。 指尖没白动,她眼睛忽地弯了,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笑说:“过来。” 那个方向的身影立马跑了过来。 是霁徇和韶书。 “阿娘,你醒了!” “嗯,阿娘醒了。”她点点头。 又说:“是过来看阿娘醒了没?” “嗯!”韶书点点小脑袋。 同时乐滋滋的从小兜里掏出一块糖,“阿娘你吃糖,吃了糖喝药不苦。” 韶书看到刚刚爹爹拿开阿娘手里的碗了,以为阿娘是又喝了药。 踮踮脚,“阿娘,你吃,不苦。” 嬿央失笑,把韶书摊开的小手又合拢。 “阿娘没喝药,喝得是汤,不用吃糖。” “不是药?” “对,不是。” 韶书哦一下,把糖又揣好,那行吧,留着给阿娘下回吃。 但没能留到下回,一会儿茶煮好了,坐在小石头上喝茶,见霁徇忽然捧着茶杯扭向她说糖时,给他了。 霁徇把糖放杯子里。 才放进去,打算匀一半给姐姐。 “姐姐,你喝。” “我不喝。”韶书不喝放了糖的茶。 且要是知道霁徇是要把糖放茶里,她一定不给他。在韶书看来这是怪味道,弟弟也太爱吃甜。 捧起小杯子,韶书把小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喝完见霁徇也喝完了,牵着他走。 霁徇不乐意走,他就想在阿娘跟前玩。 小短腿不肯动,稚气说:“姐姐,我在这。” “不走,不走。” 但他不乐意走韶书也把他牵走了。 爹爹让走了!韶书知道爹爹最近喜欢多多的跟阿娘在一起,她乖! 霁徇也得乖! 韶书二话不说拉着霁徇跑走,完全不管霁徇已经撅高了的小嘴。 嬿央看得轻笑,眉眼俱欢。 …… 翌日,岁除,这天从早到晚一直都很热闹,厨房里的香味也从早到晚一直就没停过。 虽昨日已经提前备了一些吃食,但今日要现做的也仍然一样不少。 韶书已经有些吃够了,霁安更是也早吃够了,即使昨天他压根就没去厨房,但一样样的吃食他这边昨天也一样没少。可吃够了,今日在霁徇蠢蠢欲动总往厨房跑时,还是跟着最小的的他往厨房里去了好几趟。 每一趟出来,手里都拿着最新做好的吃食。 或是大骨棒,又或者是又现蒸的什么丸子或包子,总之吃食五花八门。 霁徇还记着嬿央,每回都拿小手多拿一份,要给嬿央。 霁安瞥瞥他,瞅着霁徇手里拿的大包子不说话。 阿娘肯定不吃,爹爹也肯定不会让阿娘吃。 这个包子是纯肉的,太腻汤又太油,不适合阿娘吃。 果然,之后霁安见爹爹瞧弟弟拿了个包子过来时,是先看着他问,“什么馅的?” “爹爹,纯肉馅的。” 霁安看爹爹拍弟弟肩膀了,说:“阿娘不吃,霁徇拿回厨房去。” 是让他拿回厨房去,而不是让他自己吃。 祁长晏还再次看霁安,让他之后拦着些霁徇。 “霁徇吃了不少是不是?别让他再往厨房去了,别把肚子撑破。” 霁安:“好,爹爹。” 霁徇却仿佛爹爹话中说得不是他一样,不仅没管爹爹让哥哥不再让他去厨房的事,还踮踮小脚仍然把包子往爹爹跟前拿,完全没听进祁长晏说得嬿央不吃的事。 “爹爹,阿娘吃。” “热,不冷。” 倒是还记着嬿央现在生冷的东西一律不能碰的事。 祁长晏:“……” 只好再重复一遍,“阿娘吃饱了,不吃。” 霁徇这回终于听进去了,小脸抬抬:“饱了?” “嗯。” 霁徇看阿娘。 嬿央的确饱了,而且也不大想吃纯肉馅的包子,单纯肉馅的她最近吃不下去,吃了能隔上好一会儿都不想碰别的。 “阿娘饱了,霁徇拿回去。” 霁徇抓抓包子,终于道好吧。 可他接着不是拿回去,而是低头张了嘴巴,打算自己吃。 祁长晏:“……” 就没听进去他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夺了他手上包子。 霁徇吃了个空。 小油手变得空落落,霁徇不解的看爹爹。 祁长晏对小儿子也有点无奈。 还是太小了,说话不说听一半吧,是完全不听,一点也说不动。 这不,他才夺过来霁徇就跟着凑过来了,“爹爹,我吃。” 还吃,是真不怕撑着。 祁长晏:“你还吃得下?” “能,爹爹。” 祁长晏:“……” 但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再拿回去肯定是拿不回厨房去了,霁徇肯定路上要吃。 也懒得特地喊丫鬟进来就拿个包子,霁徇要吃就吃吧,给他一点就行。 包子一掰掰成两半,祁长晏给了霁安一半,另一半又掰成两半,最小的那一丁点给霁徇,他把另外一边吃了。 等霁徇慢吞吞吃完了那一丁点,祁长晏这回板了脸,“别再往厨房去了。” 霁徇道好,祁长晏不信他这一声好,他望望霁安,还是让他等会儿看着些弟弟。 霁安点头。 果然,一会儿出了院子霁徇还是扭头就往厨房去。 霁安能让他再去?爹爹说了好几回不让他去的。 霁安借着带他去洗手的话,直接把他拐去屋里了。 进了屋里洗完手就再不提出去的事,只让他乖乖坐着,又给了他一本书。 “霁徇看看,念给哥哥听。” “哥哥,出去玩。”他不提霁徇自己提。 他觉得厨房比这边好玩多了,他现在也压根不想看什么书。 他提没用,霁安不去他就去不了。 直接按着霁徇坐回去,只说:“不去。就在屋里玩,外面冷。” 今天变天了,太阳都没怎么出。但好在虽没出太阳却也不是太冷,比昨日清晨那会儿还是要暖和一些的。 冷这个字挡不住霁徇,霁徇不觉得冷,他从今早起来一直在跑跑跳跳,哪里会觉得冷。 霁安原本想更强硬些的,但想想今天的日子,还是不把霁徇惹哭了,便还是选择找个能吸引霁徇注意的方式让他留在屋里玩,别再往厨房去了。 霁徇也终于乖了,这个玩一玩那个玩一玩终于没再提往厨房去。 就是玩到后面似乎累了,霁安就是挪了一会儿眼的功夫,再看他竟然见他已经趴在小凳子上睡着了。 相敬如宾第六年 第148节 霁安愣了一下。 随后笑了,上前轻轻抱起他,把弟弟抱回屋里去。 抱回屋里后他还顺带去了阿娘和爹爹屋里一趟,不过他没能进去,走到内寝门外他就停了。 听到里面阿娘和爹爹在说话。 爹爹问阿娘冷不冷,阿娘说不冷。 阿娘又让爹爹搭把手,把旁边那几个荷包拿来,说反正没事,把他和弟弟妹妹的压岁钱这会儿先准备好了,明日给他们。 霁安听了听,悄悄又下去了。 下去之时嘴角忍不住弯了,不是为有压岁钱而弯了,而是对于阿娘安然无恙他心里面高兴,忍不住就笑了。 只要阿娘没事那就好,他一点也不想阿娘出事。 他下去时,祁长晏扫了眼这边。 他怎么没听到有人过来呢?不过是听出是霁安才没说什么,没想到霁安又下去了。 夜里用完团圆饭后,嬿央暂时不在时,便问了句霁安,“下午那回过来了怎么没进来?” 霁安愣了下。 但想起来也快,眨眨眼睛,仰头望祁长晏,“爹爹你听到了?” 祁长晏:“听到了。” “怎么安安静静的又出去了?” 霁安没想到爹爹竟然听到了,他还以为他走路走得很轻呢。 “听到爹爹跟阿娘说话,我就又出来了。” 怕当时他进去了阿娘第二天再给他压岁钱会觉得他不惊喜,所以没进去让阿娘知道他来过。 祁长晏:“因为这?” “是,爹爹。” 祁长晏笑了一声,拍拍他肩膀。 霁安忍不住跟着爹爹一起笑了。 笑了时,稍后见阿娘又回来了,霁安唤了声阿娘。 嬿央看看父子俩,牵着韶书走过来,“怎么都站在了这。” 祁长晏:“这里亮一些。” 她回来时一眼就能看到他。 又看看韶书身上,衣裳已经换好了。之前韶书吃饭时不小心把旁边的杯子打翻了,必须换一身衣裳。 韶书也看爹爹,说:“爹爹,我换好了!” “嗯,厨房上了一道刚刚才出锅的热汤来,要不要喝?” “刚上的?” “对,你还没喝过。” 韶书立马道好,走进里面去。 嬿央见女儿进去了,霁安却还没动,看了霁安一眼,“霁安不喝?” 霁安点头,也进去了。之前送来时他就闻到香味了,但当时和爹爹说话,又一起等阿娘,所以没进去。这会儿阿娘回来了,看爹爹刚刚的意思也是找个借口让妹妹进里面,他还是也进来好了。 里面的霁徇见哥哥姐姐忽然都回来了,最为高兴。鼓着小嘴巴马上喊了句哥哥姐姐,又把手里的虾拿了拿,“姐姐,哥哥,这个好吃!” 虾是平宁公主那边年前送来冻着的,各个都挺大只。 韶书看两眼,点头,确实好吃,她也喜欢吃,踮脚拿了一个。 霁徇高兴,凑过来和姐姐一起吃。 一会儿似乎觉得只两人还是不够,又喊哥哥,说哥哥也吃。 霁安笑笑,剥了一个倒也吃起来。 屋里面兄妹几个聚在一起吃东西,屋外嬿央和祁长晏仍然站着。 两人看着小厮又点了两盏灯笼,让院里更亮。 点完,小厮才下去呢,嬿央手里一暖。 手里有暖意却不是他的手,而是一个圆环状的东西。 嬿央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是一个镯子。 自那年九稽岁除他给了她镯子,他每年都会给她一个样式不一样的镯子。 嬿央摸了摸,上面体温明显。 无意识摸了好几下时,再抬眸已是眉眼盈盈,一片无声欢喜。欢喜里是他已张开手臂无声抱了抱她,她和他的身影在夜里照得异常柔和。 又听他说:“还算喜欢?” “喜欢啊。”很喜欢,嬿央很喜欢。 祁长晏笑笑,抵一抵她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