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梨花季 第1节 梨花季 作者:fuiwen 【文案】 君熹是个极度慕强的人,而应晨书所到的位置,是她下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极为运气地住到了他空置的房子里。他说他一年只在梨花开的时候回去住几天,因为那个房子种有梨花。 但兴许是越上位的人对小人物越发有善心,应晨书对她很照顾,君熹遇到的任何超级大难题,他都乐意为她轻松解决,所以他那一阵频频回去。 有一次君熹喝多了,和他聊天时不小心把自己的心思露了几分:“网上说,一个好的人生伴侣能减轻一半人间疾苦。您觉得呢?应先生。” 应晨书说:“很难遇到这个人。” 君熹说:“可我遇到了。” 不知他听没听懂她的秘密,但后来君熹发现了应晨书一个更大的秘密,所以她没再在他身边待下去。 君熹离开那座城市,和他没再联系。 后来在另一个城市,她在自己的餐厅里和他猝不及防地再次相遇。他的手机落在店里,君熹无意发现了里面有两份和她有关的笔记。 他深夜冒着风急雨骤来取手机,被困在店里。 应晨书问她:“听说,这店没法开下去?有人找你麻烦。” 君熹摇头:“你不用给我费心,是我自己不想开了。” “你还是那么棒,熹熹,离开我也风生水起,但是我们之间,要这么生疏吗?” 君熹却不敢再有任何奢想,不敢再踏进他的世界半步。把他安顿在她的休息室后她就要走。 应晨书拉住她的细腕,像过去的某一晚,把她困在他怀里。 “只是一个秘密而已,熹熹,我都不当回事,你躲什么?你上了船不能随意下了,应晨书的船只允许顺风顺水,一往而前。” …… :he/年龄差八岁。 内容标签: 婚恋 励志 甜文 时代新风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晨书,君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京圈里的应先生x刚毕业的女学生 立意:情深义重 ? 第1章 久别重逢。 赚这钱玩命。 梨花季:fuiwen 2023.06.07 chapter1 “脑子有壳就不要谈恋爱。” “君熹!”哭得滴滴答答的冯筱抬头怒喊,“你说话别太过分了,我还带你认识了他。” 君熹从宿舍上铺慢悠悠下来,嘴里哼笑:“你别说得像我把他撬了,让你分的手。” 冯筱咬唇吸了口气:“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的工作还不是托我男朋友才给你找的?你现在嘲讽我俩的感情好意思?” “你说错了,是他通过你认识了我这么一个非常符合当他家家教老师的人,求着我去教家里小孩儿的。”君熹在椅子坐下,从柜子里取了双新鞋子穿,嘴里不紧不慢道,“记住,他求着我的,你当时在场。” “……” 冯筱崩溃大哭,看着她踩着黑色真皮短靴的一双纤细白腿,喊道:“他要是和你在一起我还能忍,毕竟你也是个盘靓条顺的大美女,他为什么非要去勾搭那个土包子!!那个狗娘养的东西。” 君熹扑哧一笑,站起来:“你别这样,姐姐喜欢稳重点的,就你这样失个恋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骂他娘一会儿又自我检讨,三天哭醒我四回的,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不上。” “……” 宿舍剩下两个舍友笑得快厥过去。 但君熹还是好心,拎起背包前出门顺嘴问了她一句:“我要去你那位亲爱的狗娘养的前男友家上班了,你有什么需要让我友情代骂的吗?不收费。” 舍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筱抓狂:“你滚吧,顺便让他去死。” 君熹微笑着关上门。 打了个车还没到城北,手机就进来了苏文轩的消息,他问君熹:“冯筱说,你说我俩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君熹:“……” 她回复:“是啊。” 苏文轩:“……” 他回了句:“你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君熹:“工资结一下。我今天已经出门了,打车费你也要给。” “……” 苏文轩打了个电话给她,“哎哟大小姐,我不是那意思,我家那小玩意中午被带去吃酒席了,我今天也要去吃席,你来了没人。” 君熹挑了个眉:“这都一点了你们席还没吃好?” “主要人物还没到,还没开席呢。” “那明天?” “明天照常上课。哎你现在在外面了是吗?” “嗯。” “你就直接坐到以前的下车地点吧,但别去我家了,你去附近的商超逛一圈,等我吃好了给你拿个东西,你帮我带回学校给冯筱。” “你特么疯了吧?我是你丫鬟?” “……”苏文轩说,“十节课的酬劳,顺便给你带一份吃的。” 君熹:“酬劳就行。我不爱吃你们的东西,吃多了跟你们一个德行。” “……”苏文轩忍不住说,“你一女孩子嘴怎么这么毒?!我给你带唐宫的手工玫瑰饼,老子今儿在这吃席!” 君熹:“和你女朋友的区分开来。她疯了一样在撮合我和你,我害怕她拉我下水。” “……” 苏文轩弱弱道:“我没给她带吃的,就一个她之前送我的礼物,这不分手了吗?她给我要回去了。你给我送过去,亲自送我怕她杀我。” “……” 十倍酬劳买她命呗?哦,还有一份唐宫的玫瑰饼? 君熹哼笑一下,收起手机一个字都懒得说了。 她降下车玻璃托腮看外面辽阔的北市风景。 车子驶进城北了,城北是北市的老市区,而这座历史悠久的赫赫北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栋一栋的红砖黛瓦平院,叶子落尽的树枝穿过高高的围墙,一颗颗在院中安逸地望天。 住在这儿的人都很安逸,何止树木呢。 车子开到附近一个叫唐园广场的地方时,天稀稀疏疏下起了白雪。 2010年今冬第一场雪。 君熹早有预料,外面套了黑色羊绒长大衣,暴雪也无所畏惧。 她先去路边买了根糖葫芦,又在挤羊奶的摊前要了杯几块钱的新鲜羊奶。 其实这东西君熹喝不惯,觉得腥,但是这样的天气总觉得来一杯炉灶里热腾腾的羊奶驱驱寒,会有一丢丢的,一丢丢的幸福感。 君熹没进前面的商场去逛,还没找到工作,得省着点。 她就在商场门前的喷泉广场坐着,一边喝奶看雪融在喷泉中,一边想毕业了工作怎么办,这家教只是暂时的,吃不了一辈子的饭,可是这北市工作也太难找了,温饱都混不上。 热羊奶带来的幸福感很快在她的惆怅中消失殆尽。 广场前的三岔口上,一排三辆黑车从中整齐划一地穿过,黑车白雪,有种数不清的高级浪漫感。 中间的黑车后座缓缓降下一片玻璃,一只裹在黑衣中的男士手臂伸了出来,似乎挂在车窗上吹风,白雪中隐约有一点猩红在动,是烟。 相隔差不多有十几米,白雪茫茫的情况下,君熹只浅浅看到车厢中那一秒即逝的脸孔,随即车玻璃又升了起来,将男人的手与这个繁华的世界相隔开来。 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君熹一时间想不起来,像有些人你总会在恍惚间觉得他像谁,但是你就是死活记不起来这个人,可能是时间太久远,也可能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许是太闲了,等苏文轩的那一段时间,君熹做的两件事就是想工作和想那个男人是谁。 临近四点,苏文轩终于姗姗来迟。 君熹从商场里出来,暖气被冷风一裹挟,她瞬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骂他:“一顿午饭吃到四点,吃人吧你们?” “……” 苏文轩一边鞠躬赔不是一边把手上的棕色木盒递给她:“点心。抱歉了,今天的人比较重要,他们大人吃完饭还在那儿寒暄半天,我也没敢提前走人。” 君熹接过他的点心盒又接过他递来的一个袋子,里面就装的被他前女友要回去的礼物。 她没好气地道:“我走了,你去给我拦个车,我说话牙齿都打颤!你知道这天气在外面几个小时什么情况吗?要不是都等了半天了走了太吃亏你看我赚不赚你这黑心钱!”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那个,”苏文轩眼神有些闪烁地瞅她,“要不,你先别回去了……” “姓苏的!”君熹冻得发白的脸色一下子变红,怒瞪他,“你不要逼我吃了你。” “不是,”苏文轩真怕被她打,马上解释,“要不我跟他说改时间也行。” “什么东西?”她蹙眉,没听懂。 “就是练练的爸爸,你教的我们家这孩子的爸爸啊,他回来了,说要请你吃饭。”苏文轩弱弱道,“就是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席的那个主人公。” 君熹有点意外地定在原地:“你们今天吃席,请的就是练练的爸爸?” “不是我们请,是他请,他回来必定是会聚一餐的。所以今天席上我跟他说了下练练的学习,他就提出要请你吃个饭,晚上。如果你实在不方便,那你说个时间,我去和他说。” 君熹轻吐口气,刚刚恼火的心绪平稳下来:“他忙吗?” 梨花季 第2节 “最近几天应该都在这里,但是,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 君熹:“那就不用吃了,你跟他说不用那么客气。” 苏文轩看她实在冻得不行,他自己双手也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冷得直哆嗦,“我跟他说约明天吧?你有空吗?” “嗯。” 苏文轩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掀开盖,按了几下放到耳边,又走远了两步。 君熹只听到风雪里传来苏文轩若有似无的声音。 “对,她在这等了我几个小时,太冷了想先回学校去。您明天有空吗?” “那行。”他走回来,扯了扯君熹的袖子,用气息声说:号码。 君熹:“186…” 苏文轩对着电话转述:“186,876…对,这是她的号码,您回头自己联系她也行。嗯,那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苏文轩招呼君熹往路边走:“他说他晚上抽空打电话给你。我给你叫车回学校吧。” 君熹边走边问:“这人是你什么人?” “我一个小舅舅。” “那怎么不让你舅妈联系我呢?” “咳…”苏文轩扭头冲她笑说,“他还没结婚呢。” 君熹眯眼:“未婚?女儿七岁。” “哦那个…”苏文轩解释,“这不是他生的,怎么说呢,帮别人养的。” 君熹茫然了几秒,又懒得去研究别人的家事了,所以没再开口。 兴许是天太冷了,下午四点的周末根本没人在外面溜达,出租车也少。苏文轩在路边打了十分钟还没打到车,她们学校在郊外,坐公交地铁都得转好几趟,也不方便。 君熹在这期间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她脑海中莫名想起刚刚苏文轩说的那个人。 按了接通,她靠在一个公交亭下躲风,“喂,您好。” “君小姐?” “是我。” “您好,我是练安的爸爸,打扰你了。” “没。” “我听文轩说你在教练安学习,辛苦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君熹冷得发抖,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我听说……你们一顿饭吃到四点。” 电话中的声音默了瞬,随即一记浅笑传来,“嗯,是,抱歉,早知道让你一起来。” “没,没事…”君熹深呼吸缓解严寒,心想她才不去吃别人的家宴,“我就怕你们刚吃好,吃不下晚饭吧,况且现在才四点。” “你的意思是?” “方便的话要不你来接我去吃饭好了,我快冻死在唐园广场了,这鬼天气打不到车回学校。” “?行,稍等五分钟。” 挂了电话,君熹抬头和那边还在找车子的苏文轩喊:“你回去吧,你舅舅要来接我吃饭了。赚你们家几分钱真是玩命的。” 苏文轩:“……” 他笑了笑,走过来:“我陪你等呗大小姐,真不好意思。” “你滚吧,不用。” “真不用?” “走走走,影响我心情。” 苏文轩转身,一步三回头。 簌簌白雪从年轻男孩儿肩头抖落,他回眸时眼中含着担忧,走到马路对面准备上公交前还在那儿回望她。 君熹忽然在他这算是很善良的赤诚目光里,想起了午后那辆车里的男人为什么会觉得万分熟悉。 她十几岁时见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目前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记得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一群人去她们学校走访。 山里的学校很破败,泥土混着雪搅和成一条脏得要命的小道,枯枝败叶倒在路中间,走一步咔嚓一声,抬腿需要小心被淤泥和树枝绊倒,行路艰难。 学校墙体都漏风,关紧门窗屋内也寒风萧瑟,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上学心情犹如出家。 那个男人身着长款黑大衣,没什么版型,就宽宽松松那种,他们那群人都一样的老干部装束,虽然她猜测他也就是刚二十多岁的模样,很年轻,但是有种很沉稳的气场,那种衣服被他穿出一股气派的韵味。 他们带头的领导在和学校领导攀谈的时候,他坐在残缺的木椅上,脚踩黑色水泥地,手中捻一只梅花。 当时作为优秀学生干部才有资格去帮这群人搬椅子,君熹作为班团支书,搬椅子的时候手里握着的原本打算拿回宿舍的梅花被他连椅子一起顺手接过去,他笑笑说送我的? 她没好意思说不是,咬咬唇就跑了。 但是没一会儿,又被老师招呼着去旁听会议,就目睹了他手握梅花开会的显眼一幕。 他肤色比别人白,在墙体都发霉的简陋办公室里,坐在人堆中依然如白雪般耀眼。 君熹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她的梅花才一直不受控制斗着胆去偷看他的,不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那会儿还小,没见过任何世面,长得再好的人她们也不敢在那样的场合偷看人家。 后来离开时他们踩着泥水路走了很远,因为恰好放学,君熹在他们后面也一起走着。 隔了有十几米吧,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有几次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认出她了,最后上车前摇了摇手中的梅花。 车门一关上,八年来她再也没见到这张脸。 只记得他们走后没多久,学校就改建了,路修了,破败的墙体修了,操场修了…… 不知道他叫什么,君熹只觉得午后见的那个坐在黑车中的男人,像极了那年机缘巧合之下那一面中那个耀眼且注定有璀璨前途的年轻男人。 按年纪推算,他现在也该三十出头了,和车里的人年龄吻合。 作者有话说: 一个兴之所至的更新(日更,每晚八点),可能是最近太热了总想写这个发生在大雪纷飞里的故事,哈哈哈 应晨书x君熹 一个年龄差八岁的甜文。 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男主三十,很成熟了,女主大学即将毕业,二十二,青涩。 女儿不是亲的,帮别人养的。 这一章我想到了一句歌词:若记忆不会苍老,何惧轮回路走几遭。 男主经历的女主其实还从未接触过,是两幅完全没有重合性的人生,但是久别重逢时因缘巧合下的互相陪伴,对人生路上的磕磕绊绊也会有一些光合作用,会让人无惧一些。 应晨书:何惧轮回路走几遭。 第2章 竟是他。 赏个脸上家里吃饭。 一辆盖满白雪的黑车从远处飞驰而来,停在公交站台前。 正常来说这种地方除了公交车,没再有其他车辆会不识趣地往这儿停靠了,所以这突兀的一幕一下子吸引了附近稀疏几个人的注意。 君熹想起来她那位真正的雇主,不由从地上抬起了头。 副驾座后面的位置降下了车玻璃,一张年轻而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是午后那辆黑车中的那个人。 君熹忘了眨眼……中午见的这个人就是苏文轩的舅舅? “君小姐?”看她一直蹲在地上凝望着他。车里的男人试探性地喊人,因为他环视一圈公交亭,只有她符合年龄和性别了。 “君熹姐姐。”车厢内又传出一记童声。 君熹一下子起了身。 脚被冻麻了,她差点摔在了公交亭和马路之间的一个台阶上。 手最后一刻撑住了车身才没倒下去。 应晨书伸出的手也扶到了她的右肩,“小心。” 他嗓音和电话里一样带着股磁性,在这白雪皑皑的天气里,如一缕不凉不热的春风钻入人的心头,让人一经感受,就不能忘却。 君熹本想扭头看去,但司机恰好推开车门,扶着她去另一边上车。 车内暖气将君熹熏得头昏脑热,浑身起鸡皮疙瘩。 “君熹姐姐。”小女孩从左边座位走到右边,冲来人甜笑。 君熹朝她弯起眼睛:“小练安。” 应晨书递了块毛毯给她:“文轩怎么让你在这待几个小时?真抱歉。” 君熹接过,扬开裹住身子,深吸口气:“那混账,别提了,这钱我不该赚的。” “……” 男人眼色一秒的停顿后,好像蒙上了一层纱,不同于刚刚的清冷,此刻眼底和嘴角都徐徐挂上了一抹笑。 他点点头,“嗯,混账。” 君熹忽然回神,扭头迎上他冷白而清俊的笑颜,思绪又如利箭一般穿梭到当年去了。 是他吗?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八年前去她们那偏僻山间走访的那个人? “您就是……练安的爸爸?”她问。 “是我,辛苦君小姐带她了。” 君熹摸了摸面前的小女孩:“没,收钱办事,您别客气。” “……” 他卧入椅背,笑笑点头。 君熹发现他这个人,无论你说的什么离经叛道的言语,他都不会去辩驳,会很温柔地点头,像是陪小孩子玩闹,不愿意去一本正经地纠正别人。 梨花季 第3节 忽然她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本来下午他就是前后有三辆车,而他坐在中间的,一般人哪有这排场。 现在虽然只有一辆,但是前面配了司机给他开车,这车也不是平常的车子。 而她每天做家教的报酬,比行业里的高出一倍,如果苏文轩不是她舍友交往了一年多的男友,她绝对不敢相信这报价能是正经工作。 而事实上这份工作轻松且来钱快,小练安听话懂事,每天都给她准备上课小甜点等着她过去,妥妥一可心小公主。 其实他是不是一般人和她没啥关系,君熹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他和当年那个男人那么像… “君小姐想吃什么?”忽然,左侧座位上的男人询问了一句。 君熹回神,抬头一看,车子已经掉头,在暮色前的飞雪中迎风驰骋。 君熹环视一圈道路两边的商业店铺,感觉都是挺一般的店,但她压根没吃过什么北城里有名气的餐厅,总不能跟他说,去前面那个肯德基吧? “随意吧,简单点就好,能尽快吃上的。”君熹道。 很意外于她会给出这么详细的答案,明显是怕别人觉得敷衍拿不定主意。应晨书颔首,和司机说:“想想有什么适合的餐厅。” 司机想了想:“上菜快的…嗯,嗯,快的……” 君熹:“……”怎么回事,她好心却给了个致命性难题。 她马上开口:“我意思是,随意,随意。要不去前面肯德基门口停一下,我打包带回学校吃也行,我感觉你们也不饿的。” 车厢前后都沉默了,唯有小女孩儿皱了皱眉头:“君熹姐姐,我们都没一起吃过饭。” 应晨书笑一笑解围:“哪能?回头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去试试这快餐店,今天是我想请君小姐道谢。” 他恰到好处得体非常地说完,看向女儿,“练练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吗?” “家常菜。” 君熹:“……”你这不是更加为难你爹和你家司机吗宝贝,让你尊贵的父亲陪她去吃那几块钱的家常菜,还不如去吃快餐呢。 应晨书瞥了眼前方中央后视镜,和司机对视一眼,“那……上家里吃?” 司机微微颔首,向他示意家里有阿姨在做饭。 应晨书敛下眼神,朝君熹道:“我有个房子在城北,今天刚好有做饭的阿姨。君小姐要是不介意,就上家里赏个脸?” 君熹在他们说到“家”这个字时就已经蹙眉了,觉得他们把难题抛回来了:“这,太隆重了吧?我哪儿好意思还凑到您家里去打扰。” “别这么说,你是练练的家教老师,本来想带你去唐宫吃,但是今天晚上那边被包下了,不凑巧。” 君熹干笑,唐宫,据她所知那都不是普通家宴该去的地儿,那是一些有钱人群用来招待顶级贵宾的,她算什么?一个领着兼职费度日还没找到工作的无业大学生。 “您过于客气了。”她嘀咕了句。 练安:“君熹姐姐不用客气的。” 君熹:“……” 她正尴尬之时,应晨书赞赏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再问你姐姐一句,愿不愿意上我们家去凑合一顿。” 君熹:“……” 小练安伸手搂上她的腰,晃着她笑:“你还没去过那儿呢,那儿下雪很漂亮,姐姐就当去玩玩嘛。” 君熹无法婉拒这个温柔贴心的小公主,加上已经上了车,老是挑剔这儿挑剔那儿,他们也为难。 看到她点点头,应晨书朝前座看去。司机会意地开到了别的车道上去。 君熹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明明才四点多的天,可是因为大雪的缘故,天竟有六点的氛围,乌云笼罩,临街店铺全部已经点亮霓虹灯。 “对了,怎么称呼您?”君熹扭头回来问他。 “应晨书,晨间的晨,书香的书。” 君熹点点头,又道:“应先生房子在城北什么地方来着?我经常去城北找同学玩,也许路过过。” 她胡扯了一句打探,怕太远了晚上没车子回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送她回学校,专门送她感觉也有些麻烦人家。 男人开口:“谢安街,东边的一间小平院。” 君熹的心在他说的前三个字时就似乎停止了跳动,谢安街,一条平常人经过千百次都忍不住窥探那些常年没打开过的朱漆大门的街道。 这条街在城北著名的景点旁边,但是路过只能在那看似不起眼的巷子里穿梭,看看那上了年纪的青砖黛瓦,朱漆铜门,而看不到里面一丁点动静。 这一片她可琢磨不出好不好打车,超出她的知识范畴了。 君熹状若无事发生地应好,然后拿出手机给苏文轩的社交软件发消息:“谢安街有你家产业?” 苏文轩:“那是我舅舅的,我没份。” 君熹:“……” 她又问:“你去过那里吗?” “小时候好像去过,后来我舅舅不在北市了,那儿就关着了,我去不了。” “那你知道那边好打车吗?” “大晚上的哪个傻瓜去谢安街逛街啊?应该没吧,那儿应该没出租车的。” 君熹心一凉。 苏文轩:“你怕没法回学校吗?回头让司机送你就得了。” “……” 苏文轩又说:“你放心,我舅舅肯定会把你安全送回学校的。在你之前,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适合教练练的家教,他差点就把她带走了,现在他挺感谢你的,你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开口,他绝对满足你。” 是嘛。 应晨书在打电话,君熹抬头时听到他大意是在吩咐家里阿姨做饭,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她想吃快点上的饭吧,所以在路上就吩咐了。 车子穿过一个车水马龙的双岔口,不知是不是雪天路滑,忽然有一辆车子在拐弯时侧翻倒地,火花带闪电的正好朝他们这边甩了过来。 他们的车紧急拐道。 君熹差点被甩下座椅,电光石火之间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紧紧抵在椅背上。 她朝他看去时,男人叠着腿泰然自若地坐着,一手将女儿按在怀里,一手按住她,目光若无事发生般地静静看向路口中央的事故。 只是就这几秒钟的工夫,车内虽然相安无事,可君熹发现路上有几辆黑车从分散的车流中一下子前后左右将他们的车子包围了,他们乘坐的车在四面环抱中稳步前进,驶离那个缭乱的路口。 君熹屏住了呼吸,回想中午见到这个男人时他的排场,而此刻,保护他的车子又多了两辆,原来他们一直隐藏在人群中,她还以为他晚上低调了些。 可能是怕这样去接会吓到她,但是……这一刻君熹还是吓到了,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才会有这样的安保措施。 刚刚那场事故,真的是事故吧?不是人为的吧? 车子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君熹已经有几年没来的城北胡同区。 这几年半工半读,君熹压根没时间游玩,这一阵是工作在这边,才会偶尔路过这些北城里的老风光。 但她也没到过这一块。 车子开进了满地银白的谢安街,那是一条大概也就三四米宽的巷子,开一辆车进去后,剩下的路面都不够会车。 最终停在东边的一个院门口。 君熹从车窗里望出去——应晨书口中的谢安街东边小平院,是一个……老北城四合院。 院中亮着她从没在这些房子里见过的灯火,有人从里面出来拉开了朱漆大门,朝下车的应晨书和君熹都点头致意。 “君小姐,里边请。”应晨书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熹深呼吸口气,抬起腿踩上台阶上厚厚的积雪,跨过门槛,进了院中。 前面是一扇刻着莲花的影壁,她随他们往左手边进去,再拐进第二道院门。 这个院中有几棵挂满雪的树,为了打破不自在的气氛,君熹随口问:“那是什么树啊?” 引路的管家介绍:“是梨树。” “梨树啊,二三月就开花了,它还一点叶子都没有。” “咱这边得五月份才开。” “哦…”君熹汗颜,“这是北方,忘记了。” 中年男人陪着笑,让她觉得气氛还不错。 应晨书手机响,他对女儿说:“带姐姐进屋取取暖,外面冷。” 小朋友马上拉起君熹的手往前面正房走。 君熹回头,应晨书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将手机放到耳畔。 “舅舅?”苏文轩在电话中喊。 应晨书:“我接到你朋友了,已经到家里。” “那个……您怎么把她带到家里去了?您不用提防提防她吗?就这么带回家,安全吗?” 男人立于第二道门门口,屋檐镂空的垂花雕饰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往他身上的黑色大衣投下一片橘黄色的花影。 “从你跟我说起这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查过了,没有危险才会安排在练安身边。” “这样啊……那就行。” “嗯。” “那我不打扰您了。” 回身漫步到正房门口,应晨书看到东侧会客厅中,女儿钻在女孩子怀里,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改口叫阿姨啊?我觉得姐姐好听。” “因为我发现,你喊我姐姐,姐姐就小你爸爸一辈了。” “哦……小一辈就是,可以当女儿的那种吗?” “唔,对。” “可是你小我爸爸,是不是也好多?”她困惑地望着她。 君熹:“不多吧,你爸爸几岁?” “三,三十。” “那我俩才差八岁。” “可是姐姐看着还小。”她略有些忧心地道,“你觉不觉得,我爸爸很老了?我又不是他亲生的,我好怕他孤寡到老……” “……”你怎么什么都懂,连不是亲生的都懂。君熹悠悠道,“姐姐看着是小吗?那是穷,但凡我有钱,我成熟得你不认识。” 梨花季 第4节 “……” 君熹给她分析:“你爸爸你也知道,有钱有颜,温柔体贴,排场巨大,住老北城四合院,又慷慨大方,开的工资很高,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想要当你妈妈的人,环绕北市四个城门三圈都不止。” “可我没见过啊。”她更惆怅了,小眉头蹙起来,“女孩子可能不爱这些吧?” “……”君熹轻咳了下,“别人不知道,姐姐的话,哦,阿姨就是冲你家的钱来的。” “哎呀,可惜你真的好小,不然你可以凑合凑合看一下我爸爸。” 君熹脑子炸开了一朵烟花。 她不自在地扭开头,这辈子还没做过这样的梦。 这一眼,不经意间撞到了门口抽烟的一个身影。朦胧烟雾似一层纱让他的五官在莹莹灯火下看不清,但是他的笑眼却莫名异常清晰。 男人慢条斯理踱步进来。 小练安不知道他来了,兀自和她君熹姐姐唠嗑,“你找对象可以接受年龄差多少岁呢君熹姐姐,哦,阿姨。” “……” 应晨书在她们边上的太师椅坐下,含笑看女儿:“她确实还小,差不多了,饭还没吃,再说你阿姨要跑路了。” 第3章 他来救她了。 这儿的房子挺贵。 君熹已经习惯了应晨书总是恰到好处地为旁人的窘迫解围,她也欣然笑笑,顺着他的解救而坦然和他聊起来别的。 “晚上练练是在这休息吗?应先生?” 似是知道她在了解什么,应晨书不疾不徐地说:“她在这,我明天中午之前送她到文轩那儿。” “行。” “因为让你自己承包了她的所有学习,所以连周末都没有,一整月天天出勤,会不会太累?”应晨书问她。 君熹说还好,端起茶杯抿了口上好的龙井,再继续说:“她还小,这个年纪的学习很简单,练安也聪明听话。而且只上下午,早上我相当于休息了。” 应晨书颔首:“如果你觉得哪里不方便的,跟我说,不用客气。” 君熹眼珠子转了转,开口:“其实我后面,可能做不了太久这份工作。” 应晨书将视线递到她儿:“毕业了要离开北市?” “不是,我会在北市工作,但到时候就没有时间做兼职了。不过我可以等到应先生找到下一个家教老师,再去找工作。” “那我要是找不到……”他语气蓦地生起一丝笑意,“君小姐就教练练一辈子?” 君熹从容道:“其实给您打工不比外面差,一个月下来工资比我现在看的那些工作翻了两倍,但是我不能一点经验都不攒,回头应先生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把我踢出去,我一把年纪了却没任何工作经验,岂不饿死。” 男人点点头:“言之有理。” 君熹:“……” 下一秒,年轻男人举起茶杯,喝之前却和她说:“如果你有想从事的工作,你想找就找,提前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再另寻老师来。不然,在你主动请辞之前,我不会主动踢你。” 君熹朝他送去意外的眼神。 男人喝下一口茶,迎上她的视线,“这段时间,报酬我再给你加一倍,你不用有毕业的压力。” 君熹一愣,回过神马上摇头:“不用,我还想说,我差不多要从学校搬出来了,到时候我会在城北找个房子,平时坐个地铁就能到苏文轩那儿,你们就不用再额外给我补贴打车费了。” “不用这么客气,打车费你拿着,拿去租房,北市的房子……挺贵的吧。” “……”君熹一乐,“应先生半天下来,身上终于有漏洞,不知人间疾苦。” 他坦然道:“我,算是知道吧,所以你如果那笔打车费不够,可以再跟我要一笔住房补贴。” “……” 君熹摇头,笑说遇见这么一个老板已经三生有幸了,她没理由要那么多。 恰好阿姨来请他们过去用餐,这话题就暂时搁置了。 餐厅在正房西侧。 隔着一扇长城屏风,后面是十二人的大圆桌,但今天只有三人落座。 应晨书让君熹先坐,随后小练安就在她右手边落座,她爸爸随之。 桌上百分之八十的菜色君熹都吃过,但是做法都是她没见过的……摆盘也精致。 阿姨给她盛了一碗汤:“听说君小姐是江南那一片的,所以参照了那边的做法熬了个汤,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君熹马上双手接过:“您客气了,像我这样什么也不会的人,您这光闻味道够我学到下辈子。” 阿姨开心到失笑,看了眼应晨书。大抵是不知道这样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讲话是这么谦虚且幽默的。 应晨书顺势和女儿说:“如果不知道你阿姨最喜欢吃哪个菜,就给她夹个你最喜欢的,也让她尝尝。” 君熹还没从那酸酸甜甜的汤中回神,小练安已经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中。 君熹立刻放下碗:“别别别,小孩儿负责吃就好了,不用跟我客气,阿姨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父女俩均都浅笑起来。 应晨书举起筷子:“那君小姐就不要客气,吃吧。” 君熹也不知道他们饿不饿,现在才五点半左右,但她是真的饿了,因为平日小练安总给她准备不少点心,今天她起来晚了就干脆没吃。 然而不知道今天没工作,下午在唐园广场她只喝了一杯羊奶,吃一根糖葫芦。 其实小练安给她递吃的她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今天蓦然觉得无法消受,之前再知道她身世不错,也没联想到是这样的真真切切的小公主出身。 席间窗外的雪时停时下,断断续续地到六点多。 饭桌上基本是小练安在找话题,时不时问君熹一下她的生活,学习,到后面,君熹某一次拿手机在看时间时,听到应晨书难得主动问了她一句:“君小姐现在是住学校吗?” “对。”君熹放下手机,拿了个一次性手套戴上,给小练安剥了个大虾,“我还没毕业,这段时间还能住。” 应晨书:“是哪个学校?” “南师大。” 他轻点下颌:“能上南师的,不是一般人。后面是找这方面的工作?” 君熹莞尔:“可能要让您失望,考是考了,但我觉得我不是当老师的料。” “怎么说?”他觑了眼她把虾放到女儿碗中的动作。 “书读累了,想要进高校我得再熬个几年。暂时还是想找个工作过渡一下先。” 他“嗯”了声,“也挺好。” 君熹看他把应该给小孩儿的虾放入她碗中,顿住。 他说让她自己吃就好,不用帮孩子剥,她会的。 她微笑,夹起虾吃了。也不知道他那句也挺好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觉得不错?还是他习惯性地尊重别人的任何想法。 她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问你真的觉得不错吗应先生,人家于她也只是一介关系不错的雇主,他的意见不会对她的选择产生任何影响。 饭后君熹和小练安在院子里堆雪人。 应晨书在屋里喝茶,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出去,君熹有几次和他隔空眼神碰到了一起。 晚上九点,拍了几张合影后,君熹跑到窗边喊人:“应先生方便让人送我回去吗?貌似这边,不太好打车。” 应晨书拿出手机:“不要这么客气。后面我安排司机每天去学校接你,你不用自己费时间打车。” “不用,只是今晚啊……”她趴在窗户上,回头仰起脑袋望着院中那株很高的梨树,“得先生邀约,所以晚了点,就想偷个懒,享受一下。” 他笑了声。 君熹忍不住回头,撞入瞳孔的是一幅站起来后晚灯落满他半个肩头的挺拔身姿,黑白分明间,男人身姿如芝兰玉树,笑容在这雪下得淋漓尽致的夜,有朗月落他眉峰之感。 他牵着小练安送她到门口,等司机将车子开出了老远,才见父女俩回到院中。 君熹于后视镜中看着渐行渐远的谢安街,心头空落落,仿佛八年前的情景再次上演。 后面没再去过谢安街。那一座在风雪中挂满红灯笼,梨树银白,青砖黛瓦皆是风情的园子,君熹也没再去过。 三月末,君熹考完试去食堂吃饭。 和她一个专业的冯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问她还在不在苏文轩家工作。 “嗯。” “他最近怎么样了?换新女朋友了还是和那个土包子还在一块。” “我是教他妹妹,不是教他,我压根就没见到他一面,这一个月。” “那那个狗东西指定是出去撩妹了。” “……” 君熹走到没人排队的米粉窗口。冯筱说:“大冷天吃这个不管饱,还不如吃盒饭。” “我减肥。” “你都这身材了你还减?”冯筱蹙眉,“君熹,你毕业后想迷死谁?” “扑哧……” 冯筱立即循声望去,君熹也懒洋洋递了个眼神。 一个零下十五摄氏度穿着黑丝和镂空毛衣的女孩子站在隔壁炒面窗口,正朝这翻白眼。 是同班同学。 冯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立即出声:“哟,我当是什么狐狸误入大学校园了,想学做人,原来就是只不入流的野猫啊,骚得空气都差了。” “……” 对方一下看过来,眼神凶气毕露,“冯筱,你欠打是吗?” “欠打的是野猫吧?当小三也不知道藏着掖着点,招摇过市,”她别了别脸颊的碎发,哼笑,“特么想进化成老鼠了?这年头,畜生真不讲究。” 君熹是第一次知道她骂人这么有才情,也渐渐猜出来,这就是,传说中苏文轩看上的那个土包子? 这也不土吧,穿得多洋气。 梨花季 第5节 钱茜贝从自己窗口一下走了过来,“姓冯的,你留不住男人来这地方丢人现眼是吗?就你这样的,别说苏文轩那种出身不凡的人了,就是外面的垃圾你也留不住。” “天,你捡走我丢的垃圾,还当成宝了?”冯筱惊讶,“早说,我给你让个好的。” 钱茜贝脸都绿了,咬牙切齿:“你今天最好别去德兴楼上课,冯筱,不然有你好看。” 君熹懒得听下去了,跟十几岁的小孩儿似的,眼看食堂阿姨装好两碗粉了,就招呼冯筱说:“走了,吃饭。” 没想冯筱没说话,接她话的是钱茜贝:“君熹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别管老娘的事,什么玩意还当自己根草了,下贱。” “???” 君熹觉得她听到这话比天气从冬天忽然倒退到秋天还要惊奇。 她回头时,连冯筱都惊呆了,愣愣看着她。 君熹眯起眼,声线慵懒却冷冽:“你再说一次?我允许你说骂错人了,不然你懂的。” “呵,”钱茜贝满脸嘲讽,“你确定自己是好东西,足以让人骂错吗?每天乘专车离校,回校,雪夜司机毕恭毕敬给你撑伞,怎么?富太太很爽吧?给半大小孩儿当后妈很爽吧?南师大的高材生还没毕业就混到这前途,着实不赖。” 君熹听到食堂阿姨说让她刷一下卡,她回头去把两份粉钱付了,再回钱茜贝面前,“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收回你的话,不然我要动手了。” 女人扬起削尖的下巴,环抱自己的手臂,在周边同学的八卦注视下,轻蔑地环视她和冯筱,“动手呗,一个宿舍都是一个货色。” 啪的一声,她被一个耳光甩得高跟鞋没站稳,摔到了两米外。 几个食堂窗口哗然,议论纷纷。 冯筱屏住呼吸,在想怎么善后。还没来得及让君熹赶紧跑路,那边倒地的女人已经震惊得一边掉眼泪一边拿手机打电话。 打去的是她们的辅导员。 巧的是人就在楼上吃饭,接到电话立马赶下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君熹!你怎么打人了?你大白天喝多了发什么疯!”辅导员站到君熹和冯筱面前,横眉竖眼地瞪她们。 冯筱怒道:“是她先找事的好不好?” “找事你就打人啊?你们俩谁教的?懂不懂教养?你有几个臭钱能赔人家你告诉我?”任万海一副要吃了她们的样子,说完就看向君熹,眼神轻蔑地呵斥,“你说你凭什么打人?!” “她、骂、我。” 任万海不屑一顾,冷笑道:“骂你一句能掉块肉?!骂你你就可以打人?!你以为你是谁啊,想用武力解决事情,那你怎么不打我?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别人报警的时候你别哭着求我,我没空管你的破闲事!” 君熹红唇蓦然上扬:“你是喝多了还是磕多了?怎么被人骂成狗你今天直接就承认了?” “君熹?!”他瞪大眼睛,“你别目无尊长的!我是你老师!你仗着自己那点成绩就在这里不知天高地厚地为所欲为是嘛?!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 “哟,你要怎么收拾我?我尊贵的辅导员,是私下里让学生多回一点你的骚扰信息,奖学金和优秀毕业生的份就有着落了?还是我毕业证就能顺利到手?” “君熹…!”任万海脸色铁青,慌乱地拿出手机,“你是真的喝多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连老师都骂。我看别的同学说的就是真的,你才狗急跳墙打人。我收拾不了你,行,那让警察去处理,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法无天的后果,等你四年归来仍是高中生就知道了。” 冯筱吓到了,看着君熹冷漠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下午一点,下警车的那一刻,君熹忽然想起来正常这个时间她已经出门准备去城北了。 她马上拿出手机找苏文轩。 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君熹着急得很,忽然,记起一个月前打给她的那个号。 她马上点入通讯录找,翻到一个月前,二月二十六号,傍晚四点出头那个打进来的号码。 她马上打了过去。 大约五秒后,接通,传来一记磁性的声音:“君小姐?” 君熹立即开口:“抱歉,打扰你了。我打给苏文轩,他没接。” “无妨,都一样的。怎么了?你想找我说什么?” “我今天,没法去上课了。” “临时有事是吗?没关系,那你忙吧。” 君熹站在警察局门口,望着灰色的天,想了两秒,又说:“可能明天也不行,后面,也……应先生要不让练安休息几天,你趁机再找一个老师……” “你找到工作了?” 君熹沉默几秒,“嗯”了一声。 那头也安静了几许,过会儿却说:“不是说,找工作之前,先跟我说吗?” 君熹低下头:“对不起,就是,就是有点突然。” “工作不会突然自己找上来吧?你是最近有什么事情需要请假?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方便的话。” 君熹低下头,看着警察局门口没有消融的雪,低语:“不方便。” 掐了电话,她进了警局。 扯半天,警察和她跟冯筱说,那女同学做了检查,要她们赔偿她一万块医药费和一万块精神损失费。 冯筱脸都吓青了。 君熹叠着腿坐着,优哉游哉道:“行啊。签个欠条吧,三十年,2040年我就还清了。” 警察:“……” 他说:“你好好跟人道个歉,商量商量,我知道你们都是学生,没钱。人家已经报警了你还态度这么不好,肯定不行。” “我报警说她诽谤,警察叔叔。” 警察:“……” 他蹲在她面前,耐心说:“关键是,你们辅导员不站你这边,他说你还骂老师,说你污蔑他。再闹大了他也报警的话,会直接影响你毕业,往重了说就是开除学籍,据我所知你已经大四了,小姑娘。” 君熹在他循循温声分析下,咬紧了牙关。 “听叔叔一句劝,给你们老师和同学道个歉。毕业了你就知道,脸面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由外传来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大厅里让人心慌慌,君熹憋住了发红的眼眶,不想在那几个狗东西面前丢人。 “君熹。” 她一愣,抬头望向大门口。 应晨书在西服外披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因为迈上台阶,风掀起他的衣摆。 他朝她徐徐走来,矜贵清雅的面容上挂着淡然浅笑。 第4章 应晨书救她。 小姑娘够漂亮了。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整整三十天,君熹原本都不敢打电话给应晨书,之前苏文轩说他那几天在,但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她以为他应该离开了。 应晨书已经三两步到了她面前,身后还跟着司机。 君熹还来不及开口,眼前的警察率先出了声:“这是你家人吗?你跟你家人商量一下吧,别犟着,对你不好。”说着又跟应晨书说,“你们家属劝劝她。” 君熹的脸发红又发烫:“这不是我家属,您别误会。” 警察微愣。 应晨书抬手示意没事,随后跟对方说:“方便我跟她聊聊吗?” “聊,聊吧聊吧,小女孩儿爱面子,好好劝劝。”他边说边走开了。 应晨书在君熹隔壁的椅子落座。 君熹站起身。 男人硬朗的眉峰挑起:“嗯?” 君熹觉得不自在,注意到他的神色后还是兀自走向了门口。 应晨书慢条斯理地起身跟上去。在门口廊下,丝丝冷风钻入衣袖,君熹把手插入大衣口袋,低头出声:“应先生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似乎还是那么有问有答:“我从你学校论坛得知,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上派出所来了。” 君熹哼笑:“是我欺负别人。” “……” 应晨书薄唇轻扯,一笑。 气氛沉郁的警察局门口,他的笑让君熹莫名放松。 应晨书:“既然我来了,那你,方不方便告诉我前因后果……” 君熹不想一个外人知道她的糟糕事且还没占上风,丢脸都丟到派出所了,“不方便,您走吧,等我完事了,如果您不嫌弃我,我就再去教几天,您现在开始就找新的家教吧。” “君熹。”应晨书伸手挡了挡她面前扑落的几片飞雪,是屋檐上掉下来的,昨晚的这场雪应该是开年最后一场了,都已经三月份。 “你才二十出头,介意我喊你名字吗?” “随意。” “你不想说的话,那我进去问警察了。” “……” 君熹回头,深呼吸:“我们没什么关系,应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应晨书语气淡淡:“…别跟我客气,相识一场,何况我们还有合作。再待下去,天黑了,就耽误了练安的学习了。” 两人目光在昏沉的午后深深地交缠了几许,最后君熹低下头:“今天的事,是那个被我打的女同学出声嘲讽我和舍友,可能是因为我舍友和她都跟苏文轩有感情纠葛,我属于无辜中枪。她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忽然说我每天专车接送,当人后妈很……就也不是好东西。” 君熹咬牙:“骂难听了我就打人了。” 应晨书没有说她打人对不对,而是继续问:“你们辅导员的事呢?你骂他是因为什么?” 君熹还挺意外,他依然没有教育她,没说,你怎么能骂老师,而是问因为什么。 “因为他今天像条疯狗一样也乱咬我,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发疯,因为他之前骚扰过我,我私下里骂过他,他就记仇了,今天难得找到机会就当众羞辱我,公报私仇了。” 应晨书眉心微微拧住:“你们辅导员骚扰过你?你跟学院说了吗?” “我还要毕业呢,他威胁我,敢举报他我也毕不了业。”她看向天空,脸色如灰,“说我说了也没人信,院里有他亲戚。” 应晨书:“你有证据吗?” 梨花季 第6节 “嗯,留着等他不让我毕业,敢使绊子我就同归于尽了。” 应晨书转身进了屋,那边一直站在不远处听着的司机收到他眼神,转身走向了那警察。 “我们君小姐不私了了,那位同学没有事实依据而信口雌黄污蔑她,需要公开在学校给她道歉;她们辅导员,涉嫌骚扰女学生,并且今天在没有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公报私仇污蔑她,我们也要报警。” 警察懵懵地看着西装革履的司机,与后面慢条斯理过来的年轻男人。 对方看着自己,目光深如海底,沉静到让人怀疑海底有暗流。 如果是小女孩儿自己,知道息事宁人对她好,他只能劝,现在有人要来帮忙,他也只能公事公办,也挺乐意公事公办。 很快君熹就坐上应晨书的车走了。 他送她到了苏文轩的家里。 小练安正在练琴,听到声音撒腿跑去迎接:“君熹姐姐,你来啦!爸爸说你今天有点事,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抱歉啊,练练。”君熹摸了摸她的脑袋,“有点事耽搁了,影响到你了。” 小练安一脸乖萌地说:“没事啊,你们大人事多,你还说你今天要考试,你考得怎么样了?” “正常来说,我学习还行。” “那不正常呢?” “那就听天由命了,大不了补考,延毕。” “延毕是什么?” 应晨书牵起她的小手走去书房:“让你阿姨休息会儿,一会儿她才好给你上课。” “好哇~” 应晨书出来时君熹还在客厅站着,他招呼她进房间去。 君熹走了两步,临了了和他说:“应先生,还是重新找家教吧,我这样的脾气性子,说实话有点误人子弟。” “你的性子是谁定义的?”他目光温润,但直勾勾盯着她的时候,让人有些生理性的压力,似乎很深沉,“你那个辅导员一个人能定义你吗?我的定义你想不想听?” 君熹沉默少许,迈开腿进了书房。 因为今天有点晚来,君熹就没有在傍晚前准时离开。 她磨磨蹭蹭到天黑,还没等到应晨书,就下楼。 结果在别墅院中看到苏文轩正低头站在应晨书的对面,完全大气不敢出。 “这么大的人了,感情真真假假自己分得清,既然分得清,就断干净,让女孩子争风吃醋闹出事,还是在学校,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还牵连他人,你以为考个南师大容易?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生来不愁吃喝,不读书也有坦途?不知不觉毁了别人一辈子,你赔不起。” “知道了。” 君熹站在台阶上仰头,暮色呈现出一片耀目的景泰蓝。 这番话,让君熹觉得她能和他们这些人站在同一片区下看同一院中的天色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又让她觉得,好像如果没有他的出手相帮,她依然什么也不是,连走出警局的能力都没有。 她的出现,让苏文轩幸免于难。 应晨书和君熹说顺路坐他车回去。 君熹没有拒绝,本来也是他们家司机送她的,恰好她也有话要跟应晨书说。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苏文轩了,他过来对她说:“君熹,你上网没有?” “没,打工呢。” “我看学校的通报下午已经出来了,那个女的给你道歉了,被记了大过留校察看延缓毕业,你们那个辅导员啊,他被开除了,你不用担心他报复你了。” 君熹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文轩语气还算挺诚恳:“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啊,你大人别记小人过,改天我给你介绍别的工作,我听说你想找份正经工作 。” 君熹没有收他的道歉,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和冯筱断干净,什么玩意,劈腿还这么久和前女友扯不干净。” “不是……我没劈腿,”他难得蹙眉,“那个女孩子我们也就是组会聚餐的时候她有认识的人,过来串门,和我坐一块过,她是有追我的意思,但是我真没劈腿。冯筱这人你也知道,她特别疑神疑鬼,我很多时候跟她解释不清楚,所以那次就干脆分了,她就一直以为我和那女的在一起,其实我压根就没有,这段时间都没见过。” 君熹想说那你和冯筱说清楚,别让她一直误会自己被绿了,不过转念一想,能说清楚早清楚了,她的舍友她知道,确实是神经有问题,疑神疑鬼又多愁善感,说白了就是在出身不凡长得又好的苏文轩身上找不到安全感,但是苏文轩这样的出身和不着调的性子,显然不会去给一个能以分手来解决问题的女朋友什么见鬼的安全感。 应晨书从车库开了车出来,开了两下闪光灯,君熹就出去上车了。 应晨书问她去哪个校区。南师大在北市有三个校区。 “南城区。”说完,她就顺着和他说:“我听苏文轩说,那辅导员,被开除了。” “嗯,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师,这辈子都别踏入任何教育大本营才是正经。” 君熹能知道他有背景,且不低,但是像这样,不到半天就开除了那个让她忌惮整整两年的辅导员,她还是很震惊。 她试探性地问:“我怎么感谢应先生帮我的这一个大忙。” 他倒是没有说不客气,而是表示:“让你继续长久地教练安,显然不合适,我不能以此绑架你的职业规划与人生。你目前先教她,等我找到合适的家教,你再走,可以吗?” “只要你不嫌弃,我有什么好清高的。” 应晨书偏头看向副驾驶座。女孩子低垂的眉眼似打了霜的花骨朵,不似一月前的娇憨明媚。 “一件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影响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附和她,且说了自己认为的。君熹却没有听:“正常人都会影响吧,下午激情打人时不顾后果,现在我也不能那么没心没肺,惹了差点毁掉学业的事还能当作无事发生。” 他依然接得住她的任何话,附和得了她,也能消化掉她的忧虑,“在你教练安期间,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我都会帮你的,君熹。” 君熹思绪顿了好一会儿:“我不懂,应先生重新找个家教老师,不比给我这样也算不上良师的人收拾烂摊子的好?” 他徐徐浅笑:“也许,是某些方面的性价比比较高吧。” 君熹接下来一路上都在想她超乎常人的性价比在哪儿?工资拿得不低,教学效果也只是中规中矩,可能是她能做到一个人教练安所有课程,需要点小小的知识且有耐心,有时间?其他人办不到? 但是只要钱到位,应该没什么办不到的,这个社会就是如此。 车子不知不觉开进了南城的南师大校园中,沿着寝室楼方向开去,学校不大,很快到了。 君熹在f栋,她推开车门下车,转身跟他道谢的时候,应晨书说:“还没吃晚饭,想不想吃饭?” “……”君熹觉得好像应晨书不是会抛出这样的选择题的人,他如果不想请,应该不会问,而现在已经到楼下了,再问是不是也有点晚了。 为了不尴尬,她默默反问:“应先生还没吃饭?我被练练一下午投喂太多了,导致我现在不饿。要不,我去学校食堂给您打包一份?” 女生寝室楼下四季常青的桂花树在凌厉晚风下摆动,枝叶影影绰绰地照入车厢中,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照得他笑时时深时浅的眉眼如春水般温柔。 应晨书说:“今天我就不吃食堂了。你们学校智兴楼今晚有一场交流会,你有兴趣的话,换个衣服和我一起去,那边自助,你可以吃饭。” “……” 君熹下意识说:“您要去?我,我知道那边的交流会,但是我们院的学生没人去,我一个马理论的去听那些没必要。” “你不是说,不想从事和这有关的工作吗?换个方向考研或者工作,听听没有损失。” 应晨书的一句话点醒了君熹,换个方向考研,对……她可以考虑考虑这条路,且就算不考,也得为以后其他工作铺路。 她点点头:“那您,要不先去?”她没好意思让他等她。 应晨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抬起,手背对她挥了挥,示意她去换衣服。那一秒,车外一阵寒风吹过,撩起她细软乌黑的发丝,吹散她的刘海,露出一张白透明净唇红齿白的小脸。 似一株含苞待放多年的隆冬傲梅 他手指在空中停顿住,眸光亦悄然停止流动,记忆在多年前和眼前反复横跳。最后说:“不换也行,小姑娘够漂亮了。” 第5章 从没把你当外人。 人情债。 君熹还是火速转身跑上楼,某些方面来看,应晨书的话不能信。 五零六屋里亮着灯却空荡荡的,没有人,可能都去吃饭了。 君熹打开她的小衣柜,目标直指她两年前当校庆主持的礼服,换了衣服再简单顺了顺黑长直的头发,最后找了双高跟踩上再抱着她的大衣就出门了。 老破小的宿舍楼没电梯,黑黝黝的光线下从五楼踩着高跟走下来,君熹觉得背后紧张得都出了一身冷汗。 应晨书的车子被来来往往的女生不断注视,君熹过去上车时,忽然感觉“顶风作案”“风口浪尖”这两个词被自己诠释得明明白白。 但是只要那个狗辅导员不再欺负她,其他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她。 她关上门,对应晨书说:“走吧,谢谢应先生。” 车子往前开去,昏暗的车厢里掠过窗外的层层树影,气氛莫名的过分安静却又不显突兀,突兀的是君熹没想过会和他一起去参加一些除吃饭之外的事情。 很快到了智兴楼。 停车场已经一排望去全是车子,不过楼下看着没什么人,大概是已经到点了。 君熹下车跟上应晨书的步伐,他还是穿着黑长衣,她的礼服也是这个色,不显得两人走一块突兀。 交流会在三楼,是一个南师大与北城里合作的知名企业和单位每年都会有一场的酒会。 刚出电梯就听到觥筹交错的喧热声,君熹感觉他们俩进去时蛮低调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是没走几步,她正准备拿点水果先垫肚子呢,她其实很饿了,忽而就听到有人在附近喊了声:“学妹啊,就是这学妹?” 君熹环视附近半圈,发现周围都是三四十岁的成熟人士为上,很少有同龄学生,所以好奇地循着那道挺年轻的男声望去。 对方貌似正和应晨书站在一块,边上是南师大副校长,正和应晨书握手。 收到她的眼神,那男人蓦然看来,又咧起嘴角走近她:“就是你是吧?你们辅导员骚扰你?” “……” 君熹尴尬地微微点点下颌,“您好。” “别说,那狗东西有点眼光,学妹跟纯情小茉莉似的。”他摸了摸下巴瞅她,“不是,应该是洋桔梗,清清纯纯又不是小白花,不傻。” “……” “晨书找我,我去找院长,找副校,又找覃常……那厮居然说辅导员是他的研究生,所以不能开,我说那你当南师大是你家开的呗草,当我面徇私护短。” “……” “后面那谁说要开会讨论,要几天后才能给我结果,我说几天后我都儿孙满堂了。” “……” “我又去找曾山,一群废物,最后还是托那个苏元才给办下来,哈哈哈,一群废物真的,搞得我像个废物,花了四十分钟才给你把事情办下来,我不行了,我要退休了。” “……” 梨花季 第7节 君熹震惊得无法开口,他这一段话里念了快十个名字,她听得懂的都是学校里的领导或教授,听不懂的是那些把事情彻底办下来的人。 她虽知道应晨书有能力为她找场子主持公道,却没想这背后有这么多人情道要走。 而走了这么多道,才四十分钟,而他却说这是要退休的成绩…… “这些人情,你们要怎么还?”君熹忍不住问。 男人嘴角的弧度往一侧上扬:“你问这干什么?你没能力还。” “……可能也是,”她很认真地说,“我都不认识,有点对不起您给我念了这么一堆人。” “也不是不能还哈哈哈。”他乐呵呵地笑了声,“我最近想找晨书帮我办个事,你帮我跟他吹吹风?” “……” 君熹差点没咬破嘴唇:“是什么情况让您误会我和应先生的关系的?我是他家家教,没其他关系。” “哎我知道,我又不是让你吹枕边风,就是普通的风。” “……” 君熹说:“您这么厉害,怎么还有办不了的事?” “什么?你管这叫厉害?”他一脸惊恐,“晨书身边还没有眼界这么低的。” “……”君熹默默扭开脸。 “哎哎哎,学妹学妹,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说你单纯,单纯多可贵啊在这个年代,不然你们那个狗辅导员敢欺负你,就是看你柔弱。我就慧眼识珠,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君熹回过脑袋,“我就是非常普通的人,这事应先生也欠了您的人情债,您还不敢自己找他,那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一脸真诚地说,“真是小事,你能办到。” “我和应先生不熟,再小我大概也爱莫能助。” 忽然,一抹影子兜头笼罩下来,君熹眼前飘过一道浅浅的雪松香味。 伴随着一道清澈而磁性的嗓音飘过她耳边:“答应他吧,人情最难还。” 君熹怔愣,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默默问:“那我欠应先生双重的人情,要还到哪辈子?” 应晨书:“不用还,我不是小人。” 赵高启:“……” 君熹夹在中间,比夹心饼干还难做人,她火速溜之大吉,踩着高跟鞋哐哐哐去了自助区取水果吃。 大约过了十分钟,发现应晨书和他朋友没在一块儿了,她就端着盘子找上了门。 “哟,学妹你还来啊,我以为你以后见了我都绕路。”男人乐不可支,见了她无比高兴。 “……” 君熹得体地朝他微笑:“说笑了,我欠您的,不至于这么没良心。我只是怕确实辜负您的寄托,但是我觉得,听听也没关系。” 他挺意外的模样,举着高脚杯晃晃悠悠,杯中的清明黄色液体在里面荡漾,混着他的浅笑,君熹看到了游戏人生四个字浮现在眼前。 “不怪晨书找你当家教,这人品没得说。” “您想要我帮忙的是什么事?” “你教的那个小姑娘,练安啊,她不是应晨书的亲生女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这都知道你还说你俩没关系?”他眼神一挑,露出了怀疑的眼色。 君熹平静地接话:“是练安告诉我的,和她爸无关。” “哦…”他点点头,笑说,“无所谓,知道就行。你回头有机会多在晨书耳边念念,说练安跟着他不合适,他一个还没结婚的人带着个小孩儿,加上他本身自身的原因,不太适合带她。” 君熹很茫然,她没想过是这个关于练安的问题。 “你跟他说,把孩子过继给赵高启。” 君熹:“赵高启是谁?” “我。” “……” 君熹都呆住了,“你,你结婚了吗?他还没结婚不适合带孩子,那你合适吗?” “我不想结婚。”他惆怅地感叹,“所以我养练安最好了,我不用生孩子,家里也有人传宗接代,老人就不会催我了,练安也没有任何危险性,可以正常上学。” 危险性……上学。 君熹想起一开始接到这个兼职的时候,她很好奇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为什么不是去学校,而是要请家教在家里上课,她不需要那些社交环境吗? 可是她也没好去问人家的隐私,有人给钱她就赚吧。 可是她本来来找他,是想着如果他的问题不算大,那她可以试着和应晨书说,以她一两年的教学时间来换取。 结果竟然是关于孩子过继这么大的问题,且过继给他后练安就可以上学了,她还教小练安什么?她没法还应晨书的人情债了。 唯一的功能失效。 “怎么样?”赵高启试探性地问。 君熹:“可以说,百分之一万我办不到。” “……” “但是我可以试试,属于无偿帮忙。你的人情,我还欠着。” 君熹直言,她知道一分能力都没有,她这人就聪明识相,办不到的事情绝不会应下。 他扑哧一笑:“你这小姑娘也太实诚了。” 君熹:“那我回头有什么动静再找你,估计是没什么动静。” “……” 余光见到远处应晨书在朝她招手,君熹朝赵高启点头后就提起裙摆朝他走了过去。 君熹脚步有点虚,因为那边都是西装革履的人,唯一休闲的人就是应晨书,他和白天一样的着装,是一款剪裁合身利落的大衣。 “这是家里小孩儿的家教老师,贵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位大四的学生。叫君熹。” 她走到身边后,应晨书朝边上一圈四五个人介绍。 那一群人都是学院里的,没人不认识她的大名,那名字今天在学校论坛和线下都刷屏了,是包括各学院的老师都当作茶余饭后必聊的谈资。 但没人想到眼前闹出这么大事的女孩子竟然是应晨书家里小孩的家教老师。 “这么巧啊,小姑娘成绩可很好。”一个老师首先开腔。 君熹微微点头和一群人打了招呼,说了声教授们好。 接下来就没少被夸,是真心是假意的君熹也不知道,总之能够百万分感觉到人站在应晨书身边,哪怕他不开口,周边的人也都自带光华,有被行注目礼的资本。 “小姑娘大四了,考研了吗?”其中一个最年轻的男人问君熹,看着和应晨书是同龄人。 她摇摇头:“还没确定工作还是考研。” “照你这样的条件,北市工作不难找。” “不啊,聊了半天一问工资连租房都不够。” 众人:“……” 被她纯真的话逗笑,场面一度很乐。 君熹忽然想起赵高启的话,说她眼界低,蓦然就觉得有点给应晨书丢脸了。 正想偷偷看看他的脸色,却忽然听到他说:“那是他们不识人,君小姐愿意的话再做一阵子家教,我无限欢迎。” 君熹站得笔直,朝他浅笑点头,觉得他给的面子真的让人受用一生,那几个教授的眼神都变了。 “那你有兴趣考研的话,如果有跨考的意思,”那个年轻男人手指指了一圈几个教授,“这些都是看得上你的人,你随便挑一个上,比你去找工作碰的钉子可能确实要少些。” 君熹不是被盲目夸大的人,马上谦虚道:“谢谢谢谢,教授们抬举了,我也就那样。” “实在不行你考我的研究生也行,法律的,你有兴趣的话。我确实看得上你,不用谦虚。”他笑说。 君熹很意外,他看着真的很年轻,还以为只是一个和教授们混得好的学长,结果竟然是南师大的教师且有研究生指导资格。 寒暄完这一群人,接下来来找应晨书的人他也给君熹一一介绍,有企业的,在北市很有威望名声且工资绝对不低的,有其他北市一些有关部门的,他给她介绍,也给别人介绍她。 最后终于只有他们俩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应晨书还给她总结了一下她的学习,工作,最后提起刚刚最晚聊天的那批人说:“其实你想考公也行。君熹,你要相信,路不通就换一条路走,你绝对不是无路可走的人。” 说起这个,君熹又想起很多天没有想到的,关于他的身份,他到底是不是八年前的那个人……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应先生,是做什么的。”她朝他人畜无害地抿唇浅笑,“你懂得的,我一辈子也学不完。” “那你在我身边,慢慢学。” “……” 老奸巨猾,不乐意说呗? “我是,无业游民。” “……” 君熹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且,她不知道为何,对他说的这句看似玩笑的话一点都不觉得是玩笑…… 因为他现在貌似,和以前她认为的那种工作,一点都不挂钩,虽然她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他…… “无业游民……”她感慨,“那应先生,更是我一辈子值得仰望的了,我的理想就是不用工作,混吃等死。” 他失笑,摇摇头,虽然觉得没有厘头但也不说她胡闹,还说:“是个好理想。” 君熹是真的对他这个人的性格致以了最高的崇拜。 但是不知道等她跟他提起关于练安的问题,他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她有病。 而且,她忘记了,她没有赵高启的联系方式,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他,不知道下次怎么给他传消息…… 十点左右,吃饱喝足又打通了好几条路,君熹感慨万千如做梦般地随他一起下楼。 应晨书喝酒了,已经提前找了司机来,但是君熹吃得有点撑,说想自己走回去,让他们直接走就好。 但是应晨书挥挥手,司机自己便启动了车子跟随在她身后,或者说,他们身后。 梨花季 第8节 他和她一起散步往女寝宿舍楼走了。 难得今夜风很温柔,吹在脸颊只是冷,不痛,君熹裹着大衣,脚踩细高跟,不紧不慢地走在种满梧桐的校园大道上。 下次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难得的机会,君熹就没忍住说起了她欠下的人情债。 “应先生……早前那位赵先生找我帮忙,是关于您的。” 他点点头。 君熹觉得他似乎不是很意外,猜想也许赵高启私下和他提过了,被他拒绝。 “就是,他说练安不是您亲生的,他从多方面考虑觉得练安跟着别人比较好,比如他。” 他笑了声。 君熹:“……” 她马上解释:“我知道我没资格跟您提的,你我连熟人都算不上,我只是觉得既然欠了他的,他也主动开口央求我帮忙了,我就得厚着脸皮帮,我本来是想着,如果可以,我多带练安几年抵债,但是他说到时候练安可以去学校,所以我貌似也没有用武之处。所以,您就当我胡说一句,不用放在心上了,不说我又觉得对不起那位赵先生。” 皮鞋与高跟的步伐声交缠在夜色中,稳步前进。 应晨书不紧不慢地开口:“君熹,我教你,交换资源要懂得审判利益是否对等,他帮你办的,小事一桩,因为证据是你自己有的,他没有凭空帮你捏造,我只是下午没空,所以找他去。而他让你帮忙办的事……足以在这件事的难度上乘以百。” “……” 君熹咬了咬唇,“我知道了。所以,您是拒绝他了?” “你希望我答应吗?” 君熹怔愣住:“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弯弯道道、具体关系如何,练安和谁一起生活比较好、你又对练安的具体安排是如何。就算知道我也没有权利去分析这件事,我只是一个十里开外的外人。” 他站停在一株梧桐下,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目视着她,含着在这寒夜里鲜少的温暖春风。 “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从没把你当外人,君熹。” 君熹蓦然心头漏了一拍…… 第6章 相认。 你送的花,我还留着。 从没,当外人。 风月雾里,男人笑意淡然高华。 明明他这个人面相很显年轻,完全看不出他三十岁的模样,但从他的性格,笑意,背手而立于百年老树下,教她做人做事,和她亲切地说他没有把她当外人的这一幕,让人觉得和他差了很多很多年月。 明明一个陌生人的话不应该轻易相信,沦陷,可他的话却有一股致命性的吸引人。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资格让您觉得我不是外人,可能您也只是说个客气话,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话,比如您可能觉得我因为经常和练练在一块儿,比您更了解小孩子的心理,那我可以帮您看看练安个人的想法。” 应晨书看她的目光深了些,徐徐地敛眉一笑:“君熹,我依然是那句话,你是很值得的。” 感觉自己是说到他的点上了,但他肯定式的夸赞,还是让君熹脸颊有些许发烫。 “回见。前面拐个弯就是女寝了,应先生不用送了。” 应晨书微微颔首。 君熹迈开腿往前。直到她走了二十米远,拐入女寝的路口,余光中的应晨书还在负手而立于澄明的橘黄色校园路灯下,原地目送着她。 楼上五个舍友已经全部到齐,正在开寝室夜谈,见到君熹回来,立刻都从床上探头看她。 “熹熹,熹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冯筱说是有个大人物去局里捞你。不是我们乱想,是你真的,难道真的最近认识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君熹边往浴室走边忙里抽空回复寝室长的话:“是苏文轩的舅舅,因为我没法去上课,来捞我。” 舍友感叹:“天,只知道苏文轩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哥,没想到他舅舅这么厉害啊。” “是谁无所谓啦,那个狗辅导员终于滚了就普天同庆了,我忍了他很久了,靠,一直仗着自己手里那点破权利就整天吆五喝六让我给他干这干那,得罪人的事全让我来,我特么来读书的活像到他家当店小二,那个狗东西。” 君熹去洗手间换下礼服,出来时舍友又和她转播消息。 “熹熹你知道吗?今天学校做出决定开除任万海,据说后面审查下来大概还会开除党籍后,论坛里刷屏了‘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真是好讽刺啊,这校训能把各位院长的脸气绿了,师先无德,何以教人。” 冯筱住在下铺,正在擦护肤品,终于轮到了她开口:“熹熹,你怎么知道下午那个男人是苏文轩舅舅的?” 君熹打开柜子取睡衣,在她对面背着她低语:“废话,我教他家的女儿,我能不知道。” “……” 冯筱:“那,你真的和那个人,没有关系吗?” 君熹一个冰凉的眼神递过去,冯筱上铺的舍友帮她开火:“拜托,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她的人吗?兢兢业业披星戴月的赚兼职费,工作还是你那个前男友家的你也知道。再胡说八道小心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冯筱闭了嘴。 君熹下铺的舍友发现她在上床的楼梯上挂了件礼服,想起她刚刚回来时就穿着这件,不由好奇地问:“熹熹,你怎么忽然穿这身衣服啊?今晚又没晚会。” 冯筱在对面扭头觑了眼,又忍不住说:“是不是去参加交流会啊?有个学长问我去不去,我嫌冷。” 君熹准备去洗澡,顺路瞅她一眼:“苏文轩说他没劈腿,只是你太疑神疑鬼所以受不了干脆分了,你用你这此刻还算有用的脑子想想是不是真的,但无论真的假的,自己搞定别整天跟人吵架,那种狂得跟没脑子似的的人也值得你跟她吵得急眼红脸的。要不是苏文轩的舅舅今天电话打通了,我特么成了无业游民你得养我一辈子。” “……” 宿舍笑成一片。 … 后面几天在苏文轩家没有遇见应晨书。 四月初,本该已经晚春的北城又迎来一场降温,虽不再下雪,但是寒意逼人,练安感冒了。 君熹发现到门口接她的小姑娘蔫蔫的没精神,就在家里的医药箱翻出感冒药喂她吃,末了发消息给苏文轩。 苏公子这次倒是没有玩消失,但半小时后到家里来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位舅舅。 君熹正在陪小姑娘玩游戏,人手一个游戏机,蓦然见到高价聘请她的雇主,她有些尴尬。 “应先生……”君熹马上解释,“练练今天不太有精神,可能休息休息比较好。” “休息吧,一整个月没有休息,你也辛苦。” “……” 君熹越发尴尬。 应晨书放下手上拎着的一个水果蛋糕在书桌上,示意君熹吃,末了走到坐在地毯上的女儿面前,单腿屈膝半蹲下,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难不难受?” “没精神,好累。除了玩游戏其他没精神。” 君熹:“……” 没想她爸说:“那就玩吧。玩什么?”他偏头看了眼她的游戏机,“你君熹阿姨还会这个 ,挺厉害。” 君熹:“……”这份工钱越收心越虚,要不是他应晨书说的,搁别人百分百是在奚落她。 她去切蛋糕,拿了一块给小练安;“来,吃一点看看喜不喜欢,中午都没吃饭。” 应晨书才知道女儿中午没吃饭,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君熹隔着几米距离看他疼惜的目光,心情莫名复杂。 不知道这个孩子具体是怎么来的,应晨书的这道目光似乎不止是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还有更多的复杂背景,透过她身上好像看了很远。 小练安看上去很喜欢这个蛋糕,明显应晨书是知道的,专门买来哄生病的小孩儿。 看她吃得很欢,他就起身,见君熹没有吃,他指了指蛋糕;“你不喜欢这个口味的?” “哦,没有,我不饿。” “一会儿吃点,练安吃不了那么多,我买的够你们俩个人吃。” 君熹抿嘴点头,说了句谢谢。 应晨书出了书房,在门口往里回看一眼。君熹莫名心思玲珑,跟了出去。 应晨书走到了二楼的玻璃花房,在这样的天气里,花房中景色宜人又没有风,配上桌上还徐徐冒着热气的一壶茶,正是谈话的最佳场所。 “坐,君熹。” 应晨书微微弯身拎起茶壶,斟了一杯颜色剔透的花茶放到女孩子面前。 “谢谢。” “我最近可能要离开北市几天,”他在她对面的椅子落座,“如果练安有什么状况,你告诉我就好,我让文轩回来照顾她,你打电话他未必接。” “好。” “如果赵高启找你的话,你就说我要考虑考虑。” 君熹一边点头一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本来以为低头就不会不自在了,结果那两秒里,应晨书似乎直接把眼神落到她脸上。 不过他这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并不会无缘无故地看你,让你不自在。 “君熹,你觉得,练安每天自己在家里,会不会有点孤单?” “好像也还好,”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据我所知,苏文轩是会带她出门玩的,游乐场,上街,都会去。” “嗯,但她没什么同龄小伙伴,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在学校应该玩得很好。” “练安性格很开朗,或许眼下她还是能接受的,我也经常给她讲我们学校的事,宿舍的事,她还一度说以后要给我当学妹。” 他浅笑:“挺好的,那是全国最好的师范学院。” “后来我跟她说了我们宿舍的狭小六人间,昏暗没空调的条件后,她就说算了。” “……” 男人微顿后,摇头失笑。 君熹:“我的意思是,既然要以练安自己的感受,那就不止在关于交友环境方面上,更重要的是,她喜欢跟谁。虽然我不知道她和那位赵先生的关系如何,但是也许她已经认了你做爸爸,其他人她很难再适应。” “对,你说的有道理,不然,我早早就把她送到赵高启身边过正常生活了。” 君熹很意外,他竟然是早有准备的。 “那,既然您考虑过,又觉得不行,为什么现在又要考虑呢?如果是那位赵先生不死心,就直接拒绝,不行吗?” 应晨书有两秒没说话。 梨花季 第9节 君熹忽然意识到她问太多了:“不好意思,我没有要打探您隐私的意思。” “没有,君熹,我说没有把你当外人,只是有些事,需要捋一捋才能说得清楚。”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而后薄唇微动,磁性嗓音流转在花房中:“想送她走,是因为她继续跟我,可能也跟不了多久,我怕最多过两年还是得送到赵高启那儿去,所以索性想趁着练安还小,送她过去,大了我担心她更不想挪窝。” “为什么可能两年后就……”君熹知道不能问,但是不问又无法继续这个谈话。 应晨书点点头,“她爸爸现在落魄,难以保证后面会不会更加落魄,所以,我担心不久后我无法照顾她。” “落魄……” 他这个样子是落魄? 君熹是万万没想到的,他出门那样的派头、这样的身家竟是落魄? 不过她想起他那前后两辆车的安保,可能就是因为这份落魄,所以他才会被动地需要那么多安保人员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现在的身家,只能说有句古话诚不欺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君熹试探性地帮他分析:“您说的,是什么样的事?比如,钱这方面,还是,人身安全这方面?您方便说吗?” “后者。”他定睛看她,没有什么犹豫,眼神温柔又坚定。 君熹却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心口忽而有些加速跳动,“人身安全有危险?那,那您还是问问练安的意思吧,把她带给赵先生吧。” “要是她不愿意怎么办?”他轻叹,“说实话,君熹,我主要是想请教你这个问题。” “我担不起请教这两个字。您担心她不愿意,是怕她不舍得您,还是不喜欢赵先生呢?” “不舍得我。” “您是什么时候收养的她?” “两年前,但是,从她出生开始,会叫人开始,她就认识我了,所以我们感情比较深。” 君熹点点头:“两年前她五岁,跟着您过的时候,她很愿意吗?她身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她父母离婚,没妈妈;父亲出事了,其他家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总之,没有其他亲人。当初被我带回来,除了想她父亲,没有其他情绪。” “那,她现在七岁了,要是你这个父亲也出事了……” 应晨书的脸色果然第一次肉眼可见的微微变色。 君熹不知道他遇到了多大的困难,才知道自己会有人身危险……但是又放不下这个可能是朋友抑或兄弟的孩子。 君熹不知为何,看不得他苦恼,就说:“不能继续放在这里 ,让苏文轩盯着吗?” “他不靠谱,还不如送到赵高启身边去。” “那位赵先生,”她轻咳下,“怎么感觉,也有些不是百分百那个。” “他有钱。” “……” 君熹说:“那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练练不想去的话,您有其他办法吗?” 他又端起茶杯。 君熹也是第一次在应晨书脸上看到他“无奈”“无能为力”的一幕。 他直直喝了一杯茶,整整一杯,最后拿起茶壶给她续上,又给自己倒上,而后才说了一句:“那就只能保重自己了。” 君熹提了一口气,想都没想地说:“那您就保重吧,为了练安,为了自己也要保重啊,你还这么年轻。” 应晨书朝她浅笑,看着女孩子似乎有些着急的神色,他忽然问:“君熹,你有男朋友吗?” “……”君熹尴尬地挽起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什么?应先生问这做什么?” “如果没有,不如你帮我带练安,带到她成年。谢安街那套四合院,还有市区主城区两套平层,览市我也有几处房产,我都转到你名下。这些你留着应急,现金我额外给,够你一辈子和练安衣食无忧的。” 君熹蓦然失笑,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一点没怔愣,完全没犹豫地开口:“应先生说笑了,我不过一个路人,甚至我连拿你高于市场价两倍的工资我都拿得不心安,你怎么能把一个几岁的孩子寄托给一个陌生人呢?你让我对你的印象简直……” “我相信你。”他从容低语,微笑端茶饮水,并没有因为她的失望而慌乱。 君熹有点冷漠:“我没什么值得您相信我的,我和您不熟。” “那就算了,你还小,还没毕业,不应该揽上这么大的责任。” 他又为她考虑起来,认认真真地考虑,说明他刚刚那段话真的不是儿戏,他是真的有在考虑把孩子寄托给她。 君熹简直不可思议,他到底看重她什么? 她还没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人,他总不能认出她是当年那个给他送梅花的人吧? 怎么可能呢?当初他们不知道走访了多少个学校,收了多少礼物,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物会记得近十年前那偏远小城里那普通至极的小女孩呢? 可是君熹实在是没有思路,忽然就忍不住问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找我当家教,是因为什么?” 男人抿唇浅笑:“因为你成绩好,有时间。” “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适合当老师的人,都学习不差,您这太没有说服力了。” “那就是,合眼缘吧。”他很随意地道。 君熹屏住呼吸,看着一桌之隔那在乌黑天色下丰神俊秀的容颜,温柔四溢的笑脸,忽然脱口而出:“应先生在此之前,是不是有工作的?” 他很平常地颔首:“我这把年纪,不能一直是无业游民。”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君熹:“那您之前,很多年前,到过瑚州市高雨县的某个学校走访吗?” 他深深看着她。 君熹蓦然眼眶湿润。 大抵是看出小姑娘双眸泛起了红晕,他薄唇轻勾,低头抿茶。 君熹真的很不可思议,真的是他,难怪他说他落魄了,那他必然是落魄了,在她的想象里,那个他绝对有着大好耀眼的前途,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千里之外的悠悠北城,有身家性命危险。 “您总不能,认识我吧?”君熹忍住鼻尖的酸意,问道。 应晨书长指按在杯沿,薄唇轻捻,语气清淡如风,仿佛八年光阴,八年风雪,这几年他的变故都在他口中随风而逝。 “小姑娘送的梅花,现在我还留着。” 第7章 你喜欢他啊君熹? 他永远美好,要永远活着。 那一幕像一场巨大风暴,在心中如旋风一般让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本该平凡甚至渺小不足为提的一幕如果被另一当事人记得,那它就有一百分的美好。 如果那个人还珍藏着那不经意而为之的一幕,那就是君熹无法想象的暴风雪,让她心中久久无法体会到真实。 如果他还因此认出了她,且在这样忧患的环境中对她无条件给予百分百的信任,家教的位置给她,给她三倍的工资,甚至可以把孩子托付她十年…… 那,君熹忽然觉得这辈子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回馈这样一场信任,或相认。 “应先生,还是如当年一样美好,什么都没变。”半晌,君熹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他笑意似深又似不在乎、无所谓般的清浅。 但他也听出来她话里指了多重,顺着她的意思就说:“你也还是那个模样,君熹。” “您怎么会记得我?那么多个学校,那么多十几岁的学生。” 他一直在喝茶,语气犹如茶香,不浓不淡,温尔动听:“我只收了这么一份礼,其他值钱的,总不能收。” 君熹下意识说:“那这,不值钱的更不值得放着。”一放八年,她很震惊。 他看她,目光很真诚:“我觉得很漂亮。” 君熹蓦然低下头,她觉得她有时候好像不能理解他这样位置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好,不能理解,所以无法迎接他赤诚的眼神,怕被卷入,沦陷。 “一开始也没认出你来,”应晨书抬头看天际略灰的颜色,坦诚道,“文轩有天和我说,他女朋友有个舍友,很优秀,做过家教,钱只要到位教学功底绝对不差,性格也很直爽,应该和练安能处得来。” “……”苏文轩背后这么描绘她的。 应晨书:“我查了你的背景,看到来自高雨县的时候,还觉得正常,又发现你是曾经走过的第一个学校的学生,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不免心里感叹,那一年的学生有人走出来了,到北市读书了,很棒。” 君熹在最后两个字落地时,鼻尖的酸涩弥漫到肺腑。 应晨书朝她递去目光:“但是再看你的照片,越看越熟悉。” 君熹默默端起水杯喝,觉得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应晨书:“彻底认出你来的时候,我挺惊喜的。” 君熹被茶烫到,忙松开口,但是再试着喝的时候,发现茶水已经温了……所以烫人的是他的话。 应晨书再次端起水壶,这次先给自己满上,再不紧不慢地去给她倒,给足了她时间缓和。 “君熹,这份工作的决定性是你的能力,不是过去的事,过去只是让我彻底安心用你而已。” “谢谢,就是钱太多了,其实不用。” “值得的事情不用客气。今天就当做一个闲谈吧,你想找工作依然可以找。高雨离北市千万里之遥,你走到这个地方,绝不是只适合当一个家教,也绝不能只想当一个家教。” 君熹点点头:“以后应先生要是真有了左右为难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找我回来带练安,到你没有麻烦时。” 他浅笑。 君熹总觉得他的笑太豁达,有时候听起来如沐春风,有时候又莫名伤感。 今天没有上课,下去吃了块蛋糕后君熹就回学校了,还是坐的专车,但是学校再没人敢传她当别人的什么后妈……只是多了不少艳羡她这份家教的。 但是君熹确实知道自己不能只当家教,她从高雨那样落后的贫困县城走到北城来,不是为了这份工作,在北市同学会羡慕,但传回家,她就成了不肖子孙了。 … 四月中旬宿舍里不少舍友都已经准备上班,君熹属于是有个优厚的兼职在身才一直不紧不慢,没有去面试。 那天下午练安据说被赵高启带去玩了,休息一天,君熹和舍友一起在网吧开了机,一边吃过了时的午餐一边在投简历、翻考研资料。 舍友给君熹的账号推了一个公司,咬着鸡翅含含糊糊地跟她说:“熹熹,它这条件我们宿舍也只有你能上了,要不要试试?” 君熹左手拿着杯红茶,右手的鼠标点入舍友发来的链接。 “专业不对口。”她说。电子商务公司,这行业刚兴起不久,风头正盛,她们填志愿的时候压根没听说这玩意,这还是跨境公司。 梨花季 第10节 舍友说:“有经验的人公司根本不在乎什么专业。” “你觉得我有什么经验?大一的时候,咱俩七夕节在鼓楼卖过花?一晚上平均每人赚了五十块?” “……”舍友扑哧一笑,“这又何尝不是呢?那是07年啊,赚这钱不错了,而且你那晚赚了75而我只是25。开玩笑啦,我指的是你的个人能力,它需要的证你都有,你的社会工作经验也不差,兼职干过很多吧?且都很厉害的兼职,英语日语能力你都有,你投一下试试看。” 君熹滑动鼠标看公司的简介,“我最近,找工作的心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为什么?你确定要考研还是?不能真指望那个家教过一辈子吧?” 君熹目光落在那公司的名字上,有些熟悉,好像是上次学校的交流酒会上应晨书给她引荐过的。 而在目前大学毕业生普遍拿的那点工资的时候,这家公司的底薪给到了两倍的数目。 君熹又看了看这家公司的上班时间,早上十点才上班,不用打卡,晚上六点下班,双休。 君熹随意把简历投了过去。 午餐吃完的时候,君熹的手机响了。 她手机没电,正准备找网管帮她充下电。 “喂?”她原地站着随意接了电话。 一道女声从听筒里飘出来:“您好,请问是君小姐吗?这边是云鲸集团人事部……” 十分钟前投的那个公司。 君熹脑子有点晕,听那边给她自报家门后说了她的简历,询问她什么时候能去面试。 舍友章雅拉着君熹的手和她用嘴型说话:明天,明天下午! 君熹照说,完美定下时间。 章雅在她挂了电话激动道:“我靠我靠,好快啊,我就说能力够的话什么见鬼的专业对口,这年头,最没用的就是自己的专业。” 君熹拿下只剩一小格电的手机:“不一定过,广撒网吧,总能钓到满意的鱼。” “没事,我明天下午和你一起去,我在远京里也有一个面试,不过咱就当积攒经验。” 君熹点头,拿着手机去充电。 回来后章雅和她聊起了租房问题:“云鲸这公司在远京大厦里,15号线地铁,熹熹,那你租房子如果要兼顾工作和兼职的话,只能在15号线和10号线这两条地铁上找了,苏文轩家在10号线是不?” “嗯。” “巨贵啊,这地段。” 君熹心想面试百分之八十不能成,面试完再想吧。 第二天去苏文轩家,他不在。 君熹先和练安商量了一下,“姐姐有个面试,如果成的话,我们就把上课时间改成晚上可以吗?我每天下班到这边差不多七点。晚上的时间没有一整个下午多,剩余的就在我周末双休的时候上一天的课补回来行不行?然后,姐姐跟你爸爸说给你找家教老师,等找到了练练就能恢复正常的上课时间了。” “我无所谓的,什么时候都行,君熹姐姐要是忙得过来,就不要找别人了好不好啊?我喜欢你。” 君熹浅笑:“好,我跟你爸爸说一下。” 上完课临走前,君熹发了消息给应晨书,但是他过了很久,直到她到了学校还没收到回复。 上楼之前君熹给他打了电话。 很意外,没有听。 君熹站在女寝楼下的桂花树下,风吹着枝叶,婆娑声透着股凉意。 想起他前几天说的,可能不久后有身家性命危险,君熹觉得背脊都是凉的。 她觉得,他这样永远美好的人,要永远活着。 犹豫了十分钟,又打了一个,还是没通,君熹马上转头打给苏文轩。 苏公子倒是听了,君熹约他出来,“我和你说说练安的上课时间,我要找工作了。” “哦,我在外面吃东西,你来吧,你舍友也在。” “……” 君熹是真的不想去,无奈,没法子。她重新出了校门口,斥巨资打了个的从郊区到市区。 千辛万苦找到他们吃饭的那个路边烧烤摊,一瞧,一个桌子有好几个男的,就冯筱一个女孩子。 这俩真的又搞上了。 君熹悠悠落座,接过冯筱和苏文轩递来的几根烧烤后,马上和苏文轩说:“你找一下你舅舅,我打他电话没打通。” “是吗?”他拿出手机拨出去,没通。 君熹心跳莫名加快,“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怎么电话也不接呢?” 苏文轩想了想,睨她一眼后,放下烧烤起身走到路边又拨了个电话。 大概一分钟后就回来了,“他有事,不方便接。没事你和我说就行了,你找什么工作了?” 君熹定定看他几秒:“不能联系到他吗?” 苏文轩乐道:“你放心,练安的事我能做主。” “你信吗?” “……” 他的几个兄弟纷纷笑出声。 君熹也是开个玩笑,强颜欢笑,她知道不告诉苏文轩也没法子了,她现在莫名的心很慌,想追问他一点至少确认应晨书的安全,可这边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 路边摊的烧烤串味道很足,晚春的风吹过炭炉,红色火苗蹿得老高。 君熹莫名想起读初中那会儿,大冬天夜里宿舍没有取暖的,只能生炭。后来应晨书他们那群人到来后,学校宿舍再也不用用到炭火取暖了。 “哟,吃这么好不差我一份吧。学妹。”一道男声似闪电一般劈下,断开了八年前八年后的记忆衔接处。 君熹身心一抖,顺着声源瞅了过去。 苏文轩和几个兄弟已经纷纷朝赵高启喊了几声叔。 赵高启扯了把小马扎坐在君熹身边,开门见山小声打探:“怎么样?你跟晨书说了吗?” “他,他说要考虑考虑。” “你厉害啊。”赵高启眉头一挑,随即一把拉起她。 苏文轩在对面瞪大眼睛,“启叔你干嘛?这我朋友啊。” 赵高启挥挥手,直接把君熹带马路边电线杆下偷偷说:“把你电话号码给我,老子为了找你翻遍整个北城,你们师大论坛里除了你的英雄八卦没有一条有用的信息。” “……” 君熹手里还捏着一个烧烤串,抿抿唇,犹豫道:“我只能办到这了,赵先生,您要我电话干什么?” “你给我,我有用。” 君熹沉默。 赵高启茫然:“怕什么你电话还能卖钱?” “……” “最近没晨书的消息吧?”他忽然问。 君熹蓦然看向他,他有? 赵高启:“你电话给我,方便我后面联系你。我给你透露点晨书最近的事。” “我对应先生的事不感兴趣,我俩不熟。”她低头,默默咬了口手中的玉米。 “哟,真的假的?”赵高启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要说他死在外面了,你不感兴趣?” “……” 君熹蓦地抬头。 “瞧瞧,瞪我了。”赵高启乐道,“你喜欢他啊君熹?你就为他瞪我。”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安康呀~ 第8章 相认要有意义。 去我那儿住吧。 君熹想控制住不去打探他的消息,不要让别人误会。 但是消息就在眼前,带着一股危险性,她犹豫,挣扎,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不要听。 “186…” “……” 赵高启唇角一抽,深深看她,眼神是君熹怎么也摸不透的意思,他也不是看不起她,就是那似笑非笑的笑,显得并不真心。 “赵先生,记起来啊。” “……” 他拿出手机记。 君熹念完就问:“应先生他现在,怎么了?” “没怎么。” “……” 君熹点点头,道了谢。赵高启的手机差点掉下去,他茫然地朝她瞥去,“就这样就行了?” 君熹更困惑:“不是以物换物吗?还要我给你磕头?” “……” 赵高启悠悠道:“不是,我就说了三个字,你就满足了?不问点有用的?” “这还不有用吗?他没事就好了,我就是担心他人身安全有问题。” 梨花季 第11节 赵高启的目光再次深了去。 君熹受不住那眼神,默默转身往回走。 赵高启原地给应晨书打电话,也没打通,但还是发了句消息:“你丫的那么忙还整天招惹女人。” 应晨书的手机三个小时前就不在手上。 进监狱探视他只能带该带的。 四月底的览市天很暖了,但他还裹着大衣,静静坐在探监室里。 少时一个身姿颀长年纪和他相仿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对面落座。 应晨书微抬眼皮,在对方的笑意中,也浅浅一笑。 梅令弘先开的口:“苏元半月前才来,说你去北市了。孩子怎么样?” 应晨书左手微微打开衣服一侧,右手伸进去,从里面的口袋中取出一沓照片。 他一张张打开对着里面的人。 “这小女孩是谁?”梅令弘指着一张在雪地里的合影问。 应晨书没有看照片,很清楚地说:“我请的家教老师,南师大大四的一个学生,学习很优秀,性格也好,练安很喜欢她。” “是嘛。”他点点头。 应晨书:“是当年我们去高雨县时第一个学校里的学生,就是那个……送我梅花的学生。” 梅令弘笑了,挺惊讶的:“你怎么找到她的?” “机缘巧合,找家教时认出来了,就用了她。” 他深深点头:“那挺好的,小姑娘到北市读书了,很厉害。” “嗯。” 应晨书给他看完照片,缓缓放下,“高启,一直想养孩子。” 梅令弘的脸色一变:“不能给他养,高启那性子,游戏人生,吃喝玩乐,他连婚都不结还指望他养孩子?回头给他养废了,他自己都快废了还养什么孩子。” 应晨书没有和他对视:“你不用故意把他说得如此不堪,他再怎么也会养好你的孩子。” “晨书!那现在是你的孩子!已经认你了。我就信你一个人,”梅令弘脸色极为严肃,“你敢给他养你以后别来了!” 应晨书依然半阖下眸,敛尽眸中所有阴狠不给他看到:“我会安置好孩子的,没有他也会有合适的人照顾。该做的事,我不会放下。” “怀笙!”他咬牙切齿,“你好好带练安,好好带她长大。别的什么也别做,算我求你。” “事在人为。”他蓦地抬眸一笑,“这场雨,你知道,我不能让它一直下。” 冷静了大约五秒钟,而后里面的人问:“最后搭上你,我也没出去,你告诉我,我这几年的意义在哪儿?我们一起赴黄泉了练安怎么办?” 应晨书释然一笑:“没了我,高启会养她,苏元会养她,曾山也会养她,我只是和他们一样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这样的父亲她有很多个,而她的亲生父亲只有一个,这就是我行事的意义。她会理解的,我们练安会理解我的。” “怀笙!” “你保重,我下次来还是这个时间。” “你别来,你来一趟要求多少人!苏元我也让他不要来,你们还轮流来,你们明明知道来一趟多么难,怀笙,不要去求人,别来,真的,有这个时间,你多陪练安。” “她有人陪,她玩得很好,你放心。”应晨书还是跟他说,“你保重,等我,不会太久了,很快。” 梅令弘深深看着他。 离开监狱,应晨书到家后一个人坐在昏暗的书房中思考了几个小时事情,手机一直没有看。 第二天早上,君熹醒来时看手机,还是没消息,应晨书没给她回消息。 明明赵高启说他没事,可是他过了一夜不回消息她还是重新有些不安。 “熹熹,穿这身去面试会不会太庄重啊?只是一个游戏公司而已。” 章雅在下面拿着一套黑色连衣裙比划在身上。 君熹扭头看着,却没反应。 “怎么了不好看吗?”章雅仰起头问,“那我换一件?” “我不想面试了,雅雅,我陪你去就好。”君熹忽然道。 “啊?”章雅很惊讶,“为什么?那可是云鲸啊。” 因为,如果应晨书遇到事情了,再面对她要请辞,他可能没时间找新的家教,她知道他找家教还要核实对方的身份,还要怕有人蓄意接近谋害练安,所以她不想让他这时候烦心。 而且,他一直消失没有给她回消息,也许他真的已经出事了呢。 “熹熹?” “我……” 君熹手机响起电话,她浑身一抖,扭头看向枕头上的手机。 ——应先生。 君熹火急火燎地拿起手机,“喂。” “君熹。” 君熹松了好大一口气,跪坐在了床上,“你,你没事吧?” 电话中沉默了一瞬,似是没想过她会发出这样一句关心。 两秒后,他说:“没事,抱歉,昨晚出去了,手机没在身上,回来又加班。” 君熹想都没想地说:“没事就好 ,不用跟我解释的。” 应晨书语气还是很感谢她的关心,温和问道:“你信息里说,要去面试,是吗?” “如果你忙,我就不去了,”她马上说,“这个公司是昨天临时看到的,兴之所至随意投了一下,我本来在准备考研了。” “没事,去吧,就当练练手也行。我今天晚上就到北市了,你尽管按着自己的计划。练安还小,就算你忙,她停课一段时间也对她以后学习没有什么影响,你不用担心。” 君熹鼻尖泛起酸涩:“好。” 挂了电话,她看向下铺已经换好衣服的舍友,“挺好看的,穿正式点人家印象只会好不会差。” 章雅扭头,沮丧道:“可你真的不去那个公司吗?你去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下班了呢。” “去。” “啊啊啊我爱你。” 午后两人就转了几趟地铁到远京大厦面试。 君熹约的时间较晚,先陪章雅去她那个公司。 那是个初创游戏公司,要求不严,很快就约定好上班时间。 章雅高兴地在出了公司后就一直说希望君熹面试也这么顺利。 君熹毫无欲望,甚至希望不成功…… 面试时间不算长,出奇的顺利,顺利到君熹感觉几轮面试官的态度都格外友善,让她总觉得不是靠自己实力拿到工作的。 碰面后得知她面试成功,章雅高兴得跳起来,“太棒啦~!那我们可以一起来上班了!午饭都能一起吃。” “嗯,但我入职时间晚两天,你先来,我得先找个房子。” “行行行。” 进地铁站后,章雅说现在还早,拉着君熹去逛街:“我们去买衣服吧?买个上班穿的,马上就没自由了,我们去唐园溜一圈。” “唐园?” “对,去唐园商场逛一圈吧。” “行。” 这一趟,君熹也算是知道从公司坐地铁到苏文轩家大概要多久了,不是高峰期四十分钟能到。 上一次来这地方时遇上了初雪,此一刻的北城却已经有晚春初夏的味道了,即使入夜也不觉得冷。 两人在唐园商场一逛几个小时,吃吃喝喝,买了几件衣服又看了场电影,晚上十点半才出来,要不是担心太晚了没地铁,还能逛。 出去的是后门,街道上都是精致的法式建筑,灰色砖瓦在橘色路灯下,透着抹遥远的氛围。 “那就是唐宫啊。”章雅吸了口水果茶,含含糊糊地和君熹说,“传说中,有钱也不一定进得去的地方。” 君熹才朝一群人出来的方向看去,章雅就接到男朋友的电话,和君熹说等等她,末了走远去了。 唐宫正门口停着一排黑车,那群人从大门鱼贯而出,有些脚步懒懒散散,有人在抽烟,算不上一个很正式的宴请,更像是私人聚会。 君熹看到了赵高启,再找找,果然找到了在打电话的应晨书。 “怀笙。” 有人朝他看去,喊道。 君熹迷茫,这名字?下一秒她的电话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她顿住,一边慌乱接听一边藏在唐园商场门柱后朝他看去。 “喂,应先生。” “睡了吗?打扰你了。” “没,我还在外面……” “工作怎么样了?” “你,专门问我……工作吗?” 目光中,他站在唐宫门口抬头望着天,磁性的声音慢慢透过听筒传来,“对,想问问……”后半段的语气夹着笑,“合作的缘分还有多长。” “我能安排好时间的。” “面试成功了?” “唔。” “恭喜。” 这份工作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这两个字君熹听得直皱眉,“没,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那工作的,和我专业不对口。” “那你想做什么?我帮你找一个你喜欢的?” 梨花季 第12节 君熹低头看脚下淡淡的影子:“……我不是这意思啊。”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 淡淡的脚步声在听筒里传来,君熹感觉他也没那闲工夫听她说这些…… 她提了口气,说:“应先生忙的话我先挂了。” 她私自掐了电话,抬头。 一愣后,她蓦地后退,怔怔看着眼前迈上台阶站停在她面前的男人…… 君熹朝柱子后那唐宫门口看去,一群人都看着这。她瞬间缩起来,整个身子都贴着柱子,站得笔直。 应晨书眸色极为温润:“在这怎么不跟我说?” 君熹越缩越小,不答反问:“你回来了……”说着眼神上下瞄了他一眼。 “担心我?” “没。”她迅速阖下眸。 “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的,君熹,抱歉。” “没……”她咬住唇瓣,身子紧绷,“我只是怕,没人给我付工资。” 他挑个眉,又点点头:“我可以给你预支,预支两年的?” 君熹深吸一口气,紧绷的情绪忽然舒展开来,抬眸瞪他:“我是这意思吗?应先生平时不是挺通透的吗?” 男人徐徐低笑。 笑着笑着,他说:“赵高启说,他跟你说我死在外面后,你瞪他。” “……” 君熹再次迅速低下头。 应晨书:“我没事,君熹,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后面可能会时不时接不到你的电话,有事你发消息,等我有空的时候回复你。钱我提前打到你卡上。” “我不要钱。” “房都租不起,还不要钱了?”他调侃。 君熹咬住唇,再次抬眸瞪他:“拿人短处说话,不是应先生的为人吧?” 他莞尔:“你找了工作,打算住哪里?” “还不知道。” “北市房子挺贵吧。” “你老跟底层人民强调这个干嘛?不怕激起别人的戾气啊?!” 男人浅笑:“你不听我说完。方便跟我说你工作在哪儿吗?” “不方便。” 他深看她一眼:“认你前这样,认后还这样?君熹,我们的相认没有意义吗?” 君熹怔愣,随即一秒都没耽搁地跪下,“远京。” “去谢安街那小院住怎么样?” 君熹乖巧的面具又一秒裂开,哼笑:“服了,你那是小院吗?张口就来。我还没睡觉,这么大一个梦砸我。” “……” 应晨书伸手。 君熹悠悠盯着那只停在她面前,好像要捏她脸的手,整个人都麻了,呆呆看他。 “你觉得我是开玩笑吗?你今天,有点叛逆啊,君熹。” 第9章 他的秘密。 你是我唯一有兴趣的事。 君熹觉得两人只是很浅薄的相识一场,故人都算不上,他没必要对她这么好,是好到她全然没有真实感的情况。 “应先生走吧。” “我送你。” “不用了,有同学。” “坐得下。” 君熹扭开头,“不用。我们学校在南平那条地铁线快到尽头,离市区远得很。” “这话说的,不远就没必要送了。” 君熹抬头:“你知道,应先生,我不爱麻烦别人,你对我够好的了。” 二人深深交缠了半晌目光,最终他无奈道:“小心点,现在就回去吧,别太晚。” “嗯。” 君熹隔着柱子偷看他往回走,那群人似乎在打趣他干什么去,她也听不清他有没有说什么。 但是她很喜欢看他和很多朋友在一起,总觉得那样的应晨书没那么孤单,孤立无援,那群人肯定是知道他的事的。 坐地铁回到宿舍,凌晨一点刚躺在床上,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银行卡进账一笔不菲的数目。 应晨书给她预支了,不止两年的钱…… 君熹怎么算这都是三年的钱,可是他不是说给她预支两年的吗?她感觉他这人不会在没有征求她同意的时候私自给她多转钱以至于让她被动地帮他做事。 应晨书不是这样的人。 君熹因为这笔钱有些失眠,索性想起找房子的事情。 想到苏文轩家就是在10号线地铁上,她就发信息问他:“你们家那条地铁线有什么房子租吗苏文轩?” 大半夜,苏公子依然社交账号在线:“地铁线?” “嗯,10号。” “我家在10号上?” “……” 君熹忍着脾气打字:“再有钱,再没坐过地铁你活到二十多岁不知道你家在几号线地铁?” “我家,不是13号线吗?”苏文轩在手机那头弱弱问道。 “交叉!” “哦哦哦。”苏文轩为了避免被骂,马上主动问,“你要租房子?为什么要在这条线?” “离公司近,离你家也近。” “那你公司在哪儿?” “远京cbd。” “远京啊?那你怎么会觉得10号线离两边近的卧槽……这难道不是他,他妈的远?” “……” 君熹叹息:“那住别的地方不是更远?住中间已经是最近的了。” “那我家这条线,它房价是这个数。”苏文轩敲击键盘,“你那个,预算多少?” “……”君熹轻咳一下,“远京那条线也行,15号再往北边郊区延伸都行,走点路,坐个公交,都行。” “那貌似有点偏僻了吧?我没去过,我找朋友帮你问问?” “……” 君熹马上摇头,回复:“算了我自己找。”他自己都不行,他那些公子哥兄弟能给她找到预算以内的房子就奇了怪了。 “那要我陪你去看房吗?”苏文轩觉得啥忙也没帮上,也不好意思。 君熹想了想,要了:“回头我找你,我晚上才有时间看房,你陪我去。” “行。” 聊完天,苏文轩低头看脚边的小不点:“怎么了?” “宵夜好了,吃饭啦。”小练安笑嘻嘻地问他,“你在和女朋友聊天吗哥哥?” 苏文轩哼笑:“目前单身。这祖宗可不是我能拿下的。” “什么祖宗啊?”练安牵着他的手往正房走去。 苏文轩边走边说:“就给你上课那姐姐,你不觉得她脾气特火爆?” “君熹姐姐啊?她哪有?她可温柔了,是你给我找过的所有家教老师里最好的一个,其他人习性无常,只有她不会因为我们家有钱没钱而脸色不一样。” “是嘛。”苏文轩笑了,“她倒是挺有骨气。” 进屋一抬头,见到舅舅朝他瞥来。 苏文轩不敢在舅舅面前造次,干笑一声牵着小孩儿去餐桌落座。 他舅舅却难得主动和他聊起天:“君熹这么晚找你做什么?” “她问我十号线附近的房源消息,聊了几句。” “她要找房子?确定下来了?” “还没,不过说好回头我陪她一起去看房子,她一个人不安全。” “嗯。你照顾着她点。” 苏文轩瞄了眼舅舅,试探性打了个趣:“舅舅,您挺关心那丫头啊。” “她是我曾经一个旧相识。” “啊?” 梨花季 第13节 “认识那会儿她还读初中,难得从那种偏远小城里走出来,很厉害。” “您怎么会觉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厉害?”苏文轩很感慨。 应晨书一边给女儿夹烤鱼的肉,一边说:“厉害这个词,不仅限于你出身显贵,高官厚禄,你身负英雄事迹。她从偏远山区一路考到首都,是你办不到的事,文轩,你就该觉得她厉害。” 苏文轩当下闭了嘴,确实,他考不来。 应晨书:“难得你找了个不错的家教,你照顾着点没错,弄没了,你只能自己上岗了,我最近没时间去查验新的家教。” 苏文轩马上再三保证他一定照顾好君熹……让他自己上岗,整天窝在家里教小孩儿,这不是要他命吗。 … 君熹和苏文轩聊完天,就上群里和舍友们还有要好的同学探讨租房问题。 有一个本地土著同学住在15号线附近,跟她介绍了附近的房源。 君熹第二天打了快十个中介电话,终于在那一块有了几个在她预算之内的房子,她约了晚上看房。 忙完收到司机的电话,来接她去上课。 一上车司机就和她说:“君小姐,今天练安在谢安街,咱去那边上课。” “哦……”君熹想起应晨书昨晚的入住邀请,问了句,“练安和她爸爸去那儿了?” “对,昨晚应先生回北市,接了孩子过去,小孩玩得晚了些早上没有起床,导致现在还在那边。” “好。那…应先生也在那儿?” “他下午不在。” 君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觉得应该和他聊聊这笔钱的事,但是又感觉这话题牵涉到他的事,有些沉重,她有些生理性地想躲避。 一路挣扎到谢安街,却听合院内的管家和她说:“君小姐,应先生在后院卧室中,找您有事。” “……” 君熹端着杯练安早早泡给她的桂花茶,默默穿过游廊去了后院厢房。 根据管家给她的指引,她敲了一间房的门。 “进来。” 君熹喝了口茶,咽了咽口水,推开门。 古色古香的老式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应晨书身上的雪松味道,清冷香气在装潢特别有年代感的设计里,让人有些自然而然的痴迷放松,如果应晨书不是穿着一袭白色睡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话。 君熹关门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不该关。 应晨书倒没有让她关,只是让她去坐。 “应先生,才起来?”她弱弱主动开口。 “嗯,昨天有点晚。”看了眼她手上的茶杯,他就没有给她倒茶,而是问她,“我听说你要找房子了?” “苏文轩怎么这点小事也跟你说。” “我问他的。”想起来点事,他又拐入屏风后。 君熹在外面盯着那扇梅花屏风:“你这点小事也问,跟我管家似的。” 男人的低笑从里面传来,“你进来。” “……” 君熹背过身去。 应晨书:“过来,君熹。帮我个忙。” “……” 君熹默了默,悄悄靠近那扇屏风,探头一看,男人在一个还算现代化的床坐下,手里拿着一瓶药,“过来帮我擦个药。” “什么药?”君熹马上走近,将茶放在他床头柜,接他手里的药瓶。 这才发现他宽松的睡袍袖口下,右手手腕缠着纱布。 “你手怎么了?” 应晨书拆开纱布, “和朋友喝酒,闹了闹,不小心扭到了。” 君熹一看那红肿的架势就是被巨大的外力冲击到的,她呼吸都屏住了。 瞄他一眼,她轻轻拿棉签给那伤处抹药。药香将他身上的雪松味道掩盖,让人不知不觉精神缓和。 “应先生昨晚给我打的那笔钱,是什么意思?远超两年的报酬了。” “给你租房子的。” 君熹抬头:“租房子的?我房子什么时候也要你包了?” 他语气轻淡:“我怕你不够,不用跟我客气。” 君熹低下头:“我不会收的。” “那就来这住吧。” 她直接不吱声。男人低笑:“君熹。” “嗯。” “就当等价交换吧,可能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最近找机会,帮我和练安聊聊,看看她愿不愿意跟别人生活。” 君熹动作一顿,撩起眼皮近在咫尺地深深望着他:“一定要把她给赵先生吗?你自己真的不行吗?” “以防万一。” 君熹抿抿唇,犹豫会儿,说:“她懂不懂你们的事?如果她懂……你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个万一?她真的能接受你这个爸爸也出事吗?” “只是少概率,我只是怕这两年她跟着我危险。” “她能接受你有危险吗?”她追问。 “她必须接受。” “为什么?”君熹深呼吸,“我,我能知道吗?” “她父亲是为救我出的事,锒铛入狱两年。” 君熹怔愣住。 应晨书脸色平静:“练安知道这是救她父亲唯一的机会,我没打算让她选,无论她接不接受我去救哪怕换他,我都会做。” 君熹呼吸紊乱,低下头看着他腕间的红肿,半晌才蓦然出声:“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喊,怀笙?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错,我的另一个名字,我有很多名字。” 君熹抬眸:“那,当年去高雨的是谁?” “他姓辛,两年前在那场变故中就消失了。” 君熹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应晨书蓦然浅笑:“是不是忽然间,就更想和我划清楚河汉界了?” 君熹瞪他。 他缓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只要记得,君熹,无论是应晨书,还是谢怀笙,抑或那个人姓辛,姓周,他都可以予你所求,你是我唯一有兴趣提起的往事。” 君熹鼻尖一酸,低头时一滴眼泪哐当砸在他手背上。 第10章 这个年纪的欲望。 一切都是他允许的。 炙热的温度让人有些许难受,应晨书说:“傻瓜。” 君熹低头擦药,不言语。 应晨书把纱布递到她手中:“可以了,帮我绑上吧。谢谢。” 君熹放下药水,接过纱布。 忙好他换了身衣服就和她一起去了前院,没有吃午饭就出去了,君熹自己在家里给小练安上课。 下午想着她自己还没整理好情绪和思绪,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具体的,所以君熹只简单问了练安一句,上次和赵高启出去玩什么了。 她说赵高启带她去郊外骑马,玩得很开心。 君熹又问小练安喜不喜欢这个赵叔叔,她说喜欢。 不知为何,这两个答案本该是好事,她心情却更加沉郁。应晨书说赵家在北市的情况不一样,别人忌惮,所以如果练安成了赵高启的女儿,这辈子就会平平安安了。 傍晚上完课,君熹找苏文轩一起去看房子。 苏文轩带了两个好兄弟,说是没那么晚去过郊区,怕有危险。 君熹真是觉得人跟人不一样:“你管15号线叫郊区?那边是商圈,全是公司。” “我家在三区,我已经觉得很郊了……” 君熹提了口气,他好兄弟眼见气氛不对马上出来打圆场:“君熹?文轩说你昨天想找在10号线,今天变成15了,是因为那边不好找吗?但是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上完课还要转那么多的地铁到15号线,会不会太远?” 几个人挤在地铁角落里,君熹靠着墙角双手环胸,无奈地仰头望天花板:“无色无财,无所谓了。” 他们仨:“……” 几个男孩子看着她不施粉黛却肤色胜雪的脸,地铁的光线照在她几缕刘海下的眼眸中,波光潋滟,鼻尖玲珑,唇红如樱。 欲言又止了会儿,最后有个男孩子示意苏文轩开口。 苏文轩说:“君熹,你没钱说得过去,但是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色这方面的,你是真有。” “……” 到了15号线一个公园的站点下车,君熹打了中介电话,跟着对方的路线走。 本以为也就走一小段路,结果渐渐地,几个男孩子的脸色从新奇到有了裂缝。 梨花季 第14节 “君熹,这都走了快两公里了,你是不是迷路了?”苏文轩很热,这特么才四月啊,从没被北市的四月热到过。 “没有,快到了 。” 她拐入一条老路,入目望去全是树,几个男孩子虽然不至于犯怵,但是看着前面的小女孩一个人脚步麻利往前,都觉得她后面一个人来这地方不合适。 “前面站在树下的那男的是谁,怎么一直往这边看?”有人问。 君熹:“好像是中介,别怕。” “……” 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人热情地出声:“嗨,晚上好晚上好,这么多人啊。” 几个男孩子:“……”应该再多叫几个人。 中介客气地招呼他们拐入前面一个老式斑驳的小区大门。 小区绿化其实不错,昏黄的路灯很有老北城的氛围,就是没有电梯,爬了五楼,在苏文轩皱起的眉头都可以夹死苍蝇的时候,终于到了。 中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在灰暗灯光下略显锈迹的铁门,再开了防盗门,带他们进去。 开了灯,里面倒是还算明亮,就是小,勉勉强强的一居室是由一个书柜隔开的,一面客厅一面卧室。 客厅塞了一张棉麻布料的米白色旧沙发,卧室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就没其他东西了。 “这……丫的怎么住人……”苏文轩低声吐槽了句,正转头想和君熹说太特么远且条件不好时,君熹正四处转悠,看上去,嗯……想法和他不一样。 她问中介:“没空调就算了,洗衣机也没有,桌子也没有,我吃饭在地上吃啊?” 中介:“你要都可以给你配一个。” “空调也要。” 中介:“……”他说,“这玩意费电的,你相信我你装了也是摆设你舍不得开。” “你给我装就是了回头我发财了我24小时开。” 苏文轩:“……” 中介说:“加空调一个月要多五十块房租。” 君熹正要开口,苏文轩上前一把拉过她到了门口,压低声音说:“大小姐,你知道这地方多偏吗?重新看看呗你还和他砍起价来了。” “其他的比这还偏呢,要坐公交,这是离地铁站最近的一个。” “……”苏文轩看看兄弟,一个头两个大。 另一男孩子走过来,加入了探讨:“你找点主城区的房子吧?北城这么大,缺房子么?” “缺钱。” “……” 君熹:“没事司机晚上会送我回来的,没有安全问题。” 苏文轩欲言又止,皱着眉看她回去继续砍价。 他那两兄弟眼见于此,一边拒绝一边又觉得这破地方要这么多钱还四面徒壁,所以上去和她一起砍。 中介语重心长说:“你们不知道么?这钱在六区都只能合租,好几个人住一块,这是五区的一居室,已经够便宜了。” “你不看看这小区老得都快成危房了。”一男孩子嗤之以鼻,胡说八道地开始和他大刀阔斧地谈。 中介眼色一愣。 男孩儿也一愣:哟,蒙对了?真的是因为老所以便宜。 接下来苏文轩就静静地看着那中介被他们三整得,最后一屋子装备都整齐了,一毛钱没加就差拎包入住了 。 回去路上君熹肉眼可见的开心。 她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章雅很惊讶:“天,你找到房子了?我上次和男朋友找了三天才找到,而且是将就住下,其实有点贵。” “我做足攻略了,也没时间慢慢找,最主要的是有司机接送我所以可以住得偏一点。后天早上我们可以一起去上班了。” “太棒啦~” 君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冥想明天的安排。 第二天早上她就和熟睡中的章雅道别要搬走了。 章雅睡眼惺忪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我爆哭,宿舍剩下我自己。” “明天就见面了,外面住的也不远,明晚上我那儿睡。” “……” 君熹自己斥巨资打了个车到租的房子,剩下两个小时收拾了下房子,她自己的东西不多,以前没什么钱,很少买不实用的东西。 下午准时去上课。 练安今天还是在谢安街。 傍晚前,君熹和小朋友在第二个院子里看已经发芽发绿的几颗高大梨树,闲聊之时,她就问练安:“练练,你和你爸爸,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两年啦。”小朋友手里拿着一块陶泥在玩。 君熹端着上好的普洱茶杯在喝,也只有在谢安街她能过上这样惬意的生活,虽然她觉得此刻一点不惬意。 “你喜欢你这个爸爸吗?” “喜欢~” “他从小就对你很好是吗?” “嗯嗯。” “那赵先生呢?你和你高启叔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好久了吧。”她扬起脑袋看着湛蓝的天空,努力想,“他和爸爸,他们几个一直在一块的。” “那你也很喜欢你高启叔叔了?” “嗯。”小家伙认真点头,又垂首捏玩具。 君熹放下茶杯,双手托腮看着隔壁的小朋友:“那你想不想去学校上学?” “怎么了?”她蓦然抬眸,“君熹姐姐明天要工作了,是觉得没办法教我了?” 君熹说:“姐姐其实可以尽力来教你,但是你一直没有去学校,这对你的以后的成长不好。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下,还是好希望你能像正常小孩儿一样去学校上课。” “可是,我爸爸说有危险。” “对,所以练练,如果,你爸爸考虑让你跟着高启叔叔生活,只是挂名在他那边的户口上,你还是可以喊他爸爸,关系还是一样的,只是你也要喊一声你高启叔叔为爸爸,表面上当作是他的女儿,就这样,就这样你就可以正常上学了,你能不能接受?” 小家伙眼睛眨也不眨地定定看她。 君熹伸手摸她的脑袋:“你爸爸希望你好好长大,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你愿不愿意和你高启叔叔一起生活呢?练练。” 小家伙抿抿唇,声音怯怯:“确定他还能去看我吗?不会像我自己的爸爸一样,一开始也是这样跟我说,然后他就再也不出现,消失了。” 君熹怔愣,眼神似乎被冰冻住。 远处院门口,抽烟的男人仰头吐烟圈,呼吸惆怅。 余光里,应晨书凝望着院中一大一小的身影,目不转睛。 赵高启点了点烟灰,低语:“我昨天去看令弘,他极力不同意我养孩子,说只要我养了,你就无牵无挂,必定为他赴死。” “是他因我而死。” “他还没……” “迟早。” 赵高启猛吸一口烟,“没事,我不跟你扯,反正我也是跟他说了,这事你不做,我也会做,那到时候养练安的人就是曾山,苏元,他不会所有兄弟都像那个狗杂种一样背叛他,刺他狠狠一刀,总会有人救他的,不会让他枉死。” 应晨书没说话。 赵高启偏头看他冷然的脸:“你想做就做,我他妈也不信这么多人,搞不下那个杂种。” 应晨书准备进去。 赵高启:“不过,”他又抽了口烟,“这女孩儿,你让她知道的太多了。晨书,你被背刺得还不够狠吗?” 应晨书语气平常,没有多一分的犹豫斟酌:“她不会有兴趣参与我的未来,全凭过去那点情谊让她帮忙。” “呵,我是不信谁知道了你的身家,会无动于衷会不想参与的。”他摇摇头笑,“二十二岁,刚毕业,漂亮又穷困潦倒的年纪,这样的女孩子欲望最纯粹,简单说,就是捞钱,复杂点说,往上爬,你之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也应该知道。” 应晨书依然不假思索:“我家里小辈的事你可以拿叔叔的姿态插手。我自己的事,你不适合管。” 赵高启扭头看他,“我没权利管你,但是这炸弹余威太大,你看这半个世界已经毁了。我不希望,这世界上再多出来一个黄嘉。”他最后两个字声色骤然变得暗沉阴狠,“如果是,我一定亲手扒了她的皮!挫骨扬灰。就和姓黄的一样,化成灰我也不会放过她。” 应晨书回眸凝视他:“你不放过谁都行。君熹不会是那样的人,不要把她和一个死人放在一块谈论。” 赵高启哼笑:“你倒是真的护上她了。你能保证,能赌她不会变?” 应晨书:“她能变的程度,是我给她的尺度。换句话说,我允许的。” 赵高启在这话里愣了愣,随即陡然笑了笑,懒洋洋道:“君熹,她这名字起得就好,高贵,光彩。命这事,有时候真的是好得半点不由人。” 作者有话说: 每晚八点日更哦~ 第11章 请他上她家坐坐。 四合院的梨花开了。 应晨书没再对他的没意义言语致一词。 脚步声从门外传到院中,小练安闻声向后扭头。视线越过爸爸看到后面的男人,隧笑眯眯地跑过去,“赵叔叔。” “练练啊,你手里捏的什么?”赵高启丢了烟进去,笑脸满面,与刚刚和应晨书说话的模样判若两人。 练安:“给君熹姐姐捏的人像。” “哟,你不给我捏一个?咱俩认识多久了,白疼了。”他一脸心寒。 “我给你捏,马上马上。” 应晨书的目光越过女儿,也落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梨花季 第15节 君熹朝他微微颔首招呼,就低头喝了口茶。 他路过,伸手招呼她进屋。 在第一次来时的会客厅中,男人临窗而立,君熹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眼神落在他流畅的下颌线上。 忽然,他偏头看来。 君熹愣了下,随即慌乱低头。 应晨书眼神也微微闪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问:“我听说,房子找好了?” “……”以为气氛很凝重,结果他开口问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君熹唇角一抽,“您又问苏文轩?我是时候给他一笔封口费了。” 他淡笑:“你用我的钱堵别人的嘴,合适吗?” “谁让你老是打探别人的私事。” 应晨书收敛了下随意的脸色,“抱歉,可能我担心过多了,总觉得你一个人在外不安全。我是问了他了。” 他似乎从不躲避任何问题,坦坦荡荡地承认,道歉。君熹在他歉意与关心交融的话语里一阵不自在,低语:“我的房子挺好的。” “我听说挺远的,那么远你方便吗?” “有司机呢,我怕什么。” “回头你不在这工作了,又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许那会儿换个好点的房子了,也许赚了钱了,发横财了我直接买房。” “……” 男人轻叹:“但愿。” “……” 君熹蓦然失笑,他这愿意附和别人的性子,有时候还真是……不太好,她还挺想和他再“争执”下去的。 他看着窗外的赵高启和练安,又将视线上眺落到高处,那是梨树的位置。 院中有些梨树已经快到开花的时候了,几处枝头已经冒出了花苞。 距离第一次来已经几个月。 和他熟悉了一些,所以他会关心她。 君熹告诉自己,只是如此。他为人就是这样,换作是谁他都会关心,所以也不用太感动。 赵高启坐在石桌边上,将小练安圈在臂弯中,一大一小不知道说什么,小朋友满脸笑容,聊得挺开心的。 这笑容驱使着事情大概会顺着既定轨道滑行下去,即使好像每个人心底深处都不是很情愿。君熹在心中轻叹口气,默默祈愿,希望所有事情都有个好结果。 晚上,家里只剩下父女俩二人的时候,应晨书难得下厨给小孩儿做饭,阿姨在一侧打下手。 小练安进厨房找应晨书,“爸爸,君熹姐姐说她明天晚上才来给我上课,那我明天在这还是去文轩哥哥那儿啊?” 应晨书关小了炉火,屈膝半跪在小女孩儿面前,“你想在这,还是想去市区?” 小朋友满脸纯真:“这儿离君熹姐姐近的话,就在这呗,我怕她教完我下课回家太晚啦。” 应晨书伸手捧着她的脸,“她让你喊她阿姨,怎么你一直喊姐姐?” “她后来说算了,说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太久,不用讲究那么多。”小姑娘语气有点失落。 应晨书点点头:“可能也是,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也许练练后面去学校上课了,你君熹姐姐就不用两头跑来教你了。” 小姑娘嗫嚅唇瓣,声音委屈:“爸爸,你不带我了吗?” 应晨书马上揉了揉她的小脸蛋:“爸爸只是担心,你跟着我有危险,如果跟着你高启叔叔,他们家足够护你周全。等爸爸事情处理好了,身边没有危险了,再接你回来。” “你会吗?”她眼神闪闪怯怯的,有点不安。 应晨书其实无法保证,他认真地看着孩子:“爸爸不想骗你,这事是有几成风险。但是不去做,你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他是为了爸爸进去的,我的兄弟是为了我进去的。” 她一双眼眶一下子便被水花泡满,抱住他受伤的手说:“那如果要你去换他,爸爸也不会同意的吧。” “对,”应晨书把她抱入怀,“所以你要保守秘密,不能写信告诉他,说你跟着高启叔叔了,说爸爸在做什么。只要练练保密,爸爸保证,他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那你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她哭起来,在他肩窝哼,“呜呜,爸爸他也不会同意的,不会的。” “练练同意就行,你肯定是最了解爸爸的。”他松开她,低头,拿手背轻轻揩拭掉她脸上的泪痕,“你知道,这事不解决,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开心,是不是?练练不开心,爸爸也不会安好地度过这一生。我们每个人有各自的目标,练练是负责好好长大,无论跟着谁,这是你父亲的心愿,是爸爸的心愿,是高启叔叔的心愿;而爸爸的目标,是让一切回到正轨,我的兄弟,你父亲,你,我们所有人,都回到正轨,练安肯定也想看爸爸回到原来的路上的,是不是?” 小家伙被他一通说辞说服,眨巴着泪光闪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最终低头钻入他怀中,蹭了蹭泪花。 … 第二天傍晚六点一到,远京cbd还一片蓝天白云,君熹就拿起包火速跑路去赶地铁。 其实司机说他依然每天可以来远京接她,但是君熹觉得下班高峰期的北市开车还不如搭地铁来得快,所以没让司机来,而且每天搞一个豪车来定时定点地接送她,她真的容易风评被害。 大学是一个小社会,外面是一个大社会,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搞钱。 高峰期的地铁也有些寸步难行,不过谢安街不在主城区,距离她公司近了一些,所以君熹花了四十分钟还是到了目的地。 恰是饭点,合院里直接做好晚饭等着她去吃,吃完才开始上课。君熹第一万次感慨这是个神仙工作。 晚上九点,短暂休息时,君熹在院子里赏那颗已经开了几朵的梨花树。 应晨书回来的时候,一进入第二道院门就看到高大的梨花树下,年轻的女孩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着手机拍花,皎洁月光让她脸颊白皙的皮肤宛如那花骨朵,娇艳可摘。 “喜欢梨花?” 君熹吓了一个激灵,马上回头。 入夏了,他不知什么时候从黑色大衣换成了黑衬衣,但尽管一身从头到尾的黑色,人站在垂花门下望着她,单手插在口袋中的模样,还是给人一种旭暖如明灯,温润如碧水之感,一点都不黑暗。 她拿下手机,“我好像,经常不务正业,让应先生白花钱了的感觉。” 他脸上泛过让人如沐春风的淡薄浅笑,“我没这意思,”他举步朝她走来,“这院中的树,我记忆里它一直开得不错。每年梨花开的时候,我会回来住。” “其他时候就没有了?” “嗯,其他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君熹知道这只是他资产中的冰山一角,故已经不再为这样的说辞惊讶,“应先生也很喜欢梨花。” 他轻轻点头:“梨花和梅花,都不错。” 君熹忽然有些不自在,觉得迎面吹来的晚风是热的。 其实他这样的人太过兼容下面平凡的人,她还无法适应。 “您吃饭了吗?没吃去吃吧,我去……给练练上课了。” 说完她就转身,但是才转半个身子,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君熹一愣,但还没等她回头,那手已经松开。 应晨书很自然地在松开对她衬衣的轻轻触碰后,开口:“君熹,这几个月辛苦你每天下班后来这里给练安上课,我和赵高启商量过了,现在已经五月份,距离暑假不远,入学不是很合适,索性下学期九月一号开始再上。” 君熹原地站好:“她……练练同意了吗?” “嗯。谢谢你,君熹。”应晨书温润的眸光落在她瞳孔中,“我总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哄骗她这些事。” “那您要……要尽力做到啊,”君熹蓦然提了一口气道,“那不然那个不仁不义骗小孩儿的不就是我吗?因为是我所以你无所谓?” 他失笑,脸色有股极致的善意:“我没有,但是……”他轻吁口气,“总而言之,谢谢你。” “那既然她九月份就要上学校了,您还给我那笔钱……不介意的话,我到时候再算清楚退给您,我最近实在是分身乏术没时间去银行。” “钱你拿着,是我的感谢费。” 君熹语气格外的云淡风轻:“应先生明知道,我不需要。” 应晨书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去和她立刻争执出个胜负,而是不动声色换了话题:“你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不对口但是也没什么难度。” “那就好。房子呢?昨晚住了一天,还行吗?” “也挺好。” “哪天请我去坐坐。” “……” 君熹像被人拿刀在面前比画,吓得忘记眨眼。 应晨书挑眉:“怎么?” “我……”她努力措辞找借口,“我那儿,容纳不了您这样的大佛。” “不是挺好的吗?” “那跟你的四合院也比不了啊。”君熹很着急。 应晨书:“我当年在瑚洲基层工作的时候,住得很简陋的。你要是比我那会儿的宿舍还差,那……” “……”她眼神闪烁,“怎么样?” “你说呢?” “……”君熹立刻掰手指给他算,“押一付三,合同一年,还交了不少服务费,好几百的中介费,又充了好几百的水费,现在搬家全部打水漂。你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是我辛苦和你拉扯赚来的。” “……”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逃不过。 等你成了应晨书的枕边人。 应晨书还是被她无奈住了,只能说:“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开口,我可能忙的时候没有每天在这里。” “嗯,行。”君熹瞄他一眼,松了一大口气,默默进屋去上课。 他还在原地看着梨树,君熹几步后微微回头,望着那副落满月光的笔挺身姿,莫名又有些不舍。 总是很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小练安问她,她到时候去学校上几年级。 君熹想:“按你这个年纪,上学大概是一年级吧,但是姐姐都教你二年级的东西了,我们还学了很多三年级的英语,所以你再去上一年级可能有些无趣。” 梨花季 第16节 “嗯嗯~那咱上三年级。” 君熹扑哧一笑:“小胃口真大,七岁上三年级不行,回头看你入学考试能不能过,过的话咱上个二年级还是够够的,然后啊,后面你要是稳住水平,咱就跳级。” “我说我以后去南师大上学,高启叔叔说不好。” “为什么?” “他说那儿出来只能当老师,撑死赚不了几个钱,社会地位倒是不错,但是没什么用,曾山叔叔累得跟条狗似的,妹子不喜欢那么忙的男人。” “……” 君熹唇角深深一抽,想了想,问她:“你知道你高启叔叔的电话吗宝贝?你给姐姐,我跟他探讨一下你的课程。” 小朋友摸出自己身上的手机,摁了几下,递给她看。 君熹默默记入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中。 晚上十点半,她从谢安街坐车回家,路上她给赵高启发了条信息。 “赵先生?我是君熹。” 那头大约过了两分钟后吧,给她来了个电话。 君熹把手机放到耳边,靠着车窗看车外:“喂。” 男人的嗓音一如初见般透着抹游戏人生的闲散:“哟,君熹啊,稀客。话说我还打算今晚找你呢你就找我了,练安的事搞定了,怎么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赵先生客气了,当初明明说好了,是我给您的回报。” “这事大啊,”他在电话中笑呵呵地道,“你那会儿学校里那事,我动个小指头就行。” 君熹低语:“赵先生挺好的,也没骗我。这就够了,值得。” 电话中传来好大一阵笑声,“君熹啊,你这人……还挺有意思,说你纯粹你很聪明,说你聪明你又纯得不行。” “我听不太清,蠢,还是纯?” “纯纯纯。”他难得紧张。 她浅笑:“谢谢。” 赵高启声调懒洋洋地说:“那就回头我掂量掂量给你折个现送个礼吧,我自己琢磨,省得你不好意思。” “不用了。我找您,有其他事,小朋友既然已经答应了,那您……拜托您,要好好照顾她,培养她啊。” “哎君熹,这话,有点越矩了啊。” 他语气依然吊儿郎当,但是君熹却觉得背脊一凉,好像一股无形的压力朝她倾泻而来,她马上道:“抱歉,您可能误会了。” “我也没什么意思,但是我和应晨书的关系,和小孩子的关系,真不是你一个家教老师可以干预的。”赵高启的声音夹着薄薄一层笑,却是凉薄的笑,“我和你打交道是尊重你是应晨书的故人,是练安的老师,但要插手这种家事,等你真正上位,成了应晨书的枕边人,再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君熹握住拳头,紧张地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在小孩子面前说话,还是正经一些,虽然我不知道曾山是谁,但是你在她面前说他累得跟条狗似,还赚不了几个钱,妹子还不喜欢那么忙的男人,不建议她以后上南师大,合适吗?” “……” 赵高启深深咳了好几声,“我昨儿那是,喝多了。” “大白天你就喝多。那你以后,喝多了还是少和小孩儿接触吧。” “……”赵高启没了刚刚的冷漠,对她的说教满口答应,“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以后坚决不会了。” “嗯,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你们的事,我也从未忘了自己是谁想去做僭越的事,但是这孩子,你要得也不轻松。” “……”他笑了,“君熹啊,你啊,确实我不能小看你了,你是会审时度势的人,不卑不亢,还会拿捏我的短处。” “没有,过奖。” 司机送她到小区门口,又觉得小区里路灯不亮,老小区的设备不太行,所以他一起下了车:“君小姐,我送您吧,这路怪黑的,和谢安街有得一拼。” 君熹在门口回头看,犹豫两秒还是开口说:“谢谢杨叔。” 一老一少进了小区大铁门,往三单元走去。 说实话,有人陪着君熹确实胆大了一些,走在这个陌生且老旧的小区里没有那么小心翼翼。 行近一半,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一个陌生卡号汇过来的一笔钱,或者说,巨款…… 君熹忽然就想到了赵高启刚刚说的折现。 她抬头,皱起眉想怎么办,余光里恰好看到朝她看来的司机,她回头看去,垂下手机笑了笑。 “谢安街好像光照还行吧,杨叔。”她随口和他闲聊。 司机道:“不行,谢安街很黑,一整条路就那么几盏路灯,有些还不亮了。咱门口之所以还算亮堂,是因为自己家里开了灯照出去。” “是嘛。” “谢安街历史悠久,是个老地方,设备年代久远都不太好用了,平时大晚上的也没什么游客,所以主打的是一个古朴。” 君熹被他的自嘲逗笑:“也是。” 走到三单元二栋,上了五楼,到了502门口,确认她到家里了,司机杨叔才打算回去。 “哎,杨叔。”君熹最后一秒搭着门探头和他说,“不要和应先生说我住的地方很黑,需要您送进来,不要给他营造出这种危险氛围。” “……”杨叔乐道,“那要怎么说?” “他要是问的话,您就说挺好的,小区看着各方面都不错,安静,环境雅致,和谢安街差不多。咱俩说一样,别露馅了。” “……” 司机回到谢安街,应晨书恰好要出门。 “送君熹到家了?那边环境治安怎么样?”后者随口问。 司机犹豫了下。 应晨书眉峰浅浅挑起,“嗯?” 司机无奈笑道:“小姑娘特意吩咐了,不能和您说。” “很差?” “环境倒还好,就是老小区比较安静,路灯也不是很亮,我担心她一个人要是遇上一些醉鬼什么的,应付不了,就送她到楼上了。” 应晨书轻叹口气:“以后都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进屋再回。” “行,我有这个打算。” 应晨书点点头,随即就要出门。 司机跟上去。 应晨书边走边说:“我喊了刘叔。不早了,您休息吧。” “不是,是,关于君小姐。” 应晨书在合院的第一个门口停住了脚步,“怎么?” 司机犹豫稍许,开口:“路上貌似赵先生给她打了电话,好像,说到了孩子的事,这事是赵先生找到君小姐从中斡旋的。” “我知道。” 司机看他一眼:“那您知道,赵先生,给了君小姐一笔……超过七位数的报酬吗?” 应晨书和他深深对看了两秒。 司机叹息:“您还是要注意一下身边的人,以免……” 应晨书徐徐点头,说了句他知道了就出去了。 车子还没开出谢安街,手机就进来一条短信。 君熹:“【中国司远银行】您的尾号8970账户05月02日22:50完成代付交易人民币1000000.00。你看我嘴真灵啊,天降横财。” 应晨书:“……” 他失笑,摇摇头。 君熹问他:“怎么办啊,应先生?我怎么转回给他啊?真是的你的钱我都没时间转又来一遭。” 应晨书按着手机键盘回复:“这不是说明,财运好。” “……” 也不想她为这些对她没有任何利益的事情苦恼,他说他替她转给赵高启,等她有空再转给他就行。 君熹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也只能这样了,她现在白天要上班,晚上要上课,周末也要上课,找不到时间去处理这两笔钱,总不能像应晨书的钱一样等一段时间后再处理。 后面确实好长一段时间她也没有看到应晨书。 每天晚上下班一到谢安街都好像回了家,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但是应晨书从没出现一起吃饭,小练安是说爸爸每天都会回来。 证明他还在北市,君熹有种莫名的心安。 谢安街的梨花在五月十号时开始陆续大面积开放,粉白色的花朵铺满四合院,天气好的话君熹喜欢在院子里给小练安上课。 那天小朋友心血来潮说要学爸爸的名字,君熹就一笔一画教她写。 应、晨、书——第三个字写完,一朵梨花被风吹下来落在笔尖处,君熹忍不住仰头望着枝头,久久没有回神。 小练安说:“好浪漫。” 五月三十号,梨花掉得差不多,夏风腾腾穿过谢安街,那天君熹见到了已经一月未见的应晨书。 2010年的五月三十,恰是周日,君熹白天来上课,吃了个晚饭后就准备回去了。 应晨书也不知道吃没吃,两人是在门口遇见的。 谢安街飘着初夏柔和清新的晚风,别的院落里好像有树叶摩挲的声音,远方隐约还有游客嬉闹的动静。门口褐黑色的门牌上“谢安街10号”在夜里静静发光。 “要回去了?我送你吧。”应晨书说。 “别,不用,您刚回来,去休息吧,杨叔送我就行。”君熹的肌肉记忆是拒绝他。 “无妨,我不累。”他径直转身去了车库。 君熹深吸口气,对着那道敷着月光的清冷背影欲言又止,回过神来,她马上和身侧的司机商量:“怎么办杨叔?” 对方说:“先生第一天就问过我关于你住处的问题了,君小姐,抱歉,没瞒住。” “那他就更不能去了。” “没事,你让先生送你到门口就行,别带他进去。” 梨花季 第17节 “他这人,这架势肯定是要进去的,他说过要上我那儿坐坐……” “那你就……” 附近传来了一记喇叭声,君熹吓了一跳,马上跑过去一股脑钻入应晨书的副驾驶座。 “和司机说什么?鬼鬼祟祟。” “……” 君熹摇头:“没有,我跟杨叔说他今晚可以提前回家,也挺好的。” “他就住我这,你还不知道?” “……” 君熹尴尬地咧嘴一笑。 车子开出谢安街后,看着后视镜中出现的安保车辆,女孩子的笑容渐渐地又收敛起来。 “可以放歌吗?可能有点塞车。”君熹说。 应晨书点开了播放器,随后放开手:“想听什么。” 君熹在歌单里翻了翻,点了一首很老的港风老歌。 北城的周日夜晚很热闹,车子出了胡同区,外面长路上全是红色刹车灯,一路下来塞车塞得原本没注意歌曲的人发现了它一直循环。 舒缓中带着无奈的女声唱着:繁华都市/灯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没破晓 “喜欢粤语歌。”忽而间,车厢里一道磁性的男声伴着女歌手空灵的嗓音流转入心间。 君熹蓦然回神,“哦……随便听听,有个香江舍友,喜欢给我们放这首。”她伸手去准备换歌。 应晨书:“你喜欢就好,不用换。” 君熹的手停滞在那儿……半晌,扭开头看向车窗外,不动声色收回手并掀开话题:“从这个路口拐下去就是了。” “有点偏,住这里我很难放心,君熹。” “……”她后悔得咬了咬舌头。 老师批改作业了。她是考十分的学渣,他若是个好老师,必然头疼。 “我也知不该插手你的事太多,但有时候……”他无奈浅笑,“总自然而然。” 君熹低着头,“你这样性子的人,关心身边的人很正常,过去那些家教老师想必也一样被厚待。” “从未关心过别人,你是你,你在我心里怎会和别人一样。” 第13章 跟他走。 他摸她的头。 五分钟后,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君熹的小区门口。 应晨书停下车,君熹一直陷在他那句话里恍恍惚惚,眼下来不及反应开口让他慢走的时候,他已经下了车上锁,一双长腿绕过车头,朝她扬了扬手,示意走吧。 君熹只能认命埋头往前。 “这一片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拆掉。”应晨书告诉她。 “哦,也挺好,老小区不惋惜。”她淡淡说,“拆了我就搬家。” 静默不到两秒,忽然他问了一个从这个话题延伸出去,但也太过遥远,让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问题:“君熹,没考虑回家发展吗?” 君熹思绪停顿了有三秒,空气中唯有二人的脚步声在飘荡。两人走得有些慢,不像回家,反倒像一家人,或情侣之间晚上下楼散步。 她回神,百无聊赖地道:“高雨啊?回去也得有点成就再回,现在回去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您懂什么叫高不成低不就吗?在北市有发展空间,回去就一眼看到老了,啥也看不上,可能最终还得灰溜溜跑来北漂。” “你喜欢这里的什么?” 君熹心跳紊乱,脚步也踩错了节拍,那一刻的目光斜着落到地上那比她长了不少的黑影上,但很快她便匆匆慌乱地再次回了神。 “不都挺好?巍峨起伏的高楼,是高雨没有的繁华和前途;错落又延绵不绝的红墙灰瓦,是高雨没有的历史底蕴和富贵。” “如果这些奋斗到最后都不属于你呢?” 君熹语气轻飘飘:“富士山还人人都想要呢,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些事就如喜欢一首歌一样,歌曲只是一段抒情的陪伴,人不会一辈子沉迷一首歌,也不会一辈子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应先生不用担心我为了钱或前途迷茫,我这人很清醒,我就一平凡人。” 应晨书偏头看向了她。 君熹目视前方,目光没有迎上去。 应晨书:“你这年纪有这觉悟,君熹,我很意外。” “你是觉得我很傻还是贪婪?” “没有。”他只是闲着没事,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看法,想彻底推翻赵高启的话,那天把钱转给他,他再次提起让他不要看错人,“但我相信,你不是北市芸芸众生里渺小而平常的一粒沙。” 君熹微顿,随即朝自己右手边看了过去。他走在她的外侧,在右手边。 应晨书望着前方宽敞的大道:“纵然这浩浩北城不缺能人,不缺天才,但你也会是其中之一,这样的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我如果事情顺利解决的话,你更可以高枕无忧了。” 君熹低下头:“如果虔诚祈愿有用的话,那应先生和我,下半辈子一个顺风顺水,一往而前;一个应运而生,风生水起。” 他笑了笑,笑容在这明朗夜色、在这老旧小区中格外悦耳动听,梦幻至极。 最后他伸手摸她的头发。 君熹身子轻颤。 纵然知道那抚摸更像是年长者对小年轻的爱怜,还是觉得……很舒服,很意外,很让她心头颤抖。 走了两百米到楼下,看着橘黄色的楼道灯,应晨书问:“几楼?没电梯吗?” “没,五。” 不等他蹙眉,君熹马上说:“杨叔每天都送我上楼,应先生要不也送一个?这样我比较安全。” “……” 他深深叹了口气,迈上台阶。 楼道的灯是走一层亮一层,人走灯灭的,君熹感觉和他走,有种说不清的味道,仿佛是两人的关系写照,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关系很好,但是往回看,留不下什么。 五楼到了,君熹拿钥匙开了门。 最尴尬的时候来了,她问:“应先生忙吗?那个……喝个水吗?” “嗯。” “……” 他一副来都来了的模样。 君熹抓抓头发,打开门让他进。 应晨书忽而却又犹豫了下。君熹好奇地看着他。 应晨书:“要不算了吧。” “嗯?”她茫然,“您有事吗?” “没。”他望进她的眼睛,“但不早了。你在外要有警惕性,晚上不要让异性和你独处。” 君熹愣了愣,脸颊腾的唰起一层燥热感,“我知道……我,那个,但是应先生……嗯,不用想这些。”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 “……” 君熹嗫嚅了下唇瓣,努力措辞:“说百分百笃定你是,可能有些单纯,有些蠢,但在我的认知里,我的了解里,你确实不是坏人,我不能因为我有警惕心便将你拒之门外。成年人,只要会为自己的认知负责就好了。” 应晨书徐徐浅笑,让她先进,自己随后。 门合上后,他在玄关环视一圈这一眼到头的小一居室。 君熹这一个月来其实已经把屋子粉刷一新了,墙上贴了米白色的新墙纸,沙发套了同色布套,中介新添的茶几还不错,是新的。 电脑桌上放了几个从娃娃机抽来的玩偶,本来有不少,拿了几个送练安了所以只剩下三个。 君熹去小厨房,打开储物盒找茶叶。但是找了找,翻了翻,最后颓败下去。 真是要命她这种穷得要交不起水费的人茶叶都没有好的,都是小茶包,泡给他喝简直拿不出手。 深吸口气,君熹还是拿了个速溶咖啡出来。 端出去的时候,发现应晨书站在客厅一面墙前看一幅国画。 “你画的?”他问。 “唔,对,高中不学无术报了一个学校里的国画社团。” “社团里学的,造诣如此之高。” 君熹干笑,她的画除了高中老师从来没被其他人见过,尽管老师当年也夸她有天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忽然听到他这样一位家里不知道多少名画珍藏的人的夸赞,真的是,尴尬得不要不要的。 “这什么地方的梅花?”应晨书又问了句。 “高雨县,就是玉山中学后崖的一片梅花,当年就是……”她没有说完。 他似乎也已经懂得了她的留白,一边眼光赞赏地看着那幅画,一边点点头,低沉磁性的嗓音似乎忽然透着温润之感,说了一句:“我也需要多出来走走,不来,一辈子也看不到那个地方的风景。” “唔……”君熹觉得他一句话夸了两处,过于虚幻谬赞了,“且不说我随意涂抹的一幅画够不够让应先生想起那个地方,就说那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应先生怀念的。” 他目光依然没有移动,依旧盯着墙面:“不要把我曾经走访过救助过的对象如此评价,君熹,客气点。” “……”君熹嗫嚅了下唇瓣,犹犹豫豫了会儿,最后没忍住第一次在他面前逆骨横生,“那我还能说那地方人杰地灵,钟灵毓秀,梅花傲雪,指天望月,美不胜收?” “……” 应晨书回眸望她,“你上面的题字,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 君熹如遭雷劈,瞳孔睁大,“那样的,狂草,你竟然看得懂?” “嗯。”应晨书负手立于画下,云淡风轻地道,“我的国画师从齐耀明先生,书法师从原济先生。” “……”这两位,前者画风和他们的先人齐白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国画大家;后者是著名书法家传人,一位神秘却名动大江南北的书法大家。 他竟然……国画和书法都是懂的,且是师从这些大家…… 梨花季 第18节 君熹连和他聊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猜测他刚刚的夸赞是哄小孩儿了,她今晚就把画卸下来。 “我就是想买个画来挂但是又嫌搬家麻烦,后面我可能还会搬,所以就把搬家前忘记丢的这东西先给它挂上去,不然墙空荡荡的。”君熹把咖啡放在茶几上,“应先生还是喝个咖啡吧……” “不用客气,我就待一会儿。” “我没什么好茶,这也不是什么好咖啡,你将就吧。” 应晨书正往这边走,忽然外面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君熹和他一齐扭头看向门口。 君熹困惑地挑眉,出声问:“谁啊?” 外面没声。 应晨书眯起眼,回眸看向她。 君熹好奇地与他对视一眼,又看向那扇防盗门,再问一句,声音大了一些:“谁啊?” 门外终于飘来一道年轻男声:“我是你邻居,你门口好像有东西落下了,你快看一下。” “我?没有啊?”君熹回想,她上班就背了个帆布袋装东西,回来是应晨书送她,她路上什么也没买。 君熹扭头看向沙发,帆布包就在上面,说明没落下。难不成她钥匙忘记拔了? 她又朝电脑桌看去,钥匙正好端端丢在上面呢。 门口的男声这时候又道:“就是你的吧?在你门口,你开下门看看吧。” 君熹疑惑地看了眼应晨书,小声说:“门外没什么东西吧?我记得。” 应晨书微微点头,来时外面干干净净,并没什么东西放在门口。 君熹默默往前。但经过他身边时,却被伸手拦住。 君熹一愣,偏头。 两道目光近在咫尺地交缠了起来。 应晨书没有说话,兀自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君熹见此,停了一秒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深呼吸,默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过去。 应晨书看了眼猫眼外。门口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一件黑色t恤的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君熹和应晨书悄无声息地耳语:“是什么人?” 他摇摇头,薄唇微动,对着猫眼冷漠出声:“你确定是我的东西?” 外面的人一顿,随即火速下了楼跑了。 君熹正好从应晨书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凑到猫眼面前看,那一面就正好看到那人的身影,对方一动,她吓了一跳马上往应晨书身后缩。 应晨书转身,拍了拍身后惊魂未定的女孩子:“没事,去坐着吧。” 君熹眨眨眼,哑然不知道说什么。 应晨书伸手去准备打开防盗门。 君熹惊恐兮兮地问:“你,你要干嘛?要回去了吗应先生?” “不是,你去坐着。”他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再开了防盗门,又开外面的铁门。 君熹小步跟到门框处,害怕又想跟。 男人平静地出了门,在楼道亮起的橘色灯光下,看了看楼梯下空荡荡的台阶,又走了两步,看看楼上的台阶,确保无人,最后环视一圈空荡荡的门口。 君熹胆子大了些,也出去看了看,四周根本什么都没有。 虽然大概已经知道了是居心不良之人,可是这会儿蓦然确认下来了,她还是很害怕,“……他要做什么?” 应晨书走回来,一手虚虚从她身后揽上,一手去拉门把。 两扇门都仔细关上之后他带她进屋,君熹还转身小心翼翼伸手去把防盗门上锁。 他回头微笑道:“不怕,我在呢。” “我要练成习惯,以免晚上睡觉忘记了。” “以后不在这睡了,今晚也不要。” “啊?”君熹往回走的脚步蓦然立住了。 应晨书招招手,指了指她沙发上的包:“收拾一下,跟我走。” 第14章 拥抱。 像个闹别扭出走的小女友。 “我,不用的。”君熹道,“我会小心一点的,他这是,要入室抢劫还是什么?” 应晨书:“大抵是,你这一个月来都自己一个人回家,被人盯上了。” “我不是一个人呀,”她马上道,“杨叔每天都风雨无阻地送我到这个门口。” “他转头就走了,你是自己住的,他送你是为了安全,有心人一目了然。” 君熹深呼吸,原本以为已经够小心的了,她不是没有安全意识的人,可谁知道……竟然有人送回家还不行!! 应晨书:“收拾一下,今晚住酒店,明天我让杨叔来给你搬走。” 君熹弱弱摇头,“不用了,我以后都会小心一些的,门我会反锁,应先生放心。” 应晨书一秒都没有犹豫便道:“不行,他必然有开锁的本事,也许你半夜睡着觉他就半夜开锁进来了呢?” “……”君熹缩了缩身子。 应晨书目光骤然加深:“要财还好,可你这样一个年轻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他一眼不眨凝望着她,“君熹,你懂我意思吗?酿成大祸就来不及了。” 君熹抿唇无言,半晌,才颓败地说:“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才住了一个月……这样搬走了我损失好多钱。” “我给你报销。” 他脱口而出。 君熹也没有任何犹豫就开腔:“我跟你没有关系,应先生没义务为我兜住包袱。” “君熹。”应晨书朝她走近,站停在她面前。 君熹屏住了呼吸。 应晨书:“你说过,我明明知道你不会要我的钱,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差这点钱,你也应该知道我愿意,也舍得为你花这点钱,与其让我以后时不时要担心你的安危,或者后面让练安知道你有了危险,受伤什么的,我觉得,我还不如花钱买安心,是不是?” 君熹低下头,犹豫起来。 “收拾东西。” “应先生为什么一定要担心我呢……” “你这话怎么说?”他无奈失笑,“你这小姑娘好像挺无情,非要和我划清楚河汉界是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应先生没必要为我操心那么多。”她低下头。 应晨书:“我这把年纪的人,有没有必要要你教我?” “……”她嘟嘴,“我就是不知道为我担心值在哪儿……” “不能是朋友吗?朋友是用利益来衡量的吗?” “朋友…”她蓦然一笑,点点头,“行吧。” “你很不稀罕我这个朋友?” “……” 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你给我个面子装一装,都不吗?” “……”她唇角一抽,默了默,徐徐地慢悠悠道,“应先生想怎么理解怎么理解。” “……” 两人都安静下来。君熹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收拾东西,她知道危险性的,但是比起这个危险性,她更不愿意去麻烦他。 君熹思考了一会儿,对自己的处境无奈叹息:“说实际的,应先生,我搬走了也是换个差不多的地方,没什么实质性的好转,实在不行我在门口装个监控好了。” “回去住。” 君熹蓦地抬眸,“啊?” “回去住,上合院住。” “……”什么叫去他那儿是回去住,搞得她像个闹别扭出走的小女友。 君熹马上摇头:“我不去你那儿。” 应晨书脸色还是挺平静的:“你看上次如果你听话,会有这个危险吗?” “……” “还要闹?” “……”他这语气,怎么越来越把她归类到闹别扭的小女友的视角上去呢,什么情况啊,君熹不自在得很。 她努力解释,“不是我闹,是你的用词有问题,你那里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去住也是暂住,借住,不是什么,回去住。说得我好像是闹别扭的女朋友要在外面搞独立。” “……” 应晨书反省了下,点点头:“抱歉,但是你现在还要搞独立吗?” “……” 君熹不想计较他的用词了,“我就搞,”她到沙发坐下,俯下身双手交叠靠在自己膝上,颓丧道,“你那儿根本不适合我这个家教老师沾染。” “什么叫沾染?”他皱眉,“别开发些乱糟糟的词汇。收拾东西,今天晚上我可以带你去酒店住,在谢安街附近找个酒店,明天我再让阿姨在合院里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我……” “客房。”他强调。 君熹:“……” 她已经彻底没想拒绝了,拒绝不了,她只是说:“我……我今晚住这边可以吗?今晚应该不会有事了,明天我再搬走?” “不行。” “……” 梨花季 第19节 她抬头,委屈地鼓起腮帮子。 应晨书对上她朦胧的眼珠子,薄唇轻捻,磁性嗓音温润下来:“听话。你能保证他不会贼心不死,去而复返?” “……” 两个词足以让她偃旗息鼓。 她起身:“您,先坐会儿吧,我收拾东西。” 应晨书把手插入口袋,偏头看向她往衣柜走的方向。 君熹在衣柜里取了个托特包,再取出明天要穿的衣服,简单几件塞入包里就回来了。 “明天晚上……让杨叔再送我回来吧,我来收拾,然后回谢安街,不麻烦阿姨了。” “也行。” 应晨书在沙发坐下,端起那杯已经温下去的速溶咖啡。 君熹看他含住杯子轻抿一口,她有点不自在地想说要不你别喝了,去外面我给你买一杯…… 但是她的应先生就在她的目光下,淡然地又喝了一口,再喝一口。 他眉头也没皱,也没停顿想一想,仔细品一品,就是很正常地喝着。 不知不觉貌似喝完了。 “怎么站着?”应晨书问她。 君熹:“不是要走吗?” 他莞尔:“不着急,反正我在这,不怕。” “那,您还要在这做什么?” “我今晚,是来看看你住的怎么样的。” “这不是稀碎了吗?比你宿舍差吧?” “……”他失笑。 君熹看着他摇摇头,而后道:“没有比我宿舍差,”他靠入椅背,眼神落在她脸上,“那会儿的宿舍,只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你这还不错的,但是,也只是比起我的宿舍来说,事实上这里条件也不好。” “嗯,但这是我的条件了。”她坦然地迎视上他的眸光。 应晨书叹息:“给你钱,你不要。我也只能让你去谢安街住。” 君熹不再扯这个关于她的价值值不值他给予那么多的事,她说不过他,她道:“我去就是了,反正也住不了几个月,练安九月就开学了。” 应晨书忽而眸光动了动,薄唇轻启:“你什么意思?我让你去住,是住到你要离开北市,而不是练安上学你就走。” “……” 君熹不可思议,“给我……一直住?” “对,你在北市一天你就不要自己找房子了,在那儿住,住几年都没关系。” “那要是,你结婚了呢?” 应晨书噤了声。 君熹一笑,当他说笑了。 “我结婚不会在这个房子,我房子多得是。” “……” “你安心住着。” 君熹觉得有些离谱:“什么情况?应先生为了给我住,结婚还要特意挪房子?” “我不止这个房子,君熹。” “那这个不是最好的吗?” “怎么可能。” “……”他云淡风轻的反问对君熹来说像雪山从面前崩塌。 应晨书:“主城区,二区内我还有一座四合院。” “……”二区??? 君熹不想听他列数其他房产了,默默扭头,“如果应先生不介意再坐会儿,我就先收拾一下屋子。” “好。” 君熹往里边走,走到一半回头问应晨书:“这个咖啡,是不是很难喝?” “没有,除了淡点,还不错。” 君熹抿抿嘴角,回头继续走。 其实才搬来一个月,这个月又很忙,她都没有出去逛过街买过东西,收拾起来是不难的。 把两个季节的衣服分别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在两个24寸行李箱中,几乎就没什么东西了。 床上的被子明天再收拾。 过去了大概半个小时,见她从里间走了出来,应晨书问:“好了?” “差不多,其他的明天再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了。” “那走吧,你可以早点休息。” “好。” 应晨书站起身,伸手去接她的背包。 君熹没给:“没事,我自己背着就行。” “我来,里面不是放了衣服?” “不用……不重的。” 应晨书看她把包换了个肩膀挂着,就是不给他,他无奈地径自走向了大门。 他把灯光留着,怕坏人又去而复返,再给她仔细关了两扇门,最后和她一齐下楼。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笔直往回走,到了临近胡同区的时候,应晨书将车停到一座古色古香一看就很贵的酒店门口。 君熹在副驾座弱弱道:“应先生,您有没有考虑过?按北市目前应届生的工资,我三个月的薪水都住不起这里最普通的一晚。” “我来。” “……”君熹低头轻叹,“我要说多少次呢,我真的,不愿意要您的钱……麻烦应先生给我换个普通点的吧。” “这酒店是苏元的,免费。” “……” 应晨书伸手按了下她的安全带扣子,“我至多卖个人情。我人情不值钱,下来吧,傻瓜。” “……” 应晨书的人情不值钱,不值钱……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笑话呢,她连工作都是卖他人情才轻轻松松顺利入职的。 两人前后下了车。 到酒店前台处,应晨书从钱包里掏出一个卡给前台。 君熹注意到那黑色的卡上写着“风谢楼vip5”。 前台接过卡,看了他一眼,尊敬地点了点头后说:“请稍等。应先生想要什么房号?目前这一层除了苏先生固定的房间外,其余都没人住。” 君熹悄悄拉住应晨书的手耳语:“是不是都是总统套房?就没有小标间吗?太大我也会怕的。” 应晨书浅笑,对前台说:“电梯口那间吧。” “好的。” 很快卡就还给他了,应晨书带着君熹去电梯,坐到了二十八层。 这酒店不算高,三十二层。 电梯出来,左手间第一间,应晨书刷了卡带她进去。 应晨书说:“这是个商务套房,就一个房间和一个书房,房间里有洗手间,晚上锁了门不用出来。”他看她,“总统套房确实太大,太多个房间你会害怕。” “谢谢应先生……让你操心了。” “如果听到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这个酒店的前台,他们会来,自己不要出来。”他伸手拍拍她的小手臂,“不过正常来说,这个酒店住的都不是一般人,上楼的只能是房客,且这一层是不对外的。所以,别怕。” “谢谢应先生。” “似乎我还没说过,你不要张口闭口地谢我。” 君熹淡淡道:“可我也不是理所当然吃别人东西的人……应先生无奈,我也很无奈。” 他失笑,真真无奈摇头:“你还总喊我应先生,似乎也可以改了。” “那喊什么?谢先生?” “……” 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君熹本来是低头的,被他手指一敲,蓦然只得抬头。 点着昏黄暖灯的房间不算太明亮,两人的距离约莫一臂左右,他侧身看她,她正面迎视,可是她的正儿八经也比不过他侧眸的眼神力道,或者说,他满眼的温软柔光盛大如月色,兜头迎面将她全身罩住,她抵挡不住。 君熹忽然愣住了,这样一个被人差点撬门入室抢劫或者发生其他意外的日子,他带她来住酒店,给她打理好一切,明天要为她搬家,搬到那座四合院…… 君熹忽然觉得,恍若如梦。 她猛然低头。 “怎么?”看出她神色不对了,应晨书问。 君熹:“这段时间,好像做梦一样。” 应晨书安静少许,大意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说:“这没什么,也不值得惦记,日后我们君熹赚钱了,就忘了你所谓的应先生了。” 她蓦然撩起眼皮,瞪他,“你既然觉得我是这种人,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我……”难得被她问住了。 梨花季 第20节 几许浓浓的橙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那桃花眼波光潋滟,不耀眼刺目却难以忽视…… 君熹忽然问:“应先生眼里,我到底是未来大有前途的,还是……只是浮萍般一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渺小得在北市也活不下去要你处处帮扶,连工作都要你帮忙的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如蝼蚁一般低贱又没有心肝的?” 他眼神从无奈,温柔,意外,惊讶,震惊,层层变化……最后那双硬朗俊逸的眉峰寸寸拧起。 薄唇微动,声色降低三度:“你要惹我生气,君熹。” 她眼眶蓦然生红,转身,背靠上了边上的一面墙。 女孩子单薄的身子抵着墙,垂着脑袋,顺直的黑发在两颊轻晃,双臂垂在纤细的身侧,整个人好像被初夏的风雨一吹就要碎了一般的单薄与脆弱。 应晨书迈开腿,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 君熹屏住呼吸,没有抬头:“不早了,应先生回去吧。晚安。” 应晨书伸手拉她的手腕。 君熹手臂立刻僵硬,鼻息间似乎萦绕起了那熟悉的冷冷雪松味道,充斥满了她的大脑,缭乱了她的思绪。 他拉起她的手,再伸手一搂,把她从墙上搂入了怀。 君熹呆愣住,下巴撞在他肩膀处,身子在灼灼夜色中晃了晃,最后稳稳停在他怀中。 应晨书圈住她的身子,掌心轻轻贴上她的背部,温柔地由上而下地抚一抚。 第15章 我的小姑娘。 怎么能对他无动于衷。 “我把你当旧友,当朋友,你觉得不算,你觉得不值得我这么对你,而我又做不到置你于不顾,那我做我的,你走你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不需要你把我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铭记,甚至回报,甚至一辈子记住你这一年遇到了谁,他做了什么。我不需要,对你好我没想过要回报,我只是怀念当年那个给我送梅花的小姑娘,所以在意此刻的你,我觉得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仅此而已,君熹,你还小,路很长,也许余生还有对你更好的人,我不需要我的小姑娘感恩戴德,你懂吗?” 君熹眼泪啪嗒一下掉在了他肩头。 湿润水意渗入衬衣之中,贴上了男人的肩头肌肤,冰冰凉凉的,还有她若有似无的抽泣。 “傻瓜。” “你这样性子的人,对你不好。”她哽咽道,“你不要对人那么好。” 应晨书莫名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在说他出事的那个事情。 “我说了,我只对你这么好。” “……” 君熹低头,蹭了蹭眼泪。 “早点洗漱休息吧,明天要上班呢。”他语气带着哄人的味道,松开怀中单薄的小身子,对上她挂着泪珠的雪白脸孔,揉揉她的脑袋,转身出去。 君熹亦步亦趋地跟上。 应晨书自己拉上门,“反锁上,有事情给我打电话,不用怕。” “嗯。” 门将彼此隔绝开来,君熹原地站了一分钟,才伸手锁上门,再往里走,打开包包取出衣服去洗澡。 酒店虽在郊外,但是站在一个小小的浴室飘窗前都可以看到胡同区纵横交错的脉络,苍翠碧绿的树木在一条条可能不起眼但是历史悠久的巷子里指天望月。 2010年6月1日,儿童节,应晨书送了她一个对他来说像是玩具的儿童礼物。 而对君熹来说,这一晚他给的,像皓月一样,恒古都无法衡量其中光芒的厚度。 第二天下班赶地铁到了谢安街,正好碰到一辆车子在谢安街路口正要驶离。 君熹认出来那是应晨书素日最常坐的车,她目光便不由自主去看向挡风玻璃。 车玻璃是黑色的,她自然看不清里面坐着何人,但车内的人自然而然能窥探出路口那个走在落日下,长发飞扬的少女。 车子后排摇下了车窗,还停了下来。 身着一件墨色刺绣衬衫的应晨书朝外面看了过来,“昨晚住得怎么样?还好吗?” 君熹站停在他车门外,“没事,除了我忘记自己住酒店了,起来被屏风撞了一下头。” “……” 男人原本平静的眸中浅浅地氤氲出某种笑意,觑一眼她的额头,貌似是有一公分左右的小痕迹,“疼吗?” “没事了。” “嗯。”他视线复而落在她水灵灵的眸中,“晚上要是累了,就直接去后院休息。钥匙给阿姨,让司机和阿姨去给你收拾东西就行。退房不着急,钱已经交了,后面抽空再去。” 君熹点点头,接着,状若随意又浅显地问:“您要出去吃?”她怕问太深入有点越矩了,不问又好像太不懂人情世故,太冷漠。 这是君熹觉得和他相处之间最累的地方,或者说,鸿沟最深的地方。 “嗯,约了朋友。去吃饭吧。”他扬扬下巴指着巷子里,“做好饭了。” 君熹没有多耽搁他,点个头后就直接迈开腿就往前走了。 那黑车启动。 君熹边走边回头,看着黑车开出了很远很远,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四合院中今天的晚餐里有盛夏茯苓汤,很好喝。君熹一碗下去觉得心情都好了。 饭后如常地给练安上课。 “君熹姐姐,爸爸说你要来我们这里和我一起住?真的吗?”小练安上课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君熹点头:“嗯呢,要打扰你们一段时间了,练练。” “呜呜呜呜我好开心,中午午睡的时候梦见我和姐姐睡一张床上。” “……” 君熹失笑。 晚上十点左右,司机杨叔就去厅里招呼君熹说:“先生特意吩咐今天不要上课太晚,带你去收拾东西。” 君熹点点头,让练安去洗漱睡觉,她回来已经不早了,明天见。 小家伙开开心心应承了。 路上司机说今天先生已经让家里阿姨收拾好一间客房,也准备了些她的生活用品,就算是不收拾东西也能直接入住的。 君熹想起昨晚在酒店房间里,应晨书的话…… 到后司机第一次随她进屋,看着她把被子收拾起来装了袋,加上一些她舍不得丢了的小茶杯,小娃娃,还有墙上那幅始终不知道造诣如何的国画。 临走前中介赶了过去,一边办理退房一边好奇地问她为什么才住一个月就要退,这不是很不划算吗。 君熹:“你这不安全,有人试图入室抢劫。” “哎,你找个防狼喷雾什么的防身就行,老式居民楼都这样,你住哪儿都一样的小姑娘。” “……” 司机立刻和中介拉扯起来:“怎么能都是这样的呢?这是你们小区的管理疏忽,出事了要负责的,你们小区物业连最基本的安保措施都没有,连非业主的人大晚上混进来都不知道,连这点最基本的防护都做不到,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君熹没太去听中介怎么狡辩了,她最后环视一圈她当初很满意的小房子,也不知道后面离开谢安街后会住哪里,其实她觉得住的真的也只能是这些地方。 她拿出手机来拍了两张照片,留个纪念。 本来后面两月的房租已经交了,但是司机杨叔跟中介拉扯,说她的押金可以扣了,但是押一付三的房费能不能退了,她统共才住一个月零两天,本身就是房子治安问题她才迫不得已搬家的,小姑娘不容易什么什么的,最后中介鬼使神差地真的退了房租。 忙好,司机帮忙拎了两个行李箱下楼,又回来继续帮君熹一一把大小几个包带下去。 东西塞了差不多一个后备箱。 最后上了车,司机开心地对她道:“以后君小姐就可以上完课直接休息了,不用这么劳累。” “累的是您,接送了我一个月。” “唉,”杨叔笑了,说,“我拿工资的,君小姐不用客气,您以后在家里要去哪儿,逛街啊聚会啊,您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我接送您。” “谢谢杨叔。”她一边认真道谢一边左耳进右耳出,这些服务对她来说都不是她该理所应当享受的。 回到谢安街,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左右。 整座园子陷入了空前的寂静,君熹路过应晨书的房间,里面是暗的,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她的房间在前面两间,距离不远,但也没挨在一块儿。 屋子里确实很豪华,古朴典雅的装修和她这样的打工人格格不入,案头插花的花瓶是雍正年间的素锦青釉瓷瓶…… 屋内应有尽有,连拖鞋都准备了两双,冬夏都有,浴室洗漱用品齐全,床上的四件套是烟粉色的,绵软带着香气。 客厅案上那瓷瓶下压着一个类似书签的东西,君熹逛了一圈出来发现,走近随意一看,再拿了起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小楷,笔墨还有新鲜墨香,像是新书写的。 应晨书……或者谢怀笙。 没落款,是他要假装她的视角写下这八个字?可是,不可否认这是他写的。 君熹攥紧拳头,脑海里像电影一般快速地闪过诸多画面,从八年前的匆匆一眼他的风华正茂到八年后唐园广场长街上驶过的黑车,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一次次……一次次沉稳到好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活下来的应晨书。 她这辈子,怎么能够遇见比他更好的人呢?不可能了。 有时候确实也不可否认赵高启的至毒眼光,他一眼就看出,她这样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不会对应晨书……无动于衷。 绝不,赵高启笃定她会心动。 他很厉害。 第16章 意外。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忽然君熹也没有了客气的闲心与精力,他既然如此认真地迎接她,她总态度生疏反倒让他白忙活了,好好享受这场殊遇吧,反正她也没贪心地奢求以后。 今天工作很多,为了赶在六点准时下班,她午休连吃饭都没有好好吃。君熹也没了那个力气大晚上去整理自己的行李,直接洗了个澡,出来就上了床,秒睡。 第二天司机要送君熹去上班,君熹骗他去开车的时候自己跑了,冲向了地铁。 司机出来找不到人,打电话,电话中都是北市盛夏清晨里呼啸的风声,伴随着拥挤的人群声。 梨花季 第21节 “我在地铁站啦~” “……”司机哭笑不得,对着电话说,“君小姐何必呢,这是先生吩咐的。” “要为我服务就听我的,杨叔。好了我要进闸了,拜拜。” 高峰期花了一小时整才到公司,差一秒就迟到了。 没想到晚上下班有人去接她,不是司机,也不是应晨书,而是赵高启,带着练安。 他们说合院今天没有做晚饭,练安兴高采烈说他们来接她一起出门去吃。 君熹可太不好意思了,说:“你们去吃就好了,怎么还专门来接我呢?” “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每天都要一起吃的。”小练安想也没想地说。 君熹尴尬地和赵高启对视一眼,他倒是一副没对这话有什么嘲讽意味的模样,也像是私下没联系过她的样子,很客气与热情地招呼她上车。 司机开车,他们俩各自在后座,小练安在宽敞的车厢里走来走去。 赵高启问她要去哪里吃晚餐。 以为她会说去吃唐宫的鲜花蛋糕,去二区的私人菜馆点她最爱的江南海鲜,结果她说去吃肯德基。 “肯,肯德基?”赵高启茫然,“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肯德基啊,叔叔,kfc,我们去那儿吃,君熹姐姐经常吃,我还没吃过呢。” “……” 赵高启唇角一抽,悠悠看向边上的“老师”,接着低头和未来女儿说:“这东西吃多对身体不好,大人可以吃,小孩儿不可以。” 小姑娘脸色一垮。 赵高启大手一挥,对司机说:“kfckfc。” 司机:“……” 君熹:“……” 车子从北城笔直宽阔的中轴线主干道向左转,记忆里那一片有kfc。司机问:“练练,叔叔不确定那边的是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我们先去看看可以吗?” 小练安:“可以可以~!” 在北市的死亡高峰期里艰难地开了五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还好是kfc,不然司机很悲伤。 赵高启看了眼里面人满为患的餐厅,眉头深皱,犹犹豫豫地牵着满脸期待的小姑娘下车。 君熹眼看赵高启实在不是能适应这些场地的人,进店后就对他说:“赵先生找个地方坐吧,我带练练去点餐。” “叫服务员上来点。” 君熹解释:“这个只能去前台点。” “……” 赵高启脸色很差,但是看在小孩儿满脸洋溢着期待的模样上,他忍了,只是环视一圈说:“这都没位置,怎么坐?让他们给我弄个包厢。” 君熹压根没去听他的话,还要在肯德基里找包厢,她自己环顾一圈,忽然,撒开练安的手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跑去。 那里刚好有两个女学生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君熹等了会儿,人收拾干净了她马上招呼赵高启。 男人不可思议地悠悠走过去,他无法想象吃个饭座位靠抢。 君熹:“你快坐,占着位置,我去点餐。”说着就牵上练安的手去前台。 指着餐台上各种套餐,君熹问小练安喜欢哪种。 小家伙眼花缭乱的每个都感兴趣,“君熹姐姐喜欢吃什么啊?点个你最喜欢的吧,肯定好吃。” 君熹温柔地揉揉她的小脑袋,想着反正赵高启也有钱,就给她点了很多种。 赵高启正在座位上大刺刺地玩手机呢,见她们回来,就把练安抱到窗边位置坐下,和他坐一块。 小练安笑眯眯和他说她点了好多。 赵高启笑容满面:“你喜欢吃,叔叔回头给你单独开一家。咱不在这人挤人了。” 君熹:“……” 小练安一头扎入他怀里:“好啊好啊好啊。” 君熹:“……” 赵高启笑得那叫一个美满,至少君熹从没见过他脸上有这种纯粹的笑容,看上去,他真的很喜欢练安,很想要这个女儿。 “练练。” “嗯?”小家伙美滋滋地从叔叔怀里歪过脸看她。 君熹:“这个爸爸也对你这么好,我们练练就是天生的小公主。” 小家伙弯着一双扑闪的凤眸定定看着她,没有收敛笑容,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倒是赵高启很意外地看了眼对面的年轻小姑娘,她没看他,而是在认真和小朋友说话,还凑近朝她眨眼睛,逗她说:“你喊过他没有?喊他一句,让他不敢反悔。” 小家伙愣了愣,随即有点害羞地把脸缩入赵高启怀里。 赵高启马上抱住她:“没事不着急,没事,我们练练喊什么都行,叔叔才不在意呢。” 小朋友闻言,微微抬起小脑袋。 赵高启低头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温柔万千道:“嗯?叔叔不在意练练的称呼,喊什么叔叔都喜欢。” 小练安说:“那,那我喊,叔叔会不会别扭啊?” 小天真还以为他真不在意,还以为他听到别的称呼会别扭。 赵高启愣了下,随即马上凑近她,温柔细语:“叔叔不别扭,你才一个月叔叔就抱你了,在叔叔心里,你就跟我生的没区别,是我的心肝宝贝,所以叔叔不别扭,你喊什么叔叔都完全ok。” 小家伙默了默,忽然,就悄悄喊了声:“爸爸……” 赵高启深呼吸,把她的脑袋深深按入胸膛。 君熹听到叫号,默默起身去拿餐。 再回去时那一大一小已经开开心心坐好等吃了。 赵高启找了个鸡腿先投喂女儿,然后自己在一堆油炸物中挑挑拣拣,最后皱着眉去捏起一根薯条,吃完眉心皱得更深,悠悠地又去拿了杯可乐喝。 君熹忍着笑去问练安:“好吃不宝贝?” “好吃!”不同她爸爸,她开心炸了,说完就扭头找赵高启,“爸爸回头开一家,在谢安街附近开!” 赵高启:“……” 他无奈笑道:“开十家,给你在北城开个kfc连锁,全部给练安专属的。” 小朋友开心得炸了。 君熹心中感慨,到底是小,有人爱她宠她,她还是很愿意喊爸爸,很愿意和别人一起开心。 有这一出认亲仪式,倒是让只啃了两个鸡腿其他完全吃不下的赵高启心情美满,一点没有不耐。 吃完晚餐天已经彻底黑了。 司机收到召唤,将车停在门口树下。 但刚停好,一直在对面等候赵高启的安保车辆里,保镖向司机发来了一条讯息。 这条讯息同一时间收到的还有应晨书与赵高启。 彼时的赵高启终于开心地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嘈杂无比的快餐店,忽然手机震动,他随意地拿起来看了眼,下一秒脸色不动声色地微沉了下去。 他一手将练安搂着,一手招呼君熹,偏头对她耳语:“离我远点,小心点。” 君熹微愣,茫然地看着他。 接着就见他搂着小练安从人群中走出去。 司机下车了,在门口接上他们后一左一右和赵高启将小练安围在中间往外走。 君熹眯了眯眼,意识到了什么。 本来应该从靠近餐厅门口的车门上去,但赵高启却带着孩子绕到马路那边去,边走边说:“没事,我倒要看看,我赵高启的女儿,谁敢碰。” 他这话不高不低,如果有人在监视的话,声音也能录到的。 君熹屏住了呼吸,跟在他们身后到了车门口,她挡在车门一侧,尽量拿身子遮住小朋友,将她成功安全送上车。 赵高启眼神示意她也上去。 君熹马上钻入车厢,一坐下就立刻将小练安紧紧裹入怀里,把她的脑袋深深藏在她心口。 “姐姐……怎么了?”小练安在她胸口闷到了,瓮声瓮气问道。 君熹:“别动,练安乖,就这么待一待,待一待就好了。” “叔叔,嗯,爸爸怎么还不上来呢。” 君熹也不知道。 赵高启直接将门关上了,自己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个烟盒,抽出一根含住。 司机上了车在驾驶座朝他看:“赵先生还不上来吗?” “抽根烟,老子有点生气。” 司机没说话,静静地伸手递出去一个打火机,甩开。 赵高启偏头,把烟送到司机手中的红光上,点燃后他重新慵懒地靠上车门站着。 应晨书给他发消息了:“把孩子带去你家,不要去别的地方。” 赵高启回复他:“放心,他不敢。” 烟抽了不到三口,赵高启就收到附近保镖发来的信息,说刚刚出现的人都已经撤了。 司机同样收到,遂透过车窗和赵高启说:“大概那些人不知道今天是您带练练,以为是应先生带她出来。” 君熹听到了话,怔愣住……以为是他?所以今天如果真的是他,就危险重重了吗?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之中。 明明处境困顿,今早见到起床的她在看孤零零的梨花枝头,还跟她说哪里的玉兰很快会开花,回头带她去看。 梨花季 第22节 赵高启在车窗外将烟蒂碾碎,“隋鹤宗……他家祖坟太久没被我扒了,嫌草长太高了。” 第17章 喊你熹熹好么? 以后生个女儿吧。 赵高启打开车门。 君熹终于松开了孩子,把她推去给他。后者把小朋友抱入怀,抚一抚她的背,“没事啊,练安不怕。” 小朋友刚刚顾着在和身后的君熹说话,没听到赵高启说的那一句“他的女儿”,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她就不免问了句:“爸爸,怎么了?” “没怎么,对面发生车祸了,没什么大事,咱不看,马上就走了。”他扬扬下巴,示意司机走人。 车子启动,掉头在马路上往回开。 君熹不知道去的是哪里,也不关心,她一路都有些出神。 后面车子到了赵高启家,君熹一同下了车后,站在那座庄园一样的园子门口对赵高启说:“赵先生带练安吧,后续怎么安排,您自己和应先生联系,我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小练安和赵高启一齐回头。 后者大概知道她是专门不进他家门的,小的就不知道,恋恋不舍地问她:“君熹姐姐有什么事啊?” 君熹说:“我有点工作,要加个班。练练今天就跟着你……爸爸玩,好好玩,明天姐姐再给你上课。” 赵高启没有挽留,他觉得这小姑娘还是挺有分寸的,他吩咐司机:“送练安的老师回去。”说着看回她,“君小姐住哪儿跟司机说就行。” 君熹还没来得及应声,小练安就开心地接话:“姐姐住谢安街,和我们住在一起。” 空气一静,君熹感受到了赵高启很意外的眼神,意外慢慢地又变成意味深长。 她抵挡不住他的眼神,想着解释也没用,索性坦然接受,转头跟司机说:“对,我暂时借住在练安家里,走吧。” 车子启动,赵高启一边带着孩子进园子一边说:“你这位家教老师,怎么上四合院去住了?” 练安说:“君熹姐姐之前租的房子好像是失窃了还是怎么了,反正爸爸说她的房子不安全,就把她带来和我们住了。太棒了。” 赵高启点点头:“你爸爸带去的。” “嗯嗯。” “他们俩关系不错是吗?” “你和君熹姐姐关系不好吗?”她仰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赵高启悠悠道,“挺好的,只要对我们练安好的人,叔叔都喜欢。” “爸爸。”她小小声地纠正他的自称。 赵高启蹲下去抱过她就亲了口小姑娘的小脸颊,“练练……”年轻男人拖长了尾音,显得宠溺十足,“没白疼我们心肝小宝贝,练练就是叔叔亲生的,是爸爸亲生的。” 小家伙笑嘻嘻的搂上他。 … 回去的路上君熹一直在想要不要联系应晨书,但觉得这事他肯定知道了,他也肯定会保证自己的平安无虞,就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她不知道,其实应晨书的车子离开四合院几分钟,她的车子就到家了。 不过应晨书并没有驶离谢安街那一片胡同区太远,他去了兰厅。 兰厅和唐宫一样本质只是一个吃饭的地儿,但是它又从源头有本质的区别,它地处隐蔽低调,一天就安排一餐,一桌,对接待的客人有质的要求,常人进不来。 应晨书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五个人,年纪最低的也四五十左右,大都是西服和中山装的穿搭,只有主位上的那位临近八旬的老人身着一件简单的棉麻衬衣又套了个黑色马甲外套。 两位侍者左右为应晨书推开门后,他带来的安保人员取缔了外面的侍者在门外等候。 “怀笙啊,迟到了。”有人打趣他,“第一次啊,看着不像你组的局。” 接着一桌子人就都笑了起来。 应晨书解释了一句:“恰好碰上点事,处理了才走得开,就来晚了。”说着他走到主位边上仅剩的一个空位,手搭着主位那位长者的肩坐下,“外公,抱歉。” 一声苍老却还算有力的温柔叹息落下,外面开始上菜。 直到上完,大门重新阖上。 “怀笙啊,你说,你非要请你外公回来的这件事啊。”坐在谢崝嵘左手边那位中年男人,他的大舅舅开口道,“难办啊。” “容易办我就不需要请大家了。”他拿起裹着腾腾热气的餐布左右捂住手擦拭,语气平常。 话落下后,饭桌上的气氛松了一些,飘过一阵浅笑,但还是没有那么愉快。 应晨书拿起桌上一个青花瓷茶壶,给外公倒水:“事情您都知道了,这两年我在等您手术成功,好转,恢复清醒。现在您回来了,您可以直接跟我说,能不能办……” 应晨书身边下去的那一位谢崝嵘的司机和他说:“怀笙,如果这事真的能办,你现在也不会是这个状态。这个事情,要翻转,比登天还难……” 应晨书转动桌子给别人倒水,语气依然如高山流水,不急不缓:“翻不了,就让一切回到事情原来的动机上,这事是冲我来的,我的兄弟不能因此殒命,并且,孩子也危险重重。” 谢崝嵘终于动了动眼皮,开口:“事虽难办,但我想了整整一周,既然回来了,你就不用焦虑了。” 应晨书看向外公。 谢崝嵘叹息,也朝外孙看了眼:“就是需要时间,要收集证据。” “我等不了,最多半年,或者,越快越好。” 谢崝嵘皱眉。 应晨书目光深深地与外公对视:“多延迟一天,令弘就多一分危险,隋鹤宗一直知道我在准备做什么,千方百计还在搞动作。令弘要是死了,隋鹤宗不用动我我也垮了,他打的这个主意,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我,令弘为我出事他并不解恨。当然,我不会垮,整个隋家,我都不会轻易放下。” 谢崝嵘背抵太师椅,愁绪挂满发白的眉峰:“隋家这些年,变样了,不一样了。隋鹤宗年纪轻轻的,办不了那么大的事,背后定有人在纵容的。” “无论是谁,”他的司机见他已经表了态,就也顺着风向剖析,“这都是农夫与蛇。没有谢家哪来如今如日中天的隋家,他们倒好,因为这样一个事,下这样的死手,且令弘都已经无辜遭殃了,他竟然还不打算收手。”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另一位舅舅感慨,“这事的起因怕不是从怀笙与隋鹤宗的私人恩怨起,隋家那家主应该才是幕后主使,是在报复当年隋二出事时您没有徇私帮忙。隋家大抵也想让谢家尝一尝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 君熹一直没睡,晚上准备了下她过两天回校毕业答辩的事情后,就坐在房间门口看月亮,从十点坐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坐到十二点。 前院的灯早已经灭了,唯有后院的游廊下,彻夜点着一排橘色的灯火。 她也说不清她是真的觉得坐着舒服,月色曼妙,还是在等着什么。 应晨书的脚步声是凌晨两点时从游廊远处传来的。 他们的房子在同一排,中间隔着一间书房。 君熹坐在门口的影子很清晰,应晨书远远就见着了,脚步自然地就越过书房朝她走了去,“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明天不用上班?” 君熹抬头看他:“要,只是睡不着。” “不早了,进去吧。” “应先生,这么晚才回啊。” 应晨书声色在夜里如风一样温柔浅淡:“有点事。” 君熹移开眼神继续去看星星:“下午……” “以后不会了,让你受惊了。” 君熹噎住了喉咙口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去过问他自己的情况,说多也不合适。 她转而道:“也不知道你知道了会开心还是难过,我怕练练不习惯认另一个爸爸,下午,我逗她喊赵先生爸爸,小朋友喊了。” 夜色里飘开了一记浅笑:“她本来就不是我亲生的,我总不能真的占为己有。” 君熹“嗯”了声:“应先生以后生个自己的女儿吧,就永远,不会被人要走了。” 他的笑声愈加深了,浅浅的,细细地飘开在后院中。合院的满天星光与浓稠月色均盖不住他蔓延的笑意。 君熹不知道他笑什么,不由仰头。 男人伸手撑在她靠着的那副门框上,微微倾斜着身子,居高临下望进她的眼睛。 君熹捻动红唇,不解地问:“怎么?” 应晨书:“你是这些年,第一个与我说到这些的人。” 君熹心口似被一口钟狠狠敲了一记,震动声麻遍五脏六腑,让她忽而在平静温柔的夏夜里不禁喘息,呼吸缭乱。 “应先生很忙,总有人理解你的忙碌,我不理解,我只想,你总该过过那些,好日子的,一切都终将会过去的。” 应晨书的眼色深了些,好像有一滴墨晕染开在他一贯含着温润的眸中。 看了她半晌,他仰头,伸手揉眉心。 君熹看了会儿,察觉他似乎喝酒了,她缓缓贴着门框站起身。 浅风拂过,空气中果然飘着一缕淡淡的酒香。 “应先生?” 男人拿下手望她。 君熹屏住了呼吸,浅浅道:“应先生喝多了?要不,扶您回去休息吧?” 他没说话,只看着她,薄唇徐徐噙起一抹浅笑。 君熹莫名心跳加速,低头,但是又必须抬头,她试探性地伸手,扶上他的臂弯。 忽然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几根手指,他指节匀长,白皙,带着浓浓的力量感与温柔劲。 君熹被握住的那一秒仿佛被攥住的是她的心脏。 她心口怦怦怦地跳动。 没有眨眼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才继续打探道:“怎么了?应先生。” “在这住的,习惯吗?君熹,”他澄明的眼夹着笑,让整个陷入黑暗中的四合院都熠熠生辉,仿佛烟花灿烂时……“熹熹。” 君熹怔愣在那个称呼里……“什么?” 他似混浊又似清醒:“熹熹很好听,喊你熹熹吧?” 君熹握住拳头缓解快跳出喉咙的心,嘀咕了句:“应先生喊女孩子都这么,温柔的吗?” 他又浅笑。 梨花季 第23节 君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争风吃醋的味道,他的笑好像是看透了她了,她脸热得好像火烧。 第18章 翅膀硬了。 他就一个熹熹。 “只喊你一个。”应晨书说,“就一个熹熹,曾经一个,现在一个。” 君熹忍着兴奋故意逗喝醉的他:“那不是就两个了吗?” “都是你,傻瓜。” “……” 君熹差点被火热的风融化成水。 应晨书大抵是真的喝多了,还真的以为她误会他经常对人好,还有两个君熹什么的,他说:“我那个君熹,我不知道她叫什么,那是个小孩儿,送我梅花的可爱小女孩儿;这个君熹,长大了,是个漂亮小姑娘,有能力,也有才情,我很喜欢。” “……” 君熹呆愣住,都忘记他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放了。 应晨书:“就是小姑娘,很不听话。” “……” 君熹悠悠问:“我怎么不听话了?你让我来住,我不是来了吗?” “不要我的钱。” 她声音沙哑:“你为什么执着于给我钱呢?在你眼中,我也是如赵先生眼中那种,是准备捞钱的女孩子吗?” 应晨书蹙了蹙眉心,忽而盯着她的眼眶中心,似望入她心门。 就在君熹以为他会再次生气的时候,他忽而说:“我们之间,永远只有无偿赠予,没有费尽心思获取。” 君熹眼眶发热,“应先生……”她还是执着于那个问题,她何德何能。 他望向天空:“就是想送,让我喜欢的小姑娘过得舒服点,不行吗?凭什么不行。” “……” 君熹点点头,“行,你最好了,我的应先生最好了。” 他浅笑。 君熹看他听进去了,又害怕他注意到她说的“她的应先生”,所以马上转移话题,“我扶您回去吧。” 她再次伸手扶住他的手腕,往回走。 这次他没有制止,安静地随着她回去,他步伐稳健,倒不像喝醉的人。 到他门口,君熹推开门,将人扶进屋里,再拐到那扇屏风后。 应晨书落座在床边,深深吁了口气。 君熹给屋里开了冷气,将窗户关上,阖上窗帘。扭头见床上坐着的男人轻闭双眸,面容微微蹙着,不舒服地坐着。 她只能走过去轻声问他:“你躺下吗?应先生,早点休息吧,不然明天宿醉头痛。” 他没说话。 君熹只能伸手扶着他的臂膀往后躺倒。应晨书也很配合,就那么平躺了下去。 君熹站起身,看了看他的鞋子,给他脱掉,扯了被子给他盖上。 被子没过他胸膛时,见他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顶端的一颗,这样睡着肯定不舒服。 君熹在犹豫要不要帮他解开,这个动作实在是超出他们之间关系的范围了。 正要作罢,忽而见他伸手摸到领口处,长指勾住领口,扯了扯。 那动作让他的喉结滚动明显,白皙皮肤在夜色里起起伏伏,拨动人心。 君熹屏住了呼吸,看他扯了又扯,还是不舒服,忽然她就伸手过去,“我给你解开,应先生……” 她拆开第一颗纽扣,再拆开第二颗,这样他就舒服了不少。 但是想着现在是盛夏艳阳天,她的空调给他开到二十六度,他身上又盖着蚕丝被,很保暖,怕他的长袖衬衣还是太热,加上反正已经解了两颗纽扣了,也不差再加一颗,她就把他第三颗纽扣一并解开。 正要收手时,忽然手腕再次被人拽住。 他力道及其之大,君熹一下子被扯得扑到他身上。她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腕骨生疼,他不像刚刚在外面握住她时动作温柔,他那会儿知道是她,此刻他好像是不知道。 “我是君熹,我是君熹,应先生,疼……”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两秒,腕上的疼痛锐减,他渐渐松开了力道。 君熹轻喘着气,趴在他胸膛静静没有回神,目光近在咫尺地描摹着男人俊逸难言的五官……他长得真的真的,太好看了,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足足两分钟后,君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趴在他身上,马上脸红心跳地爬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回到房间,明明已经很晚了,但是却比刚刚见到他之前还清醒。 君熹辗转到三点后,叹息一声,估摸明天得请个假,根本起不来。 社交账号在深夜跳动。君熹拿起手机看了眼,舍友章雅在宿舍群里呼叫,“有没有失眠分子,聊个两毛钱的。” 君熹问:“你怎么失眠了?” 章雅立刻激动地回复:“熹熹!!” “嗯。” “出来陪我喝酒吗?” “……”君熹冷冷道,“你这个点在外面喝酒?” “不是,我还没出去。我看看有没有人再说,我自己不敢出去。” 君熹松了口气,摁着键盘说:“那你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失恋了55555555。” “……” “他让我搬出他的房子,熹熹,你明天可以帮我搬家吗?” “……” 君熹不理解:“你俩的房子不是一起分摊房租的吗?他凭什么说房子是他的啊?要走让他走,一个大男人,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章雅说:“是一起分摊房租,但是房子当初是他找的。” “……”所以就是他的了?脸呢。君熹冷笑,“行,搬走吧。那你准备住哪儿?” “我能不能去你那儿暂住两天啊?” 君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手机紧张地解释:“雅雅,不是我不能给你住,我那个地方已经退租了……我现在是住在我学生家里。”她巴拉巴拉一通解释了来龙去脉。 章雅崩溃地哭了,给她打电话:“那我怎么办啊熹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其他人不是合租的就是和男朋友一起住的,我没法子去。” 君熹直接起床,找了个外套披上后出门去。 深夜的北城终于不再人挤人,虽然红灯前还是排了长龙,但是少了诸多的喧嚣。 打车到章雅租的房子附近,她已经在那儿蹲在马路边等着君熹了。 “你们两个刚毕业的学生,住在三区这种贵得离谱的地方,说实话他是不是找人分摊房租啊,真是的。”君熹一边走近她一边说。 章雅抬起头,红着眼眶说:“他当初说住在市区可以减少大把通勤时间,时间就是金钱。” “那是对有钱人来说,他省下来的时间赚到钱了吗?他是学习提升自己了,还是做兼职了?” 章雅嘀咕:“一下班就打游戏呗。” 君熹哼笑了声:“起来吧,找个地方吃宵夜。” 夜色中,一排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呼啸而过,让整条街的路人都侧眸朝路口的环城路望去。 君熹瞥了眼,看着一排足有七八辆的警车锲而不舍地驶过环城路,心想哪个地方出大事故了,末了又低头看舍友。 章雅说:“要不,要不咱就在路边吹吹风吧?”她蹲在路牙子上,仰头弱弱道,“我就是想见你商量商量,北市的宵夜摊好贵。” 君熹招呼她起来:“不差这点宵夜钱,我来,我最近都不用交房租了。” 章雅马上开心地跟上去:“你这个学生家长人也太好了吧,又给你两倍工资又把你接去家里住,熹熹,是好人吗?好怕你回头和我一样被人赶出来。” “我俩是旧相识,初中算是就认识了,他大我很多,我要是惹他生气了,他自己走了都不会赶我的。” 章雅弯起眼睛,笑嘻嘻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家应先生不愧是那种背景的,真是,骨子里的贵族修养。” 一条街都是大排档,即使凌晨三点也座无虚席,酒气熏天。 两人只能找了个有位置的烧烤摊坐下。 烧烤摊上菜有点慢,章雅在苦恼明天搬走后去哪儿住。 君熹也帮忙想办法,但是有些难,她做好了没办法就借钱给她住酒店的准备。 说着说着菜终于上来了。 章雅说她没吃晚饭,所以直接拿起一串牛肉就大口啃了起来。 君熹不是很饿,吃两片蔬菜后就扭头去看路口,环城路上一直有警笛声,像是很大的事。 章雅倒是一副自顾不暇的模样,压根管不了别人的事,一个劲在吃。 大概半个小时后,君熹拿着菜单正打算点个砂锅粥给章雅喝,忽然,就被附近出现的几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什么时候,隔壁的大排档门口来了几个男人,有君熹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几个人开了两个跑车,下车时已经吸引了附近几家店的人注目了,此刻他们叫来一打啤酒,直接开喝,只有一个看上去气质温文尔雅的男人在点菜。 君熹记得在学校交流酒会上见过他,是南师大的硕士导师,应该就是赵高启口中那个忙晕了还赚不了钱的曾山。 警笛声还响彻在北城的夜空,打破了原本的静谧。 他们几个人一听到这声音就笑,尤其是赵高启,咧着嘴摊开手看:“我手上怎么还有土,靠,老子都洗手了。” 一个长得清俊不已格外好的男人丢了个纸巾给他,“擦擦擦擦,晦气,影响老子食欲。” 赵高启难得那么听话,拆了纸巾擦起了手。 擦着擦着,他的视线越过两个人,落在扭头望他的君熹身上。 梨花季 第24节 “哟,君熹啊。” 他桌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君熹:“……” 赵高启招手:“来来来,一起吃一起吃,你跟你家应先生出来啊?他人呢?我们晨书呢。” “……” 那个曾山盯着君熹说:“我认识这小姑娘好像,我们学校的。”他朝君熹友好地笑了笑。 君熹朝他点头,又在赵高启锲而不舍的热情中,起身过去。 “赵先生这么晚出来吃东西。”君熹走近,在他们一群人探究的目光下点头招呼,又去看赵高启。 “是啊,刚忙完,饿死了。”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一起吃呗。” “不用了,我和舍友一起呢,我俩在说事。”说着她看向他还在擦拭的手,正好奇他大半夜干什么了之时,忽然,警笛声刺耳地弥漫过周边。 一排警车从环城路驶入这条长街,一眨眼团团包住了这附近的大排档。 君熹和所有路人一样,怔怔地看着在他们这家店下车来的警察。 回头,看赵高启在喝酒,一副没看到的模样。 君熹弱弱问:“不会,不会来冲您来的吧?” 赵高启抬头,开心地冲她道:“对啊,冲我来的。” 君熹眼神闪烁:“你,干什么了?撞人了?” “刨坟。” “……” 赵高启坐在廉价的塑料凳子上,搭着腿惬意地和她比划:“挖了隋鹤宗家的祖坟,还有黄嘉的坟,本来今天只想挖一个,但没法子谁让他们俩家在一个墓地里,顺手的事。” “……” 他们一桌子人大笑开来,在君熹裂开的表情里,他们三个的笑容是可以自首的程度,脸上全部写着:还有我,我是帮凶。 君熹以为傍晚时赵高启说的那句话是一时的气话,从没想过,他竟然说的是真的,而且晚上就找了一帮兄弟一起去挖坟,所以现在是被那个什么,隋家的人,全城通缉了是吗? 还有,黄嘉是谁? 君熹扭头看了眼站在路边貌似也不打算马上上前抓人,而是在打电话的警察,又回头小心翼翼问了句:“黄嘉是谁啊?” “死人不要提,妈的晦气。”给赵高启递纸巾的那个很好看的男人开口,又朝君熹说,“妹妹,听说你是晨书的那什么,坐下一起吃呗,暂时是自己人。” “……”暂时,是? 君熹一边道谢一边说舍友喊她,就很快回去了。 章雅手里拿着羊肉串,悠悠看着跑回来的君熹,“怎么回事啊我靠,怎么这么多警车,还盯着那一桌人,你还跑过去?” “是应先生的朋友,认识,去打个招呼。” “那警察怎么回事?” “好像听说有什么误会。”君熹含糊道,“别管他们,没大事的,小问题他们会解决。”反正出不了事,她还以为是撞人了,挖坟这种事,就没什么好谴责赵高启的了。 凌晨五点半,宵夜摊还有依稀的人在酗酒。 君熹站在路牙边沐浴着淡灰色的晨光,吹着清晨温柔不已的风,忽然电话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应晨书。 君熹把手机放到耳边,好奇道:“喂?应先生?” “你在哪儿呢?” “在,在外面吃宵夜呢。” “五点半,吃宵夜。” “……”不会是赵高启说的吧,他怎么那么闲,大半夜自己被警察包围了还有那闲心和应晨书通风报信。 应晨书:“你翅膀硬了啊,学会彻夜不归了。” “……” 第19章 操心他。 她是他放不下的人。 君熹在马路边弱弱地跟他说:“马上就回去了。” “立刻。” “……” 五点的风吹来,酒气寥寥拂过鼻息。挂了电话后君熹扭头看向隔壁大排档,赵高启几个人还在,一个半小时对这些吃宵夜的人来说不算长,但是那警察也是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一直没上前,也没走,就盯着赵高启看他们几个吃吃喝喝。 “不是,我们可吃差不多了啊,您老这是,要请我们去喝茶醒酒呢,还是要送我们回去啊,左右也喝酒了不能开车。”苏元放下酒杯,冲路边的警察道。 那警察像是终于收到召唤一样,马上就过去,他笑了笑:“苏总说笑了,你们肯定吃饱了,家里的茶我那儿哪儿比得上。”话落,他弯下身,语气放低了些,“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下次要不,咱就不要动那块墓地了,你们看,这么多次了,每次他们都报警,这不是也折腾了你们吗?” 隋家跟有病似的,被挖了祖坟,明明知道是被谁挖的,就不找人去料理,非得每次都报警,真服了,他们家不敢和赵家硬刚,难道别人就敢么?还要求全城通缉抓捕,抓了能怎么样?这也不是什么大罪,也没杀人也没放火,请人过去喝个茶,一会儿也许隋家的人还得去讲和。 眼前穿着制服的男人挺苦恼的,笑呵呵地跟他们几个商量,说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他们几个照吃不误,他也是走个过程后也就撤了。 所有警车走后,赵高启起身舒服地伸个懒腰,看了看今天北城姣好的天气,再看看那边一直关注着他的小女孩。 别说,清晨微风下站在梧桐叶下的女孩子,黑发轻飘,眸子灵动,纯得让人心痒痒,难怪应晨书在经历这些事情后,还能动凡心,让人近他的身。 赵高启单方面觉得应晨书已经泥足深陷了,爱得深沉。 他懒洋洋朝君熹走去:“怎么还没走啊,君熹,送你回去?” “不用,我马上回去了。您没事了?那也回去休息吧。” 赵高启笑了笑,点点头:“走了。” 君熹很想问他,黄嘉是谁,和这桩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所有人,他们四个男人,都对她恨之入骨的模样,甚至在人死后,还去扒她的坟,这么玄幻的事情,让他们几个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哥做了,真的匪夷所思。 但是赵高启很忌惮她关心应晨书的事,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人怀疑。 忽然,赵高启回头,“诶,君熹啊。” “嗯?” 他笑了笑,冲她说:“周末练安的生日。” 君熹挑眉:“练安的生日?” “嗯,对,我给她办个生日宴,算认亲宴吧。你一起来哈。”说完他就边走边背着她挥挥手,上了车。 君熹也打算叫车回去了。 “你今天还上班吗?熹熹?”章雅问她。 君熹摇头:“一夜没睡还怎么上。等我睡醒给你搬家去,先住酒店,后天周末我帮你一起找房子。” 解决好事情,君熹叫个车回去时章雅也步行回了小区。 司机问君熹:“一大早去谢安街干嘛?那地方没人一大早去,太安静了,你得下午去,趁着傍晚前啊,赏一赏那一块儿的夕阳,那叫一个绝美。” 君熹也没厚着脸皮说自己住那儿,她想了想说:“我在那儿一家当保姆呢。” 司机:“……” 到四合院那会儿,已经六点出头,天光大亮。 君熹回房后发消息给应晨书:“我回来啦。” 他没回复,君熹也没关心了,大清早又发了个短信给公司的人请假,完了很快就疲惫地睡着。 一个觉睡到下午两点,终于神清气爽。 洗漱时手腕传来的酸痛让君熹脑海里一下子重映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简单收拾好自己,君熹出门去,寻思着吃个饭后去找章雅。 路过应晨书房间,君熹脚步无意识地放慢,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偷偷瞟他的窗户了。 不过虽然雕花刻画的窗户格外精致,玻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但是它保密性还蛮好,压根看不到里面的一根头发。 “找我?” 君熹吓得一个转身靠向了墙,瞪着大眼睛看着在她身后的应晨书。 “你……” “嗯?” “您走路不出声的吗应先生?” 应晨书饶有兴致地道:“难道不是你自己,鬼鬼祟祟的?在我门口干什么呢?” “……” 君熹脸颊唰地一下子就红了,“我,我那个,没啊,想跟你说个,下午好。毕竟寄人篱下。” “哦?你今晚也不想回来睡了?看上外面的大街了?” “……”真损。君熹吐了口气,“我先去吃个饭,肚子有点饿。” 应晨书看着说完就跑路的女孩子,想到自己早上起床时敞开的衣襟,摇摇头跟上去。 两人前后进了前院的厨房,君熹去开冰箱。 应晨书看她拿了一盒子包子出来,走过去把东西塞进去。 “干嘛?两个包子都不舍得给我吃,我付钱呗。”君熹悠悠道。 应晨书叹息:“给你煮个粥吧。” 君熹咕哝:“我不想煮,随便吃一个对付对付就行,都快晚上了。” “才两点。我来。” 君熹一下子抬起眼。 梨花季 第25节 应晨书路过她身边,偏头凑近她,在君熹呼吸缭乱的时候,低语了句:“我也没吃午饭,我想喝粥。一起吧。” “……”君熹玩笑道,“所以您是自己想吃才下厨的,我还以为……”她轻咳一下,觉得这么自作多情的话不适合说。 应晨书:“我不吃,我也会给你煮,你是我尊贵的小客人。” “……”她没忍住笑了。 应晨书走到料理台前,拿起一口小奶锅。 君熹又觉得他给她做饭这种事有些玄幻,默默过去说:“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应先生也尝尝我的手艺。” 他不答反问:“昨晚出去做什么?” “哦,舍友……”她解释了一句,又瞄他一眼,“我老不听您的话,哪天会不会也被丢出去。” 他浅浅莞尔:“我是确实要劝你,没结婚之前,不可以和男朋友一起住,不要把自己置身于这么不利且被动的局面。但是我……”他睨她,“气着我了,大不了不给你做饭,我还能跟你这小学生计较?你家应先生,这点度量都没有?” “……”她浅笑,“那是赵先生跟您说遇见我了?” “嗯。” “他给您打电话做什么?那事他应该自己可以摆平吧。” “别人告诉我,我找他了。” 君熹点点头,想了想,小声问了句:“应先生,黄嘉是谁啊?为什么,死后他们还要去扒坟?” 应晨书:“一个不值得提起的已死之人,做过一些不好的事,犯众怒了。你不要知道这些没营养的事。” 君熹低着头去摸他拿来的蔬菜。 应晨书伸手去拦:“我来就行。” 君熹下意识把手缩回去。 应晨书定定看着,再看向她的脸。 君熹愣了愣,随即有些脸红地弱弱解释:“那个,我手有点疼。” “我昨晚弄的?” 君熹撩起眼皮,嘀咕:“您记得的?” “不记得,但我房间有监控。” “……”变态吧,卧室装监控,“那,那您,每天起床都看监控?” “不是,只是早上不是发现,衣襟解开了不少么,就看看怎么回事。” “……” 君熹一下子着急解释,“我那个,不是,那个啥……我……就是昨晚您在扯领子,好像不舒服……”她握住拳头,昧着良心说,“我没想做什么,虽然我真不该去碰您衣服的,我……” 君熹崩溃:“算了我解释不清楚,抱歉。我今晚还是去睡大街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应晨书失笑:“你确定大家好?你去睡大街,我不得一夜站在街头守着?” “……”她下意识道,“您守我干嘛?就像早上,我不就晚回来一点吗,还凶凶地勒令。” “你那叫晚回来点吗?”他挑眉,“你一个南师大的高材生是不理解彻夜不归的意思?” “……” “我让你过来住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倒好,一个女孩子凌晨三点出门,天亮还没回,你知道我多担心?” 她静了静,点点头,又点点头,认错态度很诚恳,“以后不啦,对不起。” 应晨书继续忙。 君熹意外的撩了撩眼皮。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半开的雕花玻璃窗落在男人额前,将他眉间的慵懒俊逸一寸寸照明,细碎而耀眼。 他洗漱好所有东西,转身出了厨房。很快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过来招呼她,“到这来。” 君熹茫然地走过去。 应晨书在沙发坐下,打开手里的瓶子。 一股药香弥漫开在偌大的屋子里,君熹明白过来,他要给她擦手。 应晨书招招手。 君熹乖巧地过去坐下,递出手腕。 男人宽大手心被药水淋湿,覆上她纤细宛若无骨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揉着,“熹熹,对不起。” 君熹弯起眼睛笑了笑:“您也记得,昨晚说要喊熹熹呢。” 应晨书微笑。 君熹:“我晚上不回来吃了,去给舍友搬家,再偷懒一天,明天给练安上课。” “早点回来。” 她抽了口气,被揉疼了。 应晨书蹙眉,看她一眼,手上放轻了力道,“下次不用管我了,不用送我回房。” “您这样的人,真的不稀罕别人的回报吧。” 应晨书温柔叹息:“我不是这个意思,傻瓜。误伤了你,我不内疚,不心疼么?” 君熹在他温言细语中觉得头晕晕的,好像要陷入他给的温柔结界里,困住自己一辈子。 “我不疼……”她忽然抑制不住问,“您说,这世界上,有没有爱情的?” 应晨书以为她是因为舍友的事才这么问:“或许问错人了,你家应先生单身。” 君熹忍着上扬的嘴角说:“那您为什么单身呢?您也,三十了。” “或许爱情这种东西,在我的认知里不太现实。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一边揉着药酒,一边看向小姑娘探究的眼眸,“怎么?你也操心起我了?” “……” 她眨了眨眼,咬了咬唇,“也许吧,您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该关心吗?” 应晨书莞尔:“我更习惯操心你,你也是我鲜少鲜少的,放不下的人。” 第20章 深夜造反(正确版本) 我可以养你。 这是君熹第一次和应晨书单独地在四合院里吃饭,喝他煮的粥,香气扑鼻,美味异常。 看她美滋滋地喝了两碗,应晨书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后面君熹出门去找舍友搬家,应晨书说他要去览市一趟。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君熹想起上次他去之后她一直联系不上他,很担心他出事,这次,她没忍住小声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应晨书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明天就回。你乖一些,晚上早点回来,深夜不要出去,要注意安全,实在有事,让司机陪着你。” “嗯。”她乖巧十足地应了,不想他在外还要操心她的安危。 目送他的车子离开了谢安街,君熹自己才走。 坐了个地铁到主城区去找章雅。 她下楼来接她,两人一路商量着去附近哪个宾馆住合适。 还没到章雅和男朋友合租的房子楼下,她就接到对方的社交账号消息,催她赶紧收拾东西搬走,他明天要找朋友来玩,别耽误他们。 章雅吐槽:“我真不知道是瞎了什么眼。” 君熹问她:“你东西多么?” “要搬走的不多,就一些书和衣服,我已经放在两个行李箱里装好了。” “就这样?那也不占地方。没有其他家具什么的?” “家具啊,那洗衣机沙发都是我买的,但是这些,分手了都搬走好奇怪,我就没考虑。”她苦笑。 君熹点头,带着她上楼。 穿过公共区域到了他们房间,君熹一眼看到在电脑桌前打游戏的年轻男人。 他瞄了眼君熹,又扭头去打游戏,“赶紧的啊。” 君熹冷声问:“你以为你是房主吗?房子是合租的,每月平摊价钱,这个月还没到期,你凭什么要求我们立刻搬走?” 男人扭头瞅她,愣了愣。 章雅拉了拉君熹,“别搭理人家,收拾东西吧。” 男人扫了眼前女友,冲君熹冷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章雅立刻指着他怒目道:“王鑫,你狗嘴里别吐不出象牙,对我舍友说话客气点,她说的都是事实,我只是不愿意跟你计较,你还上脸了啊。” 君熹朝对方走了一步:“我想问,你们合租的房子凭什么要章雅搬走?你怎么不搬?” “房子是我找的。”他趾高气扬说了句,手上噼里啪啦在打着游戏,“谁分手了还特么赖在男朋友家里啊?要脸吗?影响我桃花知道吗?” 章雅气得喘气。 君熹按住她过来要骂人的身子,自己冷静问他:“你找的,合同是你签的?” “就是我签的!”他冷哼了句。 君熹:“那好,合同既然是你签的,那麻烦你把当初平摊的押金还回来。” 他愣了愣,再次转过脑袋瞥她:“你说什么?” “押金,据我所知这房子你们已经租了超过一年,现在退房可以退押金了,再说本来就不是她租的,她在您这,充其量算借住吧。所以现在章雅要搬走,你把押金还给她。” “等我退房了房东退还了押金我才能给她。” “那不行,现在还,我怕你回头拉黑了前女友,她找不到欠债的人。” “我可能拿她这点小钱吗?”他嘲讽了句。 君熹点点头:“小钱,那你现在还。没道理她已经不住了还要交押金,现在,立刻还!” “……” 被她瞪得底气不足,王鑫默了默,一副耍赖的模样说他没钱。 梨花季 第26节 君熹环视一圈屋子:“你这破房子也没什么好抵债的,那我就搬走你的电脑了。” 王鑫:“……” 章雅:“……” 他悠悠看着君熹,满眼怔愣。 君熹指了屋子里的设施,“据我所知,窗帘是章雅买的,茶几是章雅买的,洗衣机也是她买的,锅碗瓢盆和床上用品就不说了,都是她自己花钱添置的,”她又拍了拍他的椅背,“还有你这把电脑椅,也是她送你的生日礼物吧?是谁分手了还要前女友的礼物啊,还赖在这打游戏,不会这么没骨气这么丢人吧?” “……” “你是把这些家具的钱付了呢?还是让我统统搬走?”君熹在他铁青的脸色下,冲他微笑,“现在就搬哦,毕竟你赶人了。麻烦你起来,滚远点,碍着你前女友搬家了。” “……” 王鑫唇角气得直哆嗦,扭头去看章雅。 后者环抱着手臂悠悠站着。 王鑫:“不是,雅雅,我有非让你搬走吗?是你自己要搬的吧。” “什么时候?”章雅问。 王鑫:“我……”他皱眉,“你别搬走了呗,我们就一起住啊,又没分手,你搬什么?” 章雅忽而冷笑:“没分手?刚刚是谁说分手了还赖在前男友家不要脸,还影响你桃花的?” “我,我那是气话。” “哦,我怎么你了就要给你当出气筒?还有前一晚,是谁指着门让我滚的?” “我……我这不是也是气话吗?我们又不是没有吵过架,你还当真了。” 章雅冷冷地扭开脸,“抱歉,我已经分了,目前单身。你要是不想四面徒壁,你可以搬走,那你就不用给押金了,我可以给你。” “雅雅,你这么狠心。”王鑫上前去抓她的手臂。 章雅挣扎,他死死抓着不放。 君熹上前一把推开他,他还气汹汹地要上来抓前女友。 君熹抬手指他:“滚,要么还钱要么搬走,别跟我玩这些,我的脾气你应该有所耳闻的。” 当然有,之前在学校里和人吵架甩了人一巴掌,把自己打进了派出所,但是最后毫发无损出来了,据说有大人物去捞她,她背后有人。 王鑫恨得牙痒痒但是也不敢真的对前女友这个舍友有什么猖狂的动作。 大概一小时过去,屋子里少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电脑,人搬走了。 章雅开心地打扫了一圈后说她回头找个室友就行了,完美。 已经傍晚了,两人出去吃了个晚饭后逛街去了,君熹要给练安买个生日礼物。 其实她不想去那个生日宴,赵高启办的宴,还是认亲宴,那到场的必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这个阶层,是她接触不来也从未想过去跨越的地方,所以她不想去。 应晨书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看了下时间,此刻正好晚上十点整,不早不晚,君熹就试探着给他发了个短信,跟他说了这事。 应晨书大概五分钟后给她回复了:“你不要去,熹熹。” 他简短的六个字让君熹倍感意外,虽然她跟他说了不想去,但是他主动的态度让她很不解。 君熹问:“为什么?”她开玩笑揶揄,“您居然不想我去,暴露了对我好都是假的。” 大概又过了两分钟,应晨书再次给她回复:“不要沾染上这件有危险的事情。” 君熹定定地看着这话,久久没有回神。 “熹熹,想什么呢?”章雅买了两杯奶茶回来,递给她一杯。 君熹接过,“谢谢。” “你和谁聊呢?”章雅看了眼她手机,“又和你的应先生呢?” 君熹点头。 章雅忽然暧昧地冲她眨眼睛:“他对你有心思吧熹熹?” 君熹看舍友,“为什么?” “啊?他对你好啊,比起来我都在想我谈的是什么垃圾。你的应先生给你开两倍的酬劳,每天让司机接送你上下课,把你从派出所里捞出来,不然你差点毕业不了,现在还把你带到他的四合院里去住,就为了你的安全。天呐,这泼天的富贵,真的是不敢想象。” 君熹没有反驳。 章雅:“所以,他这种人干嘛好端端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指定是看上你的颜了,我们熹熹也是能迷住这些圈层的人物的,而且他长得,上次在唐宫附近远远看到你们在说话,天,我觉得比大部分男明星还要过分。”咕哝了一口奶茶,她问君熹,“你呢?你应该很喜欢你这个应先生吧,熹熹?你和他越来越亲近了,都住他家去了。不过要是我,我已经沦陷到万劫不复,一眼万年了。” 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北城的夜空,带着繁华的烟火味,浓烈得好像有些腐朽…… “可是,他不会娶我们这样,平凡到骨子里的人的。” 章雅愣住。 君熹握着奶茶杯,仰头看着被夜光照成了粉色的天空,“北城的浮华是他们这些人的,不是我们。” 章雅:“他对你这么好,也许有例外呢?也许应晨书……他可以娶呢。” “可以把全世界给我,就是没有例外。”君熹把习惯插入杯子,“他以后,也许不会结婚;也许……会和一个门当户对,对他有帮助的女人结婚。” “一定要这样吗?”章雅惆怅地叹息,“那你还是不要和他再走太近了,这样以后他结婚了你怎么办啊?” “还没想过,他这两年有很多事要做,不会结婚。不过和他相识一场的好处是,”吸了口甜甜的奶茶,君熹笑了笑,说,“我以后要是结婚了,他一定会给我一个超大超大的红包,他这人可慷慨了,可舍得给我送钱了。” “……”章雅看着她不达眼底的笑意。 … 第二天君熹下班后如常给练安上课,故意磨磨蹭蹭到很晚,但还是没有等到应晨书。 周六倒是见到他了,她在给练安送礼物。 小家伙在她房间里抱着那个游戏机很认真地在请教君熹怎么玩。 大概没有家教老师会给孩子送游戏机吧,小家伙爱极了她的君熹姐姐,一晚上没回去,直到应晨书听说后找上门。 君熹彼时正抱着小朋友在卧室客厅玩游戏,看到应晨书进屋,撩起眼皮。 两眼一对视,她上上下下瞄了他好几眼,确认他安好无虞,心里松了口气,“晚上好,应先生。” 小练安甜甜喊了句爸爸就继续低头玩。 应晨书在单人沙发坐下,“这么晚了,还没玩完么?你君熹姐姐明天要上班呢。” 练安:“快了快了。” 君熹说:“没关系,明天周末。”她瞄了眼应晨书,“应先生可以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带练练回去睡觉。” “无妨,我一个大人,还熬不起夜吗?” “……” 君熹只是觉得他坐这里,有些怪怪的。 游戏过关后,君熹假装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小练安眨了眨眼,马上从姐姐腿上跳下去,“啊我有点困了,那我去睡觉了爸爸。” “嗯,好,让你君熹姐姐带你去。” 君熹:“……” 她困惑地起身,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啊,他自己在这,还要她送女儿回去。 君熹悠悠牵起小姑娘的手,带她出门。 练安的房间也在这一块,在应晨书房间隔壁。 君熹送她回去,等小姑娘洗漱好了上床,她给她盖好被子,调低台灯,最后说了晚安挥挥手出门。 没想到她伸着懒腰惬意地回到房间时,应晨书还坐在沙发里。 君熹愣愣地放下手,走近:“应先生……您还在这啊。我,我给您倒个水?” 男人慵懒地起身,微笑:“走了。” “……” 他路过她身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跟在他身后准备送他的君熹不得不也刹住了脚步,再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他。 应晨书徐徐伸手拉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往她的手心塞入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绒盒。 君熹轻阖眼皮,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东西,没反应。 应晨书:“给练安淘生日礼物,看到一个小东西,想起来很适合我们熹熹。” 她吃惊地抬眸。 应晨书眼底挂着平静的浅笑。 君熹缓缓回神,掀开那个盒子,一抹璀璨的钻石光芒一下子将寡淡的夜色衬托得华丽了起来。 “应,应先生……”从未想过他会给她送礼物,还是这样的全钻石项链,君熹根本不敢想象它的价值,她一个月工资可才四位数,对这东西估不了价。 “这,别……” 应晨书说:“只想送你,别让我收起来。” 君熹深深看着他,忘了眨眼。 应晨书对上小姑娘比钻石还闪烁的眼,忽然笑意深了些,“只适合我们熹熹。” 君熹忽然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儿,迷人的雪松味。 她缓了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应先生。”她声音怯怯,“别,干嘛送我呢,我又没有生日,我哪儿好意思和练练一样收礼物,还是这么……” “小孩儿才讲究名头,大人想送就送。”他语气总是云淡风轻,“就当礼尚往来,八年前送我的梅花,我很喜欢。” 君熹失笑,但还是觉得这理由过分离谱。 “应先生,那只是一支梅花,太牵强。” 他没听:“去休息吧,明天要上班。” “忽然就不想上班了。”她嘀咕,她今晚肯定会失眠的,明天上班艰难。 应晨书莞尔:“我也不是不能养你,就看你愿不愿意。” 梨花季 第27节 “……” 第21章 她想要的,不过他平安。 什么都想给她。 君熹失眠到半夜,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那张脸,还有他给予的所有东西。 在他看来,好像一支梅花可以换全世界……应晨书慷慨到她今晚的心突突跳,忽然胃口大开,特别想要跟他说换他。 但是人要是太贪心,就会失去一切。 应晨书喜欢的是那个从来都不做任何索取,从未利用他得到任何好处的君熹,他心疼现在乖巧的她,觉得她和记忆中一样美好,他珍惜。 要是得知她喜欢他,爱情的那种喜欢,她的应先生是什么反应呢?他或许会捧着她的脸,温柔万千地说,熹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这个,你的应先生恐怕要对你抱歉。 他连拒绝人肯定都是这样的温柔的,反正就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君熹其实也从未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动心那一刻,或者动心之前,这半年来她一直清楚他是什么人,而她又是什么人,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罢了。 将他的礼物藏在枕头边的一只娃娃后面,君熹长叹口气后,释怀地睡着了。 第二天没看到应晨书,周日也没看到,这天是练安生日,据家里的阿姨说他一早带着练安出门了。 晚上君熹的宿舍说要庆祝一下章雅恢复单身,并且没有被渣男赶出门,成功捍卫住自己的领地,所以聚了个餐。 玩闹到最后已经快十一点,外面下雨了,大家住的地方不一样,都得各走各的。 君熹在ktv门口打车,等了会儿都叫不到一个去谢安街的车子,说那边距离市区太远,大晚上没游客去谢安街玩,回来拉不到客,不划算。 君熹只能打电话给司机杨叔。 “喂,杨叔,对不起这么晚了,但是我在外面打不到车,人家都不去我们谢安街,你……” “在哪里?” 君熹愣住,拿下手机看号码,果然,为了方便她把杨叔的号码和应晨书的号码都置顶了,刚刚大抵是手被雨打湿了,误触了第一个号码。 她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应先生?” “嗯,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您,您吃完宴了?” “对,正好要走。” “要不我还是联系杨叔吧……您早点回去休息。” “怎么在你眼里,我那么老了?这个点就得抓紧时间休息了?” “……”她失笑,“那好吧,我在北极门。” “北极门,ktv?” “嗯。” “小玩意是真的得看紧点,一天到晚在外面胡来。” 君熹站在门口角落里笑,“拉倒吧您哪有时间管我,管好您自己吧。快点哦,我舍友们都快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笑了,挂之前君熹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一句说,现在都敢命令我了,唉。 他在叹气,这人,连叹气都这么好听。 舍友们大多住得不远,已经陆续打到车走了。不过应晨书的车子在十分钟后也就到了。 一辆黑车由远而近穿过层层叠叠的雨幕飞驰而来,两个灯柱在浓浓夜色里带着明显的目的性,让人不得不深深对其注目。 终于车子在她的猜想中停在了ktv门口,周边等雨的人全部一眼不眨地看着那打开的车门,驾驶座的司机撑伞下来接君熹。 应晨书向来是坐后排,君熹一样。 一落座君熹就舒服地感慨:“好好的六月天,下雨还有点冷呢。”她扭头冲应晨书道,“我们家应先生真好,冒雨来接我,非常感谢哦。” 车子启动回程。 应晨书递过去一盒纸巾给她:“顽皮,喝酒了?” 君熹没接他的纸盒,而是直接抽了几张出来擦拭身上的雨丝,“喝了一箱啤酒两支白酒。” 应晨书收回纸盒,温柔放下:“那你还挺厉害,有望养活北市的ktv。” 君熹笑着去看他:“你嘴怎么越来越损了?” 他姿态慵懒地靠在后排椅背,目光穿过橘黄色的车厢中落在她雪白的脸上,脸色温润:“不是你越来越猖狂了么?瞧瞧最近跟我说的是人话吗?你叛逆了你,熹熹。” 君熹底气不足地闭嘴。 车子碾过环城路上一汪又一汪的水坑,窗外滋滋作响,轮胎飞速往前。 君熹注意到雨夜里还是前后左右都有安保车辆在随他们的车子行进,想到应晨书说的,今晚的生日宴是有些危险的事,他不希望她参与。 在这个雨夜,她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今晚参加的是练安的生日宴,赵高启的认亲宴。 他费尽心力带了两年的小公主给了赵高启,他这辈子,不一定会自己生一个亲生的女儿,他今天心情指定有些愁绪的。 想多了她觉得头微微晕了起来,君熹今晚确实喝了不少酒,因为她知道他今天心情肯定欠佳,他欠佳她就欠佳。 君熹扭过头朝他靠近了一些,“应先生。” “嗯?”他目光柔软地落在小姑娘璀璨的眼眸中。 君熹:“今天的雨,很好看哦。” “……” 他配合地点点头。 君熹:“我马上就毕业了,应先生。” 应晨书:“挺好的,以后我们小姑娘就自由了。” “在学校里也挺好的,可以理所当然地穷。” 他莞尔:“对自己未来没信心么?” “没。” “那你最想做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他抬手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要苦恼,没赚到钱,我会给我们小姑娘兜底的,饿不着。” 君熹眨了眨眼,笑了声说:“我的理想,是十年后,开一个餐厅。” “哦?是当老板啊。”他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有志气。” 君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等我当老板了,应晨书就是我的无股份股东,免费吃吃喝喝的vip。” 他笑了。 清朗的笑声像风弥漫在偌大的车厢中,雨声仿佛都没那么急切凌厉了。 笑完才发现她喊的是应晨书,而不是一贯尊重有加的应先生,但是应晨书也不觉得突兀。 君熹看他笑了,她一下子上头了,开心的想再和他扯点什么,可刚张嘴,他们的车子忽然急速行驶了起来,她的身子被迫晃了晃。 “唔。”君熹茫然地看出车窗。 靠她这边的安保车辆忽然向外驶去,在和一辆同行的车子互相别着车,或者说,在阻挡那辆车撞过来。 车轮急速划过雨路的声音格外刺耳,碰撞声也格外尖锐。 四周安保车辆都调动了位置,他们的车子则加速了一倍在雨夜驰骋。 前面又一辆黑色车子迎面朝他们撞来,被前头的安保车辆冲开,他们的车子朝一侧换道,再次加速飞驰过潇潇雨夜。 君熹身子不断摇晃,差一秒尖叫的时候,忽然身子被一只长臂拦住,一把抱入怀中。 应晨书一手紧紧按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脑袋,滚烫的气息飘在她耳廓上,“没事,不怕。” 君熹眼眶湿热,抬起头去看外面,被应晨书将脑袋按到怀里去。 君熹听到外面激烈的撞击声,还有其他的尖锐声响落在他们车身上,金属砰砰的炸得心口狂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下了,四周仿佛恢复了寂静。 君熹一直埋在应晨书怀里,缓了好久,才微微抬头,余光里的景色告诉她这不是谢安街,她偏头望出去,外面视野非常开阔,是一处位于海边的别墅门口。 雨停了,唯有海浪灼灼,雪白而浪漫。 应晨书微笑道:“对不起,又吓到我们熹熹了。” 君熹抬眼看他,声音轻颤:“你,你不会有事的吧?” “我要是有事,”应晨书吊儿郎当地对她说,“我就把北城和览市几个地段不错的房子过给你,熹熹,你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不想上班就不上了,现在就可以当老板。” “你就不怕我今天开始盼着你死么?”她含着哭腔瞪他,“能不能说点我想要的?” 他浅笑,似乎总能看透她的言不由衷:“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一辈子平安无虞?我自认为,我死不了,但是我也无法百分百跟你保证,熹熹,人有时候,就是会差点运气。” 她一下子崩溃了,眼泪似雨珠一样滚滚落下。 男人伸手轻抚她的头发,语气轻松:“有得必有失,没事。” “为什么,为什么。”她像一个失去糖果的小孩儿,有些失去理智地质问,声音痛苦。 应晨书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早些年命好过了,高雨过后那些年,你在好好读书的时候,你的应先生亦春风得意马蹄疾。余生该还老天爷的债了。” “你这样的人,要欠谁什么,老天爷是什么,”她声音哽咽,鼻尖发红,泪汪汪地看着他,“不能好好的吗?你就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行吗?离开北城,出国去,你出去吧。” “什么都不要了,我这样的人,可能吗?”他捧着她流淌下泪花的脸,“我放弃了,背后的所有人都会很被动。谢家,应家,两个家族不能因我而……垮吧。” 君熹眨了眨眼,泪眼婆娑……“那你自己呢,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呢?命的价值比那些东西低么?你可以为了两个家族的利益不要命是吗?” “对。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这条命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它的使命,包括当年让我们相识的高雨之行,都是有目的的。熹熹,或许你不要把我当好人,你的应先生,也是走在利益上的人。” 君熹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应晨书伸手深深地抱住小姑娘。 君熹脑袋埋在他胸膛,声音沙哑得好像宿醉醒来,一边抽泣一边说:“单单好好活着都不行吗,本来就这么一个人无条件地对我好,”她抽噎,“你不能好好的吗,我就想要我的应先生好好地活着。” 应晨书不像上次她哭一样,和她讲一堆道理,他只说:“如果可以,我肯定为我们熹熹好好活着,但如若不行,认识你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这些年,你是很大的宽慰,熹熹。” 作者有话说: 梨花季 第28节 大家,下一章就入v了哦~明天不在晚上八点更,在晚几小时的27号零点更,零点准时到~字数很多的~! 然后照例打广告哈哈,下一本要写《月下谋爱》,以下是文案,大家感兴趣的话话先点个收藏哦~么么哒。 文案 卓氏年会在旗下一个园林酒店举办,露天月色下,总裁首席特助曲疏桐凭借一曲水中舞在宴上大杀四方,同一时间在商圈里一夜爆火。 不少圈里老板挤破脑袋想加她的微信追人,可惜打探到最后,除了卓氏总裁卓枫,没人有她的微信。 可是卓枫是什么人? 纵观城内顶级圈子,他是最核心的人物,是见一面难如登天、传闻性格疏冷如寒冰常年不在圈中露面,隐秘到让人叹为观止的一位神。 圈里女人早就传言,卓枫是悬崖上的花,只可远观、仰望,靠近就玩完。 因此那些打听不到曲疏桐联系方式的大老板都只能作罢。 不过让曲疏桐意外的是,因为这个年会视频,想要拉她下位取而代之当卓枫特助的女人,倒是如雨后春笋,暴长。 正好她当这个特助的目的也已经完成,曲疏桐就一边撰写辞职信一边给卓枫物色新特助。 有一天参加卓家私人晚宴,曲疏桐指着宴上一个女人和卓枫说:“卓总觉得怎么样?袁小姐学业与能力都非常强,对特助的位置很感兴趣。” “你利用完我,就弃如敝履?”男人薄唇微动,如冰的声音飘过曲疏桐耳边。 她身心一冷。 抬眸瞬间,被卓枫天生裹挟着寒气的眸光一照,倒吸口气。 男人朝她挑起如剑的眉峰:“离开我,你想去哪儿?” “您,您知道?”她干笑,“那我更不配继续留在您身边了,您对我那么好,我还……” “我对你怎么好了?” “唔,为了上班方便给我买了宾利,为了回家近些给我买了市区别墅,为了我工作顺利,允许我二十四小时随时打你私人电话……” “既然如此,你也得回报我一下吧?” “您说您说,我当牛做马……” “今天晚宴什么名头,你知道的。你确定人看上的,只是特助的位置?” “……”曲疏桐咬到舌头,“您要是觉得喜欢,也是可以从特助升为夫人的。” “你愿意?” “……” 曲疏桐知道卓家最近一直提起他的婚事,可是卓枫是什么人?他这样可望不可即的神怎么可能随意看上一个人呢。 所以今晚来的,他都没入眼。 曲疏桐聪明地问:“您要我,给您顶上啊?” 他以沉默代替答案。 曲疏桐觉得脑子发昏:“我没法和您联姻吧,够不上资格。” 卓枫望进她的眼睛:“你有喜欢的人?” 曲疏桐第一次觉得他的眼里寒气都要冒出来了,她连忙摇头:“没,没有。” “那你同意了?” “嗯?” “嫁给我。” …… 高崖上为爱下凡的神 x 家道中落手腕高明大美人 一个复仇为辅恋爱为主的文。 曲疏桐:做人好难,工作上明明那么默契了为什么婚姻里那么难搞,他不懂我在想什么。 卓总:对不起,我抱抱。 第22章 爱意暴露。 想你了。 这处海边别墅是应晨书的房产之一。 大门推开, 是灌满屋子的海风,空气夹着咸湿又清新的味道,冰凉的风让君熹刚刚悲伤的情绪被吹散了些, 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应晨书看小姑娘进了屋后眼珠子四处转,在看屋子里的布局,看得很认真。 她似乎很喜欢这里。 他带她往楼上走, “今天晚上在这里休息吧, 熹熹,明天要不再请个假?” “我一个新人,总是请假公司会不爽的。”她跟在他身边走, 寸步不离。 “这不才两天。”应晨书迈上台阶,语气随意道, “不然就辞职吧,考个研, 这期间我养你。” “……” 君熹差点踩空, 脚从上一个台阶打滑往下的那一瞬被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捞住。 扶起她, 他轻笑, “我说真的,你要是不喜欢这工作, 就辞职认真准备考研,养你才几个钱,你应先生, 不差这点。” 君熹低着头, 小心地踏着实木地板往上走, 嘴里不高不低地嘀咕:“被人知道了, 我成什么了?” “成什么了?”应晨书不以为意, 边走边说, “不用被人知道,做自己开心的事,不要被人左右,人不用活在别人的眼光下。” “意思是,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什么都不用管,自己开心就好。” “前提是,你别犯法。” “……” 君熹莞尔,“我看着像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人吗?”她心里想,你又没结婚没对象,我连道德都没有冒犯。 应晨书跨上最后一个台阶,声音泛着一抹慵懒的味道:“你啊,我总觉得一离开我的视线,你就不乖了。” “也没有……”她拖长了尾音,可爱道,“年轻人嘛,偶尔出去通个宵,喝个酒,正常的。” “我老了?不理解你了?” “我才没这么说呢,我们家应先生,宇宙第一好。”她忽然抱上他的手臂撒娇。 应晨书哼笑一声,说了她一句油嘴滑舌,末了穿过走廊给她打开一扇房门。 君熹看进去,这处别墅的装潢很现代化,低调简约,色泽饱和度很淡雅,和四合院的锦绣繁华完全不一样。 应晨书指着卧室里:“里面什么都有,洗漱一下早点休息。明天要上班的话,让杨叔来这里接你。” “好。” 应是应了,但可能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太过突发了,君熹上了床后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雨虽停了,但是雷声不断。绵密的轰隆声伴随着磅礴的海浪声,让君熹的心口一直在加速跳动,安定不下来。 潜意识里觉得应晨书应该也没有睡,所以凌晨两点,君熹爬起来出了房门。 很意外,外面有声音。 不止一个人。 她以为他没睡觉也应该在卧室的。 君熹赤脚踩着地板到了二楼楼梯口转角处,悄悄探头往下看。 顺着旋转楼梯,她视线飘过了半个房子到了客厅处。会客区坐了几个人,大概是赵高启他们,那边只开了两盏壁灯,光色清清淡淡如雾气,在夜里模糊胧胧,起不到特别的照明作用,君熹看不清他们的脸,是靠声音分辨出赵高启,和苏元的。 另一个大抵就是曾山了。 屋子外海水撞击岩石的声音太大,他们的话君熹偶尔听到,偶尔也听不到。她也没想去仔细偷听,只是在一个孤夜难眠的时候,看到应晨书坐在屋里喝着茶,她从心底深处发出来一股安心的感觉。 君熹坐下,抱着膝盖,脑袋靠在围栏上,偶尔看看天花板想想应晨书晚上说的那话,她到底要继续工作好还是考研,考研的话,真得靠他养活了。 偶尔她也歪头去看楼下。 应晨书坐在主位长沙发,边上还有曾山,赵高启在单人沙发,恰好背着她,对面的沙发是苏元。 应晨书说话比较少,大部分时间是赵高启和苏元在说,看得出他们俩性格相近,曾山的性格和应晨书是一挂的,温文尔雅的一类人。 话虽然听不清,但是君熹从依稀的两句话里还是能揣测出他们谈的就是今晚的事情,还有,和这事有关的练安父亲的事。 能让他们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家子弟都这么焦虑的事情,能想象到这事真的非常大,非常不好解决。 她惆怅地闭了闭眼,又很想他,就扭头继续看下去。 隔着一层楼,很大的厅,君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眸的视线。 她没反应过来,还在琢磨他看这里做什么,不可能看到她吧?她在暗处,且距离这么远,这么高。 很快他收回视线,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没多久那几个人便起身了,慵懒地伸着腰陆陆续续出去。 君熹发现的时候,人已经都走出大门,她在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该回去休息了。 正要扶着围栏站起来,忽然楼下传来一记磁性的男声在喊她的名字。 “熹熹,睡不着么?” 君熹怔住,一下子坐在那儿没动,坐久了脚也有些麻了。 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上传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君熹回神时一双长腿已经出现在她眼前了。 看着抱膝坐在楼梯口的女孩子,应晨书弯下腰,半屈下腿在她面前和她平视起来,“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在这里?” “没,就是睡不着,想找你,你们在说话,就没下去。” “陌生环境睡不着?还是吓到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起来,“我陪你一会儿,不用怕,这也是我的房子,虽然平时不太来这住,但是我们经常在这说事,所以也不算没有人气。” 带她回房后,应晨书将小姑娘带到卧室中央的大床上。 君熹坐下,把腿缩上床。 梨花季 第29节 正要琢磨说点什么,应晨书已经伸手给她扯被子:“躺下去,我陪你聊聊,聊困了就睡了。” 君熹大部分时间向来是听他的话的,就乖乖躺平了下去。 应晨书落座在床边,被子严丝合缝地盖到她肩头,他的手及时拿开了,没有在被子上留恋一分。 君熹想,他要是有时候不要那么正人君子就好了,这种夜色缱绻的时候,胡来一下其实也不是不行。 可是她的应先生依然正人君子。 他目光落在落地窗外,这有宽敞毫无遮挡的海景。 深夜的海是黑色的,天是灰的,点着壁灯的卧室清辉不足,朦胧中潜藏着温柔。当然,是因为有他在,刚刚他不在,她觉得卧室里过分孤凉,很不舒服。 君熹盯着夜色里那道隐隐约约的下颌线,盯着那面俊逸的侧脸,小声开口:“应先生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 “坐一坐也不错,只怕你明天起不来工作。” “起不来就起不来吧,你不是会养我吗?” 他浅笑颔首,收回目光,视线飘到她脸上,“可你又不听我的话,我也只是说个过瘾罢了。” “咱俩又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哪能左拿右拿,各种索取,你回头不喜欢我了。”她闭上眼,有点委屈地咕哝。 应晨书弯了弯眼睛,望着她,一时之间没舍得移开眼。小姑娘很白,即使在这样的夜色里那精致的小脸依然白得发光,柔嫩的皮肤落上又落着莹莹浅光,温柔可爱。 “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去谢安街住,我很开心;你不接受我的钱,但也没见外地马上要把那笔钱退给我,我很开心;你喊我接你,我更开心。熹熹,我给你的,都是因为知道你需要,你欠缺,所以我从来都是真心的,不是在试探你,不是你真的拿了,我就失望了,就不喜欢你了。” 应晨书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被子,“当然,我一开始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本质,所以才会想给你的,但是我现在给你了,我就是希望你收的。” 君熹:“那我要是全部要呢,你给我钱我拿着,给我房子我也拿了。” “我说了,那是你急需的,那你拿了,我只会开心。” 君熹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枕头中,哼唧了声。 小姑娘像个喝多了小海豹,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感动了还是别扭依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但是那小模样格外可爱。 应晨书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乖,睡觉吧。” 她瓮声瓮气地说她睡不着。 “被吓到了?”应晨书叹息,“今晚不该去接你的,大抵我喝多了,忘记了本来就不让你去参加生日宴,我却还去接你。” 君熹:“我不怕,死了就死了,我只是怕你死。” “胡说什么?” “反正也没人关心我……” 应晨书深深看着女孩子裸露出来的一小片白皙脸颊,“怎么会没有呢?哪怕你因为我掉一根头发,熹熹,我都愧疚难当。” 君熹抬起头,忽然翻身坐了起来,缓了缓,伸手去抱应晨书。 应晨书愣了愣。 海边风大,屋内不需开空调,没关严实的窗户灌入绵长的海风,吹得男人身子冰凉。 君熹身子在被窝里藏得炙热,这是应晨书第一次被一抹温热冲刺得脑子有些昏,昏昏沉沉的以为是做梦。 缓了缓,他伸手,将她抱住。 君熹把脸埋入他肩窝。 两人都没有言语,就那么在深夜里安静抱着对方。影子淡淡地折落在地上,交缠着彼此的四肢,肺腑,又在愈渐浓丽的夜色里融化在风中。 应晨书这几年似冰似雪的心在这温热体温的熨烫下,有些小小的摇摆,像一艘孤帆远航的巨轮在暴风雨夜里看到亮着灯火的海岸,即将可以停泊。 大概过了小一刻钟,怀里的身子渐渐松软下去,呼吸化在风中,浅薄不可闻,不过均匀起伏。 应晨书低头。 小姑娘脑袋枕在他肩上,细软的发丝贴着脸颊,露出半寸雪白的皮肤,轻轻阖上的凤眸眼尾轻勾,带着股不易察觉的魅惑。 看了又一刻钟,最后确保她深睡了,应晨书小心将她扶起来,往后放下,枕头给她调整好,拉上被子给她仔细盖到单薄的肩头。 应晨书起身把窗户关小一些。 一道凌厉闪电正好在这时劈开在海上夜空,伴随着轰隆雷声由远而近。应晨书静静看了会儿,怕吵醒了小姑娘。 待天色安稳一些,才转身出了房间。 前半夜喝了酒,后半夜经历了那一遭,君熹已经精疲力竭,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 起来下楼时她发现司机杨叔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还给她拿来了她上班一贯背着的包。 君熹打招呼:“杨叔?您怎么来了,这么早。” “不早。”他坐在客厅喝茶,闻言微笑道,“先生喊我过来,怕你一会儿自己跑去坐地铁。” “这边没地铁吧,我不傻的~”她伸了个懒腰,昨晚睡得还算舒服,以为会做噩梦,结果没有,好像一直有人在陪着她一样。 杨叔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早餐,“给你带了早餐,到车上吃吧,这样到公司就不会迟到了。” 君熹过去抱起早餐盒,“阿姨给我准备的?” 杨叔:“先生在电话中吩咐的,不然你这小姑娘准不吃了。” 君熹微顿,随即跟着他边出门边说:“那我们应先生呢?走了吗?” “他有事,出门了。他作息很正常的。” “您是说我不正常啊。” 杨叔乐不可支地摇摇头,但是也没强烈地否认。 大周一的北市车水马龙尤为密集,有些塞车,君熹到公司的时候算是掐点了。 没多久开组会,她被训了一通。 “刚刚下来大会,咱这c组,这一个月业绩垫底。有什么想说的吗?各位?”组长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冷漠地俯视一群人。 组内十二个人愣是没人吱声。 组长铺垫完上文就说了下文:“这个周末全员加班,晚上加班到九点。” 君熹第一个抬起头。 “你有意见吗?君熹?”女组长朝她冷冷挑眉,“你又请假又掐点上班的,你还好意思有意见啊?” 君熹:“抱歉,我不方便加班。” “什么叫不方便加班?”她冷笑,“我们组在整个部门垫底,你想知道你的业绩吗?你也是垫底!” 君熹面不改色:“这个工作一没提成,二没业绩考核,垫不垫底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确定的,即使有这样不知所谓的排名,我觉得我也无所谓。” “你……” “另外,面试的时候,我问过面试官,他们说了,这就是朝十晚六双休的工作,没有加班要求。” “自、愿、加、班。”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君熹淡然以对:“我不自愿。” “你……” 有人扑哧笑了出来。 组长怒瞪他,接着指着君熹说:“你不想做可以辞职,一个应届毕业生把自己当牛逼哄哄的大拿了是吗?专业专业不对口,经验经验没有,刚来一个月就请假,现在的大学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吗?” 君熹语气冷酷下来,不避不让地直视她:“我没有不想做,公司规定新人不能请假是吗?那你不早说。你是想开了我吗?如果是,那得好好谈谈赔偿。” 组长再次冷笑,深深看了眼她后,甩手出去了。 “君熹牛x啊!”旁边的女孩子马上开腔,接着一群组员也都七嘴八舌地全部开起了玩笑,花式夸赞君熹英勇。 君熹沉默着回到办公室继续干活。 晚上六点,她是整个办公室里第一个关电脑的,在对面组长的死亡凝视下,背着包淡然地出去了。 君熹其实真无所谓,被开除了有赔偿金,正经工作没有了她还有兼职,她兼职的工资是正经工作的好几倍,就算兼职没了,她还有应晨书养着她呢,她要在这里受这莫须有的窝囊气。 其实公司工作已经很多了,为了晚上六点前能完成每天的工作,君熹基本上把午休时间都挪用了,其他人午休两小时,她最多也就是一小时,饭都没法好好吃。 回到谢安街快七点,君熹饿得叽里咕噜的,阿姨给她盛汤垫肚子时说她好像去挖煤的,能饿成这样。 把小练安逗得直笑。 今天给小练安上课时她明显很开心,君熹问她:“昨天生日是不是很好玩呀?” “对啊,可是君熹姐姐不来。”她趴在书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高启叔叔……唔,爸爸,他给我的蛋糕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个粉色小羊。” “哦~我们练练属羊的。”她笑了,心想赵高启有心了,对这女儿是真的溺爱。 “我吃了几只小羊,那个小羊可好吃了。我想带一只小羊回来给你的,但是昨晚天气太差了,我回不来,我在赵园睡觉了,就没有成功带小羊回来给你。” “没关系,明年练安的生日姐姐尽量不缺席。” “好~” “你爸爸,今天来这里了吗?” “爸爸,没有,我没看到他呢。”小家伙摇摇头,“我白天和文轩哥哥出去玩了,他带我去游乐园,我回来问阿姨了,她说爸爸没回来。” “嗯,好。” “我怕爸爸想我了,看上去他不想。” “……” 君熹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关系,你爸爸不会觉得你成了高启叔叔家的,你就不爱他了,大人对小孩儿的爱永远是天生的,不会计较的。” “嗯嗯~我爱他的,爱爸爸~他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的安全,我永远爱他的。” 君熹蓦然有点感动,又有点心疼,她才过七岁的生日,但是小小年纪要经历这么多,没有亲生母亲,亲生父亲身陷囹圄,养她的爸爸为了她的安全,要让她跟着别人过……她还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全,她理解应晨书。 “他昨天跟我说,我爸爸,”怕君熹听迷糊了,练安小脸抬起,脆生生地解释,“亲生的爸爸,他说正常的话,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今年会回来陪我过年的。” 君熹眨了眨眼,弯起了眼眸,“是嘛?太棒了,那练安就有好多个爸爸,好多人疼啦~” 小家伙笑了,嗯嗯点头。 今天晚上应晨书一直没回来,小练安还怪想他的,到底是年纪小,总怕爸爸因为她成了高启叔叔的女儿而对她不亲近不爱她了,所以她孤孤单单的,有点小失落。 君熹就将她带到房间,两人一起睡。 有了姐姐的陪伴,小家伙睡得倒是不错,但君熹就睡不着,可能是自从初中住校后就很少和人一起睡,加上担心应晨书救出练安的父亲后自己马上会面临的危险,所以君熹这一夜睡得不好,睡过去又醒来,一夜反复。 梨花季 第30节 第二天起床时已经不早,君熹早饭都来不及吃,也没法赶地铁自力更生了,只能坐司机的车飞公司去。 刚把包放下,昨天那个凶巴巴的组长便从外面推开玻璃门进办公室,意有所指地说:“从今天起,迟到的人每次乐捐五十在群里。” 君熹淡然得好像事不关己,兀自坐下打开电脑。 组长站在门口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她在群里发红包,抱着肩头瞪她说:“君熹,你穷得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君熹冷淡地扫了眼她:“我迟到了吗?” “你没迟到吗?!你刚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已经10点零2分了。” “我打卡时没迟到就行了,”她懒散地笑了笑,一边登录公司软件一边说,“公司建这么大,还不让人走几分钟啊?怎么我来您这上个班还要自带风火轮或者带瞬移功能吗?” “你……” 她指了指君熹,点点头,又甩手出门了。 边上的同事说:“君熹,她肯定要去查你的打卡时间了。” 君熹才不搭理她,她的打卡时间还早,9:59:06就打了。 不一会儿,吃瘪的组长气昂昂地回来了,坐在君熹对面,一会儿就在对面指着君熹的大名说让她工作认真点,别在公司软件上聊私人信息,发现一次扣一百。 整个办公室大气不敢出一声,君熹深呼吸,忍着没发作,她刚刚不过是回复身边的同事一句午餐要吃什么,是人家先来问她的,这组长倒是有病,故意拿她来骂。 不止这个,接下来一整天,君熹被找的麻烦出奇多。 明明工作很认真,今天非得破天荒地在下午的时候要求写一份日结报告,君熹写完对方各种挑剔,打回来重写好几次,又说她一天就干这么点活,公司不养闲人。 可是那会儿才下午三点,离下班还有三小时,她还有不少活没干,当然没得写了。 君熹后面把报告一字未改发过去,丢回来她就继续原封不动发过去。 她猜测对方也没看,就是故意找她岔的,不然都没发现她没修改一个字。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有点好笑,心情不错地熬到了下班。 五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君熹把所有工作内容写上去,再把报告从账号上给组长丢过去就准备走人了。 “君熹,你的报告不合格,重写。”组长冷冷地在座位上开口。 君熹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了,边拉开玻璃门边说:“不好意思哦,今天就干这么多活,再写就得杜撰了,我哪好意思胡来骗您呢。而且,电脑已经关了,现在开要算加班费的。” 组长不可思议地抬头,君熹已经关了门走了。 出了门,看着北市六点十分艳红的天,风吹来,带着盛夏特有的燥热感。 明明昨晚一场暴风雨刚席卷了北市,今天就热得好像那场雨没有来过,了无痕迹。 君熹感觉,仿佛昨晚在车上的那一出惊险画面也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拿手掌扇着风,意兴阑珊地往地铁口走。 北市的下班高峰期是很恐怖的,君熹因为有些出神没有集中注意力,愣是挤了四趟才成功上了地铁。 回到家觉得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晚饭都没胃口吃,君熹和阿姨说了句不吃晚饭后就跑回后院,直接去洗了个澡精神精神。 练安一会儿就跑去看她了:“君熹姐姐你怎么了?你不吃晚饭会饿的,你想吃什么,让阿姨给你做好不好?” 君熹倒在床上叹息:“没事啊,姐姐一顿不吃饿不死。” 小练安走到床边去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君熹笑了,扭头看小公主,小朋友是不是以为人不舒服就是发烧导致的,真是可爱惨了。 她哄道:“没事,姐姐很好,就是工作烦人,下班又很挤,天又热,总结,姐姐累了。我休息会儿,你吃好了姐姐就给你上课去。” 小朋友还是很关心她:“你的工作那么烦人吗?” “对,那个组长变态吧她老是没事给我找事,尽折腾我。我们练练以后当大老板,咱不受这窝囊气。” 小练安趴在她床上,苦恼着脸:“可是我以后还想当个探险家呢。” 君熹笑了:“也行,反正咱不给人受气就行,你喜欢什么姐姐都支持你,探险家多好啊,自由自在。” 小练安开心地笑了,“那你要不要换个工作呀?姐姐这么累太辛苦了。” 君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吧,才做一个月,我不能吃不了苦。” “可是,人一定要吃苦吗?爸爸说,哦,就是你的应先生……” “……” “他说人不是一定要吃苦的,即使吃苦也要自己喜欢,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喜欢吃苦,不能为了不喜欢吃苦。” 君熹眨眨眼,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很惊讶:“哲理啊……但是话虽如此,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呢?普通人这辈子改变不了多么大的人生,吃穿不愁就不错了。” 小朋友生来高贵,生活优渥,爱她的人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和权势,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七岁的生日宴来的是整个北城的权贵,所以她完全不懂这句话,不懂吃穿不愁是什么意思。 小家伙茫然地看着她的君熹姐姐。 君熹扭头看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为什么想做探险家呢?” “因为,因为我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世界很大的,地球仪上有那么多地方,但是我好像一直在几个小地方,没去过其他地方。” 君熹愣了愣,一下子湿了眼眶。如果没有应晨书这桩事,以这小姑娘的出身,怕是全世界都游玩过了吧,又怎么会一直困在这看似很大,实际又很小的区区北城呢,她本该自在肆意地拥有全世界的。 “姐姐怎么了?眼眶怎么红了?” “没事,就是感动,我们练练是有远大志向的。” “那姐姐的梦想是什么?” “开一个自己的餐厅。” “我喜欢!!”她眼睛瞬间亮了,“爸爸说要给我开好多个肯德基,你记得吗?” “……” 君熹莞尔:“那咱俩算同行了。” 小家伙笑嘻嘻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开餐厅呀?是和我一样,觉得肯德基好吃吗?” “不是……是因为……”君熹抬眸看向天花板华丽的纹路,思绪放远,语气惆怅,“因为小时候,吃不起好吃的,长大了有一个执念,要开个餐厅让自己随意吃,还能赚钱,有了钱就更加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这样啊~那君熹姐姐的小时候是什么时候啊?离现在很久了吗?” “姐姐的小时候,是九几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我出生的时候,也没有吃的吗?” “不会,我们练练是货真价实的小公主,这么多爸爸爱着呢,砸锅卖铁也会养得起练练的。” “我以后挣钱了,给你花,天天请你吃饭。” 君熹转过身,抱着小公主一顿亲,“宝贝,姐姐的心肝宝贝。” 和小朋友误打误撞的一顿聊天,让君熹的疲惫消失殆尽,小朋友去吃晚餐的时候,她虽然还没什么胃口,但是人起来了,到院子里散了散步,看看这座古建筑里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等练安吃好饭,她就准时去上课。 小家伙很聪明,学习的事总是很顺利,君熹不需要操什么心,晚上十点就准时收工了。 刚回到房间,手机就响了。 应晨书有个独特的来电铃声,一听君熹就停止住了往浴室走的脚步。 君熹很意外他会给她电话,他似乎还没回来,但是没回就没回吧,打电话给她干嘛? 君熹有点不安地走到在沙发坐下,拿起手机摁了接听键,放到耳边试探性地开口:“应先生?” “嗯,是我。休息了吗?” “还没,刚回房。” “怎么不吃晚饭了?现在去吃点吧。” 君熹捏紧了下拳头,屏住呼吸:“您怎么知道的?没事,我吃了点水果,不饿。” “练安说的。怎么不饿了?工作烦得吃不下吗?” “也没有,就是可能天气热吧,没什么胃口。” “工作不喜欢就不做了,你不用我养,带着练安就足够吃穿不愁了。” 君熹脸一红:“怎么小东西什么话都跟你说啊,我户口本排第几您都知道了。” 那一头的男人举着手机,脸上飘过丝丝缕缕温柔的浅笑:“我还真知道,当初看到你简历的时候,我已经查过你了。” “……”君熹很意外,但是想到他身上的情况需要处处小心身边的人,也就不惊讶了。 应晨书的声音透过听筒跨过一千公里飞跃而来,温软如在耳边呢喃:“你还小,你有很多选择,可以选择继续工作,努力克服这点苦,也完全可以选择不苦,没事,我都支持你,你只要记住,有我在你不会饿着的,就行了,熹熹,不用受委屈。” 君熹忽然低下头,眼睛泛酸,酸得眨不开眼,“应先生……您今天大概要几点回来啊,”怕他觉得她这话有点不对劲,她加了句关心的,“工作也别太晚了。” “我不在北市,来览市了。” 君熹心头一空:“你不在这了啊……” “嗯,有事找我么?” “没。”就是又担心他的安危又觉得自己好像孤零零的,他不在家她终归没有归属感,好像一下子没有了依靠。 应晨书在电话里说:“吃个饭后去睡觉吧。” “我……” “嗯?有事情就跟我说,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即使在览市我也可以给你解决很多事。” “就是,提起览市,想起来我有好多年没去了。” “可惜你要上班,不然就过来玩。放假吧,放假了就来玩。” “也就是想起以前的高雨了,览市去高雨很近。” “嗯,回头我陪你来玩。你带我重游故地,我陪你在览市玩,嗯?” 君熹抿嘴浅笑。 男人的嗓音徐徐穿过听筒,是过分的磁性:“还有什么吗?跟我说。” “有点,想你了。” 览市正在筹谋一个台风,这两天风势很大,晚上十点钟的风雨催打得似乎全世界都在摇摆。 应晨书的车子正穿行在览市一座高架桥上,外面下雨了,他上车后顾着打电话没来得及脱掉的西服敞开着衣襟,任由车外的狂风雨丝将西服吹开,冰凉晚风灌入心头,吹得那儿也在摇晃。 梨花季 第31节 小姑娘的嗓音小小的,心绪低迷时声音本就不大,说这话时更是不敢说不好说一样,又降低了分贝,所以在这样的晚风里听着其实不太真切。 但是应晨书能确定她说的是哪五个字。 小姑娘,说想他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和后天晚上的更新都在零点哦大家~么么晚安~ 第23章 恭喜。 晚上陪你好不好? 打完电话君熹心情舒畅了不少, 可能最能给她解千愁的就是应晨书,他知道了,他哄两句, 她就不像一个人扛着这些不舒服的事情了。 这一周君熹学校要答辩,她又请了个假,烦躁的是那个组长疯了一样, 说组里忙, 没法给她批假。 君熹真是懒得跟这人去计较,她拿起对方丢回来的请假条吭哧吭哧去找这个组长的上司。 敲了敲门,得到一声应允后君熹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坐着两个男人, 都不认识她。 君熹自我介绍了下是哪个部门的员工后,晃了晃手里的纸条问那个上司:“我想问问您能不能给我批假, 我要回学校答辩,不能我只能旷工了。” 两个男人:“……” 其中捏着个杯子喝茶的那位看着她笑了笑, 大抵觉得有意思。 对面那个上司当然不好在小员工找上门来时还那么不通人情, 答辩啊, 人生中的大事, 他拿过请假条,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 大手一挥就签字了。 “答辩肯定是要批的,哈哈,一天够么?” “够了够了, 谢谢~”君熹挥挥手就出门去了。 这天在办公室里必然又被各种找茬, 但是君熹也不是善茬, 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被人挑刺她就当看不见, 不搭理, 那组长很多时候跟她说话得不到回应,被气得够呛。 君熹本来没想换工作,但是这两天下来,忍不住开始有些许动摇了。 答辩那天北市又下起来夏雨,一阵一阵的,土地干了又湿,空气里飘着泥土的味道。 最后去了趟宿舍和舍友们回味一下大学四年的生涯后,大家一齐出了校门就各奔东西。 君熹本想去地铁站坐车,但是忽然兜头又一阵雨滚下来,虽带着雨伞,但是从学校走路去地铁也有好几百米的距离,她就干脆奢侈一把打了个车。 这个司机和上一次的一样闲不住,刚启动一会儿就问她:“这天气还要去谢安街玩啊,你们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 君熹靠着车窗,这次没有心情去开玩笑了,百无聊赖地跟他说:“我就住哪儿。” 司机扭头往后看了眼后座那个刘海被雨淋湿,有些狼狈毫无生气的女孩子:“你吹牛吧。” “……” “你不如说你住故宫。” “……” 君熹看着外面有些陌生的路线,扭头看向驾驶座去,语气冰冰凉凉的:“我上辈子就吊死在那里的,怨气很大的你小心点不要绕路。” 司机:“……” 他默默回头认真开车,本来是想绕一点路的闻言还真的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挑了条最近的路去谢安街。 很少在下午回来,君熹到后推开大门就径自往后院走,大白天的四合院非常安静,几个阿姨各司其职,都在忙活自己的。 练安这两天一直被别人带出去玩,似乎是生日宴结束后,现在她安全了一些,可以出去了。 君熹想起来应晨书说过,赵高启家在北市的情况可以保练安安宁,看来是真的,小家伙这几天肉眼可见地欢快许多,能自由出门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回到卧室,君熹正要往浴室去洗个澡,冲掉身上的湿气,忽然眼角余光里有一抹雪白的颜色撞入她眼球。 君熹脚步下意识刹住,扭头看向小客厅的茶几上。 干干净净的古夷苏木茶几上,躺着一束如雪般的玫瑰花,裹在白色英文报纸里,静静地散发着香味。 这一幕在这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略显突兀。 君熹下意识走过去,抱起花。 香味钻入肺腑的那一刻,她注意到了花束中塞着一张小卡片……抽出来一看,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这个家里,能想到给她送花庆祝她毕业的,知道她最近要毕业的,也只有一个人了吧…… 君熹嘴角不自知地上扬了起来。 他好多天没回来,也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她也不能问,就是每天下班回来都带着期待,但是过去好几天了他都没消息,似乎把练安安顿好了他就能心无旁骛地去做自己一直想做,该做的事了。 但是,他还能给她送毕业花,说明他这会儿还好好的吧。 君熹抱着花在客厅不知不觉站了许久,在释怀中欣赏着这意外至极的惊喜。 耐心等到深夜,君熹才给应晨书发了个信息。 应晨书也确实有空了,虽没给她回电话,但是和她在信息里来回说了有一会儿的话。 后面完全没再见到他,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君熹从未想过应晨书在练安生日后会离开北市整整一个月。 她每天都无法控制地在想他会不会有危险,这种心情下她的脸色也就没有那么和颜悦色,上班时永远冷冷酷酷的,那个组长每天一定要找她一点岔,君熹不搭理她,很多时候对方让她干什么离谱的事情,她都把对方当空气,久而久之那个神经病也就只在言语上阴阳人,不再指名道姓找她麻烦。 这个公司的试用期是两个月,君熹在考虑月底要不要干脆辞职算了,她最近无心工作不说,这破组长整天指桑骂槐,虽然没必要搭理,但是氛围确实和一开始大相径庭。 月底那天,思来想去君熹还是打了一封辞职信,她没递给那个组长,准备拿去给经理,省得被奚落嘲笑一番。 刚打印好,忽然公司的专用社交账号上跳动起来,显示着部门经理的头像,对方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君熹挑眉,什么情况,这么默契,她正要去呢。 不过经理找她干嘛? 最近那组长除了嘴上犯毛病,也没挑她工作上的问题了,难不成,会在转正的事情上动手脚? 君熹无声叹息了下,起身过去。 部门经理是个四十多的男人,君熹也就上次请假和对方打过交道,后面又是陌生人。 她开门后,站在玄关处朝对方颔首打招呼。 “坐。” 男人指了指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君熹是吗?我听你们部门的组长反映说,你工作上有点问题,是吗?” 君熹眯了眯眼,但是一秒又释怀了,“这事啊,是想跟我说我试用期不过吗?” 经理还没说话,君熹就已经抬起手把辞职信递过去,“巧了,正好我也不想做了,准备找您呢。” 部门经理愣了下,拿起桌上的辞职信看完,抬头冲她道:“你不想做了?我听你们组长的意思,是你不想加班?能听听为什么吗?” 君熹站在桌子前,并没有坐下,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个经理:“不是不用加班吗?如果要加,我当初不会入职的。” 经理微顿后笑了笑,语气倒是很好:“是这样,你们这个部门的加班时间很少,我具体也不知道你们组为什么要加班,我听你们组长说你在这事上口气挺冲的,加上这一个月来,据说你是很不服从公司安排的,所以她那边,确实觉得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君熹懒洋洋地浅笑:“是嘛,无所谓,反正我要辞职了,我懒得解释。您签名吧。” 经理又顿了下,被这小姑娘的态度整笑了,隐约猜测出了大概情况,就是当下小年轻不服组长的加班安排后生出来的一系列矛盾。 “那你真的,不想做了?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吗?比如你不喜欢这份工作,这个岗位?” “没有,其他还行。” 他点点头:“那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他指了指椅子,还是很客气地让她坐,“你换个部门如何?” 君熹不解地看着对方,“没必要吧,兴趣不大。”都是这些庙小妖风大的地方,她有点累了。 经理把靠着椅背的身子挺直了,正视她:“这么说吧,你的简历很漂亮,很出色,虽不是云鲸要求的对口专业,但是公司还是没理由拒绝你的,放你走也是一种损失。” “您看过我的简历了?” “是,看了。” 君熹扯了扯嘴角,“损失就过奖了,在这个岗位上,我觉得我也没发挥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还不如辞了。” “我知道,所以换一个适合你的。其实本来就是打算等你试用期一过,给你调岗的。” “我这不是不过了吗?” 经理轻笑道:“我查证过你们组长说的大部分问题,你工作上向来完成得挺好的,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学习能力也非常强。请假也不多,迟到早退更是没有。所以,你在我这肯定是妥妥过了,因此,你考虑考虑吧,不要辞了,放了南师大的高材生,确实也是公司的损失。” 君熹没料到这茬,一下子不得不思考起来,是走是留…… 经理大抵看出了她的聪明和犹豫,就直接说:“副总经理目前缺一位助手,哦,就是上次你来请假坐这里的那位。” 君熹徐徐点点头。 对方道:“君小姐很符合要求。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他在桌上找了找,找到一张纸递给她,“这是副总助手平时的工作内容与待遇,你看一下。” 君熹目光很熟稔地落在薪资上,底薪竟然比她自己面试的岗位高出两千…… 经理说:“这个岗位上班时间和其他岗位一样……其他福利待遇方面则会跟随总经办来,和其他部门不一样,总的来说除了薪资方面其他地方也会高出一些优待,君小姐考虑一下。” 君熹好奇的是,她一个专业不对口的人,虽然学历确实拿得出手,学习能力也不错,但是经验什么的还是不多,且又因为不愿意加班甚至冲撞了领导的人,怎么会让这位经理这么看重她。 且做的是这个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面试上的副总助手呢? 真的是因为她优秀? 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出上次在学校交流会上应晨书给她介绍的这家公司…… 君熹蓦地看向经理:“说实话,我的简历,真的够得上这个岗位?” 经理马上点头:“当然,这个职位要求的只是普通本科,你是双一流大学。” “但这个岗位,”她扬了扬手,“估计大把我这个学历的人能看上吧。” 经理看着她徐徐浅笑。 君熹心如明镜,自嘲道:“我走后门的?那多不好意思啊。” 经理彻底失笑:“君小姐很坦诚,但并不算吧。副总那边,是他的助手因为要出国留学,恰好上周递出辞呈,一小时前他遇见我,顺嘴和我提了一句需要个助手的事,招人太慢了,他想让我从手底下调个人过去,需要有一点工作经验。” 他坦白道:“他说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恰好下一秒你们组长就找我了,说不想留你在部门里。我就猜测你做得也不舒服,所以就马上找你了。说实话以你现在的情况去面试这个职位,是妥妥的,完全不需要走后门,两个月前可能不一定,因为没经验,但是学历上,你完全没得挑剔,现在你两样都有。” 梨花季 第32节 君熹静静听着。 经理:“其实实不相瞒,你的名字,两个月前我就从副总那儿听过了,本来他是一开始就准备给你送到一个不错的岗位上的,至少不是你现在这样的基层岗位,辛苦不说,确实人际关系也比较复杂。但是晚了点,他跟我说到你名字的时候,你已经接受了这个岗位的offer,所以也就没有突兀地让你换岗,想让你自己试试,喜不喜欢这个行业,喜欢的话试用期后再给你调。” 君熹很意外,原来这份工作真的从一开始就和应晨书有关系,虽然那会儿,她是靠自己进来的,但现在…… “我听副总说,是之前在你学校酒会见过你,很赏识,但这次也是机缘巧合居多,如果你是后面几天到试用期的话,那也许大概率就碰不上这个岗位了,可能已经招到了人。” 君熹点点头。 “那,君小姐的意思是?其实你不用有负担,从南师大出来的人,”他眼神很赞赏,“一个助手罢了,只是个清净一点的普通岗位,君小姐以后当不只止步于此。” 云鲸是个在业内很有名的大公司,君熹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所以觉得冲对方这么客气的一句话,这地方还是很值得留下的。 “谢谢。那我试试,如果我没那个能力,后面你们招到人了,我自己辞。我现在只是,需要工作,需要赚钱,能不辞就不辞了。” 经理微笑:“我就很欣赏你的直言不讳,一副也没太看得上我们公司的样子。那你明天来上班的时候,来办公室找我,我让副总的助手来带你去办公室。” “好。” 回到办公室,君熹心情很不错,抱着水杯喝了大半,再问旁边的同事要不要去接水。 同事拿起水杯还没起身呢,对面组长就说她发了个工作在群里,完成了才能出去。 君熹真是觉得对方有毛病,让同事留下,她自己直接拿起两个水杯就出去了。 组长在后面气得七窍生烟。 … 大概有十天没和应晨书联系了,君熹今天下班后就没忍住,在地铁口被限流管控的时候,抱着手机就一直按着。 没想到应晨书给她回电话了。 “我连个工作都要您帮忙,我觉得北市我都活不下去了。”她在人群中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忽然惆怅地撒了个娇。 应晨书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有风在穿梭:“胡说,我们熹熹是最棒的,你们经理不是说了吗?我们君小姐当不止止步于此。” “如果不是那个组长太烦人,我,我还想自力更生呢。” 他浅笑。 清朗又温润的笑声由远而近飘来,让整个燥热的天气都凉却了下来,心头的闷沉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熹熹,其实有人靠着不是坏事,不是没能力的表现,大部分家庭的努力就是为了亲人过得舒服,而不是赚一堆的钱,只为了每一分都给自己花,所谓亲人,就是可以理所应当被爱,也可以理所当然接受照顾的一个存在。没得倚靠才需要努力,你有我呢。如果每个人生来就要千辛万苦地努力,那上一辈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人群动了动,君熹顺着人潮往地铁口走…… “可是,你这么说,我好像是你的女儿。” “……” 他失笑。 君熹脸色也有些红,没再胡说八道。 应晨书:“你是我,没关系的亲人,嗯?” 君熹笑了起来,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你那边有点嘈杂,在哪里?地铁?” “还没进去呢,人太多限流了。” “要不打个车吧?打到谢安街路口。” “为什么?出租车可以直接开到合院门口啊,从路口走进去要多一百多米。”说完她又表示,“算了我不打车,每次打车去谢安街人家都问我干嘛,我说我住在那儿,人家问我怎么不住故宫。” “……” “小看人,哼。” 应晨书被逗得直笑:“就是小看人。今天再勉为其难打一次?我怕叫司机过去接你,来回太久了,你自己回来可以省下一半的时间。” “我坐地铁得了,我那么快回去干嘛?今天练练不上课,我觉得她上太快了,还是给小朋友安排个双休吧,劳逸结合。” “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 君熹在汹涌人潮中刹住了脚步,“你说……你回来啦?” “嗯。” 君熹扭头往外挤,在所有人困惑地注视下,跑出了地铁口拥挤的人群,冲到马路边去打车。 不到一分钟就上去了:“去谢安街,谢谢。” 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这么晚了还去谢安街玩啊?去到那儿都天黑了,没啥好玩了小姑娘。” “我回家。” 司机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君熹:“……” 秉着有钱就赚的想法,司机倒也没啰嗦,不磨蹭。为了赶到谢安街时还能接到一波回市区的客人,他开得很快。 到合院门口,六点四十分。 君熹一边给应晨书发消息问他在哪儿一边跑进院子。 来不及去后院,直接把包丢在前院客厅里。 应晨书还没消息,倒是练安跑过去和她说:“君熹姐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君熹蹲下去捧起她的脸:“你爸爸,就是应先生,他回来了是嘛?” “对。他让我去兰厅吃,我们走着去呗,那儿离这很近的。” 君熹马上就牵起她的手出去。 出了谢安街,练安带着她走街串巷。 君熹不知道兰厅是什么地方,只是听小孩子说就在城北胡同区,走路就能到,司机不方便送,所以两个人单独去,虽然她感觉司机还有安保人员其实一直在后方悄悄跟着。 这种陪小孩子玩捉迷藏式的引路方式也挺独特好玩,君熹感觉那半小时里她走遍了很多年没走过的城北胡同区。 半小时后,小练安皱着眉头指了一个巷子说,“明明就在这啊,是拆迁了吗?” “……” 君熹说:“这边有历史价值,不会随意拆迁的,可能是走错了。” “可是,我记得路口有盏兰花形状的路灯啊,就是这啊。” 君熹仰头一瞧,唇角一抽,“据姐姐所知,全北市的路灯都是兰花形状的。” “……” 练安懵懵看她,“不会吧。” “可能是你平时很少注意太高的东西。”君熹拿手机查兰厅,却一字没查出来,可能是私人领地。 她只能屈膝下去和她对视,“你想想,除了这个兰花路灯,它还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比如墙体是什么颜色的?是像你家那样的平院还是高楼?门口有灯笼吗?” “是平院,有灯笼。” “……”完了,好像所有四合院都是这模样,而这胡同区最不缺的就是历史悠久的四合院。 君熹:“要不我打电话问给你爸爸吧。” “唔,我跟他打赌我一定能自己找到的。” “……”她失笑。 君熹牵着她继续走,她觉得如果太晚了应晨书肯定会打电话来的,所以暂时还不急。 老胡同里不少建筑被人改造成餐厅、会所,君熹路过一间就问孩子是不是,她都摇头。 眼看天要黑了,小朋友又看到一盏路灯觉得像,钻入小巷子去看。 君熹一边关顾着她的安危一边眼神瞥向远处走来的一个身着中山服有些眼熟的年轻男人,对方脚步悠闲,看着对这边很熟悉。 整个人看清后,君熹蓦然认出来那个人是,曾山。 “你好,曾……教授?”君熹喊了声。 他朝这递来一眼。 君熹一下子确认是他了。 “你是……君熹?”他笑了笑走来。 君熹点点头:“巧,我想问个路,您知道兰厅怎么走吗?”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细碎脚步声从巷子里跑来,“曾叔叔。” “哟,练安啊。”男人屈膝下去抱小练安,“你怎么搁这儿玩呢?” “找兰厅,它在哪里啊?爸爸说晚上在那儿吃饭。” 男人抬头看君熹,乐道:“不是,应晨书那家伙,喊你们吃饭却不给地址?他什么意思啊?这人你可别跟着,玩你呢。” “……” 君熹忙摇头:“不是,陪练安玩游戏呢,她要自己找到爸爸,我就陪她找。” “哦……”他恍然,点点头,“有趣。” “……”你们公子哥讲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曾叔叔你也要去吃是不是?咱一起走得了,我认输了,再耗下去君熹姐姐要饿死了,她上班很累的。”练安开口。 曾山笑着拉起她的手:“走走走,我也饿了。” 三人踏着刚亮起的路灯往目的地走,路上曾山闲来无事问君熹说:“你不打算考研了吗?现在在工作?” “哦,我现在有工作,但还不稳定,我再考虑考虑吧。” “行,有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客气。” 君熹偏头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个人的说话方式和相处模式和应晨书真的很像:“谢谢曾教授。” 突然,跟在曾山身边的小练安刹住了脚步。君熹低头去看,再顺着小姑娘的视线朝远处望去。 十米开外,一个装潢高雅的院门口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子,车门边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 看着三十来岁,瘦瘦高高的,清俊儒雅的模样。 梨花季 第33节 君熹没见过这人,以往一直在应晨书身边走动的,就是赵高启,苏元,还有身边这教授,前面这位很陌生。 小练安却忽然挣脱出曾山的手朝那车子跑过去,几乎可以说是冲着去的。 君熹在某一秒里,心头蓦地突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人。 下一秒果然见对方弯下腰一把抱起小姑娘,深深裹住,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小脸,又亲她,小脸颊亲了又亲,接着是灰色夜幕下里飘荡开的小练安的哭声。 从头到尾君熹还没听到她喊一声爸爸,听到的只有小姑娘绵延不绝的抽噎哭泣。 抱着她的人自称了爸爸,哄她不哭。 君熹眼眶骤然发红。 应晨书,还是把他的兄弟救出来了,他救出来了。 后座另一扇车门推开,应晨书下了车。 一月不见,他似乎变了,又似乎也没变,只是眸光更加漆黑,漆黑而明亮,英挺的五官有些温润的清风弥漫,硬朗眉峰上挂着的是溶溶月色,流畅的下颌线棱角分明了一些,他瘦了一点点,但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气息。 他好像很放松。 君熹有些泪目,忍不住回想第一次见他那天,北市还冰雪漫天,那晚四合院的晚灯落他半个肩头,他在黑白分明的夜色间,挺拔的身姿如芝兰玉树,笑容在淋漓尽致的雪夜中有朗月落他眉峰之感。 今天只觉得这朗月,更加清润,动人心魄。 君熹不知道他这一个月怎么过的,是不是每天在殚精竭虑为这事筹谋……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他满面都是春风。 “我说为什么让我们练安自己找过来呢,搁这儿玩捉迷藏,原来是你们才到,缓兵之计呢。”曾山这时候开了口,打破了这冰冰凉凉似乎一场无形骤风急雨在倾泻的氛围。 应晨书穿过车头走来。 曾山过去,和他擦肩而过。 应晨书不疾不徐地越过他,最终停留在君熹面前。 君熹嗫嚅了下唇瓣,措辞了会儿,才说:“人出来了,恭喜。” 应晨书浅笑:“这么陌生的话。” “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狠狠庆祝的事情。因为,下一句要说……好久不见。” 他嘴角愈加上扬,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磁性而温润:“也才一个月。” 君熹低下头,委委屈屈地咕哝:“可是我觉得好久……老是担心你出问题。” 应晨书看了眼小姑娘想努力掩盖但是也不太尽人意的脸色,心中轻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到头来带给你的不多,寥寥无几,却带了诸多不好的。” 君熹蓦地抬头,眼眶愈加红了:“陌生的话是谁在说。” 应晨书立刻道:“行,我不说,不能在外面受了委屈,在我这还委屈。” 君熹一下哭了,但是没好意思在那边小孩子哭时她也在这哭,添乱,她扭开头去擦了擦眼泪。 应晨书伸手,手背揩过她的脸颊,擦掉泪痕。 君熹余光偷看他几眼,也不好去说太多,就是忍不住去偷看。 应晨书最后走近一步,在浓浓暮色下低头靠近她,对她说:“晚上有时间,陪你聊聊好不好?我许久不在这,我们家小姑娘是不是有很多委屈要跟我说?” 君熹想了想,呢喃:“本来有好多,应先生好好地在这,就没了。” 他调侃:“是嘛,就只要我的人出现就好了?” “唔,就足以治愈所有不开心了。” 第24章 我喜欢我的应先生。 一个好的人生伴侣。 “这位就是你的家教老师, 你的君熹姐姐?” 在兰厅的包厢里,大门方阖上,君熹去逗眼泪哒哒掉的练安, 梅令弘就屈膝半跪在女儿面前指着随应晨书进来的君熹,问她。 小姑娘哭得眼睛红红的,但闻言也马上“嗯, 嗯”两声, 点了两下头。 梅令弘起身,伸手。 君熹收回去给孩子擦眼泪的手,递过去。 “谢谢你带练安, 君小姐……”梅令弘冲她微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练安给我写信时常提起你,感激不尽。” 君熹没好意思受这样郑重的感谢:“不用客气, 我有工资的, ”说着浅浅指了指身边的应晨书, “应先生没有亏待孩子的老师。” 梅令弘笑了起来。 他知道应晨书和这个家教老师有私交。当年他和应晨书去高雨走访后回程的路上, 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支梅花。 一问,他说是一个学生送的。 应晨书总有些大院子弟没有的温恭谦良, 即使在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明明只是一次普通至极形式化的走访,他却很喜欢那支梅花。 今年几次到览市去看他, 应晨书都提起了这个女孩子。梅令弘知道他的目的主要是让自己对孩子放心, 告诉他, 孩子他交到朋友的手里了, 不会有事, 但如果是普通人, 应晨书不会三番两次提起,他愿意提起的人,说明他很看重,或很喜欢,在他心里有一定的位置。 小练安今天走哪儿都跟着亲生爸爸,低着头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苏元进来时调侃她跟只小毛驴似的,只管埋头跟着爸爸的脚后跟走。 待赵高启进来,一屋子就热闹了,赵先生说他这爹才当一个月,亲爹就回来了。 梅令弘说:“我让你别做这一手,你是死活都不听。” 赵高启哼笑:“你可拉倒吧,老子不做这一手,晨书能放手去做??你能这么快出来??我表面上为了小的,实际上为了老的,老子这么殚精竭虑你今天不给我倒一晚上酒你就等着吧!” 一屋子大笑开来。 梅令弘含笑摇摇头,伸手就去给他倒酒了。 君熹坐在应晨书身边,一边听他们心情舒畅开心畅言与灌酒,一边和应晨书安静喝茶。 君熹发现应晨书在给她倒茶时,衬衣里露出来一点缠着手腕的纱布。 她眼底澄明的色泽一下子就黑了,想伸手却觉得不太适合,只是接过茶的时候,小声问了句:“应先生……你手,受伤了。” 应晨书收回手,平静道:“没事,就是回程有段路不好开,车子打滑。” “商量一下,您不要把我当傻子好不好?” “……” 他低头笑,又偏头朝她递过去一道无奈眼神。 君熹微蹙的眉心迎上他的眸光:“…严重么?” “不严重。”他伸手到她面前,转了转手腕,“就是有点扭伤。” 已经伤了,多问两句也于事无补,君熹叹息,索性问点别的:“其实,我很好奇……别人好像分分钟要你的命,你们,就不能反击吗?” “怎么不能,上次是因为你在,自保重要,这次……”他看了看手腕,“就不一样了。” 君熹不由深深看了看他。 应晨书能感受到她无与伦比的担心,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这些都是小事,练安的父亲无恙了,这些都不足为提。” 君熹知道这些对他真的都可以忽略不计,虽然在她心里是大事,但她没有去这个时候扫他们的兴,她知道今天是个值得狠狠庆祝的夜晚,是他们这群人,耗费了两年,整整两年才彻底成功的事情…… 想来君熹也觉得心情好得很,看那边的小练安开始笑了,弯着一双可爱的凤眼笑眯眯地穿梭在几个叔叔爸爸之间,被投喂,被摸头,最后跑回亲生父亲身边,被他抱着喂食,父女俩说着旁人听不见的悄悄话,她的开心是君熹从没见过的。 君熹也没忍住喝了酒。 应晨书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一杯白酒下肚。 “你怎么还会喝这个?”应晨书转动桌子,把酒瓶送走了。 君熹拿不到白的,便去拿后面过来拿的红酒,“我不会喝。” “不会你一杯直接闷了?” “我不喝了呗,我喝点这个……”她晃了晃红酒瓶。 应晨书知道红酒后劲也大,但是没有白酒那么伤身,就不去过分地阻止她。 不过他不懂,她一个大学生怎么连白酒都会喝。 君熹就跟他说:“我们高中的时候,我去览市读书,那个学校特别难……或者说,里面的人都好优秀,让我这样一个以高雨第一名的成绩入读的人,在里面都成了垫底的,第一次月考,我发现我排名在一百五十,这事对我打击很大,无比大。” 君熹托腮回想往事:“我们宿舍有个舍友和我一样是瑚洲某个县出来的,她也考得很不好,她比我还挫败。月底放假,大家都回去了,我俩太远了我们就没回去,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在一家饭馆里,舍友开了一瓶白酒。” 她扭头看应晨书:“懂了吗?应先生,就那会儿学会的。” “……” 应晨书看着小女孩眉眼间的愁绪,心疼了一瞬,“那后来呢?排名爬到第几了?” “没有回到第一,”她叹息,深深叹息,“外面能人太多了,最好的成绩是年级第三,勉强在前十稳住。” “览市的前十,比高雨的第一有分量。” “我知道,我后来也释怀了,览市的高中荟聚着无数无数的县,那么多个第一名聚在一起,我还能挤在前十,我已经比起在高雨进步了。” “对。” “但是……到了北市,我的前十又不够用了。” “再不够用,你也已经毕业了,是南师大的优秀毕业生。而且,我能找来当家教的人,她的学习成绩绝对是一等一的,”他伸手按住她倒酒的手,“另外,其实出了社会,成绩不是第一要等的,为人处世才是。” 君熹一下子坐直起来,蹙眉:“那就很奇怪了,我这人脾气也不好啊,前几个月还惹了事。最近我们部门的组长也很不喜欢我,我不愿意加班,她就觉得我不是打工人,脾气太差了,她想开除我。” “上次不是你的错,是别人的错。这次不加班是因为我,因为要教练练,也不是你的问题。” 君熹忽然叹息低头,“是啊,如果没有要兼职,别人说加班就加班吧,我没钱就得加班,哪能这么硬气地不加呢,即使人要开除也无所谓,因为我想着我还有其他工作,没这份工作我也饿不死,我怕什么……” “对,你有我呢。” 君熹歪头冲他笑。 应晨书眼底深了深,对上小姑娘璀璨如星河的眼眸,心中深深软下去。 君熹发现他也在看她的时候,忽然醒神,有些不自知地回头,端起红酒杯就一饮而尽。 梅令弘举杯过来要敬君熹,应晨书伸手拦她,君熹一把拿开他的手,自己倒了红酒就和梅令弘碰杯。 应晨书:“……” 梨花季 第34节 他叹息。 君熹笑嘻嘻地冲梅令弘说:“恭喜梅先生~练练是我的小心肝宝贝,她说她以后赚了钱要请我吃饭,一直请我吃。所以,您不用客气,小家伙好我就开心。” 梅令弘笑意很深:“那是因为君小姐对她好。” 他和赵高启几个不一样,他们会对君熹靠近应晨书身边表示怀疑,警惕,处处防备着她,但是梅令弘当年是唯一一个和应晨书一起去高雨县走访的人,他知道应晨书把那支梅花一直封存在一个相框里,就放在他览市家里的办公桌上。 梅令弘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个好人,而应晨书也看重她,所以哪怕对她有百分之一的疑虑也不该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交情面前表现出来,因此他对她敬重有加。 “君小姐是练安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梅令弘道。 酒过三巡,他们一群人喝多了,开始步着君熹的后尘回忆往昔,说他们这些人当年刚毕业时的意气风发洒脱自在,那会儿想在览市,在北市,随自己挑,想从事什么还能跟家里叫板,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很奇怪,家里从事的他们看腻了,长大了就喜欢自立门户。 曾山说这些年,只有应晨书是家里最不需要操心的,谢家与应家从事的,他直接就接受了。 “以前我们家老爷子没少拿他来跟我说教,说什么,要是我有晨书一分的听话,苏家祖坟就冒青烟了。”苏元乐呵着道。 赵高启嫌弃道:“那你还不是真的从了商,我就没办法,气死我了,我们家老爷子说我要是敢和你一样去从商,他死了不盖棺,不下葬,等我哪天在我的路上栽跟头了,再下土,到时候我这个落魄的不肖子孙就在边上看着,还没资格给他披麻戴孝。我去……” 一群人大笑。 曾山摇摇头道:“那你不折中一下,学学我,我进高校时家里也只是抑郁个几天,但谁都没拦我,同意了。” 赵高启谁也看不上,闻言更加嫌弃了:“你得了吧,听家里的至少还有几个钢镚喝酒,我学你,我一年到头忙得头发都掉光了我还连个妹子都见不着,我直接出家当和尚算了,我看谁敢拦我。” 桌上迸发出爆笑声来。 小练安仰头看她曾山叔叔的头发:“叔叔头发也挺多的啊。” 又一轮爆笑传来。 曾山跟小孩子自嘲道:“我植发了练练,你这干爸出的钱,他钢镚多,叔叔的工资连植发都不够。” 赵高启喝多了,一把抱过小练安,“别管他练练,你答应过爸爸的,以后不进南师大,死也不进南师大,那破学校……” 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收到一阵寒冰般的凝视。 赵高启抬头,越过桌面一下子对上了君熹的眼神。 君熹嘴角上扬,她也喝多了,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客气:“南师大到底得罪了赵先生什么?” “……” 一群人笑得没谁,并且赵高启自己也幡然醒悟,他又在小孩子面前说不该说的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检讨,我自罚三杯哈君熹,你母校天下第一好,第一好。”他举起杯子就喝。 应晨书一直在喝茶,他每次喝完倒茶,无论君熹面前的茶杯还剩多少,都要给她也倒一点。 倒多了就让她喝。 君熹自己不喝,他喊她还是听话的。 对面那些人说完往事就言归正传了。 苏元道:“令弘回来了,接下来不是隋鹤宗死就是晨书死了。” 君熹端茶的手摇了下。 应晨书一边抽了张纸巾去擦拭她指尖的湿润一边接过茶杯放下。 “还有另一条路呢,不是姓隋的那条狗死,就是他半死不活看着晨书高飞,回到当年的位置,或不止,他还往上走,这一路就踩着隋鹤宗的骨头往上,登到最顶端。”赵高启说得可开心了。 曾山这样儒雅的从文人士,君熹第一次看他说粗话:“这就是必然的啊,隋鹤宗这条狗,迟早得成丧家之犬……” “对,让他下去和黄嘉……” 梅令弘按住赵高启的肩头,微笑道:“高启,喝多了少喝点,别说这些不好听的,孩子在呢。” “对不起。”赵高启低下头去摸他兄弟怀里的女儿,“练练,咱说点好听的,今天你爸爸在这,我们晚上放烟花,晚上让苏元叔叔给你放烟花。” “不是,凭什么啊?不是说好的你放吗?”苏元一边倒酒一边吐槽。 赵高启回头去给他掰手指:“我负责申请,你知道要在北市放一场烟花多麻烦吗?不过年不过节的,我申请下来了皮都被薅掉一层。我这么麻烦了那出钱的事当然得苏总来。” “好家伙,要钱的时候苏总,不要钱的时候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包厢里无数次的大笑蔓延开。 “我怎么听说,这申请是晨书搞的啊?”曾山这时候忽然道。 场面一静。 苏元朝赵高启挑眉,“你还玩诈骗居功?” “不是……我靠,”赵高启悲伤道,“这也不怪我吧,这烟花的事,管的人我特么不熟悉,搞到最后愣是没搞定,晨书熟悉,他接手了最后一道关卡。” “晨书,你也想看烟花啊?你还给他办这事。”苏元乐不可支。 应晨书举杯喝茶,磁性的声色被茶水滋润得温软不少,“看啊,多少年没时间看过北城的烟花了,庆祝一下今天的好事,也为接下来的路,庆祝一下开门红。” 所有人一下都朝他看去。 君熹也不例外。 看完没忍住又偷偷一口闷下一杯白酒。 白酒烈喉,接下来隐隐约约听到的是他们几个人在说最近这件事,这个月应晨书几乎一直在为梅令弘奔波。 “那家伙给晨书开的条件真是脸皮够大,还为他所用,他也不想想,晨书是受人摆布的人吗?” “只要他外公出面,谁都得给谢家八分薄面。” 他们大笑,说是九分,哪里是八分。 “终归是,晨书这一阵真的辛苦了,整天和那群老家伙玩战术,他都多少个晚上通宵翻材料了,我真的熬不住。”赵高启道,“有一回晚上有人去找他,半夜三点去的,我俩正在商量事情呢,人就去了。可见这些人也没想过他能这么快收集到所有翻盘的材料,还能把外公请回来主持这个事,所以怕了,连夜去找。” “不连夜就来不及了,睡醒的狮子要吃人了。”曾山笑了,“低看当年无往不利的应晨书了。” “就是,再落魄,他也是应晨书啊,是在那一条路上无往不利,从览市敢下到瑚州,再从瑚州回览市,一路杀到北市来速度无人可望其项背的谢怀笙。” 他们几个人举杯和应晨书碰在一起,欢庆这一刻的旗开得胜。 晚上九点,北市贯穿全城的兰江两岸开始放起了烟花。 陪练安看了两个小时烟花后回到四合院,君熹头晕眼花,坐在后院一处廊亭下透气,试图缓解浑身的燥热和头脑的昏沉。 应晨书晚她两小时回去,去后院的时候看到她在亭子里趴着,他走近一看,她似乎已经醉迷糊了。 “熹熹?” 小姑娘抬头,湿亮的眼睛如一只小鹿,可爱灵动。 女孩子嗫动红唇,呢喃:“早上好,应先生。” “早上好?”他眯起一双眼眸,“醉成这样了?” “哪有?现在一点半了!不是早上吗?” “……” 虽然无厘头,但是也不算醉得胡言乱语。 应晨书伸手想扶她回去,小姑娘不愿意,“我在这透气,我头疼。” 应晨书也就不敢动她,打了个电话叫人往这座凉亭送来一壶解酒的茶,末了自己在对面坐下。 “喝点解酒,熹熹。” 君熹真难受的,此刻让她喝河水她都喝,所以拿起杯子就一口灌下去了。 应晨书看她如此听话,就给她再次满上。 连喝三杯,君熹脑子总算清醒了些,没再打着圈转。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约一米的桌面落在那边男人的脸孔上。 应晨书动作清雅地在为她斟茶倒水,月色落他眉峰,如春水般温柔。 见她抬头了,似乎清醒了些,他端起薄唇浅笑,那一刻君熹脑海里漂浮过几个字……丰神俊秀,郎艳独绝。 这全世界,再也没第二个人这么好看这么好看了,从里到外,从名字到他本人。 世界再无第二个应晨书了。 “看什么?”应晨书问。 君熹呢喃:“觉得我幸运,喝醉的时候,还有应先生给我倒茶。” “也是因我而醉,我照顾不是应该吗?”他毫不在意。 君熹:“可是,这些体验,为一件事而醉的体验,没有您,我一辈子也接触不了,自然也醉不了。” 应晨书微顿。 君熹忽而定睛看他:“应先生。” “嗯?” “网上说,一个好的人生伴侣能够减轻一半人间疾苦。您觉得呢?” 应晨书眸色漆黑如墨水晕染在其间,看了看对面在一眼不眨看着他的女孩子,想了想,想了又想,他说:“有道理,但很难遇到这个人。” 君熹蓦然粲然一笑,说:“可我遇到了。” 应晨书停住倒茶的手,看她徐徐趴在了桌子上,但依旧看他,一眼目不转睛地看,醉意明显彻底上来了。 他递过去茶杯:“再喝一杯,熹熹。” 君熹无比听话,一口就灌下去了。 应晨书起身去扶她。 君熹身子软绵绵的,站不动,“唔,我不想走……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在院子里,吸收日月精华。” “……” 应晨书叹息,“是不是走不动了?” “胡说,我爬都能爬得动。” “……” 应晨书点点头:“我们家小姑娘,铁骨铮铮。那我抱你?” “怎么抱?”她好奇,“公主抱吗?” 梨花季 第35节 应晨书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 君熹蹙眉:“只能?说明你不想抱我。”她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应晨书,不是真心的。” “……” 应晨书无敌温柔地道:“我真心的,真心抱,好么?”他伸手,“来。” “不上不上,”她歪过头,“我不喜欢公主抱。” 男人挑眉,耐心地冲她问:“那还有什么抱法?” 君熹回头,拿起他的手臂,“你,手臂张开。” 应晨书听话地照做。 接着,女孩子伸手,纤细的两条小臂穿过他的腰身一搂,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贴上他的胸膛,没入他的怀里,两人亲密相拥。 应晨书愣住。 君熹:“就这样……应先生,就这样,这个姿势可以抱很久,你不累,我也不累,可以抱到天荒地老。” 应晨书低头,敛眸看怀里雪白。精致的小脸,“熹熹,喝多了。” “嗯呢……喝多也喜欢你,不妨碍的。”她笑了,“喝多也爱我的应先生。” 应晨书眸光闪动,望着她抬起的眼,恍惚起来。 …… 君熹:“我可喜欢我的应先生了,喜欢到……可以算爱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下一章更新时间在30号晚上23点,过后的更新就恢复如常了哦~ 第25章 能护你到永远。 各自有新的征程。 七月晚风带着腾腾躁意, 吹得小姑娘嘴里咕哝着热。 应晨书将手穿过君熹纤细的腰肢后方,另一只手从她双腿膝下绕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是她不想的公主抱。 但是君熹的神智已经迷糊了,只会睁着眼看着男人近在咫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穿过绵长的游廊,灯笼的光辉映照在他眉眼间, 起起伏伏, 明明灭灭,君熹觉得此刻的应晨书过分好看,已经是不真实的了。 她埋入他怀抱, 眷恋地呼吸那格外好闻的雪松清香……其实今天他身上还沾染了点焰火的味道,他们晚上一起在车里看烟花, 今晚整个北城都是同一股味道。 … 第二天是靠闹钟叫醒的,因为换了岗, 君熹也不敢第一天就玩迟到, 所以拿着早餐就急匆匆跑去挤地铁。 恰好要出门的应晨书招呼她坐车, 君熹边跑边挥手, “您那车在广利桥挤得跟蜗牛一样,我还是去坐上亿的车有保障, 拜拜了。” 应晨书:“……” 他边往车库走边想,小姑娘是没有记得昨晚说的话吗?清醒的时候,是一点都不留恋的样子。 摇摇头, 他浅笑着上了车。 君熹到公司后, 先去了原来的办公室。 没想到她今日还来上班的组长一见, 很好奇地的冲她挑眉:“你实习期不是到了么?怎么今天还来?经理没跟你说你实习期没过吗?” 同事们都屏住呼吸看着君熹, 。 君熹淡淡瞄她一眼, 微笑了下:“没有啊, 他跟你说了?” 组长愣住。 君熹去办公桌上拿起她喝水的杯子,把抽屉里没吃完的零食递给旁边的两个同事,末了端着杯子悠悠越过组长走了出去。 经理叫来了副总助手带她。 对方是个28岁的女孩子,踩着细高跟,披一头栗色大波浪,妆容精致。 她手里拿着君熹的资料,又伸手帮她拿杯子,“好可爱哦。” 那个杯子是舍友抽奖抽到的,但她已经有很多杯子就给君熹了,打着省钱的心思君熹也一直用着,没再买,杯子是个荔枝形状的,圆滚滚,是有点可爱。 “谢谢。” “君熹~这个名字也好听,很有诗意。”女孩子冲她歪头一笑,“这两天我带你,工作不繁琐,你很快能上手的。下周我就不来上班了,我下周的飞机要出国,但是你有不懂的随时可以找我。” “好,谢谢。” 这位同事的善意让君熹换岗的忐忑少了一些。进办公室和那位副总打了招呼,和对方攀谈了一下之前学校的碰面之后,君熹就去自己办公室了。 这个岗位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地点,自由的风扑面而来。 君熹看了一早上的工作内容,虽然还不算谨记于心但是也多少熟悉了工作流程。 中午她去餐厅打了饭带回办公室吃,午休时间也不需要抓紧时间冲刺了,难得能站在窗边俯瞰一下北城无限的风景。 周边都是直冲天际的高楼,离地面几十层的高度让下面的车辆都如蚂蚁一般,似乎风吹就走,抬头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朵朵白云,湛蓝的天裹着无形的风,不断输送进她的窗户。 君熹工作这么久第一次有种惬意的感觉,觉得身心都很放松,忽然觉得……难怪所有人都要往上爬,都想爬到最顶端,因为顶端的空气是真的好,安静,没有算计,不想交集的人都被自己甩在身后……谁也影响不了你的心情。 其实如果真的靠应晨书的话,她是真的可以过得很好很好了,在这个别人都在努力摸爬滚打考研的年纪,只要和应晨书多交集,她要什么没有……他也宠她,什么都愿意给,主动给。 忽然好想他,昨晚好像在院子里看到他了,他似乎说要带她回房? 还是做梦? 晚上下班没有看到应晨书,听阿姨说他早上出门后就没回去,倒是练安的亲生父亲白天把她带回来后,在家里坐了会儿,大抵是看看女儿这阵子生活的地方吧,本来还想等她见个面,但是后面临时有事就先走了,说改天再请她吃饭。 君熹没有放在心上,她本来拿的钱已经够多了,并无心去接受太多他们的客气。 练安看得出君熹今天心情很好,笑嘻嘻问她工作是不是不忙。 君熹一边检查她的试卷一边说:“岂止不忙啊,姐姐换岗了,不需要和那个烦人的组长待一块了,不用受人管束,工作也轻松,别提多舒服了。” “太棒啦~”小可爱凑近她,美滋滋道,“那我们去外面吃个肯德基庆祝下。” 君熹:“……” 她笑说,“傻瓜,你知道对于姐姐来说,吃过阿姨做的饭,再吃肯德基是受罪么。” “嗯?”她有点小失落,“这样嘛?只有我觉得好吃吗?” “倒也不,偶尔吃一下还是不错的。不过今天阿姨做好饭了,周末姐姐带你去吃好不好?周末我们不上课。” “好好好~” 君熹搂过她看试卷:“这道题算错了宝贝,我们再看一下。” 一整张试卷她就错一道题,君熹觉得这小家伙的学习能力真的蛮强的。 “已经七月了,再过两个月我们练练就可以去学校上课了,到时候肯定是个班级里的小学霸。” “我去学校了。君熹姐姐还在这住吗?” “住吧,应先生慷慨呢,要给我住到离开北市。” “那太好了~!”小家伙非常开心,一边算题一边说她还能继续和她的君熹姐姐一起生活。 说到这,君熹倒是有点好奇地问她:“你后面,也在这住吗?练练。” “嗯?” “爸爸回来了,你爸爸有没有打算接你去家里住?” 小家伙一个抬头,愣了愣,“好像,没有家,我们家在北市没房子吧,只能住在爸爸这。” “……”说得这么可怜。 练安笑了:“我们家在览市。” 君熹恍然:“哦~原来我们练安是览市人啊。” “爸爸也是,那个,你的应先生,他也是览市人。”她弯起眼睛。 君熹惊讶,她一直以为应晨书是北市人,结果他是览市? “爸爸他……嗯,他是半个北市人吧,我知道他的妈妈和外公是北市人,谢安街,就是我们这个四合院,它叫谢安院,是他外公给他的成年礼物。” 君熹恍然,谢安院…… 原来他另一个名字,谢怀笙的谢,就是母亲的姓氏。 难怪,他说两个家族不能因他而垮,难怪昨天在兰厅里,他们那几个公子哥说,当年刚毕业的时候,想去览市,去北市,可以随自己挑。 原来是因为这两个地方都属于他。 所以他也要一个人承担起两个家族的命运。 这一天没有看到应晨书,第二天也没有。 君熹一周的工作交接结束,顺利地上了手。每天和顶头上司打交道的时间很少,很多时候是在社交账号上交流,副总为人和善,对她像看小辈,讲话温温和和,有时候还总来一句辛苦了,有些事不急可以第二天再来,只要事情不多还允许她提前下班,因为副总知道她还有另一个兼职,因为上班所以需要把兼职时间改到晚上。 总之,这个新的岗位让君熹如鱼得水,如沐春风。 周末君熹难得看到消失几天的应晨书出现。 是在教练安画画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身后。 “画得不错,我们练练以后可以考虑走艺术道路。” 君熹:“……” 这让她这个艺术家的启蒙老师有点汗颜。 应晨书的目光从画纸上挪动,落到她脸上。 君熹挑了挑眉:“好久不见~应先生。” 他莞尔:“周末就不要上课了,可以出去玩玩,你这几个月没有一天休息的。” 君熹颔首:“好,周末没安排课,练练上得很快。” “嗯。我周末不在这,回一趟览市。” 梨花季 第36节 君熹点点头:“好。” “这次,可能去有点久……” 君熹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忍住问:“多久啊?” “可能一两月,也可能多一点。” 君熹震惊:“这么久?” “嗯,事情有点多。你有新的路,我也有。”应晨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好好工作,看你这几天心情不错的样子,工作应该很顺利?” 君熹茫然地望着他:“您怎么知道我心情不错。” 应晨书看了眼下面的小孩儿,再看她:“我都有和练安联系。” 君熹了然地轻点下巴:“所以,小姑娘总是抖露我的行程呢。” 应晨书坦言:“我问的。” “……” 男人从容道:“总要看看你做得怎么样,不行,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和小朋友一起学习。” “……” 君熹徐徐失笑。 应晨书又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们玩吧,有事找我。” 君熹“嗯”了声,没有推辞什么,反正有事除了找他她在北市也举目无亲,能倚靠的只有他。 应晨书回房去。 君熹顺着他的脚步看去。 在后院拐角处,男人似是有所感应一样,回眸往回看。 隔着半个院子,两道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交织在了一起,于晚风夜色中缱绻缠绕。 某一瞬间君熹觉得应晨书的目光似乎很深,和平常不一样,他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思,但是转瞬又觉得不可能……她也没说什么。 浅笑一下,她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教练安画画。 小姑娘也喜欢国画,毛笔字写得也不错,全身都是优秀基因。 这一晚后君熹就真没有看到应晨书,她知道短时间内看不到他后,会隔几天就和他联系一下,试图看看他的行程安排,人没事吧…… 一晃北市的八月份到了。君熹新岗位的工作很顺利,这工作说忙不算忙,只是事情比之前的琐碎小事要重要很多,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能出差错。 八月君熹和练安的亲生父亲与赵高启一起吃了顿饭,聊了聊练安申请入学的事。 后面小朋友也不负众望通过了赵高启挑出来的那个学校的考试,入读了二年级。 这个年纪的她在班里偏小,但是好在她算是一个转学生,长得可爱玲珑,同学也友善,九月份开学后,小姑娘在班级里混得很好,没人欺负小孩子,她适应得不错。 君熹每天晚上还是大部分时间会陪小姑娘做作业,辅导她学校里的课程,只是这工作任务就不重了,可有可无。 九月半的北市秋意已经很浓,谢安街胡同里一眼望去,尽是落叶花黄。 云鲸的副总九月份听说君熹没有了兼职,有一回要出差,就捎上了君熹,不然他以往出差都是找其他同事。 君熹也很麻利地答应了。 去的是览市,两个小时的飞机一下子就到了君熹已经有四五年没到过的城市,君熹有些感慨。 忽然想起应晨书上次说,放假她去玩,她带他去高雨故地重游,他带她玩览市。 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上次找他是一周前,和他闲聊,说赵高启真的给练安开了几个肯德基的店,他说赵高启这人就是不着调,别理他,不过他既然开了,下次就去享受享受,不要去外面人挤人。 君熹觉得好玩,她总是那个不小心也享了福的人。 这次出差下榻的酒店是君熹定的,这城市她也熟悉,到后利落地安排了副总入住,晚上副总要出去见客户,君熹不去,她就寻思着,趁着这个时间联系一下应晨书,她私心是想见个面的。 在酒店的自助餐厅边找吃的,君熹边发消息给应晨书。 “应先生忙不忙?” 应晨书给她回消息的速度,似乎除了第一次他消失了一晚上,一直没有回她之后,就一直能快速地给她回应。 这次一分钟便有了来信。 君熹正夹了两块水果,晚上没什么特别好的胃口,想随便吃点。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她放下夹子,拿起塞在左手盘子下的手机,掀开看消息。 应晨书:“今天还好。准备吃饭,你吃了吗?” 君熹瞄了眼盘子里的两个水果,回复:“在吃。” 应晨书:“今天家里这么晚才吃啊?” 君熹:“……” 她轻咳下,也就顺水推舟了,“我没在家里吃。” 他的消息回得还是挺快,只是多了几句嘱咐:“和朋友出去玩了?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去。” 君熹摁手机键盘,发出三个字:“出差了。” “嗯?出差?” “嗯,反正也不需要上课了,领导有需要就跟着呗,总不能啥也不干。” 应晨书莞尔:“到哪儿出差了?” “览市。” “……” 至此,应晨书才明白过来,她为何今天会在这个点发消息给他,以往都是很晚才和他聊两句,他能感觉小姑娘是估摸那段时间他应该没那么忙了。 手机很快又振动了,君熹索性拿着仅仅装着两个水果的盘子去落座。 应晨书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住哪儿了?” 君熹麻利回复:“傍晚才到。住平江路,尹年酒店。” 应晨书:“那你今天晚上有空么?” 君熹有点不自在,明明为的就是这一刻,但是这么直白地说出有,是不是有点太司马昭之心了。 想了想,她婉转道:“大概没什么事吧,领导要出去见客户,但是他貌似也没喊我跟着,所以我自己来吃饭了。” 应晨书:“那你什么时候吃好跟我说。” 君熹瞄了眼盘子里的水果,“我吃好了,您忙吧,等您自己忙好了,再说。” 应晨书:“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我就吃两个水果。” “……” 应晨书看了眼同一桌子落座的几个人,扭头和赵高启说:“你们吃,我临时有点事。” 一桌子人都好奇地看他。 赵高启挑眉:“什么事啊?都要点菜了。” “没什么要紧的,就见个人。你们吃吧,我请朋友吃去,她临时过来。” 他们也没追根究底,挥挥手就放他去了。 应晨书到外面上车,吩咐司机去平江路的酒店。 那条路就一座大酒店,司机也没问去哪儿就径直开去了。 君熹收到他的消息说他现在过来的时候,咬着草莓浅笑,有点意外又有点惊喜,还没吃完就按捺不住了,另一颗拿起来就直接下楼去。 在电梯里吃完了两颗草莓,抽了湿巾擦干净手,她再慢吞吞踩着酒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走到大堂沙发休息区去坐着。 坐了大概十分钟,有点困,她又起来出去走走。 酒店门口有个喷泉被花团锦簇的植物围绕在中间,深秋落叶被风吹进水池,滚着圈游荡,透着些许落寞。 君熹绕过半个池子,蓦地听到哗哗水声中传来一记略略熟悉的脚步声,她便抬眼望去。 隔着大半个喷泉,莹莹灯火下,身着一袭白色衬衣的应晨书举步而来。 收到她的目光时他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绕过喷泉朝她走近,终于终于,她的眼前不再是让人分辨不出真假的水花幻影,而是他真实不已的人。 应晨书目光由上而下看了君熹两眼。 君熹注意到了,好奇问:“您看什么?” 应晨书嘴角浅浅上扬了些:“没有,只是觉得,两月不见,我们家小姑娘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长大了。” 君熹微愣,接着低头看了眼她的着装。 哦,之前在普通部门工作,大家都穿得很随意,公司也没有着装要求,但是后来不是转岗了,她也没好意思每天穿着牛仔裤踩着小白鞋或者拿短裙搭着小黑靴混迹在总经办的一群干练职业套装中。 今天出差,她穿的是行政风衬衣和半裙,看着,可能确实和以前他见到不一样,现在很成熟,或许还带着些许妩媚优雅? “这个部门不能那么随意,正好我换岗的时候您就离开北市了,所以没看过我这么穿。”君熹解释,浅浅一笑。 “嗯,挺久没看你了。走吧,去吃个饭。” “您不是在吃吗?” “只是刚好到了,还没吃。” 君熹跟上他的步伐,故意道:“可是我吃好了。” 应晨书目视前方,语调慵懒:“认真的我就不带你去吃了,我也饿不死。” “……” 君熹抬头,然后伸手推了他一把。 应晨书笑了笑,扭头看边上有点熟悉味道了的小女孩。 上了车,君熹也没问去哪儿,跟着应晨书根本不需要问这些。 “准备在这待几天?”应晨书招呼司机开车后,问了句。 君熹随意靠在车窗上,头歪向车厢里,在黑暗空间中隐隐约约地偷看他,“到周五吧,两天。” 梨花季 第37节 “那你周末就回去了?要不就别走,”应晨书迎上她水灵灵的眼神,“上次不是说很久没来览市了?” 君熹倒没想过这次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可是,您肯定很忙,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玩的。” “周末我陪你两天,我这几天还行。” 君熹没有马上说话。 应晨书:“怎么不说话了?两个月不见,这么生疏了?” “两个半月,练练上学半个月了,您七月走的。” “……” 他失笑:“两个半月,足够生疏了?” 君熹忽然坐起来,叹着气靠近他,有点没扛住地出声,娇软的嗓音含着些许撒娇意味:“要是生疏就不找您了,我就是觉得,应先生至少能和我见个面吧,我没办法忍住来了又走了,您不知道……” 应晨书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嗯,我当然得知道。再忙也肯定会看你一眼,我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你自己混得怎么样,抽不出时间回去。” 君熹扬起了笑脸,又没好意思太明晃晃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就低下头。 脑袋碰到了他的手臂,闻到了他身上的雪松香气…… “您住哪里啊?应先生。”她忽然想确定一下他离她多远。 应晨书:“明顺公馆,离你酒店不算太远,在一个区内。” “哦。” “饿不饿?” 她摇摇头,见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是觉得心情愉悦。 应晨书:“那去我那儿吃?” 君熹抬头:“我,我只是随便问问的。” 应晨书:“我知道,但是总归周末我也得把你接到家里去住,今天先去熟悉熟悉。” 君熹困惑:“我为什么周末要去您那儿住?我现在工资比之前高,多住两天我也住得起,而且我上司挺慷慨的,也许回头大手一挥给我一起报销了。” 应晨书浅笑,人靠在座椅里,神情慵懒,望着她的眼神也懒洋洋的,温情不已:“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熹熹,你想一下,同在一座城市,你自己一个人住外面,我能放心吗?” “我已经是大人了,您说我几个月不见,长大了。” “我说个客气话你还当真了。” 君熹伸手捶他。 应晨书望着窗外笑,笑完了才回眸看去,小姑娘靠他很近,手搭着扶手箱垂下脑袋,几缕飘逸的刘海下,黑色眼珠透着些许忧郁。 “嗯?打人还不开心了?那要不再给你打两下?” 君熹颓废地趴下去,碍着他的手臂,半枕在脑袋下小声呢喃:“您这样照顾,以后离开了我怎么活啊。” 应晨书沉默了稍许,想起两个多月前那晚她抱着他说的话。 “你不是要在北市发展吗?我永远能护得了你,熹熹。” “不可能永远。”她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你总有一天要结婚。” 作者有话说: 明晚开始恢复八点更新~ 第26章 第一次带女人回来。 打算上她家。 车子沿平江路迎着览市海风驰骋, 过了这一段平静的路面就进入了国际大都市繁华的主城区,和北市一样没有二致的灯红酒绿映入车窗,让两个在夜色中装沉默的人都无所遁形。 应晨书问君熹想吃点什么。 君熹忽然没了什么胃口, 觉得和他吃再多的饭,也没有那个缘分,“要不算了吧, 上您家里坐坐喝杯茶呗, 我就回去了。” “你这话说的,把我家里当茶馆了。” “……” 应晨书想了想家里有没有什么菜,素日都是阿姨做饭, 他也不太了解,但是昨天恰好他深夜回去, 因为没吃晚饭,所以阿姨给他下了碗清汤挂面。 应晨书口味偏淡, 爱清汤面, 但是小姑娘肯定不行了, 舟车劳顿来出差, 怎么能一点好吃的都没有。 应晨书看了眼中央后视镜,与里面恰好一直注意着他动向的司机交接了一个眼神。 没多久, 君熹发现车子停下的时候,外面不是私人领地,是在览市一个著名的广场上。 广场的巨屏放着明星的香水广告, 勾人心魄的脸和香水美好的氛围画面吸引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仰头。 人都喜欢过分美好的东西, 就像她慕强, 过分地喜欢应晨书。 边上有个商超, 应晨书边推车门边和君熹说:“我去买点菜。” 君熹愣了下, 随即火速追着他下车, “您家里没菜吗?要买啊?那算了,我们随便在附近吃一点就行了应先生,别麻烦。” “不麻烦,回家吃。”应晨书往里走,“你要是累进去坐着。” 君熹不累,直接就跟着他的步伐几步踩上商超门口的台阶,再随他穿过商场进入超市中。 晚上九点的超市人不算多了,已经过了晚餐高峰期。 应晨书拿了个推车往生鲜区走,君熹一看他要买的还不少的样子,也不好再制止。 到了那一块,她问他自己想吃什么,买他自己喜欢的,不用顾着她。 应晨书下颌轻点,接着就在海鲜摊位前看螃蟹。 各种样式的蟹鲜活不已地在水池中爬动。 应晨书买了好几种,君熹瞄了眼价格,只感觉眼前是一排金币在哗啦啦地跳跃。 他推动车子去看虾的时候,君熹又马上跟着。 水产区这一块几乎没人,很少有人这个点买海鲜。君熹随意看的时候,偶然间注意到外面走动着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模样像之前的保镖。 君熹静静看了几眼,直到应晨书问她话时才回神。 “嗯?什么?” “想什么?”应晨书抬着下巴指了指水池中游动的鱼,“今天做有点久,你可能饿了。但丢几条在冰箱里养着,后天晚上给你做怎么样?你周五晚上就过来。” 君熹一眼不眨地定定看他,心中蓦然像有滴柠檬汁儿荡漾开,酸涩不已,异常难受。 他这样的人,在饭局上临时离开带她吃饭,在晚上九点的超市里认真挑食材,还想着过两天给她做鱼…… 他这样的人,其实可以不用亲自为她下厨。随意陪她在外面吃一顿不就好了吗?就把她打发掉了,她还会很开心。 而且正常来说,喊她周末去住不也是客套话嘛,即使真的去也让家里阿姨招待她就够了,何必放在心上,从这一刻就记着要招待后天的她,先买鱼。 应晨书总和想象中的那些阶层高高的遥远的人不一样,他似乎离她千万里之遥又近在咫尺,她的手想触摸又害怕,惶恐,只有别人看不见的心裹在肉身里,能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为他加速,极速地跳动着。 “嗯?”应晨书看她没反应,语调温柔地问,“不喜欢吃这个鱼?那你想吃哪种?” 君熹回过神:“没,就这个吧,喜欢的……” “行。” 应晨书示意老板捞鱼。 没有处理,很快就打包好了丢推车中。 君熹脑子迷迷糊糊的,被应晨书徐徐揽上腰推着走才知道要换个地方买了。 他买了不少海鲜,再买了不少肉,后面终于往便宜点的蔬菜区走去。 应晨书拿的菜不多,蔬菜不宜久放,他买了点晚上做饭可以用的就没再拿,倒是去了隔壁的水果区,在琳琅满目的水果架子前,拿了一盒又一盒。 一路出去,零食蛋糕也没少拿,将购物车渐渐堆满了。 穿过依稀的路人到收银台,君熹看他耐心十足地等着工作人员一样样东西扫码入账,最后从口袋中拿出黑色钱包,递出一张同色系的卡。 服务员刷了卡将小票和卡一起递过去。 君熹趁机抽走了那张长长的小票。 应晨书瞄了眼她,虽然不知道她干嘛,但是温柔示意她往外走了。 君熹在看最下面的总金额,四个数,五千多…… 来趟超市花五千多,正悲伤地跟着他的脚步出去时,门口的工作人员往她手里塞了个棒棒糖,说送的。 君熹:“……” 就送一根……五千多才送一根。 她拿着棒棒糖跟上应晨书的步伐。 似是知道四周有人在跟着,所以他也没有担心她一个人走在后方,自己先她一两步悠闲地往前走。 到了车子旁,开了车门站在外面。 君熹才知道他在给她开车门。 她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钻入车厢,一坐下就叹着气拆开棒棒糖。 车门合上,车内灯光开启,伴随着橘色光芒落在她粉色裙子上,一只手同时伸过去拿走了糖。 君熹茫然地看过去,“您要吃啊?” “这么甜的东西,吃了你一会儿吃不下。” “……” 君熹:“那,我都拆开了。” 应晨书转了转手里的东西,“也不值钱。” 君熹立刻激动了:“五千多的小票才换这么一个!!它值五千多啊。” “……” 应晨书徐徐靠入后排沙发里,脸上挂着浅笑,语气慵懒,声色磁性而温柔:“这么算法,不对吧。你要是喜欢,你周末来,我给你买五千多的糖放家里。” 梨花季 第38节 “……” “赵高启不是给练练开了几家肯德基吗?我们在家里吃,不用出去。” “……” 君熹咬住红唇,手里揪着那张小票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您别把我当练练哄,给我整不好意思了。” 糖没有吃,但是心里其实一晚上都是甜腻的,被爱的人怎么能不甜呢。 君熹其实真的可以自信地说,她就是个被爱着的小孩儿,虽然不是爱情的爱,只是他一个年长她许多的成熟男人对下面的人的无底线兼容与照顾,但是足够了。 明顺公馆距离超市已经不远,车子启动不过几分钟便再次停下。 小洋楼伫立在灯火迷离花团锦簇的花园中,即使已经秋天,这园子一眼望去却绿意盎然,似乎是独属于应晨书的江南早春。 司机将东西拎入屋子放置厨房中岛台。 家里的阿姨闻声去收拾,背着身子一边将东西一袋袋打开,一边和进屋的应晨书说:“怎么这么晚去买菜?还买了这么多零食。” 话落才发现,似乎有两道脚步声。 阿姨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衣与粉色半身裙的年轻女孩跟在应晨书身后往厨房走去。 五十来岁的阿姨眉眼间飘起了明显的惊讶,好像她是第一个被他带进家门的女人。 应晨书一边解开袖口挽起袖子,一边说:“您去休息吧,厨房我自己来。”说着又指了指君熹给她介绍,“这是君熹,熹熹,周末会来这边玩玩,您去收拾一个客房出来,准备点生活用品。” “哦,好,原来是有客人。”阿姨颔首,冲君熹微笑,“君小姐好。” “您好。”君熹点头,含笑送走了阿姨再进去。 应晨书拿了这会儿要用的虾蟹和蔬菜后,指着还有两大袋子的东西,跟君熹说:“来,熹熹,给它整理放冰箱里去。” “……” 君熹走近中岛台,调侃,“我以为您真的要自己来呢,原来是这儿还有一个小工。” “不然你跑远了,我和你说不了话。” “……”你要和我说什么…… 应晨书:“另外,你放的零食你回头自己吃的时候知道在哪儿。” “……”这倒也是,忽然间感觉他们家这偌大的冰箱都变成她的私有物了。 应晨书在处理虾蟹,君熹在那庞大的双开门冰箱前慢悠悠地整理零食,分门别类归置。其实应晨书没说什么话,两人各占据厨房的一面,只是共同沐浴着澄明的光。 这间小洋楼的风格很古朴,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厨房入眼大多是厚重雅致的棕色系,连那扇半开的百叶窗都画着中世纪的油画。 君熹终于装完了冰箱,轻轻合上门,走到水池前去洗手。 应晨书就在她半米左右的位置看着火,他做的是似乎是蟹黄面,还有其他菜,可能觉得一个面还不够招待她。 君熹闻到了蟹黄的香味,由衷感慨:“好香。” 应晨书看她一眼,眼神里的温润似乎很满意,“那一会儿多吃点。先去外面坐坐吧,别在这熬着,越闻越饿。” 君熹对他的住处还挺感兴趣的,就真的出去了。 恰好阿姨从楼上下来,见她站在壁炉前看墙上挂着的几个照片,她就走了过去询问:“君小姐喝点什么吗?” “哦,不了,应先生快做好饭了。” “好,怕您喝饱了吃不下。”她笑了笑,随她站在那儿看照片。 君熹目光落在一张大合影上,里面她只认识一个应晨书,那个照片里的他大概就是八年前她见到的那模样。 这么久了,终于见到当年的他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种让她彻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感觉。 阿姨顺着她的目光能看出她在看什么,就给她介绍:“这是先生和家里人的合影。” “他家里人,很多。” “哦,算是两家人吧。”阿姨指了指坐在前排的老年人,“这是他爷爷奶奶,这两位是他外公外婆。” 君熹恍然,这就是,谢家,和应家…… 接着她的目光往上挪动,到第二排。 “后面的,哪一对是他父母亲?” “中间的那一对,”阿姨手指着中间穿着绿色旗袍,笑容文雅的中年女人,与旁边被她挽着手身着银色西服的男人,“这是先生的父母。” 君熹看着他们眉宇间坦然从容与坚定的气质都觉得不是一般人,但她亦坦然地笑了笑,继续去看其他人。 “旁边的这几位都是他的舅舅与家人。”阿姨一一介绍,“到边上的这一对年轻的夫妻,是先生的大姐与姐夫。” 君熹觉得这女人眉眼间和一个人有些像,再仔细看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十几岁小孩儿,像苏文轩,“这是,苏文轩的父母。” “哦,好像有个侄子是叫文轩。” 君熹指向站在另一头最边上的应晨书和他身边的女人,“这位呢?” “这位是他二姐。二小姐那年还没结婚,所以照片上只有她自己,不过她那会儿订婚了我记得,后面不久就结婚了。” “他有两个姐姐?” “对。”阿姨忽然看了眼她,微笑道,“先生没跟您说过?” 君熹摇摇头。 阿姨点点头,但就没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很快她说她去厨房看看饭做好没有。 大概三分钟后回来了,见君熹还在看照片,就过去和她说:“应家的大小姐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后来才生了二小姐和应先生,所以他们家有三姐弟。” 君熹意外地看了看去而复返的阿姨,蓦然在想,她是不是去请示了一下应晨书?没请示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和她说太仔细? “原来如此,苏文轩和他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是这样,不过他们关系都很好。” 君熹知道,应晨书把练安带去交给苏文轩照看了一段时间,这足以说明,他和大姐关系很不错。 见照片角落似乎有落款时间,君熹凑近去看了眼,“2002年……” “对,这照片很久了,记得那年是他爷爷过寿。” “后面还有照片吗?”她抬头看壁炉上这片墙,旁边的几张似乎年代更加久远,都是应晨书很年轻的时候和家里人的合照。 “没有大合影了,后来几年他工作忙,很少在览市长时间待着,加上他外公身子不好,一直在国外疗养,所以两家人最后一次合影貌似就是02年会儿了。” “那这些人,现在都……不是在览市就是在北市吗。” “对,大部分是在这两座城市,除去一些小的,跑远了些,大人都在,他父母是一直都在览市。” 君熹点点头:“那他是自己住的?会回家吗?” “会回,但比较少,他工作很忙,这两年他一直都挺忙的,来这里也只是当个酒店,晚上回来睡一觉,天一亮就走了。” “这两年,他……” “熹熹。” 君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转过身就微笑朝应晨书走去,“做好啦?” “嗯,吃饭吧,很饿了。” “您饿了?” “你不饿?” “我饿过去了,现在没感觉了。” 应晨书无奈哼笑:“这么可怜,我还是应该带你在外面吃,来这还要等我吃饭,真是饿着我们家小姑娘了。” “那不能比,忍一忍能吃到应先生的厨艺是巨大收获。” 厨房一张八角桌上放着两碗蟹黄面,并不多,还有几盘菜。 应晨书说:“超市里的蟹很不错,想给你煮点快一些可以吃的,就煮了面,不过晚上不适合吃太多面,容易不消化,所以你吃点菜。” 君熹觉得这辈子生活都没这么细致过,坐下就先喝了一大口汤,一下子便被蟹黄的鲜甜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应晨书吃饭很优雅,慢条斯理,君熹都喝了两口汤两口面了,他才准备吃面。 “我是不是问太多您的家事了,不好意思,八卦心思没抗住。”君熹边吃边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句。 应晨书:“有什么不能问的,我只是喊你来吃饭。” “我以为……我不能过问您这两年的事。” “没有,只是也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君熹抬起头,隔着三分之一的桌子看和她距离不远不近的年轻男人,状似玩笑道:“可能以后也不会交集多深,所以有时候就想打听打听您一点消息,想加深一点印象和回忆,也就只能是过去的消息。” “为什么以后不会有深的交集?”应晨书喝了口汤,反问一句。 君熹低下头大口吃东西:“咱俩又不是一路人,我还能和您一辈子打交道呢。” 他沉默了下,看似在吃饭,但是君熹看得出他在想她这个问题。 没等他回答,君熹转移了话题,忽然问他:“应先生,您这周末,有没有空可以腾出两天?” “怎么?你想玩什么?” “想回趟高雨,您不是说什么,想故地重游。”君熹笑道,“其实您开玩笑的吧,那地方属实没什么好玩的,我就是有半年没回去,难得来览市,这边过去开车很快,我索性回去一趟,这样我国庆节就可以不用回了,省得到时候还要抢票。” “好,我和你去。” 君熹默了默,又道:“没空就算了,我去一天就行,周日回览市,我们再……吃个饭呗?反正感觉您近期也不会回去,我多蹭一顿。” “有空,也挺想去的。”应晨书拿了个公筷给她夹菜,“多吃点。” 君熹看着面里的菜,犹豫了会儿,在吃下那口菜时,还是被满足得没忍住问出了口:“您是想去看看高雨现在怎么样了吗?还是那所学校?那咱到时候去逛一逛,说实话那学校对我还挺友好的,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考到南师大去的。” “去看看你从哪儿折的梅花……”应晨书含笑道,“还有,看看我们小姑娘住哪儿。” “……” 君熹有点难为情,“您想,去我家啊?” “嗯?我这么老远去一趟,你是连家门都没打算让我进?” “……” 梨花季 第39节 君熹一下子红了脸,“不是,是,我们家地方小,不太适合招待您这样的人物,加上,我一直在外面混,忽然带个陌生人回去,”她难为情地低头吃面,模模糊糊道,“别人会以为我……” “嗯?”应晨书不太懂。 君熹:“以为我带男朋友回去。” 第27章 君熹:这是梦。 浅浅问个路没问题吧。 这倒是有点道理, 应晨书没想到这个。 他说:“那我就不上你家里去了,我们在外面,偷偷见面。” “……” 君熹原本无法控制的小失落被他这偷偷两字愣是整没了, 逗笑了,“偷偷,那真是对不起您了。” “我就怕对不起你, 我有什么所谓。” 君熹吃面的动作微微顿了下, 接着偷瞄对面一眼。他继续无事发生般地吃晚餐,一会儿戴了双一次性手套,拿起了一只快巴掌大的蒜蓉虾剥壳, 最后放到她碗里。 君熹总觉得他刚刚那句话,似乎话里有话, 但是又无法确定,毕竟他不可能知道她喜欢他。 接着面碗里又出现一只虾。 鲜嫩的虾肉香气扑鼻, 让饿了许久的人觉得格外满足, 君熹吃了两只让他别给她剥了, 那虾太大, 她都快饱了,让他自己吃。 应晨书看得出她喜欢, 再剥了一只才脱了手套自己吃起了面。 从头到尾他似乎也只是吃了一碗蟹黄面,几口蔬菜,桌上的虾和菜、排骨, 都只有君熹在吃。 览市秋意凉, 饭后没多久应晨书就送君熹回去了。 下车前吩咐她周五那天没事了就告诉他, 他让司机来酒店接。 君熹应了好。 回去的电梯里恰好遇见应酬回来的领导。 冯冠霆和君熹闲聊道:“出去玩了?” 君熹颔首:“趁着没事, 出去和朋友吃了个饭。” 对方微笑道:“你和那位应先生, 认识了很久了吗?” 君熹微顿, 猜测他刚刚是看到应晨书的车了? 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二人之间的渊源,君熹只能装傻道:“怎么了?您刚刚看到他了?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不然跟应先生说一下。” “哦,不用,只是随口一问。那会儿在学校看他带着你,觉得挺新奇,但又觉得,”他浅笑,“你还小,应该也不会认识他太久,那他能对你这么好,也是实属难得。” 冯冠霆误会了,觉得她和应晨书在一起了。 不过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误会了,无一幸免,所以君熹也没想去解释什么。 她只是平静的陈述道:“我和应先生,说来话长,我们认识十来年了,他对我一向挺好,您可以理解为,远亲吧。” 冯冠霆眉峰上挑了些许,有点意外于她说的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但是也不好追根究底,就含笑点点头,说了句:“这样啊。” 电梯到了,君熹和领导告了别就回房。 在应晨书那儿被他投喂得肚子有点撑,洗了个澡后还有点睡不着,君熹就泡了杯花茶到阳台去吹风。 十二点多览市依然车水马龙,彻夜不歇的灯如一张网纵横交错地分布在全城各个角落,延伸到她看不见的远方。 君熹在琢磨一个事,她忘记问应晨书要在高雨待多久,当天往返的话就不用给他定住宿。 但是感觉她第二天走的话,他应该不会提前一天就先回来。 算了还是先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吧。 君熹拿出手机查了下高雨的酒店,翻了半天才在离家不算太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勉强还能看的酒店定下。 这几年越偏僻的地方越容易发展成旅游景点,高雨也不例外,以朴拙山水出名,所以有了酒店,搁八年前是绝对没有的。 银行卡的扣费信息传来,君熹看着上面超过七位数的存款,忽然想起已经九月了,练安已经不再需要她教,而她这笔钱还没有还给应晨书,他之前给的三年报酬加上赵高启给的一百万,全存在她这张卡里。 君熹转头进屋,换了身衣服后就下楼去了。 酒店楼下她记得有一个自助取款机。 君熹插了卡,显示出余额后,她算了算她应拿的工资,除去这部分,把剩下的钱转入应晨书的账号。 几乎是刚输入他的卡号,点击确认,机器还没跳回原界面,君熹就收到应晨书的电话。 她摁了接通按钮,拿起来放耳边听:“喂?” “大晚上的,小姑娘不睡觉在做什么?” 他连质问都是温柔的。君熹笑了:“在……花钱。” 应晨书徐徐问道:“你给我花钱?” “嗯,包养您。” “……” 君熹抽出卡,弯起了一双明媚眼眸,“我就是睡不着,又忽然想起来这事,恰好酒店有取款机,就来了。” “还天时地利人和了,是吗?” “嗯呢。” “……” 电话中传来深深地一记叹息,“我该怎么说你好?熹熹,赵高启的那笔钱你可以不要,我知道你不会要,但是我的钱,我的钱可以拿,熹熹。” “他的感谢费我不要,您的感谢费不也一个性质,我也不要。” “我的钱,你不需要分那么清是什么名头,你拿着就是了。” “我不要~!”她撒娇。 应晨书似乎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沉默了几许,无奈地转头问她:“那你转这么多回来做什么?最近几个月的工资都转过来了?” “开玩笑,还剩点下个月的伙食费,住的话,反正是免费的。” “……” 应晨书伸手按了按微酸眉心:“回去休息吧,别在楼下逗留,大半夜一个人危险。” “嗯嗯嗯,我很乖的,马上滚回去,拜拜。” “晚安。” 君熹拿下手机,看到银行的短信提醒她剩余的余额,转而想起上个月和家里打电话,她妈妈问她有没有钱,她妹妹要开学了。 上个月她其实也有钱了,就是没时间去银行,加上她打了电话给妹妹,小姑娘说她学费要不了几个钱,就是课本费,才不到一百块,她自己暑假赚的都能交好几年了,不用跟父母拿,让她自己花就行不用给家里转。 所以她上个月就没转,说等她有空再说。 君熹想了想,转身把卡重新插入取款机,又输入一个账号,转了三千块钱过去,又换了妹妹的卡号,转了两千。 家里没有消息来,倒是在上初中的妹妹大半夜给她来了电话。 君熹抽出卡后走到大堂沙发坐下,“喂?” “姐?是不是你给我转钱了?” “嗯,收到了?” “到了。你转钱干嘛呀?我有得花的。” “没事,可以多花点,别省着。” “就高雨这能花什么啊?”她惆怅地嘀咕,“你别转了,附近也没银行我没法子给你转回去呢。” “不用转回来,我有。” “你是不是还给家里转了?你也别转了,你国庆要买机票,你别回头买不起来回的机票。” “我国庆不回,我现在在览市出差,我周末回去一趟。” “你周末回来?”女孩子有点惊喜,“真的啊?” “嗯。” “但是……他们,爸妈最近都不在家。” “为什么?” 母亲薛月芳曾是高雨县医院的一位急诊科护士,已经退休了,父亲是个中学老师,但他不在高雨教学,在览市靠近瑚州的一个区。也是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君熹高中才能去览市读,但他们都退休了。 妹妹说:“上周说到我高中去哪儿读,妈妈不让我去览市,两人吵起来了。所以现在不对付呢,一个回学校去一个走亲戚去了。” “为什么?览市的教育资源绝对比瑚州好,爸肯定知道的。” “因为妈说你还上北市读了,那又怎么样?也没什么用,毕业了还一个钱也没看到。” 君熹沉默下去。 “反正你别给他们转钱了,你才毕业还没赚钱怎么给他们转啊,他们以为北市和高雨一样是个花都没地方花的地方吗?那儿连呼吸都要钱。你别管他们俩,你从高中到现在七年了也没花过家里一分钱,他们挣了半辈子如果自己都养不起,一退休就饿死那就奇了怪了,反正我暑假赚的钱也都被拿走了,说什么我在外面会乱花。你别给他们转太多就是了,就算没存款还有退休金呢。” 君熹“嗯”了声,“你缺钱就跟我说吧,姐姐有。” “你不是说那个很不错的家教已经快没了吗?而且你要租房子要吃饭,你哪来的钱啊?” “换工作了,涨了点薪,而且我现在住在……朋友家,不需要房租,没怎么花钱。” “这样吗?你还能在北市认识本地的朋友啊?”妹妹很新奇。 君熹浅笑:“算起来,他是览市的,只是在北市有房子。” “这么有钱……男的女的啊?” 君熹静默了下去。 妹妹:“男的?” 君熹轻吁口气,道:“就是普通朋友,但是关系不错,因为认识很多很多年了,因缘巧合今年又遇见了。我和他一起去高雨。” “你要带男朋友回家?” 梨花季 第40节 “……” 君熹:“我说了那么长一段,你愣是一个字都没进耳朵啊?” 妹妹嘿嘿笑了两声,“你这,太那个不真实了,没关系那人家跟你回高雨干嘛?” “他有事,顺道和我一起来而已。” “哦,那你男朋友住哪儿啊?” “……” 君熹也懒得解释,只是嘱咐道:“你见到他了就别胡说了,我都得称呼他一声应先生,你别给我没大没小的说话没个正经。” “知道啦知道啦~” “我给他订酒店了。” “行~不过也可以住家里呀,反正也没人。” “哪里有空房,我俩没睡一起,什么关系也没有,你脑瓜子别胡思乱想了。” “没有,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睡我房间呗,让他睡你房间。” 君熹觉得还是不太妥当,也不想让她家应先生又回味一遍当年在瑚州基层工作时的辛苦,所以挂了电话也没有去把酒店取消掉。 这趟回房一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随领导出去见客户,在外待了一天,晚餐在览市老城区一家私人菜馆吃的,味道虽说不上绝美但是有个蒜蓉虾味道和应晨书做的差不多,也就那个虾最好吃。 回酒店已经不早,挺累的,但也是一个新鲜体验,君熹学到了不少新知识。 她想起应晨书说的,离开了学校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为人处世,今晚饭局上客户非要给领导倒酒,她这上司貌似身体喝不了多少酒,她挡了两杯,自己也喝不了了。 眼看冯冠霆在按眉心,对这局面有点头疼,毕竟虽然下属挡酒天经地义,可是她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酒量撑死也就那样,加上她之于冯冠霆来说,到底是应晨书的人,他哪里好真的拿她当助手做牛做马地差遣,要是喝出个好歹,他也逃不掉。 但是君熹彼时也不好让领导反过来替她挡酒,她想了想,最后巧妙开起了玩笑,说她今天估计很难把领导安然无恙地送回酒店,得提前吩咐菜馆的工作人员一会儿帮忙送一下人。 她这么一说,让客户等她一会儿,接着起来出门打电话,做足了要陪客户喝酒尽兴的态度,但是到外面洗了个脸清醒清醒后,回去他们愣是没人再劝酒,都聊起了天。 在外面混的都有点眼力劲儿,总不能真的把他们上司下属全喝倒了需要人送回去,那就有点过了,要是路上出个什么差错那还不是他们的责任,云鲸可不是小公司,犯不着一时兴起惹事。 回程路上冯冠霆虽然很晕但还是一个劲说她聪明,才第一次出来就觉得她成长很快,是个得力的助手。 出差第二天的工作量就不算多了,只是去客户公司签上前一晚谈成的项目合同。 盖完章君熹拿着牛皮纸袋跟冯冠霆一起回酒店。 她在冯冠霆的房间门口和他说:“我送您去机场,冯总,然后,明天是周末了,我想趁机回个家,所以这一趟就不和您一起回北市了。” 冯冠霆了然地点点头:“你家在览市吗?” “在瑚洲。” “哦,瑚洲,也不远,那你去吧,不用送我了,酒店的车送就行。”他温和地冲她说,“周末好好玩,车费回头一并报销了。” 君熹粲然一笑:“谢谢冯总。那我送您下楼。” 两人一起下去,目送领导的车子走后,君熹才回来收拾东西,退了房,背着她的小包打车去了明顺公馆。 才下午四点,应晨书不在家。 她自己拿着包跟阿姨上楼,收拾完下楼熟门熟路地去开冰箱。 拿出一个小蛋糕,洗了一个水果盘,抱出来在偏厅找了个茶几坐下,边享受下午茶边看应晨书这座明顺公馆的风景。 远处在修剪盆栽的阿姨有点好奇这位君小姐怎么这么自来熟,才来一次,这第二次就已经如此不见外,吃的喝的全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君熹不小心打翻了果盘,水果散落一地,阿姨过去帮忙收拾。 “我来我来,君小姐坐着就好。” “没事,我自己可以。”君熹蹲下去捡樱桃。 中年女人微笑说:“幸好君小姐不见外,不然我招待不周,也挺不好意思。” “哪里招待不周,我当自己家呢,您不用客气。” “……” 阿姨笑容有了一丝凝固。 君熹似乎看出对方的端倪,马上解释,“哦,这边我虽然没来过,但是在北市,我和应先生住在一个房子里,所以……对他的东西,就不太有界限感了。” 阿姨恍然:“哦,原来。” 听她这么说,阿姨洗了水果后回来给她就没再出现打扰她了。 应晨书听说君熹下午吃水果吃饱了,就晚上七点才回来做饭。 那两条在冰箱里养着的鱼还鲜活不已,一条在君熹的授意下做了烤鱼,一条熬了她喜欢的鱼汤,不一样的味道,各有特色。 满足地填饱肚子后,君熹看应晨书似乎有工作就自己回房了。 应晨书忙好想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小姑娘房里已经熄灯,似乎睡着了,他就没去打扰。 半夜览市下起了细细的秋雨,天一下子有些凉。 君熹被雨声吵醒,恍惚间想起第二天的行程,不知道会不会耽误。 这一想,一下子就失眠了两小时,偏偏早上雨就停了。 八点她被阿姨喊起来吃早餐,很困,吃完九点左右就被应晨书拎着出门,去瑚洲了。 览市到瑚洲走高速近两小时,君熹在车上没一会儿就困了。 应晨书起初一直在看手机发消息,发现小姑娘靠在车窗睡着的时候,他伸手将半开的车玻璃升起来一些,再扶着她的身子靠到沙发上,把椅子往后调,降到一个半躺的姿势让她舒服地睡着。 收回手须臾,又示意司机就近找个服务区停下来。 停好车,司机去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件应晨书的外套。 应晨书从车窗接过,扬开盖到君熹身上。她睡得舒服,完全没察觉什么。 车子很快又离开了高速服务区继续走。 一个小时后下了高速,司机将车速降下来,问后座的应晨书:“应先生知道进高雨县之后,要怎么走吗?” 应晨书就来过一次,而且已经八年过去,那会儿在他们离开后,他知道这一块都修建了不少,所以肯定已经大变样了,他应该认不出来。 看着车子穿过一块写着“高雨”二字的石碑,应晨书隐约有些熟悉的味道,道:“就沿着这条路走吧,看看能不能见到一所学校,是一个中学,”他想了想那中学的名字,“高雨,第二中学。” 司机颔首,驱车缓缓前进。 应晨书目光落在远方高耸的山上,这个季节,满山都是枯黄的,风吹过似乎都是沙沙的落叶声。 高雨依然是记忆中的古朴,沧桑。 沿途的山下长河应晨书似乎也有些记忆,昨夜一场秋雨过去,今天的河面流水迢迢,清澈无垠。 车子经过一阵减速带,有些颠簸。 “唔。” 君熹动了动。 应晨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扭头看小姑娘。 她睡眼惺忪,柔软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脸颊上,衬得那张脸,那一双凤眼,无辜可爱得很。 应晨书莞尔,伸手去给她拉了拉衣服,“困就继续睡吧。” 君熹闭上眼。 司机说:“可能前面是学校了,才会有减速带。应先生要不问一下君小姐,怎么走?” 应晨书凑近君熹,“睡了么?” “唔。” 小奶音真是可爱得紧。 应晨书:“怎么去你家,熹熹?” “高雨向海路……” 前座司机琢磨了下,“向海路。” 车子又颠了下,君熹晃了晃脑袋,应晨书伸手扶她,她蹙着眉栽入他肩头。 应晨书微顿,但也没有把她放回去,就虚虚揽着她靠在他肩头睡。 车子往前开了一百米,真的出现了一个被大片松柏包围住的学校,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出了校门在路边走着,提着小包,似乎是周末要回家了。 司机看到学校附近有个路牌,写的是,山海路。 “这是山海,君小姐说的是向海吧?” “嗯。” “可能得找个人问一下路,应先生。” “问吧。” 司机将车开到路边,降下车玻璃,伸手招呼几个路过的学生,“小朋友,叔叔问一下路好吗?” 有几个孩子警惕性地看着这辆黑车,并没有靠近,只有后面一个披着及肩短发的小姑娘前后瞧了瞧,附近都是人,且在学校附近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做做好人,走了过去。 司机感动地朝她微笑:“小姑娘,请问一下,你知道高雨向海路怎么走吗?” 女孩子挑眉:“向海?远着呢,这是山海,向海离这开车还得十分钟吧。” 应晨书闻言,想起来,她家可能不在学校附近? 司机又问女孩子:“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就直走,这就一条路,顺着路走就好了,到那附近有个路牌指示……” “哦,这样啊。”司机恍然,“谢谢你啊小姑娘,你家是不是离那儿不远,你很清楚。” “嗯,就在那儿。” 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那你怎么去的?” “走路。” 司机蹙眉,本想问她,要不我们送你,但是感觉小姑娘也不会相信,也不能随意上陌生人的车,所以就只是跟她道谢而已,就准备走了。 梨花季 第41节 “唔,怎么不走啦……”君熹蹭了蹭应晨书的肩头,被附近的喧闹声吵得睡不着。 “走了,马上走了,你继续睡。”应晨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外面的女孩子本想后退离开,忽然又徐徐走到后座,伸手敲了敲车窗。 应晨书将车玻璃降了下来。 外面身着高雨二中红色校服的女孩子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脸稚气却也掩藏不住漂亮的五官,她看着应晨书肩头靠着的那张脸,愣了愣。 “你好?”应晨书不解地挑眉,“怎么了?” 君熹被外面的亮光照得更加睡不着,哼唧了一声,睁开眼看出去。 女孩子开口:“姐?” 司机往后看来:“??” 应晨书眉峰微动,仔细看了看窗外小姑娘的五官,似乎有些眼熟…… 君熹还没睡醒,脑袋靠着应晨书肩头,嘀咕了一句:“我做梦了。” 第28章 撞见。 就当陪我。 很显然, 应晨书和司机都没把这当假的。 小女孩是真的长得和君熹眉眼间有些相似,君熹的五官很甜美,一双凤眼水润水润的, 有种江南的软糯在其中,但她的性子就不软糯了,该有的脾气都有, 酷得很。 外面的小姑娘五官都像君熹, 只有眼睛不太像。 应晨书看了眼肩头上真的很困的小脑袋,再次看向外面的小女孩:“你认识她?” “这我姐姐。”她无辜道,看着眼前一张好看得无法言说的脸孔, 想起前两天姐姐说的和一个朋友一起来高雨,莫不是就是眼前的人, 可是这张脸,让人有些不真实。 君筱试探着问:“你, 你们是, 谁啊?” 应晨书不知道君熹家里的情况, 不知道她有什么兄弟姐妹, 所以还是得喊君熹起来认亲。 “我是她朋友,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说, 她要回家?” “说了,说跟一个朋友一起来。” 应晨书松了口气,点头:“那就是了, 赶巧, 问路问到了她妹妹。” 他低头轻轻揉了揉君熹的脑袋, “熹熹。” “唔。”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没。” 应晨书:“……” 司机:“……” 外面的亲妹妹:“……” 她一下子深呼吸, 拿出手机打电话。 君熹的手机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响了起来。 应晨书无奈浅笑。 君筱下意识把落在姐姐身上的视线再次飘到靠近车门的年轻男人身上。 应晨书去君熹包里拿起手机, 挂了, 再低头轻声喊她:“熹熹,起来一下好不好?到你家了。” 君熹拧了拧眉,哼唧了声。 应晨书:“嗯?熹熹。” 小姑娘缓了缓,终于微微抬起小脑袋。 应晨书手掌揉着她的脑袋给她醒神,看着小姑娘眼底的光从朦胧到渐渐清澈起来,他便指了指窗外,“看看外面,这是谁?” 小姑娘偏头望出去。 君筱没有计较她刚刚的不认亲,对着半年未见的姐姐就咧开嘴甜笑:“姐?” 君熹看了看,又看了看,才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啊?” “你还说呢。”她一下子就收起了笑,委屈又无奈地扭开头,无言以对。 司机在前座失笑,和应晨书对视一眼,他推开门下去,“本来想问小姑娘要不要顺路送你回去,又怕你不敢上陌生人的车。结果原来是君小姐的小妹妹,那正好了,到前面来坐。” 君筱默了默,重新去看车里的姐姐。 君熹已经看到外面的环境,他们到学校了,遇见了她妹妹。 “快上来呀,一起走。”君熹指了指前座。 小姑娘终于随司机绕过了车头,上了司机为她打开的副驾座车门。 车子启动往前,君熹问妹妹:“你为什么走路回去?公交呢?” 君筱:“前面在修路,公交这两天绕路了,没来这个站。我就走回去,也不远。” 君熹点点头,因为这个动作,肩头的衣服掉了下去,她才发现身上盖着应晨书的西服。 拿起来,君熹折了折抱在手里,又歪头看应晨书:“这离我家还有点远呢,你骗我到了。” 应晨书慵懒地靠在沙发中,莞尔道:“不骗你,你还睡着呢,那妹妹怎么办?” 君熹粲然一笑,伸了个懒腰:“好困~我以为我做梦呢。” 应晨书垂眸看身边的小姑娘:“你昨晚是趁我不知道,大半夜还跑出去嗨了?” 君熹立刻表示:“才没有~下雨了您不知道吗?我失眠了两小时呢。” “这么浅眠。”他摸摸她的脑袋,“下午睡个午觉吧。” “不了,我不困了。”她手指着已经被抛在身后的那个学校,“看到了吗?那个就是当年你们来的学校,应先生还记得吗?” “记得。” “这条路你们走后就修了,那天就是在这里,你们要走,我放学,你上车之前转头看到我了。” “嗯,我也记得。” 君熹笑得非常甜,“应先生记性这么好啊,真的假的,您去走访过的地方估计都数不胜数。” “但是只有这里有人送我梅花。” 君熹嬉笑,趴在手扶箱上和他细语:“其实那支花,我是折了打算拿回宿舍的,结果你连椅子一起拿走了。” “我知道,肯定不是送我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有这胆色。”他低头对上她闪闪的眼睛,“但是我拿了就是我的,你不敢,我敢。” “……” 君熹捧着脸笑。 前座的小姑娘从中央后视镜中偷瞄了眼那个坐在姐姐身边和她相谈甚欢的男人,人看上去似乎大有来头,但气质又从容温和,慵懒中带着浓浓的矜贵感,每一句都在附和她姐姐的小心思,弄得她既好奇又不敢回头去。 十几岁的小姑娘和应晨书口中的当年那个没有胆色的小姑娘,如出一辙。 有了小君筱的指路,司机如鱼得水,一路畅行无阻地在十分钟之内就将车开了君熹家那一块。 车子停下时,君熹看应晨书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才想起来他说不上她家里。 原来这一路他只是送她回来。 妹妹已经推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君熹就扭头和应晨书说话:“我定了在高速路口附近的一个酒店,应先生。” “嗯,好。” “其实这儿的酒店就是很普通的酒店,住起来可能没什么舒适感,要不……我们晚上回览市吧?” 应晨书挑了挑眉:“太快了吧,你还没在家里坐会儿,父母都没见你两分钟。” 君熹有点难为情,“那个……我父母今天是不在家的,只有我妹妹。所以,您要是……有空,要不就去坐坐呗,没什么好招待的,但是,不招待我也觉得不合情理。” 应晨书浅笑,看着车窗外半人高已经飘黄的草木,懒倦道:“熹熹,我们之间,什么时候也要讲情理了。” 君熹没再说话。 她推开车门下去,再扭头回望。 应晨书隔着半个车厢与她对视,几许后,他起身也随之下去。 天很黑,好像随时有一场暴风雨来袭。 君熹和他沿着一个湖泊走:“其实我家离学校很远呢,我初中那会儿是住校的,那会儿路不好,每天回来有些远。您来的那天是周五,那天我刚好放学准备回家,所以……我们就在刚刚那个校门口,遇见了。” 他点点头,记得以前校门口是一条土路,大冬天的,地上潮湿,水沾着土和落叶枯枝,走起路来让他们那群城里来的人都大呼艰难。 不过回头看到人群中那一张明媚的小脸,就不觉得这个地方多破败了。 君熹说:“高雨其实是个在地图上毫不起眼,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小城,很老,很破败,下面的小镇更是了。” 应晨书看她,风雨欲来的凉意吹起了小姑娘顺直的长发,她背着个包,踩着未干的水坑指引着他和她往前走。 这条湖边的小路其实比北市的胡同还要宽,车子能进来,就是不好倒车,所以君熹没让司机开进来。 这个小镇三面环山,附近望去全是被枯黄覆满的山,不算高,眼前的路一面是依稀的房子一面是澄明如镜的湖泊,在阴雨天气下泛着波澜。 应晨书说:“高雨的风景依然还是那么好。” “……” 君熹朝应晨书看了眼,“没得夸可以不用夸。” “……” 应晨书无奈笑道,“我那么虚伪么?” “……” 君熹没敢顶嘴了,应先生是全宇宙最坦诚的人。 走到门口,君熹看到门还锁着,困惑地在想妹妹刚刚不是提前下车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她从自己身上包里摸了把钥匙出来。 梨花季 第42节 院子里干干净净,连盆花都没有,好像一个荒废已久的房子。 君熹昨天打电话给妈妈,说她转了笔钱,妈妈说收到了。她又说了她周末要回来的事,但是电话那头的母亲听完,静了静,只说她在外面亲戚家,不凑巧。 今天一个人都没在,君熹也是意料之中,早也习惯这种淡漠的若有似无的亲情,没在意。 她只是一直知道这地方回不回除了妹妹没人在意,所以她从未想过毕业以后要回高雨发展,北市给她的是发展空间和自由广阔无拘无束的天空。 走到里面再打开第二道门,开了灯,视线终于澄明起来。 几十平的客厅说大不大,说小也还好,因为家里没摆放什么东西所以一眼看去还挺宽敞。 一屋子都是木制家具,柔软的原木色调显得空荡荡的屋子还挺温馨,灌满一室的秋风让旧房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屑味道。 君熹随手把包丢在一张沙发里,转头走去厨房,“您随便坐吧,我倒个水。对了,中午我们……”她有点苦恼,中午怎么吃啊。 倒了杯水给应晨书端过去,君熹重新进了厨房打开那个不大不小的双层冰箱,一看里面她就蹙眉,除了灯光就装着几颗鸡蛋,真难为还没断电。 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个点附近市场早没菜了。 正苦恼怎么解决午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忙什么?不陪陪客人?”应晨书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个水杯。 “没什么好招待的,要不坐会儿我们还是出去吃吧?学校附近有不少餐厅~” “跑这么远。冰箱没东西?” 君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家里最近没人,我妹妹在学校,周末才回来。” 应晨书点点头:“那就到外面吃吧,正好,你坐这么久车也累了。有菜的话,在你家我也不好还抢活。” 君熹低着头:“我没有累……就是,其实好像这里真没什么好回味的,我不该让您浪费时间来什么故地重游的,我自己回来就行了,其实我也不用回来,家里又没人。下午逛逛学校,我们晚上回去吧。”说着她往外走,准备去拿包重新和他出门。 应晨书伸手拦住她。 君熹被他的手臂一带,人后退一步,落到他端着水的那只手的臂弯中。 男人低头。 君熹心跳蓦地加速,“怎,怎么了?” “我是真心想来的,熹熹,故地重游是很美好的事,恰好陪你回来也是非常美好的事,不用急匆匆想回去,你不想家的话,我想念高雨,你就当陪陪我。嗯?” 君熹抿抿唇,忽然眼眶有些发热,她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应晨书犹豫些许,缓缓把手掌放到她脑袋上,摸了摸她的头。 君熹蓦地伸手穿过他的腰抱上去。 应晨书的背抵上那空荡荡的冰箱,将冰箱轻轻撞了下,手中杯子也晃了晃,水光在杯中来回荡漾。 缓了缓,男人伸手将杯子置于料理台上,双手一揽,将眼前的小身子圈住,“熹熹,你好像……” “咳。” “……” 君熹蓦然抬头。 应晨书身子也略略僵硬,忙松开搂着君熹的手,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出去。 十几岁的小姑娘校服还未脱下,书包扛在肩头,手里拎着两袋沉甸甸的东西,好像是蔬菜。小姑娘立在门槛望着厨房的方向,脸色尴尬不自在。 君熹火速后退一步,撩了撩长发,又转了转头,两秒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出去:“你去哪儿了呀?怎么没回来?” 小姑娘递给她两袋东西:“唔,不是中午了么。” “这个点还有菜啊?”君熹惊讶地接过袋子,“我还以为得出去吃。” “附近开了家超市。” “哦~”君熹伸手摸了把她的脑袋,“你还知道去买菜了,小东西还挺懂事。” 君筱小小声嘀咕了句:“要不是你说要带男朋友回家,我才不会那么懂事呢,买到不合你胃口的就白干活了。” “……” 君熹要去拍她脑袋,小姑娘已经灵活地躲开,背着书包吭哧吭哧往楼上跑。 君熹拎着菜回厨房。 应晨书挑了挑眉。 君熹挽起袖子:“做饭啦~” “……” 他莞尔,喝完了水过去帮忙。 君熹还真挺不好意思的,仰头和他好声好气地商量:“要不您去坐着吧?我喊那小朋友带您去附近走走?不是说风景不错。” “累了,做饭吧。” “……” 这两个词可很矛盾啊,但是君熹也没再推辞,知道说不过。 应晨书卷起的袖子下露出两节肌肉匀称的小臂,含着隐隐的力量,看着莫名很有安全感。他刚刚似乎准备抱她,还说话了,说她好像什么?但是这会儿要重新提起这个话题又很不自在,毕竟刚刚情绪上来抱他就抱他了,这会儿好端端的,再提就很尴尬。 君熹忍住,没问。 君筱上去换了身普通秋衣就下来了,准备去做饭,但隔得老远就见厨房里两道默契的背影并排站着,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打扰。 男人身着一件打眼一瞧就知价值不菲的衬衣,柔软的绸缎一丝不苟地罩在那宽阔的肩头,人站在那不大的厨房中明明略显突兀,却从容干着活,举手投足既温柔,又无法言说地耀眼。 再看姐姐,她好像很适应和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男人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时不时仰头看看他,说个话,笑一笑,两人仿佛像已婚小夫妻。 小姑娘纠结了半晌,觉得还是没法看着客人在厨房她这个主人在外面闲坐,遂还是悠悠走了过去。 君熹听到脚步声,扭头瞥了眼。 君筱拿过他们没动的菜,“这个,这个放冰箱吗?” 君熹:“嗯,吃不完,放进去吧。” 小姑娘越过两人走去冰箱,放完回头说:“要不我来吧?你们去休息吧,路上肯定累了。” 君熹说了句不用。 君筱一下又不知道干什么了,只能站在冰箱前偷偷瞄着两个人,主要还是看那个姐姐口中她必须尊敬有加的“应先生”。 刚上初中的小姑娘,从未去过千里之遥的北市,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成熟雅致的男人,他的白衬衣在这个光线不甚的天色下都好像自带光芒,在窗边被湖水微风吹动的领口一扇一扇的,如梦似幻。 君筱觉得这个姐夫好看得过分,太过分,好像电视剧里的明星,或者……还要好看三分。 应晨书偶然间注意到了一道细小却浓烈的注视,便迎视上去。 君筱背都挺直了……忽然动都不敢动。男人看着她好几秒,眼神似乎很悠远,似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回过神,应晨书才发现小姑娘有点紧张,他徐徐扬起了薄唇,回头问君熹:“熹熹,你家就一个妹妹么?多大了?” “十三……哦,十四岁了好像。” 君筱:“……” 君熹回头看她:“忘记跟你介绍了,不好意思哈。”她先和应晨书说,“应先生,我就这一个妹妹,君筱,竹字头,风筱的筱,读初三呢,就当年我那个年纪。”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应晨书温柔颔首:“我也觉得,小姑娘很像当初的你。” “嗯。”接着她回头去看妹妹,“筱儿……这位是,我朋友,是我以前做家教的学生家长,姓应,应先生。” 小姑娘稚嫩含光仿佛像追星的眼神忽然凝滞,脸色僵住了:“什么,结过婚的?” 君熹:“……” 应晨书择菜的手微微一顿。 君筱不可思议:“还离过婚?离婚的你还和人家,你当后妈……” 君熹:“……” 她脸色如冰一样被冻住,又感觉被雷劈了一般有些裂痕。 第29章 亲。 您抱一抱我好不好? 应晨书想起他好像也没有跟君熹解释过练安不是他亲生的, 她似乎是在第一天到谢安街时,小练安撮合她考虑考虑他的时候,才知道? 总之她知道了, 所以从没问过他相关的问题。 回过神,应晨书轻笑打破僵窒的气氛,低头和君熹说:“小朋友似乎有点误会。” 君熹尴尬得有点呼吸不畅, 他们哪有什么关系, 这种误会被他亲耳听到,简直要了她的命…… 她深深咳了几下,过去一把拉上小姑娘想推出厨房, 但是临了了,又把她塞到料理台前, “你做饭吧,尽胡扯。” 接着拉上应晨书的手直接将人带出了厨房, 阖上推拉的木门。 应晨书懒洋洋地被她拉着走, 语气含笑:“怎么了?放小孩子一个人做饭, 不好吧。” “没事, 本来您就是客人,我放假回来也是她招待我的, 我这姐姐是能享点福的。”三两步到了院中,君熹终于脚步放缓,也松开了他的手。 慢吞吞走到院门口, 发现应晨书似乎没有跟上来, 他站停在院中, 动作舒缓地放下两只刚刚为了做饭而卷起的袖子, 最后将一只手放入了口袋。 君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转过头, “不好意思, 应先生,小孩子就是以为我带了什么,什么男朋友回家了,误会了,抱歉……” “我知道,你说过不方便上你家来的。” 君熹脸颊烫得真的想一头栽进前面的湖里。 应晨书:“但我刚刚的意思是,要不下次介绍就别说是学生家长。” 君熹怔住。 应晨书浅浅叹息:“你也知道,练练有好几个爸爸,不是我独自拥有的,这样总被误会,以致风评有损的话,我有点吃亏。” “……” 他淡笑一下,徐徐朝她走去,“既然不干活,那看看风景吧,不能辜负小朋友亲自下厨为我们腾出来的时间。” 君熹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跟上他走出去。 梨花季 第43节 才到门口,应晨书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拿起看了眼,放到耳边接。 君熹就靠着门槛站着。 才几秒钟而已,应晨书就回头对君熹说:“抱歉,我接个电话,熹熹。” “嗯,您忙您的。” 应晨书点点头,走远了些。 对面的湖泊在阴天下波澜四起,苍老而枯黄的山影倒映在澄澈的湖中,风光旖旎,山河浪漫。 男人背着身子立在路边,从君熹的角度看,他和湖面是平行的,高大而松弛的背影与湖水互相交融,好看到简直像一幅平行时空的画面,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应晨书和她,不会有这种一起出现在高雨,在她家门口的画面。 君熹偷偷回去拿手机,出来打开摄像机,摁了拍摄键。 应晨书讲了十分钟电话,回眸时发现小姑娘还在门口站着。收到他的目光,她浅浅扬起了红唇,又仰头去看天空。 再过几分钟,他回头,她就已经不在门口了。 应晨书对电话里的梅令弘说:“我不在览市,你先别过去,在北市待着带练安吧,等我回去处理。” “你不在览市?” “嗯。” “去哪儿了?出国了?” “在高雨。” “高雨?什么高雨?”梅令弘差点想说,这地球有个国家叫高雨吗?仔细想了想,才惊讶地说,“瑚洲的高雨县?” “嗯。” “你去那儿做什么?”梅令弘想不通,现如今彼此都不是八年前需要下基层磨练的年轻人了,那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到高雨去的。 “一点私事。” 挂了电话,应晨书眼看整个山峰已经被乌云吞噬,大概很快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也不合适散步了,便回了身后的房子。 君熹去楼上收拾了下自己的卧室,下来到厨房去看看那位初中生饭做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半年不见,厨艺见长呢。”君熹调侃了妹妹一句。 君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君熹瞥她一眼,明白小姑娘在闹什么,“你没在饭菜里下毒吧?” “……”君筱斜她一眼,又哼了一声。 君熹被她可爱又别扭的模样逗笑,觉得也有必要跟小姑娘先解释清楚,免得饭桌上再闹出事。 “筱儿,我跟你说过了,我和应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你俩抱在一起。”她一边炒菜一边冲她瞪大了一双杏眸,“本来我是信你的,可一回来就见你俩抱着。” “……” 君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悔之晚矣,“那会儿就是,就是我们说到一个不太开心的事,我从他那儿寻求了点安慰……” “安慰你抱人家。你是不是,喜欢他,单方面喜欢?”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比大人更懂感情。 君熹愣住,缓了缓,释然地扬起了唇角,“是,但依然是普通朋友关系,你别误会,这顶多是我在占便宜而已。” “你喜欢他什么啊?”小姑娘蹙起了眉心,“我知道他,他长得很帅很帅很帅,是第一眼会让人很惊讶于这般长相的一个人,他肯定也有钱,来趟高雨还是司机开着上千万的豪车给你俩送来的,但是他有孩子啊,你才二十二岁。” “那是朋友的孩子,有一阵子没空就给他管,不是他生的,他未婚。” “哦……”君筱的脸色阴转晴,转头关了火盛菜,“这样啊,那就没什么问题。” 倒是君熹,好像和她互换了心态。 她从窗户望出去,看着远处平静无波的湖面,语气格外的淡:“你说的都对,他很有钱,不止有钱,他的事业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高山,家族的阶层是普通人努力十辈子也爬不进的顶峰,我们相识于八年前他来高雨走访,他们那群人来了之后,整个学校乃至高雨,都大大的变了样,你现在的崭新的教学楼是当年他们那些人带来的资金,高雨年年丰厚的奖学金也是他们带来的。” 君筱怔怔地看着姐姐。 君熹:“我喜欢,不是喜欢他的钱,或者权,是因为他从当年身份悬殊的时候就给了我纯臻的善意,后来再相见,他帮了我一个又一个的忙,我仅仅只是被这样一个太过美好、且对我无比好的人无法控制地产生爱慕而已,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想让他知道,他是我从未想去觊觎、我也不配去觊觎的月亮。” 君筱嗫嚅了下唇,喉咙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君熹看她:“你懂我意思吗?他只会是我的应先生,一辈子都只是,应先生,而已,你也应该尊敬地喊他应先生,因为他给我很多很多的帮助,是我目前还回报不了的,所以你不能乱说话,他不是……不是我带回来的男朋友,不是什么,姐夫。” 君筱在姐姐淡漠的脸色中,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伸手去关了另一个炉的火,“吃,吃饭了,你去喊你的,应先生吧……” 应晨书迈开腿进去,迎面和从厨房出来的小姑娘撞见。 君熹早已变了正常的脸色:“打好啦?” “嗯。要帮忙吗?” “好了~小朋友做饭还蛮利索,我们吃完再出去。” 应晨书颔首。 君筱听得到他们说话,地方小,说什么都能飘进耳朵,但是她没敢出去,本来就猜测他不是平常人,这会儿经姐姐这么一说,她更不敢去和这样的人物打照面了,而且刚刚还在他面前胡说八道,嫌弃了人家…… 磨磨蹭蹭到姐姐端走了最后一个汤,她才挪着小步伐跟在姐姐身后到隔壁的餐厅中。 餐厅窗外是被乌云覆盖了一半的山。君熹趴在窗沿往外看,“可别下太大的雨,我下午还要玩呢。” 应晨书瞥了眼。 君熹回眸,弯起了眼睛:“是吧?咱可不能白来。” 应晨书浅笑,回头看站在桌边的小朋友,“怎么站着?坐啊。” “哦…”她马上走了过来,“刚刚,刚刚对不起,应先生。” 应晨书看着怯生生的小朋友,温柔至极地笑道:“君熹十几岁的时候,胆子比你要大些,她敢给我送花。” 君熹:“……” 她回来坐下,堵应晨书:“我不是主动的,好吗?自己风评被害不要拉上我。” 他轻笑。 君熹坐在应晨书边上,妹妹隔着一个座位顺着她坐。 君熹说:“我十几岁那会儿,能去听你们这些大人物讲话,能给您送花,靠的是我学习很好,还有一官半职在身。” 君筱低头呢喃:“我学习也不差啊。” 君熹:“比不上我。” “……” 应晨书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吃饭。”说着看向对面的小朋友,“来这一趟,给你们添麻烦了。” 君熹:“瞧这话说的,光路费我就省了很多,诶,不过我领导说回头要报销车费哎,早知道您可以不用来。” “你是很不欢迎我啊。” “……” 君熹笑嘻嘻地闭嘴。 才动筷子没一会儿,山峰上便由上而下吹来好大一阵雨,哗啦声似海浪般从远方袭来,灌满了不大的餐厅。 君熹频频扭头看出去。 应晨书:“别看了,吃饭。” “为什么?我还想出去玩呢。”她可怜巴巴地咕哝。 应晨书:“不会天天下雨。” “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啊。” “谁跟你说的。” 君熹回头看他:“嗯?” 应晨书:“玩够了我们再回。” 君熹默了默,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总觉得他时间应该没那么多,但是他总有他的理由。 “小朋友初三了。”应晨书忽然对小的问起了话。 一直在降低存在感的君筱蓦地抬头,板板正正地行了一声:“嗯,对。” “高中打算上哪儿读?” “我……我还,不确定。” 君熹想起那天电话里妹妹说的事,遂问她:“你是不是想去览市读?” “我无所谓……哪儿都行。” “反正去瑚洲市区读离览市也很近,就干脆去览市读吧。” “你以前那个学校,培养的目标都是北市的重本。” “怎么了你嫌弃北市啊?不想去?” “……” 君熹看着小姑娘吃瘪的表情,一笑,“你就在览市读啊,等你考大学的时候,你姐姐工作肯定很稳定了,能养你,你可以在北市吃香的喝辣的,可比我这几年半工半读过得快活多了。” 缓了缓,小姑娘问:“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君熹一时没说话。 应晨书拿了公筷给君熹夹菜,又给小朋友夹菜。 “谢谢,谢谢…应先生。”君筱低头吃,非常给面子。 “这称呼……”他看君熹,“你喊我只能接受,拗不过你,但是小朋友,小我这么多,不用这么喊了。” 君熹感兴趣地挑眉:“那喊什么?她小你十六岁哎,都不止一轮,喊叔叔?” “……” 梨花季 第44节 君熹失笑,眨了个眼:“总不能喊哥哥吧?那样太占您便宜了。” 应晨书倒是无所谓这个:“喊叔叔,那咱俩也差辈了。” “那我也要喊哥哥,以后让练练喊姑姑。” “……” 应晨书看她一副很认真,真的接受这个关系的调皮脸色,敛去眼底的无奈和难受,浅浅一笑后吃饭。 君熹去看妹妹:“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你不回来了吗?不回,高雨吗?” 君熹道:“我不回吧,回来干嘛,也就外面没来过的人新鲜,我早看腻了高雨一成不变的风景。” 应晨书:“意有所指呢。” 君熹嬉笑,“本来就是。” 君筱其实看不得姐姐强颜欢笑,抬头就问:“那北市有什么吸引人的吗?北市好玩吗?风景好吗?” 君熹点头,如数家珍:“当然啦,那是赫赫有名的北城啊,首先,它冬天会下雪,在瑚洲十年都未必能下一次雪,风景名胜自然也数不胜数,四年大学你有得玩。北市的红墙灰瓦,琼楼玉宇;高楼大厦不眠不休的灯……北市是个姹紫嫣红的不夜城,和高雨的日落而息完全不一样,所以它也有绵绵不绝的工作机会,留在那儿饿不死,留在那儿总有一线机会,会给人动力。这些,瑚洲都缺乏,高雨都没有。” 君筱点点头:“知道了,所以所有人都向往那里。” 君熹低头吃起应晨书给她夹的海鲜,呢喃:“也不是人人都向往,只是,你还小,你不懂,人总要生活嘛,普通人生来不是为了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休息,是为了活着。” “那你是不是可以积攒一定的工作经验后,就回南方来?到览市来?览市也不比北市差吧。” 君熹抿抿唇,偷瞄了眼应晨书,又瞄了眼妹妹,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忽而明白了她问这些话的意思…… 君熹点点头:“可能,也许吧……人总不会一辈子在外漂泊,我说的都是暂时的。” 应晨书夹菜的动作微微顿了下,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将菜放到她的碗中。 再次放入小君筱碗里的时候,她开口有些迟疑:“谢谢应……谢谢,哥哥……” 应晨书颔首:“果然还是哥哥好听。” 滂沱大雨在饭后还持续了一个小时。 小君筱到楼上写周末试卷去了,君熹在客厅中给应晨书展示她的南方茶艺~ 应晨书什么都给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张口闭口都说他们熹熹很棒。 君熹听到最后,说:“跟在您身边,这辈子就算什么都没努力,也会过得非常好,心灵上的那种满足。反正人这一辈子,很多时候就是在追求别人的认同。” “我也不是盲目夸的,你确实才华横溢,样样精通,尤其……” “尤其什么?” 君熹给他端了最后一杯茶,外面雨已经停了,她心痒痒地要出去玩了。 应晨书端起晶莹剔透的茶杯,闻着上面缭绕不绝的高雨茶香,“尤其,心境比大部分人通透……”他迎上小姑娘递来的眼神,“熹熹,人这一辈子,尽管很多时候是在追求别人的认同,但是你要学会不一样,要让自己认同自己。” 君熹微愣。 应晨书也没和她继续探讨她需要认同自己什么,他喝下那杯高雨出产浓茶,放下杯子,说了句这是他喝过的,最有味道的一种茶。 君熹也不懂他的意思,起身说没雨了要去玩。 手撑在桌上站起时,推倒了装着滚烫热水的茶盅,陶器哗啦作响的同时君熹也尖叫了一声。 水从桌上流到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地后退。 应晨书迅速起身一把揽住她,伸手扫了扫她身上的裙子,再拿起她被开水淋到的手放到茶盘上,拿起一壶冷水就往她手掌上淋。 这天气,冷水足够冰,一下子冲散了不少皮肤上炙疼的灼热感。 君熹紊乱的呼吸渐渐平息一些。 应晨书把整壶水都倒完了,才拿起她的手看。 君熹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眼看那一节细若无骨的白皙手背上连着中指下去的三根手指都被烫得通红,应晨书蹙眉问道:“家里有烫伤药么?” “唔。” 应晨书望进她湿漉漉的眼睛,心疼地又问了句:“家里有药吗?” “好…像……没。” “……” 应晨书让她喊妹妹去买。 君熹就把妹妹喊下来了,“你,你去附近药店买点药。” “买什么药?” 君熹问应晨书:“买什么?” “烫伤的。”应晨书去看小君筱。 君筱皱眉,不知道谁烫到了,但还是转头就跑出去了。 君熹觉得手又疼了,那阵冷水的温度过去后,炙热感又烧了起来。 她浅浅地把手缩到身后去。 应晨书问:“怎么了?” “有点……疼。” “藏在身后可以不疼吗?” 她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在身后,好像不想让他知道她很疼。 应晨书把她的手拿出来,看着上面泛红的一大片,眉心深深拧起,把她带到厨房去,泡入水池中。 君熹觉得很冷,刚下过一阵大雨的山里小镇气温不高,整个小手臂泡入水池中,她不知不觉轻轻颤抖了下。 应晨书发现眼前的小肩头似乎在微微晃动时,低头就见她咬着唇,柔软的唇瓣不知什么时候咬出了一圈月白色的印记。 “冷么?熹熹。” “唔。”她抬起头,“您抱一抱我好不好?” 应晨书愣了愣,回过神,他低声说:“我给你拿件衣服?” “我没带厚衣服。一直在外面住,家里也没有。” 应晨书的外套也留在车里了,司机送去酒店了。 君熹见他伸手,但是到半空又缩回去,从她眼前走开,到厨房门口阖上推拉门,且手动落了锁。 “干什么?应先生。” 应晨书走回去,伸手把她一揽,将她抱到怀里。 君熹怔怔地看着厨房门上的锁,下巴搁在他肩头,一眼不眨。 “应先生……” 应晨书收紧手臂,把她深深圈在怀抱中,在他宽大胸膛索取温度。 君熹觉得确实没那么冷了,但是脸颊也不免飘起了嫣红,她仰头看他:“我占便宜了,有点不好意思了。” “安静,这点便宜还不够我心疼的。” 她粲然一笑:“锁门做什么?一会儿小朋友回来进不来呢。”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 君熹歪了歪头,含着笑看他精致的五官,“怕小朋友又误会呢?没事,我跟她解释过了。” “解释过也遭不住一次又一次误会。” “无所谓了,反正您也单身,我也单身,不影响。” 应晨书低下头,她心情似乎很好,手又疼又冰,但是被他一抱就脸上如沐春风。 心中的疼似乎又加剧了些。 “熹熹。” 她抬起脑袋,蓦然间,薄唇碰到了他的侧脸下颌线。 君熹忘了眨眼,而眼前被放大的一张俊逸脸孔亦一动不动,似乎身子紧紧绷住。 第30章 意外收获。 取次花丛懒回顾。 “又, 占便宜了。” 小姑娘眼睛含着笑,有些不自在,有些脸红, 有些底气不足地呢喃。 应晨书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她的问题上,他每次都有诸多的无奈和控制不住的惆怅,如果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拿着引人的相貌和娇俏的性情在他身边作威作福, 要这要那儿,他可能会简单点应对,要钱便给钱, 要人,有空就陪她, 女孩子而已……喜欢就宠着点。 但是这小姑娘从始至终连喜欢二字都坚决不当他面说,关系一直划分得清清楚楚, 他从前都什么也没能送出去, 以后要拿补偿的名义给她, 她肯定也看都不看一眼。 某一瞬间应晨书蓦然觉得, 落魄也不错,如果这一局败了, 她就能理所当然地把喜欢的话说出口了。 君熹见他一直没说话,神色晦暗不明,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怀疑自己有点越矩了。也不是有点, 其实就是狠狠地越矩了, 都亲到他了。 完了。 君熹浅浅后退一步, 想从他怀里走开。 身子刚完整地动了一步, 蓦然一股力量将她猛地带回了他宽大且暖热的胸膛, 君熹撞到了他肩头,整个人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双满含力量的手臂紧紧箍住,动也动弹不得,别说走了。 君熹摸不着头脑,都懵了,“应先生……干嘛?对不起,但也不用这么,报复我吧。” “……”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撞疼了?” “有点。” 应晨书把手放到她脑袋上揉了揉,低头,温热气息撒到她耳朵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梨花季 第45节 君熹身子轻轻颤抖,他过分靠近的言语好像耳鬓厮磨般的亲昵,她觉得太过亲近了…… 而且他的话,让她蓦地眼眶泛起湿热,在理解到他不是因为生气或者想和她拉开距离而沉默时,就觉得有些难受,她都亲到了,他还不介意…… 有时候都怀疑,她的应先生也有点喜欢她。 但是又不可能,她这种人,可能以前没有相同的人出现,这么普通的人接触不到他这样的人,但是他接触到的,哪个会不比她这样的普通女孩子强,美貌,学识,才情,家世,手腕,都不是她廉价的价值可以比拟的。 “不用抱了。”君熹说。 应晨书:“挺冷的。” 所以他抱着吧。 这句留白让君熹心中波澜四起,涟漪不断。 直到厨房门上传来敲门声,小女孩试探性的声音在外响起:“姐?你在里面吗?” 应晨书终于松开了君熹,拿起她泡在水池中的手,再去开门接过小姑娘买来的药。 君筱本想进去,却又觉得他们之间她过去有些尴尬不自在,遂站在门口没有动。 应晨书抽了张纸将君熹的手擦干净,再拿药给她涂上。 冰冰凉凉的药涂满半个手掌,代替了冰水给手指炙热的皮肤延续降温,不一会儿君熹就觉得舒服了些。 仔细上好药,应晨书将她带出去,“不要碰水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那我们出去玩。” “……” 应晨书困惑地看她,“你还能出去?” “能,只是烫到手了。” 她言下之意,不是脚。 说到这,应晨书才想起来她的裙子被开水淋到,他马上便将目光向下移动,“腿有没有烫到?” “没……隔着衣服,已经没感觉了。” 应晨书松了口气。 “走吧~”她弯起了眼睛。 小姑娘似乎玩心很大,一个心思就是往外跑,应晨书也舍不得拒绝,便点点头。 君熹去门后拿了把黑伞,换了鞋吭哧吭哧地就出了门。 应晨书问她不带妹妹吗。 小君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估计回了楼上。 君熹:“干嘛带碍事的,咱去怀旧,她也不懂我们的情怀。” 应晨书:“……” 她往楼上喊:“筱儿,我没带钥匙哦,你要看家。” 君筱:“我不看,我又不属狗。” 君熹:“……” 应晨书:“……” 他摇头失笑。 应晨书叫了司机,不过待人从酒店过来时,两人已经在路上走了一小段了。中途上了车去到曾经那所学校,天气看着已经不错,地上只留未干的水坑一个又一个。 君熹没带应晨书走学校正门,而是带他沿着一条小路散步去了后山崖边。 雨后的山间空气里夹着湿润的草木香气,让人格外舒服。 小道铺满了沙子,不至于走起来沾一脚的泥,是以每一步都还有当年的那种感觉,尤其是身边跟着和当年有关的一个人。 很快,前面的视野开阔起来。 背着学校,万丈高崖下传来阵阵风声。悬崖边的一片梅树繁茂地布满山坳,横七竖八交缠不清的枝条在风雨中闪动着雨珠,像高雨的星空提前几个小时落在这一片没有花的梅树上。 “呐,我那幅画就是画的这里,您的梅花也是从这里来的。”君熹伸手指着那片梅树。 应晨书浅浅颔首,脑海里飘浮着多年前和她见面的场景,“但是这么危险的地方,你那会儿怎么可以来?” “对呀,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后来学校怕学生出事,有钱修楼的时候就把这里的围墙一起垒高了,全封起来了,后面也就没再来过了,被发现了要通报的。” 应晨书阖下眸看身边的那张明媚脸孔:“所以,那枝梅花,是最后一支。” “嗯呢。”她浅笑,仰头望他,“最后一支,过后没有了,这个季节也没开花,可能往后一辈子也不会从这里折一支了,想再送您也送不了。” 应晨书尚未开口,又听她说一句:“有些事和时运有关系,过了就没有了。” 说完她忽然冲他道:“不过我可以看您那支啊,哪天我也看看您收藏的呗。” 他温柔浅笑。 君熹忽然狐疑道:“不会骗我的吧?” “嗯?” “老跟我说那支梅花还在,但是我在北市没看到,览市也没看到……您不会,早丢了,骗我的吧?” “……”应晨书困惑,“我骗你做什么?” “骗我当牛作马,给您带孩子啊。” “……” 应晨书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没骗过你,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哦~骗也无所谓。”她笑了笑,满不在乎,“本来就也不是什么值得收藏的东西,是您高看了它,赋予了它非同寻常的意义,搞得我也……忽然总是忘不掉。” 应晨书再次低下头看她。 君熹觉得好像说错话了,说太多了。 正要转身走了,天空忽然飘下一阵细雨。 她慌忙抬头。 应晨书打开手中的伞撑在她头顶。 君熹的视线被一片黑色挡住,遂徐徐垂下了脑袋……“应先生要再站会儿吗?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您大费周章来这一趟,也别浪费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再来呢?” 君熹是真的不懂,困惑问道:“您还来干嘛?以前对这里的那点执念,这会儿也了了,从此以后,高雨也只是地图上不起眼的一座十八线小城而已,和您没什么关系了吧。” “执念之所以是执念,就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熹熹。” “……” 君熹疑惑地看向雨幕飘渺的山崖:“就这破……” 应晨书睨她。 君熹马上识相地闭嘴,接着怂怂地冲他笑:“随您。” 本想说,下次来她应该就不会陪他来,但是临了了,还是没讲。 因为她笃定他不会再来的。 应晨书哪有那个闲工夫,整天游山玩水去怀念当年,余生的他每一天都在忙忙碌碌,登高望远的路上,有的是兄弟和门当户对的女人陪他,偌大的北城从不缺娱乐项目,也不缺风景,高雨只能是他诸多记忆中可有可无的一点。 下雨的悬崖边风很大,应晨书怕君熹冷了,便撑着伞把人带走。 君熹还挺喜欢和他一起在雨中散步的,人生难得有几个这样惬意的瞬间。 走到一半雨又变小,君熹就拐进了学校去。 “您肯定半分印象都没有了,我都没有什么印象,因为那年我初三了,不久后我中考离开学校时,学校还在建设中,我享受到的不是很多,就我们原来很破败的教室后来不漏风不漏雨了,那个冬天过得好了些。” 应晨书:“可惜了。” 君熹想了想:“也还行吧,如果我当时读初一,那咱俩肯定认识不了。”她笑眯眯道,“比起在这里享受两年崭新的教学楼,肯定是住谢安街的四合院来得划算啊。” 应晨书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有时候你还是很聪明的。” “什么意思啊,”君熹站停,跺脚,地上小水坑溅起一片小水花,“您意思是说我平时很傻,很蠢?” “没有,但确实你本可以得到更多。” “我又不是小毛贼,搬搬搬。” “……” “君熹?” 一道中年男声穿过雨幕插入了谈话中。 君熹扭头循声望去。 “是你吗?君熹?”对方眼神眯起,探究着看她。 君熹也是试探性地喊:“詹老师?” 中年男人一下子绽开了浓浓的笑容,“我就说像你嘛,小姑娘长大了,漂亮了,但是声音是一点不变,从前面办公室里我就听到你声音了。” 君熹抓了抓头发,笑了笑,“我以为周末,学校没人呢。” “还在呢,周六早上要补课,所以还没走。”他走上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还没国庆呢。” “哦,我到览市出差,顺便回来。” “你毕业了?”他想了想,又点头,“对,你是今年毕业没错。” 中年男人深深感叹:“时间如流水啊,一晃眼你都已经大学毕业了。你刚毕业工作就挺稳定的是吗?很好很好。”他欣慰地又继续点头,接着看向边上身着一件白衬衣黑西裤,长身玉立,气质非凡的男人。 “这是……小姑娘带男朋友回母校了。” “哦,咳……”君熹尴尬地立刻道,“不,不是。他……” 想了想,看了眼应晨书,君熹觉得还是下意识想坦白介绍他,便先跟他道:“这位是我初二初三的班主任,我们詹老师。” 末了对班主任说,“这位是我朋友,不过他和我们学校,也有些渊源,他是当年来高雨走访的人中其中的一位,姓,姓辛……” 应晨书看向她。 梨花季 第46节 “辛,当年来的人?”詹平马上就伸出了手,“是有印象,我是有点印象,当年有个人姓辛,所有名字我都记着,只是人认不出来了。您好您好。” 应晨书伸手:“您好。过去的事了,不足为提。” “不不不……”班主任不敢想象地看着他,“怎么会不足为提,君熹就懂,那会儿的学校很破败的,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 “君熹……你怎么会和辛先生认识?”班主任好奇不已地看向她。 君熹抓了抓头发,实在是很难解释啊。 应晨书出声:“她是我给朋友的孩子请的家教老师。” 詹平恍然,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学生:“你在北市读书的时候,做家教了是吗?还到辛先生家去了,这么厉害的啊,那你有没有考虑走这条路?你读的是师范吧?我记得。” “……” 君熹没好意思说她一点不想当老师,“我,我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规划,我可能还要考研,詹老师……” “哦对,你应该继续读书,现在出来还可惜了,继续深造去。”男人欣赏非常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君熹是读书的料,是我这么多年,成绩最好的一个学生,不止会读书,画画也好,我还收藏了你不少画。” 君熹:“……” 她脸色僵硬,“什么?” 詹平:“那会儿你代表学校参赛的画,都被学校收藏起来的啊,书法作品和画作,都收藏着。” “……” 君熹想了想,“我参过赛吗?” “你还忘记了,走走走,带辛先生去看看,您当年帮扶下的学生,是很成才的,她没有辜负你们的帮助。” 君熹:“……” 她尴尬得觉得浑身发烫,想遁地走。 应晨书的笑声在她耳边缭绕:“走吧,带我看看我们熹熹的画作。” 君熹不想去,完全不想动,她觉得体温高得要融化了,她这一天不是冻死就是热死。 应晨书看得出她的小心思,但是他真的心痒痒,就把她拎着走了。 跟着班主任到学校行政处所在的行思楼,记忆中里面有个小小的图书馆,电脑室,学校办画展书法展也都在里面。 但是君熹真的想不起自己当年参加过什么比赛且画的还有收藏价值。 詹平将二人领进楼,直接就去了图书馆里。 大周末的,这些年已经拓展了不少的图书馆中空荡荡的,只余一排排塞满书籍的铁架,空气中有浓浓的书香气。 班主任在墙边一排上锁的柜中找了找就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里面卷起来的几幅画。 “这些都是你的,单独放在这个柜子里。” 君熹:“……”她还有单独的空间。 詹平随意打开一副,摊开在灯光下,赫然是一幅笔墨挥毫间洒脱肆意的水墨国画,而画的,是一条旖旎不堪的泥路上,两边都是快一人高的芦苇,在冬天里萧条又蔫蔫,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手里举着一支嫣红的梅花,坦荡行走在布满淤泥的小路上。 天地间就他一人,只有青山的炊烟袅袅,没有当年路上熙熙攘攘的旁人,不过画的最下面,有一双沾染泥土的白色鞋子,赫然是画者的视角,君熹画的她自己,她站在那儿看着前面拎着花走远的应晨书。 “这幅画,虽然当年你没拿去参赛,但是我无意间发现了,就收藏起来了,画得很有意境,非常好。” 君熹怔怔没动,看着那画,好像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纷至沓来……但依然不清晰,她早已忘记自己当年竟然还留下了这一幕。 她画过他,那她为什么自己没有收藏起来呢? 应晨书自然也没想过,她画过他。 低下头,他看向身边茫然得好像在回忆他人之事的君熹,“画的我,熹熹?” 詹平抬头看他,惊讶:“什么?这是您吗?” 应晨书平生第一次没有作谦虚的姿态,轻而认真地颔首:“八年前,来高雨的那天,她送了我一支梅花。” 詹平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回过神便马上看向自己得意的学生,很惊喜,“你送过辛先生梅花?原来画的是辛先生,原来这是写实的啊,君熹。” 她回过神,尴尬地笑一笑,没好意思地扭开头,“我忘记了哈哈哈。” 应晨书拉住想要溜的女孩子,抬头看向柜子上挂着的一副相框。 顺着他的眼神,詹平看到了那个照片,一下子激动地将放在柜子顶端的相框取下来,“这是那年拍摄的,我看看里面哪个是辛先生……” 君熹被这话吸引得回头,一瞧,伸手便从一群穿着同样黑色长羽绒服的人中,指出坐在中间的一个年轻男人,“这儿。” “对对对,这位就是辛先生。君熹真是记忆深刻,好眼光啊。”詹平感叹,“你一眼就认出来了,都穿的一样,我认不太出来。” 应晨书再次低头看她。 她仰起头,难得腼腆害羞地笑了笑,扭开头。 “君熹和辛先生还很有缘分,八年过去了吧,你们竟然在北市认识了,而且认出来彼此,今天还一起回高雨了,这缘分啊……让人不得不感慨。” 君熹一直扭着脑袋没去看那画和相框,似乎也没去听老师的话。 应晨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附耳和她说:“我也觉得,熹熹。” 君熹身子僵了一瞬。 应晨书伸手拿过那幅画:“认识我们熹熹,不亏。” “不亏不亏哈哈哈,小姑娘对您还是很有心的,当年竟然还送花。”詹平笑得很开心,看他似乎对这幅画情有独钟,便说,“辛先生要是喜欢,就带走?” 君熹怔愣。 应晨书微微撩起眼皮,看着对方:“可以吗?” “当然。”詹平豪气道,满脸生光,“这本来就是学生留下的,是君熹的,画的还是您本人,就算不是,您是这相框里的人呢,难得八年后还有机会见到您,一幅画而已,您喜欢,拿回去收藏着。” 君熹立刻回头:“詹老师,这画,那个,没什么收藏价值,您还是……” 应晨书拿起了画:“我确实很喜欢,意外之喜,谢谢詹老师。” 君熹的话被他摁住在喉咙里:“……” “对了,辛先生此行是……来高雨做什么?”詹平想起来这事。 君熹愈加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解释。 詹平目光流转在他们二人之间,明显还是在怀疑什么,毕竟两人是一起现身这个她曾经的学校的,看着实在是不清不白。 应晨书:“因为和君熹重遇了,便想故地重游。她显然是我最好的引路人,就一起来了。” 詹平笑了:“是啊是啊,她是您最好的引路人,没有比她更熟悉高雨的,也没有人能和您这般熟悉,这般有缘分的了。” … 回去的路上应晨书似乎春风满面,在车里一直握着那幅画,没有放下。 君熹坐也不是开口也不是,一直努力在降低存在感,保持着深深的沉默是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忽然,车厢中传开了一抹磁性的男声,“熹熹,题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不懂,忘了,别问。” “……” 他朝她看去,小姑娘都快把脑袋缩到窗外去了。 他温柔道:“我也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只是想请教一下。” “……” 君熹痛苦道:“人不一定要孜孜不倦字字求解,有时候糊涂也是好事。” “我看着是糊涂的人吗?” “……”君熹无奈回头,趴在手扶箱上认真道,“就是您理解的那个伟大的意思,当年不是您抢走了我的花吗?所以在校门口的时候,那么多人,您身边很多人,我身边亦很多人,但是我眼里就是只看到了您,所以,取次花丛懒回顾,懂了吗?我亲爱的应先生。” “……” 他徐徐浅笑起来。 君熹脸红似水,直接趴在了手扶箱上。 应晨书:“我就说高雨,值得来。以后还来。” “等我赚了钱,我就在高雨路口弄个路障,应晨书不能进,谢怀笙也不能进,还有辛……”她仰头,“诶,应先生你以前叫什么?” “……” 他低头,一寸寸凑近她,“我太纵着你了是么?磨刀准备砍我还问我刀尺寸是否合适。” 第31章 有恃无恐。 他想要的,她想要的。 “到底叫什么嘛~!”她鼓起腮帮子。 应晨书伸手捏她的脸。她张口咬他。 他没用力, 她倒是用力了,虎口处的一丝丝疼痛让应晨书眼底无法抑制地飘起了笑意,“有恃无恐。” 君熹松口, 一把抱住他的手合在她掌心里:“爱您爱您,冒犯了冒犯了。” 可惜她的手小,两个手掌合起来还是能看到他宽大的手掌。 应晨书抽出手, 一掌便将她的一只拳头握住, 留下那只受伤擦着药的手,他紧紧圈着她的拳头在手掌心。 君熹愣愣看着。 “回头你答应我一个事,我就告诉你名字, 熹熹。” “什么事?”她谨慎地立正坐直。 应晨书:“对我来说是好事。” “瞧这话说的,那我不答应!我是傻子么, 我在您眼里是大傻瓜。”她义愤填膺。 应晨书徐徐浅笑,握着她的手没放, “一直是。” “哼。” 一路上君熹就都不和他说话了。 梨花季 第47节 车子开到了距离学校不是很远的一家酒店。 三星级酒店门头弄得挺漂亮, 但是房间简陋, 除了还算干净宽敞, 窗外的山色不错,里面的设备不到君熹在北市住的那个风榭楼的十分之一。 君熹定的是最好的一个商务套房, 有个小客厅。 一进去应晨书便重新打开了画观赏。 因为晚上要一起在外面用餐,所以君熹才跟着他过来,主要也是想看看这破酒店能不能给他住, 不行的话她还是主张连夜回览市去住小洋楼。 她在他房间里转转悠悠跟逛街似的, 看看浴室看看衣柜。 应晨书边看画边问:“司机检查过房间的设备了, 一切正常。你仰头在看什么?熹熹。” “看有没有, 针孔摄像头。” “……” “好怕我们应先生被侵犯隐私了。” “……”他随意道, “我一个人住, 拍了有什么用?” “……”君熹有些脸红,但还是走过去说,“您怎么知道没用呢?这张伟大的脸,很好卖的啊,值钱。” “……” 应晨书抬眼笑看她,“你买吗?” “……” 君熹弱弱扭头,“买不起。” 应晨书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回来。 君熹一下子被迫站到了他的单人沙发旁。 “唔,干嘛……” “手还疼吗?” “好很多了,不是很疼了。” 应晨书点点头,“晚上再敷一次药。”末了,他抬起另一只手中的画,“为什么画了,你没有自己收藏?” “我忘记了。”君熹努力想了想,“可能,是……” 应晨书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不着急说话。 君熹:“好像是,那会儿我父母不喜欢我画画吧,所以,不止这张,我的画全都没有带回家,一直留在学校里。” 应晨书抬头。 “这个班主任对我向来好,可能是我学习好,他的科目我也学得好,所以他对我好,他支持我的所有想法,我以前还挺喜欢画画,还想走艺术道路来着,他也说可以……”末了,君熹又释然一笑,“但是后来考的是个最好找工作,最不愁前景的师范……” 应晨书看着她,“我记得你说你的画,是高中在社团里学的。” 君熹微顿,随即笑了起来,“我确实在高中认真学了一次,但是我小时候就会画一点国画,我也不好意思第一次就跟您说,我自学成才的。” “怎么不行?我们熹熹就是才华横溢,天赋异禀。” 她懒倦地笑了笑,忽然没有推辞这个称赞,只是说:“都过去了,”居高临下的女孩子懒洋洋地瞄了眼他手里的画,“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画画了,只是没想到本该在八年前就被丢入垃圾桶里的一张纸,还被詹老师留在柜中。” “它值得收藏。”他卷起来,小心收好。 君熹目光落在他脸上,有些不自在,“说实话,您拿这个干嘛?” “很多理由……这是你画的,画得好,画的是我,也有你,画的是当年,是我年轻时的岁月。” 君熹呢喃:“可是您说了,过去的,不足为提。” “那只是对旁人的客气话,你也信。” “您说的我都信。”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他伸手捏她的脸:“那你要学会明辨是非了,傻瓜,我固然不会骗你,但是不保证对其他人也这么坦诚,你不能一概而论,嗯?我们毕竟是自己人。” 君熹笑了笑,转开脸:“知道了。好无聊,我来干嘛呀,要不我回去吧应先生,您自己休息休息,我们晚上再见面。” “累了?进房间睡会儿。” “……”她环视一圈这半大的房间,“这是个商务套房,就一室一厅,没有多个房间。” “我知道,我不睡,你累去休息会儿,别回去了。” “那不行,哪好意思啊,不回去也行,您去休息吧……”君熹走到沙发坐下,“我玩玩手机好了,反正也快傍晚了。” 应晨书起了身,将画拿到办公桌前放入柜中。 君熹发现手机没电,在边上的茶几翻了翻,“没有充电器吗……”说着又起身到了办公桌前。 她打开一个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另一个君熹知道应晨书刚刚放画了,就没去开,她转头要出去,“应先生忙吧,我去前台借个充电器。” “熹熹。” “嗯?” “回来。” 君熹以为他有呢,美滋滋走过去。 应晨书拿起手机,给前台拨了个电话,“麻烦送个充电器到1606房,谢谢。” “哦,我忘记了。”她嘿嘿笑,“谢谢应先生。” 应晨书拿下手机,放在她身后的桌子上。 君熹忽然发现两人站得很近,有些不方便,便起身想回沙发去。 “熹熹。” “嗯?” 应晨书对上她的眼,看了看,没有马上说话。 “嗯?您不舒服吗?还是累了?”君熹眉头徐徐挑了些,觉得他脸色好像不是特别好。 接着她又从他身边走开,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眼,“那您睡觉吧,司机已经把行李放里面了,您直接进去休息。坐几个小时车肯定累了,我其实经常坐长途,我习惯了。” 她边说边走回去,“应先生?我还是回去吧,我晚点再来找您,还有,您来这有没有其他事啊?要不要办事?反正我先回去,陪陪我家里的小朋友,您忙您的。” 应晨书拉住她的手,“熹熹。” 君熹茫然地看着他…… 一转眼,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应晨书动了动身子,出去打开门,接过了一个充电器。 充电器多个接口,君熹接过找到自己的手机接口,插上后转头去插入墙上插座,但是一秒而已又拔了出来,“哎,我到那边充,充一点我就回去了,您休息去吧不用管我了。” 应晨书伸手拦住她。 君熹被他的长臂一捞,人被迫地再次回到他身边,背部靠向了办公桌站着。 她茫然不已地抬头:“怎么啦?应先生……” 应晨书把她的手机充电器插入墙上插座。 手机弹出充电提示音。 君熹的心头好像也随之深深跳了一下,有种走不开了的感觉,被一个充电器困住了。 应晨书语气很好,依然很温柔:“你不是说,要学小朋友喊哥哥吗?熹熹。” “……” 她蓦然脸一红,“啊……那个,开玩笑的嘛,我不习惯,还是喊应先生吧,多好听。” “好听么?” “好听啊。除了这个,其他的也不符合身份。” “要什么身份。” “嗯?您是……您是怎么都得当得起我一声尊称的啊。怎么了您不喜欢吗?您喜欢谢先生?总不会是辛先生吧?”她俏皮地眨了个眼,笑一笑,“您还没告诉我是辛什么呢?” “你答应我一个事,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啊~”君熹谨慎地瞅他,“怎么感觉对我很不利呢。” 应晨书笑容浅淡,却很深,温柔万千,像暮色刚上来时的浅浅的月光,又纯粹近在眼前又好像遥不可及,“认识这么久了,不要这么生疏了,熹熹。” “生疏?哪里生疏?”她歪了歪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努力想,“没有吧,我都把您带到高雨来了,咱俩都私自出游了。” 她偷笑,“您都被我带偏了,还怎么算生疏呢,我和我们应先生在旁人看来,交情匪浅。” “那你看来呢?” “也是啊,不是么?”她傲娇轻哼,“我说不是您又该生气了,说我划楚河汉界。” “在我看来,一点都不是。” 君熹站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应晨书伸手,摸上她的脑袋,“熹熹,我们之间,可以平等一些。” 君熹不解地眯了眯一双眼眸:“不平等吗?现在?” “对,我不喜欢这样,或者说,现在不必要这样了。” “哪样啊?”她真的困惑。 应晨书:“过去的对你我来说,确实已经过去了,你已经离开高雨了,甚至已经大学毕业了,甚至,也没再教练安了,我们连合作关系都不是,只是朋友。” 君熹一边觉得有道理一边又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说的。 应晨书:“所以,称呼问题,或许你不知道喊我什么,你想喊应先生,你就喊……虽然,你可以喊我名字。” “……” 君熹都呆住了,“名字,您名字是什么?” “……” 应晨书看她朦胧的眼神,是真的看得出她做不出喊他的名字,这一刻是真的忘记他的名字是什么,她心里他的名字估计就是应先生那三个字了。 梨花季 第48节 “应、晨、书。”他温柔地一字一顿告诉她,“要喊谢怀笙,也行。” 君熹一个字都发不了声,她脑子嗡嗡的,就几个字在脑海中徘徊:怎么行,怎么行呢。 应晨书:“另一个名字,辛姓,辛寒,寒冬的寒,是我曾经在瑚洲工作的名字,我现在工作中依然是这个名字,但是只能私下里喊,熹熹,不适合在外面人多的时候喊,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外,其他的要知道么?我不止这三个名字。” “……”她惊讶地张了张口,但是转瞬想到他的身份也就也默默理解了,“辛……辛寒,好听,都好听~其他不用了我记不住。”她弯起了眼睛。 “那你要喊什么?” “应先生。” “……” 在他惆怅无奈的眼神中,她撒娇,“我习惯了嘛~名字,名字,算了吧,太大不敬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就大不敬了?”他蹙眉。 君熹:“那,那您想想,对一个年长者喊名字。”她掰手指,“八岁年龄差呢,真不合适,平常大我这么多的人我都不能直呼其名,应先生更是,您怎么说都是我该尊重的人。” “名字我不强求,你把这个‘您’,换掉。” “嗯?” 应晨书伸手,捧起她晕乎乎的脸。 君熹微怔,晕乎乎的表情一下子就稀碎了,变成了茫然又有些紧张的神态。 应晨书语气依然温柔似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熹熹,平等一点,我什么都没有带给你,我们的关系,可以平常一点。”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带给我呢?”她下意识地说,“我在北市平静安逸的生活,都是您给的啊……” “你自己假以时日一样可以。” “假以时日。”君熹笑了,“这个词,毕业之前可能大家都这么想,假以时日会出人头地,会赚很多钱,会成才,会成为自己梦想中的人,但是一出社会,就知道,假以时日是全世界最漫长的词,真的,无止境看不到头的。可能没有您的话……我毕业都毕不了。也就只有您,只有您和我那位詹老师,觉得君熹会成才的。” 应晨书颔首,配合道:“好,那不说这个,但是我给你的,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您也知道,那只是对您而言……而对我不一样,我是要靠自己吃很多苦才走得出高雨的,偏远小城的教育资源很差很匮乏的,从高雨到览市我就觉得我和别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从览市到北市还有一千公里路呢,一千公里坐飞机肯定很快,两个小时而已,千八百块的飞机票而已,但一张录取通知书是我的十多、二十年啊,应先生。” 君熹眼神格外格外的认真,“那会儿我们导员还威胁我,让我努力四年后归来还是一无所有,毕不了业……” 她抿抿唇压抑住发酵的情绪,“后来,后来每一步都和您脱不了干系啊,实际上从我大三开始接这个家教的时候,就是一直靠您在养活啊,我家里从来没有给我提供过学费和生活费。 您说过了,调查过我,知道是我,所以一开始就高于外面的两倍工资,就是这么来的吧?这两倍工资,可以让我在学校过得很快活了,后来三倍……” 君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这些对您来说不值一提,您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给我泼天的富贵了,但是,但是我又不想理所当然的要,坦白说咱俩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什么故交,八百年前的事了,而且您去过的学校千八百个了,如果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君熹,您还能每个都照顾到吗?除此之外我们真的,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所有旁人觉得像男女朋友,就真的是,我们不是,我很清醒的。” 应晨书眼神深了些,清醒二字像一场暴风雨,让试图撑伞的人毫无用武之地。 君熹微笑:“所以我现在已经享受到够多的了,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真的,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想要那些不属于我的,赵先生给的一百万是在试探我,他以为我不知道,还是您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他试探的还不是我对钱的态度,他试探的是人。 他觉得我是为了您的人,他甚至都觉得我拒绝那一百万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吧,毕竟,和应晨书在一起了,还愁什么一百万两百万啊,还愁什么工作,还需要每个月满勤去拿那两千块钱工资受人摆布吗……住处,他知道我住在谢安街的时候,他脸色就变了,我又不傻,我能看出来。” “熹熹。” “是个人都知道跟您哪怕扯上半点关系,哪怕毕不了业也无所谓,这辈子也衣食无忧是人上人,还要什么毕业证。但是我可以接受我自己的廉价,我可以接受我努力了二十年之后的穷困潦倒,我可以接受的,不是非要当人上人,因为过去那一面,那幅画里的那一面哪怕不值钱,但是您在认真对待,我不想毁了这份美好,我不想。” 应晨书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君熹和他对视,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敢和他真正对视过,对视这种东西,总是有些暧昧,她又没那个势均力敌的本事去和他迎面交集,所以从没真正看过他的眼。 应晨书的眼神总有些难以描摹的温柔,可以兼容她的所有稀奇古怪的言语和举动。 安静下来,渐渐地,君熹莫名其妙高涨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君熹低下头:“对不起,我说得有点远了,对不起……” 应晨书:“我知道赵高启的目的,也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有时候,我希望你没心没肺一点,给你你就拿着。” 君熹困惑,抬起头:“为什么啊?您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呢?搞得好像对不起我什么一样……我多慌啊。”她笑了笑,眨着湿润的眼睛笑。 应晨书看到她迷茫至极的眼神,泛红的眼眶,心口麻木得好像受到什么剧烈的歪理撞击。 “因为除此之外,其他的我给不了。” “我又没想要。”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皱眉,“我管您要什么了吗?我是哪天喝多了说什么了吗?” 应晨书转过身,走到落地窗前站着。 君熹静静地看着男人孤寂的高大背影,傍晚前的天空挤出一丝阳光,穿过山巅,飘过湖面,像纱一样落他半个宽阔的肩头。 此一刻整座城的湖光山色不及他侧脸的轮廓。应晨书依然淡然高华,即使惆怅满身还是风姿卓绝,世无其二。 君熹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怎么就扯那么远了呢?他原来是说的什么?说让她不要喊他应先生,也可以喊,他能接受,但是不要张口闭口一个您? 他本意是觉得两人够熟悉了?不用如此生疏客气?没错吧? 君熹叹息,应该一早答应的。她挫败地走过去,“你喜欢什么就随你,一个字而已,我还是可以扭过来的,你最大你说了算!” 应晨书没有动。 君熹见此,默了默,道:“我要回北市去,马上,你要在这就在这边,我要回去了,今晚。” “……”应晨书回头。 女孩子嘟着嘴,雪白脸色全是恼色:“四合院里到处是监控,我要去翻监控,看看我是不是干什么混账事了,我前一阵真的喝多了,就练安爸爸回来那天,靠,想想我都慌了。” “……” 应晨书转过身把要走到人拉回来,揽入怀里,把她抱住,深深抱住。 “干嘛,我要去调查清楚!你自己在高雨玩吧。” 男女力量悬殊,君熹觉得应晨书的一只手就足以轻轻松松地将她禁锢住。 应晨书低下头,长臂将她的小身子深深箍住,呼吸缭绕在她侧脸,耳廓。 君熹很快就定下来了,不敢动,一动就觉得身子发麻。 “应先生……” “应先生?” “应晨书。” 他手臂一瞬愈加收紧了,君熹呼吸都不畅了,仰起来头看上去,眨巴着无辜茫然又可怜的眼。 第32章 他喜欢她。 是放弃还是要。 “你, 你怎么了嘛?”君熹忽然眼眶热得有点抑制不住,声音都哑了,“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难题?又出什么, 事吗?为什么忽然要跟我扯这些呢。” 应晨书没有说话。 君熹:“本来你就很忙,事情很多,很重, 关乎前程, 关乎身家性命,本来我就挺担心的,什么时候我也成了你的负担之一吗……” “不是负担。” “那是什么……”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起起伏伏, 但是最终似乎消弭不见了,没了声音。 君熹回想刚刚那一段交谈, 再顺着他这个沉默,她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 你给我的这点好处, 很渺小, 对你来说很不值一提, 所以你不想我放在心上,不想我把你放在很高的位置看待, 不想让我觉得,我们不对等。” “对。” “那,那我的教养告诉我, 这些我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有人帮我, 我就该感激不尽的, 你能理解吗?应先生?” 应晨书闭上眼睛。 君熹:“其实我想说, 应先生, 你不用这么把我放在需要认真看待的事情里的,我想怎么看待你,都是小事,有人感激你对你没有什么妨碍,我不会妨碍你的,你可以当作看不见的。” “熹熹。”他呼吸很重,“你觉得我能吗?” “为什么不能呢?”她苦恼,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不解,迷惑,“你总说我傻,我本来可以得到更多,可是你本来也可以不搭理我的,我这样的人,给不了你任何帮助,我除了需要你帮忙我对你没有任何益处,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呢?你是不是比我更没必要?” 这题永远无解,再怎么说都没有答案,应晨书明白了。 都想赢的人只适合当对手,都甘愿输的人,没办法做陌路人。 眼里始终有她,心里也有,应晨书知道做不到不搭理。有那个能力让她过好,自在,开心,舒服地当人上人,他就想让她这辈子都逍遥自在,但偏偏他的小姑娘可以吃苦。 她喜欢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他偏偏给不起这个人。 但是这份亏欠她不懂,她也不懂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君熹,他不会需要每个都照顾到,同样的人很多,让他牵肠挂肚的君熹就一个。 他只想照顾她。 … 君熹是真的不懂今天的谈话是为何,不知道她确实有天喝多说了不该说的,不知道中午和妹妹的谈话他一字不漏听入耳中,不知道应晨书觉得亏欠她良多。 明明很有能力的人但给不起她想要的,所以他这样的人,也难免会惆怅,失控般地感伤。 这一趟的高雨之行终归也是加深了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执念,而不是了了过去的念想。 “就这样吧,你喜欢什么样就怎么样。”应晨书揉了揉她的脑袋,直起身,双手捧着她的脸,望入女孩子水雾迷蒙的眼,“给人东西,总要对方喜欢,我不能强求。” 君熹没太反应过来。 应晨书:“但我永远会给你需要的,什么事都会给你解决,熹熹。” “…哦。” “永远。” 君熹眨了眨眼,因为这两个字又有些迷茫,为什么要说那么远呢?他们之间哪有一辈子的交情?再过两年,她也许交了男朋友,他也许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他们就是陌路人了。 想到这,君熹心蓦地一突,永远……是不是他也知道可能早晚都是陌路人,所以提前给承诺呢?不用陌路,他永远会给她当靠山。 君熹低下头,无法再安安静静和他对视。 她始终觉得应晨书不会知道她喜欢他,但是如果不是知道了,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呢,为什么会觉得好像对不起她,她有什么能让他这样的人对不起的… 君熹心很慌,随意地抬头,笑了笑就转开身子去看手机。 手机充了百分之三十,君熹拿到沙发去充,假装很忙地把键盘摁得起飞,实际上也不知道在写什么,备忘录里删删减减,最后只留下几个字——2010年9月18日,高雨,酒店。 想了想,又摁了几个字当提醒:不要随随便便故地重游,伤身伤心。 天好像一眨眼就黑了。 梨花季 第49节 应晨书开了灯,接着君熹就注意到他也在摁手机,似乎在发消息。 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到她面前坐在对面沙发里:“高雨有什么好吃的,熹熹,推荐推荐?” “……” 君熹想了想,说:“可以,可以让司机开车上山吗?” “上山?山上有餐厅?” “嗯。” 应晨书颔首:“我让司机先接小朋友,过来我们就去吃晚餐。” “好。” 应晨书又起身,让她坐,“我打个工作电话。” 他进了卧室,君熹终于放松下来,惆怅地倒在长沙发里望天花板。 应晨书只打了两分钟电话,但人是十分钟后才出来的,想留给小姑娘一点独处的空间,知道她脑子这会儿也乱糟糟的。 但出来时,外面很安静,安静到让他有一瞬的心慌,以为她走了,但仔细一看,却发现沙发上躺着个人,侧着身,素雅的白裙柔软地披在纤细的小腿上,滑落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消瘦小臂搭在腰肢,乌黑的长发散开在单薄的肩头与垫着脑袋的另一只手上。 头顶白炽灯的光芒落在女孩子似雪般的柔腻肌肤上,让她长而弯的睫毛根根分明,红唇如樱。 应晨书坐回那张单人沙发,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十分钟,又过了十分钟。 直到手机响了。 晚上路况不是很好,来回花了半个多小时司机才把小君筱送到了。 应晨书起身,回房间拿了西服外套。 几秒钟的工夫外面传来磕碰声。 君熹醒来,走路懵懵地撞到了茶几,正弯腰扶着腿。 应晨书大步流星过去,扶着她站直,“怎么醒了,撞到了?” “没,没事,不疼。”她抬起手拿掌心揉了揉脑袋,“我只是想躺躺,谁知道睡着了。” 抬起头,对上男人明显关心的眼神,君熹顿了顿,随即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边整理裙子边问了句:“他们是不是到了?我听到你手机声了。” “嗯,到了。” 应晨书扶着她走出沙发。 君熹慵懒地踢踏了下腿,慢吞吞跟在男人身边到门口,还替他抽出房卡,递给他时,看他臂弯折着件衣服,“哦,山上入夜风大,带外套没错的。” 应晨书没有接房卡,“放你那儿吧。” 君熹低头看自己身上,还好她裙子另类,在上半身还缝了个口袋。 她把房卡塞进去,“我还琢磨这衣服口袋有什么用,原来,放房卡刚刚好。” 应晨书半天才来,终于嘴角略略上扬了些许。 进了电梯,君熹还对着明亮如镜的门左右看看自己的口袋,“是不是放银行卡也刚刚好。” 从16层到1层,电梯中都有小姑娘可爱的碎碎念,一直在研究她的裙子口袋。应晨书便肆无忌惮地看着镜子里那抹娇俏又动人的身影,一秒都没移开眼。 外面的车子上,小君筱在后排待着,正在做试卷。 见门被打开了,她便跟应晨书道:“哥…哥哥,我跟我姐坐后面好吗?我有个题问她。” “这么认真。”应晨书看了眼她膝上摊开的试卷,觉得有趣。 君熹正好不知道一路上该和应晨书怎么说话,闻言后退,把他往前推,“让这个大人物教你。” 君筱:“……” 司机:“……” 君熹一本正经,“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说着她就不等应晨书反应,自己拉开前座车门,一把跳上去。 阖上门,看后面应晨书无奈笑着上了车,在小君筱差点死亡的脸色,她坦然地问驾驶座的司机,“应先生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来着,您知道吗?” “先生大学与博士是不同学校,君小姐是问哪个?” “大学。” “大学在国外,好像是德国。” 君熹恍然,看了眼后座正拿过君筱试卷在看的男人,“应先生,你毕业后才回国读研究生的。” “嗯。” 君熹跟妹妹说:“快逮着他薅点知识,这人是博士,我只是不值钱的本科。” 君筱:“……”她痛苦地看着姐姐。跟这样一个人物一起坐后排,她是没法像姐姐那样从容可以和他聊天聊地笑得很开心的,她觉得好像校长当她的面批判她试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用了,不麻烦哥哥。”君筱冲应晨书小声道。 “是我下午有事没让君熹回去,这会儿就该顶上她的工作。”应晨书玩笑般的道,“这道题确实有点难度,你姐姐毕业了,现在应该也不一定能做出来的。” 他拿过小君筱手里的笔。 君熹:“……”算了算了,不计较了,是她先不仁的,不怪他不义。 很显然,应晨书向下兼容的能力不是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包容秉性,他尽管看题三秒钟就拿笔给君筱解题,但是时不时会拿君熹出来说,这题她真可能不会,他也因为毕业太久,得想想怎么说她听得懂,给足了初三小姑娘的面子。 渐渐的小君筱也不再紧张,被教会了题后还脱口而出应先生好厉害,接着翻过试卷继续薅知识。 半小时路程,应晨书都在给小朋友解题,君熹拿着百分之七十的电量手机疯狂拍摄半山的美景。 高雨的山不算高,但是在山顶能看到整个高雨城的风光,虽是偏远小城,但是深秋满山的枯黄,满城的烟火,河流,雨后山间婀娜的薄云,天际闪烁的星空万里,这一切在山顶望去,都让人心旷神怡。 一路上都是爬山看夜景的人,到山顶时餐厅几乎座无虚席,赶巧最后一个邻着栈道的临窗位置够坐四个人,不至于排队。 小君筱试卷解决了,也很久没来山上吃饭看风景,很开心,心情很好地一边看风景一边在和司机叔叔聊高雨的历史,司机也很感兴趣地和小朋友一老一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君熹坐在应晨书身边,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就拿出手机给他看她刚刚拍的,“呐,要不是您……唔,你解决了小孩子,我看不了风景。” 应晨书徐徐拿过她的手机:“那你还好意思说。” 君熹嬉笑,“要么你总说我傻。” 他笑意深深,侧眸看她。 小姑娘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巴掌大的一张精致脸孔。总觉得她皮肤白,过分的白,笑起来又甜又糯,格外动人。可是又太聪明,她要是真的不那么聪明,他给什么她就要了,就好了。 君熹扭开脸,状若无痕地去看风景。 应晨书轻叹,看了眼对面的君筱,她从家里来,很聪明地穿了外套,他便起身去了停车场,取了西服出来。 回来已经上好菜了。 应晨书坐下,将衣服扬开盖到君熹肩头,“穿上。” 君熹愣了下,看身上的衣服,“嗯?不用,我不冷。” “不冷也穿,一会儿就冷了。” “……” 君熹看过去,男人格外平静的眼神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意思,不让她以不冷为借口拿下。 君熹只能伸手穿上。 小君筱看了眼,又装作没看见,默默伸手接过司机给她盛的汤:“谢谢叔叔,这个汤记忆里很好喝,你们也试试。” “是嘛,本地人推荐,肯定是要试的。”司机笑了起来。 应晨书拿过勺子盛汤,盛了半碗递给君熹。 君熹一口一口喝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确实冷了,这餐厅为了让客人感受山顶的空气,四面透风的,吹得她背都是麻的,这西服一穿,热汤一喝,觉得自己的命回来七八分。 “在北市好像喝过这个汤,味道略不一样,也还行,出门在外可以代替一下。” 应晨书:“是嘛。”他喝了口,“是好喝。回去后,我们再去试试。” 君熹:“……” 不知为何,现在蓦然有点想避开他,明明他要是喜欢她,是好事。 可能,因为他只能喜欢,无法回应吧,他下午说了,他给不了她其他的。 君熹忽然间觉得香甜扑鼻的汤好像苦了一样,恍然间悟出来他下午的这句话已经是在明显地告诉她,他的身份,没法和她在一起,他给不了她爱情,所以想给她利益,给她金钱,给她所有他有的,他都想给她…… 而她彼时不知道,还在茫然地问他,为什么要给她,她管他要什么了吗? 她没要,但是他发现了,他发现他便觉得亏欠。 他谁也没有对不起,却要因为她的喜欢而觉至多的亏欠,或许是他真的也喜欢她……但他没法和她在一起,所以他更觉亏欠了。 君熹忽然鼻尖酸得眼泪要掉下来。 “怎么了?”应晨书问,“不好喝?” “哦,哦…”君熹回神,“不是,咬到舌头了,有点疼。” “你怎么喝汤还能咬到舌头呢?”君筱一双杏眸里装满了浓浓的茫然。 司机在对面笑了笑,说大抵在吃别的吧。 应晨书接过君熹的碗又去盛了些汤,“晾一晾再喝,喝完再吃东西,就不疼了。” 君熹朝他看去,笑一笑。 应晨书眼眸神色微敛。 能察觉得出来她在下午谈话后就有些躲着他,忽然间冲他笑,让人有些意外。 他自然而然也噙起一侧薄唇。 大抵是这山上风景太多,话题太多,美食也很不错,应晨书虽然是话少的人,但是司机给了这一餐很高很高的评价,所以应晨书应该也觉得不错,因此这顿饭从头到尾气氛都愉快。 饭后君熹有些撑,懒洋洋地跟着应晨书走在栈道上散步看风光。 应晨书从早到晚都是那身白衬衣,但他的体格明显是丝毫不冷,君熹披着他的西服也不冷,慵懒惬意地走在栈道里侧,和他偶尔说天偶尔说地。 走了一圈栈道,爬了一百级台阶左右,回程君熹就累了,像只蜗牛一样扶着山路的围栏慢吞吞地挪动。 君筱活蹦乱跳好像才出门不久,看着她叹息道:“你们大学生体能真的很差,弱不禁风的。” 君熹毫无力气的在艰难地一步步前进:“你别侮辱全国大学生好吧?小心出门被打,侮辱我就算了,不跟你计较。” 梨花季 第50节 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司机大笑。 渐渐的,君熹落后了,小朋友是没良心的,也不等人,跑前面一块写着“高雨万山”的大石头去兴冲冲地喊司机叔叔一起合影。 应晨书一直都是走在君熹身边的,忽然,他也往前迈了两步。说实话那两步君熹是有些慌的,差点说应先生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好在还没说,应晨书就在前面两级台阶处停了下来,接着他偏头往后看,伸手。 在君熹茫然的视线下,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肩头,“我背。” 君熹眼睛停止转动,怔愣住。 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的手挂在他脖子上,她被迫趴到他宽阔的背上去。 因为他本来就站在低两级的台阶上,所以不需要她多么配合便将她背了起来。 君熹被他轻轻松松整个背起,再继续往下迈着台阶走。 在男人沉稳的步伐中舒服了好一会儿,君熹的脑子才彻底回过神,但是彼时他们已经在司机和小君筱讶异的注视下穿过他们面前了。 不知道为何,想要下来的话到了喉咙口,却没有说出来,她就那么不客气地没有说出来。 最终,君熹趴下去,脸靠着应晨书的肩头,轻声呢喃:“谢谢应先生。” 这是她最乖最听话的时候,应晨书说不感动是假的,不开心是假的,那一路,眼底都如沐春风。这点几乎平整的山路对他来说和没出门一样,背着轻飘飘的她,除了觉得舒服,满足,没有任何劳累,听到只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没有推辞,心里更是舒适。 这些体验从未有过,愉悦也从未有过,遗憾的是以后也未必会有…… 太过美好了,有时候能甘愿放弃有时候又下意识割舍不掉,在挣扎。 第33章 我们家小姑娘生日快乐。 是专程回来见她。 回程的车里, 君熹在后座,一路昏昏欲睡。 应晨书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看她睡得舒不舒服。 车子开到高雨向海路, 君熹下车时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什么事,等到应晨书上了车,她才想起来, 马上转身跑去拍车门。 刚启动的车子再次停了下, 后座车玻璃随之下降。 君熹把房卡递进去,“你房卡,应先生。” 应晨书接过, 顺便摸了一把她的手指,“有点凉, 进去早点休息。” 君熹隔着车窗看到了他眼中温润的光芒,今天是农历十一, 马上十五了, 月色不错, 应晨书和月色一样温柔。 君熹忽然很舍不得他, 后悔刚刚一路都在睡觉。 “明天我们,几点回去啊?”她找了个话题和他说话。 应晨书反问:“你明天晚上就要回北市吗?” “嗯, 后天要上班了。” “那明天午后启程吧,我给你买明晚的机票。” “我自己买就行了,我们领导会报销的。”说着, 君熹徐徐凑近车窗一些, “你是不是还要在览市?” “嗯, 最近可能都没时间回去。” 君熹点点头:“行, 你忙。那……拜拜, 晚安。” 应晨书把手伸出去, 摸了摸她在风中飘扬的长发,“熹熹。” “嗯?”她撩起眼皮,对上他柔光浓浓的眼。 应晨书像是有话要说,但是最终也没说:“没事,晚安。” 君熹看着他的车子走才进屋。 小君筱已经不在楼下,她锁了门熄了灯也上去了。洗个澡后出来,人清醒了些,不过也不早了。 君熹拿手机订了一张明晚回北市的机票,再去把她基本没打开的行李重新整理好。 忙好去找妹妹。 她头发还没干,撩着发慢悠悠走过去,看小姑娘在翻一本厚厚的名著,见她来了,就问:“你为什么不吹头发?” “懒。” “……” 她这颜值本来就高,再加上穿着睡裙这么撩着湿漉漉的长发,那模样真是特别特别的动人。 君筱觉得难怪纸醉金迷的北城里那些顶级大人物也会和她暧暧昧昧。 “你还不睡觉啊?你不是明天回去吗?”君筱问。 “明天下午才走。”君熹倒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中,慵懒地叠起腿,看趴在床上盖着棉被的妹妹,“筱儿,我中秋国庆就不回来了。” “嗯。”她点点头。 君熹:“爸妈什么时候回?” “估计就这两天吧,每次都这样。无所谓,回不回都那样,不回我还图个清静。” 君熹叹息,“你一个小孩子自己在家里,我不是很放心。” “我明天晚上就去学校了,不住家里,学校人多着呢,一点不无聊。” “那就行。”君熹点点头,“给你的钱你有需要就花,该花就花,没钱跟我说,别省着。” “知道了…”君筱想了想今晚在山上应晨书背她的画面,忍不住问,“你和那个……应先生,到底有可能吗?” 君熹笑了:“没有,你别想这个,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这趟要回北市了,他有事要在览市,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那你要忘了他呀,我总觉得你们关系很亲密,不是普通朋友的那种亲密。” “最亲密也就这样了,不是所有感情都能说断就断,我无法主动离开他,忘记他,现实点说我没那个骨气,现在离开他我连生活都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住哪儿。他也不会。” “他为什么不会?他不和你在一起他为什么不离你远些。” “他离我已经够远了,筱儿,我到览市出差之前我们已经几个月没见面,相隔一千公里远。但是见了面,他会照顾我,因为,他觉得什么都没给我,对不起我,所以主动冷漠的人绝不是他。” “这样吗…”君筱惆怅地皱起眉,似乎又不懂他们成年人的感情世界了,“那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总有天他会结婚的吧?” 君熹:“很大概率是我先交男朋友了。”她笑了笑,定睛看妹妹,“好了你别操心我了,无论怎么样我的生活都不会差的,我在北市舒服着呢。说说你。” 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那个小脑袋:“去览市读书,不要管父母的心思,览市的教育资源全国数一数二,和瑚洲比不了,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能为了谁留在哪个地方。” “唔,我知道了。” “毕业以后,可以考览市的大学,周边几个城市的大学也行,都很不错。” “你不是让我去北市吗?” “如果可以,就去,但是我到时候,也不一定会在那儿。” “你不是很喜欢北市吗?” 喜欢这两个字让君熹沉默了下,过会儿才说:“人人都喜欢纸醉金迷的北城,何况,还有个应晨书在那儿。” 君筱仰头看姐姐。 君熹:“但是他……不会永远和我亲近,总归是要各走各的,他有他的锦绣前程,我有我的浪漫余生。” 她低头看妹妹:“你要好好读书,筱儿,要比我厉害,因为我也没什么成就,很多时候靠应晨书帮忙,不然我也很潦倒。” “嗯,知道了。” 君熹回房去休息,自然是意料之中的没睡着。半夜又下雨,辗转反侧到天亮才睡着,好在是下午的车。 司机来接君熹,她一上车就倒在椅子上补觉。 到酒店时她已经睡得很香了,什么都不知道,应晨书一上车给她盖衣服,“这一晚上又干什么了,这么困。” 司机在前座笑,说:“君小姐睡眠质量还是挺好的,路这么颠簸她还睡得着。” 刚说呢,车子被石子颠到了,她哼哼唧唧翻了个身,面向里侧。 应晨书慵懒地靠在自己座椅中,眼神飘落在她鼻尖上,又落在那一对凤眸上,最后落在那轻轻抿动的红唇,看了几秒,略不自然地移开了眼。 两个小时高速里君熹就没醒来过,高速平稳而快速,天气又阴凉,极其适合睡觉。 到了应晨书家,被他扶下车,迷迷糊糊进客厅后又倒下睡。 应晨书接了个电话下楼,一见此,无奈把她抱起来带到楼上房间睡,这几天江南天气都不算好,睡客厅会着凉的。 恰好她手机进来航班提醒信息,应晨书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的飞机,他便给自己的手机设置了一个七点的闹钟,提醒自己送她去机场。 下楼,给家里阿姨嘱咐:“君熹七点要去机场,提前给她准备晚餐,喊她起来吃。” “好的。” 应晨书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 君熹傍晚六点就醒了,发现自己在床上,知道是应晨书抱的,但起来也没找到他,她也没去打电话还是发消息,自己乖巧地跑去餐厅吃了饭。 六点五十分,背着包打算出门时,外面迎面走来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吃好了?” “嗯……” 君熹在客厅停住了脚步,“你,吃了吗?” “吃了。”应晨书伸手接过她好像比白天大了些的包,“行李怎么变重了。” “哦,阿姨给我带了零食。” 他低笑。 君熹有点不好意思,跟上他的脚步出门,“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送你去机场。” “司机送就好了啊。”其实她是想打个车走的。 应晨书没再说话,拎着包出去,直到车门阖上,他才说:“下次见我们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然要送一送。” 梨花季 第51节 君熹猜测他后面一段时间依然很忙,没办法回去,本来他之前也说了,只有每年梨花开的时候他才会回四合院去住,所以可以揣测他平时,工作正常的话,是在览市居多。 君熹是掐点去的机场,到后就得马上准备登机了。 应晨书知道她买的是经济舱,兀自给她升了舱,在君熹无言的表情下,笑笑送走了她。 “拜拜~我们家应先生。” 女孩子拎着白色的挎包,边走边挥手,长发在夜色里飘飘扬扬,她笑容明媚,甜美又开心。 应晨书原地站着,冲她点头。 飞机八点准时冲向了夜空,飞向千里之外的北城。 应晨书在回程的公路上看着夜空愈渐渺小的飞机,久久没有移开眼。 … 君熹的生活还是照旧,上班,下班和朋友同学时不时聚一下,吃个饭,晚上不出去就在家里陪练安写作业,偶尔也自己带着她出门玩,有了赵高启这层保护壳,练安确实要自由很多。 一眨眼就国庆了,公司放假七天,同学朋友基本都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君熹觉得出游很累,哪也没有安排,就在家里陪着小练安。 国庆后北市的气温肉眼可见地下降,十一月就说可能有雪,但一直没有,到十二月也没下。 跨年夜后没几天,小学里就放了寒假,小练安被亲爸爸接到览市去过寒假了,至此,君熹一个人住在了那偌大的谢安街四合院中。 她不是学生,没有寒假也没有暑假,依然朝十晚六走着那两条地铁往返于远京和谢安街。 应晨书一直没有回北市,君熹不像以前那样联系他联系得很频繁了,可能得十天半个月,或者更久,才会在实在想他的时候,给他发个消息问他还忙吗,还不回北市啊。 得到的答案一直没有准,但是每次她发消息过去,他都会给她回个电话。 应晨书的电话永远都是从她工作问起,得知她工作很舒心很清闲很完美,他就很安心,又让她大冬天的,北市这样的寒冬里不要每天早起赶地铁,让司机送她。 君熹左耳听右耳出,得快迟到的时候她才会坐车。 应晨书总是让她要以自己舒服为主,有一次从练安的口中得知她和领导出去应酬到十来点,应晨书就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君熹说:“那打工人就是这样,领导还在应酬我也不能看着不早了就走人,我是助手呢。” 应晨书的声音不疾不徐,温柔地从听筒里钻入她耳朵:“如果这工作一直需要你这样没日没夜且置身于这般不安全的环境中,熹熹,你就要考虑这工作的价值性了,它和你的收获不成正比。” “收获还挺不错,我上个月涨薪了。” “……” 他无奈道:“你要是老实在家里待着玩,我给你双倍的钱。” “……”君熹不自在了一瞬,嘀咕了句“应晨书喝多了”。 “你说什么?” “啊没没没,我后面不再出去应酬了,我也不会喝酒,出去干不了多大的事。公司来了个男助理,领导下次带男的出去。” “嗯,你不需要这么辛苦的,知道吗?” “嗯嗯嗯,我有靠山的~” 他浅笑,一晚上的电话总算听到了点好听的,中听的。 “那你忙吧……应先生。” 那头安静了些许,想到了什么事,问她:“你过年,什么时候回高雨?” “唔…”君熹想了想,“大概要除夕吧,按国家假期是年初一才放假,当然我没办法那么晚,我可能会提前请一天假。” “飞览市,还是瑚洲?” “…瑚洲吧。”话落似乎有些不自在,就加了句,“过年机票很难抢,览市是大城,抢不到票,我去瑚洲方便。” “嗯,也行。” “你……”君熹也想问他过年的打算,但是又觉得没什么立场问,当然她问一下也没什么,他也肯定会说,但是就觉得没什么必要。 “嗯?” “没,那你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是,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唔……” 电话里外沉静了下去,但是很奇怪,那边与这边都没有掐断。 所以,几秒钟后,君熹还是没忍住问了:“应先生……” “嗯?” “你过年,是在家里吧?”他家在览市,如果他说是,就是他不回来了。实际上就算他回北市过年,她也回高雨了… 君熹忽然又想去一趟览市,想试着和春运大军抢一抢览市的机票。 应晨书:“我还不确定,熹熹,等我定下来了我跟你说。” “哦,没事,不用,只是礼尚往来关心关心我们应先生,不然显得我不通人情世故。毕竟,寄人篱下。” “……” 应晨书轻笑,“是嘛……好,行,晚安。” “晚安~” … 2011年的春节有点晚,除夕在二月二号,云鲸公司在一月中旬的时候颁布了新年放假日期。 因为是商务公司,年尾快递公司已经提前都放了假,所以云鲸也没办法一直做到过年,因此腊月二十五就放年假了。 君熹一看还挺开心的,马上就去看览市的机票了。 还有票,但不知道买哪天的,也不知道应晨书那天在不在,要不先跟他通通风再买? 退出来时,见宿舍群里也都在讨论公司放假日期。 君熹也报了:“云鲸腊月二十五放假。” 章雅还在君熹公司隔壁的游戏公司做,她说:“哇,那我们公司最爽快了,腊月二十四就开始放假,放到元宵哎。” 寝室长回复:“神仙公司啊啊啊啊,我们这破公司除夕还要上班,我疯了。过了年我去你那里应聘。” 章雅:“可以可以,我们三个每天中午都可以一起吃饭了哈哈哈。” 寝室长:“那熹熹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生日的时候还在北市吗?” 君熹闻言,也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她生日早,是宿舍里一年中最早的,一月三十号就生日,在今年的腊月二十七,以往每年都能在学校放假前过个生日。 章雅说:“熹熹你过完生日再走吧,我们宿舍年前还可以聚一下。” 君熹:“好。” 聊完天恰好中午了,君熹关了电脑去隔壁的游戏公司找章雅一起吃饭。 饭后回来还有点时间,君熹第一次在大中午给应晨书发消息。 他也难得这会儿有空,一如既往给她回了电话。 君熹握着手机跟他说:“就是,我们公司今天放年假的消息,我腊月二十五就放假了。” “是嘛,那挺好的,可以早点回家。” “我可能会晚几天回去,因为我那个,有个舍友二十七生日,我想聚完再走。” “嗯,也好,可以。” “然后,应先生,你……” 静了静,应晨书在电话里问她:“你是不是问,我过年的安排?” “不,不是……”君熹深吸口气,“就是,我现在还能买到览市的机票,因为买览市的票和买瑚洲的票差不了多少钱,区别只是坐车去高雨会多一点时间,所以,我去哪儿都行……” “你买哪天的?” “还没买……那个,腊月二十八,你在览市吗?”说完君熹觉得浑身都发烫了,起身从办公桌走到窗边去吹风。 应晨书的声音穿过风钻入耳朵,有点滚烫:“晚一天的好不好?” 君熹立刻笑了:“你不在,好,行,那买二十九的。” “嗯,好。” 应晨书的笑声在电话里格外动听:“年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挺好。” 君熹不知如何回答,她也超级超级想见他。 应晨书:“工作最近顺利吗?” “唔,顺利,都很好,就是……只有我自己住在谢安街,练练也不在,太安静了。” 练练也不在,他也不在。 应晨书:“对不起。” 君熹一下子笑了,“什么,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又没有规定一定要在北市,我就是,就是怀念以前人多,但是年后练练就回来了吧,她们学校最晚正月中旬就要开学了。” “嗯,她过年就会回去了。我也会在这个时间里回一趟北市的,熹熹。” “真的呀~”她雀跃的声音穿过电话,开心的颜色仿佛能想象到。 应晨书一边想象,一边算了算日子,整整四个月没见到她了,小姑娘也很想他。 他能想象到寒冬腊月里,她一个人在四合院里住着,每天安安静静的孤单感。 “应先生。” “嗯?” “是不是,明年,以后的每一年,你都不会在北市生活了?” 电话里沉默了下去。 君熹的笑容尽数收敛了去,那种铺天盖地的孤单感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我,我就是想说,我工作挺稳定的,工资也比之前高了不少,也住得起外面比较好的房子了,所以,我想出去住。” “不需要,我不在你依然可以住着,熹熹,外面我不放心。” “我不想,住哪儿都一样的,我没理由在有能力的时候还一直在这住,你不用不放心,我总会独立的,不能一辈子在你的庇护下生活,在外面跌倒了摔破了也是成长而已,我都可以接受。” 梨花季 第52节 “……那如果,我在呢?熹熹。” 电话变成了这边的沉默,永无止境的沉默,最后君熹慌乱地说要上班了,先挂了。 其实才下午一点半,云鲸两点上班,应晨书是知道的。 … 腊月二十四那天下班后君熹总的来说就没事了,第二天直接和章雅去玩了一天,第一年上班,第一次放年假,两人都开心得很。 过了两天,一月三十那日,北市下了今冬与开年的第一场雪,外面尽管天寒地冻可一整晚都很热闹,可能也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 一整个宿舍在外面玩到十一点出头,实在是太冷了,大家从ktv里出去。 君熹拎着几份礼物,裹着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和寝室长一起走着,她打算去赶最后一趟地铁,室长走了几步打了个车走了。 “拜拜~” “拜拜~” 北极门ktv门口的长街没什么人,本身ktv这个点不算晚,散场的还少,加上外面太冷了。 君熹一边挥手一边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灯柱有点刺目,君熹抬头遮住眼,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最后画面里出现了好几个月没有见面的一张脸。 他穿着一席墨色长衣,身上飘了些雪,人靠在黑车车身上,车子停在路灯下,白玉兰形状的路灯优雅又漂亮,往地上投下几片澄明的橘色暖光,让那张脸虚虚实实,有些像假的。 十一点十五分了,离生日过去只剩下四十五分,君熹没有想过应晨书会不会知道她的生日,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他知不知道都可以,她不会失望也不会失落。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看见自九月的高雨后就再没见过的人,她完完全全怔愣住,忘了眨眼,只是眼眶比她的心先反应过来,已经泛红。 应晨书正准备给她打电话呢,就见人从ktv里出来了。 见此画面,径自走了过去,眼角含笑,“还算乖,杨叔说你在这里,我还担心来了却扑空。” 他走到了眼前,伸手很自然地扫她头发上的雪花,君熹下意识往前一靠。 应晨书张开手把她放入怀里。 怀里拥抱的力度不断加强,小姑娘不断往他胸膛钻。 应晨书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头发,蹭了蹭她的脸颊。 君熹感受到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在轻颤……她抬起头,强装镇定,“你,应先生怎么回来啦?这么晚专门来接我的吗?开心~” “嗯,专门来接的。”他捧着她的脸,眼里像有星空,很亮,“生日快乐。” 君熹怔住,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你什么我不知道?”他悠悠挑眉。 君熹甜甜地笑起来:“是不是我之前说今天是舍友生日?你被提醒了?我没那个意思,我真的只是需要留下来聚一下而已,每年她们都会和我过生日,今年不好例外。” “没有,你不说,我也知道今天是我们熹熹的生日。” 君熹咬了咬唇,忍着眼睛里的泪意对他笑:“那来接我,是专门来给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怕时间过去了。” “算是吧,还有礼物,空手来哪好意思。”他玩笑道。 君熹深深地弯起了一双眼睛:“礼物还带来啊,没放在家里吗?” “从览市带来的,我刚下飞机,急着来见你,还没回家。” 君熹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但是眼眶依然先铺天盖地地湿润了起来。 短短一分钟里她表情变了又变,应晨书脸色一直那样,含着笑,只是眼底的柔情越来越深。 “几个月没见,小姑娘好像瘦了点。”他揉了揉她的脸颊,“没肉了。” 君熹:“没有。” “我看着是瘦了,肯定背着我很忙,不告诉我。” “真的没有……你呢?”君熹红着眼眶,但是眼睛亮亮的,很开心,“应先生很忙吗?你回来办事吗?顺便给我送个礼物~完美。” “没有,就是来给我们家小姑娘过生日的。” 君熹忘了眨眼,久久地发起了呆。 应晨书把她搂入怀,带往车子。 车中暖气让君熹浑身都放松下来了,“你身上,怎么有点酒气……不会是我沾的吧,”她倒是老实地说,“我喝酒了。” “没有,我飞机上喝了。” 君熹茫然地朝他看去:“怎么在机上喝酒……” 应晨书解下了身上的大衣,扬开盖到她身上。 君熹被他大衣一拢,身子自然而然往他靠近了一些,手撑在了中央手扶箱上。 应晨书薄唇轻捻,嗓音沙哑:“因为许久没见我们家小姑娘,开心。” 君熹不自然地笑了笑,又笑了笑:“那,谢谢应先生……我也很开心~超开心。” 应晨书本来要往后靠的身子停在中间,视线没法从她脸上移开,一眼不眨地,就一直看着,“是嘛。你怎么喝那么多?” “嗯,生日嘛,放假了也开心。”她徐徐低下头,“反正你也不在,喝多了也没人训我,没人管我。” “我不在,你很自由呢?” 她看他一眼,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很悲伤,最后又低下头,“当然了,自由得很,谁喜欢被人管……哼。” 她双手撑在手扶箱,在安静下来的气氛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发现车子没动,便问:“司机,怎么还不开车……” 她看向前面,发现司机没在车里。 她又回头看应晨书:“司机呢?” “给我们腾点空间。” “嗯?”她粲然一笑,“要什么空间?在路上一样可以说话呀。” 他没说话,就看着她。 君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自然地各种扭头看。 应晨书:“这几个月,我不在,真的过得好吗?熹熹。” “好啊,怎么会不好。”她目光落在他那边的车窗外,外面又在飘雪了,“住在谢安街,什么都不用操心,怎么会不好呢。” “那为什么想走呢?” “我不能一辈子在这儿的,我最多住到,你……结婚。” 应晨书张口却说不出话。 君熹忽而抬头冲他笑:“你结婚了,我不可能还住着吧?那像什么样?所以你没办法永远照顾我,我也早晚得学会独立了,应先生,所以现在搬和以后搬,都一样。” 应晨书没再说话,就看着她。 君熹低下头:“你帮我这么多,我说走就走,我真的没给你带什么好处,应先生,对不起,谢谢你。” 忽然,他一只手摸上她的脸。 君熹还没反应过来,才抬起头一阵黑影便压下,接着唇瓣被柔软的东西覆盖住,含着熟悉的酒气,和雪松香气。 君熹脑子好像冰冻住,连着肢体完全都好像结了冰一样无法为自己所控制。 应晨书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按着她纤细的腰身将她往怀里压。 隔着一个中央手扶箱,这个吻深沉热烈而漫长,全程一个在奋力主导一个依然如做梦,从未清醒。 第34章 二选一。 不可以选了,就这样 大雪纷飞, 寒气仿佛要把北城淹没,冰冻住所有燥腾的心。 君熹的酒劲好像一下子上来,等她反应过来此刻在做什么的时候, 脑子已经昏沉了,理智已经没有了,就定定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逸脸孔…… 应晨书在亲她, 他吻她了…… 她愣愣地, 又浅浅闭上了眼。 应晨书的吻尤其深,带着久别的想念,压抑许久的爆发, 眷恋,不舍, 全部一股脑抒发出去,所以这吻很久很久, 久到最后他脑子也昏昏沉沉, 似酒劲上来了。 君熹早没法动弹了, 分开之时直接软在扶手箱上。 她冰凉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滚烫起来, 连手指尖都是烫的,脸颊有燥热的风在撩, 唇齿微微发麻,又热又红。 应晨书把前后排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再拨了电话将司机叫回来。 车子启动, 应晨书伸手去扶边上的女孩子, 将她扶起来靠入椅背。 君熹睁开眼, 眼神飘到他眸中, 看了看, 又下意识低下头。 应晨书靠近她, 手掌温柔似水地抚着她的脸,沙哑的声音有些模糊,也有些重,还是一字字砸在她心头,“累就睡,熹熹,我会在,一直在。” 一直在。 君熹直起身子往扶手箱趴了上去,她真的觉得像做梦,也许这一刻真的是假的,是生日做了一场豪华大梦,醒来依然在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四合院,过着她幸福又孤单至极的生活。 应晨书把手放在扶手箱上给她枕着,她抱着他的手埋下脸,就那么睡了过去。 他倚入背背,也舒服地闭上了眼。 车子迎着热烈的风雪一路开到海边别墅。 睁开双眸,看到陷在飘絮之中的黑色海面,应晨书觉得小姑娘要是醒着,她肯定会喜欢这样漂亮的景色。 轻轻抽出被她枕着的手,应晨书下了车绕过去,打开车门将她的身子扶起来,放入怀中打横抱起。 司机把伞撑在二人头顶,一路将他送到屋中。 把小姑娘的大衣脱下,鞋子脱掉,盖好被子后,应晨书徐徐坐在床边休息,看着床上那张比雪似乎还要白皙的脸,眷恋不已,好久没见了,真的好久了,一眨眼重逢都快一年了。 是真的瘦了些,但是依然那么漂亮,依然是叫人心动的君熹。 应晨书没控制住,撑起身靠近,手肘折弯,腰弯下去,薄唇碰了碰她的眼睛,鼻尖,最后落到她还充血的红唇上,亲了又亲。 女孩子动了动,哼唧两声,伸手。 梨花季 第53节 应晨书接住她的手,她把脸蹭到他臂弯里埋下睡。埋着脸好像很有安全感,她喜欢埋下脸睡。 应晨书躺平了下去,伸手把她抱怀里,小姑娘舒服地将脸深深埋藏在他胸膛,在他怀抱中一动也不动。 应晨书低头,闻着她身上迷人的奶香气,浑身放松,满足…… 可惜没有睡着,想和她好好睡一觉但没能如愿。 应晨书时而清醒地看着窗外漫天的白雪,眼中飘着朦胧的雾气,像愁绪万千。 茫茫的白雪像心中无止境的欲望,但落入海中又被深藏起来,至死不见天光。 有时候闭上眼抱她,脑海中空荡荡的,愁绪都好像被丢入雪中,淹没,好像只要顾着眼前就好。 思绪就这样起起伏伏,周而复始地转了半个夜,到凌晨四点,终于脑子彻底昏沉起来,眼皮也抬不起半分,他就那么睡了过去。 雪也不知几点停的,阳光在中午时分晒入了别墅二层的主卧室,落在大床边。 滴滴嗒嗒的消息声吵醒了君熹,她动了动,又动了动,发现自己腰上很重,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就见到一张许久没见的脸,君熹愣了三秒,才想起来昨晚见了,他昨晚回北市了,说来给她过生日。 后来,在车里,似乎吻了她。 低头发现两人在同一个床上,君熹吓一跳,立刻爬起来。 心跳得好像要出来,坐在床上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像都好好的,没有脱下来的痕迹,再看应晨书,他身上衣服也好好的,除了昨晚脱下来给她盖着的大衣,其他的都在。 君熹渐渐冷静下来,或者说发现最后无事发生时,一抹失落涌上心头。 他都亲她了,吻她了,最后在一个屋檐下,一个床,衣服帮她脱去了,却什么也没发生。 她又徐徐地趴了下去,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再拿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这张她从始至终未仔细观察过的脸。 应晨书永远长得好,八年前年少郎艳,俊逸夺目,八年后温文尔雅,丰神俊朗,或者,九年了,新年已过。 九年了,应先生…… 认识一眨眼九年了,这个年过得有些忐忑,有点不一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给她过生日,会吻她,会和她睡一个床。 明明过去几个月大家都挺克制的,应晨书于她永远是家世好,教养好,绅士,温柔,包容,每一秒都克己复礼,深沉内敛的一个人,是完美的一个人。 可是见个面一切都毁了,装了几个月的云淡风轻,在永远分开前最后一刻毁了,他来了,两人躺在一个床上了…… 君熹趴下去,脑子想不明白,一想就觉得好像酒还没醒。 忽然想起来刚刚是手机消息声将她吵醒,君熹去找手机。 是章雅要回家了,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 “我上车了哈姐妹们,明年见。” 宿舍其他四个人已经都响应了,纷纷回复了她。 君熹是最后一个:“路上小心,明年见。” 回完,放下手机,抬头还是忍不住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多久忘记了,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半小时……最后一个小时也有了。 趴久了腰受不了,君熹小心翼翼爬起来。 这个房间不是她之前睡的那个,大概是他的主卧。 君熹去了原来的客卧洗漱。 天气太冷,穿得单薄走在外面有些凉意从脚底弥漫起来,君熹又回了房间。 在床尾拿起她和他两件大衣的时候,床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君熹手僵住,徐徐拿下衣服,扭头看去。 一眼轻轻松松对上了床上睁开的一双桃花眸,他的眼睛好像黑夜星辰,遥不可及,又柔情万千,将人深深的吸引住。 时间仿若静止了,但是这一刻尤其幸福,尤其是在注意到应晨书唇角渐渐上扬的弧度时,君熹一下就红了脸颊,低下了头。 她动作很轻很不自然地放下他的大衣,再将自己的衣服套上。 “要去哪儿?” “没,冷。” 应晨书起身,一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一边伸手去摸床头柜墙上的暖气控制。 君熹听到嘀嘀嘀的三声,每一声好像都在她心头跳动。 接着,应晨书找了找手机,一看,十二点了,他拨了个电话叫餐送到这边来。 君熹一直站在床尾整理衣服,等他放下手机,她装作整理好了,转身往门口走去。 应晨书腿长,三两步起身跟上了她,在背后把她一搂,君熹的脚步就好像被碾在了地上,她身子发僵,脑子昏重,整个人好像一瞬灵魂都脱离了躯体,四肢百骸都不由自己做主。 应晨书低头蹭了蹭她的侧脸,耳朵,“在这等我一下,一起吃饭,熹熹。” 君熹不知道怎么反应。 应晨书渐渐松开她,他出了房门,也不知道怎么没去浴室洗漱。 君熹还没动弹呢,他就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盒子,到她身边搂上她往沙发带,把东西放到桌上,“拆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他就去了浴室。 君熹把手捂上脸颊,试图让自己醒醒神,自应晨书醒来后这几分钟里,她都觉得很不真实。 浴室传出哗哗水声,君熹才缓过来一点,动手去拆礼物。 其实之前练安生日时他已经给她送过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至今都被她收着,很少戴,生怕弄丢了。 她的生日,他专程从览市飞来,带来的东西肯定不用想都知道价值,君熹只是依然很不真实,他为什么会专门来给她过生日…… 或者说到这一刻,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可能吧,真的,依然不可能。 其实从他昨晚的反应和刚刚起床抱的那一下,她也能感觉他并不轻松,并没有说,亲了抱了就代表他们的窗户纸捅破了,可以在一起了,他给她的感觉,是一身的心事。 可能就只是情难自禁吧? 其实她也能接受昨晚一时的荒唐的,毕竟从没想过真的和他在一起。 君熹这辈子还未设想过和应晨书有结局的事,之前发现他好像也有些喜欢她时,她甚至也从未因此开心过。 她永远知道应晨书有下不来的高台。 这么久的分离,她未曾想过再见面是这样的画面,他昨晚大抵喝多了,但是她喝得也不少,本来这个生日过得就是愁绪和开心参半,最后所有好好坏坏的情绪全部落入杯盏中,一杯杯灌下胃里。 所以她昨晚才在那个吻里没有回过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只是越来越昏沉。 黑色盒子中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礼物盒,君熹拿起第一个拆开,发现是一条围巾,黑白分明的羊绒色泽低调却不暗沉,很漂亮,很柔软,底下绣着logo。 君熹本没去仔细看,但是那随意的一眼却觉得陌生,那个logo的字母很陌生。她拿起来看,围巾底部双面绣着四个字母:xixi。 xixi? 熹熹? 君熹怔了好一会儿,反反复复观看,甚至拿出手机来查想到的那个牌子,发现那个牌子是有在底部设计logo的图案,但是绣的是品牌的名字,不是这几个字母。 … 纵然知道他不会骗她,一早知道她的生日就是一早知道,不是从她口中得知才知道的,但是这个礼物很显然,真的需要他提前一段时间订制,而不是在那么几天里想要就有…… 所以他真的早早就知道她的生日也做了要来给她过生日的准备了吗? 他心里是真的有她。 君熹盯着那个字母看了好半天,才缓缓收起来去继续拆礼物,第二个盒子比这个小一些,大概,是首饰? 君熹其实不想要他送首饰,太贵了,拒绝又不好拒绝。 屏住呼吸打开盒子,果然,眼睛快被闪瞎了……是比上次那条项链还要璀璨的一个物种,满眼奢华,像星辰纷纷坠落在眼前。 项链设计的考究也一眼就让人叹为观止,再被它的造型取悦到。 是一个梅花造型的钻石项链。君熹捻起那片梅花仔细看,不禁感叹:“好漂亮,梅花的。应晨书真是浪漫,又是定制的。” 她一边忍不住眼底的笑意蔓延一边又觉得心有些惶惶不安,这些礼物一个个的都太贵重且赋予了太多的心意,而他们之间,心意这个东西,像烈阳,是不能直视的东西。 收敛起了笑,君熹看着盒子中还剩下的最后一个礼物,忽然没了勇气去拆,真的没勇气。 忽然,浴室门被打开。 君熹吓了一跳。 应晨书慢悠悠踱步过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还没拆完?” 君熹心跳快得不行,“你,应先生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不需要。”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什么。你继续拆,我去看看午餐到了没。” 他下去了,君熹低头看那个在黑色盒子中的小盒,小心翼翼伸手去拿。 这个盒子真的很小,和其他两个比起来毫不起眼。同样是黑色的,看着很庄重大气,但是这个小到有些奇怪。 但是按照前两个的架势,这个又不可能是普通的东西。 君熹纠结了好一会儿,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最终一把打开。 那一眼,君熹明显地感觉到心跳停止了,大概一秒后才蓦然加速的,猛烈地跳动,慌得她手脚发软。 躺在黑色小盒中的,是一个钻戒。她想过会很贵重,很宝贵,很漂亮,是她承托不起的价值和耀眼,但从未想过它不大,只是一个,钻戒…… 应晨书,送她钻戒? 君熹左手紧紧捏着盒子,右手搭在膝上,抓紧裙子,没有去拿起钻戒。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慌乱地把盒子合上去,放在桌上。 应晨书进来时她先起了身,“可以吃饭了吗?” “嗯,可以了。” 屋子里暖气开大了三个度,君熹觉得有些热,走到床尾解开了身上的腰带,“好热,楼下暖气有这么大吗?” “你想要多大就多大。” 君熹笑了笑,脱下大衣放在床尾沙发上,再从他身边穿过。 应晨书走在她身后,走着走着,伸手去牵她的手。 君熹愣了愣,又把手抽回去了,但是也没有藏起来,她就背在身后,两只手手指缠绕在一起。 梨花季 第54节 应晨书笑看了眼,也没去非要牵。 “礼物拆完了吗?” “哦,差不多……”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了,接着加快脚步下了楼。 餐厅摆着四菜一汤,都摆盘精致,看着是从酒店喊来的。 还有一盅小粥,已经盛出一碗放好勺子筷子了。 君熹自动坐在那碗粥面前,拿起勺子就喝了口,“好喝,海鲜粥。” “那多喝点,都是你的。” 应晨书在吃米饭。 君熹看了眼,问他:“那你为什么给我点粥啊?” “怕你宿醉醒来,不想吃米饭。” “那你为什么吃得下?” “不知道,一直吃得下。” 君熹失笑。 应晨书给她夹了片鱼肉放她碗里,又夹了菜。 君熹的粥里本来就有海鲜了,再多吃菜就很丰富,丰盛得不行,好在肚子也是真的饿,没有吃早餐,昨晚的晚餐也是在外面小吃街随便整的,所以加起来得有两餐没吃。 一盅海鲜粥被她自己喝了七七八八,菜也没少吃。 应晨书吃得不多,夹菜的时候很多但是大半的东西都是落在她面前,从头到尾她只自己夹了一筷子鱼,他看得出她喜欢那道蒜蓉鱼,便一直在给她夹。 “你这时候过来,那怎么还跟我说买腊月二十九的机票去览市?”放下碗筷的时候,君熹问了句。 应晨书:“嗯,我们一起回去。” 君熹惊讶,怎么也没想过他是这么打算的。 “你来两天,就回去吗?” “差不多,都可以。” 君熹还是不敢相信他就是专门来给她过生日的,真的不敢相信…… 想问又不敢问。 应晨书看过来:“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出去玩吗?” 君熹摇摇头:“只有我和一个舍友放假了,她今天已经回家了。其他人还在卖命呢。” 他莞尔。 男人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你这个公司,说好不好,说坏,也还行。” “怎么不好了?我觉得是还行,嗯,主要是这个职位还行。” “那就好,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换一个公司,好歹是南师大的高材生,还愁没有舒服的工作。” “确实没有,这世界上每个工作都是累的,只要赚钱就是累的。” “嗯,这话也不假。” 应晨书把碗筷拿去厨房放入洗碗机。 君熹帮忙把盘子拿过去。 他接过手,她就去洗手。 洗完抽了个纸在擦手的时候,应晨书揽上她的肩和她一起出来厨房,“那今天想回谢安街,还是在这休息?” 君熹其实觉得这问题让她来回答太难了,她自然是看他的安排……“你呢?应先生要出去忙吗?” “我没事。” “那你,就在这么?” 应晨书看了眼客厅落地窗外的雪和海浪,“你喜欢这里么,熹熹?” 君熹站在楼梯口,正要上去,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喜欢啊,平时很少来郊外看海,冬天的海更好看了,宁静而深远,好像更浪漫了。” “那今天就在这边。”应晨书转身和她一起上楼,“这个房子给你好不好?熹熹。” 君熹刹住了脚步。 应晨书重新搂着她单薄的肩将她带上楼。 君熹每一步都是随他落下的,她有点僵硬,不知道怎么走了。 终于到了二楼,他又把她带回那个卧室,那是主卧,虽然昨晚不知不觉躺在一块了,但是这会儿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了,君熹觉得和他一起在一个房间里很奇怪…… 她过去收拾那些礼物,“礼物我拆了,谢谢应先生。” 应晨书看她把两个稍大的东西放入装礼物的盒子里,而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小的黑盒。 他走到床尾拿起大衣的时候,眼角余光里,小姑娘走到床头柜,打开一丝丝抽屉,把那个盒子塞入抽屉中,接着又不动声色地拎着礼物往外走。 应晨书喊住她:“熹熹。” “唔。”她马上站停。 应晨书:“去哪儿?不想在这个房间?” 君熹尴尬得很,笑了笑说:“我,我……应先生今天真没事啊?我在这也没什么事。” 应晨书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东西,再把衣服丢回床尾沙发,朝她走去,“我就是来找你的,来陪你过生日的,生日是过去了,但是还没怎么陪你呢,今天得补回来吧。” “已经补了,这不,你昨晚专门回来给我过生日,还去接我了,我已经很开心了。”她抬手给他掰手指算,“还送了这么多礼物,都是定制的,超漂亮;刚刚还和我吃了午餐,这么多,够了,余下时间你忙你的吧。” “戒指怎么不拿?” “……” 君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扭开头:“啊什么戒指……我,我没看到。” 应晨书轻笑,转身要去拿。 君熹一下走到窗前去,看着外面的风景说:“我想出去走走,应先生去吗,不然我自己去了。” 应晨书闻言,停止住去床头的脚步,往她站着的窗前拐了过去。 到她面前,男人薄唇轻启,声色温柔似水:“这个房子回头过给你。你东西放在抽屉里,自己记得就好。” 君熹转过身面对着他,深吸口气,“应先生……我不会要,你怎么忽然说这个呢?”她试图甜甜地冲他笑,若无其事,很平常地问他。 应晨书伸出左手,捧起她的脸。 君熹笑容凝固,眼神闪动,不断闪动,怎么也做不到定睛去和他对视,心里茫然,不安,或者紧张,她很紧张。 应晨书深深地望进她水润软糯的一对凤眸中:“那你喜欢我什么,什么都不要,熹熹,那你想要什么?” 君熹一下慌乱地扭开头。 应晨书盯着女孩子微微蹙起的眉心,咬着的红唇,伸手把她揽入怀抱。 君熹身子紧绷,但是又没有去挣扎,离开。 应晨书不断收紧手臂,把她的小身子紧紧圈揽在胸膛之中…… 君熹手中的袋子掉了下去,在地板发出一点声响,再然后,她伸手去回抱他:“我不用你给我什么的,真的……” 她声音细软温柔:“我也不知道我带给了你什么,应先生,我什么都没有,我凭什么去索取,我喜欢的是当年和去年一直给我无限的保护无限的善意无限的美好生活的应晨书,北市很大,大到很多时候一个人会心慌,迷茫,但是你出现后一切的迷茫都可以往后搁置,你允许我搁置一阵时间,或搁置一辈子,我就是喜欢了这样给我当庞大靠山让我无限心安的应晨书,你给我遮风挡雨了,我没法控制,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样都会对这样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心动而已。 但是,应先生过应先生的,我过我的,就这样下去就挺好的了。” 应晨书埋下脸,贪婪地吸着她身上温暖的奶香味,“但是我也喜欢,熹熹。” 君熹眼泪在眸中闪烁,“没,没什么好喜欢的,这世界上君熹多得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你好好忙你的事业,你有你的路要走,我知道的,我们各自好好生活就好了……别为这些没结局的事伤神。” 应晨书圈着她的手臂霎时用力了些,两人的身子更加严丝合缝地紧紧贴在一起。 “你知道,没结局是吗?”他轻笑,“小姑娘其实一直太聪明了,我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你太聪明了,熹熹。” 君熹闭上了眼睛。 应晨书:“你要是迷糊一点,我给你什么,你就拿着,我就不伤神了,熹熹。” “现在也可以,现在也不晚的。” “晚了。” 君熹心深深地漏了一拍。 应晨书:“这几天一直在想,离开了谢安街,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能想象到,也许还可以,但是不尽如我意。” 也许还可以,但是不尽如我意……他想她富贵一生。 君熹一下红了眼眶。 应晨书直起身,缓了缓,深吸口气,他拿起右手,露出手心里躺着的一张黑卡,“熹熹,选一下。” 君熹茫然地低头。 应晨书:“二选一,选一下,”他浅笑,“现在和我在一起,就不用从谢安街搬走了,我会经常回来找你,我们就像去年那样,你好好在北市生活。” 君熹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张卡,没有吱声,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的开头,现在,现在在一起。那以后呢…… 应晨书:“或者,不想和我在一起,那这张卡拿着,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就玩,想当你的女老板也可以,想去哪儿都行,离开北市,出国去,都可以,到哪儿都可以。” 君熹抬头看他:“我可以选第三……” “没得选,就二选一。”应晨书温柔不已地微笑,“你听话,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会保证你的生活,不在一起,总要让我安心,这世界上能让人安心的,就是钱了。” 君熹眼眶泛红,“我不想和你牵扯不清。” 应晨书:“拿了卡你离我远远的,不会牵扯不清,我这辈子都不会找你,我们就当不认识了。” 君熹眼泪掉了下来。 应晨书语气继续软下去,哄着她:“你昨晚说了,你什么也没给我,也对,所以你总要让我安心一下,别余生都在牵挂你,是不是?这几月我已经不好过了,熹熹,你不会让我这辈子都这么不好过的,是吧。” 君熹吸了吸鼻子:“这几个月你都在想这个事。” “对。我在想,我能给你什么……” 他笑意不达眼底,“小姑娘不要钱,可是婚姻,我给不起。你说得对,我早晚是要结婚的。” 君熹低下头。 梨花季 第55节 应晨书:“所以人也给不起。对不起,熹熹。” 君熹呼吸轻颤,哑着声说,“没有,没……别这么说,没有对不起,谁规定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有结局的。” “你要是想,我们现在,在一起……” 君熹轻轻撩起眼皮看他:“爱情你可以给得起是嘛?”她浅笑,“到什么时候呀?……等你结婚,就分开吗?” 应晨书眼神终于闪动,和刚刚她不安的模样一样。 君熹看着眼前几个月没见,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俊逸脸孔似真似假如梦似幻地在眼前闪动,眷恋不已。 “你什么时候需要结婚?应先生,不会是明年吧?可以晚一点吗?我,我比较贪心……” 应晨书的眼中好像冰面碎裂,一寸寸的悲伤在里面蔓延。 君熹脱口而出:“嗯,那我们在一……” 忽然,应晨书按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君熹眼神茫然。 应晨书忽而把卡递给她。 君熹慌乱地低头。 应晨书:“不选了,拿着卡,熹熹。” “为什么?”她含着眼泪抬头,极为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应晨书轻笑,把卡往她裙子口袋塞:“不适合,你自己一个人吧,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他捧着她苍白的脸,“早晚都是这个结果,不能熬几年后再这样,不能,对你不好,熹熹,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当我酒还没醒,胡说了。你去好好生活,找个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的人,谈恋爱,结婚。” 君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通扑通地往下掉,声音哽咽不已:“不,多久都可以,我想选……” “不可以选了,就这样。” 君熹眉心深皱,眼泪铺满了眼眶闪闪欲坠,呼吸紊乱,有种失重感在心头蔓延。 应晨书指腹轻轻揉着她的脸,嗓音沙哑:“那个戒指,拿着,当在一起过,当结婚过也行,不然小姑娘可能不甘心。” 君熹一刹那低下头大哭,偌大房间冷冷飘着哭泣声,她哽咽着说:“你可以不回来,你可以一直在览市……”她声音含糊嘶哑,“就这样不好吗?我从来没说啊,我根本就没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什么都不需要的,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那样你就悄无声息地走了,那样就对不起我喜欢的小姑娘了,”丝丝喑哑的声音蔓延在房间,“你过得很差,会一辈子困扰我。” 君熹崩溃不已地大哭。 应晨书仰头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次没有哄她,也没有抱她,他扭开头,松开手出去。 君熹抬起头,泪眼婆娑,摸出身上的卡丢下,慌乱地追上去。 应晨书到门口时身子被按住,接着被深深抱了上去,小姑娘抽噎着声,哭腔浓浓地喊:“别,不要,你别这样,我只选一,应先生,我只选一,其他都不要,都不要。”她声音沙哑得好像几夜没睡,搂着他的腰崩溃地把脑袋埋在他肩头,泪眼像潮水一样三五秒工夫就浸湿他的毛衣。 “我们在一起,在一起,我要这个,只要这个……” 第35章 我们就在一起。 可我在意你的名声。 应晨书是无比后悔的。 这分开的几个月一直在思量怎么做到两全, 但事实上是绝没有两全的方法的。可当她说要搬离谢安街的时候,理智蓦地瓦解。 设想了很多她日后一个人跌跌撞撞生活的样子,从始至终也不知道他也喜欢她, 当然知道了也没用,没有价值……他也不能娶她。 可还是无法接受就这样让她蒙在鼓里,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好像这相识一场最后如秋黄落叶,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季节一过她就这么孤零零离开谢安街,或者离开北市。 最后没辙, 想摊牌,摊牌后给她选, 无论如何要让她一生无忧,是暂时的在一起满足她的念想还是拿着钱远走, 随她选。 可是当她问他, 什么时候需要结婚, 什么时候他们需要分开的时候, 那话就像一道闪电,一道沉重的雷声, 落在心口,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震疼了。 短暂的在一起几年,等他结婚就分开……何其荒唐, 他何其荒唐地在让他的小姑娘陷入这种无法言诉的可怕伤害里。 但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小姑娘已经有了选择, 就看上这个, 就要这个, 哭得不能自已。 毛衣全被打湿, 她抱得尤其紧,紧到应晨书觉得心脏都仿佛被扯得一阵阵生疼,那眼泪像硫酸一样…… 怀里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哭到身子渐渐酸软,好像随时要从他怀里滑落下去。 “要这个……”她哭哑着声,渴求道,“应先生。” 应晨书一瞬觉得头疼异常,无法接受这样支离破碎的她这么求他,小姑娘应该是明艳四方,活泼可爱的。 应晨书动了动,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入怀里,双手圈住她的腰,紧紧圈揽住,用力地嵌在怀中。 她好像体会到一点意思了,含着泪眼抬头,一双眼布满应晨书从未看到的破碎可怜。 应晨书一眼就觉得心碎麻了,把她的脑袋按在肩头,他垂下脖颈,薄唇贴着她的耳朵亲了亲,“别哭,别哭了,乖。”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息,嗓音低哑,臣服,“给你选,就在一起,嗯?就在一起。” 君熹哼唧了好几声,哭腔满满,蹭着他,不断地蹭着,好像在寻求真实感,在寻求慰藉。 应晨书把她深深抱着,两人在房门后相拥了许久,手掌抚着小姑娘的背轻轻摩挲,直到她呼吸稳定下来,不再抽噎,不再掉眼泪,不再动,就静静靠在他怀里,累了,昏昏欲睡。 应晨书站直起身,她一下又清醒了,慌乱地从他怀里抬头。 应晨书掌心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温声哄道:“没事,没事。”他搂着她把她带回床边,“累了睡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 君熹站在床边看着他,目光顺着他的移动方向而紧紧跟随。 应晨书见此,站停下来冲她微笑:“我就下楼,很快就上来了。” 君熹没有动静,还是看着他。 应晨书和她静静对视几许,才转身出去。 君熹是直到三分钟后脚步声去而复返传来时才松懈下来,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在床上坐下。 应晨书在门口就注意到了。他手里捏着杯牛奶,进屋抬起君熹的手接时,牛奶温度适宜,他加热过了。 “喝完睡一觉,熹熹。” “你呢?”她像是怕他趁她不在就走了,走哪儿她也说不定,就是感觉他走了她就彻底失去他了。 应晨书在她不安的眼神中缓缓屈膝半跪在床前。 君熹捧着牛奶杯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应晨书对她微笑:“我是不是没有骗过你,熹熹?” 她没有说话。 应晨书握住她的手:“那以后也不会,答应你了就答应了,也是答应我自己。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和骗你没什么区别,熹熹。” “没…”君熹马上说,“也不是所有感情都会走到最后,都会结婚,我也可以谈一场……只要开心就好的恋爱,我可以,可以等你要结婚,就分手,没事,那会儿我也许就没那么想你了。” 怕他还想劝她,君熹弯下身,沙哑的嗓音软软地带着祈求,对他呢喃:“真的可以,应先生,我就想要这个,这个比什么都让我喜欢,我只想要这个,好不好。” 应晨书眉心微蹙,深深看着她。 君熹:“我就想试试,和我喜欢的应晨书谈恋爱,是什么样的,就想试试,以后我就了无遗憾了。” 能说服应晨书答应这个荒唐的事情的,也就是这唯一的理由了——给她试一试,了了这个念想。不然往后余生回想起来,小姑娘可能还会有诸多遗憾。 “对不起,熹熹,”他抬手捧着她的脸,“该教给你的,是成长,是生活的能力,不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我也成了那些……不值得你这么多年尊崇喜欢的人了。” 君熹眼眶再次红了起来:“是我想要,是我想要,等你结婚,我不会和你纠缠不清,应晨书还是应晨书,还是那个最好最好的人,我不会让你婚后还为这些事伤神,让你辜负以后娶的人,辜负自己一直以来的声名,我不会的。” 应晨书忽然一笑,忽然自嘲了句:“我就是不能让你成为这样见不得光的人,不然,我可以养你一辈子,熹熹,”他眼睛含着光,像是看到了对她以后的希望,“婚后也行,我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名声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圈子不在意,家人不在意,我不在意,以后娶的人,也不会在意。利益在就行了。” 君熹盯着他。 应晨书叹了口气,“但我在意你的名声,雪花不能沾染墨水,那是一辈子甩不开的污点。”他起身,“喝牛奶,喝完睡觉,我不会走的,别担心。” 君熹低头的一瞬,眼泪掉进牛奶杯里。 大抵刚刚那一阵情绪过于激动,哭多了,牛奶喝完,君熹就觉得很晕,很累 ,她爬上床就睡了。 应晨书把杯子拿出去,在楼下厨房接了几个电话。 一个是家里打来的,问他怎么这个时间点离开览市了,马上都要过年了。 他说年前他会回去的。 一个是赵高启打来的。 他吊儿郎当地问:“你好端端的腊月二十八跑北市干嘛?早知道让你把练练带回去,她搁这待腻了,嚷嚷着要走。” “让令弘带回来,左右他也要在北市和你们一起过,早晚这两天都一样。” “他哪有空,我跟你说,你妈非要给他介绍南区那谁的千金,今天喊他们吃饭去了。你猜练练为什么嚷嚷着要回北市。” 应晨书一手拿手机一手倒水:“孩子不喜欢?” 赵高启笑了:“小孩都不喜欢后妈。回头让梅令弘结婚去吧,孩子归我正好,反正爸爸多得是。” “……” 应晨书端起杯子喝水。 赵高启:“哎不是,是我一人的,反正你早晚也要结婚的,你妈解决了令弘就解决你,你快了。你这干爸的老婆对孩子肯定更一般了,就我,亲得不能再亲了,这辈子就我们练练是心肝。” “挂了。” “哎,干嘛啊,哪句让你特么不爽了,我还有事呢。”赵高启懒洋洋道,“我听说隋家旁支有人回国,也往这条道走,而且就进的你那一块。” “让他试试看。” 赵高启笑了,“有的狗就是不掉黄河淹死不死心。我打算挖祖坟去,大年初五是隋家祖坟忌日,我和苏元初三去挖,让他们初五只能修祖坟,老祖宗每年都重新死一次。” “……” 应晨书叹气:“你觉得这种关键日子他们会一个把守都没有,就让你挖吗?” “他们派去的人只能看着我挖,你懂吗?就我在旁边挖,那群人只能皱着眉头给我递铁锹。” “……” 应晨书道:“高启,这么多年了,算了。” “算不了。”男人懒散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冷意弥漫。 应晨书:“你这么做,死的人也不安宁,你想让戚桑永无安宁之日吗?” “她不知道,你别整迷信那一套,人早投胎去了,小姑娘今年都四岁了。” 梨花季 第56节 “……” “再说她要是知道,肯定看戏一样地看我挖呢,”赵高启声音夹笑,“她从来不骂我,我俩属于一个鼻孔出气的。不安宁的只能是黄嘉你知道吗?她那玩意是投不了胎的,还是孤魂野鬼呢,大过年的肯定担心我又去挖她的坟,没事,老子这次不挖,我就挖一个。” 应晨书沉默着,没附和,也没驳回。 赵高启:“哎你别管了,我喊苏元去,苏总最爱配合我,他大过年公司又没事。” “随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管我做什么?你还不打算回北市?” “回啊,我晚上就带练练跑路,十一点到北市。她搁我这蔫蔫的没精神半天了,这个家我们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生活真是艰难啊,我们父女俩流落在外真的惨不忍睹,北市才是我们的大本营。” “……” “你晚上还在吧?一起吃宵夜哈。” “再说吧,我大概有事。你把练练带到哪儿去跟我说一声,要是回谢安街……” “不回不回,我靠整个北市都是老子的,我女儿还要去你那儿住,开玩笑。” “……” 应晨书挂了电话,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外面的天气似乎不错,想起君熹说想去外面走走,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还是当时只是为了躲开他的钻戒。 应晨书回去。 这样的雪后与郊外,整个世界好像都是宁静的,床上的小姑娘保持着那个睡姿,睡得很舒服。 应晨书打开床头柜抽屉,取出那个黑色盒子。 在床边坐下,拨开。闪烁的钻戒是这冰凉的天里唯一的光,应晨书取出来,伸手把小姑娘搭在枕头上的手轻轻拿起来。 葱白般的手指白皙纤长,肤若凝脂。应晨书把钻戒从她中指套进去,推到最底端,像推到了她心口。 他低头亲了亲。 满意地放下手,她动了动,缩回手,把脸彻底埋入枕头中,只露出雪白小巧的一只耳朵和一小方侧脸。 应晨书浅笑,摇摇头。 手机又有消息,他起身出去。 房间里的人舒舒服服地睡着,不过这种情绪起伏后的睡觉最容易做梦,最缺什么就做什么,君熹梦见她和她的应先生在一起了,她开心得没谁,第二天上班迟到,被公司开了。 虽然离谱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有底气的人被开也无所畏惧。 醒来时,房间昏暗无光,只有没拉上的窗帘外飘着茫茫白雪,整个海面都变成了星空,星辰正在无限地下坠,整个世界都浪漫万里。 昨晚没看到的绝美海景今天看了,但是看着看着,发现她是在郊外别墅。 别墅,应晨书,君熹想起她和她的应先生好像是真的,真的在一起了。 可是这会儿为什么屋子里这么安静。 君熹一下子恐慌无比,爬起来去床头柜找,摸到灯光摁下,一室明媚了起来。 君熹左右看了看房间,应晨书的衣服不见了,他白天放在床尾的大衣不见了。 她一下子慌不择路,拖鞋都没穿就跑出去,外面开着灯,但是一屋子很安静。 “应先生?” 君熹在走廊喊,边喊边走去楼梯口,“应先生?” 没人,没有任何声音。 君熹踩着木制楼梯哐哐哐地跑下楼,跑去厨房,餐厅,两个都空荡荡的。 “应晨书?!” 站在偌大的餐厅门口,她呼吸紊乱,脑子都是嗡嗡的,想了想,跑回楼上去找手机。 慌乱间手机在被子里被扫到了地上,君熹心都快停了,捡起来摁了下,居然关机了。 君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把手机在手里敲了敲,再摁开机键。 试了三次,忽然屏幕亮了。 但是屏幕有一道花了,滋滋闪着光,不过不碍事,还可以看得清字,还可打电话。 终于开机完弹出主菜单,君熹火急火燎地打开通讯录。 手都是抖着的,慌慌乱乱地摁了第一个号码:应先生。 大概五秒钟,五秒钟后,接通了。 “你在哪儿?”君熹声音夹着哭腔,“你骗我?” “没……”应晨书的声音立刻传回去,“傻瓜,没有,我有事出来了,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没看到吗?” 君熹一下子松了大口气,直接瘫坐在地上,弯下身趴在自己膝上呜咽。 应晨书挑眉:“熹熹?别这样,没事,我真的出来了,很快就回去了。你醒了,我先给你叫个晚餐吃?” 君熹抬起头,“不用。”她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也是有些疯了,这么患得患失。 缓过神来,清醒过来了,她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事,我不饿,你如果不回来了,我回谢安街吧。” “那我让司机去接你,我们一起吃。我来机场接练练了,一会儿一起吃,嗯?” “哦,好。” 再说两句,应晨书就听到练安的呼叫声,君熹也听到了,就挂了电话。 被羽绒服裹得圆圆的像一只小球的练安从出口跑来,一个劲直接冲入屈膝下去抱她的应晨书怀抱中。 “爸爸,爸爸……”小姑娘娇软的声音开心又可怜,一个劲往他肩窝蹭。 “我在。”应晨书抱着她,温柔给她整理脑袋上的帽子,摸摸她暖乎的脸颊,“饿不饿?” “不饿,吃了好多东西。”她笑嘻嘻地说这趟飞机上东西都不错。 赵高启拎着一个卡通儿童行李箱在后面悠哉悠哉出来,高大的身子拿着那东西显得有些不协调的滑稽。 应晨书抬眸看去:“不是说晚上十一点到,改这么早的?” “打完电话我看到天气预报说晚上览市可能会下雪,就查了下航班,一看还有票就回呗,反正那破览市我们父女俩都不想待。” “……” 应晨书起身,牵起练安的手往外走,“览市下雪,不太可能。” 赵高启:“宁可信其有,要是真的延误我俩就废了。” 练安点头:“嗯嗯,废了废了。” 应晨书:“……” 他轻叹,总觉得孩子跟着赵高启,迟早学一些不正不经的。 “还吃饭吗?” 赵高启:“吃啊,飞机上的不好吃,都是什么垃圾食品啊,我就喝了两杯白兰地。” 练安:“……” 爸爸刚刚在飞机上明明说好吃的啊。 … 回程的机场公路上,应晨书想起了孩子的亲爸爸,问坐在后座的赵高启:“你提前回来,跟令弘说了吗?” “没有,谁管他,”赵高启叠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道,“我根本就没告诉他我要带孩子走。” “……”应晨书挑眉。 “他从白天去你家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也是服气,被那女的下药了吧。” “……” 应晨书看了眼女儿,小家伙一提起这个就往赵高启怀里缩,看上去是真不喜欢这门亲事。 他收回眼神,打了个电话给梅令弘。 一秒就接了,梅令弘的声音也是火急火燎的:“我正想找你呢怀笙,你能联系到高启吗?家里阿姨说他带孩子出去几个小时了。电话也打不通,这鬼天气他怎么搞的还弄户外活动。” 应晨书:“他可能下飞机还没开机。” “下飞机?他回北市了?那孩子呢?” “带回来了。” “……” 梅令弘差点没吐血:“他疯了吧,带我女儿走不跟我说一声。” 应晨书:“可能是孩子自己跟他走的。” “……” “你今天怎么消失那么久?”应晨书出于人道主义,懒洋洋问了句,“人在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你还不知道。” “我完全走不开啊,今天有事。”他叹气,“不说了,你看到练练了没?” “在车上。” “你把电话给她。” 应晨书把手机递到后面去,“练练,你爸爸。” 小家伙摇着脑袋藏在赵高启怀里,“不听不听不听。” 应晨书:“……” 他坐回去,把手机放耳边:“不听。” 梅令弘:“……” 他茫然道:“为什么?赵高启把我女儿带得,亲爸都不要了。” 梨花季 第57节 车子行走在无人的机场公路上,车厢安静,电话声多少在四周散开一些。赵高启上前对着电话道:“你可拉倒吧,你这门亲事悠着点没错,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背后拐你女儿。” “什么亲事啊?”梅令弘就不解,“我今天和应叔去局里,那女孩子我压根没见,特么你们以为我去相亲啊,我相亲能相一天?天都黑了。” 赵高启:“……” 练安:“……” 司机:“……” 赵高启和女儿面面相觑,司机尴尬地看了眼中央后视镜。 应晨书无言,只能对着手机说:“你自己找他算,我要打电话,先挂了。” 梅令弘:“……” 掐了电话,应晨书给君熹发消息,问问她出门没有。 君熹回复:“我出门啦。” 应晨书回头看孩子:“练练,想去哪儿吃饭?” 练安抬头,美滋滋道:“肯德基。” 应晨书:“……” 赵高启 :“……” 还好后者在这一块上和其他人的教育理念是一样的,及时安抚道:“宝贝,你在飞机上已经吃炸鸡腿了,这东西一天超过两个就会闹肚子,你晚上还要看雪呢,咱悠着点。” “哦,那,那改天吧。”她弱弱道。 几个大人都松了口气。 赵高启挥挥手跟应晨书说:“你随便找个店。” 应晨书问君熹。 君熹想起之前在高雨山上喝的那道汤,她记得在北市一家餐厅吃过,想了想,就报了个名字。 “我打个电话问一下有没有位置,没有就换一个。”君熹道。 应晨书:“不用,我来打,会有位置的。” 君熹:“……” 过了两分钟,手机收到消息,应晨书跟她说让司机把她送到那个餐厅去。 君熹马上就报了地址,杨叔也马上就在高架桥上调转出口,开向了城北郊外的方向。 那个店君熹也是两年前吃了,那天好像是拿了奖学金,恰好也是生日?就和舍友们找到一个北市很有名也很贵的店去打卡了一下。 后来没再去了,毕竟她的奖学金需要拿来读书和生活,挥霍不是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可以品味的。 应晨书的车子到那家店时君熹的车子还没到,机场去郊外比较近,君熹是上了高架桥再下来,路远走了点。 赵高启下车后带着练安大剌剌地先进去了,小家伙对于在郊外挂满红灯笼的老房子里吃饭感觉很新鲜,他便带着女儿一整个院子去参观。 应晨书在外面等君熹。 过了五分钟,熟悉的车辆由远而近。 君熹方下车便看到一个站在古朴院落门口的男人,身着那席熟悉的黑色大衣,负手立于橘黄色的灯笼下,冰冷晚风吹过他的发梢,灯影在他眸中摇曳,一寸一寸地动,如梦似幻。 这一刻君熹觉得和他在一起的事完全不是真的,太过不真实了。 应晨书眼神递了过去,嘴角上扬,迈开腿徐徐朝她走来。 “睡醒了没?晕不晕?” “没,没事……”君熹问,“你给我发消息了。” “嗯?”应晨书点头,“你没收到么?” “我手机,被我摔坏了,短信那个地方点不进去。” “怎么摔了,一会儿回去买。”他拿起手机打开短信,“要看么?” 短信:熹熹。 我去机场接练练,熹熹。你睡醒跟我说,等我回去和你吃饭—— 君熹其实就是被刚刚的找不到与这阵不真实感搅弄得,怕他是骗她的,其实没发短信,只是在她找他的时候,没办法,糊弄她的。 明明知道应晨书不是那种人,他是最正人君子的,正如他中午说的,他从没骗过她,以后也不会,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应晨书伸手给她拉了拉被风吹起的衣领子,“我楼下留了灯,怕我还没回去天黑了,你出来害怕找不到灯。房间里的灯没开,怕你睡觉被影响到。” 君熹抬眸看他:“对不起。” “怎么了?”他捧着她的脸,“说什么呢?” 她把她以为的说出来了。 应晨书愣了愣,随即笑了,心情滋味难明,摸着她的脑袋温柔道:“傻瓜,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么没有信用价值了,嗯?” 君熹低头:“我梦见和你在一起了。” “那不是很好吗?” “梦都是反的。” “……” 应晨书手指摩挲着她的脸,“熹熹,不会的,我不会,放心。” 君熹冲他弯起眼睛。 应晨书垂下手去牵她,“吃饭去。” 第一次和他牵手,指尖传来的暖热裹挟着酥麻感,让君熹默默地垂下脑袋。 “爸爸…” 一道童真女声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君熹身子一僵,应晨书也略略愣了下,接着便扭头去看。那边古老的院门口,裹着羽绒服的小朋友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嗯?君熹姐姐?” 君熹:“……” 小朋友笑容更深了起来:“君熹姐姐怎么和爸爸,手牵手……” 君熹:“……” 第36章 该换称呼了。 打不过就加入。 可惜你真的好小, 不然你可以凑合凑合看一下我爸爸—— 这句童真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初到谢安街那晚,小练安就忍不住撮合起她和应晨书, 为爸爸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当时那句话让君熹脑袋都炸开了,觉得小孩儿真是天真可爱,这样的戏言听她都不敢听, 应晨书那样身家和出身的人, 离她那样的普通人有千万里之遥,她怎么可能与其有一分的瓜葛呢。 但是如今……就是打脸了,她就是真的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 还在一起了。 应晨书率先回过神来,牵着君熹往前走去, 君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在小练安好奇的眼神下恨不得遁地溜走。 到门口, 应晨书屈膝下去把女儿抱在臂弯里:“你觉得呢?练练, 牵手是什么意思你懂么?” 君熹:“……” 她扭开头, 手还去敲了敲应晨书的肩头。 应晨书低笑, 原本因为她的不安而郁郁的心情忽然像是晒进了阳光。 练安听完爸爸的问话挺不可思议的,闪闪的眼睛里都是惊讶和惊喜交织在一起的光芒:“真的吗?真的吗?我才几天没看到君熹姐姐而已。” 君熹:“……” 她更加无地自容了, 踩下台阶想走。 应晨书伸手拉住她。 手指被他勾住的那一刻,君熹整颗心地动山摇,被撩到, 被爱到, 她真的喜欢, 好喜欢应晨书, 无比无比的喜欢。 “练练, ”应晨书靠近小朋友, 小声说,“换个称呼。” “嗯?”她可爱得不行地发表了疑问,“换什么爸爸?” 君熹听不太清楚,他们俩说话声变小了。 小练安正想说,换阿姨吗……下一秒,应晨书的声音便不高不低地说:“换妈妈。” 君熹:“……” 小练安的小嘴巴也变成了o形的,呆呆地看着爸爸,再去看背着身子只被勾住一根手指的君熹。 “妈妈?” “……” 君熹伸手捂住脑袋,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发了高烧,她头昏脑胀,觉得下一秒就要被烧死了。 相反,应晨书在笑,还夸她:“好听,真乖。” 君熹:“……” 她回头,顾不得孩子的眼神了,去推了推他的肩:“应先生,谁,谁二十三岁有个七岁的孩子啊?” 应晨书轻笑:“没事,那个年纪也不是没有,”他目光看向她,起身,凑近温柔道,“这个好听,与其叫阿姨,不如叫这个,差不多的意思。” “……”这差不多吗? 君熹和他对视才两秒,忽而被他眼睛里泛光的柔软眼神刺到,徐徐扭开了头。 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荒唐地教小孩子喊这个称呼了,好像明白了……路上她看到了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钻戒,这是没有承诺的承诺。 往后的现实里,他的妻子不会是她,他们不会有结果,不会有孩子,永远不会是夫妻。 应晨书一只手牵着练安,一只手揽她:“走,吃饭去了。” 赵高启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见应晨书带了一大一小进来,微愣了下,再看到应晨书揽着君熹的手,眼睛又由大变小,眯了起来。 梨花季 第58节 不过他早就以为他们俩肯定有一腿,所以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证据”,也没有太过讶异,回过神来还笑了笑打招呼:“哟,君熹啊,有一阵没见了啊。” “嗯,赵先生,练练上学后,没再见了。” “坐坐坐。”赵高启递了本菜单过去,说到孩子他还是对她抱有尊敬的心的。他自己搂过女儿,两人看一本菜单,“喜欢吃什么点什么啊,练练。” “这个店,有什么招牌吗?”小朋友看得眼花缭乱,秉着不知道怎么吃就点招牌的意思,她问了句。 君熹闻言,便说:“那过来,姐姐和你点,我来这吃过一次。” 小家伙马上就朝她走了过去。 赵高启也不太懂这个店的菜:“好像是南方菜系。” “嗯。”君熹点头,“有点偏江南菜系。” 赵高启刚从江南回来,闻言便不点了,阖上了菜单喝起了茶,问应晨书:“你大过年跑过来干什么呢?” 应晨书正端起茶壶倒水,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一点小事。” 赵高启瞥了眼他,这人一般很少有问话不说的时候,再看一眼边上和他坐在一块的女人,他忽然懂了,大概懂了,估计是跑来看女人的吧,呵,还真是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看得出他在笑,应晨书递了眼淡漠的眼神过去,赵高启移开眼,也不去戳破。 “这个,君……唔,妈妈。” “咳……”赵高启被茶水呛到,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练安和君熹抬头看去,前者化身贴心小心肝马上跑过去给他拍背,“爸爸怎么了?小心点喝嘛。” 君熹尴尬地低头继续看菜单。 赵高启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口缓和胸腔的酥麻,终于不再咳嗽了。 不过呼吸还挺乱的,但他等不及呼吸平缓下来,马上就一把搂过女儿,“你刚刚喊,”他瞄了眼君熹,又低头看孩子,“喊你君熹姐姐,什么?” “妈妈~”她弯起眼睛笑。 赵高启:“……” 他眼神裂开了,一下子扭头看向应晨书,话却是对女儿说的:“靠,谁特么教你的?” 应晨书:“我教的。” 赵高启嘴里一句“你疯了吧你”差点就甩了过去,但是克制住了。 他一言难尽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应晨书深深看着他,一眼不眨,眼底的不屑飘荡在包厢里,像潮水一样将赵高启淹没。 看懂他为什么不屑,赵高启忽然偃旗息鼓,低头老实夹起一筷子开胃小菜吃。 “这是什么?”练安问。 赵高启换了个公筷夹起来送到她嘴里:“鱼皮。” “唔。”刚咬住的小朋友皱着眉,“我,我不吃小鱼的皮。” 赵高启笑了,“你试一下宝宝。” 小家伙痛苦地抿了抿嘴唇,小小地将鱼皮送进嘴里,本来想囫囵吞枣就这么咽下去,毕竟吐出来太不好看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做不出这么不雅的动作,但是那鱼皮在嘴里散发出一阵微微辣的香味。 她顿了顿,动了动小牙齿咬了一下,那香味一下子散发开来。 赵高启看着她蹙起的眉心一寸寸散开了,最后弯起了眼睛,他直接笑了,成就感满满,又夹起一筷子喂她,“是不是好吃?” “好吃哎~奇怪,” “那咱多吃点,餐前小菜免费的。” “是嘛是嘛,免费的。” 对面的君熹:“……” 这父女俩活像没钱一样,明明姓赵的动个嘴皮子就能盘下这间老店了。 果然下一秒赵高启就跟孩子说:“你要是喜欢咱把这店买下来,以后我们自己来吃。” 君熹:“……” 应晨书去和她点菜,看到一道汤,那名字一下子便勾起了他几个月前的回忆,一下便也就知道了君熹为何会忽然点了这个店。 “就是这个店。”应晨书把汤点了。 “嗯呢。”君熹回神,颔首,“就是这个店。”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对面的赵高启一边投喂女儿吃遍桌上的免费小菜一边看着对面那两人悄无声息的柔情蜜意,也不再置一词。 私人菜馆来吃的不多,菜上得很快。 本来是没有位置的,但是应晨书的电话来了,备用桌就动用了,上菜也会在原本就快的情况下再加一点速。 “还不错嘛。”赵高启吃了两道菜后,下了还挺高的评价。 君熹已经忘记这家店的味道了,只记得那道汤和高雨的一样,所以一上来先喝了汤。 应晨书和她的步调总是一致,基本上他吃什么就给她夹什么,本来也应该照顾照顾孩子的,但奈何赵高启把孩子抱在身边,自己吃一口给孩子夹三口,恨不得喂她吃,所以应晨书也就用不上力,他专心照顾起来自己的小姑娘。 “练练,你学校是正月十五开学是么?”觉得桌上气氛太安静了,好像两拨人各吃各的,所以君熹找了个话题聊。 “嗯呢,好像是。”练安点头。 君熹:“那你过年在这里是嘛?年后还去览市吗?” 赵高启:“不去不去不去,我们父女就在北市了,再也不去览市。” 君熹点头:“行。” 赵高启好奇地问了句:“你问这做什么?” “哦,没,就是我们公司初八上班,练安要是在北市我就早点回来,她要不在我就晚点来。” “她跟我住,你来了找你的应晨书呗。” “……” 整个桌子气氛都凝固了,只有两秒后,嘿嘿笑出声的小练安。 她走到君熹身边去,“不行那我要和君熹姐姐,哦,和妈妈玩,你早过来两天吧。” “…行。”君熹尴尬地微笑点头,对她认认真真的称呼还是很不适应,她觉得跟闹着玩似的但是小家伙真的很愿意喊。 赵高启终于也对这称呼忍不住下手了,打不过就加入:“练练啊,你这,你亲爸这两天也有点行情,你回头妈妈可真多啊。” “就这个,那个我不要。” 三个大人:“……” 君熹失笑,问小朋友:“不喜欢你爸爸的……女朋友?” “是,是她先,”小姑娘怕说不喜欢显得自己很不好相处,委委屈屈地呢喃,“不喜欢我的嘛。” 应晨书闻言,看了眼赵高启:“和谁啊?” 赵高启一边夹菜招呼可怜兮兮的女儿过来喂一边说:“就南区那副头的千金,姓奚的那个,那女的八百年前就喜欢梅令弘了,但是那会儿他不是……”他没说完,应晨书懂的,那会儿梅令弘和练安的生母在一块。 君熹问小练安:“你见过这个,这个奚小姐吗?” “见过……”她一边吃她喜欢的鱼皮小吃,一边说,“在爸爸家里。”她指了指应晨书,“她去家里了。” 赵高启:“她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每次他们父女俩都是一起行动的。 小练安:“你去和二姑父打球了。” “……” 赵高启恍然,“那那女的怎么不喜欢你了?”他皱眉,“我女儿这么可爱还有人不喜欢,咱也不喜欢她。” 小练安:“奶奶跟她介绍,说我是练安,我喊她阿姨,她不搭理我。” “……” 赵高启撂下筷子,“什么?就一南区副头而已,对我家小公主这么横。” 小练安:“她问奶奶,说,说,‘阿姨,那小拖油瓶以后是不是跟着赵高启过?我不接受她和我们一起生活’”,小家伙看爸爸,“小拖油瓶是什么意思?爸爸。” 赵高启:“……” 另外两个大人也都意外地蹙了蹙眉头。 赵高启脸黑了又黑,深吸一口气道:“没事,爸爸跟你保证,这女的进不了你家的门,靠,特么谁啊,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我女儿给她挑剔。” 小练安还是不安心:“是我爸爸要跟她在一块,不是你,你说了不算的。” 赵高启:“……” 君熹失笑,冲练安招招手过去哄她,“没事哦,你爸爸肯定要找个喜欢练安的,爸爸最疼你了,不担心的,不担心。” 这话倒是安慰了下小朋友。 君熹也真的是安慰而已,她觉得他们这些家族的婚事,小孩子肯定不能碍事的,肯定不会拿来考虑的,她还有赵高启这个退路,赵高启还是个不婚主义的,越发没有人会考虑小孩子的感受了,她心疼地摸摸小朋友的脑袋,给她夹菜。 “姐姐年后过来的时候就跟你说,练练,姐姐带你玩。” “好好好~我就喜欢,喜欢这个妈妈。” “……” 赵高启已经对这词免疫了,接受了,君熹还是一如既往不适应,应晨书每听一次就微笑一次。 满足的吃完饭,君熹坐着应晨书的车回谢安街,孩子让赵高启带走了。 赵高启带孩子去沿着北市的兰江长廊开了一圈兜风,看着风中飘渺浪漫的飞雪,父女俩心情都被洗涤得干净无瑕后,回家去休息了。 赵园里最大的房间被改造成集卧室起居室电影院游乐室于一体的儿童房。 抽了根烟的工夫,阿姨就把洗漱好的孩子带到床上去了,又去问赵高启:“要不要给她读故事书啊?她在翻书。” “要,当然要。”他美滋滋地从二楼花园拐回去,到女儿房间去给她读睡前读物。 小练安趴在床上,听爸爸给她声情并茂讲故事。 听完一个没睡着,赵高启在翻书准备继续讲一个的时候,床上的小朋友仰着脑袋说话:“爸爸,没有我的话你就可以出去玩了,其实我可以回谢安街的。” “嗯?这什么话,爸爸不玩,爸爸就喜欢带我们练练,别回去,爸爸要吃醋的。” 梨花季 第59节 小家伙开心地笑了笑:“那你以后的老婆,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拖油瓶?” “……” 赵高启如遭雷轰,他一下子把视线从故事书上移到她的小脸上,“谁跟你说这个词的意思的?” “我,我自己百度。” “……” 赵高启说:“你别听那女的胡扯,这么说吧,爸爸告诉你,你爸爸,梅令弘他这个节骨眼上根本不会结婚,我平时就是开开他的玩笑而已,他才出来没多久,现阶段你最重要,他也有重要的事要做,而且你不喜欢的人,他不会娶的,所以宝贝儿,咱不用把那女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放在心上,我们练练才不是拖油瓶,练练是爸爸的心尖小公主。” “哦~” “嗯,乖哈,咱听故事了。” “那你,你老婆会不会也不喜欢我?” “……” 赵高启微笑:“爸爸没打算结婚。”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啊那个,闹着玩的。”他笑了笑,“闹着玩的。” “那你为什么不结婚啊?别人都有老婆,你也娶一个嘛。” “……” 赵高启放下故事书,看了看窗外淡淡的云,今天腊月二十八,没有月光,只有雪。 “爸爸……” “不瞒你说,爸爸有老婆。” “嗯?”她好奇不已地直接抬起了身子。 赵高启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转过身靠到床头坐,把孩子抱怀里看手机。 里面是一张红底的结婚证件照,年轻的男孩子格外的俊逸帅气,满眼皆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旁边的女孩子身着一袭白色旗袍,容貌有江南的软糯韵味,笑容羞涩又甜美。 “你记得她么?练练。”赵高启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她走的时候你才三岁,但是你出生开始都是她带的你,给你找奶喝,整夜哄你,教你喊爸爸也是对着我教的,你忘记了。” “我,我记得。” 赵高启整个人都僵硬了,默默低头看怀里的小脸蛋,“记得啊?” “唔,我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她伸手摸照片,“但是有印象。” 赵高启笑了:“她叫戚桑,我老婆,跟你说,但是咱要藏住这秘密。”他手指滑动屏幕,下一张照片就是两个摊开的红色结婚证。 时间是: 2005年6月26日。 赵高启x戚桑 小练安都惊呆了下巴,虽然小,但是也理解了这结婚证的意思。 她伸手又去摸了摸照片:“真,真的么?不是假证吧?” “……”赵高启笑了,骄傲道,“真的,当然是真的,证还放在爸爸书房里呢,太远了不然给你摸摸真的本。”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说呢?爷爷奶奶好像,不知道……” “唉,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反正后来她走了,现在说不说已经没意义了。”他放下手机抱着她摸她的脑袋,“但是你这个妈妈,她很喜欢练练的,她是全世界最喜欢练练的人,你出生就是她一直在养你,你不用担心她不喜欢你。” “我知道,我记得她。” 小朋友脆生生的呢喃好像硫酸落在心口,赵高启觉得心头麻木,但是也圆满了,好像两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仰头深深吁了口气。 哄睡着了小孩儿,他起身回房。 打开保险柜,把证件照摊开在办公桌上,他双手撑在案上盯着看,半晌过去,心口的郁郁积攒成了火气,把证件照甩回保险柜里,他出门去找苏元。 苏元在家里吧台调酒,惬意得很,然后就被人闯到家中拎着衣领子带走了。 “我靠干嘛,我都换睡衣了,我擦……” “挖坟。” “不是说初三吗?今天才二十八。” “老子睡不着,凭什么他们祖宗十八代睡得着,全部别睡了!起来陪我!” “……” 苏元悠悠盯着往外大步流星走的男人,没敢说话,敢让鬼陪的人,谁敢惹。 他一边打电话叫家里司机给他送外套,他真的才穿着睡衣啊靠,外面在下雪;然后又打电话叫铲车,直接铲了吧靠手挖挖到什么时候,早点挖好早睡觉。 车子开到北城著名的一座墓园去,新年倒数第三天,大雪的夜,晚上快十二点,墓园里人很多,一排穿着安保制服的人手拿电棍在那里一排排巡逻。 见到有人来,领头的寒毛直竖,走过去打招呼。 赵高启的脸色比肃杀的天气还冷漠:“滚。” 人大概是被下了死令了,皱着眉头看着后面直接开进来的大型机器,眉头直跳,没有敢退下,还想和他商量。 苏元去拎他的衣领子:“你不冷吗?别让我冻着了,我冷。走远点好吗?” “……” 人马上就后退,走远了去打电话。 … 君熹在回程的路上买了个新手机,回到谢安街就一直在捣鼓新手机。 应晨书洗了个澡又忙了点事,眼看时间不早了,就出门想去看看小姑娘睡着没有,跟她说个晚安。 到门口看灯光还没熄,就敲了敲门。 “嗯?” 应晨书推开门,看到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从屏风后出来的女孩子,她手里握着新手机,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眸子乌灵灵的,看着他有点懵,好像不知道他找她做什么,或者如果是平时的话,他来很正常,但是今天就…… 应晨书看出来了,便自己走过去:“还没睡?” “没,我在,在给我的手机传东西。” “明天再弄,早点休息。” “不行,我新鲜,我要玩新手机,睡不着。” 应晨书低笑:“那你看着,对我不新鲜了,才半天而已。” “……” 君熹一下子从脚底下就开始红了,脖颈,脸颊,红到了耳朵上。 应晨书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红在他眼前飘,还有一双不断闪烁的凤眸。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那就不新鲜吧,没关系,我不计较。” “……” “明天二十九了,你的机票是什么时候的?” “哦,是中午的。” 应晨书:“我给你改一张飞瑚洲的,这样到瑚洲回高雨才近一点。” 君熹一下子抬头,紧张道:“那你,你明天不回去吗?” “回,我和你一样飞瑚洲,但因为明天晚上家里有重要的饭局,我可能来不及送你回高雨,抱歉熹熹。” “不用。”她立刻道,一时已经完全不知再说什么……他觉得没办法送她到家门口,所以把飞览市的机票改瑚洲,这样就可以多陪她一会儿…… “司机会送你回去,不用怕。”他轻笑,“过年期间,我有空的话,再去找我们小姑娘玩。” 君熹愣了愣。 应晨书和她静静地站在屏风前望着对方,卧室暖调的灯落在山水写意的屏风上,光影折射在彼此上身,好似漫长的春山和白雪里两人都这样岁月静好。 君熹忽然伸手,忽然搂了上去。 应晨书也抬起手抱她,再缓缓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再亲亲她的额头。 君熹身子轻颤,被清新的雪松味道淹没,在他极致好闻的气息里坍塌……似乎站都要站不住了。 应晨书把她抵在屏风上,低头,薄唇沿着她的鼻尖,下滑到她红唇,堵上去。 君熹被四肢百骸飘过的细微电流感折腾得一下头昏脑胀。 他一动,好像一场风雨便迎面袭来,她站都站不稳,手从他腰上滑了下去。 应晨书拿起她的手放到脖子上,搂着他。 君熹要融化了,觉得身子像四十度高烧……“应先生。”她呢喃,被他指引得极其害羞,要爆了。 应晨书轻轻咬着软糯的唇,低语:“以往总希望你换个平等点的称呼,但是这会儿却觉得,还挺好听,好像在欺负小姑娘一样。” “……” 君熹彻底羞死了。 男人的低笑在她耳边蔓延,又深深堵住她没让她有害羞的时间。 临近十二点,整个四合院都是风雪声。应晨书还在君熹房间里陪小姑娘,亲个没完。 手机在十一点五十五分时响了起来。 曾山的电话,应晨书把女孩子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将手机放到耳边:“什么事?” “唉……”曾山开局就一阵长叹,“高启拉着苏元去挖坟了。” “嗯。” “苏元说他冷,为了速战速决就开铲车去,叫了两个。” “……” “把人家祖坟给铲平了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估计那群看守的人通风报信吧,隋鹤平气势汹汹地过去了,拿了东西就要砸人,然后,闹起来了。” “结果呢。” 梨花季 第60节 “苏元和高启把隋鹤平和他带来的人打了,被救护车拉走,听说把人打晕了,他们俩大摇大摆地走了,隋鹤宗打电话到赵家去告状,非要讨个说法,高启估计现在被家里轰炸着吧反正苏元回去睡觉了,他喝多了,疯了这小子。” “嗯。” “你什么意思啊?” “我也要睡觉了。” “……”曾山深呼吸,“你别这样晨书,我扛不住这样的暴风雨,一会儿赵家找不到他就该找我了。” “我初八上班,你跟高启说,让他抗住这个年,年过了,我会摆平隋鹤平的。” “你,隋鹤平,这么快。” “嗯。” 掐了电话,应晨书低头,恰好迎上小姑娘纯真无比的目光,“嗯?” “晚安。” “……” 应晨书似笑非笑:“我只是跟他说要睡觉,没跟你说呢。” “啊?那你还不困吗?” 应晨书低头凑近她:“看着你就挺精神的,如果不是明天要早起,想看到天亮。” “……” 君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是送人还是留人。 “熹熹。” “嗯?” 应晨书拿起她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往上放到他肩头,他伸手去把她的腰搂住。 君熹浑身紧绷,僵硬。 应晨书弯身把她打横抱起:“忽然想,借宿。” 君熹心跳炸了开来。 第37章 君熹:想死。 谁说赵先生没素质。 他脚步一下下往屏风后走去, 君熹的心就一下下地乱跳,借宿,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四合院里, 说要在她房间借宿? 怎么那么像调情? 才几步而已,君熹就被放到粉色的柔软大床上。 心在那一瞬间四下摇晃,好像被丢在水里一样。 想到昨晚两人也迷迷糊糊在一块躺了一夜, 君熹努力冷静下来, 今晚最多,最多就是,衣服别要了…… 就是天有点冷…… 君熹把自己的脚缩入被窝里, 往里挪了个位置坐在床中央,然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应晨书慢条斯理地掀开身上的大衣外套, 看着她:“介意吗?” “……” 君熹还是一动不动。 应晨书笑了。 君熹:“……” 她觉得没面子,不由鼓起勇气道:“昨晚应先生不是也睡了吗?你就……借呗。” “熹熹, 你知道男人说留宿, 什么意思吗?你就应了。” “……” 君熹努力镇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她含含糊糊说了句, “但你这儿有避孕套吗?”说完就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 大约过了一分钟,床真的往下陷入了三分。 君熹呼吸屏住, 一动没敢动。 应晨书舒服地躺平了下去,再去掀她的被子,“没有, 这怎么会有避孕套。” 君熹:“……” 应晨书:“但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做什么, 想搞个私生子么。 “我又不打算做。” “……” “睡个觉而已。” “……” 君熹掀开被子:“应晨书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一次性说完能死啊。” 他失笑。 君熹干完大逆不道的事, 马上怂怂地重新埋入被子里。 应晨书微微侧身, 把她发硬的身子往怀里搂, “我错了,熹熹。抱一抱,要几天没见了。” 君熹一下子便全身松软了下去,小小地侧过身,把脑袋往他怀里藏。 应晨书把被子给她盖好,掌心抚了抚她的脑袋,“晚安。” “唔,我睡不着,我的手机还没玩够呢。” 他轻笑:“还说不是三岁小孩儿。” 君熹就是很不自在,喝醉和他同床跟清醒完全不一样,她浑身都是烫的。 伸手去摸来手机,她就在他怀里看了起来,“应先生困就睡吧。” 应晨书也睡不太着,怀里浅浅萦绕的香味让人浑身柔软,心头荡漾,根本舍不得睡。 抱着这小姑娘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诚然他们这些人,从来不需要有梦想,他也从未有梦想,但就是觉得,这一刻很美满。 君熹在整理从旧手机传过来的照片,有些不要的就删了,省得占内存。 应晨书看的那一眼,她屏幕上正好闪过一张她的照片,女孩子双手拖着脸颊,斜眼看着镜头,软糯白雪般的肤色在暗沉的房间里像一束聚光灯一般明艳动人,几缕刘海慵懒地散落在脸颊,乌发随意地搭在白色毛衣,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感觉。 而那望着镜头的一对眸子湿漉漉的含着朦胧的光,动人异常。 应晨书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这照片。” 君熹正按住删除键,闻言愣了下,抬眼看头顶的男人,“嗯?” “我们熹熹……真漂亮。分享一下。” “……” 君熹愣住了,再低头看手机上的照片,“啊,啊这个,这是生日那天在ktv,我正惆怅呢,舍友喊我,拍的,我觉得不好看。” “怎么能不好看。” “……” 应晨书伸手摸她的手机打开了蓝牙,自己手动分享给了自己。 君熹羞死了,他要她的照片???要去干嘛呀……啊啊啊,比在一起比同床比接吻还害羞。 “应先生。” 回应她的是应晨书手机“滴”的一声,他拿起来点了“接收”。 很快便传好了。 君熹偷瞄了眼,看到自己的照片在他手机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原地融化了,拉高被子把自己埋了,也不玩手机了。 应晨书轻笑的声音在被子外浅浅弥漫开。 “你惆怅什么,熹熹?” 被窝里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句“嗯?”。 应晨书:“在想我吗?” “唔,大概是吧。” 他浅笑。 君熹已经没什么遗憾没什么惆怅了,不想去想了,“睡吧应先生,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也不想了。晚安。” 男人低头看怀里埋藏在被窝中的一小团,回想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愿她这么想,但是他如果也这么想的话,这世界上谁爱她,他都随意将她置于今天不想明天的话,她怎么办…… 这个夜算是这几个月里睡得最好的,小姑娘软香的身子缩在怀里,一夜都让人极为满足,就是她睡觉不老实,半夜醒来两次,她身子都转过去了,应晨书只能追着她抱,也没舍得把她转过来,怕吵醒了人。 清早八点,手机进来了消息。 应晨书浅眠,闭着眼去摸来手机看。 打开屏幕第一眼出现的是用君熹照片设置的桌面,他一下心情便很不错。 信息是练安发的。 小家伙说:“爸爸爸爸,高启叔叔一晚上没回来,爷爷奶奶倒是都回来了,一来就问他在哪儿。他是不是惹事去外面躲着了呜呜呜。” 应晨书:“……” 为了区分两个爸爸,跟另一人说的时候,她就会喊高启叔叔,应晨书一时间还挺怀念这两年独自拥有女儿的时候。 也只有这个女儿是属于他和君熹的了。 回了信息后,应晨书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梨花季 第61节 身边的小姑娘没了别人的束缚,一下子就转过身,把脸埋入了枕头中,身子蜷缩起来,像个小刺猬。 应晨书静静看了几秒,微笑着给她掖好被子,摸了摸脑袋才起床出门。 驱车到赵园的时候,小练安在花团锦簇阳光和煦的园子里堆雪人,见到爸爸的车开心地马上去迎接。 应晨书下车,牵起她的手进屋。 在大厅门外听到屋内有谈话声。 “戚桑的死是鹤屿的错,是隋家的错,但是赵叔,我二弟现在还在监狱里为他的过错赎罪,他不是不认这条人命。再说桑桑死了我们家不痛吗?她是隋家的掌上明珠,是我从小带大的妹妹,不能因为她是收养的罔顾我们家养育她二十五年的恩情,她一走我父母一下子老了十岁,那是锥心之痛!鹤屿失手撞了他姐姐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个罪他自己会审判他自己。” 隋鹤宗站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脸色尽力谦卑,表情冷漠,“退一万步说,桑桑的事是我家的家事,从头到尾隋家都没有同意戚桑和赵高启在一起,他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而桑桑出事第二天他就开车撞了鹤屿,把他的命差点也拿走了,接着,从桑桑尸骨未寒他就三天两头地干扰隋家,四年了,让生的人死的人都不安宁,这事他占理吗?如今他还动手打人,在墓园打人,他到底拿什么身份来做这些事?报的是谁的仇,赵叔,我不懂。” 应晨书拉住要往里走的女儿,就在门外站着,等赵高启的父亲应完话了,才不疾不徐走了进去。 屋内大厅散发着不浅不淡的檀香味,腊月二十九的天气又很不错,阳光透过大片窗户照在那立于大厅的一老一少身上。 赵延川负手立于隋鹤宗面前,端方肃然的脸上是少有的愧意。 听到脚步声,一稳重一轻巧,那一老一少都偏头看来。 隋鹤宗以为是赵高启那个狗杂种回来了,还想当他父亲的面给他一拳好好羞辱他,没想到含着滔天怒意回头一瞧,十来米外的来人,让他一愣。 “晨书,你来了。”赵延川出声招呼,末了又道,“你向来和那小子走得近,知道他在哪儿么?别替他藏着,告诉我,不教育他这个混账是无法无天的。” 应晨书摇摇头:“抱歉,每到这种时候他们都不会和我联系,毕竟我是唯一一个,可能出卖他们的人。” 赵延川叹气,这话一点没错,他接受。 隋鹤宗和赵延川告辞,说不打扰他会客。 管家过来送客。 应晨书牵着孩子站在那儿,脸含微笑地和迎面走来一直在深深凝视他的隋鹤宗对视。 他的脸色太惬意,太从容,仿佛今天就是大年初一一样,过年的喜庆都映在他脸上了,所以隋鹤宗在擦肩而过之后,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像被人砍了一刀一样地散发着戾气。 应晨书的表情,明显不是不知道赵高启在哪儿,他那微笑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昨晚的墓园事件,甚至这几年来的每一次骚扰,都是他主使的。 他的那句“每到这种时候”,每到……他在赤果果地挑衅,鞭尸羞辱。 人出了门,应晨书牵着孩子继续往前走,“孩子在这,明天就是除夕了,赵叔,他会回来的,您不用担心。” “我是怕他被隋鹤宗弄死在外面,隋家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他是真的惹了又惹。”赵延川皱着眉头长叹口气,指了指沙发让他坐,自己走去落座,“这小子是真的,越来越过火了。” 应晨书坐下后问孩子吃饭没有。 “吃好啦~”小练安点头,“爸爸呢,你没吃在这吃吧?” 应晨书笑了:“你还真的成了这的主人,邀我吃饭了?” 赵延川笑了起来,微沉的脸色一下子便阳光灿烂:“这不是么?这就是我们赵园的小主人。”他朝她招招手,“一大早吓到我们练练了,来,爷爷抱抱。” 小家伙笑嘻嘻走过去,靠入爷爷怀里,“肯定是我昨晚和爸爸聊到妈妈了,他不开心了,就跑出去做坏事了,爷爷等爸爸回来不要骂爸爸了嘛,他不开心,他难过。”说着说着她声音和脸色就沉了下去。 赵延川低头看孩子:“什么,妈妈?妈妈是谁?” “戚,戚桑。” “你爸爸让你管她叫妈妈?” “那本来就是妈妈,他说那是他老婆……” 赵延川深深叹气,并没有将小孩的话理解为赵高启真的拿了货真价实的结婚证跟她介绍这个妈妈,而是以为这声妈妈是他自己的幻想。 “可惜隋家,一直和赵家不对付,一直不同意他们俩,不然那小子早结婚了,”赵延川遗憾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人管他,无法无天,大过年的还要闹这一出。” 应晨书没有接话。 小练安摸了摸爷爷的背,赵延川一下子就松软了下来:“算了。晨书,忘了问,你到底有没有吃饭的?孩子都喊你吃早饭了。” “我吃好了,不客气赵叔。”他看向孩子,“您帮我照顾好练练就行,我中午就要回览市了。” “行,你放心吧,赵园里不会有事。” 应晨书又和女儿说:“你高启叔叔最晚明天就会回家了,练练,不用想他,你自己爸爸大概今天就会回来了。” 赵延川道:“令弘之前说是明天回梅家吃了年夜饭再来,初一的飞机呢。” 应晨书:“大概等不到初一了,高启把孩子带回来没跟他说。” “这小子。”赵延川眉头皱得比刚刚隋鹤宗找上门来时还深,“他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小练安笑嘻嘻地说她喜欢在北市,是她要跟着爸爸回来的。还在为赵高启开脱。 赵延川摸了摸小孙女的脑袋,满脸欣慰,靠那小子结婚是不可能了,权势财富他都可以不要,不然这些年一直怎么劝都不听,就是要把隋家玩死,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被家里老爷子严惩断了经济,但就是宁愿孑然一身,就是咽不下一口气,这个仇怎么都要报,报一辈子。 好在还算有点良心,带了个小孙女回来。 应晨书看那边爷孙温馨了会儿,便跟女儿说:“今天天气不错,练练,想堆雪人要趁早,一会儿太阳上来了,雪就融化了。” “唔。”她马上从爷爷怀里溜走,跑了出去。 应晨书徐徐起身朝赵延川附近的沙发走了过去,落座便道:“赵叔,高启不会下死手的,不会给您惹事,隋鹤平的身子没有大碍,年初八肯定是能清醒的……” 赵延川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你想做什么?” 应晨书端起那一杯适合晨间喝的清茶,“隋鹤平的目的,是为了里面的谢二,最近回国后他见的人我都知道。” 赵延川缓缓放下茶壶,沉思起来,“我以为他冲你来的,是为了帮隋鹤宗扳倒你。” “当然隋鹤屿要是成功出来了,离我进去也就不远了。”他低头喝茶。 赵延川看着这个世交侄子,这一辈里纵然大多都是走父母的路,都听话,但是最有父辈风范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就是这一个了。 折肯定是不能折掉的。 应晨书微微抬头,开口:“年初八他就得下来,我会让他下来,您帮我过一下就行。” 赵延川深深地看他。 应晨书:“您放心,证据确凿,不难,隋家绝不会找您。” “你这么快就拿到隋鹤平这么多东西……” 应晨书迎上他的目光:“隋家不是所有人都和隋鹤宗一样,像铜墙铁壁,隋鹤平就是一块泡沫,根本不需用力,它自己便弱不禁风了。另外,我也不敢等,如果谢二出来,估计高启铲平的,就不是一个破祖坟了,是整个隋家,到时候就被动了。” 赵延川拍了拍他的臂膀,不禁再次长长地叹气:“才四年,他才蹲了四年,就想出来了,哪一块看出来有在为戚桑赎罪的心,而且当时那个车,他明明知道戚桑在高启车上,他就撞上去了,根本就是为了弄死高启不遗余力。 还是很遗憾当年的一念之差,这孩子但凡给赵家养,给应家养,都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应晨书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桌上的杯盏之中,尽管茶针飘动转圈,他视线依然只坚定看着最中心的点。 “不过隋家向来欲望大,且手段阴狠,也不是只有这个事,高启去招惹隋家的事终归只是他一时想不开的泄愤罢了,隋家也不敢真的怎么样,表面理亏。但是你的事……隋鹤宗你不知道他背后进行到哪一步了,你要小心啊,晨书,别给人落下把柄了,一点都不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应晨书浅笑:“我不是两年前的我了。” 重新端起茶,轻呷一口,他道,“无妨。” 喝完茶,应晨书起身告辞。 在外面陪小练安看了看她的雪人,他就上车离开了。 车子离开了赵园后在热闹的年关清晨绕了半个北城开到曾山在南师大的公寓去了。 南师大建校109年,狭小而老旧的教师公寓里,赵高启躺在一米五的沙发上大剌剌地玩手机,见到有人来,瞅了眼,好奇:“这么早。” 应晨书站在不到几平的客厅,看着他,玩味道:“平时嫌弃南师大,有事避难窝。” 一旁坐在矮凳子在茶几上吃早餐的曾山噗嗤一笑,“我就说嘛,他要脸吗?还跟我睡一个床,靠,我一个大男人跟他一个床。” 赵高启:“你明明可以回家,又不是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大过年的你非在这破宿舍看一夜论文,你有毛病。” 曾山叹气,对鸠占鹊巢还口出狂言的人不予置评。 应晨书在茶几前坐下,伸手拖过边上一份没开的早餐。 赵高启马上道:“那是我的。” 应晨书没搭理,兀自掀开早餐盒,拆了一次性筷子。 赵高启:“……” 曾山笑,怕他掀桌,伸手安抚他,“我让学生再帮我带一份,再带一份,你别急。” 赵高启总算舒展了眉眼,重新在沙发躺了下去。 曾山给手底下的学生发了条短信,完了收起手机重新拿起筷子,“晨书,你怎么知道高启在我这?” 应晨书给早餐淋酱料:“不在你这你昨晚知道得那么详细?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教授,关系网比我还牛?” “……” 赵高启和曾山都无言以对。 曾山笑道:“你聪明,你就奚落我吧,还不是得吃我的早餐,我赚这两工资容易吗?尽喂你们这些有钱人。” 应晨书看着白色饭盒里的四块钱的广式肠粉没有说话。 曾山又不计前嫌地道:“哎,我跟你说个有用的,我家里前两天,收到了隋家递来的请柬,隋鹤宗要和南区那个头联姻。这对你来说又是一个大难题,南方那边的人和览市你家牵扯太多。” “一个难两个难都一样。”应晨书夹起一筷子早餐。 赵高启从沙发翻身起来,“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曾教授?” “我昨天忙着论文的事忘记了,再说跟你说也没用啊,这事对晨书来说是问题。” 赵高启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隋鹤宗这条烂狗,不是对黄嘉那女的情深意重嘛,丫的人才死了没两年就结婚,结婚就算了,他一直把那玩意的死算在你头上,觉得黄嘉是因你而死的。他是脑子被鬼踹了吧,还结婚,搁这玩阴阳两界三妻四妾呢。” 曾山失笑:“你这词,也是新鲜。考虑不考虑读个mba深造一下。” “滚。” 赵高启还要骂人,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他谨慎地看曾山,“你这有监控吗?一大早的,谁啊。” “唉,是你的早餐,怕什么。”曾山从桌面的烟盒下抽了张十块钱递给他。 赵高启拿了钱起身过去开门,接过男同学递来的肠粉,眉开眼笑,“谢谢啊同学,谢谢谢谢。” “您不客气。哎这钱,就四块钱。” “跑腿费跑腿费,谢谢哈。” 曾山笑着对应晨书说:“他晚上挖别人祖坟,早上为个四块钱的肠粉搭六块钱的跑腿费还跟人说四句谢谢。” 应晨书笑而不语。 梨花季 第62节 … 这么一圈周转下来,也早上十点出头了。 应晨书回到谢安街,后院他昨晚下榻的那间房门口正站着个明媚小姑娘,在那儿伸懒腰呢,看上去起床不超过三分钟。 看到他,君熹先是一顿,想到昨晚的同床共枕有些不自在,但是下一秒还是在他扬起的嘴角里控制不住立马开心地跑了过去:“你一大早出去了啦,应先生。” “嗯,去看练安了。”他摸摸她脑袋,“吃早餐了吗?” “没有~刚起来。你吃了吗?” “嗯。去吃吧,让阿姨给你做,吃完我们就去机场。” “行~”她晃晃悠悠地和他对视了须臾,在他凑近要亲她的时候笑了下躲开往前院走,但是边走边回头看他。 应晨书原本要去书房了,见此也就站在原地给她看。 “看路,熹熹。” 君熹默默回头,这一回,就踩空了一个游廊拐角的台阶,一下子就摔了下去。 君熹:“……” 双手在地上滑开半米,掌心和膝盖都锥心地疼。 应晨书的脚步声很快,君熹想死的心也很重…… 第38章 我爱你。 他稀罕我。 被一双手扶起来放入臂弯, 再轻松打横抱起,君熹无地自容地垂下了脑袋。 应晨书把她抱回卧室,打电话叫阿姨带医药箱过来, 末了自己二话没说去拿起君熹的手看,掌心被蹭破了皮,双手血珠流了出来, 看得他眉头深皱。 腿上的丝袜也挂了彩, 雪白的膝盖破了皮,好在还没流血,但是看着触目惊心。 应晨书先拿纸巾沾了水, 给她清理手心的破皮和沾染的沙子。君熹一直冷静得好像事不关己,受伤的不是她。 应晨书:“不疼么?” 君熹:“不疼。” 应晨书停下动作看她紧绷冷然的脸:“这眼神, 坚定得可以入党。” “……” 君熹绷不住了,伸手拍他。 应晨书接住她的小手腕, 怕她蹭到伤口。 君熹一下子缩入他怀里去, 搂住他的腰哼哼唧唧, “好丢人啊。” 应晨书低笑, 摇摇头心疼道:“傻瓜,在自己家里, 丢哪个人了?” “丢应先生的人,还能哪个人。” 他笑得更深了,把她放在腰间搂着, “乖, 马上上个药就好了, 不疼了啊。” 阿姨拿着医药箱急匆匆赶到后院, 一眼就撞入了这样一副画面。 她一顿。 君熹发现门口来了人, 马上一个立正坐直, 丢脸的事乘以二…… 阿姨很明显地愣住,看看女孩子羞涩的脸色,再看看淡定站着回头递来眼神的男人,缓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情况,便走了进去。 “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了,哎哟喂。”阿姨放下医药箱,摸了把君熹的脑袋,“心疼我们小朋友。” “唉,阿姨可别出去说。” 阿姨也不禁失笑。 掀开医药箱,本想拿药处理伤口,但应晨书伸手接过去了。 阿姨便站在一侧看着,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君熹其实能忍住这点疼,成年人嘛,只是破点皮,流点血,虽然手心和膝盖都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但是她还能抗住。 应晨书动作细致又轻柔,没有给伤口添什么痛感,反而他从头到尾垂首敛眉认真为她擦药的模样,让君熹有些失神。 她在想,这样一个男人,成熟,理智,睿智,背景似江河万里,与她就像浩瀚大海里的巨轮和一叶飘浮的浅舟,可是就是这样的应晨书,和她宿命般地纠缠在一起了。 无论他以后娶了谁,站的位置有多高,生活多么无忧无虑,但午夜微醺之时,想必记忆库中还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手脚都上好了药,应晨书让阿姨去做个早餐送到房间来。 阿姨收拾了医药箱就出去了。 应晨书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脸:“想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疼吗?” 君熹回神:“没事,不疼才出神呢。”她笑了笑,“麻烦你啦,应先生去忙吧。” 应晨书摇头:“没什么忙的。” 君熹显然不太相信,他一大早出去大概也不是单纯去看孩子,昨晚曾山打来的那个电话她多少听到了几分,而且他回复的话是当着她面说的。 “你去忙吧,我在这躺会儿,吃完饭就跟你说。” 应晨书起身,把她的腿小心扶上沙发,再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给她盖在身上。 “拜拜。”君熹美满地跟他挥挥手。 应晨书慢悠悠往门口走,换成他边走边回头。 君熹没忍住笑了:“应先生也看路啊。” 他莞尔,转头迈开腿出去了。 应晨书当然步步稳当了,君熹希望他就像这般,余生步步平稳,一路高升,在他的世界里也给人仰望,没有任何忧虑,任何。 躺下没什么困意,手上的刺疼像潮水蔓延,一阵一阵的。 阿姨做了早餐送来,君熹吃得很不方便,两只手一起用力,千辛万苦终于吃完这一顿早餐,筷子一放下就如释负重,起身一瘸一拐地跑去书房找应晨书。 应晨书让司机过来帮她拿行李,自己直接把她抱起来出门。君熹全程缩着脑袋在他怀里躲着,觉得在熟人面前很没面子,也很不自在,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他们俩在一起了。 上车后司机问君熹:“年后君小姐是和先生一起回来吗?” “嗯?”君熹不知道应晨书呢,估计不是吧,他年后应该不会过来,“我们公司是初八上班,不过我答应练练要早点来带她玩,所以会提前两天来……” “那君小姐到了跟我说就行,我去接您。” “哦,没事,我自己打车过来就行。” “您客气什么。”司机笑了,“那回头等先生跟我说吧,反正您来时先生肯定知道。” “……” 杨叔好像对于她和应晨书的关系一点不惊讶。 君熹想了想,一瞬有些颓然……可能,可能自她住进来的那一刻,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就都这么以为吧,自始至终一副清高单纯模样的只是她自己。 但是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君熹也释怀了,默默靠到应晨书怀里修生养息。 车子经过半小时的路程到了北市国际机场,停到了飞机舷梯旁。 工作人员过来开门,应晨书还想抱君熹,她万般拒绝,就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再一步步艰难地爬上舷梯。 上了飞机就舒服了,票是应晨书买的,自然是头等舱。 两人坐在一起。 北市飞瑚洲两个半小时左右,这点时间也就够看一部电影,君熹就挑起了电影。 应晨书一直在看手机,没有参与选片。 挑选了部关于禁毒题材的韩片,君熹点了播放后看了眼应晨书,见他在忙,就自己戴上了耳机,躺下去优哉游哉地看片。 应晨书五分钟后忙好,一抬头,小姑娘正津津有味看着片子,戴着耳机,围巾裹着脑袋,小脸几乎藏在耳机和围巾之中,只剩下一小片,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完全置身其中,仿佛他是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 看了她快一分钟,小姑娘才扭头看过来。 两道目光在近距离的空间里交织了半晌,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乖巧地问:“怎么啦?” 应晨书:“看什么,这么好看吗?” “嗯嗯嗯。”她指了指屏幕,“来,一起看,刺激。” “……” 应晨书凑过去就亲上她的唇。 “唔。” 君熹茫然不已,干嘛这是,在飞机上呢,虽然头等舱人不多但是今天的舱内坐满了啊,都要回家过年呢。 “应先生,飞机上呢。”她呢喃。 “嗯,刺激。” “……”啊啊啊,君熹羞死了,不断往后缩,差点躺平下去了。 应晨书亲完,舒服点和她靠在一起,把人搂入怀一起看。 君熹软绵绵的像个毛巾一样,靠在他肩窝没力气动,想拒绝又舍不得,好舒服,应先生的怀抱就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存在。 应晨书问:“前面讲了什么?” “哦,就是那个女主角在聚会结束后遇见……”君熹单纯无邪地给他边讲还边带比划,声情并茂。 应晨书:“嗯?” “这个就是他……”以为他没明白,她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到他身上想和他说。对上他脸颊的那一刻,黑影压了下来。 君熹被物理噤了声,刚张口想说话,他闯入牙关,她彻底发不出任何声音。 “唔。” 她细细地哼,因为害羞不断往他怀里钻。 君熹不知道她这个模样能把应晨书迷死,小姑娘浑身酥软得真的像她的围巾一样,香香的,柔柔的,哼哼唧唧可可怜怜地在怀里钻动,力气又没力气,跟个不听话的又黏人的小猫咪一样,让人格外满足。 梨花季 第63节 应晨书太喜欢她刚刚那个无忧无虑看电影的模样了,但是对于她忽视他又有些生理性的空落落,所以后面一整个航班两个多小时的旅程上,他都算不上好的陪伴者,一直在逗她。 君熹的电影也就看个三十分钟,其他一个半小时都在和身边的人无声拉扯,斗智斗勇,撒娇耍赖~最后一起打开舷窗看起了三万英尺高空上的云彩。 下飞机时君熹总结下来就是,第一次和应先生坐飞机的体验非常好,下次还来。 应晨书喊来的司机已经在瑚洲机场等着他来,还是上次那个。 扶着君熹上了车后,应晨书站在门口,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养伤,熹熹,走路小心一些。回见。” 君熹趴在门框,“我,我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应晨书点头:“当然。” 君熹有点羞涩地笑了,坐了回去。 应晨书:“我晚上忙好给你打好不好?” “嗯嗯嗯。” 他温柔一笑,阖上了车门。 目送她的车子开出去了,应晨书才上了自己的车,出机场后往反方向走,去了览市。 应家年关饭局很多,他从瑚洲赶到览市家里时已经傍晚,一进家门就没少人问他这几天去北市做什么,今天这么晚才来,天都已经黑了,都在等他。 应晨书没说什么,坐了会儿,喝了杯水就出门吃晚饭去了。 … 君熹到高雨的时间和她的应先生差不多,冬天天黑得早,不到六点已经暮色很浓。 司机不敢送她到家门口,在路口停下后在车里目送她一个人背着包拉着行李箱缓慢地一步步往家门口挪,终于到了,他才安心地倒车回去。 听到开门声,屋子里的君筱一个飞射跑了出来,“姐!” 君熹笑了笑,把背包递给她。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小姑娘眉开眼笑,接过包又去拉行李箱。 “手机没电了。” 走了两步,君筱就发现姐姐脚受伤了,手也受伤了。 君熹随口说在家里摔了一跤。 君筱又心疼道:“你应该留着点电,下车时告诉我我去接你嘛,一个人走这么远。” 君熹哪里敢告诉她,要是让她去,她和应晨书的事就曝光了,但她……不想说,小朋友不懂她的舍不得,或者不懂她的胡作非为是为了什么,只会担心她。 家里不比上次冷清清的,这次父母都在。 君熹喊了人,父母都简单应了下。 “你手怎么了?”妈妈薛月芳一边把菜端到餐厅一边问君熹。 “哦,在家里摔了下,踩空了。” “我听说你住朋友家里了?”薛月芳从餐厅出来后问她,“什么朋友啊?还有房子给你住,那你就能多存点钱了?” 君熹一下子不知道这话的重点是前面还是后面,看了看手上到底无人问津的伤,扯了扯嘴角,点点头说了句算是吧,然后就先上楼去了。 一会儿的饭桌上,也许是看得出她舟车劳顿,人又受伤后,眉眼都很疲倦的模样,父母都没有问她什么话,但也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省略了,只有饭后回房,君筱洗漱好跑过去和她一起睡,和她扯起了不少东西。 君熹在等电话,没那么早睡,洗完澡就自己在房间整理行李,整理完又在琢磨买回程的票,又想着应晨书不知道年后去不去北市,要不要问他一下,问的话他会不会打乱行程,专门为了她飞过去。 虽然,在一起那天他就说,他以后会经常飞北市去找她,但是……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受异地,能每天随时随地不需要抑制地找他就ok了。 她需要的是感情的释放,是能和那个喜欢至极的人说话,不是需要无时不刻在一起。 君筱来了之后,第一个问题就是君熹想了几个小时的那个人。 “姐,你还住在你那个应先生家里啊?” “嗯。” “你们怎么样了?” “就那样。”君熹拿了点药给自己擦手,“你自己呢?学习怎么样?” “挺好啊。” “第几啊,有前十么?” “你看不起人。” 君熹笑了笑,想了想自己以前考第一,但是到了览市的高中还是被甩到千八百米远。 君熹摸摸妹妹的脑袋,“不是看不起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第一的外面还有比你强的一万个第一,加油,筱儿。” “……” 君筱:“我目前是没地方可加了,可能正如你说的,我们这里的教育资源和外面不一样,偏远小城肯定是差的,别人考一百分的试卷,放到我们这,我可能都没做过那些题。但是你放心,等我考出去了,我会继续努力的,我还有三年高中呢,来得及。” 君熹点点头:“好。路总要自己走,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总得自己心中丈量步伐,知道路有多远,得做什么准备。” “我知道了。” 君熹给自己的手上了药后,看了眼手机,十点半了,应晨书还没来电话,他今天有饭局,大概没忙完。 “姐,你工作怎么样?” “还行。”君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包,在里面抽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呐。” “我不要。”她把手缩到被窝里,“小孩子才要新年红包。” “哟,你几岁啊,还没十五呢,别搞笑了。” “……” 君熹又拿出两个红包出来,一起甩被子上,“你顺便拿去给爸妈。” “你自己拿去啊,为什么给我。” 君熹收拾起桌上的药,淡淡道:“没什么话好说,你去就行。” “唉。”君筱也理解姐姐的意思,父母那意思搁她她也懒得多开口,只是可能由于她是家里小女儿,又是常年在家里一起生活的,所以父母对她没有那么淡漠,但是夫妻两对大女儿,仿佛只剩下利益了,一年没见了,过年回来,依然那么淡漠。 君熹躺到妹妹身边,又聊了会儿,忽然,手上响起来的一道悠扬的钢琴声就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一听那专属音乐君熹就知道是谁,马上翻身,拿了件外套就下了床。 君筱好奇:“谁啊?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君熹面不改色地披上外套:“一个初中同学,我俩一个航班回来,人有事要问我,说好了晚上打电话。” “哦。” “你先睡。” 君熹拿着手机跑到楼下去,客厅已经没人,她自己悄悄开了门出去。 腊月二十九,一出门便是凌厉的寒风扑面而来,君熹还没走两步,漫天的飞雪也飘飘洒洒地落下了。 君熹站停下来,仰头看天:“喂……” “睡了吗?打扰你了。” “我们说好的啊。” 电话里静了静,接着便是男人温柔软语:“在等我?” 君熹没好意思说,她继续沿着无人的小路走着:“高雨下雪了,应先生。” “是嘛,高雨下雪了?” “嗯嗯嗯,好漂亮啊,好多年没下了。” 应晨书能听到女孩子轻巧的脚步声,幻想了下她一个人走在巷子里一边听电话一边看雪的画面,那画面,美得像假的一样,这一刻的他的熹熹像个精灵。 “穿衣服了么?别冻着了。” “穿了~”她开心地弯起了眼睛,“你忙完了?” “嗯,抱歉,十一点了。”虽然他才从饭局离开,才坐进车里不到一分钟,这一晚上从九点过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迫不及待想散场打这个本该是小姑娘打给他的电话,可是说好了他打,她就不敢打来打扰他了。 “没事,我还不困呢。”君熹走到湖边,静静看着雪花从天而降消失在广阔湖面之中,和他说几个月不见高雨入冬后变成了什么样。 都是她在说,应晨书那边今天就是一个看似平常实则利益传输的年关饭局,是饭局上家人忽然介绍了一个女孩子……没什么好和她聊的,他也喜欢听小姑娘软糯的声音穿过漫长黑夜跟他讲那个纯粹的地方的风景。 忽然很想见她。 电话讲了足足一小时,君熹才被忽然回神的应晨书赶回家里,他沉醉在她的声音里都忘记她在外面,大雪天气里待了一个小时。 想想他都后悔,“回去,马上。” 君熹刚抗议两句就怂怂地回去,因为那头的人说不听话明天不打了,这哪儿行啊……那就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回就回呗。 跳进院子,她就对着手机雀跃地说:“晚安,应先生~” 他轻笑:“晚安,我们家小朋友,另外,除夕快乐。” 君熹开心炸了,关了门笑容满面地回了一句后便进了屋。 一进房间她就哆哆嗦嗦钻入被窝,打了个喷嚏。 还在玩手机的君筱说:“天,你的脚碰到我了,你是冰雕吧,你哪个同学啊让你这么两肋插刀的?” “外面下雪啦,筱儿。” “啊???”君筱扭头看她,接着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越过姐姐去打开窗帘。 “啊啊啊,高雨下雪啦。” 小姑娘到底是小,依稀记得上一场雪还是七八岁的时候,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高雨飘雪。 “手机手机,我的手机,拍照。” 君熹看她的手机插着电,就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小姑娘新奇地发现一个事:“你换手机了,靠这个好贵的!” 君熹:“嗯,那个,摔坏了。” 君筱一边打开摄像头拍雪花一边说:“但是我的姐,你工作再赚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吧?你不用拿回家但是你这个手机就是你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吧?” “两个半月。” 梨花季 第64节 “你看,那你还下得了手。” “应先生买的。” “啊?”君筱回头看着床上慵懒含笑的女人。 君熹胡扯了句:“他不小心把我的手机摔了,赔我的。” “……” 君筱想了想,“你住他的房子,住那个,京城四合院,然后摔了你手机还要赔你?” “那当然,亲兄弟明算账,我住他房子我平时对他可好了,应先生长应先生短的,尊敬得不行,换别人我能这么卑躬屈膝。” “……” 君筱:“他稀罕你的一句不值钱的应先生?” “……”君熹心里嘀咕,他稀罕我。 君筱一直觉得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有些不正常,所以也不去管了,反正让人家赔手机后还没被赶出来,就说明人家心甘情愿赔。 君熹看着小姑娘无言的背影,笑了,转头睡觉。 高雨这场雪第二天上了三角洲的新闻,地处江南三角洲中心城市的览市一早上铺天盖地的消息。 应晨书手机导航栏里就跳着醒目的四个字:<高雨大雪>。 他点进去,新闻里跳出来一排雪景照片,一张张滑下来,画面里好像都多了个明媚小姑娘的影子。 这辈子,总要再去一趟那个风华满天的高雨的。 应晨书点入手机日历,看了看年后几天,哪一日可以在忙碌的应酬饭局中抽出半天时间去一趟,实在是想念他那个受伤的小朋友了。 忽然,手机进来了一条信息,君熹发的。 应晨书没多犹豫便点了进去。 一张照片,小姑娘坐在山崖边,戴着白色羊绒帽子,裹着一袭看着还挺暖和的白色呢大衣,偏头对着镜头,有点惊讶又有点惊讶后的笑意,她的背景,是高雨中学后山那片开得正妖艳的梅花。 雪后的高雨是阴天,辽阔的灰色天际下,乌云缠绕在苍白山巅,红梅披霜戴雪,磅礴而绚丽的景象和小姑娘浅淡而甜美的笑容有些格格不入,仿佛她是一个误入山林的旅游者,和那里是剥离开来的。 但是……潜意识里又深知,她就是属于那里的。 应晨书好像有一股想带她离开那个地方的欲望,去与她契合的世界生活,但是又从骨子里就知道她最终还是要回到那里,一辈子也和那个地方剥离不开……他不会成功带她走。 想到这心头好像什么被击中了一样,看了足足十分钟,应晨书才回过神,给她发了句消息过去。 “熹熹。” “开花啦,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吗?应先生~” “是,我爱你。” 第39章 总是不期而遇。 阴阳人是有一套的。 如果不是脚也受伤了, 行动不是很自在,这三个字会让君熹直接跑一趟览市。 她没想过应晨书会说出这样的三个字……他这样的人会对女人说这三个字。 她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句话,怎么都觉得像假的, 甚至想问他是不是手机自己摁到了…… 宁愿相信是手机被摁到了都不太相信应晨书会跟她说这三个字……也不是说他不喜欢她,不爱她……他或许会爱,真的很喜欢, 但是他这样的人, 总得克制吧?毕竟他是亲口跟她承认过无法给她婚姻的,他们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就只走一程, 以后是要各过各的的。 但是应晨书好像真的除了婚姻,其他都想给她。 回去的路上, 君筱问姐姐:“你一早上都在出神,怎么了嘛?不好玩了?” “没, 怎么会呢。”有一天那个地方也成了她心头惦念, 挥之不去的一个秘密了。君熹笑了笑, “筱儿, 我过两天去趟览市。” “啊?为什么?”君筱茫然。 君熹眨了眨眼,淡定地说:“和朋友约了。” “什么朋友啊?你览市的同学?高中同学?” “嗯。” “大过年的跑这么远……天又冷。” “不远, 等我脚伤好了,就不远了。” 决定要去的这一瞬间,君熹觉得浑身都是发烫的, 仿佛高雨昨晚并没下雪, 而在今天步入了温暖的早春。 今天行动还不利索, 早上出去这一趟, 下午腿伤似乎被拉扯到, 很疼, 君熹下午只能跑房间去睡了个觉。 太过无所事事,一觉醒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下楼时厨房里已经在做除夕年夜饭了。 妹妹和父母在做,君熹既插不上手又没法插手,看了看,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不自在,除了君筱没人多看她一眼。 终于撑到吃饭,君熹主动去拿碗筷。 坐下妈妈薛月芳就问小女儿:“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正月十六。” “那我元宵节要去宁山走亲戚你去吗?” 宁山是瑚洲的邻市,那边有个她们家的姨妈,远倒是不远但是薛月芳走亲戚至少去个几天。 君筱蹙眉道:“来不及吧,我第二天要上学。” 母亲没再说话,吃了半顿饭后,在君熹去添汤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饭桌上多了一个人,大女儿回来了。 她问起君熹:“你什么时候回去?” “初五吧。” “你们公司初六就要上班?” “初八,但和朋友约好了,提前两天去玩玩。” “一年到头回一趟,还和别人约好去玩,你缺心眼吧。” “……” 君筱抬头:“我姐中秋前几天不是回了一趟嘛?你们又不回来。” 妈妈一边夹菜一边堵回去:“她临时回来的,谁能陪着回来?” 君筱也有话说:“你不就在宁山吗?一个小时车程还回不来?” 薛月芳瞪了小女儿一眼,“刚到,能椅子还没坐熟就走?你有没有教养的?” 君筱低头吃饭,不再说话,懒得去说明明已经去了几天了。 终于吃完了饭,君熹看这阴沉沉的气氛,不干活是不行,就主动卷起袖子把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碗筷丢洗碗池去洗。 君筱要洗她没让,就在厨房走来走去陪她聊天。 洗得差不多的时候薛月芳进来了,拿茶壶泡茶:“我明天去你们姥姥家,君熹,你一起去。” 君熹想到她这两位姥姥姥爷对她这个外孙女基本没得感情,每次见面都很冷漠,便摇头,“我不去了,不方便,您自己去吧。” “你一年到头回来一次,亲戚都不走了?你以后有事找谁帮你?以为在北市工作你就厉害了,可以六亲不认了?” 君熹叹息:“扯那么远干嘛?我手脚都受伤了,懒得动弹,ok?” “真那么严重你早上还出去玩?”薛月芳抱着怀疑的脸色扫了她两眼,接着又脸色冷漠道,“爱去不去,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说你,我就直接说你没回来就行了。” 君熹洗干净手,抽了个纸巾擦拭被水泡发了的伤口,懒洋洋地搭嘴皮子:“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如何说我了?我那么丢人吗?没给你新年红包?” 薛月芳骤然冷笑:“你那点钱也好意思提,还不够你姥爷交一次住院费。” 君熹挑了挑眉,递过去一眼:“他什么时候住院的,首先我不知道,缺钱你可以跟我说,我会提前打给你。除此之外,我给你和我爸每个人一万块钱,不少了。我才毕业半年,不是登基半年,我的工资在应届毕业生里已经够高了,你以为我不用租房子是连饭都不用吃吗?我在北市喝空气就可以活着吗?” “你别一副讨债的嘴脸!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不欠你的,难道我还要反过来养你吗?”薛月芳凶狠地怒斥,“说个没完了是吗?钱是你自己拿的!我可没求你给我钱,我还没到饿死的时候,我需要求你吗?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君熹静静看着她。 今天年夜饭吃得早,这会儿也才六点半不到,天黑得不算太完整,还有淡淡的灰色流泻入窗户。 君熹本想出厨房去了,觉得大过年的说这些有些搞笑,但是刚迈开腿,迎面就走来了父亲,问她妈妈在吵什么。 薛月芳冷嘲热讽地一提,她那位间歇性挺顾老婆的丈夫也奚落起了人,“人心就是这样,厉害了谁还看得起你,有什么奇怪的。你还指望她养你啊。” 言语没有妻子那么冲,那么犀利咄咄逼人,但是那淡淡的,冰冰凉凉的,嘲讽的话从嘴边淌过,流入她耳朵,还是觉得异常刺耳。 君熹问他:“我这么厉害,你还看不起我什么?” 父亲还没说话,薛月芳已经一边出去一边指着她道:“你要是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你以后过年不用回来了,我们家不稀罕你,家里没这样的人。” 君熹原地站着,等他们夫妻俩都出去了,她手里还捏着个纸巾在手,半天没动静。 君筱也呆呆站在一侧,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半晌,喊了句:“姐?我们回房吧?” 君熹回神,看了眼她。 可能自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在那夫妻俩最潦倒贫困的时候出生,又是女孩儿,自然是没人喜爱的,那个年代的孩子本来就是跟草一样,所以姥姥家对她态度如此,自己家里如此,没有爷爷奶奶,早早死了,但是记得小时候也没人待见她。 大家都还算喜欢君筱,对这个八年后才再生的小女儿有种天生的疼惜。后来她又离家太早,高中起就自己打工赚学费不需要他们出钱读书了,一年到头一直在外面住宿,算起来已经有七八年左右的时间,每年只回来一两次了。 原本就稀薄的感情在这些年岁里,渐渐风化了,风一吹就散了。 君熹带着妹妹回了房。 洗了个澡后,依然和君筱一起睡。 君熹觉得今天不方便打电话,她情绪不好,就跟应晨书发了个消息,说今晚在外面玩,不打电话了。 边上的君筱看她忙完,为了哄她一晚上跟话痨似的说个没完,直到凌晨一点看完烟花,终于扛不住睡着了。 君熹没睡着,一直盯着窗外看,从浓浓的黑夜看到天际变成深灰色。 她爬起来收拾东西。 轻手轻脚地把昨晚才放入衣柜的衣服重新拿出来装入22寸的行李箱。 忙完去给君筱掖被子,拿起充满电的手机,拔出充电头,塞入大衣口袋,提着行李箱轻悄悄地下楼。 梨花季 第65节 脚还没好利索,手也疼,艰难地走到路口,叫的车才刚好到了。 “怎么大年初一一早拉着行李箱去览市啊?”司机是君熹之前上学时打车加的联系方式,难得大过年还没休息。 君熹靠在后座闭上眼睛,“旅游,赶飞机。” “哦,你们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大年初一就出门旅游。” 君熹困得很,直接睡了,没回话。 尹年酒店难得过年还有一间房,车子花了两个半小时停到酒店门口,司机喊醒了君熹又问:“你不是要去赶飞机吗?怎么来酒店了?” “和朋友会合。” 君熹胡扯得越来越麻利,塞了钱给司机,说了谢谢,又说了新年快乐,完了拖着行李箱进去。 年初一早上来入住的少之又少,前台一边多看了君熹两眼一边办理了入住。 回到房间,君熹就直接倒头补起了觉,舒服的环境让她一改昨晚的失眠,秒睡了过去。 中午十二点,被君筱的电话吵醒。 “你,你走了,姐?” “嗯。” “你回北市了???” “嗯。” 君筱不可思议,无法接受地在电话中痛苦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要管他们,不要管他们怎么说嘛,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们的脾气。你才回来一天,今天才初一……”说着说着小姑娘就哭了。 “唉,哭什么。”君熹翻个身,拿了遥控器打开酒店窗帘,一下子整个房间被览市姣好的阳光灌溉满了。 “你不知道北市过年多热闹,空气都是清新的。筱儿……人为自己活,我肯定会选择我喜欢的方式过,这一刻我就想回属于我的北市去快快乐乐地过个年,不想在乌烟瘴气的家里浪费我剩下七天的假期,北市的所有人都会很欢迎我。”说完,轻吁口气,“对不起,才陪你一天,等你中考完到北市来,姐姐带你玩。” 挂了电话,君熹看了眼时间,发现也该吃饭了,早饭都没吃,饿得慌。 叫了个客房服务送餐过来。 君熹边吃饭边找个电影看,看到了在飞机上没看仔细的那部韩国片子,她下意识点进去,重新看一遍。 电影很好看,但是看完君熹不由得考虑起一个事,她是马上买机票,明天就回北市,还是要见应晨书一面…… 坦白说直接来览市而不是去瑚洲机场,就是为了见他吧,君熹不想自欺欺人,但是来了之后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见面…… 他未必有空,今天才大年初一,他必定不会有空的,她不能那么不懂事地非要这个时间要他出来见她。 可是不见他一面又觉得舍不得走,明明和他已经在同一城市了,这里离明顺公馆不到半小时车程,只是她知道这种日子他肯定回家去了,而不是自己在外面住。 要不要和他打个电话,聊聊,打探打探他有没有空? 君熹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写着“应先生”三个字的号码。 十一位数的号码来来回回地看,看得都能背诵起来滚瓜烂熟了,还是不敢打。 要不发个消息吧? 可是又想和他说话…… 啊啊啊,君熹悲伤地在床上翻滚。 打,不打…… 纠结了十分钟,最后在某一瞬间君熹就放弃了,她悟出来一个道理:纠结就是知道事情不可为,那就不要非去做不可。 初一,才大年初一,算了算了,真的不用打探了,应晨书肯定到初七都有满满的应酬。 君熹直接上了购票软件,挑了明早飞北市的航班,点了购买…… 输入手机号等验证码的功夫,看着那倒计时的六十秒,君熹觉得心口有股浓浓的不舒服,她也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还是很想见他,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万般不舍和遗憾汇聚在心头,不舒服是正常的。 要不……要不她偷偷去明顺公馆??再跟他说过来见一面,就一面就行,一个小时……够了。 手机振动,君熹点入消息看验证码。 没想到点进去的却是应晨书发来的消息。 “要买回程票了?” ???君熹惊讶,马上开心回复:“哇你怎么知道我在买票?” 应晨书发了张图片。 君熹一瞧,呆愣住:什么?验证码发他手机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君熹:“????” 应晨书原本看到某个购票软件开头的短信只以为是软件的营销广告,但是下一秒却看清是一条验证码消息。 以为是别人输错他的号码了……但是再仔细一想,这个购票软件,是君熹买票喜欢用的。 君熹回过神来,已经把手机切换到购票界面去看,果然,果然被她填在框框里的不是她的号码,198……这是应晨书的号码…… 君熹尴尬至极,马上回去告诉他:“那个,不好意思哈,我复制的,复制错了。” 应晨书:“你连自己的号码都不记得,要复制?” 君熹脸不红心不跳地摁键盘打字:“嗯嗯,我最近记忆力不好,然后点到你号码,复制过来了,万分抱歉我亲爱的应先生~” “……” 应晨书叹息,也不再去戳破她这个拙劣的说辞,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输错他的号码,除非,她心里一直在念着他的号码? 这样的话,那小姑娘是不是买票之前想打电话给他? 其实也有可能,她可能想问问他的行程安排? 这个推理完全合理合法,应晨书便和她聊了起来:“熹熹,你想买什么时候的票?我给你买。” “啊不用。” “嗯?初五的对吧?” “不是不是不是。” “?怎么说?换主意了?想初七去?” “哦不是……”君熹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乖巧道:“就是初五,但是我自己买就行,有钱。” 应晨书莞尔:“我就想给女朋友买。” “……” 女朋友…… 在一起这段时间,他都没有提过这三个字,君熹一下子在床上翻滚起来,刚刚心头的不舒服全被甜蜜泡泡包裹,仿佛被注入一剂良药,应晨书就是她的良药啊啊啊。 下一秒,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这次伴随着铃声。 应晨书给她来了电话。 君熹拖了被子把自己埋入进去,手机开了免提,被窝里浅浅弥漫开了属于他的磁性嗓音,她心动得快扛不住。 “小姑娘今天玩什么?昨晚没有打电话,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 是嘛……君熹在心里疯狂呐喊,疯狂说:我也是我也是,昨晚想的都是你,应先生才不会给她委屈受呢,她的应晨书天下第一好。 所以,不想告诉他她现在在览市,明天初二,就想飞北市了。 总有人会心疼她的。 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他说有点事要出门,才挂了。 挂掉电话没几分钟,君熹的手机进来一条购票软件的短信,说她已经成功预订2011年2月7日下午四点由览市国际机场飞往北市国际机场的航班。 君熹看了会儿,自己上了购票软件去改签,改签到明天的下午四点。 这一趟没有不舍不甘了,放下手机,满足地睡个下午的午觉后,晚上君熹活力满满地出门去逛了逛。 以前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君熹对览市很熟悉,知道大年初一晚上在览北区有美食节目,就坐了个地铁去玩。 逛了不到一圈肚子就吃撑了,最后买了个很漂亮的糖葫芦在手里,想晚上当宵夜吃。 小吃街的尽头处是一片上世纪留下来的西欧建筑,平日是个览市很有名的旅游景点,叫谢沙岸。 夜晚的华灯点亮整片建筑群,绮丽浮华罩满整个谢沙岸,绚烂而奢靡的味道一点点地借着灯光从那一扇扇雕花的窗户中透出来。 长街上的八角路灯和紫荆树相互交叉,道路笔直而辽远,一眼望去是说不清的幽远和寂静。 晚上谢沙岸的游人少了很多,因为这边在新世纪大多被改造成餐厅,晚上车马比较多,不适合行人走路游玩。 君熹来这里也只是想在这边打个车,她走路走多了脚又疼起来,没法子回到小吃街路口坐地铁。 她顺着稀疏的几个行人往下一个路口去,那边出租车比较多。 一路上君熹都在想回去要不要和应晨书打电话,他下午其实挂电话前是说了晚上再联系她的,但是她没太在意了,想念的心思已经被下午那通电话治愈得很彻底。 今晚走路走累了,脚也疼,她可以好好睡个觉,明天直接飞北市,和他说太多电话她都怕自己说露馅了。 前面的行人都在等红绿灯,君熹站在人群最后面,眼看红灯还有五十秒,就转身靠在路边一支黑色路灯下,目光随意慵懒地落在十几米的长街对面。 那个会馆门口驶来几辆黑车,车头挡风玻璃内飘着红色小旗帜,车上下来几个司机打开门。 后面高大的拱门内出来了一群人,一抹熟悉的人影在眼前一晃,君熹心头便一紧,那种意外感让她四肢百骸都一瞬间有电流感飘过。 以为是眼花看错了,但再定睛顺着那下台阶的人群一看,君熹却瞪直了眼睛,眨也不眨了。 身着一袭黑色长大衣的应晨书慢悠悠地在旁人的寒暄下走到了一辆车门口,而在他身边一直和他并肩走着的,是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披着一头栗棕波浪卷发,脚踩约莫有十公分的细高跟,寒冬深夜的晚风里,裙摆摇曳,女人身段婀娜纤细,容貌艳丽且夺目。 隔得远,那边和这边好像两个世界,一句话也听不到,只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客气地握手作最后的道别。 应晨书身边的女人越过他要先进车厢,那一秒,大抵是他们这边的红灯转绿了吧,人群的走动终于吸引了那边一群大人物的注意。 应晨书朝这看了过来,那个女人也一样。 君熹的目光和他遥遥地隔空交织在了一起,和一那双惊讶,怔愣,回神后眯起眸的桃花眼交缠了须臾,君熹在绿灯的最后三秒回过神来,转身跑过了路口。 应晨书眉头皱起,往前走了一步,又被人喊住。 “晨书?” 已经是红灯了,小姑娘跑到中间就是红灯了,好在司机在斑马线有人的时候不敢贸然开车,她安稳地到了对面的马路,很快便消失在长街上。 “看什么?我们走吧?”女人从车厢中探头看外面的男人。 应晨书缓缓回神。 梨花季 第66节 … 君熹几乎是刚打上车就收到应晨书的消息。 “熹熹?是你吗?你为什么会在览市?” “嘿嘿嘿,来玩。” “……” 应晨书看着那跳脱的五个字,回想刚刚她撞见的画面,眉心深深蹙起。 “明天吃个饭吧?我们自己吃,”身边的女人斜倚着靠背,慵懒道,“应酬真累,真佩服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吃这种饭。” “晨书?” 应晨书回复君熹:“来找我吗?熹熹?” “不是。” “那你来这干嘛?” “玩啊!览市是你的吗?要改名叫应市啊。” “……” 小姑娘生气了?从没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过话。 下一秒,手机进来新消息。 君熹:“谢市,辛市,x市,xx市。” 应晨书:“……” 第40章 我只对你有兴趣。 应先生的新年红包。 … 君熹发现她打的车司机没有打表, 一下子就没再和应晨书拉扯了,去和司机探讨起来。 司机懒洋洋地说:“打表器坏了,我不会多收你的。” “你猜我信吗?” “……” 君熹在外面独自生活了七八年,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出租车司机不打表时的惯用伎俩。 然而这个司机也没放在心里,轻飘飘地说:“过年期间都不打的,你哪里来的?山里?” “哟, 怎么还人身攻击啊?”君熹瞅了眼司机, “你们应市真牛逼。” “……”哈?司机茫然地扭头看后座的女孩,“什么应市?这是览市,中国有个城市叫应市?” “览市你还敢宰客??不是查得很严么?”君熹慵懒地抱着肩, 也轻飘飘地道,“不打表我只能按览市的起步价给你了, 大哥。” “……”司机立刻道,“起步价才10元, 你这五公里远呢, 打表价钱是14.8元, 超出三公里按一公里2.4元算。” “那谁知道距离多远呢, 你又不打表。”她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直线距离就两公里好吧, 你不要欺负山里的小孩,我可怜得很,无家可归, 钱又没钱的。” “……”他说, “没钱你去尹年酒店住?” “我去给人洗碗。” “……” 司机知道碰到个懂行的女孩子, 也没法子硬来, 就开始好声好气和她说就给他15元, 15元就好嘛, 小姑娘长那么漂亮就别计较了。 君熹没再说话,到尹年酒店后,下车从手机壳里抽了张五十块钱递给司机。 等着司机找钱的工夫,终于有时间看手机上应晨书给她发来的一堆消息。 看着看着,边上的车玻璃升了起来。君熹抬头一看,车子走了。 君熹:“……” 她深呼吸,不断深呼吸,接着一边进酒店一边打了个110。 “喂,你好,你们应市的出租车司机不打表还骗我钱……哦,哦,览市览市,口误口误,就在谢沙岸打的车,车牌号览ag345,打到尹年酒店,他说好15元的,结果拿了我50扬长而去呜呜呜,我没钱吃饭了呜呜呜,那是我全部的家当,我要饿死在览市了,明天要上你们的社会新闻。” 警察:“您别着急别着急。” 了解完挂了电话觉得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哪个快饿死的人住在最便宜也近千元一晚的尹年酒店,那是个五星级啊。 君熹早上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订到酒店,后面想起来上次出差住的尹年,这毕竟是大酒店,所以一问,还真的完美地给她留了一个房间,她感天动地就马上订下了,没敢计较价钱。 回房洗了个澡后,倒在床上看着插在床头柜花瓶里的糖葫芦,脑海里闪过上车前的那一幕…… 她拿起糖葫芦,一边撕开包装一边嘀咕:“才过了一个年……怎么身边就有人了,还是一直都有?只是还没结婚……所以没告诉她。” 咬了口山楂,君熹觉得今天的山楂不是很甜,甚至太酸,酸得她牙齿发软,肺腑也难受,便把糖葫芦重新插入花瓶,人倒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外面传来开门声,君熹立刻绷紧身子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出去,想起网上看到的那些大晚上被人开错房门或者图谋不轨的帖子…… 下一眼,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副身着长大衣的身影。 男人手里拎着张卡,几步进来后停留在距离大床两三米之外的地方。 两道目光在散发着暖调光芒的房间中深深交缠着。 君熹都发怔了,正如一个小时前应晨书不敢相信她出现在览市街头,她此刻也万分不敢相信,在没有她任何消息的前提下,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她下榻的酒店,连房间都知道,甚至连房卡都有??? 直到应晨书走到她面前,坐在了她床上,君熹才回神。 “你……” 应晨书双手捧上她的脸,“熹熹。” “你,你怎么来的?”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个点在览市?你来找我吗?熹熹?” “不是,说了不是了。”君熹坐直起来,拿过他手里的卡,义愤填膺,“哇你这果然是应市!!太离谱了,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你只手可以遮天了是吧应晨书?” “……” 应晨书认真望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来览市到底是干什么?今天才初一,大年初一,我正打算初三去找你。” 君熹愣住,一下子偃旗息鼓,气息都乖巧温柔了下去。 应晨书眼里开始有了笑,惊喜的笑:“你来为什么不告诉我?腿还疼吗?”他低头拿她的手看掌心的伤口,“怎么跑出去了?” 君熹眼眶蓦地热了起来,低下头。 应晨书捧起她的脸,望进那双弥漫起来水雾的眼眸:“怎么了?”忽然,注意到她丢在不远处的行李箱,那是她前天回来时带的。 应晨书困惑地回眸看她:“你带行李箱出来?” “唔。” “为什么?今天才初一,总不能在这待到初五吧?”他又说,“也行的,我能抽出时间来陪你的,熹熹,但是你总不能完全不在家里陪家人……” “吵架了,先走了。我改签了明天的票,明天回北市,你不用陪我。” 应晨书皱眉:“吵架了?和家里人吵架了?然后……你跑出来了?初二就回去?你怎么白天没告诉我?” 君熹又徐徐低下了头,“我不是来找你的,只是来这坐飞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刚刚……”应晨书马上去捧她的手,把她一双纤细的小手裹在手心,“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熹熹。” “还早,还早……我不否认有一天是真的,对不起,熹熹,但不是现在,绝不是现在,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啊。”他苦笑一声,“你相信我一下。” 君熹愣了愣。 对上她抬起的眼,应晨书凑近,温柔万千地问:“是不是生我气了?对不起,对不起。” 君熹眼眶湿热,热气弥漫到看不清他的脸。 应晨书再看一眼那个行李箱:“你跑出来了,吵什么架?小姑娘竟然大过年的离家出走了……” “不是离家出走。”她笑了下,“算被赶出来的吧。” 应晨书愣了愣。 君熹吁气:“懒得提,你回去吧。” 应晨书怎么可能回去,他看着她淡漠的脸色,忽而想起上次回家,她家里除了妹妹在,父母都没有回去,再往前,她在北市那次喝醉了,就说没人在乎她…… 他问了一句:“确定在这了吗?熹熹?要回去我送你回。” “不回。”她淡淡道,摇摇头,“以后不回了,我也是要脸面的。” 应晨书点头:“好,那就不回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明顺公馆。” “我不去,我不是来找你的。” “那你来这做什么?你要回北市,你大可以去瑚洲坐飞机。”应晨书按住她的手,“酒店说你早上九点办理的入住,你得多早就出门了?不是来找我你一大早到瑚洲更方便。” 君熹一瞬间哽咽。 应晨书蹙眉:“说实话,熹熹,你知道我要听实话,你知道我找到酒店时,听说你早上九点就来的时候,我心是什么感觉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九点一个人在这,你天亮就出门了,你让我怎么想。” 君熹没扛住,发了声,沙哑哽咽,泪眼模糊:“唔,我不知道去哪儿,飞机哪儿都可以坐,但是只有览市你在这,我就是想来找你了,见你一面再去北市。” 应晨书伸手把她抱入怀,深深圈在怀抱中。 君熹把脸窝到他怀里,可怜巴巴地眼泪一个劲掉,哼哼唧唧地撒娇。 应晨书张开大衣将她的小身子紧紧包裹住,双手深深地圈揽着她,力道不断收紧,紧了又紧,还哄着她:“乖啊,熹熹,我在呢,我都在,以后这种事情,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嗯?不可以不告诉我。” “我怕你忙。”她抽噎,低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可怜兮兮,“今天你肯定忙的。” 应晨书:“再忙,你也是我的紧要事情之一,比你不重要的就可以后退。” 君熹哭出来,抱着他各种蹭。 应晨书心疼不已,拥抱的力度又不断加深。 那些在长街上相望时的不真实感在相拥之中渐渐被填满,真实了起来。 直到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才偏头看了出去。 梨花季 第67节 君熹茫然地嘀咕:“什么情况,为什么一晚上都来敲我门。” “……” 应晨书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我去看看。” 应晨书起身往外走。 君熹只订到一个大床房,房门距离不是很远,她很安逸地趴在床上探头往外看,他在这就算来的是歹徒她也无所畏惧啊,和刚刚的感受完全天壤之别。 应晨书打开门,没想门口站着的是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虽然他素日见到的这种人颇多,此刻看了并没什么感觉,但是他不解的是,警察找他家小姑娘干什么?小东西在外面是犯什么法了? “嗯?这间房?房客是姓君吗?”警察好奇地看着来开门的高大男人,一时以为是小姑娘报错了。 应晨书微微颔首:“有事?” “哦。”大概猜得出是什么情况,男女朋友同住一间房,正常,“她报警了,我们来回访,那个司机已经找到了。” 君熹一开始没看到来人的着装,被应晨书挡住了,此刻闻声,一下子起了床溜过去。 警察朝跑过来的小女孩看去,马上问:“你就是君熹是吗?” “嗯嗯嗯。” 应晨书困惑地低头看她:“怎么了?什么司机?” “啊那个家伙……他开车不打表,还抢我钱。” 应晨书眯了眯一双眸子:“抢你钱?被抢了多少?” “三十五。” “……” 警察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虽然才三十五块,但是确实是司机的错,他数罪并罚,肯定要找他的。” 应晨书回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又疼了起来。 警察说司机已经找到了,被带到派出所去问话,也承认了不打表的事实,且和乘客商量好的按照打表的价格付钱后还没有找钱故意溜走。 最后警察拿出三十五元给君熹。 君熹一把接过来:“谢谢谢谢,你们应市警察好棒棒,回头给你们送锦旗。” 警察茫然:“应市?” 应晨书:“……” 他伸手去捏君熹的脸。 她回过神来,嘿嘿嘿地笑了笑,退到应晨书身后。 应晨书送走了警察,搂着小姑娘回房。 “好棒啊真的给我找到了。”君熹晃着那几张钱,心情不错,“览市警察很利索~” 应晨书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不起,在家里受了委屈,又受我的委屈,打个车还要被欺负。” 君熹一下子垮下了脸,发现这大年初一的一天她真的过得很不顺利…… 不过,她扭头看他:“没,没委屈啊,你别多想了,我没怪你。” 两人站在房间中央,应晨书把她揽入怀,摸着她的脑袋揉,“熹熹……人,我是二十九那晚饭局上才见到,确实说到后面的婚事,但是只是提了一句,没定下,我不会那么快定下来的,你放心,不会的,今天晚上只是和相同的人应酬,大家就一起行动……对不起。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保证。” 君熹靠在他怀里,回想那个画面,其实觉得自己才是突兀的人,“其实,你们很合适。” 应晨书手臂陡然用力。 君熹撞到了他的胸膛,人晃了晃。缓了缓,她伸手攀上他的肩,低头蹭他:“应先生,本来就是我强求的,我是会吃醋,会难过,但不是不理解,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是祝福的。” 应晨书深呼吸几下,长叹口气,释怀道:“嗯,我们熹熹最好,但还在过年,不说这个了,别气我。” “……” 他松开她,往后看了眼床,“今晚,是想在这住,还是和我回去。” “我,我必然是在这,都大半夜了,而且我这个房间,八百块!!够我报警二十多次。不能浪费。” “……” 他轻笑,“那行吧,就在这住一晚。” 君熹看他解大衣,眼神闪了闪,有些小茫然:“你……你要在这?不回去啊?” 应晨书摇头:“不了。” “你没事了吗?” “这么晚了,没事了。” “那你要是没发现我,今晚……就,会做什么?” 应晨书丢大衣的动作动了动,再看她躲躲闪闪的眼神,他眯起了眼:“你这小脑瓜子,想什么呢?” “……” “我也就对你有兴趣,我还能婚都没结就和联姻对象把床上了?” 君熹脸色微红,因为那句,对你有兴趣……她悄悄地嘀咕:“我觉得你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纯良货色,这事也正常。” “……” 应晨书朝她走去,君熹吓得从床尾爬上了床,一下子溜到床头,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 “呜呜呜呜呜呜无妄之灾2011。” 应晨书:“……” 他失笑,摇摇头叹口气,去了浴室。 门一关上,君熹就开心地原地翻滚,简直开心得就像过年……啊本来就是过年,但是在真的他出现的这一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年,不然以后再回想起来,这个年对她来说就是至暗时刻。 应晨书简单洗了个澡出来,换了身酒店的白色浴袍,卷起了两只袖子到小臂中央,又去开放式的小厨房倒了杯水喝。 君熹扭头看,盯着那副高大身姿瞧个不停,应先生这身材,绝了,这人上辈子拯救世界了吧这辈子这么命好就算了外在还上不封顶的优秀。 应晨书朝她递来眼神:“等等,我给你热点喝的。” “我不渴。” 应晨书端着水杯过来,到床边坐下,“今晚去小吃街了?吃饱了吗?饿不饿?” “不饿,就是我的冰糖葫芦酸,酸掉牙了。”君熹捏起那个杯子,一口灌下半杯水。 应晨书:“……” 他接过杯子,去亲她。 君熹笑着躲。 应晨书没有穷追不舍,“手机拿来。” “嗯?” “机票。”应晨书弯下身,和躺平的她温柔对视,“不想回去,就在览市吧,熹熹,你在览市也有个家。” 君熹眨了眨眼,眼眶一下子便湿了,红了。 应晨书去拿她的手机,她没阻止。 成功改签到初五,短信过来后,应晨书放下手机,示意她睡过去一点。 君熹默默挪位置。 应晨书转过身躺下,掀开被子,手往君熹那边一伸,她弱弱地靠上去,他将人一搂,盖好被子,低头亲了亲她雪白的额头。 “睡吧,昨晚是不是没睡?”他伸手去床头柜上把灯光调节到睡眠模式,“早知道昨晚就打给你了,这样,我还能半夜去把你偷出来。” 君熹笑了,“应先生还能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呢~” “嗯……”他慵懒地拖长尾音应了声,这人很少有这种惬意声调,“那我去了,你跟我走么?” “跟吧~我是聪明人,跟着应先生吃香喝辣的,还能心情愉悦。” 他低头亲她一口:“睡吧,今晚没不开心。” 君熹:“嗯嗯嗯~不过我白天来了之后睡了,你下午给我打电话之后,又睡了一觉~我还是喜欢览市,你在这……你在这我就安心了很多。” 他搂紧了她。 君熹开心得很,不是很睡得着,拿着他的手指把玩,把自己纤细的手掌贴到他宽大的掌心上,觉得自己真的弱小不已。 应晨书捏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 君熹心一阵害羞,马上低头把脸埋到他胸膛去。 应晨书哄她睡,知道她今天累了,这么多事情,该好好休息休息。 有人陪着,躺在他怀里,君熹舒服到确实没多久就困意袭来,睡着了。 应晨书没那么快睡着,脑海里控制不住想些事情,和她有关的事。 凌晨三点,览市下了滴滴嗒嗒的几滴雨,柔软的白噪音让人放松下去,就睡着了。 这次怀里的小姑娘比上次乖了,没再一整晚都背着身子。 应晨书偶尔醒来,怀里都藏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上去睡得很舒服。 白天览市放晴,只有地上不远不近的一处处小水坑在告诉别人,昨晚下雨了。 君熹起来时枕边早已经没人,床上也没有了余温,仿佛他昨晚就未曾出现过,但是她还是很清楚地知道,应晨书来了,因为床头柜上就丢着她那失而复得的三十五块钱,他用一个牛奶杯压着,边上还有昨晚应晨书拿来的那张卡。 另外,最醒目的赫然是一个红色的新年红包。 君熹拿了起来,红包很厚,沉甸甸的,和她包给父母的一万块钱那个厚度差不多。 君熹打开来,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红色一百没错,就是一万块钱,但是,这一万块钱下面,却还有一张黑卡。 是之前他要给她的那张。 君熹看着这张和一万块钱一起塞在红包里的卡,困惑,却又好像心里其实也能有一点头绪…… 只是这个红包……他给她新年红包? 君熹拿起手机发微信给他:“应先生,你给我红包?” 梨花季 第68节 应晨书回复信息的速度总是很优秀,他道:“嗯,我们家小姑娘,新年快乐。” 君熹笑了,坦白说她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怎么收到过新年红包,还是这种大额红包…… 原来收红包是这种感觉,被爱的感觉,被惦念的感觉都很明显。 “这个卡,做什么?”她问。 应晨书:“红包只能塞一万块钱,但是我想给的红包不限额。” 君熹:“……” 她一头栽在被子里,应晨书财大气粗,哼,她笑了起来。 给他回复说她不要,也花不了那么多钱,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说辞,君熹也知道,应晨书给出的东西要塞回去比登天还难,便不费那力气了。 一下雨天就冷,君熹也没打算出去,吃完午饭后就在房间里玩手机。 一晃眼,酒店打电话来问是否续房。 君熹一看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她想了想,一咬牙,给续了一晚上。 她明天保证早起,搬家去明顺公馆。 下午的天气时好时坏,君熹在酒店的各个楼层娱乐区逛了半天,晚上吃了个自助餐,应晨书说他大概九点前来找她。 君熹无所谓,只要能睡前见一面就行。 她晚上早早洗了澡,吹干头发,闲来无事捧了本从酒店图书馆借来的书看。 八点左右,一场倾盆大雨席卷了这个年初二的夜。君熹坐在书桌前,往落地窗看了眼,又继续看书。 大雨下了半小时还没停,她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这么大雨,应晨书来肯定不方便。 君熹给他发了消息:“应先生忙完回去吧,天气不好别来了。” 应晨书过了须臾给她回复:“没事。你困就先睡,熹熹。” 君熹应了,然后再猜测他会不会真的就没来了……接下来的书看得有些慢,但是她让自己努力看进去,也不能分分钟去想着他过日子,她就看到九点半吧,他如果没来她就去睡觉。 雨势丝毫不减,八点五十八分,打开门进来的应晨书一眼就看到房间内点着一盏温柔的阅读灯,大床上没人,床尾的书桌前坐着个俯首看书的小姑娘。 她歪头一瞧,愣愣地看着他。 应晨书薄唇浅浅上扬,对这画面很新鲜:“我们家小姑娘这是,学习呢。” 君熹就是在酒店图书馆看到一本她还挺感兴趣的专业相关的书,就拿来了。 她有些脸红地摇摇头,看着他单手捧着的玫瑰,一眼不眨,边盯着边起身,“应先生,你真来啦……”她马上走过去,一摸,他身上虽然没水珠但是很凉,“手好冷啊。” 应晨书把花递给她。 君熹被动地抱住,然后盯着看了半天,直到应晨书去亲她,她才回神,笑起来:“干嘛……怎么,送花。” 黑色的纸张包裹着粉色玫瑰,雨珠在花朵上滚动,既生动又娇艳,暗黑和娇嫩的颜色相互依偎,还莫名透着有一抹无法忽视的庄重与暧昧感。 这样的天气他还抱着花来,那种认真的爱意确实浮于纸上。 应晨书伸手去脱身上的大衣,随手挂到衣架上:“喜欢玫瑰吗?熹熹。” “喜欢…” 君熹见他脱了衣服,她要去把暖气调大点,应晨书把她抱住,“熹熹。” “嗯嗯~”她笑起来,“开暖气,开大点,你冷。” “你给我抱,抱上我们家熹熹就不冷。” 君熹甜得要融化,“应先生。” 应晨书低头,捧着她的脸就亲,“对不起,今天没有陪你,明天我没事,明天陪你玩,熹熹。” 君熹想说什么,但是唇齿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儿了。 应晨书把花拿走随手放到床尾,缩回来的手放到她后腰,柔柔的,又带了点力气,一点点往怀中按。 彼此的气息声在耳边缭绕,君熹带了点无法控制的轻吟,时轻时重,呼吸渐渐薄弱,力气被抽干,像一条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儿。 她想离开但是又舍不得,还伸手攀上应晨书的脖子,她没穿鞋子,需要微微垫脚才能亲到身量很高的他,应晨书就按着她的腰原地给她抱起来到大床上。 君熹跪在床上,继续仰着头和他亲。 身上有些热,应晨书那双冰凉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那么烫了,所到之处她的皮肤也像被引了火一般,处处在燃烧。 “唔……”终于她呼吸不过来,头晕,伸手推了推应晨书。 男人分开些许,迷恋地看着她白雪般的柔嫩脸颊飘起了绯红,越来越深,越来越娇艳可摘。 一撩起眼皮,对上他炙热的眼,她咬咬唇,无辜又妖艳,妖艳中透着她难以形容的乖巧清纯,应晨书觉得整颗心都要软化在这一眼中。 “熹熹。” 他声音沙哑不已。 君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最后晕乎乎地靠近,自己亲了上去,“应先生。” 应晨书按住她这一次放在他领口的手,小姑娘的手轻悄悄地在那一块钻,摩挲,他的心好像被她攥紧在掌心,难受又舒服,无法形容的惬意和快感。 “熹熹,嗯?”他哑着声克制着问。 “嗯,应先生。”他懂她的意思,她也懂他的意思。 应晨书当即松开她,弯身打开了抽屉,取了盒安全套出来。 君熹在平缓紊乱的呼吸,低垂着脑袋,恰好就看到男人修长的手指拨开那个盒子,抽出一片,撕开包装,接着单手抱着她的腰往后放倒,他整个人压了上来。 第41章 甜得爱不释手。 我下辈子还想要你。 夏天的应晨书常常穿的基础衬衣, 最简单的白衬衣也已经足够衬出他宽阔流畅的肩颈线和一身无法描摹的高雅气质,冬天的时候他常穿着黑大衣,里面不是西服便是柔软的深色毛衣, 给人的感觉依然是遥不可及,又动人心魄。 君熹见他穿浴袍的次数也不多,浴袍也是最私密的了, 其余没见过。 比如今天, 应晨书将她压在床上后,自己在她的身上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西服的纽扣。墨色西服落着缕缕的橘光,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光线, 把柔软的光和黑色西服交揉在一起,让她不知该紧张还是该放松。 西服两颗纽扣很快解开, 男人掀开衣服,随手丢到沙发上。 君熹看他把手落到衬衣的纽扣上, 一时不知道该闭上眼睛还是该继续看。 应晨书瞧见了小姑娘闪闪烁烁不知道该放置何处的眼神, 徐徐俯身下去。 君熹呆住了, 嘀咕:“你衣服, 还没……” 应晨书亲上她的唇。 君熹闭了嘴。 他也没有深入,而是一点点温柔地触碰, 从柔软不已的唇瓣到滑腻的脸颊,鼻尖,都亲一遍, 接着不知不觉中拿起她的手, 放到他的衬衣纽扣上。 君熹茫然地撩起眼皮, 湿漉漉的眸子望着眼前被放大的一副俊逸五官, 他一眨眼, 她就要迷失在这一双波光摇曳的桃花眼中了, 应晨书真的好看。 “给我解,熹熹。” “……” 君熹抿抿唇,害羞地闭上眼。 应晨书被这可爱的小模样逗到,又亲了起来,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大手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冰凉的玉质纽扣上,指尖勾着她的指尖去拨弄纽扣,一寸寸引导她解。 他的动作太细致,太温柔,让君熹无地自容,好像被人一点点教着怎么接吻,怎么去撩拨他,怎么让他把自己吞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一个粉色漩涡淹没席卷,抽不了身。 拒绝却无法抗议,还在身体力行地支持他,这就是她目前的窘境。 君熹只能全程闭上眼,被他带着解开了一颗纽扣,又到了第二颗,忽然他松开了手,她迷茫地睁开眸子。 应晨书含笑的眼和她困惑的眼神交织起来:“自己来,熹熹。” “呜……”她哼唧了一声,万分羞涩地呢喃,“应先生,别,你自己吧。” 应晨书拉近了彼此本已经很近的距离,声息炙热,“你来,熹熹,试试。” “……” 试什么试,她要原地去世了。应晨书看着不是喜欢这种的人啊,难道男人骨子里天生痞坏?就喜欢在床上和女人花式调情。 君熹阖上眸子,可怜兮兮地说:“可是一只手怎么解啊?” “另一只手呢?”应晨书去摸她的右手,“这只不解纽扣的话,你要做什么?” “……” 应晨书将手放到皮带上。 君熹的脑袋噼里啪啦的彻底爆炸了,“我解纽扣,解纽扣,应先生。” 应晨书低笑,堵着她亲了又亲,声音都哑了:“对不起,欺负我们熹熹了。” “哼哼,你还好意思说。”她委屈咕哝,双手去给他解衬衫纽扣。 第二个解完解第三……第四…… 终于,全解完了。 应晨书徐徐直起了身,掀开衬衣,丢掉。 至此,他上半身裸着了。 君熹双手捂住眼睛。应晨书笑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就捂了?” “应晨书。”她浑身烫得仿佛即刻要到融化的点。 应晨书低头下去:“我喜欢听你喊名字,熹熹。” 君熹就这么被这一句话甜化了,虽然她确实不习惯喊他的名字,这人大她八岁,而且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是关照她的人,是可以高高在上俯视她渺小的人…… 她对他还是抱有一丝尊敬在里面,虽然同床共枕了。 “别人都喊你什么啊?”君熹发现可以利用聊天来转移注意力缓解暧昧和羞涩。 应晨书把手摁住皮带的扣子,“喊我,应先生,谢先生,也有喊名字的。” 梨花季 第69节 “那你为什么要我喊呢,你都听过了。” “你能一样吗?你是我的小宝贝啊。” 君熹瞬间扛不住了,睁开眼睛去看他,这一眼就看到应晨书抽出了西裤上的皮带。 君熹眼睛忘了眨,不是在欣赏,只是不小心石化了。 应晨书看她绷住的脸,失笑。 君熹崩溃,直接拿了个枕头把自己埋起来。 应晨书安抚她:“我没让你来,熹熹,别害羞。” “……” 君熹在枕头下瓮声瓮气地嘀咕:“我不会的,你喊我,我也不会的。” “这样啊,那你需要我帮忙吗?” “……” 君熹抓狂,“呜,我,你那个,你一会儿躺下来吧我不需要应先生帮忙,我有手有脚。” 应晨书笑了,低头拿起她的枕头对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就直接去亲,“我不让。” 啊…… 应晨书的手去找浴袍的绳子:“小姑娘哪有自己干这事的,肯定是我来。” 君熹痛苦不已,想拒绝:“你怎么确定没有呢?你是不是经常有这节目应晨书?” “……” 君熹委委屈屈地咕哝:“应先生,你结婚之后我们没关系,我管不着,但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可以和别人了。” “……” “必须就我一个,不然不玩了。” “……” 他笑了又笑,边笑边去抱她,“傻瓜。” 耳边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满满的磁性缭绕在心头:“我保证,我发誓……”说完,一双滚烫的手掌捧着她的脸注视,“是不是,后悔了熹熹?” 君熹微愣,“嗯?” “后悔,现在。” 君熹徐徐摇头:“没……” 应晨书定睛看着她:“如果后悔,现在说停。” 君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男人挺阔的肩头落着浓浓的橘色暖光,硬朗又温柔,滚动的喉结说不清的性感,深不可测的眼珠是数不尽的爱意,和迟疑。 衣服丢在沙发上,皮带也丢在上面了,这时候说停…… 君熹摇头,又摇头,自己主动伸手搂上他的肩头,亲上去,“我开玩笑的,我永远相信我的应先生,当然你要骗我也行,我心甘情愿被骗,因为在你骗我的这期间里,也比别人爱我。” 应晨书眼色一深。 君熹拉下他的身子往他怀里钻去:“没到最后一刻,没到你不爱我了的时候,你别……别说这个,应先生,我的选择永远是你,不会变,永远。” 应晨书双眸彻底黑了下去,他捧着她的脸亲,温柔又用力,边亲边哄她:“我不说,我不说,熹熹,没有不爱你的时候,没有。只是这种时候,我难免在想,这样下去,以后你怎么办。” “生活无忧无虑了,还要怎么办,人总不能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她笑了一声,“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到时候应先生好好生活,我也是。” 应晨书把脸埋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双手将她紧紧搂起来放入怀中。 君熹看着天花板,静静地感受着没有进一步动作的男人俯首在她身上,紧拥着她,浑身滚热的气息将她包裹,却始终没动。 稍许,感觉到侧脸有些湿热,应晨书偏头一瞧,撞入一双泛红的眼眶,像小白兔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抿着红唇。 应晨书:“熹熹。” 君熹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他拇指擦过她的眼睛,揉了揉,“嗯?怎么了?” “我是不是一直太自私了,”她湿漉漉的一对眸子没有聚焦地盯着他,“其实与其说你会骗我,不如说你要怎么自欺欺人能对我做到心安理得,你做不到……你永远会愧疚。” 应晨书眼神闪烁。 君熹:“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应晨书只会为这事永远不得安心。”她抽噎,“可是,可是……我就是舍不得,我就是,想要你。” 应晨书蓦然轻笑,靠近亲她的眼睛,“要我就给,就给你,熹熹,你也说了,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我也不能要了心中所爱还选择心安理得,我没法保证你的余生,你大抵不会怎么听话,我猜测你不会听话,也许小姑娘以后不打算结婚了呢,也许就这么一个人到老了呢,那我也可以万劫不复,一辈子不安心也可以,你这样,我又凭什么安心又安逸呢。” 君熹眼泪失控,眼前的他已经被模糊了影像,一点一点也看不清晰了。 应晨书抽了纸来给她擦,一点点哄,像捧着个珍贵小宝贝,一点点地哄到她眼泪止住了,他才起了身下床去。 君熹一边缓解因为哭泣而紊乱的呼吸一边蹙了蹙眉。 窗外打了一个响雷,犀利闪电将整个屋子照得恍若白昼。 君熹慌乱地缩了缩身子。 浴室门打开,应晨书重新出来,他身上没了那条西裤,而是披了一件浴袍。 走到床边坐下,他扯了被子给她盖上,手摸上她的脑袋,“不怕,闭眼睡觉。” 君熹眼珠子转了圈,从他的浴袍到床头柜上打开的安全套上。 应晨书顺着她的目光落到那儿,再去拿起那东西丢到一侧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的盖子缓缓阖上。君熹嘀咕:“要钱的。” “……” “为什么要丢了啊。” “……” “你不……了?” “……” 应晨书轻轻咳了下,低头哄她:“下次。你睡觉好不好?” “可是下次和今天,没什么区别……” “……” “怎么了谈话给你弄没兴趣了?” 君熹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那以后不谈这个,我觉得谈多了,你肯定要分手的。” “……” “你只是表面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在策划着怎么不要我了,哼。” “……” 电闪雷鸣也没有她让他心头紊乱,虽然心中没有这样的策划,但是应晨书确实如自己刚刚所说,这一段时间过得并没有多安逸,多快活,尤其在饭局上听到婚事二字,尤其家里长辈平静地跟他提起,汤家很适合应家,这七个字…… 结婚不难,难的是想娶的人这辈子也无法娶到,娶的只能是适合两个字。 他是真的怕小姑娘看着他结婚后,自此余生一人孤零零地过,尤其是昨晚知道她离家的这一遭,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出来了再回去就真的难了,所以他唯恐这世界上除了他,就真没人爱他的小姑娘了,那以后他结婚了,她究竟要怎么办…… 难道真的能接受她余生一个人,而他转头结婚生子吗…… “应先生……”枕头中传来可怜兮兮的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你要结婚了,你喜欢你那个联姻对象,你后悔了,要……” 应晨书把她从枕头中拉起来,一把堵上她的嘴。 “唔。” 这个吻和刚刚的温情脉脉天壤之别,仿佛天上的闪电一般,用力又急切,势不可挡让人没有反应的时候。 君熹感觉到她的浴袍先往下坠落,再然后是对面的浴袍,接着听到应晨书扯起两件衣服扬开,后面又是原来那一遭,把她轻轻松松放倒在床上,他打开了抽屉。 纸盒拨开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突兀,接着是撕开包装的声音,最后便是男人带来的炙热温度。 铺天盖地的热气让君熹懵懵的,不适应,可怜兮兮地在他胸膛下哼唧了声,缩了缩身子。 “我爱你,熹熹,我们不分开,不分开,乖。这辈子我都会爱你,也只爱你,只要你想在一起,只要你要我的人,我都不会拒绝,现在和以后都一样,都不会。乖,熹熹乖。” 君熹软化在这绵长的一句话中,在最后一个词里昏沉迷乱,神思都不再清楚了。 她只知道对他笑了笑,又呢喃:“那我要,我下辈子还想要你呢,应先生。” 应晨书心中仿佛地动山摇,那一秒就沦陷了,心脏摇晃过后为刚刚的言论盖了章,彻底不再犹豫。 “那就约这辈子,和下辈子,两个百年,熹熹。” 暴风雨在新年夜毫不客气地敲打高层落地窗,噼里啪啦的动静将亲吻中的各种摩挲声,呼吸,大的小的,都吞噬掉,偶尔也被他吞噬掉。 君熹害羞,发现自己断断续续地哼时,就想要被亲,不想要听见自己的声音。 有一阵应晨书没亲她,她可怜得很,呜呜两声喊他,“应先生……” “嗯?” “抱。” 应晨书便去抱她,她马上主动献吻了,搂着他的脖子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为负数。 应晨书用起力来好像要把她揉进胸膛,小姑娘在他的力道中身子越来越软,好像一片被风雨吹落的叶子要碎在他怀中。他放手让她呼吸,她窝在他臂弯中,一双纤细的手臂虚虚地吊在他脖子上。 应晨书看着这个动作,她将碎欲碎的模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一寸寸地坠落,沦陷。 他重新将整个人覆盖上去。 小姑娘的眼睛湿的,哭过又动情起来的模样万般的迷人,看他一眼,含羞带怯,接着眉心紧蹙,咬住唇呆呆盯他的模样,应晨书心都酥软掉了,一边控制自己一边去哄。 “呜。” 她又哭了。 应晨书坦白说是没什么哄人的经验的,尤其是他的小姑娘,每次哭都能夺走他的全部精力,但是这次,那雨珠一样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那一双红彤彤的眼眶里往外滚落,他有种愉悦感,浓浓的心疼掺杂在其中。 “熹熹。” “呜,呜呜后悔了。” “……” 梨花季 第70节 应晨书笑了,弯下身抱着小可怜就温柔万千地哄,“对不起,可是套已经用了,也花了钱了。” “……” “咱值回钱好不好?” “……” 君熹痛苦不已,心灵和生理都痛苦。 她说:“你还笑,应先生不爱我。” 应晨书笑得更深了,“熹熹,坦白说,男人在这时候,怜香惜玉肯定是有的,但是至少也有一半舒服在里面。” “……” “哪个睡了自己心爱的人不舒服,不开心呢。” “……” 君熹伸手去锤他,“应先生,应先生,说话不要这么,露骨。” 他笑着亲亲她的脸颊,“好,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只有两分开心,有八分是心疼我的熹熹,好不好?” “我不信了哼,我不信了。”她生气道,傲娇得很,扭开头不让亲。 应晨书追上去亲,深深地哄着人,把她整个纤细无力的小身子都按入怀。 这一近身,君熹眉头蹙得更深,呼吸直接错乱了。 应晨书感觉到了,马上松开一些。 君熹眨了眨眼,大口喘气,这时,忽然注意到眼前的男人额间都是细碎的汗湿,她的手放在他背上,那儿也寸寸紧绷着,好像箭在弦上差一秒就可能发射一样,应晨书浑身都滚烫万分。 她静静看他看似温柔玩笑的脸,想到好一会儿他都没动了,只逗着她……可是,真的能感受到他忍得很痛苦。 “应先生,抱,你下来抱我。” 应晨书低头靠近,动作轻轻的,完全不敢冒进……没感觉到她皱眉了,他再一点点地亲她,“难不难受,熹熹……” 君熹偏头亲他的侧脸,吐气如兰,在他耳边呢喃了几个字。 应晨书眼神一变,眸中颜色如外面乌云满天的夜,深邃如墨,伴随着窗外一轮又一轮的狂风暴雨,闪电映照在他肩头,照亮了耸动的肩颈线。 … 大雨十二点停了,导致空气有些闷热。 君熹昏睡在床上。应晨书拿浴袍给她擦了擦脖颈间的汗湿,再随意披上,下了床去把暖气调低了两个度。 “应先生,有点口渴。” 应晨书马上去了小厨房倒水。 细细的水流声荡漾开在房间里头,君熹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扯了被子盖到肩头。 应晨书拿来的水杯温度适宜,手一碰上去就觉得浑身都热了,诚然她这会儿热得并不舒服。 下一秒应晨书并没有把水杯给她,而是坐在了她身侧的床上,将她搂着,水杯喂到她唇边。 君熹低头喝,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力气回来了些。 应晨书转身放杯子时,君熹小声在他身后说:“应先生,帮我拿一下浴袍。” 应晨书起身去把沙发山的浴袍拿来给她披上,又把手伸到被子里去给她系上带子。 君熹默默把腿从被窝里挪出来,想要去浴室洗漱一下。 一双细腿方暴露在空气中,应晨书就弯腰把手臂穿过她的膝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君熹身子一晃,脑子一晕,马上靠到他肩头去,“应,应先生……” “嗯。” 他大步往浴室走去。 君熹被轻轻放到淋浴下时,很不自然地小声问了句:“那个,你,你要先洗还是我呀……” 应晨书去调水温:“不能一起吗?” “……” 君熹徐徐捂住胸口的浴袍,扭头想了想,其实也没想,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应晨书伸手碰上那才系上的浴袍。 君熹默默后退靠上了墙,抿着红唇羞涩道:“应先生,我自己来。” “自己洗还是自己脱?” “……” 君熹扭扭捏捏地低下头。 应晨书轻笑:“怎么了?你不累么?站着累不累?” “……” 君熹沙哑的声音略显痛苦地道:“我自己可以洗的。” “为什么?这不该是男人的事务吗?” “……” 她也不懂,“为什么是男人的事务,也不是一个人享受到了。” “……”应晨书走进一步,打开水淋在她浴袍上,把缩了缩的人搂臂弯里,“那几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君熹:“刚刚你看不到,这会儿好清晰。” 应晨书:“刚刚怎么看不到了?我视力很好。” “……”君熹又嘀咕,“刚刚你神思不清,这会儿你也很清醒了。” “我神思不清?” “……” “我没有。” “……” “你神思不清了?那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又怎么样?还有后悔药吗?”君熹是真的有些些后悔,前半程痛苦得很…… 应晨书看得出她的意思,轻笑:“后悔了我就伺候得仔细一些,总不能让我的小心肝真后悔了。” “那,那没有呢?”后半场其实就,舒服了。 “没有啊,那……可能洗着洗着,又来一次了。” “……” 君熹一下子抬头,羞涩得要炸裂。 应晨书低头就亲了上去。 两件浴袍都已经被水淋湿,她害羞他便没有马上去碰,只是这湿漉漉的温度贴着肌肤,很像爱人的包裹。 君熹被他深深一拥,无底线地一吻,觉得神思一刹那被瓦解,哪里有什么害羞,什么不行要自己来……通通都没有。 十二点到凌晨两点的这两个小时,比刚刚的那几个小时要过得慢很多,因为没雨了,没有任何声音可以掩盖事实,一切的一切都在夜色下显露于形。 躺回大床上的时候,君熹说:“好像回到学校,八百米的体测。” 应晨书在擦头发,闻言道:“抱歉,熹熹。” 君熹拉高被子把自己淹没,不予回应,不过过了会儿觉得不合适,就掀开一丝被角说:“没有,我也享受到了。” “你说什么?” 君熹冒死发言:“应晨书的身材和技术,此生不亏。” “……” 应晨书盯着那被子缝隙里一张灵动的雪白小脸,她对上他的眼,一下子就缩回去了。 应晨书安静了几许,说:“我也不亏,熹熹,小姑娘真是,又软又甜。” “……” 君熹一下子从被窝里丢了个枕头出去。 应晨书早走到床边了,她丢得远,攻击不到他,反倒被他可乘之机掀开了被子。 君熹尖叫。 应晨书把那抹吓软了的身子抱住,圈在怀抱起来放到膝上。 小姑娘挣扎着,躲躲闪闪,最后在他的索吻中渐渐缓和下来,软到他臂弯里靠着,脑袋搁在他肩头,乖巧地一动不动。 “熹熹。” “嗯?” 应晨书就看着她,一眼不眨,眼底含笑,对上她闪呀闪有些迷茫的朦胧眼神,笑意更深了。 君熹被看得害羞,奶凶奶凶地问:“干嘛?” 应晨书抬起她的下巴靠近轻轻碰了碰她的唇,“你怎么这么甜,爱不释手。” “……” 第42章 又爱又恨。 你是不是中国人? 大概是以前印象里的应晨书太克己复礼, 对她永远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礼节,让人觉得近在咫尺又相距遥远。 有一天他把她抱在怀里坐着,逗着她说她甜, 他爱不释手……应晨书的爱不释手对她来说就有如青天大梦。 君熹受不了,愣一秒后,就马上往他怀里钻, 撒娇。 梨花季 第71节 应晨书将她酥软的小身子深深拥着, 想多抱一点,她喜欢就多抱一点,他也想一辈子抱着, 很想。 说是很累,但是这一晚是君熹很多年很多年以来最舒服的一个夜, 被应晨书抱到床上一起睡觉,她窝在他怀里, 手放到他胸膛一会儿, 因为侧身的原因觉得腰有些酸, 就想换个姿势。 应晨书看着在他怀里躺着躺着, 转身躺平的人,本来还觉得正常, 以为她热了,但是没两分钟,小姑娘又背过身去了。 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纤细曼妙的背影。 应晨书靠近贴了上去, “熹熹。” “唔。”她闭着眼应声。 “热吗?” “没。” “那你背过身了, 睡过就不要我了?” 君熹歪头往后看, 困倦地眼眨了眨, 浅浅笑了笑, “没, 我有点腰酸,应先生自己睡吧。” 应晨书把手放到她的腰,轻轻按了按,“是这里吗?” 君熹马上把手贴上去,不自在地呢喃:“没事,不用。” 应晨书没拿开手,将左手穿过她的脖颈下把她搂着,右手就放在她的腰上,一下下温柔细腻地给她按着。 君熹不好意思让他干这事,大半夜还伺候她。 她让他睡觉,他却说他不困。 君熹倒是困了,坦白说这项运动吧,虽然男女确实一起都享受到了但是因为身体结构原因,男人貌似就没那么累,女孩子比较累,比如,会腰酸。 应晨书看着就很神清气爽,抱着她亲一亲,揉一揉腰,哄她睡。 君熹感觉他掌心下的酸涩和微微的疼痛被揉开了,好多了,一下子困意袭来就真的睡了过去。 应晨书什么时候睡的她完全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睡得很舒服,从未有过的舒服和安心,在他身边的安心感远胜过全世界。 半夜翻身,发现应晨书的手还放在她腰间。 君熹看了眼,再去看他,人已经睡着了。 她没不舒服了,就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把脑袋藏到他怀里去。 应晨书浅眠,她一动他便微微转醒,一边抱她一边手又去找她的腰。 君熹感觉到他的手在动,轻轻地在给她揉腰的时候,眼睛一瞬酸酸涩涩起来,拿脸蹭了蹭他,再去拿他的手放到她腰后的位置,小声呢喃:“抱,抱这里。” 应晨书终于没再揉着,就抱着她睡。 年初三的天气也终于好起来了,没有丝毫的风雨声。 醒来回想昨夜那一幕,君熹出了好一会儿神。 不过左右一看,房间没人,应晨书不见了。 君熹想起昨晚他说今天没事,要陪她的。怎么回事?她的应先生又不见了。 “唔,不是要陪我吗怎么不见了,走了。我的应先生说话不算话。”君熹倒回床上翻滚,“说话不算话啊应晨书!谢怀笙是坏人!辛寒也是,还有什么不知名不知姓的,统统不是好人。” 忽然,脚步声在房间里飘散。 君熹背脊一僵,缓和了两秒后,悠悠扭过头。 穿戴整齐的应晨书从浴室走过来,正在整理腕间的手表,边整理边看着床上发丝凌乱的小朋友。 君熹从石化到脸红,再在他的似笑非笑里,崩溃地钻入被窝继续睡。 应晨书浅笑:“怎么把我几辈子都处决了?” “……”啊啊啊救命啊,丢人。 应晨书:“起来洗漱一下好不好?吃个早饭后,我们去明顺公馆。我听酒店说,你坚定地表示,今天不续房了。” “呜呜呜一千六没有了,再续下去,我新一年得干活干到死,我一个月才几个工资!”君熹在被窝里痛苦道。 他失笑,摇摇头,“那起来吧,我这儿有免费的住宿提供。” 君熹开心地爬起来,“览市土著就是好。” 下床时动作太快,忽的她皱了皱眉,一边走一边捂着腰轻按了按。 应晨书在后面看到她的动作,跟了上去。 君熹以为他一起进浴室是要拿东西,有了昨晚在浴室胡作非为的两个小时,她现在觉得和他一起在这种地方也正常,就正常得跟小情侣小夫妻一样,没什么。 但没想到应晨书在她拿牙刷的时,手贴上她的腰揉,“腰还不舒服吗?熹熹。” “啊……”她一边挤牙膏一边说,“没,没啊。” 应晨书一看她有些不自在的脸色,便没再问,就继续给她按着。 他穿上了衬衣西服,这样的着装在酒店浴室里,站在洗漱台前把在洗漱的她半圈在臂弯里,手放在她腰间按着,重复着昨晚的动作,君熹觉得很不真实,时不时扭头看他,没有扭头的时候就盯着镜子里的身影。 终于洗好脸了,她转身就搂了上去。 “唔,应先生。” 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能把应晨书的心惹化了,把人抱起来就出去,连穿衣服都要亲自伺候。 “你今天真的没事吗?”君熹坐在床上,软乎乎地赖着他抱。 应晨书给她套上毛衣,说:“没事,安排了今天要去高雨。” “可我来了,你就不用去了。” “来了这一天依然是属于你的。” 君熹开心得没谁,“我本来也打算脚伤好后来找你的……” “是嘛?”这应晨书倒是不知道。 “嗯嗯嗯,你给我发那个之后。” “什么?” “就,那句话。” “什么话?” “就是我除夕早上,给你发了照片之后,你说的。” “哦,那是怎么说的?你说给我听听。” “……” 君熹还以为他是真的不知道,结果,这是放长线钓鱼呢。 她一头扎入他怀里蹭着他的腹肌,含含糊糊地说:“我爱你。” “嗯?听不清。” “坏死了坏死了,男人一旦上了床就不纯粹了。” 应晨书笑了,去逗她。 君熹整个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像深夜喝多,在他的伺候下穿上衣服,外套,最后跟着他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他说司机已经过来收拾好她的行李了,他们就直接去了明顺公馆。 明顺公馆的阿姨看到应晨书手牵着一个女孩子进来,仔细一看是上次那位君小姐,便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君熹还怪不好意思的,上次来还挺纯粹清白的,这次就不一样了,阿姨的眼神也一副毫不惊讶的模样,自始至终好像只有她自己以为能够扛得住。 中午在明顺公馆吃饭,应晨书大过年的给她下厨,说要招待他的新年客人,把君熹迷傻了。 说实话这样的日子他家里肯定有很多人需要应酬的,结果他腾出一天时间来这个私人住处给她做饭,君熹觉得很不真实。 阿姨听说他要自己下厨也很意外,多看了君熹几眼。 后面君熹和阿姨闲聊,后者说她以为应晨书过年七天都不会来这里,没想到年初三就来了,还来亲自下了厨,说过去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最后说了句,先生疼君小姐。 君熹也不知该如何应答,笑眯眯了一瞬又跑去陪应晨书。 饭后她去睡午觉,准备午睡醒来和他去看电影,今天的主题是吃喝玩乐。 应晨书今天完全没安排事情,小姑娘睡觉他也没什么事,就在客厅坐坐,看看手机听曾山跟他说赵高启这几天的事情而已。 据说赵高启除夕夜回了赵园,家里因为有孩子在还有梅令弘也在,求情了就没骂他,但是他爷爷出声了,跟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一次敢去招惹隋家,就让他出国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限制他十年内入境。 曾山:“他家老爷子以为他怕,结果这好孙子反手就说隋家要把祖坟迁走了,他扒不了坟了,下次他要扒隋鹤宗的骨头拿来当烟斗。哈哈哈哈哈哈哈把他们家老爷子在除夕夜气得够呛,最后被他爸赶出家门,还是练练去把他带回来的。” “隋家真的把祖坟迁走了,听说迁回祖籍。隋家几百年前的祖籍是在中原那一块嘛,清末才漂到北市来,也是这一百多年才渐渐发展得有点样子的。” “高启这几天挺开心的,不是在家带孩子就是出门喝酒,虽然被家里封锁了三年经济但是他可劲儿地霍霍苏总,苏总是他最大的赞助商,所以他这个年过得也不差。” “晨书,你今天没事啊?还有时间看手机了。” “嗯,有空。” “还真是破天荒了,每年一到过年高启就烦,说你除夕到初七都联系不上,说你的年都是为览市那些人过的。” 应晨书:“怎么就只是览市,我过两天去北市拜年时,是少了他家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不要和赵公子计较,他是什么人,哪里看得上别人的拜年。” 应晨书正想问一下梅令弘现在在哪儿,忽然外面传来门铃声。 家里阿姨出去开门,接着边走边说着话进来,这热情程度一看就是自己人。 应晨书微微敛眉,抬头时恢复如常的脸色寻着高跟鞋的声音看了过去。 “晨书~你在家做什么?” 应露莀拎着包慢悠悠走进来,语调悠扬轻松,“放着家里那么多客人不招呼,怎么你自己有客人啊?” 应晨书点头:“有急事?” 应露莀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没啊,大过年的,再急也不会急于一时。”她调笑,“我要去家里,听说你今天不在,我路过你这儿就来瞧瞧有什么尊贵的客人,我认不认识。” 阿姨端了一杯茶过来给她。 “谢谢阿姨。” 梨花季 第72节 她端起茶,边喝边看了眼应晨书坐的单人沙发,扶手处挂着一件女士大衣,边上还有一个女士包包。 她眼角一弯,“让我猜猜,汤家那位二小姐呢,昨天去家里时,和奶奶说约你吃饭你拒绝了,说安排不上。总不会今天已经盛情邀到家里了吧。” 应晨书靠着椅背,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端着茶杯,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了水。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应露莀也喝了口茶,末了放下便起身了,“晨书啊,我还以为你身边没人呢,原来也有,看来大院子弟的通病就是如此,我们家也没出好人。”她笑了笑。 自始至终,应晨书都没有对她的话给予一分的回应,只是安静地起身送人。 “不过人家下次喊你吃饭你还是不要拒绝太多次的好,”应露莀边走边给他出主意,“或者,你要跟人说清楚,那位汤小姐肯定不会干涉你的私事的,这样你才能长久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然要是不小心说到家里长辈的耳朵里去,纵然不会管你这种小事,也难免会念叨你几句。” 应晨书站在门口看着她上了车,离开了明顺公馆。 才回去坐一会儿,正想上楼陪小姑娘躺一会儿,手机就进来了新消息。 熹熹:“应先生在忙吗~我醒了,不过我可以再躺会儿。” 应晨书回复:“腰还疼么?” 熹熹:“才没有,后遗症没那么大,你不要那个,太高估自己了。” “……”他忍俊不禁,摁着手机回道,“我这么高估自己也是基于你昨晚说的,‘我技术你此生不亏’的前提下。” “啊啊别说了!我忘记了,再说拉黑,你将是我微信拉黑的第一个。” “那我手动恢复白名单。” 说完他上楼去了。 君熹还没明白他那句话什么意思,正试图把他拉黑看他怎么自己恢复白名单,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了。 君熹晕乎乎地看着男人由远而近,到她身边后一把将她压下,亲,吻,把她欺负得呼吸不过来,软在他胸膛下奄奄一息。 原来这就是手动恢复白名单……还挺,挺有道理的。 花了半小时君熹才缓和过来,吃个下午茶后去看电影了。 今年贺岁档几部电影正白热化地打着战,口碑一个比一个高。 君熹在电影院门口选片子,说:“大过年的,和应先生看赵氏孤儿是不是有点奇怪,算了,看个文艺谍战片好了。” 应晨书指了指边上的一个片子:“这个,现代的,看着像爱情片。” “这不是爱情片,里面大半段扯感情纠葛,不爱比爱多。我不看。” “……” 应晨书忍不住笑,“怎么还记得昨晚说的话?我没说,小姑娘不要记在心上。” “我没有,但是大过年的,要避讳。你是不是中国人?” “……” 他忍俊不禁,怎么还质疑起他的国籍来了。 君熹去买点吃的。 刚在家里吃了下午茶,她也不是很饿,就只买了根冰激凌。 应晨书看她手举着一根粉色冰激凌,似乎还在冒着寒气,他犹豫地问道:“太冷了吧?览市今年的天也蛮凉的。” “没事我高中那会儿,战绩是三根,虽然今天冷,但只吃一根也算对等了。” “……” 君熹扬扬下巴指着柜台,“应先生快结账,人家在等着呢。” “……” 他马上愉悦地拿出钱包递了张一百过去。 找了钱塞她大衣口袋里。 “干嘛,我富有得很。”君熹低头看。 应晨书:“这点钱就是打发小朋友的,和富有扯不上关系,只够你报警两次。” 君熹笑了起来,“我以后不在你们应市打车了,谁也别想再坑我一毛钱。” “……”他伸手捏她的脸,“还说。” “本来就是。”她笑嘻嘻地说,“不过我以后来览市都要坐应先生的座驾,半夜三点还要喊的那种,不然半夜被宰更狠了,要是把我卖了怎么办,应先生痛失他的小熹熹一个。” “……”应晨书偏头失笑,又爱又恨。 第43章 永远信她。 爱意疯狂生长。 君熹挽着他的手一起进影院。 应晨书把她揽到怀里, 边走边和她嘱咐:“熹熹,但是这么说是对的,以后来览市, 必须告诉我,嗯?不能一个人行动,危险。” “其实也没什么危险的, 不打车就行了我还不能坐地铁么?我高中就在外面混了, 我无所畏惧。” “那是那会儿没人担心你,现在我会担心。” 君熹歪头看他:“是啊,现在的览市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以前我妹妹还小,不懂得关心我, 现在就算她依然还小,我也有……有我的应先生呢。” 应晨书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 小姑娘终于不再开玩笑, 有些害羞地低头吃冰激凌了, 边吃边偷瞄他。 验了票进门, 君熹忽然伸手去拨弄应晨书的衬衣领子, “应先生你有高领毛衣吗?明天出门记得穿高领的。” 应晨书低头,但看不到自己的衣领, “怎么了?” “这,这有个草莓印。” 他恍然:“这样啊……”说着,他松开了衬衣领口的纽扣, 把那草莓印彻底露了出来。 君熹:“……” 她一下满脸绯红, “别…”一手拿着冰激凌她一手去捂住他的衣领, “你系起来。” “不系了, 热。” “!!!热个头啊你刚刚还说今年览市冷的。”君熹跺脚, 无地自容。路过的人没少回头看他, 很多女孩子沉浸在高大帅气气质非凡的男人身上,有些迷糊。 应晨书:“我没吃冰激凌,我不冷,你吃了就冷了。” 君熹把冰激凌递给他:“那你吃一口。” 应晨书笑了,“我不吃,小孩儿才吃冰激凌。” “那你要吃什么!!我现在给你买,兜里还有几十块钱!” 他一边笑一边说:“你说呢,小姑娘还不知道这草莓印哪里来的吗?” “……” 君熹握拳挥舞:“你们应市的人太气人了哦,今晚你要自己睡嘛应先生,敬酒不吃吃罚酒。” 应晨书定定看着她,眼含着浓浓的笑意,似在琢磨要自己睡还是露出这可爱的草莓印。 一边想,一边凑近冰激凌,但最后一秒却偏头堵住她的唇。 “唔。” 君熹把冰激凌塞他手里,“吃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哦。”她腾出手去给他系纽扣。 应晨书慵懒惬意地表示:“原来女人给穿衣服,比脱衣服还舒服。” “……”君熹说,“那你今天晚上自己睡,明天喊我去你房里给你穿衣服吧我不介意。” 应晨书乐得不行:“我看着像那么好的人吗?” “……”君熹点头,“应先生是好人的,你活着就是来悬壶济世,济我的。” “可以这么说,熹熹,但是人无完人,我有时候,也许坏得你不认识。” “……” 太不要脸了,既承认是来济她的又不笃定自己是好人,真是的,好话赖话都让他说了。 她终于拿过冰激凌,默默拉着他进放映厅。 电影挺好看的,是个剧情喜剧片,喜剧中带点文艺,文艺中带点惊险。 满座的放映厅里时不时传来讨论声,很多小情侣交头接耳说着剧情。 君熹看电影是很认真的那种人,不会说话,不会做别的。 吃完了冰激凌,手被冻凉了,她一边认真看着大荧幕一边搓手手。 她太安静了,稍有点动作就很明显,应晨书眼角的余光里出现那一点点的动作后,就低头去看,再将她的手拿过去裹在手心。 君熹看了眼手,又撩起眼皮看他,最后再回头去看电影时莫名就觉得自己无法正经端坐了,没多久她就歪过头靠到应晨书肩上去,手也给他握着。 他腾出一只手来她抱的时候,君熹觉得这一刻自己也很世俗,但只想一辈子这样世俗下去…… 晚上应晨书带她去了个饭局和别人吃饭,君熹起初是不想去的,他的饭局是什么鬼,和她格格不入,但是他说是他的朋友,和北市赵高启那一圈人一样,君熹犹豫了几许,也就不是那么介意了。 四五人的饭局上只有应晨书带了人,起初见到她,所有人脸上眼底都不约而同的没有藏住一丝丝惊讶,随即便笑着起哄说不愧是过年,看到什么大场面了。 能够猜得出应晨书在这些圈子里,是一直很特立独行的,他身边大概从未出现过她这样的存在,一个牵着手的年轻女孩儿,他嘴里的,女朋友。 所以在即使一群人都看得出她也只能是女朋友,不能是他的结婚对象时,也没有开什么过分的玩笑,虽然吃完饭不知道他们私下里会怎么和他说,可能也会问他,怎么外面也有人了,逃不过这宿命是吧。 这些君熹都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了,和她无关。晚上在外面兜了两圈风,她终于累了,回家去。 刚进屋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到下午的冰激凌,今天晚上饭局上又生熟混吃,还偷喝了杯酒,君熹略有些不安。 洗了个澡后疼痛没有缓解,她一脆弱就想找人说话,应晨书不在房间里,出去找了阿姨问,阿姨说他不在房间的话大抵在书房吧。 君熹从没去过应晨书的任何一个书房,那种太私人的领地即使她在北市四合院住了好久了依然没有去僭越。 今天的话……君熹没忍住找了过去。 她先礼貌地敲了敲门,有气无力地喊:“应先生,你在不在……” 应晨书:“嗯?熹熹?” 梨花季 第73节 她打开门。 入目是满室澄亮的白炽灯,盈盈满满的光线下,身着一袭无瑕白衬衣的应晨书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疑似文件的东西在看。 他撩起眼皮朝门口望来,和君熹的眼神隔空缠绕在一起。 君熹笑一笑,但是没动。坐在书桌前捧着文件的应晨书忽然让她回了现实,平日对他越来越不恭敬了撒娇耍赖样样来,但是应晨书……其实是身居高位高不可攀的一个存在,在外面指定没人敢像她这么放肆。 应晨书眉峰轻扬,“嗯?进来啊。” 君熹弱弱往前走了一步,再轻轻阖上门往里走,走到他书桌对面便停下来。 书房里除了无声流动的暖气,没有丝毫的风,桌上的旗帜静静伫立没有动,地球仪上几丝光线穿过太平洋,落入澳洲陆地。 除了电脑,其余地方基本摆着一摞又一摞的文件。 君熹环视一圈初初看了一眼便不再四处看。 “过来,站那儿做什么。”应晨书招手。 君熹摇头:“算了,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没打扰,还不到上班的时候。”他伸手去接她,“来。” 君熹默默绕过桌子朝他走去,到他身边就趴他怀里去,埋下脸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玩累了?”应晨书阖上文件,把她放膝上坐着。 君熹哼唧了下,坦白说:“肚子有点疼。” 应晨书一下子目光凝固在了她脸上:“肚子疼?冰激凌。” “……” 君熹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应晨书马上扶她起来:“来,起来,去医院。” 君熹立刻缩回去:“不用不用,会自己好的。” “不可能,听话,起来。” 君熹缩了缩脑袋,埋在他肩窝里可怜巴巴地嘀咕:“等会儿吧,晚一点不好再去,我累了,我不想去医院应先生,等会儿好不好……” 应晨书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虚弱地闭着眼,脸色疲倦,他眉心深锁。 轻轻把她打横抱起来,回房放到床上躺下他再出去找药。 家里医药箱的种类还算齐全,找到一盒可以吃肠胃炎的药,应晨书拿去试着喂她。 君熹相信眼前送来的一切药,只要不是去医院就行。 喂她吃好后,应晨书就坐在床边陪她,仔细观察她的脸色。 君熹继续躺着,肚子疼太要命了,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她也只能这么躺着缓解。 应晨书:“也不知道对不对症,我还是喊个医生来吧,熹熹。别睡觉,我喊医生来。” “不用了。”她闭着眼呢喃,“就是我吃错东西了,不是没有过,没事……应先生去忙吧。” 应晨书动也没动,还是拿手机发消息叫了个医生过来,至少确认一下对不对症。 君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一直闭眼,腹部的疼时好时坏,她的呼吸也被牵制着时轻时浅。 偶尔好一些时,她就睁开眼,看应晨书漆黑的瞳孔里尽是心疼和担心,她有些恍惚,同样也盯着他没有动。 “怎么了?”应晨书弯下身捧着她的脸,温柔道,“有没有好些?去医院好不好?” “好些了,不用的。”她笑一笑,“没有上次疼。” “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 “很多年前的一个寒假了,我在览市兼职,忽然得了急性肠胃炎,”她还笑了笑,“那个兼职店的老板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去医院,把我的工资垫付了救护车的钱和医药费,最后我白打一个寒假的工了,其实吃个药就好了。” 应晨书看她说完埋下脸,好像又不舒服起来了。 “那年的学费欠学校的,好在我是好学生,老师没不愿意,欠了一学期,暑假兼职了才补上。”君熹有点没力气,有点困,“我不用去医院的,小问题,没有那年疼,应先生不用担心。” 应晨书静静看着她,手摸着她的脑袋轻揉,心中在自顾自地犹豫,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医生来时,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检查了一番后,医生说大概是急性肠胃炎,如果吃了药有好转就没问题,再观察观察,如果还疼就去医院吊个水好得快一些。 “毕竟疼起来挺要命的,又是大冬天,早好起来早舒服。” 医生嘱咐完便回去了。 应晨书端了杯水放到床头柜,重新坐下,给小姑娘掖好被子。她这会儿呼吸比刚刚好了些,没再时轻时重,很平缓温柔,大抵药确实起作用了。 不知什么时候,床头柜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她的。 应晨书见是电话,就拿过来看,上面显示着归属地瑚洲,是她妈妈。 他也不好接,就关小了音量,没去碰电话。 铃声很快就断了,似乎另一头的人也不是很有耐心。 过了会儿,进来一条短信。 “你有本事大过年走气你父母,还有本事不接电话是吧??你以为不接我电话就是断绝关系了是吗??你想得倒是挺美的,你以为那两万块钱就够断绝关系了是吗??你是真的挺敢想,我养你到这么大你以为不花钱是吧??两万块钱就准备买你二十多年是吧??你这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你要断绝关系先把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的抚养费还给生你养你的父母!从此你爱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我们家没人会搭理你!” 应晨书来回两遍看清了意思,息屏放下去。 “唔。” 床上的小姑娘哼唧了声,不舒服地蹙起了眉。 应晨书马上看去,伸手抱她,把她从枕头滑落的小脑袋扶起来,轻轻放在他腿上枕着,被子扯了扯盖好,盖到她肩头处。 小姑娘的呼吸不稳了大约一分钟,就好了,渐渐又舒缓柔和起来。 应晨书悬着的心松了下去,一直紧握着想叫司机上医院的手机也放下,手放在她身上,一下下轻拍安抚着人。 还没仔细看过她睡觉,昨晚顾着给她揉腰了,今天这么一看,藏在被窝里的小姑娘露着半张精致小脸,雪白柔腻,跟雪花一样纯粹动人不可方物,沉沉睡着的模样也可爱得和九年前的青涩小模样差别不大。 某一瞬间,小姑娘手握梅花迎面走来的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和那天在北市哭着去抱他不要卡要他的画面一样清晰。 宿命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他身边,好像是赋予他拥抱她的权利,但是又在背后留了一手。 她说他是好人,是来济她的,应晨书有时觉得是,有时又觉得他是拖她入深渊的人。 如果不遇见他,以她自己的学历聪明劲儿,这辈子混得不会差,但认识了他,在一起后被迫分开,这道伤会跟随一辈子。 年初三晚上的最后几分钟,览市步了高雨后尘,黑夜被白雪洋洋洒洒地穿梭,替代。这一场从年前就预告的雪终于姗姗来迟,让整个原本就凉飕飕的览市更呵气成冰。 凌晨一点,君熹醒来。 一睁眼,便是坐在身边的熟悉身姿。 她眨了眨眼,和他眼神交织了几许,好奇地呢喃:“天亮了你怎么还没睡,应先生。” 他莞尔:“才一点,还早,我不困。” “哦~”她翻个身,发现自己枕在他腿上,好奇地仰头看他,“我怎么……” “还疼吗?”他弯下腰,手摸入被子里覆在她肚子上。 君熹有些害羞地嘀咕:“好了,好像好了,没疼了。” 应晨书彻底安下心来,把手拿出来放到她脑袋上揉了揉,“那继续睡觉吧,怎么醒来了?想不想喝水?” “不渴,我热。” “嗯?览市下雪了,你还热啊。” “嗯~”君熹推了推被子,伸个懒腰,“好热啊,肯定是你抱我的缘故,有你在就是暴风雪也无所畏惧。” “……” 应晨书盯着她没说话。 君熹仰头,笑一笑,眨了眨眼:“干嘛?你不困吗应先生?你快上来睡啊。” “我还没洗漱,你先睡,熹熹。”他俯下身亲一亲她的脸颊,“一会儿不热了,我再继续来抱你。” 她开心地嗯嗯两声,“等你等你~” 应晨书扶着她的脑袋放到枕头上,自己徐徐起身。 君熹趴在床上和他四目交缠,恋恋不舍。 应晨书走得很慢,离开后又去了外面起居室倒了杯温水拿回房间:“还不能吃其他东西,渴就先喝点水,晚点确定好了再给你拿吃的。” 君熹原本不饿也不渴,被他这么一说,觉得饿得叽里咕噜,也渴得慌。 端着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半杯,躺了会儿,想起外面下雪了就忍不住爬起来看,出去前拿了应晨书的外套披上,不敢冒险,怕被他洗完澡出来看到了,就地埋了。 览市的雪这些年和高雨一样稀少,好几年下一次,和北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气候。 但是她这样一个江南人却很适应北市,如果不是应晨书在这里,恐怕她这辈子很少有机会会来这了。 一会儿想拿手机拍个照纪念一下今天这场雪,是今天,不是因为今年下雪,而是今天,她感觉多年后还是会很爱今天的。 2011年的大年初三,览市,大雪。 手机打开,上面弹着一条未读短信和一个未接电话,来自同一个人。 君熹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了这条短信,缓了会儿,打了个电话回去。 响了几秒才发现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便准备挂了,但是那一刻电话接通了。 烦躁的问候声传过来,君熹反倒松了口气,不用明天再打。 “不好意思,我忘记现在不早了。那十八年需要多少抚养费你们算算吧,算完发给我,我会存钱还给你们的。” 电话里愣了一秒后传来一记咒骂声,君熹低下头,要挂电话前隐约听到了一个一开头万字结尾的数字,她听不太清,仔细回味了会儿,才确定肯定不是一万的话,那就是一百万了。 但是高中开始她就是自己兼职养活自己了,也就是上个世纪末的十几年里,她花这么多? “我能十几年花一百万?”她自言自语。 “熹熹。” 君熹回头。 梨花季 第74节 应晨书穿着一袭浴袍就朝她走去。 君熹马上就溜进卧室。 落地窗被随之关上。 应晨书接过小姑娘脱下的衣服,丢到沙发上再把她搂上床。 “外面这么冷。” “你看我为了不被骂我穿你衣服了。”她乖巧地应道。 应晨书微笑,扯了被子把她包裹住,“可还是冷,你生着病。” 君熹一头栽入他的胸膛蹭,撒娇。 应晨书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就出来看她怎么样了,眼下是上了床就下不去了,干脆也不吹头发了,抱着她把手摸上她平坦的腹部,“我看看,彻底好了吗?这么生龙活虎了。” “好了好了,我强壮着呢。”她半个身子躺在他腿上,舒服地说。 应晨书莞尔,不置可否,只是表示:“以后冬天不许吃冰激凌了。” “唔,不在你面前吃?” 他眉峰扬了起来:“嗯?” “……”君熹笑了笑,扭开头躲避他威胁人的目光。 男人发丝的一滴水落在她脖子上,君熹呢喃:“你去吹头发吧应先生,水滴到我了。” “我走不开。” 君熹马上自动从他怀里要走。 应晨书一把将她带到怀中,那抹柔软的小身子撞到他怀中,撞得晕乎乎的,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应晨书:“熹熹,要是不想回去,那张卡拿去花,需要多少给多少。” 君熹愣了愣,眨了眨眼,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看了,我的短信?” “算是吧。” 君熹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一会儿她下了床,去了浴室。 回来时手里拿了个毛巾。 应晨书挑眉,她已经上了床,凑到他怀里给他擦头发。 他搂着她就亲,她嘀咕着这样擦不了。 应晨书才不管。 接吻间隙,小姑娘呢喃:“我自己有钱。” “你抢劫?” 她笑了:“我又没打算马上给,养我到成年花了十八年,我十八年内还清楚就行。” “别,不需要这样年复一年多为这些事伤神。” 君熹浅浅叹息:“真的不用,我又不会一辈子穷困潦倒,等我赚到钱了就一次性还了,你不要看不起我,哼。” “没看不起,只是也可以,欠我的。” 君熹乐了:“才不欠你的呢,我一旦欠了就会无止境地越欠越多,利益太大,诱惑性太强。” “你倒是有点投资的心理。” “嗯哼。” “可我的东西,你想要,我都能无偿赠予,不算欠。”他轻吁口气,语调尤为正经,“我们之间,怎么都不算欠,熹熹。” 君熹在这样的话里沉溺不起,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回味。 应晨书放她躺下,拿过自己的手机,“我把钱转你卡里,你自己想一次性给还是分段给,你自己做主好不好?” 君熹睁大眼睛,看着他在她脑袋上握着手机摁,一会儿她手机就进来短信声,不用看都知道是进账短信。 只是她不知道进来的不是七位数的账,而是八位数。 君熹只知道问他:“那我怎么还你啊?我不欠的,卖身吗?” “……” 应晨书丢了手机,想了想,“你以后少吃冰激凌,你看本来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还债了,不努力点,以你现在的工资要还到世界末日。” “……” 君熹非常努力地说:“我现在好了。” “……” 应晨书去捏她的脸,“小姑娘就是不服输是吧?一定要压我一头是吧?一定要找收拾是吧。” 她笑了开来,爬起来躲开他的蹂。躏,“我这辈子就是要做到最好的,要压着应晨书,除了你愿意被我压着还有谁啊!没有啦。” 应晨书笑了,一时觉得这话格外悦耳:“你回来,跑那么远还怎么还债?” 应晨书坐在床中央,君熹跑到了床头,两人隔得老远遥遥相望。 君熹撒娇:“那我家应先生要照顾一下病人啊,你的熹熹病体刚初愈,你主动一下。” 应晨书乐不可支,“你见过哪个金主这么有慈悲心,这么主动的?” “……” 君熹说:“你没有慈悲心吗?其实我觉得,应先生一开始对我不是喜欢,就是有慈悲心,可怜我,关照我,最后才被迷惑,你和别人不一样,和赵高启他们都不一样,你就是……不应该有慈悲心。” 应晨书知道她所说不假,“但是今晚,我不打算有了,熹熹。我下午就跟你说了,有时候坏得你不认识。” “……” 君熹握拳,深吸口气,默默地朝他爬了过去。 应晨书张开怀抱接过她。 君熹去勾他的浴袍带子。 应晨书嘴角一勾,揶揄:“这么快?不来点,前面的游戏?” “……” “我喜欢有点节奏感的,你至少先亲一亲吧。” “……” 君熹跪坐在他面前,一脸绯红羞恼:“你挑剔死了应晨书,你出去找女人吧,我伺候不了你了。”她转身跑去睡觉了。 应晨书在后面笑。 宁静的夜,窗外白雪簌簌覆盖满江南,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男人的笑声在徐徐流转。 君熹放话:“你再笑,再笑你这辈子都别碰我了,钱没有好歹有尊严吧,把你的钱拿回去,哼。” 应晨书还是很乐。 君熹气死了,“我肚子疼。” 应晨书将信将疑地下了床过去坐到床边,伸手去掀开被子,手那一秒就被咬住了。 “嗯?” 君熹咬了一口又一口,捏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咬,最后拉他下来亲。 应晨书捧着她的脸一点点亲,声音沙哑:“痛不痛?” “骗你的,应先生为什么信啊。”她可爱嘀咕,底气不是很足。 “你说什么我都信,熹熹。”他语调似春夜里流转的风,“我们家小姑娘要一辈子都舒舒服服的,我可以给你咬,只要你喜欢。” 君熹在想…… 雪夜漫漫,但似乎有爱意在春风夜里长。 枝枝蔓蔓,此后不分黑天白昼,一年四季都会花开灿烂。 第44章 出事。 谢安街的梨花开了。 得知应晨书年初五要和她一起回北市的时候, 君熹很惊喜。 初四一整天都很开心,人在明顺公馆的院子里堆雪人。 应晨书也能感受到她的开心,他白天出去办事, 下午抽空回来看一眼她的身子,就见到院子里堆放着两个可爱的雪人,并排站着呢。 蓦地一看, 好像能看出这是他和她。 见他在看雪人, 她害羞得脸都红了,小姑娘完全藏不住心事。 君熹今天的身子很好,生龙活虎, 应晨书晚上有应酬,她自己在家里吃, 但是吃的早,晚些他回来后还带她出去吃宵夜, 她开开心心在外面玩到十二点才和他回家。 第二天飞北市的航班准时准点。 从高空俯瞰北市, 这座古老的赫赫北城在这个新年一样是白色的。 晚上和赵高启与练安父女俩一起吃饭。 饭后君熹带着小练安回谢安街。应晨书晚上就没空了, 他这趟来君熹也知道应该是有事, 他外公是北市人,他在北市有整个家族要他走动, 就和在览市一样。 所以接下来两天君熹白天都没怎么见到应晨书,她带着练安在北市四处玩,赶庙会, 逛美食街, 看烟花和各种新年才有的节目, 玩得不亦乐乎。 应晨书都是深夜回家时去找她, 她才见到的。 君熹初八就上班了, 她把练安重新送回给赵高启。 云鲸公司新年有人事变动, 副总要调任到岭南分公司去,升职了,赴任那边分公司的总经理。 他问君熹要不要跟着去。 太远了,离应晨书太远,加上留在她熟悉的北市比较方便生活,去了南方,人生地不熟,还得重新找房子,估计应晨书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住,所以君熹就没怎么考虑,拒绝了。 梨花季 第75节 不过副总走了,她在云鲸也升职了,因为补上来的副总是女的,自带了个男助手,君熹怎么看自己都成了多余的,好在副总走之前安排好了她的工作,她升任到总经理特助的位置上。 总经理原本的特助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反正据说去年年尾领了奖金后顺便被开了。 这些大公司的一个特助在外面也能吃很多油水,君熹不知道别人的情况,也不感兴趣。 总经办的总助工资自然又高了些,且基本一人之下,但工作内容自然也繁琐了不少。 有天总经理任树峰晚上下班时见君熹还在加班,就敲门进她办公室,问了句:“还没下班啊,君熹,别太晚了。” 君熹冲他道:“谢谢任总,快了。” “这工作比你跟着冯总的时候,要辛苦得多吧。” 她微笑:“还行,毕竟工资在那儿。” 任树峰一下也笑了起来,“小姑娘倒是开朗。那你别太晚了,”说着又想起什么,“要不别做了,明天再来。你住哪儿我顺便送你回去,这都快九点了。”他指了指腕表。 君熹习惯性想都没想地摇头,这位老总不是这么晚下班才会盛情邀请,实际上从她年初八上班第一天就这么热情了。 “没事的任总,我住得不远,谢谢您。” 任树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和男朋友一起住呢?还是喊男朋友来接你了?” “没……就是我那一块儿跟您不顺路,我在郊区胡同那边,不耽误您,我一会儿打个车就行。” “别打车了,走走走,我的特助还打什么车。” 他直接招手。 君熹依然岿然不动坐着,努力拒绝:“不客气,我确实还没忙完,您先走吧,我不能拿了工资不干活吧,谢谢任总。”她笑道。 看得出小姑娘没有要动的意思,任树峰只能徐徐微笑起来:“行吧,我还想着太晚了,还能带你去吃个宵夜呢,犒劳一下我的总助。” 君熹不动声色地回以客气的微笑。 任树峰:“那行,那你别太晚了。” 君熹点点头目送人出去。 其实工作确实明天也行,这事不急,但是君熹怕明天有新的工作需要加急,就赶不完。 特助嘛,她直接对接了总经理,总不能让人家大领导等着她的工作进度来办事吧,虽然是一人之下的工作,可还是不能随身所欲,还是看人领的薪水。 她今天加班也主要是应晨书说他有应酬,晚点来接她下班,所以她就不着急,反而很舒服地在一边干活一边等他。 这个点,应晨书估计也该散席了。 远京大厦的楼下,一辆黑车从马路上驶入大厦门口的广场,就近在一个停车位停下,附近还有两辆黑车在马路停着没有开进去。 任树峰要去开车的时候,随意扫了眼那辆通体漆黑很是低调却极其奢华的车子,本来寻思着远京大厦这么晚了还来这么豪的车子,是谁…… 结果刚好那车的后排车窗降了下来,一张既陌生却又在脑海中有着深刻印象的脸撞入了眼帘。 任树峰站停了下来。 车中男人大抵是收到目光,寻着视线也看了出来。 “应先生?”任树峰喊。 应晨书冲他颔首:“任总。” 任树峰马上过去,隔着车窗伸手去握:“还真是您,我还以为看错了,这大晚上的,您来远京有事啊?” “没什么事,接个人。” “接人?”能让他这样的人物大晚上亲自来接的,任树峰不用想就知道大概是女人,但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来接,他也想不通,他应晨书的女人总不会还需要工作,还这么晚没下班吧。 应晨书知道君熹在云鲸,也知道她年后升职了,就在眼前这人手底下做事,所以也没含糊,直接就说:“接任总的助手,我们家君小姐。” 任树峰愣了愣,好几秒才回神:“君,君熹?” “嗯。” “您来接君熹……”任树峰不可思议,没想过那个小姑娘竟然真的有人来接且是这样的大人物,“我刚刚还想送她回去,加班加太晚了。” 他笑起来,“小姑娘一个人太晚下班我这不放心,她却敬业得很愣是不下班,我怎么也劝不动。” 应晨书:“是嘛。” 任树峰又和他寒暄了会儿,确定人不需要他帮什么忙后,才离开。 应晨书拿手机给君熹发消息。 没多久大楼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披着卡其色风衣脚踩短靴的年轻女孩儿从远处走来,走几步又小跑起来了。 钻入车里后被他抱到怀中。 前后排的隔板早升起来了,君熹一看就乖乖窝在男人宽厚温热的怀里没动。 应晨书张开大衣将她包住,“身子这么冷,你们办公室没暖气?” 君熹笑了,“有~只是这个毛衣不是很厚,保暖效果不是很强。” 应晨书示意司机将暖气开大,自己深深地将她搂着,“加班这么晚,新岗位有点辛苦了。” “还好的~赚钱嘛~我还欠应先生一堆需要还到世界末日的债呢。” 他莞尔:“不是涨工资了么?还得会快些了,不用那么久了。” “哎哟,”君熹一下子感叹,“我涨的那仨瓜俩枣,有什么区别啊,我们家应先生可真会哄人。” 他失笑。 不过这么一说,君熹是真的觉得,即使她已经升职两次了,也涨薪两次了,可是赚的始终是那样,饿不死撑不了……如果不是在谢安街住着,她其实生活还是没法大手大脚。 而且她在这个公司基本上,很难再有什么发展空间了,领导层上不去,助理层她基本已经摸到顶端了,公司总裁办又不在远京办公,这里最大的就是总经理了……也不是不能调任,像她的之前的副总一样,但是她又不想离开北市。 看着车子离开远京,碾着柔柔的月光徐徐驶入了环城路,应晨书低头看怀里窝着的可爱小脑袋,摸一摸她凉凉的脸,“你这个上司,平时对你是不是挺好的?” “嗯?”君熹挑了挑眉,“挺好?嗯,还行吧,这些大领导都比小领导好相处多了,对自己的助手都很温和。” “对你私下呢?” 君熹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刚刚在楼下遇见他了。你在任树峰身边,待得舒服么?” 君熹不可思议地凑近他:“你和他聊天了么?就聊个几句你就看得出任树峰这人,嗯,嗯那个……”她鼓了鼓腮帮子,“他从第一天就老是热情说要顺路送我了。” 应晨书丝毫没有意外地点点头,“以后不会了,他不敢了。不过要是在他手底下做着不舒服,换个公司。” “那没事,我这总助还没当过瘾呢,而且欠一堆债的人不可以说不干就不干,我是诚信的人,我说什么时候还清应先生的钱就什么时候还清。” 他轻笑:“哦?那你说了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清我的钱?” 她调皮道:“我再考虑考虑,琢磨个十年八年的再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应先生应该不介意的。” 应晨书没忍住,压着她就亲了上去:“你最聪明了宝宝。” 君熹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宝宝甜化了,一动不动任由他欺负。 她饿了,晚上下班晚了到楼上餐厅吃饭时剩下的几家菜都不是很合胃口,她吃了一个汉堡就回去加班了。 应晨书带她去吃宵夜。 这天气吃完宵夜浑身舒服但也不好在外面久待,就回去了。 车子到谢安街路口的时候,君熹说坐得腰疼,想下来走走。 应晨书想到昨晚确实睡得有点晚,又让小姑娘劳累到了,就示意司机停车。 外面有风,应晨书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君熹的风衣身上。 君熹也没不要,就披着那暖暖的大衣,和他牵着手。 车子先开走了,两人沿着谢安街慢悠悠地行走在一盏盏的白玉兰路灯下,她脚踩着白雪,偶尔伸手去抚别人家院子里伸出来的枯藤。 小姑娘走得很快乐,跳跳脱脱的,应晨书看着也不像腰疼。 走到中间君熹问他:“应先生,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应晨书忽然明白,她不是腰疼,小姑娘为的是多和他待一会儿。 明天是元宵,应晨书需要回览市应酬,加上年后在北市的工作也都完成了,是该回去了。 “明天中午的。” “哦~” 应晨书抬起手去搂她:“熹熹,你乖乖上班,明晚不要加班,回家里吃晚饭,练安明天来这里,吃完饭可以出去玩,别玩太晚。” “你也是。” “……” 君熹嘀咕:“别和别的女人玩太晚。” “……” 应晨书亲了口她在晚风里冰凉不已的脸颊:“我忙完新年这一阵的事,就来找你,熹熹。” “没事~不想你。”她低下头,语调含笑,“你不在我有别的玩乐。” 应晨书没有去问什么玩乐,没有吃醋,没有不开心,只是把抱着她的手收得紧了些。 一百多米长的路说远不远,很快就走到合院了。 门牌上的“谢安街十号”锃亮醒目,屋檐下的红灯笼照在上面,或明或暗,格外有故事感。 应晨书今晚没做坏事,上了床抱上小姑娘就闭上眼睡觉了。 君熹还在琢磨他要玩到几点呢,谁知道灯已经熄灭了。 “应先生。” “嗯,睡吧。” “你不做……” “……”应晨书轻咳了下,“不了,睡吧。” “为什么?” “明天早起赶飞机。” “你不是中午的飞机吗?就算十点去,你也起得来吧。” 梨花季 第76节 “没安全套。” “……”君熹伸手要去打开抽屉看,“没了吗……” 应晨书把她搂住压下,“睡觉,傻瓜,腰不疼么?” “唔,我骗你的,我就是想和你走走,和应晨书牵着手在谢安街的冬夜里踩着雪散步,多浪漫啊,我还从没有过呢。”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他问。 君熹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啊,好困啊。” 应晨书的笑声散开,笑着笑着,把恼羞成怒的小朋友压下欺负。 “多爱你一点你就不会舍不得了,知道我永远爱你,熹熹。” “这什么鬼道理啊啊啊。”君熹看他去开抽屉拿避孕套,是真的惊讶,他这人,还会骗人。 应晨书:“身体力行表达爱意的道理。” “……” 实际上就是不止有套,且很多,应晨书拆封了一盒新的,新的…… 一晚上他用好几个,本来冬天天亮得就晚,可是君熹睡前明明确确已经看到北城天际飘起的鱼肚白了。 最后醒来是跟着应晨书的时间了,她睡眼惺忪地发现他起床了,已经准备出门。 听说他已经给她请了假,今天就不上班了,过节。君熹一开心,就费力爬起来去洗漱,要送他去机场。 应晨书怎么阻止她都不愿意,撒娇耍赖就是要在北市零下十度的天气里跟着他去机场。 应晨书在车上都没忍住叹气。 司机笑说:“君小姐难得赶趟,世界末日都要去啊。” 君熹开心道:“杨叔就懂我,我跟您没代沟,和他有。” 应晨书:“……” 司机笑疯了。 应晨书摇摇头,把她降下的车窗升起来,把人搂怀里。 很快君熹就昏昏欲睡了。 应晨书一路上哪儿也没看,本来该想想的工作也抛到脑后去,就一眼不眨盯着自己怀抱中精致雪白的小可爱,心一点点地在小姑娘困倦的脸色下,软下去。 到机场她脸色就不好了,哼哼唧唧地说不该去的,困得很,想回去睡觉。 应晨书下了车都要上舷梯了,她还坐在车厢里,欲下不下,有点小别扭。 最后应晨书在车门口抱着她深深吻了一通,小姑娘终于羞得钻回车厢,拿起抱枕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眼睛对他笑,“拜拜~我家应先生。” “乖,晚上就给你打电话。” 应晨书看着把人哄得妥妥帖帖了,终于安心地上了飞机。 君熹也开心了,回去倒头就补觉了。 这一趟直接睡到练安回来跑去房间叫她。 “姐姐房间怎么有爸爸的衣服,还有爸爸的手表,嗯那个打火机也是爸爸的……”小朋友站在房中央看着这不对劲的一切,陷入了沉思,感觉进了爸爸的房间。 君熹闭着眼懒洋洋地嘀咕:“因为练练今天忘记喊妈妈了。” “……” “你只要喊了妈妈,就发现一切都合理了。” “……” 小家伙笑着扑到床上去,“呜呜呜君熹姐姐,哦,妈妈,妈妈……你和爸爸住在一起了!那我以后不能来谢安街了,我来了就变成电灯泡了。” “……”君熹终于有点害羞,抱着小朋友在怀里悠悠道,“什么啊,练练怎么不能来啊,这是你家,而且你爸爸一年到头能来这住几天啊,我俩异地呢,览市才是应先生的大本营。” “呜,好像也是,那你想爸爸吗?” 君熹笑了,随口说了句他中午才走,她才不想他呢。 起来洗漱后她带着孩子去吃饭,饭后去外面玩,北市的元宵节可热闹了。 … 应晨书来北市的时间其实说不上很久,元宵后半个月他就来了,只是来了只能待一个周末,而后因为工作就又走了。 君熹看得出他年后似乎很忙。 新的一年就这样半个月见一次,一晃两三个月过去,到了五一,君熹公司放假三天,她就跑去览市找应晨书。 他三天都在陪她,等她要回来,他也陪她到北市了。 五月了,是合院的梨花季。 虽然君熹今年知道了,是每年五月应晨书在北市有工作,所以来,不是真的专门来看梨花,但是莫名也觉得浪漫。 他在这待了二十天,直到花谢了,他就刚好走了。 君熹这阵子也没太时时刻刻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她在努力看书,准备考研,她觉得云鲸对她来说确实是没什么发展前景,可能是她胃口越来越大了吧,总想着……她也许在别处可以做得更好,而她想自己努力,也不想一辈子靠应晨书。 再说他们终归要分开。 应晨书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偶尔打电话给她,她没接到,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都要怀疑他家小姑娘异地久了移情别恋了。 君熹故意不说,回头考上了拿给他炫耀。 下半年她的应先生来北市的频率依然差不多,偶尔会一周就过来了,依然是陪她待一个周末,再恋恋不舍地走了。 八月份最后一个周末,应晨书是不来的,他上周刚来,所以那天领导有应酬喊上君熹,她就大周末地去加班了。 这次请的客人有点重要,一桌子人男男女女都有,其中不全是从商的,有的反之,所以宴上其实挺低调,连酒都没有人灌。 君熹喝了两杯啤酒后就去找茶。 刚好桌子转到坐在主位的一个男人面前,见君熹目光落在那儿,他主动拿起了茶壶。 “君小姐要喝茶吗,来……” 君熹连忙站起来:“您不客气不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任树峰对眼前的人给她倒茶也觉得惶恐,也起身了:“唐先生别客气,您坐着坐着。” “没事。”他还给任树峰也倒上茶,把他整得快流汗。 人倒完茶就回去坐下了,很正常,也没什么大领导的脾气,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个屈尊降贵的事放在心上。 君熹看这一桌子的人对他的态度都不寻常,不由偷偷问任树峰:“这位是?” 任树峰也怕她一会儿又让人家倒茶,所以给她撂明了身份,“人姓唐,北城里做事的,差不多到那位置了,”他比了个手势,“今晚是临时来蹭饭的,本来都见不到。你一会儿倒回去君熹,说话悠着点。” 君熹恍然,这位置,和她家应先生差不多,难怪任树峰这么小心伺候。 应先生新一年怪忙,忙着高飞,这话是从赵高启嘴里听来的,她这一年没少和他跟练安一起吃饭。 梅令弘似乎根据地也在览市,孩子又在北市读书,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和赵高启在关照着。 一会儿君熹再倒茶时就拿着茶壶过去给那个人倒回去。 “哎,不用不用,君小姐别这么客气,”他推了推眼镜,对她微笑道,“哪好意思让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我倒茶,我长你这么多。普普通通的一顿饭,不用讲究这些。” 任树峰玩笑道:“唐先生家里的太太也是美貌出了名的,这么说可要让我们君熹不好意思了,家里太太也吃醋了啊。” 他笑了起来,一桌子人便也都附和着笑了。 一顿饭不紧不慢,没出什么差错地结束在晚上八点半。 君熹从酒店出去时走在最后面,前面是那些大领导在互相恭维商业互吹,她这个助手吃完饭已经没什么用了,任树峰也不敢给她安排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工作,所以她走在最后面没人管。 因此她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酒店大堂的另一部电梯打开后,几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君熹只认识一个人,赵高启实在长得好,很像那种刚出道风头正盛的痞帅男明星,眼下大概是喝多了,走路懒懒散散的。 君熹见他身边的人她都不认识,就也假装没看到他,径自出了酒店。 一群人送那个最大的领导上了车,没想那人临了了还在车里招呼她,“君小姐下次还跟着任总来,我下回带上太太,她跟你一样是三角洲的人,肯定喜欢你。” 君熹忙上前点头,微笑道:“好,一定。” 车子陆陆续续地走了,任树峰客气地问君熹要不要他顺路送回去。 虽然他现在是真的真心要送人,送应晨书的女朋友,没敢有一丝别的心思,但是君熹发现酒店里的赵高启似乎没有走,而是在朝她这边看,她也就不好就这么当没看见走了。 婉拒了任树峰的邀请,送走了他后,她往酒店大门重新走进去。 赵高启身边剩下的人也不多,见到她,他掐了嘴里的烟,径自朝她走来。 三两步到她身边后,一把按住她的手一拽就出了酒店。 君熹都愣住了。 被动地小跑出去,边走边问:“赵先生?” “赵先生?” “你干嘛?” 赵高启把她塞入门口开来的一辆车里,自己也进去。 君熹拿起被拽疼的手腕茫然地看着他,“赵高启??你干嘛?喝多了?” 他靠在椅背上,回神盯着她,一眼不眨,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在不甚明亮的车厢中就那么死死盯着她。 君熹困惑至极:“不是,你到底要干嘛?” 车子离开酒店在北城中轴线上开了几分钟,也不知道怎么拐的,就拐到了一片僻静的胡同口。 车子停下,赵高启下了车。 “下来。”他冷声道。 君熹感觉都不认识他了,深吸口气,直接问:“你究竟要做什么?这哪儿?你给我送回去。” 赵高启伸手就把她拉了下来。 君熹:“……” 她踉踉跄跄地落到地上,接着就被他反手摁在车身上,再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滔天怒火。 梨花季 第77节 “君熹,我小看你了啊。” 君熹迷茫至极地看着他。 赵高启咬牙切齿:“你和隋鹤宗吃饭,你行,”他冷笑,“君熹我真的佩服你,才多久啊,上位如此之快,就跟着任树峰出饭局了,他公司是没人了啊你这么厉害,隋鹤宗跟你这么熟,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君熹努力冷静:“隋鹤宗?谁?那个和我说话的……” “你他妈还装!!”他怒吼她,一把甩开她的手。 君熹差点被甩到地上去,今天穿的高跟鞋,本来就不稳。 扶着车子从勉强站稳。 赵高启拿出手机。 君熹还没稳住加速的心跳,就看到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你来北市。” 应晨书的声音在静谧的胡同口飘散开:“什么事?” “你的女人!”他每一个字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你家不谙世事的小女朋友!!你的君熹!”他冷笑,再一字一顿道,“她和隋鹤宗吃饭。” 电话中静了下去,君熹清晰地听到自己暴动的心跳,明明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在应晨书的沉默中,心跳震耳欲聋。 “我不知道……”君熹看着那个手机,“应先生。” 她声音沙哑,含着哭腔。 应晨书挂了赵高启的电话,给她打。 君熹在赵高启的死亡凝视下,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 第45章 生同衾死同穴。 让我陪他就好。 “我不知道, 应先生,我只知道那个人姓唐,任总跟我说那个人姓唐。”君熹站在路灯下, 低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跟电话里的人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人, 我今天才认识, 任树峰喊我一起应酬,饭局上除了从商的其他的我都不认识,那个人给我倒茶, 很客气,我才问任总他是谁, 任树峰才跟我说,说那个人是临时蹭饭的, 本来见不到。” “没事, 乖, 我明天到北市。隋鹤宗, 他工作场上有个名字,确实是姓唐, 唐续民。” 君熹心塌了下去。 “对不起。” 应晨书浅笑:“没事,我跟高启解释,不怕啊, 他说什么不要搭理他, 他之所以生气, 是因为我和隋鹤宗有仇恨, 他和隋鹤宗, 也有血海深仇, 所以他见这事容易激动,不要理他就好。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来龙去脉,乖啊,没事。” 电话里徐徐的温润嗓音一点点渡来,抚平了君熹紊乱暴动的心跳。 电话挂了,君熹很快又听到赵高启的手机响起来了。 他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懒洋洋地弯下身举着手机听。 全程没有说一个字,大概一分钟后,手拿了下来。 君熹原地站在那电线杆下,忍受着赵高启探究的目光,那目光深不可测,像淬着毒的冷箭。 君熹虽然一直知道赵高启对她的戒备心比所有人都强,但是他这人也最会打哈哈,她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深沉冷漠的模样,且这模样还是冲她来的。 “临时,蹭饭,隋鹤宗这条狗就是知道你了,”他冷笑,四周一下子仿佛八月的北市高温骤然入冬,“那条狗就是为了恶心晨书,他和你吃饭,那个狗娘养的就是故意的,为了恶心我们!” 君熹这一刻并不否认他的揣测,从那个人临时蹭饭,加上饭局上给她倒水,临了了离开之前还那么跟她那么亲切地说话,这些纡尊降贵的事在一个大领导做来,实在是有违常理。 而这些场面被赵高启他们知道了,就伤筋动骨了。 那个男人,确实是故意的,很明显,只是她不认识他,所以从头到尾配合了他的演出。 没多久,有辆车子从远处开了过来,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车子刹停在附近,下来了曾山。 他跑到这边,拉了拉赵高启:“喝多了?” “没有。”他拨开曾山的手。 曾山去看君熹,微笑道:“没事啊,君熹,别理他,有事晨书会处理的。” 君熹今年因为要考研的事,私底下和曾山联系过几次,他对她态度很好,可能是为人师表,总是喜欢那些学习好愿意学习的人,所以他和赵高启对她,好像两个极端。 曾山去拉赵高启:“走走走,晨书会解决的,你喝多了赶紧去睡觉吧。” “他妈老子不……” “练练一个人,你家今天没人。” 赵高启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悠悠看了看曾山,那眼神似乎明明知道曾山故意拿孩子来拿捏他,但他就是被拿捏到了,提到孩子,就好像提到了他心口的那个人。 赵高启哼笑:“姓曾的,你现在,也厉害了。” 僻静的胡同口,橘色的路灯覆满四周。落叶,风声,在这个路口被放大也被稀释,微不足道又很清晰可闻。 君熹知道就如同她现在,心跳虽然平稳了但是脑子里还是有大大的疑问,这个事情还是像山一样大压在她胸口,一想到她和他们口中的隋鹤宗吃饭了,她觉得也下意识的生理不适。 因为她知道,他们这群人,真的都很恨那个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程度。 “君熹,回去吧,我送你回去。”曾山眼见送不走赵高启,就朝君熹招招手,“你最近学习怎么样了?” 君熹动也没动,“曾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应先生和那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 曾山默了默,冲她微微一笑,她今天喊他曾先生,而以往都是喊他曾教授的。 看了看脸色依然很差的赵高启,曾山想了想,道:“这事太长了,我要从哪儿给你说起呢……”仰头看着夜空认真梳理了一会儿,他说,“其实隋家和应家,以前关系挺好的,虽然隋家和赵家一直立场不一,属于敌对关系,但是大家以前一个大院里生活的,表面上都还不错。” “后来,隋家和高启之间,出了一条人命。” 君熹愣愣地看着他,又去看那个坐在石墩上的男人。 “这是高启的私事,我不好跟你说太仔细,”曾山道,“但就是因为这条人命,他恨透了隋家的人,当年他起诉了肇事者,隋家的二公子,隋家拼尽全力也没成功保下来,最终隋二判了无期。当年隋家找了晨书的外公帮忙,但是没有帮,因此隋家对应家仇恨也很深。” 曾山:“这是五年前的事了,是高启的事。”他边说边居高临下拍了拍赵高启的肩,似是安抚,再看君熹,“而三年前……这个事要怎么说呢,君熹,你知道黄嘉吗?” 君熹的心头一下子就漏了一拍,又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你们一群人挖了坟在外面吃宵夜,我似乎听到过。” 他轻笑,点点头:“对,就是那个黄嘉。” 曾山背着手,长叹口气,慢慢道:“她和我们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从小到大,都在一块上学。这么说吧,晨书走哪儿她跟哪儿,她喜欢晨书喜欢得全世界都知道。” 君熹眼睛闪了闪。 曾山:“可谁都知道晨书并不喜欢她,但无论他怎么拒绝,那女人都势在必得,扬言除了她谁也别想得到他。那些年没少搅和掉他身边出现的女人。” 他脸色深沉了起来:“但有一个人,也喜欢黄嘉喜欢得全世界都知道,那人也是我们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以前都是兄弟。”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透着股鲜少见的不适,恶心,“就是隋鹤宗。” 君熹不可思议,应晨书的事情里面牵涉到了一桩感情,或者,两桩。 曾山:“其实黄嘉长得漂亮,大院里喜欢她的人很多,不止隋鹤宗,可是偏偏,她喜欢了个不喜欢她的。晨书真的对她不感兴趣,当年我们几个开玩笑,都说以他的性子,肯定是喜欢那些温柔解意的姑娘,他哪里需要去供着一个张扬热烈的祖宗。但是尽管他出国留学几年,回来黄嘉还是心不死。后来有一回,黄嘉喝多了闹自杀,就要晨书去现场,晨书没去。” “她被隋鹤宗救走之后两人在一起了,至于他们俩之间的细节,我们不知道,只是那会儿隋鹤宗和晨书的位置一样,他们经常需要打交道,有一回政见不和,隋鹤宗大抵就对晨书不满了吧。其实自从五年前的事情出现后,大家关系就只是维持了表面的和平,对我们来说,隋家欠了我们一条人命,对隋家来说,是我们把隋二送进去,让他一辈子不能见天日的。” “后来有过一段传言,说黄嘉有一回喝多,他们吵架,隋鹤宗说,是不是应晨书死了你才死心,那女人大抵也是疯了,她说不是,就算应晨书死了,她也要跟他埋一块,他有本事就把弄死他,成全她。” 君熹眉头紧皱,心跳越来越快。 曾山:“那回之后听说他们俩分开了,但是没多久晨书确实是出事了。” 君熹心跳蓦地停止。 曾山看她:“君熹,你懂他们这个圈子里,如何杀人不见血吗?……构陷。” 君熹呼吸错乱,手揪紧了衣服。 “练安的父亲,梅令弘,他和晨书是关系最好的兄弟,他们俩志同道合,当年一起远赴德国留学,回来后一起下去瑚洲工作,一起去高雨走访。那一阵子为了救晨书,你知道他……揽了罪吗?虽然,在练安出生时梅令弘和家里闹决裂,晨书帮了他很多,但是,揽罪不是说揽就揽的,那是性命攸关的事,但是他就是替晨书揽了。” 君熹脑海里飘过了一年前和应晨书认识不久那会儿的一幕,他有一次受伤了让她帮忙上药,他那一次就说,练安的父亲是为救他进去的。 曾山苦笑:“……无法辩驳,无从辩驳,那罪,证据确凿,只能认。接下来,晨书为了保下他一条命,求遍全世界,散尽手上的所有,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谁见了他不得卑躬屈膝,而为了令弘,他兄弟,他最终两手空空,潦倒出局,就你去年初见他时的模样,他那会儿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看他表面上还是风风光光,那是应家和谢家给他的光,实际上……应晨书这个名字,他的所有名字那两年格外不好过,已经死了。” 君熹手心透过裙子,指甲掐入了肉里。 曾山拧眉:“而那个女人,黄嘉,眼见因她而起的这个局面,一语成谶,她跳海自尽了。对,黄嘉,那个女人跳海了,一了百了,呵,”他语气不忿,“她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抵罪,死了不起啊,把人给我们捞出来再死,她凭什么,她何德何能让所有人在她死之前就为她陪葬,她凭什么,她的命值几两钱……” 君熹愣愣地看着这个从来都温文尔雅的男人,眼下的他眉目泛着憎恶。 曾山深深吁了口气,笑了笑,“君熹,让你见笑了。但是令弘和晨书这样大好的人生和前程,练安那会儿才五岁,她从此之后没有去过一天的学校,过过一天的正常生活,她黄嘉拿什么来赔呢?她真的,不怪高启总去扒她的坟。” “……从那以后,高启对隋家的恨就,仇上加仇,血海深仇这一辈子也消弭不了,所以他隔三岔五就要去挖坟,但凡喝多了,隋家的坟和黄嘉的坟,他都不放过,他说过,要让她在十八层地狱也得不到安宁,令弘倘若哪天在狱中走了,晨书要是死在这条救他的路上,他要把她全家的骨灰撒了,要让她们九族都深埋在北城地下,永不见天日。” 他笑了笑,看了看坐在石墩上靠着电线杆闭目养神的赵高启,再抬头道:“隋家头铁,不识相,倒是黄嘉那边识相,这几年因为被我们几个挖了太多次,后来黄家人把她的骨灰撒到大海去了,虽然撒了高启还是照扒不误。而隋家,是到今年过年时,整座坟被铲平了,才把祖坟迁走的。” 君熹低下了头,努力稳住乱如麻的心脏。 “那他,应先生,和练安的父亲,现在……没事了,是吗?” 赵高启忽然睁开了眼睛,起身过去一把摁住她。 “高启!”曾山马上过去拉他的手。 赵高启死死地对着被他抵在电线杆发愣的君熹说:“他没事了你也不可以和隋鹤宗那条狗吃饭!!你知道令弘被构陷的是什么罪吗?君熹你知道吗!!知道这个罪本应该晨书来受着吗?!!知道他真被定了那个莫须有的罪该怎么死吗???” 他揪着君熹肩头的衣服,恶狠狠道,“他枪毙一千次都不够,一千次都不够!你要敢和隋鹤宗那玩意勾搭上,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把你挫骨扬灰!你但凡有点良心,但凡要对得起晨书给你的利益,君熹!你别拉他下水!!”他咬牙切齿,语气似隆冬夜里的冰,“他每一天都走在刀刃上,隋鹤宗随时会要他的命,他经不起身边的人再一次背叛!!你知道这条路多难走吗?你要是敢背叛我们,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了!你滚远点,滚远点!!” “……我会等着他,等他高山显赫,等他长路平稳,等他重新成为所有人都忌惮尊敬的辛寒,等你们举杯欢庆。”君熹眨眨眼,忍着泪意,“如果,这真的是人力无法胜任的事,他真的殚精竭虑还是死在了路上,那我就每年都为他守墓,等到我哪一天,也死了,你把我们埋一块,总可以吧?” 曾山愣愣地看她。 君熹:“你到时候,别扒了我的坟,不用上坟,别扒,让我陪他就好。” 赵高启:“……” 他丢开她的衣领子。 君熹浑身松软下去。曾山马上去扶住摇摇晃晃的她。 赵高启缓了缓,头也不回地上了车走了。 … 曾山送君熹回谢安街。 她一晚上坐在床上,抱着腿,脸埋在膝上,一夜未合眼。 盛夏天亮得早,好像一眨眼满天的黑幕便被明媚的亮光代替了,昨晚的事情好像是一场梦。 忽然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往里走了两步。屏风后随之出现了一抹熟悉异常的身影,他脚步停在那儿,看着床上没有睡觉的她,脸色泛着明显的惊讶。 梨花季 第78节 君熹愣愣看了会儿,眼眶就泛红,抿抿唇忍着。 应晨书走到床边坐下,把她抱过来,“怎么没睡,”他手掌抚着她的脑袋,“熹熹。” 君熹伸手搂上他的肩头,趴上去,眼泪啪嗒啪嗒地就顺着他的衬衣领子掉到他脖子上。 “熹熹……”应晨书眉头深皱,抱紧了她,“不哭,乖,不哭,对不起。” 君熹异常崩溃,本来是她对不起他,可是他连夜赶来之后就跟她说对不起,她一下子觉得羞愧难当,难受至极。 “我不知道是他,对不起呜,我不是故意的,应先生……我要是知道,我不会去的。” “没有,傻瓜。” 应晨书温柔地抚着她的脑袋,“乖,没事,小事而已,只不过最近折了太多隋家的臂膀,他有点按捺不住了,小事儿,你需要应酬就应酬,不需要受我影响。” 君熹的眼泪哗哗地就掉得更深了,她马上更加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她以后绝对不会去的,生怕他心中也有一丝迟疑,怀疑她是不是有天也对他有了异心。 应晨书其实从不怀疑,昨晚听完赵高启的话后短暂沉默,只是他有些意外,只是觉得隋鹤宗,狗急了也跳墙,注意打到他的熹熹身上了。 其实和她吃再多的饭,也在他这里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无非就是赵高启说的,他就是为了恶心他们。 所以应晨书丝毫没有对她有什么想法。 他拿下她的手想哄她睡觉,小姑娘一夜没睡,他心疼着呢。 一拿下来,她手腕上的瘀青圈绕了半个手。 应晨书蹙眉:“赵高启弄的。” 君熹嘀咕:“没事……” 应晨书再次把她按到怀里,深深圈住:“对不起,熹熹,我的事连累你了。” “呜呜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我很怕,怕你不要我了,我不是故意的……应先生。” “傻瓜。” 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应晨书出门去打电话找赵高启,无人接听。 估计他睡觉没起,那小子能揣测到大概是喝了一晚上的酒了,才睡。 应晨书回房去,上了床陪他家小姑娘睡觉,他也是一夜未眠。 … 大清早的赵园花红柳绿,鸟叫声渲染了整个园子。 赵高启清早回来看孩子。 小家伙刚醒,一见到他就很开心地凑上去喊:“爸爸,爸爸你又喝酒了……” 赵高启屈膝下去摸摸小练安的脑袋,“是啊,肚子饿,就喝了。” “肚子饿,怎么不吃饭呢。” “…没胃口。” “那你现在饿不饿?” “爸爸不饿,练练去吃早饭吧,爸爸有事出去一下,晚点再回来带你玩。” 小练安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色,“怎么这么早就有事呢,你都没有休息一会儿……” 赵高启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练练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能陪着他,练安就很开心,她不想他一个人憔悴疲惫地去办事。 赵高启带她去吃了早饭,然后出门上车。 其实清早九点正是北市的上班高峰期,外面并不宁静。 车子沿着北市环城路开了半小时,到了郊外一处修得花团锦簇格外漂亮的墓园。 小练安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玫瑰,在进去时看到一座座的墓碑便有些害怕,往爸爸脚边缩了缩 赵高启把她抱起来,裹入怀里。 “不怕啊,练练不怕,只是一堆石头而已。” “唔,爸爸,爸爸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妈妈。” 小家伙一下便安静了,所以气息全然沉默。 赵高启的脚步声随着台阶的向上,一下比一下子轻巧,是的,没有变重,没有累,而是越来越轻巧。 到那一座背朝高山,俯瞰北市海岸线的墓碑前,他终于停下脚步,把孩子徐徐放了下来。 小练安看了看墓碑上一张似曾相识,很是漂亮灵动的一张脸,走近,把花放到她面前。 赵高启原地跪了下去。 小家伙一见,马上也扑通一声学着爸爸跪下。 赵高启磕头,她也马上学着拜,一下两下,头抵着地上的大理石磕。 赵高启磕了八个头,小练安觉得她是小孩子,要多磕几个,便自己哐哐哐地又拜了几个。 终于被爸爸抱起来放怀里,拿手给她摸了摸额头,笑了笑:“够了够了,把我们练练磕傻了。” 练安也跟着笑,“爸爸,可是我不是听别人说,一样年纪的人不需要拜的,我才需要,可是爸爸为什么,给妈妈磕头……” “因为,她就是比我年纪大。” “……” “大三岁呢。”他起来,原地在墓碑前的大理石上坐下,把孩子搂着,静静看着墓碑,“她说过,她要是比我先死,我每年都要给她磕三个头。” “哦……” “她比我先走一年,就要给她多磕一个,两年,就多两个,现在,她已经比我先走五年了,我们就要磕八个头。” “呜。”她埋到他胸膛中去。 “其实人肯定已经投胎去了,现在有父母宠爱,是个五岁的小朋友了,无忧无虑的。可是……有时候又怕她太早转世为人,这样下辈子,我找不到她了,即使找到,大我太多她也不要我了。” “……” 小练安懵懵懂懂地抬头,“那不是很多男人,都比女人大很多吗?为什么女孩子就不可以比男人大很多?” “……” 赵高启想了想,“嗯这个,这个,也不知道,大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吧,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那你不喜欢吗?” “……” 他叹气:“喜不喜欢的,下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啊,这辈子欠她的。” 无人问津的墓园在早上十点时,又迎来一阵脚步声。 练安扭头望去时,就见她曾叔叔怀里捧着一样的白玫瑰信步而来。 “晨书问我,你在不在我这,”曾山笑了笑,“我寻思着除非无家可归时,不然赵公子才不喜欢和我待一块。” 赵高启确实眼神都没赏他一个,嫌弃全飘在了脸上:“带着你的花滚。” “啧……”曾山把花放在墓碑前,伸手去逗他怀里的练安,“练练,一大早跟着你爸爸来看他老婆呢。” “嗯嗯嗯,看妈妈~”她笑了起来。 赵高启扭头看他一眼。 曾山叹息,看了看墓碑上那张看似鲜活的脸,“这么多年了,我不是早放手也早承认你俩的关系了,还这么不客气,下次无家可归我可不收留了,谁待情敌那么好的。” 小练安:“情敌是什么?” 赵高启马上抱住她,“就是他输了,你妈妈喜欢我,不喜欢他,他是个只爱得不到的人,算不上我的情敌,配不上。” 小练安嘴巴惊讶得圆了起来,“叔叔,曾叔叔也喜欢妈妈。” 曾山笑了:“她可漂亮了,小时候和练练一样可爱,长大是个人人都喜欢的大美人。” … 中午一场细雨降临在北城,盛夏的躁意被消灭了大半。 应晨书在傍晚时终于联系上了赵高启。 在外面吃饭的餐馆门口碰上面时,君熹就站在应晨书身后,低着脑袋,也没敢看他,就默默地缩在应晨书身后。 酒也醒了,也被应晨书解释,训斥,一通下来,赵高启现在很平静,也很冷静。 “君熹啊,不好意思了哈,昨晚喝多了。”他懒洋洋地瞅了眼应晨书的肩后,开口。 尽管他这语气依然有些吊儿郎当看不出一分的诚心,眼神还不是完全放下戒备,但是能让他开口了,就说明这人已经服软。 而且君熹其实知道事情后也不怪他……只是昨晚多少被吓了一波。 “没事。” 应晨书伸手把她揽到身前,摸摸她的脑袋。 一群人落座后,赵高启和兀自点菜的应晨书说:“确实是我误会了,你别记仇了,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你家女朋友说你要是先死,让我等她死了以后给你俩埋一块呢。” 君熹:“……” 应晨书朝她看去。 君熹无地自容,比昨晚害怕他误会更恐怖。 曾山和苏元对视一眼,两人都按兵不动假装点菜。 赵高启调侃:“哎先说好了,你俩到底埋不埋一块晨书,要的话现在先跟我说,就当我赔罪得了,不说我怕到时候埋错了。” “……” 小练安觉得爸爸酒还没醒,跑他怀里去摸他的背,“爸爸……” 终于,应晨书说:“嗯,生同衾死同穴,埋一块吧。” 一桌子剩下的五个人:“……” 梨花季 第79节 君熹蓦地抬头看他。 第46章 迷先生更迷人。 炫耀。 今天是周日, 应晨书明天要上班的,本来这周没有北市的行程,但是他连夜过来了。 晚餐后君熹就在想他需不需要连夜回去。 两人回到谢安街, 君熹刚想问他呢,忽然就被人抵在门板上,黑影一瞬覆盖下来, 带着不可忽视的酒气。 君熹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吻得七荤八素, 整个人飘飘然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本来今天的心情就很忐忑,她一个晚上都跟着他的脚步,走哪儿都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会儿忽然吻上来, 虽然不明白但是君熹心里是很舒服很轻松、很想和他长长久久地腻歪下去的。 应晨书的动作丝毫没有在这一年的异地中生疏,依然是熟稔不已, 宽大手掌滚热,用力, 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很快君熹就手脚发软, 呼吸短缺, 好像飘在云空中, 站不了又下不来,只能赖在他怀里靠着他生存, 再拿软软无力的手去推他坚。挺的胸膛。 推了两三次,她才呼吸到新的空气。 但是还没来得及撩起眼皮,就见应晨书在解纽扣…… 顺着她低垂的视线, 刚好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穿过徐徐的几缕光落到他衬衣纽扣上, 一扯, 解开一颗, 再一扯, 又开了一颗, 接着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君熹一阵晕头转向,还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已经陷入一阵深深的软绵之中,但是给予她的又是再一次的措手不及。 应晨书整个人覆了上去,身上的束缚都来不及处理掉。 君熹的话始终来不及说,一拖便拖到半场结束,应晨书亲着她的脸颊,说着让她整颗心都酥痒的话。 “一直异地,没有陪你,一晃八月底了,对不起熹熹。” “没,别……”君熹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没事,就算这八个月只打电话,不见面也行的。” 应晨书也没想过得到的是这样一段回复。 “只打电话,没有见面,那你喜欢我什么,熹熹?” “就是喜欢你啊,我需要一个‘我和你在一起了’的事实,这个事实会像阳光一样笼罩我,我会觉得我拥有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应晨书凑近亲她。 君熹浑身都是软绵绵的,继续小声地呢喃:“和你在一起了,我还能得到很多好处,你会和我说话,给我爱,给我关心,给我当倚靠,让我敬仰,让我有努力的目标,让我不至于懵懵懂懂,这些你隔着电话也是可以办到的。” 应晨书从未想过她的喜欢是这样的。 捧着小姑娘柔软的小脸深深盯了好半晌,他才亲上去,继续做事。 破晓时分一眨眼就从远方降临在不夜的北城,君熹迷迷糊糊地想着可能需要再次请假,今天上不了班了。 应晨书从浴室出来后就直接穿戴整齐,西裤,衬衣,手表,衣领一丝不苟地系上所有纽扣。 拿起床头柜丢着的手机,在君熹困惑的目光下,他说:“我早上的飞机,熹熹。困就睡,不去上班了。” 君熹怔愣了好半晌,才在他的挑眉中醒神,“你早上的,飞机?” “嗯。”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做?” “……” 君熹回过神,马上缩到被子里去藏起来。 外面飘起一阵细碎的笑声。 君熹浑身发烫,但是又怕他走了,不得不悄悄掀开一丝被角从缝隙里偷看。 应晨书的眼神一下子就对上了她一双哭过后深深泛着红晕的眼眸。 “你乖乖睡觉,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或者你睡醒就找我,嗯?” “唔……” 应晨书心头一软,一阵不舍与心疼,不由走近坐到床边,弯下腰去亲她。 小姑娘没有动,任由他亲,乖的让人心疼,应晨书是真的心疼不已。 人走后,君熹没太睡得着。 其实她也习惯了分居两地了,习惯拥有他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或者说这段从一开始就设置了时间限制的感情里,她对“拥有”这两个字早有准备,总觉得能短暂见一面已经不错,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 应晨书的话,他心疼也是正常的,毕竟她喜欢的应先生,无论九年前还是现如今,都真的是带有悲悯心的,永远为她忧心,惆怅。 他和那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不一样,他是永远淡然高华,世无其二的应晨书。 休息了半天后,下午君熹就去上班了。 总助的工作繁琐中带着少有的自由,她忙里偷闲总在办公室偷偷复习。 后面任树峰有一次又喊君熹去应酬,说是和上次那位唐先生吃饭。 君熹表面上答应了,实际上等临下班了,就喊了个同事去帮忙出席。 第二天任树峰到公司就跟她说,昨天那位唐先生还问怎么没带君小姐来,还怪喜欢她的。 君熹随便应付了两句过去,心里在冷笑。 隋鹤宗,唐续民……他肯定知道那晚过后他就必然暴露了,这次还喊,还要装模作样地说这样的话,他真的不恶心死她不罢休。 后面君熹和任树峰说她要准备考研,下班后不太方便加班,让他有应酬都找别人。 知道她是应晨书的人,这点还在容忍范围内的小要求他当然满口应允,只是没忍住调侃她,说:“应先生的女朋友还要这么努力啊,不用了吧。” 君熹也只是随口糊弄过去,懒得去攀扯太多。 九月份很快过去,国庆公司放七天假,君熹跑去览市找应晨书了,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她,方便的话,也带她一起去出席饭局。 君熹虽然对他饭局对标的人不太感兴趣,但是他喊了她就不想去浪费和他相处的时光,当见见世面吧。 国庆七天真是见识了一堆世面,十月四号是应晨书的生日,虽是他的生日但是回北市的时候她带了一堆礼物回去。 那几天她还抽空去看了在览市上高中的君筱。 小姑娘暑假没有去北市找她,君熹一问,小姑娘支支吾吾的,说是觉得她在北市过得也应该不是很好,所以不想去打扰她。 君熹失笑,并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不过没去就没去吧,只要过节放假她都会来览市找应晨书,所以也可以和她见面。 国庆后应晨书偶尔十天半个月去一趟北市,偶尔一周去,总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去看她,无论多忙,都不会失约。 北市今年冷得早,十二月一到就下了初雪。 去年初雪他到北市给她过生日,今年虽然在一起了但是只有自己看,这是君熹难得的有点伤感的地方。 但是学习忙,她也只能一边埋头苦干一边想一想,也不会永远沉溺其中。 今年较之去年不一样的是,过年君熹没有回家,她去了览市,一整个假期都窝在明顺公馆,应先生包吃包住包陪玩。 君筱不放心她,过年从高雨跑到览市陪了她两天,所以这个年过得也不算漫长与无聊。 小姑娘在明顺公馆陪她住了两日,走之前那个夜和她促膝长谈:“我还以为你过得不好,结果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那要是以后分开了你怎么办呢?能接受这种落差吗?” “什么落差?没有他的落差?” “生活上的落差,你现在住的都是什么啊,动辄四合院私人公馆,三餐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去玩司机二十四小时待命,他给你送的礼物都是我们几辈子赚不来的。那以后分开了呢?你们又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这点大梦我还是清楚的,不会做的。” “如果我愿意,不在一起,我也可以享受这些富贵生活的,筱儿。” 小姑娘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在一起,你怎么能得到这些?这些不都是,在一起才可以和他一起享受的吗?你意思是分手后他会给你赔偿?你过得也不会太差?” “不是。应晨书担心的是……我过得好不好,不是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好像不是很理解这种话,或者爱的这种境界,回去琢磨了很久,才隐约想通,姐姐的意思就是说,他很爱她,爱的是人,而不是在一起他可以享受到漂亮女孩子的容貌身体,由里到外地享受,所以即使不在一起,当初没有在一起,他也依然愿意倾尽所有让她好。 好像只能理解出这样的一层意思,但是无论怎么想这都很虚幻,很不现实。 没在一起,他怎么可能给她数不尽的钱财,好端端地去供着一个陌生人呢? 难道当真爱得深沉时就可以这样无偿奉献? 君筱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感情,或者这样的男人。 难不成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都慷慨? 见鬼吧,怎么可能,他们只会更清楚什么有利于自己,这是君筱在览市上学后接触到的有钱的同学而理解到的知识。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君熹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落差的,没有他的落差,一想到以后各种富贵生活都有了但是没有人陪她,没有人会再忙都惦记着要给她打个电话,惦记着她生病好没好,一个人孤不孤单,她就觉得落差格外大。 … 2012年的二月底,应晨书照例周末去北市。 他周五晚上的飞机就去了,那会儿君熹出去和朋友聚会了,不知道他来。 应晨书本来是要给她个惊喜的,这一来扑空了,只能去和朋友们吃个宵夜。 苏元一见他就调侃:“你飞得也不腻,十天半个月一趟北市,闲得慌。” 应晨书懒洋洋瞥他一眼,兀自端着茶杯轻抿。 赵高启说:“君熹这人我也是一直搞不懂她,性子很有骨气,脾气也不软,学历也不差,还跟你搁一块鬼混,她但凡和曾山走一块也许还能修个正果,反正他个穷得叮当响的教授,有老婆就不错了。” 曾山:“……” 苏元睁大眼睛。 曾山一把过去掐着赵高启的脖子,“你他妈别整天泡在酒缸里,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靠。” 大教授难得爆粗,一边骂一边观察应晨书的脸色。 赵高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说:“本来就是,是我乱说吗?我那天看见君熹和你在外面吃饭,就你俩。” 苏元:“????” 这下应晨书都不得不给曾教授几分眼神了。 曾山脑袋都大了,嗡嗡作响的,马上去跟应晨书解释:“我怎么可能干这事呢我靠,朋友妻不可欺……” 梨花季 第80节 苏元笑嘻嘻地说:“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应晨书跟那汤家的二小姐都确定下来了。” 应晨书目光落到他那儿。 苏元马上起身离开饭桌,后退到沙发区短暂避其锋芒。 曾山眼看气氛已经焦灼到一触即发,马上就跟应晨书彻底地解释:“晨书,你别听他们的,我和君熹吃饭是因为她学习的事,我俩也不是只吃这一次,这一年来没少吃。” 赵高启:“我靠。” 苏元眼睛也都瞪大了。 应晨书还算是最理智的,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火的迹象,他问:“什么学习的事?” “哦…难道你不知道?不知道君熹考研了。”他惊讶。 应晨书正边喝茶边看他,闻声手微微顿住了。 曾山看他清润的目光飘在空中,静静看他,他无比惊讶:“完了,那我不是说漏嘴了么?” 应晨书:“她考研了?什么时候?” “就去年考的啊,这不最近出成绩了。” 赵高启感兴趣地扒拉着他的肩头问:“君熹她还考研啊,她也真是闲得慌,被他养着还要去吃这种苦。” 应晨书问曾山:“她考研,你怎么知道?” “考我的研啊。” “……” 苏元马上凑过来,和赵高启一起嘻皮笑脸地打听,“考你的研究生啊?哎哟这么厉害,那你以后可以拿捏应晨书了,他要是得罪你你就让君熹延毕,回头让他跪着求你。” 曾山:“……” 应晨书倒是没有发火也没去骂那两个人,他笑了笑,摇摇头喝起了酒。 饭后没忍住打电话给小姑娘。 她在电话里磕磕绊绊地说她和朋友们庆祝一下。 应晨书如果不去和曾山吃饭,就不知道她在庆祝什么,眼下就自然明了了。 “庆祝,考上了?” “嗯呢!我好棒棒。” 话落五秒钟,电话里传来一阵惊呼,“啊啊啊,你说什么?应先生,你,你说什么呢。” “你考上研究生了?” “……”她委委屈屈地嘀咕,“你怎么知道。” 应晨书被她这委屈小模样逗笑,“想给我惊喜吗?” “不是,想炫耀。” “……” 他乐不可支,“还想炫耀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炫耀。” “呜呜呜马上了马上了,我要回去炫耀。” 电话里传来小姑娘跑步的声音,火急火燎的。 “慢点走,让杨叔去接你。” “等下,”她忽然刹住脚步,“我去哪里给你炫耀啊,你不是在览市吗?” “我在家,在你房间里。” “!!!”他来了。 君熹百米冲刺到ktv门口,又抓心挠肝地等着司机,终于看到杨叔的车来了,兴冲冲地就钻进去。 杨叔调侃:“这么着急啊,先生在家里,不会跑了的。” “他会跑的,要珍惜。” “……” 司机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启动车子马不停蹄地将她送回去。 四合院那边,应晨书确实在她房间里坐着。 寒冬腊月,他的大衣还没脱,人坐在卧室沙发处,桌上放着一束粉色玫瑰,人正在看手机,摁着什么,似乎是聊天。 听到脚步声,刚抬头,一抹粉色身影就钻到怀里,冰冷却又柔软的气息扑他满怀,将他整个孤寂的气息淹没。 “应先生~应先生。”小姑娘热情不已地亲他,笑眯眯地亲,“你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么热情,小姑娘总在我不在的时候,各种酗酒。”应晨书边说边拿起桌上的茶喂她。 “才没有~”君熹灌下一口龙井,抿抿湿润的唇,美滋滋地撒娇,“有事情才喝,我今天有事,有事呢。” “嗯,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他盯着她舔了舔的唇,眼底发黑。 君熹毫不知觉地甜笑起来:“最晚你明天就也知道了,周末之前你又没来,我不想在电话里说。” 应晨书愣了愣,随即愧疚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嗓音低沉,又柔软万分,“对不起,对不起熹熹。” “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不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和他扯这些话题,真的不会,词穷,她转移话题,“是谁告诉你的!我都没有告诉别人啊!你哪里来的风声。” “你的,曾教授说的。” “哦~”君熹调皮地笑了,“我忘记告诉他要保密了,咱也不好去声讨他,不然回头不给我毕业。” 应晨书失笑,“我们熹熹怎么这么棒,嗯?曾教授的研究生可不好考。” “他看在某人的薄面上吧。”她害羞地仰头看天花板。 应晨书:“如果是,那就好了,多少能帮你一点,可是恐怕并非如此,分数总是你自己考出来的,能不能成才,总是他自己的考量,他不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卖人情。” “没关系没关系,要卖就卖,不卖靠我自己,也是可以给应先生涨面子的。” “嗯,你最棒。”他笑意颇深,“可惜我才知道,礼物得过几天才能到,你想要什么礼物,熹熹?” 君熹低下头来对上他温润含光的眼,“礼物……不要,你不是来了么?” “我常来,也来得不勤,怎么能算呢。” “算啊……那你这次,可以多待一天吗?” “多待一天。” “嗯……”话落君熹又好像回过神来,马上说,“哦,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是,嗯……”君熹皱皱眉,“哦就是,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吧。”她笑了起来,搂上他的脖子靠上去,“等我想到再说,反正不用送东西,我有你就够了。” 应晨书的心一点点塌了下去,恐怕她要的,真的是希望他多待一天,喝多就时常会吐真言,只是小姑娘骨子里还是乖巧懂事,下一秒就回神,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满满地陪了她周末两天,周一正常来说,应晨书就要上班了,但是这次,他确实多待了,他多待了两天,到周二晚上才走。 君熹高兴得没谁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他以后会因此总是多待,这不行,他不单单只是每周一打卡上班而已,应晨书有很多事情未曾解决。 得知她考上了研究生,还是曾山的研究生,赵高启他们几个就难得热情地说要给她庆祝庆祝。 君熹是第一次在没有应晨书在的时候和他们几个人一起吃饭的。 席间按赵高启的话来说,应晨书在览市一天,就说明他事情没有办完,隋家还没被扳倒,如果哪天隋家倒台了,那应晨书会回北市工作。 那会儿的他就登上高台了,她就可以和他每天搁一起了。 君熹不知道应晨书还会回北市工作,知道的那一刻是有些惊喜的,但是她回过神又黯然神伤了起来。 赵高启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忘记了他是第一个看透她,也知道他们不会修成正果的。 他好像自从听到她那一番将她埋在应晨书身边的言论后,现在对她态度越来越不错,都展望起了他们俩了。 不过她自己没有被鬼迷心窍,随着时间的越来越往前走,她知道和应晨书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2011年1月31日在一起,如今都2012年二月底了。 一年有余。 … 今年五月,应晨书还是照常在谢安街梨花满天的时候待了二十天左右,其他节日,君熹都会自己去览市找他。 她很久没回家了,现在去览市就跟回家一样了,她也只能去那儿,不然节假日就是一个人在北市。 只要她去,应晨书也一定会腾出时间陪她。 今年中秋是国庆的前一天,应晨书中午在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就离开了,说晚上约了人。 汤怡是下午去的应家,以为这节日他肯定在家里,结果一到,听管家说他中午就走了,晚上有约。 应露莀从楼上下来招呼她:“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正好晨书不在,填个空缺,你来家里老太太肯定喜欢,就不会拿我们开涮了。” 汤怡苦笑:“我作用这么大啊。” “那是了,孙媳妇儿嘛。” “可是……”她叹息,“应先生,他怎么这个节日还不在家啊?我以为肯定在的,应酬没人会挑中秋节吧?二小姐知道他最近忙什么吗?” 应露莀看她一眼,“你约不上他吗?” 汤怡张口,却欲言又止。 应露莀见此,笑了笑道:“要不出去走走?正好我在家里憋得慌。” “嗯。” … 谢沙岸里的一个老式民国风咖啡馆里倒映着街上的深秋颜色,气氛绝佳。 汤怡一落座就叹气:“我这快两年了,就和他吃过一次饭。” “哦,这么少啊。”应露莀端起杯子轻呷一口,再把问题抛了回去,“为什么呢?” “他说,他说……”汤怡蹙眉,“他有女朋友。” “哦~”她一副恍然的模样。 梨花季 第81节 汤怡看她:“姐姐,你说,他有女朋友这事,我也不稀奇,有就有呗,可是婚事已经确定一年了,他至今都不把婚期定下来,是为什么?” “还没有处理好那个小女朋友吧。”她莞尔。 “什么意思啊?那不就是玩玩的吗?他只要愿意,分分钟可以分手结婚啊,再说那种能叫女朋友吗?不就是跟着他捞点好处,说白了□□而已。”她嫌弃地低下头端起杯子。 应露莀淡然地浅笑:“那你想错了,跟,也分很多种,总有些是让他欲罢不能,就是舍不得的而已,不然他喜欢什么。” 汤怡皱眉,“那他什么意思啊?他什么时候能断了,结婚。” “你觉得他婚后就会断了?” “我……”她深吸口气,“他婚后还要在一起啊?应先生这个人,我总觉得他不会吧……” “那你还是太想当然,太天真了,”应露莀托腮看着窗外的秋色,“这个圈子里,哪个男人婚后没有几个小姑娘跟着的,你若还想要他忠贞不贰,唯你是爱,那不太可能。” 汤怡静静地看她,“我真的觉得他,以我对他的了解……” “不要以你的了解去禁锢一个人,让他按照你的思维来做事。我从小看着他长大,都尚且认识他不到一二,何况你这两年就和他吃一顿饭。”她摇摇头浅笑。 汤怡彻底静了下去。 半晌,憋了句:“其实我无所谓,我也知道这圈子里的男人都这样,我只是之前真的以为应先生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有点奢求,但是他要是真这样,我无所谓的,只要他赶紧把婚期确定下来就好。” “玩够了他会定的。” “你们家里,就没人催他吗?” 应露莀叹息:“正如你张口闭口喊他应先生,他有他自己的实力所在,尽管在家里还是要听命于人,但是我们家最老的两位,多少还是要给他几分自由选择的尊重的,他会结婚就好,愿意和你结就好,至于什么时候结,这点自由我们家还是不敢剥夺他的。” 汤怡彻底没辙,“你知道,他和谁在一起吗?姐姐。” 应露莀莞尔:“怎么?想打小姑娘的主意?我劝你不要,男人最忌惮你在底线之外挑战他的权威。” 汤怡愣了愣,缓缓泄气。 应露莀叹息,安抚道:“你家里没有催,说明已经在确定婚事后就受益了,那在利益已经产生的时候,你就不要在意婚期早或晚,现在结婚也只是你俩多吃一顿饭,婚宴的饭,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你如果想要他的人,那我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他应晨书面对这泼天的利益都不急不躁的,你的人,他不在乎……他又不需要爱情,他什么都有,还有小姑娘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他何乐而不为。 他需要的只是利益。” … 车子在明顺公馆地库停好的时候,应晨书拿起手机看了看二姐给他发来的一段话。 看完收起手机,抱着花下了车。 在客厅没有看到君熹。 转了一圈听阿姨说她在房间里试衣服。 应晨书就找了过去。 推门进去,衣帽间里入眼所见,小姑娘裹着一身烟粉色秀珠旗袍站在镜子前看,婀娜的身段在镜中如水波荡漾,摇曳生姿,让人一眼便眼底生花,一眼万年。 忽然注意到镜子里有一面熟悉的脸孔,她马上回头。 “啊……”小姑娘捂住胸口暴露的一点地方,磕磕绊绊地说,“应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说,我回去拿点东西就回来吗?不久。” “哦,我……”可能是他每次出去都不会那么快回来,是有事要办,所以…… 应晨书朝她徐徐走近,“这什么着装?嗯?”他挑眉轻笑,“你开学的时候,不能穿这个吧?穿这个我可不同意,不得把学校里的师兄师弟都迷走了。” “我是为了迷你。”过几天是他三十二岁生日。 “哦…”男人恍然,“可咱俩也不同校啊。” “为什么一定要迷师兄呢!”君熹哼了声,“迷先生更迷人。” 应晨书把她压在衣柜上就亲。 第47章 好端端的提分手。 许愿应晨书所求皆圆满。 与其说迷他, 迷她的应先生,其实应晨书更着迷于她,他的小姑娘。 她在他身边近两年, 他以为她已经过得很习惯,很自在,无忧无虑不去为生活多做考虑了, 这些他会为她安排好, 考虑好,但是没想到她偷偷跑去考研,还是想读书, 上进。 应晨书一直忘了问她,为什么要考研。 他今天就忍不住问了。 “唔……因为, 这个工作我不想要了。”君熹老实说,“再往上没什么发展空间。” “那我们就换一个,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想靠你。” “靠我不好吗?”应晨书浅笑, 带着点无奈。 君熹认真道:“也不是不好, 但是我要的不是应先生的东西。” 应晨书缓缓吁了口气, “那以后呢,熹熹?” “嗯?”她抿了抿被吻得发烫的唇, “什么?” “离开我以后,也不要吗?” 君熹眨了眨眼,嗫嚅了下唇瓣, 浅浅一笑:“你不是把卡给我了吗?你又不会收回去, 有钱的时候我不用, 没钱的时候, 我就用。你不用为我操心, 我又不傻, 没清高到那种宁愿饿死街头也不收受施舍的地步。” 应晨书闭上眼,仰头缓和胸腔的沉闷意绪。 “怎么了?怎么了应先生?”君熹有点不安地问,“你要……结婚啦?” 那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在心中的湖泊,震荡声让他四肢百骸都发麻,难以适应。 “没,还早……” “还早吗?你三十二了。” “还早。”应晨书笑一笑,手指抚过她的旗袍领子上柔软的丝线,指尖顺便勾了勾她的下巴,“换了吧,不然一会儿可能被我撕了。” 君熹一下有些脸红。 应晨书留恋地上下扫了一圈她婀娜有致的身段,偷亲一口,再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熹熹。” “嗯?” 君熹才解开一颗纽扣,闻言马上捂住了领口。 应晨书:“我的婚期还没定,但婚事定下来了。” 君熹愣了愣。 应晨书:“一年前定了。” 君熹眨眨眼,眼里荡漾着明显的不可思议。 应晨书看出来了,转身又回来了。 君熹:“你,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还没订婚期,哪怕定下婚期,还没举行订婚仪式 ,也无关紧要。”应晨书捧着她的脸,“就算订婚了……还有结婚……” 君熹静眼神闪了又闪,犹豫着问:“订婚了,应先生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应晨书噎住,主要是,他看不清她的意愿。 君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我的,我的选择权,是不是到,你结婚前的那一天……” 应晨书:“对。” “哦。”她笑了。 一边笑一边眼眶悄无声息地红了,抿着唇,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振翅一样,倔强地煽动着,控制着眼泪的发酵。 应晨书把她的所有变化都看在眼里,也似乎看懂了小姑娘的隐忍,她大概想问,他结婚了他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吗,但是以她的教养学识,她说不出这种话,也不愿意拉他下深渊。 他的小姑娘永远希望他是风光无限人生从头到尾都毫无瑕疵的应先生。 而他也不愿意她被这些事玷污名声。 所以他没有戳破她的欲言又止。 君熹低下头,走到换衣间去换衣服了。 回来时应晨书还在,君熹忽然就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要结婚,应先生?” 应晨书抬头迎上她的眸子。 君熹:“什么时候啊?” “没定。” “为什么没定呢?因为我吗?”她浅笑,“无所谓了,我生活很安定,两年了,够长的了。早晚都一样的,你不用考虑我了。” 应晨书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只浅浅一笑后便带着她出去了。 今天中秋,外面挺热闹的,君熹不想去凑热闹,她想在家里看电影,晚饭后应晨书就带她到楼上的放映厅看电影。 两人看了足足四个小时,起初坐在一起,后来靠在一起,最后被他抱到怀里,都无比舒服地享受这种难得的时光。 中秋第二天便是国庆,虽然应晨书有很多应酬但是每天至少在家里陪她吃一顿饭。 十月四号一眨眼就到了。 君熹大早上自己兴致冲冲在厨房忙活做蛋糕,阿姨要给她帮忙、打打下手她都不要,就要一个人完成那个难度颇高的蛋糕造型。 应晨书难得晚起,他昨晚吃好喝好忙到半夜把她哄睡着了自己临时有点工作,天快亮才躺下。 没想到懒洋洋下楼时小姑娘已经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了。 他走过去看了眼,嘴角一勾:“多少年没吃过蛋糕了,自从有了女朋友,蛋糕就不缺席。” “嗯?”君熹好奇地挑眉,一边拿着裱花袋在蛋糕上写字一边说:“我们去年生日也吃了啊,难道你是和我在一起才吃过蛋糕?” “嗯,不喜欢甜的。” “嗯?”君熹扭头去看,“你不喜欢甜的?可是去年的蛋糕你吃了,平时我吃点心喂你你也没不吃啊。” 梨花季 第82节 “你喂的能一样吗?” “……” 君熹笑了,继续回头去写字:“那这个我帮你消灭掉好了,真怕把你的福气都吃掉。” “我的福气没那么容易吃掉。” “好狂。” “要是能,你也能运气好一些,也挺好的。” “我不觉得我运气一般,普通人就这样,还要什么泼天富贵,再说有应先生还怕运气不好啊?天塌下来我都不怕。” 应晨书浅笑,没有去细细追究这句话的可行性,以后他总会安排好她的生活的。 … 忙了一早上,下午君熹腰疼,直接睡了半天午觉。 应晨书趁着她睡着出去忙了点事,在外面待了两个小时就马上回去了。 到家半小时小姑娘就午睡醒了,穿着那袭婀娜动人的粉色旗袍,踩着拖鞋慢悠悠无精打采地去书房找他。 应晨书在窗边站着打电话,她目光在书桌前定定看了两秒,没看到人,又转身出去。 “应先生不见了。”她嘀咕。 应晨书哭笑不得,“熹熹。” “嗯?” 小姑娘转头回去,还是没看到他。应晨书挂了电话自己出现。 她眼底开始放光,默默走过去一头扎到他怀里去。 应晨书浑身骨头在这一刻似乎都酥软了。 人刚睡醒,从上到下软绵绵的,身上的奶香味通通钻入他鼻息,能让他沉醉不起。 他把小姑娘带到桌前坐下,放怀里喂她两口茶醒醒神。 “怎么还这么困?好像一直没睡够。” “嗯嗯,还想睡,我回去继续睡好了。” “那你起来做什么?” 她想了想,“看看你,看一眼应先生,继续好梦。” 应晨书忍俊不禁:“这嘴今儿这么甜。” 君熹一头栽入他肩窝,撒娇:“我一直很甜的,我以前不甜吗?哼~我甜的。” “甜的甜的。”应晨书都被甜化了,拢着她单薄的小身子爱不释手,“那陪你去睡觉吧?还早,再睡两小时起来吃饭。” 君熹瞄了眼他书桌上的文件,“你是不是要忙?” “忙不忙都行,主要你困了,不然在这陪我也好。” “那,那我自己玩。” “好,去拿点东西来吃,在这玩。” 君熹开开心心地从他怀里下去,哒哒哒溜出书房下楼去。 阿姨已经在准备晚餐食材了,正整理海鲜。 君熹路过瞄了眼,跟阿姨说某个鱼要吃清蒸的,说完就自己去开冰箱找吃的。 阿姨笑着应允了,挺喜欢她这副直言不讳毫不见外的性子。 君熹抱着一堆零食上楼跑去应晨书书房,他已经在工作了,她跑到窗边去晒太阳,一会儿发现四点多的太阳还是有些热就跑去沙发躺着吃东西刷手机。 应晨书时不时看她一眼,偶尔两人的眼神能对上几秒,很快她就不好意思,埋下脸不和他对视了。 他就只能继续工作。 君熹渐渐地吃饱了,水果没吃完就拿去投喂她的应先生,他一边接受投喂一边伸手去搂她,还想吃点精神粮食。 君熹躲躲藏藏欲拒还迎,最后水果吃干净了她也被啃干净了。 回到沙发躺下,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应晨书发现的时候,无奈起身去给她盖被子,小姑娘是真有点嗜睡,他晚上要节制一点了。 但是回到书桌前,应晨书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沙发处,小姑娘盖着毛毯乖巧不已地睡着,呼吸浅薄,悠悠如风。 在他身边待久了,她很自在,很惬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说到了那个结婚的话题,总觉得这样美好的场面,大概不久以后就没法再有了,所以应晨书这一刻一秒都移不开眼。 手中文件拿起又放下,周而复始,总在她和理性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还是放下了所有文件,就静静地看着她,从五点看到了六点。 傍晚一场暴雨席卷了览市的深秋。 君熹被吵醒。 十月份一场雨下来天就凉了,下午的燥热全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身下软绵的沙发很舒服,君熹不舍得起来。 应晨书做好晚饭来找人时,就见小姑娘蜷缩在沙发上听歌,惬意得很。 “还不起来么?”应晨书坐到她身边去。 君熹慵懒地伸懒腰:“唔~不起。” “晚上不用睡了。” “晚上本来就不用睡。” “嗯?” 君熹愣了愣,缩回被窝里。 应晨书笑了,“小姑娘现在很通透啊,很懂节日安排。” “那肯定了,我都被应晨书教坏了,今天是生日,你肯定要拆礼物的。”她在被窝里义愤填膺。 应晨书:“那你还不起来?嗯?生日过不过?” “啊我忘记了。”君熹真的忘记他生日这事,刚刚口快从嘴边过了一道竟然还没想起来。 应晨书掀起被子,抱她起来,出门,下楼。 “不要不要,我自己走,让阿姨看到了丢脸。”君熹发现他要直接下楼时马上抗议。 “只有我们俩。” “哦……”她嬉笑,“两人世界么?” “嗯,两人世界,和我们熹熹的美妙世界。” 君熹开心疯了,她总是很爱应晨书用这种和小朋友说话的语气哄着她,就像被深深爱着。 到餐厅后她马上拿起筷子吃晚餐,睡了一下午也饿了一下午,眼下看着一桌子美味菜肴她肚子里简直叽里咕噜地在叫。 应晨书不断给她夹菜,她都来者不拒,最后实在是吃撑了,就夹起来反过去喂他。 喂着喂着,两人就从两个椅子上变到了一个椅子里。 桌子被扭动的身子撞了又撞,虽然八角实木桌子很稳重,纹丝不动,但是筷子就被撞得从碗上掉落到桌面上。 起伏不稳定气息声和时轻时重的雨水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君熹听不清应晨书有没有动情,只觉得他身上很热。 “好热,应先生……”她难耐地哼,想要下去又舍不得。 应晨书把她抱起来走到偏厅去,偏厅外种着几丛竹子,被雨水打得枝叶颤动,影子映照在落地窗里,清雅至极。 君熹赖在应晨书怀里给桌上的蛋糕插了个32字样的蜡烛。 她去他身上摸打火机,但是不会打开。应晨书就把手盖住她的手,手把手打开那打火机,焰红的火光冒了出来,拉开的红色光晕烧成一个圈,将她和他笼罩在圈中,很浪漫。 “我的应先生又大一岁了,”点上烛火,君熹扭过头要应晨书闭上眼睛,“闭上眼许愿。” 他轻笑,没有闭上。 君熹嘟嘴:“那我来吧,我来替应晨书许愿。” 小姑娘在他怀中,微阖眼皮,红唇一张一合地呢喃:“许愿新的一岁里,应晨书顺遂平安,所求皆圆满,皓月永远当空,逐浪远航,翻过万里高山,吹最明媚的春风。” 应晨书不知什么时候也闭上了眼睛。 君熹睁开眼时,没看到他敛在某种的伤神。 她晃了晃他:“快来吹蜡烛。” 应晨书没有吹,看着她问:“那如果是你生日呢?你想许什么愿?” “我生日已经过去啦。” “过去的这一个生日,你许了什么?我给你完成心愿。” “也没什么~”她笑了笑,“我要的太冗长了,冗长但不高雅,有钱就能办到,应先生也早为我办到了。” “是什么?” 君熹嗫嚅唇瓣半晌都没有完全地说出来,支支吾吾地说:“普通人的愿望,无非就是……无忧无虑,有无限的时间看潮水退去又高涨,看皓月悬于高空,星星都无影无踪,自己最是特别,最是受人喜爱;再有一份轻松赚钱的工作,或者有钱可以不用工作,时时刻刻可以玩闹,喝酒,永远不缺助兴的酒,不缺助兴的人。万年春风都围绕着我,总的来说,就是有钱有自由。” 应晨书:“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吗……我不在里面么?” 君熹笑了笑:“我也不在你的心愿里啊。” “得到想要的,所求皆圆满。这不是你吗?” 君熹马上摇头:“不是,我没有私心的,没有没有。” “说谎的人要被亲。”应晨书亲了上去。 君熹笑着往后躲。 闹着闹着,蜡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梨花季 第83节 君熹让他切蛋糕他也不切,让她来,她只能认命地动手给他包办了这个生日。 最后喂他吃:“呐~吃了生日愿望才会实现。” “那你也吃。” “我无所谓啦,这些愿望都是随时能实现的。而不该妄想的,吃了也没用。” 应晨书看着她,没有张口吃蛋糕。 君熹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地对他声讨:“为什么不吃?不要浪费我蛋糕,明年没人给你做。” 应晨书吃了一口,咽下了,声音沙哑地问:“明年就不给我过生日了?” 君熹一笑:“明年劳燕分飞,应先生洞房花烛。” 应晨书一把拿走蛋糕,把她压着就凶狠地亲了上去。 君熹从没感受到情绪如此外放的应晨书,哪怕当初他给她二选一的时候,他都是隐忍理智,克制稳重的。 这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无奈……破碎的无奈。 可是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得到太多总要失去一些做交换,不然也太不公平了,高台不是谁想上就上,也不是他想下来便下来的。 … 览市这场雨淹没了整个国庆的后半段,直到七号那天君熹回北市,天都还下着蒙蒙细雨。 应晨书送她去机场,和往常没有区别。 君熹回去准备上课了,她在国庆前就提了离职。 十号上课那天手机刚好进账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那会儿君熹待在教室里,晒着北市深秋的单薄日光,看着账上稀少的四个数字,说不出什么感觉。 不知不觉在云鲸待了两年多了,其实如果不遇上应晨书的话,她可能不会离职考研,因为可能她在公司里都未必熬出头了,还在努力攀爬,别说已经摸到了总助的位置。 但是好像遇到他后,就接受不了一辈子平庸的自己……或者,也不是,是有一股不想倚靠他生活的倔强在作祟。 … 又一年临近年关,汤怡几次去应家走访都没有看到应晨书,有天忍不住自己主动找了他。 应晨书在上班。 下属敲门告诉他有人来访的时候,他在办公桌前打电话。 “来人姓汤。” 应晨书闻言,微顿了半秒,随后点点头。 很快办公室的房门被再次推开。一袭红色大衣娇艳不可方物的汤怡踩着长靴慢悠悠步了进去。 入目所见,西装革履的男人俯首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写着什么。 边上是厚厚的一沓文件,一杯缭绕着香气的茶已经喝了一半,椅背上挂着件大衣,他的手机放在左手边的地球仪下面。 “坐。” 他头也没抬,径自说着。 后面跟进来的下属到饮水机前倒了水泡茶,见汤怡走到他的书桌前,就把茶杯端到书桌前放下了。 办公室恢复寂静后,女人开口:“应先生,好久不见,打扰了。” “有事吗?” 汤怡慢悠悠地在他办公桌对面那椅子坐下,叠起腿,眼神落到他那儿,来回看了好几秒,他都没有主动开口,她才出声:“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以为应先生忙,我就主动找找人了,反正你主动和我主动,都一样。” 她大方得体地一笑。 应晨书的笔锋依然在纸上勾勒,薄唇轻启,淡淡道:“不好意思,是有点忙。” “那今晚一起吃吧。” “抱歉,和同事约了。” 她眉心微蹙,“那你说个日子吧,你总要吃饭的吧?”她撩了撩头发,手肘撑在扶手上,托腮,“貌似我们两年来就吃了一次饭。” 应晨书终于微微抬起眼眸,眼神如一方网落在对面,罩住了女人的身影,从上到下,深深地看着她。 汤怡被看得莫名心虚,“怎么了?” “你需要什么?” “啊?” “如果是婚姻,已经定下了,除此之外,多吃这一顿饭,没什么利益,我上次吃饭的时候,和汤小姐说得也大概是挺明白的,我有女朋友,婚前我没有时间给到结婚对象身上。” 汤怡深吸口气:“可是都两年了,你还没……你还没断了啊?还是你换人了?” 应晨书阖下眸继续写字:“这是我的私事。” 汤怡嘴角向下压:“可是,我是你未婚妻,我有权过问吧?” “你还不是。” “我……”她脸色一白。 “另外,我两年前就说明白了,婚前你没必要干涉我,因为我也不会被干涉,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义务忠诚。” 她眯起了一双杏眸,深吸口气:“那婚后呢?应先生是不是还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应晨书淡淡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我也早就跟你说了,我不会,婚后,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那张结婚证,对不起妻子的事。” “那既然你婚后都可以忠贞不贰,为什么现在不行?” 应晨书笑了,微撩起眼皮,静静看着她。 汤怡被他看得,一下子胸腔里呼之欲出想要继续声讨的话都噎住了,一字字都被那道淡薄的眼神压了下去。 那道眼神让她自省,自我反问她这是在问什么,她胃口什么时候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疯魔了,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就要求联姻对象婚前就忠贞不贰。 她低下头,委屈道:“我就是不想要自己的男人和别人有瓜葛,我有错吗?” “我们现在,坦白说没什么关系,我不属于你,汤小姐也不属于我。” 汤怡屏住呼吸,没有言语。 应晨书:“你我之间的关系,从结婚证盖章的那一刻起生效,在这之前的每一天,我都没有想法去做到提前守忠。” 她深深皱眉:“为什么没有想法呢?应先生很喜欢你身边现在那个半大丫头吗?她有什么迷倒你了啊?你都可以那么喜欢一个小女孩,你就不能对你未婚妻,对你未来的老婆产生点感情吗?” “确实没有想法。” 她眼神闪了闪,“你说什么?” “爱过人了,没心思再去关顾别人了。” 汤怡深深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一个世家子弟的嘴里说出来,但是说出来的对象不是她这个未婚妻,而是他外面养的人。 汤怡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半晌,憋了一句:“我一直以为,应晨书和其他人不一样,不会做这种对不起妻子的事。” “你认为我对不起你了?” 她吸了口气,半晌却憋不出一个“对”字,本来如果和别人联姻,别人婚后要怎么鬼混她都不管,她也没有权利管,联姻的人哪个不会在婚前协议里写明了,婚后各过各的,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可是那个人却偏偏幸运的是应晨书,是整个圈子里女孩子都青睐的应晨书,那她就忍不住想要他的人他的心,哪怕婚前也想要他属于她。 但是她没敢把这种毫无逻辑在他看来是笑话的话再说出来,斟酌再三,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应先生考虑考虑定下婚期吧,你拖了太久了,你总得为我想一下吧。” 应晨书淡然地低头继续写字,“我记得婚事定下的时候,我说过期限了,三年内我会结婚。” “那距离定下婚事才过去一年,你还要再耗两年吗?” “我不会言而无信的。” 她眉头皱了又皱,被他这话堵得胸闷,想了想,脱口而出道:“那现在不也是三年内吗?现在定吧。” 应晨书抬头淡淡看她一眼,又垂下眸,钢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劲道勾出一丝丝沉重的动静。 “应先生……”见他已经干脆不开口了,汤怡着急地站了起来。 应晨书阖上钢笔,丢回笔筒,人徐徐靠上了座椅靠背,双手交叠在一起,撩起眼皮静静看她。 “合理的要求有吗?我愿意商量。” 合理的要求……这是赤果果在打她的脸吗?要他婚前守忠,非要说现在也是三年之内,现在订婚…… 僵持十秒,对,还不到半分钟,汤怡就败下阵来,没底气再说话,也不敢和他沉着冷静的眸光和铜墙铁壁般的气场对抗,转身拿着包就麻溜地走了。 “抱歉应先生,打扰了。” … 应晨书阖下目光,看了眼桌子上刚刚在写的东西。 他把信纸拿过来,拿手机打开摄像头,拍了,想发给君熹,又迟迟没摁下发送键。 小姑娘昨晚和同学聚会,喝了酒,在电话里跟他说读研好难,脑子短路才考研,完了在电话里给他念诗,是她最近在图书馆翻到的散文诗。 看上去是真的醉得糊涂了,醒来应该记不清自己跟他说了什么,说生生世世都喜欢他,研太难啃了但是爱应先生就不后悔。 说不后悔,说到最后又跟他提分手。 第48章 为了她。 不能毁了她。 应晨书本想问她, 为什么好好的提分手。 但转念一想,肯定不是好好的,两人常年分居两地, 她很多事情他没有第一时间知道,或者根本从头到尾也不知道,小姑娘除了学习上这些无关紧要的苦会跟他吐槽之外, 其他的从没有跟他讲过, 什么生活上的不好,或者说过她想他,想见他。 前一阵又提起他的婚事, 这两个月,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胡思乱想, 觉得现在分开,也可以了?不想拖着了, 早晚都一样。 可能是觉得等到那一天再分, 她更难过了。 应晨书低头看了眼腕表, 距离下班时间也不远了, 汤怡大抵是趁这个时间来找他吃饭的。 他起身拿起大衣披上,出门。 司机听说他要去机场, 困惑地瞄了眼车内的表,今天是周四没错,以往要去机场都是周五, 或者周六。 梨花季 第84节 “应先生, 今天才周四就去机场?飞北市吗?” “嗯。” 司机没有过问太多, 直接就送他去了, 到机场后才问应晨书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他来接。 以往应晨书的回程时间都是在周日晚上, 两年多里仅有的一次是周一早上,那是因为他是周六晚上才临时去的,也就没办法当天来回。 这次,应晨书也少见地说:“再看吧。” 览市和北市也就是两个小时的里程,一眨眼就到了。 那会儿正是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君熹还在学校里,刚回到宿舍,天气太冷懒得回谢安街了,今晚想在宿舍将就一下。 进了屋,她拿了一口小奶锅插上电,放了点水,抓起一把面条在等水开。 中间好像听到手机响了,她站在餐桌前斜斜睨了眼不远处的书桌。 应晨书的铃声?? 什么鬼,他怎么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不会是不小心摁到的吧。 君熹眼见锅里水已经有开的苗头了,就把面丢到锅里,洗了洗手才去接电话。 “喂~什么情况啊,应先生大白天的给我电话。” “哪里白天,黑了。” 君熹往外看了眼,笑了:“是黑了但是还没到打电话的时候。” 电话中沉默了一瞬,应晨书心中的愧疚悄无声息地叠加,“你在哪儿,熹熹?” “在宿舍呢。” “今天怎么不回家?” “太冷了。”她又过去看小奶锅,看锅中的水加了面后煮得慢,就将锅盖给阖上去,边忙边和电话里的人道,“我不想回去,将就吧。” 电话那头随之徐徐地飘出一记磁性嗓音,动听不已:“你吃饭了吗?” “没有,不过在做饭啦~应先生呢,今天这个点就空闲啦?没应酬呢。” “有,和你呢。” 君熹笑了。 应晨书:“我来接你好不好?” 君熹笑容凝固住,愣了愣,等到锅里的水溢出来了,她的手被烫到才回神,“唔……” “怎么了?” 君熹放下手机,火急火燎地去掀开盖子,又被锅盖的温度烫到眉头都扭曲了,一丢开就马上拿纸巾盖住灶台上溢出来的水,又抖着胆子去关火,忙完再火急火燎跑到阳台的洗手池上去给手降温。 应晨书叫她她一直没回应,等到车子到了她们公寓楼下,他进去了才听到电话里小姑娘的声音回归,“应先生。” “嗯?你怎么了?受伤了?”他声音焦急。 君熹也是挺愧疚的,打个电话还让他担心了,“没事没事,就是被烫到了。” “烫到了?严重吗?” 南师大老旧的公寓没有电梯,应晨书大步流星两层两层地跨上去,一口不停歇地上了四楼,找到君熹的宿舍。 其实他从没来过她的公寓,只是之前听她说她分在这栋楼住,住在406,她一个人住。 他敲了敲门。 君熹愣愣地看向门口,再回想他刚刚说的,来接她,她整个人都是不可思议的。 发呆间,木门外再次传来轻巧的叩门声,伴随着熟悉悦耳的温润嗓音:“熹熹。” 君熹浑身飘过一道微弱电流,晕乎乎地走去打开。 老校区的浓丽夜色一寸不差地落满男人笔挺的整个肩头,黑影覆在男人侧脸流畅的下颌线上,衬得他眼角中漆黑如点墨。 那一身黑大衣在走廊的风中轻晃,伴随着他胸膛微微的起伏,满满的都是他一路的风尘仆仆。 君熹没有回过神,是他先反应过来的,把她的手拿了起来。 看到她右手的几根手指和指尖一片红,应晨书本就皱着的眉心一下就加深了:“怎么烫到了?”他进屋带她去洗手。 君熹愣愣地跟着他走,“我,我在煮东西。” 应晨书路过餐桌,看到一口巴掌大的白色小奶锅里有一团面在荡漾,火已经关了。 他把她带去阳台洗手台的盆子里泡水。 寒冬腊月,水太凉了,君熹一下子就倒吸了口气:“不用了我刚刚才洗过。” “再泡会儿。”应晨书用手掌将她的手团团包裹住,让她只露出几根被烫到的手指在水中。 冰凉到刺疼的感觉一瞬消弭不见,君熹呆呆地看着他在水中的动作,一会儿才回神,抬头,“应先生,你怎么这会儿来北市啊?你有事吗?” 她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周四的夜晚突然降临。 这一回过神来,被烫到的痛都掩盖不住她此刻眼底的星光。 应晨书一切都看在眼里,一路上郁郁的心情也终于得以释怀,“对,有事。” 她一下又有些忧心:“什么事?不好的吗?” “小事,只是想着可以顺便来看你,就来了,不然来不来无所谓。” 君熹笑了,一下子钻入他怀里:“啊啊惊喜~应先生,抱。” 应晨书空着的左手将她深深拥住,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发,心疼道:“是不是想我了?” “啊没,不想。” “想。” “不!” “……” 他失笑,苦笑一声,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庆幸她没有记得昨晚说的分手言论,又悲伤于小姑娘一清醒就各种将想念藏着掖着,也没再有勇气说分手。 他知道她舍不得,清醒的时候就说不出口了。 断断续续给她泡了五分钟,最后应晨书把她的手拿起来,擦干净后放到怀里暖着,“回去上药。” 君熹摸了摸他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手,心疼道:“我在做饭了,你要在这吃吗?” “你那能叫饭吗?” “……” 君熹嘟嘴:“我最近喜欢吃面。” “最近常吃啊?那改善一下伙食吧。”应晨书回想她刚刚那口小奶锅,温柔叹息,“确实素了点,我不爱吃素。” 君熹失笑,“你喜欢吃什么?”她好奇地回忆起来,“我怎么几年了好像都没发现你喜欢吃什么啊?” “喜欢吃你,还有什么。” “……” 应晨书带着僵硬的人进屋,拿起她的外套给她穿上,期间环视了一圈她简陋不已的房间,“学习是不是很累?” “有点,可能是我跨专业了吧,总是一知半解的,”她一下子就没忍住揉揉眉心,“曾教授天天说我有法学天赋,但是我觉得他是在卖你面子。” 应晨书笑了,“这怎么和我有关呢?” 君熹穿好衣服去拿书桌前挂着的包,把桌上的笔记本塞进去,写论文要用到。 应晨书接过,她也很自然地松手,不再像当年第一次在她租的房子里,他要给她拎一下她都如临大敌,不敢劳烦他。 出去后锁了门,她就边走边嘀咕:“他上周安排的都是博士的课,硕士没时间了,就把我喊去跟人家博士一起上课,我也就是瞎猫碰死耗子,那一天听得还不错,他问我问题我给答了,现在他还疯了般跟我说回头继续读博,到时候帮他带硕士,他疯了。” 应晨书乐不可支。 君熹:“等我把这三年混完我这辈子都不进南师大了,我对这所学校的爱在这两个月的研究生生涯里已经消磨没了。” 他把她按到怀里亲,“嗯,不来了不来了,辛苦我们家小朋友了。” 君熹不想提学习这扫兴的事,一进车厢就往他怀里钻,“应先生~你来几天啊,明天周五了,这个周末能过完吗?” “当然。” 君熹开心炸了,头埋在他怀里各种蹭,“过年了过年了!” 哼哼唧唧的小奶音一下下拂过应晨书的心口,像春风一样抓人又如这现实里的寒冬一样让人难受。 两年了,大多是半个月来一次,一周来一次的机会不多,一年到头来,除去节假日她自己去找他,他和她见面,陪着她的时间也就满打满算两个月。 两年时间,二十四个月,他陪她也就……四个月,其他时间都在异地。 如果不是从来不在她身边,怎么会连她经常和曾山联络,卖命学习考研的事都不知道。 “熹熹。” “嗯?” “很快我回北市来工作了,就有时间陪你了。” 君熹从他胸膛一下抬起了脑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不是,事情还没解决吗?上周和曾教授跟赵高启他们吃饭,还说到你了。” 应晨书没想过他们几个和她扯过这些,不过他依然不动声色道:“嗯,还没,但是来北市办事会方便些。” 君熹惊喜得忘记回神。 她眼里都是光。虽然这小姑娘本来就是那种开朗明媚的人,但是这是应晨书这两年里,少有的在她脸上看到的这种惊喜至极的眼神。 这下应该彻底不会想起跟他提起分手的事了吧。 应晨书把她按到怀里,深深圈揽住,搂紧她。 君熹顾着高兴,以为他也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抱她,没有发现他眉眼间泛着的是愁绪呢,她自己一个人笑容满面,已经开始展望和他每天窝在一起,他时常能来接她下课的美好生活了。 太棒了! … 回谢安街的生活切实不一样,阿姨总是变着法的给她准备爱吃的。 梨花季 第85节 手烫得不严重,泡了几分钟冰水眼下已经不疼了,君熹就没去上药。 和她的应先生一起美美地吃了顿饭后,她就回归现实抱着电脑去房间忙了,应晨书出去了一趟。 城北郊外的老茶馆里,雪松味道缠绕着寥寥茶香弥漫开在冰凉的空气中。 赵高启才喝一口茶,脸色就变了。 “你说什么?”他盯着应晨书,一眼不眨,瞳孔里尽是不可思议。 苏元难得也正经起来,替赵高启说:“为什么要调北市来啊晨书?你现在来北市,你知道多被动吗?隋鹤宗那条狗变着法的要让你出个意外,好一了百了,工作场上就不说了,他保不准又捏出一个证据来,让你锒铛跌落神坛。” 应晨书端着茶杯轻抿,语气淡淡而从容:“我不是当年的我了,我来该紧张的是他。” “他是紧张,难道我们就能放松吗?”赵高启压下茶杯,语气深沉,“你别这么自信,防不胜防!就是当年你敢相信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妈的他能背叛你到这个程度,亲自送你死?” 一直沉默着负责泡茶的曾山此刻开口:“晨书,你该不会,是为了君熹来的吧?” 苏元和赵高启一下子都朝他看去。 曾山轻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他瞄了眼应晨书,“我晚上离开学校的时候,看到你的车从欲言楼出来。” 欲言楼是南师大的研究生宿舍。 赵高启时常去曾山那儿避难,而且当年的戚桑也是在南师大工作,所以他对那学校的花花草草每一棵都认识。 “不是,真的假的,为了君熹?”赵高启直接笑了,好像在看什么弥天笑话,“你没事吧?” 应晨书没有说话。 在座的几个人脸色都愈来愈沉重,都知道,曾山蒙对了,他真的是为了某个人来的。 他没疯,赵高启差点发疯:“你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子玩,你玩就玩呗,喜欢就喜欢呗,你还能娶她不成?谢家你不要了?你外公打点好一切就等着你来北市,知道你要娶那样一个女孩子,不得打断你的腿??你应家大门不进了?想和我一样被封三年经济?我可快熬到头了,你这,没个三十年你解不了封。” 赵高启仰头深深吐气:“两个家族就你一个像样的继承人,你居然打算娶一个,娶那样一个……” 苏元要接着帮赵高启说话,他看赵高启已经被气得要断气了,但是曾山拦住了他。 他自己斟酌一二,开口:“晨书,汤家的那个婚事不是已经确定了吗?你肯定是不能娶君熹的,你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赵高启眼睛亮了亮,对,不是已经定了么? 曾山一边泡茶一边慢悠悠地分析:“虽然,其实我觉得君熹真不该跟着你,但我也不好跟她说这些,她这样品学兼优,学习能力一流,想要什么学历努努力就都唾手可得的女孩子,又有容貌,她哪一张牌都是王炸,走出去都能混得很好,她没必要跟着你这样没名没分地在一起。” 看着他始终坐在背着光的沙发里,阴暗的角落不可窥探到他的脸色,他也从始至终没有吱声,赵高启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你不说话什么意思,你不会打算婚后,还和她搞在一起吧?” 苏元:“这也行啊,有什么不行,你赶紧把和汤家那事搞定了,婚后没人管你的你爱怎么和别的女孩子鬼混,一年不回家也没人管你。” 曾山睁大眼睛,看了看苏元又着急地去看应晨书:“不是,晨书,你三思。” 他放下茶盅,没功夫再忙,“君熹现在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她这样的大好人生,你喜欢就喜欢,喜欢就行,你别毁了她,这个圈子,你知道最不缺的就是手段,只要那位姓汤的对她有一丝丝的不满,她就能毁了君熹整个人生,她一个女孩子从高雨那样贫瘠的小城里一路考到北市不容易,读南师大的法学研究生更不容易,你不能让一个读法学的高材生,生活在人人指点的违背公序良俗的框架里。” 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寂静的,年关的冷风在窗外毫不客气地呼啸着。 屋里的茶烟凝固不动,仿佛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就这两年,补偿她的,结婚前我会和她分开的。”应晨书忽然开口。 赵高启噎住,抬了抬手又找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料到听到这样一句,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苏元作为赵高启的发言人,已经替他组织好预言,直接开麦:“你这话看着没问题,但问题是,你欠她什么啊?她一个千里之外的贫困小城过来的普通女孩子,除了长相和学历,其他什么都没有,她能认识你已经是别人一辈子望尘莫及的事,还跟你住了几年谢安街,享受了别人一辈子接触不到的荣华富贵,钱你也不缺她的吧?情你也不缺她的吧?她还想怎么样啊?胃口这么大。” 应晨书终于下意识地抬眸。 那眸中放出来的冷光让苏元噎住,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被粉碎。 曾山作为救他和赵高启而存在的人物,这时候终于被迫上一线:“晨书,这事要怎么说呢,可能你真的喜欢君熹,不是玩玩的所以你觉得自己没和她结婚,亏欠她,但是补偿的方式有很多,钱你多给点,小姑娘过得舒舒服服的比什么都金贵,她也不是十几岁青春期的小孩子了,还整天想着这些情啊爱啊,还玩什么有情饮水饱,她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不然她为什么要工作两年后又读书去了。 总之,她想要什么,你给她就是了,没必要搭上个人,你这时候来北市,真的很被动。” 赵高启:“这他妈就是一场性命前程攸关的豪赌,你最好三十思而后行,我不想天天给人扫墓。” … 回谢安街的路上,天空飘着柳絮般的雪花,模糊了远方的景色。 应晨书把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中,眼睛静静看着外面。他也知他们的远方看不到,没有路可走,可就因为如此,眼下尚且有转圜的路就要努力走一走,不然她就真的,这两年里总要在分手,不分手,清醒,大醉中来回游走。 太辛苦了。 当初和她在一起的初衷不是让她辛苦的。 回到家里,君熹正好忙完了,大概也洗好澡了,裹着一身厚厚的睡衣,脚踩着毛绒拖鞋,哆哆嗦嗦地从后院小跑到前院,进了正厅,转了一圈又出来了,蹦蹦跳跳往后院走,貌似是在找他,但发现他还没回来。 应晨书跟上去,以为她要回房了,外面还洋洋洒洒都是雪花在飞舞,但没想她自己溜到一座亭子里坐下,拿起茶壶倒茶,优哉游哉地在看着雪花飘落在湖水中,融化不见。 一会儿起来走到湖边散步,嘴里嘀咕着:“这水明天就得结冰吧,北市就是北市,江南就不会这样。” “但是北市有北市的好。” “北市有我好多好多年的记忆,有该死的南师大,有无敌好的应晨书。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哎,江南是马上要开春了。” 应晨书失笑。 女孩子一下扫了过去。 入目所见,穿着墨色长大衣的男人迈开长腿,几步踏上小桥,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中间一阵夹雪的冷风将他的衣袂扬起,好像他整个人温和却又强劲气场在夜里翻动,像经幡一样,引她那一秒虔诚不已,能忠诚一世。 “最近,喜欢吟诗作对了?” 君熹回神,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和他在电话里念了一段诗,一下子便不好意思起来,“没有。” 应晨书将她搂进亭子,给她把睡衣上的雪一一扫落,“有点冷,只穿睡衣不行。回房我陪你喝茶吧。” “里面有衣服。”君熹拿他的手塞进去,“你瞧瞧,有毛衣还有保暖内衣哎。” 大概三秒钟后,君熹甜美的脸色有了一丝丝僵硬,再然后是裂开了。 “你摸什么?!!应、晨、书!!” 男人的笑声飘在雪中,清朗动人,温润浸入心肺。 手指间漫不经意的摩挲是他强烈的罪证,君熹赖着他背她回房,说要惩罚他为人不老实。 应晨书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人惩罚,真的就那么背上她,带着她踏雪回房。 君熹扭头看雪地里的脚印,眼睛弯起,开心得没谁。 以后这些脚印会常常有的,应先生要来北市陪她啦~ 第49章 千山万阻不及他信念。 忠于应晨书。 … 应晨书第二天去赵园找了赵延川, 调动的事归他管。 赵高启知道了,按压住准备致电给应晨书父亲和外公的赵延川,末了又找他谈了一晚上。 “不是, 咱俩认认真真探讨一下行不行。”赵高启今晚没有找其他人来,就他自己,曾山和苏元到底不进围城, 他们俩还不能够百分百体味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也知道和应晨书来硬的解决不了事儿, 应晨书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他好声好气地开口。 “君熹固然好,她是个好女孩儿没人否认, 你也可以为了她倾尽你所能,但是晨书, 如果包括前程和性命,你问问自己, 你对得起谢家和应家, 对得起令弘, 对得起桑桑吗?” “我会对得起。” “你到底拿什么保证??”赵高启眉头深皱, “你是第一天认识隋鹤宗吗?” 应晨书靠在包厢沙发里,静静抽着烟, “决定之前,我考虑了一个晚上了。” “一个晚上你就把几年的计划改变了???”赵高启更加匪夷所思了。 “在览市固然隋鹤宗山高水长,鞭长莫及, 但是确实他也更肆无忌惮了, 而且我不在北市, 工作上和他就没有交集, 进展太慢了。” “工作上和他有交集你知道多恐怖吗?”赵高启呼吸一次次紧促, 看着他简直都神经紧绷了, “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他妈一想到和他一起工作我头皮都麻了。” 应晨书这一晚上终于看了他一眼,“我有分寸。” “要是没有君熹你连分寸都不需要有!”他还是不能接受,“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真服了,我跟戚桑门当户对我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都娶不了她!你倒好,你想娶一个从贫困小城里出身的女孩子!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没有想娶她。”应晨书低头看着燃烧尽的烟头。 赵高启笑了声,“你也知道你和她也只能是这种关系了,那你付出这么多,合理吗?” “我也想娶,只是不能想。”应晨书微微笑了声,“高启,但是但凡有机会重来一次,你还会那么老实地想等隋家的人点头才结婚吗?” “我压根就没等,老子领过证了。” 应晨书微顿,看了看他。 赵高启难得没有嬉皮笑脸,抽出一根新的烟后拿烟蒂引燃,末了将烟蒂摁在烟灰缸中。 应晨书:“既然如此,你让我什么都不做?等着后悔。” “那能一样吗?”赵高启气不打一处来,“隋家不同意我和桑桑是因为我们两家立场不和,是因为我配不上她吗?全北城就我最配!你呢?你觉得你把君熹领回家的时候是什么场面?你们家谁能给她一个眼神?你告诉我。” 应晨书语气依然淡淡从容:“所以我没想和她结婚,我要做的,只是我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行了我明白了,你就非要觉得你欠了她的,行,那你就欠了,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神经病一样总是什么都想捧她面前的心理,戚桑有一阵就说我精神病。” 他深深叹息,“咱来扯点现实的,要是你哪天死了呢?进去了呢?你知道你分分钟想把隋鹤宗送进去,他更想吧?那到时候,没人庇佑的君熹,你打算怎么办?哦,她说她要给你守墓,让我等她哪天死了就给你俩埋一块。”他笑了笑,“我听她那意思,也没有说等她老了啊,她是个会殉情的主儿,第二年估计就要劳烦我了。” “她不会的,会听话的。”他将烟蒂丢到烟灰缸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呵。”赵高启都给气笑了,“那会儿人死都死了你还指望她听你话。” “这些都只是假象,是千分之一的概率,要是概率大,我就一开始不会走这条路,你不用太担心。”应晨书坐直起来,认真给忧心忡忡的他分析,“这一年铲掉太多隋鹤宗的旁支了,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和南区的头结亲家?” “他要往南区发展,你怕什么?南区是应家的大本营啊。” “那北市我没有吗?”应晨书不疾不徐道,“谢家在北市,我大姐夫也在北市,我来这,你知道我的利益比在览市实际上要大。” 赵高启往后靠上椅背,深深呼气,痛苦道:“这么说吧,最关键的是你的人身安全,隋鹤宗在南区发展也只是发展下属,他本人这辈子不会舍得离开北市一寸,而你亲自来北市,他多容易下手??出事后到去年,你这几年在北市多少次差点出事故,你别是忘了。” “这些都是能解决的小事,你不要……把这件事一定要和君熹联系在一起,她是诱因没错,但是这何尝不是一件让我觉得可为之的好事。” “还变成好事了,你说她要是知道你为她冒大险千里迢迢来北市,她怎么想的?”他哼笑,“虽然我对她的态度一直也就那样,但是她为人我不怀疑,她不能接受吧?” “所以你想告诉她吗?”应晨书静静看他。 赵高启:“……” 梨花季 第86节 他吓了一跳,一下坐直了:“我没有,靠,你别太举一反三了。” “我也不是很信得过你。” “……” 应晨书伸手拿起烟盒,“你不告诉她,要是转头告诉我父母,我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也够我锁三十年经济了,可能还会再长跪个几天几夜再逐出境。” “我靠。”赵高启觉得头都大了,“你能不能别老给我扣帽子,我招你惹你了?” 应晨书甩开打火机点上烟,“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情况吧,我没有冲动也没有热血上头,我起初的目的是陪她,而不是哪天让她亲眼看着我消失。” 说实话,还是这句话能让赵高启信服,一下子便压下了他心头整晚的浮躁和不安。 “行,随你。” 赵高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应晨书:“如果,我家里人找你问君熹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情人啊?你不得把我剁了给她拌饭。” … 这一晚上的事情被其他两人知道了,苏元震惊得很,说赵高启被应晨书洗脑了,恐怖,转头就找了梅令弘。 梅令弘连夜飞了北市来。 君熹也不知道应晨书每个晚上都被他们一群人找出去聊这些大事,都在千方百计阻止他回北市,但是最终都无疾而终。 千山万阻不及他的信念。 在北市待了三天,应晨书周日晚上照例回去。 他下飞机后就去了应家老宅。 进屋没几分钟应非昂就回来了,脱下的大衣里是一袭深灰色中山装,平日尚且算温厚的眉宇间今晚冷厉得好像冰雪化在上面。 “赵延川给我致电说你要调北市去,你在做什么?” 一屋子人都看着安坐在大厅一侧太师椅中的年轻男人,他外套还没脱下,一身下飞机的装束还整整齐齐,只多了手中一杯茶。 “综合考虑下来的想法。”应晨书说。 应非昂深深地看着他,压抑着心头的火,努力冷静地对待这个向来考虑周全的儿子:“综合考虑?你给我分析分析。”他走到主位去坐下。 “我听说,你北市的一处宅子里,有个女孩子住了几年了。”穿着一袭墨绿色京绣冬装旗袍的谢如思在对面看着儿子。 “人在南师大读书,还是曾山的学生,不过什么背景都没有,只是来自高雨那样的偏远小城。你不要说,这事,和那个女孩子有关。” 应晨书笑了声:“怎么可能。”他语气轻得似乎带着点自嘲,“我的工作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挂钩,那只是因为我去过高雨,有点情怀在,所以拿来无聊消遣的小姑娘而已。” 他说,“这样的人”,再加上后面这句话,就说明只是一个普通小女朋友,或者其实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人连女朋友都完全算不上,女朋友是会往结婚方向发展的,这样的,不过是小情人罢了。 整个应家见此就都没放在心上,没去把两者挂在一起。 只是从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十二点,应家的大厅里一直灯火不熄,今年览市还算怡人的温度也在时间一秒一秒的掠夺中,降了下去。 凌晨三点离开应家老宅,坐入车中应晨书就点了根烟。 司机忧心地边启动车子边透过中央后视镜观察他的脸色,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一个事情要谈六个小时,半夜三点才结束,且里面人那么多,这一晚陆陆续续的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饶是他眼里的应晨书向来是无往不利从无办不到的事情的,但在这个隆冬深夜里看到他一进车厢就抽烟的状态,他也没忍住担心。 览市的夜晚较之白天多少减了一些喧嚣,车子安静地从贯穿市区的中轴线划过,开往览北区的明顺公馆,一路上应晨书除了敲烟灰,都没有其他动作,目光一直放在窗外一幢幢的高楼上,看似专注却没有焦距点。 … 2012年的年尾在一场场或大或小的雪中走向了终点,君熹一直挺开心的,在等着应晨书来北市。 2013年1月20日,一年之中的最后一个节气,大寒。谢安街的雪厚得一清早把君熹绊倒摔了一跤,磕磕绊绊去学校,还收到了她曾教授的慰问。 曾山在办公室里喝茶暖身子呢,一边喝一边把桌上一盒巧克力推给她,嘴上还不忘说:“没有司机吗?你怎么总是自己来上课,我记得谢安街那儿有几个司机的啊,没有的话你让晨书给你调。” “哎呀谢安街年久失修,其实挺烦人的,下雨水浸街大雪就差点把门堵死我险些要靠翻墙出来,司机开不了车的。” “……” 曾山忍俊不禁,笑着看这个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批判起了价值连城寸土寸金的那一块老地方。 “让晨书找人修缮一下呗。”他建议。 君熹拿起巧克力看:“晚上我回去家门口就没雪了,管家他们会处理的。”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或者在外面聚餐的时候,都从没主动提起过应晨书这三个字,其实小姑娘真的非常低调。 曾山有时候总控制不住觉得她可惜,和应晨书在一起,拥有的和失去的,其实是成正比的。 “只扫门前雪,那接下来到春节北市还有两次暴雪呢,多麻烦。就做做慈善把谢安街都修了,晨书不差这点。” 她见他主动提起,便接了话:“算了吧,杨叔说过谢安街太有历史价值了要搞个路灯补个砖都要找好多审批,应先生让他抽空去弄他都懒得。” 曾山摇头失笑,“你们那儿,主顾不分的,他也不怕被开了。” 君熹笑嘻嘻地说:“是我支持的,毕竟真的很麻烦,杨叔一把年纪了,操那心干嘛,回头我哪天心血来潮去找市政的邮箱给写封建议信,让人家自己去弄。” 曾山定定地看着她轻松自在脱口而出的话,觉得她和应晨书真的只差一张结婚证了,眼下人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姿态,看这圈子里哪个小情人敢做这么大的主?司机还听她的。 也就只有她君熹了。 命有时候真是很奇怪的事。 “你这巧克力,怎么有的啊?不会是女朋友送的?”君熹摇了摇手上一盒价值不菲的巧克力。 曾山:“哦,不是,是前几天我生日,有个学生给的,我没要,人家丢了就跑了。你拿走吧,我也不吃这些小零食,别搁这占我地方。” “……”君熹早上没吃饭,眼下正有点虚弱无力呢,就不客气了,直接拆开包装,“这牌子很贵的,你学生慷慨啊,你好歹吃一颗。” 曾山看她认认真真拆包装,没有客气推辞的可爱模样,也理解了应晨书为什么会对这样身家背景如白纸的一个普通女孩子钟情许久,这样的真性情,娇憨可爱的模样,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不存在的。 他不禁问道:“晨书今天要来了,君熹你知道吗?” 她绽开笑颜点头,捏起一颗巧克力掰开碎金色的纸:“知道~” “他调到北市来工作了,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她满心雀跃,咬了一口巧克力,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光,“他说来这方便些。” 固然知道应晨书不会告诉她他这一波的调动要吃多少的苦头,曾山却也没想到她得知的理由能云淡风轻到这个地步。 据他所知,上次回去到现在,快一个月的时间里,应晨书的调动申请被外公打回去无数次,赵延川被他外公勒令不许给他盖章。 赵延川是谁啊,是北城说一不二的存在,可还是要听他外公的,不敢尚自做主。 他外公和他也促膝长谈了无数次,应家的爷爷也如是,两家长辈轮番找他,谢家应家为此开了多少个会,但他就是坚定要来。 如果不是两个家族里唯一重点培养的继承人,对他寄予厚望,但凡随便一个世家子弟,这一个月里就已经挨了几十大板发配欧洲去吃苦反省去了,家产也不可能分了,还会来一个终身限制入境,那会儿,再硬骨头的人都得在机场跪下认错,老老实实回去听家里安排,让往东就往东,西是什么,是西天。 但凡应晨书这些年的成绩和能力没有已经强到有些超脱家族的背景,他都是这个下场。 哪里还能如愿,真的让他踏上了回北市的这条路。 “曾教授,仰慕已久,幸得关照,我自知资……” 曾山好像一下子从云空掉到地上,愣愣地去看君熹,她手里捏着一张包裹巧克力的纸在朗诵。 他马上过去,“怎么回事?” 君熹把皱巴巴的纸塞给他,悲伤道:“我罪该万死啊,我不该吃了曾教授的情书的。” “……” 曾山尴尬地拿过那张纸回去坐下,认真看起来。 君熹恢复了笑脸,起身凑过去:“你学生给你送的?哇你还搞师……” “不是,那个……”曾山立刻解释,“她已经毕业了,去年就毕业,只是每年都会给我送生日礼物而已,我是没想到她毕业了还会送。” “哇那更是真的了,”君熹眼睛放光,八卦道,“师姐变师母。” “……” 君熹被他送出办公室,曾教授关了门,决定自己去钻研了。 反正今天也没课,她只是来请教他一个问题。君熹直接回家了。 管家正在找人扫雪呢,铲车都开过来了。 君熹站在门口研究道:“这不能安装化雪系统吗?就把地撬开,在下面铺暖管,一了百了。” 管家:“这儿始建于明泰昌时期的,几百年了,眼下都骨质疏松了,一动地基就整个谢安街都成废墟,那也是一了百了了。” “……” 君熹噗嗤一笑,点点头:“怪我历史不好,当我没说。” 一转身进屋,忽然一头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 君熹差点摔倒,被他抱住才稳下的。 她愣愣抬头,看到男人棱角分明利落帅气的五官,还有那一双总是对她含笑的温润眼眸。 她不由揉了揉眉心,“我没做梦吧,你,你怎么大清早的来啦?” “十一点了还早么?” “这么晚了?我出门才九点。不过,你从没有这个点来过。”君熹开心得差点跳起来,直接踮起脚尖就去亲他脸颊,“啊是真的,是新鲜的活的应晨书。” 他莞尔,看外面工人都低下头避开他们的亲密动作,就把她搂着往里走,“我以后都在这里,我还管他早晚的。” 君熹乐得不行,“可是我还没吃早饭,你也太早了。” 应晨书的笑容收敛了,眼里的光聚拢起来,炙热地盯着她:“什么,这天气,十一点了你没吃早饭?” 君熹马上道:“但是我吃了曾教授的一颗巧克力,能量满满的。你知道吗,他和一个博士那个……” “能量在哪里?今天零下十二度。” “……” 应晨书这人从不说废话,但凡他第二次提起的事情就是大事,君熹马上低下头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应晨书还是把她拎去了餐厅。 虽然如此,但是他从头到尾陪着她吃这顿临近午餐的早餐,君熹已经切身感受到了他来北市带来的巨大利益了。 估计她午餐也不会吃了,应晨书把人送回房学习后,就出门去赴午餐的约了。 虽然都不同意他来,但是他真的来了,庆祝的局还是被赵高启定在了唐宫。 梨花季 第87节 一进门苏元就说:“他请,我出钱,什么世道。” 曾山笑说:“你再忍忍,他三年马上到期了。” 苏元哼笑:“我就怕他三年一到又去挖坟,到时候被逐出境了我的钱彻底打了水漂。” 赵高启嫌弃道:“老大一个男人,借点钱磨磨叽叽的。” 苏元徐徐挑眉,一边点烟一边瞅他:“借点钱?点?你赵公子有自己的货币单位啊?我的钱在你那儿汇率很低?” 曾山大笑:“那你还借,我看他刷的你副卡啊,绝了,苏总养女人就算了还要养男人。” 应晨书落座后,问赵高启说:“练练学习怎么样?我有一阵没见她了。” “哟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呢。”赵高启笑了,点了烟乐呵道,“你不用操心了,我女儿学习不好也饿不死,我的财产都是她的。” 苏元:“你可拉倒吧,自己都养不活,孩子指望你,这辈子吃不上几个菜。” 赵高启去踢他,“你咒我可以不可以咒我女儿。” 闲聊完,菜上满了,饭桌上就谈起了正事。 曾山说:“晨书,我听我父亲说,隋鹤宗自从年前得知你要调北市,这一阵子每天都是应酬,一日不落的。” 赵高启笑了:“应酬算什么,他上周在外面吃饭遇见我们家老爷子,还给他敬上酒了。” 苏元和曾山都惊讶了,后者道:“他疯了,难道还想化干戈为玉帛?开始和赵家统一战线?” “不疯想不出这脑干缺失的主意,主要是为了让我们家老爷子中立一下吧。”赵高启一边吃小菜一边懒洋洋道。 苏元:“可你们家不是一直表面上都是中立的?” “你也说了是表面,谁不知道背地里赵谢两家穿一条裤子。” 苏元噗嗤一声笑了,“那隋鹤宗怎么想的?” “问他。”赵高启下巴指了指应晨书,随口道,“自从被封了经济,我的岗位也离核心区远了,老爷子以此威胁我呢,所以我知道的不详细。” 应晨书喝了口酒,淡淡道:“我和赵叔商量了,替我麻痹一下隋鹤宗,我得尽快让他感受到压力。” 赵高启漫不经心道:“我爸能听你的?你的事他都得过一遍你外公和你爷爷的意见的,但凡票数五五开你都如不了愿,你别抱太大希望。” 应晨书语气也是漫不经意:“我当然给了好处,谢家应家都不会有意见。” 苏元好奇:“什么好处啊?你外公一直希望你爬到他原来那个位置,那样应谢两家就后继有人彻底无敌了,你以前兴趣平平,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游走,现在答应了?” “嗯。” 连赵高启都侧目朝他看了过去。 赵高启嗫嚅薄唇半晌,憋出一句话:“何必呢,损失这么多,关键是最后君熹也不属于你,回北市,坐那个位置,一辈子为两个家族鞠躬尽瘁,娶别的女人,最想要的却没有了。” … 应晨书知道,他早晚都是这个结局的,什么都有,又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来了,这两年,君熹就是真真切切有他的。 … 下午四点应晨书才回到谢安街。 君熹在写论文,正愁眉苦脸呢,被应晨书一把从椅子里抱起来,自己坐在她椅子上,把她放到他怀里。 “你怎么大白天的喝酒啊应先生?”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夹着些许玫瑰香味,也不知道喝的什么酒。 应晨书:“刚吃完饭。” “什么?你一个午饭吃到下午四点???”君熹惊讶到无以复加,又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10年他们初相遇的时候,他就是在唐宫吃饭,吃到下午四点,让等着苏文轩的她在外面差点冻成冰雕。 “聊点事。”应晨书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去看她的论文,“熹熹,怎么想要学法呢?马理论加法学,以后想当高校老师?” “才不。” “律师?” “当法官~!” 他笑了:“有志气。” 君熹晃了晃腿,身子靠在他怀里开心地说:“很多年以后,咱俩也许还能因为工作见面呢,到时候你能不能认出我啊。” “那要看你是不是审判我的法官了。” 君熹笑了,凑到他耳边咬耳朵:“你这是想要我徇私情呢。” 应晨书薄唇上扬,磁性的嗓音里裹着满满的温柔:“那你徇吗?” “不行哎,以后的君熹要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她甜甜地说着,最后亲他一口,“虽然也忠于应晨书。” 第50章 意外。 赵公子的车不该坐。 应晨书到北市的十天后是君熹的25岁生日。 小姑娘今年不是很乐意过生日, 忽然觉得自己很大了。 生日前一天她在应晨书书房里玩,听应晨书给她安排生日节目时她兴致缺缺地说:“我不过,我那么大还过生日。” 应晨书因为这句话忍俊不禁, 笑了好一会儿。 君熹把看书的目光从地上移到他书桌后,瞪了他一会儿,见他还不收敛, 就起身过去掐他脖子, 委屈兮兮的:“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老了??我家应先生不喜欢我了!” 应晨书阖上手中的文件,一把将人搂过来哄她:“你老了那我算什么?嗯?你家先生长你八岁。” “可是你的生日在年尾,其实只有七岁多一点。” “听起来还是八岁的, 今年我就三十三了。” 君熹还是有话说:“可是男人无论自己多大,都喜欢小姑娘。” “可我喜欢的是你, 不是因为你还小,不是喜欢你永远年轻的模样, 嗯?”他温温柔柔, 一字一句地和她道, “再过八十年, 我八十八岁的时候,你对我来说还是小孩儿, 还是我的小姑娘。” 君熹没了言语,低下头看他那些她看不懂的文件。 应晨书挑眉:“嗯?听进去没?小朋友?” 君熹:“应先生三十八岁时,我都不认识了, 还八十八……太远了。” 应晨书微顿, 一下子心中一阵难耐, 说过头了, 忘记这一茬了。 他笑了笑, 开玩笑道:“也许, 以后还有机会呢?” 君熹回去坐到地毯上翻她的书,懒倦一笑,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什么机会呢,我们家应先生还想年过半百出个轨,和我玩这些不伦不类的。” “……” 应晨书笑了笑,没再去接话。 君熹很快就看书看困了,跑回房间去睡觉。 人刚走十分钟,就有应晨书喊来的律师登门造访。 敲门进他书房,应晨书指着书桌前的椅子示意对方坐。 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解开后抽出里面的一份文件,应晨书递给律师。 律师来之前已经知道他大概要做什么事了,所以拿到文件一看上面的内容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应先生已经提前标记好要转赠的房产了。” “嗯。” “那我给您过一遍,您确认一下?” 应晨书本来要说不用,但是想了想,便点头了,“行,我听听还有什么要加的。” 律师微顿,本来看着上面频繁的勾线以为他也许勾多了,想给他确认一下,毕竟这些都是北市和江南地区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一送就要送这么多,难免日后出现反悔的情况,结果他却说,还要看有没有要加的。 “好。那首先是北市的,第一套是咱眼下所在的北市城北区谢安街十号谢安院,共占地面积叁仟玖……” 应晨书低头在工作,随口出声:“念地段名字就好,其他不用。” “…行。”“北市第二套是城北郊区靠海的竹风别墅;第三套;第……” “览市……瑚洲……” “后边是国外的……” 光念他勾选过的房产律师就念了一刻钟,念完还要给他念一遍没有勾选的名字。 他当真又在览市和北市还有德国三个地方又各自加了房子进去。 律师终于确认好所有要转赠的房产,当场拿出电脑拟起了转赠协议。 协议拟了许久,终于完稿,他发给应晨书看。 待应晨书看完没有任何异议后,他到书房中的打印机直接将合同打印出来。 厚厚一沓纸张带着余温交到了应晨书手中。 律师问:“是现在要签吗?” “回头我和对方签完,再跟你说。其余一系列手续都由你去办。” “行。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麻烦了。” 人出去了,应晨书最后扫了一眼合同,把它塞入抽屉中。 第二天应晨书带君熹到外面和朋友们吃饭给她过生日,小姑娘说着她好大了,嫌弃这个年龄不想过,但是他们这些男人哪个不比她大,比她小的也就是练安了。 一晚上热热闹闹的也算是把君熹昨日的小抑郁给冲散了。 她晚上喝多了,抱着应晨书一个劲和他说胡话,说她永远爱他,下一秒又说不爱他了。 应晨书一直陪着她聊,她什么无厘头的话他都会给予回应,直到把人成功抱到书房去。 “唔,这什么地方,这不是我房间啊。”君熹被放在沙发后晕得不行,直接趴到了沙发上,痛苦地拧眉,“该死的苏元,跟我说那酒不烈,我喝了他就给我唱歌,啊,头疼。” 应晨书走到书桌去,边走边道:“这是书房,我们马上回去睡觉就不疼了,乖;苏元那混账我已经踹他两脚了,给我们熹熹报仇了。” “嗯好,我们应先生最好,就不会欺负我。”她笑嘻嘻地趴着,看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应先生干嘛呀?给我找吃的吗?” “嗯,对,给熹熹找糖吃。” 梨花季 第88节 “ok~”她开心道,“什么糖?” 应晨书把几份协议拿出来,回到沙发坐下,把她捞起来放到怀里靠着,“熹熹乖,我们马上回去睡觉了。” 他把协议摊开在自己的腿上,手里的钢笔打开给她握在手里:“拿着。” “这,”她举起笔,“这是糖?” 他轻笑:“不是,这是笔。”指了指他腿上的协议,他道,“熹熹,你低头看这是什么?” 君熹垂下脑袋,睁大眼睛,“啊我瞎了,那酒有毒。” 应晨书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心,“你再仔细看看。” 君熹蹙眉:“我看不见,这什么?” “这是,你之前给我念的诗,还记得吗?” “诗?”她仰头看天花板,“你是我,生生世世的爱人。” “对……”应晨书没想到她真的记得那段诗,却唯独忘记她跟他提起的分手。他指尖摩挲了下她的手指,“来,在这里写你的名字,写了送给我,熹熹,我喜欢你那诗。” “真的?” “真的。” 君熹听他的话,动起了笔,勾画出自己的名字。 小姑娘虽醉迷糊了但是这一手好字还是格外漂亮,应晨书心头酥软,又翻开下一页,“这里也写。” “还有。” “嗯,多写几个好不好?我喜欢你的名字。” “嗯好~应先生要就给你。”她慷慨不已,唰唰唰地在他翻开的页面里不断地下笔,不一会儿直接签了十来个名字。 终于应晨书深深松了一大口气,阖上所有协议搬到一边。 君熹迷糊地歪头看他:“糖呢?” 应晨书捧起她的脸,深深对着小姑娘无辜又勾人的一对凤眸看了几秒,她一眨眼,他心塌了下去,凑近就堵住那要张口的唇。 “唔。” 君熹下意识伸手攀上他的脖子。 那一刻脑子里还灵光了一秒,想:是这种糖啊。 小姑娘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每次喝酒,第二天醒来都会断片大部分,重要的记忆不知道是不是她潜意识里不想想起,不敢想起,所以从来没记起来过,从10年那晚跟他说,一个好的伴侣能免除一半的人间疾苦,说她已经遇见那个人了,到后面说分手,到今夜,不知不觉签下了所有转赠协议。 她第二天全盘忘光。 所有协议是2013年02月01日起生效的,虽然只有应晨书和律师知道,当事人不知道。 对君熹来说,她只知道春节过后的日子简直每天都在过年。 应晨书除了出差几乎没有离开过北市,一晃五月份,她和两年前他在这住一样,开心自在地一起欣赏了五月的谢安街梨花。 院里的梨树越长越好,花开得越来越繁密了。 某一夜醒来,满园覆白,仿佛五月飞雪。 君熹那一阵子总能一整天窝在梨树下喝茶看书学习,连头疼的论文也忽然思路顺畅了起来。 应晨书不是每天都下班准时回家,大部分时间他都有应酬,方便带她的场地他就带,她有空就跟着他去玩,不方便的她就自己玩,她也挺忙,不过这一年君熹确实还是见了很多人。 她有点隐隐的感觉,觉得应晨书有意在介绍人给她认识,有意……在为她以后铺路。 其实君熹说的当法官也只是一个……算是终极梦想的东西,那东西路很长,具体毕业了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读研只是想给自己多个选择。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应晨书现在调任来北市了,那以后他们分开了,她难道还要留在北市吗?所以他没必要为她铺路。 他们分开后,他很快就会结婚了,而他结婚了,肯定也是和妻子在北市定居的啊,她难道要和他们在同一城市里生活? 要是哪天,冷不丁地……碰见了呢? 那是个什么画面啊,那个长相明艳不可方物气质高贵不已的女人会挽着他的手,和他一起从车里下来……而她就和朋友玩玩闹闹走在路边等车。 四目相对,她要装作看不见呢……还是由他来装看不见? 可能还是要她来吧,应晨书向来不擅演戏,还是别为难他了。 而她也不应该为难自己的,所以她肯定会离开北市的,至于去哪里,到时候再看吧…… … 九月份研二开学,君熹有事去找曾山。 听说他在自己宿舍里,君熹就过去了,大老远就听到他里面传来笑声,那笑声也很熟悉,是赵高启的。 他平时虽然看着很不喜欢温文尔雅的曾山,两人相看两相厌,但是他脚步却很实诚,总和曾山混一块儿。 君熹又在他嘴里听到一个已经深刻刻在骨子里的名字,隋鹤宗…… 赵高启:“我昨晚喊你去吃饭你非说要看什么论文,我跟你说,昨天会议上他脸可黑了,当着我和晨书的面他都没控制住,搁我两边上走过的时候,看着我俩的目光,冷箭直放啊,恨不得当场给我来一刀,特么要不是里面不能抽烟我非得点个烟不可。” 曾山一笑:“晨书说来北市进展快些,倒也不是没道理。他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可不,是有点道理的。隋育修那个老东西一个举报就给隋鹤宗整这脸色了,他现在表面淡定心里着急上火呢,昨儿还找我爸,他上书房接电话,扯了一个小时,我问什么情况,他不说,我就跑去问我们家老爷子,他让我最近做事悠着点别被人反扑,”他大笑,“你说老爷子都这么说了,不指名道姓我也知道那条狗崴了脚了。” 曾山没忍住地笑了。 赵高启:“要是回头隋育修的调查下来,开了,我去,”他直接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完美,进去和隋二一起过年吧,父子俩共享天伦挺好的。” 曾山去抽走他的烟:“别在我这抽。” 赵高启脸色一变:“干嘛?你这破宿舍,你不也抽烟吗?肺炎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会儿君熹要过来。” “哦……君熹啊。”赵高启看着被摁灭后丢到烟灰缸中的烟,懒洋洋道,“她来干嘛?” “当然是学习的事,难道跟你一样,整天串门。” “我特么要不是顺路想跟你分享一下喜讯你看我来不来。”赵高启不屑一顾地扭开头,伸懒腰,“我还不如去跟我家桑桑说。” 曾山并没有接话戳他痛处,只是一边翻论文一边道:“晨书这么紧逼着隋鹤宗,不断截断他的左膀右臂,现在已经动到他父亲头上了,只要他父亲倒台了隋鹤宗在这圈子里不说也倒,至少得三五年无法生根发芽,有如死树。你说隋鹤宗那性子,不可能安安静静等着晨书手刃他吧。他会不会哪天真逼急了,来狠的?” 赵高启直接笑了,回头看他:“这话题我俩和令弘都讨论过,不过,他怎么个狠法?你知道按照我俩目前手里的东西,还有令弘在览市源源不断给我俩放来的消息,隋鹤宗他简直,”他一乐,“说白了这两年他左右得挑个日子当忌日,真不是我咒他。” 曾山挑眉:“我听令弘说过他私下里其实没有那么稳,自从隋鹤平一回国就被晨书拿到命脉直接折断臂膀之后,他现在好像变本加厉,但凡有心都能搜刮到证据。我也是不懂,你觉得他怎么想的?他不怕自己真被晨书拿到把柄??隋鹤平保不了他自己就能保住了?” 赵高启坐着房间里唯一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慵懒的搭着腿,满面春风:“也只有这条路了你都不让他走,曾教授想玩死他啊?” 曾山笑了,“什么意思啊?别给我玩文字游戏,我真不跟你们一个圈。” 赵高启特别耐心地解释:“他不铤而走险能行吗?钱谁不要啊?权谁不要啊?就是因为晨书这两年一直紧盯着所有姓隋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砍,他现在就放聪明了,不发展自己家的人了。外面的人好啊,他又收了好处又发展了门下势力,何乐而不为?” “他之所以不怕,是因为这狗杂种自己背一条罪但是他暗地里给晨书种下十条,他就想着,他还能比晨书先倒下吗?他觉得不可能。” 曾山蹙眉:“那你们真的,没有沧海遗珠的?有没有一些他埋的引火线没发现?别真被他引爆了。” “开玩笑,要是真的再被他故技重施送上断头台,我俩在北城还怎么混,算是丢脸丢到几百年后了,我俩就一起改姓好了。”赵高启笑了,看他说,“我和晨书,和令弘,我们仨跟你姓。” “……” 曾山虽然不想搭理他但是也放下心了,毕竟能让狂上天的赵公子说随他姓,比天塌了还稀有。 门外响起一记轻叩声。 两个男人均望了出去。门口站了个穿着一袭烟粉色七分宽袖旗袍的女孩子,披着一头慵懒的直发,几缕刘海下一双乌黑水灵的凤眸含着浅笑,在看他们俩。 “君熹啊,你来了,进来进来。”曾山喊。 君熹一路和赵高启对视,打了招呼,“赵先生也在这。” “咳。” 赵高启让出那张椅子。 “不用了,我就是听几句话就走了。”君熹摇摇头,把椅子拉开一些给赵高启,“你坐吧。” 赵高启没有坐,倒到沙发去了。 曾山在找东西给君熹,赵高启搁对面跟她说话:“君熹,你这得什么时候毕业啊?” “我刚升研二。”君熹扭头看他,“怎么了?” “没,随口问问。那你还得在北市待老久了。” “也不用,我下学期,或者研三就出去工作了,看课程安排吧。” “哦。” 赵高启点点头,摸着打火机甩了甩,不能抽烟就一直在玩打火机。 君熹也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回头去看曾山了。 曾教授:“君熹你不打算在北市工作吗?” “哦……” 远处的赵高启也盯着她。 君熹脸色正常,一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模样,随口道:“还不知道呢,哪儿都行啊。” 曾山点头:“要是你留在北市我还能给你点安排,进我朋友的律所实习去,或者别的地儿也行,看你喜欢什么,这一块我都有熟人。” 君熹微笑:“行。” 曾山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这个……回头你做好了找我,有不明白的也找我,我最近几天要出去开个会,下周才回。有事给我发微信。” “行。” 君熹抱起文件袋,转身时赵高启又看向她,“走了啊?” “嗯,我没有在外借宿的习惯。” “……” 曾山看着吃瘪的赵公子,大笑。 赵高启指着君熹:“哎你这小丫头,还奚落我了,你小我多少你知道吗?” 君熹已经到门口了,正拉门呢,背着身子对他说:“你不知道你很多时候,为老不尊吗?” “……” 梨花季 第89节 赵高启深抽口气,一个翻身去逮她,君熹一下子锁了门跑了。 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十分钟的路才到南师大北门,而那儿已经停了一辆略显眼熟的车,赵高启的。 门卫正在给他开门。 君熹从小门溜过的时候,睨了眼他,没说话。 赵高启乐呵道:“哟,不认识了?” 君熹傲娇地扭头要走。 “哎你走哪儿来着?你司机呢?”赵高启不计前嫌地问。 “我去地铁站。” “丢人,跟应晨书混那么多年,一个子儿没捞?” “……” 赵高启说:“来来来,我送你去,这去地铁站多远。” “我还寻思你要送我回谢安街呢。” “那有点远了……”他笑了,“耽误我吃饭。” 君熹也怕回去太晚了,再等几分钟就是地铁高峰期了,所以没推辞,就上了他的车。 赵高启一启动车子就跟她唠起了他们这几天的事儿,君熹也格外感兴趣,就一路和他扯。 直到在临近地铁口的一个地方,前面一个车子跟喝多了似的,歪七扭八地朝他们撞了过来,速度很快,疯了似的看似无章却好像直冲他们来的。 痛感袭来的时候君熹只听到赵高启爆粗骂了很难听的一句话,听他那声音,也是受伤了。 赵高启伤得不算太重,只是胸闷得慌,他控制不住骂人,边骂边给救护车打电话再找应晨书。 附近就有个公立医院,很快来把他们俩拉走了。 君熹爬上担架前意识迷迷糊糊地跟赵高启说:“我腿好像骨折了,你车费好贵啊,老百姓谁坐得起。” “……” … 应晨书彼时正离开会议室往楼下走,下班了,今晚和他家小姑娘说好回去和她吃饭的。 接到电话后他先意外至极地愣了愣,随即就加快脚步迅速下楼上车,冲去了医院。 医院离他那儿有点距离,开了十分钟才到。 在病房看到在包扎的赵高启,他手腕流血,护士正给他止血上药。 应晨书过去看了眼就问他:“君熹呢?她怎么样?” 赵高启头都没抬,闭着眼忍着痛呢,“她在隔壁病房,好像说是骨折了,检查完晚点做手术。” 应晨书马上到隔壁病房去,但是一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他又找了另一侧的病房,但是几间相邻的病房都没人。 跟着他的司机都困惑了,“君小姐呢。”说着拦住一个要进第一间病房的护士,“你好,这里的女孩子呢?去做检查了么?” “没有啊。”护士看着空旷光亮的病房,茫然道,“已经拍好片子了,让她休息会儿,正在安排手术,刚刚都疼得快昏迷了怎么一眨眼人不见了。” 司机皱眉看向应晨书,“我去找找。” 应晨书转身回赵高启那儿,过去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子。 “靠,你干嘛?”赵高启被迫抬头,愣愣看着他。 应晨书:“君熹呢?她不在这里。” “怎么可能?”赵高启提了口气,又怂怂道,“她,她迷迷糊糊的,快昏过去了,走不了路的,就在隔壁。” 应晨书一把丢开他:“你没听到什么动静?” 赵高启手臂一疼,深抽口气后悠悠看他,接着死活不信,非要自己去看。 护士:“哎你别动。” 赵高启拨开人,抱着受伤的手走到隔壁。 里面是空的没错,“哎,君熹呢……操,她刚就在里面啊,在睡觉呢,刚刚还跟我说她头晕呢。” 赵高启扭头和迎面走来的应晨书对视,两道炙热的目光静静地实际暗潮汹涌地交织。 站停在他面前,应晨书最后问一句:“你没听到什么?” 赵高启皱眉:“真没有……但是,她那个半昏迷状态,又走不了,要带走她,不用有动静到让我察觉。” 应晨书骨节捏得咔嚓响。 赵高启正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 陌生电话,但他拿起来听了。 “赵公子伤得怎么样了?要去慰问慰问吗?” 赵高启一个拳头砸在医院墙上,“你想做什么?隋鹤宗你他妈疯了吧?你知道不知道你吃的公家饭?玩这个,你发什么神经?” 应晨书接过电话放耳边,电话里恰好传来一记漫不经心的言语,“让晨书来找我吧。” 赵高启深呼吸,按住应晨书的手,自己出声,咬牙切齿:“你见他想做什么?怎么上班时是不能见?” “上班不方便。”他笑了笑,“想看他跪一个求求我。” 赵高启拿过手机:“你他妈有种今晚别跪!” 第51章 她是第一选择。 意外中的意外。 这次事故, 明显也不是意外。两人才意识到这个事情。 赵高启又气又愧疚,“隋鹤宗这条狗!他疯了,真的狗急跳墙了。” 应晨书电话也响了。 他拿起手机放耳边, 是司机给他的来电,人去查监控了。 “应先生,出事了, 是有人去病房了……” 应晨书打断他的陈述, “查车辆往哪儿走。” “我已经找人查了,有消息我马上发给您。” 掐了电话,应晨书往外走。 赵高启要跟上去, 但是手上的伤还没包扎,他火急火燎地回到病房, 跟护士说,“你给我绑上。” “您这还没上好药。” “不用了, 赶紧的, 我有事。”他自己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纱布。 “哎我来我来。”护士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也不敢再说话, 马上就给他缠上伤口。 “快点!”看护士还在温柔细致慢悠悠地来回绕着, 赵高启这个脾气控制不住,“随便缠!” 护士大气不敢出, 马上三两下将就缠了几圈后打了个死结就松手了,同一秒,赵高启飞出了病房。 在医院楼下撞到了曾山。 “怎么回事?你伤怎么样了?君熹呢?”曾山问, “怎么会出事故。” 赵高启拉着他就走, “你开车没有?” “开了。” 在车上听完事情来龙去脉, 曾山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他疯了?隋鹤宗他想干什么?” 赵高启已经懒得爆粗了, 就静静坐在副驾座, 眉宇拧成一片。 “君熹,君熹腿骨折了?”曾山轻声问,很意外,震惊,“完了那……她没有做手术,小姑娘不得疼死。他妈的隋鹤宗真的疯了,他是真的想被晨书挫骨扬灰!居然对他身边的女人下起来手,他算什么男人!” “开车。” “去哪儿?”曾山启动车子。 “晨书刚刚才下班,肯定回去了。去找他。” 曾山踩下油门,把车子倒出车位开入长街,往他们工作的地方开去。 “你说他目的是为了什么?他电话里说让晨书给他跪一个。” “什么?跪?”曾山侧目看了眼忽然开口的赵高启,“除了说他疯了我也没其他可说了。” 赵高启把受伤的手挂在车窗上,皱着眉头的脸上尽是嘲讽,“他是为了他父亲的调查结果不要太顺利呢,以此来威胁晨书,还是单纯是为了泄愤。给他跪下,这不就是为了羞辱他吗?斗了一辈子,还得给他跪下。” 曾山:“就不能两个都有吗?” 赵高启看过去。 曾山:“第二个理由他肯定想要,他这人就是阴狠疯魔,心里的漩涡有多大,根本没人可以揣量,但是除了第二个理由,如果晨书因此忌惮他,不敢在他父亲的调查上插手,这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晨书能是这种忌惮他的人?他做梦吧,这几年他对晨书多少次下死手,晨书怕他了?”赵高启忍着手上的痛从口袋拿了包烟出来,又从中控台找了个打火机。 曾山没有不让他抽了,只是道:“他自己不怕,但身边的人不一样,如果,如果他拿练练要挟你,你是不是,就得三思而后行了。” 赵高启点烟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曾山叹了口气,“先不说他了,我担心君熹,她骨折了,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样,你说她头晕,这要是耽误个几小时可怎么办……小姑娘可不比你能抗。” 赵高启深深呼了口气,浓灼的烟雾将他面容掩盖住八分,看不清那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荡漾着怎么样的深水。 到应晨书办公室确实找到他了,他正翻着下属给他找来的隋鹤宗在北市和周边城市的一些住宅地址。 曾山一看,就问:“他不能在自己家里吧?” 赵高启却说:“他只能在自己家里,绝不会在外面抖露风声。” 曾山瞄他一眼:“也有道理。但是他这么多宅子,要怎么确定……而且确定了怎么去?又不能大张旗鼓的,他要是再发神经直接报复伤人怎么办。” 应晨书一直没说话,只是到此刻时,呼吸深沉了些。 曾山和赵高启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梨花季 第90节 一会儿苏元来了,直接就说:“给他打电话吧,重新打一个,他妈的他要是接了,不说地址,我定位了直接给炸平了,他不就是笃定了你身份在那儿没办法和他硬碰硬吗?我来,老子非得让他想起想起我不可。” 曾山一把按住他的手:“别别,好好商量,君熹保不齐和他待一个屋檐下,她本来就骨折了,走也走不了,别伤了她。” 苏元:“那怎么办?” 应晨书仔细看着手中那张住址信息,指了指上面一个园子,“这是城西的隋园?” 赵高启凑近去看,“对啊,隋家一百多年前的一个园子,后来没住人,对外开放了。” “现在呢?” 曾山:“现在没了,前两年说要修缮,封闭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再开。” 应晨书:“苏元,你去,你先去这里,控制起来。” 苏元转身就出去了。 赵高启看着应晨书,挑眉问道:“你觉得他在这里?这儿安静低调吗?” “嗯。我给他打个电话,看他自己说,还是我来定位。” 应晨书拿出手机,从赵高启那儿拿了电话,拨了出去。 很快就通了。 电话里的男人温润徐徐,似乎无事发生:“晨书啊,我正想找你呢。” “你在哪?” 他笑了笑,慢慢悠悠道:“你要来就来吧,我早晚都可以接待。” “哪儿?”他声色暗沉低哑,如冷风滚滚。 “隋园。来喝杯茶吧,咱俩许久没一起坐下喝喝茶,说说话了。” 应晨书掐了电话,起身马上往外走。 赵高启和曾山立刻跟上。 城北去城西不算太远,也不近,恰逢晚高峰,多少还是开了半小时左右。 应晨书开得快,他先到了,和苏元先进去。 隋园很大,进门先是一大片荷花池,养得不怎么样,这个月份也开始大面积枯萎了,一眼望去,整个园子在灰色暮下有如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的残荷画作的现实感。 应晨书穿过荷池,绕了几圈终于到了正厅。 老式园林偌大的正厅贯穿着九月的靡靡秋风,微带明显的冷意,还有荷叶腐败糜烂的味道。 从楼上下来的隋鹤宗穿着一袭灰色中山装,戴着无框眼镜,一如既往温润无害,还冲应晨书微微笑了笑。 “来得真快,这小姑娘确实惹人喜欢,要不是是你的人,我那次和她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觉得小姑娘挺好。”他往厅中沙发走去,落座。 应晨书站在入口处不远,静静看着他,声线平稳冷静:“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想和你聊聊罢了,我们几个……”他目光掠过苏元,“许久没聊聊了。” 苏元脸上都是讽刺,冷笑,极尽的嘲讽:“你他妈是嗑药了还是喝假酒了?我看你是想去见那个姓黄的了!君熹呢!”他怒吼。 门外冲进来了赵高启和曾山。 隋鹤宗轻松浅笑,叠着腿优哉游哉的,“有话好好说,我诚心诚意的。” 赵高启指着他:“我先跟你说了,你的坟我照样铲平,你有种就随那女人把骨灰撒大海喂鱼去,不然我让你几百年后还不得安宁。” “高启……”隋鹤宗敛了敛笑意,紧盯着他,“对大舅子这态度,不合适。” “操。”赵高启捂住头转过身去,手摸着口袋里的东西想拿起来直接一枪崩了他。是曾山不动声色按住他的。 屋里几乎没开灯,偌大的老式大厅本就装修古朴,还只点着距离很远的几盏壁灯,眼下的亮光几乎全靠窗外的天色。 隋鹤宗的表情其实看不太真切,他大概也没有注意到赵高启的动作,他只是故意以不费吹灰之力击垮赵高启,击他的痛楚,就是要看他们一个个痛苦。 “晨书,还是你开口吧。” “你想聊什么?” 他想了想,浅笑了声:“大抵是时隔太久,竟发现,和你也没了话题。那就……只能说说别的了。工作,你肯定无话可说,我知你一直以来想做的是什么,其实你我本来就扯平了,是你们现在,非要和我撕扯。你说当年,戚桑死了,那是我们的家事,何必非要把鹤屿送进去呢?当年你们应家,谢家,见死不救,如果你们没有当看客,”他指了指赵高启,“送不了鹤屿进去。如果当年这事了了,你说哪里有后来令弘进去的事。” 赵高启气极反笑:“你是不是忘了隋鹤屿当年想撞的是我?他以为他是谁啊,几斤几两?你就没问问他,被我送进去的滋味怎么样?” 隋鹤宗眯起眼深深盯着他。 赵高启:“你回头不要告诉他,我八百年前就和戚桑领证了,她早就是我老婆了!你别让他在里面撞墙,别死了还要去找他姐姐问,不用问了。” 隋鹤宗脸色阴沉如外面的暮色:“赵高启!” 赵高启往前,被应晨书伸出的手臂拦住了。 应晨书声线如冰封般沉冷,“君熹在哪儿?在不在这?” “在,我当然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他变脸很快,浅笑起来,“有她在咱俩才好说事。” “你想做什么?” “你说,你现在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看上去不太好扳倒了,非要致隋家于死地,那你选一个吧,我都接受,选一个……主动退出我父亲这次的调查案,抑或者……”他笑看应晨书,“求求我,跪下求求我。” 曾山终于忍不住出声:“隋鹤宗!你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你受得起?” “我可能是受不起吧,但是既然他不放过隋家了,我的下场我也能预见,那再多受一个这位赫赫有名的,应先生,辛先生,谢先生的跪,也就那样,不多不少。” 苏元指着他,冷冷出声:“你信不信一会儿你的隋园得被夷为平地。” 隋鹤宗:“无所谓,平了就平了,祖坟你们都动了无数次,我这人向来最听劝,知道你们说到做到。只是你们也知道,我此刻,也有点无奈。” 话落,他慢悠悠起身,徐徐走向侧面一个隔间里,须臾里面就传来一记女孩子的沉吟声。 应晨书立刻深深盯着那里。 隋鹤宗手按住君熹的手,把她半扶半拖出去。 应晨书看到她踉踉跄跄拖在地上根本无法落地走路的右腿,她穿的旗袍,裸露的腿上还淌着血迹,再看着她披头散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明明视线很差,他却看到她似乎红起的眼眶。 应晨书目眦欲裂。 隋鹤宗看着应晨书,再渐渐从腰间拿出一把枪抵在君熹背后。 曾山睁大眼睛,不得不往前了一步:“隋鹤宗!你到底算什么男人?!你对一个小女孩下手,你还想不想混了?要脸吗?” “我也没办法啊,曾山,”他一直温润浅笑,镜片后的光芒如冰面般泛着摄人冷意,“我自是不如你这样的大教授,胸中装的都是大道理,与异于常人的宽阔胸襟。” 说罢,他看着应晨书:“怎么样,晨书,这小姑娘,你是真的喜欢吧。命有时候就是令人好生羡慕,我都替黄嘉羡慕,她到死都没有引你侧目一分,这个小姑娘,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就行。” 他松开君熹,君熹一下子没有支撑就摔到地上,骨折的腿被她的身子压住,疼得她趴在地上闷哼。 应晨书立刻往前一步。 隋鹤宗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无声,却制止住了应晨书的脚步。 他去扶君熹:“哎,不好意思啊,君小姐,手滑了,不好意思。”微笑着扶起她,再去看应晨书,“怎么样?晨书,你是选前者,放弃参与调查,还是,为了你的小姑娘,给我跪一个?” 君熹昏昏沉沉的眼神忽然凝固住,她不可思议地深深看着远处的男人。 贯穿大厅的风吹动他黑色西服里的白衬衣,衣领翻飞间,她好像看到应晨书眼眸轻微闪烁了一下,接着,在隋鹤宗再说一句话后,他眼神就坚定了,好像已经做好选择。 隋鹤宗说:“你应该了解我的,我这人,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言而无信过。我只是不知道我们之间,为何就生出了这么多的恩怨,好像几辈子也解不开了,而我还真没欠你什么,你自始至终高贵着,审判着我。你要今天跪下了,我一定放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无辜,我也不想伤害她,只不过,我隋家如今这局面,是你造成的,那你跪下求我,也不过分,我气消了,就一定放了她。日后鹿死谁手,全凭本事。” 他含笑的眼眸紧盯着远处的几个人,手上的枪移起来,落在君熹脖颈处。 那边几个人呼吸都悬住,不敢大口喘气。 余光里,应晨书往前一步,再然后…… 君熹眼神疯狂闪烁起来,看着他缓缓地,左腿微微屈膝。 隔得远,没开灯,四周都看不太清但是他在动、在向下的影子还是如同发光体一样地刺痛到了她的眼睛。 君熹动了动想喊却喊不出声,她脑袋在车里受到撞击,眼下痛得好像随时要昏厥过去,发出的声音很低很低,“唔,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只能算气息声,又哑又低。 苏元和曾山也没想过他真的要跪,一下子左右两人便疯了般去拉他。 曾山:“晨书!”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让身处黑暗许久的人一下子极为不适,君熹低下头的瞬间听见砰砰砰的几声响,刺耳的爆鸣似带着回音,让她恐惧得颤抖,身子因为撒手的隋鹤宗而重新狠狠摔在了地上。 “嗯……”她深深地一阵闷哼,疯狂想尖叫却没力气也喊不出声,只有簌簌滚落的眼泪没有任何阻碍地夺眶而出。 正疼痛难忍的时候,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熟悉的雪松味扑面而来,君熹头痛欲裂,仿佛要晕了过去。 身子腾空而起,接着便好像是一阵急促的走动,世界好像是炸开来般喧嚣,她头痛得受不了一秒,但是好在好像疼过去了,后面真的觉得刺耳的喧嚣声远了。 应晨书把人抱上隋园外的车子。 车子飞速启动去往医院。 长街上橘黄色的路灯映照入车窗,落在女孩子苍白如雪的脸上。应晨书脱下身上的西服盖在她身上,全身裹紧,再搂着她靠在他肩头,另一只手去扶她骨折的腿,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腿搭在他的小腿上,不敢让她挂在车厢地板,怕颠簸时给她二次伤害。 小姑娘在他怀里痛苦地哼着。应晨书立马低头,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熹熹,不怕啊,很快就到医院了,很快就不疼了。” 小姑娘缓缓睁开眼。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地交缠着目光,她本就红彤彤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红起来,水花像决堤一样就在他一眼不眨之间,滚落出来砸在他手背上。 应晨书心跳仿佛停下,感觉不到偌大的世界任何动静,只觉得万籁俱寂,没有灯火,没有黑夜,也没有活着的感觉。 他伸出僵硬的手给她擦,把她深深按到胸膛里去,双手将那抹单薄的小身子紧紧地,紧得不能再紧地箍在怀中。 第52章 我不喜欢。 是一件她没见过的西服。 除了右腿骨折, 君熹头部还有中度脑震荡。 耽误的那点手术时间里君熹每一秒钟都在煎熬,痛苦地忍着,因此术后她体力很弱, 直接昏睡到了半夜,那会儿是被疼醒的。 亮着一盏暖色调夜灯的病房很安静,让她能感受到身边没人, 但是外面有点动静, 门外大概有个小客厅,应晨书肯定会给她安排最好的病房的,所以她听到的应该是客厅传来的细微咳嗽声。 是应晨书的, 虽然她从未听过他咳嗽。 是不是着凉了,或者为她着急上火了? 君熹喊不出声, 没力气,她挪动右手, 碰了碰床头柜上的杯子。 外面一瞬便静谧了下去, 接着房门就被由外打开了。 梨花季 第91节 应晨书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 “熹熹, 醒了吗,疼吗?哪里不舒服?” 君熹嗫嚅唇瓣却发不出声, 最后只能挫败地摇摇头。 应晨书低头,捧着她的脸温柔似水地亲了一口,“那不说了, 不说了, 腿是不是疼?你点个头。” 君熹静静地看他须臾, 摇摇头。 应晨书眼神闪动了一下, 深呼吸口气后, 轻笑, 配合着她:“好,不疼就好,明天都会好一些的。”还是没忍住安抚她,“喝点水好不好?” 她点点头。 应晨书伸手去扶她,他坐到床头的位置,把她的上半身靠在他胸膛,他一手搂着一手端起水杯放到她唇边。 君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半,喝到只剩下一口,终于抬起了头。 “还喝不喝?” “唔,不了。”她喝了水,勉强能发出一点点声音了。 应晨书将水杯放下,起身把她的身子轻轻放下躺好,“继续睡吧,明天醒来就不疼了。”说着,他轻轻咳了声。 君熹张了张口,声音很是低哑:“你怎么了?着凉了吗?” “嗯,大概吧,小姑娘晚上睡觉,抢被子了。” “……” 君熹明显没想到一下子背起了锅,无辜地嘟起来嘴。 应晨书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乖,睡觉吧。” “你也睡吧,不用守着我的。” 应晨书:“我不困,明天你好些我就可以睡觉了。没事,你乖,闭上眼睛。” 他说得很合情合理,君熹没办法,也没力气去强求他现在立刻去睡觉,所以点点头,临睡前让他把外套穿上,不要只穿一件衬衣。 应晨书格外听话,拿起西服就穿上了,“睡,我就在这陪你,明天我们一起吃早餐。” 君熹笑了。 应晨书就看着她的笑颜,她的脸,久久没有移开眼,待人呼吸均匀下来了,他徐徐低下了头,伸手揉了揉眉心,一会儿忍不住咳时又起身悄悄出去了。 君熹也不知道自己是做梦还是怎么,这一晚上似乎总听到若有似无的咳嗽声。 第二天腿确实没有半夜那么痛了,但是她还是很虚弱,和应晨书吃了个早餐后不久又睡着了。 她睡着时,不知道应晨书在不在,也不知道他都在干什么,她只想乖乖听他的话养好伤。 骨折倒不算很严重的伤,虽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她要三个月才能行走自如,但是她在医院也就待个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 应晨书每天都能在她醒来时出现,好像他一直在。 有人陪着总是安心,一周左右君熹就感觉头不晕了,所以心心念念准备出院。 住院第十天,应晨书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偶尔还会听到他不舒服的轻咳声,君熹出院前夕就问他:“你感冒这么久还没好啊,应先生,比我还久。” 他轻笑,笑完又轻轻叹息,对她心疼道:“可惜你只是可以出院了,离下地还有一阵距离。”但是说完又怕她颓废,应晨书又说,“不过你可以正常上课,熹熹,再过一周脚就不痛了,就可以去学校了。” “嗯,好~”君熹其实不在意自己的情况,都已经这样了,再在意也没用,她只是担心他,因为这几年来几乎从未见过他生病。 “趁着我们还在医院,你要不要去拿个药?或者,”她坐在轮椅上伸手去放在他胸腔那一块,“会不会是生病了?咳嗽哎,可能是肺?或者肝?你检查一下怎么样?” “没有,我这体格也能生病,那就神奇了。” 她一笑,也觉得他看着很健康的样子。 阿姨从卧室到客厅跟他们说,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在门外等着的司机闻言,便进来要去推君熹的轮椅。 应晨书说:“我来就好。” 君熹也笑嘻嘻道:“让应先生推,让我家应先生给我推一推,这待遇我需要。” 司机和阿姨都笑了。 应晨书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推起轮椅出门。 在等电梯的时候,遇见了赵高启。 “哟,差点来晚了,出院了啊?”门一开,他惊讶道。 赵高启最近天天来,有时候还一天来两回,按赵公子坦荡的说法,他来赔罪的,要不是他掉以轻心又让她上他的车,就不会发生事故了,都是他的错,所以他最近天天上医院来探病。 君熹跟他说:“对啊,我出院了,赵公子不用再来赔罪了。” 赵高启没出去,摁住电梯键等他们进来,“什么叫不用啊,这么嫌弃我,我明天就上谢安街去。” 君熹扑哧笑了。 她仰头看应晨书:“你看他应先生,赵公子这样会折煞我,回头我折寿就不好了。” 应晨书:“不会,他该的,你受得起。” 君熹:“……” 赵高启:“……” 他笑了笑,“行行行,我该的,我没想着不该,我罪该万死。” 出电梯进地下车库的时候,赵高启忽然和君熹说:“哎不过我这两天有点事要出差,君熹啊,回头回来了再去看你。” “行啊。” 赵高启看了眼推着她的人,“晨书也要出差,你自己好好养伤吧。” “啊?”君熹往后看应晨书,“应先生你要去出差?” 应晨书缓了缓,才轻轻点了个头,随后便摸着她的脸说,“就两三天,我很快会回来的。” 她猜测大概是因为她住院了耽误他了,才会在她一出院就走,她有点愧疚。 “去哪儿呢?” “只是回览市一下。” “哦~那行,那可以视频吗?”她笑嘻嘻的,“等你晚上忙完。” 赵高启收回了眼神,径自往前走着。 “可以,”应晨书说,“我晚上有空,和你视频,熹熹。” “okok~那你放心,我会好好养伤的,等你回来我就可以下地了。” 他笑了,“别胡说,你的腿得坐一阵子,别随意下地,我很快就回了,你这么说的话,我怕有意外,让我真的两三个月才回。” “啊~那我收回,”她嘿嘿笑,“我们应先生肯定顺顺利利,两三天就回来陪我了。 ”嗯,一定。” 赵高启看他们上车后自己再上车。 出了医院地库后,一辆朝谢安街方向开去,一辆往更郊的南师大开了去。 曾山没在宿舍,有工作,赵高启等了一个小时他才回去。 他很少有耐心这么好的时候,见了人还没有发牢骚。 曾山主动问他:“你什么时候走高启?我明天早上还有节课,可能得明天下午才能走。”他把手机丢到赵高启面前的书桌上,拿充电器充。 赵高启坐着那唯一一把舒服点的椅子,把手垫在脑袋上枕着椅背,闭着眼。 “我和你一起。” 曾山开玩笑道:“怎么?赵公子第一次出门?还要跟着我。” 赵高启脸色铺着一层浅浅的疲惫和倦怠,始终没有睁开眼,“我不想去,所以,不想自己去。” 曾山轻叹口气,“晨书呢?今天君熹出院了吧?我早上去的时候她说可以出院了今天。” “嗯。” “晨书什么时候去?他跟君熹说了没有。”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左右就明天,说去出差了,我替他说的。” 曾山盯着他紧闭的眼眸,没再接话,直接拿起手机看机票,“行,那明天下午三点的这个航班,我给你一起买了?” “嗯。” “你怎么不跟苏元一起去啊?”曾山问,“苏总肯定是最晚一个到的,忙着赚钱,” “你会给我买机票啊,苏总不买。” 曾山脸上尽是漫不经心的笑:“你这话说的,我都要替苏总鸣不平了,”他踢了他一脚,“你算过你欠他多少了吗?” 他懒洋洋道:“还不到十个亿,这两年很省。” “……” “那他现在不借你了?机票都不给你买?” “钱在卡里,我要自己动手买,麻烦,你不是已经替我下单好了吗?” “……”曾山唇角一抽后,悠悠点点头,认同自己的服务性价比是比苏元来得讨人欢心些。 沉寂的三秒钟里,一个闷雷在宿舍外敲响,一卷秋风滚入宿舍,吹得桌上的书乱翻。 赵高启被吹得心头浮躁,闭着眼说:“把阳台关了。” 曾山和他明显不是一个路数的人,透过阳台看着远方校园里的秋意,语调温温润润的:“我觉得吹得舒服啊,心情都苏爽了不少。” 不过他目光还是关照地落在赵高启脸上,“说实话,你朝姓隋的开枪,最近没有被你父亲和老爷子追着打吗?” “顾着去捞晨书了哪儿还顾得上我。” “唉,晨书……” “把门关了……老子够烦了这破风还吹什么吹。”他皱眉道。 曾山马上起身去关门。 … 梨花季 第92节 不是很喜欢这场秋风的还有谢安街那边的人。 君熹感觉今天这阵秋风带着股浓浓的颓败落寞感,空气里都是草木枯萎的味道,她让阿姨给她把卧室门窗都关紧,然后自己躺在床上继续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应先生说他去书房处理一下工作,他最近工作肯定堆积了很多,十来天里都在医院陪着她,耽误他很多时间了。 不一会儿,一场萧瑟大雨急匆匆降临。君熹抬头看着被打花了的窗玻璃,静静出神,直到睡着了。 秋雨总是细密绵长,这雨断断续续下到隔天,应晨书中午出门去机场那会儿总算停了些。 晚上已经到了览市的他在十一点时才抽出时间和君熹视频。 君熹看得出他好像很忙,就很快假装自己困了,挂了视频。 第二天,是九月三十号,应晨书依然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给君熹发消息。 “睡了吗?熹熹。” “没呢~” 弹出来的消息一下子让百无聊赖在看电影的人精神抖擞,不过怕他没时间,回复完君熹又敲字说,“不过快了,有点困了。” 应晨书何尝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昨晚看她转动的眼珠子在打主意他就知道,他的小姑娘永远乖巧懂事。 “今天腿还疼吗?”他问。 “好一些了,每天都有好一些,你不用担心。” “嗯,那就行,小心些不要碰到它,这样好的快。” “嗯嗯嗯。” “视频一下?哄你睡觉好不好。” “不要了,你去休息吧,你这么晚才忙完。我自己能睡。” 应晨书坐在车中,静静地看着那最后的五个字,半晌,没忍住低头咳了起来。 司机往后递了瓶水给他,他接过,扬扬下巴示意开车,喝完水再把后排挡板伸了起来。 接着,他的手放到西服左胸处扯下那朵粉色的花,另一只手点开视频通话。 另一头秒接了。 一张白皙通透的精致脸孔映入镜头,笑容颇甜,开心不已。 应晨书嘴角也下意识噙起了一抹弧度,“翻过身睡,熹熹,这样趴着脚会伤到。” “不会,我躺久了累。” 应晨书又点点头:“那儿等会儿就转过去睡。” “你这身西服,我没见过诶。”她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研究,“是新的。” 应晨书愣了愣,接着丢开手里的花,伸手把西服掀开脱下。 “哎,为什么脱了?好看诶,这西服好看呢~”她甜甜夸赞道。 “我不喜欢。” “哦,是嘛……”君熹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印象中他一年好像就两种风格,白衬衣黑西服,黑西服和大衣。 他是标准的衣架子,怎么穿都好看啊,并不会觉得单调,反而是一种属于他的印象。 “要不你还是穿上吧应先生,你咳嗽好像还没好,今天怎么样了?” “无事,不用担心我。”应晨书手指抚过屏幕上她精致的眉眼,“你要照顾好自己,熹熹,你才是我最担心的。” “我吃好喝好,每天搁这养着呢。”她轻松惬意地道,笑眯眯地冲他眨眼睛,“你觉得我今天气色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嗯,不错。” “倒是你,是不是因为你在车里的缘故?我觉得你脸色不是很好,有些疲倦,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说着她就打了个呵欠,慵懒得好像一秒就能入睡。 “好,你睡吧,我也快到明顺公馆了。后天我回去,回去带你出门玩,熹熹,这阵子都没出去过。” “好好好~开心。晚安~应先生。” “晚安。” 车子飞驰过览市长街,碾碎一万张枯叶,无数盏路灯。 光一寸寸被埋没在车盘底下,车厢在夜色递进中或明或暗,男人眼角与鼻翼上,覆着浓浓的,像是很久很久都化不开的阴影。 第53章 应晨书订婚了。 没恭喜他。 北市的秋雨还断断续续地下着, 应晨书九月二十九出门,十月二号如期回去那天,天还是阴的。 但是他永远说到做到, 来了也履行了承诺带君熹出门玩。 君熹想去海边,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好好的时候从没想过去海边浪, 但是一坐上轮椅, 走不了路了,却忽然很想去一些自己遥不可及的地方玩。 应晨书没有说不能去,什么都满足她。 北市的海滩离市区远, 专门来一趟的人不多,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有太多太多的风景名胜足够玩, 而海…哪里都有。 君熹记得自己也就是刚来北市上学的时候,宿舍里有没看过海的舍友, 大家就找了个周末一起去看了, 所以距今也很多年了。 前两年和应晨书在一起前后倒是到过他海边的别墅, 那儿能看到海, 不过她在那边留宿的两次都没有去沙滩走过。 那会儿总有事,不是专门去玩的。 北市的海岸线其实不长, 但是胜在安静,干净,绵密的白沙软得像绸缎, 在这样秋风习习的时候, 摸上去, 真的很像绸缎的冰凉感, 是独属于秋日的寂凉。 君熹坐在轮椅上弯腰捧沙, 沙子透过指尖缝隙落了她一裙子。 应晨书绕到她面前, 屈膝半跪在她的轮椅前,给她扫去裙摆上的白沙。 君熹看着手指上沾上的、仅剩的点点细闪,说:“沙子这种东西,好高贵,谁都掌握不了它,再喜欢也握不住。” 应晨书的动作停滞住。 君熹扬起笑脸,“这话是不是很有哲理应先生?我是不是还有点当老师的天赋。” 他回神,浅笑点头:“嗯,你是很厉害的。” “也并没有,胡扯谁都会。”她笑了,她若厉害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了,明知高山只适合仰望,还要去试试自己的脚力能走多远,最终现实还是会叫她在中途返回自己的小岛栖息。 待了半天,玩得很开心,坏处是海边湿润绵长的海风让君熹也感冒了。 不过她感冒没有咳嗽的习惯,也就是流两天鼻涕就好了。 那两天恰好窝在家里过应晨书的生日,那个她从年初就提起的三十三岁生日。 她去年还以为今年不会给他过生日了呢,没想到一撑又一年。 后面结束了国庆假期他恢复上班了,君熹的骨折也在这两周的恢复期里恢复得不错。伤处不再发疼,她就坐着轮椅去上课了。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过上了司机车接车送的日子,不过有时候应晨书有时间,他更喜欢自己去接她。 坦白说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君熹觉得生活挺舒服的,按司机杨叔的话来说,她之前太客气,什么事都要自己来,现在终于愿意享受了。 这大概也是应晨书希望的吧,不过他自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拿骨折换来的乖巧,他大抵不想要。 这几个月人上人的生活里,连赵高启那家伙都对她毕恭毕敬地垂低了脑袋做人。 十二月底君熹的脚可以下地了。 抛弃轮椅的那日刚好是元旦放假的前一天,今天应晨书难得没有应酬,说晚上要带她吃饭。 君熹离开学校时还早,又懒得回谢安街等他去接,就问能不能去找他。 应晨书迟疑两秒,说行,所以她离开学校后直接去找他了。 她还没到过他工作的地方去找过他,也不敢大摇大摆坐司机的车去,自己背着低调的帆布包去坐地铁。 地铁站出来再跟着导航走了两分钟就看到一座很气派的大楼,冬日下午五点半的太阳已经只晒得到大楼楼顶那几层了。 君熹在门口守卫的询问下念了应晨书的名字。大概是应晨书打过招呼了,守卫只是让她做个登记就朝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熹默默溜了进去。 大院里划分了不少停车位,每一排车位旁边都种着一排侧柏,地上整齐划一的淡淡灰影温柔又细长,在大院的水泥地上一层又一层地盖着。 暮色前的天有点风,吹起了君熹的裙摆和长发。 有下班的人在去车位的路上看了她好几眼,但不认识,很快大家就都各自上车,下班了。 君熹给应晨书发了消息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大楼出口,本来要去办公室找他但是眼下已经下班了她就不去了,在停车场等着就成。 只是人太多了,比她预计的多,君熹环顾四周想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藏起来等她的应先生。 躲避的一时间没看到,倒是看到一辆车有些像应晨书的,是一个牌子,而且尾号也有些相似,但因为他不止一辆车,他自己也很少开,几乎都是司机开,所以她也没去认过他的车牌号。 正琢磨到底是不是呢,就感觉前方有人在看她,她扭头迎视了上去,接着便一愣。 穿着一袭行政夹克的隋鹤宗伸手扶了扶眼镜,阴沉的脸朝她徐徐扬起了一抹熟悉又陌生的笑,“君小姐,这么巧。” 君熹假装不认识,只是静静地,冷漠地看着他。这个人命还是挺大的,那一次被苏元和赵高启都射中了,有一颗正中胸腔,但是和她一样躺了几个月后,竟也复活了。 一辆从大楼后方开来的黑车穿过隋鹤宗的身旁后很快在几米外的君熹身边停了下来。君熹视线自动落到后排的男人身上。 车门被推开,应晨书一边向后斜眼看了看隋鹤宗,一边朝她伸手。 君熹连忙两步走了过去。 车门阖上,应晨书静静地和车外的男人对视,薄唇噙起的弧度不高不低,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和嘲讽。 车子启动后,君熹从后视镜看隋鹤宗的脸色,那抹笑意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弭了,此刻的脸上的颜色就如隆冬夜里电闪雷鸣下的乌云,无止境的沉。 君熹想起上次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问他:“有没有影响到你啊?” 应晨书淡淡摇头:“没事。” 君熹呢喃:“那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倒不了吗?” “快了。”应晨书抱紧怀里的小身子,目光在她大衣下娇媚动人的旗袍流转,“很快就给我们熹熹报仇了。” 君熹莞尔,她自己无所谓的,她在意的是他,他没事她也出不了大事。 梨花季 第93节 “他上次就是,就是因为要出事所以找你是吧。那这次,你要小心些,不要有事啊。” 应晨书目光从衣服上挪动,落到她波光流转的一对勾人凤眸上,薄唇微动,嗓音磁性:“哪方面的事?不会重新来一次这种隐患了,没事,不担心。” “那,其他事更不能啊,别让他把你送进去了。” 应晨书从善如流:“我有事你到时候捞我,我也不怕。” “……” 且不说她一个毕业生进了法院后要多少年才能爬上审判长的位置,就算她上去了,他人真的还在这地球吗?等得起她吗? 再说就算等得起这种级别的案子也到不了她手上。 君熹拍了拍他的胸,娇嗔道:“不行~!你不要整天想着让正义的君同学徇私枉法,应晨书真是我飞黄腾达的绊脚石。” 应晨书笑了,轻轻掩唇咳了咳,轻声道:“我错了,真心盼望我们家小朋友假以时日,概日凌云,嗯?超越我。” “……” 君熹没好意思地笑了,超越他?应晨书是她下辈子,哪怕下下辈子,都企及不了的高度。 “你好像咳嗽还没好?我有一阵没听到,以为你好了。” “嗯,好了,没事。” “哪有,刚刚咳了。”她伸手给他抚了抚胸膛,“这么久了,肯定不是着凉所致了,你有感觉胸不舒服吗?” “没有,没事。” “周末去检查一下吧。” “周末时间是我家熹熹的,不属于我。” “……” 君熹靠到他胸口撒娇,“可是你生病了嘛,不听话。” 应晨书轻吁口气,把她深深按在怀中,望着车窗外北城绚烂繁华的高楼似过眼云烟,“你听话就好了,熹熹,你听我的话,照顾好自己。” … 后来君熹不再去应晨书工作的地方找他了,她不喜欢遇见那个人,也怕遇见了给应晨书找什么麻烦,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在,才会在她说要去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的。 她后来知道他们事情进度的方式基本上是外出和赵高启他们吃饭,基本就能从他们嘴里听个七七八八了。 其中有一回他们一起庆祝的饭局,君熹知道是赵高启之前提起过的那个被调查的隋育修,据说是历经几个月的磋磨结果终于出来了,而且隋鹤宗的调查令也下来了,马上,马上就一个一个的倒台了,所以他们就来庆祝。 他们那晚人到得很齐,连一向在览市活动的梅令弘那晚也在,这些公子哥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在肆无忌惮无比张扬地地庆祝着对手倒台。 君熹一看这些,就知道结局应该会按预期走下去,会很好,按赵高启的话说,隋鹤宗为了父亲没少走动,办了不少事,不久后他的调查结果也会出来,这事还是应晨书来办的,他一边说一边笑,跟应晨书说让他跟着。 曾山说让他别玩,回头被他家老爷子知道了他吃不了好,和应晨书都得各打五十大板。 但是赵高启无所谓,觉得这是小伤,他就想亲自把隋鹤宗的忌日给定下去。 君熹是头一次看到应晨书那么放松慵懒的姿态,那一晚他酒杯不离手,和梅令弘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还是梅令弘不让他喝。 他们俩……好像终于熬到头了。 曾山说,应晨书的压力比梅令弘要大得多,他背负太多了,有太多事情要办,两个家族在盯着他往上走,他有很多自己的仇恨要了却,只允许成功。 君熹那晚过后偶尔会忍不住在想,应晨书日后结了婚,会不会觉得这人生忽然很无趣。 家族前程似锦,他的仇恨也全部都摆平,而一切安定了之后,他的日子是不是只剩下好好和联姻妻子过日子了? 和她的这几年都作云烟了,他应该要好一阵不能舒服地生活。 而她自己的话,现在已经到了研二后半段时间,课程其实已经不多,她估计研三就要工作了。 所以从他们庆祝的那天开始,她也一直在考虑要去哪里了。 坦白说本来是一早就打算不会留在北市的,但是临到真要走的时候,她又格外舍不得了,又下不了决心了。 离开这个他们大部分时间在一起的城市,她觉得举步维艰,生活在哪里都可以风生水起,但是应晨书,应晨书这三个字,这辈子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北市总是四季分明,以至于这几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会儿一个季节便过去了,但是这次结束了隆冬后迎来的不是很舒服惬意的春天了。 应晨书其实从没说过他什么时候结婚,他们什么时候分开,但是她的工作又不能等他决定分开的时候,再换。 还是得走吧。 君熹思来想去想找一个两全的方法,最两全的,或许就是,等分开后她再离开学校去工作……因为提前一天离开她都觉得艰难…… 可这样的话,她就得主动问应晨书他什么时候结婚,可她又不想破坏两人的心情。 除此之外,问别人的话,赵高启……她不太想问他,他也未必知道应晨书的安排,问曾山,他其实也未必知道。 好像没什么人可以问的。 渐渐的,研二在日复一日的盛夏中完全结束了,又一年秋风萧瑟。 君熹决定找个机会和应晨书聊聊她的工作,顺势把后面两个人的事牵引出来。 那天是周末,她本来去学校有点事,但是离开不久就提前回家了。 早上她出门时应晨书说他今天没事,不出去,所以她一回来就直奔书房找他。 没想到找不到人,只有他的手机落在书房桌子上了。两扇小旗帜在微风中飘摆,迷人的光映照在他手机屏幕上。 君熹好奇地走过去,“手机忘拿了应先生,是回房了么……” 她拎着他的手机往外走,去了房间。 她房间也没人。 自从两人在一起,基本是在她房间睡的,所以现在她的卧室几乎也成了主卧,生活家居应有尽有。 君熹在自己的房间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难不成出去了……” 忽然手机振动了下,进来了微信消息。 君熹低头看了眼,坦白说她还没玩过应晨书的手机,他工作不一般又年长她那么多,她从来没敢去碰他的手机,也不是不行,就是她还是没有太多的欲望心理去触碰他的隐私,怂怂地觉得他和她不一样,不愿意去碰他的太多隐私。 他的微信她更是从没看过。 君熹盯着那个备注为“汤怡”的名字发来的消息。 —— “自从订婚后,你有快一年没回览市了。” 君熹眼睛直勾勾的好久没眨眼,就盯着“订婚后”三个字。 又有消息进来,她说:“想必你最近也没有来的计划吧?我最近要去北市玩哦~顺便去看一看我的未婚夫没问题吧?我家应先生,会招待招待你未婚妻的吧。” 我家,应先生,未婚妻…… 几个词君熹反反复复观看,直到发现上面有之前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自己僵硬的手是怎么往上滑动的。 大概是去年的九月份,就在她出事住院的那几天,汤怡给他发消息……商量订婚的事。 还有一张图片,那张图片里的一套黑西服,她说给他定制的西服。 那衣服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那回她和他视频时,觉得好看的那一套。 那天,君熹记得她敏锐地发现西服是新的,她没见过,一问,他就马上脱下来了,再然后,他说他不喜欢。 原来……原来那是他的订婚礼服……原来他那次不是去出差,是回览市和未婚妻订婚了,那赵高启,应该也不是和他去出差吧,他是去喝订婚酒的吧…… 2013年9月30日,应晨书订婚了。 这么多人,只有她没有恭祝到他的喜事吧。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没有告知她的情况下,这么急匆匆地订婚,在她出院第二天就立刻飞了览市,订婚还没有告诉她…… 是不是那件事,影响到他了?且影响很大,不然他不会这样…… 君熹总觉得,他不会这样…… 想了想,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赵高启拨了个电话。 “哟,稀客。”赵公子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怎了君熹,今儿刮的什么风啊。” “你没和应先生在一起吧?” “我说呢,找你男人来了。” “……” “没……”他拖长了尾音,含着懒倦的笑,“你家应先生今天和我没联系,再说这大早上的,我们见面一般是晚上饭点。” “哦,那就行。” “嗯?”这赵公子就不懂了,“不是找他的?” “我找你。” “哟,稀罕,什么事儿啊。”他都认真起来了。 君熹:“那件事,就是去年我骨折那会儿,应先生去救我,这件事是不是对他影响很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 君熹:“赵先生?” “哦我这信号不是很好,好像听不太清楚,你等下我挂了给你重新打回去。” “别挂,别找他。” “……”赵高启都惊呆了,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掩饰尴尬。 君熹:“你跟我说实话吧,又没什么,你不说我回头自己问他也一样。那件事,对他有什么影响?” 赵高启的咳嗽声渐渐轻了,最后安静了下去,“你问这事做什么,君熹?” “你不用问这个。” “……”就说跟在应晨书身边的人,哪个能不硬气的,都敢对他这个北城太子爷这么说话了。 赵高启长长叹了口气,“君熹,这些事晨书不说有他的道理。” “我想知道也有我的道理!你说不说?!” “……” 赵高启立刻开口:“是影响很大,因为,去救你的时候,他动用了不该动的力量。” 梨花季 第94节 君熹愣了愣。 “为什么能让他没跪成,就是他带了人去,不然他怕你死在隋鹤宗手里。”赵高启轻叹,“然后我和苏元没控制住都对隋鹤宗动了手,那狗杂种差点死了。这些,都要算在晨书头上的,你就当他数罪并罚吧。” 君熹有点晕,伸手捂住额头垂下脑袋努力忍着。 赵高启:“所以事后,谢应两家没少折腾,费了挺大力气保他的。” “因为我出的事,他家里怪……” “也不能说是因为你出的事儿,你是因为他出的事。” “那他家里,和联姻对象,知道了他是为了我而出事,对他有影响是吗?” “对他来说没什么,关键是他为了保你,确实妥协回去……”他戛然而止,及时沉默了下去。 第54章 倒计时。 我不是好人,熹熹。 挂了电话不知道在客厅站了多久, 等君熹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想找应晨书,却发现他没带手机, 她找不了。 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应晨书的专属司机刘叔。 司机接了电话说:“哦,对, 先生出来了。” “去哪儿了?” “哦, 他,”司机迟疑了一秒,又毫无痕迹地说, “他出来和曾先生见面了。” “曾先生?曾教授吗?”他和曾山因为工作没有在一个圈子,平时几乎不会有事需要找他, 只是因为两人从小出身一样,在一个大院里长大, 所以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所以他找曾山干什么。 司机说:“对, 曾教授。” “他找曾教授做什么?” “这个, 我不太清楚, 君小姐。” “行。” 挂了电话,司机从车里出去, 进了医院去找到应晨书所在的科室。 曾山正和主任医师探讨呢,见司机进来后对沙发上的应晨书说:“刚刚君小姐打我电话找您。” 正闭着眼的应晨书闻言便睁开了双眸,“她回家了?” “对, 说您手机忘记拿了, 找不到您。” “告诉她我马上回去了。” “我说了。” 司机点了个头便出去了。曾山回头和医生点点头, 也起身了。 应晨书撑着双膝慵懒地站起来, 二人前后出了医生办公室。 曾山手里捏着药单, “我去给你开药吧, 晨书,你还是要吃个药才能舒服一些,也不会继续发展。” 应晨书伸手接过那张药单,捏在手中,纸张哗啦作响的声音蔓延了两秒,在路过走廊的垃圾桶时,被他从掌心丢了进去。 曾山怔愣了下:“晨书……” “走吧,小问题。” 曾山马上道:“怎么会是小问题?没不舒服你才不会再次来检查。”去年九月份君熹住院的时候,他就一直不舒服地咳。 这家医院和曾家有点瓜葛,当时他就给应晨书安排了检查。那会儿的检查结果并不算坏,只是他那一阵子事情太多,那一天更加忧心思虑,情绪起伏太大,所以身体一时间没扛住就出现了异样。 但是他断断续续也不舒服了一年了,最近也肯定是很不舒服他才会想再次检查的。 曾山今天被他打了招呼安排一下检查,便知道肯定不对,自己马上赶到了医院。 “晨书。”曾山拉住他的手,“肺炎你不住院已经不好了,在这样发展下去很严重,现在,你听我的,开个药。” “不用,你在君熹面前别乱说。” … 君熹把手机拿回去,原封不动地放回书房桌子下。 刚回房间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了。 应晨书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入眼看到的是小姑娘在卧室里的一张小茶几前坐着,在插昨天他送的一束玫瑰。 粉色玫瑰总是很衬他的君熹,明艳又不掩她的清纯可爱。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见不到你曾教授吗?”应晨书边迈开腿越过屏风进去边调侃。 君熹点点头:“他是不在,没想过被你叫走了。你去哪儿啦?不带手机。” “抱歉,你曾教授有事找我,寻思只出去一会儿而已,就忘了带了。”应晨书走到茶几边上,微微弯下身,手指捻起一朵花去逗她。 君熹躲躲藏藏哼哼唧唧,嘟囔着说他为老不尊。 应晨书被逗得直笑,“我老了?” “是啊,不年轻了,也该……结婚了。” 应晨书微顿,随后转移话题,“熹熹,声音怎么有些哑?”他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哪里不舒服吗?” “没。” “这么清晰,你自己没听到?感冒了还是?”他直起身子往外走,去倒水。 君熹终于抬头,目光中倒映的不再是满满的花而是比花更让她着迷的男人高大的背影,“应先生。” “嗯?” 君熹:“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应晨书绕过屏风的身子停滞住了,想到刚刚路上赵高启给他发的消息…… 缓了缓,再不动声色地往前去接了杯水,端回来。 “问这做什么?傻瓜,有需要我会告诉你的。” “你是想着,结了婚还和我在一起吗?”她仰头看着他。 应晨书把水杯徐徐放到她面前,人也屈膝半跪在沙发边,静静看着她,“熹熹,怎么忽然问这些了?” “有需要你可以和我说的。” “熹熹。”他蹙眉,“怎么了?你问高启之前的事,怎么了吗?” 君熹张了张口,努力想正经地出声,但是声音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轻,那么细……好像小到只有他靠这么近才能勉强听到。 “你订婚了。” 应晨书眼底的光深深地黑了下去。 君熹就像亲眼看到一场皓月尽退的过程,她还有点慌,有点措手不及,她不喜欢毫无生气无所适从的应晨书,喜欢那个从容不迫温文尔雅总是对她含笑的应晨书。 所以她下意识安抚他,“没,没事,反正都是早晚而已,只是……”她蓦地轻笑,“没有恭喜你,还挺遗憾的,我一直想着,总要第一个恭喜你的,那毕竟是你的婚姻,我是希望它很好的。” 应晨书一瞬起了身。转身才转了一半,忽然有个小手抓住了他的手,那道细软的女声低哑娇柔,每一句话都像滚过他心尖。 “因为上次那件事对你影响很大,所以你需要立刻订婚,是嘛……应先生。” 应晨书身子发僵,好像在隆冬夜里淋了一晚上的雪。 他回过身,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后将她放怀里拢着,深深拢着,低下头,薄唇贴着她的侧脸,耳廓,碰了又碰,灼热气息随着呼吸钻入她的耳朵中。 渐渐地,还有男人低哑的嗓音:“对不起,熹熹,对不起,辜负你了……” 这句话沙哑得他好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她想开口,他却继续说了。 “又没有告诉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样一个人,对不起,熹熹,对不起。” 君熹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眨眨眼,忍住哭腔,“这些无所谓,我其实无所谓……这不是我赚来的日子吗,只是,赵高启说你是为了保我……” 她抬头,看他:“你家人不同意,觉得我耽误你太多,让你失去理智做错了事是不是?那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们分了,就一了百了了。” “我想要的,是一了百了吗?” 君熹愣愣地看着他。 应晨书目光和她缱绻交缠,薄唇轻捻,嗓音嘶哑:“从来都不是。” 君熹蹙眉:“应……” “何况你当时在住院,骨折了,”他徐徐浅笑,都是平静的笑容,“熹熹,你要我怎么放下你。” 君熹眨了眨裹着泪的眼,“那我已经出院很久了,能下地很久了。” “你还没毕业。” 君熹眼眶中陡然有笑意穿过泪珠闪烁,她苦笑:“你的要求,你拿订婚和家里换来的要求,是等我毕业吗?毕业你就结婚。” 应晨书沉默了下去。 君熹知道,猜对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谈条件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难受挣扎,要在她为他骨折住院的时候,和家里谈条件,要等她出院再回去订婚,要等她毕业才分开。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研二结束了,应先生……最近一直想和你商量的。” 应晨书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君熹清晰地感觉到了。 她说:“我研三要工作了,我不在北市了。” “去哪儿?” “你不用关心我去哪儿了。” 应晨书捧起她的脸,深拧的眉头下,眼眶中都是不可思议,“你什么意思?我不用关心,那我要关心什么?” “关心你的婚事,你的……”那两个字君熹没说出来,她低着脑袋,静静看着桌上的粉色玫瑰,“总之,也不好藕断丝连吧。” “所以,我连你去哪儿了,在哪儿生活,都不能知道了。” 梨花季 第95节 “你没必要知道。” “我有必要,婚事只是婚事,仅此而已,我说了熹熹,没人会在意我婚后做什么。” “你的未婚妻在意。” 应晨书蹙眉,“你说什么?” “看她说话的语气,她很在意你。” 应晨书深呼吸,“你看我手机了?有新消息?” “抱歉。” 应晨书眉头皱了又皱:“你可以看,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是我们的协议已经签了,这只是一段利益婚姻,诚然我曾经承诺过对方,婚后不会对不起那张结婚证,但是去年订婚前签的协议,我与对方重新商量过了,签的是婚后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君熹没有反应,没有说话。 应晨书轻笑:“我不是好人,熹熹,我也以为我是,但是事实上,我不是。所以,熹熹,你告诉我,你想去哪儿?你想怎么生活。” “你希望我怎么生活呢……是希望我忘了你,拿着你的钱去潇洒地当我的女老板,做自由自在潇洒不已的人,满世界环游……玩够了找个喜欢我的男朋友,结婚;还是……你希望我就在北市附近,时不时的你去和我见个面?我们像现在一样,依然上床,吃饭,手牵着手,一辈子没人管,光明正大地,偷偷在一起。” 应晨书怔怔看着她,没有眨眼。 君熹抬起头,轻笑:“你希望什么?我照做。” 他眼神终于明显地闪烁了一下。 君熹:“你希望我是第一,也希望我是第二,我知道的,应先生。” 应晨书闭上了眼睛。 君熹把手轻轻攀上他的脖颈,脸埋在他肩头,“但是我希望你好好生活,我真的希望我的应先生,还是过的是正常生活,而我也去好好生活,好不好?” 应晨书深深呼吸了口气,半晌,问她:“你什么时候工作?” “我……” “再待半年,过了年。” 君熹张了张口,却哽着没有办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半年……半年就半年吧。 君熹答应了。 应晨书:“想去哪儿,都要告诉我,住哪儿,也要,你结婚前我都要知道,以后……就不了。” 君熹蹭了蹭他的肩头,垂下的双眸在他怀中眨了又眨,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通扑通地,和他的衬衣纽扣交融在了一起。 其实君熹从没想过能和他在一起四年,满打满算,半年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四年刚刚好了,这都是她偷来的时光,眼下也该倒计时,为这段岁月掐秒过日子了。 … 那个女人有没有来北市,后来君熹不知道,来了应晨书有没有去招待她,她也不知道,只知对方没有来谢安街的合院中,她那段时间学校没什么事,基本每天都在家里,没见人来过。 其实应晨书上班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下班的时间有应酬她也都会知道,可能也不会私下去和对方见面,然后跟她说是应酬…… 今年的九月八号是中秋节,正常来说这个节日应晨书得回去,君熹也会跟着他到览市,然后待在明顺公馆玩,等着他从家里回来陪她过属于自己的节日。 但是今年九月八号恰是南师大的112周年校庆,学校办了中秋校庆双晚会。君熹和应晨书说她不回览市了,她在学校有工作。 其实今年和往年肯定是不一样的,一来他订婚了,和他回去,君熹总觉得怪怪的;二来也不想被他的联姻对象发现,不想让他家里人发现,她跟他去览市了,这未免有些太明目张胆了,她不想给他惹什么麻烦。 但是她没想到,她没去,应晨书就提前回来了。 他在七号去了览市,但是她在八号的晚上在学校里看到了他。 几个男人和曾山走在一起,都西装革履,站校园大道上,灰色暮云伴着碎金般的灯火,穿过秋黄落叶一点点散落在那剪裁得体的西服上,简直是一道最迷人的风景线。 君熹今晚充当一个主持人的角色,穿了身雪白无暇的真丝礼服,遇见他的那个时间点她正从宿舍要去体育馆,她坐在车上,开车的是学校的师兄,车上还有其他人,都在叽叽喳喳热情聊着一会儿晚会的细节安排,只有君熹远远地看着大道灯火下的几个熟悉身影而出神。 待车子穿过他们身边,君熹从车窗看出去,恰好和应晨书的目光隔空交缠在了一起。 开得老远了她还在看他,他也是,旁边的赵高启一脸笑容,大概也是看到她了在和应晨书说什么调侃的话。而应晨书那脸色,是只顾着看她了。 直到被路过的学生挡住了视线,君熹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这一路,看他们的学生达到百分百,不止她一个。 … 在体育馆二层休息室拿手卡背台词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钻入耳间。 君熹抬头便见更加熟悉的身影伴随着沉稳脚步声慢条斯理踱步而来,他边走边掩唇轻咳了下。 君熹:“周末我陪你去检查吧,你这耗太久了,要是有病都耗完了。” 应晨书目光始终在她的礼服上,她靠在窗边,浓丽的月色落在她雪白无暇的绸缎上,单薄的肩头锁骨连成一片,乌发轻飘。 而她明眸皓齿,肤若凝脂,若削葱般的细长手指捏着个手卡,小嘴巴嘟囔念叨着他耗太久了,这模样,让他心头好像被什么塞满了一样。 走到小姑娘面前,应晨书拿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如波澜起伏般的领口设计。 君熹好奇又有些害羞地问:“干嘛?耍流氓。” 没有,只是觉得她穿这样,很像婚纱,想感受一下有多软。 这么一想,他又忍不住低头掩唇低咳了下。 君熹白皙的眉头也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蹙了起来,手放到他胸口抚了抚,“不行这个周末肯定要检查的。” “没事。” 君熹直接转移话题,“应现先生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今晚才是中秋,她怕他这么早回来,在家里落不到好。 “早回晚回都一样。”他双手捧起她妆容精致的脸,“我们家熹熹今天真好看。” 君熹终于笑了,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那……那给应先生亲一下。” 应晨书怕弄花她的妆,心里痒得发疯还是克制着没敢动,结果她这么说…… 下一秒他便不客气了,黑影直接覆下。 那一刻君熹在想,这样的日子他为她回来,冒着风险为她回来,肯定得亲啊,毕竟是最后一个和他团圆的日子了,明年就没有了。 今天的月亮是真的很圆,很圆。 … 两人分开一会儿之后便又见到了,只不过一个在台上念词,一个在台下,叠着腿,惬意而正经地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君熹无数次无数次地,目光都光明正大地隔着台上台下十多米的距离和他交缠,反正这偌大世界,喧嚣无比,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在看他,也没人知道纵然和南师大没有一分钱关系的应晨书,会和台上一个只是长得很漂亮的普通研究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能一晚上都在看她,但凡她出现在台上的一秒,他就不会错过半秒。 … 周末君熹起了个大早,心心念念想拉应晨书去医院。 素日风光霁月的应先生难得不想起床,拥着还有她余温的被子躺在她的床上,闭着眼说不用。 君熹已经洗漱好了,踩着棉拖回到床边,坐下拉他:“必须用,应先生,起来。” 应晨书手给她拉着,就是没起来,只动了动嘴皮:“其实检查过了,就是有点肺炎。” “肺炎?”君熹惊讶,一下子扑在了他胸膛上,“那不得住院吗?” “不用,轻的。” “轻哪儿了?你从去年我住院那会儿就咳嗽了,只是这一年断断续续的而已。”君熹掀开他身上的被子,“起来起来。” “不用,就是断断续续,所以没事。”应晨书安抚她,“真有事早死了。” “……” 看她不开心地嘟起了嘴,应晨书把她搂上床,放到身侧躺下,搂着,“真没事,傻瓜,虽然比你长八岁,但是不会这么早死的。” “……” 君熹揍他一拳,“你可悠着点,你还以为你结婚不请我喝喜酒,你死了我能来送你啊。” 应晨书笑了,但也只是笑着,他问不出那一句,你想来吗?想来我给你请柬,他不想让她听这种话。 第55章 他对分开后的安排。 深渊。 他实在是耍赖不去医院, 君熹只能和他约定:“要是一个月内还不好,就得去。” 应晨书轻笑,含含糊糊地说:“听我们熹熹的, 我们熹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老实点!”她看破他的狡猾了,又揍了一顿。 应晨书反手把她压下欺负。 “唔。” 应晨书手脚麻利地撕扯着什么,嘶哑的嗓音说着滚热的话:“你看我这体力, 真的会死吗, 熹熹。” “……” 倒是,倒是可能不会。 可是她担心的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她是有些不安的, 怕他日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过得不好,本来她就离开他了, 他身子还不好,那他就是度日如年了。 正如他一直过分地担心离开她后她的生活如何, 明明知道他给的钱足够她下半辈子快活惬意,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担心。 应晨书这天体力确实不差, 这一早上直接闹腾到了中午十二点才正正好, 穿上衣服准备带君熹吃午饭。 君熹已经累得发慌,不愿意起来, 就缩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跟个小奶猫一样,应晨书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自己去了前院餐厅, 一会儿厨房那边的阿姨便端着饭菜过来了。 君熹没好意思被阿姨看见她现在满脸粉红全身无力的模样, 等人出去了才磨磨蹭蹭地被应晨书抱起来去吃饭。 他是真的有耐心, 还喂她吃, 一口菜一口汤地喂, 眉眼总含着笑,跟在逗小猫小狗似的。 君熹又不由自主地觉得很奇怪,他这样特别包容人、温柔万千的性子,真的是很少见,在外面这花花世界都少有,别说他这样顶尖的出身。 她总觉得应晨书有着和身份不匹配的慈悲心,所以才会爱她,但凡像赵高启那样纯纯的世家公子哥,绝不会看上她这样平常得不能再过平常,不听话也并不温柔解意的女孩子,就空有美貌,虽然他身边也不缺人,但是他玩玩而已。 自始至终,玩真的的只有应晨书一个,而他又无法真的成真,所以他余生注定要遗憾。 … 梨花季 第96节 饭后君熹在琢磨要找什么乐子时,应晨书喊她去书房。 以为他自己工作无聊找她作陪,君熹就礼尚往来报答他,跟过去了。 应晨书听到她那个词,笑了。 到书房,君熹马上当自己房间一样,一头栽入他软绵舒适的沙发:“唉,舒服,我现在浑身没骨头,我需要和沙发一生一世依偎在一起。” “抱歉熹熹。” “闭嘴闭嘴闭嘴,应先生闭嘴就是最好的诚意。” 他低笑。 君熹不搭理他,闭上了眼休息。 应晨书打开抽屉,拿出里面一沓文件,“熹熹。” 她阖着眼哼,“唔。” 应晨书回到她身边,在她身侧落座,“我听曾山说,你婉拒他帮你安排工作了。你别跑太远,最好在这些城市里……” 君熹迷茫地睁开眼睛。 应晨书把文件放到边上的茶几上。 君熹的目光随着过去,又困惑道:“这是什么?” “我给你的房产,你在这些城市里挑一个工作吧,等过几年,你对工作,对生活,都稳定成熟了,想跑远点再跑远点。” 君熹愣愣地盯着那叠厚厚的文件,僵着手去拿起几份,一番,上面赫然都有她的签名,他也签了,全部盖章落款一应俱全。 君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边翻下面的文件一边说:“这哪里来的?我什么时候签了?应先生。” “之前你过生日,你喝醉了,骗你签的。” 君熹一瞬抬起了头,瞳孔里都是不可思议。 应晨书抬手,摸了摸她粉嫩透亮的脸颊,“不多,我自己也住不上,只是想给你多一个选择而已。或许你还更想要什么,更需要什么,你跟我说。” 君熹想要讨伐的声音噎在了喉咙口,那点气像雾一样在心头散开,变成了雨丝,淅淅沥沥地淋湿了心头。 “我,我也不需要这么多啊,你直接等我确定了再给我一间住就行了,我有多少个分身啊,住得了这么多房子。”她把文件放回桌上,怔怔地看着那厚厚的一叠,还是很震撼。 应晨书:“不是一定要住,房产也是钱,给你的卡总有花完的时候。” “我怎么可能花完?!”君熹立刻道,她有点想哭,有种无力感梗在她喉咙口,他的卡里资金本就多到数也数不清,而且她发现他还会时不时往里转钱。 也就是说,如果她这辈子不结婚的话,其实即使分开了他还会源源不断地养着她的,定时给她转一笔不菲的账。 应晨书语气总是轻柔的,云淡风轻的:“那你日后需要什么,再跟我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跟我说。” 君熹低下头,没有再说。 应晨书看她煞白的脸色,心头多少有些后悔,不应该在一个大好多周末说这些,但是现在说可以在她的工作上给她多一些选择。 应晨书手掌抚了抚她的脑袋:“熹熹,这些事,说完就不说了。你要我安心让你自己生活,你就要好好生活,我也知你自己可以养活得了自己,但是我希望的不是你只在单纯的活着,如果过得不好,那我这几年的意义是什么?是在拉你下深渊,那我不如就不放了你了,与其你自己跌跌撞撞的过,我们在一起也一样,除了结婚,其他一切可以很好,照旧。” “我会好好生活的。”君熹立刻安抚他,抬起头对上他一对像是覆了冰的桃花眼,“我都拿着,我会好好生活,你别担心。” 可是这么说,好像得到的也不是他宽慰的眼神,而是更让她心碎的闪烁,应晨书似乎也只会在她的事情上从容不下来,还是会不安,犹疑不定。 她打发他去工作,自己乖巧地把那厚厚一沓转赠协议拿起来一份份过目,挑一个可以去工作的城市,她也想让他安心,至少住在他的房子里他不会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北市,一个北市你就要送四套房子……”君熹不爽地嘟囔,“谢安街,这个院子也给我吗?那你明天开始搬走吗?” 应晨书:“……” 君熹笑了笑,“我像个无情的感情骗子,应先生安心,这座房子我送你住了。” “……”他轻叹口气,低头看他的文件。 君熹继续翻,余瑯,这是北市相邻的一个城市,虽然挨着北市但不如北市繁华,贵的是物价,再往下走是林州,再然后是江南三角洲的房子,他竟然在览市附近的几个城市,锡城,充州,都有产业,但是这还不奇怪,关键是……旁边的瑚洲,瑚洲他竟也送了她一套房子。 “应先生,你在瑚洲怎么也有房子啊?”她抬起头去看书桌手的男人。 应晨书:“前两年买的,那边开了一个新楼盘,觉得不错,能看海。” “买,新买的?”她不解地盯着他。 应晨书抬头,对她轻轻点头:“你不打算回家后,我买的,怕你有时候还是会想家,想瑚洲,或者想见家里的妹妹,就可以在那里住,瑚洲市区离高雨比较近,你们见面方便。” 君熹呆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没有眨眼。 应晨书冲她笑:“那个不值钱。继续玩你的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便低头继续忙了,君熹抬手拿手背掩住唇,忍住鼻尖铺天盖地的酸涩。 “你希望我在北市附近,还是在江南……”她问。 应晨书静默稍许,浅笑:“我的希望不重要,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熹熹,最后告诉我你在哪儿,就行。” 君熹转过身去,鼻尖的酸涩彻底没忍住了。 他是肯定希望她在北市附近的,或者他希望的是她就在北市,不要离开这座城市。 “你婚后,是在北市住是吧?”君熹背着身子问了句。 应晨书没有回答。 这么多问题,就偏偏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君熹状似无事发生般地回去坐下,继续一副津津有味地翻着那些房子的模样。 应晨书低头轻轻咳了声。 静谧的房子里,除了他不适的咳嗽声,喝水声,就是君熹翻阅纸张的窸窣小动静,几种声音交相辉映,让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 君熹匆匆翻阅了一遍,发现还有国外的房产,其中有德国的,那房产的购入日期,看着应该是他在外读大学时买的。 他连这个都要送她,是连她以后在国外的生活都安排好了。 看完君熹就出去了,她有些受不了书房中弥漫的冷意。 深秋季节虽然院子里没有梨花了,但是有其他花,依然繁华绚烂,绮丽动人,四合院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很是春意盎然,和书房中的清冷感不一样,里面好像是提前进入了过不去的隆冬季节。 看着看着,还是觉得应晨书身体这样耽误着不行,君熹回去拉他去医院。 她非要去,他没办法,就还是去了。 确实是肺炎,医生是建议住院,但是他不,就开了药。 那药君熹命令他上班也要带着吃。 他是听话了。 … 新学期学校没什么课了,君熹除了忙着毕业论文没什么事情,该考的试已经都考了。而可能她真的有点法律天赋,论文她写得也不算太头疼,在曾山的几次指导下就提前完成了。 那天和他一起从办公室出来,走在校园大道上,十二月底的冷风吹得她长发飘飞,缩了缩身子,不得不把手插入了风衣口袋。 曾山把身上的西服脱下来给她。 “不用了,您自己穿。”君熹下意识拒绝。 “披上吧,你在我这啊,只是学生而已,想必晨书也不会吃这莫须有的醋。” “……” 君熹脸色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脱了外套就穿着件毛衣,太单薄了。” “我不冷,走着走着,其实还有点热,高启和苏元没少吐槽我穿得多,一去吃饭我坐下就是脱衣服,他们可从来不需要脱。” 君熹笑了,点点头,缓缓伸手接过衣服披上。 “你真的不考虑读博了?君熹,你有这个天赋的。”曾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 “不了吧,我在北市磨蹭的时间够长了。” “这话……”曾山问,“怎么说?” “应先生也快结婚了。” 曾山顿了顿。 君熹:“就算要读,我可能也不会考北市的博,但是读硕尚且觉得辛苦,我一个人哪里来的耐心去读博。”她浅笑一声,“所以算了,没那个能力。” 如果未来依然和应晨书在一起,其实什么苦她都可以吃,区区读个博而已,但是未来她要一个人了。 曾山:“你们要是分开了,你过你的,”他站停下来,面对面看她,“可以不和晨书有瓜葛的,你和他分开了,哪怕反目成仇了,你依然是我的学生,是我很喜欢很引以为傲,觉得甚是聪明极有天赋的学生,现在,以后,和晨书都可以没有瓜葛。” 君熹冲他深深地一笑:“谢谢曾教授,但我,联系了一个律所实习了,不在北市。” 曾山想了想,迟疑地问:“你为什么不想留在北市?” “我不想和他一个城市。”君熹继续往前走,“这对他不好,对我也没有好处。” “可是,你们说好了吗?晨书同意了吗?” “差不多吧,他自然要同意,他婚期大概已经定了吧。” “他的婚期,没有告诉你吗?” 君熹徐徐摇头。 “那你想知道吗?” 君熹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下,在得知真的已经定下的时候。 最后强撑着浅浅摇头了,她道:“算了,我还能真去喝喜酒吗?” 曾山徐徐叹息,背着手不紧不慢地与她踩着偶尔的几片枯叶漫步:“看得出晨书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以前身边从没跟过女孩子,喜欢他的固然排到看不见的宇宙尽头了,但是他这性子,其实挺好的,从没世家子弟那些陋习;你的话,我是希望你如果离开他了,就好好生活,你漂亮,聪明,学识过人,南师大出身,研究生毕业了,你会发展得很好的……但是,其实,君熹我觉得你,大概也忘不掉晨书这样的一个人了。” 君熹像是哑了一样,没有吱声。 曾山:“所以如果你需要晨书的消息,我可以和你说。其实不止你,晨书哪怕结婚了,他也放不下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到死都不可能。” 君熹:“您别这么说,我能有什么好惦念不忘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不会了,所以,可能,其实我也偶尔需要你帮忙一下,我只是觉得,可能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能够真的将他忘个干净,我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君熹歪头看他。 曾山再次站停:“麻烦你劝他。晨书身子不是很好,你有发现吗?” “他会咳嗽,从去年就这样了,你是指这个?” 梨花季 第97节 “嗯。” “之前我问了,他说是有点肺炎,我拉他去医院了,开了药。” “他吃了?” 君熹眯了眯眼,“他当我面吃过一次,后来我让他上班也要吃,他就带走了。” 曾山摇头苦笑。 君熹蹙眉:“什么意思啊?曾教授。” “我猜他应该是没吃的,他不舒服一直在忍着而已,但是,君熹,你知道……肺炎是会发展成肺癌的。” 君熹眸光停止了流转。 曾山:“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身子不舒服,生病,但是一直不治疗。” 君熹眼神闪烁,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曾山深吸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或许他也许真的觉得自己还行,不算特别难受;也或许……” “或许什么?”她声音沙哑地问。 曾山定睛看她,反问了一句:“君熹,说实话,你从没怪过晨书,放弃你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联姻吗?” 君熹蓦地笑了:“没有,没,实不相瞒,当初他并没有意愿和我在一起,我的应先生不是那种人。这一场……感情,是我要的,两年也行,三年也行,现在四年了,我知足了。” 曾山对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确实不能放弃两个家族几十年的希望与栽培于不顾,就这么跟你在一起,快活地过自己的日子,但是既然在一起了,眼下放弃你,对他来说,也很难。” 君熹低下头,看地上淡淡的影子。 曾山:“但是他确实是放弃了,在家族利益和你之间,他选了家族,他不能辜负祖辈父辈对他的夙愿,不能当那个不肖子孙让一切的希望付诸东流,联姻是一条……让家族利益永葆向上的护城河,他必须上这条船,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晨书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你也了解他,他心性太好了,他是真的喜欢你的,或者与其说爱你,其实我觉得他更心疼你,你对他来说,是情怀,是故友,是爱情,是最亲密的人,是他心底永远消弭不了的温暖,他有一天和你在一起又抛弃你,就当抛弃他自己吧。” 君熹抬眸,闪烁的眼里装着的都是迷茫。 曾山解释:“他懒得看病,懒得让自己舒服,好过,反正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做好工作,不算对不起家族,对不起他外公和爷爷、与父母对他的炙热监守。” 君熹不可思议地回味他这句话。 曾山:“这病不可能自己好,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十天前,是我父亲过寿,他喝完酒就咳了,我问他了,但他并没有细说,而是说了一句,他不觉得难受,他觉得现在挺好的。” 君熹心口深深刺疼了一下。 曾山蹙眉:“你看,这就说明他没好,但他愿意这样。可是他这样肯定会出问题的。” 君熹声音沙哑,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想的?” 曾山蓦然惆怅地苦笑:“他显然没有怎么想,他估计,就想这样顺其自然了,那就成了,命的事了。” 君熹怔愣住。 曾山深深地再次叹息:“君熹,不是世家子弟,生来命就好的,晨书他也许就不好了,其实他这样的工作量,这样的负荷,出问题是正常的。 上次跟你说的并不详细,有个人你不认识,和我们一个大院长大的,还有个女孩子,叫戚桑,她以前是高启的女朋友,她父母早亡后,被隋家收养了,但虽然门当户对,可赵家隋家立场不和,隋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还是应家的干女儿。” “所以从戚桑死的那天起,应家隋家关系就跌入了谷底,晨书肩上责任就很重,决不能让隋二提前出狱,后来他自己出事,令弘为他出事,他跌入谷底,再然后是走上这条艰难的回程之路,他这些年殚精竭虑,过得并不舒服,再然后他为了你来北市……” “为了我……”君熹定定看他。 “你还不知道吧,他这两年调任北市,是为你来的,可能是觉得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吧。” 君熹怔住了。 “他来北市已经很难了,是瞒着家里不敢让人知道是因为你的,后来,你出事,应家大发雷霆,他为了保住你,你住院的那几天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每天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这两年也是他工作上的关键时期,隋家倒台在此一举。 这些这些,都像一条淬了毒的辫子在鞭策着他,即使困乏,疲倦,真的撑不住时也要睁着眼睛看着远方。” 曾山蹙着眉,一字一句地道:“所以等他完成了这些事,要是哪天撑不住了,也就撑不住了,他彼时也算是了了自己的责任,也算没有对不起你,也算对得起他自己,这世界上任何人他都没辜负。” 君熹眼泪滚落眼眶。 曾山敛眉垂眼,深深吁了口气:“我猜测大概是这样吧,另外,如果到时候他走完这条最重要的路之后,无法胜任这个重担了,那时也就没人管他和谁在一起了,或许他是想到那时候再找你?但是你还能这么多年过后,还没结婚,就等着他吗?” 君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曾山。 曾山苦笑:“这两个可能性,肯定有一个是他想做的,或许他对你有信心,知道你不会结婚,其实不止他,我都对你有信心。”他摇头笑了,“只是……要真到那时,他连工作都负荷不了的话,他还有几天命可以活着?” 君熹呼吸停滞住。 曾山:“所以或许,我只是多虑了,他也许只是真的无法接受放弃了你,让你这一辈子大概率可能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吧,你不好过,他凭什么好呢,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且,和你分开了,再好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没意思了,所以他觉得,病了,更好。晨书这个人,你了解,我也了解,他是会这么想的。” 君熹低着头任由眼泪潸潸扑落。 所以他说,他拉她下深渊了,实则不然,是她拉了那个,本该这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应晨书,让他这辈子无法安心理得地好好生活。 是她拉他下深渊了。 第56章 分手。 她留的信。 回家时还早, 应晨书没有下班。 君熹自己上他书房去转了转,平日他不在时她是从不会随意进他书房的。 她今天在里面转了几圈,这看看那儿看看, 手指拂过他书桌上的旗帜,地球仪,书, 他喝水的杯子, 他丢着的一个打火机。 最后在他椅子坐下,在柜子中抽了一张纸,在笔筒里捡了个他平时最常用的钢笔。 “应先生——” 她开了个头, 就久久地停滞下去,不知道心中的千万道言语要如何按顺序拓印下去。 … 应晨书晚上十点应酬完回来, 路过前院听阿姨跟他说,君小姐今天没吃晚饭, 也不知是不是不舒服, 让他回来问一下。 应晨书就加快脚步到了房间, 却里外发现没人。 他走出房门去自己房间, 中间打她手机。 在路过书房时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记轻细的音乐声。应晨书马上推门进去,屋中没开灯, 但借着院里的灯,他看到了沙发上躺着个熟悉的小身影。 “熹熹?”应晨书阖上门,摸开了书房的灯, “你怎么在这睡。” 边说他边走到沙发去坐下, 看看睡眼惺忪的女孩子, 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怎么没吃晚上在这睡觉, 哪里不舒服吗?” “没……” 应晨书眼神裹满关怀:“那怎么不吃饭?” “没胃口。” 应晨书还是很忧心, 伸手去扶她,“起来好不好?吃个饭,吃完我们再回来睡觉。” 君熹被他扶起来后,软乎乎的身子往他怀里靠,两条纤细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应先生。” “嗯?我在呢。”应晨书将她放入怀,温柔搂着,“我们家小姑娘这是怎么了?不开心的样子。” 环顾一圈他的书房,他低头亲一亲她的眉眼,低声问,“想我了吗?来这睡觉了。下次去找我好不好?在我办公室睡。”他声音含笑,宠溺无比。 君熹把头埋入他脖子,蹭了蹭,蹭了又蹭,想说她就是想他,很想,但是不敢说。 应晨书把她就着那个姿势抱起来,带出门,一步步带回房,进了浴室把她放到浴缸边上坐着,自己去拿了条毛巾打湿,拧干,拿过去给她擦脸醒神。 君熹把擦得湿漉漉的脸埋入他腹部。 应晨书笑了:“这么困了,要不就不吃了,再睡一觉,晚上十二点我再带你吃好不好?” 君熹深深地搂紧了他。 应晨书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出浴室,抱到床边把她放下。 见她穿的是外出的衣服,他转头去衣帽间给她找了条睡裙过来。 她也不自己换衣服,应晨书就自己动手给她换。小姑娘真的很困的模样,全程就由他给她抬手,放下,披上衣服,绑上带子,最后放到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终于忙好,应晨书自己去取了件浴袍洗澡。 本来没那么早睡,但是看她这小模样,就很想陪她睡。 洗完澡回来,小朋友却没睡着,睁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应晨书挑了个眉:“熹熹?不困了?那起来吃饭好不好?” 他不舒服地轻咳了声,又说,“我让阿姨送过来。” “我不饿。”她道,又扭头朝他看去,“你还不舒服。你没吃药吗?怎么这么久都没好。” 应晨书顿了一秒,随即不动声色地表示小问题,吃了药了。 君熹很轻易就看出来了他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她兀自嘀咕:“你没好,你肯定没有按时吃药,应晨书不听话。” 应晨书故作镇定地冲她微笑,实则心里已经很小心地在认真看她。 但小姑娘说完,却好像也没有想在这件事上多讨伐他,只是叹口气,把脸埋入了枕头中。 “熹熹?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应晨书觉得她今天晚上还是不寻常,饭没吃,人看着也没精神。 君熹:“只是想躺躺。你吃了吗?” “吃了,饭局上吃了。” 君熹抬起头,“你要记得吃药啊,应先生。” 应晨书还没说话,她就又呢喃了句:“身体是你自己的,以后也没人心疼你。” 应晨书顿了顿,她又笑了笑,爬起来说她去吃饭。 应晨书把她扶下床,给她披上他的大衣,牵着小姑娘的手慢悠悠出了房门,绕过后院的长长的游廊,两人一起踩着迷离灯火惬意悠闲地往前院走去。 吃了饭应晨书看着就没那么担心她了,只是君熹一直在考虑是现在离开还是再等等…… 这像个永远无法决定的事。 最后还是先拖着。第二天恰是周末,君熹拉着应晨书去医院,开了药。 周末的两天里她都盯着他吃药。 应晨书偶尔骗她说吃了,她就跑去看他药的数量,再打开相册说他药的数量不变,她拍照了。 梨花季 第98节 他被逗得,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忽然这么认真地监督起了他。 所以周末那两日里,应晨书被迫一日三餐都按时按点吃了药,周一上班,她也在饭点发了消息提醒他吃药。 还说要是骗她,她就不理他了。 应晨书那一阵被迫的,确实老实吃了一段时间的药。 但是可能他拖太久了,即使这么老老实实的一日三餐不漏,可他没觉得有什么好转,该咳还是咳,胸口还是很不舒服。 … 往年过年君熹虽没回高雨,但都随应晨书回览市了,和其他几个节日一样,他们在明顺公馆里总能很美好地过完属于自己的节日。 这个年,君熹没有回去,上次中秋没回去是因为学校校庆,有借口,这次君熹没借口了,只能随意说了一句天气太冷了,她懒得跑。 应晨书虽然意外于她不打算和他回去过年,但是他似乎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回去。 “就在明顺公馆待着,抽空我可以带你去玩,熹熹,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安静了。” “不会,练练会来,家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没事,不安静。” 君熹和他说:“你有需要应酬就多待几天,没事,不用马上回来。” 应晨书深深看了看她,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脸色。 应晨书:“不会被我家人知道,遇见的,其他人,也不会,熹熹。” “算了,”她浅笑,“应先生自己回去吧,我不想惹没必要的麻烦。” “是不是这个年后,你就要工作去了?” 君熹没有回答,如同他上次没有回答他是否婚后要在北市住的问题,她也没有回答他这个离开的问题。 但是他也自然也看懂了。 “熹熹。” “早晚而已。”君熹冲他浅笑,“本来还想趁着过年走,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我等你回来。” 应晨书眸光一下深了去,好像一滴墨滚入茫茫大海,化开在更深更黑的水中。 “你要等我回来,不可以先走。”最后,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 “嗯。”君熹应了。 如果要不辞而别,她就不等到过年了,最终还是想和他把最后一个年过了,而且她能想象到,他要是回来看不到她,会疯的。 应晨书把原本定于腊月二十五的机票一推推到除夕当天,从那日起离开了五天,初五他便如当年两人第一年在一起时一样,回来了。 君熹找的律所在林州,和北市只隔着两个城市。 这两年在这边添置的东西太多了,基本收拾不完,所以她干脆也没收拾,这院子应晨书也不会当婚房,他把院子送给她了,所以她就把东西全都放着…… 她初七离开,因为只是两个城市的距离,不需要飞机,所以是杨叔准备送她的。 那天北市下雪了,半夜下到早上,清早卧室门口积雪已经到脚踝以上了。 君熹早起,或者说她一晚上没睡,所以早早起床后在后院找了块地堆雪人。一会儿要来扫雪的阿姨看到她在堆雪人,就笑一笑,走了。 应晨书昨夜也没睡,小姑娘一晚上时不时动一下,搂着他的腰抱了会儿又不知道想什么,松开了,自己睡,一会儿又似乎控制不住往他怀里钻,如此反反复复,他心里就好像风雪起起伏伏…… 等她起床二十分钟后,他假装自己也醒了,起来洗漱了下后拿着外套出去。 小姑娘的雪人已经初具模型,他过去把大衣给她披上。 “休息会儿,手冷。” “没事,不冷。” 应晨书屈膝半跪下去,把她戴了手套还是冻红的手拿起来捂在掌心。 君熹眨眨眼,冲他笑了笑:“没事。” 应晨书就那么捂着,直到把她冰凉到发僵的两只小手捂回来了,才给她继续玩。 君熹确实又舒服了些,没再觉得手指尖发痛,但是她觉得被捂过的手,没有刚刚抗冻了,不一会儿而已她又疼得不行。 好在雪人也差不多了。 应晨书这次将她的手藏到胸口热着,把她的整个人都抱到怀里,双手圈着她跪在雪地里的小身子,紧紧抱着。 君熹眼眶蓦地发红,但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笑说:“我拿个手机来拍照,应先生。” “我身上有。” 君熹就去他身上摸手机,拿到了,熟门熟路的输入密码,是她的生日,0130。 解锁后打开摄像头,对着可爱的半大雪人拍了几个角度的照片,完了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她和他:“合照,新年合照~” 应晨书看了眼镜头,又阖下眸看半个身子藏在他怀里的她。 君熹按下拍摄键时拍到的正好是他阖眸看她的画面,虽然没有看到镜头,但是她犹豫了两秒,也接受了,她喜欢应晨书看她。 他这样的人,本该目空一切的,但是他眼里总有她,她的荣幸。 君熹起来,拉着他去吃早餐。 阿姨只知道她要去工作了,一边上早餐一边和她说以后三餐也要定时吃,想做什么菜不会就打电话问她,不要老是吃外卖,也不要在外面吃不卫生的,周末有空回来的话,她给做好吃的给她补补。 君熹一直笑着,也没说她以后不会回来了。 应晨书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她吃了早饭,临到快吃完时,才忽然说了句:“律所很忙,你自己没时间做饭。要不把阿姨带去给你做饭。” “我赚的那仨瓜俩枣,我还请得起阿姨。”她哼笑,“算了算了。” 应晨书欲言又止,想说的话 她其实知道的,她不差钱,她想要享受什么样的生活她都可以,但是小姑娘不愿意,她要回归平常的,正常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了。 饭后君熹去后院拿行李。 其实是司机来帮她拎行李箱的,应晨书当时站在客厅看着她的行李箱,在出神。 君熹也没去问他看什么,想什么,直到要走时,她从他身边穿过,应晨书还没动,她犹豫了犹豫,才转过身歪头看他,“应先生,你不送送我吗?” 应晨书低头,和她发红的眼眶对视上。 他走到门口把门阖上,回来把她按在怀里,深深按着,低头,薄唇碰了碰她的耳垂,滚热的话在嘶哑的嗓音里飘出来,带着些病态的轻颤: “对不起,熹熹。” 君熹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肩头,想说没有,他没有对不起她一分,从那年在别墅里被她哭着求他在一起,他答应了开始,就没有对不起过她,2011年1月31日,到2015年2月25日,整整四年了,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想必早就结婚了,现在生活也安定,很好,无忧无虑的。 她想说没有对不起的,但是这一刻,却说不出口,心头的刺疼让她怎么也说不出这句明明很真诚的话,反倒差点说,她很舍不得他…… “你好好生活,应先生。” 说完,君熹就缓缓起身,手捂住眼睛,胡乱地擦了擦,而后在男人炙热的目光下,转身往前走,拉开门,出去了。 应晨书随之走了出去,慢她一步在她身后跟着。 到了门口,目送她上了车,阖上车门。 隔着车窗对视了须臾,她升上了车玻璃。 彼此都看不见彼此了。 正月初七的雪花又簌簌从谢安街上空飘落,正如两人在一起那天,看似浪漫……实际那天,呵气成冰,挺冷的。 直到车子离开了谢安街胡同口,很久很久了,长街除了寥寥雪花飘落,再无人烟,应晨书才徐徐低下头,转身回去。 他去了书房,没到房间去,里面还满满当当都是小姑娘的东西。 但是,书房的书桌上有封信,是他没见过的。 应晨书先是愣了愣,随即伸出僵硬的手去拿起来,展开。 君熹的字,应晨书从初见开始就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才华横溢。 开头是,应先生。 就说明,这是她给他的。 ——应先生,时间好快,但要慢慢回忆的话,这四年足够一辈子回忆了。 … 简单朴拙的一句话,就让应晨书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刺疼如潮水蔓延。 回忆一辈子…… 她是真的,不打算结婚了。 … ——我不知道你后悔那天答应我没有,我是有些后悔的,当年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可能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我具体这辈子想要什么,是皓月星光全为我所有,一辈子自在潇洒,惬意无忧,还是要你…… 但是你可以不需要,诚然我也不妄自菲薄,我也知道,这些年应晨书和我在一起,他还是挺开心,挺惬意的,但是你们这些人,也不差这点开心,这点惬意,不差君熹…… 但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世界上最让人惆怅的便是真的没有后悔药,我也没必要清高地说不该拉你下深渊。 你好好生活,应先生,好好吃药,虽然我发现你好像吃药也不是很舒服,那就住院,好好养身体,回到10年我们见面的那个状态。 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君熹,愧疚万分,你的人生本不需要我,也诚如我的人生本不会有你,我也可以不需要你了,我不是当年那个冒进打人闹到需要你去捞我的小女孩儿了,我二十七岁了,是大人了,也只是你把我当小孩儿而已。 你好好吃药,好好生活,这悠长漫漫的一生不是只有感情,你要好好享受你这几年给自己拼搏出来的磅礴旭日,这些年我很心疼我的应先生,所以你不该这么放弃自己的生活放弃自己的人生。 我不想要你离开你的世界,向我奔来,不需要,不喜欢,明月只适合高悬于空,不该为茫茫人海中的谁起落,我很渺小,我慕强,我只喜欢一生志得意满,如登春台的应晨书。 再者,你说,你要是哪天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我拿什么回忆。你记得,还有人答应我,我死了会把我埋在你身边的。 … 应晨书瞳孔收缩,怔怔看着这句话。 …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没强求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接受自己平凡普通,我可以不被人喜爱,余生好好坏坏,是风生水起,是低潮死潭,我如今也都欣然接受。 但人总不能接受心里的爱也被剥夺吧,你要是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恨老天。 ……你要是在,我就不觉得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很苦,一点不苦,也不漫长。 这四年,欢欣够了,夜夜满星,君熹从未怅然过。 纵然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但有些高山,中途风景你我已经看过,也就够了,不一定非要攀越过去,我是,你也是,应先生。 山高水长,你好好往前走,一生平安。不要联系了。 梨花季 第99节 ——0131 最后落款的不是她的名字,是一串数字,2011年这个日子和她在一起了。 第57章 要不要去看看君小姐。 总不能一辈子这样。 君熹其实也从未想过以后会不会结婚, 她只是潜意识知道,应晨书会被她放在心里一辈子,那她何必去耽误别人呢, 心里装着人,她没资格去祸害旁人。 律所里有一位比她前一年进去的实习生没几天就好像表现出对她有意思,律所繁忙, 实习生加班到深夜也是常态, 那个男人频频陪她加班,约她吃饭,各种事情都很顾着她, 只顾她,旁人没有。 君熹从小容貌出众, 学习又出类拔萃,几乎从小到大不缺青睐者, 所以久而久之别人但凡殷勤一些她就知道别人的心思。 婉拒了几次对方的邀约和作陪后, 对方大抵也看得出她的意思, 那日下班在和她走去地铁站的路上 , 人问她:“这么晚下班,你一个人真的不安全, 君熹,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吗?” 君熹接连几天谢绝了对方开车送她回去的想法后, 他今天就貌似没开车来了, 破天荒地和她一起去地铁站。 林州不比北市, 是灯火长虹的不夜城, 这里的十一点道路上基本只有零星的路人。 她背着单肩包, 戴着手套的双手拢着大衣抱紧自己, 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道:“这里去地铁站很近的。” “再近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啊,你有男朋友吗?” 君熹低垂着脑袋,声音轻而淡:“没有。” “那……”对方扭头朝她看来,“你是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君熹不紧不慢走着,脑袋轻点。 “为什么?” “一个人挺好的。” “好吗?”他笑了,“你不想试试吗?有人陪着,或许比一个人要精彩一些,你不打算找一个和你志同道合,就一直在你身边的人陪着你吗?” 君熹站停在斑马线前等着过红绿灯,对面就是地铁口了。 “我刚分手。”她抬头冲他道,“喜欢过了,在一起过了,很多年了,所以现在尽管恢复单身,但并不是很想马上继续下一段感情,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更没法立刻对旁人有意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对方愣了愣,没想到她忽然这么直白地说了这么多,缓了会儿,他一阵浅笑,眼神带着失落,惊讶,也没有了再接再厉的劲头了。 “我,我理解,那我不打扰你了。” “嗯。谢谢你送我到地铁,你开车的吧?” 他没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君熹颔首。 对方就往回走,重新回律所开车了。 君熹回头看着红绿灯,才发现刚刚说话的那点工夫,已经是绿灯了,眼下只剩下五秒钟的时间……她迈开了一只脚,又发现来不及穿过整个斑马线,遂又把脚收了回来。 正月夜里,冷风呼啸,无人的街头只有她自己在枝叶嶙峋的树下等着红绿灯,君熹又拢了拢大衣,深吸口气抱紧自己。 那红灯好长,足有六十秒,她盯着那似乎跳动得格外缓慢的数字,一秒,又一秒,渐渐地就出了神,发呆。 直到红灯跳为绿色了她还不知道,还一动不动站着。 忽然路边一辆车子响起一声喇叭,君熹才匆匆回神,朝那个方向看了眼,但那边几条车道停着三辆车,不知道是哪辆按的喇叭。 她再去看信号灯,发现已经是转绿了,就马上撒开腿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十几秒的绿灯结束,在路边等着的两辆车启动,纷纷驶过路口,唯有最边的一辆刚刚按了喇叭的车子纹丝不动。 车中后排的男人目光穿过长街,目送着女孩子过了斑马线,往前走了一小段后进了地铁站消失于稀散行人之中。 半晌,他低下头,静静看着手指尖缭绕着猩红火光的烟。 “总是加班到这么晚。” 杨叔在前面往后看了眼,低语:“这个行业是这样。” 静了须臾,车厢内又飘起了声音:“你说,什么样的人,这小朋友能喜欢。” 司机往后静静地看着他。 应晨书:“总不能,真就一辈子这样……” … 君熹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住在林州市区一个别墅区里,来了之后她才知道这套房子也是前几年购入的,也就是应晨书在两人在一块之后买的,都是为了给她一个选择而买的,就怕她日后会在这些城市里工作。 其实一个人住一间别墅太大了,好在这里是市区,不算太僻静,小区附近有个地铁站,能直达上班的地方,总体来说挺方便。 她一进屋就先去厨房下了点面,囫囵吞枣吃完,人总算有了点力气,连着几天都很忙,没有时间吃晚饭,其实主要好像也是没什么心情在忙碌之余去思考要吃什么,所以总是忽略掉这一事项了,总想着,再撑两小时就下班了。 去洗了个澡,君熹躺下后打开微信看工作。 工作之前,又下意识点进某个账号。这么多年她给应晨书的备注始终是应先生三个字,在一起四年了对他的称呼都没变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喊应先生,也觉得应当喊他应先生,他值得这个称呼。 两人最后的消息,是初七那日早上她拿他手机拍完照后,又顺势在他微信发给了自己,过后两人就没再有消息了。 她怕等他给她发,又得多说些什么,才自己发的。 但是工作这一周以来,每天却都在后悔那天急匆匆自己发了,应该等他发的,好再说说话。 但是这个想法每次一出来,就像此刻,又很快被她否决掉了。离开就是离开了,她没想过要和他牵牵扯扯藕断丝连,并不想的…… 可能真的只是,不习惯吧,一晃眼在一起四年了,眼下还是不习惯他不在身边了,一辈子都不会在身边。 太想他了,想他不知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好转,会不会有隐患,想着从来最是疼她的应先生这几天是不是,依然愧疚万分,依然在为本不该有的故事自责。 其实在这里她一点归属感都没有,这是她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纵然离北市很近,两个小时车程就到了,可这里到处都很陌生,住的房子名义上是她的,可也非常的陌生。 已经住一周了,但除了这个主卧,其他地方她几乎没去过。 她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儿,做什么,是要矜矜业业努力工作,成为他口中的那种很棒的人,还是拿着卡去颓废地玩一段时间,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就那么一辈子颓废下去。 … 林州十一点回到北市郊外已经快两点了。 应晨书回房后没睡着,坐在床边翻着手机相册,看几天前还藏在他怀里拍合照的小身影,又看她堆的雪人,来来回回,周而复始地看。 细微的咳嗽随着半夜落下的雨细细密密地蔓延在北城冰冷的四合院中。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但阴天没太阳,窗外没有鱼肚白,只有无止境的灰幕。 冬天的北市其实很少下雨,这一下便很冷。 今天要出差,司机到点后没等到应晨书,便撑着伞来后院接人。 应晨书是去外地出差,要去很多天。 他一走司机杨叔基本上就没什么工作了,以往他是负责君熹的出行的,现在她不在北市。 彻底空下来的几天里,闲来无事,杨叔偶尔晚上就会去一趟林州,和应晨书此前在北市时一样,八九点应酬结束后,让他开车过去。 那会儿的君熹基本上刚刚好是下班的时候。 他自己去了几趟林州,沿着应晨书惯走的路线,看着君熹在夜深人静时分从律所出来,踩着几分的高跟,一个人漫步在孤冷夜色里走两百米左右的路去等红灯,过了红灯再走五十米就是地铁口。 其实杨叔本身也不知道他们分了,起初也只是以为君熹去工作了,直到她离开两天后,应晨书那夜下班后忽然说去一趟林州。 开两小时夜车,终于在十一点到了林州市区,也看到加班的她了,他却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在车里跟着她的步伐,看着她自己去坐地铁。 那一刻一切就都明了了,他也不禁想起应晨书那一日日临近的婚期,他们终归还是分手了。 应晨书出差十二天。第十天的时候,杨叔又去了一趟林州,那个熟悉的小姑娘又沿着熟悉的路径在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一个人走去地铁站。 在过斑马线的时候,险些被一辆从对面开过来闯红灯的车子撞到,好在她最后一秒看到了,躲了一步,最后自己摔伤了,没有被正面撞到。 杨叔松开本想按下提醒她的喇叭,皱着眉头望着疾驰而去的那辆车,眯了眯眼,随即下车过去扶起人。 “君小姐。” 君熹正爬起来的身子僵硬住,猛地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影的一瞬,眼眶发红,接着便快速朝他的车子看去。 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杨叔一边扶她起来一边说:“是我自己,我自己,应先生没来。” 小姑娘眼神闪了闪,退去的光芒是说不清的落寞。 杨叔只能假装没看到,拿起她的手看,“手,手都流血了。您怎么样?还伤到哪了?” 君熹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左手的侧面在地上直接擦破了大片的皮,整个手心现在淌着血,血肉模糊。 橘红色的路灯洒上去,那血像斑驳陆离的残阳。 “没了,没事。” 司机:“那这手得上药,我带您去医院上个药。” “不用了。” “用的,必须要的,您那个房子里肯定没有医药箱,再说这手在地上擦破的,得消毒。我们去,马上去。” 君熹被他拉着,只能挪动沉重僵硬的步伐,被动地上了车。 杨叔在车上念叨着,幸亏冬天衣服厚才没伤到其他的。 开了好一会儿,君熹才在这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子里收拾好情绪,问了句:“杨叔怎么这么晚在林州?” “哦,我来替先生办个事,他去出差了,我来替他应酬呢,正要回去。”他笑呵呵地扭头冲她说,“没想到这么巧,您上班的地方就在这边吗?” “嗯。”君熹不疑有他,“在那个路口附近。” “挺好的挺好的,回家也方便。” 到附近医院消个毒,上药包扎了一番。 离开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杨叔送她回去,君熹也没再推辞。 只是到门口后,她执意站在门外目送他的车子离开那别墅门前的小道,想来往后一辈子,这个车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和她的瞳孔中了。 和应晨书有关的一切,都会在她生命中渐行渐远。 … 正月的北市天气一直不稳定,雨雪交加,应晨书正月二十六结束了十二天的出差回来,那夜已经很晚了,他神情疲倦,接他下班的杨叔就径自送他回了谢安街。 第二天晚上应酬完的时间难得不是很晚,杨叔接他下班的路上就和他说:“我最近啊,抽空去了几次林州。” 梨花季 第100节 正在翻报纸的应晨书撩起眼皮朝前座看去。 杨叔:“前两天那一回,碰见有个车子差点把君小姐给撞了。” 隔着中央后视镜,看到他眉头已经蹙起,杨叔就继续说:“好在她自己躲了一下,只是摔伤了。按照这日期算,今天是护士让她去换药的日子,您要不要……” “去。” “哎。”杨叔踩下油门,车子径直穿过北市环城道往市外开去。 君熹的加班时间也是很规律,左右就在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只要在十点半之前到,绝对能守到她。 今天为了去换药,她十点半就准点出现在律所楼下了。 难得打了个车。 今晚的医院急诊很热闹,听说是附近有人吃生日宴,食物中毒,很多人一起送来,所以大晚上的大厅也人来人往的。 护士暂时没空,君熹一个人在急诊的大厅坐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士过来了,蹲在她面前给她的手拆纱布。 “哎,你伤口是不是进水了?皮肤都泡红肿了。” “唔。” “要小心些哦,不能进水,进水会发炎化脓,好得慢,你这只手不要干活,不要碰水,洗脸洗澡什么的,你拿袋子给它裹住。” 话落,两滴水珠滚落在那血红血红的伤口上,护士抬头一看,女患者脸上挂着两行湿漉漉的泪珠。 “哎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我轻点,你别哭别哭,小姑娘忍着点,按理说这已经几天了,不会那么疼吧……”边说着她边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君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没有,只是眼睛进沙子了,对不起。” “没事……”虽然也不像眼睛进沙子,大晚上哪来的沙子,而且沙子能让人哭成这样?她两只眼睛都有眼泪。 君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不断深呼吸平息忽然乱糟糟的心情,忍住莫名其妙的哭意,一边忍一边拿另一只手擦眼睛。 越擦越多,眼泪就是扑通扑通掉了护士一手,吓得她手忙脚乱打好结后,还去护士站接了一杯水过来给她,塞给她几张纸。 “你喝吧,喝完回去吧,很晚了。” 君熹捏着纸杯静静坐着,水杯里只增不减,滴答滴答似雨滴一样,杯中涟漪不断。 远处角落里,临窗的一张椅子上,坐着的男人静静地穿过人海看着那一幕。 杨叔忍住好几次想过去的冲动,眼神在远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身上和身边应晨书身上来来回回,周而复始,看着他愈渐攥紧的手心而心焦。 最后喝完水,君熹捏着纸杯和纸巾起身,路过垃圾桶时,将东西丢了进去。 她在外面叫了个车回去。 杨叔包办了她那个房子从购买到落户的所有过程,知道那个房子离小区外的长街不远,不进小区也能看到一点点房子的情况。 很快,她车子进了小区五分钟后,某一个屋子就意料之中地在他们的视线中亮起了灯。 看应晨书没有要走的意思,杨叔索性就把车子熄火了。 须臾后,应晨书倒是先和他先说起了话,“什么车撞的,查了吗?” 杨叔往后看来:“哎,其实正要和您说,那车是辆无牌车,闯红灯,不算撞到她,她躲了下自己摔了。本来我顾着送君小姐去上药,也没想过要去报警找车主什么的,觉得可能也赔不了多少,反而耽误了君小姐不少时间,就算了。但是啊,我后来一琢磨,那车子……” 应晨书看了他一眼。 杨叔:“那是个很好的车,就是没有牌子,径直就朝她撞去,一副喝酒了的模样,那么长的路口,她都走到中间了那车子还一点刹车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她自己多看一眼,准得出事。” “但是林州和北市的繁华不能比,只是一个普通二线城市,开着没上牌的好车在深夜闯红灯撞人,扬长而去,这样横的富二代应该比较少。 应晨书静静看着司机。 杨叔:”咱前后来过这么多次,我没见过这么开车的,深夜飙车的这种人在北市和览市那一块儿司空见惯,总有些二代如此嚣张跋扈,但林州虽是个二线城市但是个标榜着文明城市的地儿,交通这块儿管得老严了,打击深夜飙车的打击得很重。” 应晨书依然没有说话,还在等他说。 杨叔也就一直滔滔不绝说着:“后来我就去查了,结果,说实话,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是应先生,人应该是故意的,是冲她来的。” … 这是君熹这近一个月里难得能躺下就睡着的一天,哭过后头昏脑涨,眼皮睁不开一点,她洗澡都没有,换了身衣服就疲惫得直接睡着了。 过后她努力让那只手不碰水,洗脸洗澡的,腾出手来,用右手努力做着两只手的事,艰难撑了一周左右,那手就恢复得差不多,伤口基本已经结痂,拆了纱布就可以碰一点水了。 生活恢复如常后,她情绪也稳定很多,没再整夜整夜睡不着,更没有突如其来的爆哭。 正月过后天气也稳定了许多,雨雪几乎都没有了,林州有了开春的景象。 今年的农历晚,才出正月已经是国历的三月底。 四月中旬有一天律所的人出去聚餐,君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林州那个酒店遇见赵高启。 其实以前在北市,除非约饭,不然那么大的一座城市,这些公子哥待的地儿又一个比一个隐蔽高级,她基本没在外面偶遇过他。 仅有的一次,也是吃饭,但被他气急败坏地拽上车。 好像也就是那一次过后,注定和应晨书分道扬镳的命运齿轮加速了转动。 林州相对纸醉金迷的北城来说,非常不起眼。 赵高启穿得正儿八经,打着领带,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那家酒店大堂和人寒暄,君熹原本在三楼茶厅和一群同事吃东西。 中途她陪同一个同事到楼下问点关于包下他们酒店三楼茶厅与会议室办周年庆的事儿,同事在问,她正百无聊赖地欣赏酒店前台上放着的一束娇艳的苏菲宝贝。 以往应晨书总是送她这种花,娇嫩欲滴的粉色花儿一大捧裹在黑色纸中,像被一个强大的人拥抱在怀,松弛感并列着裹挟感,安全感与绚丽猛烈冲撞交融在一起,就是应晨书和她的相处方式,她特别喜欢。 赵高启彼时就在前台对面的休息区和一群人攀谈。 君熹听到他一贯慵懒漫不经心的调调,身子先是一僵,再然后循声看去时,就和恰好也因为觉得背影眼熟而朝她递来目光的赵高启四目相对上了。 他也不知道清不清楚应晨书的事,可能清楚吧,他这人看着不着调其实消息快得全城第一。 看他那惊讶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就知道他清楚他们分手了。 君熹在琢磨要不要打招呼,本意上她觉得离开了应晨书,那他身上附属的光环,包括偶尔也能给她帮忙赵高启,对她向来客气的曾山,甚至练练,这些人能带给她的,她都同一时间应当还回去,不应该再跨越他去享受这些他带来的光。 直到他径自朝她走了过来。 同事已经打听好了事情,君熹见了赵高启的步伐路径就和同事说:“你先上去吧,我遇见了位朋友。” “行啊。”同事看了眼赵高启,边看边走,大老远还回头望着他。 “君熹啊,咱俩缘分也不赖哈,和晨书比差不到哪儿去。” “……” 君熹不知道怎么接他这种混不吝的话,只能淡淡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啊?” “来喝喜酒,有个朋友结婚。”他略不自然地说,边说边瞅她,“你在这工作呢?” “嗯。” “你傻不傻。”他迷茫地叹气,一手插兜一手摊开,“应晨书不会几个子儿都没给你吧?拿着钱有多远走多远,玩一圈儿,钓个金龟婿不是挺好的。” “……” 君熹脸色平静,语气无波无澜:“你说得,你们这些有钱人好像都人傻钱多。” “嘿,傻什么?你也不看看你这脸,”他乐了声,低声细语了句,“值那个价,不然晨书发什么疯。” “……” 君熹真是没法和他接话,以前因为她和应晨书还在一起,他说话还客气点,克制点,不该开的玩笑还是顾着点礼仪的,现在有点像脱了缰的野马。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你吃完喜酒,也该回去了?” 赵高启一边颔首一边多看了眼她,好像欲言又止着什么。 君熹看到了,也知他掖着什么话,无非是和应晨书相关的。 她假装没看到,就迈开腿要走了。 赵高启看她这什么也没问就真要走了的架势,还是没忍住:“哎,回头你去览市吗君熹?” 君熹扭头回望:“什么时候?不去啊,做什么?” 他默了默,又轻淡地笑了笑:“两月后的这天,就夏至那日,晨书结婚,婚礼在览市。” 君熹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缓过神来才点点头。 赵高启这人,语气是很少有不自在的,这会儿便是,犹豫了会儿见她实在跟哑巴似的,才不得已自己又开了口:“你不知道啊?那你要请柬吗?要不要等他下请柬的时候给你搞一个你去玩玩?” “……”君熹摇头,“不用了,我那天要上班的。我先走了。” … 两天前才是谷雨,离夏至看着还特别特别的遥远。 君熹晚上下了班躺在床上,手机捧在手中,她反反复复地看着这两个节气之间的距离,中间隔着立夏,小满,芒种,而后才是夏至。 可仔细算算,也就是区区两个月,四个短暂的十五天而已,好像一眨眼就到了。 她的青春,她豪华大梦里的高贵主角终于从她梦中走出来,进了属于他的婚姻殿堂。 第58章 不信人间有白头。 好久不见的梨花。 君熹失眠了两天, 后面睡眠太过不足才勉强睡去。 那天在公司加班,一边吃三明治当晚饭一边听同事聊天。 “哎,昨天在前面那个路口出车祸了哎, 好像还挺重的。” 君熹想起自己上次差点被撞,就问了句:“哪个路?” “就我们律所楼下那条路,环湖中路, 前面第一个红绿灯。” 君熹顿了顿, 没想到还是同一个地方。她点点头,呢喃:“那里路况复杂。” “对,你不是说你之前受伤就是被一辆车在那里差点撞飞了吗?这次也是大晚上的, 有个车贼好的,好像上千万的车子。” “哟, 我们破林州跟在北城边上混吃混喝,还混上个上千万的豪车来了。”有个男的开腔调侃。 君熹听到上千万的数字, 原本在啃三明治的嘴停止了咬合的动作。 梨花季 第101节 见她投去目光, 女同事巴啦啦继续给她讲:“快十一点那会儿吧, 两个车撞在一起呢。你不是每天晚上都是那个点在那儿路过吗?你没看到啊君熹?” 君熹摇头, 昨天晚上临到下班前,忽然有人加她微信号, 说要跟她谈一个案子,她当时虽然已经关了电脑,但也没有马上下班了, 就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抱着手机跟对方说着。 等她半个多小时后下去, 因为太晚了, 又下着毛毛雨, 她懒得走路去地铁站了, 就在公司楼下打了车直接回去了。 早上来上班路过那里, 四面干干净净的 ,无事发生的模样。 “哎对了君熹,”女同事忽然溜到她边上坐下,“上次在酒店里遇见的那个男人,是你什么朋友啊?” 君熹平静的目光深了一瞬,接着徐徐有些探究起来:“怎么了?” 同事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冲她眨了个暧昧的眼。 君熹抿了抿唇,措辞了下,“他不是普通人,不要想了。” “哟,不是普通人,富二代?”同事感兴趣地挑眉。 君熹:“不是,是出身在北城的高干家庭……身边的人都是玩的,当不得真。” 其实前面的这词一出来,同事就隐约有些了然了。 “这样啊,你居然有这种牛哄哄的朋友,”同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嘻嘻问,“你快说,你是不是什么低调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君熹看着手中有点噎的三明治,起身打算去煮一杯咖啡,“算吧,我的卡刷不完,随时会辞职的。” 同事大笑,看着她的背影说:“苟富贵勿相忘啊~!” … 林州环城中路的事故没什么人知道,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没上新闻,没有传播开,只有周边昨天听到动静的人知道一些些。 君熹晚上下班在地铁里特意翻了翻网上的消息,但是关键词打上去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她很快也把这个事儿忘了。 进入立夏后,天气越来越暖,大衣手套不知不觉都已经收进柜子里,穿上了西服与薄款的毛衣,再然后是衬衣。 夏至那天是周一,是要上班的,君熹觉得好在那个说辞稳住了,没有让她很没面子。 只是这天她心神不宁大半天,中午在楼梯口崴了脚,实在是疼,怕下午的会议上又出什么差错,她便请了假。 没有赶过中午的地铁,人很少,君熹坐到了海边。 一个人在午后静谧的沙滩上脱了鞋走,走累了就坐下,对着滔滔不绝的浊白白浪,她脑海中荡漾起伏的画面始终只有一幕,那年骨折后,应晨书去览市出差回来,带她去海边玩,她握着沙子说,沙子高贵,再怎么喜欢也握不住。 其实他那两天不是去出差,是去订婚了。 而今天,他结婚了。 他也该结婚的……应晨书那样大好的人生,就应该没有软肋,站在高高春台上受众人仰望,没必要纡尊降贵弯下腰来,哄着她,爱着她。 他那样的人,哪里需要感情的熏陶,爱意全是云烟罢了,增添点生活中的氛围,待风将烟雾带走,显露的是他赫赫巍峨的高山面目。 她低头看左手中指上的钻戒,指尖轻抚过钻石的棱角。 人也是奇怪,命运也是奇怪,明明没有结过婚,有的人却能感受到离婚的钝痛。 … 君熹在林州的律所待了一年,年底放年假前她辞了职。同事一问,听说她要出去玩一圈再做打算,惊讶地感叹她之前说的卡刷不完是真的!居然不是口嗨。 君熹笑笑,依然没去澄清什么。 她把林州的别墅里外打扫了一遍,切了电源,拎着个小行李箱就去览市,之前一直避之不来的览市,在应晨书成婚后她也才能心安理得踏上那片土地。 君筱考了览市的大学,她最终也没成功带上那个小朋友去领略一番北城的风华。 年前在览市陪君筱待了几天,除夕当天君熹目送她回高雨的车子开走后,自己就带着提前一段时间申请好的签证去了机场,在除夕傍晚时分飞了德国。 落地后她拎着应晨书给的那个房子的地址,找去了他曾经住过四年的一栋房子。 太多年没人住,他2002年大学毕业后就没再来过这,一眼望去,房子四面已经布满岁月痕迹,青苔依稀挂在砖瓦缝隙里。 君熹拿着钥匙插入门锁,试探性地转动,喀嚓一声,门开了。 里面其实很干净,空气甚至都是清新的。 君熹深吸口气,拉着箱子迈进去。 玄关挂着一个小挂历,上面用德文写着打扫日期,想必是钟点工定时来打扫的。 君熹也不懂德文,她唯二的外语技能是英文和日文,拿的手机拍了照翻译的。 最后一次打扫是半个月前。 君熹扭头静静看着这间沐浴在骄阳中的老房子,脑海里穿行过不少画面——当年刚二十左右的应晨书和他最好的兄弟在这留学,每天都会经过这个玄关,或卧在前面那个客厅的长沙发中,慵懒地翻着书。 那些画面很神奇,明明那会儿她还小,和她还完全无关,她也很少看到应晨书那个时间段的照片,但是那画面就是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样,栩栩如生地在她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放映。 君熹拉着二十寸的行李箱慢悠悠地往前走,渐渐走到客厅,她看看墨绿色的沙发,看看桌子,再看看不远处那扇晒入几缕浓浓骄阳的落地窗。 瀑布一样垂落到地毯的窗帘挂在两侧,就那么任由阳光不由分说倾泻而入,让这间明明已经尘封十四年的房子还带着一抹让人感动的烟火气。 把行李箱拿到楼上,君熹特意看了几个房间,找到一个靠楼梯口的卧室住,那个卧室的布置带着一丝丝的熟悉感,她猜测,是应晨书曾经住过的。 在卧室中转了一圈,她发现房子是很老了但是房间里外各种设备都很利索,要么就是定时有人维护,要么就是新添的。 君熹已经怀疑是应晨书在把房子过给她后,重新让人收拾的,为的就是有一天她真的来了,这里还能保证正常的生活日常。 以他的细致,不无可能。 收拾好行李,君熹下楼出门去买了个早餐吃。 中德有六小时的时差,眼下这里还是清早,又过了饭点,她只能在附近的华人超市挑挑拣拣拿了几盒清汤泡面。 回来煮了水泡了个面,等着的几分钟里,她去打开壁炉旁的斗柜抽屉,因为在斗柜顶端的墙上她看到一个老相框里放着一张类似毕业照的东西。 这个挂照片的布置很像应晨书在览市的明顺公馆,她第一次到明顺公馆时就看到那边墙上有几张照片,后来住了很多次,她又在抽屉里看到不少好东西。 所以眼下她就下意识去打开抽屉,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个相册,一翻开看到应晨书和梅令弘的合影,她就像挖到宝藏一样,马上抱着相册回去。 坐在地毯上,她先掀开泡面看了看,香味扑鼻。她先吃了一口,喝了口汤暖身子,再低头翻阅相册。 从他们初到德国,那会儿的应晨书十八岁,直到他们二十二岁毕业离开,都有照片,很多……君熹一个早上都原封不动坐在那儿。 … 大年初一,应晨书应酬很多,正在应家老宅见人,手机忽然传来提醒,监控显示柏林的房子有人进去。 他以为是钟点工定时去打扫罢了,没去注意。 只是大概半小时后,无意间注意到手机时间,忽然想起来那个房子的打扫要求是二十天一次,他感觉上次手机传来提醒好像隔不到二十天这么远,算了算,只隐约过去半个月左右。 他还是以为是钟点工调整了时间或记错了时间提前过去,只是随意地点开了监控画面确认一下猜想。 几乎没点过的监控一开始是一阵曝光过度的闪烁,接着渐渐的像是电影里的梦境,明亮到刺目的闪光渐渐弱化,清晰,最后屏幕上出现了客厅中女孩子一边吃泡面一边翻阅相册的一幕。 应晨书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画面,呼吸屏住,眉头紧锁,久久不动。 旁人喊他的声音他一直没听到,直到三两声过后,应露莀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干什么呀?丢了魂了?” 应露莀低头去看他手机的瞬间,他熄屏了。 应晨书抬个头,说他有点事出去,接着便离开了应家老宅。 一坐上车他就急匆匆重新打开手机,监控画面里,女孩子晃动的脸生动得好像就在他眼前,像多年前她在他面前自由自在的样子。 应晨书直勾勾地盯着了好半晌……许久之后才真的确认,他见到她了……有九个月没见到她了。 等他那次事故后伤好出院,身体好利索了,能支撑住他坐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林州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彼时她已经没再总是加班到半夜,很多时候下班得还算稳定。 她只要一稳定,他就见不到她,他那个时间也才刚下班,还得应酬。 周末倒是去过林州几次,但她周末从不出门,不和朋友聚餐,也不见任何人,总是一个人困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孤孤单单。 这是他时隔九个月再次见到她,可是,竟然是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画面里。大年初一,她一个人,去了德国,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一个人万里迢迢去了德国,在他曾经住过几年的房子里吃泡面,翻看着他的相册,津津有味。 应晨书不想打扰她,截了个图出来后就退出监控实时画面,让她自由自在地玩,他就看着那张截图里她精致的五官出神。 瘦了很多,以前在他身边的时候,三餐至少是准时的,这一年不知道怎么潦草度过的,一眼看去就瘦了很多,小脸蛋以往覆满胶原蛋白,看着都软乎乎的,现在就清瘦了不少。 应晨书找人去查一查,很快就告诉他,她年前从林州的律所辞职了,昨天从览市飞的柏林。 她昨天在览市,这几天在览市…… 应晨书不知道她作何打算,新的一年又要去哪里,只感觉她走哪儿都是一个人,小姑娘这些年也就是和他在一起时才显得没那么孤单,离了他,她连个家都没有。 可是分开一年了,她离开林州他送给她的房子,去的是他另一个房子,一年了这小姑娘一边吃面,一边翻他的相册,没忘了。 应晨书克制着不去看监控窥探她的隐私,一个下午就只看着那张截图,待到晚上睡前,终于忍不住重新点入想看看她还在不在客厅。 入眼所见,相册还摊开在桌上,泡面收拾走了,她躺到沙发上,盖着自己的大衣,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正逢傍晚时分的柏林夕阳淡淡的如一层纱洒满了她一身,小姑娘还是以往的睡觉习惯,喜欢把脸埋在枕头里,阳光就晒不到她的脸了。 … 君熹睡饱了觉,爬起来舒服地伸个懒腰,再穿上大衣默默出门去找吃的。 在附近一家中餐馆吃了碗馄饨,觉得不好吃,她又去超市了,买了肉和菜打算明天自己包饺子,她也要过年,哼。 回来把东西塞到冰箱后,她去楼上洗了个澡。 睡了一下午,这一晚上她是没什么困意了,想了想又去厨房,提前把菜和肉拿出来,洗洗切切,拌在一起,又和了面擀皮,终于大半个小时后,开始坐下包起了饺子。 一个小时,她包完了所有饺子,又觉得大概吃不完,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过又想着她也没什么事,就吃完再走呗,不要浪费粮食。 决定了,她先给自己煮了一碗,吃完惬意得不行,慵懒地上楼去找乐子。 在楼上找到一个书房,在里面抽屉中看到一块墨,拿起来一瞧,这墨还是国产的桐烟徽墨,一块比金子还昂贵不可多得的墨,倒是很符合应晨书的身份。 她磨了会儿墨,再找了支毛笔,抽了张纸写字。 好多年没动笔,画和字都生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写什么,半晌,下笔写了句诗: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写完觉得太浪费这没写完的墨了,这样的墨也就是蹭应晨书的,她都买不起,所以想了想又蘸了点,又落笔写了一句诗: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停笔的瞬间,又觉得,大过年的,写这样的诗,好像略显伤感,又安慰自己最后写上一句: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收拾完书房桌面,君熹拿着纸溜下楼,想去找个相框给它裱起来,或许下次来这里就是她七八十岁的时候了,以后要死了她就来这里,看看曾经年轻时她一个人在这儿过年,在这儿想应晨书的画面,看看这几句诗,其实也是挺美好的。 梨花季 第102节 但刚走到客厅,就听到外面有门铃声。 君熹身子僵住,看向门口,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诗,在想,是他吗? 应该不是吧,他不能来也不会来……也不知道她来了。 君熹把纸放在桌上,走去开门。 门外是个白人妇女,看到人的时候她恍惚了下,有种去年在律所附近摔伤听到杨叔的声音后下意识想去找应晨书,却没见到的失落感。 她努力藏了藏,还是没藏住,只愣愣看着门外的人。 中年太太对她探究式地展开了笑颜,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跟她打招呼,问她什么时候来的,说她是钟点工。 君熹哦了声,缓过神来把对方迎进来。 聊了几句,她问对方怎么大晚上来的,白人太太说这里没住人,她都是挑方便的时候来收拾,没想这次有人。 又聊了几句,对方和她说了很多附近的情况,交通,超市,饭店,哪里有正宗的中餐厅,还有去哪里玩比较好,比较方便。 知无不言,都一通跟她说了。 君熹感激地各种道谢,眼看着对方麻利地打扫了一整个屋子后,在深夜终于离开了这间房子。 她也累了,回楼上睡觉,那张纸就一个晚上留在客厅的桌上。 … 应晨书让钟点工提前上门,去跟她说一些生活事项,不然她自己不懂,只能困在家里将就吃着简单的东西,说完才安心一些入睡。 可是心里还是有事,睡得不深,半夜一点焰火声就醒来,下意识点开监控,屏幕上晃眼的光逐渐散去后,无人的客厅撒着清寂的月光,桌上摊开一张纸,上面熟悉的字迹就写了这么几句诗。 永远的相思永远的回忆,短暂的相思却也无止境。如果不是眼下亲自感受着离愁别恨的辛苦酸楚,根本不会信这世上真会有人,伤心白头。 ……既然拿这没有办法,就当成命中注定,安然接受罢了。 … 君熹没想到昨天还艳阳高照,第二天柏林就飘了白雪。 原本想出去玩的计划也就搁置了,一顿三餐吃着昨晚包的饺子,蒸着吃煮着吃,完了就一直坐在壁炉前烤着火无声看着落地窗外簌簌坠落的白雪。 她不知道,应晨书十四年没有看到柏林的雪了,如今也看了。 在德国待了半个月,君熹终于吃完了她包的饺子,附近也玩了一圈。元宵节过后准备离开,她自己把屋子收拾了一遍,那张诗句装起来就放在壁炉上。 离开德国她也没有马上回国,在附近的几个申根国转了转,待了一个月,最后到了农历的二月底了,她有个考试这个月要报名,就终于启程回了国。 自从她离开德国应晨书就没有了她的音信,不是每个房子都有监控的,国内的房子大多没有,唯有国外那几个偏远的安了,是他之前怕她过去后一个人懵懵懂懂的,才装了。 可是君熹只在欧洲玩,没去北美,其余国外的房子在北美。 所以她的消息就那么断了,小姑娘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 四月中那天考完试,君熹等着在上学的君筱下课来找她吃饭。空闲的那点时间里,她一个人在餐厅附近的一片览市老城胡同里转。 只是因为胡同阴凉,外面的四月艳阳有些些晒人了,所以君熹一个人沿着胡同墙角慢悠悠地穿梭。 忽然,阴暗的巷子里似乎洒下一阵光,她眼角余光里都是闪闪的。 君熹脚步下意识僵住,刹停,抬头,往后扭了眼看向前面一条胡同中的一座院子——满院的梨花挂在枝头,像云朵一样层层叠叠缱绻交融,晚春微风吹过,枝叶轻晃,一股清香散在空气中。 上次见梨花,还是前年在谢安街。 好久不见了…… 梨花,和…… 第59章 问遍故人近况。 梨园。 览北是老市区, 吃饭的地比较多,路边随便一家小店都不错。 君熹订了个餐厅,那餐厅是北方的菜, 她许久没吃了,有点想念,又懒得专门飞一趟林州。 “你考得怎么样啊?”五点多从学校赶到的君筱一坐下就问姐姐。 君熹点完菜, 端着杯茶水在看, 嘴片子动了动,随意说了句:“随便考考,不知道。” “还随便考考, 你不应该认真点吗?你是真的打算拿着那个应先生的卡这么逍遥一辈子吗?”君筱忧心地看着对面的姐姐。 君熹好笑地撩起眼皮瞅她,“你好好读你的书吧, 你是非读不可,我是吗?” “……” 君筱鼓起腮帮子, “可是你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啊, 我觉得人生这样很……很不值。” “怎么乱七八糟了?”她懒洋洋地挑了个眉。 君筱马上给她列举起来:“你看你大学毕业后, 工作了两年, 觉得想读书,好, 你考了,读了几年研究生,毕业后进了一年的律所, 你又辞职了, 去环游世界了一圈才回来考试, 现在还说, 考不考得上无所谓, 那考不上你想怎么办呢?你看你这……丝毫不稳定。” “死了就稳定了, 活着追求那么稳定做什么?” “……” 服务员来上菜,待人走了,君熹拿起筷子给她夹菜,“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考不上我就做别的,明年再考,或者腻了我就直接在律所做着就行了,再不济我换个行业,我饿不死,人这一辈子,追求的不就是吃穿不愁吗?” “可是……”君筱看了眼似乎很通透明白的姐姐,觉得还是很奇怪,“你不觉得,拿着那个男人的钱过日子,很没尊严吗?” 君熹扑哧一声笑了。 君筱:“……” 她抬头看妹妹:“大学生毕业前,是不是天天想着,月入百万不是问题?毕业后,两千就两千。” “……”君筱脸色一红,想起上次干兼职被黑心老板拖欠工资,要不是姐姐给她联系了老板甩了一通劳动法,就白瞎了那两千块钱了。 君熹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道:“等你毕业了就知道,有时候,尊严比钱不值钱,筱儿。” “再说,我的钱是应先生给的,正儿八经给的,又不是分手费,或者,施舍的,”她看着妹妹,“你别胡思乱想。” “他给你那么多钱,那么多房子,看着就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没钱。” “……” “等你有钱了,就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点毛毛雨零花钱。” “……” “能让我一辈子无忧无虑,他为什么不舍得这点毛毛雨。”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夹着菜,“毕竟,他曾经真情意切地爱过我。” 说起这个君筱就不敢再过多言语… 只是,只是想了想,君筱抬头,还是很心疼地看她,“你还不打算放下吗?” “时间久了,自然就放下了。”她笑了笑。 君筱彻底无法再说什么,她这么讲的话,就封死了所有进路。 … 饭后在胡同区散步,君筱住宿,晚些就要回学校去,她问君熹回不回去。 “回啊,不回我露宿街头吗。” “你还是回……”她叹气,无奈道,“还是回他那个房子。” “不然呢,你有钱孝敬你姐一套览市市区的顶级大平层?” “……”君筱没敢说话。 走着走着,又穿过了白天看到梨花的那条巷子。君熹从院门口经过,几步后又不断回头去看那在夜晚风中温柔摇摆的梨花。 君筱看了,问:“你喜欢梨花?” “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梨花?我怎么不知道。” 君熹没有过多去解释,说多了这小朋友又该惆怅了。 她送君筱出了胡同区去坐地铁回学校,自己原本想打车回家的,她那附近没有地铁,还是打车方便一些。 但是手机没网络,点开一会儿还是没成功叫到车,君熹一看时间还早,想了想,又慢悠悠地返回胡同区,走到那个院子门口。 老城区入了夜其实挺热闹的,到处是人声,车马声,亮着夜灯的小巷子虽然清寂了些,但也偶有路人穿过,这条路可供一辆汽车穿行,不宽,但是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看这满院的花儿。 君熹真的很喜欢,她靠在门外一盏路灯下,抱着双臂静静站在夜色下看着。 四四方方的院子还能看到里面的正厅门口悬挂着灯笼,几株苍老高大的梨花分布在院子几个角落,后面层层叠叠错落的房间蔓延开,设计有些像北城的四合院。 门口院门关着,里面没住人,好像是一座放空的老宅。 旁边的小院子有邻居出来,见君熹站在这里,老奶奶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小姑娘找人吗?” “哦…不是,只是看看花。”她笑了笑,目光还是在花上,“路过,觉得很漂亮。” “这花是漂亮,每年四月份就开。”老人家笑呵呵点头,目光顺着她看向那一座庞大古老的院中,“很老的树了。” “这院子,好像没人住。”君熹试探性地问道。 “主人在卖房子,老早不在这住了。” 君熹心头一顿,立刻站直了身子,整个人面向了那个八旬老奶奶,“卖房子,卖出去了吗?” “没有吧……以前是租出去的,记得是一个茶室,开了好多年,后来关了,主人想卖掉,才贴出一个月。” “一个月还没卖出去?”君熹挑眉。 “当然了,你以为买个花买个饼吗?”老奶奶笑道,“这是房子啊。” “您有主人的联系方式吗?我买了。” “……” 奶奶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接着便更加大笑了起来,“哎呀这孩子,小姑娘是不知道吧,这是一座院子,览市的老院子,很大的。”她也不想让君熹没面子,很温和地拿苍老的手拍了拍君熹的小臂,压低声音温柔提醒道,“览市寸土寸金,何况这样的老院子,很贵,你买不起。” “给我联系方式可以吗?我可以买。”她认真看着老人家。 梨花季 第103节 被她正儿八经的脸色震住,老人家想了想,小姑娘容颜甚丽,风姿绰约,也许真的是不容小觑的,就拉着她进屋去找邻居的联系方式给小姑娘。 君熹拿了号码,重新出门后站在门口就静静看着这座院子,它真的好漂亮,铺天盖地的梨花让这座院子在即使没有月色的夜色里也和光摇曳,像独自静置在一个满月的天空下。 真的和谢安街的梨花……很像很像。 当然梨花全世界都长得一个样,但就是觉得……想拥有它。她这辈子是很少会去北市了,也应该不会再去到谢安街了,纵然知道应晨书婚后不住在那儿,他有他的婚房,和妻子住在一块儿,但是北市是她思念的重灾区,她甚至连离北市很近的林州都不敢去了。 回去的路上君熹就打了房主的电话。 “哦,你说梨园啊……” “梨园,那个院子叫梨园。” “哦,对啊,”主人笑呵呵地问,“你看它一院子梨花嘛。” “是啊,很漂亮,梨园……好听。” “我这个院子啊,它很大的,你声音听着就是个小孩儿嘛,你估计是买不起,咱这得验资看的,不然我没那功夫陪一堆人看房子。” “我不小了。怎么卖?” “我这院子真的很大,小姑娘,足足有一千六百……” “不大。” “……” “我在北市有座三千九百平的院子。” “……”北市,三千九,皇城下四合院??? … 第二天君熹再次把妹妹喊出来。 君筱下午没课,本来以为是姐姐考完试无聊又喊她吃饭,结果说是喊她去过户,要给她过一个新买的房子。 “什么?你,你把昨晚那个梨花院子买了??????”君筱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 君熹淡淡点头:“嗯。” “你,你买它做什么?”她深吸口气,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喜欢。” “……” 君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这淡淡的三个字,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让她很陌生的姐姐。 可是,她是真的有些变样了,她都快三十了,现在穿着很成熟,自己还穿着短裙开衫走的甜美风,可姐姐在这个四月晴天里,踩着五公分的短高跟,背着包,上身一件缎面温柔的白衬衣,下身是一条烟粉色的半身裙,她一头黑色长发及腰,明眸皓齿,眼神有着经历世事后的波澜不惊,脸色总是平平静静,不再像以前一样很喜欢笑。 她现在真的很静,即使在跟自己说这种让她惊掉下巴的大事,姐姐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无波。 君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梨花,她只知道她和应晨书之间有渊源的是梅花,什么时候又关梨花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买下它除了喜欢,你也要考虑拿它来做什么啊?拿来住的话真的不划算吧,你房产已经够多了,光在览市你就好几间……”她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应先生,是真的舍得给你砸钱,所以你也给他省着点吧别这么挥霍,这院子多贵啊。” “这一块有人气,适合开店。” “开店?”君筱挑眉,她是知道姐姐从小有个自己开餐厅的小梦想,可是……“可你都考试了,你成功的话进法院工作了你还开什么店啊?你那个不去啦?” “给你的。” “啊?” 君熹懒散一笑,“你不是读的金融吗?”平常人家的孩子读书总要考虑前途,好赚钱的,“所以给你练练手。” “……” 君筱头都大了,感觉一座山兜头砸了下来,“我还没毕业,我大二还没结束呢,九月份才大三。” “你不也每天出去兼职么?这不比自己当老板来得爽么?” “……” 君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 房子过了户后那一阵刚好是江南的雨季,览市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君熹盯了一个月的室内装修后,雨停了,外部的装修让没课的君筱去盯着,她自己忙着笔试后的面试。 君筱每天都发小视频给她看看她的心尖窝窝装成什么样了,君熹夸她能干,把还没出茅庐的小朋友夸得晕乎乎的,就乖乖给她打了一整个暑假的工,都晒黑了一个度。 九月份小朋友大三开学了,君熹自己的面试也都尘埃落定,就自己抽空去梨园看看。 待年尾入职了,就没什么时间玩了,大多时候是周末去看看。 小君筱已经成功被她骗去开店,不过大三课本就不多,加上这尊贵的店君熹只想一周开个一两天玩玩,并不打算劳民伤财地营业,所以对君筱来说,看店和兼顾学习还是没什么压力,并且很多时候因为太闲了她还是会自己出去兼职。 君熹虽然很多时候不营业,但是她基本每天都会下班后到院子里,给自己做个饭,一个人在院中看着高大的梨树,看看摇曳的红灯笼,吹吹晚风吃饭。 冬天冷了,她就在屋子里吃,完了在窗边烤着小火炉继续往外看,从暮色时分看到整座城市都万籁俱寂。 一晃眼,冬去春来,又一年四月份,梨花在她的期盼中,一朵朵绽开了。 君熹一天能拍几十张照,也画了好多梨花的画,店内的装饰省了,全是她自己画的,好不好看的不要紧,主打一个纯朴风。 不过因为这个店一周开不到一两次,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开,名声倒是渐渐打出去了,预约总是满的。 君熹是慵懒的人,越多人她越颓于营业,但是梨花开的那段时间,君筱就很忙,一周有四天是开门的,虽然开的也只是晚餐时分。 好吧其实她觉得这个店虽然赚钱但是赚的实在是慢,投入和获利实在不成正比,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盈利。 她跟君熹商量,要开店就好好开,这店生意不错的,咱好歹把本钱先赚回来。 可是反观她姐姐,梨花季过去后又恢复了关门比开门多得多的营业模式,休假休得乐此不疲,她说店天天开,人就不稀罕了,自己也累,说她不会做生意。 所以店继续一周休五天,她自己却总在院子里开火做饭,完了一个人惬意地坐在窗边看着梨树吃饭。 君筱已经怀疑当初说的开店只是君熹安抚她不要对于她买房子炸毛的托词而已。 但是吐槽归吐槽,没课也没兼职的周末,小姑娘还是大多时候会过来陪着姐姐,很多时候她就看着君熹在院中躺椅里抱着本书,看着书上掉的梨花发呆。 总觉得她在透着梨花想人,那能让她想的,无非也就是那个一直在北市的人吧…… 可是他都已经结婚几年了啊,也许孩子都有了,都会喊人了,君筱想提又不敢提。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未曾见过应晨书,已经模糊了对那个男人的记忆了,尽管记得他长得特别特别的好,如今也想不出他五官的细节了,她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能全然忘了。 暑假的时候,君筱怕她还是每天这样颓于开店又沉溺在院子里,她问君熹要不要和她去旅游。 君熹主要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旅游,就调了几天年假陪她。 源安城介于江南和北市之间的一个地方,不发达也不算落后,主要以种茶和旅游业为主,旅游发展得很不错。 地方不大,玩个三两天就够了,只是去的不巧,才玩两天,第三天就好多店不开门。 君筱午后出去打听了一圈后回去就倒在床上颓废道:“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几天。” “什么情况?”君熹在房中的茶几前悠闲坐着,喝着一杯当地特产红茶。 君筱呢喃:“说是有人来走访。” 君熹喝茶的动作停滞了两秒,接着又不动声色继续喝。 君筱:“我最想去的那条路今天全封了呜呜呜呜呜。” “明天就开了,明天再去,我还有假期。”君熹放下茶杯,“走吧,走走后去吃晚饭。” “现在才三点啊。” “喝茶喝饿了。” “哦……” 虽然封了几个地方但是外面依然游人如织,恰好今天的源安阴天,下午三点的天气凉爽非常。出门一会儿君筱热情就回来了,在前面蹦蹦跳跳,时而要回头去找那个安稳得像七老八十的姐姐。 前面人潮实在是太多了,君筱就把姐姐带到一条小路中的一间特产店去。 虽然进去了,但是君筱又在和姐姐咬耳朵说:“不能在这些店买特产都是智商税。” “你还挺聪明。” “我……”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君筱皱眉回头,以为是又一拨游客来了,结果……门外的小路上一行穿白衬衣黑西裤的人往这店进来了,正儿八经的,京味甚浓。 君筱背脊一直,马上扭头和姐姐继续咬耳朵:“那群走访的人好像来这店了我靠。” 君熹有几秒钟忘了眨眼,然后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回头。 “这边……” 一道男声闯入耳中,陌生中带着丝丝的熟悉感,君熹想了想在哪里听过。 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便回头去看。 “这一块……” 说话说到一半,赵高启的声音哑在了喉咙中。 刚刚那句话是梅令弘说的,顺着赵高启的目光,他朝五米外的店内一角看去。 “君……君小姐?”他试探性地喊了句。 君筱茫然地看着姐姐和那群人,不可思议,当年在北城的人脉现在还没断干净? 君熹在一道道的目光注视下徐徐地扯起了僵硬的嘴角,牵出一分笑,冲他点点头,“梅先生。” 他绽开了笑颜,和旁人挥挥手表示暂停一下后便朝她走了过去,“好久不见,竟这么巧啊,你来这是……” “暑假,带妹妹来旅游。”她微笑道,远远地朝那边在静静看她的赵高启点个头,又看向梅令弘,“练练怎么样了?这孩子我也好久没见了。” “她常念你,老是去烦怀笙……”梅令弘手指了指,很认真地说这句话,“去年文轩要出国,把她带走了,到美国去读书了。” 君熹在某个名字突兀出现的那一秒晃了晃眼神,随后才点点头,开口:“出国了,好,挺好的……苏文轩,也好久没听到这小子的消息了,”她玩笑道,“结婚了么?” 梅令弘笑了:“哪能,还是不着调,女朋友一个换了一个,就是不堪被催,一言不合才跑出去了,又把练练一起拐走。正好我这两年也忙,就让他带走了。” 君熹失笑,她眼神闪了闪,心中波澜四起——苏文轩带练练。这话让她恍惚间以为现在还是10年,她和他才重逢,还远没有到分开的时候。 一隔七年,恍若如梦。 “那梅先生呢,”她看了眼赵高启,再继续看他,“你们俩怎么一块儿共事了?梅先生调北市了还是赵公子上览市了。” “是我,我去北市了,因为怀笙……” 梨花季 第104节 “咳……咳……”赵高启在远处低头咳嗽了起来。 梅令弘被打断了声音。 君熹心头突突两声,循着声音望去,赵高启正儿八经地咳了几声后,收到视线就慢悠悠走来了。 “君熹啊,我就说咱俩缘分好,偶遇多少回了都。”边说边上下瞅了眼她的着装,“不过你要不说话,我保准认不出来了。” 君熹莞尔:“是嘛,人大抵总会变的。”她也上下看了眼他,“赵先生看着倒是一切如旧,安如好故,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她和梅令弘微笑颔首,接着便拉着妹妹出去了。 沿着长街走了十分钟,君筱都没有提起刚刚的事一句,叽里呱啦地在说着沿途的风景。 君熹知道她什么意思,不敢说罢了,但是她自己忘不掉。 一个小时后,君熹在吃晚餐的店里拿着手机找到赵高启的微信,发了句:“你不让梅先生告诉我的事,是什么?” 那头刚收工准备回酒店的赵高启看完:“……” 他回复:“没啊,没有。” “有。” “……” 君熹起身走到餐厅的阳台去状似看了看风景,顺便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赵高启慵懒的声音传来:“君熹啊,真的没,你想多了,没有什么事。” 君熹:“有。” 赵高启一急:“不是你怎么听不进呢,大小姐,真的没!我发誓。” 君熹静静看着外面的餐厅外曼妙的瀑布流水,冷静地喊道:“赵高启。” “……” “怎么,几年不见,翻脸不认人了?” “……” 他深吸口气,又吸了口气,半晌,颓废道:“行行行,你住哪儿,晚上我去找你聊聊。” “我去找你。”来这会被君筱知道。 拿了地址她就掐电话。 “这面还不如你请的那个师傅给我做的呢,”君筱看着她进来坐下,笑说,“辣不辣,淡不淡,酸酸麻麻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旅游就是去别人觉得不好玩的地方吃别人嫌弃的东西。” 君筱扑哧一笑:“那你去的地方够多了,有没有什么让你留恋还想去的?” 君熹夹起面,在卷的筷子稍稍停顿一下,看了眼君筱一眼,扯扯嘴角又低头吃东西。 君筱见此,默了默,想起此前遇见的那两个从北市来的人…… 北市啊,她还没去过北市,她也不知道那座城市到底有什么致死的魔力,让姐姐在那里从十八岁待到二十七岁,十年,还此生惦念不忘。 吃完面,外面下雨了。晚上不好出去玩了,君筱就买了把伞撑着回民宿。 君熹陪她回去,等人去洗澡了,她又拿着伞出了门。 沿着长街顺着夜色下的人潮走了十分钟,到了一个还算清静的茶馆,她爬上二楼。 难为金尊玉贵的赵公子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包厢中沏着茶等着她。 寥寥茶香在夜色里将他的容颜半遮半掩,伴着外面迷离的雨雾,君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来这做什么…… 不知今夕是何年。 “坐啊,站那儿看我干嘛,我请。”赵高启端了一杯茶放到桌子对面,懒洋洋乐道,边说边歪着脑袋瞅她。 见她还是站在包厢门口没动,赵高启缓了缓,啧了声,“君熹啊,你变化是真大,以前在晨书身边的时候,软乎乎的,还好拿捏一些,现在看着,女强人似的,一个眼神就能片了我。” “……” 君熹终于迈开腿,她没去坐下,只是走到他茶桌前面的一扇飘窗前,静静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雨。 “不变的人很少,赵公子也不看看我几岁了,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了。” “那你还没结婚啊?”他搭着腿在膝盖,慵懒地靠在太师椅背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君熹,不会吧,追你的不应该绕览市两圈么,我听说你进法院工作了。” “你瞒我什么了?”君熹回头朝他望去,“梅先生上北市,和他有什么关系?” “哦,肯定是有关系,梅令弘早和应家穿一条裤子,他去那边肯定是晨书的意思啊,我只是不想令弘搁你面前提起你的伤心事而已,没什么的。” 君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赵高启朝她人畜无害地咧起嘴角。 君熹红唇轻启:“不是你,我那年也不会骨折,现在下雨天,我骨头就疼。” “……” 赵高启脸色一变,抿了抿唇,他深深吐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梅先生那句没说完的话,你如实说就行了。” 赵高启端起一杯茶一口饮下,才说:“晨书嘛,你那个应先生,身子不好,他的位置应家也不可能让外人渔翁得利,就梅令弘顶上了。” 君熹眼底已经黑如外面的墨色夜空,声音带着丝丝的轻颤:“应晨书,怎么了?” “住院了。” “什么病!” 他被她的重音吼得皱眉,也不敢藏着:“肺癌。” 君熹愣愣地看着他。 赵高启注意到她脸上两行泪扑通扑通往下掉的时候,有些慌,抬了抬手又不知道说什么,“哎,哎君熹……你能不能过来坐下,那边雨丝……” 深吸口气,他看着静静在那里掉眼泪的人,躺平在太师椅中,叹气:“唉,没必要,真没必要,君熹啊,坦白说当年虽然是答应你那什么胡话,死了给你埋他边上,但是实际上操作不起来,你知道,能和应晨书埋一块的,只有他那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已……你不行。” 她看着窗外,背影轻轻颤抖,没有说一个字。 赵高启盯着桌上凉了的茶,“所以,你这啊,这么多年了,该忘了,别那么死心眼。” 雨实在是大,吵得很,他只能抬头认认真真对着她说:“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论什么,工作也行,你要什么你随时找我,我绝对二话不说继续赎罪,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犹如你应先生能给你办的。 但是呢,其他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掂量掂量吧,你看你见我俩这一面,问遍故人,偏偏漏掉他不能问,你看看,还念着,这不辛苦吗?” 第60章 探病。 是你承诺我的。 没想到源安这场雨下了很久, 第二天的小城仿佛快淹了。 君筱不敢在外面多待了,下午趁着雨势小一些了马上就拉着姐姐去了高铁站,坐车回览市。 览市天气也没比源安好太多, 雨季一到,好像全国都是湿漉漉的。 几天后,那天周五晚上下了班, 君熹忽然跟君筱说看一下店, “我周末出个门。” “去哪儿啊?”君筱在修她的雨伞,从学校过来时被风吹坏了。 君熹:“出个差。” “去哪儿出差?” “林州。” “林州啊,行啊, 你那儿不是也有房子吗。” “嗯。” “不过这天气,能起飞吗?”君筱瞄了眼窗外, 又低头继续忙活,吐槽, “我刚刚来时虽然雨不大但是风可大了。” “可以吧, 大不了延误。”君熹随口说。 君筱瞄了眼她:“哎对了, 姐, 你这周出差,那你下周呢?” “怎么了?” “隔壁那个奶奶, ”她弯起一双月牙眼,“那个奶奶说要给你介绍一个人,男的。” “……” 君熹坐在她对面, 低着头静静品茶, “我不需要。” 君筱对这话似乎是意料之中, 又似乎也没想她真的说得这么直接。 欲言又止一会儿, 看着她那张毫无波澜到好像一辈子都看透的脸, 实在没忍住开口:“姐, 你还想着那位应先生吗?两年多了,你们分开整整两年半了,离你上次说‘久了就放下了’,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还不打算放下吗?” 君熹落在茶杯里的目光很淡,比茶水还清淡:“你别操心了,我暂时还不需要人陪。” “我不操心谁操心啊?曾经会为你操心的人现在不是已经离你而去,已经结婚了吗?他身边有正儿八经的太太,结婚证上有人是他的妻子。” 君熹微微撩起眼皮,静静地看着妹妹须臾,苦笑:“你想说什么,这我知道。” 君筱眼睛一酸,一阵心疼:“对不起,我不是想刺你,我只是想说,想告诉你,你都已经和他分开快三年了,你也不小了,不打算重新谈恋爱吗?” “不打算。” 君熹睁大一双眼眸,张了张口:“你不会准备一辈子就这样吧?” “不行吗?”她语气平淡到好像在说,雨很好看。 “可他结婚了啊。”君筱想都没想地说,“你怎么能一辈子等着他。” “我没有等他,只是没想结。” “那你为什么不想结呢?你一辈子不结婚,是为了让他后悔吗?你要让他后悔不应该自己也马上结婚吗?” 君熹笑了,无奈地看着这半大小孩儿:“筱儿,抛开其他先不谈,拿自己的婚姻与一辈子的幸福去和前任赌气,是很蠢的行为,想要让前任后悔的方式是活得漂亮,漂亮的前提不是他有什么你就去做什么,炫耀你也不缺,而是他没什么,你有什么。” “我……”她提了口气,“那你活得漂亮吗?” “我这段话的前提是,面对一个辜负你的人,可我和应晨书,没有恩怨,没有情仇,我只是忘不掉他,我没恨他,也从未想过这辈子还和他有任何瓜葛,我没有想过一分任何对不起他婚姻对不起他妻子的事,但是,想他是我自己的事,想来我也有这个权利想,我甚至不对任何人说起,这只是我自己的事。” “我知道,可是,可是他结婚了啊,”君筱痛苦道,“你为什么还这么喜欢他呢,他放弃你去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了啊,这样的他还值得你一辈子喜欢吗?” “我们分手不是他不爱我了,他结婚是他的出身无奈,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无关,我愿意为了他的前途让道,是因为他足够好,他在我最普通迷茫的那几年青春里给了我一个世界,那几年我的家是他给我的,为了我他也曾苦思冥想过到底该如何,也为我做过很大很大的牺牲,他给我的足够我一生一世爱他。” 梨花季 第105节 “那……”君筱着急道,“就是,他都结婚了,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你也没想过这事,那你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份爱而孑然一身一辈子呢?不试着去主动喜欢别人,重新开始生活呢?” “谈恋爱与结婚的前提都需要我喜欢,而我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那他为什么能结婚?他没有爱他妻子他也结婚了。” “因为他有利益,成年人的世界不谈爱就得谈利益,无爱又无利益那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去浪费漫长的一生。我目前是谈爱,但如果一个人在我没钱的时候给我往下几代人的富贵荣耀,要我结婚,我也结。” “……”君筱呆呆地看着姐姐,在她看来唯爱是正道的感情世界好像被姐姐三言两语肢解成片片雪花。 君熹:“可惜我现在不需要,我不差钱了,所以我可以守着我的爱过日子。” “……” 君筱彻底颓败下去,低头修她的雨伞,不再言语。 君熹看着她郁郁的小模样,失笑:“你还小,你们小孩子的感情观乱七八糟的,好像感情除了爱就是恨,除了对就是错,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委屈咕哝,“你和他牵扯不清的时候,不也是大四吗?” “所以你比不上我通透。” “你通透你那会儿还和他在一起。” “我不后悔。” “……” 君筱气得说她这辈子都不谈恋爱。 君熹笑了,点点头:“挺好啊,要是有那个魄力一直单身,也是一种能力。” 君筱抬头,还是很心疼地看她,“我就说最后一句啊,你别不耐烦。你看你现在已经很通透的样子了,那为什么你还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呢?我知道你心里还是觉得他天下第一好,别人比不上,可是一辈子为了这份已经没有生机的感情孤身到老,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惜很伤感吗? 别人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你呢,短暂的四年,余生都剩下你自己,你真的没办法放下吗?一辈子都去怀念这个人,真的很难度过的。” “也许再过两年就放下了,余生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她安抚了下小朋友,也算安抚了自己,她其实心里也说不准现在的应晨书心里怎么想的。 她知道他们不会再有牵扯,但是曾经她以为应晨书会一辈子记得她,午夜喝醉之时,心里应该是有他的熹熹一席之地的,他只是娶不了而已,但是现在两三年过去了,她也不知道应晨书还记不记得……君熹这个人,心头的一侧有没有她的一分影子,是否连梦见她都未曾了。 … 第二天清早,君熹从梨园出门,背着一个小包,拿着一把伞就打车去了机场。 七点到九点,飞机穿过层层烟雨后最终平稳地在阴云缱绻的北城国际机场降落。 君熹打了一个车。 司机开出机场后问她要去哪儿。君熹先是愣了愣,再然后想了想,才在司机等待的目光下说:“去……谢安街。” “谢安街?一个人去谢安街玩啊?”司机懒洋洋道,“那边下午才好看,五六点那会儿,夕阳西下,橘色的红霞洒在那一片绵延不绝的四合院上,真有古时候王谢堂前那味儿。” 君熹在后座静静听着,静静点头:“我只是,回家。” “哈?”司机扭头看了眼后面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欲言又止半晌,一个字都没再说。 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进了城北胡同区,司机才又吱声问详细地址:“谢安街哪里啊?” “十号。” 司机将车子拐入那条漫长的谢安街后,踩下油门径自往前开。 但开到一半,君熹又忽然说:“在这停就行。” “这才谢安街八号啊。” “对,停。” 司机原地刹车。 君熹下来,“谢谢。” 阖上门看着车子倒车走了,她自己慢慢往前走。她怕车开到门口,家里有人就发现了,发现她来了。 一个人慢悠悠地踩过几十米的老街石,脚步声孤寂而清澈地在无人的街上蔓延开,这个点是没人来这儿玩。 渐渐地,君筱看着那记忆中的合院越来越近。 终于,那块写着“谢安街十号”的牌子出现在眼前。 君熹静静看着那五个字,须臾,再看向紧闭的大门,门上蒙了一层灰。她一瞧眉头就下意识蹙起,伸手试探性地抚上朱红色的门板,手指尖当即蹭了一层浓浓的灰。 君熹呼吸紊乱了起来……好像心头被什么揪住。以前家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的,大门永远光可鉴人,从未蒙过尘土。 站了几分钟,她才收拾起情绪,伸手摸了把门锁。 指纹被感应到,应声开了。 君熹推开厚重的朱漆大门。 滚轴吱呀声在清晨合院里辽远孤寂,定定又站了会儿,君熹才迈开腿进去。 朝左边游廊走了几步,转入第二道垂花门,院里四处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看着有一阵没打扫了,微风吹过梨花枝丫,淡淡的影子在地上摇曳。 穿过院子走去正厅,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自然没人,君熹站了会儿,不断缓和落寞的情绪。 她出门去了后院。 穿过几套卧室到了她的房间,一推开,眼之所至,一切如旧,房间和当年离开时没有丝毫的区别。 甚至好像一切还停留在15年的正月初七那个冰冷的清早…… 君熹走进去,转入屏风后——床上平整的被褥还是平日的模样,好像阿姨收拾好晚上她就会钻入被窝了。 地上两双拖鞋,一双大的,一双小的…… 君熹扭头出去,穿过客厅走到对面的衣帽间,里面依然也是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柜子打开,柜中还塞满了她当时没带走的衣服……而在她的衣服里,穿插了一两件应晨书的衣服,旁边他的衣柜中,衣服也还在。 为什么她的衣服没带走,他也没带…… 君熹站在衣柜前发着呆,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眼中的酸意似潮水,起起落落,无止境。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脚下传来酸麻感终将她从波澜壮阔的往事中拉回了神…… 记忆这种东西,真是很奇怪,它美好得好像含着圣光,但双手穿过记忆,触摸不到半分曾经的画面,是空的,怎么试探都是空的。 和小孩子说不后悔,但是君熹知道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她现在只是明明后悔却也脱不了身,漩涡进去了,就进去了,这辈子抽不了身了。 当年不该在一起,如果没有,想必也只是偶尔些许遗憾,他也一生平平安安,平步青云。不会这样……肯定不会,他们都是另一番模样。 如果没有在一起就好了,一切就都是好的。 君熹阖上柜门,挪动腿往外走。 出了院子,关了大门,君熹走出谢安街打了个车去医院。 她到的是医院的后门,下了车就走到对面的咖啡厅去。 点了杯拿铁,再掏出手机进入微信给赵高启打语音电话。 赵高启一看她的名字就觉得好像有些不安,小心翼翼拿起来放到耳边,试探性笑喊了句:“君熹啊,干嘛呢,周末休息呢?” “你有空么?” “干嘛?”他不解地挑眉。 君熹:“我在北市。” “?????” “在医院楼下。” “????你说什么?”赵高启一把子屏住了呼吸,“你来医院?不是,你怎么知道晨书在哪个医院?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人生病上哪个医院我还不知道吗?北城能有几个这种医院?” “……” 赵高启噎了噎,第一次觉得她这么聪明,这丫头怎么这么聪明,这都能想到。 君熹:“你方便,让我看看应先生吗?” “这个,这个……”赵高启捏了捏眉心,犹犹豫豫,“要不算了吧君熹,不是那啥,是你们都不可能了,你看他干嘛呢?你别管他了。” “我就看一看,他不用知道,你找个他睡觉的时间,没人的时间就好,我就看一看。” “可是……” “他妻子在吗?” “……” 君熹也沉默下去,半晌,低声说:“那算了。” 女孩子声音嘶哑,才须臾而已声音就完全不一样了,赵高启眉头深皱,想都没想地就说:“没,没没没,你要是在,你这会儿上来,八层,八层哈,出电梯就能看到我了。” 君熹马上起身。 服务员才端来咖啡,茫然地看着她拿着包就跑出咖啡厅往对面飞去。 君熹跑进医院,找到住院楼跑到电梯口,进去,摁住八层。 电梯门一开门口就是两个保镖,君熹之前跟在应晨书身边四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安保措施,她冷静地走了出去。 扭头就看到静谧的长廊上不远处站着个男人靠着墙在抽烟。 君熹默默走过去。 赵高启偏头朝她看来,边看边把烟碾碎在墙角,待人到了眼前,他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到一扇白色双开大门前停下。 君熹轻声问:“里面有人吗?” “肯定没了,有还能送你去死。” “……” 赵高启推开门,往里让她进,末了关上门继续往前走,拐个弯将她带到第二扇门。 他没进去了,只是跟她说:“自己进去吧,里边呢。” “他在休息吗?” “嗯,人不知道,你别弄醒就行了,醒了你后果自负哈。” 梨花季 第106节 “……” 君熹问,“他为什么这时候睡着了?” “哎这病,你肯定查过,就疼,他估计就是昨晚疼没睡着,这会儿就睡了。” 君熹静静看他。 赵高启真受不了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这么漂亮一个女人搁你面前这么满眼悲伤地看着你,是个男人都心软,他火速溜了。 君熹转过头看了会儿门把,深吸口气,才把手放上去,摁下推开。 里面好安静,仿若无人存在一样。 君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抬腿轻轻地往里走。 一张床出现在视线之中,再然后…… 15年新年初七离开谢安街后,这张脸这近三年里再也不曾见过……快一千个日子了。 君熹慢慢地走到病床前,眨也不眨地看着双眸轻阖安睡的男人……眼眶渐渐地如潮水漫涌,模糊了起来,她伸手挡住眼睛,但水珠顺着手臂,手腕,流淌过指缝,滚滚滴落到病床上。 她在椅子坐下,低下头,手指铺淌着水,最后垂下额头靠在床上,靠着他的手,身子轻轻颤抖。 雪白的被褥深了一块,又一块。 趴着许久,她双手轻轻颤着,想要去抱他却不敢,怕把人吵醒……也没那个资格去抱,克制着所有动作却怎么也克制不了眼泪崩溃时带来的颤抖。 许久,怕耽搁太久时间了,有人来探病了,她强撑着抬起头,目光穿过眼泪模糊的瞳孔望向那张脸。 “你没有……好好吃药吗?”她还是低下了头,还是控制不住铺天盖地的泪意,“应先生还是不听话,信没有看到吗……是不是没看到我的信……” 嘶哑的气息声好像细细的雨声,布满阴云的城北没有一丝日光洒入病房。 君熹把头重新抵上他的手,眼泪滚落在被子上……“没必要,不值得这样……” 她像赵高启劝她时一样,说着一样的话,却不自知,不知道自己做不到,就一心想要他做到。 “我知道连埋都没办法和你一起,但是……一个人确实很没意思,固然现在偶尔也很痛苦,我没能力放下,我没那个能力,但是只要你在我就能释怀,能接受一个人,你要是不在……”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看着他,“那几年穷困潦倒一个人孤单没有家的日子,会压倒我,那几年是因为你才轻松过去的,你没在,我就没家了……” “你还在,那个给我的家我就一直觉得在……你离开了,我肯定要去找你的,到时候也没人管我了啊,没人管我出身普不普通,有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我知道你不介意,你喜欢君熹就好了……是你自己承诺我生同衾死同穴的,是你自己承诺我的……” 她拿手撑住额头,任由低垂的双眸似瀑一样淅淅沥沥一圈又一圈地落着雨雾打湿了被子。 须臾,拿了纸擦了擦眼睛,君熹就起身了,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会儿他,手想触碰,也想低头亲他但都在克制着,曾经肆无忌惮的动作,曾经为她跨越艰难险阻来北市就为了陪她,不让她异地的人,现在不属于她了,她像个第三者一样躲躲藏藏地无法动弹。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就转身出去。 赵高启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出来了,才半个小时,不过人出来了他就松了一大口气,迎上去想送她下楼。 一走近,见到女孩子脸上都是没擦干的泪痕,那一双进去前只是湿漉漉的眼睛此刻通红,明明白白地彰示着刚刚在里面她悄悄酝酿了一场风暴。 赵高启的脚步和喉咙中的话都刹住了,没反应过来。 君熹冲他看了眼就往前走去电梯了。 回过神,赵高启跟上去送她进电梯。 到楼下时迎面遇见从车里下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见到她,男人眼睛一眯,接着含着惊讶的嗓音喊了句:“君熹?” 君熹站停,接着强撑起笑颜喊:“曾教授。” 曾山从未想过还能在北市见到她,再看跟在她身后的赵高启,还有那小姑娘隐约发红的眼眶,他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他更加完全没想过几年过去她还会来看应晨书。 曾山走近:“好久没见。小姑娘现在在哪儿呢?做什么?” “在览市法院。” 君熹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女人,微笑问道:“这位是?” “哦,”曾山偏头对身边的女人说,“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君熹。” 女孩子冲君熹微笑起来:“君小姐,你好,很久之前就听过你。” 曾山又和君熹浅笑一声,介绍:“我太太。” 君熹:“你结婚了?”她有点惊讶,但是好像也是情理之中,她离开几年了…… 她转头看向那个女人,“那我要怎么称呼,是喊……师母。” 他们俩都笑了,曾山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胡扯,你要喊就喊……”他轻咳下,“师姐。” 君熹愣了愣,静静看他好一会儿,才去看他妻子,“是那个博士师姐,你的巧克力我还吃了一颗,后来吃到了情书……” 曾山忙按住她:“好了好了,君熹君熹……” 那女孩子掩唇不断笑着。 君熹也笑了,调侃:“你还不好意思说啊,学生你都搞上了还不好意思。” “……” 君熹看着他和妻子,眼睛始终是弯的,笑意满满,满到有些东西似乎要溢出来了,羡慕……他应该是对当年那封情书很心动的,这是他自己喜欢的人,女孩子也是。 所以,忽然见到这样一场感情,这样美满的画面,她有些恍惚,无比无比地羡慕。 寒暄一阵后,她要走了。 君熹跟赵高启道别的时候,他说:“你别打车了,要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君熹深看他一眼,“麻烦你了。” “嘿,客气起来了。”他懒散地偏开头笑了笑。 君熹:“后面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了,但是……治疗结果如何,你最后告诉我一声。” 赵高启的笑容又僵硬住了,收敛不是,笑也不是。 应晨书的情况他早在源安城的时候就和她说了,虽还有希望,是早期,但也很重,他的身子好几年前就出状况了她也是最清楚的,眼下治疗情况就五五分而已,不乐观。 他徐徐扭头看着眼前容貌昳丽不已的一张脸,想继续劝,可对上她一双红肿的眼,却说不出口,知道说也没用;但是不劝,对着这样一张多多少少也认识了近八年的脸,实在觉得……不甘心,不甘心看着她就真的这么一辈子跟随下去。 以前总是觉得这样一个平庸等闲却拥有绝等美貌的女孩子出现在应晨书身边,目的很明显,捞钱,上位,想飞上枝头,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事实证明她傻得很,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两手空空反倒自己落得孤身一人。 看了眼曾山,看他貌似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赵高启只能轻叹口气,点头。 “……行。” 君熹冲他和曾山点了个头,往前上了一辆空的出租车。 赵高启目送那车开出老远,消失在瞳孔深处,淹没在北城繁华车流中,才摇摇头,转身和曾山上楼去。 曾山问:“君熹要去哪儿?回览市了?” “我哪儿知道,你觉得我知道这祖宗的行踪?她跟神仙似的,应晨书估计都一辈子摸不透她,我何德何能。” 曾山苦笑:“那你真要告诉她。” “她要知道我能不说?不说就等于默认,默认不好的消息。” “那她要是想不开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起埋了呗。” “……” 电梯里,赵高启有模有样地跟他说:“就这个倔脾气,死心塌地的,难怪应晨书也一往情深被迷得神魂颠倒前程性命都搭给她了,你看她表面上什么都没有,但是真就什么都被她拿走了。你信不信这边一死她第二天就断气了,硬气得很这小姑娘。” 曾山敛着眉深深叹气。 第61章 重逢。 他的手机。 北市下雨。 玻璃滴滴嗒嗒的敲击声在病房中细细铺开。 应晨书醒来, 看了看淅淅沥沥的窗外雨幕,缓和了下胸腔的痛感,偏头看向床边。 病房清早一般没什么人, 因为这是他的睡眠时间,深夜总是难眠,他只有在清晨疲倦睡去。但是今天总感觉病房里有人。 应晨书目光飘落到被子上一片晕染开的深色, 虽然被子是白色的, 可是水打湿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应晨书伸手抚过被子表面,很湿,很大一片水渍。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水杯, 杯子里的水位痕迹和他睡前一样,不多不少。 重新看回被子上的水渍, 应晨书静静回想刚刚隐约是梦的一阵哭声。 房门传来细微的转动声,接着, 轻手轻脚走来的赵高启一瞧, 他醒着, 就乐了:“这么早醒啊今天。曾山和他老婆在外面……” 他要出去喊人, 但是应晨书先喊住了他。 “高启。” “嗯?” 赵高启回去,“怎么?哪里不舒服?” 应晨书:“刚刚谁来了?” 赵高启先是愣了一瞬, 接着不动声色否认:“什么?没啊,就曾山他们俩。” 应晨书静静看他:“……确定?” “确定啊。”他一脸无害地咧嘴笑。 应晨书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有眨眼。 半晌, 赵高启脸的脸色逐渐在他深沉的注视下垮了下去。 他嗫嚅了下唇瓣, 犹豫了犹豫, 低声吐槽了句:“你们俩眼神一模一样, 那小姑娘跟你学的吧。” 应晨书心中深深突了瞬, “什么?” 赵高启扯开椅子坐下,懒洋洋看他一眼:“君熹,刚刚来了。” 男人眼神瞬间黑如夜空,像浓墨滴落在那浩瀚般的眼眶中,无止境地翻滚着墨色的情绪。 赵高启无奈地低下头,“上周在源安遇见她了你知道的,那些话也是你让我说的,但是她来北市没告诉我,到医院楼下才说,总不能真跟她说你老婆在这,让她空手回去。” 梨花季 第107节 “说什么了?” “我哪儿知道她跟你说什么,她自己在这,待了半小时左右吧,看得出哭了。” 应晨书闭上眼睛。那阵细碎的声音伴随着哭腔仿佛雨天,断断续续的他总觉得是做梦。说话声听不清楚,只有那阵哭声是他是真的听到了,真真切切地感受了她在哭。 几日前在源安就哭,还是一听到他的坏消息就哭了,今天见到人了,小姑娘自然更控制不住了。 “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没问,说后面不会麻烦我了,等你治疗结束,结果告诉她。”赵高启看他,“听这意思,她后面不会来北市了,眼下估计回览市了吧,我要让司机送她她也不要,自己打车走了。” 应晨书找来自己的手机,发了段消息。 待曾山他们进来看了会儿他后,和赵高启一起走了,他手机就进来了四合院管家的消息。 发来的几段监控视频每一个都有君熹的身影。 应晨书一段段打开,看着小姑娘进了门,穿过院子进正厅,再出来去后院,在房间里逗留了一刻钟之后才出现,从头到尾神情落寞,最后一个人关了门出去。 来医院了,但没再回去。 直到晚上,管家都说她没再回去,谢安院的大门没有再打开。 她走了。 … 君熹去了林州,待了一天后在林州机场飞览市。 往后的日子还是上班下班,看江南的雨落,花开,夏去秋来。 十月四日那天的下午她忽然自己在厨房里做蛋糕。 放国庆假期的君筱基本每天都在替姐姐看店,她最近开店开得比较多了,难得有点赚钱的心。 但是今天没开,所以正常来说君熹会睡个午觉,可君筱自己午睡醒来的时候,君熹的蛋糕已经快完成了。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做蛋糕啊。” “想吃。” 君筱狐疑的瞄了眼她:“今天谁生日吗?” “没,我自己总做,你不在的时候。” “……” 君筱真没见过她做蛋糕,就算是她不在的时候做,那做了总不会一口吃完,这两年来总会留一口给她吃吧?她真没吃过姐姐做的蛋糕,一月份姐姐过生日的蛋糕还是她一早去订的,再带过来,她没想到姐姐还会做蛋糕。 “今天,是你那个,应先生的生日吗?”君筱忽然问。 君熹在给蛋糕裱花,头都没抬,“嗯?” “应先生,是他生日吗?你还想着他吗?” 她忽然笑了:“怎么可能。” 她的语气太轻松,太自在,毫无假装的痕迹,君筱也真的听进去了,毕竟……他们分开快三年了,马上三年了,想归想,可给他做蛋糕这种事,未免太痴情。 蛋糕做完,君熹并没有吃,给君筱吃了。 她就自己趴在窗边的桌子上,静静看着深秋里已经没有了梨花的梨树…… 今天早上手机坏了,买了新手机在传照片的时候,忽然看到很多年前的今天,她在明顺公馆里做的蛋糕的图片。 有点想吃,就做了,只是现在没胃口了。 君筱吃完晚饭就走了,说晚上有个兼职。 送完人回来,君熹继续趴在桌子上看院子的月色,看累了,收回目光,吃了一口蛋糕,她总坚信许了愿的蛋糕要吃了才会实现。 吃完她又趴在桌子上,手指放到茶杯里蘸湿了,放到木桌上勾画,勾勾画画出——“我的应先生,生日快乐”几个字。 今年许的愿很简单了,没有像过去那么冗长,希望满天繁星都落他怀。今年就希望,应晨书,平安顺遂,四个字而已,应该会实现的 。 … 年尾放假的君筱回家过年,问君熹要不要回去,君熹笑笑说没意思。 “可是你又不结婚,你也不回去,以后一辈子都要一个人过年吗?”小姑娘惆怅不已,“我知道你不想回去,但是家里有我嘛,不是都是不欢迎你的人,我不能整个年都在这里陪你,我怎么办呢……” “你回你的家,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关顾的,你有人疼爱你就应该回去。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过年也没什么,待在家里也只是平平常常的日子而已。” 君筱没办法,就自己回去了。 君熹还是待在览市,本来想去别的地方过年,但是猜测应晨书也不会回来的,所以就没走了。 她其实很想再去一趟德国,只是现在有工作,年假就几天,不方便在外面久待。 一整个年她都一个人待在梨园里,今年的览市在新年下了一场雪,虽不大却很久,她穿得厚厚的,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 和那年堆的一样大,手被冻得通红,中途停工好几次,但还是忍着堆完,拍照,然后就坐在院子檐下台阶处,静静淋雪。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们一起淋过了。” “明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堆雪人……”君熹对着满院雪白叹息,喃喃自语,“你要是好起来了,明年我就去德国过年,那儿有雪,我还是可以堆雪人……览市不是年年有雪。” “就不去北市了,不好,我们在一个城市不好,我去德国,就当做你在陪我。” “要是没好,那明年,就算了,我不过年了。”君熹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下头靠在膝上,“按你性子,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是一个人过年太孤单了,我已经一个人过了很多年了,真要一辈子这样,我也受不了。” “应先生就不要骂我,本来这世界上,就只有你真的爱我……我只想跟着你。” … 今年下雪了,冷,君熹从过年开始就没有开过店,直到农历二月份了,春分那天,才难得活络一次,开了。 君筱已经大四了,没课,那天一直在店里忙活。 君熹下班后有点累,窝在自己房里休息。 晚上八点,君筱去她房间找她,“姐,有个女客人问你在不在,说上次来你在。” “什么女客人?”君熹在喝茶。 “不认识。”君筱耸耸肩,“我眼盲,没认出来,人是长得挺好看的,像个大小姐或富家太太。你要不去瞧瞧?” 来这吃饭哪个不是有钱有闲的,毕竟她请的厨师非常高级,而这环境也一等一,风景极其雅致,又很少开门,总之不便宜就是了。 所以君熹也想不出谁找她,不过她偶尔也会自己下厨煲汤,有时间就自己招待客人,有很多客人她都认识了,能记住人了,所以也没有觉得怎么,就放下了茶杯慵懒地起身,悠悠出门过去了。 “最后面的和月。” 君熹点点头,拢着身上的披肩去了最后一间名为和月的房间。 敲了敲门,推开,她堆起一抹笑容去看桌前的人是谁,但是……人她很陌生,完全想不起来是谁,可说想不起来,又觉得眉眼多少还是有一分熟悉。 君熹以为是自己没记住客人,就婉转地开口打招呼:“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呀,会不会有点孤单。” 女人穿着一袭白色毛裙,一件红色大衣挂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看着君熹,扯起红唇开口:“君小姐这些年,看着就不像自己一个人,应该不孤单吧。” 君熹默默品味着这句话,没太懂。 女人嘴角牵起一道淡薄的笑,笑意并没有到眼底,“你长得确实好,也三十了吧?看着还是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君熹心头一突,微微眯起眸子看那个女人。 她徐徐站起来了,手撑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隔着桌子看她:“君小姐不认识我吧?不过这么听还听不出来吗?” 君熹深呼吸口气,冷静问她:“你想说什么?” 她浅笑了声,目光打量地上下瞄了她几下,“我只是真的很好奇,能让他那么多年都割舍不了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这么近距离一看,真是比当年的照片还要好看很多,而且还是很年轻,才二十出头的模样,男人喜欢也实在正常,”她点点头,“理解。” 君熹没有说话。 汤怡:“不过,君小姐一个法学生,在法院工作,却喜欢第三者这种,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她玩味一笑,“真的假的?” 君熹问:“证据呢?” 汤怡:“不会他住院这么久,你都没去看过吧……”她惊讶地挑了挑眉,“我怎么见你去了呢。” 君熹抿着唇静静和她对视,须臾,阖上身后虚掩着的门往里走,慢悠悠走到窗前,轻轻靠上,抱着双臂吹着冰凉的晚风。 “你想表达什么,或者做什么,直言就好。” 汤怡往后看去,“既然拿了晨书给的这么多钱,你为什么还要在览市呢?进什么法院呢,未免有些可笑了。我们应先生那么慷慨的人,给的卡应该够你十辈子不必劳作吃穿不愁了。” “怎么?览市我也碍着你事了?”君熹背着身子问。 “世界这么小,他是览市人,君小姐想必比我还清楚吧。”她走动起来,到她附近两米左右的位置,歪着脑袋看着她娇美的侧颜,“这个店虽不是你名下的,这也不是你的房产,但是你每天在这住着,招呼着客人,君小姐人又在法院工作……我这么说,君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知道我能让你失去这份辛苦考来的工作吧。” 君熹偏头看去。 汤怡深深与她对视,红唇继续一张一阖:“览市,北市,都不适合你,我希望在我好言相劝的时候,君小姐也识相一些,能听进去……”她慢慢走近两步,“不然,像当年在林州,你说,要是死在路上,未免可惜,除了你的应先生还有谁能欣赏得了君小姐的美貌呢。” 君熹怔了瞬,眯起双眼冷冷盯着她。 “不过君小姐看着胆识过人,也许丝毫不在意呢,还很看不起我吧。”她嘴角一扬,“这儿真正的老板,是你妹妹吧?小姑娘也是花容月貌,是个和你一样的高材生,览大啊,想当年这是我的梦中情校呢,毁了也太可惜了。” 君熹注视着她,没有眨眼。 女人和她对视了几秒,便转身回到桌前拿起外套,披上后拿起包,再踩着细高跟漫步出去了。 君熹缓缓收回目光,人靠在了飘窗上。刺骨的冷风飘到她脸上,身上,四肢百骸似在一寸寸发僵,发硬,好像冻僵的冰一碰就碎一样。 春分,她念了一句,春分……很奇怪的节气,并不是万物复苏的节气。 入夜下起雨来。 春雨加剧了冷意,让人完全不想动。 君熹有点感冒,头昏脑涨的,撑了两天到周末后,整个周末都窝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雨断断续续下到四月份。 四月十号,君筱看着刚盛开就被雨打落满地的梨花,惋惜不已地和姐姐说:“花开好几天了,你怎么都不接客人啊?再不营业我们梨花都被雨打光了,要看又得等明年。” 君熹兀自吃着饭,懒洋洋道:“不想开。” “为什么?”君筱其实很不懂,“你说你又不用下厨,又不用洗碗,不用买菜,不用打扫,你就登记一下客人而已,其他的有人干,都是我在操心,你还一年三百六十五有三百天都在犯懒不想营业,你说,你当初是不是骗我的,其实你根本就是单纯想买下这房子,不想开店的?” 君熹莞尔,点点头:“对。” “……” 君筱一言难尽地低头吃饭,“那你最近是不打算开了?花开啦你好歹营业几天嘛~!多可惜多可惜啊,我喜欢听客人一来就说,哇,好漂亮的梨花,贼有成就感。” 梨花季 第108节 “今年雨太多了,真的懒,招呼客人走来走去弄得身子都湿湿的。”君熹看了眼窗外的花,“筱儿,我想去德国。” “哈,你双休能去德国来回?”她一边喝汤一边嘀咕,“你这汤是真好喝为什么我每次都煲不出同样的味道,师傅也说这是你独家创造的他没法给我复刻,唉……” 君熹:“我想去德国生活,这店忙起来也很忙,你自己没办法应付,就不开了。工作,我也不做了。” 君筱被汤呛得惊天动地,猛地咳嗽起来。 君熹坐在对面看着,想去给她拍一拍背,小姑娘却挥挥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她说:“你,你别过,别过来,我迟早被你送走。” “……” 终于缓和下来了,小姑娘灌下一大口汤后,深吸口气,终于看她:“你能不能……”她皱着眉,“我的姐姐啊,你,别开玩笑行吗?” “没开玩笑。” 君筱马上伸出手指给她算数:“大学毕业,工作两年,读研究生,毕业后进律所,一年后离职,出国环游了,回来考试,考上了,进法院了,你很厉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然后,工作不到两年,还不到啊,今年年尾你才两年啊,你现在又要离职了!!!店也不开了!投资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三分钟热度!!!” 君熹徐徐苦笑一声:“嗯,我干什么都干不好,就三分钟热度。” “你就对你的应先生一生一世钟情,其他你都不想要!!!”她义愤填膺。 君熹放下碗筷,靠在太师椅里低着头看从外飘落在身上的梨花,“也是,你这么说也没毛病。” “那你能不能反省反省!!你真的拿着他的卡就为所欲为,能不能有点志气啊!!”她气得大口吃饭,懒得看对面一眼。 君熹偏头看出窗外,“有人爱我我要什么志气呢,我没有。” “他也就是卡在你手上,你能确定他现在还爱你?哼,开什么玩笑,人家娇妻在怀,独卧高台,你是谁,昔日的一道白月光而已,想都想不起来了。” 君熹没有说话。 君筱气呼呼地吃了几口菜,见对面总是安静,一抬头,她偏向窗外的脸上眼眶通红,撑着脸颊的手挂满着泪水。 君筱马上丢下碗筷,“姐……”她着急地起来走过去,绕到窗前蹲下去晃她,“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了,对不起,我胡说八道的,你别这样……” … 其实一切都对。 无法反驳,就像这雨一样,阻止不了一点。 君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人总会生活在错误的世界里,明知错误就是无法回头。 思来想去,君熹打算五月一号就离职。 这个店的话,开起来还是太惹眼了,她怕那个女人又来找君筱,还是不想留给她开。不过她那几天就浅浅开一下,打算开到她离职了,免得让小姑娘太过遗憾。 小姑娘对于她忽然要出国生活,不回来了,还是万分不理解,觉得她一个人出去孤零零的,太过孤单了。 但是君熹觉得在国内也差不多,妹妹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她出国与否,余生终归是要自己尝试生活的。 今年雨实在是多,四月二十号就已经快看不见梨花了,整个枝头都只剩下稀散的几朵小花儿还在苟延残喘。 那几天店里客人从来不缺,缺的是梨花。 君熹已经订了出国的机票,那一阵的晚上总是抽空在自己家里收拾东西,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去店里。 二十一号晚,八九点的时候君筱说她临时有个工作要去加班,问她能不能来看会儿店,因为营业时间是到凌晨两点,这个点还有人在。 君熹就从家里打了个车去了。 十点前赶到店里,她一边收伞一边沿着廊下往屋里走。 路过的店员和她擦肩而过,塞了个手机给她,“是春风厢里客人留下的。” 君熹脚步一顿,随即便拿着手机拐去了那个包厢。 里面空空的,桌子收拾干净了。 君熹把手机放在桌上,在自己包里找出手机,打开微信想看看这间房是谁定的,手机忘记拿了还不知道吗…… 但是翻了翻,没找到,可能是从君筱那儿留的位置。 君熹只能重新拿起那个手机,摁了下开机键。 屏幕亮了起来。 接着,君熹手一滑,手机从她掌心滑落在桌子上,磕碰声很重,很沉,让她心头抖了两抖。 缓和了好一会儿,她才拿着发僵的手去重新捡起手机。 亮着的屏幕上,是一张她23岁生日时拍的照当壁纸。 那张照片,如今她都没有了吧,隐约记得那年应晨书说好看,自己分享了过去,他设置成了壁纸,她知道…… 可是…… 君熹翻转着这个手机,再看向屏幕,可是,怎么可能是他的。 君熹试探性地在密码上摁住一个0,再摁1,3,0……屏幕解锁了,跳出了一张依然是她照片的桌面壁纸。 君熹颓然坐下了椅子上,手撑着额头喘息。 手机响了起来。 令弘两个字飘在屏幕上,君熹靠着椅背坐着,望着天花板,没敢去碰手机。 直到铃声断了。 她忍了忍,又觉得不合适,还是要还回去……其实他不一定知道这个店是她的,他怎么会知道呢,只是这样的人吃遍好吃的,随便到一家新的店试试而已。 他不知道她的,照片只是他懒得换而已,或许心里也还有他的熹熹吧,就没换,但是那又如何呢,他结婚好多年了。 所以…… 她唯一庆幸的是,他身体无碍了?可以出院了? 赵高启没跟她说啊,这个坏人。 君熹拿起手机。 想要点入通讯录的,只是手指僵硬,眼睛也花,点入了上面的备忘录。 正要退出来,君熹看到里面唯二的两份笔记,都有她的名字。 时间是分开的这几年的,最新的一份,是今年的。 君熹正要点进去,忽然,包厢门被由外推开,风雨凉意顺着门扑面而来。 君熹抬起头,那一秒,她眼神闪烁,呼吸错乱,一瞬忘记要怎么呼吸也忘了要如何眨眼,就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今年冷,总是下雨,花都遭不住这样的连雨天。应晨书穿着风衣,手中拎着一把长柄黑伞,地上滴滴嗒嗒落着水,他风衣上也铺满了雨珠,点点滴滴挂在深墨色布料上,说明显也不明显,却又清晰可见。 “熹熹。” 第62章 你想不想我? 小姑娘还是有些没心没肺。 潇潇雨声仿佛电影在把那些年的一幕幕放出, 闪过,而那三年多的空档被一笔剪过,折叠起来, 好像未曾分开过。 这称呼,让人恍若以为还是15年之前,他们还在一起, 他只是应酬回来, 进房间就下意识找她,再喊她,熹熹…… 她也总会回应他, 回应她的应先生。 恍若如梦。 是他先往前走,应晨书慢慢走到她面前, 居高临下,一眼不眨深深看着她。 君熹回过神来,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后, 动起僵硬的身子站起来, 看着他, 牵起嘴角扯出一丝丝笑意,“好巧。” 应晨书眸光闪烁了下, 因为这句生疏不已的话。 君熹阖下眸没再去看他,目光落在桌上两支手机上,开口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好像面对着一个极为陌生的人, 不知道怎么去开场白, 怎么去打招呼。 她艰难地让自己发出声音, 问出自己想问的:“听说……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好, 好了吗?” “差不多。” 差不多, 君熹不得不抬头。 其实她查过大量的资料甚至还找医生问过,肺癌早期就算治愈后在一两年之内复发几率还很大,有一些人则是无法根治。 不过,不过至少他现在还在,至少能出院了。 君熹点点头,末了就把桌上的那个手机挪到桌边去,“这是,你手机,你拿着吧。” 他没拿。 君熹把自己的手机放包里,把包扣上扣子,防雨水溅进去,忙好,他还不动。 君熹只能说:“要走么?我送,送你出去吧……”她看向窗外,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雨很大。” “雨很大,走不了,我等等?” 君熹颔首,扯了一把椅子:“那你坐吧,这个房间没人来吃饭了。”她拿起包,“我让人给你送茶来。” 一只手按住她要背起包的手。 君熹浑身僵硬住,那滚热的温度顺着手腕的皮肤一瞬就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炸开的烟花,绚烂到她脑子都是嗡嗡声,无法动弹一点。 应晨书望着她的侧脸,薄唇轻捻,嗓音低哑:“你这几年,一直在览市吗?熹熹。” “差不多吧。”她点点头,含糊说完就要走,但是按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只手,只伸手过去拿起他的手。但没拿成,反倒被他握住了几根手指。 君熹呼吸紊乱了起来,轻轻抽了下,抽不出来。 “熹熹。” 她动作僵滞了下去。 应晨书深深看着她:“别这么生疏,我没结婚。” 君熹怔愣了下,下意识看过去,看了眼他的脸,再低头看他左手,上面空荡荡的,无名指上并没有婚戒……但再对上男人炙热滚烫的眼神,她又好像如梦初醒,又迅速回头。 应晨书拉起她的手,他往前一步,拉开了一张椅子后站到了她面前,把她搂到怀里。 君熹迅速推开后退。 应晨书按住她的双臂,轻轻松松困住她,将她困在他面前,“熹熹。” 梨花季 第109节 君熹胸口起起伏伏的,闻着熟悉的雪松味道,她脑海里飘过了过年时一个人在院中堆雪人时喃喃自语说的话,他朝若是同淋雪,她想着,她也和他算是白头过了,她想着,既然这里不能待,她就去德国,他给她留了那么多房子,她却只想去德国,因为德国他曾经生活过四年,那里有他的痕迹有他的气息,她想死也死在那里,她想他如果活不了,她明年过年也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没有家,没有人爱,最爱她的人离开这个世界了,她真的一个人过不了一点,想想她就觉得,极其痛苦,她分分钟想回到他身边,想当那个可以肆意撒娇耍赖的君熹,有人哄她,有人疼她,而不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冷静,理智,日复一日清醒地活在这个孤寂的世界上,她活不了,她想她的应先生。 但是,他要是还在,还平安健康地在,她也可以接受一个人在柏林终老,可以的。 她没想过他没结婚,但其实他结没结婚都一样,除了死时她能跟随,活着她不敢不想去肖想一点,他没结婚也不会属于她,活着他们就不合适,他没结婚她也没想过还和他有什么情况,也不会再和曾经一样去试探性地再在一起几年,她不会了。 “熹熹……我没结婚。”应晨书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没有。”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呢……”她低下头,“除了关心一下你的身体,毕竟那点情谊在,我不能那么没心没肺,其他的……和我无关。” 应晨书静静看着她:“我意思是,我一直在想你。” 君熹偏开头。 应晨书眼神跟随着她动,声音嘶哑:“在想着来找你。” 君熹摇摇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由哪个字开头,只能摇着头想阻止他的意思。 应晨书:“你看看我。” 君熹不断深呼吸,就是没有去看他。 应晨书自己看着她,始终看着她,从进来开始他就没移开一寸目光:“……听说,这店不开了?没法开下去?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我不想在这生活了。” “有人找你麻烦。” 君熹摇头,迅速摇头:“没有,没……你不用给我费心,是我自己不想开了。” “那你要去哪儿?” 君熹蓦然回头,抬眸,惹着泪意的眼生起刺疼的笑意终于看他:“应先生,过去的都过去了。” 应晨书眯起眼。 君熹:“你好好的就好了,我关心你身体,只是过去的情谊不好忘了而已……” “不好忘了那过去的还怎么过去了?” 君熹深呼吸:“因为,你没结婚,那你早晚要结婚。” “我不会和其他人结了。” 君熹皱起眉,这几个字每一个都仿佛刀一样刺在她心口,就是明明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但是这话好像做梦一样又好像哪怕是真的也是不可能的,她不信,她如今清醒得觉得心口血淋淋的,被这几个字伤得失血。 “那也和我不会有关系,结不结,和我没关系,我不想在览市生活了,我也饿不死,我想到处玩玩,不想在这困着了,不想了……”她低下头,“雨小了你就回去吧,太冷了,注意身体,保重。” 她要走,应晨书用力拉住她,从侧面搂住她,深深圈紧臂弯。 君熹低下头喘息。 应晨书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边,“你还是那么棒,熹熹,离开我也风生水起,但是我们之间,要这么生疏吗?” “本就,本就没关系。”她声音沙哑了起来,这几句话让她比过去三年多活着花费的力气还要大,她有些撑不下去了。 应晨书听出来了,“不可能没关系,结不结也不可能和你没关系。如果不是肖想着再找你,你觉得我保重来做什么?” 君熹怔怔站着。 应晨书:“我是觉得挺没意思的,事情完成了,肩上责任卸了,生病就生病,无妨。” 君熹眼泪滚落脸颊,她匆匆抬手擦。 应晨书:“但更多的是想来找你,死了你怎么办呢,我的熹熹没了我,怎么办呢,诚如你对我好好活着没信心,我也对你没信心,熹熹……” 君熹转开脸,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只能转开脸避开他。 应晨书望着她侧脸的目光滚烫:“曾经我是想着,这婚早晚会离的,离了就行,但是后来真的没结,真的……以后也不会。” “我也不会……” 应晨书:“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不结,不想知道,我这三年多,在做什么吗?” 君熹从未想过他这三年多和她有关的,她的记忆里他们在15年的那年春节,初七那天就彻底没有关系了,这几年她甚至偶遇了两次赵高启,见到了梅令弘,见了杨叔,就是没有见到他,那一次再见是他重病住院,她自己去见……她是抱着此生最后一面去的。 应晨书:“15年初,在林州出了事故……断了脊柱,就没再去林州看你了。” 君熹瞬间回头看他,满眼吃惊。 应晨书:“我知道你险些出事故了,我也知道不是意外,第二次……我自己撞上去了,所以婚约取消了。” 君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音,就那么紧紧蹙着白皙的眉心呆呆看着他。 应晨书:“后来在处理余下的工作。想来找你的时候,生病了,这两年只能空想着,无能为力,我知道你一直一个人,知道我就治了,如果不是,那就算了。” 君熹眼眶一瞬加剧地发红,抿着唇,眼神不知道放哪儿,看他一秒眼泪就控制不住。 应晨书那么多年总是沉着冷静从容温柔的眼底,也难得猩红:“你知道我早就是这个打算的,信里不是这么写的吗?” “这只能,”她忍着哭腔,吸了吸鼻子,拖着嘶哑的声音说,“只能你自己知道,你好了就好了,好了就好好生活。这样的秘密被家人知道了,就不好了,为了一个普通人,不值得总是这么辛苦,没必要,你也不能完全置若不顾我也不想这样,当年不想现在也不会想……” “熹熹,我会解决。” “有人找我,是有人找我,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了,”她有点崩溃,一直在忍着,“我们各自好好的吧。” 他扶着她手臂的掌心用了力,“那是因为我最近出院了,她是还想提起那段婚事,知道我会找你,所以提前来找你了,我不否认她,但是,熹熹,不担心,这点小事不需要担心,这几年我都过去了这点小事……” “谢谢……”她打断她,浅笑,一边落泪一边惨淡浅笑,“但是应先生和我没那个缘分,这辈子没有。这几年和我有关,谢谢,我的荣幸,但是太辛苦了,这份为我的辛苦也不能被人知道,你不能因为一个普通人走下台,放弃整个世界,不能,你还有你的好生活要过,我没那么自私,真的,我从来没想,你好好生活吧。” 她试图从他怀里出去。 应晨书的手却像铁一样紧紧箍住她单薄的身子,“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我为谁生病,为谁写遗书,为谁走下来,财产留给谁,你知道就好。” 君熹呼吸有些错乱,摇着头说:“不能,这事……” “只是一个秘密而已,熹熹,我都不当回事,你怕什么,躲什么?你就当我们之间的秘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上了船不能随意下了,这些年我是没怎么享过福,往后的日子,应晨书的船只允许顺风顺水,一往而前。” 君熹低着头崩溃地哭出声,压抑的哭声伴随着外面密集的雨点落在静谧的房间里,仿佛能把人淹没。 应晨书呼吸有些困难,心口似被一股厚重潮水淹没,难以呼吸。 他把她转过来,正面把她按在怀里,双臂圈着她,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脑袋,像当年一样,总是在小姑娘撒娇的时候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那一阵总是最幸福的…… 所以没什么能不能,没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叫秘密了,只是事实。 君熹伸手缓缓搂过他的腰。 应晨书感觉到的时候,眼底就亮了很多,他加重了力道,恨不得把她困在肌肤血液里,一辈子。 君熹把手抚上他背后的脊柱,手指轻轻摸索,好像在找他受伤的地方又在感受那个地方好得如何。 应晨书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没事,好了。” 君熹抽泣着埋下脸,眼泪淌他一脖子,泣不成声。 应晨书收紧手臂,不断收紧:“乖。” “你什么时候出院……”君熹问,想着他一身的病。 应晨书:“昨天。” 她惊愕地抬头。应晨书又按下去抱着了。 君熹不可思议,他昨天出院,今天就来览市,就来找她…… 难怪赵高启没告诉她,他动作哪有应晨书快。 不知不觉,雨渐渐小了,只有屋檐下水滴声还络绎不绝,滴滴滚落在心头。 君熹想着时间也不早了,站直起来,伸手胡乱擦着脸颊。 一只手伸过去,摸上她的脸。 君熹僵住手。 应晨书轻轻拿手背揩掉她白皙通透的脸上铺满的泪痕,边擦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几年未见,依然灵动娇美的小脸。 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他拇指轻轻抚过她的下眼睑,“我的小姑娘还是那个样子,可爱。” 君熹扭开头,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是想到刚刚为什么起来,就马上回头了,“雨停了,不早了,很冷,你回去……回去休息吧。” 应晨书:“你呢?” “我看店,晚点再走。” “晚点还走?” “嗯,我最近不住这。” “不住这吗……难怪,今晚来时你不在。” 君熹好奇:“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这点小事。” “……” 君熹不自找没趣,撇撇嘴不说话了。 他笑了。 她撩起眼皮,下意识想瞪但是又及时刹住动作,低下头。 她伸手去桌上摸他的手机,塞到他风衣口袋里,“别又忘了。” “你以为我真忘了。” “……” 她再次抬头。 应晨书摸着她脑袋,温柔道:“我就是想见你,又见不到,听到你家小朋友接电话,说要去加班,说喊你来顶着,所以……我去而复返了。” 君熹悠悠地和他对视几秒,最终嘀咕了句“不会直接打电话嘛,整这出”后,终于泄气地转身要走了。 应晨书笑了笑,终于也没去阻止她了。 他跟上去,“我打电话,你接吗?” 君熹刹住脚步。 应晨书走到门口,伸手开门,再把发呆的人搂在怀带出去。 梨花季 第110节 雨后天格外冷,冷风扑面而来,长廊下全是刺骨寒意。 君熹走了两步就感觉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从她的右手边换到左手边,左手边靠院子,迎风,冷。 应晨书抬手再次把她搂着,“去屋里待着吧,外面风大。” “送…” “我认识路,不用客气。” “送客人而已。”她嘀咕。 应晨书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话。 到院门口,君熹看到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车,司机在驾驶座等着,车壳上飘着不少梨花瓣,滚滚雨珠划过引擎盖,带着些许花扑落在地。 应晨书回头,看了眼院中高大的几株梨树,“下个月,谢安街的梨花就开了。” 君熹眼神闪了闪。 他目光下滑,落在她眸中。 这种话,加上这个眼神,暗示意味其实尤为明显,他懂,她也懂。 再次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应晨书道:“进去吧,别冻着了。” 君熹点点头。 看她也只是点头,身子没动,应晨书知道,就自己出去了,上了车,示意司机启动。 车子沿着胡同开出老远,透过后视镜,还能看到院门口路灯下,女孩子一眼不眨地盯着远去的车子,久久没有动,直到他的车子拐弯出胡同区,她还是没动。 正如这三年多……就始终困在原地。 如他不来,她就困一辈子了。 … 君熹回去,拎着包慢悠悠往里走,雨后冷风缠着身子转她也不觉得冷,整个人思绪飘到了天际。 到正厅处翻了翻台面的号,见还有好几桌客人,走不了,她就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那几个小时里,君熹脑子都是昏沉的,明明都是应晨书,知道他来了,他出现了,来找她了,他还是爱着她这些年也都是为着她这个人百结愁肠,但是关于这些之后,关于以后,关于明天,她仔细想不了一点,好像思绪被揉成团,根本无法铺展开。 撑到凌晨两点半,终于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关了店,外面寒意逼人,君熹也懒得回去了,就回了自己房间直接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君熹睡到中午起来吃了饭,等君筱下午来了她就准备回家了。 “哎,姐,我听她们说昨晚有人手机落下了,拿走了吗?”今天还开店,君筱在整理预约的号,一边看着一边问准备出门的君熹。 君熹点点头:“拿走了。” “哦,那就行。” “你今晚要加班吗?” “我不加,今天周日,还要我加班我砍死老板。” “……” 她颔首,往外走走:“那我晚上就不来了,你辛苦点,太晚了就别去学校,在这住。” 低着头在台前整理东西的女孩子眉都没抬地嘀咕:“知道,你爱来不来吧反正你也没心思开店。” 君熹扯扯嘴角,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 其实回家也没什么事,只是换个地方发呆而已。 今天脑子比较清醒了,能想一想昨晚的事儿了,就是也无法仔细地去细想接下来的事,因为觉得,不真实,不真实到她不敢想下去。 昨天对她来说本来只是很平常的日子而已,一个四月份的周末,梨花快谢光了,可是那样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他去了,离开她三年的应晨书回来了,他回来找她了。 他没有结婚,她的应先生好像还是属于她的。 不真实,仿佛做梦一样。 在家里发了两个小时呆,傍晚夕阳落满客厅的时候,君熹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是那个尘封几年没有消息的微信号。 应晨书说:“我晚点去找你,熹熹。” 君熹看完想着,那她又得去店里了…… 唉,不想去,早上又下雨,到处湿答答的,打车也难,现在是晚出行高峰期很难打车。 其实去年她有一阵想学车,自己买一个,但是又实在是觉得太耗费精力,她是对生活没什么热情甚至不想活的人,就觉得没必要了,买了也是浪费。 君熹忘了回消息,想着想着有点困,她给手机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钟,想着晚上七点出门去,到梨园吃个晚餐,再等应晨书。 定完她就躺倒在身后的沙发里睡着了。 昨夜一夜睡睡又醒醒,总是被粗狂的四月风声吵醒,睡得不好。今天下午想事情也耗费了不少精力,所以她很疲惫,这个觉比想象中的舒服且过得快。 门铃声细细蔓延在客厅中的时候,君熹微微醒来,听着还很困惑不知道是什么,醒不过来,等第二阵铃声响起的时候,才发现是门铃。 她迷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眼玄关,接着爬起来过去开。 门外,裹着一袭如昨夜一般的墨色风衣的男人立在外面,他里间衣服不是昨晚的深色衬衣了,今天是一件白衬衣。 后面是电梯,宽敞的大门口只有他自己,一手拿着手机,似乎是准备给她发消息,另一手负手而立,见她开门了,他眉宇间泛着从容温柔的神色,薄唇对她扯起一抹笑容。 君熹愣住须臾,回神后瞳孔中又泛起了丝丝茫然:“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想着你这个点,应该不在店里。”现在才是晚餐时分,店里有妹妹在,她不会那么早去。 君熹还是不理解:“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应晨书:“房子……是我给你的。” “……” 君熹低下头,难为情地抿了抿唇。 应晨书浅浅一笑,“我,进去吗?” 君熹回神,马上后退一步。 应晨书往前迈一步,手顺着按住门扶手往里拉。阖上门后,为了挽救点她的面子,他说:“虽然我本来也不知道你住在哪个房子里,是昨晚听你家小朋友给你打电话,加上你到的时间,估算出这个距离你应该住在海边这个房子里,其他房子离得远。” “你,怎么……这么……”侦探吧…… 应晨书轻笑,低头看了看发丝有些缭乱的小姑娘:“你在睡觉?” 君熹抬头,注意到他的眼神,又马上撩了撩发整理了下仪容,又看看身上的衣服。 女孩子穿着一袭及地的米白色法式刺绣睡裙,衬得她娇艳之余格外的慵懒可爱,只是领口的扣子没扣,她捂住领子胡乱扣上。 应晨书在这个时候揽上她的肩往里走。 君熹一边走一边忙,有点难为情,只能给自己找了个话题,声音轻细地呢喃:“你不需要休息吗?这两天老出门,你得休息一阵吧,还有,别出去外面乱吃,常年吃药治疗的人肠胃不好,受不了外面的食物。” “吃出事了你兜着吗?” “你想得美,讹我呢。” 他低低笑开,“小姑娘还是有些没心没肺。” 话落,才几步,就看到墙角堆放着两个行李箱。 “你要……出门?” 君熹看了眼箱子,愣了愣,接着在他的目光下,嗫嚅了须臾唇瓣,半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怎么了?”应晨书伸手拂过她的衣领,帮她整理了下松垮的领口。 君熹泄气,在他面前三年多的陌生最终也不敌他自然地伸手,伸手了其实不整理也可以了,她什么缭乱模样他没看过,以往最喜欢的不就是她这初醒的模样吗,可以欺负,占便宜。 “我,我想辞职了,出国。”她垂下手,看了看那几个箱子,今天一天竟没看到,现在要做何处理呢?还走吗? 应晨书:“想去外面生活,因为店不开了吗?开吧,可以开,你向来喜欢。” 君熹静默下去,回过头垂着眸,眼眶在无声的沉默里悄悄红了起来。 应晨书伸手捧上她的脸,“怎么了?” 君熹吸了吸鼻子,忍了忍,忍了忍才忽然抬头,“你……” “嗯?” 君熹仔细看着眼前熟悉到这几年几乎夜夜入梦的脸,但是现实中,上次见他已经是十个月前了,是他生病睡着时,她当时只顾着难过也没时间去仔细看他。 所以,她好久没见他了。 他还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近八年过去他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还是俊朗好看,芝兰玉树,世无其二。 这样一个叫她一眼万年的人,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应先生……” “嗯?我在呢。”她好久没喊他,没这么喊他,应晨书心头深深地酥软了下去,没忍住抱着她的脸揉了揉,“熹熹。” 她伸手,缓缓搂住他。 应晨书把她顺势抱怀里,深深拥着:“我在,熹熹。” 君熹的眼泪滚到他衬衣上,小心试探性开口:“你明天,还来找我吗?” 应晨书垂下眸定定看着她,“怎么了?怎么这么问,你想问什么熹熹?”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垂下脑袋好像在克制着什么。 应晨书兀自道:“不然呢?为什么不找你,熹熹?你问的是明天还是往后?明天不找,往后不找那我昨晚找你做什么?没有后续我找你做什么?” 她委屈地咬了咬唇,须臾,才呢喃:“要是只是今天,我就还是走了,如果有明天……” “有,有明天。” 君熹把脸深深地埋入他胸膛。 “熹熹。” 她蹭了蹭他,又抬头,“可是,可是……你这三年多是因为有事,出车祸又生病了,往后你没事了,还是要……” “你想不想我?” 君熹咬住了唇,望着他没有眨眼。 梨花季 第111节 应晨书眸光深到好像过去三年都在他眼底翻涌,炽烈似火,“你告诉我熹熹,你想不想我?想你就待在我身边,其他都不要担心。” 她落下泪来。 应晨书把她重新按到怀里去,手抱着她的脑袋揉,揉了揉:“熹熹,对不起,是三年多了,对不起。” 第63章 以后都陪着你。 老婆。 君熹没觉得对不起, 始终觉得难为的是他。 这一刻像梦,于她来说完全是梦。 但对应晨书来说,是不一样的感受, 这些年他心里始终是亏欠她的,从多年前的那次在一起亏欠着。 在一起的那四年,有两年在异地, 剩下的两年, 有半年是她得知他订婚之后,答应他的再过半年分手,那是在倒计时, 她能有什么快乐。 他真正陪着她的时间,让她开心的时间就一年半。 所以从相认开始, 过去这八年多的时间,他给她的时间就一年半, 剩下的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等着他, 然后是分开的这三年多里, 她在得知他结婚了之后一个人生活了三年多。 他亏欠他的小姑娘良多, 多到这辈子怎么还也还不清。 从去年六月她去医院探病之后他就很不安,生怕他哪天一走, 下一秒就见到她了,极怕……所以第一次有那么强的欲望想出院。 小姑娘又不听话,记忆里她可从来不听话的, 他在哪儿她肯定跟着。 但是又不能怪她, 说到底, 她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跌跌撞撞孤孤零零地生活, 他也放心不下, 家又没有家, 他的小姑娘只有他…… 所以他得好,得出院,得回来找她。 无论是随他走还是她一个人孤独终老,他都舍不得。 “以后都陪着你,我都陪着你,熹熹,永远。”应晨书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了亲她雪白的额头。 小姑娘眼眶深红,张着唇想说什么,却没出声,只是再次低头蹭了蹭他的肩。 一下下的磨蹭让他心头深陷,应晨书也有觉恍若如梦的时候,难得也有……明知回来找她他的小姑娘会回到他身边的,但是他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回,她顾虑很多。 这一刻就很不真实。 “是不是想去德国?”他问她,“你想去德国,熹熹?” 君熹好奇:“你怎么,知道?” “16年春节,你去了,我知道。” 君熹抬起头,睁大眼睛。 应晨书:“看了监控,那半个月,时常看着你。” 君熹不可思议,不知道在她以为他婚后的第一个新年里,他其实透过监控在看独自在德国过年的她。 只能看,实际他没结婚却也找不了她,没法告诉她,没法联系她,君熹都不知道他多难过。 忽然这些就不想让他知道了。 应晨书对那天确实刻骨铭心到至今印象深刻,“小姑娘一到,就吃泡面。” “……” 君熹自己都忘记了那天吃什么,他张嘴就来,她一边苦恼心疼一边脸红,扭了扭头。 应晨书轻笑。 君熹总算在他的笑意里收敛了崩溃的情绪,吸吸鼻子,站好了,“你,你吃晚餐了吗?” “没。” “我也没哎……”她嘟囔了句本来想去梨园吃,边说边看向厨房,“但你别吃那边的菜了,不好,你坐着吧,休息休息,我去做饭。” 应晨书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只觉得不舍,以前在北市,小姑娘不需要动手,总有人照顾的,他又不禁想起去年她到北市后一个人去谢安街的情景。 “去年到北市后,你马上就回去了?” “你……我当时去林州了,过一天再回览市。”君熹回头,撩起眼皮,“你知道我去北市了?” “自然。” 君熹觉得自己这几年里好像在他那儿是裸奔的,什么秘密都没有。 应晨书闻言,笑了,“没有,那年你离开柏林后,我就失去你的踪迹了,不知道你去哪儿了,还失落了一阵。” “我去欧洲玩啦~”她往厨房走,想做饭,已经不早了。 应晨书就跟着她走。 君熹边走边说:“难得去了一趟欧洲,不玩一遍不是浪费我机票了吗。” 他轻笑,对于她这个心态是庆幸。 君熹进厨房开冰箱找东西,还好最近她在家里待的时间比较多,冰箱里藏了不少食物,不然还得这个点去超市。 她拿出菜放到中岛台,继续边忙边说话:“回国后我就准备考试了,考试那天刚好在览北看到一个院子,我可喜欢了,就斥巨资买了。” “为什么不回北市?”应晨书知道她为什么会斥巨资买一个院子,无非是,那几株梨花。 君熹:“不想去,遇见你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那就不打,你那儿有房子,自己享受就好了。” “嗯,下次,第一次我没经验,怕见了你傻了。” 应晨书笑了,过去抱她,小姑娘又有点调皮了。 君熹身心一暖,舒服至极又忍不住说:“你去坐着吧,身子不好。”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君熹可不敢掉以轻心,觉得他还是个很脆弱的人,“坐着吧,不需要你陪。”她抬起头,浅浅一笑,“你在那儿,一样的,就可以了。” “我在就可以了。” “嗯嗯。” 应晨书心中深深一扯,捧着她的脸低头就亲了口那粉嫩的红唇。 君熹呼吸屏住,一瞬就头昏脑胀,感觉昨晚到今天的一切迷糊都不及这一刻这一吻。 应晨书也不打算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还得留着命陪她,前天出院后休息一天昨天就坐飞机,晚上就跑出去吃饭,今天又出来了,他确实偶尔还是会觉得累。 他就出去坐着了。 君熹中途拿了一壶茶出来,是淡淡的绿茶,她查了下,这病不适合喝浓茶,只能喝点绿茶,对身体有益。 放下茶她又上厨房去了。 应晨书坐会儿,喝了点茶,又起身到阳台看看对面的海。这些房子他都没住过,还是第一次来。 阳台的茶几上放了两盆仙人掌,倒是和那小姑娘有些格格不入。 应晨书看了会儿仙人掌,在外面待了半小时,脚步声就传来了。 “外面冷,应先生。” “不冷。” “不听话。” 他轻笑,回头看她。小姑娘给他的茶壶添了点热水之后已经扭身又回厨房去了。 应晨书看着她纤细曼妙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厨房,忙忙碌碌地准备晚饭,他一直都没移开眼,一边想着事一边看她,那身影实在太好看了。 大约又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小朋友又来了,喊他吃饭。 应晨书从客厅起身揽上她去了餐厅。 他一坐到她身边,君熹就有些不自在,到底是分开三年多了,忽然间的同桌吃饭,还坐她一侧,还是很像假的。 他给她盛了碗汤,君熹终于找到话题说:“那是给你煲的。” “给我的你就不能喝了?” “这是补身子的……” “我那么虚啊。” “……”君熹吐槽,“你刚出院,你知不知道你肺癌啊,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那么带,颜色。” 他低低地笑着。 君熹愤愤地低头吃起了饭。 应晨书瞄了眼她的脸,“你也喝,我们家小姑娘也瘦了很多。” “我没。” “那年在柏林我就觉得瘦了,这两年,气色是越来越差了。” “……” 其实也没错,她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吃好喝好把自己养得圆圆的呢,她没死就不错了。 不过她觉得还有另一个原因,“你觉得我不如从前,是因为我……我也不年轻了。” “我没觉得你不如从前,只是瘦了。” “嗯,那……”她忽然凑近他,拿气息声咬耳朵,“你来找我……有没有考虑到,我不小了。” “嗯,不小了,所以耽误不起。” “不是……我真的很大了,不是你那时候张口闭口的小姑娘了。” “你二十五岁那年我就说了,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小,到八十岁的时候,你还是我的小姑娘。”应晨书望进她扑闪扑闪的双眸中,“现在自然也是。” “…我们应先生还是那么会说话,还是会骗小女孩儿。”她冲他甜甜一笑。 应晨书想起昨晚见她时的模样,昨晚他其实是有些陌生的,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脸还是那张脸,可爱,漂亮,灵动,还是记忆里在他身边撒娇面容,但是她脸上毫无笑意,眼底黯淡无光,眉眼神情挺成熟,是在他身边时从没有点成熟感,见到他的那一瞬怔愣,能让他许久许久后想起还是会心头刺痛。 她可能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所以现在这笑容,他有点恍惚。 梨花季 第112节 他喜欢她笑,想逗她开心。 君熹这人喜欢甜食,尤其是应晨书给的甜食,他稍稍一句话,她就想一头扎入他怀里当乖宝宝。 所以半顿饭没吃完,她就差点在他的甜言蜜语下把过去一千多个日子里有什么人给她表白都暴露出去了。 好在应晨书在意的不是谁给她表白,其实他这几年是希望有人和她在一起的,拉她一把,让她好好走下去,可惜一直没有,小姑娘就想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他眼下在意的还是她这几年的生活。君熹把这几年在哪儿工作,搬家,出国,考试,旅游,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自然也包括了那个女人到她梨园一游说的话的事。 应晨书闻言眼底如黑墨翻涌,纵然在对方上医院探病的时候,言谈间他知道她来览市找过他的君熹了,但是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通拿妹妹威胁的话。 难怪,她不止不想开店了,还要出国…… 他的妻子威胁她,让她离开北市与览市……拿唯一的妹妹威胁她。 应晨书不知道春分那天她怎么过的,这些年唯一的牵扯竟然是他的妻子来找她,摧毁她努力得来的一切。 君熹发现他脸色不对,就马上换了话题,说起去旅游偶遇赵高启那一次,说了他说的话,他说应晨书就算死了,能有资格和他埋在一起的只有那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行。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你没结婚,还要骗我???”她有些生气。 应晨书:“我让他骗的。” “!!”她抬头瞪他。 应晨书放下筷子摸她脑袋顺毛,“乖,怕你一起死了。” “怕就不会发生,那这世界就太平了,应晨书。” “……” 他失笑,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就觉得心动,他就喜欢有脾气的君熹,而不是昨晚那个毫无生气的模样。 “是啊,不是怕就不会发生,在你去北市看我之后,我就知道,一定会发生。” 君熹沉默了下去,一个字辩解的能力都没有。 应晨书:“所以我好好治疗,来找你了。” 君熹鼓鼓的腮帮子不知不觉已经消了下去,浅浅扯了抹嘴角之后,就默默埋头吃饭。 “你快吃饭。” 应晨书听话吃起了饭,也换了话题,“明天要上班吗?” “嗯,要。” “那明天下班跟我说。法院辛苦吗?” “还行吧,不辛苦。”说着,她想起之前赵高启说他生病后,位置梅令弘顶上去了。 他们俩已经分开三年多了,那这几年里,他的事情,都办好了是吧…… 她扭头看去,“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应晨书颔首:“好了,该送进去的,该死的,都处理了。”他摸了把她的脑袋,“没事了。” “那你……现在,又,又是,无业游民了。” “……” 应晨书笑了,慵懒道:“差不多吧,无所谓,老婆有了有没有工作不在意了。” “……” 老婆…… 没见他这么慵懒颓靡地说过这样的话,也没听过他嘴里说出这两个字。 应晨书给她夹菜,挑了个眉:“怎么了?不要我了?” “……” 她鼓起脸,无奈,但是连开玩笑说不要了她都不想开,不想在他们之间说这种话。 所以,她说:“没关系,我是老板了,我多开几天店,可以养你的。” “……” 应晨书静了静,放下筷子伸手去捧她的脸。 “吃饭……”君熹红了脸。 “看你也是我的精神剂,一直是,熹熹。” 她笑了。 这顿饭实在是进展慢,晚上九点才吃完。 君熹也不知道是应晨书陪她还是她陪他,反正让他回去他一直没动,说陪她,而她其实也知道他回去了也无聊,也很想陪他。 只不过她担心他的身子,不敢让他在外面逗留太晚甚至过夜。 腻腻歪歪半天,终于在晚上十点半左右送他下了楼。 司机依然在楼下等着他,今晚没雨,下车来给他开车门时,司机还对她颔首点头,微笑称呼了声君小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还是当年那个司机。 君熹含笑颔首,说了句挺好。想来应晨书也还是和八年前他们初遇时一样,再落魄,也还行,应晨书始终是应晨书嘛…… 当年她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今晚他自然非要她上楼,进了屋给他信息他才走。 看完消息收了手机,应晨书示意司机走。 车子出了小区后沿着海边公路驰骋,开进城区再穿过半个城市回到览北的明顺公馆。 家里阿姨见应晨书回来,跟他说:“早前汤怡小姐来了,带了东西,我不让她留下,她非说是老宅里老夫人让拿来的,对你养身子好的药,我也就不好再婉拒,收了。” 应晨书边走边点点头。 “还问你怎么没在家休息,去哪儿了……”阿姨苦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你难得出院,朋友接风洗尘了。” 应晨书继续颔首:“行。看看是不是老宅拿的,是就留下,不是送走。然后,明天抽空收拾一下客房,以前君熹睡的那个房。” “君熹,君小姐?”阿姨想了想,“她睡客房的时间很少,后来不是都住你主卧吗?” 应晨书顿了顿。 阿姨轻笑了声:“要不把柜子里那些她留下的衣服收拾出来清洗一遍?” “…嗯,行。”他略扯了下嘴角,没再言语,上了楼。 洗了个澡出来,手机刚好进来了电话。 应晨书推开阳台门出去,手撑着围栏静静看着公馆前面千米私人小道上苍翠的法国梧桐。 “应先生?你有空了。” “有事?” “哦,就是奶奶担心你身子,说你没在家好好休息总出去……让我跟你说,你要注意一下身子,毕竟才刚出院……” “是嘛。” 电话里传来一记清甜浅笑:“嗯,你明天在吗?要不我去探望探望?” “去哪儿探望?又去梨园?还是去应家老宅扑空?”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又无害地道:“你说什么呢?我哪有再去梨园,你别诬陷我好不好?我根本就不管你去找什么女人,我从头到尾要求得很低很低了,应晨书。” 应晨书:“那是汤小姐忘了三年前,我醒来时是怎么求我的了吗?” “我……” “我给你的面子,汤小姐不想要是吗?” “应先生……你,你干嘛这么说,我做什么了吗?”她很紧张地问,“我今天去老宅找你是想探病,谁知道你不在,你刚出院我肯定以为你在老宅里养病啊,毕竟那里有人照顾你,你说得我像故意去扑空的,我那么闲啊?奶奶让我去明顺公馆顺便给你带点药,是她给你带点又不是我自作多情,我去了还没碰到你,我做什么了吗?” 应晨书:“那我把前因后果,给你捋一捋。” “你想说之前的事吗?你不用给我说,我知道,那年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伤了,但是最近我做什么了吗?什么前因后果,我听不懂。”她委屈兮兮道。 应晨书:“你也知道,在我为汤家去忙前忙后出差的日子里,你去林州动我已经分开的人,一次不行,又来一次……汤小姐还记着呢?” 电话里沉默着。 应晨书:“我怎么算,我都没欠你的,当年答应过你婚后不会对不起那张结婚证,后来是反悔了,而反悔的原因你清清楚楚,隋家和南区副头结亲,你汤家着急和应家结合,而我同意那时订婚,也是事发突然为了我的前途。 汤家提出那事,以最简单的方式帮我解决我的事情,坦白说,拿捏了应家想尽快平息事件的心理,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 你自己提出婚后互不干涉的协议,也是在诱我走上这条最容易解决事情的康庄大道,让我成功和你立刻订婚,不然,你知道,你汤家也知道,应家不会主动在那个时候提起订婚,我应晨书也没有那么厚颜无耻,临时抱佛脚让未婚妻给我兜底这种事情。” “应先生……”她着急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是吗?过去了?你要是能过去,你动我的人做什么?吃尽了我的红利,订婚后两年我给汤家的红利,你捧着账目数都数不清吧?我那婚前的两年清静日子是拿多少东西跟你换的,隋家倒台后礼物全数奉送给你家,你清楚吧?”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你出事故后我当时已经后悔了主动退婚了,你能不能……” “是你主动,还是你求着我不要说事情是你惹的?” “我……”她词穷,又急又无话可说。 应晨书:“在你试图杀她的时候我还答应你不说出去,是我订婚两年退婚,给你的补偿,给你的面子,汤小姐当时的感激涕零转头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多年过去,又登门找她,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这事我们也已经说过了,你那天在医院里给我的脸色还不够吗?为什么今天又提起?”她气急败坏,“你今天是又去见她了所以又来找我麻烦了是吗?那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这通电话谁打的?” “我……”她气急。 “你上应家我不管,但是汤怡,退婚了就是退婚了,退婚的事实没有你当时对外说的那么完美你也清楚,我并不介意让应家知道当年我是为谁出的事故险些丧命的,你不要当做,我给你的面子是我自己不敢说。” “我没有……” “你在应家老人面前说些话,试图重新促成婚事,或者上梨园,威胁君熹,试图又拿她的命来给你铺路,这些……只会让我在收拾完隋家后的这段空闲里,把下一个目标落在汤家身上。” “应先生!”汤怡深呼吸,“你喝多了你……虽然婚事取消了但是应家和汤家关系还是很好,汤家应家相辅相成,你在胡说什么??” “我喝没喝多,你都把我的话记进脑子里,别再健忘,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这是最后一次我和你私下谈,没有下一次了,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汤家是怎么走上这个位置的,我亲自送的礼,我很清楚,你也清楚。我随时能拿回来,你想拿汤家的前程和我赌你就试试。” 电话被匆匆挂断。 应晨书进了屋,阖上门往床走。 梨花季 第113节 手机振动了下,他低头一瞧。 熹熹:“你住哪里啊?还在明顺公馆吗?” 应晨书摁着键盘回复:“嗯,对。你要来吗?” 君熹:“不,只是算你到好久了,也该洗完澡睡觉了,但不跟我说晚安。” “……” 应晨书直接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嗯?对不起我的熹熹,还没睡呢,刚在打电话。” “哦。”她也不知道他已经无业游民了还这么忙。 应晨书:“现在也打,也不睡。” “……”她害羞地咕哝说他是病人,要养身体,早睡早起身体好。 磨磨蹭蹭一个晚安电话打了快一小时,都十二点了,最后应晨书把明天要上班的人哄睡着了。 君熹要上班,白天就完全见不了面,只能晚上见。 第二天应晨书去接她下班,他不愿意去她那里蹭饭辛苦让她下厨了,把她带回明顺公馆一起吃,那边有阿姨。 君熹来回走了几天,第三天那晚下雨了。 “我以为雨停了呢,不会再下。”君熹抱着肩靠在窗户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叹息,“好麻烦这里去海边其实挺远的。” 应晨书招呼她:“这里睡就好了。” 君熹回头瞄了眼在客厅沙发坐着的他,“但是,我没衣服。” “你之前还有些衣服放在这里。” “啊,有吗?” 他点头:“要是不想穿了,睡衣穿我的,其余衣服明早就烘干可以穿了。” 君熹抿抿唇,没有说什么。 应晨书过来牵她的手上楼。 楼下的灯暗下去,只余楼梯的灯在他们的脚步声中散着微弱的光芒。 君熹觉得和他一起上楼回房的时间格外美好,以前总是享受的美好她已经有几年没有碰过了。 进屋去洗了个澡,穿的是他的浴袍。 很大,他的身量和她不能比,她抱着松松垮垮的领子去衣帽间找自己的睡裙,刚刚是觉得那些睡裙都太薄了,以前和他一起睡时穿的都是什么啊,薄如蝉翼,那会儿怎么觉得很正常。 应晨书已经洗好了,见她出了浴室又去衣帽间了,半天没出来,他就自己进去找她。 温热的身子从背后贴上来,君熹身心都一软。 应晨书双手将她的小身子全部裹在胸膛,舒服地低头蹭了蹭小姑娘吹弹可破的脸,耳语:“找什么?” “你浴袍太宽了,我的睡裙又太薄了。” 君熹试图找一件自己可以穿的浴袍,但是被应晨书按下手抱住,往外带。 “啊,干嘛干嘛……” “睡着了没关系,看不到衣服。” “不啊,可以的啊……” “我不看。” “……” 已经到床边了。 君熹泄了气,只能作罢。不过记得她以前是睡在床左手边的,但是现在他坐在左手边。 她就问:“你要睡哪一边啊?” 应晨书伸手滑过她腰肢,一带,直接把她抱到怀里。 君熹呼吸一滞,滚热的身子不自在地一动不动。 坐男人怀这种事……熟不熟都很致命的,不熟呼吸都不敢,熟了马上就是夜晚暧昧游戏的开始了。 应晨书拢着她单薄的身子,却是温柔来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养回来一点,轻得跟羽毛似的。” “胡扯。”她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这是她的应先生,还是她的应先生,眼下关心的只是她,不是其他的。 她就放松下来了,自在了些,伸手攀上他挺阔的肩把脸埋入他的肩窝…… “应先生……” “嗯。” “我好想你。” 四个字就像一场深夜风暴雨,外面的雨不算什么,心里的雨才让人被打得肌肤骨血都痛。 应晨书眼里哪有什么浴袍宽不宽,露不露,他看她脸都来不及。 第64章 这回他在。 谢安院啊,现在是你妈妈的。 和他在床边的这一刻, 坐在怀中搂着他,君熹才有了些两人重逢的真实感,之前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应晨书抵近亲她, 吻她,捧着她的脸搂着腰深吻,缠绵, 索取又给予她想要的。 这种抵死缠绵才让人有真真切切的, 在一起的感觉。 她睡在应晨书身侧,他先去洗了个澡才回来。 君熹感觉他身子冷冰冰的。 “洗冷水澡啊?” 应晨书没说话,兀自躺好了把她抱到怀里。 君熹:“你可以洗冷水澡, 不能做吗?” “……” 应晨书低低笑开。 君熹羞涩,等不到他停止, 只能去掐他脖子。 应晨书被她掐着也无所畏惧,还是舒服地笑, 等她松了手就去亲她嘴角, “等等, 体力是没恢复好, 睡不了。” “……” “等过一个月恢复好了,再来。” “……” 君熹拍了拍他的手, “好好睡觉,别说话了。” 应晨书温柔不已地笑,掌心揉了揉她的脑袋, “睡吧。” 君熹往他胸膛埋了进去。 应晨书垂眸静静看着, 这个动作……这么多年过去小姑娘还是一点没变。 君熹也是埋下去后, 才愣住, 想起了什么, 所以她半天没有真正地合眼, 最后是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炙热目光,才撩起眼皮。 橘黄色的夜光下,应晨书侧着身面向她,微垂的眼眸半阖,视线笼罩她在身上,眼底深长的光和几分钟前不一样,这近在咫尺的一双桃花眼中似翻涌着好多年前两人一起时的所有画面。 看着看着,他摸上她的脸,亲了上来,“熹熹,这些年,对不起。” 君熹眼眶一下酸到没控制住泪意,好几天了,深夜的一句话好像把时光又拨回到那一夜,但是不说他控制不住吧…… 就如这些年她时常会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他,醒来的时候想起他,下班的时候想起他,委屈难过的时候更想他,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会陪在她身边的,但后来都只有自己,过去那美好的四年像一场漫无止境的暴风雨不断在所有普通平常的小日子里渐渐将她淋湿。 她知道,这场风雨他也困在其中了,才会在这个夜里,又忍不住对她说这三个字。 君熹蹭了蹭他,又蹭了蹭,整个人爬到他身上去。 应晨书把手穿过她后腰,侧身将她压在了怀下,细吻如雨,铺天盖地…… … 第二天清早司机送君熹去上班,应晨书待晚上她下班时又带着司机去接她。 两人哪也没去,那两天一直去明顺公馆吃饭,当然后面的晚上尽管没雨了君熹也留宿了。 君熹周一到周五就没开店,周末刚好君筱和她都有空,一般就会开。 本来这个周末她自然也打算和应晨书搁一块过的,把店丢给妹妹看着,但是周六一清早,她还在睡觉呢,就听到应晨书手机响了电话,她迷迷糊糊听到的声音好像是那个谁……梅令弘的。 君熹就裹着被子继续睡了,潜意识里她觉得他们这群人能力胜过天,出不了事儿。 大概五分钟过去,应晨书从阳台进了房。 “熹熹?” “唔。”她困倦地埋下脸,他不在她就喜欢把脸埋在枕头中。 “你周末自己玩好不好?等我回来再找你。” 应晨书说着就进浴室洗漱去了,等他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衬衫西裤,腕表,他都佩戴齐全,正往床头走。 君熹因为刚刚那句话已经一下子醒神了,脑袋趴在被子里等着他,见他这模样,就抬起脑袋:“你要出门?去哪儿?” “出个国。” “啊?” 君熹都懵了,瞪大了眼睛。 应晨书弯下腰取床头柜的手机,“文轩那小子把车开翻了,和练安出了事故,我去看看。” “啊?”君熹爬了起来,“俩,俩人在美国出了事故?” “你知道他们在美国?” 梨花季 第114节 “……梅先生说过,去年在源安。”君熹拥着被子看他拿了手机后坐到床上,接着便搂过她亲。 “对。你自己玩几天,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没人会找你麻烦。乖,等我回来就找你。” “嗯嗯。” 应晨书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亲了下就起身出去了。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应晨书边走边回头望她,微笑点点头。 君熹也睡不着了,躺下半小时都了无睡意,就爬起来洗漱,下楼吃饭。 阿姨念叨了句应晨书早上急匆匆的早餐也不吃就坐车走了,也不知道怎么了,问君熹知不知道。 君熹就嘀咕了句事情。 “啊?出事故了?哎哟喂……”阿姨一边给她添粥一边惆怅道,“本来我都在等着这孩子回国来,说好了她爸爸出院要来看他的,这周末就回国的,这倒好,还得他自己千里迢迢去美国。” 君熹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 “梅先生大概没空吧,只能他去了。”阿姨叹口气,大概也是担心他身体。 君熹也有些担心,但是担心也没办法,那一个是外甥一个是女儿,总不能丢了不管不顾,梅令弘大概工作上完全走不开,确实只能让他去。 饭后没事,她回了自己家,把这一阵整理好的行李又归位放回房间了。 忙累了睡了个午觉,傍晚就去了梨园。 招呼了一个小时的客人,抽空去柜台坐着喝茶。她拿了本书翻翻,是君筱不知道打哪儿借来的。 君筱有一周没见她,眼下见了她就忍不住也抽空去和她聊天。 “你这一周都在收拾吗?也不找我吃饭也不来店里,这几天雨停后,又开了一波花儿呢。” 君熹从窗户看出去,她来时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几棵梨树都又开花了,很漂亮。 “姐?回魂啦。”君筱叹息,靠在柜台前瞄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啊?你离职也得一个月后才能走吧?还是你已经提了离职了?” 君熹回头,和妹妹眼神交缠了会儿,她说:“我不走了,筱儿。” “……” 君筱差点跳起来,指着她怒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三分钟热度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白难过一周了!!” “……” 君熹浅浅一笑,“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这一周有点忙,忘记告诉你了。” “你忙什么啊你都不去了!”她颓废道,有种无力感。 君熹低头翻书:“我…我和……” “嗯?” “和应先生,在一块儿。” “?????”君筱瞪大眼睛,一下子趴在了柜台前瞪着她,“你和那位应先生勾搭上了?” “……” “不是,你真的假的???虽然他那种人外面有人是正常的,养个三五个女人也是正常的,但是你还能去和他玩啊???你知不道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啊?被人举报你就等着玩完吧!” “……” “你再想他也别这样啊我的姐姐。”君筱也不敢说话太刺激,上次把她说哭了之后她后悔很久,她也很心疼姐姐这几年的,她很辛苦,“你别了吧姐,他为什么要找你啊?他可以找别人玩啊找你干嘛,我对他的记忆其实很好的,我的印象里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让我喊哥哥,会教我做题哎,他看着很正人君子的。” 君熹叹息,解释道:“他没有结婚。” “哈???” 君熹点头:“真的。” “骗你的。” “没有……” “骗你的!!!” 君熹无奈一笑,看妹妹:“他或许会结了婚依然找我,因为你说的也没错,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外面有人是正常的,毕竟婚姻只是利益工具,忠贞是什么,他们男女都默认了不需要遵守。所以他也许真的会婚后还找我,但是,他不会结了婚,跟我说没结,他不会的。” 君筱张了张口,却在她云淡风轻的脸色下发不出一个音色来。 半天,才找到一个问题:“那他为什么三年多了才来找你。” 君熹目光落在桌上淡淡的日光上,语气轻飘:“15年那会儿,为了我出过一次事故,受了很重的伤,也是那时候退婚的。这两年……他生病了,我去年到北市看过他。” “去年??”君筱想了想,“就是那次你说去出差吗?你只有那一次出去了。” “嗯。”君熹点点头,“他生病了,肺癌,最近才出院。” “肺……肺癌。”君筱张了张口惊讶后,再次沉默了下去。 君熹手机振动,出门去接了位客人,送人去包厢了才回来。 君筱还在原地,靠着柜台沐浴着院中的最后一缕落日。 君熹:“你忙去吧,在这做什么?站着脚也不酸么?” “我在琢磨一个事儿,我准备从学校搬出来了,现在白天上班晚上太晚回去又有门禁,周末又在这,我宿舍没什么用。” “我让你搬去我那儿一年了你也懒得搬,赶紧吧,你都要毕业了。” “我不去你那儿了。” “为什么?”君熹站停在她面前,“那你要在这住?也行,这个店后面可以继续开,就是有点孤单。” “我自己在外面找房子。” “给我个理由。” “……” “你钱多烧得慌?我那么多房子和这个价值不菲的宅子还不够你住的?” “……” 君筱委屈道:“你不和你应先生在一起我还可以去住,你在一起了,我总觉得你们俩不稳当,关系怪怪的,我不去了。” “…什么关系怪怪的啊,就是当年他会结婚,他婚前那会儿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现在更是了。” “那我去了,还给你俩当电灯泡。” 君熹轻咳了下。 手机又振动了,有客人来,她边走边说,“我最近不太在海边住,我去应先生那儿。” “……” 君熹默默溜了,不想受那个小朋友无语怨念的眼神。 小朋友反正也不懂他们这种再重逢是什么感受,她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览市的雨算是停了,整个周末都艳阳高照,入夜天色也很好。 君熹估算了下应晨书下飞机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发消息问他练练怎么样,严不严重。 应晨书语气心疼,叹息表示还行,断了个肋骨和手指骨。 君熹听得眉头直皱,这么严重啊。 第二天打电话时,就听到电话里还有赵高启熟悉的声音,他今天也到了。 赵公子在骂人,骂苏文轩,因为事故其实在应晨书去的时候已经发生几天了,但是苏文轩悄咪咪地没敢让家里人知道,被赵高启骂得差点找地埋了。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赵公子可稀罕了,气得不行。 电话里有小练安在求情的声音,软糯的小声音和小时候一样,甜甜地喊着爸爸爸爸,算了,哥哥伤得很重。 换来赵公子的一句,残了再说,不残出了院得被他打残。 … 这么严重的伤应晨书就没法去了马上回来了。 他回来是半个月后的视频电话里说的,据说小朋友出院了,他准备带回国养伤。 “为什么要带回国呢?”君熹问,“在国外养嘛,养好了再说,这么坐长途飞机回来很累的。” “本来也是最近放假要回来的,说好了我出院回来看我。” 君熹苦笑:“那你不是去了么?小家伙也看望你了。” “我也不能在这再待半个月,左右再过半个月也好得差不多了,人现在挺精神的,想回去就回了。” “你为什么不能在外面待着呢?你也没工作啊。” “家里不是有老婆吗……” “……” 君熹脸红起来,隔着视频对视几秒,一个字没好意思接话。 应晨书觉得她性子终归还是成熟了些,以前要是说这些,她肯定会着急地反驳什么,现在就只是在视频里悄无声息地红了脸,低头笑。 虽然很可爱,但是总觉得这几年让她被迫长大起来了,以前在他身边的时候,即使二十五岁时就嚷嚷着自己很大了不愿意过生日,但是那话听着多孩子气啊,现在就很像一个大人。 应晨书更迫不及待回去了,他家里不是有老婆,是有小孩儿。 君熹问:“那是去北市,还是到览市?” “北市吧,令弘出差了,明天能到这边,他没法去览市。” “嗯,行。” 应晨书忽而问她:“要来北市吗?那小朋友忽然想起,五月了,谢安街梨花开了,说要去谢安街玩儿。”他浅笑,“我说,谢安院,现在不是爸爸的了。” “……” “是你妈妈的。” “……” 君熹咬了咬唇,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习惯这句称呼。 应晨书在视频里冲她浅浅挑眉:“嗯?熹熹。” 梨花季 第115节 君熹浅浅一笑,“可是我周末只有两天……” “还有年假吗?” “哦…”君熹点点头,“今年还没休。” “那休一个?来北市一趟,回头我们一起回去。” “行~”她也得去看看受伤的孩子,也好多年没看他们小练练了,以前那个见面就撮合她和爸爸的小家伙都长大了。 应晨书给她订了票。 信息发来的时候,还附加了一句话。 “这回回来,我在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正文还有两章完结哦~ 第65章 生个女儿。 十里红妆。 君熹第二天中午就飞了北市。 应晨书的飞机还没到, 杨叔去机场接她,一见面就很高兴地和她聊起那年她离开去林州后的事儿。 “您一开始到林州的时候,先生三天两头去, 晚上应酬完八九点了,还过去,到那边快十一点了, 你刚好下班。” 君熹捏紧了手。 杨叔又和她道:“后来他去出差了, 我就自己去了,知道他放心不下你。” 君熹最近知道了应晨书在林州出事故后,就知道他肯定去看过她, 也猜测过她受伤的那天杨叔的忽然出现,是不是巧合, 却是第一次听到真实的答案。 “我受伤的那天,您其实就是去看我的。”她看向杨叔。 他笑了, 没好意思地点点头:“对, 去看君小姐了, 从你工作的地方就跟着了, 先生放心不下您,我只能替他去看看。但也好在我去了, 不然后来要出事。” 君熹:“谢谢杨叔。” “唉,说这个。”杨叔叹息,“我一直庆幸去了, 也查了事情。” 君熹确实以为那一次只是一个普通小事故, 且也没撞到她, 没想过杨叔离开后还会去查。 等红灯的时候, 杨叔往后瞄了眼她:“后来的事, 君小姐……” “我知道, 知道应先生出了事故。” 杨叔马上点头,就继续知无不言起来,“后来确定原因了,我以为啊,他肯定是找那位汤小姐去了,肯定是要处理的,他总不能容忍别人这么平白无故伤你,你们那会儿已经分开了,没道理这么伤害你。但是没想到他没找汤小姐,而是自己又去了林州……” 杨叔说:“那天还特意在你下班前找人拖住你,让你晚点下楼来。” 君熹闻言,忽然就有了点印象,出事故的那天,她就是临下班前忽然有了个工作,不得已在律所里多待了半个多小时…… 原来连那个小意外也不是意外,都是他安排好的,为了让她晚点下班避开危险,然后出事故的就是他自己了…… 他在车里,都伤那么重,断了脊柱,如果是她走在路上,那没命了吧。 “如果没有这出事情,他们就会顺利办婚礼了吧……” 杨叔闻言,浅浅点头:“确实,如果没有这出事情,会结婚的。也不知道那位汤小姐怎么想的,他们都协议了各不相干的,他又在婚礼前小半年就已经和您没来往了,她却还要下这一手。” 君熹低头呢喃:“可能,她喜欢他吧。” “哎,那喜欢先生的多了。” “……” “也不是说她喜欢就是她的了,放眼三角洲整个上流圈和咱北城这儿,喜欢应先生的多了去了。” “是嘛。” “但是利益合作嘛,肯定是按照协议来的,哪儿能想干什么干什么,在协议之外还为所欲为损害对方利益的话那还有合作的必要吗?先生要是能接受这样的越雷池,他也走不到这么高的位置。 喜欢他的人真的可太多了这些年,那些千金名媛就喜欢他,君小姐知道他和其他世家子弟不一样,您喜欢他什么,别人就喜欢他什么。” “……” 缓了缓,意识到后座的女孩子沉默了下去,杨叔马上说:“但是他就喜欢君小姐啊。” “……” “我们君小姐最可爱了哈哈哈,您不一样,您对先生来说,是游离在权势利益这些疲惫之物之外的温暖,您要知道,他品性为人之所以和其他世家子弟不一样,就是他生来并不是百分比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纸醉金迷的物事,所以他喜欢那个世界之外的君小姐。” 君熹扬起唇角笑了笑,“杨叔这些年,对我最好了。” 他乐呵呵道:“那是我们君小姐可爱,咱和先生一样喜欢。” 到四合院时,只有熟悉的阿姨在打扫屋子。 见了君熹,也是一通高兴地寒暄,问了一堆她这几年的境况。 君熹才知道,应晨书那几年其实一直在谢安街住着,直到住院才不在,而家里的阿姨也是在她去年来探病的前一个月才彻底不在谢安街,去了离医院近一些的一栋房子,方便能随时去医院照顾应晨书。 所以她那会儿回来时看到的就一片落寞景象,好像几年没住人。 君熹看时间,应晨书还得两个小时后才到,她放下行李,出去和一个大学的舍友见个面。 章雅一坐下就塞了封请柬给她。 君熹接过,翻了翻,“你还算晚的,她们其他人都结了。” “不是有你兜底吗?” 君熹笑了:“你们遇得良人就行了,我觉得我还小。”她抬头,“我还记得当年你那个前任啊,可不咋滴了。” “晦气,别提他,前任就当他死了。” 君熹失笑。 “不过你给我拿回来的那个房子是真的行,我住到了前两年吧,涨房租了我才搬走,和现在的男朋友一起住,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我之前怎么都不想去同居。”章雅定睛看她。 “你呢,你是一直藏得挺深的,从没说你和你那个应先生在一块儿,好多年了我们都以为你单身呢,直到衿衿结婚那年你说你去了德国。” 君熹微笑:“说不说,都一样,我还没到结婚的时候。” 章雅在桌子对面凑近,压低声音:“你这么说的话,说实话,这么多年你还和这位应先生在一起,可他都没娶你,除了给了你不少房产和钱,但是他也不小了啊,他没娶是没打算娶吧?” 君熹莞尔,其实就算现在她也没把握他们会结婚,那样的家族没那么好进,但是无所谓了,结不结都行,在一起就行。 “说来话长,”她手托着腮,看着手中精美的请柬慢声道,“你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其实从我离开北市去林州工作后,这几年没有在一起。” “什么?”章雅瞪大了眼睛,“没有在一起?那你去德国的时候,不是和他一起去的啊?你不是说他在那儿留过学,那个房子是他的吗?” “嗯,他给我了。我自己去的,想他了。” 章雅深呼吸,“你,熹熹……” 君熹喝了口咖啡,淡淡道:“他本来也结婚了,后来没结,各种原因说来太久,只能说……现在在一块。” 章雅蹙眉,万分惆怅地道:“那以后怎么办?分分合合又在一起,天,熹熹,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宿舍里就你最漂亮最洒脱了,学习成绩又好,性子又烈,我们都觉得你根本不是那种被情所困的人,大学四年你拒绝的男生都排到隔壁校门口了。 结果你悄悄地和这样一个北城里的大人物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也没个结果……那你以后要怎么办啊?” 君熹轻笑:“无所谓,我从一开始就能理解我们没结果,如今还在一块儿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我不知道会不会结婚,我只能说,我们以后大抵不会分开了。 结婚这事,我其实不太在意,他在我身边就好了。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都没回过高雨,早没有了家,这世界上真正爱我,对我会不离不弃的人,只有他一个,我的家一直是他给的,所以我永远爱他。 他对我,真的太好了,再洒脱的人也会沉迷。” 章雅定定看她半晌,但是一瞧她现在如浮云舒卷的淡然模样,就觉得她变了,和以前的明媚不一样了,是真的无欲无求的模样。 “可是你要是谈个稍微普通一点的人,不用太普通,随便一个富二代你都能轻松拿下,也早就结婚了吧,你看我们舍长,衿衿人家女儿都三岁了。” “我遇见他的时候太年轻了,二十二岁,所以往后余生再也遇不见这样的一个人了。” 章雅长叹:“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能懂,但要是真不结婚,连孩子都没有了……我就怕他哪天不爱了。” 君熹忽而笑了:“说起来,我有个女儿十几岁了呢。” “……” 章雅的表情裂开了:“你说什么?” 君熹阖上她的请柬放入包里:“我也有人喊我妈妈的。” 章雅震惊道:“你别说你那个应先生,他是离婚后有孩子的啊???” 君熹摇头,解释,“是之前那个我教的小孩儿,是他兄弟的孩子,他这几年没结婚的。” “哦,那个干女儿啊,吓我一跳。没错没错,你那会儿不就是教他的孩子吗,他是那个谁,苏文轩的舅舅,还去派出所捞过你,后来你住到谢安街去了,再后来就在一块了。”章雅舒了口气,“说起来你们的缘分真是好深,这么多年了还没分道扬镳呢。” 不过她转头又说:“但正常来说,他有个女儿十几岁也正常,他也很大了啊,你的话,就算了吧你不也才三十吗。” 君熹笑了:“现在小朋友喊我妈妈我也能接受,二十三岁那会儿,第一次喊我妈妈,给我整得不好意思。” “其实也挺好,”章雅忽然眼底发光,“不生孩子无痛当妈,她还喜欢你,以后肯定会孝敬你的,我的梦哎。” “……” 聊着聊着忘记时间,直到应晨书给她发消息,君熹才知道他们回来了,她马上就和章雅告辞,说下个月来北市吃她的喜酒。 着急回去,君熹没喊司机了,自己打了个车回去。 这么多年每次一提到要去谢安街,北城的司机总喜欢和她聊起那儿该怎么玩。 君熹以前很介意,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司机说一个人逛谢安街有些孤单什么的,没人给拍照什么的,她也无所谓了,兴致好就回一句,她回家。 这么一说肯定会换来司机的侧目,哪个住谢安街的人需要打车啊,开玩笑。 君熹也没去说话了,慵懒地在看北市的风景,上次来是应晨书重病住院,她没有心情看,今天一来,发现她也三四年没有仔细看过这座城市了。 城北层层青砖黛瓦垒起一座座院子,这个季节,绿枝带着花儿从墙院攀出来,街上铺了不少叶子,车子碾过去,咔嚓咔嚓的小声音还挺好听的。 谢安街十号那边儿,门口就很干净,已经收拾得很漂亮了,门外停着好几辆黑车。 君熹特意看了眼早前没注意到的那厚重的朱漆铜门,眼下也是曾经的光可鉴人了。 门没有关紧,和上次的大门紧闭也不一样。 梨花季 第116节 君熹付了钱,一下车就马上钻进去,走了几步拐入第二道垂花门,一到院子就听到远处正厅中隐约传来了熟悉的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 再走近几步,听到小朋友在说。 “可是,可是它绑着不舒服,爸爸。” 赵高启的声音接着传来:“乖啊宝贝,咱忍几天,这东西摘下来你手指骨不小心就会碰到,可疼了,再过一周啊,一周咱就不要了,练练乖。” “呜。”她一个爸爸说不通就试图找另一个爸爸说,想把手上的护具拿下来。 小朋友往应晨书面前走,可可怜怜地喊:“爸爸……” “爸爸看看。”应晨书接过她的手瞧。 赵高启虽然宠孩子但是他也是有底线的,眼下就拿眼神向应晨书疯狂示意。 君熹踏入正厅中。 在会客厅里坐着的几个男人都回过头来,其实曾山夫妇和苏元也在,只是刚刚人多轮不到开口。今天周末,都有空来看小公主。 小练安也随着他们回头,那蹙着眉心的小脸上还挂着愁绪,小脸蛋鼓鼓的,可怜巴巴。 见到门口站着的人,她没有眨眼,愣了大概有三秒钟吧,才惊讶地张了张口:“君熹姐姐……” 君熹离开北市那会儿她才十来岁,还是可爱得很老栽她怀里撒娇,天天想着要吃肯德基,还要哄她说那不能常吃,离开时她还得骗小朋友说她只是去工作,不是不再来北市看她了,不然怕小家伙无法接受,闹脾气不开心。 眼下三四年过去,小朋友长高了不少,本就是漂亮又精致的小公主愈发长得明媚晃眼了,初夏里披着一头漂亮的乌发,穿一身米白色的运动服,软乎乎的可爱得很。 坐在主位的应晨书一手接着小朋友那挂着护具的手,一手抬起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家伙回头看了眼爸爸,接着再回头去就喊:“妈妈……” 君熹:“……” 她火速跑过来,兴冲冲的,“妈妈妈妈,妈妈……”她开心得满脸都是阳光,和刚刚的愁绪大相径庭。 君熹早早伸手阻止:“别跑别跑,腰还没好呢。”肋骨都断了,得一个月才好。 看得心惊肉跳,可人已经三两步到眼前了。君熹马上接住了,再避着她受伤的手把人小心地抱入怀,也不敢搂她的腰,就揉着小朋友的脑袋低头轻笑,“练练。” 抱了抱又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捧着她的小脸看,“我们练练还是这么可爱的,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长高了不少呢。” “君熹姐姐还是那么漂亮~超漂亮,我妈妈超漂亮~~”她弯起眼睛甜笑,开心不已。 君熹也笑了,眼睛有些泛酸,想起大三来教她的时候她才六岁,和应晨书重逢那会儿她才七岁,现在都长大了,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应晨书起身踱步过来。 君熹终于把眼神移到他那儿,他也是刚出院的人,在国外待了半个月,她也担心。 “你怎么样啊,应先生?” “我没事。” 远处的曾山没忍住低声问隔壁的赵高启:“君熹又和晨书一块儿了?” 赵高启慵懒倒在椅子里,拿着手机给梅令弘回消息,“有什么惊讶的,出院第二天他就飞览市了,你猜他去做什么?” 曾山恍然:“那君熹怎么想的。” “你还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赵高启远远瞥了眼那大门口的一家三口,“这么多年都单身着呢,你还是她导师你不了解她?” 曾山悠悠叹息:“了解,就是太了解了所以担心她。晨书要带她进门,估计还是够呛。” 苏元插嘴道:“别管他了,他这人不干没把握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非要提早来北市,死活劝不动,来了之后还不是按着他的思路走了,该办的事他都提前摆平了。” 赵高启附和:“就是,不用管他,迟早让你喝喜酒,我对他有信心。” 曾山笑了,看了眼老婆,“回头咱去喝喜酒,上次被他放鸽子了。” 在国外出差的梅令弘半小时后终于下了飞机赶到谢安街。 一进门啥也没看到,只有几个不相干的人,不由指着赵高启问:“孩子呢?不是说已经到了吗?” 正品茶的曾山解释:“哦,去后院了,一家三口去后面了。” “一家三口?”梅令弘不解,她另外两个爸爸都没结婚,一个准备孤寡到老一个前几年婚事临时取消了,还有什么一家三口。 曾山:“就晨书和君熹啊,在后面呢。” “君熹?那个君小姐?”梅令弘惊讶,“君小姐,和晨书又在一起了?” 赵高启忽然觉得他有远见,早年就对君熹尊重有加,这下好了,熬了这么多年她真的一直待在应晨书身边,应晨书真的甘愿出局也愿意和她在一块儿,这下不尊重也得尊重了。 梅令弘实在是想孩子,他这半个月一直在国外,公务缠身也没办法去美国看,眼下不得已只能去后院找人。 在小朋友的房间里找到那一家三口,梅令弘一边和君熹打招呼一边抱过女儿看伤。 “你这孩子……说好的回来看你爸爸,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那,那车子被人撞了我也没办法啊~”她可怜兮兮,“人家也没和我商量,还跑了呢,爸爸去了警察才逮到的。” 君熹失笑。 梅令弘深深叹息,摇了摇头后,带着她出去了,“你曾叔叔说你要把这个护具拿掉啊。” “对啊对啊,爸爸,可不可以。” “不可以。” 小朋友哼哼唧唧地被爸爸拎着走了,去前院。 忽然,君熹被人揽住也出去了,她以为也要去前院,结果应晨书带她回了房间。 一进屋君熹就看到客厅沙发上放着一束黑纸粉色玫瑰。 君熹呼吸一滞,马上走了过去。 “应先生……” 门被阖上,五月份的清媚骄阳都被隔绝在外,屋里昏暗下来。 但是透过门上的雕花玻璃射进来的淡薄微光,君熹一扭头,还是能看清应晨书今天穿的基础的白衬衣与黑西裤。 他穿衣服时领口扣子总是一丝不苟系到最顶端,职业关系吧,也没法懒散起来,但是格外好看,是那种她当年打眼一瞧就觉得矜贵风雅的模样,绅士,高华俊朗。 这一幕,好像以前在这生活时的模样…… “你带着孩子回来,还有工夫抱花。”她笑道。 应晨书:“当然,我们熹熹多久没回来了,当然要有礼物。” 君熹笑得更深了:“刚刚,刚刚你关门时,很像以前……这就是礼物了。” 应晨书眼底当即便深了去,慢条斯理走过去,捧起她的脸揉了揉,接着就低头吻了上去。 君熹这一刻才发现,他其实最主要的不是想给她送花,而是半个月没见,他想她了。 她也好想:“应先生……”她呢喃,“半个月了呢。” “嗯,想我们熹熹了。” 亲着亲着,他就把柔软无力的君熹往屏风后的床上抱。 君熹坐到床上后,按住他的腰,也按住他作乱的手:“应先生,应先生……” 应晨书还想抽出手去点火,君熹羞涩得满脸都是绯红的,“应先生……干嘛,你出去半个月不累么体力回来了啊?” 应晨书低笑说:“回来了。” “那也不行,外面一堆人呢。”她捂住他还试图去扯她衬衫纽扣的手,气急败坏地道,“你给我住手,应晨书。” 他笑了,深深看了看发脾气的小姑娘。 君熹被看得眼前发晕,又忍不住可怜地撒起娇:“应先生……” 应晨书一下便没忍住把她往后压在了床上。 君熹脑子一晃的同时眼前也一黑,铺天盖地的黑幕伴随着她熟悉不已的雪松清香席卷而来,她一下子就满足地闭上了眼。 “熹熹…控制不住了。”应晨书沿着她的眼睛亲,鼻尖,嘴角,再堵住红唇。 君熹自己搂了上去……投降了,边亲边迷迷糊糊地嘟囔:“让小练安知道爸爸妈妈在屋子里干这事,多不好意思。” “给她生个妹妹。” “……” 应晨书深深吻上去,声音嘶哑:“熹熹,生个女儿好不好,像你的女儿。” 君熹觉得掉入了一个滚烫的漩涡里,不知道怎么抽身起来,只能甜腻美满地呢喃:“应先生想要女儿呀……” “想。”应晨书捧着她精致的小脸痴迷地看,“这几年,练练每次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就总会梦见你给我生了个女儿。想要你给我生一个,熹熹,做梦都想。” 君熹眼眶发红,笑了起来。 “那应先生,努力点……” “……” 应晨书脸色一变想要捏她脸颊的时候,她接了句,“就还能,赶得上你今年的生日。” 应晨书眼神停止了流转。 君熹忍着羞涩,低喃道:“肚子里有了,你生日就可以当爸爸了……” 应晨书笑了:“今年带你回家,熹熹。” 君熹愣住。 应晨书:“孩子可以往后,今年……结婚。” 屋外传来小朋友的呼喊:“爸爸……爸爸在屋里吗……” 应晨书火速起了身,整理了下衣着,在床上小姑娘调皮又羞涩的笑意里转身出去了。 君熹要起身时,发现身边掉落一个手机,应晨书的手机。 她索性躺了回去,摸着他的手机解锁。 看到备忘录的一刻,忽然想起那两则没有看到的笔记。 应晨书备忘录里怎么会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呢,君熹总觉得能让他记下的事情得是无比大的事,私密不可窥探的。 犹豫了下,她点进去。 里面还是那两封,不多不少。 梨花季 第117节 君熹点入了两年前的那个。 一打开,“遗书”两个字就毫不客气地闯入她的眼帘,君熹忘记了眨眼,定定看着那两个字半晌,才把发僵的目光往下移动。 2016年5月26日,写的。 那天他住院第十天,信中并没有过多言语,开头就是直言了他如果不在,财产如何分配。 …他写了,他留给应家与孩子的财产已经转走,余下尚在他名下的全部款项与所有不动产,全部归君熹所有。 …孩子有很多亲人,不需要他给太多,他便全留给她了,孑然一身穷困潦倒的她。 余下的一段,说的……君熹泪意滚落下来,因为发现,如果真有那个时候,那这封遗书第一个看的人不是她,他会先给旁人看的……他几个亲近的兄弟肯定有人会先看到的…… 因为他说,最好是帮他找她来见……见他一面。 所以,他是想亲自跟她说这些么,还是想了断她的念想,抑或者想嘱咐她好好生活…… 后面又说……如果来不及抑或联系不到她,就让人在他走后告诉她,谢安院书房保险柜中还有留给君熹的一枚婚戒。 君熹眼神闪烁,呼吸缭乱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起身出门去,几步到了应晨书的书房,进去后拐书桌一侧镶嵌在墙的一个保险柜面前,按备忘录里面他说的密码输入了1131这个数字。 门一开,里面干干净净躺着一支依然颜色鲜艳的梅花与一枚素戒。 君熹手心轻颤,小心伸手进去,取起梅花与戒指…… 2002年便被折下来的梅花,曾经被他封存在一个相框里,放在览市的办公桌上。 如今十六年过去,她终于触摸到干枯的枝条,有些刺手,与明明冰凉的戒指却仿佛烫手一样,让她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秒就拿不好要掉到地上。 君熹苦笑,眼泪滚落到梅花花蕊上……她离开时给他留了信,让他好好生活,那个想法不要付诸实施……可他没办法做到,终有一天还是生病了,而后便在入院的第十天给她留了遗书…… 还是留在这个书房,两人曾经在这度过无数无数时光的书房。 君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明明他还活着她却深觉有刀在心口剜着…… “不见了,妈妈不见了……” 小练安的声音在外面飘过。 应晨书对她说:“先去休息,去坐着,爸爸找她,找了就吃饭去。你别跑,不可以跑。” 君熹攥紧戒指的那一秒,书房就投进来一束明媚的夕阳。 谢安街的五月总是好看的,梨花满天,骄阳葱茏,尽管已然傍晚了,空气还透着花香与阳光缱绻交缠出来的慵懒味道。 应晨书边走来边笑问:“怎么跑这来了……”话落,注意到她站在保险柜前,手中还握着梅花,戒指没看到,但是她手心攥紧成拳…… 应晨书脚步微微停顿,接着便再次往前。 他在桌上抽了张纸给她擦通红的眼眶与将欲落的眼泪,“傻瓜。” 君熹一下便哭了出来,往他怀里缩去,“呜……” 应晨书把她抱着:“我抱,乖,抱我们熹熹。小姑娘动作太快了,手机才掉多久,就把所有秘密都翻出来了,这要是掉外面了,不得完了。” 她蹭着他撒娇,含着哭腔说:“掉外面连你手机密码都不知道,谁又还能蒙到我们在11年31日在一起,拿来打开保险柜呢。” 应晨书笑了:“所以这个小窃贼只能是你了。” “哼,本来就是我的,谁是小窃贼。” 应晨书把她抱到书桌上坐着,拨开她细腻的几根手指,从她手心捏起那枚戒指,再握着她的手指,套入那细长白皙的无名指,徐徐往最深处套进去。 “对,本来就是你的,是我的熹熹的,过去和以后都是。今年……就把我自己彻底变成你的,让我们熹熹从谢安街十里红妆……嫁给我。” 第66章 她想要男孩儿。(明天正文完) 不如得偿所愿。 傍晚了, 小练安是来喊爸爸妈妈吃饭的。 君熹走到前院,一看满院在葳蕤暮色下的梨花,忽然就觉得这日子已经够好了, 忍不住拉住要带她进餐厅的应晨书。 “嗯?”他回头。 君熹:“其实可以不用结婚的,”她动了动被他牵着的左手,“钻戒, 婚戒, 我都有。应先生不用为这事太费心。” 应晨书眼眸弯起,薄唇微动:“一定要结的。” 君熹张了张口,最终在他深长又柔软的目光中, 浅笑一下,没再说什么。 今天在家里吃饭, 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在四合院里聚餐,小朋友受伤没法出去, 只能在家里吃。 小练安此刻在客厅乖乖坐着, 路走多了伤口痛呢。 君熹去扶她, 顺便问苏文轩回来了没, 伤怎么样。 “哥哥没事,腿断了而已。” “……” “他不愿意回来, 懒得回来。” 君熹失笑,摸了把她的脑袋,“那你愿意回来?” “我要回来陪陪爸爸, 他住院那么久我才回来几次, 还有, 要看看你……”小家伙笑嘻嘻地说, “爸爸说他见到你了, 我好多年没看你了。” 君熹点头:“姐姐也是, 好多年没看我们练练了。” “妈妈。” “……” 君熹颔首,行,妈妈,毕竟姐姐真的辈分不合。 小朋友坐到亲爸爸和赵高启之间的位置,有两个大人照顾她君熹就放心,自己找到应晨书所在的地方落座去了,她的另一边是曾山的夫人,她那位师姐。 坐下一会儿君熹就和对方熟络了,得知对方自己是一个律所的合伙人,两人还挺有话聊的。 “明方律师事务所?曾教授那会儿打算把我往那儿塞的,就是女朋友的律所啊。” “……” 惠郁方笑了起来,“我听他说过,但是你后来没来。” “是啊,我当时不想在北市,他没少和我说这事儿。” “对,我后来还问了,他可惜地表示你去林州了。后来结婚,我发现他写给你的请柬没有送出去,还问为什么。”她温柔叹息道,“我那会儿忘记你和应先生,不在一块了……他说算了,免得让你心情不好。” 君熹浅浅一笑,低头喝了口汤。 惠郁方说,他们结婚并不早,应晨书那一年的婚约取消后,年尾是梅令弘结婚。 君熹最近已经知道了梅令弘前几年结婚了的事,也知道梅令弘这个婚事本来是没那么快的,但是因为应晨书取消了婚约,他作为一直和应家来往密切如干儿子般存在的一个人,只能结了婚稳住这份空缺带来的些微动荡。 梅令弘和应家关系亲密不可分,这些年他为救应晨书与应晨书帮他的来来回回已经分不清了,所以他可以共享应家的资源和成果,也可以为应家挡风遮雨。 君熹也知道应晨书现在的轻松大抵是因为有梅令弘顶上,不然他想必不能说离开就离开。 不过去年在源安没听梅令弘提起已婚的事,小练安也没提起过这位继母,估计也是一段联姻,所以她今天便也没去问孩子这个事,小练安以前对爸爸的婚事其实挺在意的,也不知道现在这位妈妈喜不喜欢他们小公主。 惠郁方又说起,第二年她和曾山结婚后,去年年尾又喝了苏总的喜酒。 君熹才知道这一晚上都在和赵高启插科打诨玩玩闹闹的苏元也结婚了,才结婚不到半年……正新婚呢。 他真的看不出来,看着就和赵高启一样是个单身的…… 这人从头到尾也没提及过妻子,一餐下来不是喝酒玩乐就是逗小练安,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着调,和赵高启依然是一边互相吐槽相看两相厌但是就半天下来都是他们俩一唱一和的笑声。 苏总估计也是联姻的。所以这么多人里,似乎只有曾山娶到了自己想娶的人。 她不在的这几年里,该发生的一直在毫不停留地发生,命运埋在这些人骨血里的种子在时运到时便悄然地生根发芽,除了赵高启还是稳住了不婚的人设,说不婚就不婚,他可以没钱没权,反正有个好兄弟养着他,好兄弟自己联姻也不能缺了他那口饭吃。 但是他还是为了心里那个人甘愿放弃自身本该有的巨光去接受贫瘠到束手束脚的人生,赵公子是有点魄力的…… 余下的,便是最后取消了婚约的应晨书了。 君熹侧目看向身边的男人,他拿命换来的婚约取消,又生了两年重病以至于自己退出来核心的位置。牺牲了这么多才走到她的梨园在大雨滂沱的夜里找到她,短暂地说了那几年……他想她。 这三个字已经如此艰难了,可她不知道他后面要娶她,还要放弃多少东西…… 应晨书给她添汤,又夹了菜放碗里:“嗯?小姑娘不吃饭看什么?” 君熹笑了:“没。”看老公呢。 看她聊完了天,后面半餐应晨书就盯着她吃饭了。 君熹被投喂撑了,终于散席后马上就去院子里绕着梨树转圈散步。 期间曾山带老婆到院子里看花,君熹和他们闲聊了会儿,中间她抽空问曾山点事儿。 “应先生,他就一直这样了吗?” “什么这样?”曾山不太理解地挑了眉。 君熹:“就是……工作,他放弃了是吗?就一辈子离开那儿了,无法回去了。” 曾山恍然:“工作,没有啊,谁跟你说他一辈子离开了?” 君熹抿抿唇:“他自己说无业游民的。” 曾山失笑:“他说笑诓你的。你的应先生啊,现在是没有工作,那是因为他在养病呢,他之前病那么重,肯定需要休假养病,虽然他离开后令弘顶上了位置,但是他随时能回去,应家的目标定然不止一个高位,多多益善。 只是现在晨书身体也没有恢复如初,才出院几天啊,如果不是练练出事他不能这么出国的,并且这个肺癌,复发几率很高,他要是马上销假回去工作,冷不丁地又来一回,那怎么办,你知道他那个位置,压力很大的。” 君熹苦着脸看他。 曾山见此,又马上道:“但是你别担心啊,君熹,他或许……就一辈子养着呗,当无业游民也饿不死啊,晨书的私人财产够你挥霍几辈子了。” “……” 君熹叹息,“可是,我可以这么自私吗……” 曾山一下子明白了她问这个问题的初衷,“人总得有舍有得,君熹,晨书他可以不需要感情,不需要你,他这样的出身,不需要太正常了,你看苏元,他就不需要,但是晨书和他差别很大,晨书是我们这群人里面最好的一个人,不然你喜欢他,怎么不喜欢我们任何一个呢。” 君熹:“……” 她尴尬地看了眼他老婆,“我师姐在这,你可别胡说了,我又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惠郁方失笑。 曾山笑道:“我意思是,你知道他甘愿为了这份感情放弃这些,是因为他喜欢,他愿意,就行。 梨花季 第118节 有令弘在,应家和谢家的重担有人替他承担起来了,而且晨书工作的这十几年里已经把谢应两家推到了新的高位,他就算现在退下来也不算对不起家族这几十年的栽培了,所以他放弃的,只是自己这几十年的努力,没有让家族蒙受巨大损失,他已经做了所有自己该做的。” “所以现在,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大可以随他。人嘛,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自己很心动的事呢,而且,他身体是不稳定的,你更没必要觉得自己自私,你不和他在一起,他短时间内能回去工作的几率也很小,与其他孤单地在所谓的高位上熬到死,不如你们得偿所愿。” 君熹被这一番肺腑之言说到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深深叹息,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曾教授。”她苦笑,“毕业了还得你开导呢。” “没关系,我当初就说过了,即使你和晨书不在一块,你也永远是我很得意很喜欢的学生,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再过十年我也会给你回答。” 君熹深深笑了起来,看了眼他老婆:“这话你对我师姐说过吗?” 惠郁方马上点头:“说过啦,一年说一句,明年又有新的得意门生啦。” 曾山忙说没有,他当初给她说的不是一个意思的。 君熹笑着悄悄走开了,留他们夫妻俩去拉扯这个问题。 梅令弘有工作,刚好要走了,孩子放在这边留给应晨书照看。 赵高启那边拉着苏元要去喝酒,苏总虽然笑他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还有体力喝酒,让他小心猝死,但还是坐一辆车走了。 曾山夫妇也很快恩爱地回去了。 君熹把留下的小练安带回卧室伺候她吃药,末了看着疲倦没精神的小朋友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去。 “应先生累不累?你也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呢。”一进屋君熹就和应晨书说,“你快去洗漱吧,完了休息。” “不累,机上睡了。” “那也早点睡吧,飞机上睡的和家里的哪里能比,你这半个月肯定休息不好。” 君熹看他在扯衬衣扣子,那扣子是玉制的,精致而泛着淡光,与他杏霭流玉的气质极衬,但是扣子小,他漫不经心地一只手摸着,不太准确,不能一下子解开。 君熹总觉得他刚下飞机,和小练安一样很虚弱,所以自己下意识伸手过去了:“我给你解。” 应晨书动作停滞住,眼眸半阖:“……熹熹。” “嗯?” 君熹解了两颗扣子后撩起眼皮,对视两秒,眼角余光里他喉结在起起伏伏,锁骨若隐若现,她才发现危险的光笼罩着她,一下子便缩回了手。 但是也已经晚了,应晨书一把抓住她的手。 “唔……” 君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没空气呼吸了,明明他还没什么其他动作。 应晨书轻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让你给我解纽扣,小姑娘好像在床上,扭捏了很久。” “……” 君熹试图抽出手,他却把她一搂,困在怀中温温柔柔地说:“后来是怎么愿意给我解的?熹熹。” “因为你让我给你解皮带!!!我肯定挑好的来了。你快放开我。” 男人的笑声跟无止境似的,就在她耳边把她笑得气死了,想揍他又舍不得,怕他身子不舒服。 君熹真是气得很,直到忽然被人打横抱起,眼前一阵晕眩。 应晨书把她抱着进了浴室。 “应先生,应先生……”她着急喊道。 “好久没一起洗了,熹熹,几年了。” “……”君熹羞涩得不行,“那不是做完的游戏吗现在还没做呢。” “我家熹熹记得真清楚。” “……” 应晨书把她放下。她一下子撒腿就要跑。 可惜他一伸手就把人捞住了:“别走。” “唔…”君熹弯下腰,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弱小,“应先生,别这样。” “洗一个,乖,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这你也说得出口!应晨书坏死了。” 他笑了,难得玩味痞气道:“有什么说不出口,也只有我家熹熹听得到。” 君熹还是想走,一边扭着一边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还没休息一个月呢应先生。” 应晨书:“这是按照我自己的感受的不是非要一个月。” “可是我担心你呜呜呜。” “放心,半点问题没有。” “……” 君熹眼看着自己被抱到淋浴下,狡猾的应某人开了花洒,她一身都湿了,出不去了…… 接下来所有事情她都不反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做这事,而且也不是当年那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还害羞。 只是他手臂力气很重,身子力道也很重,君熹被他禁锢在宽阔怀中,被他搂在身上抑或着抵在墙上时都觉得他一身的力量跟没有生过病似的。 “应先生……你,你省点力气。”她悲伤嘟囔,自己都没力气了还要关照他。 应晨书亲了亲她咬白了的嘴角,“乖,不担心。” “我怕你不舒服,曾教授说你复发的几率很大,我好担心的。”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 “今晚在和他说这个呢。”应晨书亲一亲她雾蒙蒙的凤眸,温柔万千道,“没事啊,乖,复发就复发,你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治,要和我们熹熹过一百年呢。” “……” 君熹惨兮兮地钻他怀里去,“我的应先生好辛苦。为什么曾教授,他可以轻松地娶他喜欢的人呢。” “他没接任家里的工作,没有继承家里的财产。” 君熹愣了愣,直到被他一阵深重力道带回了神,“原来……”原来他也不例外,只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早早选择出局了。 他们这些人,好像也没有一个活得特别轻松,总是有失有得。 “回神,熹熹,别想别的男人。” “唔……”她有点疼,哼哼唧唧地撒娇,“人家曾教授都结婚了,孩子都生了,你还在浴室里干坏事呢吃哪门子的醋。” 低迷的笑声散发在浴室中。 君熹想到干坏事三个字,当即羞死了,不再说话,抬起头去咬他的下巴,又去亲他的唇,“不许笑了!” 以为她自己肯定没什么问题累的是应晨书,结果这一次君熹依然刷新了认知,她一出浴室就累惨了,倒在了床上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反倒应晨书还精神奕奕,拿着毛巾慵懒地擦着头发,再温柔地坐到床边给她抚着腰缓解酸涩。 她看着他湿发缕缕挂在额前,帅气俊朗的面容恍惚间有些像德国家里的相册中他二十岁的模样。她笑了,说:“应先生……如果,生个男孩儿,也不错。” 应晨书拿下毛巾,弯下腰去吻她:“你想要男孩儿。” “想要像应先生的男孩儿~”她眉飞色舞地说,“你这个样子好像二十出头的模样,德国的那个照片,照片~” 他笑了:“这样啊,可是,我不太愿意要儿子,我们熹熹只能喜欢我一个。” 君熹羞红了脸,这个人,飞醋吃到了未出生的儿子身上,她马上埋下头睡觉了,在枕头中瓮声瓮气地喊他:“你快上来睡。” 应晨书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去看看练练,很快就来,你睡。” 君熹看着他起身,去衣帽间取了件秋季的外衣套在浴袍上后开门出去。 她一个人哪里睡得着呢。 君熹翻来覆去,忽然眼角余光里看到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应晨书的手机。 想到里面还有一个没看的笔记,是今年的,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拿,但是伸到一半,又刹住了。 又看哭了怎么办…… 君熹缩回手,老老实实趴在了床上……下次吧,找个很合宜的日子,再偷偷看。这东西不适合现在看,不然他又得哄她。 应晨书去了三分钟就回来了,小练安大抵没什么状况,他拐入屏风,脱了外套就上床将她抱住。 晚安的吻伴随着温言软语的哄声让君熹没几分钟就睡着了,她很多年很多年,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那一段需要倒计时的恋情早就过去了,那漫长到度日如年孤身一人的日子也悄然而逝。 如今在她身边的,是永远不会与她分离的应晨书……她隐隐约约间想起他早前说的,要和她过一百年,也记起了八年前她曾说,还想和他有下一个百年。 … 五月份的谢安街梨花开得正盛。 君熹在北市待了整一周有余,陪养伤的小练安每天在梨花下喝茶玩游戏,像多年前一样,一大一小不亦乐乎。 偶尔也陪她刷刷题,不过她们的小朋友学习从小就优秀,这些年也没落下过。 待君熹假期休完,小练安的伤也好了不少,手上的护具也终于可以拿下来了。梅令弘休了假陪女儿,她和应晨书就回了览市。 君熹恢复了上班后,没太有时间去和应晨书见面,总是晚上那么一会儿,所以她去梨园的时间变少了。 直到君筱后面两个月工作有调整,周末时常要调休,她就只能自己周末一到就去看店。 她去应晨书自然也只能去梨园陪她了。 七月初,君熹周六午睡醒来,得去店里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想起床,觉得浑身软绵绵的。 “有点累,不想开店呜,但是我已经收了订单了……” 应晨书坐在床边摸她的脑袋,“到了回房睡觉,我给我们君老板看着店。” 君熹笑了:“大材小用呜呜呜,不行,哪里使唤得动我们应先生这尊大佛。” “为老婆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君熹笑了,开心得没睡,一下子力气都有了不少。 爬起来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在车上她靠在应晨书怀里昏昏欲睡,说着赚钱不容易什么什么的,还是靠应先生活得容易些,逗得前面的司机都忍不住笑。 应晨书揉着她的腰在检讨自己昨晚不应该趁着她今天周末就乱来的,把小姑娘都折腾累了。 到了梨园,君熹慵懒地爬起来,“啊,赚钱,打起精神,我今天客人好多的。” 应晨书已经下了车绕过去,给她开门。 君熹钻出去。 梨花季 第119节 还没站直,胸口一阵翻涌让她险些吐了出来,慌忙捂住了唇。 应晨书立刻扶住她的身子:“怎么了?熹熹。” 君熹又一阵呕吐感涌到喉咙口,难受至极,但是又没东西吐出来。 应晨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抚了抚,待她呼吸缓和了些再扶起她。 君熹缓缓拿下捂住唇的手,松开紧皱的眉头。 应晨书依然给她轻拍着背顺气,“胃不舒服吗?”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他也紧紧蹙起了眉。 司机站在车头静静看着,做着要扶人的手势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君熹点点头:“没事了,忽然想吐。”她摇摇脑袋,“没事了。” 应晨书又给她轻抚了会儿背,才把人扶进去。 穿过了偌大的院子到了正厅后她平日休息的房间里,他给她泡了杯蜂蜜水喝。 君熹灌下了半杯水,彻底舒服了,朝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满脸关心的男人轻笑:“没事了,应先生不用担心~肯定是我中午吃完就睡觉,没消耗好。” “今天好好休息,明早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到明天早上就彻底好啦~”她轻松道。 应晨书伸手捧着她可爱天真的脸,“还有其他不舒服吗?我们小姑娘最近,很喜欢睡觉。” “睡觉不是病吧?~”她蹙眉,震惊,颓废道,“我只是觉得最近工作有点多,有点累,而已~” 应晨书失笑:“不是……只是,熹熹,这或许是其他征兆。” “什么征兆?”她又喝了口蜂蜜水,觉得好喝,胸口搅动的不适都被甜腻的水压下去了。 应晨书伸手抚上她的腹部。 第67章 这是我夫人的店。[正文完] 君熹穿着一袭香槟色真丝吊带裙,外面就披着一件慵懒的白衬衣,现在是盛夏嘛,虽然今年览市的气温不错,最多也就三十度左右,不算热。 但因为穿得单薄,应晨书的手一摸,就贴到了她的肌肤。 君嘉眼神疑惑,歪了歪脑袋正想问他干嘛时……忽然注意到他在思考着什么的眼神,她转动的眼珠子随之一停,又徐徐放大了雾蒙蒙的瞳孔,眼底的光从平平无奇到挂满了惊讶…..…。 应晨书看了,薄唇上扬起来,轻声温柔道:“我的小姑娘,是不是怀了小朋友了。” 君熹张了张口,接着不由把一整杯水都灌入喉咙,“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应晨书笑意加深。 君熹马上起身,羞涩地躲避:“我要去睡觉了应先生。…” 应晨书起身扶她:“好,我们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就不累了,也不再吐了。” “嗯嗯嗯,没了就好了。” 君熹爬上了床,沾床秒睡。 应晨书给她掖好被子,坐在床边一直陪着她。其实店里设备人员齐全,有人会照应,不需要她这老板总是自己去招待客人,只是小姑娘热情,愿意自己招待。 后面去打了个电话,应晨书才出门。 安排完医院明天的检查事项,眼见暮色葱茏,院中满院枝叶摇摆,应晨书便多看了一眼。 晚上下了班的小君筱到店里,一看站在正厅门口屋檐下看着院中高大梨树的男人,远远地她就下意识喊人:“哥哥。” “嗯。”应晨书的眼神从高枝上移到从廊下走来的小孩儿身上,“下班了?” “对。”君筱浅浅一笑,进了正厅。转了一圈没看到君熹,她又悄悄去靠到门框上问不远处的应晨书,“哥哥,我姐姐呢?” 应晨书回眸看小朋友:“在休息,她有些累,让她睡吧。” “哦……”君筱也没敢问她吃饭了吗,想了想只能问,“你们吃晚餐了吗哥哥?” “还没,一会儿等熹熹。你去吃吧,别饿着。” “哦,好。”君筱全程也没敢过多寒暄,本来是想和他们俩一起吃的,但是她和小时候一样,始终对这样一个人物不敢正儿八经去攀谈。 她一直佩服君熹敢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还有感情纠缠,还长达八九年。 应晨书转头去看他的小姑娘了。 她微微转了个身,又把脸埋入了枕头中,只露出半张雪白的小脸。 应晨书喊了她两句,小姑娘哼哼两声应了,转头就又睡着了。是真有些嗜睡,他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避孕措施一直做着的,还没带她回过家,应晨书没想婚前生孩子。 所以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思来想去,想到上个月小姑娘要回北市喝喜酒,大学舍友的婚礼。他陪她去了,那晚散席后她说想去看海,两人就去了海边的别墅住。 那儿没放什么避孕的安全套,本来他是知道的,没想做坏事,但是小姑娘忽然聊起了很多年前她坐赵高启的车出事故骨折那会儿。 她说不知道他那几天是回去订婚了,如果知道,那次在海边她就不会说,“沙子高贵,握不住”那样的话了,她当然是意有所指,但是他刚好订婚了,说了他肯定能听出来她的话里有话,继而难过。 她从没想他难过,所以如果知道他回去是订婚了,她就不说了,就悄无声息的。 那悄无声息四个字,像一场海啸将他淹没。 现在的自由自在与当时的困境相比就让人容易失控,所以那晚自然而然还是把该做的做了。 应晨书没想过就那一晚怀了……。忽然觉得有些许命运的味道,把欠她的,还上了。 他坐在床边坐着陪她,到晚上八点才舍得把人抱起来吃晚饭。 君熹咕哝了几句自己生病了的概率比怀孕要大。 应晨书浅笑不语。 君熹不懂他的脸色,悠悠歪头看他:“应先生,你笑什么?你是对自己,有信心。……” “还是对我生病没信心?” “……”应晨书蹙眉,手指轻轻扣了扣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呢,我能希望你生病。” “可是,可是……。”她惨兮兮地鼓起腮帮子,“不是的话,就是那个了。” “不好吗?” “.....” “我做梦都想生的小公主,来了,美梦成真了,熹熹,一个接一个地成真。” 君熹没好意思接话,笑一笑就马上继续吃饭。她一边吃一边犯困,吃完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应晨书心疼地又陪了会儿她,直到有人找她,就真的起来给她看店了。 君熹睡到了晚上十一点,被接走回家。 君筱送她出去时还边走边嘀咕:“你怎么回事啊姐,你从下午来了就睡觉,除了吃饭没醒来过,睡到现在回去。” 君熹有点不好意思地悠悠表示:“我明天要是还想睡我就不来了。” 君筱:“...” 应晨书低笑,回头看了眼郁闷的小朋友,“熹熹最近工作累了,你辛苦了筱儿。” “没没没,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名下的……我累死也是必须的。”她眼神坚定得可以入党,仿佛在跟两个大老板保证她绝对不会懈怠工作的。 君熹: “……” 她没力气说话,一头钻入了车厢里。 人就是很累,很想睡。什么时候到家的君熹根本不知道。 被应晨书抱到房间洗漱伺候完了就爬上床睡,她浑身都是软绵绵的,好像被抽干了力气。 应晨书等她睡熟了才出门去了书房。 先给回了美国读书的小练安打了个电话。 “爸爸,你怎么有时间。”她开心地在那边笑,“国内都十二点了,我还想明天给你打电话呢。” “嗯,爸爸刚回家。我听说你又把腰弄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断了肋骨和手指骨你还跑去玩什么了?” “呜...”小朋友知道电话是来兴师问罪的,一下子偃旗息鼓,“去,去滑雪了。” “你说什么?” “呜呜呜。”她开始哼唧撒娇,“对不起。” 应晨书蹙眉半晌,才深深叹息:“练练乖,你要听话点,过几个月再玩,大夏天的滑什么雪。再受伤爸爸没时间去看你了。 ”爸爸要工作啦,可是你身体可以吗。“ ”不是。“ ”那是什么……“ ”照顾孩子。“ ”嗯?“她困惑地摸了摸脑袋,”孩子,哪来的孩子,你又收养了一个?” “……” 她嘟嘟嘴,可怜兮兮,“那我就不是唯一一个了,为什么,我长大会孝敬你和妈妈的。” …… 应晨书笑了,“怎么是又收养一个呢,你爸爸还没老到不能自己生。” “……” 她又摸摸小下巴琢磨了下,“自己生,和……和妈妈?” “嗯。不然呢?”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雀跃地笑了,“哦,哦哦哦…..和妈妈,她有小宝宝了??” “嗯,对。” “好好好,自己生的我就喜欢。” 梨花季 第120节 应晨书摇头失笑。 练安:“那爸爸照顾妈妈和小宝宝吧,我没事我死不了。” “……”应晨书温柔叹息,“练练也是爸爸的宝宝,永远的宝宝,不用你孝敬,你出生起爸爸就只希望你好好长大,快乐地过着。你要好好养伤,不滑雪了。” “我知道了。” “其他一切危险的游乐设施也不行,再受伤有人要把你逮回来上学了。” “呜。” “听话。最近去看过爷爷奶奶吗?” “去啦,上周去华盛顿看太爷爷,也看了爷爷奶奶,他们这周就回去啦,说太爷爷身子没什么问题了。” “是嘛,好。” 挂了电话,应晨书给华盛顿休养的外公也打了个电话。 问候了老人家一通身体情况后,也确定了应家父母近日哪一天要回国。 “晨书啊,”苍老的声音含着些许旧日隐隐的苍劲力道,在电话中和他说,“你有考虑往后吗?” “我暂时可能还销不了假,外公,我要销赵叔也不会给我批,可能还得给您致电,让您管管我。” “我知道,”老人家笑了,“你好好休息,你这身子比我这老人还差,自然不能马上工作。我意思是往后,令弘虽然能办到你办的,但是不在那些位置里,你终归和以前不一样,很多事情要约束很多,需要旁人给你处理;再说,你和令弘要是都在北市,那我们两家,就真的没什么挑的了。” 应晨书沉默少许,说:“等我父母回来,我和他们商量商量。” “好,行。以你身体为主,总归是要以身体为主,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嗯,我知道。” 窗外起风,院中的树被吹得婆娑摇曳,影子跌入书房中,灰色浅光落在应晨书肩头,又滑落到桌上轻柔荡漾。 盛夏夜里也只有这种深夜才会有此般温柔的时候,应晨书起身回房了,这种时候总想去陪他家小 姑娘。 长廊上,他边走边点入手机备忘录中,进入那个最后编辑时间为今年的笔记中,习惯性地添加了几句话。 洗了个澡上床时,君熹还睡得很深,把她放入怀时她无知无觉。应晨书将她小心圈在臂弯中拢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终于有点感觉,动了动身子,往他那一侧埋下,脑袋藏在他胸膛里。数年如一日,睡觉的标准动作就是藏他怀里。 君熹也数不清自己这一天下来睡了多少个小时了,虽然第二天精神了不少,起来时神清气爽,但还是自然而然被她的应先生带去医院了。 她丝毫不敢反抗,主要是她怀疑自己病了,怀孕什么的,三七分,哦,二八分,不能再多了。因为她觉得,她又不是小孩子二十出头,怀孕那么容易吗?上个月去喝喜酒她还琢磨着大概一年内能试着怀一下,所以酒就不喝了,浅浅备个孕,应晨书那天还夸她乖,不喝酒,以前可是白的红的一起上的。 结果.....不能吧。 在医院逗留的时间不算长,应晨书都安排好的,安安静静的科室里只有她在,保镖远远站着。他去取检查结果的时候,她自己在长廊慵懒地坐着,看着晒到脚下的日光,觉得很舒服,是一种少有的幸福感。 想呼吸新鲜空气,今天有新的小毛病,觉得医院消毒水味道好重,哪哪儿都重,所以她不愿意在医生办公室里待着,应晨书就放她在门口坐,依着她。 他其实可以让随行的司机去取报告,但是他却想自己去取,这些小事在他做来她觉得有些奇怪, 不习惯,不过一想这是她的事,他亲力亲为也好像很正常,他总是如此的,多年前与今日都一样。 就是走之前,他也犹豫要不要放她一个人,他不舍得,也不放心,但是她觉得自己待在这很安逸,还挺期待他去取来的,所以他就去了。 大概去了五分钟吧,那个取报告的地方在楼上。 没多久沉稳的脚步声便去而复返,应晨书一袭白衬衣在浅浅光影下浮光流转,眉眼似火,撩拨她心口炙热难耐。 她伸个懒腰,歪着脑袋看他。 应晨书没来由说:“这个慵懒小模样,真的怀疑是个女儿。” 跟在他身后的司机都笑了。 君熹嘟嘴:“反正你也不想要儿子。” 应晨书也笑了,屈膝下来勾了勾她的小下巴,逗她:“我不是随口说说吗?生出来还能不要啊?” 她开心了。 应晨书:“我问练练想要妹妹还是弟弟,她都说,都行,妈妈生的她都喜欢。” 君熹眼睛高高弯起。 应晨书:“那我熹熹生的,我自然更是万分喜欢了。” 君熹没忍住直接从椅子上就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搂上去,“唔,是嘛~可是还没确定呢你居然就告诉练练了,回头要没呢~” 他搂着她,起来坐到椅子上,将她放怀里,“吓唬她呢,跑去滑雪又把腰弄伤了,你真怀了我也就不能再出国了。” “啊,小家伙又伤了。” “小伤。” 从医院回去后君熹睡了一觉,下午又心血来潮想去看店。应晨书只能带她去。 一踏入满院清风的梨园,君熹浑身都舒软下去了,总觉得没了花的梨树也有香味儿。 慢悠悠逛了一圈自己风景宜人的店,夸赞了好几句后,拐入卧室,她一下子就往床上走去,倒下。 “呜,还是不该来的,应先生要不我们回去吧。” 应晨书站在床边看着怏怏无神的女孩子,轻笑了声,温柔俯身给她扶好身子,扯了被子盖好,“不走了,好好睡觉,嘉熹乖,和我们小朋友一起睡觉。” 君熹一下子就觉得害羞,拿手捂住脸说:“……是不是有点早啊,离你生日还远呢。” “总不能,那天说有就有。” 她笑了,但还是很不好意思,居然………。真怀孕了,很意外,纵然之前想过要生但真这么快有了也万分意外。 她居然真的有了孩子……应晨书的孩子。 明明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和他的重逢,但从早上检查出结果到这一刻,她又仿佛陷入了那个不真实的梦境里。 他们又在一起了,永远地在一起,还有孩子。 “睡吧,累就睡,我在呢,你的店倒不了。”应晨书在床边坐着哄她。 “嗯嗯,可不能倒了,这是我的心血呢。”回过神来,她一本正经地道,“那麻烦我们应先生再帮我看一天店,明天周一我们就关门,哼。” 他莞尔,对她这个开二休五的开店方式摇摇头,但是人就吃君老板这一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盛夏暮色里又起了风,从昨晚开始这个风就不小,仿佛刚繁盛的夏意不到两天就要被取代,有入秋的趋势。 应晨书陪了会儿她后,起身关了门窗再出去。 小君筱今天下班得比较早,五点多就已经到了,里里外外地忙活。 碰见应晨书从屋里出去,到正厅门口吹风呢,她惊讶道:“啊哥哥,你和我姐来啦?” “嗯,来了。” “都没看到她,我还以为她今天真不来了。” 应晨书略有些替君熹不好意思,委婉道:“她在房间休息,不累了就出来了。” 君筱闻言就猜想,她是不是又在睡觉,“我姐是不是不舒服啊?她这两天也太反常了。” “是嘛?她没什么病,没事。”也不知道小姑娘愿不愿意马上让妹妹知道,应晨书就没一下子透露她有孩子的事。 君筱回想之前:“是反常得很,她以前最多喜欢在屋子里喝茶,但是有客人找她她都会马上出去接待的,但昨天和今天,都有客人说发消息给她她没回复,那她就是在睡觉啦。” “嗯,对,她在睡觉。” “我就知道,她要是醒着的话,碰见聊得来的客人或者熟悉的客人,她都喜欢自己去接待。” “她很喜欢这个店。” 君筱颔首:“是,但也不是吧,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给她说店里有服务员,不用亲力亲为,但是君老板说,开店的当然要对客人客气,老板接和服务员接能一样吗?和她聊得来的客人哪个不是常来,这就是钱。” 应晨书莞尔,小姑娘是懂做生意的。 君筱叹息:“但是她既然懂这么多经营之道也很喜欢招待她尊贵的客人,那尊贵的客人让她多开几天不要一周只开两天且只有晚餐时,她就装不知道,她说人就要适当的装傻,才能过得舒服。” 应晨书深深地笑了。 “哦还有,她后来在你们又见面之后,还说过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之前我对她开店时间有意见,她总不说什么,就很任性依然不开。前一阵她才说,她其他时间都没空,下了班并不想总是跑来看店,她说她只是想圆个梦而已,不想累死自己。至于这个梦……” 小姑娘看着这个从十几岁就认识的男人,犹犹豫豫说了一句,“她说她跟你说过,所以她不想让你觉得,她没把日子过得很好。如果你知道她有正经工作,进了跟你说过的法院,也开了店,圆了跟你说过的梦想,那你就会觉得她过得很好。” 明明那会儿她觉得他已经结婚了,他们分开了,她还怕他知道她一个人过得不好。明明她那会儿其实痛苦得很。 君筱想说,但是又忍住了,她觉得其实眼前的人,他知道的…。知道她这近四年里,过得并不好的。 应晨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稍许后,扭头看向院中的梨树枝头上。 小君筱又去忙了,姐姐不在她确实要忙不少,被她带着她也总忍不住自己去招呼客人。 应晨书正想回房前夕,有客人路过见到他了。 看着这样一位负手立于屋檐下看梨树的男人,只觉得那颜值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不像商人,客人便好奇地带着探究意味地打了招呼。 “怎么最近都是您在这,天天来啊,原来的女老板不会把店盘了吧?”客人惋惜道,“有一阵没见着了,完了,我就喜欢那个女老板说的话。” 应晨书颔首致意:“我夫人的店,她休息,我就替她打工看看店。” 人笑呵了起来,说看着气质不像:“那老板娘就很像这儿的主人,您是真不像,也不像给她打工的。” 应晨书自然知道自己为何不像,这几十年在那些场合里熏陶,也正常。 那客人道:“不过没关系,那女老板还在就行,我喜欢她讲话的方式,换个老板那梨园就不是梨园了。” “哦?”应晨书负手而立,静看着那客人,“她怎么讲话。” “你不知道呢,那边有个房间里有幅诗词,写着‘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我问她是随便写写的还是有感而发。她看着那么年轻漂亮,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慨才对。 然后她说,心情好的时候,就当随便写写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另一房间还有另一句,‘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让我别看前一句了,该做什么做什么,该释怀就释怀。” 他大笑:“这女老板有意思,看着自己都郁郁不开心,还劝人呢,但确实被她劝住了。” 应晨书眸光沉如水,目送客人吃饭去了,转头便回了卧室。 君熹醒来了有十分钟了,睁眼那会儿卧室散着柔光澹澹的灯,外面微风徐徐,气温格外宜人。 一扭头,看到应晨书置于床头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