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兄妹骨科1v1)》 哥妹 吃过晚饭,筷子一放,我便躲进了卧室。坐在书桌前,戴上耳机听ted,声音调得很低,低到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动静。 妈妈在洗碗,爸爸在拖地,哥哥在给电视机旁边的君子兰浇水。 快要昏昏欲睡时,终于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关门声,我摘下耳机,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门,探出头看了看客厅,爸爸妈妈都不在。我放心地走到隔壁,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的人答应就擅自拧动门把手。 “哥!” 哥哥正在换衣服,宽大的卫衣下是紧致纤细的腰肢和宽阔的肩膀。 我装作受惊的样子低呼一声,连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哥,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 “为什么?” 再回过头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我遗憾地撇撇嘴。 “因为竞赛没拿到一等奖?” “没有。” 我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零食,问他: “那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在想给狗换什么狗粮。” “哦。那哥,我明天要去联谊,你能不能陪我去?” 他站在书架旁,从第一层上取下一本书,翻开来仔细读着。灯光斜斜地映照在他的脸上,眉眼越发深邃了。 “不去。” “我跟朋友们说了,我哥哥在h大数学系专业第一,她们都羡慕我,求求你了,就去吧。” 一般人听到这种吹捧都会暗喜,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吴斯宥,从小到大这种话他不知听过多少遍,自然是对他无效的。 果然,下一秒又听到无情的两个字:“不去。” 没关系,我还有杀手锏。 “你不去的话,他们又要像上次一样灌我酒了。医生说我不能再碰酒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澄明,目光好似洞若观火。许是因为心虚,我的心“咚咚”跳着。 但幸好只一瞬,他又立刻低下头去。 沉默了半响,又说:“下不为例。” 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向他道了声晚安。 而我的哥哥还不知道我将要在明天的聚会上当着所有朋友的面宣布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明天吴斯宥的反应了。 好吧,其实有一点害怕,但他这么爱面子的人应该不会当场翻脸吧。 * 被我挎着胳膊说他是我男朋友的那一瞬间,吴斯宥气得脸都绿了,我甚至能看到他的太阳穴都在跳,太有意思了。 果然还是被我猜中了,虽然气急败坏,但他还是好面子地没有在众人面前发作,也没有拆穿我。 回家的路上他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车厢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司机师傅刚开始还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着气氛不对劲便知趣地不再开口了。 回到家后,吴斯宥也依然不给我好脸色。 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们在玄关处换鞋,两人听到动静警觉地回头看,我笑嘻嘻地说:“好巧,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碰到哥哥了。” 如此他们才又放心地回过头。 桌子上放着一袋水果,我自告奋勇去切,拿起两个橙子走进厨房,吴斯宥跟在我身后。 他关上厨房的推拉门,隔着一米的距离伫立在那里。 橙子黄灿灿的,我小心地切成四瓣,果肉粒粒饱满,橙色的汁水迫不及待地泌出,浸湿了干枯的案板。 我拿起一瓣转身递给他,对方半天没接,橙子的汁液顺着我的手指流到手腕,然后沿着一道道已经痊愈的划痕一颗一颗淌在地板上。 我举得手都酸了,索性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吃起来。 “啧…”这橙子看起来极好,实际上酸得要死,我刚咬了一口便被酸得呲牙咧嘴,眉头皱在一起,眼泪险些流出来! 我酸得五官都退化,对面人的声音也有些听不真切。 “你把我骗去联谊就是为了让我冒充你男朋友?吴致杳,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他压低声音气冲冲地问我。 我一只手捂着半边脸,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水果刀,抬起眼看他,“因为我的同学都有男朋友,就我没有。对不起嘛,以后不会了。” 借着刚才的酸劲儿我挤出几滴眼泪,泫然欲泣地看着吴斯宥。厨房明亮的灯光照到锃亮的刀片上又折射到他的脸上。 “药还有吗?” “嗯?哦…还有。”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药。 “那就好,药不够了就跟爸妈说,或者我带你去医院。” “好,知道了。哥哥晚安。” 他没应我,拉开门大步走出去。 我转过身,一只手撑在橱柜上,另一只手把一瓣橙子捏在手里,烂掉的果肉汁液从我的指缝渗进去,顺着倒刺长出郁郁的枝桠。 为什么要吃药呢? 哥哥,疼是病,躯体化是病,想自残是病,唯独爱你不是。 除了生死 吃早饭时妈妈在餐桌上说起朋友家的女儿要回国了,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几年的姐姐。 “小时候邱意就喜欢斯宥,你还记得吗?五六岁的时候硬要和他一起睡,没办法,她妈只得在地上打地铺守着女儿。现在好像还惦记斯宥呢,说是在国外也没遇见过像斯宥这样聪明又好看的男生。”妈妈兴高采烈地同爸爸忆往昔。 可在座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到时候我们请客给小姑娘接接风,探探斯宥什么想法。” “好呀,我也要去。我记得小时候姐姐对我特别好,总是给我拿小零食,我跟哥哥闹矛盾了她还帮我凶哥哥。” 妈妈见我的积极的态度开心了不少。 去学校的路上我拿出手机给哥哥发信息,十二月的天,风头如刀面如割,我的手颤栗着打字,打错就删掉重来,一句话写了将近一分钟。 ——哥,你要和妈妈朋友的女儿谈恋爱了吗? 没回。 ——哥,高三数学好难,你是怎么做到高考数学差五分就满分的? 没回。 ——哥,你这周末回家的时候帮我买几个你们学校附近那家的可露丽。 ——什么味道的? ——哥,你真的要和别人谈恋爱吗? ——你不是说喜欢你的女生最没有魅力了吗? ——你别喜欢别人好不好? 不是不要喜欢阿姨家的姐姐,而是不要喜欢别人,谁也不行,除了我,谁都不行。 ——不喜欢,也不会谈恋爱。 ——抹茶和原味各一个。 * 妈妈定下聚餐的日子下起了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干燥的天气有所缓解,早起时连鼻血都没流。 上英语课时我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空中弥漫的雪花,同桌陈薇用胳膊肘戳了我好几下我才发现英语老师正在狠狠地瞪我。 下课后陈薇问我上课在发什么呆。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哥哥要去相亲了。” “相亲?好老土的词,现在的年轻人还会相亲啊?对了,我记得你哥哥不是才大学吗?” “是啊,好老土。” “你不会是舍不得你哥哥吧?我恨不得我哥赶紧‘嫁’出去呢。怎么了,你哥长得很帅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怔了怔,说:“妹妹喜欢哥哥,需要什么理由吗?” 对方被我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再与我闲聊学习去了。 我忽的想起去年的冬天,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我坐在窄小的病床上,手脚被牢牢绑住。窗外漫天大雪却暗寂无声,窗内偶有护士走动,冰冷的银白机械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其他病人吵闹的声音。 我的手腕被一层厚厚的绷带包裹起来,却还是能依稀看见暗红色的斑斑血迹。 妈妈瘫坐在椅子上,爸爸在不远处想抽烟却被护士大喝一声只得收起烟盒。 半响,我听到妈妈疲软的声音:“杳杳,你到底…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喜欢你哥哥啊?” 这对不幸的夫妻用半生生儿育女,本以为到了享乐的年纪,却不曾想被最亲的女儿用最恶毒的方式所背叛。 她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大逆不道的事实然后反问我。 我看着空中纷飞的大雪,我的身子也变轻了,灵魂钻出躯壳从窗缝中飘出去,仿佛成为了其中一片雪花,去找我的哥哥,自空中徐徐降落至他的肩头。 我听见我干哑的嗓音回答道:“妹妹爱哥哥,需要什么理由吗?” 人会问另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呼吸吗?爱他对我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又天经地义的生理规则,甚至在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爸爸说,我刚出生时他着急去看妈妈,哥哥便是除了医生以外第一个见到我的人,我牙牙学语时被教会的第二个词语是“哥哥”,我七岁参加钢琴比赛是他在台下帮我拍照,九岁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他替我收下又扔进垃圾桶,十一岁被堵在小巷里是他像骑士一样飞身而来英雄救美却被打得鼻青脸肿,十四岁也是他在上课无人时买了月经棉跑到女生厕所偷偷递给我…… 太多太多了,这些事情像一个个指向清晰的地标,穿插在我人生成长中的沉重节点上,而每一个地标,无一例外地,都指引我走上爱他的这条不归路。 我也参与了他的人生迄今为止除了出生以外所有重要的时刻,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彼此以外再没有比我们更相知相依的人了。我们是手足,是兄妹,是骨肉,是被大树枝干紧紧相连的枝桠。他身边路过风也好,蝶也罢,只有我才是与他同生共死的连理枝。除了生死永远没有谁能把我们分开…… 爱你是我人生的秩序 放学后,我没有用妈妈给我的钱打车,而是选择步行去餐厅,离得不远,大约半小时的路程。但我在路上磨蹭了很久,看到小狗要逗一会,碰见糖葫芦要买一根,我希望等我慢悠悠走到餐厅时,他们已经开始穿外套戴围巾准备回家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站在那家火锅店对面时,隔着一条马路透过玻璃窗,瞧见桌上还没开始上菜。 “杳杳真是女大十八变,怎么长这么好看啦?”阿姨热络地同我客套。 “哪有啊,阿姨,我小时候也是美人胚子呢。” 大家被我恬不知耻的玩笑话惹得哈哈笑,爸妈也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 从五岁之后就没见过面的人自称是我的姐姐,给我塞上好多巧克力和迪士尼小玩偶,我心里不屑:当我是小孩呢。下一秒拆开漂亮的糖纸,双手捧着巧克力舔舐。 邱意很漂亮,跟我哥哥坐在一起简直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只是我哥哥的冷脸连火锅都捂不热。 跟不太熟的人吃饭,火锅绝对是最优解。 点菜时要问对方的喜好和忌口,涮羊肉毛肚时大家的胳膊手腕轻轻擦过,在雾气缭绕中及时给对方递上一杯冰可乐,见过对方被辣得大汗淋漓脸红耳赤的模样,如此吃完一顿火锅,不熟也变得熟了。 许是刚才在路上被冻着了,进来之后周身热气腾腾,一冷一热冲击之下,大脑有些发昏。我一向是爱吃火锅的,现如今也没什么心思,拿根筷子在油碟里搅来搅去,索性放下筷子隔着烟雾观察对面的俩人。 邱意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好像是什么在国外的趣事,吴斯宥时不时地点头应着,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有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这家火锅店的牛肉太老,菌汤锅又不够鲜。 爸妈工作忙,以前我们经常出来觅食,s市有名的火锅店我们尝了个遍,他回学校以后在Excel表里做了一个对所有火锅店的评价表发给了我,取名为《火锅食用手则》,之后我们每去一家店就要更新一次共享文档。 可是我知道他的想法又能怎么样呢,我纵然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却不是可以公开表达爱意的人,唯一一次以恋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还是我用谎言换来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涌起一阵悲凉的酸楚,如同打开一罐柠檬味的汽水,拉环一扯,酸涩的汽水咕噜咕噜从眼眶、鼻腔里冒出来。 妈妈察觉到我的异样,侧过头低声问我。 “没事,被热汽熏到了。” 菜过五味,我已然头晕乏力想要直接回家,本来今日的主角就不是我,众人自是没有意见,视我为电灯泡的人更是自在不少。 我穿好外套,跟大家道别。席间与我没有任何交流,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的哥哥起身说他送我回家。叔叔阿姨自然是夸他懂事,关爱妹妹。 邱意恋恋不舍地送我们到餐厅门口,看着哥哥的眼睛说,一定再回来。 雪越来越大了,脚踩下去能听到“嘎吱”声,我热衷于在无人踩过的纯白地面上留下我的脚印。 “打车回去吧,你生病了。”哥哥拉着我的胳膊,说话的时候呵出一口热气冉冉升起。 “不要,我没事,我要走回去,”我在雪地里像无头苍蝇七扭八歪地走着,踩出乱七八糟的泥泞,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我又说:“哥,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在住院,好久没见过雪了。” 他不再说话,默默跟在我身后。 听我说去年没看到雪所以就心软的哥哥,但是你知不知道一起看初雪意味着什么呢? 可是我又骗了你,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那天真的好冷,我坐着公车从医院到你们学校。雪好大呀,从我的围巾渗进去,我看着你抱着iPad从B教的电梯里出来,与身边的教授同学一起交谈,老师赞赏地拍了拍你的肩,有女生给你递过一杯珍珠奶茶,你礼貌地摆了摆手。 小时候我走得很慢,为了跟上你的脚步要牵着衣角小步地跑,你的衣角总是被我抓得皱皱的。 可是那天我只敢跟在你身后百米外,踩着你在雪地里走过的脚印,看着雪落在你的肩上又被轻轻拂去。 医生说对于我这样的人爱不是救赎,而是痛苦的根源。 可是哥哥,下雪是冬天的秩序,爱你是我人生的秩序。 隔着 走过一条无人的街道,身后人的电话铃声响起,接起,只是“嗯嗯”地应着便挂掉了。 “妈妈说让你早点回家学习,你高三了。” 我的脚尖上扬,踢起一个小雪堆,晶莹的雪花从下水道的缝隙滑落,马上消逝不见。 “哦。她…她只是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妈妈是为你好。” 我再忍不住了,心火燃起,转过身朝他大喊:“你也不想,你也不想!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去买点感冒药。”说完便要走进旁边的一家药店。 我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小臂,挡住他的去路,抬起下巴,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剜过去,问他:“哥,所以你也觉得我有病是不是?” 有什么冷凉的东西从我的脸颊划过,我不知道那是雪还是泪,大概是雪,我没有哭,因为我的声音是极冷静的。 “你跟他们一样都觉得我不正常?” “我又没有杀人放火,我只是喜欢我的哥哥,到底有什么错?”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像看一个精神病一样看待我?” 他把我额前的碎发捋在耳后,又拂去溶化在睫毛上的雪水。 “哥哥没有觉得你不正常,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把对我的感情当作男女之情,等以后谈了恋爱就懂了。” 我急道:“我马上十八岁了,我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所以爸爸妈妈也知道,所以他们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你也知道,所以我住院的时候你一次也没来过!” “但是你现在怎么又不敢承认?”我身心俱疲,脑子嗡嗡地,借着糊涂把话一股脑儿地全吐出来,颇有一番要撕破脸皮的架势。 可架子还没摆够,下一秒我就因为脑供血不足险些晕倒在街上,吴斯宥及时抱住我,生气地质问我:“你不是说你没事吗?能不能别这样糟践自己身体?” 他灵巧地转过身,把我放在他的脊背上,我意识还算清醒,胳膊就势攀住他的脖子,可是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地搭在肩上。 刚才的怒火仿佛一下被皑皑大雪浇灭,我像小猫一样柔若无骨地趴在哥哥的背上。听着他说落我,觉得委屈极了,人在病中,不免有些脆弱和矫情,我无声地落下泪,灼热的泪水从我的泪腺流出垂直渗进他的卫衣领子,不一会儿,灰色的布料被洇出几个硬币大小的圆形湿晕,再一会儿,他白皙的侧颈也变得湿答答。 他只好笨拙地安慰我:“别哭了,马上到家了。” 我便不哭了,用尽仅剩的一丁点儿气力去靠近他。冰冷的脸颊贴上他的侧颈,甫一贴近他便被冰得打了个冷战,可是也没说什么。于是我大着胆子去汲取更多的温暖,脖颈相贴,跳动的脉搏同频共振,我感受着生命最原始的力量,心里才算是又活过来了。 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了,看我睁开眼,哥哥走过来手背贴上我的额头,“烧退了。” 又递给我水杯和药,干涩的喉咙隐隐作痛,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挣扎着坐起来,急切地吞下药片,急切地抓住他想要逃走的手,急切地开口:“可是哥,我真的爱你。” 我真的爱你,你别想逃避,你别想不承认。 他放下杯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突然开口,语气恳切近乎慈悲:“我知道,可就算这是爱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很漂亮,很聪明,从这里走出去,天高海阔,要什么样的人你没有呢?你可以爱上千千万万的人,但唯独不该是我,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像你喝不惯美式一样,苦的东西永远是苦的,往里加糖加奶也好,再多的矫饰都改变不了本色。 你是被爸爸妈妈宠大的,难道现在要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他们的爱吗?爱情真的伟大到让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吗? 你马上十八岁了,应该在成人礼上穿着公主裙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再谈一场轻松成熟的恋爱。 总之,爱情也好,人生也罢,我不希望你吃到苦,你要漂漂亮亮地长大,再回头看的时候,我永远是那个爱你的哥哥。” 不愧是考上TOP学校的我的哥哥,蛇打七寸,他最知道怎样拿捏我的软肋了。 我可以罔顾人伦抛却尊严对我的哥哥死缠烂打,却不能伤害生我养我爱我的父母。贪欲太重没有好结果,父母的爱和哥哥的爱我注定只能得到一样。 可是,即使我不能从他那里得到爱,我也不能不爱他。也好,哥哥,就让我们做一辈子相知相依的兄妹吧。 爸爸妈妈回来了,站在我的房间门口,草木皆兵似的,我感觉有些好笑。 “杳杳发烧了,刚刚吃了药。” “可能是今天受凉了,好点了吗?要去医院吗?” 我摇摇头。 就着说话的功夫,他起身,走出房间,“让她休息吧。” “好,杳杳,那你早点睡,半夜不舒服就叫我和你妈妈。” 关灯前,他远远地望了我一眼,隔着床,隔着如昼的灯光,隔着我们的母亲父亲,隔着兄妹的称呼,骨肉的羁绊,相似的面容……这些东西虽好,让他抛不下我,我离不了他,但也从此把我钉在这了,像被锁在绮丽琥珀里的昆虫标本,虽然被他戴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却是遗体残骸,永远动弹不得。 男朋友 上早读时,班主任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男生,还没等老师开口,读书声便慢慢变小,不乏一些认真的被同桌喊停。大家兴致冲冲地望着讲台,个子矮小的男老师开始介绍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生。 等男生落座以后,大家一片哗然,也不背书了,纷纷交头接耳。 “高三了怎么还有转校生?” “烦死了,他那么高,坐我前面我都看不见黑板了。” …… 陈薇凑近我,低声说:“哎,你觉不觉得他挺帅?” 我百无聊赖地翻着英语笔记,“还行吧。” 她又转过头,作花痴状:“他长得有点像你男朋友。” 我一懵:“我男朋友?” “就是上次出去玩你带的那个男生啊,怎么?分手啦?那把他介绍给我啊,觊觎已久了。这种级别的帅哥在市场上流通能超过一秒吗?” “他同时劈腿了八个人,你还要吗?” 陈薇咂舌:“……” 我转过头去看新同学,细看眉眼,确实有两分像哥哥,不过有两分相似也算是他的福气。 他被我盯得满脸不自在,双颊泛红,投以疑问的眼神,我露齿一笑便回头看书。 下课后我走到他桌前,主动提出带他去办校园卡,旁边的同学,凡是没睡着的都开始起哄打趣,还有一些刺耳的声音,诸如:你要和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疯子谈恋爱吗?不过被陈薇一语文书砸过去也噤了声。 新同学呆呆地起身同我走出去,走过讲台时我向陈薇抛了个媚眼。 从教室到教务处,路过食堂,图书馆,实验室,厕所……一一向他介绍。 从教务处出来,走到太阳底下,雪化得差不多了,满地都是泥泞。我趁他不留神把校园卡夺过来,倒着走在他面前,看着卡上的名字,然后读了出来:“李扬。不错,很好听的名字。” 顿了顿,我又说:“李扬,我们谈恋爱吧。” 他被我的一番话弄得猝不及防:“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帅。” “好。”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我没想过他会这么快答应我。 “为什么?” “因为你很漂亮。”他背着阳光,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很漂亮,你很漂亮。 这几个字让我想起哥哥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 对,我很漂亮,所以我不用也不能把自己变得那么狼狈 ,对吗? 挑了一个哥哥回家的日子,我轻描淡写地同家人宣布我交了男朋友。 爸妈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高兴极了。我坐在沙发上吃薯片,心想比起喜欢喜欢亲哥哥的女儿,还是在高三早恋的女儿更省心吧。 妈妈甚至提议请他周末来家里吃饭,又转头问哥哥有没有时间。 他没有回答,却问我:“你喜欢他吗?” “喜欢呀!长得帅,学习好,每天晚上都会送我回家,”我掰着手指头细数男朋友的优点,“哦对,上次在小区门口还碰到爸爸了,怎么样?老爸,是不是很帅?” “我女儿的眼光自然是错不了的。” “我不回来了,最近要赶论文。”吴斯宥走到玄关处换鞋。 吃醋 晚上放学后我和李扬去学校附近的面馆吃饭,刚进门就看到不远处坐着吴斯宥和邱意,她眼尖,一下就瞧到我了,招呼我们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与他们坐在同一桌。 我分别向两方人介绍,互通姓名过后便开始点单。 “我读高中的时候每周都要吃这家的蛤蜊面了,都一两年没吃过了,今天喊了斯宥来陪我,没想到这么巧,我们也是刚进来。对了,你们吃什么?我们读高中那会还要去柜台点单,现在都变成线上点单了。” 我和李扬也点了蛤蜊面。 “是啊,这家平时人可多了,有时候还要排队,幸好今天人少。李扬是最近转学过来的,带他过来尝尝鲜。” “高三了怎么还转学?”邱意好奇道。 “我母亲的工作调动,不过一中是很好的学校,也没什么。” 寒暄了一会,老板从我们身边经过,突然停下来。她看了看吴斯宥,又看了看我,惊喜地说:“哎?你们好久没来了,以前哥哥经常穿着一中的校服来吃面,小姑娘那时候还没上高中,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可亲了。两个人总是把一碗面分成两碗,我就想这么高的小伙子,饭量怎么这么小,所以现在都记得。”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稍稍低下头,嘴角噙笑。 我不羞于承认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外人以为兄友妹恭、手足情深,实际上只有我和他知道流转于灯光和眼神之中的到底是什么情愫。 老板借着没人的空儿跟我们聊起来,“你毕业了吗?考到哪了?” “H大,已经大三了。”吴斯宥微笑着说道。他很少笑,笑起来眼睛会眯成月牙形状。 “本地的学校呀,和妹妹这么亲,一看就走不远,”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兄妹俩都谈恋爱啦?” 邱意抿嘴低笑:“还不是。” “那妹妹就是谈了?男朋友长得怪像哥哥的。” 我本来笑着答应,听到后一句突然浑身僵硬,不知该做何反应。幸好这个时候服务员来上菜,桌上闹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门口来了客人,老板也忙着去招呼了。 “刚才老板说李扬和斯宥长得像,一开始不觉得,看久了还真是有点,你说呢,斯宥?” 吴斯宥抬头,却看向我,淡淡地道:“是吗?没觉得。” 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像看路边的流浪猫狗一样看了我一眼,无谓、怜悯、讥讽……唯独没有爱,连一丝嫉妒都没有,仿佛早已识破我卑劣、幼稚的把戏。我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而他在看穿我之后却无动于衷。 “我就是大众脸,从小到大都有人说我和谁谁谁长得像。” 我反唇相讥:“你是大众脸,可我哥不是啊。你说对吧,哥?” 他冷笑一声,不再回话。 李扬拿起放在桌角的醋要往我碗里倒,还没等我开口,吴斯宥突然伸出手扶着壶嘴,说:“她不吃醋。” 李扬一顿,面上带了点歉意,歪头问我:“你不吃醋啊?” “现在吃了。”我就着李扬的手扶着醋壶往碗里加了许多醋。 我从小便是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学人精,吴斯宥喜欢游泳,我便一头扎进泳池,水呛进肺里,他连忙给我做人工呼吸;吴斯宥喜欢黑色,于是我少女时代留下的照片里全是黑白灰;吴斯宥爱爬山,我跟着他一起去泰山,下山之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吴斯宥不吃醋,我也嚷嚷着不让妈妈给我碗里加醋…… 啧…好酸…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吃一口面就得喝一口水。吃到一半,胃里撑得便吃不下了。我借口要去逛商场,道别之后拉着李扬提前离开。 “他是你哥哥?” “嗯。” “亲戚家的哥哥?还是仇人家的哥哥?” “同父同母,如假包换的亲哥。” “他跟你说话冷冰冰的,你还那么热情。” “我哥本来就这样,话少而已。”我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 “我都有点吃醋了。” “那你多吃点,我妈说吃醋对身体好。” “……” 孙悟空、定海神针与紫罗兰 此后的几天,吴斯宥都没有回过家,妈妈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吴斯宥经常和邱意出去约会,大概快要在一起了。我听了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他们。 这天周末我听妈妈在客厅打电话,末了又大声问我:“杳杳,你哥哥说圣诞节晚上回家吃饭,问你要不要吃芝士蛋糕。” 我正趴在床上玩动森,犹豫了几秒,喊道:“不吃!我那天要和男朋友出去约会!” 依稀听到妈妈把原话一字不改地传达给哥哥。 吃饭的时候坐立不安地听你说你和别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吗? 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周末,下午我早早地便从家里出去了。看了一场上映了一个月的电影,观众只有我一个人。是一个烂俗的爱情故事,我却看得涕泪直流,在影院里嚎啕大哭。结尾时员工进来打扫卫生,看我通红的眼睛和鼻子,露出很诧异的表情。 刚走出电影院就收到李扬发来的消息。 从上次一起吃过饭以后我就知道我的小心思在吴斯宥那里翻不起什么风浪,便想着哪一天跟李扬说清楚,我作我的孽,没必要把别人拉进这趟浑水。至于骗妈妈和男朋友一起过圣诞节,也只是找一个借口让我不那么尴尬。不过既然他今天约我,那就趁机跟他说清楚。 他提议去吃火锅,我开玩笑说圣诞节吃火锅未免太不合时宜了,于是去了一家西餐厅。可实际上是我只想和那个人吃火锅。 我坐在餐厅远远地望见李扬带着一束花走进来,是一小簇紫罗兰,淡紫色的花瓣,脆绿的根叶,顶上还有几颗没有绽放的花苞。 “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跟你的裙子很配。” 我低头看了一眼到脚踝的裙子,接过花,笑了笑,“谢谢。” 吃饭期间我们从同学聊到兴趣爱好,从动漫聊到演唱会,可唯独没有说到那个话题。 末了,他开口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一愣,马上又调整好情绪,说:“李扬,我们分手吧。” 他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勺子挖起一勺冰激凌放入嘴中,听到我的回答后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 “让我猜猜,你喜欢你哥?手腕上的伤也是为了他?和我交往是为了气他或者让他吃醋?” 虽然每句话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陈述句。 我像是被猜中偷吃心思的小狗,尴尬地低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跟我之前说的一样,你很漂亮,所以跟你谈恋爱也不差,”他的语气轻快又生动,“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温柔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妈妈的电话,我接起来。 “杳杳,很晚了,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刚吃完饭,等会就回。” 说完我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哥哥咳嗽的声音,很沙哑。 “哥哥怎么了?”我尽量压制住内心的焦急,平静地问道。 “最近的流感很凶,你哥哥也发烧了,现在已经好多了。我想你要不要先去奶奶家住,别被传染了,你还要上学呢。” “我不去,奶奶家离学校那么远,上学都得一个多小时。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家里还有药吗?” “药都有,那你路上注意……” 还没等妈妈话说完,我就着急地挂断电话,拿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匆匆穿好。 “我哥生病了,我得马上回家。” “好,那我帮你叫车。” 等坐上出租车,我还是心如擂鼓。吴斯宥从小学游泳,身体很好,几乎没生过病。想起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一直不生病的人病起来是很要命的事。 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爸妈已经睡了,哥哥的房门留着一条缝,昏黄的灯光溢出来。我光着脚踮起脚尖轻轻推开门。 走到床边,我随手把手中的紫罗兰放在床头柜上。 吴斯宥躺在那里,面容潮红却憔悴至极嘴,脸庞看起来越发瘦削了。我从未见过吴斯宥这么脆弱的样子,他一直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角色,小时候看了西游记,我便想哥哥一定是孙悟空转世的,他在我心里就是强大、无畏、勇敢的象征,有哥哥拿着定海神针,我的这片海域总会风平浪静。 可是这一刻我才发觉,原来哥哥也是凡人,会生病,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变成一个让我想去保护他的弱者。 我的手颤抖着靠近他,周身的温度还没退下去,连手臂都很烫。我鼻腔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睡眠一向很浅,被这动静吵醒。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没事…哭什么?发个烧而已…”可说话人的声音孱弱无比,胸腔也在不断起伏。 我吸了吸鼻子,作坚强状:“喝水吗?” “不喝,”他将脸微微转向另一侧,灯光只倾泻在半边脸上,另一半脸隐伏在黑暗中,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他的手指虚虚地握在一起,我把带着寒气的双手轻轻覆上去,期待能快些降温。 “妈妈在电话里说你生病了,我就马上回来了……好一些了吗?怎么烧还没退?是不是应该去医院?” “刚喝完药,哪那么快,又不是仙丹。” “还有力气呛我,看来不是什么大病。”我嗔怪道。 他歪头看了我一眼,又瞥见一旁的花,问:“这是什么?” “紫罗兰。” “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花吗?” “嗯,李扬送我的,我今天正好穿着紫色的裙子。”说着我掀了掀外面的西服,露出内里的紫色内搭。 他皱了皱眉,嫌弃道:“难闻,放外面去。” 我伸出一只手把花拿过来放鼻子下面,使劲嗅了嗅,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没有啊。” 他不耐烦似的扭过头,又将手从我的手心下挣脱出来。 “好好好。” 我经常生病,自然知道病中的人惯是会耍小孩子脾气的,于是依了他,不再争辩。蹑手蹑脚出去,把花放在茶几上。 进去之后,哥哥又睡着了,我趴在床边,守了一会,等半夜他退烧之后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抹茶冰淇淋 第二天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了,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聊天。我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来客是邱意的妈妈,我脚步一滞,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 “你瞧这孩子,睡懵了连声阿姨也不会叫了。”妈妈笑着提醒我。 我顺了顺头发,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杳杳快去洗漱,阿姨买了特别好吃的锅贴在厨房呢。” “谢谢阿姨。对了,妈,我哥哥怎么样了?” “你哥哥已经好了,哪像你似的,早就起来去学校了。” “病刚好又是周末,还去学校,不是很懂学霸的世界,”我嘀嘀咕咕道,又想起什么看了看茶几,“妈,桌子上有一束紫罗兰怎么不见了?” “你哥哥说花的味道不好闻,走的时候顺便带下去扔垃圾桶了。” “哦……”我挠挠头。 在厕所刷牙,我使劲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电动牙刷前几天被我不小心摔了,发出的声音几乎是噪音,计划失败。 刚走出卫生间,妈妈就喊我过去。阿姨热络地拉着我的手,问我学校的事,学习的事,钢琴的事,如此绕了一大圈,最后把话题落在“能不能撮合一下你哥哥和邱意姐姐?” “邱意这孩子从小就被她爷爷奶奶惯坏了,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堆在她眼前任她选,现在长大了也是更任性了,昨天回家还在我俩面前闹脾气呢。反正斯宥也没有女朋友,杳杳啊,你就在你哥哥面前多吹吹耳旁风,你俩从小那么亲,他肯定听你的。” “对呀,你就当是帮帮你阿姨啦,小时候阿姨对你那么好!”爸妈也在一旁帮腔道。 “唉,我开始还以为就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等新鲜劲儿一过也就不闹了,哪成想这孩子是个死脑筋,认准了一个人就不撒手。她长这么大,还没为哪个男生这么费过心思,也就是斯宥,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孩子,要不然我也不会由着她来。” “不说以后成不成得了亲家,先让两个孩子一起走走,亲近亲近,总归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多联系联系那是再好不过的。” “是,我也这样想的。但是两个孩子太久没见过,突然在一起都有些害羞,我就想着让杳杳从中间调和调和气氛,两个人不会太尴尬。” …… 三个人在我面前说得有来有回,吐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像是丝丝缕缕的蚕丝围成一个蚕茧,把我困在里面不见天日。 最后只听到一句: “我这女儿从小宠到大,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喜欢一个人,我和她爸总不能不成全吧… ” 我看着爸妈殷切期盼的眼神,想问他们:我不也是你们最宠爱的女儿吗?为什么我想要的不能给我呢?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呢…… 可我到底没说出口。 / 跨年这天下午,我和邱意坐在日料店静谧的包间里,外面偶有轻微的交流声和脚步声。 邱意翘首以待的样子让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别看了,”我心不在焉地翻看菜单,“还没到点呢。我哥虽然守时,但不会早到一分钟的。” 她脸一红,凑过来跟我一起看菜单。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虽然我哥是挺优秀,但你这条件,也没必要死磕他一个人吧。” 本来害羞的神情此刻变得认真起来,她托腮,若有所思,而后才开口道:“我们初中的时候,一次上体育课,操场边上有一只病怏怏快要死了的小狗,我急得快哭了。小狗脏兮兮的,大家都不愿意碰它,只有你哥哥陪我一起逃课把狗送到宠物医院。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抱着那只小狗的怜悯样子……” “他不喜欢狗,不喜欢所有小动物。” “什么?” 推拉门轻轻一响,哥哥进来了,邱意也不再问我,亮晶晶的眼神看向哥哥。 我没说出口的话是:是因为我喜欢狗,喜欢动物,所以他才会去救那只小狗。 “路过一家gelato,买了你喜欢的重抹茶口味……”他转身看清包间里坐着两个人,闭嘴不语,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哥,我忘记告诉你,邱意姐正好有空,她也喜欢这家的日料,我就带她过来了,多一个人也热闹嘛!”我站起身,陪着笑讨好道,顺便拿过冰激凌。 正好这时服务员也进来点单,方才没有那么尴尬。 席间吴斯宥没说过几句话,包房里充斥着我和邱意的欢声笑语。 结束时,邱意去卫生间,便只剩下我和吴斯宥,马上就显得静悄悄的。 我拿着一个木勺,在杯子里搅动已经化了的冰激凌,墨绿色的水迹被我搅起一圈圈涟漪。 “你为什么要来?”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起身去角落的衣架取衣服,他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低头的时候下半张脸会埋进领子里。 我跟着他走过去,听到他说:“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我站在他身侧,伸出双臂搂着他另一边的肩膀,脸颊轻轻地歪在他的肩上,倚靠了一会,然后声音低低地问:“生气啦?” “你不喜欢她吧?那我帮你,帮你甩掉她,好不好?” 他好像没听清一样,皱着眉:“嗯?” “我说,我帮你甩掉她。”我双手上移,搂着他细长的颈项,走了一步,站在他面前。 外面响起清脆的脚步声,门上投了一个少女的影子,听到开门声后,我毫不犹豫地仰起脸,亲了上去。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有一股热流从他的嘴唇流向我的血液,好热,我想他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是不是还在发烧。 吴斯宥一手抓着我的小臂,一只手推开我。他的眉头拧成一团,伸舌舔了舔上唇,斜着眼看我,意味不明的眼神,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的门口的人。 “吴致杳,你是不是有病?”邱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愤怒。 她走上前来,扳过我的肩,我被她这幅模样取悦到,忍不住坏笑道:“怎么啦?我亲我哥,怎么你了?” 邱意怒不可竭地扬起手,我往前半步,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却被人拉到身后,我刚一睁开眼,就看到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落在吴斯宥的左脸上。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咒骂了一句什么,便拿起衣服和包包扬长而去。 等关门的声音响起,我才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回到现实,慌慌张张地绕到他身前,抬头去察看他的脸庞。 “哥……没事吧?对不起…我……”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有钱吗?” “啊?” “给你转过去了,打车回家,别乱跑。” 说完他穿上衣服就追了出去,只留我一个人怔怔地呆在原地,仿佛被扇了一耳光的人是我。 恍惚之间好像从四周涌起海水,淹过我的脚背,小腿,直至头顶,灌入七窍,大脑一片混沌。 我在所有人身上找他 16岁的盛夏。 我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书中讲一个女人突然变成素食主义者,一开始只吃些素食,后来幻想自己是一棵大树,除了水什么都不用。彼时的我正被智齿发炎所困扰,于是非常认同书里女人的做法。但是又担心如果我变成树,但是哥哥却不知道,没人给我浇水岂不是叫我活活枯死?或者我一个人变成树的话,哥哥会不会太孤单? 我伸长小腿,脚尖踢了踢哥哥,“哥,你一定要给我浇水啊!不行,你要跟我一起变成树!这样我和你就都不无聊了。” 哥哥抬起手握住我的脚踝,说:“好。” 彼时正是盛夏,他手心的濡湿传递到我的腿上,我瞬间觉得心里痒痒的。 见他这么快答应,我又觉得有些无趣,撇了撇嘴,结果牵动肿胀的牙龈,钝钝的痛觉一下子击穿我的心脏。我捂着脸坐起来,偎在他肩头,痛苦道:“牙疼。” “我看看。” 我顺从地躺在他的大腿上,艰难地张开嘴巴,哥哥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进我的口腔,低着头。 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他睫毛扑闪扑闪。 “明天去拔牙吧。” 一听拔牙我立刻端坐起来,“我不去不去不去,拔牙可恐怖了,陈薇说她去拔牙,医生拿着锤子敲了十分钟,拔完牙一个礼拜都只能喝粥,太惨了。” “那你就别拔,过几天等着变成一个猪头吧。” 我乖乖地妥协了,跟变成一个猪头相比,还是短痛更划得来。 第二天早上,哥哥要去补课,于是约好我先去医院挂号,他下课之后马上过来。 我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叫号,哥哥还没来,我无聊地把每个指头的指腹嵌入椅子上的小孔,反复几下之后,每个指尖都留下圆圆的、发白的印记。 等我睡在那张带给人无限恐惧的牙椅上时,吴斯宥还没来。我突然觉得比起吴斯宥不守约带给我的愤怒和失望,拔牙的恐惧好像减弱了一点。 “再张开一点。”医生重复了好几遍,我只好狰狞着张大嘴巴。 “你的牙龈发炎了,暂时还不能拔牙,我先给你做个冲洗,下周再过来拔牙。” 医生拿着一个长长的针管伸向我的智齿,注入药水,疼痛让我的全身上下都在用力,似乎脚背绷直,紧握拳头就会减少疼痛一样。我颤抖着爬起来往一旁的杯子里吐出带血的口水,而在疼痛之余我好还在埋怨吴斯宥,仿佛是因为他的缺席才会使我这么痛。 我的手紧紧抓着冰凉的扶手,手心不断地沁出冷汗。突然一只带着温度的手牵过我的手,我顶着刺眼的灯光眯起眼睛看到来人是吴斯宥,瞬间觉得委屈极了,本来故作坚强的我心理防线一下子崩塌,眼眶泛红,溢出源源不断的泪水。 他用指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乖,马上就结束了,别哭。” 为了惩罚他的迟到,我掐着他的手,故意把指甲狠狠地嵌进去。而他竟也不撒手,也不出声阻止我。 等吐出最后一口血和药水,医生去开药方。我坐在椅子上,赌气不去看他,脸颊上还挂着两串泪痕。 “好了,别生气了。你看,”他摸摸我的头,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冰激凌,“拔完牙要吃点冰的东西,我就去买冰激凌了,那家gelato还没开门,所以我才迟到的。别生气了,是你喜欢的重抹茶味。” 酷夏炎热,一路走过来,冰激凌已经化了不少,沿着杯壁淋淋漓漓滴在他的指缝。 我是个很挑剔的人,平生最讨厌没气的可乐,半化的冰激凌和冷掉的薯条。 但那一刻,我仰头看着眼前男孩满怀真诚和歉意的眼睛,像蝴蝶一样翼翼扇动的黑色睫毛,还有鼻梁上渗出的一层薄薄的、亮晶晶的汗珠,几绺被汗水打湿而黏附在光洁额头上的刘海,他的周身氤氲着从外面带来的燠热气息,仿佛把我心里的一块什么东西融化了一样。 你见过冰山崩塌的样子吗?是先升起来再轰然塌下去的。那个瞬间也是如此,我的身体里凭空堆积起一座大山,须臾间又山崩地裂,那声音震耳欲聋,我在盛夏的三伏天打了个冷颤。 也是在那个瞬间,我意识到爱与不爱的概念:我讨厌同龄男生,不爱对我示好的男生,是因为他们幼稚,而哥哥成熟;因为他们丑陋,而哥哥漂亮;他们笨拙粗俗,而哥哥灵动慧黠,因为他们只是插曲,而哥哥是开始和结尾…… 于是心下才知晓,我从来都是以哥哥作为基准线来衡量我一生的爱与不爱,美与丑,智与愚。 我发现这才是爱的本质,我在所有人身上找他,我用数不尽的复写纸想要拓印出他的名字、他的影子、他的眉毛,可那些都是赝品,最终逃不过被扔进垃圾桶的宿命。 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爱和快乐,一生只存在一次,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此后再遇见的都是退而求其次。 我几乎是那一霎那就下定决心,我决不要其次,我只要那个最好的,最圆满的。 他戳戳我的手,将我拉回现实,我慌张地伸手接过那个小小的杯子,里面荡漾着一片墨绿色的湖水。舀起一勺放入嘴中,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偏过头看向窗户,他以为我还在生气,其实我是害怕他看出我由内心晕泛到脸颊的粉红端倪。 窗外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正是翠绿刮辣的茂盛景象,被太阳照得泛起金黄的光芒。蓬勃的绿意从玻璃窗蔓延到哥哥的发梢,他正在与医生交谈,关怀的话语如同童年时从游戏机里赢得的玻璃珠,炫耀般地在我的心上弹跳,映着我饱含春色的眼睛。 彼时我16岁,我觉得幸福对我来说是那么轻而易举,她就像飞鸟的一根羽毛,从所有人身侧流逝,从车流中穿梭而过,连春风都留不住她,可她却甘愿停在我的肩头,搔着我的耳垂连同心一齐发痒。 可后来我才知道,幸福其实是灼灼的光,她耀眼到让你无法发觉她身后伏着巨大的幽冥。 不要去看窗外那棵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在沙发上躺了好久好久,突然听到开门声,我匆忙拾起身走过去,却看到玄关处怒气冲冲的父母。 “你又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听话呢?非要搅黄这桩喜事?” 听这语气看来邱意没说发生了什么,我趿拉着拖鞋又回到沙发上,不耐烦道:“什么喜事?我哥又不喜欢她!” 我的手都在发抖,随便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手里握着东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节目,艺人们接连上演着捧腹大笑的戏码。 妈妈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大声质问我:“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干了什么,但是不喜欢又怎样?要不是你犯浑,这个家会变成这样吗?” 我靠在沙发背上,和她拉开距离,仰起头睨着她,冷冷道:“好,告诉你们我今天做了什么。我——当着邱意的面——亲了我哥,行了吧?满意了吗?” 她震怒地夺过我手里的遥控器,摔在地上,电池砸向角落,又甩了我一巴掌。 看来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终究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巴掌。耳边嗡嗡作响,我捂着脸站起身,再也无法冷静,尖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撮合他们?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说到最后,语不成句、溃不成声,眼泪和怒气一齐落下来。我跪倒在地上,捂着脸,额头抵着地板,眼泪从我的指缝流出,在地板上汇聚成晶莹的一滩。 “杳杳,是我和你妈妈对不起,你小时候我们经常不在身边,你跟哥哥待得久了,才会变成这样,”爸爸抚着我耸动的肩头,镇定地说道,“我们本来已经计划好了,等高考结束,你就去国外读大学,现在这样子不行了。你之前也考过雅思了,等元旦一过我和妈妈就帮你申请学校,准备手续。你想去哪都行,去外面见见世面,总会好的,总会正常的。”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我跟你哥哥说过了,他也赞同。” 最后一句话让我彻底慌了神。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们,双手攀上妈妈的大腿,哀痛的声音近乎祈求:“不要,爸爸,不要让我出国,我不要离开你们,我不要离开哥哥,求求你们了!” 妈妈无情地推开我的手,不再看我。 我哑声哭道:“我不要,你们知道——我离不开他的!你们说我有病,让我去精神病院,我去了!现在能不能不要让我出国,我求求你们了!我是喜欢他,这不是我的错呀!妈妈,我不这样了,我听你们的话,你们别送我出去,别让我离开他——” 妈妈瘫坐在沙发上,将碎发别在耳后,擦干眼泪,而后无情地说:“吴致杳,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只要我和你爸爸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 这冷静的语气让我意识到再无转圜的余地,我捂着脸抽泣了一阵,等缓过来后,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你去哪?” “别管她!她有本事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从沙发走到家门口的那一点点路,却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好痛苦,我想,怎么会这么痛苦呢?明明是那么爱我的人呀。或许 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想,或许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痛苦,每得到一份爱,就要用一份痛苦来代偿吧。 推开门的那一刻,寒冬的冷风灌入我的腰身、心房、血管,瞬间将我的全身冻得僵硬。我艰难地走下楼梯,走出小区,沿着马路走了不知道多久,走不动了才发现我还穿着拖鞋,只穿了一件卫衣,手脚冰凉。 我坐在窄小的马路边上,来往的车辆带过冷风,虽然是跨年夜,这条偏僻的路上却行人稀少,为数不多的路过的人有意无意地瞥向我,我只埋头抱膝,怔怔地望着凹凸不平的马路。 又过了不知多久,口袋里的手机一直滴滴答答响个没完,我不得已拿出来,屏幕一亮,原来已经快到十二点,远处渐渐响起烟花鞭炮声。 我点开未读信息,妈妈的、哥哥的以及同学的新年祝福。 ——杳杳,刚刚是爸妈太冲动了,不该打你的。你先回家,出国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好吗? ——我们上个月就预约了你和哥哥喜欢的那家火锅店,你忘了吗? ——我和爸爸来找你了,你在哪里呀? ——你在哪? ——爸妈说你跑出去了 ——听话,赶紧回家,我买了蛋糕巧克力,马上到家 ——【语音通话】 ——接电话 ——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先回家 ——你都没穿外套,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杳杳,听话 ——在哪?哥哥来找你 ——爸妈也来找你了,非要让我们担心吗? 我颤抖着打下这行字:回家该怎么说呢?说我真的爱你,说我真的不想出国?说我应该怎么样装作不知道再一次被你们骗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刚发出去对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在哪?” “我问你在哪?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对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愠怒。 “我在哪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真的关心我吗?再过几天说不定我就在英国或者美国了,而你早就知道了,却没告诉我,”我忍不住掉下眼泪,却强装淡定道,“你也觉得我是负担,是累赘吧?或者是——耻辱?吴斯宥,原来你这么讨厌我,讨厌我毁了你体面漂亮的人生,讨厌我这个厚颜无耻又没办法斩断血脉的妹妹,以至于要亲手把我送到天涯海角,是吗?” 话筒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你先回家,所有的事都可以再商量,好吗?”他温柔地说道。 这一堂和气的样子令我作呕,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我冲他尖叫道:“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要不是今天爸爸告诉我,你还要瞒到我几时?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明明爱你还要去撮合你和别人!受够了在爸妈外人面前装作兄友妹恭的样子!你不能这样对我,吴斯宥!我爱你——这不是我的错呀,别人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这样对我呀——”我忍不住垂头痛哭起来,字句在喉间破碎,难过得想是要把心呕出来一样。 手无力地抛下手机,跌落在地上。 我不想让他听到我这么狼狈的声音,慌忙拿起手机点了红色按键。 几乎是挂断电话那一霎那,远方的天空闪过光彩陆离的盛大烟花,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抬头仰望,相互祝福,光影照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无一不是幸福美满的模样。 我不想看这场为别人而绽放的烟花,我只想要一根火柴,吹灭后可以带我回到过去的火柴。我太冷了,我想回到那个早晨,那个三伏天,在吴斯宥拿出冰激凌之前,我要像七八岁时那样抱着他,只狠狠哭诉为什么他不早来,疼死我了。我不要去看他的眉眼,不要看他的嘴角, 不要去看窗外那颗树。 我知道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在新年的第一天,在找我的路上出了车祸,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 / 从医院给我打过电话后我便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给吴斯宥打电话。 “哥哥,刚刚xx医院给我打电话,爸妈出车祸了,怎么办?”清晰地听见我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现在在哪?” 我点开微信把地址发给他。 “哥哥,我该怎么办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得哭了出来。 “别害怕,你就在原地等着,我帮你叫了车,两分钟之后到。我就在这家医院附近,我马上过去。” 末了,他又安慰道:“杳杳,相信哥哥,会没事的。” “嗯……” 可爸妈还是走了,我跌跌撞撞跑到手术室门口的那一刻,看到吴斯宥跪在地上痛哭,爸爸妈妈的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白布。 我甚至不敢走过去,直到这一刻某个念头才慢慢清晰地浮现出来:是我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这些字词在我的胃里迅速交媾繁衍,越来越多,越来越庞大,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啃噬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我低头一看,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变成破败的腐肉,蚊蝇旋在周遭。 我跑到楼道角落的垃圾桶旁边,弯着腰呕吐,想把体内的脏东西全都吐出来,可吐了半天我只吐出了眼泪。 我离开医院回了家,太冷了,我哪里也不想去。 躺在床上,任由自己被拽进黑暗而冰冷的梦境,像是赤身裸体跌落在冰窟中,彻骨的寒冷。而下一秒冰上却燃起熊熊大火,肉体的水分被蒸干,仅剩一张干涸的皮囊漂浮在水面上。 期间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抚摸我的额头,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的脸,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你还好吗?” 她扶起我的身子,像是把我从那混沌的梦境之中一把捞出来。 “你发烧了。醒了就把药喝下去。”她把药片放进我的嘴里。 我撑开眼皮,看到眼前是邱意。 我拿过水杯咽下苦涩的药片,躺在床上偏过头,想问她为什么要来,是来看我笑话吗?但是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那样躺着,任由泪水划过脸颊。 “是你哥哥让我来看你的。”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缓缓开口道。 说完以后,又陷入无尽的沉默中,良久,她又开口,声音如同轻柔的云雾,飘进我的耳朵。 “你放心,那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冷笑一声:“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事吗?你知道吗?我爸妈死了,因为我死了,我恨不得被万人唾弃,尽快死了好下去给他们陪葬。” 她听了我这番话,突然发火:“你以为你爸妈只是你一个人的爸妈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他在灵堂上守灵的时候还要分出心关心你,他才二十岁,就要一个人筹备父母的葬礼了。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但你要是死了,你哥哥——你哥哥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义正严辞地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两天里,有朋友,同学来家里看我,也有长辈来叫我去参加葬礼,说这样实在是不合规矩。我蜷缩在被子里,装作睡着了。 我头脑昏昏地想:是不是我不去 就意味着他们还在呢。 陈薇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很安静,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在我浑浑噩噩醒来的一个凌晨,窗外天色未明,月亮驮着黑夜,偶有汽车的喇叭声和不良青年们的尖叫声传来。 她告诉我:“今天要下葬了,你不去吗?” 我背对着她,侧脸埋进枕头,摇了摇头。 我内心怔忪,身子困乏无力,上嘴唇感受着呼出的热气,呆呆地盯着墙壁。发了几次烧之后,我的身体干涸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白天的时候家里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在客厅哭着笑着,我听他们夸哥哥是如何成熟能干地操持葬礼,而我又是怎样的一个白眼狼。我深以为意,陈薇旋着一个耳塞,随后塞进我的耳朵,掖好被角,脚步轻轻地走出房间。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我听到扫地的声音,想起以前每个周末早晨爸妈在打扫卫生而我还在酣眠的日子。 “咔嚓”一声,有人进来我的房间,随后身侧的床铺下陷,灼热的气息扑在我的后颈,他从背后抱着我,我们像两只虾子一样蜷缩在一起。 我问他:“哥,是不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 “不是,不是你,警察说,是对面的司机醉酒驾驶。” 他的声音很沙哑,闷闷的。手在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我轻颤的肩胛骨,手心灼热的温度从我的脊背传至四肢百骸,我却感觉到异常的冷。 “我不敢去参加葬礼,我害怕。” “嗯,我知道。” “我不敢见别人,我怕他们怪我,又怕他们安慰我。” “我知道。” 他紧紧地抱着我,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我的第三节脊椎骨能感受他的心跳。 “哥哥,你会不会怪我,怪我让你失去了爸爸妈妈。” 他宽厚的手掌握着我的肩头,把脸贴向我的肩颈,我感觉到他扑簌簌的睫毛急促地扇过我的皮肤。 “不要这么说,不是因为你。” “那你会怪我吗?” “不会,”良久,他觉得这两个字不够似的,又开口道,“不会,我只有你了。” 我想转过身去,却听到他有些哽咽的声音:“不要转过来……” 温热的眼泪潺潺地从后颈流进衣衫,衣领变得湿答答,他用泪水滋润着干涸的我,洞穿脊背,我的心湿濡一片。 但眼睛却没有湿,我想,一个房间里不应该有两个人同时流泪。 ///作话: 其实只是为了这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如果喜欢这章的话那我会很感谢您。 本人实际上是个经常半途而废的人,在其他平台的文坑了很多,只有这一篇,因为太喜欢哥妹了,所以笔耕不辍地全勤着。如预期一般,看的人很少,所以大概接下来还有两三章就完结啦,会有一章h,敬请期待吧各位。 谢谢阅读,谢谢喜欢! 天气寒冷,请务必好好吃饭。 P.S. 1.9凌晨第9章结尾修改过,之前看过的宝宝麻烦再去看一下,因为是作者觉得写得很满意的地方,所以拜托各位一定要去看! 时差 l a s huw u.c om 第二天我便去学校了,陈薇劝我请几天假,我谎称高三学业重,再请假我就真考不上大学了。 其实是我没办法和吴斯宥单独待在一个逼仄的封闭空间里。 外公外婆想把我接过去,却被吴斯宥一口回绝,他在他们面前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我,已经向辅导员申请从宿舍搬出来,而且平时在家他也能辅导我的功课。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外婆最后只带走了小狗,也好,我和哥哥都要上学,家里没有人有空遛它了。 小狗走的时候冲我汪汪叫,明明是被哥哥救回来的狗,却对我那么亲。 之后我却借着课程繁多的名义早出晚归,午餐晚餐都是在食堂解决,晚自习下课也要在教室多待一会才回家,晚上到家之后哥哥卧室的灯都熄了,有时候半夜起来发现他还在敲键盘写论文。 就这样生活了一个月,两个人碰面的次数竟不足十次。面对我这么异常又漠然的反应,他也从不过问。有时候早上起来匆匆打个照面,也只是咬着面包给我递过一瓶牛奶,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嘱咐我好好吃饭。 我们就像两个有时差的旅人住宿在这个提供歇脚的旅馆。半夜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我也会想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时差到底是什么? 本文首发站:p o1 8 .a sia 高三生的时间快得仿佛不作数,我沉浸在苦涩的题海中,源源不断地吸收知识,以飞快的速度进步,竟然在期末考试破天荒地考到了第一。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看着老师欣慰的眼神和同学们或真心或伪善的祝福,我的内心却很平静。 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明晰过我的心:我废寝忘食的努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要一条出路,一条可以让我在逃离时不那么狼狈的、体面的出路。 寒假的来临意味着新年快来了,同学们在闹哄哄的教室里提前祝福。我跟陈薇道别之后便独自离开学校,走到校门口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自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李扬。 “好厉害,”他推着一辆红色的山地车,在一片沉沉的深蓝色校服中显得好不亮眼,“你准备考哪儿呀?” “还没想好……” “你哥哥不是在h大吗?照你现在的成绩,半年以后去h大应该没问题……” 虽然知道他只是想找个话题,但我实在不想听到关于吴斯宥的事,便急促地打断他:“我不想去h大,我想去北方,或者是再南一些。” 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惊觉以前妈妈也说过这话,过年时在亲戚家,有个大人问我想考哪所大学,我装作很向往h大的样子,妈妈不动声色地说,杳杳,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方吗? 我终于如妈妈所愿,懂得如何在外人面前和哥哥避嫌了。 “……” 彼此沉默了一阵,他提出自行车载我回家,我看着手里的一摞书,不想抱着书去挤地铁,于是对他点了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把车子停在路边,摘下自己的围巾给我系上。 “天气冷,以后出门记得戴围巾。” 他骑得快却很稳,没一会就到小区门口了,我想把围巾还给他。 “明年再给我吧。”说完便骑上车子飞快地离开了。 我打开门,忐忑地在玄关停留了一会,傍晚时分的家雾蒙蒙的一片,很安静,看来哥哥不在家,长舒一口气。 我从口袋里掏出被我攥得皱巴巴的成绩单,放在爸妈的遗像前面。 放心吧,妈妈,我会去北方,见一见北方的雪是什么样的,是一落下就溶掉吗? 转身时我发现平时放在照片前面的车钥匙不见了,是他开车出去了吗? 懒得想了,现在我只想睡三天三夜,把前段时间的觉都补回来。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透过窗纱只能看到边缘模糊的月亮钩在黑郁郁的庞大幕布上,冷冷的光洒在我的枕边,空调还在嗡嗡响,身上明明热得起了汗,心里却凉飕飕的。我爬起来去外面找水。 边走边看手机,陈薇发来消息:你放学的时候见到你哥了吗? 打开冰箱,里面的灯亮得我眯起眼睛,随手拿起一瓶果汁,看了眼日期,还是今天的。 我发了个问号过去。 ——“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你哥开着车,他问我你走了吗?你比我走的早啊。” ——“我没看到他,李扬骑自行车载的我。” 他今天去接我了? 我仰头,冰冷的果汁灌进胃里,冷得打了个颤。喝完之后我把瓶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转过身却借着冰箱的亮光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但想到再没别人了,便试探着叫了声:“哥?” “嗯。” 听过千万次的声音对此刻的我来说却是那么陌生,陌生到让我有一种游子近乡情怯的苦涩。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却仿佛有千钧重,压在我的心头,把我这么多日子以来的决心压得粉碎,一路摧枯拉朽碾碎我下午在爸妈面前起过的誓言。 我关上冰箱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起嘴角,苦笑道:“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啊,刚刚吓我一跳。” 他还是那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没有要去开灯的意思,我索性也站在原地。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回家后我就睡了,才醒来。哦,对了,我期末考试得了第一名。” “嗯,我看到你的成绩单了。” 我摩挲着餐桌桌角的木纹,想起小时候不小心撞在桌角,额头的血哗哗流下来,我还没哭,哥哥倒先哭了,被妈妈笑话后他也不反驳,过了两天去超市买了好多海绵贴,把家里每张桌子的桌角都用海绵包起来。 时间久了,我长高了,海绵也烂了,妈妈嫌难看,有一天早上全部扯下来扔掉了。 ///作话: 写着写着突然想起还有一只狗,私密马赛 狗:妈妈酱,瓦达西今天也是被当作工具狗的一天 绿的叶红的血 “……你今天去学校接我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情绪,“我出来得早,可能错过——” 他突然打断我:“你想吃什么?现在才九点,外面饭店都还没关门。” “不用了,我不太想吃。”说着我拿起桌子上的那瓶果汁打算回房。 手机就在口袋里,但我还是摸黑走向卧室,我不敢看他,也不敢让他看到我。 害怕摔倒或者撞到东西,我走得极慢。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一阵动静,他跨步到我身后抱住我。 “哥……你怎么了?”我身子一僵,双臂木讷地垂在身侧,他紧紧地锢着我的肩膀,埋头偎在我的肩窝,额前的刘海蹭得我锁骨发痒。 哥哥比我高出很多,但跟我站在一起,他总是将自己放得很低,很矮。 眼睛看不见时,剩下的官能就会渐渐放大,手中的水瓶掉落在地上,先是闷闷的一声响,随后是液体在容器内轻轻荡漾的细碎声音。可这些声音湮没后我依然能听到一种怪异的、急促的韵律,我烦躁地用此刻不存在的视觉去寻找,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我的心跳。 “没什么,下午去接你时没看到人,”良久,他终于松开我,温柔地把我的头发放到脖颈另一侧,“有点想你了。” “我收拾书包快,走得早。”我微微侧过身,不想让月光照在脸上。 “嗯,你刚才说过了,”他弯下腰捡起瓶子,又握着我的手腕将它放在手心,“去睡吧。” 我像游魂一样在这片幽寂的黑暗中漂浮,只有那颗心拽着我不让我飘上去。 两个隔着黑暗面具说谎的骗子,我想。 我明明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车里,而你也看见我了,看见别人给我戴围巾,看见我坐在自行车后座,看见我刻意回避的眼神。 / 进房之后我躺在床上看书,接到奶奶的电话,听哥哥说我考了第一所以打电话来道喜。 又说把什么老家秘方的草药过两天寄过来,要让哥哥按时喝。 我不解地问是什么中药。 “你哥哥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失眠,晚上睡不着呀。老家这儿有一个中医专门治失眠,你爷爷有一阵子睡不着喝了几服药就好了。失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总不睡觉哪行啊。到时候你记得监督你哥哥按时喝药。” 挂断电话后,我呆呆地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我和哥哥之间隔着的那一堵墙。 我想起从书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人生往往是如此,不彻底。 以前我不以为然,那时我渴求彻底的爱,不留余地的爱,这一刻我才发现从前我爱得不彻底,如今我自私得不彻底。 我站在哥哥卧室门口,拧开门把手。 房间没开灯,哥哥坐在桌前写论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时,我才发现他有多憔悴,眼下布着一圈青青的黑眼圈,下巴越发瘦削了。 “哥…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好,你先睡吧,我这儿马上就完了。” 我抱着枕头走向床,朝着另一侧躺下去。 过了十来分钟,睡意朦胧间,感觉旁边的床铺陷下去,他的胳膊从我的侧颈下伸过去,我迷迷糊糊地歪脸蹭了蹭他的小臂,马上又清醒过来,安安份份地躺好。他像是察觉到这微小的动静,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把散在侧脸的碎发带在耳后。 小时候爸妈出差不在家时,我害怕自己一个人睡,于是总是抱着枕头去找哥哥,但又不承认是自己胆小,只好说是哥哥的床比我的床舒服,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床和床垫,但他从来不揭穿我。 我静静地听着身后人的呼吸,灼热的鼻息咻咻地扑在我的后颈,我不自在地蜷起膝盖。等他睡着之后,我的手慢慢地攀上他环抱着我的那只胳膊。 我的手心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湿濡濡的,我小心地将手掌相贴,他的手心冰凉凉的,却是很温暖、很舒服的凉,像一流潺潺的清泉一路淌过我的心。 手指悄悄伸进睡衣袖筒里,我用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腕上凸起的血管,痴痴地迷恋着此刻在这方寸间不为人知的温存。 再往上,我有一瞬间的愣怔,原本触指柔软的肌肤变成满布狰狞疤痕的沙地,我猛地缩回不断颤抖的手,连牙齿都在颤栗,发出细微的响声。 我痛苦地蒙住眼睛,可那些褐色的伤口在我的眼底、心里、胃里生根,眨眼间哗哗地长出绿色的枝蔓,坚硬的树枝疯狂而茁壮地生长,粗暴地捅穿我的灵与肉、我的骨、我的血。 我站在这片无序的混沌之中,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树,红的血绿的叶,原来我的哥哥也爱我,原来我十六岁那年的情动他早就给出了回应。 我必须以这绿色的意志来承受痛楚,这种自虐般的痛才是爱的代价,因为爱,因为不爱,因为不合时宜的爱。 我只在乎你是不是看向我 过了两天奶奶寄的中药便到了,药铺直接熬好封成一小包,喝的时候加热即可。一起去超市时我专门买了一个小小的奶锅用来热中药。 于是晚上睡前我和哥哥一起在厨房,他热牛奶,我热中药。 厨房的灯是淡淡的米黄色,照在人身上看起来是暖融融的。 譬如此刻,哥哥与我并肩立于灯下,这光仿佛为他镀上一层灿灿金身,肉身菩萨,度不了世人,唯独度得了我。 中药热一小会就可以了,我关了这边的火。仔细帮他看着牛奶,过了一小会,无数小小的、乳白色的泡沫拥挤着从边沿溢起,我伸手,他也伸手去关火,手背相触,我连忙缩回手,弯腰去下面的橱柜里取杯子。 他专心地往杯子里倒牛奶,密密的热汽弥漫在空中,我端着牛奶,慢慢吹气散热。 雾蒙蒙的玻璃窗,看不清外面的世界,我们好像身处一个朦朦胧胧的水晶球中,趁主人睡着的时候才能喘息片刻,而等她醒过来扭动发条时,又要在混沌的雪花之中一圈一圈地旋转。 “哥……那天我和李扬只是偶然碰见的。” 我小心地抿了一口牛奶,凝视着窗户上两个模糊的人影。 闻言,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伸手用拇指抹去我嘴唇上残留的牛奶奶渍,又转过去,良久,才慢慢开口:“杳杳,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在乎谁在看你,我只在乎你是不是看向我。” 这些话语像小小的,冷冷的雪花一样簌簌落在我的心上,又即刻融化,汇成微凉的细流,摩挲着我的心。 他说他只在乎我是不是看向他,但我总感觉他在质问我为什么那天不看他。 晚上,我们照常睡在同一张床上,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就好像白天独自觅食的动物,到了夜晚却回到洞穴舔舐彼此的伤口。 / 虽说是寒假,不过也才十几天,陈薇多次找我出去玩,我都拒绝了,她说我变了,说我不应该这么“独”。 我也知道我变了,时间在规律地线性行进,我没有及时从旧情绪中抽离,也没有勇气开始新生活,就在这种无意义的延宕中挣扎着。当头棒喝的击打当然痛,但嚎那么几声,过了也就过了,可怕的是这之后经年累月的失意,就像是背着一块石头走路,走着走着,磨得人皮也薄了,骨也细了。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什么一样,从此以后,开心也好,难过也罢,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要是那件事没发生该多好,或者要是那个人还在该多好。 几天里我都待在家里,连春节也懒得去外面凑热闹。 大多数时间两个人待在房间里安静地看书,看五三,看英语作文,也看张爱玲、王小波,看佩索阿写道: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 我抬起头看对面坐着的人,明明所爱之人在咫尺间,我却依然觉得这一生再难见圆满。 他翻了一页书,问我:“明天出去吃饭吧,我订了一家餐厅。” “好。” 明天是2月14号,是情人节,也是我的生日。 十八岁生日快乐,我的公主 吃完饭后,我提议去附近逛逛,哥哥欣然应允。 从吃饭的餐厅过两条马路便有一个临时搭起的露天集市,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就是一些小吃和饰品之类的。 正月初五,又是情人节,窄窄的街道人山人海,脚下是厚厚的红色地毯,好多人踩过,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黑色脚印,地毯铺得很长,极目之处这暗沉沉的红与青色的天相接,融为黑夜的一体。 我和哥哥牵着手,在人堆里慢悠悠踱步。 忽然听到小小的呜咽声,我回头一看,一只小狗趴在主人肩头兴致盎然地观察这小小世界。我看着可爱极了,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小狗舔了舔我的手,叫唤一声又把头缩了回去。 “对了哥,”我转过来,扯了扯哥哥的袖子,示意他低头,“你知道邱意姐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知道。” 他抓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你还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一起救过一只小狗吗?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 哥哥皱了皱眉,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说:“你想可乐的话,过两天我们去外婆家把它接回来。” “还是等高考完再说吧,我马上开学了也没时间陪它。” 毕竟是青春期的少女,看见这些琐碎的东西是走不动道的,我在每一个摊子前面都要停下来仔细瞧瞧,哥哥有时跟在我身后,有时被人流挤得分散开来。 我低着头看一些亮晶晶的饰品,桌子上铺了一层米黄色的粗麻布,又放了几个蚌壳状、心型的盘子,密密层层地摆了诸多项链、耳环、胸针。 小摊的灯置得很矮,被风吹得摇来摇去,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弯下腰,眯着眼挑中了一枚蜘蛛形状的绿色胸针,刚拿起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哥哥打来的。 我四下转头看了看,发现他不身边。 “哥,怎么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斜前方这儿,看到了吗?” “美女,你男朋友是不是在那儿?”摊主听到我在找人,拍拍我的肩,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拿着电话的哥哥,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要找的人。 “谢谢你,是他,”我扭头对摊主笑道,“不过他是我哥哥,不是男朋友。” “我看中了一个胸针,”我把另一只手举高,晃了晃手中的胸针,“你觉得怎么样?” “很漂亮,很适合你。” “嗯,我再看看,这边挺多款式……”我低下头随手拿起一个戒指把玩,心不在焉地说道。 “杳杳。”他突然打断我。 “怎么了?” 我拾起身看向他,鼻尖一凉,我仰起头,小小的雪花簌簌落下来,早春的雪不似冬雪那样厚重了,温润清凉。 “下雪了。” “嗯,我看到了。”我伸手,雪花落在指尖时瞬间溶成一个小小的水珠。 因为这小雪的到来,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我隔着人堆远远看见他的嘴唇翕动,却没听到声音,于是把手机贴紧耳朵,问道:“哥,你说什么?这边太吵了。” 我迫切地看向哥哥,他长久地伫立在那里,神色自若,雪落在头发上,闪着莹莹的光。 刚想走过去,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哥哥的声音,有些沙哑。 “杳杳,我不喜欢小动物,救那只狗是因为想起你喜欢小狗。” “你怪我没有去医院看你,我去过,106号病房,43天,每一天傍晚我都会站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看着病房里的你,问护士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手腕上的每一条伤痕,我都在我的手臂上割了一样的伤口,很疼,但我想我决不会比你更疼。” “爸爸说要送你出国之后,我就开始准备申请留学,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还知道,去年初雪,你来学校,跟在我的身后,从B教到宿舍楼下,1309步,我怕走太快你会离开,走太慢你会冷。” “傻孩子,哥哥怎么会不懂你的心呢?只是我以为只要我再自私一点,你就会放弃。现在才发现,是我太蠢了,从小被我保护的公主,比我勇敢多了。” “杳杳,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抢在前面说出我爱你。” 好冷啊,我拿着手机的右手开始颤栗,脑海中仿佛有风呼啸而来,太吵了,我竭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十八岁生日快乐,我的公主。” 哥哥与我不过三五步的距离,隔着憧憧的人影,令人眩晕的喧嚣,隔着煌煌的灯,隔着我眸子中凝成的泪珠和孟春的小雪。 忽然之间万籁俱寂,我在这片静寂中听到我的哥哥,我爱的人说: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看向我的机会吗?” 声音诚挚而热烈。 我凝住眼中的水珠,从这里望过去,哥哥侧身立于一个大树下,那里行人稀少,灯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落在他的脸上,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我只能看到他澄明的眼神,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蓦然想起七八岁时一家人去寺庙拜佛,我和哥哥抽了一次签,签文是:履薄登水池,危桥得渡时,重重忧险过,春色自芳菲。 庙里的师父对爸妈解释了一番,什么有如牛郎织女渡银河,相对咫尺,却隔天涯。当时年纪太小,不懂深意,只觉得签文读起来有韵律,便一直记到了现在。 此刻才发现原来所有的跌宕都有迹可循,我和他隔着咫尺,却如天涯。 一阵风飘过,暗夜的云彩缓缓流动,灯也在晃动,春天来了,真的会春色芳菲吗? 希望春风掬起我破碎的心,把她完好无损地献给我的哥哥,我的爱人。 吻到窒息 ///作话: 对不起大家,前面有一个情节需要大改一下,本来车祸父母双死改成父死,母亲幸存,不影响结局,目前的情节也没有大的变动,因为妈妈还在昏迷中。实在不好意思,为了弥补作者的过失,今晚双更,接下来还有一章h。私密马赛! ———————— 走到楼下,电梯里人满了,载满了快乐的人和斑斓的花回家。我看着他们明媚的脸,心想幸好我这时也是幸福的。 楼层不高,我和哥哥便准备从楼梯上去。 他走在前面牵着我,胳膊伸得太高,走了几层我就累了。到了拐角处,我挣脱他的手靠着墙喘息。 楼道里安的是声控灯,走过一层,灯便亮起来。 “好累,歇一会儿。” “好。”他双手抱肩,倚在栏杆上看着我。 灯光很暗,可是月亮很亮,透过墙上小小的窗户照进来,在窗外的月光是锋利而冷冽的,一到这片小小天地之间,就融成了一汪柔柔的水,轻盈地洒在人身上,哥哥本来冷峻深邃的眉眼此刻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垂下头吃吃地笑,他也笑道:“笑什么?” “笑——笑我这一秒太幸福。”我仰起脸,迎着月光,天真地说道。 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幸福是要藏起来的,不该让命运听见的。 我红着眼眶低下头,他静了片刻,半响,叹了口气,走过来拥我入怀。 “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我们。”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很沙哑。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哥哥。 他突然吻下来,我闭上眼睛,眸子中凝着的泪珠霎时破碎,沿着脸颊汩汩流下来,渗入相抵的唇舌,苦得我心里发涩。 只吻了几秒钟,他又离开,短暂到仿佛只是为了安慰我的眼泪。 我不依,伸出双臂搂住他的颈项,踮起脚尖又吻上去,他的嘴唇冰凉凉的,很舒服。我笨拙地用舌尖撬开他的唇关,竭力去汲取能让我幸福的养分,哥哥一只手捧着我的脸,另一只手托着后颈,与其说是回应我不如说是配合我。 楼梯间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两人唇齿纠缠不清,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潮湿暧昧。但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我扯着他的衣领,气喘连连,近乎哀求道:“哥,我要你亲我,我要你爱我,好不好?这些都不够,不够!” 他垂头,用盛满月色的眸子看着我,又去吻我的眼睛、眼泪,末了,才说:“你真的想要吗?” 我痛苦地点头。 “好,那你去家里等我,我去便利店买安全套,好吗?” 我擦干眼泪,道了声好。 他迫不及待地飞身下楼,身姿矫健而敏捷。 / 我双手抱膝,坐在门口,听到哥哥的脚步声,我匆忙站起身,扑进他的怀里。握着他的手,而他的手里握着一盒安全套,我心里扑通扑通跳,听到他说:“这么冷你怎么没进……” 没等他说完我便再一次主动地吻上去,堵住他的嘴。外面还在下雪,他的身上湿湿的,我用舌尖轻轻舔舐掉他嘴唇上融化的雪水,凉津津、微甜的液体。 这一次哥哥不像前面那样温柔被动,他把我压在门上,手护在我的脑后,贪婪地索取唇齿间本就不多的氧气,他的舌头挟着冷气卷过我的牙齿,缠上我的舌头吮吸着津液,不一会我的舌根便发麻颤抖,我几乎被哥哥亲到窒息,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可他牢牢锢着我的腰,我无法动弹。 不消一会儿腿也麻了,浑身酥软,唇间溢出难耐的低吟声。 这时对面的门突然有响动,我的身体一僵,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哥哥匆忙伸手解开指纹锁,侧身拉开门,两具紧紧交缠在一起的身体跌跌撞撞进了家门,他伸出小腿关上门。 从玄关到他的卧室,我们吻了一路。 走到床前,两人微微分离,我大口喘息,看着对方被我舔弄得亮晶晶的嘴巴,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同样潮湿一片。 哥哥脱掉外套和里面的卫衣,我像小孩子一样懵懂地学着他的动作,木讷地脱掉身上厚重的大衣,看着眼前的人光着身子,露出紧致漂亮的腹肌,我的脸突然火辣辣的,仿佛刚刚卑微求爱的人不是我。 我坐在床上,低下头不去看他,自顾自解着衬衫的扣子,但手指像被打了结一样磕磕绊绊的,半天也没解开,他见状哑然失笑,单膝跪在面前,凑近我,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帮我解开了衬衫。 衬衫滑落,我的肩裸露在空气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粉边白吊带。 哥哥没有起身,还是跪在床边,与我视线齐平,我垂下去的那只手被他牵起,十指紧扣,他柔声道:“想好了吗?后悔吗?” “不后悔,”我的手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下巴搭在他的锁骨上,在他耳边说,“但是哥,你还没说。” “嗯?没说什么?”他歪了歪头,两个人的脸颊贴在一起。 “没说你爱我啊。”我有点生气,翘起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 他听了失笑:“我爱不爱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嗔道:“那也要讲呀!”因为害羞,还是放低了声音,即使在这间屋子里,也只有哥哥一个人能听到。 “我爱你。” 初夜(h) 话音甫落,密密的吻便落在我的脸上、唇上,像窗外白濛濛的小雪,那样细而轻盈。 他慢慢往下,去亲吻我的脖颈,锁骨。他伸出舌尖,在那块皮肤上轻轻打圈,吸吮。我难受地仰起头,脸颊潮红,微微阖眸。双手虚拢着哥哥的脖子,拇指的指腹不住地摩挲他凸起的喉结。 我仰躺下去,哥哥跟着攀上我的身子,伸手掀起紧紧缠着身子的吊带,我的乳房就这样暴露在哥哥炽烈的眼神下,他宽厚温热的手掌覆上去,小小的乳粒一下子颤巍巍挺立起来,与他的手心相互摩擦。 “唔……哥哥…痒……舔一舔。”我皱着眉,难受地扭动身子。 他俯下身子,轻轻含住那端粉色的凸起,用舌尖将乳晕舔得亮晶晶,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然后又吮吸起来,乳头变得又红又肿,另一个乳头也被他用两根手指揉捻着,这种折磨大过快感的做法让我几乎昏过去。 哥哥的指尖从两乳中间慢慢划到小腹,就像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身子,割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麻木又灭顶的快感从胸膛一直蔓延至小腹,我蜷起小腿,紧绷脚背,喉间无意识地溢出喘息:“哥哥……下面好难受……嗯……” 他并不着急,温柔地亲吻着我的小腹,密密的吻落在最敏感的地方,我浑身都感觉痒,下身狭长的甬道已经在不住地颤栗着,流出的液体浸湿了内裤,我无意识地夹紧大腿,扭动腰肢。 下一秒,他脱掉我的内裤,手指伸进腿心抹了抹流出的液体,把它擦在小腹上,又低头将这些水渍舔的干干净净。 私处裸露在外让我有些害怕,我的身体开始发抖,小腹也在不停起伏,他感受到我的异样。爬到我的身边,抚摸我的头发,亲了亲我的眼睛,柔声问道:“杳杳,害怕吗?害怕就停下来,不做了。” “不害怕,哥哥,我只是——有点紧张。”我握紧拳头,给自己壮胆。 “好。” 他这次直接把头埋进我的腿心,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舌头已经开始舔弄阴蒂,未经人事的那处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我尖叫了一声,又捂住嘴巴,唇齿间只剩一些破碎的娇喘。 阴蒂被唇瓣包裹,舌头逗弄着,慢慢肿大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拨开阴唇,指腹在穴口周围打圈,涌出了越来越多的液体。 “杳杳,我的手指慢慢进去了,第一次,会有点痛,难受的话就叫停,知道吗?”哥哥充满情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怕一开口又是不知羞的娇喘。 哥哥慢慢旋着手顶入阴穴,幸好先前已经分泌了很多液体,甬道足够湿滑,此时并不难捅进去。等他修长的手指全部深入时,下身一阵很明显的异物感涌来,内璧的穴肉争先恐后地黏附在手指上,腿心一片滑腻。哥哥开始抽插起来,在小穴里不停进出,像是在开拓一片未知的领土。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从小穴上涌至大脑,我一想到哥哥的手指在我的体内,浑身就颤抖不已,眼睛失神地流出泪水,鼻尖也冒出汗珠,任凭自己发出淫荡的叫声。 这浪叫对哥哥来说似乎很受用,他又伸进一根指头,甬道被彻底开拓,指尖弯曲,在其中不停地抠挖,带出许多淫液,空气中氤氲着情欲的气味。 越来越快,他干脆俯下身又去舔弄被冷落已久的阴蒂,先用粗糙的舌苔大面积地舔舐,等阴蒂硬起来以后又含进温热的嘴里慢慢吮吸,阴蒂和阴道被双重攻击,高潮迭起,我尖叫着攀上快感的云端。 “好舒服……哥哥……” 眼前似乎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大脑暂时空白,眼泪流了一脸,我的腰身高高挺起,在空中也在不停地摇颤。还没等我缓过来,哥哥又来吻我。 “杳杳,喜欢吗?” “唔…喜欢……哥,我要你进来,我要你操我…”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带着哭腔说道。 “好。”哥哥一边吻我,一边伸手去床头拿套。 他坐在我身下,将我的一条腿搭在他的肩上,阴唇赤裸裸地张开,哥哥先用两根手指做扩张,然后才掏出他的性器,从我这个角度很明显能看到他已经勃起了,他胡乱扯开纸盒,拿出一个套上去。哥哥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眼尾尤其红,一想到哥哥忍了这么久我的下体就愈发空虚了。 刘海被汗水浸湿,耷拉下来,他的手指插入发间将头发尽数揽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哥哥先是把性器放在我的腿心摩擦,很烫,我的大腿根好像被烙出一个烙印,从那处开始燃烧起来。 “宝宝,我要进来了,不舒服的话就告诉哥哥。”他不忘叮嘱我,干涩的嗓音非常性感,在没有任何触碰下我的小穴又溢出一股液体。 他用两指撑开阴户,将硕大的性器放在穴口,然后慢慢捅进去。 好胀,好酸,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怎么可能进得去,不同于细长的手指,粗大的性器给人带来毁灭性的钝痛和快感,他将阴茎一寸一寸地顶进去,我的小腹感觉快要撑爆了,腿高高抬着,大腿根紧绷,哥哥停下来让我慢慢适应,等我点头后又开始深入,最后全部顶入我的阴穴,内壁的每一处褶皱大概都被这阴茎抚平了。 哥哥蹙眉,紧闭着眼睛高高扬起头,我看见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瘦削的下巴流至我的腿心,这时我才从刚才的疼痛中清醒过来,意识到我和哥哥真真正正地融为一体了,他就在我的体内。疼痛过后,便是无止境的快感,从甬道传至四肢百骸,连血液都在颤抖。 阴茎挺翘的角度刚好顶在我最敏感的那处,我每动一下腰身,小腹就传来密密麻麻的酸胀感,哥哥看我急不可耐,便挺起纤细的腰肢,顶弄起来。 “杳杳,叫出来,我想听。” “呜呜呜……哥……好爽……好舒服……嗯……”几乎是带着啜泣的娇喘。 两个人的下体没有窒碍地紧紧地贴在一起,哥哥一只手抓着我放在他肩头的脚踝,另一只手托着我的腰,将阴茎抽出来又顶进去,每一次撞击抽插时,爽得我快要崩溃,哭声都断断续续不成声。受不住的时候我想要往后逃离,却被他两只手又拖回原处。 哥哥侧过脸去亲吻我的脚踝,这种亲密又柔软的接触又不同于猛烈的快感,我的腿变得酥酥麻麻,无力地耷拉在他的肩上。我伸手去抚摸乳房,大力捏揉,乳肉泛起明显的红色手印。 阴穴流出一汪汪水,屁股下的床单好像都湿了一大块,哥哥的性器比刚开始又胀大了几分,填满了我所有所有的空虚。 “哥哥……我爱你……我好爱你……”我被操得失神,眼神涣散,但仍然没忘记这时候向哥哥表白。 他突然抬起我的另一腿,挺起胯,猛烈地撞击我的下体,肿胀的阴茎在我的体内进进出出,发出滋滋的水流声,我也没有精力羞耻,一边喘息一边配合哥哥的动作摆动下体,突然感觉小腹一紧,一股股液体从穴道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快感,整个人被密密层层的高潮覆没。 哥哥把他的性器从我体内抽出,摘下安全套快速地上下套弄,我挣扎地坐起身,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伸手去抚摸他还没射精的阴茎。 他低头吻我,带着我的手揉弄着他的性器。 “我教你。” 那物还直挺挺地挺立着,很烫,很粗,我几乎握不住,只是笨拙地沿着柱身抚弄,哥哥喉间发出低低的呻吟,带着鼻音。顶端溢出透明晶莹的液体,我胡乱抹开,手心黏糊糊的,又用拇指去触摸马眼,哥哥身体微颤,仰起头闷哼一声,我吻上他的喉结,几乎是啃食,又亲又咬,手下也不放松,快速地撸动。 哥哥突然间腰腹一僵,剧烈地喘息,我手中的性器射出一股又一股黏稠的乳白色液体,射得很高,多数喷在我的乳房和他的腹肌上,还有一些浊液溅到了我的下巴,哥哥刚想伸手擦拭嘴角的精液就被我伸出舌头尽数舔了去。 他抱着我亲吻我的耳朵,头发,喃喃道:“杳杳…哥哥好爱你…哥哥怎么会不爱你呢…” 我快要睡着了,窝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说道:“我也爱你。” 吃醋小记 ye d u 7.Co m 寒假最后一天我和哥哥打算一起去医院看妈妈。他先去车库开车,我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带过去。刚打开门一阵风就吹过来,我冷得打了个哆嗦,又缩着脖子回去想找条围巾,衣架上正好挂着李扬的那条围脖,懒得再去翻衣柜,随手取下来便戴上了。 等我到小区门口时,车已经在那了,哥哥背靠在车窗边,我喊了一声,他回头看我,又走过来接过行李箱,握住我的手。 “很冷吗?”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一只手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有点,风太大了。”说完,我低头缩缩脖子,下颏埋进围巾里。 他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密密的睫毛扇动,在我心里刮过一场小型风暴。上车后他把空调开到最高,半途中有点热,我就把围巾摘了下来。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 u 6 .c om 到了医院,哥哥去停车,我在一楼大厅等他,站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默读墙上张贴的流感预防科普,突然想起哥哥之前也生病了,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下来,正要发给他,听见身后嘈杂喧嚣中传来一个年轻的笑声。 “你怎么在这儿?生病了?”我惊讶地问他。 “家里老人感冒了,”李扬笑着说,“你呢,怎么来医院拍这个?” 有人推着轮椅从他身侧经过,我拉着他的小臂,同我站在一侧。 “我哥哥之前也发烧了,想着拍下让他看看,多小心些,”我不自然地低头看了眼手机,顿了顿,“老人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过两天就出院了。”他低下头,瞥了眼搭在我胳膊上的围巾。 “我等会拿去干洗,明天还你。” 李扬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我突然瞥到哥哥从人群中走过来,于是招了招手。 他转头同我一起看向哥哥。 “你刚才不是说冷吗,喏,拿着暖手。”哥哥递过来一瓶罐装咖啡,热热的,拿在手里简直有点烫手。 说完他才去看李扬,礼貌地笑道:“围巾是你的?那天我去接致杳,看到你送她回家,就没去打扰,你们同学关系真好。” 他看了看表,转身对我说:“走吧,要迟到了。” “好。那我走了,明天见!”我匆匆向李扬道别。 走出两步,哥哥在我耳边问我:“还冷吗?” 话音一落,牵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试探温度,可在别人和我看来明明是个吻。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手指上,都说十指连心,一点也不假,我的心也被这股包裹着春风的柔柔气息融化。 从方才延宕至此的迟钝瞬间亡佚,我意识到:哥哥吃醋了。 我小步跑,跟在他身后,雀跃讶异的心情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 进了电梯,我弯腰绕在他身前去察看他晦暗不明的表情,主动牵过他的手,拇指抚摸虎口。 “围巾出门随手取的,明天我就还给他,好不好?嗯?”说完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等电梯门一开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 哥:我不在乎谁喜欢你 围巾、紫罗兰: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妹:垃圾桶警告 学长,借借你的运气 半夜听到一阵急促的手机来电声,我用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旁边的人接起电话说了些什么,随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 “怎么了?”我揉了揉眼睛。 “阿姨刚打电话来说,妈醒了。” 房间没开灯,哥哥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像浇了一盆冷水,被浸湿的冰冷被子覆在我的身上,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开了灯,我才反应过来,慌忙爬起来换衣服。 “你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等放学了再去医院吧。” “不,我要去。” “好。”他不再劝我。 坐在车上时,我还是有点恍惚。从出事以后,妈妈已经昏迷了四个多月,而她还不知道爸爸已经去世的事。 我呢?我又要怎么面对?面对死人可以逃避,可是在活人面前却不能。 路上车辆稀少,只有高高的路灯,连成朗朗的线条从视野往后流去。摇下车窗,夏夜的风蓬蓬地鼓进来,车内的空间也迅速膨胀起来,我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人离我很远很远,隔着冬天的雪,夏天的风,我匆忙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想要以此证明我们之间不仅仅只有季节的嬗变。 他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捏得我指尖发白,骨节生疼,可是唯有这种疼痛才能时时刻刻提醒我: 那些都是真的。 到病房门口时,哥哥让我在门口等一会,他先进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护工阿姨走上来喜不自禁道:“刚刚医生已经来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等明天了再做几个检查。你们快过去吧,你妈妈刚刚还问着呢!” 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进入妈妈的视野时默默挣脱了哥哥的手,余光里他的身体呆滞了一两秒。 “妈妈……”我跪在床边,眼泪先话音一步落下。 哥哥红着眼睛,欲言又止道:“妈,爸爸他当时……” “我知道了,刚刚醒来的时候阿姨告诉我了……不是,更早一点,对面那辆车冲过来你爸爸解开安全带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妈妈疲惫地闭上眼睛,单薄的胸腔缓慢地起伏,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睁开眼睛看着我,“杳杳,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害怕哭出声几乎不敢开口,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妈妈枯槁的手背上,一点点浸湿白色的医用胶布。 “不哭了,”她伸手擦擦我的眼泪,笑着说,“你快高考了,家里就两个人,你哥哥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呀?” 我垂下头,又转身去桌子上取纸巾,“挺好的,我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那就好。斯宥,你回去吧,顺便让你阿姨也回家,她照顾我这么长时间辛苦死了。今晚就让杳杳陪我睡。” “好,我们开车过来的,那我先去送阿姨回家。” 哥哥走了以后,我和妈妈挤在窄窄的病床上。 良久,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却又听到声音:“你的生日也过了吧?” “嗯。” “哥哥怎么给你过的呀?吃蛋糕了吗?”声音极其微弱。 “嗯。妈,太累了就不要讲话了。”我抚上她的胸口顺气。 “没事,我不累。我昏迷的时候总是做一些梦,梦到你俩刚生下来,像粉色的小老鼠一样,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你哥哥小时候说话可晚了,我跟你爸还以为智商有什么问题,经常当着面唉声叹气,爷爷奶奶知道了就骂我们:怎么能这么说小孩呢。后来他这么会读书倒是吓我们一跳……” 妈妈断断续续地说着,讲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我听得哭一会,笑一会。 长辈的身上承载了一部分我的记忆,他们死了,一部分的我也就死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我们才睡着,没睡一会儿,哥哥带着早餐来了。 “起来洗脸刷牙,等会儿医生要来查房了,”为了不吵醒妈妈,声音很低,“带了牙刷,顺路买了你喜欢的锅贴。” 两个人走到洗手间,他一边往牙刷上挤牙膏一边问我:“昨晚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接过牙刷,“说了一些别的,刚睡着不久,别叫醒,让她再睡一会儿。” “那你今天请个假,别去了。”他斜倚着墙,伸出手揉了揉我眯着的眼睛。 “不行,今天有考试。”我刷着牙口齿不清地说。 “这么认真?”他睁大眼睛,故作惊讶状。 “那可不,要当你的学妹,不努力怎么行呢?”我刷完牙,呲着嘴对他说,“好了,我走了,照顾妈妈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千万别让组织失望。” 哥哥扑哧一下笑出声,我拍了拍他的肩,溜出病房。 刚走到电梯口,就听到哥哥喊:“笨蛋,早餐没带!”他三两步跑过来,递给我。 “叮”,电梯门开了。 太早了走廊里还没什么人,我身体微微前倾,眯着眼笑道:“学长,今天考试,借借你的运气。”说完我便踮起脚吻上他的嘴唇,只一下,蜻蜓点水,然后在电梯门关上前一秒冲了进去。 爱只是爱 查分数的时候吴斯宥看起来比我和妈妈都要紧张,我倒是无所谓,考不上h大的话本地其他学校也是可以的。分数出来以后妈妈躺在病床上笑着对我说,妈妈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我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晃了晃哥哥的手,他回握住我的手腕,手心微汗。 “就决定了学物理吗?” “嗯,我喜欢物理。” “喜欢是最重要的,想好去哪儿了吗?” 我刚要开口,哥哥抢在我面前道:“我们学校的物理专业在全国排名挺高的,我这几天查了资料,也问了问物理系的朋友,她这个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 妈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临走的时候让我把电脑留下,说是一个人在病房太无聊了,想看看电影。 在截止日期前三天的上午,终于敲定好了,志愿除了h大的物理学以外当然还有其他备选的本地学校和专业,不过这些都被吴斯宥一手包办了,我也乐得清闲,整天在医院陪着妈妈看书,看电影,或者是做旅游攻略。 下午像往常一样去了医院,那是一条我走过千百遍的路。我骑着自行车经过卖花的小贩,经过马路两行葱茏的法国梧桐,经过那家深蓝色招牌的冰激凌店。等待红灯转绿的停顿中,单脚撑着车,在曳曳的风中回想今天做过的所有事,早餐是喜欢的乳酪贝果,到提交志愿,所有的一切就像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算式。我仰起头迎着风经过半空中的绿灯。 天空阴郁,大片的云朵点缀其中,我骑得飞快,在雨点落下前一分钟到了医院。 病房里,妈妈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 “没有被淋湿吧?”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问我。 “没事,妈,刚刚才下起来。”天色阴沉,连带着病房里也暗下来,我顺手打开灯。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等会让哥哥开车来接你。” “再说吧,地铁站也离得挺近的。”我坐在椅子上,打开音乐软件随便播放了一首歌,又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铜钱一般大小的雨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远处的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窗内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苹果被我削得越来越小,哥哥要是在的话一定会笑话我怎么只剩个苹果核儿了。 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志愿报好了?”妈妈听到笑声看向我。 “好啦,上午提交了,过两天才截止。”我低着头专心削苹果。 苹果削到一半发现内里有个虫蛀的小洞,周遭的果肉隐隐有腐烂的痕迹。 “改了吧。” “嗯?”窗外的雨声太大,我实在没听清,抬起头侧耳。 “改了吧,我查了,x大的物理学比h大要好,你的分数也够。”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晚饭临时加个菜一样平常的事。 x大是在北方的一所学校。 原本想要剜掉腐肉的水果刀猝不及防地转了个弯到了手指上,我疼得皱了下眉。 “电脑就在你旁边的抽屉里。” “为……为什么?”嗓子突然变得干涩如沙地,声音像一把刀,割得喉咙生疼。 妈妈转过头,平静地说:“你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吗?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呆滞地走到妈妈面前,头脑发昏地问出这句话,出口之后我才后悔,后悔没有去反驳,等于变相地承认。 “你们两个都是我生的,妈妈怎么会察觉不到呢?”她瞥见那根流血的手指,“怎么流血了?” 妈妈牵起我的手,把手指放入嘴中,慢慢吮吸着指尖冒出的血滴。 疼痛变得温热,我心里蓦地升起一个念头,要不就算了吧。 我爱他,而他刚好也爱我,确实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算式,但其实,从一开始,命题就是错的,解与不解又有什么意义呢? 往好处想,等我走出这片天地,见过北国落地有痕的雪,领略过物理学的深奥与晦涩,交过形形色色的朋友,或许等我过完小半生,在一个午后我会笑着跟朋友提起十八岁的自己有多傻,自以为浓墨重彩的故事有多可笑。 我的一生,在脑海中一瞬间都过完了。偏过头,窗外雨骤骤又疏疏,像白色的烟,整个世界变得雾蒙蒙灰扑扑,没有了颜色。 打开电脑修改了志愿,点击确认的那一刻,手机正好播到一首歌。 爱只是爱 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爱是很好的东西,但如果要两个人汲汲营营才能得到的爱,就不那么好了。于我们而言,爱仿佛是刀刃的利钝,操戈相向,三刀六洞,方知爱或不爱。 痛也痛了,爱也爱了,既如此,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溯源之鱼 今天天气很好,我推着妈妈在河道旁散步。傍晚时分,天上的火烧云照得大地一片金黄,回到小区后她迷恋这晚霞,想在凉亭下多看会儿,我便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哥,这么快回来了?”我弯腰换鞋,听到客厅有响动,兴冲冲地问道:“买到蝴蝶酥了吗?” “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循声走过去,看到了茶几一角上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心头一凛,但还是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是x大?” “当时录取结果出来你跟我说是h大。”哥哥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看向我,神色平静,而我知道这正是他生气的表现。 空气中像绷着一根张力达到极致的弦,灰尘飘上去这根弦都会倏然断裂。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背过身走向餐桌,拆开蝴蝶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放入嘴中,香醇的黄油味萦绕在唇齿间,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继续笑吟吟地开口,“x大挺好的,而且离得也不算远,以后你和妈妈要是想我了可以坐飞机来看我嘛。” 他大步走过来,紧紧地锢着我的臂肘关节,我吃痛地喊了一声,手腕一松,手中的蝴蝶酥啪嗒落地,瞬间七零八碎。 我转过身,无可奈何地看向他,哥哥原本冷峻的面部线条因为带着几分怒气在此刻变得生动起来。 “当时提交志愿的时候根本没报x大,”他一字一顿地问我,“为什么要改志愿?回答我,吴致杳。” 我对他的诘问置若罔闻,试图挣脱束缚,无果,只能无奈地对他说:“哥,松手,我很疼。”语气淡漠,仿佛这一切与我无关。 他一怔,徒然松开手,刚才的气焰尽数熄灭。 我拿了张纸巾,蹲下去收拾地上的蝴蝶酥碎屑,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捡到纸巾上面。地板干净以后,我还是蹲在那里望着脚尖,直到双腿麻木到没有知觉,开口:“吴斯宥,我们结束吧。” 他冷笑一声,而后弯下腰掐住我的下颏,居高临下地望向我。我被迫仰起头,看着他额头绽起的条条青筋。 “结束什么,嗯?”他的声音越发镇定,语气冷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我的要害,“兄妹还是恋人,看着我说。” “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继续下去了。我骗了你,志愿是我改的,我想离开你,离开妈妈,离开这个地方,我想做一个正常人,可以了吗?”我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的眼睛,风轻云淡地说道。 “说爱我也是骗我的?在床上的模样也是骗我的?”他的手倏尔收紧,定定地看着我,语气斩截,“吴致杳,我跟你打断骨头连着筋,别说是x市了,就算是地球的另一端,你也别想离开我,活着如此,百年之后死了也要埋在一起。想做个正常人么?哥哥倒是觉得你爱着我的时候就挺正常的。” 说完,他揽着我的腰,将我带至身前,低头吻向我。他急不可耐地撬开我的唇齿,舌尖游走在我的领地。我闭着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忽然之间颊上感受到一股热流,恍惚之间才反应过来是哥哥哭了。 他松开手,两个人微微分离,窗外的晚霞映射到他的脸上,泪水泛着绮丽的色彩。 “杳杳,别离开我,好不好?”他哽咽道,头埋在我的肩上,身上单薄的棉布裙子瞬间濡湿一片,眼泪似乎渗进了我的锁骨,再到左心房,身体像过电一样轻轻颤抖。 真心的伪装是一身纸糊的盔甲,而哥哥的眼泪能让这张纸瞬间变成一滩泥泞。 我很难过,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后颈。却听到开门的声音,心里一凉。 命运迫使我垂下手,我不能反抗,唯有服从。 我推开他,呆滞地起身,去玄关处看妈妈,强迫自己挤出笑容,语气上扬:“晚上想吃什么呀?我的录取通知书来了,今晚点个大餐庆祝一下。” “我看看通知书。” 我推着轮椅走向客厅,停在放着父亲遗像的柜子前面,哥哥拿来通知书递给她,神色从容,除了眼眶有点泛红以外看不出异样。 “好,真好。当时你哥哥的分数明明能考上x大为了离家近点硬是报了h大,”妈妈停顿片刻,又感叹道,“你爸要是泉下有灵知道你考上x大肯定也高兴。” 抬起头看向哥哥,他背着朦胧的光,眼底晦暗不明,神色难辨。 我像一尾溯源之鱼,循着本能逆流而上千万里去寻找他对我的爱,到今日才发现,我不用洄游,所到之处每一处都是我的应许之地。 他的爱是汪洋大海,而我生活在这片海中。 飞机云 去学校那天起了个大早,妈妈还在熟睡中,我没有叫醒她,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便悄悄走出房间,比起分别,分别所带来的道别似乎更令人伤感,于我更甚。 出来之后看到哥哥卧室的门紧锁着,我不想去打扰他。自从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之后,我和他的关系仿佛回到了正轨,这么说也不太对,我们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航道,何来“正轨”一说。 当我拖着两个行李箱哗哗地走到小区门口时,发现哥哥站在车旁边等我。初秋的早晨还是很凉快的,当我看到他充满寒意的眼神时,顿时觉得更凉快了。 “上车,”他看都不看我,只接过箱子。 我没说话,垂着头站在原地,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等着挨罚。 他放好之后合上后备箱,径直坐进车里,我悻悻地拉开车门钻进去。 “其实我打车去机场也可以……”我小声嗫嚅道。 “好,那你下车。”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冷声打断我。 “……”抬起手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此时天刚蒙蒙亮,从车窗瞧去,青灰的天空中还飘着一撇浅浅的月影。车行驶在一片欲散未散的混沌之间,我擦擦玻璃上的雾气,隔着车窗看着这座城市,错迭的天桥,鲜绿的爬山虎,鳞栉般的高楼,盘旋天际的飞鸟……我所熟悉的一切,在有限的视野中飞快后退,转瞬即逝,我如同一个游客在这片土地之上走了一遭,最终什么都带不走。 车内的气压很低,我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观察哥哥,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两个人的视线交汇,我眨了眨眼睛,偏过头,问道:“快到了吗?”明明导航地图就在眼前,更尴尬了。 他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开口:“快了。” 抵达目的地时天已大亮,太阳缓缓升起,整个机场沐浴在这新生的阳光中,一派祥和。 机场这个点还人迹寥寥,两个人提溜着行李箱去值机,一路无言。 拿到登机牌,托运好行李,我转过身要走,结果看到身后的人绕过我,拿出证件递给工作人员,轻声道:“坐她旁边。”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惊讶到失言。 “怎么了,我也想去x大逛逛不行吗?”他侧着身子半倚在柜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学校是你家开的,我去不得?不对,是你家开的我就更能去得了。” 订机票时他只随意问了一声时间,我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来这么一手。 工作人员双手递过登机牌,笑眯眯地说:“是兄妹啊,关系这么好,还要亲自送妹妹去学校。” 哥哥颔首,然后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转过身离开。 “妈妈知道吗?这件事。”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是虚无缥缈的,唯独这个问题是有重量的。 “我晚上就飞回来。”搭在我肩上的手顺势滑了下来,他默然片刻,最终答非所问。 “好。”我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 飞机在跑道上疾速滑行,耳畔传来阵阵轰鸣声。 我担心地去看旁边的人,哥哥蜷在座椅里,紧闭双眼,眉心微蹙,一副不适的神情。我轻轻覆上他的手,小声问道:“又晕机了吗?” 闻言,哥哥慢慢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疲倦道:“有一点。”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歪头偎在我的肩上,而后开口,声音穿过万米之上的呼啸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心上:“你在身边,还好。” “过来。”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开口道。 嗯?我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他抬手把左耳的蓝牙耳机取下来塞进我的耳朵。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睛干涩,耳机里传来迷幻的女声:I'm on the run with you, my sweet love. 我偏过脸去向着舷窗,微微眯眼,浩浩汤汤的云海在太阳的照耀下一片晶亮,令人炫目。置身云外,轻微的失重感让我暂时抛却世间的经律和秩序,我定了定心,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的手交握,哥哥也温柔摩挲着我的虎口作为回应。 河流 y uzh aiwu h.xy z 学校安排了校车来机场接学生,我们上车后恰好满座,没等多久便发车了。 车驶于林荫道,车厢内时暗时明,光影绰绰。 我把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对准哥哥,从包里拿出下飞机后在便利店买的苹果片,矿泉水,晕车药,拧开盖子送到他嘴边,急切道:“哥,喝药。” 因为天气,他的脸色比在飞机上还要苍白。我拉过窗帘,把阳光拦在车窗外。 “我没事,”他就着我的手喝下药,笑着安慰我,但声音很虚弱,“别这么紧张。”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u zhaiwuvip.c om “我把药放你包里。你晚上一个人怎么办啊,回去还要开车,你下飞机了直接叫个代驾,”我喂给他一片苹果,心思重重,见他没有回答,我又伸手朝他脸上扇扇风,“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他笑着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阖上眼睛休息。 手心传来一阵阵清晰有力的跳动,连带着我的心脏,也同频共振。 到了学校,跟在志愿者后面一路匆匆到宿舍,烈日炎炎,没有多少功夫注意周遭的风景。 住在我上铺的张言最先到,我是第二个。她热情地同我打招呼,介绍她父母,说完又好奇地看着哥哥。 我犹疑片刻,刚要开口,就听到哥哥的声音自上方幽幽传来:“我是她男朋友。”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张言抛给我一个暧昧的表情:“别说,你俩还挺有夫妻相的。” “……” 扫完地,我洗了洗手打算套被套,正在铺床单的哥哥发号施令:“你套过被套吗,别把你自己装进去了,放着我来,你去擦桌子。” “切,我又不是小孩。”我撇撇嘴不屑地说。 “你在我身边永远是小孩。”他刮刮我的鼻子,笑道。 “不知道刚才是谁晕车还要我照顾呀?”我端了一盆水冲他做鬼脸。 “那你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他收起笑,认真地看着我。 楼下的银杏树在风中簌簌摇摇,阳台的门开着,一蓬一蓬的风鼓进来,白色的纱帘轻飘飘扬起来,他立在过堂风里,额前的头发被轻轻吹起,我看见那双灼灼的眼睛,比八月的太阳更烈,颇有燎原之势,一路摧枯拉朽地烧进我心里。 我感到一阵阵心悸,故而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他也没有再说话。 整理好宿舍就去了食堂吃饭,我怕他误机,吃得很快,没尝出什么味。 饭后已经是傍晚,暮色降临,暑气消散。去机场的校车停在篮球场附近,我打开地图一路跟着导航走过去。 夜晚的风带了几绺凉意,不像白天,风中好像带着被太阳曝晒过的沙砾,打在人脸上昏沉沉,软绵绵的。 “刚才看你没吃多少,不合胃口吗?” “还行,天太热了,吃不下。”我伸出没被牵着的右手擦了擦鼻尖的汗。 “嗯,不喜欢食堂的饭就点外卖,或者出去吃,钱不够用随时告诉我,别委屈自己。” “钱这方面我还会委屈自己吗?”我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只会委屈你。” 他笑笑,脑子里大概闪过无数个我小时候偷偷拿他的零花钱去买蛋糕的场景。 “那就好。” 这条路挨着校园的围墙,墙上铺满了一树一树的夹竹桃,黯淡夜色下看不清墨绿的叶子,只有莹白桃红的花垂在枝上一路盛开,风吹过时,衰败的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哥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我在这当儿蹲下捡了朵落花,一边端详有一瓣已经腐烂的病恹恹的白色花朵,一边纳罕道:“你喜欢夹竹桃吗?s市也有啊。” “不一样,这是我们一起见过的,独一无二的夹竹桃。”他收起手机,郑重其辞。 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我松开手,快步走在他前面。 这是第一次,在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身份的陌生地域,以恋人的身份看过的一场盛大的花宴。 过了很久,在第二年夹竹桃的花期时,我才敢走在那条路上,而后每每经过那里,经过那座层层迭迭的粉白花山时,我总心如擂鼓。 我明白,什么是独一无二,什么是一生仅此一次。 路的尽头是篮球场,一排排大巴早已停在路边等待乘客。从灯火阑珊地悠然转至光明处,我的心情却恰恰相反,一寸一寸黯淡下来。 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单车车铃声,篮球落地的砰砰声,纷纷扰扰地传至我的耳畔,我心里发慌,在拐角的阴影处猛然驻足,哥哥不设防撞到我身上。 “怎么了……” 我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仰着脸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他有片刻怔忡,随即双臂从我的肋下穿过,紧紧抱住我的腰肢,俯身吻了下来。 月光从夹竹桃的枝桠间零零碎碎映照在身上,我的手贴着他灼热的后颈,像疯了一样去啃食他的唇舌,直到喘不上气,我才松开手,结束这个短暂却决绝的吻。 两个人额头相抵,在失神中喘息连连。借着光亮看到他的唇上溢出血珠,我才回过神来,鼻子一酸,我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微苦微涩。 “疼吗?”我的喉咙微微颤抖。 “不疼。”他摸了下嘴唇,安慰我,又替我揩脸,腮上冰凉凉的,我才知道我哭了。 我固执地偏过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哥,你永远是我哥哥对不对?” 他一只手摩挲我的头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我。 我定了定神,胡乱抹了把眼泪。 “走吧。” 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明明不远的距离,我像走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之上,每走一步,欲坠未坠的恐惧就会席卷我的心。 大巴没有坐满,离发车还有一会儿。附近有一个很热闹的摊位,桌子上摆着几沓明信片,写完投到旁边立着的信箱里就可以寄回家里去。 我挑了一张正面是学校大门风景的明信片,给妈妈写了几句话,填上地址和邮编,小心贴了一张邮票放进邮箱里。 回头找哥哥,发现他弯腰伏在桌子也在写着什么,我绕过人群踱步到他身边,好奇道:“写什么呢?”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拾起身,把明信片收起来,笑道:“没什么。” 我转头看了看大巴车,差不多快满了,催促他:“那我们过去吧。” 大巴旁,我站在哥哥斜斜的影子里,低头踢着路上的碎石子,踢了一会,仰起头挤出一个笑:“走吧。” “好,”他伸开双臂,笑得开怀,“抱一下。” 我顺从地钻进他的怀里,他的手心贴在我的后背,蜻蜓点水般亲了亲我的额头。 随后松开手,平静地凝睇着我,眼神深邃得如同黑夜中月色下的大海,微光荡漾,他开口,说:“好好吃饭。” 说完,他旋即转身上车,车上快满座,他一直走到车厢后排,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是他来送我,此刻却要我看着他离开,我们的人生好像就是这样一个,无数次目送彼此离开的过程。 他挥挥手示意我离开,我倔强地站在原地,决定好好看着他,好好看着这个行刑过程,以便日后溯源过往时,知道烙下的烙印在身体的什么位置。 一对中年人和儿子道别后上了车,人满了,汽车驶动,从我的心脏缓缓穿过。 车驶出很远后,才往回走,走到一半时突然下起雨,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哗哗地泼在地上,空气中升起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急匆匆跑到附近的便利店屋檐下躲雨,头发被淋湿许多,我打开帆布包取纸巾,在包里发现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和一张明信片。 我不明就里地拿起明信片,正面是那片夹竹桃在炎炎烈日下灼烁耀眼的样子,另一面是哥哥力透纸背的字: 戒指是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买的,后来你说你想走,我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来。杳杳,如果我们的爱情是场博弈,那么我显然是处于下风的,是你不顾一切按下开始的按钮,你当然有随时喊停的权利。这两个月我想了很久,试图在这段晦暗不明的关系里找到爱的出口。无果。直到你刚刚问出那个问题,我才幡然醒悟。现在我回答你,我可以是吴斯宥,也可以是你的哥哥,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杳杳,上天让我先你出生几年,或许是命我为你探世间的路,但我却将你引上一条不归路。如今你迷途知返,我又怎么能不放手。分开的那一刻还是决定把戒指送给你,可惜没机会帮你戴上了。也好,你要明白戒指不是为了绑住你,我仅仅想把我的爱凝在那枚小小的指环里,而它正好合你心意,又是一个坚硬,纯净,永恒之物。 杳杳,今天你伏在桌子上给妈妈写信,我看着灯光落在你的发梢,看着你身上被风蓬起的白色裙子,白得像雪一样,你生日时下过的那一场春雪。那天我们踏雪回家,天地间仿佛没有别人。后来发现我们隔着万千人,隔着生与死,隔着一条彼此跨不过的河流,本以为我的爱可以填平这条河,那一日之后,却还是每夜每夜都听到汤汤的流水声。可是我日渐沉迷于这条河流,它的流动,某种程度上也昭示着我们的爱。如若哪天河流干涸殆尽,那才是我人生荒芜竭枯的肇始。 因为爱就像河流一样,混沌却又生生不息。 有些字被水洇湿,墨水漫延。可能是刚才的雨,也可能是谁的眼泪。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线落在地上,像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烟。路过的汽车碾过水洼,我往里站了站,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开那个蓝色盒子,是一枚戒指,对戒中较小的一枚。四月份的时候一次晚自习偷偷逃课去和哥哥吃火锅,吃完在商场一楼看中一对情侣戒指,但是价格太贵,只试戴了一下就离开了。 我取出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往常很少戴戒指,手指突然被某样坚硬冰凉的东西紧紧束缚住,这种感觉很陌生,像是把我的心徒然束紧,血液循环不畅,全身冰凉无力。 这一束紧,把我也杀死了。 戒指 下飞机后我给实习生打电话交接工作,一面匆匆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厅。跨过机场的大门,被南方的湿冷潮气笼罩着的那一刻,我顿时感到,真的又回到家了。 早上刚到公司就接到电话,很多年没见过来电显示的哥哥二字了,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接起来后,我迟疑地叫了声“哥”,对方沉默了一阵,片刻后问我最近忙不忙,我说还好。 妈妈可能快不行了,你要不回家一趟吧。 原话是这样的,挂断电话后到现在,这句话的每个字像一颗颗小小的碎石在我的心上碾来碾去,麻木的钝痛向全身蔓延开来。 挂了工作电话,看来哥哥发来的信息:妈身边离不了人,你下飞机打车回家吧,我就不来接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坐上出租车后,回了个好。我一时心绪如麻,只能催促司机开快点。 走出电梯,家里的门半掩着,我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进去。 “来了,”哥哥听到声音后,从妈妈的卧室出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刚睡着,你的房间我收拾了,床单被套也都换……” 我心急如焚,小声打断他:“到底怎么回事?前段时间打视频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今年以来一直身体不太好,上个月晚上起夜不小心摔了一跤,送到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昨天医生说还是出院吧,说得很坦白,最多还有三五天的时间了……”最后一句他有点哽咽,抬手按了按眉心。 我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涌到头顶,眼前登时一片漆黑,哥哥稳稳地扶住我,把我带到沙发上,我双手掩面,缓了一会,起身走到妈妈的卧室。 妈妈的样子比我上次过年回家时瘦了许多,两颊深陷,眼眶也深深地凹下去,简直触目惊心,我不忍心看下去,移开眼睛,房间的另一侧摆着一张行军床。 “我晚上守着吧,你这段时间肯定也没休息好。”我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人,现在才发现他面容憔悴,眼下乌青。 “好。”他轻声道。 “公司没事吗?” “远程也行。” 去年就听妈妈说他已经做到了管理层,大概不碍事的,我便也没多问。 沉默了一会,他像想起什么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拿了一瓶橙汁,拧开后把盖子和瓶子分别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来,神情自然,像没看见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一样。他饶过床,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我抿了一小口橙汁,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瘦了。” “工作挺忙的,有时候顾不上吃饭。”我低下头慢慢合上盖子。 他没再开口,又是一阵沉寂,我心里闷闷的,突然感觉手里牵着的手动了一下,转头发现妈妈醒了,鼻子一酸,一个“妈”字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哥怎么把你也喊来了,看来我真的快死了。”她笑着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你说什么呢,好久没回家了,正好休年假来看看我妈不行啊,那我现在就走。”我佯装起身要走,她吃力地抬起小臂拉住我的袖子。 “好好,不说了,你回来妈妈当然高兴,”她张开手指圈住我的手腕,“比上次回家又瘦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就是不好好吃饭。” “那我现在回家了你监督我吃饭,好不好?” “斯宥,你去对面的私房菜馆,打包几个杳杳爱吃的菜。” 小区对面的私房菜馆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关门了,我疑惑地看向哥哥,他使了个眼色,迭声答应。 她笑着点点头,没过多久又睡着了。 “这两天意识不清醒,昨天还把我当成爸爸了。”他小声对我说。 一个又一个凶险的迹象告诉我,妈妈这次真的要离开我了。 我垂着头没说话,哥哥捏了捏我的肩头,问我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没什么胃口。”我伸出双手揉了揉眼睛,疲惫道。 “那你先看着,我去楼下超市买点菜。” “别这么麻烦,点个外卖得了。” “你不吃妈也要吃,我很快回来。”他说着,一面拿起外套往外走。 确实挺快,二十分钟不到门铃就响了,我去开门,“指纹锁坏了?” 他动作一滞,随后轻飘飘回了一句:“忘了。” 天黑下来,房间里也暗了,我把床头的台灯打开,拿出电脑回了几封邮件,读完今天的所有邮件后,我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发现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他开口:“饭好了。” 我徒然回过神:“好。” “妈,吃饭了。”我轻轻摩挲着妈妈的脸叫醒她。 哥哥端着饭菜过来,说:“你去吃饭,我来喂。” “我来吧。”我从他手里接过碗。 “这不是那家私房菜的味道,你们骗我。”妈妈尝了一口就嗔怪道。 “老板家里这两天有事,我去的时候饭店没开门。”哥哥耐心地安慰道。 “妈,你尝尝,”我夹起一个西兰花放入嘴中,“这可是哥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好吧。” 她吃了很久,却吃得很少,哥哥说比前两天吃得多,可能是因为我回来了。 妈妈睡着以后,我小心地掖好被角,与他一道走出房间。 “我再热一下菜。” “不用了哥,”本来想说随便吃点算了,话到嘴边换了种说辞,“我饿了。” “好吧。”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恍若隔世。 刚上大学那几年我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每次放假时都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他,时间久了他也就不问了。 妈妈身体好的时候会坐高铁来x市看我,话里话外问我为什么没谈恋爱。考上研究生的那一年暑假我带了男朋友回家,哥哥说公司团建去外地旅游,直到我走的那天才回来,开车载我们去了机场。 他剥了一只虾放在我碗里,我回过了神,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已经摘下来了。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上午我已经联系殡仪馆了,墓地在爸爸旁边,当时……就已经买好了。”他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感到莫名的烦躁,语气中带了些许怪罪的意味:“太快了吧,万一好起来了呢?” 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语气平和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接受。但是妈这样躺在床上很受罪,早点走的话对她来说也好。” “我知道,可是……”没说完就凝噎起来。 大概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我永远只能做一个只擅长回避的小孩。 他站起身走到我旁边,让我倚着他,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轻声道:“你就好好陪妈妈这最后几天,其他的都不用操心,别害怕,有哥哥在呢。” 吃完饭,他去洗碗,我回到卧室。 我握着妈妈干枯的手,想要抓住她正在流逝的生命。 过了会,哥哥走进来对我说:“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 “怎么了,我就在这待着。” “我给妈……换尿不湿。”他欲言又止道。 这一刻我才突然惊醒,不知道是因为没伺候过病人还是太天真,直到刚才我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来吧,尿不湿在哪呢?你又不方便。”我没来的时候不都是他在做这些事吗?什么不方便啊,话一出口我就想咬舌。 他转身打开衣柜,背对着我说:“这种时候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没经验,你先出去吧。” “做一次不就有经验了吗?” “那你去打盆水吧,顺便给妈擦擦身子。” 等我端了一盆水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提着垃圾出了门。 我把空调调高,拧了个毛巾,小心地擦拭妈妈的身体,生怕弄疼她。 她身上很干净,也没有褥疮。私处也很干净,连异味都没有。 哥哥照顾得很好,而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怪他把一切想得太周到。 过了一会他回来,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工作,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哥,对不起。” “嗯?”他的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向我。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摸了摸鼻子。 他笑了笑没说话,继续低下头。 台灯很暗,我借着电脑的光偷偷看他。 他的眉眼越发深邃了,已然脱了年少时的那份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我不曾参与过的成熟感。只有下半张脸还同记忆中一样,高鼻薄唇,尖尖的下巴。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间总露着一股子冷意,眉峰微蹙,微微眯着的眼睛黯黯明黑。 他好像察觉到我的眼神,抬头看向我,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他说:“挺晚了,你去睡吧。” “好,”他看了看表,起身合上电脑,“困了的话就叫我。” 我躺在妈妈身边,不敢睡着,时不时要探探她的鼻息,观察胸膛起伏。后半夜,她辗转醒来,叫唤身上疼,我倒了杯水喂了一颗布洛芬,坐在床边为她按摩身体。 我以为她睡着了,过了一会,妈妈突然幽幽问道:“杳杳,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没有呀,我怪你什么呢?”我见她精神尚佳,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孱弱,便循着话头问她。 “怪我让你去x大。” “没有。” “那你哥哥肯定怪我了,”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一个女朋友也没交过。前年一个亲戚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他愣是把人家女方一个人晾在餐厅一下午。我问他为什么放人鸽子,他说这样以后就没人敢让他去相亲了。你们兄妹俩怎么都这么轴啊?” 说完,她睁开眼看我,“你过来。” 我弯腰凑到她眼前,颈项上挂着的吊坠从领口滑出,垂在半空中,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摩挲着那枚戒指。 “你哥哥手上也戴着这样一个戒指。”她看着我,双眼浑浊,目光却很锋利,像十八岁那年,一眼就能把我看穿,从身到心。 我拾起身,避开她的眼神,一语不发。 “算了,我都是快死的人了,管不到哪了。我就是心疼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以后有你哥哥照顾你,我和你爸爸在那一世也就没有牵挂了。” 我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她,语无伦次道:“妈…我…” “别说了,我乏了。你也睡吧,别担心,我暂时还死不了。” 没过一会儿,哥哥就过来换我了。 “不用。”我固执道,眼皮却已经抬不起来,我使劲眨了眨眼。 见我的模样,他笑了笑,悄声说:“行了,快去睡吧。你去我的房间,空调还开着。” “好吧。” 我迷迷糊糊地走进他的卧室,被窝里还有残留的余温,很温暖,是我孤身在外八九年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 我像是找到巢穴的孤雏,被安全感紧紧包裹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