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表姑娘通关手册(1v1)(绿茶男x疯批女》 第一章成安知府殒命南安侯府俱惊 是夜,因为临近宵禁,往来仆役皆是敛着脚步,唯恐自己走得过快发出响声惊破此时的宁静。 彼时本应早已落锁,但只见静心堂正房的仪门边站着几个婆子。 往里抄手游廊内,再通往垂花门站着敛息低首的媳妇丫鬟;往外,一直通往大门的夹道皆站着翘首等待的小厮。 人虽多,但皆静如鹌鹑,连低低的交流都没有,只能听见每隔一刻前往正房汇报的丫鬟衣摆在风中小心划过时发出细微的“啪”的一声。 正房中,两名身穿浅绿色的方形坦领,下着烟霞色束腰大摆裙的大丫鬟恭敬地立在太师椅边上,坐在椅上的妇人一手拿着一本浅蓝色皮包着的账本,一手捏着账本的一页,她看得很仔细,过了很久才翻过一页,只是那页脚尖子因为被捏久了,便变得脆卷卷的,不自觉地蜷成一团,那妇人只得压一压再翻过一页。 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人交流的声音,妇人耳尖,早已听见些许对话。 “……侯爷……西角门……穿堂……” 只见她缓缓呼了一口气,肩胛不动声色地松弛下来,随后把那本不知看到哪里的账本匣了一匣,放到一边桌上。 外面便有婆子通报给垂花门的三等丫鬟,再由一名二等丫鬟穿过庭院前往正房。 “夫人,侯爷与四爷已归,从西角门入,已在穿堂,陈妈妈说侯爷袍子前襟被水打湿了。四爷亲自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便是用侯爷的大氅包着,四爷身边的护卫抱着一个襁褓。四爷跟侯爷说了几句小话后便转去甬道,现应该已回庆风院了。”汇报后,垂首等待女主人的吩咐。 妇人站起身,对左侧大丫鬟说道:“落馨,各门各院落锁,华雀与华燕亲自去各角门看看,告诉门房紧着点,然后去庆风院,候着四夫人,看她缺些什么。” 此时,另一名二等丫鬟从掀开的帘子里进入正堂:“夫人,侯爷已至垂花门。” 夫人想起什么,又道:“还有,让翠宵去决明堂,告诉绿苏侯爷已回,免得明早还要打发人去扰了老夫人。” 窗外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妇人亲自取过干净的绸布,便见男人从滚流苏的帘子后进入。 “侯爷。”她的心这刻才彻底落下,将干燥的布递给丈夫:“可算回来了。如何,梁大人一行人可先回府邸了?” 那男人身长约摸八尺,一身墨色点灰的长袍衬出他凌厉的五官,好似一柄刚结束厮杀的利剑,他接过妻手中的干布,随意抹了抹前襟上的水渍,妇人在他的动作之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她的舌头抵了抵上颚,抑制住想呕的反应,眼光便扫到丈夫下身衣摆上几处深色,心里便早有了答案——梁大人同梁夫人怕是遭难了。 南安侯答道:“我与四弟去迟了。”他看见妻右脸颊落下几缕碎发,有些怜爱地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只是想起什么,一双星目变得深邃,剑眉一皱,那只刚触过软玉般脸颊的手不自觉地伸张了一下,好似几个时辰前那冰冷粘稠的质感还停留在那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南安侯夫人也没有追问,见一边大丫鬟微微点头,便道:“热水已备好,侯爷先沐浴罢。”南安侯少时跟老侯爷北上战狄,叙事一贯简洁高效,但跟妻的交流同与将军汇报不同,他需要时间来想一想如何跟妻描述今夜的事,他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堂。 蒋氏就在丈夫沐浴这间隙,快速卸了钗环,洗去妆面,待到南安侯穿着寝服出来时,便见妻坐在铜镜前的玫瑰椅上一下一下地通发,见他出来,丫鬟低下头,守礼地候在边上,他道:“今日无需守夜,都出去。” 南安侯夫人点点头,取过丫鬟手中的长布,引着丈夫坐到一把花梨乌木六方扶手梳背椅上,一点点地绞着丈夫的湿发,他的头发便和他的人一般,硬邦邦的。 丫鬟关上正房的门后许久,南安侯知道守门的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 他们享受了一会夫妻时光后,他开口:“我们搭板子越到文正的船上时,发现甲板上文正早已被一剑穿心,梁弟妹的尸身被他死死护在身下,是被乱箭射死的。”文正是梁大人的字,还是老侯爷在他及冠时作为戒宾取的。 侯夫人乍然听见如此消息,惊得手上的动作不自主地停下来,南安侯缓了口气,挨过心中那道哀痛与恨。 经年前,他刚下战场,虽是世子,父亲也不许他整日卧床养病,那会他腰被撞得乌青,一挺直就酸痛不已。他虽成亲,但妻尚年幼,刚到侯府,不知府中人心,他也不敢在房中多待,怕惹得父母长辈说她痴缠他,只好避到书房,且也不便叫小厮护卫,免得妻听到风声而埋怨自己照顾不周,那时便是日日前来家中府学上堂的文正每日帮他按压伤处贴些膏药,与他聊天说笑。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接着道:“仆役与贼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一地,四处飞溅着血渍,甲板上一汪一汪的血泊,都淹过鞋跟。弟妹身边的丫鬟还遭了奸,衣裤碎得不成样。四弟是第一次见着尸身,站也站不稳。贼人还在船上,与我们的人争夺文正与弟妹的尸身,远处他们的船蒙着一层黑布,看不清有多少人,见我们守着尸身,便疯了似地射火箭,好在船身涂了枞油,零星落了火点,不成气候。有个丫鬟还剩了口气,指我们去舵楼,四弟匆匆往左的走道去了船尾,我便往右去清贼人,何曾想……” 他停下,把双手发冷的妻拥进怀里,带着她坐到床沿,黄花梨木好闻的香气一团一团涌入鼻腔,侯夫人只觉得背后沁出一道一道冷汗,南安侯在她耳边道:“我见一个老嬷嬷的头滚到道边,那应该是奶妈子,几个贼人正在污宝知身边小丫鬟……” “知丫头才刚过5岁的生辰呀!”蒋氏忍不住打断丈夫的话,那姑娘身边的丫鬟便是随着姑娘一道长大,年岁也相仿,岂不是……她一阵恶寒恶心,好似自己也到了那场景,贼人肮脏丑陋的棍子戳着年幼的小丫鬟,把她们的衣服撕得一道一道,长着黑毛的粗手淫邪地在小女孩细嫩的花尖儿上摸来捏去,此时丈夫温热的臂膀保护着她,她小小的吐出一口浊气。 “正是,”南安侯厌恶地皱了皱眉,一下一下摩挲着妻单薄的肩胛:“随后我在走道中间找到宝知。孩子整个人被倒着按进河里,我斩了摁着她的贼人后把她扶上来,宝知肩以上的地方都浸在水里,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后脑破了一个血窟窿,好在没有受其他的罪。我在孩子喉咙那扣了半晌,她才吐出水来。那贼人同伴的脖子被宝知捅了个对穿,血染了宝知半袖子,我见宝知的披帛被扯着裹在贼人的脖子上,便随手烧了那披帛,防着他们日后玷了孩子的名声。” 他说得口干舌燥,从床边几上的茶案里取了杯凉水,急急喝下,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近乎是用声息说道:“我听着贼人似乎在寻一个小册子,那册子……与新帝有关。” 此言一出,惊起巨浪,侯夫人一双美目秋波流传,她敏锐地感知到未知的危险已经潜伏入侯府,但是作为南安侯执掌中馈的女主人,更是作为南安侯的正妻,她于公于私都要支持丈夫的所有决定,既然他已经把孩子接到府中,必定是要留下。 于是她温柔地握住丈夫的手,无声地表示自己的态度,南安侯眼中快速闪过一些情绪,有爱重、有感激、有愧疚,还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忧虑,他道:“四弟在舵楼行李箱箧里找到喻台,小小的人该是被喂了安神汤,找到时还在睡,守他的奶妈子挺着一口气,待着四弟找道喻台后吐了口血便死了。全部人……”他紧抿薄唇,花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话来:“加上文正和弟妹,一共三十八人,统统殒命!” 明明可以下旬再启程入京,为何文正要来信告知中旬述职,还在信中巧妙隐藏信息,告知真正出发日期乃上旬,若不是他们在码头迟迟未接到人后匆匆坐船赶去,怕是两个孩子也要送命。 汤婆子把被褥捂得热烘烘的,雨花锦的被衾丝润滑腻,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木熏香,那地狱般的画面与眼前美人在怀的美景交织,南安侯不知自己是否还在那船上,他们仰面躺在架子床上,一同看着顶部床帐的细纹,好像还在闽江上,二月的寒气肆虐在周身,南安侯怔怔地道:“我们先把文正与弟妹带回来了,存在义庄……一路上还遇着两股人,皆是冲着尸身和宝知与喻台而来。” 蒋氏心中有了考量,预备着明日重新排个班子,不仅各院门口都要增加人手,晚上巡逻的班次更要增加…… “夫人!华燕从庆风馆回报,说是四夫人厥过去了,且梁姑娘身上很不好,四爷叫春玉来取牌子,要开角门去对街请苗医女。”守门的落馨忽地敲门,快速汇报道。 蒋氏登然起身,看着门上贴身丫鬟被烛光打在漏纱门布上的身影,她道:“快取了去,叫华燕去库房里先带些小儿用的药,还有昨刚配的银花荣养丸子也带些去。” 落馨“哎”了一声,轻声推门而入,到外间的黄花木花卉圆角顶物柜中取出对牌后,便碎步着退了出去。 蒋氏重新躺了回去,她侧过身,把头枕在丈夫的肩上,透过床边的烛火,看到丈夫眼中晶亮的水光,她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乖巧地靠着丈夫。 她感受到他的忍泪含悲,不论说梁大人是南安侯与四爷的好友,而当初一朝君一朝臣,乔家京城一脉一夜入狱,不出三日,在狱中离奇惨死,而论出嫁女只有深居南安侯府后院的谢四夫人未曾遭难,老侯爷便是拼了一身老肉,也只能在大灾落下前将四夫人的胞妹接到到府中。大乱前的平静时光下,四爷曾与文正戏谑,所谓“既然关系如此之好,文正干脆娶了我妻的小妹,我们何不成了名正言顺的连襟”,谁知一语成真,匆忙间乔家皎若秋月、兰心蕙性的六姑娘便嫁给梁家的遗腹子,一个刚生下来亲娘便改嫁的落败侯府遗腹子,两个背负着仇与耻辱的孤儿相互取暖,成了一个家,然后这个家于五年后在一个同样寒冷的夜晚毁了,便也留下两个孤儿——命运何其相似。 南安侯府因而被新帝一派厌恶,若不是老夫人郡主身份令新帝有所忌惮,否则怕是第二个乔家,那时诏狱里关的何止乔家,死在登基仪式前的勋爵权臣何其之多,乱葬岗边上树丛里都躲满预备着扒拉尸体身上布料与残留物品的闲汉乞儿,便是老夫人,也硬穿着朝服捧着先帝御赐双龙戏珠玉环入东宫,亲自将太子接到府中,不能叫这流着一半谢家血脉的孩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没有人伦的叔叔手中。 蒋氏忆起那惊心动魄的日子,只觉得脸上的血都突突地流着,奔腾着,叫她发热,她只觉得累与心慌。 这一夜庆风院亮如白昼,却也没能让那躺在大氅里,脸白唇紫,冰如扶桑娃娃的女童醒来。 ———————————///// 终于可以肆意开车了 第二章见外甥女乔氏喜闻儿身伤姨母悲 负责巡逻东昌大街的禁军在宵禁后便见南安侯府角门钻出两个丫鬟,由着护院护送着去敲对街隔出小楼的门,一问才知府中少爷晌午落水了,烧了好几个时辰都不见好,带着老夫人身上也不利索。 苗医女拎着个紫檀小药箱,叫女徒儿收拾些衣服便跟着丫鬟钻回角门,留下自己的养子守着那小楼。 待到庆风院的正房时,四夫人已经悠悠醒来,并在玉兰与海棠的服侍下服用了侯夫人带来的丸子。 她在丈夫的怀里如同断了根似的梨花,呜咽不已,哭她惨死的乔家,哭她可怜的妹妹,哭她命苦的外甥女与外甥。 苗医女被春玉引到西厢房,一入内便被暖烘烘的炉子熏得鼻尖冒汗,额角滴水,她一看那八宝架子床上躺着个女童,约摸四五岁,脸色惨白,即使裹着厚厚的鹅绒被,上面还盖着件大氅,也不见那小脸带有人色,且那孩子头上缠着纱布,怕是受了什么伤,她不再多看,号诊后便指徒儿与丫鬟处理伤口熬药。 这姑娘头遭了重击,那寒水又入了伤口,更不逞丫鬟说姑娘的头泡在水里许久。苗医女不禁为这侯府阴私感慨,谁道南安侯府谢家风光霁月、家风凛然,这不,府里姑娘在二月遭袭落水,那正房的太太还在哭呢,连请大夫都要用老夫人的名义,何其怪哉! 姑娘一连三日都在昏睡,苗医女切脉时也感到奇怪,按理,丫鬟已伺候着姑娘喝下药,连那头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为何不醒,连边上服了安神汤的一岁襁褓小儿都生龙活虎,这姑娘却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四夫人第二日一早开始就守着外甥女,喂药喂米茶绝不假借他人之手,必要验毒亲尝后才喂给孩子。她本是家中一朵菟丝花,温顺守礼,遵循父母之命嫁给世交家的嫡次子,孝敬婆母,服侍丈夫,照料子女,谁料天雷落下,击她根芽;狂风迎来,攻她枝叶。但谢四爷知道妻柔弱的外表下那颗坚韧的心,她不同于她母家妹妹,小妹外冷内热,在外人面前永远挺直肩背,不许自己堕了乔家的风骨,难怪老侯爷曾与泰山大人说道,小妹有些许谢皇后的风采;妻永远是温柔的,软声软气,更像岳母大人。但当灾祸来临,她敏感地从贵妇交际中察觉风向,便请着他以自己孕期思念家中兄弟姊妹为由把小妹接来,他求着父亲和兄长,一行人在锦衣卫手中硬生生将人夺来,是在大舅兄的尸身前争夺。 当初她会为了小妹,挺着孕肚,抹干眼泪守着庆风院,现在也会为了梁家与乔家的血脉而撑着身子。谢四爷不拦她,在下值时也不出院子,亲自照料自己的三个孩子并一个喻台,会说话的大儿子与大女儿知道西厢房里住着自己昏迷多日的表姐,懂事地帮着父亲和嬷嬷丫鬟照看着小弟与表弟,已有七个月大的小儿子只知道蹬腿与吐口水,谢四爷看着小儿的憨态,忽然想起,当喻台在船上熟睡时,文正与小妹将孩子藏在箱箧时,心情会是如何,他不禁悲从心来,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他的泪已经在心中流过了,他不能在妻与孩子们面前流露软肋,谢家现如水中的白鹄,世人只见其水面上呈现的优雅端庄,可何曾猜想到其在水面下需不停拨掌挣扎才能维持水上雅姿。 也不知是乔氏的精心照顾还是苗医女每日灌的汤药,在第四日的晚膳刚端上桌没多久,拨去看护表姑娘的秋玉与夏玉喜气洋洋地来禀报——表姑娘醒了。 但是看样子醒了又没有完全恢复。 苗医女有些头疼,这梁姑娘见来人后也不出声,听她询问的时候一副认真聆听却又吃力的样子,时不时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好像在听天书一番,折腾了一个时辰也不能叫她开口说一句话。 好在这孩子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后脑的伤口也不再皲裂,只是因为初春落水,又伤了脑袋,怕是要落下些病根,她对坐在床沿揽着孩子的四夫人道:“姑娘已无大碍,但是需要长期荣养,我切着姑娘的脉象,估摸着姑娘以后便是夏日也会畏寒,穿衣上须得多多上心,若是身子感觉凉了,便是不发热,脑袋也会疼得紧。” 四夫人一听,又惊又悲,外甥女的身体竟这么被伤着了,婆家寻媳都要找个体质康健的,而她的宝知却是因此留下这么一个顽疾,她终究要比宝知先行一步,有她和丈夫在,拿捏一个身份平等或是低些的外甥女婿还不在话下,若是她或丈夫百年了,那婆家岂不是毫无顾忌地抓着这个话茬蹉跎她的宝知。 四夫人的脑中已经乱想到宝知冬日没有煤炭,裹着破麻布蜷缩在破旧的院房里,最后郁郁而终。 “不行!”她失声叫道:“不能!得快想个法子,不能让宝知的身子就这么损耗下去!” 谢四爷在外间也听得心惊肉跳,远远望见妻面色惨白,他也不顾男女大防,从外间走到床沿,却也守礼地没有正视医女的脸道:“还请大夫想个方子,至少让姑娘不至于吃太多苦头。” 苗医女手中的方子不少,但是她认为四夫人更应该注意下她外甥女的异常表现,问什么也不开口,还时不时好奇地瞅边上的人的脸和服饰,更不必说刚醒来时还伸手摸摸床摸摸被衾的古怪样子,她都没提这茬,怕这四夫人承受不住,更何况她话也没有说死,这冻伤与亏损不影响生育,只是人要受苦一些,须得多穿些衣服罢了,但是看看这沉默地依偎在四夫人怀里的姑娘,苗医女倒是可惜,这玉雪般的小人伤着脑袋,又不说话,怕是痴傻了。 她匆匆在小几上写下个一个温热补气的方子,嘱咐着边上的丫鬟伺候姑娘每日喝两回,须得连续喝上一年。 在丫鬟送她出府的路上,她还是提点到:“姑娘后脑受了创击,因伤了脑袋,故而得多注意,若是过了几日还是无法开口说话,便去寻城南回春堂的茂大夫来瞧一瞧罢。” 小丫鬟小花白了脸,这茂大夫善治脑疾,最出名的便是治好了雍王府的痴傻郡主,听说那姑娘现在七岁便可以出口成章,作诗吟词不在话下,这话说的不就是指表姑娘变成傻子了吗。 小花哆嗦着飘回西厢房,颤颤巍巍地把话转报谢四爷,她还没有胆子在夫人快崩溃的间口再给夫人来上一击。 谢四爷眉头紧锁,进了内间,看着妻抱着孩子絮絮叨叨地说些安慰的话,他想或许是宝知遭了如此大难,故而精神受了刺激才无法开口说话,但是看孩子一脸困惑地看着姨妈,他心里也没谱,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告诉妻,他忖度了一会,上前想要摸了摸宝知冰冰凉凉的小脸,却也有些犹豫,道:“宝知,我是姨父,你还记得姨父吗?” 他拿出一块玉佩,指着玉佩上环缠的双鱼道:“你两岁离京时,姨父跟你承诺过,待你回京便带着你去明月池钓鱼,若你钓的多,姨父便将这和田双鱼玉佩赠予你顽。” 小孩抿了抿唇,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谢四爷的脸,反而将脸埋进环着自己的女人怀中,待谢四爷怎么引她,她都不说话。 乔氏这才从外甥女醒来的喜悦与对她身体的担忧中清醒过来,她细细看过宝知的双眼与双耳,盯着宝知那双水光潋滟的双目道:“宝知,为何不开口,是不是有人威胁着你,不让你说话?” 乔氏不能不想多,她从五年前开始就有些疑神疑鬼,总是觉得身边埋伏着未知的隐患,可能在她放松警惕时忽而出现,要害了她与她的家人。 宝知心中叫苦,她这几日通过他人的动作勉勉强强听得懂几句旁人的话语,还得强撑着精神将他们说的话与自己记忆中的事物进行链接才能理解他们的话,眼前弱柳扶风的妇人所说的话,她只能听得懂一些,但她实在不会说这里的语言,只懂得这几日不管是给她施针望闻问切的女子还是丰神俊朗的常领着几个孩子到她床沿的男子都跟她说过类似的词句,她只能理解出他们迫切需要自己开口说话。 宝知也急,怕自己露了什么破绽叫人发现异样,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这里的语言,总不能叫她找着回去的方法前就被当作精怪关起来。 乔氏看出了名堂,将孩子拉出自己的怀抱,半跪在床边的脚踏上,与宝知保持平视,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姨母,这是姨母。”她见宝知紧紧盯着自己的嘴唇,便再重复了一遍,并将嘴部的张合夸张化,好叫宝知看的清楚,等到重复第四遍时,床上的孩子怯生生的开口了,她有些犹豫,又带着羞意,小声的说道:“姨母,这是姨母。”口音不太正常,听得出是在一五一十的鹦鹉学舌,但叫乔氏欣喜若狂,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庆幸,一把把外甥女重新搂入怀中:“是的!正是呢,是姨母,我的好宝知,我的乖宝知!” 谢四爷也松了口气,看来宝知的喉部未受伤,必定是受了惊吓不会说话了,重新学过便是了。他学着妻的动作,单膝跪在床沿,指着自己道:“姨父,这是姨父。”宝知却扭过头,与他拉开距离。谢四爷有些委屈,不知道外甥女为何如此防备,在她两岁时自己还隔三差五地抱着她去茶馆听戏,去夜市看杂耍,当时小妹与文正先生下宝知,故而自己便就着宝知先练手来当个父亲,但好歹倾注了浓郁的父爱,谁料三年后宝知遭了大难,也不认他这个“爹爹”。 乔氏看出丈夫的无措,道:“夫君不必伤心,只是这几日生人往来多了,吓着宝知了。”她舍不得放下外甥女,但是现在也该让宝知多修养,故而端过夏玉托盘里的米茶,用发髻边的银簪端尖点了点,见未变色,取过小勺尝了一尝,用舌尖碾着那茶汁,未尝到异味,便用长脖的银勺一口一口喂给宝知,喂了半碗后便止了。 她取了宋锦刻丝迎枕让宝知靠着更舒服一些,随后让夏玉与秋玉守着宝知,自己与丈夫便一道回了正堂。 第三章侧见南安侯府危机 两人在红木圆桌前坐定,吩咐着丫鬟们去小厨房重新上菜。 乔氏道:“我与你们四爷说几句小话,你们先下去罢。” 丫鬟们行礼后顺从地随着二等丫鬟春玉与冬玉退到抄手游廊,由着一等丫鬟玉兰与芍药守着厅堂的大门。 乔氏道:“夫君,我前儿也没有细问,你那晚是不是先去了舵楼找到喻台?” 谢四爷道:“对,我当时慌的不行,见个丫鬟指着船尾,便着急摸乱地冲过去,当时大哥好像叫了我一声,我心烦意乱着呢,也没有理会,只顾着去舵楼。” “这便是了,”乔氏沉着脸:“前几日我和丫鬟清点你们从船上带来的物品,比着小妹那找着的单子,发现我在万琼楼给宝知打过的一支碧玺嵌珠簪子丢了,还有宝知的一块现宝纱披帛也找不着,这都是登记入册的,我慌的不行,怕你们一路风尘,若是半路掉哪个街口,叫不长眼的人拾了去,徒生事端。后来我去给母亲请安遇着大嫂了,大嫂跟我私着说了几句小话,我才知道大哥找着宝知时,那些个贼人正在辱宝知的小丫鬟,那才几岁的孩子呀……” “混账玩意!”谢四爷抑制不住心中怒火,那紧握的拳头抵在桌面,恨不得回到那血流成河的客船,给那些没皮没脸的下作玩意一剑,他想到什么,有些慌张道:“那我们宝知是不是……” 乔氏纤细如葱白的食指快速点在丈夫唇上,道:“我问过给宝知换衣的春玉,宝知没事 ,大嫂告诉我,宝知用那簪子插伤了一个贼人的脖颈,那贼人也不敢拔簪,抢了宝知的披帛堵了脖上那血窟窿,大哥已经处理了。” “宝知现在懵懵懂懂,问什么也不知道,还需重新学着说话,我却觉得宝知必然还记得些什么。”乔氏盯着桌面,不断回忆着宝知这几日的行径:“我听到小丫鬟跟你在外间的话了,哎,你莫慌,我不担心宝知。” 她温柔坚韧地望向丈夫,如同当初作为唯一一个存活的乔家人送着胞妹出门时的神情,乔家的表亲死的死,回乡避难的回乡避难,只得由着他这个姐夫小心翼翼地背着妹妹出门,路过妻子时,妻子便是如此望着他们:“我猜想,宝知必定是见到那些个腌臢的事,魇着了,所以才惧怕男子。昨日大哥与大嫂来时,可巧我正在喂宝知吃药,大哥想着瞧一瞧宝知脑上那窟窿,谁知手一伸过去,宝知便快快躲开,还撞翻了药。可见宝知不是痴呆,她只是被惊着了,所以瞧着懵懂一些。”乔氏没说,不只是大哥,除了自己与一直守着宝知的夏玉与秋玉外,宝知便是直白地排斥着其他人递来的东西与近距离的接触。 丈夫虽有时憨直,却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爱护宝知,乔氏断然不会让丈夫因此失了对宝知的怜爱之心。 “夫君也不必担心宝知,只是重新学着认人认事,可巧是教着松清说话,一道教宝知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忘了重新学,一遍不会再教一遍,有你这个姨父护着,有谁会来欺我们宝知呢。” 听到妻坚定的下了论断,他心口酸酸痛痛,她不仅是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抚着妻搭在唇上的细指,轻柔的吻便落在那白皙柔软的指腹上:“我是知道的,我夫人总是料事如神。”他伸手附在女人搭在膝上的柔荑,桌上的烛光印出她的花容月貌,肤如凝脂,他幼时便知凡男子都要成家立业,也见叔伯兄长娶亲后带着妻来请安认人,未曾想过自己若是娶妻将会如何。作为侯门的嫡次子,母亲是个有些不成章理的郡主娘娘,极其聪慧,做事不爱寻常路,最喜把自己和父亲耍得团团转,哄着他顶着酷暑在武场射箭,谁知道那是岳母大人偕着妻前来相见,谁家夫人会喜欢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女婿呀。母亲却嘲笑道:“若是你娶了妻,她嫁过来才知你喘气时翕张如牛鼻,岂不把人吓回娘家,你连这层都想不到,别想着娶妻,多读几年的书才是正事罢。” 还是在大哥与二哥的安慰鼓励下,他才鼓起勇气去厅堂。隔着薄纱屏小心地用余光掖了一眼,便羞得两颊窜上红霞,双耳烫得不像话,晕乎乎地回到庆风院,心中还胡想着:“难怪古人称道‘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莫不是全天下的乔氏女皆有倾国倾城之貌?”想起那姑娘双睫微抖如蝴蝶,含娇带怯,却也华骨端凝,他只觉得浑身发烫。 眼前的妻还是如当年那般,只是眉梢多了些许忧愁,但这些忧愁与嫁了人的女子才会有的风情纠缠在一起,勾着他如何也移不开眼。 丫鬟得了夫人的应诺,鱼贯而入,谢四爷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手,他们夫妻二人虽鹣鲽情深,却也不好在太多丫鬟媳妇子面前亲密,免得有人动了歪心思,在外面胡说乱说,污了妻的名声。 另一边,南安侯与侯夫人用完膳后,便带了几个儿子去书房校考今日的功课,世子向来稳重,九岁的小孩言行与他堂兄如出一辙,只是太子更为亲和,而南安侯府世子更冷清些,不过在自己老子面前,还是抱着一些孩子气的好胜心,想让父亲知道自己总是强于自己的兄弟,南安侯心中满意,面上不显,只道:“只是稍强一些,若是这般便骄傲,你便止步于此罢了。”世子忙敛了眼角流露的笑意,端端正正地听着父亲的教诲:“你是南安侯府的世子,更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不只要经文功读比你兄弟强,武艺更不能落下,今日何校尉与我称赞你四弟持弓稳健,三十步满中靶心,你却不行,可见还需多加用功。没有这身手,在意外危险来临时,如何保护殿下?你父亲若是现在倒下,你可护得住这侯府,护得住你母亲,护得住你的兄弟姊妹?” 到底是孩子,父亲说得这番话如此沉重,压得他跪下,汗涔涔的,手心被濡湿得发白:“都是儿子自大,父亲莫要气坏身子,儿子必然加倍努力,成为弟弟们的榜样,且定向四弟虚心请教。” 站在他身后的弟弟们也一道跪下,父亲脸色未变,声音也平稳,却叫他们这些孩子敬畏不已。 南安侯道:“起来罢。” 看着稚嫩却初具英挺气概的儿子,他心中是骄傲的,这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全府最年长的孩子,待他百年,便是由这个孩子接过他手中的南安侯府玺印,成为南安侯府的主人,南安侯不能不对他严格。 南安侯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无论是府外与同僚往来,还是校考孩子功课,他都无时不刻强调长子的世子地位,一来巩固长子的地位,无论他的兄弟如何,他都是南安侯府的世子,都是将来的南安侯,不会因为犄角旮旯里魑魅魍魉的小心思而动摇;另一方面,他也敲打长子,不要以为请封了世子就已经结束可以坐享荣华富贵,万事好坏相伴,获得了世子的荣耀与地位,必然要一同承担富贵下的压力与考验,要加倍小心,约束自己,对自己要有更加苛刻的要求,必须比兄弟更加优秀,更加用功,若是将来才能配不上地位,他自会在儿侄辈里乃至谢族中另寻人选。 小兄弟们也吓得脸色发白,四弟还在心中懊恼,觉得自己今日不该如此出风头,嫡母向来端庄大度,顾全大局,兄弟间谁获得夫子师傅的夸赞都会一视同仁鼓励奖赏,姨娘一向温顺,只是担心自己锋芒毕露,怕自己迷了心智,今日他也确实昏了头,觉得大哥都不能射中靶心,胜了大哥一回,高兴得不行,谁知父亲心中那秤敏锐得惊人。 这时小厮谢文进来请示,道四爷来了。南安侯便让孩子们回自己院子,自己去案几上翻出几张字条。 谢四爷得到大哥的许可而进了垂花门,在书房外的庭院里遇见退出来的侄子们。 “四叔。”孩子们齐齐行礼。 谢四爷知道自己大哥向来严厉,自己读书时最怕就是大哥来校考功课,侄子们该是刚被训了一通,他道:“我今日在你们四婶娘那听了一耳朵,听着松淇已经通读背诵《格言联璧》前五十节了,甚是聪慧,四叔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只能背下前十节。” 谢松淇拱手,谦逊道:“四叔谬赞,小侄还需多加用功,必然不会辜负长辈的期望。” 大侄子向来守礼克节,谢四爷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勉励了二侄和四侄一番就进了书房。 南安侯见弟弟进了内间,坐在扶椅上,让小厮将字条递给谢四爷后,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由着心腹守着门。 谢四爷看完字条便皱了眉,他恨恨地将字条丢在一边案几上,气得在房间内团团转,道:“没有王法了!这算什么!水寇?何处江河的水寇不劫财?分明是杀人夺物!” 南安侯喝道:“住口!顺天府定为水寇便是水寇!” “大哥!”谢四爷快步走到南安侯身边,道:“难道文正与小妹便枉死了吗!” 他咬牙切齿,却无法发泄内心的愤恨:“那些贼人分明是燕国公派去的杀手!” 南安侯知道四弟与文正关系深厚,但他不能任这些冲动的情绪裹挟了小弟,从而牵连了整个谢家。 南安侯道:“小弟!慎言!”待谢四爷稍安,他压低声音道:“你我皆知恶人身份,既然如此,更不能乱了我们的大计。” 谢四爷一把子瘫到一边的灵芝太师椅上,背部冰凉的木质感与椅垫绸面的冰凉逼着他压抑心中的怒火:“人证、物证俱在,成安知府与亲眷惨死,轰轰烈烈调查多日,最后一盖头定为水寇劫财!” 南安侯道:“又如何,明日公文寄发,便不是,也就是了。” “隐忍隐忍隐忍,大哥,我们还要再忍多久?”谢四爷只觉得可笑与无力,这天下莫不是齐太妃与燕国公的天下,今上沉迷玩乐,荒淫无度,奢靡成瘾,政事全由燕国公把手,他们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夹缝生存挣扎求生,一个【忍】字刻出多少心酸与血泪。 淫【】妇奸贼,我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他们。谢四爷心道。 南安侯语重心长地告诉弟弟:“现在太子殿下尚且年幼,我们作为太子的母族,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得误了殿下的门路。” 他起身背对着谢四爷,望着窗外,余华绫的窗纱透出点点月光,照得人心口发凉:“文正与弟妹惨死,难道我不心痛吗,父亲离开时便是告诫我们要互相帮扶。梁家的爵位在文正上一辈便不再沿袭,死了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知府并着一个罪臣之后的夫人何人会出来伸张,何人愿意出头?” 他兀然转身,一双鹰目炯炯有神,南安侯道:“只有我们,若是要为文正讨回公道,必然要南安侯府出手,但是与晰,你告诉大哥,你觉得现在的南安侯府可有能力出手?” 谢四爷听懂大哥的意思,只是心里觉得愧疚:“大哥,我明白谢家目前的处境,可是,可是,每每看见宝知与喻台,我便恨得不行,将来孩子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南安侯冷冷道:“若是连这些道理都不懂,那枉为文正与弟妹的血脉,糊里糊涂的,自求多福便是了。” 大哥这话虽冷,却是实理,南安侯府容不下不顾全整体利益的人。 第四章宝知梦魇 在隐忍能力上,谢四爷比不得谢四夫人,乔氏从五年前便开始等待,长女出生便殇的苦楚她可以忍下,血亲在狱中惨遭杀害的苦楚她可以忍下,不论府上筵宾还是参与宫宴,任他人如何暗里贬低挑衅她都能忍下,只待着有朝一日这礼崩乐坏的世道可以拨乱反正,乔家与那许许多多枉死的皇亲重臣可以沉冤得雪。 她在等,南安侯府在等,那些处在暗处的人都在等,那恶人难道不知吗? 他们恨不得将这邵家江山刻上自己的烙印,每日每夜期盼着小太子噎着、路过池塘跌了脚、下步辇时摔破头,南安侯府至今仍名列京城世家,便是执着郡主娘娘和太子两张底牌,若是郡主娘娘风寒一并发作,各姻亲皆自顾不暇,那开国时授予的南安侯爵位便也如被三岁小儿抱着的金块,任人取夺罢。 乔氏得知消息时如往常一般,温柔地劝慰丈夫,那谢四爷的怒气便一点点消逝在温柔乡中,但他知道这笔账,妻必然牢牢记在心中,他愿意同她一道,即使所有人都会忘记。 宝知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靠着休息一会后便想一个人待着,便自顾自地推倒方枕,今晚守夜的夏玉细心,见宝知一动作,道:“姑娘是困了吗,奴婢服侍姑娘先歇下罢。”说罢便帮着宝知理着被褥,放下帐子。 宝知躺在宽宽大大的床上,四面落下床帐,便昏暗了视线,房间里点着熏炉,一缕一缕的幽香沁染着宝知的周身,她定定地盯着帐顶,却停不下胡乱的思绪,自打她醒来后就一直在思考,却也没有办法想到问题的答案,她把那些想法又重新翻出来:这里是幻想出来的梦境吗,还是黑洞,那我是怎么进入黑洞的? 她不喜欢物理,没有细细研究过霍金的文章,只是囫囵吞枣般看了个新鲜,什么原理实验都不清楚,只是大致理解为速度太快还是什么原因导致时空出现一个缺口,这个缺口就是黑洞,在黑洞里有很多平行空间,各个平行空间都有相同的人,只是他们相同却也不同。这些都是宝知自己浅薄的猜想,她实在记不清黑洞的定义和原理,更不必去解释“你杀死你的祖母后会不会出生“这类让人烧脑的问题,她看的科幻片不多,印象最深的还是《蝴蝶效应》,是不是她来到过去的过去,属于自己的过去? 她现在在的时空里,为什么她不再是她,照顾她的人为什么不是她认识的人,为什么不是社会主义,她为什么是她,原来的她又去哪里了,她能够回到原来的平行时空吗? 宝知小心地翻过身,刚刚压倒脑后的伤口,疼得她一抽一抽的。 乔氏没有猜错,宝知确实记得一些事情。 她裹着毯子,戴着耳机,好不惬意舒服,只是在迷糊间听见空姐慌张的声音,那是刚睡还是要醒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感觉自己突然被抓起来,后脑剧烈的疼痛叫她无法控制地皱起眉头,眼睛都睁不开,耳边有人叽里咕噜喊着她听不懂的怪话。 她还闻到一股子血腥味,这不是不小心划伤流出的血量,她本科时曾选修过法医学,有几节课时跟着老师去过法医办公楼,在房间里曾遇到一位刚结束工作的法医老师,这位老师来不及换下衣服,身上散发的味道便是她现在闻到的血腥味。 继而她听到幼女破碎的惨叫声,一股子石楠花的味道,像是她家边上公园里一排石楠花在初夏吐露的浓郁气息。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抓着她的是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是她变矮了吗,还是这男人太高了? 她没心思思考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因为那蒙面男人凶神恶煞地对她说了一连串的话,她听不懂,只知道自己的头疼,右手也疼,斜着眼一看,发现自己竟穿着一件长裙,只是血溅了半裙子和整个袖子,她吓了一跳,难道她杀人了吧? 周围围着许许多多的黑衣男人,透过他们身形的缝隙,她粗粗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躺在地上,脖子上缠着块布,地上不仅只有黑衣人,还有穿着青衣的男人,有穿着裙子的女人,还有个衣不蔽体的女童,女童下面正对着她,红红白白肉翻翻的,她浑身冰冷,连一旁抓着她的男人与周围恶狠狠盯着的男人的话都没有顾上。 她是法医学课上勇于坐第一排的好学生,是正对血肉模糊的课件教辅却面无表情的专业绩点内卷人,但是理论终究是理论,书本上章节里冰冷的文字诉说的挫伤钝器伤,案卷里简简单单的“因为暴力致使撕裂”等文字永远没有现实来的震撼,看到书本上的尸体与现实生活中真正看见尸体的感觉全然不同,更不必说透过黑衣人群腿间间隙看到的正在发生的行恶画面,小女孩撕裂的惨叫,男人沉闷的呼吸喘气,石楠花的味道。 不知道是眼前的场景,还是脑后的重击,她突然“哇”的一声干呕了出来,她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 在被猛地塞进水里时,她心想:原来她在船上。随即在这寒冷的二月里彻底昏了过去。 宝知打了一个哆嗦,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想了,现在她是安全的,不要担心,那个自称是“一姆“的女人会保护自己的,还有照顾她的保姆,她们大概都会保护自己。 就算她们要害她,她又能怎么样呢。宝知有些嘲笑自己的谨慎,若是她们要害她,她只能乖乖等死了。 现在看到的一切不是梦,是现实的,是可触碰的。 宝知过了一开始睁眼看到古色古香的画面时的好奇新鲜感,现在她有些情绪失控,没办法控制眼泪不从泪腺中涌出。 她想回家,想看到现代事物,想看到熟悉的面孔,她想父母,想自己的房子,甚至想做家务又快又利索的保姆阿姨,想烧得一手好吃红烧肉的厨师叔叔,想开车又快又稳的司机伯伯。 现在的她不是她,是“泡止“,是一个小孩,她不知道真正的”泡止“去哪里,便成“泡止”的她会不会再变回去,“泡止”会不会变成原来的她?那她原来的父母呢,他们知不知道她不是她,原来的她现在在干什么。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更何况这种实在是光怪陆离的事情,要不是长久以来父母在家庭教育中对她言行的要求,否则这会她就会不顾形象大喊大叫发疯地要回去。 宝知听不懂这里的人说的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她在的这个平行时空还处于封建社会,却也不是她历史课上学习的朝代,她脑子里转了好几遍“唐宋元明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朝代,在哪个国家,只得率先排除清,毕竟前几天她见到的男人皆是玉冠束发,离那满人十万八千里。 不过她庆幸自己还不是太傻,懂得在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情况之前,装的傻,叫人不会轻易地摸了她的底。 宝知可不想体验女巫狩猎世纪中的火刑。 她告诉自己,可以悲伤,可以害怕,但是不要太久。 在心中默念50个数,待到50时,她就不能难过了,要想方法想措施,不懂他们说话可以学,“泡止”还是个小孩,小孩子说话不清也不是太奇怪,等到她会说话,会认字了,就想办法出门,既然是封建社会,必然有寺庙道观,她相信古老的信仰的力量,她会回去的。 宝知待到心中默念到【50】时,她咬着牙逼着自己将那苦涩顺着喉管吞咽下去,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 不需要等待了,从明天开始就执行。 ———————-//-/-/———— 感谢收藏的朋友!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原来也是抱着随意的不可能被人看到的目的发上来,今天登陆原本准备删了这本书的哈哈哈觉得自己写得不好,没人会喜欢,留着丢人,我一看有人收藏,这个感激之心溢于言表啊,决定继续写!是这样的,我这书肯定开车,而且我爱开摩托车,就是我是个铺垫狂魔来的,所以我就会铺垫一堆有的没的,节奏可能会比较缓慢。这是我第一次写文踩了很多新手的坑,抱歉抱歉。我大概在第十章第十一章会加快节奏,因为该铺垫的差不多了,开车会在女主及笄后开,毕竟之前年纪太小性器官发育不成熟对身体不好(主要也可能是我爱大奶…… 开得不会非常密集,但我保证字数一定让大家满意,关于收费的那块,我整本书大概就开车那几章收费,而且费用准备用最低的标准。这是我第一本书,试试水,加了很多心血,准备了蛮久的,收费一来熟悉操作,二来防止被po外 第五章皇帝趣赏阉鸡压弱柳,一凤一凰险入宫 今晚皆是未眠人。 燕国公从齐太妃的慈宁宫中退出,便转去华临殿。 宫规中酉时以后禁止外男无事无宴滞留宫闱的条文哪里入得了赫赫有名的燕国公之眼。 华临殿五年如一日般喧闹,穿着薄纱的宫妃婢女娇笑连连,金银珠宝、贵重器皿堆积如山,小内侍不敢多看,一溜烟地钻到案几前,跪倒道:“陛下圣安!燕国公报请觐见!” 那软榻上的俊美帝王斜斜看了他一眼,拢了拢外袍,一手搓揉着怀中女人硕大绵软的山峦,时不时捻着那红尖儿,一手搭在躺在他脚边的女人花草丛中的花朵上,掐得那花核又红又肿:“燕国公可有说是何要事?” 那些女人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发出“咿咿呀呀”的娇声,连着那娇软起伏的身躯都抽搐不已,随着乐师与歌女的淫词秽曲,好一个后庭之曲。 小内侍陪笑:“燕国公道是正经事。” 皇帝嗤笑一声,正经事,也是,除了不能名正言顺地存着那玉玺,这燕国公与无冕之王有何区别,把那齐太妃伺候的舒舒服服,还有什么他不会做的。 “罢了,陈卿乃我朝忠臣,所谓忠言逆耳,我虽不是明君,须得多听劝谏。” 小内侍汗涔涔,心道:这位主可不是什么善心人,神仙打架何苦让我这小鬼中间受累呀。他不是什么聪明人,故而在去了烦恼根后在宫中七八年只混到执手监,这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吉祥话来哄哄这位恶主。 “蠢东西,滚出去告诉他,朕要沐浴更衣,要等就等着!不等就滚!” 小内侍被踹了个正着,在垫子上翻了一圈,正好压着一个躺着的采女,那女子身上的薄纱顺滑如水,被一个内侍压住,便发出一声惊呼,虽是内侍,好歹是半个男人,加着那香炉中那狼虎迷香,激得那女人杏腮熏红,一双美目缠绵流转。 皇帝站在一旁,由着殿内的御前内侍服侍着换下沾着酒水花液的外袍,他忽得见着那小内侍不知所措地覆在他女人身上,顿生趣意,道:“何其有趣!去仓弱鸡压肉花!来人!取笔来!朕要画下这幅艳景,恰逢太妃寿辰,定叫太妃开怀!” 乐师听得咋舌,见众人脸色未变,且匆匆备齐皇帝所需之物,只觉得这日头大概是从西边升起罢,见皇帝还兴致勃勃地叫那内侍搂抱着自己的女人,乐师心道:圭臬落入这等人手中,估摸着这皇朝必然不出十年便要改朝换代。 他面上不显,却也准备着回家打包行李,趁早离开才是。 门口的燕国公将里面那淫靡乐声听了几转,才见自小伴着皇帝的大总管一脸谄笑地出来道:“燕国公安!陛下现在不得空,怕是没法子议事,若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燕国公自个取了主意罢” 那身材魁梧,壮如虎豹的燕国公恭敬地道:“马总管所言有理,是前些日子的成安知府一家遇害案,顺天府已经定案,乃水寇夺财之举,那成安知府的两个小儿还存活着,被南安侯接入府中。我朝历来以善孝治天下,想着不若将孩子接入慈宁宫,由太妃亲自抚养,一则可以护着孤儿幼女,二则宽慰大臣学子,岂不两全其美。” 马总管笑脸未变,道:“燕国公大善!难为您想出如此善策!” “哪里哪里!我们做臣下的,必要为君主解困排忧!” 马总管道:“咱家如何不懂呢,只是这些天冷,暖炉子一熏,陛下好几日身上心里都不爽朗,好不容易今日得了趣处,咱家如何敢去扰了陛下?” 燕国公心中暗骂:阉狗!我怎么不知道这弱冠小儿之举!要不是玉玺在他身上,我还需要跑来这口子吃冷风。想着伺候完一个皇帝的庶母还要吃这贱婢之子的冷遇,他堂堂燕国公、怀化大将军,在战狄战场上是报名便震得敌人堕马,居然要在这里装孙子。 他道:“也是,是我考虑不周,还是马总管周全。” 那马总管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泥鳅人,谄媚地送着燕国公出了华临殿,一路上唾沫横飞。 待他穿着浸湿冷汗的中衣回了殿中,对挥毛舞墨的皇帝附耳道了几句,皇帝不耐烦地推开他:“与朕何干,又不是朕亲手杀了他们父母。两个孩子罢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问题,接来做甚,若是在宫中磕了碰了,全然怪在朕头上。” 但他想到那成安知府的夫人是乔氏六女,他幼时曾带着马南瓜偷偷溜出冷宫,躲在暗处观察前来赴宫宴的贵妇淑女,还记得马南瓜给他介绍来者,指着一个美丽少妇道那是谢四夫人,出身乔家。若是那梁夫人同那谢四夫人般美貌,她的子女必然沿袭着她的容貌。若是那女孩能活到及笄,又有谢乔氏般的容貌,便直接收用,他亵玩美人,美人享荣华富贵、人上人的地位,实在是妙! 想到此,只觉得全身神清气爽,血脉通张,一股子热气涌入下盘,他一把丢了画笔,随手抓过一个水润粉嘟的丰腴婢女,不待挥退众人,急急忙忙撕了那美人的花裙便受用起来,撞的案几“嘎吱嘎吱”响,流出的花水白朵儿污了那画,印得一块一块。 而乔氏去请安时才知昨夜齐太妃魇着了,一早叫着宫中仪仗来接郡主娘娘入宫。她一面担忧婆母,一面已经预见这燕国公的手笔——想着借太妃懿旨将宝知与喻台挪进宫去。 她与丈夫分别后便一个人带着丫鬟慢慢走回庆风院,一路无言。 乔氏也不知道妹妹将名单藏在何处,既然燕贼与齐奸尚未放弃宝知与喻台,想必还未得手,但是到底在哪里呢。她检查过箱箧,连同着宝知的荷包,都没有找到。 不管是不是为了名单,她都要保下宝知与喻台,绝不能叫他们落入慈宁宫。 她衡量着两者的比重,名单的内容加着南安侯对于梁文正的情谊与着在此事对抗齐太妃与燕国公的后果,想了一轮又一轮,终于定下心来,为了护着太子的门路,南安侯府必然不会放弃那份名单,婆母好歹名义上是先帝的正儿八经的姑母,这齐太妃若不想被唾沫淹死,还是别想着动什么歪点。 果不出其然,未到午时,惠安郡主便由着马总管亲自送回府中,还带了今上御赐的玉器金银,乔氏还听闻在郡主的劝告下,那齐太妃当下就在慈宁宫辟了一个祠堂,决意为先帝先皇后诵读七七四十九日经文。 另一厢,难得今日皇帝上朝,顺天府尹禀请道:“陛下安!成安知府一家惨死案已有定论!乃闽江水寇夺财杀人!” 皇帝很久没有穿过朝服,他有些不自在,却面上不显,道:“若此,便发公文罢。” 燕国公出列道:“我主慈悲!得陛下龙气庇护,叫那成安知府一脉未绝,保下五岁幼女与一岁小儿。成安知府乃嘉圣十五年探花,我朝重臣,如何叫他子女流离在外。陛下,臣以为,由齐太妃抚育两儿,一则庇护两幼童;二则太妃膝下无子,告慰先帝的遗憾。” 御史台汤御使出列反驳:“陛下,臣反对!齐太妃虽为长,却以宫女出身,如何教导贵女?且不论我朝历来非宗室出身,非以大功者如何敕封子女。那梁氏姐弟以何身份居于宫中?实在不合礼数!” 燕国公一派恨得牙痒痒,这汤某人为人又臭又硬,又有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乃五年前少数入狱却又全族全身而退之人,手中本事不少,让人头疼。 如今这世道,需要什么礼数? 皇帝没有想到这层,他的脑子很久没有思考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物了。也只好先弃了那念想,乔老头是个走规矩的犯人,他外孙女怕也是如此,一想到有女人一上榻就叽里咕噜地念叨礼不礼一类,他就头大。 “罢了,谢詹事是梁知府连襟,有他这个做姨父的照料,必然比着外人更强。” 燕国公气得一佛出世,知道您不喜齐太妃,那也不能大剌剌地指出一个“外人”二字,在众人面前好歹也敬一敬自己的庶母啊。 这场朝会没滋味地草草结束,更让燕国公生气的是,他听闻郡主娘娘刚出宫,随后齐太妃便在慈宁宫佛龛前抄经文。 他气得一甩袖子上轿。真是蠢女人,除了床上功夫好一些,一下床就露了蠢态穷酸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过了月余,他见南安侯没有举动,那惶恐的心少许安定,虽没办法将那两小儿与船上取来的箱箧夺得手中,却也没有生出其他想法,只是派人多盯着南安侯府,就算无法渗透大房四房,也不至于做了聋子瞎子。 第六章识字 宝知从最简单的发音学起,终于稍许将这里的语言说得熟练些,或许是因为小孩子的舌头构造,她学得很快。 随后便开始学习说词语与句子,负责近身服侍宝知的夏玉与秋玉忠心耿耿地执行四夫人定下的计划,每日指着房屋内的摆设一遍一遍地教导宝知,在她们的帮助下,宝知能够正确说出那些个物件的名字。 待到半旬后,府医例行脉诊时建议宝知下地走走,四夫人便允许宝知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在庆风院的庭院里四处转转,这样一来,宝知的语言库可谓是突飞猛进的填充。 而在谢四爷与乔氏的帮助下她知道了一些“泡止”的人际关系,乔氏是“泡止”的母亲的姐姐,“一姆”原来是“姨母”,谢四爷是乔氏的丈夫,她现在生活在南安侯府。 宝知不敢多问——为什么一个古代的小姑娘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却寄居在姨母家,且这家里还不是她姨母作主。 她在那晚就把自己将来的事情都想好了。 她不惧掩藏自己自私自利的本质——她是标准的理性人,万事都要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既然南安侯府现在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先受着,待到“泡止”的父母来接她,再行事。 若她父母疼爱她,且有能力,便让父母从人脉、官场、钱财方面补偿南安侯府——毕竟能跟南安侯府做正经亲戚的人家,也不是普通人。 若她父母是糊涂人,一脉子打秋风,有把她当作礼物养着将来送到他人谋取利处的打算,那她就要费心讨好姨母了——她必须留在南安侯府,卖给商户是卖,卖给官员是卖,卖给九品芝麻官是卖,卖给皇亲国戚是卖。既然要卖也要从更高的地方被卖出去,不能低卖,万一落入废物手中,等待她的就是辗转于不同男人的床榻。 若姨母姨父好人做到底,那就劳烦他们把她聘给一个与她门当户对的男子罢。 她不是好人,但她不愿意做坏人,攀龙附凤很累,如果不是没得选,她绝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谢四爷每日都领着一群小豆丁到宝知身边,也是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告诉宝知——“这是姨母与姨父的孩子。” “这是你大表弟松源,现在四岁,府中行六。”嗯,古代的小孩,四房的长子,就是标准的长子的样子,在他父亲没有关注到的地方,还会帮她掖掖被子。 “这是你表妹,宜曼,比你小两岁,府中行四。“宝知心中转了一转,原来南安侯府的男孩女孩齿行是分开排列的,小姑娘年龄尚幼,娇憨可爱,一双大眼睛噗嗤噗嗤地眨,好奇地盯着宝知,宝知甚至可以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中看到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瘦弱孩子, ”这是你小表弟松清,出生七个月了,府中行七。”就是一个白色的胖团子。 这时谢四爷从丫鬟手中抱过一个大一点的孩子,那孩子没有用襁褓包着,戴着一个虎头帽,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小褂子,还在流着口水,一见到宝知,那孩子就开心地拍手,比表弟表妹热情多了。 谢四爷道:“宝知,这是喻台,是喻台,你记得喻台吗?” 宝知摸了摸被谢四爷抱到眼前的小孩的脑袋,小孩子伸手要抓她,宝知就弓着食指去蹭这个小孩的脸颊,就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动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熟悉,就应该这么做。 那小孩就被蹭得嘎嘎大笑,口水还流到宝知手上,宝知却不知为什么,不觉得嫌弃,对于她来说,她本应该觉得脏和讨厌——她不是善男信女,向来不喜欢麻烦,小孩子对于原本时空的她来说,可爱也许可爱,看几眼就过了。 但是她从一旁取过小手帕,轻柔地擦掉小孩嘴角的口水。 “泡止”认识他,而且这个小孩跟“泡止”的关系不一般。 “姨父,我不记得他。但是我也不知是何缘故,我瞧着他面善,我该是跟他很熟。”宝知这几日学习着姨母姨父丫鬟的说话句式,自己跟着模仿造句,也算是鹦鹉学舌般有点古人说话的样子。 虽然她很想用大白话好好回答。 谢四爷大喜,宝知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这是好事。 他道:“喻台是你的亲弟弟,你爹与你娘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你,一个便是喻台。” 宝知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是“泡止”的亲弟弟,她更加疑惑,若是黛玉一般遭遇,被家中女性长辈接去学习礼节妇德也是正常的,但是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男孩也一道接去。 她不知道“泡止“的父母怎么想的,她从小都是父母带大,虽然初高中皆在外地读书,但即便父母事业处于上升期,还是隔几周会来她学校所在的城市探望她。 怎么会有父母这样不负责任,宝知觉得奇怪,难道是家境惨败所以把孩子送到家境显赫的表亲家。 但是有没有想过即使家中贫寒,那至少在自己家中,更加自在,在别人家里束手束脚,遭了侵害也没处伸张,如果出了什么事那推个寄居的表亲顶罪,那她上哪说去,表亲还能为了她顶撞家里的大家长吗。 她开始有些怨恨素未蒙面的“泡止“的爹娘,转念一想,若是真是”泡止“的娘出了事,那会不会出现红学家一直争论的问题——贾府接了黛玉入府,顺带吞并了林家的家产。 她想起丫鬟在窗外传话时曾称她为“亮“姑娘。 “亮“姑娘,表姑娘,“泡”姑娘。 也许是初来乍到罢,宝知从一点称呼里就感觉到疏离。 “亮”家的资产将来会不会也被南安侯府收去了? 这些疑问便像种子一般埋下后窜出芽苗。 姨母姨父为什么对她和她弟弟这么好,就算是表亲,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在她迷迷糊糊的那几日一个大家贵妇亲自给她喂药喂汤,有时候她还会反胃,吐得到处都是,姨母见她吐了,不是嫌弃不是躲开,第一反应是用手接着她的呕吐物,还怕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着,抱她在怀里拍背。 上一个这么做的,就是她的亲妈。 难道我是乔氏的私生女吗? 宝知知道 好奇害死猫,她不喜欢秘密,秘密一旦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且只有死人才收得住秘密。 但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死得稀里糊涂的下场真的比刨根问底好吗? 宝知知道这么想有些没良心,但是她更加警惕,对乔氏与谢四爷乃至周围的丫鬟都开始防备。 宝知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有乔氏大,这点小心眼便被乔氏敏感地感知到。 乔氏知晓宝知开始探究自己的身世。 她要如何对宝知说呢? 告诉她你爹娘为了保护你们死了? 告诉她我们没办法给你爹娘报仇,我们还得夹着尾巴做人。 她已经有三年未见过宝知,这几日相处中可知宝知甚是谨慎,且敏锐地不像孩子。 但是她不敢冒险,若是真相全盘托出,难保宝知会惊地厥过去。 只能先这样了,若是宝知不问,她也不说,就这样吧。 宝知不知道乔氏心里官司,这几天她开始认字了,认得第一个词就是她的名字。 乔氏纤细修长的手握着宝知小小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练习了一段时间的横竖撇捺后,乔氏带着宝知在纸上落下三个字——梁宝知。 宝知恍然大悟:原来“泡止”是宝知,她是宝知。 她是梁家的姑娘。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百家讲坛。 胡乱看了一些书和电视频道,总归积累了一些常识,认得一些繁体字。 接下来宝知可谓是如饥似渴地学习,凭借一些偏旁和相似部分,学了很多字。 谢四爷大喜过望,看着宝知读完了一本书,虽然经常下意识从左边读起,但是宝知还是顺顺当当地通读一本书,抱着宝知在屋里兜圈圈,还对松源道:“要多向表姐请教,看!表姐只比你大一岁,便能通读《罕物胡议》!” 他说了好多次,弄的表弟都不高兴了,一家人围在红木圆桌前用膳时又提了一遍,乔氏知道丈夫就是这个性格,但叫孩子因此嫉妒表姐夺了父亲的爱,进而生了间隙。 宝知先道:“哎呀这也没什么,这本书我以前好像听人读过,或许是我爹爹或者我娘念过吧,有些字其实我也不认得,但是就是莫名顺了下来。” 松源本来想倔强地告诉爹爹自己也必然能读下来,听到这里,他不出声了,娘告诉他和妹妹,他的小姨妈和小姨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偷偷听到丫鬟们的谈论,说表姐和表弟是孤儿,所以四爷与四夫人才如此尽心尽力。 松源便去《说文解字》中找,恍然明白孤儿的含义,也懂得死亡的含义。 表姐和表弟的爹娘死了。 表姐和表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所以爹爹和娘在表姐搬来的第一天就告诉他和妹妹要关心表姐和表弟,要求他们像对待彼此的方式来对待表姐和表弟。 现在他跟爹爹保证,跟娘撒娇,那表姐看了岂不会难过。 所以他道:“是的,表姐天生聪慧,松源受教了。” 宝知摸不准表弟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心宽体胖地接受称赞。 乔氏了解儿子,知道他必然从大人的行径中窥见些许真相:“我们是一家人,必然一起进步,松源是小小男子汉,我与你爹爹以后老了看不清字了,就要依仗宝知和松源一道给我们念诗书话本了。” 小小的宜曼也不甘落后,道:“我不爱看这些,那我以后做什么?” 乔氏道:“那宜曼就帮姐姐和哥哥递书和倒茶罢。” 宜曼不喜这些琐事,但是还是乖巧道:“那我就买很多很多茶叶和糕点,这样姐姐和哥哥饿了渴了便可用些。” 童言无忌,却也可爱,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但在这阖家欢乐,欢声笑语之中,宝知却觉得孤独,她姓梁,不姓谢,这种无归属的感觉叫她不安。 她开始期盼着梁家来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父母,好歹是她的归宿,让她不至于像无根的浮萍,惶恐地等待别人的施舍。 宝知等啊等,等到脑后的血痂掉了,等到伤口长了新肉,等到喻台都能说些简单的句子了,都没有听到任何梁家的消息。 她狐疑,难道她和喻台真的是乔氏私生子吗? 第七章兄妹私话惊表姐一缕芳魂梦客船 松源最近也很苦恼,妹妹宜曼年龄尚幼,正是幼童对爹娘的占有欲蓬勃的时期,院中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娘亲对表姐表弟比对他们还好,连爹爹也不再常夸赞哥哥,反而夸赞陌生的表姐。 更何况表姐因为生病瘦瘦的,比起她这个小胖子,又轻盈又好看。 每日跟着哥哥去向祖母请安时她都不开心。 表姐每日都不需要这么早起床,走很远的路去见人。 老夫人向来不喜欢留儿媳在身边照顾,每日例行问安结束后便让大家回去用膳,今日见孙女嘴巴嘟嘟的,撅得可以挂水壶了。 她道:“宜曼今日身上不舒服吗,怎么不高兴?” 松源忙道:“回祖母的话,今日是宜曼困觉了,看着没精神。” 祖母是家里最聪明的人,宜曼本来想告诉祖母自己心中的困顿,没想被哥哥抢了白。 老夫人道:“你们宝知姐姐最近可好?” 宜曼很不高兴。 所有人都关心表姐,以前他们最关心自己,现在却因为一个外人忽视了她。 她叫道:“好得很,每天睡到正午,然后被娘抱着去庭院晒太阳,待晚上等爹爹回来再听一顿夸赞!” 松源喝道:“宜曼,不许在祖母面前胡说!”若是让祖母觉得娘故意不让表姐来向祖母请安怎么办。 这个家虽是南安侯夫人掌握大权,但真正的话语权都在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叫宜曼走近,她便抱着不情不愿的宜曼坐到罗汉床上,道:“宜曼是不是觉得家中来了表姐后,大家都关心表姐,不关心你了?” 没想到祖母一语道破了她的心事,宜曼有些难为情,但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凭什么一个外姓的人可以在谢家里人人关心人人宠爱。 她点了点头。 老夫人把她乱了的头发理了理,道:“祖母知道,这是很正常的感觉,不怪你,你还是孩子呢。” 但她抚着宜曼的脸,认真地盯着她如小鹿般的双眼:“你做错了两件事。其一,你不该把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到院子外面说道,倘若在别人家宴客,若是他人问起你宝知姐姐,你是不是也要这么回答?” 郡主娘娘平时总是一副笑呵呵不管事的样子,爱说俏皮泼辣话,南安侯夫人问她事宜,若不是不合惯例和存在原则性问题,老夫人很是随和,孩子们哪里见过她这样的严肃正经。 一道请安的孩子们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长房的庶女尔曼皱着眉,也觉得四妹这么做实在不应该,表姑娘虽然不姓谢,但是梁大人的掌上明珠,她爹爹很是关心他们姐弟二人,大到梁大人与梁夫人的后事,小到府里裁衣分布料,连她的嫡姐都要靠后。 她已经六岁,祖母把她当作小大人,遇事便掰碎了告诉她,她知道梁大人表面遭难,实则是为太子而死,以生命保住了扳倒恶人的证据,若是那证据落入恶人手中,太子表哥怕是要被打倒了。 梁家一直与谢家绑在一起,四妹此举,无疑是姐妹阋墙,何其可笑。 四婶是个敞亮人,六弟瞧着清明些,就是四妹被养得娇憨了些。 老夫人见宜曼被吓住了,心中有些有趣,这个孙女傻傻的,心肠不坏,就是太憨了,像她爹。 她表情不变,道:“其二,你不该嫉妒你宝知姐姐,你可知你宝知姐姐为何要寄居侯府而不回自己家吗?” 宜曼挂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摇头。 老夫人心道老四夫妇真是太宠着这孩子了,难道把孩子藏在堡垒里可以藏一辈子吗,早点让孩子成长才是真理,若是将来南安侯府一朝破败,这些孩子如何自处。 她道:“回去问问你哥哥,做睁眼瞎可不好。” 祖母说话向来毒辣不客气,宜曼涨红了脸。 一直到哥哥牵着她回院子宜曼都低着头。 松源见妹妹这样,心中打定主意,让小厮去夫子那告假,自己领着妹妹到他们常常玩耍的秋千处。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经过的仆役,这里只有他们兄妹。 松源让丫鬟们自去说话不要扰了他们,自己慢慢推着坐在秋千上的妹妹。 他斟酌地开口道:“宜曼,你可知姨父姨妈……就是表姐和表弟的爹娘去哪里了?” 宜曼荡着秋千,心情好了很多,人也轻快起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接表姐和表弟,若是我去别人家了,爹爹和娘肯定想我想得不行,早早来接我回府。” 松源叹息,妹妹真是可爱,这话若是让表姐听到,真真是伤口上一把刀子。 他拉停秋千,在妹妹面前蹲在,对着妹妹疑惑不解的小脸道:“姨父和姨妈以后都不会来接表姐和表弟了,他们以后都会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 宜曼道:“为什么?他们姓梁,丫鬟都叫他们表姑娘表少爷,他们不是谢家的人!” 这不是她的性格恶劣,只是小孩子总是对异类 有好奇与排斥。 松源不知道如何告诉妹妹死亡这件事,他怕吓到宜曼,自己在查完“死”与“孤儿”的含义后的几日都觉得可怕,还做了几晚的噩梦,梦见自己成了孤儿。 他决意换个说法:“宝知姐姐和喻台的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这个地方以后我们都会去,也许有人中途会去,但是大部分人都是等到头发白了,脸上皱皱的再去。” 宜曼道:“我不喜欢头发白白的脸上皱皱,我能不能不要去?” 连重点都找错了,松源真是服了自己的妹妹了:“你去不去以后再说。哥哥要告诉你,你以后要把宝知姐姐当作亲姐姐,就像对待大姐二姐三姐那样,不,要比对她们更好,要对哥哥那样,对宝知姐姐;对松清那样对待喻台。” 宜曼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这么说?” 松源道:“姨父和姨妈为了我们家,为了大伯父,为了太子表哥,更是为了保护表姐和表弟而去了很远的地方。宜曼,若是爹爹娘 哥哥和松清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永远都不能跟你见面,你会不会难过?” 宜曼自己想了想,就觉得又害怕又难过,她嘴巴张开,哭道:“我不要!” 松源手忙脚乱地帮她抹去眼泪:“哥哥只是举例而已,你莫哭了。” “哥哥这么做,是想你知道,宝知姐姐和喻台没有爹爹和娘,所以我们需要多关心关心他们,宜曼是好妹妹对不对?” 宜曼点点头:“我最乖。” 松源道:“宜曼又是乖妹妹,也是好姐姐。你是四房唯一的女孩,你以后不仅不可以欺负宝知姐姐和喻台,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他们。宝知姐姐很关心你,前日你多吃了几块三伯母送来的糕点,宝知姐姐便把自己那份留给你了。” 原来前天晚上吃的那份糕点是宝知姐姐的份,宜曼张大嘴巴。 她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宝知姐姐已经很可怜了,自己有时候故意撞她,或者当着她的面扑倒爹爹或娘怀里撒娇,姐姐总是温和笑眯眯地看着。 她愧疚地告诉哥哥:“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的。我以后一定对宝知姐姐好!” 松源心中生出欣慰,孺子可教也,自己也算是个小夫子罢:“不怪你,你还是小孩子,不过旁人怎么好,你都是哥哥最喜欢的妹妹。” 宜曼站起身,像小蝴蝶般快活地围着哥哥转。 忽的,兄妹两人的欢乐时光被丫鬟的话语打破:“宝姑娘,你怎么了!” 松源忙将妹妹放下,他慌慌忙忙地走到树丛后面,发现表姐惨白了脸站在后面,不知道听了多久,一旁的夏玉惊慌失措地扶着表姐,焦急地询问她。 宝知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脱节,那些语句像是立体循环在她耳边,她好像看见两个她,一个呆呆地看着表弟表妹,一个她漂浮在半空,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去了很远的地方。 再也不会来了。 没有爹爹和娘了。 宝知懵懵懂懂地转身,没有理会担心害怕的表弟表妹与丫鬟,只觉得天昏地转,随即身子一软,眼前一片白光,不知身处何处。 原来他们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不是攀高枝的人。 他们死了,宝知的爹娘死了,一同死在那艘船上。 远方,远方,何处是远方? 松源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慌忙叫了府医后,便跪在爹爹的书房。 宜曼也吓坏了,哇哇大哭。 庆风院里打水的打水,叫人的叫人,哄孩子的哄孩子,乱成一团。 恰逢乔氏出门看铺子,没个主事人,留下来的玉兰便去大房请南安侯夫人过去。 可巧南安侯夫人正在与管事议事,一时走不开,便做主让二夫人过来瞧瞧。 二夫人孙氏是个俏丽的妇人,但说话刻薄地很,大家都不喜欢往上凑。 玉兰没法子,只好领着二夫人去。 孙氏也不耐烦得紧,一个外姓人,赶着上去讨好,吃的用的都是府里,偏偏那乔氏还把梁家的家产铺子与梁乔氏的嫁妆管得严严的,说什么留给两个孩子,要她说就该把这些东西一齐填到公里才是应该的,胳膊肘往外拐。 待到庆风院时,府医已经到了,皱着眉给宝知脉诊,只觉得姑娘气血上涌,她细细一摸,再看那姑娘,却见她面如白纸,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惊的不行,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一副要去了的样子。 她连忙口述了一个方子,叫丫鬟快去取了浓浓熬上一帖,随即忙给姑娘试针。 西厢房乱成一团,孙氏见宜曼坐在外间的秀凳上抽泣,忙碌的丫鬟竟没人顾的上她,骂道:“没良心东西!没看见四姑娘哭得要厥过去了吗,快取水来!” 她不喜欢四房,但好歹是谢家的姑娘,哪有被怠慢的道理。 她边嫌弃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宜曼,边掏出手帕帮她擦脸。 宜曼闻到香喷喷的味道,睁眼一看发现是二伯母,二伯母不喜欢小孩,家里几个姐姐,她都敢去她们院里玩,只有大姐姐那不敢。大姐姐不是二伯母亲生的孩子,丫鬟们都说二伯母苛刻大姐姐,不叫她吃东西。 宜曼便不敢动弹,任由二伯母一脸嫌弃地帮她擦脸,她见二伯母的脸,又气又委屈,却也不敢躲。 待府医拔了针后,给姑娘灌了药,就见那姑娘开始冒汗,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两个玉惊得不行,姑娘这是撞到脏东西了不成。 玉兰还算镇静,忙去请乔氏的奶妈子,那刘嬷嬷一见宝知,便惊叫道:“了不得了不得,魄都丢了!” 宜曼吓得瑟瑟发抖,惶恐不安地躲在二伯母怀里,心里想:宝知姐姐是不是也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她要怎么去啊,谁来接她去? 孙氏搂着宜曼骂道:“老货!快想法子!胡乱叫的,惊着四姑娘了!” 刘嬷嬷见小丫鬟小花候在一旁,便支着她去取了桃枝长香来。 外面兵荒马乱,宝知却不知。 她浑身软乎乎的,整个人像是飞了起来,她在夜晚的星空中飞翔,似乎星辰都在手旁,触手可及。 随后她便落到那艘船上,此时还不是血流成河的画面,船上人人有序地守在自己的岗上,护院每隔一刻便交接班次,他们看不见她,她也摸不着他们。她走去船舱,钻入一个房间,便见一个女子坐在床沿,那女人正抱着一个孩子,小孩觉多,早就躺在女人的臂膀里睡得香甜,烛火印照出女人明艳动人的面孔。 她呆呆地凝视女人美丽的侧脸,连来人都没有注意到。 那来人面目俊美,挺拔俊逸,在寒夜里披着星辰匆匆走到女人身畔,温柔地望着女人,道:“霏娘,把喻台给我罢,你也累了。” 女人嗔道:“什么累不累的,宝知可睡下了?” 男人接过孩子,将他放到小床上,随后搂过妻一道坐在床沿,细细告诉妻自己如何与女儿斗智斗勇。 女人放下心来,靠在丈夫的胸膛上:“总算是上了船,我这心好歹安定下来。” 男人道:“莫慌,大哥同与晰必已在码头那候着我们了。” 女人便开始跟丈夫絮絮叨叨,说到京城后要如何布置梁府,要给宝知请新的夫子云云。 男人便一句一句地回应她。 谁料护院忽然着急忙慌地闯进来,连通报都没有通报:“大人!有一伙黑衣人上了船!” 男人脸色一凛,心中却不慌,像是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还剩多少人。” 护院脸色发紫道:“他们在远处放箭,护院里,还剩四人。” 男人嘱咐他守好船舱,旁的也没说什么。 女人没有慌张,她从容地理了理衣服,将小床中的儿子抱起,用银勺喂了他几口安神汤,随后用被子将儿子包好递给一旁脸色慌张的奶妈。 奶妈焦急:‘我的姑娘啊,你这是做什么,赶紧逃到舵楼才是!” 女人却换下宽袖外袍,换了件利索的外裳,男人已经懂得她的意思,从墙上取下两把剑,递给了妻一把。 女人亲了亲儿子的脸颊,两人最后看了一眼孩子们。 这才是船上最宝贵最重要的事物。 随后男人便让所有护院护送奶妈和抱着姑娘的丫鬟去船尾。 她在一旁看了很久,看着女人和男人与黑衣人厮杀,看着尸体肉沫横飞,看着女人飞身挡在男人身前,看着女人身中数箭,看着男人如何紧抱着女人的尸体厮杀,最后被一剑穿心。 她只觉得血液奔流。 男人抱着女人尸体时那喃喃“霏霏我妻,为夫带你回家”久久不散。 这不是她的爸妈,这是宝知的爹娘,关她什么事。 为何她会这么痛苦,为何她满脸泪水。 她的心好痛,好难受,都要喘不过气来。 她便在冷风中飘起,越飘越高,便要进入一个黑黢黢的洞中,是不是进了这个洞眼前的惨剧就不会上演了? 但是她被一双小手拉住,一转头,原来是宝知。 是宝知拉住她。 宝知对她说:“快些下来罢,要来不及了!” 她的四肢便灌进一阵热气,有了力气挣扎,不被那股风裹着飘进黑洞。 得了消息回来的乔氏紧紧握着宝知的手,任由刘嬷嬷用桃枝沾了水洒在宝知身旁。 不知等了多久,只感觉手心里那只瘦弱的小手动了动,外甥女便睁开了眼,看到她时,嘴唇抖了抖,吐出了一句:“娘,您肚子疼不疼?”随即闭眼再次晕厥过去。 乔氏眼前看着酷似妹妹的小脸,忆起在丈夫的陪同下一道前往义庄时看见妹妹尸身腹上胸前插满了箭羽,悲从心来:“宝知!你娘不疼!宝知快醒来罢!姨母保护你!” —————————————-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收藏,互动真爽!我爱互动! 第八章郡主慧眼识原型 庆风院这几日人人屏气敛息,便是四姑娘也乖巧如鹌鹑。 天气转暖,人人都换上颜色鲜艳的春衣,而宫中安抚似地拨来的一些布匹由南安侯拍板作主通通分给四房,气得二夫人牙痒痒。 晚上就寝时她仍咬牙切齿:“这算什么!流花锦每年上供九匹,一下子送了五匹来,通通给了四房,昨日请安时就见那病秧子穿身上,连那荷包都是不同色的配着!好她个谢乔氏,搂着侯府的东西补贴外人!干脆庆风院换个匾叫乔梁府罢!” 二爷只觉头疼,一道月光打在床帐上,恰好在一片昏暗中落在孙氏的脸上,照出她灼灼双目,因气愤而双颊微红,朱唇一点桃花殷,却见拥雪成峰,小缀珊瑚。 娇俏逼人,他哪舍得跟她说嘴。 自己的媳妇自己教罢。 他揽过妻,还未开口,便感受身下的人一阵挣扎。 孙氏以为丈夫又想劝说什么“家和万事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国子监授了一天的业累坏了”云云,她更生气了! 好你个软皮谢老二,还想糊弄老娘! 谢二爷只得按着妻的双腕,有些强硬地抑着妻:“别闹了,你误会大哥了。” 不料孙氏被他少有的强势所激,一个巧劲挣脱出来,翻身坐到他身上,反客为主,好一个盘旋只把玉杵缠,逼得谢二爷卸了力气,连连求饶。 这一捣鼓,也无心思解释了,那孙氏也不在意,三下五除二地,风雨狂起。 正所谓“九曲回廊更神奇,举头半尺取突起”,便见那枕边发鬓堆砌一湍乌云,守夜的丫鬟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胡闹了一阵,孙氏便乖乖巧巧地趴在丈夫身上,谢二爷最爱她此时情景。 他如细抚狸奴般一下一下顺着妻的玉背:“那流花锦的花案花色你可见全了?” 孙氏只觉得现在喉咙干哑:“没呢,想来便是胡乱的那些色。” 谢二爷只得像是教幼儿般掰碎教着妻:“那五匹,不是素白便是浅灰,说是绣边,都是些枝叶荆棘,哪里有花啊朵啊。”他凑到妻耳边,带着刚结束的哑声:“今上可不糊涂,他拐着弯来弥补梁家。” 孙氏这才恍然,但她嘴上不认道:“若是这般,何不直接指给那梁家小儿,一盖头全压在侯府,外头都道谢氏圣眷在握,我姨娘还向我讨要一尺呢。” 谢二爷知道妻口是心非,也怜她:“若是舅兄再上门,便从私库中取了雨华缎罢,好歹搪塞一番。” 听得孙氏眉毛一竖:“我看谁敢给他拿!下次再上门,我便叫人打出去!” 夜已深,谢二爷也怕明日困觉,误了差事,左一句右一句哄哄妻便睡下了。 被府中多人用各色眼光看待的宝知却不知这身衣裳惹出的事端,她此刻也未眠,此处并非庆风院的西厢房,她正宿在决明堂的碧纱橱套间内。 听了表弟表妹的话,她终是振作起来,不再如前那般消极,每日赏花看书,消磨时光,只等梁府来人。 梁府不可能来人了,她必须先长大,若是宝知回来了,得到的是一个破败的身体与孤立疏远的人际关系,实在是对不起她的救命之恩。 于是她不再终日匿于庆风院,作为宝知,她不仅是乔氏的外甥女,更是梁府的大姑娘,她必须强大。 若是黑衣人不死心,又一次夜袭,她不能,也不想再死一次了。 便是这次尝试性的请安,宝知赏尽封建社会纸醉金迷,也把府里的人囫囵认了个遍。 宝知原不知南安侯府作为老牌贵族如何保持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态,但切实接触了众人口中的“郡主娘娘”、“老夫人”她才恍然大悟。 府中具有最高地位的女人,可以被称为“老祖宗”,实则如中年美妇的郡主娘娘却留她在决明堂用午膳。 待众人退下后,郡主娘娘道:“若是两书,一为《资治通鉴》,二为《女诫》,何取?” 宝知不知道该是如同以往模版般的小说中穿越女的选择——什么女则都是封建残余,我要的就是男女平等女人做官找男宠当皇帝;还是做个狗尾巴,腼腆地选择做个乖巧的封建社会下的尘埃。 心中有个声音说道:“快些选女诫罢,不要引人注意,当个木讷的傻子才是,出彩只会害了你!”她想起往事,心中便是咕嘟一声。 一个标准的理性人会如何做出选择,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呢? 诚然她决意在回去之前扮演好一个封建贵女宝知,不想给宝知添麻烦,但她骨子里藏着接受过二十一世纪良好教育的灵魂。 她压抑不了灵魂深处的桀骜不驯。 说到底,她有些轻视这些没有经受过新世纪洗礼的古人。 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活,她可以藏起自己的光芒,可以不显露自己的才华——她可以忍受自己成为一个家族、一个男人附随的事实。 但现在她不愿意过早淹没,她不愿意在没有肆意呈现自己的能力前就先枯萎。 她愿意学习这个社会中对于女子的要求,这是为了生存,不被当作异类处理,更是她骨子里那骄傲劲促使她不低头,要做就做最好的,要争就争第一名。 二夫人说她不安分没有说错,她就是一个撕裂的人,一方面压抑自己的表现欲,一方面渴望自己的观念得到认可。 一个优秀的人固然优秀,但是必须要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优秀,否则酒再香如何售卖? “皆取。” 这个答案总算叫人生了兴趣,老夫人饶有趣味问:“为何,为妻为子,便是以弱为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若是每个女子皆取两者,岂不是乱国之秩,扰家之序。” “何为顺,何为秩,何为序?”宝知这几日学的礼仪不多,还不懂的晚辈对长辈、下位者对上位者不可直视,须得恭敬俯身低头,一双大眼凌凌地盯着老夫人的双目。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说话就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说。 在短时间内便找到问题的关键与重点,且一针见血地点出,老夫人审视眼前瘦瘦小小的孩子,只觉得多慧近妖——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应当有的能力。 倘若是一个从小在外流离,见过世事炎凉,品过人间万苦的孩子如此回答,老夫人认为尚有出处,有来源解释这能力。 但除去闽江惨案外,梁宝知自小在梁礼与乔氏膝下长大,受尽父母宠爱。梁家爵位虽沿袭至梁礼英年早逝的父亲,但文州梁氏自族谱记载便垂裕后昆,且梁礼作为嫡支,府中更是富埒陶白,堆金积玉,在生活上必然不会短缺梁宝知,怎会叫她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更是,梁礼自小无父无母,虽有老侯爷照料,仍有不足——外人终究是外人,若是做太多只会引人猜。 一个孤婴在仅有的忠仆照料下长大成人,考取功名,收回家中被盗被抢财物,管理铺子,其中的艰辛险阻可想而知——梁礼必然聪慧过人,世故人情。 难道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 宝知便见眼前的女人眼中失了兴趣,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虽然表情未变,宝知却敏锐地感觉到老夫人的气势骤变,这便是多年位于高位堆积的威严,好似卧于莲花榻上的西王母,早已看穿她披着人皮的伪装,逼得宝知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不再对视。 房内氛围骤僵,被乔氏拨来照料宝知的小花吓得不行,心里很为宝知着急。 她瞥见一旁的夏玉姐姐神气淡定,心中佩服。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绿苏打帘子进屋道:“郡主,世子来了。” 宝知只觉此言一出,压在身上的大山便“怵”地消失,她趁人不注意,小声喘了口气。 她便听见耳边传来声音:“姑娘莫慌,老夫人个性使然,向来如此。” 宝知感激地看了一眼夏玉,真是一个好姐姐!不像小花!刚刚还贴着椅子哆嗦!抖得她手中的茶盏都要落地了! 帘外走进一个少年,身穿萝青玄云纹窄身锦衣,半束发,同南安侯有五分相像,要宝知说,这少年更像蒋氏,她便知这便是早晨请安时并未见过的世子。 少年恭恭敬敬地向老夫人行礼:“孙儿见过郡主娘娘。”又朝着低头站在一边的宝知道:“梁妹妹好。” 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孙子,便猜出是自己傻乎乎的四儿子搬的救兵,还怕她吃了他宝贵的外甥女不成,也不想想这青天白日,让自己的大侄子跑后院做什么:“想来近日赵夫子与何校尉皮肉乏得很,竟让世子无事可干!莫担心,祖母必敲打一番,叫他们知道南安侯府的月钱可不是每月十五嘴皮子一张,两手一夹就可以取得到的。” 宝知心中转了转也知晓了,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却不好开口,她刚刚的抉择叫老夫人不满,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世子却道:“非也,是孙儿昨赴雍王府宴客,珉公子赠予孙儿一座木机小房,很是灵巧,孙儿想着献给祖母。” 一个青衣小厮低着头捧着一个托盘进门,那托盘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屋,不说正房、厢房,便是耳房、后罩房、影壁、抄手游廊、宅门都配备着,庭院里还有一处小池,摆着拇指尖大小的小石。 老夫人什么没有见过,就是瞧个新奇,也无意继续为难宝知,她嘴上说道“南边寄来了一本《樵阳经》很是静心”便让宝知去决明堂的耳室抄录,心里想着先让经文镇压宝知身上的恶灵,叫它困在这里,待明日去太虚观请霄望散人来收了这精怪才是正理。 即便这些日谢四爷与乔氏教着宝知写了几回字,又因昏厥生病耽误了不少练字机会。 实话实说,她上次写软笔还是两年前在商场里参加春联竞赛(赢了一个芭比娃娃)。 宝知只好先抽张纸出来练习横、竖、撇、捺与“未”、“永”,待勉强有些手感,找回基础时,开始落笔:“夫功夫下手,不在作为,作为都是后天……” 正房忽而传出几声惊呼,窗外接连响起脚步声。 小花早就坐不住了,抓耳挠腮地想出去打听,夏玉放下手中的墨,严厉道:“快过来帮姑娘磨墨,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小花一瘪嘴,乖巧照做,就是磨的墨水四溅,看得夏玉头疼,她耐心道:“你一个小丫鬟出去乱走,若是主子那有什么出处有心人便取你做筏子。你无父无母惯了,现在跟着姑娘,出了差池定累着姑娘。刚刚我磨墨你没有细细学着,现在乱磨一通。” 宝知不和稀泥,夏玉言之有理,在不同的位置上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小花年幼可爱,宝知喜欢她的单纯,却不允许她借助这个单纯来乱了差事。 不错,她的灵魂是来自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国家,但是她的肉体处于上尊下卑的封建等级社会,她没有能力去颠覆秩序,没这条件不搅金刚钻。且御下的技能还没学习就想着凭借朴实的价值观处理就是纯粹找死找事。 忠心有用的人气跑了,把仆下惯的心大,到时候对她下手,旁人上唇贴下唇,舌头尖一弹“你不是现代人吗,怎么能搞封建;小丫鬟这么可爱,怎么能虐小丫鬟呢”看看热闹,谁管她死活。 小花懊恼极了,她刚刚一心想出去看看发生什么,哪里看夏玉姐姐如何磨墨,便是胡乱磨一通,被训了个正中,全身发热,连连道歉:“好姐姐,是我错了!姐姐别恼我,我会好好学。” 夏玉擦拭了溅到桌上的墨汁,点了点小花的脑袋:“还是是跟着姑娘,若是旁人,那容得一个不得力的小丫鬟。” 夏玉耳尖,听出惊呼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听着像是被什么惊了,外边乱糟糟的,姑娘在老夫人边上的耳房,总该出去问一下,不然叫人说姑娘怯懦不经事,躲在屋内。 却也不能叫个小丫鬟出去,否则又会说姑娘不懂规矩,毛毛躁躁。现在她被四夫人拨去照料姑娘,不论名册还是月钱都比着一等丫鬟,她出面更为妥当。 “先不磨墨,你守着着姑娘,不许走开,等着我回来罢。” 宝知目送夏玉出门,也不写字,小花便从边上小几上取了湿帕子给她擦手。 作为一个独立的现代人,宝知不太适应这种把她当作残疾般的伺候方式,对于这个时空的人来说,被丫鬟这么伺候是非常正常的,倘若不如此,在外头交际被人瞧见,只会说丫鬟不懂规矩,进而背地嘲讽这户人上不了台面。 宝知其实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但是终究不是在梁府,在别人家里还不懂规矩,小事不在意,大事就要出事了,一个不留神污了南安侯府的尊严与名声,她就等着被扣上傻逼穿越女的名号吧。 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不愿出丑。 宝知刚想问问小花一些府里的事,就见夏玉闯进来,脸上还带着少见的惊慌神色:“姑娘,郡主娘娘被糕点噎着了,世子和绿苏姐姐正想法子呢!” 第九章宝知献计 宝知“腾”地起身,问道:“多久了?!” 夏玉道:“就刚刚,听到声响时开始的,已经派人去请府医,但这府医从府北过来怕是……”她没说下去,宝知便懂得,侯府大得惊人,跟景区似的,不管是坐轿子还是走路,人都凉了。 郡主于她只是一个刚见面的中年女人,而且是个觉得她惊世骇俗的古板女人,短短余月的生活让宝知可以知晓这个女人在南安侯府,在这个平行时空的朝代中的地位,但是与她干系不大,她的利益并非直接挂钩于郡主,待她回去后也就再无联系了罢。 但是……但是…… 但是万一她回不去呢?万一她永远都是宝知呢? 她须得在自己立起来,强大起来之前得到南安侯府的庇护,若此,则南安侯府必须在一定时间内保持安宁——郡主是关键。 宝知找了一堆理由劝说自己不要管,乖乖呆在房里,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但又有一万个理由反驳那个理由。 更重要的是,郡主是谢四爷的母亲,是松源、宜曼、松清的嫡亲祖母,他们真的对她很好,虽然这个好是因为宝知,但是这段时间的真情实感是不可否认的。 这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个性! 宝知道:“快给我披风!过去看看!” 夏玉有些犹豫,咬咬牙痛小花一道伺候姑娘穿上披风。 宝知已经不记得这几日苦下功夫学得行坐礼仪,这一刻就如一个真正的五岁孩子,跑向她的长辈。 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世子刚低头拨弄茶碗里漂浮在水面的茶沫子,便听见绿苏一声惊呼,随即几上的碗碟糕点悉数落地,噼里啪啦。 只见郡主面色涨得通红,左手死死扼着自己的脖颈,右手不受控制地抓挠咽喉处的皮肤。 她常年养尊处优,留了寸长的指甲,虽修得漂亮,此时却如一把钝刀,挖得血淋淋。 世子立即丢了茶盏,上去猛拍郡主的后背,他虽九岁,但四岁开始习武,高高瘦瘦,力气却不小,拍得“啪啪”作响。 只听郡主喉咙传出的“呜呜”声,也不见那糖糕吐出,脸转为紫涨。 伺候的丫鬟惊惧,绿苏早已安排人去请府医,这会只得抓着郡主的手不让她伤了咽喉。 郡主遇险这可是天大的事,丫鬟们吓得不行,连礼仪都忘了,有的跑着去寻府医,有的去请侯夫人,庭院与长廊乱成一团,还撞到宝知,宝知一看,竟是三夫人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忙请罪,宝知也顾不上她,拎着裙子与披风的下摆,风也似的冲进正堂。 郡主已经有些翻白眼了。 宝知扑到罗汉榻旁,也不在意咬文嚼字:“快!世子和绿苏把老夫人扶起来!绿苏站在老夫人身后,右脚插入老夫人双脚间,右手握拳,拳眼放在老夫人肚脐上两指的位置,左手包住右拳,然后用双手的力量用力向老夫人胸后方猛按,要连续猛按七八回!快一点!” 这方法前所未闻,刚进门的三夫人便道:“这,这是什么法子,若是伤了母亲的六腑该如何是好?宝知到三伯母这里来,不要添乱!” 还是世子果断,他道:“绿苏姐姐来!” 绿苏自小就是伺候郡主,且自梳多年,得郡主信任,她如何不担心郡主,这会便是要挖出自己的心肝来她都会一试,忙帮着世子抬起老夫人。 绿苏按照宝知的方法站定,握拳使劲。她比老夫人高半个头,向上按也不太吃力。 一下、两下……人们站在两边,紧紧盯着重迭的两人。 有人心里庆幸,万一不成就把所有事情推到表姑娘头上,就说表姑娘捣乱治死了郡主,到时候也不大会责怪仆下服侍不周;有人担忧,担心表姑娘因此受责;有人阴暗地希望郡主没挺过去,最好把梁家的两个小儿一道带去黄泉路。 人人心怀鬼胎。 时间太漫长,宝知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当初上课学得知识。 拜托了!海姆立克医生!你的临床医学在平行世界应该也要发生效果呀! 就在第七下时,众人便见一团白色从郡主口中喷出,落在前面的地方,郡主终于一阵大喘气,宝知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急促而虚弱的呼吸更动人的声音了。 大家都吓坏了。 被轿子颠得骨头散架的府医也来了,因为郡主是长辈,不需要避险,故而请来的是男子,陆续赶来的夫人们都避到碧纱橱去了,留下身为宗妇的南安侯夫人候在一旁。 丫鬟扶着郡主坐到榻畔,一下一下顺气,并喂了口参茶。 府医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怕不已:“实在是惊险,好在丫鬟机灵,硬是催出来了。”他有些疑惑,寻常噎住下,便是太医也是用敲击后背治疗,今日第一次见人按压前腹。 “请问这疗法出处是?” 有媳妇讨好:“全靠绿苏姑娘,真真是蕙质兰心。” 绿苏道:“不敢当,不是奴婢之功,全依仗宝姑娘!”她是真的感激宝知,现在危机解除细想,宝知本来无须出这个头,如果成功便是丫鬟救主得当,若是失败悲愤的谢家人极可能把怒火发泄在宝知身上——诚然郡主噎住是意外,但是怒火与痛苦总要找个对象来承担。 南安侯夫人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原委,拉过宝知的手,蹲下身道:“谢谢你好孩子,多亏有你。” 身体受损的孩子在初春奔跑,又是惊吓又是担心,手心里湿漉漉的,手指发冰,怎么不叫她感激与心疼。 宝知道:“大伯母无需如此客气,宝知虽不是郡主嫡亲孙女,但打心底里把郡主当作祖母。更不谈南安侯府对我梁家的庇护。这法子是我隐约记起的,好似在成安府城时跟着爹爹出巡周边小村时一老伯噎住,便见爹爹手下使用此手法催出。” 她现在提到“爹爹”和“娘”字眼时就嘴里发苦,但此情此景只能用不可能出现的人编造一个不会被验证的谎言。 梁大人和梁夫人也不会怪她吧。 郡主总算是缓过来,喉咙疼得厉害,脖子还破了皮,由着府医用药,嘴里道:“怪不得,刚刚我好像看见文正了,想着我老婆子还需要接着照料这孩子,总归续上一道母子情,没想却是他守着我,不叫牛头马面靠近。” “母亲!”南安侯夫人听得害怕,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不喜欢提到妖魔鬼怪的,郡主怎么一点禁忌都不顾了。 郡主当时虽半昏迷,但还是有些意识,听得见周遭声音,她有些复杂地看向宝知,心中五味杂陈。 你说,这孤魂该除,但是它又没害人,被她发现真身了却选择救她;不该除,那宝知的魂魄如何归位,宝知的魂魄是否被它吞噬撕裂? 子不语怪力乱神。明日再说罢。 在庆风院外宝知不敢乱吃东西,午膳前吩咐夏玉布菜时少加夹点,硬着头皮顶着郡主复杂的眼光吃了几口,待到晚膳时她才壮着胆子多吃了一些——小厨房晚上送来的菜出奇地合她口味。 也有可能是因为中午吃完后没发现身体又什么异常而放心了很多。 特意留下来侍奉的南安侯夫人却诧异,母亲从不喜与孙辈同桌用膳,总说“小孩子吃的汤汤水水倒胃口”,没想到午膳与晚膳都排宝知坐在她身畔,午后她同南安侯回院时还听见绿苏特意嘱咐管厨房的婆子:“晚膳不要撒葱花、香菜;就算是调味,蒜切大块些,好挑些。” 晚上南安侯夫人前来侍膳,发现宝知用得比午时多了一些,心中不免微微一笑。 宝知就一直陪着郡主,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前来请安慰问的人,谢四爷领着小豆丁们来时道:“既然母亲受惊,也不好多打扰了,宝知快跟姨父回院罢。” 宝知心想:也难为姨父了,千方百计捞她回去。便也蹭到罗汉床沿,等着小花来给她穿鞋。 忽而肩上一重,宝知就闻到一阵幽香,像是冬日清风穿过落满白雪的桦树林带来的清爽味道,又似午后三点带动风车间隙流出的花丛的清甜,很多年过后宝知仍然记得这个味道,每每闻起,都会想起这兵荒马乱的一天,想起一个老太太有些别扭的关心。 “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外甥女,她是文正和霏娘的孩子,我还会害她?”郡主斜眼看着自己的四儿子,蠢死了,说话都不会说,你老娘刚遇难,你外甥女是救命恩人,这话说的,好像她会恩将仇报一般。 乔氏从夏玉那了解了经过,据她对郡主的理解,现在让宝知留在决明堂有益无害,更有利于宝知立足。 宝知必然要在南安侯府待到及笄出嫁,妹夫和妹妹给南安侯府的恩情短期而言必然叫宝知不会受到轻视,长远而言这点子感情只会被磨灭,若是得了郡主的喜爱,便是跟大房的庶女尔曼一般,不论是府中还是京里,有郡主的看护,必然有一个好归宿。 乔氏道:“母亲所言极是,儿媳与四爷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喻台一天没有见到姐姐,有些哭闹了。” 郡主便叫去庆风院将喻台抱来,绿苏忙安排丫鬟小芸亲自去抱喻台。 众人见小芸抱着喻台前来心中又是各有想法。 小芸是绿苏亲自调教的,若是绿苏不能继续伺候郡主便是小芸顶上。 让她来抱梁家小儿。 孙氏更烦宝知了。 喻台哭了很久,小脸涨的通红。几个月前就再也没看见爹爹和娘亲,还到了陌生的地方,不管怎么哭闹也见不到爹娘。 虽然姨母与母亲面容相似,他仍是惊惧。 而姐姐虽醒醒睡睡,总归是自己熟悉的人。 没想到今日早晨见了姐姐一会,便一天也找不着姐姐,喻台担心姐姐跟爹娘一般再也见不到了。 宝知力气小,勉强抱着喻台。 小小胖胖的人伏在她怀里,她瘦瘦的臂膀环着他。 她原来是个独生女,现在有一个跟宝知同一血脉的弟弟。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原说,如果她只是为了宝知而想要担起一个长姐的责任,现在她心中柔软的部分被戳到了。 这个孩子才一岁,亲爸亲妈就惨死了,唯一的姐姐还是一个“冒牌货”。 宝知的保护欲猛地激增,下颌的血管突突,心里像是揣了一窝兔子。 她现在被撕成两半,一半的她渴望回到现代社会;一半的她无法放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需要的感觉,这种炙热的感情烧得她浑身发烫,让人窃喜又不安。 偷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 宜曼却上前,把手圈成一个圈,从宝知头上套进去,环住宝知:“姐姐,撒拉嘿呦。” 此言此行叫人迷惑。 南安侯夫人问:“宜曼这是做什么。” 宝知心中尴尬,当时她听了表弟表妹话后昏过去,醒来时发现宜曼在床前哭得不行,她怎么哄也不止,待众人都不在屋内时,便把手圈成一圈,抱着宜曼说“撒拉嘿呦”,她想起曾看过的一个韩综剪辑片段,一个小朋友如果碰疼自己的兄弟,就这样抱抱他说“撒拉嘿呦”,就脑一抽。 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这么做了。 宜曼当时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告诉宜曼这是法术,可以让人身心愉悦的法术。 宝知还特别强调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在他人面前展现。 宜曼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秘密,又被养得憨了一些,哪里记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只知道被姐姐抱住的时候感觉很奇妙,很愉悦。 宜曼难得敏锐了一回,感受到宝知姐姐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宜曼想让姐姐高兴一些。 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宜曼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子倒是记起来姐姐说不可告诉别人的嘱咐,张了张嘴,涨得小脸坨红也蹦不出一个字。 孙氏捂着嘴笑道:“大嫂这话问得偏了,四丫头才三岁,哪里说得出所以然来,倒该问问宝丫头,是不是私下教了妹妹什么乡话。” 孙氏只想膈应报纸,没想到无意间真相了。 正当宝知绞尽脑汁想说辞时,郡主不耐烦了:“多大点事,值得刨根问底?小孩子胡言乱语多着呢。我小时还以为自己是仙女,宫中小住时带着几个小宫女满御花园地施法。” 众人只得陪笑。 有人心里嘀咕:这表姑娘看起来邪乎得紧,前几日还怨她不行的四姑娘今日就如此亲近了,连郡主都偏心到这里。 总的来说,兵荒马乱的一日好歹是落下序幕,叫碧纱橱中的宝知不住翻身复盘今日的言行。 她把自己的仪态、用语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轮,只觉得自己做得好,有勇有谋!心中狠狠勉励自己一顿后趁着睡意来袭,沉沉睡去。 第十章霄望点破孤女梦 不负众望,宝知睡过头了。 待夏玉叫醒她时,已是隅中。 古人讲究养生,必要饭后再用药,乔氏嘱咐丫鬟在姑娘膳后一盏茶时用药,夏玉怕姑娘睡迷了,错了用药时辰。 宝知边穿衣边道:“今日为何这会才叫醒我?” 小花与郡主拨来伺候的小丫鬟们一道捧着水盆、茶碟:“今早郡主道昨日姑娘也受惊了,便让姑娘先休养着。辰时,三爷请了霄望散人入府郡主压压惊,这会该是在正堂吃茶。” 她想起姑娘实则离京三年,忙解释:“这霄望散人云游多年,三年前太妃娘娘身体不适,可巧燕国公府的世子外出游学偶遇霄望散人。小公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霄望散人请回京城,原是宫中西南角有邪魅作祟,散人法力深厚,出手便找出背后施法之人。随后散人谢绝了今上授予的国师之位,与弟子在京郊建了一处道馆,便是太虚观。” 宝知来了精神,这不是瞌睡遇到枕头,饿了碰到开饭嘛! 她倒要去去会会这个霄望散人。 但自古对女子要求甚严,宝知虽五岁,未到所谓“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可这几日宝知的所见所闻让她又摸不准。 说是封建礼制压抑女性,但宝知还听闻京中贵女出门与男子同行,邀朋引伴,湖畔杨柳赏春,好不快活;说是不在意男女大防,但隔壁魏家次女出院子请安遇到误入后院的王家公子,那魏氏次女的未婚夫家马上退婚,魏家也立即托人去王家商讨,随后两家竟在一年内走完六礼。魏家女便渐渐消逝在京城的宴客名单之中,现偶然提起,只是说起那接连入宫的魏氏姐妹。 这个被人戏称凭借女子上位的魏尚书常来找姨父,魏夫人在这几个月还来探望过宝知呢,不过竟连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未带出交际。 等到喝完药,宝知都找不着借口去正堂。 万一那散人法力无边,看出她鸠占鹊巢,一把子灭了她怎么办? 她被灭了还能回去吗? 宝知打了一个哆嗦,茶盏中的水在杯中四处乱撞。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道老夫人唤姑娘出去见客。 该来了的总是要来。 宝知站起身抚平披风的褶皱,勇敢地跟着丫鬟出去。 小丫鬟报:“梁姑娘到。” “善信昨日可是又魇着了?竟到正午才起身。”宝知低着头出来,正欲开口,却被以一少年逼得把喉咙中的问安咽下。 来客与宝知心目中道服飘飘的仙人形象不同。 那人朱袍宽袖,细致舒展的眉目,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打量宝知。 宝知心中的刻板印象被打破了。 正堂内竟没有旁人,只有红袍少年。 宝知行礼:“小女见过仙长。” 少年没理会,围着宝知转悠,看了好几圈。 小花吓坏了,急急轻声道:“姑娘,这是燕国公府的小公爷!不是霄望散人!” 认错人了…… 宝知尴尬不已:“小女睡迷了,错眼了,还请小公爷见谅。” 小公爷转身坐到堂上正中的宝座上,斜着眼看她:“确实是睡迷了,半个时辰前听道梁姑娘才起身。” 这不就是过年你熬夜,第二天起迟了,一开灯发现一屋子亲戚的尴尬场景嘛。 宝知虽处于后院,也知南安侯府同燕国公与齐太妃的龃龉,这小公爷是燕国公的儿子,能安什么好心。 更何况宝知作为一个女子,没理由和陌生外男在这种长辈都不在的场景交流。 可不能传出南安侯府养瘦马,讨好燕国公世子的流言。 宝知道:“小女前些日子受寒,家中长辈爱怜,便纵了一些。小公爷教训的是,小女从明日起便早起做功课。只是现在长辈不在,小女怕是照顾不周,不若找人请世子来。”说罢便要支使小丫鬟。 小公爷觉得有趣,一个丧父丧母、客居表亲家的小姑娘做事周全的很,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他还想逗逗她,不想早有人通风报信。 “我倒不知小公爷这幅和善面孔,若是愿意匀出一分此刻的好脸色给淳安,也不至逼的我那侄女夜奔西山。” 宝知没有一刻这么感激郡主这熟悉的语调。 椅上的少年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起身,忽而开口:“郡主娘娘身体倒好,也不知老侯爷现在可好。” 郡主笑意更深,但宝知只觉屋内气氛冰冷。 “小友到二门候着老道吧。”同郡主一道进门的道袍老头道。 这才是真正的霄望散人罢。 见小公爷气得一甩袖子离开,宝知连忙上前请安:“见过郡主娘娘,见过仙长。 郡主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以后见着这孽障躲远一点,少和他搅和在一起。” 远远听到那少年道:“说人坏话也须待人走远,大声密谋算什么!” 宝知汗颜:“宝知省的。” 郡主道:“这么多人守着做什么,都下去!” 四夫人给宝知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那儿媳先回院了。” 现在房内三人面面相觑。 道长只看了宝知一眼,便笑了:“善信有奇遇。” 宝知一惊,谨慎回话:“仙长所言极是,家父家母遇险,小女与胞弟得上天庇佑。” 道长笑眯眯的,好似一个长辈正在教训他做错事不承认的孙女:“庄周晓梦。可问善信,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宝知抿了抿唇,心中大骇。 那霄望散人只看见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魂魄勉勉强强塞在眼前的躯壳内,随时都可能在暖阳下化为一缕芳烟。 他叹了口气道:“一切世人皆为萦绊,推委顺者能应之。善信心中所执未必最佳。” 大师,不愧是大师,一眼看穿她不说,竟猜到她的想法。 宝知不装了,不顾郡主在场:“仙长既知,又何必跟我打哑迷。总该万物归一,万事回归正确轨道。” 霄望散人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斯人已逝,如何复原,善信有如此奇遇,可有细思,为何有此机遇?” 她也不知道,不就是刚好买了那趟航班:“哪有这么多理由,一切都是碰巧,待到……” 她突然停住了,问到:“斯人已逝?斯人?莫不是……” 霄望散人点头:“善信所求已无可成事,不若早作打算。” 难道是那次昏倒? 好吧,她感谢宝知用自己的魂魄拉她回来,但她救了郡主,总归是替梁家还了谢家一报。 她不是做慈善的,已经仁至义尽。 她道:“那便是那孩子的命了。我没办法替她做决定,我只对自己负责。请问仙长,我要如何回去。” “善信糊涂。斯人已逝,斯人、斯人,一镜双面,面面相照。”霄望散人叹息道。 难道说,在平行时空里的她已经…… 回不去了。 她心中虽然已经设想过这个情况,但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毕竟原来的生活在她心总的比重必然大于现在这个时空众人的关心。 她心中无限悲哀。 郡主忽然开口:“怎么了,谢家亏待了你?” 她没搞清楚:“不,宾至如归。” 郡主嘲讽道:“你对自己的处境倒清楚。怎么,嫌弃我南安侯府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当着道家用佛教的典故真的没事吗? 她陪笑:“不敢不敢,只是我……” 霄望散人含笑打断:“既来之则安之,善信何必思虑过重。” 他从交织的衣襟中掏出一个布袋,拉开后取出一串白珠子手链,放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取。 是一串白水晶手链。 霄望散人道:“戴上后除沐浴外不可拆下,不得沾血粘水,也不得叫他人触碰,每月中旬寻得晴日,置于日下晾晒半个时辰。” 他见眼前的魂魄在手链的作用下变得稳定,一点一点变得透白,随即融入躯壳之中,心中满意,转身便走:“善信须记得命里无时莫强求。” 丫鬟们送客的送客,倒茶的倒茶,徒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心中有很多疑问,且又悲伤又感激,五味杂陈,一时间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喝口茶掩盖自己的无措。 突然郡主道:“午膳想吃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道:“红烧肉。” 郡主点点头,绿苏便支了一个三等丫鬟去厨房。 她低下头,竖着茶盖,豆儿大的泪噗嗤噗嗤地滴在茶面。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而哭。 这道菜一吃就吃了五年,成为决明堂的小厨房午膳的标配。 即便宝知七岁时搬到新院子,也继续保持早晨用完膳后先去庆风院向乔氏请安,随后一道前往决明堂,上午陪着老夫人,待晚膳时再回庆风院,同四房一道用膳,最后再回自己的明日馆。 对此宝知只能说,脚力倒是练出了不少,红烧肉真好吃,姨母真温柔。 一日,乔氏说是要出门处理铺子,便先走一步,宝知作为大姐姐要领着宜曼、松清与喻台一道去决明堂。 没想到在庆风院门口遇到要出门的谢四爷,谢四爷看着抽条长高的宝知,从这张慢慢长开的小脸上看到文正的影子。 他喊道:“宝知!” 宝知原边走边想事,一惊:“姨父!” 可巧外边铺子管事婆子路过,心中嘀咕:早听人说这梁姑娘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偏偏挑不出礼仪之错,只给着四房、郡主好脸色,真是狗知何处骨头香。 宝知一开始很防备谢四爷,姨母虽是有血缘的,但姨父作为名义上的亲戚,长久便会嫌弃她这个拖油瓶,可她冷眼看了三年,只能说自己是小人之心,恶人见恶罢。 乔氏很早就把梁家的铺子庄子转移到宝知与喻台名下,还去顺天府办了一个什么东西,宝知搞不懂,非要说,就是类似于现代的信托设定。 宝知完全理解现在这些财产由着乔氏打理,毕竟她什么也不懂,而乔氏是真的为她好。 此外,更不必提梁府的房契以及府内的零零总总的财产。 乔氏、谢四爷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便是如何对待她与喻台,没有优待,也没有歧视,就好似宝知和喻台便是他们生的孩子——孩子之间便是平等对待,没有优厚与冷淡。 这份平常才是宝知需要的。倘若他们对宝知与弟弟优于四房其他孩子,宝知反而觉得他们心怀不轨,想要捧杀她。 没办法,她总是习惯性地把人想成坏人,这只是在自保。 宝知道:“姨父用了我打的络子!” 谢四爷高兴地抖了抖腰间的玉佩,那棕红的络子系着玉佩,在夏日的朝阳中灼灼发热。 “那是我们宝知打的好,同僚都向我讨要,我可不给他们!” “父女”两热情地交流了一会,谢四爷便出去办差事,宝知进庭院。 东厢房早就听到院外的动静,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蓝色大袖衫的小男孩像火药似地冲出来:“姐姐!” 另一个比他矮些、更胖些的绿衣短衫的男孩也一道冲出,一道挤到宝知怀里,把他的小表哥挤得歪斜:“姐姐先抱我!” 随后松源也走了出来呵斥绿衫小孩:“松清不许对喻哥哥无礼!” 宝知力气有限,不敢用力挣开小弟弟,只好有些歉意地看着胞弟:“喻台自己站起来,姐姐过会来抱你。” 喻台瘪了瘪嘴,勇敢地咽下眼泪和哭号。 松源抱起喻台道:“喻弟不哭,哥哥今日出府后给你带一个木机小屋。” 松清跟姐姐亲香够了,心里不屑:木头小房子有什么意思的。 睡迷的宜曼这会也冲了出来:“姐姐抱我!我今日要去明日馆玩!” 这下好,松清被撞倒了,见喻台哥哥好奇地看着自己,又羞又疼。 虽然他才五岁,也知道羞耻了,便张嘴大哭! 松源见这熟悉的神态,心想跟宜曼真是如出一辙。 两个小哥哥小姐姐各自怀里抱着一个弟妹,哄着地上的弟弟。 鸡飞狗跳后,总归一同踏上前往决明堂的道路。 路上宝知问:“源弟,你又要去巧顽坊买木机小房?月例可够?你们年少人一道出去总要开销,若是不够,便来找姐姐。” 松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现在在外头书院读书,与京中世家子弟来往颇多,出门总要给弟妹买些玩意零嘴,可是一个月也就5两的月例,即便自己再省,也总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有些日子发现手头宽裕了许多,每每外出游玩回来都能给弟妹带些小玩意,有次还给姐姐买了支绢花小簪。 松源不是傻子,一夜撑着没睡,发现小丫鬟偷偷往自己的钱袋塞钱。 他心中感叹,不知道姐姐偷偷补贴了多少。 上次在店里打破了瓷器,被扣着不让走,他不敢遣人回府,还是小厮机灵,偷跑回来,叫房里的丫鬟去找姐姐。 姐姐不喜出门,自打住入侯府便没有独自出门,为了他,领着小丫鬟跟着他的小厮就来救他。 那些恶人虽见他们锦衣华服,不敢造次,嘴上却不饶人。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们这些少年人哪接触过这些恶人。 松源这才知道礼义廉耻只约束君子,不约束小人。 世上小人居多。 他和好友们只敢看着戴着帷帽的姐姐同恶人周旋。 那恶人嘴皮上辱他姐姐,他气得不行,姐姐却一派气定神凝,有条有理地应对。 连恶人都无法应对姐姐的质问,刚想逃时,顺天府的巡捕这才姗姗来迟,连着锦衣卫都来了。 他们这些孩子见到锦衣卫都瑟瑟发抖。 松源只记得姐姐温热纤细的手握着他,给了他很大的力量,也带给他挫败感。 他虽年幼,却想着保护姐姐,没想总是姐姐保护她。 而姐姐还是那么周到,即便在京中走动不多,在也外毫不怯场,待好友们家中马车来接后才坐上郡主闻讯遣来的马车。 在车上姐姐委婉地告诫他远离其中一个好友,只道:“最可怕的不是这些恶人,而是披着君子皮的小人。” 松源一点就通。 世上小人居多,但是最可怕是披着君子皮的小人,好似受礼义廉耻拘束,实则借礼义廉耻行阴私之事。 后来松源无数次回想起此事,总觉得自己的可以做的更好,可以像姐姐一样处理,但过去终究过去,临场没有做到,只能一直遗憾。 快到决明堂时松源道:“姐姐莫担心,弟弟长大了,定不叫姐姐担心。” 宝知不解,不是说零花钱的事情吗,怎么小表弟一脸郑重,随口糊弄:“好好好,我们松源铁骨铮铮。” 掉落的彩蛋:宝知从小丫鬟那里知道松源被外头人扣下的时候,马上猜到是仙人跳,匆匆忙忙找尔曼(大房的庶女 家中齿行三 和宝知类似于同门姐妹(都是老夫人的学生罢(悲)))借了对牌出府,连马车也没坐,就赶过去捞人。松源知道后特别自责,万一路上宝知遇到拐子或者坏人怎么办。本来当时锦衣卫看见一个瘦瘦的小姑娘跟个母鸡似的守着一群小男孩,觉得有趣,一直逗弄那小姑娘,没想到那女孩冷着脸行礼,就是不说话,边上小丫鬟还叫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官爷怎么能直接跟姑娘说话”,就想让小丫鬟吃一记掌掴,没想那姑娘却护着小丫鬟紧,连着后面唯唯诺诺的王孙公子也闹着,随后郡主规制的马车来了,锦衣卫才走。(原来是尔曼在家中等了一个时辰发现宝知还没有回来,就找老夫人。老夫人感慨:真是山中葫芦救爷爷,一个跟着一个送 ————————————————————— 存稿清空了!大概有十几天不会更新! 其一 接下来开启雍王府副本哈哈哈哈我要细细想男女主第一次见面,以及感情产生的机遇 其二 准备期末考….. 其三 看专着 肝论文…….. 还有!看到大家的留言真的好开心!非常谢谢大家!还有些评论我来不及评!不好意思!等我考完试恢复更新就回复!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第十一章郡主大点将宝知送恩师(副本大战前 “哎哟,宝丫头真真是个好姐姐,如此昵爱宜曼,”一进门,孙氏便皮笑肉不笑:“令曼呀,也不是母亲说你,你都在京中交集四年,还没有学着机灵点!” 令曼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她身为庶女不敢驳了嫡母的面子。 但不论四房长辈向来护短,宝知表妹虽对她不亲近,却很是礼数周全。 令曼怎好为难她? 且她虽还有二年才及笄,但家中长辈已为她相见人家,更需注意自己的名声。 若是传出去谢家大姑娘在家中同姐妹争嘴,这名声便要不得了。 宝知戴着谦恭的浅笑,先行向郡主及其他长辈行礼。 南安侯夫人心道:不愧为郡主亲手教养,且不论行礼的动作,便是行走时的仪态都秉着宫中礼节。 也不知郡主为此候着哪条门路。 侯夫人与宝知并不亲近,只觉其虽面上不显,实则骨子里将拒人千里之外。 府中有人背里口嚼梁姑娘照猫画虎,旁靠三姑娘元曼的冷清劲,却也不同。 她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儿,小姑娘年虽十一,却可窥见日后的倾城之貌,只是这国色天香、面如芙蓉的小美人小时还甜美温柔,愈大愈冷,便是她这个做母亲也得不到一个笑脸;宝知却是熟不逾矩,亲而不昵。 孙氏冷笑,刚窗口还能听到这梁宝知说说笑笑,这会见人就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怎么,吃穿都走侯府的公账,怎么没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她想着梁宝知该是唯唯诺诺地讨好所有人,蜷缩在侯府某个角落,最后再借那张漂亮的脸蛋成为侯府的助力——或是成为笼络其他世家的工具,或是成为谢家姐妹的媵妾。 你为什么不能像京中其他家族中客居的表姑娘那般如履薄冰呢。 你为什么一派大大方方,活得这么好。 孙氏有些恶毒地想:我也没有说错,你梁宝知确实是死了爹娘。 宝知道:“二伯母过誉了,宝知只是依葫芦画瓢罢了。”她抚了抚腰上系着的荷包:“大表姐更是关心宝知。上回我碰着大表姐,见表姐的针线好,原想讨教一番,却想表姐近日宴客多,不好多扰,谁想表姐却早给我备了一个荷包,前儿叫个小丫鬟给我捎过来。我便学着纹路,待教了宜曼后,我们姐妹一道给二伯母绣。” 郡主听到这,满意了。 这孙氏虽然没什么脑子,入不了她的眼,但是用来给宝知练手还是不错的。 这些年宝知跟着她与四夫人了解些许内宅的学问,但只看只听哪有上手应用来的直接。 乔氏也没想到二嫂愚笨至这个程度,一个人居然可以糊涂五年——宝知客居南安侯府,自是敬上爱下,可有哪房敢叫她吃脸色,又有哪处的大丫鬟管事婆子敢怠慢她? 孙氏可没想到自己在婆母与弟妹处扮演了教具的角色,只觉婆母待这梁宝知如阿猫阿狗,否则怎屡屡任她拐弯抹角地上眼药。 “正是呢,二嫂好福气,京中谁不知我们谢家的姑娘,令曼更是名誉京城,外头都道「徽州洛家凤凰落,京城谢家百花香」。”三夫人温柔笑道,给宝知解围。 宝知未接过话茬,只是众人笑时一道笑,待众人各自说话时又是那副面无表情,若是再用话刺着,便是又要念叨: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孙氏无言。 迂腐。 这梁宝知一派中规中矩的,无趣的很,也不知哪里入了婆母的眼。 侯夫人道:“好了,说正事了。” 她取出一片请柬:“七日后雍王府长泰郡主生辰,请柬列了家里的所有姑娘,我已经让针线房推了秋衣的进度,先来赶制姑娘们的衣服。” 侯夫人打量了一眼宝知:“宝知近日长高了不少,过会我叫针线房的丫鬟来过给你重新量尺寸。” 宝知连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劳烦大伯母了。” 侯夫人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老夫人懒得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众人知她不耐,说笑了一番后各自散了。 宝知出屋更衣,回来时远远就望见游廊候着一个紫衣女孩,真真是月画烟描、粉妆玉琢,玉骨冰姿衣难挡,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那女子一转身,宝知心中轰然想到一首赋词: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 宝知以前看古言时就曾经有过一个猜想,是不是因为古时的气候与饮食缘故,古人的身体构造和激素分泌比现代人更成熟,不然怎么在现代还都是初中生、高中生,换了个时间段便小小年纪结婚生子。 她咽了咽口水,装作若无其事:“问二表姐好。” 那紫衣女子娇笑:“叫我好找,原你躲了出去。” 宝知头皮发麻。 这几年宝知算是把南安侯府的人底细摸了个透,平辈的兄弟姊妹里,她最怕二表姐尔曼。 说是怕,更多觉得摸不清她的行事风格。 要宝知看,谢尔曼就是那披着人皮的妖娆狐狸。 府中人都道梁姑娘由郡主教养,有郡主的气度,宝知心中却清楚得很,她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 真正一脉相传的还是谢尔曼。 正是一脉相承的趣味。 此女最喜对着宝知大棒加萝卜,势必要撕下梁姑娘表面的清冷礼节。 待稍熟悉时,宝知曾试探问过为何对她抱着如此大的兴趣。 平时也不见得她去逗弄凛若冰霜的嫡妹啊。 这姑娘小小年纪眉梢便含着风情,娇媚地抚着宝知的臂膀,叫她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地跳起:“哎哟,我的好妹妹,你不觉得将那高山流水的人儿拉下祀坛岂不是妙事?”还压低声音:“莫装了,我知你这狠心的冰皮儿底下可藏着什么,瞧瞧,待日后就知道了。姐姐我好心劝你,莫抑着自己,待哪日遇着你真心的人,必灼着自个,也灼着你那好郎君。” 听听!听听!这是封建社会下女子该说的话吗! 宝知都怀疑她们是同乡,试探了几回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就更想躲着她了。不想她逃她追,愈不理愈上头,只好随了她去。 只是每每同尔曼接触都叫宝知头疼。 “表姐这话错怪我了,我怎的会躲出去,只是刚刚茶水湿了裙角,去更衣了。” 尔曼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唉,叫人伤心!我们在一块处了五年,我们宝知还是唤我表姐,便是你院里养的狸奴成了精怪也该开口喊我一声亲姨母。” 她假哭了一阵,透过帕子看到宝知控制不住抽搐的嘴角,心中得意:好你个小宝知,在你尔姐姐面前还装千年狐狸。 她高兴了,拉着宝知从决明堂的后角门出去,边走边道:“祖母有外客,先去我那玩。” 不出三炷香,宝知就像被蜘蛛精捉住的御弟哥哥,被坏女人勾去她的洞穴。 宝知常被女妖精捉去,屋里侍奉的人也知她喜好,刚坐定便端来一盏茶。 宝知揭盖一闻,微微挑眉,随即浅浅抿了口:“嗯?表姐哪里得来的新茶?” 这分明是印度的大吉岭红茶啊…… 尔曼斜了宝知一眼:“昨海城居刚到了一批红茶,天竺船上卸下的,我知你这坏丫头嘴精,可巧大哥哥要出门,便央他给我带了。” 说罢伸手掐着宝知的脸:“这人情我欠下了,你倒摘得干干净净。” 喏,这就是宝知怕尔曼的原因之一。 郡主素来教导她们不要暴露自己的喜好,须得装作所有事物都受用,只有所有都喜欢,便是他人要抓着三寸来求事也无得。 宝知倒是布什么菜都吃一筷子、端什么茶都喝几口。 没想这女人观察过于细致,还擅举一反三,竟通过数宝知抿茶的次数推测她喜红茶,不喜绿茶。 宝知只好卸了虚伪的恭敬:“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罢!” 没法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尔曼满意了,一面与宝知说笑,一面叫大丫鬟咚咚亲自包了茶叶,派了个稳重的二等丫鬟送明日馆去。 尔曼道:“你可知刚刚谁来了?” 宝知道:“东君?” “正是,我先拐了你出来,免得又被二伯母取了嚼话。” “可是为了?”宝知暗里竖了三个指头。 不太可能吧,虽然府内心照不宣地促着元曼与太子接触,但是宝知平日瞧着太子虽待着元曼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 估计在太子眼里,没有人是特殊的。 而三表姐对待太子更冷,有时同处时还故意隔开坐。 不过因着她的冷,宝知识趣地敬而远之,自然无从得知他们这对表兄妹的实情。 尔曼嗔道:“哪是这点小事。要知东珠虽落海,但那水波激得比我们这些后宅的茶点子高多了。” 她压低声音:“怕是阴川侯可还没死心,我估摸太子知道了些内情。” 原是这事。 宝知望向窗外,蝉鸣阵阵扰人思绪,转而问道:“大伯父可有所求?” 尔曼摇头:“我父亲亦同二叔。先不说那阴川侯与燕小公爷等纨绔厮混,便是他家中登记名册的姨娘就有十几位了,怎么会叫大姐姐嫁过去受累?” 她冷笑:“今日他们可以蹉跎那阴川侯夫人只剩一口气,只等南安侯府松口;明日也会为别家别的女子蹉跎大姐姐。骑驴找马也真是可笑。” “唔,”宝知抚上尔曼搭在几沿的手:“别气,心中郁结会激起肝脏火气。” 尔曼很受用宝知直白的关心,小表妹这幅小女儿情态可不多见,赶说道:“不过说是厉害,还有谁比我们宝知厉害,堂堂储君也入不了我们宝知的眼。” 宝知的嘴角又控制不住的抽搐。 诚然,太子殿下人中龙凤,真真称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宝知自认为自己最突出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谢家姐妹侯门贵女,身份何其尊贵,更不逞相貌皆是万里挑一,各有千秋。宝知虽美,然则在一众太阳围绕下,月亮虽有自己的清冷氛围,却藏匿在云层后面,循规蹈矩,总是低着头,长帔披帛掩着,哪有张扬明艳的太阳来得动人。 更何况宝知没有那么脸大要去做太子妃。 她是梁家的女儿,她身上压着梁府清贵的名誉,不允许自己扯下脸来想法子接近太子,讨好太子。 且她最是明白在想要获得什么便是要拥有相应的能力。 若要成为太子妃,须得从小就开始培养,从外宅眼界到内院手段,从礼部礼节到皇家旧例都需学着。 而不出意外,太子妃最后都会成为皇后。 实则,世家都是比着皇后的要求来培养适合的人选。 否则,难不成叫太子一边处理朝政,一边还要想法子帮太子妃管理内务。 那要太子妃做什么? 在什么位置上就要承担什么责任。 现在宝知觉得她以前看的古言与她现在所处的现实出入太大了,那穿越女、穿书女、小户女学了十天半个月的礼仪就一步登天击败了从小就接受高强度训练的世家贵女的情况未免太天赋异禀了。 宝知想知道她们依仗着太子与管教嬷嬷不累吗,那御史难道不会参太子妃一本? 依附着太子,全然靠着太子的喜爱过活,跟妾有什么区别? 若是太子喜新厌旧,或是遇到下一个真爱,那就是一本以“太子登基了,作为太子妃的我却不是皇后”为开头的爽文。 爽归爽,却可悲的很。 太子与太子妃该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战友才是。 宝知知道自己的条件:父母遇了水寇双亡,待到及笄家中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更不必说现在还寄居他人家中。 这情况,就算她有元曼的相貌都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她对权力不敏感,更何况太子的长相和性格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若是叫她做妾,还不如叫她去死。 这是宝知的底线。 她甚至接受未来丈夫纳妾,但是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妾。 妾就像一种会呼吸的玩具,只凭主家喜怒便可以决定命运,是成为禁脔、是成为公共肉穴,只能交给别人抉择。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宝知没有能力改变这里,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学习一些技能,多些筹码,好不要成为时代洪流无情卷过后遗留的可悲尘埃。 姨父姨母自婚后便宿在一个屋里,姨父连婚前通房都没有,但像她姨父姨母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况不多见。 更多的是像老侯爷、侯爷这般的传统男子,尊重正妻,纳妾增加子嗣。 因而,宝知对自己将来的婚姻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 只有不对别人有期待,才不会因此受伤失望。 她在得知无法回去的时候就在心中定了规划——学习着成为一个宗妇。 自此开始不断进取,只有为将来做好充分准备,才不至于落到被人选择的地步。 但这种压抑自己前进的动力实在是悲哀。 宝知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学习,而是为了自保而学习。 她每累着伤着,就无限怀念社会主义,怀念自己的家庭,她可以活在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不用担心哪一日会被当作玩物献出去。 远离太子只是趋利避害、不增加风险的无奈之举。 未来的天子何人不想讨好? 但这就是女性天生的劣势——男子奉承讨好同性,落到他人口中只是轻飘飘的“真是野心勃勃”,女子讨好奉承男子便是“狐媚样子”“缺男人的疼爱”“勾引人”。 宝知不认为这种讨好是错误,人人都有权追求更好的生活,更何况是一个有筹码的女子——容貌是工具,不用白不用。 但她不喜欢,她喜欢势均力敌。 尔曼见宝知敛了笑意,眉眼也带了郁气,便知她着相了,正想说些俏皮话来转移,可巧郡主遣人来寻宝知,尔曼只好按下思绪,亲手替宝知穿上单层丝绸外帔,送她出院。 没想一行人从矮墙转出,猝而撞见一角金丝衮边黑袍,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手中不紧不慢地转着一串碧玺。 芝兰玉树,孑然独立。 他便是静静站在树下,也叫人无法忽视这通身一派矜贵。 这样的人确实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领路小丫鬟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宝知不紧不慢跪下行了一个标准大礼:“问殿下安,愿殿下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梁姑娘请起。”他只转过身,连表面上的虚扶一把都没有。 尔曼曾跟宝知说背里说说小话时评道,太子待谁都一副待花花草草的模样,宝知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他虽一开始还装成好哥哥,旁敲侧击一番,发现从宝知这里什么也没有找到,便又是那份不偏私的态度。 宝知能理解,人家太子心中装的大概都是权谋制衡,她这种没能力没输出的凡人入不了大神的眼也是正常。 这会自有丫鬟从后头取出团扇,低头呈上。 宝知无意与他攀谈,用扇子掩着自己的脸:“因是郡主唤臣女,臣女便不扰殿下了。” 太子点了点头,宝知心想他该是不耐了,阿猫阿狗也敢过来扰他清闲。 宝知虽仍持着那副木讷的脸,随着的丫鬟却下意识屏息凝神,余光不住地觑着自家姑娘。 领路的小丫鬟见表姑娘脸色未变,却隐隐察觉寒意,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领路,心中又难堪又酸涩。 不能怪她,她家中落难充作官奴,自小金枝玉叶哪里懂俯首低头的苦楚,但这会也不是她不想就不能的,作为一个丫鬟,总要给自己找一个依仗。 她又不满:凭什么你一个姓梁的也能在别人府里这般好生活,还有人暗中牵线帮着搭上太子,摆什么脸色? 小丫鬟如何想他人并不知,但小花很生气:这领路的丫鬟怎么这么不知规矩,她家姑娘都十岁了,也该避着外男,若不出声直接避开就是了,这丫鬟还楚楚可怜地上前! 一行人各怀心事。 郡主早就等得不耐了:“怎么才来?” 宝知笑道:“可不能怪宝知,该罚郡主。” 郡主奇道:“你这精怪惯爱倒打一耙,与我何干?” 宝知指了指外头:“近日府里进了一批新人,也该好好拣一拣,怎叫些小鬼近前?” 郡主便知了:“算了,随她们去罢。只要你没那心,便是月老亲自下凡,圈着红绳套着你都不会成事。” 郡主另取了话茬:“今日,我听了一耳朵,什么“京城谢家百花香”,何解?” 宝知装作惶恐:“宝知不过依附侯府的一介弱女,怎敢妄加非议。” “你这怪性子又发作了,面具戴久了连自个儿是谁了都忘了?泼猴,还不快现出原形!”郡主笑骂。 宝知说笑了一番,才正色道:“依宝知愚见,郡主与大伯父该是干预,现下谢氏女名扬天下怎是好事?” 她这几年来虽极力改了习惯,还是下意识说起正经事时直视对方的双眼。 没办法,毕竟接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思想。 “若是太平盛世则另谈。宝知身处后院,不知朝事,也知现下今上集权不足,由着燕国公等武将把握朝政,那勋爵家中子弟又有何忌惮。故而愈是如此愈应潜伏。“ 她垂下眼睑,低头看着罗汉床上的方枕,花团锦簇的纹路,细腻的绸缎,这只是表面的繁华:“世人只见平地高楼起,怎知楼塌始于何时?源于养疥成疮罢了。“ 郡主点头,复问道:“前些日子阴川侯求娶大姑娘,此事,你又有何见解?” 果然,前脚长泰郡主送来请柬,后脚太子上府,该是提前来通风报信了。 宝知笑道:“宝知人微言轻,只看郡主娘娘与侯爷何求。” 郡主叹道:“我不过是半只脚落入棺材的人罢了,又何必一把年纪做春秋大梦。” 她靠着迎枕,有些疲惫地喘气,阳光透过薄纱窗照入室内,角落的冰盈盈散着白气,宝知却敏锐地嗅出疲乏与死亡的隐意。 “我守了二十年的侯府,只想着不要叫我那不知所踪的郡马有朝一日归府,却见儿孙零落。” 郡主蹙起蛾眉,平日她总说为着养生美颜须得轻松些,便是一副慵懒不管事的模样。但想必眼前双目放光,薄唇紧抿的姿态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谢家从不是卖女求荣的卑贱鄙族。” 足矣,她已经得到答案。 宝知拜倒:“宝知虽叫大姑娘一声表姐,却是将表姐当作亲姐姐,姐姐的事便是宝知的事。” 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闻弦歌而知雅意。 郡主弯了眼,连着眼角的皱纹褶皱都堆积着笑意:“去后头吧,你师傅候得够久了。” 宝知拜别,跟着丫鬟去了后堂的庭院,一身劲服的削瘦女人靠这树闭目养神,宝知刚跨过门槛,那女子倏尔睁眼:“姑娘今日迟了半刻。” 丫鬟伺候宝知解了短外帔,抱着衣服退出庭院。 她现下倒没有如以往般穿着大袖衫,而是着了一套半臂窄袖短襦长裙,行礼道:“琐事所缠,叫九姑姑久等。” 说罢便从地上拾起一支枯枝,练起昨日学的功法。 九姑姑看了一会,忽而出手直击宝知后心,宝知闻风声而不慌,脚尖一点,凭着力跃到树梢,翻身跳下,将全身重量集于手中,如破云之鸟般冲向九姑姑。 九姑姑侧身躲过,顺带拉了宝知一把,才叫她停下。 九姑姑道:“不错,姑娘初见时所求已得。” 宝知用帕子擦了擦汗,喘了好一会才止住:“是姑姑教导有方。” 她丢开手掌的树枝,那枝叶沾着泥,故而带着那白底缀红梅的衣袖也落得一点一点,宝知却好似又看到染了血的袖子,空气中浮动着石楠花与血液的腥臭,交织浓郁。 她复单膝跪倒:“宝知初见姑姑时,姑姑说只擅短匕,宝知已习得,虽不未及姑姑,也算出徒。还请姑姑给宝知指一道明路,宝知该何行?” 九姑姑心中感叹,这梁姑娘忒上进了。 她曾指点的内宅女眷,便是先帝的公主,也没有如此用心,一个招式一练便是半个时辰,绝不松懈,连着辨认香料药材,一学就是五年,风雨无阻。 也不见其四处夸耀,真真是闷声发大财。 但学生好学于师长而言便是好事。 她欣慰道:“我虽已无所授,但我同门师妹擅剑,她已启程,不出一旬便到,想必姑娘定能得偿所愿。” 宝知很是感激。 郡主曾问她除了中馈礼节外可有所求,而她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等武侠电视剧,后来又玩剑网三逆水寒,觉得轻功实在是神奇,更是佩服那些角色的攻击力,便随口道想学些武功轻功,便是花拳绣腿也赏心悦目。 不想郡主第二日就领着她见了九姑姑,自此开始习武。 九姑姑教她吞气纳息;教她如何掩藏举止,不叫人因而发现她习武;更教她辨认那些迷香怪药,尽心尽力。 因着师傅心中早有去意,苦留只会徒生悲意,宝知便准备了个小包裹,装了些小巧的珠宝首饰,又塞了些珍贵药材,特意到二门送九姑姑一程。 九姑姑赠了她把匕首,劝慰了几句,道是学得招数只得自保,不可害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云云,便登车离去。 下次见面竟是数年后,此时的宝知怎知经年后自己便是千防万防还是落入最险峻的局面。 正所谓:方今白藏绍序,朱律谢期。东昌大街上忽有小厮护院清道,路人透过人墙,便见华盖宝蓝色的马车驶过,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是侯府女眷出行。 —————————————- 掉落情报: 南安侯府的女孩排序(年龄是此章现在时的年龄) 大姑娘 令曼(二房庶女)(13岁) 二姑娘 尔曼(大房庶女)(11岁) 三姑娘 元曼(大房嫡女)(11岁) 四姑娘 宜曼(四房嫡女)(8岁) 宝知 (梁礼与小乔氏长女) (10岁) 太子(先帝与谢皇后长子)(15岁) 掉落彩蛋 宝知第一次见太子直接称呼太子殿下,郡主虽然没想让宝知和太子发生什么,就想让宝知和太子亲近一点,多点感情好撑腰嘛,就让宝知称呼太子为表哥,宝知表示「僭越了,还是叫殿下好」,郡主就是这时候知道宝知对自己婚姻的规划。太子打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宝知,除了名录册没有什么值得他花心思的。 注 大吉岭红茶是清末那会培育,这块我为了烘托人物形象,侧面借事物来暗示角色之间的关系亲疏所以私设了(虽然平行时空论解释了,还是得说说,不然显得有bug哈哈哈哈哈哈 同理,前面第四章吧那里谢四爷提到南安侯世子背的格物那本也是清那会才有的,我也是私设出现在我设定的平行时空,为的就是塑造人物形象 不要联系到清,ps虽然吧背景设定在清的文有很优秀的代表,但我不喜欢,阿哥头让我大咩,让我开车我都开不动(落泪 哈哈哈哈哈算是恢复更新了!(虽然我还没有考完…不过就明天下午还有一门哈哈哈哈哈我考完了要先痛痛快快洗个头洗个澡!) 正文大概有7k字!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嫌弃太多,如果觉得一章字太多下回我就超过3k字就拆成两章哈哈哈哈哈 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写剧情了,前面那几章都是背景伏笔哈哈哈哈 不过评论还是没有时间回….我这会偷偷上来发文嘎嘎嘎嘎明天洗完澡去取快递路上恢复嘎嘎嘎 感谢收藏和评论的朋友们(阿姨西迭路 这本书本来在第六章就要夭折了,没想到我随意发po上时有收藏和评论,真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这本书突然就有存在的意义了,就想写完了呜呜 总而言之,我明天会回复评论嘎嘎!还有下一章没有办法明天发(落泪,下一章我保证非常精彩,宝知的魅力可以体现出来!请期待吧! 第十二章宝女破奸计,令姐傻白甜,却道是表 雍王府位于京城东北角,占着半条街,由南安侯府出行实则耗了好许光阴。 宜曼又无趣又难受。 三姐姐不许她拉帘子,连向来混不吝的二姐姐也不同意,她心中恨恨:若是同宝姐姐一车就好了。姐姐不常出门,必也对外头事物好奇,肯定同意我拉帘子。 她又怪二姐姐、三姐姐,平日里都是跟大姐姐同乘,今日怎的都躲得远远的。 而令曼也是第一次与宝知同乘。 宝知身体畏寒,便是夏日也是裹着短外帔。故而令曼与宝知虽不亲厚,心中却很是怜爱。 上车后她便让丫鬟将冰摆到角落,自己居于冰前,一面挡着窗外钻过锦帘下摆逸入的热风,一面隔着干冰的阵阵寒气,让宝知坐于左侧,还亲手斟了杯滚水。 宝知接过茶,小口抿了抿:“谢谢表姐。” 令曼温蔼道:“我作为长姐,自该多关……呀!” 她话未说完,便往后歪斜,概是马车压到石子,周身一抖。 宝知却好似坐不稳,直直撞向车壁,好在恰靠在车窗的锦帘上。 那车窗雕刻的花纹透着锦布硌压着宝知的左肩,宝知没作声,一手却不动声色地扣着帘布的下摆,直待感受到布外头那拽力卸了才坐正,手上却不松开。 令曼今日梳的是义髻,也不知是刚刚倾斜幅度过大,那上边扎着的发髻竟散开了,簪花玉钗便随之叮当落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令曼一手扶着小几,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中突突:她现在准备在京中议亲,若在长泰郡主生辰时被人撞见这般披头散发不庄重的,哪能说个正经的好人家?可今日带的两个丫鬟都不善梳头。 她的丫鬟也白了脸,而宝知带的小丫鬟则低着头未叫令曼知道是何表情。 正当令曼浑身发颤,宝知开口:“大表姐没被茶水烫伤罢?怎的脸色忽的这般难看。” 令曼这才想到自己现下在表妹面前蓬头散发,很是不好意思。 她尴尬地手足无措,忽而外头丫鬟道还有一盏茶到雍王府。 这话如索命无常,叫令曼手也抖,嘴也颤,眼中积泪。 宝知却好似没见到令曼的窘状,捋了捋耳畔斜下的一缕乱发,道:“不知哪来的石子,倒叫人发都松了。” 她倾身拾起令曼散落在垫子上的钗环,道:“表姐居长,惠娘先为表姐整理发髻,再为我挽发。” 话音刚落,宝知带来的那丫鬟便跪直身子,用膝盖前行,挪到令曼身后。 未待令曼反应,便从衣襟袋里取出把木梳心灵手敏地给令曼梳了个偏梳髻子。 令曼带来的丫鬟方醒悟,赶忙从宝知手中接过自己家姑娘的首饰,捧着好叫惠娘取用。 待令曼发髻整齐、由着马车外的丫鬟扶着下车时,只觉好似上天入地一番。 姑娘们站在侯夫人身后,听着大人们之间互相恭维。 令曼悄声感激道:“今日多亏表妹。” 宝知道:“表姐莫说这般客气话。宝知不常在京中走动,亦无手帕交,今日又是头回来雍王府,怕是一个人怯地不行,表姐若不嫌,今日多同我说说话便是。” 令曼笑道:“好好好,这有何难处。” 宝知配合地同她一道笑,谁知正巧对上一对审视的招子。 冰山美人面无表情,马上移开目光。 宝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哪里得罪她了不成? 姑娘们这些官司外头人可不知。 而在西门对街的茶馆本该今日不开业,二楼的窗后却藏着一群窃玉偷香之徒。 “瞧瞧,那乳儿真是忙快冲出交襟,若是探入衣口一阵搓捻,定在拳眼荡出一阵圆波,”一位敞着衣襟,倚靠在窗边的细眼男人放肆地用目光舔着下头女眷的身姿:“只可惜这手‘釜底抽薪’倒白抛出去,也为未叫我们兄弟没能一品佳人发乱钗脱之景。” 男人举掌于众人前,转而握紧:“唉!娇喘急急逼人太甚呀。” 众男子一阵哄笑,一人道:“马侯破窗不如破瓜利索,这会子未爽朗呢。倒不如盼着洛公子还有什么锦计?” 角落里发出一个阴柔低哑的回应:“小弟早已倾囊相授,这小径通不通便要依仗阴川侯府众姑娘了。” 几个围着窗的男人有一眼没一搭地聊着。 “抛开马二嫂嫂,瞧边上那着石蜜儒裙的小娇娥,真真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还有那个,也不知这紫菀衣娘行几,这会围着面纱作甚,不过掩着脸挡得了哪处?” “别的也罢,配着那对大鸽子,啧啧,细腰椒乳美人穴,何处英雄梦尝咸!” 室内忽而一静,随即笑开:“好诗!好诗!好一个梦尝咸!” 阴川侯笑骂:“娘屁马二嫂嫂,叫大祖宗!也不怕被下头人发现!” 那人也不怕,一派笑嘻嘻:“哥哥家中马大嫂嫂还卧着呢,弟弟我明日该去孝敬孝敬罢!” 有人起了心,不怀好意:“好哥哥,今日通路后,可叫弟弟们如例去请安请安不成?” 阴川侯混不吝惯了,这先头还喘气的婆娘一道是庶女,便宜岳父家也挥开袖子不理不顾,想着该是一样,便挤眉弄眼:“待哥哥宽宽道,先拓成马府的形再言。” 男人们又是兴奋又是期待,浑身一股子气上蹿下跳,那火到处点得慌,总挑个口喷出去, 一公子便随处揪了点发出去:“这小娘皮哪处来,倒把紫衣娘挡了个透罢。” “酷暑日裹得这般严严实实,还戴了帷帽……哦,我好似在瓷品居里见过这身穿扮,啊,我想起了,概是……” “都是歪瓜裂枣,腻得慌。”一直靠窗俯瞰、未取过众人话茬的朱袍少年郎忽而开口了,那人便闭了嘴,转而说些巧话。 要知道这小霸王眼睛长脑门上,哪里跟他说过话。 “正是呢,这些玩意怎入的了我们京城浪里白条的眼,”一个阴测测的男人忽而道,也不顾周围人暗里戳他、背拉他袖,小指往后一转:“什么谢家百花,胡乱封得一通,要说美人,还得是齐兄家中姊妹。” 话落,屋内那散漫的劲去了三分。 有人小心一觑,便见小公爷弯着眼角,修长如玉的右手搭于腰侧,骨节清瘦分明,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剑把上的青铜雕刻。 众人心中大震。 阴川侯立马上前一脚踹倒那人:“嘴没把的!胡言乱语!待我明日去陛下那参你一本,定叫秦尚书好生管教!” 转而挡在小公爷面前:“律光少与这等浊物说话,他该是马尿灌多了倒昏头得紧。” 他心中暗骂:好好得提什么齐家,也不怕这混世魔王大闹天宫! 众人壮着胆子引了话,左一言、右一语:“呀!谢家女入府了,马兄再不随去,该是别人小登科了!” 小公爷隔着人群,深深看了眼那狼狈覆于地之人,只见他抖抖如死狗,冠也落,发也乱,一双浊目阴狠地盯着眼前人的皂靴,便转身下楼。 阴川侯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道:自求多福罢,不是哥哥我不救你,好端端惹他作甚。 外头清风阵阵送来少许荷花清香,帮着多少红墙藏污纳垢。 谢家姑娘各有各友,一路上碰着同样被引着的贵女,便一道前往郡主的飞仙阁。 宝知礼貌有余亲密不足,单身一人带着两个小丫鬟跟在王府司女后头,倒显得孤单。 令曼为人温厚,交友最广,一路碰见许多友人,众人一道走,落了谢家其他三女十步。 她见宝知在后,想着都是一家人,怎么好叫表妹形单影只,便招手示意宝知,将她引荐给好友:“这是我府中表妹,是四婶婶娘家的外甥女,不常在京中走动。” 宝知这会倒抿出一个笑窝,向众人行礼。 众女心中一转,便知她身份,自是还礼,谁知前头的人一停,后头却直直撞上,撞的撑伞的丫鬟歪斜,一个撞一个,被踩了裙边的也倒,被撞疼的也歪,哪里顾得上日常习得的行仪,竟形成一股子推力,直逼立于前头的令曼。 而雍王府讲究风水,老王爷不知从何处得来见解引了水成湖后,怕是困住运,也不筑高栏,只低低延了些石围,瞧着好看些。 现下姑娘们沿着小道左右歪斜,狭得很。 令曼只觉一阵力击于背部,又若无感到一硬物点上腰眼,酥了半身的气,控不住得往后退了几步。 那小腿便撞了石围,不受力地倒去。 她的双手在空中挥动,想着抓住些什么。 姑娘中有人眼尖看见对岸有人,失声叫道:“有外男。” 这……这该如何是好? 令曼心中慌乱。 夏日衣衫轻薄,落水后一览无余,自己又不会水,少不得叫人来救,这会没个婆子,怕是对头男人跳水了。 京中守礼规矩的人家怎会允许自家子弟赴宴入水救助落水女子这般的流言。 众人吓呆了,一时来不及反应,眼瞅着令曼倒去,而此时离得最近的向家姑娘眼前一黑,忽而怀中软玉温香,原是宝知也被踩着外帔,行礼起身时也歪斜了,恰好撞上令曼,可巧把她撞进向姑娘怀中。 宝知捂了捂额头,歉意不已:“妹妹失仪了,冲撞了表姐,还请表姐宽恕!” 令曼方感脱险,惊魂未定,心中庆幸哪里会怪她:“不碍事,不碍事。”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咬牙切齿,心中暗骂坏事狗。 众司女知刚刚险些酿成大祸,这会齐齐跪倒,口中不住求饶。在场多是未及笄且在相见的姑娘,倒也不好发作。 而有人衣衫脏了边,有人满头大汗,怕是不好如此拜见郡主,便先遣人去通传。 可巧郡主也去更衣,众人便一拨转去水室,另一群先去正堂。 尔曼早便到了,这会捧着茶盏正品着,见来者,好似未见气氛的混沌,只对宝知道:“这茶倒也爽口,去暑也去湿。” 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笑称是,忙引宝知等人坐下。 众女大数相识,三三两两伴着好友坐下,只是宝知较为尴尬,她不爱吟诗作画,又不爱游玩跑马,故而众人见她面生,也未相邀。 令曼见表妹一人孤零零等着安排就坐,便邀她与自己同坐。 宝知快速与尔曼对视一眼,大大落落地坐于令曼左手的那把黄花梨草龙纹券口玫瑰椅。 她未 脱外帔,一坐下绸布便堆在腰边,蜷着手肘,往两边一撑,稍稍伸手竟也还盖住一边放茶的几面。 “这位姑娘是?”一红衣高鬓女子一头汗的打外头进来,直坐在宝知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等喝茶,忽而直问。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腼腆低头的梁姑娘。 向姑娘吃吃笑道:“你才从陇西来京,不认得她常事。这是梁府的大姑娘。” 红衣女一拍手:“真是唬了我一阵,还以为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众人皆奇,忙问:“你这棒槌,怎的说一半留一半,难不成你还在陇西见过梁姑娘?” 红衣女道:“概不是梁姑娘,却像极了,刚我落座,胡乱瞅了一眼,只觉浑似我三哥哥的通房。” 这话可了不得。 尔曼嘴角的梨涡似是缀了冰碴,一双狐狸目正眼不错地盯着红衣姑娘。 老好人令曼也没法子挤出笑来,柳眉微蹙,不悦极了。 元曼贯是那副冷若冰霜,她刚刚并未参与话茬,只是与周边的几个手帕交说话。 宝知错开了眼,后背挺得直直的,表面一副淡然,好似未听见一般,心中无奈,也不知这姑娘是存心的还是单纯。 说一官宦人家的姑娘像自家哥哥的通房。 这场面如何收场? 若换成一个真正的古代贵女,这会子怕是心中要撕烂对方的嘴了,毕竟这封建等级下竟然千娇万宠的姑娘比成一个男人房里的通房。 而因为时代背景,通房不仅仅是是一个名词,代表一个身份;更是一个形容词——用以辱人。又因为迷信,如果长得像怕是命运相似。 宝知心中不是太介意,毕竟这种就类似于“你长得像xx总的小情人”一般,单纯可以理解为美人都是相同的,她尽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赞美。 但她如果真的表现得毫无芥蒂,也是不正常的。 若是给她找台阶收场,那自个就别想在京中立足了,马善尚且被人骑呢,实则人善更是要被踩倒;若是甩开脸子一闹,就不好收场了——这可是长泰郡主的生辰。 这红衣姑娘的好友与她常年通信,知她生于陇西,受着开放的民风,不懂得京中的规矩,勉强给她找补:“封姑娘该是说梁姑娘虽居于京城,倒像陇西的姑娘般爽朗,亦如陇西的兰霄铃,一派凌然风傲。” 红衣女却道:“啊,我不过是觉得两人有些相像罢了,不是你们问我的吗?更何况那菽发娘虽未开脸,我哥哥房中只收她一人,也是一派子宠着,连我娘都吃味。” 还不如不要说。 年幼者尚不知,年长些的姑娘又气又羞,心中啐道:果然是穷山恶水来的,一点都不知礼数,大剌剌把自家兄长房里的事取出说嘴,菽发……菽发……真真不知道她是放荡还是单纯。 心中又是恶寒,又是鄙夷。 她友人无力,只心想自求多福。 姑娘间的来往可不是明面上吃茶赏花那般简单,她们背后站着父族,若是回去跟爹娘说些小话,待日后家中兄弟及冠议亲,那百花宴请帖就首先排除了这人。 而姑娘们宴客往来时绝不轻易叫人难堪,面上很是过得去,但是潜移默化中就将人排斥出圈,久而久之便断了联系。 失了来往的机会,就游离出核心,便是一方想要重新修好,那拜帖都被门房堵住。 宝知道:“我前些年听家中庄子的管事婆子提及,我爹爹在文州有户出了五服的旁亲,举家迁去蜀城,不想竟在官道上遭了山贼,宗族里虽派人去寻,却也为时已晚。” 她摇摇头,如同太虚观东殿内手持桃木剑,身穿黑道袍的九天娘娘般,又是怜悯又是惋惜:“听说那户的儿媳同那六岁的小女儿一道被掳走了,若是这会,这姑娘还大我一岁呢。” 有人机敏猜出:“若是如此,且蜀城之往陇西不过半旬,莫不是……” “哎呀,若真是有来路,那该去寻一寻了,”尔曼弓着小指,一点一起伏地撩着茶盖,拨弄地盏中涟漪阵阵:“梁叔叔虽身故,但这旁亲也是亲呢,也不能叫他九泉之下难安。” 南安侯府对梁礼的旁亲也亲,那更不必说对他的亲女儿了。 众人暗里擦汗,虽说南安侯与燕国公一派相对,失了圣心,但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更何况那家中的郡主娘娘可是太子的亲外祖母,连今上也得老老实实地喊一声姑母。 这好友之女必定得其庇护,便收了奚落的心,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若是正经亲戚了,便是长得相似便也不足为奇。而举家遇匪,最后流落他乡,当了人家的丫鬟也不足为奇。 实则更叫人同情,先头还是梁家的姑娘,最后总角之年沦为通房,何其之惨。 封姑娘忽而想起,若是那菽发娘家中亲人来寻,岂不是将人要回去? 可哥哥把这女当作眼珠子,若是自己不在府中,也叫自己的奶妈子守着屋,怕叫来往杂人冲撞 了,见都不愿叫人见一言,若是把人要回去…… 她打了一个哆嗦,强装镇定地对宝知道:“也不是很相像,只是我刚过来急了,错了眼罢了,闹到长辈那也不好。” 众人实则是为面子上说些场面话,又有哪个会取了这等话茬回去跟爹娘姊妹说嘴,毕竟都是未及笄的小姑娘。 宝知笑道:“我年长至今,却未见过同我七八分相像的人,今还以为遇了一则巧宗呢。” 封姑娘勉强道:“是我太莽撞了,倒叫梁姑娘白趁兴了一回。” 语毕,一身着宫装的侍女在门槛前唱道:“长泰郡主到!” 众女起身,齐齐向门口行礼,口中皆道:“请郡主安!” 宝知低着头,便见眼前百花鸟裙曳地而过,在褶皱中隐约现见一双金线蜀锦登青玉案云履。 郡主未允,众女便持着半蹲低头的仪态。 宝知心中无言。 京中人称长泰郡主七岁治好痴呆后如文曲星下凡,可谁又不知这娇客恢复神智后的坏性子。 这会自己都坐下了,还端了茶,不说那茶盖子碰到茶盏发出的“哒哒”声多失礼,也该叫众人先起罢。 如今皇室衰微,权臣居中,怎的这长泰郡主如此傲慢? 长泰郡主见这些在或因貌或因才或因家世闻名京城的姑娘一个个卑躬屈膝,心中一阵爽快,感慨封建等级带来的地位和荣耀真是叫人心情愉悦。 边上的冷脸嬷嬷多次使脸色未果,出口道:“各位姑娘心之诚,叫人动容。” 长泰郡主这才收了脸上的得意,微微向右抬起下颌,望向摆在堂屋正中的冰鉴,娇声道:“起吧,倒是我疏忽了。” 众女面上皆是愉悦恭敬之态,心中所想,只有自己所知。 封姑娘早便听说长泰郡主,只觉得与自己不对头。 她担心宝知那会的话只是随口糊弄,回头怕是请人去陇西寻亲,这会不住觑着宝知脸色,却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郡主的腰间。 封姑娘抬眼一看,只是一个雕刻得造型古怪的小玉坠,有何稀奇? 彩蛋:宜曼本来想跟宝知一起走的,但是遇到了好朋友,就跟着好朋友一起走;心想等到了飞仙阁后就要跟宝姐姐坐一块,没想到到了后被尔曼左一句,右一句,哄得吃喝了不少,只好先去更衣,错过了修罗场;等出来时直接拜见了长泰郡主,总而言之成功错过了破坏战术的时机。 尔曼表示:作战大成功。 掉落的情报 燕国公世子(燕国公季忠良与其妻温氏次子)季律光(16岁) 本章简言概括:南安侯府战队刷雍王府副本, =本方= 【坐镇主帅】郡主娘娘 派出: 【辅助】尔曼 【近身刺客】宝知 —— 【争夺对象/奖励】傻白甜好人飞花「令」 —— 【任务目标】 打击阴谋 —— =敌方阵营= 车直行,马走日,象走田。 到底花落谁家呢!!!!!!!! ———————— 更新了,没想到吧,玩的就是一个突如其来嘎嘎嘎,不过明天一整天都不能写文,因为我的一个课程论文出问题了……我明天要大干一场(落泪 第十三章喝茶见老乡(男女主感情流正式开始 诚然,佩戴玉饰不足为奇,但是这个玉坠雕成小猪佩奇的样子就离奇了。 宝知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打量长泰郡主。 一张细尖脸,柳叶眉,凤目熠熠发光,好似三四十年代印在香烟或者香膏盒子上的海报女郎,有一副丰美的肉体,娇艳又华贵。她长得很美,却叫人不安。 细看其神态,很是违和,好似一个从天而降的神仙正在睥睨一群刚刚学会使用工具的原始人。 宝知不知道她的玉坠从何而来,但有很强的预感,或许这个长泰郡主与她有同样的“奇遇”,即使不是从21世纪的平行时空跨越,至少是从现在所处的平行时空时间线往后的平行时空跨越,一态未卜先知。 冷脸嬷嬷见郡主没有叫众女坐下,心中很是无奈。 怎么教了五年的礼仪都没有学会,恢复了神智还是傻子,上不了台面。 她便往桌上的茶盏努努嘴,眼睑用力眨了两下。 长泰郡主不懂,只觉这老货不知是不是脸抽筋了,给她丢脸。 现在她作为出身高贵的“公主“,是王爷的女儿,该是上流人,那话说的不正是这个道理,上流的人该是喜怒无常,不叫人窥见心思。 这老女人倒是败露了心思,真是不中用。 飞仙阁的大丫鬟是世子妃拨过来的,虽原不是世子妃贴身的一等丫鬟,好歹是世子妃的人,这会心里急的不行,只好不顾规矩地说道:“众姑娘候得倒久了,茶早凉了。郡主,不若取了前日泡了一发过的小钟翠罢。“ “这小钟翠可是皇帝哥哥所赐的,怎么……”话未毕,冷脸嬷嬷忽的咳嗽。 长泰郡主不耐了。 真是烦人。 她皱着眉头,抿得那唇红艳艳的,口脂都沾到唇角,嘴角堆砌出的褶皱都显得凌厉。 主子说话,下人插嘴做什么,这茶多珍贵,上贡七斤,王府分到了六两,再到自己手中就是三两,根本不够吃。 虽然她吃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这可是代表她的与众不同——她现在可是雍王最受宠的女儿。 雍王生了十几二十号儿子,就世子是老王妃所出,其余人对雍王而言不过是一个齿行。 长泰这个封号不过是姨娘鼓足劲争宠,枕边风吹得响,加之姨娘的兄弟在礼部挂职,雍王才勉强去递了个折子。 谁也没想到长泰郡主是个傻子,真是白花了心血。 浑浑噩噩,得人厌弃。 虚长到七岁,终究得以涅槃。 只是芯替了,壳子留下。 读书人窃诗窃词怎么能叫偷呢。 她厌烦的很,想到这嬷嬷和丫鬟到时候又去告状。 真讨厌。 只好不耐地摆摆手:“去取来。” 这会,脑子里倒是想起该叫人坐下,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心里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场合漏了怯,暴露了上不了台面的本性,便急急道:“诸位请坐,红玉真是的,也不知道提点我!失职了,自己去后头领五棍子,扣一个月的月钱。“ 原来守在堂内的大丫鬟张了张嘴,低下头出去。 真是一场闹剧,但是众女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从善如流地坐下,自有司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宝知右手捞起外帔的边,司女便将茶盏放在靠近令曼的位置。 令曼正想取茶,长泰郡主冷不丁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家的,身子不适吗,为何三伏天还裹得这般严实?” 众人目光又一次聚到宝知身上,刚见她时,所有人皆惊奇,但出于家教,不好打探他人私事。 宝知温吞吞地站起来,行了一个万福礼:“回郡主的话,家严是嘉盛十五年赐探花,身故前任成安知府。” 弯弯绕绕,听不懂啊。 冷脸嬷嬷真是一口血呕在心中,叫她背背京城世家谱系不背,这会连人家的姓都不知道! 她上前,低声道了几句。 长泰郡主这会倒是舒气了,什么老王爷身边的嬷嬷,还不是要为她服务。 长泰郡主挥退嬷嬷:“哦,原是梁大姑娘,是给冰气激得吧。” 她身为主人,怎么能叫客人不舒服!便要叫人挪远些,宝知忙道:“臣女谢郡主,不过是小时冬日用冷水浇着头,湿寒了一些,如今配了些药,这些年吃着也好些了,不过请来的太医都嘱咐,穿衣上须得上心,不要被风吹寒了。” 原来如此,长泰郡主放心了,这次是她第一次正式在京中社交圈露脸,可要叫所有人感觉宾至如归。 她满意地点头,叫宝知坐下,兴高采烈地催促宝知吃茶,一面还抱怨:“都和大嫂嫂说了,这几面太小,我想着要宽阔些,倒叫梁姑娘衣裳也不好摆弄。” 宝知一面伸出左手,撩起右边盖住茶盏的绸缎,一面答道:“不过是臣女的缘故,怎好叫郡主迁就呢?” 众人见郡主端茶后,才一道捧起茶盏。 封姑娘尝不出有什么新奇的,还不如油茶来的刺激,这会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人,却见发觉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姑娘虽是饮茶,但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对面南安侯府的大姑娘只是喝了几口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狐疑,京城的人真是怪怪的,要不是奉母命送礼给外祖家,她这不想来京城。 马四姑娘等了半天,见那谢大姑娘抿了几次茶,面上却毫无变化,心中暗骂:甚么借刀杀人,给了包假药! 她正想借着更衣再去使一次,不想世子妃遣人来唤姑娘们入宴了。 宝知算了算时间,下午三点吃晚饭会不会太早了。 不过她也只是心中想想,外在同众人一起起身,随着站在郡主身后。 看得出来,郡主很享受众人簇拥恭维的感觉。 宝知的任务不在此,懒得去捧她,宜曼正亲热地挽着她,夏日里黏黏糊糊的,宝知不喜欢跟宜曼有这么亲密的接触,硬着头皮承着。 尔曼忽而一手挽上宜曼,一手挽上令曼:“你瞧瞧,这么热的天,还跟你宝姐姐黏得这般近,还不来跟我与大姐亲香亲香!” 至于元曼,她向来不屑与她们同行。 宝知接过尔曼丢过来的“放心,接下来交给我”的暗示,便寻了个司女领她去水房。 在从山泉引来的流水竹管下,宝知小心地洗着手腕,直到没有再在上面闻到合欢散的酸味后,才从随身的小挎布袋中取出一小瓶子,倒在指尖上一圈一圈地涂抹曾沾到茶水地方。待这解毒清热的药液干了后,从小挎包中抽出一个丝帕,将藏在袖中的濡湿的棉布包起。 特意准备给令曼那盏茶一点也没有浪费,在外帔的遮掩下移形换影,好似下肚,实则在宽袖中,浑盖在棉布上。 这会宝知还是不得不佩服一句老话——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乔氏分给她练手的三间铺子——绸布庄、回春堂、香品居,各个都跟内宅息息相关。 太子请安时发觉元升殿每日提供的药品少了几份。 郡主娘娘言传身教宫中的阴私。 尔曼的提前侦查。 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宝知走出水房,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松了口气。 一路上风景倒是不错,有山有水的,不过就是枯井多的很,司女意识到梁姑娘多看了几眼,忙道:“原是有水的,不想在五年前都干涸了,世子本想填井,不想霄望散人道这是王府的运气口,故而王爷便下令留着,平时便用木板子掩着。” 宝知若有所思,只是觉得也不知道这些个枯井藏了多少冤魂。 司女轻言细语地介绍些景观,即使宝知以前去过苏州园林,也不得不感慨,古代人的智慧与艺术细胞。 一步一景,雕栏玉砌。 这种财富、气派不是一朝一夕既得,而是一金一银五代往上堆积而成。 真是天上人间一巡,只是假山后面有些不和谐的浑话叫人坏性子。 “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这么跟死狗似的埋着?” “溺他脸上!” “哎呀,小公子奔了半日,该是渴了,溺他嘴里!” “我可不敢,怕被含丢了!” 污言秽语。 还有拳头落在皮肉肩胛上发出的声音,夹杂着嘶哑的痛呼。 宝知愉悦的心情忽然空了。 这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 有华丽的宴席,宴席下有丑陋的人利用特权发泄自己的欲望。 司女像是司空见惯般,引着宝知远离声源。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与我无关。 她们走出了假山群景,直走便是花厅,忽然,就像是存在什么抗力似的,宝知心中涌现一股冲动,想要回去,回去看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她感到非常惊奇,好像是什么外力要求的一般。 宝知的心境很是隐秘,而司女将其引到花厅长廊门口时被叫走了,徒留宝知三人。 小花上前道:“姑娘,刚刚可真骇人!” 宝知语重心长道:“怕什么,你家姑娘在这,他们难不成还翻过来揍你一通?” 小花笑嘻嘻:“那奴婢可不怕了。” 但她惋惜地道:“没想到王府的公子也会被欺负。” 王府的公子?被欺负的王府公子? 刚刚她还以为是被欺凌的仆役呢。 宝知不感兴趣。 因着周遭无人,小花一路跟宝知八卦。 “一打头,这公子的生母是东街陈秀才的女儿,原本世子本想抬这陈氏作姨娘,不过世子妃闹了,也不知怎么的,最后这陈氏却被配给雍王的一个庶子。” “且陈氏刚过门没多久就怀孕了。” “好事啊。”宝知随后应和。 “哎呀!姑娘!听闻这新婿连在新房喝了合卺酒后便外出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是什么惊天大绿帽子。宝知咋舌。 小花见姑娘也震惊,哪里顾得上夏玉姐姐的教诲,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见姑娘不应,小花怕姑娘狐疑自己编了话来取乐,连忙道:“这是我刚在水房偷听司女们的谈话的。反正那陈氏生下孩子还不出半年就被世子妃勒令搬到王府最偏的院子,这小公子便与那些叔伯庶出的堂兄弟混住,也没人照看。” 这样都能长大也真是厉害,宝知好生佩服:“以后小心一些,你虽跟着我习得一招半式,但若是偷听到天大的阴私,被人察觉了,怕是对你不利。” 惠娘也点点头,心中反而宽了一宽。 姑娘不是觉得有一个打探消息就万事大吉,而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想当初她旧主落难,家中奴役皆拍卖,进了南安侯府,只觉得战战兢兢,被分到明日馆时听管事媳妇道了这表姑娘的情况,心想,旧主原时家中也有表亲客居,抑或嚣张跋扈,或是尖酸自卑,私底下都逮着丫鬟出气,怕是也要受累。 不想梁姑娘在第一日给大家讲了明日馆的规矩,何时起床何时做操(姑娘说这叫军体拳,由小花姑娘来喊号子)云云。最重要的,要忠心——不可以传消息到馆外,便是决明堂和庆风院有人来打探也不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要心中有数。 姑娘道她愿意护着大家,只要守着规矩,不做错事便不叫别人欺了去。 这话哪家姑娘夫人不说,新来的奴仆都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想这火一烧就是五年。 期间递纸条给二房的,企图偷姑娘的首饰的,想引外男进来的,统统都打出去,梁姑娘虽笑眯眯或是面无表情,却毫不顾忌情面,不管是跟着她多久的,错了就是错了,就要按规矩去。 这些年能够近身的便是夏玉姐姐和小花姐姐,自己也是三个月前才刚被允许近身,但姑娘贴身的东西是碰也不许碰。 惠娘可以理解,她也相信自己会取得姑娘的信任。 以心换心。 虽然众人皆说梁姑娘为人规矩,无趣的很。 被罚出去的丫鬟心中也咒骂,觉得梁姑娘冷酷无情,一些情面都不留。 但是姑娘是好人。 不论是生辰发的赏钱等小事。 惠娘尤记得二夫人娘家哥哥上府撞见明日馆粗使小丫鬟,便强要讨了人去。 只因小丫鬟哭着摇头,姑娘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竟如护子飞鹰般同二夫人娘家嫂嫂周旋。 姑娘是好人。 宝知的好或许是出于笼络人心,但是总是事出有因。 无缘无故的好才是最叫人可怕的。 惠娘思此,倏尔想起:“那上月六少爷从书院回来时不慎落马,好似就是刚刚这公子所救。” 宝知停下脚步,再有几步便进花厅,此处便可以听到夫人与姑娘们的说笑谈话。 往前才该是自己的道路。 松源说是那人恰好路过,垫在自己身下,这才叫他没有摔断脖子。 正想道谢,那人见王府世子的嫡长子珉公子来了,便一瘸一拐地跌撞跑开。 弟弟这情还没有还清呢。 宝知自认为与谢家四房一体,六弟弟的事就是她的事。 虽说活到这么大,连想法子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努力都不做,活该被欺负。 但是宝知知道自己的劣性。 她太自负了,妄以为所有人都会跟她一样拥有良好的条件与资源。 都以为所有人都会自救。 还有三步,该是自己所应该的选择。 守门的司女远远看见梁大姑娘过来,刚想通报,不想被风迷了眼,正搓捻了一阵后,却发现面前披着银鱼单层绸缎滚边短外帔的女孩消失了,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徒留空中弥留的甜香。 那司女心中悚然,青天白日见鬼了不成,当即找主管嬷嬷告了假,回去竟病了三日。 —————————— 哈哈哈哈来了来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感情线!其实我不太喜欢写权谋,就是朝廷上的事,我小时候看《明朝那些事儿》的时候就不喜欢皇帝政令块描写,我喜欢看人物主题的那块,类似于谦的行为啊戚继光的个人事项,就是第四本还是第三本来着写戚继光怎么练兵我觉得很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前面埋了朝廷伏笔,但是我还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写怎么夺权啊怎么推太子上台,我想类似于用别人的对话来侧面提供信息,毕竟这本是古言,就是走感情线,接下来可能都是围绕男女主的感情,我是个喜欢黏黏糊糊的感情互动的人,我怕大家会腻啊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涟漪 假山林郁郁葱葱,层峦迭嶂,若是没有人领着走一遍,初来者怕是要困在这里。 故而在此处发泄的恶自然无从得知。 正是这般,透过护住头部的手肘缝隙,可以看到碧空如洗的蓝天,一缕一缕的阳光轻描淡写地落在假山的坑洼处,正是因为遮挡太多了,炽热的光是永远照不到蜷缩在角落的人。 深宅大院悄无声息死去的人还少吗? 肋骨疼得一抽一抽的,肿胀的眼勉勉强强可以分辨出不远处抱着手肘、兴致勃勃观看这场欺凌的少年们,其中玉冠蓝袍的小少年脸上掩不住的快意。 “……珉公子……这……是不是差不多了……”有人有些受不住了。 虽然这种殴打既是发泄自己的火气,又讨好王府的世子的长子,但是这样打下去会把人打死的吧…… 蓝袍小少年正兴奋,哪里愿意住手,愈是劝说愈是逆反,随意指了站在边上的一个白衣少年,道:“去,把你腰间那话塞他口中。” 此言一出,不仅旁观的人,更是殴打的人都有些怔住。 虽说此人生父不明,好歹名义上是王府的公子…… 但这更叫纨绔们兴奋。 那白衣少年手足无措,哆哆嗦嗦地解了腰带。 众人也不打那躺在地上的人,拖逃彘似的将他拎起,摁其下颌,抠挖其唇角,便要叫白衣少年将那小雀儿塞进去。 那人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一把子挣开,随后便跌跌撞撞地往后跑。 这时起了一阵风,远处带来的花香,叫人喷嚏连连,动作就缓了几息。 众人刚得趣了,自不能叫他逃脱,不紧不慢地要去捉他,不想拐了一个转角,人竟不见了。 蓝袍少年在原地见他们一脸惊异,不耐地上前,哪有那矮小的身影,转身就踹了最近的一人一脚:“废物!这都叫人跑了!” 被踹的人忍着痛,脸上谄笑:“大意了大意了!” 那少年恨恨踢了边上假山,嘴里骂道:“邵衍!滚出来!婊子生的东西!滚出来!” 空中只飘荡着回音。 他像是失了兴趣,道:“走了,烦死了。”说罢便转身离去,众人面面相觑,便也随着他去了。 过去一盏茶了,假山群中仍是静悄悄的。 那反手捂住他的嘴的少女的声音软软地扫过他的耳。 “哦……原来你叫邵衍。” 邵衍背靠在一处假山上,身上哪处都疼,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夏日,浑身发热,呼吸加重,那鼻腔和口一道喘气,呼出的热气叫那双凝脂柔荑变得湿漉漉的。 就好似他的心,他的身。 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每个毛孔都似沁出的热气。 他的伤口突突疼,心也突突跳。 一阵风吹过,吹得他背后凉嗖嗖,鸡皮疙瘩左一下右一下跳出。 危机暂时解除,叫他的心诚实,正翘首以待地等待一个温暖的怀抱,好叫他可以放松放松。 但是他哪有这样的选择,想到这,有些慌乱地要推开眼前的少女,也不敢看她的眼,就像刚刚他如一滩死泥般望向上头,两边假山压压,划出一道长长的蓝带,心中胡乱想着天是长条状的吗,天宫中会有仙女吗云云时,猝然撞见那双趣味满满的桃花目,犹如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目光如流水,游过他的脸,游过众人百态;乌发偏鬓,如云堆砌,环着那攒花枝斜簪与点缀于发间的点点小金花钿;白罗缂丝直领大襟衬得那玉肌如冰胜雪。 男子在女子跟前天然好面,更何况当着一个杏脸桃腮小美人的面。 他不愿也不能受辱,便是体内爆出最后一力,即便是强弩之末,也少许恫吓退一些。 正当他如丧家之犬般乱窜时,一人忽而拉住他,推着他躲在假山的夹缝形成的空洞内,捂着他的嘴。 原来是星辰从天上落在,恰好落在他身边。 少女捂了他一盏茶,见他有些挣扎,便松了手,却不让他出去。 邵衍肿胀着脸,用目光询问。 宝知心中摇头,也不知这人是不是被打憨了,这是唱空城计呢,这会出去就等着被打死了,用气息在他耳边道:“再等一会,我的丫鬟便在附近,待那群人走了我的丫鬟便会来寻我们,那会子再出去。” 她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孩。 是的,不能用少年来代指,实则看不出年龄,只觉得瘦、矮、苍白,竟和宝知身尺相似,衣摆沾血,面上青肿,虽然是个好看的小男孩,但是太惨了。 他的事与宝知无关,但当下一看,心中多少还是升起一阵怒气。 因为父母辈的事影响下一代,真是可笑。 宝知从流言中猜测,在这场狗血大战中,眼前这个衍公子一家真是飞来横祸。 陈氏因貌美被觊觎,若是本身心比天高也就罢,但见她愿远居可见还是有些脑子,或许当初不愿做姨娘而被算计,误打误撞地被王府庶子所救,成事后便嫁入王府——雍王有二三十个儿子,哪会花心思为一个庶子谋算,当是所求便所得;世子下令遣庶弟外出,叫其不得回;不想陈氏性情贞烈,且一发命中,叫他不能得手,由性生怨,故而生生叫夫妻、母子分离,纵府中众人欺凌小儿。 这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哪有那么多的欢声笑语,是在南安侯府待太久了,所以对于现实挡住眼睛、捂住耳朵。 她虽然主要研究方向是财产类犯罪,但是一起租房的姐姐是专接婚姻家庭的律师,每每晚饭后有空时她们会聊聊最新的法条,说说立法的出发点是什么、立法目的是什么,她对虐待罪的细节、构成要件与实务中的认定也有所了解。 看来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家庭内部的虐待行为都是不告不理。(注:此处的不告不理的意思就是需要受害人自己去司法部门进行提出诉请,主要程序可以百度了解) 面前的小孩在宝知眼里就跟她弟弟一样,若宝知不是她,若不是在南安侯府,喻台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宝知的心忽地就软了,好似一块烤的软乎乎,棉密的,甜美的棉花糖。 她从摸索着从小挎包里取出两个小瓶与一个小罐,这三物外观平平无奇,辨不出出自何处。 她将东西递给男孩,道:“小罐是止血化淤的的膏药,这白色小瓶是排体内淤血的,这黑色小瓶是消肿的。” 男孩迟疑着,有些看她脸色。 宝知对着他浑然没有对男性的感觉,被这畏缩的目光一扫,心中油然生出母爱与怜惜。 估计这孩子比她还小。 她伸手拉起男孩的右手,把两个小瓶放在他手中,随后转开小罐,用无名指蘸取了一角边子,涂在男孩直愣愣伸着的右手的手腕上,那里破了皮,绽开了一层一层,看着实在可怜。 宝知想了想,取出一卷子细布,给他抹上药后,扯了一段包上去。 邵衍目不转睛,只觉眼前少女真是仙人,小小的人身上竟有如此多东西,从外帔中一件一件往外掏。 宝知以为他疼傻了,便放轻了动作,轻声问道:“很疼对吧,姐姐轻点。” 她低头缠细布,却没有看见那男孩眼底的浓郁,好似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波。 蝴蝶从对岸划过,却引起一道无声无息的暴雨。 宝知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虽然初次上手,实则不错!差强人意了! 她把罐子交到邵衍的右手,手掌摊开,手指向前,指了指他的脸:“你过会涂一涂脸罢。” 邵衍举起左手,想去去药,却发现使不上劲,手指显得肿肿的,丑丑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藏在身后,不想叫宝知看见。 虽是一闪而过,宝知还是看见了那削瘦的指节,还有扭曲的食指。 骨折了。 她叹了口气,送佛送到西吧。 邵衍正扭扭捏捏地想着她是不是觉得他的手难看,所以不说话,又想起自己的脸也肿,心中更是沮丧。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自尊的年纪。 他想要装作自己很厉害,好叫这蓦然回首的星辰可以短暂停留,给他少许慰藉,但是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是泥潭里的污水,怎好污了星辰的光。 想着想着,入了神,连宝知随意拾了一根枯木给他固定好了食指都不知。 少女身上的甜香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包围他,唤起他的本能,叫人后腰也沁出汗来。 她是谁,叫什么名,来自哪家? 邵衍虽未受过长辈教导,也无师长授课,但他偷偷溜入书院也好,抑或躲在暗处听众人小话,也知世道规矩要求女子的名不可叫外男知道。 但他就想知道。 也许是口欲期没有得到父母的照料,邵衍的天性没有得到抑制,反而更为强烈。 又因常年被忽视,故而更为偏执。 就是想知道,我要知道你是谁,你的名字,你的年齿。 他正待开口,突然听到小跑声。邵衍想也没想,拉过宝知,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而他如小豹子般炸毛,正眼不错地候着来者。 宝知心中好笑,这是谁保护谁呀。 不过正是因为靠近邵衍,她的鼻腔下萦绕着药膏草木的味道以及一丝有些强势的气息。 这是男子特有的荷尔蒙的味道。 来的是一个瓷秘束腰大摆裙的俏丽小丫鬟。 小丫鬟一见这阵势,圆眼一睁,倒竖着眉,叫道:“放开我家姑娘!” 宝知探头,原来是小花,于是拍了拍邵衍的肩,用正常的音量道:“我的丫鬟来了,那群人该是走了。我也该去花厅了。” 邵衍双目一暗,星辰短暂地收起耀眼的光,落在凡间,来了一遭,便走了。 他想求她带他走。 他不需要【王府公子】的名号,不需要住在王府里,只要她愿意带他离开这个腌臢的地方,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她不愿意吧。 他手上、身上的泥与血,污了她洁净的外帔。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衣着、这样的仪态、这样的容貌,只有实权才能守得住。 若是他一直浑浑噩噩下去,也便是了。 可是今天窥见了缺口,不能不动容。 贪心是另所当然的吧。 他还是让步了。 望着那抹米白即将消失在层层黑岩时,他忽然喊道:“我想问你!” 她停下了,转身望向她。 他们之间只隔了七八步,在邵衍看来,隔得却很远很远,这点距离叫他失了勇气,嚅嗫了半天,却成不了一句话。 宝知叹气,她知道,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反应。 平时都没人对他好,这会突然有人施展善意,就满心欢喜。 她走回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道:“不要急,你想问我什么?” 问题很多,脑子很乱,最后鬼使神差地却是:“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我该怎么办?” 宝知无言,她最怕做心理导师了。 是天气太好了,眼前的男孩太可怜了,还是因为她看见了曾经的她吗? 宝知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时间之久,叫邵衍慌乱,连小花都忍不住要催促姑娘,这时宝知开口了:“我没法子给你准确的计策,只知道你当下须得叫上头记住你。” 她弓起右手食指,在下巴上蹭着,一副苦恼的样子,复言:“哪怕是附着人,也该不会太吃力。” 语毕便直接离开了,邵衍攥着手中的药,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群山中,消失在他的视线。 他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自己狭窄的单间,隔壁传来堂兄弟的玩笑,有人被许可参宴,正得意洋洋地给所有人描述。 “我随着一些男客偷偷溜去花厅……马家的姑娘倒是纤细……” “向太尉的女儿?美则美,却没有京中所传齐太妃之言……” “南安侯府谢家的姑娘真是百花齐放……尤是那谢二……真叫人回味无穷……” “不过那梁表姑娘真是怪异……夏日穿得倒多……” “魏家这会竟也赴宴了……都快五年了才见到魏家女……” 邵衍的小厮伏官在里头团团转,见他回来,心中又喜又悲,喜公子无事,悲公子受伤。 邵衍见从下一起长大的伏官满脸血痕满头青包,又想起那长帔宽袍的白,还有金钿的细闪,地吐出一句无声的“原是梁家明珠”后,便昏倒。 这些官司宝知不知,她将事情救人一事的前半段告诉了郡主娘娘,候了一旬,也不见有人上门生事,便也渐渐忘了这茬。 尔后令曼定亲生出诸多时段,竟也不常去雍王府,偶尔饭后与乔氏同行散步时,听说长泰郡主收了个玩伴,很是投其所好,也不过是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 第十五章练武?开启五马山副本 “小宝~小知~让我歇歇罢!我承不住了!世上哪有累坏的牛~只有耕坏的地呀~” 清雅精致的明日馆内传出女子阵阵娇呼,路过的丫鬟自是酥了半边身子,脸也红红,胸也涨涨,下头也抽抽。 “……你不要叫的好似我们关起门来做什么秽事!” 西厢房内的桌子被移到一旁,正中一女正老老实实地蹲着马步,只见她双股战战,直伸的双手也抖抖,饱满的樱唇不住张开,香舌不断地吐出,带着一气一气。 一旁手中持着剑的姑娘冷酷旁观,当下说什么也不肯叫眼前人松懈。 尔曼嘴里苦,往常一求饶宝知就心软,怎的这几日不但不奏效,且亲自去她院子里把她捉到明日馆,想偷懒都不行! 好似是过了一个春秋,那冷脸师傅才松口:“好了,今日基本功练到这。” 尔曼妩媚地喘着,媚眼如丝,那勾人的幽香随着热气婉转,饶是宝知与她常年朝夕相处,也不住感叹,真真是尤物。 正是如此,宝知才更对尔曼要求严格。 她扶着尔曼坐到一边梅花榻上,外头嘱咐了一声,便有丫鬟捧着棉布、水盆、香膏进来伺候。待尔曼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半个时辰,复道:“好了,也该教你一些上手的实招了。” 啊,还要练啊。 尔曼眼珠子咕噜一转,甜着嗓子,面上一派又纯又邪:“哎哟~人家腰疼嘛~” 她骨子里的媚是天生的,好不加遮掩的,是危险的,是不符合规矩的,这才叫人惊惶惶。 这种无意识的媚才动人,她或许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生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正是这份不谙世事,叫这份媚与妖更是勾人。 可惜,她用错人了。 愈是媚意荡漾,宝知愈坚定要教她防身的心。 这份美丽如果不能自保,最后只会羞耻地活着。 更不必说南安侯府的处境越发岌岌可危…… 她想到这,冷了脸,直直盯着盛开在榻上的蔷薇,这蔷薇花被盯得毛毛的,讪讪地起身。 宝知叹了口气,挥退众丫鬟,坐到尔曼身边,肩膀贴着肩膀。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爱管事。别人我可以不顾,可我不愿不顾你,这会也求你纵我一回。”宝知抱着尔曼的手臂,将脸贴在她的颈窝里。 宝知这丫头又在撒娇了。 梁宝知这个爱娇精! 要引出这人的真性可真不容易,尔曼感慨。 她便晕乎在美人计中,傻乎乎地习着那什么挣扎术啊一记毙命招。 回院路上仍是浑身酸痛,却也一路莞尔。 叮叮心疼自己姑娘,一边牢牢搀着自家姑娘,一边抱怨:“宝姑娘好些苛刻!姑娘怎的不告诉宝姑娘昨夜睡前练那什么勾拳闪着腰了!” 咚咚看出门路,姑娘自己在院里偷摸着练,这会不正是逗着梁姑娘玩嘛,抿唇一笑:“姑娘就宠宝姑娘罢!” 路上也无人,尔曼咯咯笑着,她惯来懒散,不如宝知勤奋。 可她愿意叫宝知对她撒娇。 这个妹妹向来是这般抑着性子,没个地发泄,尔曼怜她爱她,怎么好叫她失望。 主仆一行人正说笑,一树后忽然转出一个男人,唬了众人一阵,那男人拱手道:“问二妹妹好。” 把眼看那人,也有十九二十的年纪,生得粉头油面,长腰壮腿,高头大马,一派老实的紧。 原是令曼的未婚夫——封将军的嫡次子。 但终究是外男,没人引着来后院做什么。 众人虽心中不满,面上不显,齐齐行礼。 尔曼与大姐关系也好,端正着对这个准大姐夫,忽而脑子中闪过宝知的话语——礼节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个人的处境;不要给自己增加风险,避嫌自保。 故收了脸上的笑,用扇子掩着脸,只低着头,并不与他说话。 封南洲好似没有看见尔曼的冷淡,关切地问道:“二妹妹可好?现下虽是春末,可还是冻人,望妹妹多穿衣裳。” 他把眼直白地瞧尔曼,妄想通过团扇看见那美人面。 叮叮苦恼这会姑娘的奶妈子没有一道来,也不顾自己被外男瞧着,上前挡住那人视线:“封公子说的是,春末冷人,我家姑娘承不住,须得赶回院呢。” 这封公子怜香惜玉,哪里顾得上丫鬟的失礼,急切殷勤地要护送尔曼回院。 众人忙拒绝,可巧喻少爷路过,引了这准大表姐夫走。 一路回院,众女虽未开口,心中皆是咋舌。 怎的,陇西风气如此开放? 一个订亲的男子还能这般关心他未来的小姨子。 说出去岂不是叫人胡诌南安侯府姑娘效仿娥皇女英。 心中漫出厌恶与反感,也终是明白为何三年前忽而封家上门求娶大姑娘致使郡主娘娘厌弃了二房——说是厌弃,便是放弃了。 家中有这等女婿,若是放在一般无计谋无手段的家中,就等的姐妹阋墙,从内部把自己毁灭罢。 宝知坐在窗前,听着喻台身边的小幺儿在屋外回了话。她沉吟半晌,嘱咐敏娘给他五十个钱买些零嘴。 那小幺儿得了赏钱兴高采烈地出去,复又被叫住:“姑娘说叫喻少爷也不得独自跟那封公子一块,便是同行也须带上人。” 小幺儿唯唯诺诺地应下。 夏玉见姑娘放在几上的书直摊摊的,也没翻几页,叹了口气,端着碟梅花酥放到书边:“姑娘,莫皱眉了。” 宝知这才发现自己太入神了:“我实在是不懂,世上怎有二伯母这般的人。” 看来姑娘真的烦极了,竟也不顾房内还有她人,大剌剌地心里话说出来。 夏玉粲然一笑:“姑娘糊涂,世上皆是这样的人,少的是老夫人、四夫人与姑娘这般的人。” 宝知想了想,自己确实被那臭男人刚刚的行径所烦,真真是着相了! 她护着自己是一个,再带一个尔曼又如何呢? 她击掌而笑:“正是这个理!”起身便叫人取了前些日子乔氏送来的绒毛锦色披风,便要去决明堂。 宝知迎着春风而行,只觉得这天气虽仍是冷,却适合踏青跑马,可惜她骑术一般,也谨慎地很,没有体验古人骑马踏云。 不想刚到院口,便远远听到众人谈笑嬉戏声,宝知便顿足。 愈是年岁增加,愈是不喜相聚。 这不是林妹妹从哪个时空送来的忠告罢——喜散不喜聚。 宝知想着,嘴角不自觉攒出一个笑——她是个坏人,二房三房对她防备,她也不喜欢她们,现在他们便是到决明堂,宝知都觉得自己的领域被侵犯了。 是不是很可笑,她问自己,住在别人家中,受别人的庇护,吃穿用度比几个正经姑娘都好,但是她就是不喜欢这里的人。 蠢人,若是坏得彻头彻尾便是了,这恶中却带着一丝善意,虽说这善意的来源并不单纯,却实实在在是叫宝知受益了。 守在正堂外的二等丫鬟见宝姑娘过来,便殷切地打帘子,嘴里道:“宝姑娘来的正好,郡主正要遣人来寻姑娘呢?” 宝知嫣然一笑:“真真是巧了,还须是好风赢得枝头春才是。” 她一进屋,郡主便笑吟吟地冲她招手:“你倒懂些玄术,我这刚要寻你,你便到了!” 宝知刚解了心结,心情倒很是愉悦,提起嘴角,眉眼一弯,好似阳春三月瘦西湖岸边扶风的杨柳,又如刚催出花蕾的昙花,清丽深处一点一点溢出秾艳,众人恰好抬头,竟顺势捕捉到表姑娘层层深藏、含苞待放的美,这时这抹笑、这息美转瞬即逝,再看时,又因为那冷淡的、规矩的仪态而让人敬而远之。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明艳动人的春桃与黄杏。 四少爷松添默默别开头,父亲和嫡母的告诫好似还在耳边萦绕:别对你梁妹妹动歪脑经。她出身梁家嫡系,是你梁叔叔与梁婶婶的掌上明珠,是喻台的亲姐姐,日后出阁便是由兄弟背着出正门,嫁给门当户对的名望家族子弟做正房娘子的。 父亲总是这般残忍,坦白直接地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梁妹妹在礼数上向来周全,他这个做表哥的,也向来敬重她,只是这个年纪到了,欣赏美丽的事物也是正常的。 “……便是走一走罢,都是相熟的人……” 这边原是松淇等兄弟明日要出去五马山跑马,而宜曼也想去,极力劝说宝知一道。 大姐姐在绣嫁衣,二姐姐懒泛,三姐姐不喜她,而无论是祖母阿娘还是几个手帕交及其长辈,都知宝姐姐为人稳重规矩,若是姐姐也去了,她必然也可以出去。 毕竟宜曼正是好奇的年龄,出府要腰牌,可这决定权都在长辈手中,简直无解! “好姐姐!梁姐姐!宝姐姐!知姐姐!去吧!嗯?去采花也好嘛!”宜曼拉着声音,小姑娘刚进入青春期,那嗓音甜腻地可以勾出糖丝,宝知尚且都承受不住,更不逞说是一个倾国倾城、如花似玉的姑娘求着她。 便是铁石心肠的襄王也得掏出心给神女瞧瞧。 喻台也想去,两个孩子左一边右一边地挽着姐姐,接连劝说。 没办法,谁叫她是姐姐呢。 她道:“可问世子,来者可有生人?” 松淇业已十七,守礼地盯着几案,他知宝知的顾虑,思索片刻道:“表妹无需担心,男子便都是自家人,没有外男。” 宝知没有开口应下,低头细思。 喻台等得不耐了:“姐姐!你莫要这般迂腐嘛!京中哪家姑娘这般避嫌!现在哪有元祖时那般讲究男女大防!” 真是个棒槌! 宝知这会能共情郡主娘娘了,家中有个好似敌营遣来的愣头青! 她无奈扶额,弟弟跟着姨父长大,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 你姐姐我虽不是名誉盛朝的绝世大美人,好歹身体给力,懂事地翻译了符合审美观的基因链,若是出去被别人瞧见生了事端该如何是好?! 南安侯府无法只手遮天,而宝知也最懂风控。 不要自己给自己增加风险,能从源头上先躲开才是最佳解。 众兄弟姊妹也劝,令宝知惊讶的是,元曼竟也开口,虽掩得好,却也叫宝知看见她的急切与孤注一掷。 宝知起疑了,愈发不肯应下。 从根本上来说,元曼不是恶人,但是她身上有非常强的违和感。 没由来的,她竟比常人更了解宝知,知道她遇事会如何应对,可又不知宝知内心所处所想,便是照着自己的猜测来揣度。 且似给宝知安排了一条道,宝知须按着她的要求前行,若是偏差她便生气。但正是因为份知道,叫宝知警惕,处处换了行事策略,这叫元曼更为着急。 例如元曼本是自小习古琴,这便罢了,当宝知请安时郡主训她也该学学音律,拨了一个女官教宝知古琴,元曼便不高兴了。 她素来冷若冰霜,但宝知对于他人情绪很是敏感,几乎是一瞬便察觉元曼的不愿。 过了一日,侯夫人忽而送她了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可谓无功不受禄,她怎好收下这稀世珍宝,过问郡主后,郡主娘娘若有所思,丢下一句“你且看便知道”。 果然,不出三日,又是晨起惯例请安,郡主忽而问宝知练琴进度,宝知这会明白了,轻描淡写地回道手型该是成形了,不过分指好些难。 元曼便压下脸来。 宝知心中冷笑:要装就在众人面前从始而终,何必一面标榜自己冰清玉洁,一面时不时流露本性。 怎的,家中姊妹都习古琴,唯独我不可? 这份怪异叫宝知不舒爽。 把她当成眼皮子浅的人可以,但是大剌剌地把她当成傻子就叫她不悦。 宝知面对众人的劝说,脸上带笑,但郡主与她相处甚久,看出她的烦躁。 郡主又觉得有趣,孩子愈是长大愈是有个性了。 果然是压抑久了。 她心中愈是坚定了想法,开口:“去瞧瞧罢!小姑娘家家,这般风华,该是出去采采风。” 此话既出,亦如圣旨,叫宜曼与喻台更为得意。 宝知讶异地看了郡主一眼,得到她自得的挑眉,歪了歪头便应下了。 宝知自少愿意出门,这便应了,叫松淇等人生出受宠若惊。 一个挂在天边的人竟愿意“与民同乐”,这叫大家兴致更浓,恨不得今日就出去玩,当下就嘱咐下人收拾。 元曼嘴边的笑可没有逃过宝知的眼,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元曼,只见元曼乌目顾盼,那眉眼,那嘴角都止不住。 她在窃喜庆幸什么呢? 一个几乎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她还冷的人,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待众人告退后,宝知问道:“可是明日有何不妥?” 瞧瞧,连自己都想顾不到。 郡主心中酸涩,宝知明里暗里为府中做了很多,郡主自是感激和欣慰。 说明宝知的聪慧——没有血缘的人之间没有利益牵绊,关系很难维持。 但她更多心疼宝知。 因她好似永远把自己悬在剑刃尖端,而尖端必然向前,带着这种绝望感,不知疲惫地进取。 有时郡主见她正面色淡淡品茶,却只觉她如一枚火药,等待一个机遇来点燃,就要毁灭自己。 即便她之于宝知亦师亦友,八年来相伴,却有时也看不透。 罢了,孩子都是讨命的。再过些年岁,她便会安心罢。 郡主敛了心下的忧愁,用欢快地语调逗趣:“五马山可谓是风景如画,这么美的姑娘藏在家中作甚,出去叫人也知你的美,不若日后相见时人人都道梁大姑娘貌若无盐。” 啊,就为了这? 宝知嘴角抽了抽,还以为明日有什么阴谋诡计,她承了老夫人这份恩,但是出门感觉好麻烦呀。 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白做心理建设了。 郡主最爱她现在的情态,这才是十三岁的姑娘该有的模样。 “来。”郡主娘娘招招手,宝知从椅上起身,靠近罗汉床,却守礼地站在几步外。 “站这么远做什么?”宝知默默上前几步,郡主便牵着她的手,叫她坐下,宝知懒得折腾了,也不顾礼仪要求坐床沿了,直接坐了一个整。 郡主的手心柔软细腻,一下一下盘着宝知的手:“不要抑着自己,嗯?去好好玩玩罢!” 宝知被摸得很舒服,郡主便趁机轻按着她的头,叫她往下躺在自己的膝上。 宝知对亲近人向来纵着,乖巧顺从地任郡主摆弄。 郡主摩挲着女孩的脸颊,只觉肤如凝脂、粉光似腻,衬得她左下眼睑那颗红痣如雪山红梅。 “现下可跟我出阁那会不同,”郡主娘娘身上特有的苦香温柔地包围着宝知,为她点起的薰笼伴着那热萦萦带来出自一源的气息:“不说二嫁,便是三嫁也比比皆是。” “不要给自己设这么多规矩,也不要一直躲在府里。若是嫁人了自是要出门宴客,现下不学学彼时便慌了手脚。” 宝知心里嘟囔:那因为被人看去被讨去做小老婆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呀,嘴上应着“省的省的”。 郡主知道这丫头心眼子多,第二日比以往更早起了,候着宝知。 而夏玉昨晚便清点了宝知的百宝袋——宝知无论去哪都要随身带着,即便被训了几次也非要带着的小挎包。 于是乎,万事俱备,又要轻装上阵,便由宝知领着宜曼,各自带着一个小丫鬟,叫管家套了一辆马车,由着世子松淇、三房庶出的三表哥松涣与四表哥松添散着守在马车两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五马山。 宜曼很是兴奋,一路上几次想拉开帘子瞧一瞧,宝知纵她,也不多说,故而宜曼更欢喜。 宝知其实也很兴奋,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跟差不多一辈的人出行游玩。 这是自由的味道。 但是她的腰不能久坐,久坐了就不舒服。 瞧,自由也是有代价的。 宝知被人搀下马车时心中苦笑。 不过很快她就真的苦笑了。 汇合的时候,来了生人。 唉,世子怎么说话一套,做事一套,这个家里最庄重规矩的人竟然也会撒谎。 宝知这会也不能折返回马车取帷帽,小花也没有带扇子,只得低着头。 世子下了马,正与友人说话,他实则心中愧疚——他一道邀家中姊妹出门原是有所算计,但不想友人也被牵扯进来。 且他虽知当下对女子的要求并不如从前严格,但是梁妹妹还是过于谨慎。 这会他作为大哥哥还是要跟她说明一下,于是乎跟头戴小冠,内着茶白圆领袍外披雀梅长衫的友人说明,友人一贯的体贴,诚挚再次向他表示歉意。 世子摇摇手,衍兄向来稳重,为人有礼随和,该是梁妹妹不会厌恶的人。 可巧,梁妹妹今日穿了一色的结绿披风,露在外头的茶白立领上苏绣并着攀枝垂玉珠金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世子拱手:“梁妹妹,是我疏忽,原是就自家人一道,只是可巧遇着友人。” 宝知侧身避开他的礼:“世子不必如此,世子的友人宝知也便是视为兄长。” 世子沉默了一会,道:“他家自带了一个女眷,想与我们一道。”他看了看友人,与这般风华正茂之人同行也不辱没梁妹妹。 “我这友人为人正派,素来高风亮节,很是规矩,定不会唐突妹妹;而他家女眷为人直爽,与妹妹们相处概不会红脸。若是妹妹不喜,我便推了。” 这不是把宝知架起来吗,她能拒绝? 宝知表情未变,仍是那派恭敬温顺:“哪能呢,友人共游才是趣呢。” 虽说世子作为“家长”出面与他人接触就是了,但是宝知作为女眷还是得尽礼节。 她牵起等在一旁有些不耐的宜曼的手,道:“还请世子引荐一番,叫我们姊妹先去见礼。” 世子最是欣赏宝知的礼节与见微知着:“妹妹们请。” 宝知便落世子后一步,一同走到那华丽的马车和棕红的高头大马前,她用余光一瞥,竟是雍王府的马车,看着规制,莫不是? 未待世子开口,马车上便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原来是梁姑娘,真是好许时日未见了。” 马车上的帷帘被宫女撩开,果然是长泰郡主。 “问郡主安,愿郡主指薪修祜,永绥吉劭。” “起吧,本郡主也没料到会遇着你。你也不常出门,便是想与你亲近也没法子。”郡主慵懒地靠在方方的迎枕上,殷红的蔻丹与深棕的案几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果真比以前有所长进,宝知心想,竟然知道叫人起来。 不过这三年,她们也只是在别家宴客时见过,宝知作为京城小透明哪能跟享誉京城的风云人物说得上话。 一时才识其非吴下阿蒙也是自然。 长泰郡主抬起右手,随意地指了指右边:“喏,这是我那侄儿,在下辈中行卅五,齿龄却年长于我。”说罢咯咯笑起。 宝知不咸不淡领着宜曼一道行礼:“见过邵公子。” 她低着头,并不像宜曼一般借着袖子偷偷打量。 对面那人竟还礼,宝知忙避开,心中奇怪:你一个宗室公子给我一个勋爵官宦家的姑娘行礼做什么。 这一动作,不可避免地抬头,绿衣男子那清隽俊逸的脸猝而撞进宝知的瞳孔。 他正眼不错地盯着宝知。 从小到大会看她的人多了去了,或是光明正大,或是隐秘偷偷,宝知早就习惯了,但对面这人的目光很是奇怪。 说是炙热,却又如这春日的风,缱绻地包着她,叫她不讨厌。 不过这份不讨厌估计也来自于他的相貌。尔曼曾说宝知最喜的容貌便是话本里的薄情书生类公子,不错,这公子就一副表面温文尔雅待人好,实则发达后踹了乡下发妻、反手娶了恩师女儿或者尚公主的话本标准反派的样子。 “梁姑娘好。”“反派”开口了,声音低醇而清润,好似拂过河堤的杨柳枝,叫人不能不喜欢。 见众人见过礼后,也该是启程了。 长泰郡主道:“他们男子去跑马,我们女子寻个近水的地坐着架起火来吃炙肉!” 宝知因外人,已经迅速调整为社交的状态,恭敬回答是。 长泰郡主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那黑衣冷面郎君,心中恨恨:古代男人真迂腐!跟他表妹说话就一副好哥哥的样子,这会却是端庄世子了。 她狐疑,莫不是喜欢他表妹吧! 他们可是近亲!生出的孩子会畸形的!复又一想,这不是正经的近亲!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眯着眼打量宝知,不由大震! 前些年京中人人夸赞谢家众女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那依附于南安侯府的表姑娘只是一句“裹得严实,为人规矩”。不想着表姑娘当年年岁尚小,这会出落得貌如远山芙蓉,自有一派出尘脱俗的气质。 可恶啊,竟然放任这等危险人物多年! 长泰郡主马上绽出笑颜:“山路崎岖,不若梁姑娘与谢姑娘一道坐本郡主的马车罢。” 长泰郡主是那种如果不顺着她的心意就会生气的人。 这点跟元曼倒是相似。 宝知也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她可不怕。正想拒绝,宜曼就毫不客气地应下了,她早就被长泰郡主车内几上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吸引。 谢家底蕴深厚,宫中的、民间的什么没见过,但这木机小房实在新奇,自三年前在京中新开的如游阁展出后,巧顽坊再也无新款,其他店铺虽仿,却比不上如游阁每二月推出的一款新品,且一款只有十份,可谓价值千金。 宜曼只有一个,极其精致,是宝姐姐送她的生辰贺礼,姐姐虽说花的钱不多,但是两人都被阿娘说了了一顿。 这长泰郡主车上摆了好些新奇的小房,她实在心痒,反正郡主相邀嘛。 这憨货!宝知又一次体验到老夫人的感受了。 她只好望向世子,作为家族中的小孩,总要经得掌话人的许可吧。 这坐车不是单纯的坐车,社交代表政治取向啊。 宝知向来有主意,这会在外人面前一副“全靠你做主,我听你的”的仪态取悦了世子,他本想离这郡主远远的,得了消息她会来堵他,叫家中姊妹作陪,以防京中传来流言说是雍王府郡主同南安侯世子私会,本是厌烦的事,却因为宝知这态度而消弭了心中的烦躁。 果然男子还是最喜女子崇拜与温顺。 他不禁用温和的口吻答道:“去吧,长泰郡主的马车规制比咱们府的高,便也舒适些,妹妹不要见风了。” 语罢,又冷声低头拱手:“谢郡主!家中妹妹们若是有不当的,还请郡主海涵。若是有得罪之处,臣自会处理。” 长泰郡主哪里听过他对女子这般温柔,抠着案几背部的指甲脆生生断了一截,生硬道:“怎会,梁姑娘最是规矩人。”「梁姑娘」和「规矩」二词被她说得咬牙切齿。 世子一句话叫在场二人记了他一笔。 宝知不管这些,她在外头把自己视为南安侯府一员,自是一体,难不成还要顺从他们心意跳出来说:“啊,请你自重啊世子,麻烦你用对待不认识的女子的态度冷漠的对待我”。 怎么可能,家族利益自是一体,一家子在外头必是和睦。 她已经猜到昨日世子行径的出发点,这好说,就当是临时任务。 毕竟南安侯与南安侯夫人已经拟定了几个世子夫人的人选,这可是下一代中馈人,宝知也谨慎,她嫁出去后喻台还是要在谢家待些年限,自是将自身利益系于此次。 —— 关于私设的嘎 1一般来说步摇是有身份的人才可以使用,我这里私设了,只要不是礼部规定的规制打造的步摇,人人都可以使用,但是说实在话步摇的工艺比较复杂,也不是全国上下所有女子都有条件佩戴……另一种角度进行解释有身份罢 2这里凡是皇室/宗室的人,其他阶级的人都向他们行礼,他们只需受礼不必还礼。 小彩蛋:某年宜曼生辰,宝知知道她向谢四爷和乔氏一直讨木机小屋,但是二人怕养成宜曼奢靡的性格就拒绝了,于是打算送她这个。她掐着时间去买,不想何处都有强权规则,早就如游阁阁主的权贵朋友定完了。宝知心中痛苦,不想那天可巧某大尾巴狼工匠交流,从三楼的围栏平台便望见那由丫鬟婆子簇拥着的戴着帷帽、身穿披风的姑娘。某人马上叫人去柜台找那招待小厮。 宝知想着来了就来了,就在店里逛了一圈,心想这真的很像现代的百货大楼经验模式,莫不是又是一个同乡时,忽地一个侍女从楼上下来捧着一个小盒,里头装着一个精巧的小竹流水三进小屋,原是有人订了却不要了。宝知心想有这么巧吗,就要拒绝,不想是隔壁魏府的姑娘从楼上下来,原是她们退的,概是收下,难得展颜。 魏姑娘上楼后在雅间隔着屏风和哥哥说了声“任务完成了”。 那魏公子道:“唉,邵衍啊邵衍,也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拐弯抹角讨好南安侯府,直接点不好吗?” 某人拿起还热乎的银票,扇了扇脸,好叫脸上热度退下。 若是直接了,就把人吓跑了。 第十六章怀抱(大修了一顿,把后半段给改了 世子与友人同头并行于马车左侧,那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松淇兄也该开始相见了罢?” 世子拽着马,今日也不知为何,在他手中向来温顺听话的坐骑显得有些烦躁,叫他一时没有回应。 “嗯,婚嫁之事全凭长辈做主,家父家母已经在择选。” 他想起邵衍也该开始相见,又想起他家中情况,不免有些担忧:“阿衍,你业已十六,你家中可有为你着手安排?” 邵衍面上苦笑,这样的君子露出落寞的神态更叫人心疼:“我向来把松淇兄作亲兄弟待,也说句实心话,我是生父不详之人,更是我家中……” 他尴尬地看了世子一眼,见其仍是那副冷脸,但双眸流露同情与鼓励,好似受到了支持,鼓起勇气道:“我长大至今,几近无父无母,王府孙辈又多,哪里看顾得到我。且既无学识样貌、亦无家产,哪个好女子跟了我便是害了她。” 世子道:“好兄弟!千万别说这般子丧气话,若是你无学识,那我们便是未开智之人,便是最苛刻的姿山夫子也夸你洞察世事,文章入木三分!” 他难得微微一笑,带着些揶揄:“若自认无貌,何处得来白缊书院‘温润公子’之称。” 邵衍抿着唇,一幅谦让未逞。 “好了好了,知道你向来严于律己,”世子用手肘撞了撞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过些日子我府上要作百花宴,请的也并非全是世家勋爵之女。到时我给你送请柬,你也一道来看看,终归是王府公子,总会有相貌家世相配的女子。” 他虽不喜长泰郡主,但邵衍人却不错,故而两人结交。 他也须承认,若不长泰郡主,邵衍难能来书院读书。 邵衍垂下眸,像是思索了一番,抬头后感激道:“多谢松淇兄,处处替我着想!” 二人另取话茬,气氛融洽。 便是长泰郡主也时不时偷偷撩开侧窗帘子的一角,把眼觑着那黑衣黑心人。 若是尔曼这般,宝知定要闹她了,可长泰郡主对于宝知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她的名声与宝知无关,只要不触及底线,宝知也懒得管。 “梁姑娘近些日子可好?”她看够了,想着万一日后入了南安侯府,这梁姑娘便是头等大患,当下抬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对着她。 那嬷嬷道若是愈要排除潜在隐患,愈要表面风平浪静,叫对手先松了警惕,再一击致命。 宝知见宜曼一人捧着小屋玩得开心,也随她去,心想真是出来玩也不得消停,郡主娘娘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她恭敬地低头:“谢长泰郡主关怀,臣女因冬至那晚未关窗着了寒,怕过了病气出去,便一直待在院中,前些日子才出院向长辈请安。” 长泰郡主满意她的识趣,表姑娘就该有表姑娘的样子。 古言里那些妖里妖气或是楚楚可怜的表妹之流最叫她担心,若是这小梁姑娘有这么一点苗头,她就从源头上叫她知道什么是贵族特权。 她可不愿跟同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若是有人要虎口夺食,就休怪她心狠手辣! 宝知好似没有看见长泰郡主眼底的阴冷,若无其事地谈论起京中近来流行的首饰款式,长泰郡主有些不耐,随口应着她。 真是无语了,庸俗的古代女子! 每日便是讨论首饰衣裳! 有这样的容貌却没有清醒的头脑! 长泰郡主因为这份见识而自觉优越于其他女子。 我这般与众不同,实该是女主的命! 很好。 宝知已经确定她们是拥有相同奇缘的人,由此她更加小心,不叫长泰郡主发现。 这人若是知道了,估计会挟持着她一条路走到黑。 长泰郡主又流露出那种“你真是封建糟粕下的麻木蠢货”的目光。 宝知沐浴在这目光中,脸上带着惊讶和新奇,摆弄着郡主递给她的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铜管,打开盖子,轻轻转动,底端便有一截红色的膏体升出头。 “这个叫【口红】,可以随身带着,不同于口脂那般粘手,”服饰郡主的丫鬟道,她更为警惕,见郡主被这梁姑娘三言两语奉承的失了防备,她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这可是我们郡主想出的!” 她家郡主这般好,自然要嫁给好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叫一个表妹在房中添堵。 宝知听出丫鬟的轻视,她向来心宽体胖,不在小事情上钻牛角尖,心想如果遂了她的愿,这小丫鬟的反应肯定很有趣。 故而丫鬟便见梁姑娘一脸佩服与赞赏:“哇,郡主真真是蕙质兰心!” 长泰郡主更为得意,忍不住自曝:“不知梁姑娘可有去过东昌大街后那栋香奈楼。” 宝知:“……难不成,那是?” 长泰郡主掩着唇,嘴角不住上扬:“不过是本郡主随手买的一处楼罢了,叫手下的丫头婆子管着。” ……叫香奈还不如叫古驰,岂不是更带感。 宝知面上更是佩服:“郡主真真是脂粉队里头的英雄!高瞻远瞩!臣女佩服!” 谁说梁家大姑娘为人冷漠高傲、心机深不可测。 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宅女子,有甚么特别! 长泰郡主放下防备,趾高气扬地给她介绍。 丫鬟见她虽不谄媚,又不失礼数,且不摆出文臣之后的矜持架子,自然是渐渐卸下心防。 宝知觉得她们更有趣了。 真是主宾齐乐,一路上甚至丫鬟们都在宽阔的马车内表演了节目,献歌一曲。 男人们在外头都能隐约听到欢声笑语。 松澈道:“看来今日梁妹妹很高兴嘛!” 松添问:“二哥何出此言?” 松澈笑嘻嘻:“我现下很少听见妹妹笑,家中好似只有二妹妹才叫她说笑。” 他有些惋惜:“四弟,你说女子是不是长大一岁都变了一个模样,以前见梁妹妹还会同祖母一道陪我们打打双陆,现在也不常来了。” 他怀念起那时候,梁妹妹不太会玩,祖母教了一次又一次,打了几把,把把都输,气得二妹妹直拧梁妹妹的脸颊。 那时梁妹妹的脸上是真心的笑,她的笑声那般好听,叫边上的人听到也觉高兴。 因为大家都长大了,所以开始有顾虑了吗? 世子却很是满意,祖母说的不错,梁妹妹果然是处事好手,他白担忧一场了。 松添倒可以理解梁姑娘近年的避嫌,他身为庶子,掣肘尚且多如牛毛,更不逞客居他人家中,无父无母,还有一幼弟的表妹。 他嘴上随口应和着,心中生出兔死狐悲。 世子忽地勒马,道:“到了。” 穿过两道松树,眼前忽而开阔,一片湖景猝而撞入众人眼眸。 马车停稳后,自有马府取了马凳。 男子们在一旁等着女眷下车。 本该是由丫鬟搀着娇客下车,不想长泰郡主的丫鬟真是主仆一条心,咕噜转着眼珠子,到众人面前道:“此处崎岖,奴婢等力弱,还望公子们相助。”话头里是对所有人说,却是朝着世子道。 世子冷着脸撇过头去,其余人早就看出这长泰郡主醉翁之意不在酒,纷纷推辞。 开玩笑,虽然不讲究男女大防了,但是这长泰郡主这般急切,万一被缠上怎么办? 长泰郡主不下车,宝知就下不了车,她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细致地捋着披风上的褶皱。 长泰郡主也急,怎么回事啊,给美女一个台阶下怎么了! 我哪里配不上你,又会赚钱又貌美,还是王爷的女儿呢! 门当户对就该在一起呀! 宝知叹口气,觉得车厢内的怒气都要把她给吃了,正想开口,“反派”的声音传至耳中:“郡主不知,众兄弟向来洁身自好,未曾搀扶过女子,故而不知如何行事。” 透过郡主高高扬起的头颅,宝知看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在郡主面前:“我们姑侄之间,晚辈伺候长辈是应该的。” 长泰郡主端着这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久了,苦于收不了场,这会有人接过话茬,暗自松了口气,便仪态矜贵地伸手。 宝知也松了口气,她坐得腰疼,很想活动活动。 她见郡主已经落地,便弓着身低着头钻出,一手压着领口,一手就要去搭丫鬟的手。 不想落入了一个干燥带着薄茧的手心。 宝知一愣,抬头望去,竟是世子的友人。 这是什么情况? 宝知还未细想,谁知马儿突然嘶吼一声,变得焦躁不安,在原地不断晃脑,带得车身左右晃动。 宝知本就因预备着下车,重心向前,这会蹲在车舆上摇摇晃晃,等不及她松手去抓车较,便往前扑去, 宜曼从车厢内看到,扶着车壁就要去抓她,不想迟了一步,眼瞅着宝姐姐跌下车。 宜曼叫道:“人呢!快来人呀!” 小花往前一扑,却被郡主的丫鬟死死拽住,她失声叫道:“姑娘!”心中自责,她们主仆该是被算计了! 变故突生,这一息甚至来不及反应。 在场估计就宝知最为淡定,脸色未变。 为了不破相,她准备好暴露自己有些身手的秘密。 不过正当她欲发力于腰间时,骤然落入一个带着一股子草木清香的怀抱。 这人一路骑行,蹭过树枝,划过灌木。 宝知的头顺着惯性,结结实实压个正,一阵“扑通扑通”透过轻柔的布料,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带得她的心也扑通扑通。 少女脸颊的温热直直烫入那人心口。 不待她作出反应,便被放下了。 当脚踩到草地时,宝知才有一丝真实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时间丫鬟与侍卫皆低着头,唯恐自己今日之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荒郊野岭。 宜曼已经被松澈扶下车,有些不安地看着宝知,嗫嚅了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宝姐姐被外男抱了……有肌肤之亲了……姐姐会不会有小娃娃呀?那我岂不是作姨母了,我第一次作姨母,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不知道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小衣裳还得准备两色…… 而小花连忙挣开边上郡主的丫鬟的手臂,快步上前扶住姑娘,自己则挡在两人之间。 长泰郡主勾着唇假惺惺道:“哎哟,这是怎么了?邵衍啊,不是姑姑我说你,叫你扶人,怎的抱到怀里了?” 世子喝道:“郡主慎言!” 长泰郡主被这一声暴喝吓得哆嗦,以往她从谢松淇处得到的只有忽视抑或冷着脸的惜字如金。 第一次他对她的厌恶如此直白,如此不耐。 她心中那匹羞涩的小鹿,永往直前,却不想一头撞在边境防线上,她的武器,她的骄傲统统缠绕在冷酷无情的铁丝狭缝,叫她无法脱身,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在只能感受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被啃食。 酸酸涩涩,叫人舌头发麻。 长泰郡主眼中泛起泪花泪,她用力吞咽了几下,扭头就往湖的方向走。 她的丫鬟愤愤不平,不敢瞪世子,便一股脑扣在宝知头上。 表面装出冰清玉洁,还不是勾着男人来抱!不要脸!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当事人显然比旁人更冷静。 那公子拱手道:“衍失礼了。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宝知避开,还了一礼:“公子莫要如此。皆因这马匹受惊,臣女实则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她眼中透出感激的目光,映得秋眸水光潋滟:“今日公子大恩大德,臣女没齿难忘,他日定当结草衔环。” 宝知面上功夫做得向来最好,言语间把自己的摆得谦卑到极致。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若是不态度分明,难保明日京城就传出王府公子与侯府表姑娘香奁艳闻,什么天为被、地为席,白浪汩汩落花间,燕喙涎涎啄红露。 也不知这一出戏是姑侄一心,还是何仙姑与铁拐李各自为政? 但长泰郡主想让世子远离其他女子之心未免也过于急切,当下这步棋实在是不妥。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宅女子,从一米六左右的地方摔下来肯定要骨折,甚至毁容。 故而在世子等人看来,长泰郡主是要毁了靠近世子的所有女人吗? 这对于接受正统教育、心中装着纲常的南安侯府继承人而言,是最为反感的。 所以在郡主娘娘谈论起世子夫人的人选时,她们连想都没有想过长泰郡主。不说雍王府内的礼崩乐坏,更是长泰郡主捣鼓着开店铺。 开铺子不是主要缘故,女主人为着生计而经营自家铺子再正常不过,可是长泰郡主为人乖张,与嫡母关系紧张,撺掇姨娘争宠,中馈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而京中有过传闻列为南安侯府世子妃家的姑娘或多或少都曾在别处宴席受其气。 世子妃便是将来的南安侯夫人,须是崇勤尚俭会持家, 贤惠仁慈众庶夸。 没有这能力,不愿去学,也担不起这责任,何苦蒙蔽自己呢? 而这衍公子的目的是什么? 是真的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宝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她开始揣测这人与谢家兄弟相交的意图何在。 那人沉默了一会,复温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深深看了宝知一眼,转身便上马,带着侍卫向树林深处奔去。 世子由南安侯亲自领着处事,自是很快发觉事情的反常,他眯着眼思索片刻,沉下脸来。 他虽未及冠,但自小的教育与熏陶养成了矜贵骇人的气势,此时毫不遮掩地流露,叫当下众人只觉杀气腾腾。 “今日之事,本世子若是在外听见一丝风声……” 众侍卫及丫鬟不自觉地跪下:“卑职/奴婢定当守口如瓶!” 小花慢了一拍,慌忙跪下。 她一面应着,一面心中唾弃,跟着姑娘太久了,太安逸了,忘了世子之威。 宝知道:“谢世子。” 世子拿眼往宝知脸上一转,见其亦如寻常,心下一定,但余光扫到她未被鬓发遮住的左耳此刻似冠上红石,在春日暖阳下熠熠发光,心中生出烦躁,冷着脸“嗯”了声,打马便往邵衍的方向奔去。 其侍卫忙上马随之。 松澈松添面面相觑,本来的好心情忽地破了一半,这长泰郡主真是令人生厌。 ————— 昨天晚上睡前一直纠结,感觉吧那般写得不好,有点把宝知写ooc 了,而且这个感情太奇怪了,所以一夜翻来覆去,大大早上赶紧改了,一看,对的就是这个味。 第十七章(小修)遇险(我爱黑灯瞎火 男人们都去打猎了。 宝知最烦别人取她做筏子,这会子有些破罐子破摔,懒得去哄那阴晴不定的女人。 她选了块较为平整的地方,从小篮子里取出一块方正的布,由着小花和宜曼带来的丫鬟小云一道铺在地上,随后小花打开餐盒,在布上摆上碟碟点心。 宜曼虽然憨,但也不是完全傻;即便听不懂,也察觉出长泰郡主话里话外的恶意,自不去寻她。 两姐妹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块。 宜曼一面枕着姐姐的膝,小心避开她的肚子,一面撒娇着要姐姐给她念话本。 今日的阳光并不热烈,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 宝知宠她,也纵着她,随手挑了本便娓娓道来。 小花和小云也沾了光,一道乘了东风,不过小花心中嘟囔:姑娘养女儿似的,可惜喻少爷今日要去书院拜见夫子不能一道来。 长泰郡主见无人搭理她,更是咽不下气。 她跺了跺脚,见二女真无意邀她一道坐下,只好装着赏景,在湖畔踱来踱去。 若是一走了之又不肯。 这二女马车停在山脚,她走了,那岂不是给这梁氏与世子共骑的机会? 宝知念完一段,停下来喝口茶水。 宜曼问道:“姐姐,这故事好些奇怪。家里戏班子排得不正是公子小姐长亭相聚最后相爱吗?怎的这个故事里公子竟一面与小姐谈笑,一面竟与花魁拉拉扯扯?” 宝知面不改心不跳,好像未见这扉页上沾着的墨汁:“嗯?很稀奇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男子!”宜曼趴在宝知大腿上,手肘撑着脸,天真烂漫地晃着脚。 就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才连夜写话本。 “你且告诉姐姐,你如何看待这梦娘的行径?” 宜曼道:“嗯……她不该半夜去偷偷溜出去跟这个王生私会……” 宝知又问:“为何?这王生不是待她极好吗,又是通过丫鬟给她送外头的糖人、又是给她写诗?” 宜曼道:“但是,这就是不对的呀,这王生在余家念书,怎么能未经过长辈允许就给姑娘私下送东西?” 宝知笑道:“若你是梦娘,这会王生邀你元宵节一同出游,许诺待他日后高中,为你请封诰命,你会如何行事?” 宜曼眼睛一亮,元宵节看花灯猜字谜……她还没有做过呢,但是看见姐姐歪着头脸上带着笑,她哪敢说出真心话,嘴上道:“我不理他,若他再找丫鬟塞字条,我就告诉娘亲爹爹去!” 心里想着等我看完花灯再说。 宝知知这娇憨的小人定是心口不一,复淡定打开话本读起,后面的剧情发展的很快,几乎不过一盏茶,宝知就念完后半本。 不仅宜曼脸色苍白,连着小丫鬟都手脚乱颤。 什么连夜破瓜……用绳索拴起来不给穿衣服关在房内……什么按次数开暗门子(当然宝知也没有那么直白的写,只是含糊提到【西桦街角的街坊邻居发现半勾子搬来了一户王姓人家,那人家的寡嫂带着一个神智不清的小妹,一时间常有不同男子进出半勾子】)……什么做官后用以笼络上司地头蛇……什么最后胞宫生生脱落下头糜烂…… 尽管有些地方宝知没有说的清楚,宜曼也听不懂,但不许穿衣服关起来以及什么两个一胖一矮人捉进房去都叫她害怕。 小花哆哆嗦嗦想着,姑娘……给四姑娘说这些……真的没事吗……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宜曼害怕极了,恐家中冒出一个【王生】,用糖葫芦、转陀螺把她勾去。 宝姐姐的怀抱温暖而萦着草木的幽香,叫宜曼也顾不得会压到姐姐肚子里的小娃娃,死死搂着宝知的脖子,将头紧紧贴在她颈窝的凹陷处,把因害怕而沁出的泪水蹭在那单薄的锁骨上。 宝知也未料想宜曼反应这般大,不过效果真的是好…… 她早已开始发育,身形如抽条,又因习武,故而长得比寻常十三岁姑娘高一些,这会把尚显幼小的宜曼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抚着她脑后:“姐姐不是吓你,你可知这高宅大院多少藏污纳垢?你也十一了,该懂些事了。” 她拉开宜曼,对着她道:“你可知这梦娘最后香消玉碎的缘由起于何时?” 宜曼在姐姐的怀抱里感到安全,这会也平复了心情,掰着手指道:“其一,她不该偷偷溜到前院去看那些个公子;其二她不该绣帕子给王生;其三,她不应该偷偷逃走。” 小姑娘峨眉轻蹙,想了半天,苦恼极了:“想不出了。” 宝知道:“不错,能择出三点已经大有长进了。” 宜曼红了脸,想起自己压在宝知肚子上,忙退到一边。 宝知见她怪异,也未细想:“一切的缘由皆归结于手帕。” 宜曼挠了挠头,就是梦娘的手帕掉园子了,没什么特别的呀。 宝知道:“若是我,这会我便要上报给父母了,这姑娘家的东西怎的能说丢就丢。” 这是什么讲究? 宝知接着说道:“那王生拾着帕子后,可巧有人家上门与余家议亲,他转头与众书生共宴,当着那求娶人家的次子用那帕子拭去唇角的酒渍,可那人家是好人家,当即也不在外头乱言,只是婚事没了下文。” 宜曼惊的嘴巴窝成一个圈。 “且你不觉丫鬟更是有问题吗,怎的帮外男捎东西给自家姑娘?时不时描述外头那街上的民俗玩意,还说什么若是「高门公子定不屑于此,只有些身份较低的人才好说呢」云云。” 最后她下结论:“丫鬟早就被那王生哄骗了身子,心甘情愿作伥鬼呢。” 宜曼却问:“若是家世相当男子私下送东西给姑娘可以吗?” 宝知果断道:“若是两家交换婚帖了可以。” 宜曼道:“令姐姐收了男子的东西。” 啊? 宝知已经很久没有了解令曼的消息,她不是圣母,扶不起来的人她能帮一次,不能次次帮。 真当她不知二夫人的想法? 叫她跟令曼绑在一起一辈子吗? 宝知不咸不淡:“大表姐已经小定了,自是可以。” 宜曼又道:“不是封公子送的。” ……厉害厉害,没想到看似柔和温顺的令曼还有这般叛逆心理。 不过,令曼不是她亲姐,也不是她朋友,宝知没有立场去做什么。 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宜曼天真道:“我九岁生辰前,大姐姐说带我出府买糕点,马车回府路上断了辕,是一个大哥哥修好了,那是大姐姐姨娘的外甥。后来我跟大姐姐出府时都会遇着他。他送了好多东西给大姐姐。” 宝知道:“大表姐都收下了?” 这令曼的姨娘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怎么这会跳出来一个表哥? “大姐姐说这是她除了二伯父外唯一的亲人了,第一次推脱了,后天我见过的几次就没有了。”宜曼笑得烂漫:“大姐姐很高兴。” 她又说:“姐姐,我们有没有表哥呀?” 宝知僵了脸,这是她无法回答的问题,也是她狐疑的事情。 她爹娘遇水寇而亡,其中疑点重重,更不必说她娘亲的母家的消失。 宝知查来查去一切皆指向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动作不敢太大,恐惊动了恶人。 现按下不管,随口糊弄了宜曼一顿。 心中却想,这二夫人真是可悲可怜,掏心掏肺为这庶女打点,还不如一个半路出来的表哥。 想必不久后,二夫人这一腔拳拳之情怕是要化作利刃给她一记痛击。 她饶有兴趣地想道,谢令曼是个软弱的老实人,遵循着朴素的价值观行事,却想叫所有人都满意;没个控局能力还妄想一碗水端平,也真是可笑。 诚然,糊里糊涂一辈子也是幸福的。可是,前提须是有人为这份老实负责,保卫着这份纯真,否则等待的下场可不是一辈子,或许只是一息便了结。 她真是低估了谢令曼,原以为谢令曼握着手,说些什么“若是表妹能与我共处一辈子便好了,我好些事不懂,若是有表妹相助才相得益彰”、“想与表妹更亲近些,不若作姐妹相称”、“那封二公子待人公允,想必与他共处定是美事”等胡乱话已经挺可笑的,没想她还有一颗叛逆的心。 宝知对这种蹬鼻子上脸之人向来如戏猴。 老实人自有老实人的价值观,待人温善,可若不顺其心意,便引来较之小人百倍的记恨。 谢令曼也不是傻,她知道郡主娘娘同宝知为她的筹划,故而有恃无恐。 她是单纯的,这份单纯带着天性的恶。 谢大姑娘与封二公子真是卧龙凤雏,两人彼此彼此。 宜曼突然语出惊人:“姐姐,你要注意些小娃娃了,这十个月不要太累,我娘就是怀松清时累着了才伤到身体。” 宝知咋舌:“我为何要注意?” 宜曼跪在她身边,弯下腰,把耳朵贴在宝知的腹上,小手轻轻地摸着宝知的小腹,像是杨柳拂过。 “这里头有我的小外甥呢!” 宝知被宜曼的天真可爱给逗乐了,哪有人拥抱了就会怀孕的。 但心中又想着必须给她补习补习生理知识。 须得提防这小傻子被人哄骗去摸摸小乳儿吃吃小嘴。 她拧了拧宜曼的小脸:“别胡说。” 宜曼声音不轻,可巧众公子满载而归,听到此言,不由呆住。 邵衍瞳孔骤然一沉,眸光中闪过一丝幽冷。 天气忽地转阴,太阳都被阴云掩着。 宜曼不解:“可是邵公子不是抱了姐姐吗?” 此言一出,春暖花开,王府公子眼底的冰霜褪尽。 她不提还好,一提宝知就忆起,下意识地把眼往邵衍瞧,不想一下子撞进那深邃的黑海,两人四目相对,只有一瞬,宝知便挪开视线。 世子冷言:“四妹胡言乱语,衍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又训宝知:“梁妹妹须得抑着四妹,这涉及妹妹的名誉。若是再有这般言语,我定禀了四婶。” 宜曼不懂,但是知道自己说错了,又被哥哥当众训斥,羞得躲进宝知的怀中。 这是宝知不喜欢跟世子接触的原因。 世子惯是认为他人无法解决问题,叫一切都依仗自己。 典型的大家长、封建社会的男人的通病。 这是她的事,她都不急,他急什么? 松澈对着邵衍挤眉弄眼:“哎哟,真是的!还以为我可以叫你一声表妹夫了!”世子冰冷的目光一扫,他忙敛了嬉皮笑脸。 邵衍只是笑,也不说话。 这人真爱笑。宝知心想。 众人收了毯子与零零乱乱的东西,在中间生起火来,搬来几段枯木,围坐在火堆前。 有了邵衍,长泰郡主终于坐下了。 不得不夸赞,长泰郡主的到来叫宝知受益的就是那调料。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麻辣味。 故而,宝知不计前嫌地同她说话,不顾长泰郡主一幅鼻孔长天上的傲慢。 不过她留了心眼,暗暗观察邵衍。 这人虽是借长泰郡主的东风在京中扶摇直上,进了白缊书院,可现下看来,他也不完全依附于长泰郡主。 当长泰郡主想要坐到世子边上,他温言相劝。 在泼辣之人手下讨生活,而且还切中她的话点,叫她信任他。 确实不是面上这样温文尔雅。 这才好,如果他是个废物,刚刚那个怀抱都叫宝知无趣。 装得倒好,叫世子这般人都只能窥见一丝端倪,而非全貌,更不逞她两个乐呵呵的表哥。 他这次出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邵衍面上同世子等人谈论近来顺天府的奇案,一面不动声色微抬下颌,好叫那干净利落地曲线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长泰郡主几次说话,世子都不搭理,她只好胡乱瞧着,忽而对宝知道:“梁姑娘这身色搭真是别具匠心。” 宝知正用手帕擦着宜曼脸上的酱料,淡淡道:“郡主谬赞。郡主今日才是恍若神仙妃子下凡,叫我们看呆。” 未等长泰郡主继续抓她做文章,她抢先一步开口:“这料子很是华贵。” 长泰郡主眼中果然流露得意。 “莫不是流花锦吧?” 长泰郡主这会便忘了拉郎,优雅地抬起膀子,好叫世子看得更明显。 宝知心不在口在地夸赞,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一番下来,长泰郡主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大家吃饱了。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众人饭饱后踩灭火堆,松澈建议大家一道去山上走一走消消食。 世子道:“这天阴的异常,不如回去。” 宝知很同意,恐怖片的开端不都是闲着无聊的人去荒郊野岭。 不想所有人跟魔障似的,皆赞成松澈的提议。 宝知虽然经常干逆流的事,可当下她不可能丢下宜曼独自离去,更不必说她们的马车在山脚,还须坐长泰郡主的马车下山。 一个人走下去难保路上遇到山匪野兽。 无奈,她只好捡了根粗壮些的树枝充作拐杖,带着宜曼一道。 山路狭窄,丫鬟侍卫便待在湖边。 不管身份多高贵,都必须自己爬。 不一会,长泰郡主就香汗淋漓。 她最讨厌爬山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宝知一面扶着树干,一面向上。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很是诡异,宝知左右不了他人,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四周的情形。 天越来越黑,黑压压的,这才是午后,怎的如酉时般。 实在是不详,宝知不管了,道:“回去吧,累了。” 众人第一次见宝知这般强硬的口吻,思考片刻,纷纷同意。 一行人折返,不想与一场大雨不期而遇。 这雨越下越大,宝知把宜曼藏在自己的披风里,一面搂着妹妹,一面小心脚下。 宜曼后知后觉地害怕了,她呜咽着:“姐姐!我好害怕!我想回府!”她的手紧紧箍着宝知的腰,闻着姐姐身上的味道。 当下黑压压的,宝知还要分神去安慰她,脚下还不小心一滑,立马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是邵衍。 在风声中,那人声音不变,还是温润淡定:“姑娘小心。” 宝知本来烦躁的心也静下来了,道了句多谢。 不对,这不是风声,是山的声音,她突然停下,跟在后头的人差点撞上她。 “做什么,快下去啊!”长泰郡主妆也花了,高鬓塌落。 宝知回过头,透过疑惑的脸,便见一阵黄浪气势汹汹地冲他们奔来。 山体滑坡! 这脚下的黄土黏腻不结实,故而整座山都如此!她早该预见的! 宝知喊道:“山崩了 ! 快往两边走!”少女清甜的声音在山神的怒吼中裂成一道一道。 她从怀中捞出宜曼,打横抱起,小腿发力,向左边跃去。 大难临头了,各自珍重。 宜曼哆哆嗦嗦地躲在她的怀里,不敢抬头看。 宝知满脸满头的雨水,浑身发冷,她记得刚上来看到这里有个岩洞。 虽有习武,但衣物沉重,叫人吃力。 更不逞侧面如同猛兽般的黄浪。 在宝知快脱力时终于抵达。 这洞口虽小,但内部空间很大,有风从洞深处吹来,叫人浑身发颤。 但她不敢大意,复往前几步。 不出其然,滑落的山体将洞口堵得结结实实。 劫后余生的后怕叫她卸了气,将宜曼放下,自己则靠在岩壁上大喘气。 当下只有喘气声。 不对。 宝知一把将宜曼拉到身后,反手从小挎包里取出火折,一手握着九姑姑所赠的匕首。 “啪!” 幽暗的洞穴被火折端照得亮堂堂,映出宝知的防备,也映出对面那人盈盈笑意。 “还是梁姑娘想得周全。” 第十八章火光前突如其来的吻 摇曳火光将那人的轮廓打在干燥的岩壁上,印出曲线分明的影子。 他的衣衫被雨水浸湿,勾勒出削瘦漂亮的腰线;玉冠不知落在何处,任由一头湿发散散地披在肩头,给那张清隽的面孔平添了一丝脆弱。 要不是他肩上还扛着昏迷的长泰郡主,宝知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尾随她们意图不轨。 她冷着脸问:“敢问公子,跟着我做甚?” 邵衍不慌不忙地将长泰郡主放下,毫不怜惜一个美人这般可怜地躺在冰冷的岩沙地上。 “跟着姑娘就能活命。” 倒是聪明。 他好似未觉宝知身上的杀气,自顾自低头捡拾被风吹进的枯枝。 这里原来该是猎人与樵夫休整的地方,还有一个被人使用过的篝火,邵衍迭了半小儿臂高的枯枝,将其放在篝火的石堆中央,随即抬眼看宝知。 宝知读懂了他的意思,但动也未动,直凛凛地盯着那双凤目,试图从中找到他的目光中找到蛛丝马迹以求证他的不怀好意。 但他的表情、他的目光里包含着纵容。 这是什么情况? 身后的宜曼冷得哆嗦,她抓着宝知的披风,颤着嗓子道:“姐姐……我好冷……” 邵衍双手举在耳边,慢慢向后退去,离那篝火有二三丈远的距离。 宝知还是正眼不错地盯着他,却慢慢向篝火走去。 果然,生起火来后,整个人都暖烘烘。 邵衍走到长泰郡主身边将她扛起,试探性地往篝火靠近,见宝知只是用余光扫他,却没有出言阻止,便放下心来地坐在她对面。 冷若冰霜的美人在窜得一尺高的火焰下若隐若现。 穿着湿衣服肯定会感冒的,可此刻宝知怎么可能在一个不知深浅的男子面前宽衣解带。 双方围着火不语。 宜曼小声在宝知耳边道:“湿乎乎的,不舒服!” 宝知安慰她:“宜曼乖,再忍耐一下。” 她声音很轻,语毕如鸿羽般失了踪迹。 邵衍突然起身,宝知立马将手放在匕首柄上。 他道:“衣衫浸湿怕是要寒气入体,衍先退到那边去,姑娘们可自行烘干衣服。” 说罢便往山洞深处走去,在宝知能看见的地方背对坐下。 那边远离篝火,想必很冷。 宝知不管他是什么感受,盯了一会,见他老老实实地坐着,她便先将披风脱下,拧了一拧,把沾水的那边朝上放在篝火边。 她素来穿得多,里面那件茶白宽袖外袍只是下摆湿了。 她脱了外袍,穿着那未被雨湿透的香皮交襟窄衫裙,又帮着宜曼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只穿着抹胸与合档裤的宜曼。 她将衣袖挽直手臂,将宜曼的襦衫襦裙放在两手肘上,随即将手肘置于火堆上方。 洞穴里很安静,宝知刚粗略地用白棉布绞了绞宜曼湿透的长发,这会小姑娘坐在温暖的火堆前昏昏欲睡。 宝知百无聊赖,打量起邵衍的背影。 他的绿衫湿透了,连带着色都加深,像是树梢上被打湿的陈叶。 宝知很满意他的安分守己。 虽说她不介意手上沾了血,但缺乏实战经验,很难在一击内解决。 她细细一看,却见那宽阔的背影正瑟瑟发抖。 宝知一怔。 正是,这个刚进来的时便能感觉到洞穴深处吹来的风。 这人发湿、衣衫也湿,还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风。 莫不是她想太多了?太阴谋论了? 向来铁石心肠的宝知心中松动。 手中的衣服被烤得暖烘烘,宝知的手心手背皆是热得痒酥酥。 宜曼睡得东倒西歪,宝知只得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这样一点一点给她穿好衣服,随后用烘干的披风把宜曼裹得严严实实。 她踌躇了一会,开口:“衍公子,臣女等已经烘干衣服,请公子自便。” 邵衍没开口,慢慢起身,宝知看见他唇色苍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在宝知讶异的目光中,邵衍跌跌撞撞地走向她。 “您,您这是怎么了?” 被下药了?精虫上脑了? 可现下宜曼躺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宝知的行动被抑制住,不敢乱动。 邵衍愈来愈近,宝知甚至能够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她掏出匕首,横在胸前,皱眉道:“莫要过来!再靠近我便不客气了!” 邵衍置若罔闻,丝毫不忌惮那锋利锃亮的匕首。 只有一瞬,他扑到她面前,带着一阵草木的气息。 叫宝知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在他怀里的感觉。 只是这草木刚被雨水淋湿,裹挟着水气,沉压压的。 宝知早就做好与他决一死战的准备,转动手腕扣住柄,毫不留情地往邵衍脖子插去。 这是正当防卫。 是本人的合法利益在受到侵害时,针对侵害本身所做出的。 显然,当下邵衍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左手竟死死抓住宝知的手腕。 匕首尖端点在邵衍的颈上,将白净的皮肤压出一个凹陷。 交迭的手影在火光下抖动。 男子的力气果真比女子大许多。 硬拼蛮力宝知只能处于下风,她毫不犹豫地握紧左拳,直击邵衍的喉结。 “能不能带我走?” 她的拳头在空中停滞。 邵衍总是游刃有余,声音淡定,像是是冬日的暖阳,叫人安心。 这是宝知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这般孱弱。 邵衍颤抖着抚着她的脸,四指搭在她的下颌,大指指腹轻轻压在她的下眼睑,小心地蹭过那颗红痣。 草木气息冰凉,冷得她从脊髓后头窜上一阵电流,浑身一颤。 “带我走吧。”他笑着问,还不若不笑:“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宝知撇开头:“您认错人了,放开我!” 邵衍直勾勾地盯着这眼角泛红的桃花目。他的目光如此深邃,如此缱绻,几乎把宝知吞没,叫人几近溺毙在这片温柔的湖中。 他凝视地这般认真,时间久到眼前这双漂亮的眼睛流露不耐,才如梦初醒地松了对宝知的禁锢,用膝慢慢往后挪了几步,一面把手伸进衣襟,掏出了什么物件,犹豫了一下,在宝知眼前展开拳头。 那是一黑一白的小瓶并一个小罐,瓶身和罐身平平无奇,没有花纹没有贴签,只是棱角处显得圆润,显然是被长年累月地摩挲。 他道:“物归原主。” 在这炙热的目光下,宝知伸出左手,从被石砾枯木划破的手心上接过东西。 瓶罐被贴身放着,带着主人的体温。 那温度比不得浓烈的火焰,却在宝知手中烧出火星,点燃了她心中的花丛。 宝知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捉住,喉咙眼不住下沉。 邵衍? 邵衍。 邵衍! 雍王府的邵衍。 生父不详的邵衍。 被众少年欺凌的邵衍。 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的邵衍。 护着头,在众人百般折磨下,麻木望向天的邵衍。 将她护在身后,如小豹子般的邵衍。 攀附着长泰郡主向上爬的邵衍。 读书习武的邵衍。 八面玲珑的邵衍。 叫所有人都记住的邵衍。 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的往事中,竟有一人停留于此。 她的胡言乱语被他奉为圭臬。 宝知心中五味杂陈。 她非常好奇,怎会有人竟然将这等小事记在心上,把不知所以然的话付诸实施。 这是为什么? 很奇怪,真的非常奇怪。 她的心口酸涩,好像被堵住,但却江水滔滔。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有必要吗?我只是提出了一点意见,只是顺手送你一点药,我只是为了还我家弟弟欠你的恩情。 你为什么要一直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要遵循我的建议? 为什么这么悲伤? 又为什么这么温柔? 宝知见过太多的面容。 怜爱的、厌恶的、欣赏的、崇拜的、感激的、垂涎的、仇恨的、反感的。 这些面孔的呈现或是源于血缘、或是起于利益。 那么你呢,你是出于什么目的? 加上今日,我们不是才第二次见面吗? 可这好奇中暗藏一丝兴奋,连同她本人都未意识到的兴奋。 这是巨龙经过长年累月终于找到稀世珍宝的兴奋。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你,你为什么……” 宝知又止住,她的疑惑太多了,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 邵衍没有催促她。 他总是笑。 一道目光落在宝知的唇上。 宝知感受到了,也闻到愈来愈接近的草木香。 她该躲开的,抑或用匕首抵在这登徒子喉管。 可她什么也没做。 亦如当年没有进花厅一般。 顺从着内心深处的声音,直到那冰冷的淡色花瓣颤抖却坚定地贴上她唇。 她甚至可以细数邵衍的睫毛。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两个新手什么都不懂,遵循着本能行事。 宝知僵硬着身子,紧闭双眼,连那贝齿也紧紧合着。 亲吻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晕晕乎乎想道。 许是男子的优势罢,天生在两性之事上较比干多一窍,邵衍不再满足于仅仅贴上星辰,他一手按着宝知的后颈,叫她无处可退;一手扣住宝知的腰,重心前倾,即便宝知的双手下意识抵于他胸前,两人还是紧密地贴在一起,像是相互缠绕的藤蔓。 她的体温好似通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传递到他身上。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搓揉着她的后颈那块软肉,叫她哆嗦,鼻腔溢出甜腻的轻哼。 宝知的眼骤然睁开,邵衍没有理会,他的舌钻进香甜的花心,顺顺利利地滑进去,进而碰到蚌壳。 宝知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奇、不安。 尽管她向来运筹帷幄,也慌了手脚。 猎人敏锐地发现陷阱中猎物的不知所措,牢牢把握这次机会,一鼓作气撬开蚌壳,贴上毫无准备的蚌肉。 那丁香舌一抖,羞涩慌张地往上躲去,他怎会放过她,霸道地勾上她的舌,强硬地将它带出蚌壳,随后气势汹汹得吮着,嘬得那小舌水红水红。 这是生理的本能,叫女孩在欲望的风雨中失了自己,只能攀附着少年,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 幽静的洞穴内,只有啧啧作响的水声,少女娇怯的哼声、少年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宝知抵在邵衍胸前的手紧紧地勾住邵衍的脖颈,将他压向自己,她这般用力,这般决绝,好似溺水的人无意勾住一块漂浮于海面的木板。 青涩的姑娘终究在欲海中失了自己。 她从被动承受,到放松,现在开始进攻,主动去吮邵衍的下唇,用水光的舌尖描绘着薄唇柔和的曲线,再如狸奴般吮掉留下的水渍,随即大胆探入。 熟睡的宜曼这会若是醒来定会惊得厥过去。 家中最规矩的宝姐姐、熟读女则女诫的宝姐姐、冷静自持的宝姐姐、对所有异姓男子敬而远之的宝姐姐,竟有如此热烈、情迷意乱的面孔。 是的,情迷意乱,在外人在场时,毫无顾忌地同一个外男这般抵死缠绵。 这禁忌感激得她小腹发酸,叫下头那张小口不受控制翕张,连着花道都韵律地吮着。 上头的唇吮着水,下头的唇吐着花露。 宝知恨不得将邵衍嵌入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颈后的手松了劲,邵衍终于肯放过那可怜的香舌,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樱唇。 宝知喘着,只觉一窝野兔乱蹦,快要冲出喉咙,跳出心口。 她的脸红如桃花,一幅被风狠狠欺负过的娇花模样。 邵衍的吻复细密地落在她的耳后、肩胛上、锁骨上,柔软的,炽热的。 可他的手却规矩地很,除了搓捻后颈的嫩肉,以及摩挲她的后腰,哪里也没有乱碰。 “宝知……宝知……宝知……” 他含糊地唤着。 正待宝知晕头转向,心中胡乱想着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身上倏尔一重。 原是那温润君子双眼一闭,厥了过去。 她眼中的欲如潮水般退去,一手扶着邵衍的肩,一手去探他的额。 果然发烧了。 真是难为他了,背对着她们时就烧迷糊了,还同她初试…… 宝知想到这里,脸上愈发滚烫。 她将枕在她膝上的宜曼挪到一旁,也没顾仍在昏厥的长泰郡主,犹豫了一下,脱下邵衍的外衫与宽袍,露出米白的中衣。 宝知刚往下探,不料正正地捉着一硬物,如触电般收手。 这人怎么这样…… 她咬着唇。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更何况她可是阅片无数黄文打卡王。 复又想,如果不是他昏厥了,会做到最后吗? 她现下才十三岁呀…… 宝知静静地看着昏睡中少年俊朗的眉目,瘦瘦长长的身躯蜷缩在宝知的外袍下,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她复盘起自己刚刚的行径。 为什么没有阻止,反而沉浸其中? 是不是装太久了,都忘了自己的真面目了——她本就是最离经叛道的人。 宝知提起食指,轻轻描绘他挺直的鼻梁,然后俯下身,一个柔柔的吻落在那唇上。 已经染上她的温度了。 这是奖励。 如果还想要的话,记得要坚定不移地靠近我。 好吗,邵衍? ——- 长泰郡主:咋的,突然叫我下线这么久 姐妹们!接吻了! 十九章自救(可以看作剧情过渡 他总是梦到那日午后,碧空如洗,假山根下的阴冷,还有攀枝步摇。 无论多少次,他都鼓起勇气追上前,卑微地求她。 她如未闻,徒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可这一次,他再次上前,请求她带他走。 她不似从前,反而问:“怎的来得这般迟?” 他讷讷着,怕她亦如过往般离去,轻轻拽着她的披风。 他道:“以前……我还太弱小了……如何护住你?” 弱小到便是拥有了她也无法守住她,不如潜伏着,打听着,默默守着她。 且不论弱小的生物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却笑:“这有什么,我难不成还护不住自己?” 她伸手将他搂紧怀中,即便浑身生疼,在这个怀抱里,他原本空荡荡的胸口充盈了幸福的泡沫,心中的大洞好似被缝补,只觉热乎乎、暖洋洋。 “记得,不要一直候着。有时万事俱备才行事往往会抱憾终生……”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周围骤然变黑,只有他一人留在原地。 他惶恐着,不安着奔着,赶着,大声喊她。 “宝知!” “梁宝知!” “宝知!” 他猛地坐起,原本盖在肩头的外袍滑落。 洞内黑黢黢,周身萦绕着甜香,叫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哦,醒了。”边上的人说道。 “是,该醒了。”他擦掉脸上的冷汗,还来不及戴上那一如既往的温润的笑。 宝知递给他一个小扁囊,他毫不犹豫地接下,灌了几口。 宝知问:“能走吗?” 邵衍勾起衣服,起身来到宝知跟前。 她眼中没有前头那般的警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只见地位尊贵的王子皇孙微低下头,如丫鬟般伺候她穿上外衫。 洞穴深处的照出一丝微光,打在宝知脸上,划出半阴半明的分界线,模糊了她的面容,模糊了她的眼。 即使他们站得这般近,只要他一伸手,便可将她搂入怀中;一弯腰,便可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可他只觉得他们很遥远,她又成为了那道风,忽而穿堂而过,亦如梦中。 “走吧,往深处走,或许可寻着出路。” 她侧过身,从他身侧走开,从他的影子里离开。 “或许?”邵衍此声询问低哑,似是在自言自语。 宝知蹲在地上清点小挎包里的东西,一面道:“最好的结果是找到另一处洞口。“ 她顿了顿:“还有三种可能。” “其一,路上遇到洞穴野人,或是杀了它们,或是被杀,” “其二,路上走着走着路径变窄,随即卡在岩缝,最终站立多时,无食无水而亡。” “其三,洞内路径过多,我们最终迷失在于此。” 邵衍点头,捡起地上自己的衣衫,并未询问宝知为何自己醒来只着中衣。 宝知正准备叫醒宜曼,他突然发问:“倘若,倘若是第五个选项,你会如何抉择?” 这才叫宝知眼中流出赞许的光彩。 她借此摸清邵衍并非软弱保守之人,他还是有些脑子的,叫宝知高看了他一眼。 原地等候救援。 当前境遇若是放在一般的王侯家的孩子们身上,十有八九选择待在原地。 此为最稳妥的抉择,可宝知不是。 她不是没有惶恐害怕,但她向来伪装的很好。 南安侯府世子、二少爷、四少爷、四姑娘还并一个表姑娘,雍王府的郡主并一个公子遭难,现在表姑娘同四姑娘与雍王府郡主公子一道。 一个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与男性子嗣更为重要,故而南安侯府选择先行抑或多派人寻三男,再匀出人选来搜寻他们。 这无法批评宝知的迂腐,在这个封建社会就是如此,需要继承人。 若是世子身故,则不仅是谢家剧变,更是要上报今上。 总而言之,是件天大的事。 而宝知冷眼观雍王府,发现长泰郡主的处境也不如外人所道的那般风光。 一个父亲,将女儿的身价哄抬,待价而沽,放任什么天外仙女、再世玄女等流言,真的是爱她吗? 估计也就长泰郡主这个沉迷于「别跑,我的冷脸世子——娇妻在上」人设游戏的人才无所知觉。 整个家族的利益向来凌驾于一切小打小闹之上 她想,真心担忧她的,只有谢四爷乔氏以及几个弟弟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喻台才九岁,不能徒留他一人。 即便是有姨父姨母看顾,总会有不周之处,更不必提及随时出现的黑衣人。 若是原地等,不说外头能否发现他们被困洞穴,而就算是发现了,当下工具这般落后,硬是挖也要挖很久。 估计外头找到了已经是一堆尸体了。 邵衍这心倒是透彻,宝知对他又是改观。 她还是喜欢聪明人。 即使聪明人杀人不见血,也好比蠢人用道德栓成一根线,自圆其说地逼她入洞。 她想了想,道:“那我便先杀了她,留着吃几日。” 一个好看的姑娘嘴里吐出这般的话,真真是骇人。 邵衍面上不显,心却剧烈地跳动,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与她毫无干系,她也没必要将他纳入羽翼之下,但是她容忍他的存在,是否变相承认他们是同类呢? 若是邵衍昨日问她,她定毫不顾忌,甚至面带微笑地道现下就杀了你取食了。 可见人真是感官生物。 宜曼这一觉睡得很是舒爽,醒来时还以为在自己的房内,骤然看见周围,有些迷茫,宝知举着一个小瓶子,喂了宜曼几口,那里头不知道装得是什么,甜丝丝的。 她终于清醒过来,黑暗和幽闭的空间叫她害怕,本能地如孩童般张开嘴要大哭,宝知“啪”一下,按住她的嘴,那哭嚎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逼得她双颊泛红。 宝姐姐一脸严肃:“宜曼,姐姐向来不把你当成孩子,当下交给你做抉择。” “我与邵公子并着厥过去的长泰郡主,决定往里头走,或许会有出口。” “而你抉择你的选择。可以选择跟着我们一道走,也可以留在这里等着外头侯府来。” 她不再是以往好姐姐的脸色,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冷酷的嘴角,微垂的睫毛挡去眸子里的光芒,看起来危险极了。 宜曼背后窜出一粒一粒鸡皮疙瘩。 “若是跟着我们走,最好的结果是我们找到出口,便往下走去湖边,”她顿了顿,那声音如鬼魅:“最坏的结果,或是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得回来的路径,最终迷失在这洞穴里;或是找到出口,但是路径狭窄,最终被卡在洞口,站着死去。” “若是留下,我会给你准备一些小糕点和少量水,并着几个火折。”她从小挎包中掏出一个用白棉布包起的小小包袱,里面是她们在山脚买的糙米糕,原准备带回去给家中姐妹的,不想逃命中散落了许多,当下只有几块。 “你或许会等到外头发现,随后挖出来;或许永远也没有发现,当下就饿死在这。” 宝知扶起面色发白至青,浑身发抖的宜曼,面不改色地问道:“告诉姐姐,你选择哪一条?” 宜曼抖着嗓子道:“姐……姐姐……能不能我们一道在这里等?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宝姐姐若是定下,便是母亲也不可能叫她改主意。 “宜曼,你的事情便是自己做决定,自己做的决定,后果也由自己来承担。你是知道的,姐姐没有办法帮你做选择。” 宝姐姐卸了扶着她的力,往后推了几步,同那昨日才刚认识的公子站在一块,等待着她做选择。 宜曼向来不需动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一应有人预备下,当下她忽然想起大姐姐有一日在马车上的话。 “你真当她是你的亲姐姐不成?表面好似不争不抢,实则最为自私;一派子瞧不上人,你自家人不顾着,反而去亲一个外人?” 但母亲却说宝姐姐这般才是正确的。 若是姐姐不多为自己着想,她若是懦弱的、无主见的、愚蠢的,只能沦落为玩物,母亲都不愿多亲近这般的人。 在她们眼里,她是不是就是这般呢? 所谓的宠,是不是因为放弃了,所以当成狸奴般养着? 她现下就是明日馆里头的狸奴般。 不行,她不愿,她想要如衍公子般站在姐姐身边,叫姐姐把她当作同等的人对待,商讨消息时也叫上她,而不是萎缩地躲在披风里。 十一岁的宜曼在这个极端的条件下,初步完成了自我意识的觉醒。 就连宝知,也是上大学后才慢慢在自我摸索下完成的。 “我要跟姐姐一道走!”娇憨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第一次出现坚毅的神情,亦如她刚到南安侯府时半夜惊醒所见乔氏脸上的神情。 真是孺子可教也。 宝知上前,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乱了的头发拨了拨,道:“走吧,姐姐牵着你。” 宜曼也是一股气使着做出的选择,这会被姐姐鼓励很是高兴,正不好意思地四处乱看,倏尔看见对面的衍公子目中流露寒冷的,她以为自己眼花,又看,原是自己搞错了,衍公子正温和地看着她。 一行人快速分食了小包袱中的东西,宝知真是一身轻松。 她随手拾起三根粗枯枝,交替点燃后交给另两人。 邵衍主动道:“由我在最前罢。” 宝知看了他一眼,低头勾起了左嘴角,复抬头,面上淡定:“好的,有劳公子了。” 真是精,一来若是遇到什么不测,便是准备用昏厥的长泰郡主做掩体;二来,他这一招是为了叫宝知放心。 没办法,他的心上人向来多疑。 正要出发,衍公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忽然指着宜曼的额头道:“恕衍直言,我见一小虫落在谢姑娘额上。” 宜曼尖叫了一声,用衣袖快速蹭着自己的额头,蹭得通红。 好在宝知忙抓住她的手,险些破了油皮。 虽是出了这个插曲,一行人由此向洞穴深处微光的方向走去,不说路上的蝙蝠,长相奇异的犬类,有几次还差点落入暗洞。 不过哥哥姐姐的沉着冷静,支撑着夹在两人中间的宜曼继续前行。 她忍耐着,期盼着。 终于一行人感受到那夹杂着树木与泥土味道的风直直往面上一吹,而清晨的第一缕初阳柔柔落下。 生命真的是极其宝贵的东西。 他们在里面走了很久,宜曼这般好动的人,都累的不行,双脚软趴趴的,她正想说什么,忽地香风一阵,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地紧,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趴在宝姐姐的背上。 等醒来时,竟已经躺在床上,床帘落下,拢得周身朦胧。 外面传来鸟鸣,细细一听,还有她母亲同丫鬟奶妈说话的声音。 宜曼睡迷了,手肘一撑坐起身来,带动着里头布衾滑动发出的沙沙声。 登时丫鬟便撩开帘子,服侍的人一层一层往外通报。 正当众丫鬟表达自己的欣喜时,守在外间的谢家父子与乔氏一并进来。 虽然宜曼已经十一,但这会大家也顾不上纲常伦理。 宜曼一见到爹娘哥哥弟弟,后怕随即涌上心头,她害怕能不能走出来,害怕迷路,害怕自己会不会被抛弃。 现在真的回家了。 她在母亲怀里哭花了脸,复想起什么,忙问:“姐姐呢?” 姐姐还一路背着她。 此言一出,屋内的人皆一愣,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般道:“你祖母这会担忧地紧,你宝姐姐便先决明堂里休整。” 宜曼不疑,便高兴地喝着母亲亲手喂的清汤。 松澈与父亲对视了一眼,两人退了出去。 “爹爹……这般……该是如何处理……” 谢四爷沉着脸,右手在空中划过,带出凌厉的声音。 “雍王老狗,真是没脸皮!”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一匹马冲去雍王府,宰了那老狗。 仅仅半日,雍王府的下人在京城里将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长泰郡主同南安侯府世子做了一夜夫妻。 真是闻者耳赤,听者脸红。 而来不及换洗的宝知这会正跪在地上,淡定地听着二夫人殷切地撺掇老夫人。 “难不成,真叫松淇娶了?” “虽是妾,但也是贵妾。” “都是自家人,二伯母还会害你不成?” “到时便说你们表兄妹二人无意落入山崖……” 宝知好似未听闻,只顾低着头。 “说够了吗?二弟,带回去!好生看管!” 南安侯与谢二爷一道进门,声音不大,也未闻波澜,却叫里头坐着的三个女人一并站起。 孙氏心中暗骂,门口的丫鬟是死人不成?怎的大伯来了也不通传。 她红着脸讷讷,只由谢白着脸的谢二爷拽着一道离去。 三夫人关切地看宝知一眼,也先行告退。 郡主娘娘仍是那副玩味的模样,好似未见南安侯那不悦的神情:“说说看,打算怎么游说宝丫头去伺候你儿子。” 南安侯道:“母亲说笑,儿子怎会如此;不说是为了文正与弟妹,宝知虽在由四房照料,儿子也是看着宝丫头长大,视为己出。” 郡主笑问:“莫不是打算聘为世子夫人?” 侯夫人呼吸一滞,她面上虽温柔大体,可宝知用余光都可感知到她身上的反对与排斥。 南安侯没有说话,好似在思索。 郡主问宝知:“你是如何想的?” 宝知低下头,片刻,向南安侯行了一个叩首礼,亦如女儿对父亲行礼。 在南安侯复杂的目光下,宝知道:“宝知谢大伯父关怀,自幼受侯府庇佑,吃穿用度皆是排于众姐妹前。” 她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坚强的神态:“家父家母身故,家父无嫡亲兄弟,家母更是与姨母相依为命。侯府遭事,宝知本应当尽己所能,莫说为妾,便是为奴宝知也甘之如饴。可梁乔两家血脉仅我与喻台,更因我身为长姐,自当代行母责。我怎能只顾自身而不顾梁家与乔家世代先人遗流的名誉。另说,宝知自知门第匹不得世子,且对世子只有兄妹之情,于此,下一代世子非出自嫡母房内,根基定然不稳。得大伯父厚爱,此心宝知已知,则足矣。” 侯夫人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内心很是矛盾。 若不说家世,宝知的能力极其符合她心目中世子夫人的人选。 但正是因为这份眼界与能力,不能成为谢松淇的夫人。 她的儿子她知道,他可以欣赏一个聪慧的妹妹,但是不会容忍一个多智近妖的枕边人。 他需要的是隐于他身后,替他打理内务,照顾子女,奉养长辈的女人。 更不必说叫梁宝知做妾。 全家只有二弟妹这般天真。 这样游刃有余,全身而退的姑娘,愿甘居人下? 若真是逼得她做妾,不必说被觊觎的财产,谢家不出十年必然腥风血雨,礼崩乐坏,以下犯上。 更何况南安侯绝不可能叫长得这张脸的梁宝知做妾。 她嘲笑自己,真是的,刚刚见二弟妹叫嚷着让宝知下跪认错时还紧张婆母倦了直接将宝知指给松淇。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南安侯心中苦笑。 倒是跟她母亲一般。 郡主便先让宝知回碧纱橱休整,自己留下南安侯商讨。 南安侯道:“母亲早知宝丫头的抉择。” 郡主道:“不错,早于八年前已知。” 八年前,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便对将来做出抉择,真真是叫南安侯心惊,莫不是精怪上身? 他正想问,郡主忽地道:“往事花非花雾非雾,也该放下了。” 南安侯一僵,即便是多年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流露出几分狼狈。 他想了一息,低声道:“不过是黄粱一梦罢,儿子分得清。” 郡主懒得去分辨他是否口是心非:“不说外的,即便是你未婚,她未嫁,也不可能,亦如世子与宝丫头。” 他那向来不管事的母亲坐起身来,冷着脸,这面容叫他忆起父亲失踪那月,母亲便是这般神情,穿着朝服从后宅入前院坐镇。 “男女之事,出三果。一果,家世、才能、性情皆不配,结为怨侣;二果,相敬如宾,男外女内,各尽其职;三果,互补互爱,共生共死!” 那「死」字一落,叫南安侯喉结一动。 “梁礼丧父,亦无母教,自是对情感所需;小乔氏自幼得家中宠爱,一朝骤然全失,则生偏执,定将手中之物藏于身边。二人结合,则为齐也。” “更何况她蕙质兰心,不下宝知,对你可曾有过另眼?即便没有梁礼,难不成她愿做人妾室?抑或你想休妻再娶?你何必日复一日想些虚无的情形!” “你与梁礼亲厚,他真的不知你的念头?” “因为他信任你!把你做大哥!你却暗自期盼他们夫妻离心!” “她本可自救,宁要死于船上。见到尸身你难道还不懂?” “她心中只有梁礼!” “莫要做这般弥补,莫想着你儿子娶了她女儿,你便了了心结!” “这只会害得两个孩子都悲苦!若你去了地府,如何见他二人?” 南安侯被说得心冷、身冷,母亲说话真是一如既往直白,点破他隐秘的私心。 “是儿子着相了。”四十多岁的男人跪倒在母亲面前,不住叩首。 “起来吧。”刚刚那番话似乎消耗了郡主仅剩不多的精力,虚弱地喘着。 南安侯忙跪行,给母亲顺气。 郡主缓了几息,道:“去吧,当下,谢家只能有一个郡主。多关心关心你媳妇,她为了谢家付出太多了。” 南安侯起身道是,正要离去,郡主像是会想起来什么,道:“还有,去查一个人。” 南安侯止住步伐,问到:“谁?” “雍王王孙——邵衍。” ————- 嘎嘎嘎嘎不好意思很久没有更新!我真的写了好久,开头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写好了哈哈哈哈。 这里算是侧面来体现外界发生了什么。提前说下,虽然大家肯定都感觉出来了,我写文就爱反差,你以为是好人,其实是坏人,你觉得是坏人实际上是好人,你以为是好人,真的是好人,你以为是坏人真的是坏人。哈哈哈哈哈我就爱反套路!每个人物就算是配角,ta的行为也该有章可循,是有血肉的,是立体的,爽! 每个人心里有阴暗面,我本来想来po了,爽就完事了,但我将这些生活中的心理用文字表述出来,这时候才是最酣畅淋漓,利益是驱动的,也正是这样,可以用利益解释的爱才显得真实! 下一章大概率是男女互动比较少,重点是宝知视角,我想讨论一个问题,这个也是我自己在一直寻找答案的! 非常非常感谢点击评论收藏的朋友,真的非常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肯定了我,谢谢你们让我这么幸福!我会继续努力的!这几天也会努力回评论的!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就是没时间回,毕竟大家也看到我的回复比较长,还是花很多时间的哭哭! 非常非常感谢孜孜不倦跟我互动的读者们,阿姨洗铁路! 第二十章懵懂的答案 宜曼喝过汤后,在乔氏等人的安抚下,再次陷入沉睡。 乔氏吩咐丫鬟在西厢房好生看顾女儿,便回正堂。 谢四爷在屋内踱来踱去,衣衫摆动,速度之快,带出黑色的影子。 “爹爹,您别急……”松源还未说完便被谢四爷打断。 “这我如何不急?先不说你大哥裂了肩骨,你四哥腿折了,日后还不知能否正常行走,说亲都是问题!若是借此把宝知定给你四哥……” “四爷!”乔氏忙止住他的话。 谢四爷只好重重叹了口气,坐到妻身边,灌了口茶才少许平静。 “四爷,你现下细说那会的情形。” 谢四爷道:“昨日世子的侍卫跑晕了两匹马赶回禀报,我在官室内收到消息便直往五马山,在山下便见侯府的马车。等到了半山腰的月牙湖时就见长泰郡主的马车,丫鬟和侍卫都已上山搜寻。” “马匹上不去,我便弃马上行。此时雨小了很多,我便在一处凹陷的流泥里发现松添,他腿折了,白骨都露出,头上破了个大窟窿,整个人烧得迷糊,我忙用枯枝固定了他的腿,喊了边上一个侍卫,一道将他抬下山。” “待我再次上山时,大哥来了,我便和大哥一道寻着,在今早寻到昏迷的松淇,复在另一头寻到松澈,他未受伤,只是被困在一处暗洞,待我挖他上来时,他问我可寻到妹妹等人,我才知女眷不只有长泰郡主——宝知同宜囡一道来了!那侍卫竟含糊其词!这时早便是次日子时!” 乔氏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我急得不行,忙遣人来寻你,大嫂道早有人送口信去了,我便在家中操持,备些热水、棉纱、药酒。可到亥时,母亲遣人来问宝知与宜曼,我愈想愈觉不对,顾不上什么,直直去了决明堂。一问才知,那侍卫只说公子遭难了,问他姑娘们呢,却含含糊糊,还说什么姐弟同心,要松源带上喻台一道去,母亲当场拿下那侍卫,卸了那人的后牙,竟发现藏毒,他还满口狡辩,待母亲身边的人带走,等了一盏茶后回来,畏畏缩缩的。” 她一字一顿:“是燕国公插进来的。” 谢四爷勃然大怒,正欲大骂,外头二等丫鬟来报:“宝姑娘来了。” 松源忙起身,便见宝知进门,她仍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只是那披风的滚毛粘了泥与水,结成一团;下摆沾着厚厚的尘土。 宝知脸上带着倦意,她回来后马不停蹄,只在二门处与姨母一家打了个照面,便匆匆赶往决明堂。 她脸上虽笑,却有些不好意思:“本该不能这般满身尘土地拜见姨父姨母,但知姨父姨母挂念,便匆匆赶来,还望姨父姨母不要怪罪。” 乔氏毫不顾忌地上前抱住宝知,又一阵美人落泪,众人便是一阵劝,才止住了她的泪。 见宝知疲惫,也不放她回明日馆,在西厢房安排着歇下。 泡在浴桶时,宝知早已上眼皮打下眼皮,在丫鬟的搀扶下,没头没脑睡了个昏天暗地,待醒来时早过了晚膳。 透过床幔,宝知便见乔氏朦朦胧胧的面孔。 在烛火映照出的朦胧,近在咫尺却好似永远也无法触摸。 “娘?” 宝知下意识说道。 丫鬟立即揭开床幔,服侍着宝知起身。 乔氏放下手中的针线,坐到宝知床沿,待宝知喝过茶水后,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宝知睡饱了,躺在乔氏怀里听她细细絮叨。 她想了想,问:“姨母,我想问您……您是如何……” 她不知如何具体去询问,心中的困惑就像摸不着的风,饶是她口齿伶俐,也不知如何描述。 “就是……如何将姨父放在心中的?或者说,您是如何发觉心中有姨父的?” 这话问得奇怪,乔氏没有回答,沉思了片刻,温柔一笑:“那要从先头说起了。” 她没有因为宝知是个孩子而糊弄;也未扭捏,认认真真地答道:“那年我才及笄,你外祖母受老夫人的邀,携我一道去赏荷。我们由着丫鬟引着,不想路过侯府的武场。” 乔氏腼腆地笑了笑,真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这般温柔似水、这般娇美,叫宝知看呆,又觉熟悉:“你姨父正射箭呢,白面小生顶着大太阳,满头大汗的,笑起来那般肆意,叫我好生羡慕。” “后来,由魏家婶婶做傧,我便与你姨父定亲了。” 原来是先婚后爱啊!宝知恍然大悟。 可是,倘若是被许给他人,是否姨母便会这般爱上他人呢? 如果爱的产生需要的外部条件的催促,那么命中注定是否是不存在的呢,毕竟命运的轨迹易于被任何一个微小的事物所改变? 所以会喜欢,会爱,是因为外部提供的契机,如果没有契机,则无从进行量变? 是这样的吗? 宝知不懂,她追问:“那您是因为姨父对您好所以心中才有姨父的,是吗?” 乔氏摇摇头,却也点点头:“不是所有人对我好,我便将其放在心中,只因为那人是你姨父,所以我愿意接受这份好,我也想回馈这份好。” 看来宝知真真是长大了,小姑娘或许已经对某个公子产生了好奇。 她继续道:“一开始,我便知这赏荷之邀便是排着相见,故而心中早已埋了底,不叫自己慌张。后来一见你姨父,便觉得他与众不同,想去了解他。真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叫人移不开眼,回去后你外祖母悄然跟我提起他,我便羞红了脸。后来我便日日想他,想知道他的衣裳尺寸,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心中慌乱得紧。” “那会,外头都传谢家要尚公主,可家中嫡系未婚的男子只有你姨父,我便心里酸涩地不行,连饭都吃不下,你母亲看不过去了,拉我去白马寺上香。” “我正在厢房休息时,丫鬟来禀,说是你母亲跌了脚,手上还破了一片,我吓坏了,赶忙过去,不想进了那厢房,你姨父竟隔着屏风在候着我,告诉我他没有想尚公主,还说叫我安心,便叫丫鬟给我送了一支自己亲手打地金簪。” 她的眼中闪着光芒,沉浸在回忆中的面容温柔似水:“姨母自小到大都是家中姑娘的闺范,一言一行都比着京中贵女的标准,这是我最大胆的一次,我接了金簪,红着脸跑出去,”她说到这,笑意更深,看着宝知的脸,抚着她的眉目,通过她看见两位故人:“你母亲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你父亲坐另一边,两人如左右护法般守着,后头我才知道,你母亲从台阶上滑倒,确跌了脚,下颌还破了油皮,可巧你父亲带你姨父在附近檎云岭跑马,这便遇到了。” 想必那时,明艳动人的小妹在梁礼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小妹心中定也留着那御马而来的贵公子下马时那抹温柔。故而乔家遭难,也不知二人何时交谈,小妹便淡定地告知她要与梁礼成亲。 因新帝一派不许给“反贼”正名,京中各家自顾不暇,故而小妹也不守虚名,未受三年孝惯例影响,在二个月内迅速走完三书六礼,匆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便由姐夫背着出了门。 只恨……只恨…… 想起妹妹回门时那发自内心的笑,那是乔家出事后她第一次见小妹笑,可是…… 乔氏眼中的笑意早已褪去,一层一层冰霜附上。 宝知早已感知,她未言,心中的疑惑因此得以证实:她爹爹与娘的死并非遇水寇而亡这般简单,抑或她无人提及的外祖家。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氏恍然清醒,忙换了话茬。 深夜,宝知按下此惑,转而继续思考。 一个人会牢牢记住别人的一个善举吗? 为什么? 邵衍。 邵衍。 邵衍。 她的手指在空中慢慢划出他的名字。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为什么? 她猛地坐起,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包含在那个吻、包含在他温柔地帮她穿上外衫的动作、包含那高高瘦瘦站在最前的背影中的答案。 邵衍喜欢她。 这是宝知从未设想的答案。 她用吊桥效应来解释那个吻,用困境下的妥协来解释他的体贴。 可是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解释,最后都指向这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邵衍喜欢她。 宝知心慌意乱,两颊发热,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为什么,人会去喜欢他人? 因为那人拥有容貌,可以满足自身的虚荣心和养眼? 可是世上美人多,为什么偏偏是其中一人?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喜欢一个,有的人却可以喜欢很多? 邵衍为什么会喜欢她? 只因为她的一次无意的好心? 如果那天不是她,如果她没有出手,这段少年的思慕是否无从谈起? 她又烦躁了,明明是毫无逻辑的胡思乱想,却叫她不安。 宝知知道自己又着想了,只是吻过了,那无处安放的占有欲便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 他算她什么人,有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思考这虚无缥缈的事情吗? 她复躺下,用被衾裹着头。 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她若是所有感情都要回应便是将她掰成一百瓣也解决不了问题。 真烦。 为什么一从山上下来就站得那么远,上马车时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占了便宜爽就完事了是吧? 她恨恨地想着的人这厢也未睡,他的处遇虽比幼年时好上一些,却从未入过上位者的眼。 邵衍不恼,他早已习惯了,更何况现下他空洞的胸口已经被填得满满的。 靠着浴桶沿的少年郎露出结实的肩背,即便外头瞧着消瘦,实则布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已经有成年男子的影子。 那骨骼分明的右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心口,感受到有规律的跳动,就如姑娘在他怀中惊慌的呼吸,叫他心口酥麻。 即便屋内只有他一人,他再也感受不到孤身一人的寂寥。 三年以来不择手段地悄然打听,不懂神色地接近她的表兄弟。 终于,一切的忍耐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不想等了。 邵衍起身,扯过一旁的白布,细致地擦拭身上的水渍。 那梦必然是预兆,不能再等了。 任何计划都不是万全的,总会有突发事件。 他不能,也不敢冒险。 他自始便是一无所有的人,可他也想将明月揽入怀中。 ————- 不好意思!又好久没有更新了哭哭!这一章比较短,因为打算今天二更嘻嘻! 大家可能好奇我都在干啥了,我就是背书看书背英语写论文云云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哈哈哈和哈没时间更新奇怪!新学期也好忙! 这里还是要谢谢评论朋友,我爱互动!希望大家如果可以,多跟我讨论讨论剧情!谢谢大家!感谢! 第二十一章鸳鸯戏水(不是车子,是剧情哈哈 原本,京中流言该是围绕着长泰郡主同南安侯世子的香艳之夜。 可是,不过二月,连那世子还未回书院,风头便吹向谢家的姑娘。 什么大姑娘夜会数男,放浪形骸,那郎君的衣襟中还藏着姑娘的抹胸。 什么二姑娘惯爱同外男说话,骨头酥软,有勾魂妩媚之态。 什么三姑娘表面矜持、实则淫荡,每天拐弯抹角地给男人送书信。 只有尚未在京中社交的宜曼同存在感太低的宝知逃过一劫。 这都什么和什么? 有人说这是侯府弃卒保帅,宝知嗤鼻,这分明是杀敌一百,自损八万,但凡侯府有个知道下雨天往家跑、掉到地上的东西不会吃的人都不可能做出这般的事。 有一家子坏了名声的姑娘,南安侯府差不多就完蛋了,兄弟娶亲,日常交际便被排斥出圈。 除非所有人都疯了,否则即便是明日太子起事杀进宫的概率都比这高。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宝知这般的头脑,除了尔曼外,其他两人闭门不出,无论是宴客请柬,抑或手帕交相约,皆推了。 侯夫人端庄的面孔下藏着的焦虑压抑着整个府邸,更不论二夫人如炮弹般取宝知做话头。 二夫人晨起请安时又例行嘴宝知,她想二夫人是个可怜的糊涂人,难得大发慈悲地任她一连抨击她两月。 “哟,宝姑娘心倒是平和,我倒是想着数月前,你同外男待了……” 她故意提起宝知同外男待了一夜,就是要戳她的心肺叶子。 倘若宝知是一个真正的封建社会表姑娘,只会觉得自己给姨母和逝去的爹娘蒙羞而悲愤。 可惜了,数据对的,公式带错了。 这些话她全当不懂不痒的提醒。 提醒她不要忘了那人。 真是下了盘大棋。 自打某日开始,喻台口中频繁出现了一个衍师兄。 什么衍师兄待他极好,有人嘲讽他们姐弟寄居侯府,师兄带着友人前来解围。 什么不知道文章怎么做,师兄教他。 什么书院分派互斗,偏叫他抉择,师兄前来相助。 这是打什么算盘? “说够了吗?”郡主面无表情地打断儿媳的话。 宝知低着头,旁人看来表姑娘因为二夫人的话语而羞愧不已。 郡主知道这小精怪该是胡思乱想,并未在意二夫人的话,可是她烦腻了。 日日都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逮着别人出气。 “一旬后是向家秋菊宴,所有姑娘都须去。” 侯夫人迟疑着开口:“母亲,可是外头……” “外头怎么了?”郡主冷声问。 侯夫人讷讷着,说不出口。 “还怕流言不成?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愈是逃避不见人,愈是坐实!何时我谢家须如黄犊般缩在壳中?越活越回去了!不像话!” 这话说得重,叫侯夫人立即起身跪下:“是儿媳胡想了!母亲息怒!” 宝知心想尔曼今日身体不爽朗倒是刚好,免了这尴尬的境遇。 今日的请安胡乱地结束了,宝知服侍着郡主喝下一碗熬的黏糊糊的汤汁后便去找尔曼。 不想,却有意外发现。 她正待拐小道入尔堂,就见一青衣小厮鬼鬼祟祟地往里头窥视。 不说只有公子身边可以配小厮,便是侯府的小厮,皆是蓝衣。 身着青衣的只有封二公子带来的人。 真是恶心。 宝知站在树冠下的阴影里,面色冰冷地盯着探头探脑的男人。 丫鬟们皆是敛息低头。 青衣小厮此刻后背发凉,只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脖颈,他一扭头,未瞧见任何人,可做贼心虚,逃也似地奔去。 可不知梁姑娘站在不远处,目光不错地盯着他。 安分守己地活着不好吗? 宝知未同丫鬟们谈论,复慢慢行入尔堂。 尔曼还在睡,她昨晚忽地烧起来,今早才降温。 丫鬟们知表姑娘同自家姑娘要好,也不拦她,宝知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床沿。 床上沉沉睡去的姑娘未着粉黛,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青,如娇艳欲滴的西府海棠。 这样的娇媚,最会勾起男子的欲。 正是这般,才更需要她。 她要保护她。 她的能力有限,只能且只愿容下的人不多。 尔曼今日贪睡得紧,待醒来时便见一女坐在床边的玫瑰椅上,漫不经心地翻阅手中的账本。 “宝儿?”尔曼迷迷糊糊道。 宝知忙放下手中的本子,亲自取了白水喂她,一面嘱咐丫鬟取些清粥小菜来。 “我还想着遣人来寻你说话呢,不想你早来了。”尔曼笑眯眯道。 宝知道:“昨夜我听你半夜烧起,怕得不行,可门口的嬷嬷落锁后不让我出门,只得这会急着来。” 尔曼“啧”了一声,不甚在意:“我们二人何必说些解释的话,我们情谊怎么因这点小事而消弭。” 她有些嘲讽:“不能怪母亲,谁叫我那好妹妹是她的心头肉,待卖的花朵,她怎能不着急增加人手。” 宝知拍了拍她的手:“少说这些!”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在看什么?” 宝知伸手取了账本,递给尔曼,她翻了翻,惊奇道:“当真有这般改良布料,竟可以吸水无痕?” 宝知很是骄傲,创新是生产的第一动力嘛,她每月例行去看铺子总是提出创新点叫手下人自去想法子,再根据新品兜售进行提成奖励,自然而然有鼓励就有动力。 但她没有忘了正事,挥退了众丫鬟后,问道:“封二派人窥视你,你可知?” 尔曼脸上的笑僵住了,慢慢溢出阴郁,有些急切地握住宝知的手:“怎的,他也来窥视你了?你可有吃亏?” 宝知忙答:“并无,你知我素来睚眦必报,他只是刚来时对我胡言乱语,在我手上吃了一亏便绕道。” 尔曼才松了口气。 宝知严肃道:“我只告诉你,当下我定要出手解决了,望你不要嫌我多事,我是不愿你不明不白地受无妄之灾。” 啊,宝知真好。 尔曼柔若无骨地靠在宝知的肩头,心中的感动如喷涌的泉水,不住上流。 她同姨娘不亲近,嫡母向来公允,即便是郡主,却也将谢家摆在第一位。 可宝知不一样。 刚来时虽面上看不出,却也自树立一道无形的墙,叫她摸不着也过不去。 可日复一日,在她孜孜不倦的靠近下,宝知终是卸了那伪装。 从吃穿用度,到明箭暗斗,无一不是为她着想。 而从教她基本防身招式,送她锋利短匕皆可见其之真心。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所缺失的关心与爱,奇迹般从宝知身上得到满足。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宝知? 她贯爱装糊涂,醉生梦死,走一步算一步,可就是现在,在烧了一夜后,糊里糊涂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便见秋日暖阳下守着她的人。 她的关心、她的担忧、她的考虑、她的尊重无一不叫尔曼动容,即便这是自己真心换真心的结果,也令她感动。 宝知全然为了她,她甚至从宝知身上感受到自己幼时渴望的母爱。 她有些遗憾地想,倘若她是宝知的孩子就好了,这样她必然会更加幸福。 不过,若宝知是她的孩子也好,她定会好好保护她,叫她不必日复一日逼着自己去学一堆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姑娘不必学的事物。 宝知敏锐察觉到尔曼情绪的波动,她摸不着头脑,不过觉得朋友这般的笑很漂亮,叫人看了也开心。 自打这日后,宝知愈加粘尔曼,不说丫鬟们,连郡主都稀奇,一日宝知正跟尔曼学点茶,郡主百无聊赖地看她们小姑娘胡乱嬉戏。 忽而,她道:“我怎觉得,宝知愈像小娃娃了,尔丫头却像个阿娘。” 郡主向来混不吝,也只有她会直白形容未出阁的姑娘像人母。 宝知等同郡主相处甚久,知她个性,尔曼也不羞,大大落落道:“宝丫头可不是小娃娃嘛,双陆教了好几回就是不上手!” 宝知抿着嘴笑,在这短暂的间口松懈一番,明日就是一场硬战罢。 —— 向家设宴,花厅赏菊尝蟹乃一大雅事。 可这不是最重要的——已数月处于风口浪尖的谢家姑娘们今日当会赴宴。 有人准备看热闹,有人准备“送大礼“。 一袭菘蓝长外帔的宝知同身着白藤高腰衫裙的尔曼一道入座,向姑娘见了,对令曼耳语:“你家二妹妹同表姑娘倒是亲密。” 令曼本不知在想什么,一听此语,突然一惊,浑身一颤,脸色苍白回道:“正是呢。” 向姑娘不知她怎么,正巧又有客来,便按下不管。 宝知压低声音:“你说,这人怎的这般浑浑噩噩?” 尔曼道:“哎哟,你怎知她不是乐在其中?享受着被玩弄最后被解救的过程。” 宝知撑不住,笑着拍她:“你真坏!” 隔着纱帘并一湖的水榭里端坐着许多公子,便是这般也能朦胧见众女曼丽之姿。 这般,众人心照不宣,有心上人的不住猜想,无心上人的也铆足劲要一探佳人。 喻台跟着表哥来,本以为就是赏花吃蟹,却见师兄。 “衍师兄!”喻台高高兴兴地凑到那人案几旁,他那师兄止了与好友的交谈,温和道:“喻弟今日也来了。” 喻台道:“正是,家中姐姐们都来了,我同几个表哥自然也护送着姐姐们。” “哦?”邵衍不动声色:“那便可惜了。” 喻台奇道:“师兄何出此言?” 邵衍道:“我本想邀师弟一同去书舍,可你定要同家人一道回去。” 喻台一听,急了,最崇拜的师兄竟邀自己一同出行,这他如何拒绝,真是叫人团团转。 忽而,他灵光一现,道:“我可以去!今日我姐姐会去铺子,我到时便去铺子寻姐姐,再一道回府。” 这真真是意外之喜! 邵衍道:“岂不是叫你不便,不如下回?” 喻台拍了拍胸膛:“莫担心,我姐姐最是善解人意。且师兄在书院这般照顾,我都同姐姐提起。姐姐不喜欠人情,想必不会说什么。” 他想了想,当下京城从宽说不甚在意男女大防,也不是什么大事,故试探性问道:“虽说前些月师兄已经同姐姐见过一面,若师兄不介意,我想正式引荐师兄给姐姐认识。”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事情不要太顺利! 未来的小舅子这般上道,这台阶都不用他铺,邵衍怎么错过这机会。 “我没有亲兄弟,也是视你为亲弟弟,怎么好挟着对你的好做功夫呢?” 喻台看出师兄的犹豫,窃喜不已,壮着胆子应下来:“就这般吧!待菊花宴散了,我们先去书舍,再去我家的铺子,若是姐姐方便,再一道去樊楼!” 说罢,家中表哥唤他,喻台忙行礼告退。 他是有自己的打算,姐姐也该相见了,但他年龄尚幼,当下无法给姐姐撑腰,若是找那高门大院里头矜贵着长大的公子哥,姐姐便是委屈,自己也无计可施。 但师兄性情好、长得也好,虽家中较乱,好歹也是王府公子,配他天仙般的姐姐正正好。 这样的心思,邵衍难不成不知? 这正是他故意而为,宝知同胞只有梁喻台一人,自是关爱,只要打入其周遭,自会倒戈。 很好很好。 准姐夫和准小舅子都很满意。 当场双赢。 宝知怎知弟弟这般苦心积虑替她找通道,当下她虽一面同尔曼说笑,一面警惕地观察四周。 姑娘们来了个击鼓传花,以菊为题作词作诗。 宝知不甚兴趣,编了借口跳过自己。 有姑娘调侃:“不该叫梁姑娘,叫夭姑娘才好。” 这是同尔曼关系亲近的赵家姑娘,宝知也不装,笑着问:“好姐姐,快告诉我,其中有何典故?” 赵姑娘笑道:“你年龄尚小,便是叫你‘幺(夭)儿’,又总寻口子逃作诗词,便是奏曲也总是推三阻四,不正是‘逃之夭夭’嘛!” 众人皆笑,宝知虽然不懂笑点在哪里,只跟着一道笑。 向姑娘见氛围好,暗自松口气,笑嘻嘻地让丫鬟们上来添酒:“好你个赵四,这般口齿伶俐!我可要用菊花酒堵堵你那嘴!” 宝知不饮酒,只用些菊花茶,而因宝知检查过,尔曼才放心饮下,这会杯中空了,一个丫鬟便顺势站在尔曼右手侧要给她斟酒。 忽地她腿一软,那盏嘴未对着小口杯便直直往尔曼衣襟撒去。 边上的赵姑娘无意瞥到,一声“呀”还未出口,便见梁姑娘似是顺手地伸出右手,那藏在宽袖中的手捏着块白布,好巧不巧地接住酒珠。 那丫鬟呆住,不想是这般展开,酒水便如瀑布,接连落下。 也不知那布如何制成,竟硬生生接下半盏酒水。 众人只见梁姑娘右手上伸,握着那布,竟直接堵上倾斜的盏口,从下往上,推得那握在丫鬟手中的酒盏往上,直至水平。 那丫鬟不知说什么,毕竟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她可是办事不力啊! 知道这表面人畜无害的梁姑娘心眼子多, 不想这般厉害! 宝知未理她,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面同尔曼说话,一面将沾满酒水的白布从几面绕过,送至左手,头也不回,微向上伸,自有丫鬟低头上前取了那酒水布,再递上干净湿布。 宝知擦了擦手,再从荷包中取出小罐子,涂抹了一些在手心。 众人只觉此举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心中这才忆起,这梁姑娘由郡主娘娘一手教成,自是符合宫规礼仪。 向姑娘心中啧啧,好在这些年这梁姑娘自行避世,若不加遮拦地在京中往来,必然引人瞩目,这般的仪态风度,真是叫人称赞。 不过,这丫鬟不知是什么情况? 这赏菊宴凝聚了她的心血,险些被毁,想到这,她忙起身道:“真是对不住!小丫鬟还未见过这般 美貌的姑娘呢,竟手都软了!还是梁姑娘周全,真是险些坏了大家的兴致!” 语罢,便有丫鬟上前暗自拽着那人下去。 那坏事的丫鬟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被堵着嘴,在众人看不见时,由亭外两个婆子拖走。 向姑娘同宝知与尔曼请完罪,刚要坐下,便见好友低着头,手紧紧拧着帕子,她轻声问道:“令曼?你怎的了?今日便觉你神情恍惚,你可是身子不适?” 令曼正心怀鬼胎,哪里敢对上好友担忧的双目,连头也不抬,只说无事。 心中却担忧,他们费了好大心血、筹划了好久,才预备着在今日动手,不想这丫鬟未能成功,可是当下表哥那边该是成了,这厢还未能衔接,若是那封二出了什么问题……便是嫡母再泼辣,祖母也不会容忍她的…… 令曼打了一个哆嗦,是降温了吗? 她战战兢兢地抬头,却见不远处那位上,蓝衣姑娘冲她一笑。 令曼毛骨悚然。 尔曼道:“你看什么呢?” 宝知收回了笑,柔柔道:“没什么,我自爱看抱柱的可歌可泣。” 既然做了,便要承担后果,她当下很想知道这对鸳鸯要如何行事。 她心中所想,尔曼不知,不过宝知刚刚这招倒好,她也要学着些,可不能成为下一个因宴客时衣裳撒了酒水去客房更衣,最后被发现与外男同处失了名声的蠢人。 —— 米娜桑,有小舅子的助攻!下一章!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走感情! 第二十二章定情(预警内存女主强取豪夺的幻 “姑娘,喻少爷道待散宴了想同您一道回府。”候在外头的惠娘入了厅,在宝知耳畔轻语。 难不成喻台要去什么地方不成,怎的要迟半日才肯回去? 宝知道:“知道了,叫江文跟少爷说,他正长身子呢,不许喝酒。” 惠娘应了声哎复退出去。 喻台听到姐姐的回话,又高兴又不好意思。 高兴姐姐的关心及过会可与师兄同行;不好意思于自己都这般大了,还要姐姐照顾。 邵衍隔了几桌都可见男孩那涨红的脸,心想不知他们姐弟说什么小话,那股子酸劲又上来。 两边气氛正浓厚,忽地见一老嬷嬷慌里慌张地冲进厅中,在向姑娘耳边低语几句,众人便见其脸色大变,蹭然起身。 令曼做贼心虚,脸色惨白,握着小杯的手哆哆嗦嗦,抖得酒水撒了一桌。 向姑娘斜看了她一眼,当下就明白,心中暗骂,我怎会同这等蠢人相交!真是害苦了向家! 众女被她这举动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向姑娘找回些思绪,勉强道:“无事,只是后院养的狸奴跌入水中,唬了我一阵。” 面对这明显的借托,众人当是心照不宣,自下安慰了一阵,却也无心玩乐。 有好事人拐弯抹角地套话;有胆小人连同酒水都不敢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坐在主位的向姑娘虽面上冷静,可细看,可见她汗流浃背,搁在几上的左手不住微颤。 真是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连着厅外的乐师都心惊胆战。 宝知不好奇,只不涉及她同她在意的人的利益便不管。 尔曼低头去夹盘中的小菜,道:“快吃!待回府了就要等明日才能用些了。” 宝知借着饮茶道:“这么说,你已经猜到了?” 尔曼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案几都在抖,若不是丫鬟压着她,我都怕那几都被她踢出去。” 宝知道:“那你可不知,这会她定是怨我。” 尔曼道:“我那会还不知,现下肯定懂了,她定说我们怎的这般不识好歹。” 宝知总结:“她心想,你只是失去贞操与名节,我失去的可是红豆之情!” 此惊世骇俗之语一出,尔曼细想,竟找不出更为妥当的形容,不住鼓掌:“妙啊!妙啊!” 她笑声在这氛围中何其突兀,宝知忙去拽她的袖子。 真是的!愈是这时候愈该闷声发大财呀! 宝知忙道:“该罚我!我不该挠你的!” 赵姑娘道:“你们表姐妹关系向来好,倒把我们膈出去,还不快来跟我亲香亲香!” 气氛反而缓和下来,向姑娘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丝竹管弦显得欢快些。 终于耐到散宴,宝知牢牢地把着尔曼的手臂,两人跟着丫鬟顺着人流一道出去。 但一女子路过她们后,非但未上前,反而同她们并行。 宝知扭头,便见那座倾国倾城的雪山。 这美人冷若冰霜,也不开口,只同她们一道走,可宝知同尔曼手挽手,倒显得她们排挤她。 宝知向来厌烦同这古怪的人接触,正想走快些错开,那冰山美人自己倒抑不住气了,压低声音道:“你年少时便是这般爱走不寻常路?” 话语间还透着咬牙切齿。 这宝知就不懂了,感情你已经知道堂姐要害你亲姐,你非但不预先阻止,旁人阻止了还觉得她坏事。 怎的?家中只容许你一人冰清玉洁,旁人都得过的凄苦,香的丑的往屋里倒?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道理南安侯和南安侯夫人没有教过你吗? 宝知真是稀奇,莫不是上辈子所有人都欠她不成。 元曼知道自己再不走,便要失态了,冷哼一声,先行离去,心中却止不住: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搅局?让所有事情都跟上辈子一样发展不行吗? 真的,她就不该多做一些无所谓的事。 因为不想让姨娘借孩子分了娘亲的宠,便将上辈子原养在姨娘跟下的尔曼弄到祖母那去,反而乱了套了,叫在侯府时本应毫无关联的尔曼与梁宝知提前结了缘。 元曼在衣袖中的左手不自觉握拳,寸长的指甲嵌入手心,这疼痛才叫她冷静下来。 没事的,即便谢尔曼没有坏了名誉,也不足为惧,并不影响她的门路,最重要的还是梁宝知,绝不能给她机会! 宝知见她走了,心中无言。 尔曼也无言,她不明白明明宝知同三妹毫无交集,怎的三妹这般恨她。 是的,是恨,即便旁人看不出。 这恨毫无缘由,莫名其妙。 宝知冷眼看那美人袅娜的身姿,尔曼反而心惊胆战了,泥人都有三分火,更何况宝知对旁人向来做事狠辣,她忙拍拍宝知的手:“算了算了,我也没有吃亏,别理她。” 这会尔曼才发现若是冷着脸时,宝知同元曼倒很是相像,但细看定有不同,宝知冷脸是摆出无所谓的态度,好似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无人可知她心中所想;元曼的冷脸是怨怼于所有事物,好似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宝知收了那冷脸,鼻腔中慢慢溢出一丝无奈的呼气。 成也家族,败也家族。 倘若这时候她也如丧家犬般逃回去,定然叫人疑心今日宴尾的插曲同侯府有关,不如大大方方。 更何况是谢家的事,她和喻台作为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反正不涉及她的利益。 铺子的管事早得了信知道东家姑娘要来,把半大小子都赶到后间去,留下几个店内的女工招待姑娘。 宝知取了账本,询问了几处被标记的布匹,复言:“那汲水布我试了,很是不错,该是多产些,倒是做些鞋套布套的,兜卖到书院也好。” 这一忙,竟也过去一个时辰。 里头正说着,外头丫鬟道:“姑娘,喻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戴金冠着彩皂衣少年郎出声道:“姐姐!我来了!” 宝知道:“东叔还未见过小弟呢,是在爹爹任上时出生的。” 管事随着宝知出去,嘴上道:“正是,那时少爷不过……” 他是跟着梁家的老人,仍然下意识叫梁礼为少爷。 但见到喻台时还是止不住红了眼。 唉,太像了。 但当着小主子的面怎好提这些呢。 宝知见他们寒暄过,便预备着带喻台回去,正要出正门时,喻台忽地拽她的袖子:“姐姐,您听我说……” 他鼓了口气,道:“我带了友人,就是我跟姐姐说过的……那个很照顾我的师兄……我想……我想……” “你想介绍给姐姐认识是不是?” 喻台忙道:“姐姐真是料事如神!弟弟佩服佩服!世上最聪明的女子便是我姐姐!” 宝知点了点他的额头:“油嘴滑舌!哪家弟弟会引自家姐姐去见外男的,真是憨了!” 喻台摸不准姐姐愿不愿,急道:“衍师兄为人和善,最是关心我!好姐姐,您就见一见吧。” 又没说不见。 “唉,都是衍的错。”门外那云水长衫男子行礼。 喻台这一看,才发现姐姐同师兄今日穿的衣衫倒是一色的。 小傻瓜,被人当枪使了。 宝知真是无奈,避开那人的礼,复还了一礼:“问衍公子好。” 邵衍总是这般温和地笑,叫宝知心痒痒。 那天在昏暗的篝火下,他不再笑着,反而双颊红艳欲滴,似枝头芍药,那般靡丽,两唇分开时带出晶亮的银丝,那唇也水红,微微吐气。 宝知现下就想撕下包裹君子的外衣,却也舍不得,那艳景还是叫她一人所享才好。 宝知走出铺子才见小厮抱着些箱子,对喻台道:“打书铺回来?” 喻台惊奇:“姐姐料事如神!” 弟弟的崇拜还是叫宝知很受用。 喻台趁热打铁:“都这般晚了,定是错过家中晚膳了,不如一道去樊楼吧?” 宝知上马车的动作停了,上下打量了喻台一番,又斜了邵衍一眼,什么也没说,直直撑着丫鬟的手上车,自有机灵的小厮回府禀报家中长辈。 喻台心想计划不成了,正要向邵衍告罪,便见姐姐身边的丫鬟敏娘揭开车帘,对马夫道:“去樊楼。” 喻台喜出望外,转头正要同师兄说,便见师兄身边的小厮从下马石那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师兄便上马。 喻台傻愣愣地抬头望去,邵衍心想宝知说的不错,小舅子也太憨了。 他面上不显,反而温言:“喻弟快上马吧,为兄早已遣人去订包厢了,这会过去刚好。”说罢施施然跟上马车,不近也不远。 喻台呆呆地看着那一车一马,心中惊奇:师兄与姐姐真是天生一对,一并料事如神! 在樊楼门口胡乱蹲坐着的闲汉便见打远处来了辆华美精贵的马车,两个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伴在两侧,丫鬟小厮侍卫簇拥着,这是来了哪家娇客? 马车停下时,闲汉正欲上前招揽生意,便见那年长些的公子原本是温润地笑着同边上的鲜衣少年郎说话,那清隽的面容立马冷下来,叫人不敢上前,想必是王侯公子,自有一派气势。 自有小厮奉着邵衍的腰牌入堂,不过几息,便见有一司官领着一司女随着小厮出来,闲汉等知道讨不到巧,恐是惊了贵人,便四散离去。 也有人不甘心,躲在街角窥视。 只见那宝盖马车上下来下来两个俏丽的丫鬟,接着,一个戴着帷帽、将全身上下挡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撑着那鲜衣少年郎的手下了马车。 宝知只在家中订过樊楼的席面,还是第一次来,真是新奇。 一进包厢,却是个玄关,摆着张《文客家宴图》,上头一家三口围坐在案几上吃暖锅;左转便开阔,摆着一张八宝木转桌。 室内早有茶女在后边的长案几上点茶,屋内未焚香,净是茶水的幽香。 宝知拽住要入座的喻台,向桌子方向摊开手掌:“公子请。” 那手心红润柔白,摘了帷帽露出的外帔间隙可见纤细白润的手腕。 不愧是长于郡主膝下,叫人揪不住礼仪的差错。 邵衍也不客气,若是推推搡搡反而显得优柔寡断,大落落地坐在较靠近主位的客椅上。 就三把椅子。 这个邵衍倒是心眼子多,宝知叹了口气,坐在主座上。 司官见贵客都入了座,便唱了今日的特供及楼内的招牌菜,他也看出今日是为哄娇客欢心,故意说了些甜食。 邵衍道:“今日便由姑娘做主,以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喻台也道:“正是!今日姐姐赏脸,都依姐姐!” 既然如此,宝知也不扭捏,不着急勾选,转头问邵衍:“公子可有忌口?” 这是数月来他离她最近的一次,连那长长的、微颤的睫毛都清晰可辨。 朝思暮想的人这会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不叫他心潮澎湃。 邵衍道:“唔,我未有忌口,就是不喜生姜。” 若是往常,宝知定会点些不会出错的菜,既不暴露自己的喜好,也不叫别人捉着她的缺口,但是今日就是不想装了。 觉得没有必要。 她点了二道凉菜、三个素膳、四道荤食并一个糊涂汤,最后想了想,再加了三份樱桃醍醐,还 嘱咐着不要加葱、香菜、大蒜、姜片。 喻台很是兴奋,一个劲地说,说些今日宴客哪个男客喝迷了,跌破了头;说哪个丫鬟故意栽到公子怀里;也说看见一小厮扯着件中裤从净房飞奔而出云云。 宝知一面应着,一面用茶水洗碗具,邵衍觉得新奇,便时不时看她一眼。 喻台从姐姐手中接过洗过的碗碟,有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姐姐的喜好,若是去食厮定是要用茶水涮洗碗碟。” 他担心师兄觉得姐姐是怪人。 宝知不以为然,倘若邵衍接受不了这样的她,那也无话可说。 她可以装成标准好妻子模样,可是现在不想演,也不想跟邵衍装。 因为邵衍现在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而宝知也不是爱拿乔的人。 邵衍摆摆手:“不,只是觉得有些羡慕喻弟。” 他的笑带着羞涩:“梁姑娘待喻弟这般好,叫人眼红。” 喻台也脸红,姐姐是他知道的所有人中最厉害的,这样厉害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姐,而且对他十分关爱,叫喻台又自豪又不好意思,他更加钦佩师兄,不愧是师兄,这般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羡慕,真君子! 偏偏喻台说什么不必丫鬟布菜,叫众人下去不要扰了他们。 宝知这辈子第一次跟家人外的人夹一个碟子里的菜,故而发生夹到同一块肉或是同一片菜的情形。 除去这些,可谓是主客皆欢。 待司婢撤了残羹剩饭后,三人端坐着饮茶。 外头黑压压的,喻台正想提议回府,宝知道:“呀,忘了。本来说好给你二表姐带点味堂的玫瑰糕的,待会还要绕路呢。” 喻台怎舍得叫姐姐在冷风中苦等,自告奋勇要替姐姐分忧。 邵衍支了一个侍卫跟去。 喻台刚出门不久,宝知便寻了由子将屋内人支出去。 邵衍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不知等待自己的 是好是坏。 宝知放下茶盏:“公子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是这个。 “我听见谢家兄弟攀谈,借其话推测出的。” 宝知道:“敢问公子,是否还记得……” 她想了想,换了一个说辞:“对于洞穴里头的事还有印象吗?“ 邵衍直勾勾盯着她,却不语。 宝知心想好啊,敢做不敢当!白叫她翻来覆去数月! 她的心马上就冷了,茶也不想喝了,起身就准备走了。 “等等,”那人终于开口了,却问了句驴头不对马嘴:“你厌恶吗?” 宝知认真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双颊泛红,凤目含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屋内逼迫他,反叫她兴奋起来。 邵衍同她坐的这般近,只要她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白玉般的脸颊。 宝知蓦然生出一个诡异的认知——她可以控制他,只要她想。这不同于对丫鬟的支配感,而是在这个封建社会下所谓的同等地位下,她可以完全拥有一个人。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把他关起来,关到自己的房子里,不许任何人同他说话,只叫他心里想着念着她。 诚然,如果她真的想要禁锢一个男子,随时可以买个孤儿,这是当下的朝代赋予她所在阶级的“特权”,可是她是骄傲的,渴望去征服另一个骄傲的灵魂。 现在她找寻了很久,终于遇到了那朵该是被她采摘的白茶。 这个认知叫在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国家生活二十余年的她心惊肉跳。 环境果然是影响个体自我认知的因素。 她缓缓坐下:“公子这话我听不懂。” 邵衍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那日,我吻你,你可厌恶?” 他们终于不再打哑谜,直接戳破两人的心照不宣。 这会轮到宝知不开口了,她低下头,叫邵衍看不清她是何神态。 直到他原本乱跳的心渐渐发凉,她开口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吻我?” “那时,烧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那你在梦中吻了我很多次?”她不肯放过他,步步紧逼。 因着自己就是仿照她的步子而前行,哪里愿意在她面前伪装。 “是,我在梦中不知道吻了多少次了。” 宝知问:“为什么?若是有旁人在,你莫不是要去吻他人?” “只因为我曾救过你,你就把我放在心上了,倘若是别人救了你,你是否走向别人?” 这个假设是莫须有的,可宝知发疯般想知道答案。 她迫切用理性的思维解释一见钟情,却发现一见钟情中最最弱的就是无法对抗命中注定。 倘若人人都可以一见钟情,便是换了人也一样可以。 但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错过,不喜欢后怕。 她控制不住自己。 宝知想了好几个月,就是想不明白,心中又是挂念他,又是觉得自己不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已经稳不住了,因为早早意识到邵衍对她的感情,故而在恋爱补偿效应的作用下,她无法控制地去关注他。 可长久养成的骄傲让她不能率先低头,所以她只能尖锐地把自己的真实面貌暴露在他的眼前。 “如果那日,向你伸出援手的是甲姑娘、乙姑娘,你的梦中是否便是她们?” “我们才见面多久?你了解我吗?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的欢喜未免过于浅薄了吧!” 果然,这个方面来说,她确实得到郡主娘娘的真传,一脉子毒辣。 因为她付出了,虽然他不知道,但她迫切需要自己这数月的胡思乱想得以验证。 邵衍不笑了,他蛰伏了这般久,终于窥见那美丽的石雕内部宝石的璀璨。 这才是真正的梁宝知,当下他不知为何她选择了他,但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邵衍有预感,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可以实现这三年来的夙愿,他苍白的十六年将迎来绚烂的火树。 故而,他毫不隐瞒:“不是,我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只因为你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般的人,不瞒你说,这三年我一直都在想办法靠近你。” “你每月总有一日会去梁家的铺子并梁夫人陪嫁铺子。” “每次出门都会带点心回去。” “若那时,是旁人出手,我概是道谢,日后寻了由子或是送上金财或是落难相助。” “但你不一样,只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想要梦见,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吗?” “自打初遇,我心中就有姑娘。” 虽是数月未见,他长高不少,当他起身靠近宝知时,那草木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冷冽,叫宝知耳后发烫:“早就想吻你了,又怕惊着你,叫你害怕。” 他双手捧着宝知的脸,微弯腰,那薄唇愈近,直至离她的唇一指。 宝知浑身发软,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没名没份的,但手指酥软,直挺挺的腰都发酸。 她下意识闭上眼,等待那玫瑰花瓣落下。 可邵衍没有。 他似是被惊醒,猛然放开宝知,复坐下,有些愧疚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经你允许触碰你。还请姑娘见谅!“ 宝知激动了半天,等来这个结果,叫她又恼怒又失落。 你不让我亲,我便要亲! 宝知冷着脸起身,两手撑于圆桌,将邵衍禁锢在自己怀中。 那鲜衣怒马、目若朗星的王府公子不再遥不可及,她终于等到一朵为她量身定造的花。 她低头,在那水润的唇上嘬了一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郎君面上渐染桃花:“在五马山上时,我上马车你为何不看我一眼,一下山就离我那般远!” 原来这事竟被她挂念这般久,邵衍忙解释:“不说雍王府的人都盯着,便是南安侯同谢伯父看我的眼神也不善。那会我怎能做些不规矩的事。” 果然,患得患失的人智商都会下降!宝知喟叹。 她揪着那滑腻的面皮,坦率道:“那我就原谅你一次。” 明明是她倒打一耙,邵衍也好脾气地哄她。 喻台正兴冲冲地奔上楼,正巧见那包厢外守着丫鬟并小厮侍卫,他正要问,便见门开了,姐姐正同师兄说些什么。 即使两人守礼地保持一定距离,可以同宝知一道生活数年,喻台瞧见二人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他悚然,离开不过两盏茶,发生了什么。 虽是抱着叫姐姐同师兄亲近的思绪,可这会他心中酸涩,竟产生姐姐不再是他一人的姐姐,他不是姐姐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了的想法。 第二十三章白沫溢血泉,元宵起纷争 “连同他的包裹都一并带走了?” 宝知一面坐在铜镜前通发,一面听小花打听到的消息。 “是的,奴婢听绿苏姐姐道那封二公子的小厮趁乱摸到令州侯府去,叫文老封君大怒,当即就命人从驱车赶去向府接人,便是刚刚遣人上门取了封二公子留下的箱箧。” 宝知愈想愈头疼,摆了摆手,叫她们下去,自己一面做着护理,一面思索。 真不知令曼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叫宝知一猜就可知是那什么表哥撺掇的,借此令封二同尔曼交媾,一面毁了婚约,另一面叫南安侯同侯夫人为此愧疚从而自公中多出嫁妆,一并多扶持她的好表哥。 谁想被宝知所破,且那药下得计量之多,封二公子不仅来不及寻人,便泄了五六次之多,小厮见喷血了着急忙慌去寻封家姻亲,那文老夫人怎么不担心外孙。 真是无语,这般错误百出,是个人都可瞧出问题的陷害,令曼也傻乎乎去做。 宝知不知该是夸她单纯,还是笑她愚昧。 事已至此,这亲定是结不成了,再结便是结仇了。 也不一定。 宝知缓缓坐到床上,有些恶意地想:若是封二公子身子伤了,怕是要牢牢套住谢令曼。 可是竟算计尔曼,她愈想愈气。 真是拎不清!倘若不喜欢封二喜欢什么表哥,便去求长辈拿主意便是,一面心里想要,一面又不敢,优柔寡断!反而听外人的话来害自家人! 现下那什么表哥竟逃得无影无踪,便是两边都寻不到,想必也有其他的势力介入。 当下她真是理解探春在抄大观园时的悲哀,一个家族的倾覆不是从外头攻进来的,是里头自相残杀。 第二日请安时便不见令曼,连同二夫人那张俏丽的脸都肿肿的,想必哭了一整夜吧,谁能想到那早逝的“婆母”家中的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好好“孝敬”了谢家一顿。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比宝知想象中还要严重,令州侯府的府医给封二公子疗伤,总归将断断续续流着的血止住了,不过封二公子身体亏损的厉害,脸色蜡青,像是要飞升一般,。 而侯夫人领着二夫人与令曼上府请罪,更是被狠狠羞辱一番,连同未出府的郡主娘娘也被“问侯”了一番。 自此郡主娘娘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以往觉得厌烦便是无视,可现下便是张口便骂,连着宝知也当众吃了一阵斥责。 令州侯府第二日就发信于陇西,封家收信后已近岁首,便决定过完年后由三子护送封夫人入京商讨。 这个消息如同阴霾般笼罩在侯府上下,那封将军手握陇西兵权,姻亲亦布京城,自不会轻易放过令曼,所幸向家识趣,封锁了消息,打点上下,竟也未流传只言片语。 这个年过的没滋没味,家宴时二房也只有长辈出席,一连几个庶子庶女也未能入宴,二夫人稍稍一提,得到便是郡主的“他们算什么东西,没人伦的小娼妇的兄弟姊妹,我要给他们脸了”。 想必那日令州侯老夫人在房内说的话实在是叫郡主颜面大失。 宝知当下也乖巧,自不去寻烈口,谨慎着出行几次。可纸包不住火,一次竟被魏夫人撞见那衍公子与女子一道出了书舍,而那女子直直登上南安侯府马车。 这一下就撞上郡主的枪口,郡主毫不留情面地骂了宝知一顿,当即把她撵回明日馆,抄了十遍的《道德经》。 这本是二夫人最期盼的,可当下她养大的女儿做了这等的事,虽不再是日日跪祠堂,却也被打了手心,每日抄书学礼仪,她如何分心去嘲笑他人。 终于等到元宵节,郡主的气也去了五六分,家中气氛也好了许多,南安侯知道小辈们被压了三四个月了,便做主让孩子们上街去。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着,孩童嬉笑着,也有未婚男女红着脸并行。 这便是人间的生活。 宝知由弟弟们守着,一手挽着尔曼,一手拉着宜曼,眼睛都要看不过来。 宜曼被一处小兔子花灯吸引,撒娇着讨要,不想店家微微一笑道:“小店的花灯只能猜,不能买。” 宜曼嘟着嘴,哥哥弟弟们便自告奋勇,有的猜对了,有的猜错了,便是远远的也能听到男子同女子的说笑。 街边二楼的食肆往下望去一览无余。 今日倒是将那总是不见其面的小美人看了个正着,只见那厚披风里头藏着张清丽的小脸,时不时眼睛一弯,与一边美艳绝伦,笑得颠倒众生的女子倒是构成一幅百合芍药图。 “小公爷在瞧什么呢?”一旁的公子讨好地询问那写斜坐于下摘窗的朱衣公子。 那人转头,只见其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便是同为男子,也叫人心惊。 “你爷爷做什么还需跟你汇报?”可惜这公子的好嗓音,说出的话却叫人尴尬。 他懒得理会他人的讨好,继续去看美人赏花,可惜好心情不过一息就灭了。 人群中有一个青衣公子正领着侍卫与小厮,不紧不慢地靠近,虽被南安侯府侍卫所拦,可那猜灯谜的公子中一人见其,便惊喜地招呼他一道玩。 季律光磨了磨后牙,心想这个梁公子真是个憨货,他姐姐 前些日子被些风言风语勾芡,这会还不知道避嫌。 更不必说美人今日连帷帽都没戴,也不怕被外男看去。 想必那小丫头虽聪明,却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般的事,该是四处躲去。 他自诩做一回好人,丢了酒盏,理了理衣襟,正要下去给她解围,却不想正对上美人对眼前人展颜一笑。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梁大姑娘。 她总是冷着脸,抑或礼貌随着众人作出反应。 喜怒哀乐皆是应时而做,叫人看不清真实的她。 又是这般谨慎,不叫人寻机会,还常年藏得那般深,躲着旁人。 可眼下的她是这般明艳,那笼罩在月亮四周的乌云渐去,毫无保留地流露出自有的气质,可谓仙姿佚貌 。 只是叫她露出这般神情的,却是另一个男子。 季律光看了许久,才认出那人。 原来不是流言,她是愿意的。 不就是被小时被邵珉当狗骑的奸生子嘛。 就是这样的男人? 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烦躁,恨不得下去摇醒她:怎的不开眼,喜欢这样的。 他边上的人见他脸色变了好几回,也凑过去一看,惊呼:“那不是邵衍嘛!” 围坐在桌上喝酒的人听到这一嗓子,围过来瞧,一见,果真是邵衍,引着一阵七嘴八舌:“啧啧,谁能想到三四年前那被我们当做仆役玩弄的邵衍有朝一日还能同南安侯府的人说上话。” “谁叫人家有个好脑子,帮那长泰郡主做事呢。” “可怜长泰郡主,这样的美人,竟然要落到狄人手中。” “诶,跟他说话的那姑娘是谁,怎的没见过。” “边上那个好似是南安侯府二姑娘与四姑娘,听闻她们同南安侯府的表姑娘亲近,想必就是那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梁姑娘。” 众人见其在负有美貌的谢氏姐妹面前反衬出一阵空谷幽兰之质,自是软了半边身子。 “可惜美人穿的这般多,也不知是花芽初露,抑或明月抱怀。” 季律光懒得听污言秽语,丢下“烦人”二字,自去取乐。 “哎!律光贤弟莫走呀!元宵佳礼还未上呢!” “大哥哥随他去吧!小公爷可不喜欢这些呢!待会又闹的失趣!” 宝知哪知自己无意引发了一场纷争,顶着表兄弟姐妹或是不赞成或是揶揄的目光,退到一边同邵衍说话。 宝知低着头,拨弄着披风上的花穗:“今日跟谁有约啊?” 邵衍大大方方承认:“问了喻弟与松淇兄,知道你们今夜出游,便守着呢。” 宝知说不上心中什么感受,又是惴惴又是战栗。 这就是暧昧期吗?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刺激,真是美妙,她复问:“我给你打的络子可收到了?” 邵衍低声,因为行路狭窄,站得也近,几近在她耳边呢喃:“我戴着呢。” 咿?是我穿的太多了吗? 宝知摸了摸耳朵,怎么这般烫,几近燃烧。 宝知正要开口,世子忽地上前,将挡在前边的喻台揽到一边:“梁妹妹,阿衍终归是外男,为了妹妹的名誉还是避嫌些好。” 向来不同他针锋的宝知也觉得厌烦。 她就是想跟邵衍说几句话,光明正大的,又不是做些越界的行为。 管的真多。 手伸的真长。 她随意敷衍了句:“虽是这样,可这话不是世子所言:‘当下已不如开国初,对男女大防不甚讲究,何必迂腐至此’。” 世子不耐:“大表哥正是为你好。” 他也不知怎的,突然脱口而出一句“因为此事无母所教,你该比旁人要更自爱一些”。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 宝知脸上的笑如初晨枝叶上的白霜,只是薄薄一层附上,虽是笑着,却透着寒气:“世子所言极是。表妹我回去便同大伯母多加请教。” 她对上世子那有些懊悔的双眸:“说是表妹,也不是什么正经表妹,说起来,世子也是外男呢!” 她拉着喻台的外衫,一个巧劲,就将喻台从他怀中扯出。 “走了 ,喻弟,我们姐弟自去逛逛吧!” 众兄弟姊妹第一次见识到宝知生气,她不再笑了,一点情面也不留,只好望着那姐弟二人领着丫鬟小厮离去。 弄成这样,收场也不好看,众人出游的兴奋也被浇得冒白气。 邵衍知道她现在谁也不想理,识趣地未追上去,叹了口气,道:“都是我的不是,竟引得你们兄妹争执。” 他见世子仍皱眉,上前拍了拍世子的肩:“不必在意,家人间吵吵闹闹也是正常事,待明日时说开便是了。” 其他人也纷纷劝着,总归叫气氛好了一些。 星辰已去,他也无心逗留,想必许多人也见这边情形,他也不便跟上那气鼓鼓的美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去。 那店家好似看了场大戏,也不知这些年轻男女真是生机勃勃,便是生气也是透着年少人的清爽,在烛火下闪闪发光。 众人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随意挑了话茬聊起来。 “这虎头灯也可爱。” “不错,听说前边那街有卖栗子糕,带些回去给大姐姐吧!” “正是,可惜大妹妹今日不能出行。” “好了,这事别说了……” 宜曼第一次见宝知发火,即便宝知没有失态,这冷言冷语也叫她害怕,不过也窃喜,她是姐姐正经的表妹,姐姐就宠她。 尔曼挽着宜曼,防着小姑娘发呆而走散了,看了看自家大哥的冷脸,又若有所思地望着宝知离去的方向。 ———- 预告了预告了,明天给大家吃顿好的哭哭!也当是我练手的车车 我怕有的朋友接受不了开车的设定,明天那车单独开车,不放剧情,应该不影响阅读 明天的车设定:高h/配角车/ np /rape/ group /dirty words 无法接受的朋友可以跳过明天这章不影响剧情(别担心我主角车绝对1v1,我纯爱战神啊( ?? ?) 给大家看看我的车技! 第二十四章表哥送礼.令花梦碎(高h/配角h/n 用落月泉酿出的落泉酒浓郁飘香。 而梅花幽香自是暧昧地勾着酒气。 她的心飘到那泉眼边上,那一袭白衣的公子定会小心翼翼地收下。 他是她循规蹈矩的十六年中忽而窜出的荆棘,刺破平静无波的湖面。 她知道自己该是要做符合南安侯府大姑娘身份的事,可是那一日,落雨纷纷,她同堂妹狼狈地跌坐在马车上,在荒郊野岭不知如何是好,可他忽地出现,又同她笑。 他还叫他令妹妹。 令妹妹。 令妹妹。 这般缱绻,这般悠长。 他眼中这般忧郁,洗的薄透的长衫在风中凛凛,那衣袖中却隐藏至宝。 或是小泥人,或是小簪。 他会吻她的额角,会抚她的发鬓,亦会告诉她,叫她等他,等他有朝一日可以如那些王孙子弟一样有资格、堂堂正正地上门,请求她爹爹将她嫁给他。 她只要他这么一句承诺。 即便是她的亲堂妹,又算的上什么呢? 我们不是姐妹吗,那你为了我的幸福也该做些什么吧,你叫我一声姐姐,也该懂的长幼有序,长姐如母,为了你“爹娘”的幸福付出贞操又如何? 为什么要任由那客居的姑娘坏了她的计划? 跟三妹般乖巧不好吗? 什么都不做,乖乖接受就是了,张开腿,伸出香舌,下头太紧又如何,入一入就好了,待入了三两回,便是花露尽落,滴在落月泉里,涌出一阵一阵香汗。 伴着那梅花枝的摇晃,女子口中咿咿呀呀,嘤泣着,珊瑚也红艳艳。 众人皆以梅赞她,她自知不衬,若是非要言,实则二妹妹才是。 她骨子里才是梅。 她是装作梅,温柔,坚强。 是这样的吗? 落月泉边上的梅花是否真的开了? 她还来不及瞧一眼呢。 她要问一句,她一定要问。 花苞是皱皱的,女子的乳头也皱皱,待着开春,也有水润润的口子,叫她开放。 “唉……”在黑暗的尽头传来一阵叹息。 是谁? 梅花的花瓣落了,还没开放,便落了,落在案几上,离那洁净的泉水十万八千里。 落月泉的水不愿落,也必须落下,留下黏腻的酒液,从她口中溢出,溢得衣衫浸湿。 那含不住酒的小口也被捉着,极富挑逗地吮吸着,叫那小舌即便麻痹着也不自觉共舞。 被偷衣衫的丫鬟怎会想到自己的衣衫有朝一日竟会同那浮云锦外衫相迭。 一层压一层。 两只左手拨弄着绵软的雪峰,左捏一下,右推一推,红樱哆嗦着,从绵软的凹陷里钻出来,有些羞涩地冲人一笑,这一笑可不要紧,引的看官眼也红,太阳穴突突,着急忙慌地上去嘬上一嘬。 左边被人含着嘬,右头那人可不惯着她,坐在她边上,黑紫的棍棒撞着分明的锁骨,左手两指一抻,拧捏着粉红的鸡头肉,捏得她又酸又痒。 合档裤可没有抹胸那般好运,被撕得一道一道,却不让她脱下,在破碎的花瓣里,露出丰腴的女体,峰峦重迭,黑林藏红沟。 紧的慌。 紧的慌。 可耐不住有经验的船夫。 他们最懂如何叫贞洁烈妇露出媚态。 更不必说是初试云雨的雏燕。 那红沟藏珠,即使羞涩的一张一吸,也被毫不留情面地扒开两瓣肥厚的软肉。 一根大蛇嗖地将小花核缠得紧紧,逼得情欲中的美人从鼻腔中溢出哭声。 似怨似促。 阳具也滴水,花心也湿湿。 正如她所怨二妹妹的不愿。 现在她也愿了,下头羞涩地吞进一截大拇指尖,花核被吮着,小腹被激荡起一阵一阵的酸感,被戳开的花口急得不行,她骨子的声音从花唇里钻出,流出的花液都在颤抖。 “很难受……我想……”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遵循着本能,身上太多只手了,捏得她汗涔涔。 这时,一个圆润如鸡蛋的东西贴在她的花唇上,紧密密地上下滑动,时不时撞到花核,逼出一声嘤泣。 不行,她一定要问问。 “舒哥哥……落月泉……边上可有梅花……” 那鸡蛋顿住了,随机四周爆发出男子的大笑。 怎么回事,她想逼着自己睁开眼,那眼皮却重得不行。 “姑娘错了。” 一个热腾腾、带着汗味的身体压下来,男人的胸膛与女人的胸脯紧密相贴,阳具与花穴也不知廉耻地粘着。 “舒哥哥盖是不知,但马哥哥定是知道的。” 那龟头抵在膈膜上,只是滞了一瞬,大腿便被用力掰开,大开大合地肏干起来。 “啊!”她的眼猛然睁开。 细长的眼,左勾的嘴角,还有褐色的肌肤。 破瓜的疼痛叫她清醒过来,却在那毫不留情面的撞击中脱离出去。 她好似不再躺着,飘了起来,在包厢的桥梁上,安静着看着眼前的《尝后图》。 阴川侯耸动着腰,恶狠狠地插进去,拔出来时带的花口的红肉,红翻翻,里头牡丹瓣般绽放的媚肉怎会放他走,层层迭迭,勾着,吸着,吮着,箍着肉柱,娇怯怯地不让他走。 谢令曼的乳儿如波,前后摇晃,是翻腾的落月泉,是枝头颤抖的梅花苞。 “啪嗒……啪嗒……啪嗒……” 便是关着窗也挡不住女人高昂尖锐的呻吟,她是被预备受孕的母兽,是等待授粉的雌蕊。 边上的男人们或是坐在椅子上,两腿一张,对着美景狠命撸动肉棒,嘴里嘟囔“等会我要是下一个,他妈的,这小娘真骚,这小穴真会吃”;或是站在一边直接对着谢令曼的脸撸动,有的射的快,已经丢了,丢了她一脸,落在颈上,落在乳头上。 阴川侯坐起身来,两手按着她的膝窝,这般,她却不合时宜想起明日馆的狸奴,本是两只,梁宝知却只宠其中之一,只因为另一只会向他人献媚,一只只搭理主人。 梁宝知逗弄狸奴就是当下这般,将它放在膝上,露出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它毫无保留。 现在她就是男人身下的狸奴,是性奴,是玩物。 “说,你是小娼妇!” 阴川侯捏着她的乳头,那般用力,却叫她下头抖动着吐出一滩花液。 “说不说!” 他猛地撞上宫口,抵着快速碾压。 她哭着,随着撞击,头不住的晃动。 “我是小娼妇!”男人满意了,往外一退,又深深撞进去。 她乖巧地抱着柱子,看着下面的谢令曼满脸泪水,嬗口红艳,被玩弄着舌头,一面含含糊糊地高喊。 “快来肏我的小穴。” “我想要!” “肏死我!” “我的小穴喜欢被男人肏!” 女人不知羞耻的喊叫,伴随着水声,撞击声,还有男人的粗喘。 一个敞着衣襟的公子醉了,头靠着手肘,嘴里念着:无赖虬首探玉沟,潜入春池肆意游。伶俐龙茎通潭底,缠绵花蕊绕枪头。玉蚌翕合翻红肉,狂蟒起落卷白流。 谢令曼眼中含泪,双手抵着身上人的胸膛,喊着:“我不行了,我要解手!” “哈哈哈,大嫂嫂要丢了!大哥哥快些点!弟弟也想助大嫂嫂一臂之力!” 阴川侯直接抓起谢令曼的右腿,叫那滑腻丰美的腿搭在自己肩上,骑在她的左腿上,黑林贴卷毛,死命肏干。 在腰眼愈加酸痛时,发出一声低叫,手抓着丰满的臀肉,叫那团雪白都凹陷,另一手死死扣住她的肩,叫她无法逃脱,直至阳具在里头射出三四股热液后才松开她。 谢令曼尖叫着,花儿也懂事,从深处涌出一阵花液,热乎乎地浇在龟头上,叫人哆嗦。 她的唇也抖,乳头也抖,腰也抖。 雪臀颤抖着,腿儿也战栗。 “真爽!”阴川侯发泄了一次,整个人都懒懒的,如是泡在热水中:“他妈的,谢家女真带劲。” 边上丢了的人也爽的不行,还有人未丢呢。 “大哥哥!大哥哥!该是弟弟们了!” 阴川侯大大方方起身,给兄弟们让位。 可怜的美人尚在高潮的抽搐中,便又被肏开。 她的头靠在一个男人的颈窝里,前面一个后面一个,被夹在两人中间,重迭着,似是山峦,又是丘陵。 前头那人只是插着她的花穴不动,后头那物从菊穴里退出去,带着她往下一沉,她前头就哆哆嗦嗦地将前人那物吃了个满;后头那物撞了进去,又叫花穴吐出前边的肉。 她哪里都不闲着。 不知多少只手搓捻着她的乳儿;口中也含着一根,抵着她的喉头,逼得她涕泗横流;两手虽是无力,被男人的手裹着,撸动着。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人不需要呼吸、不需要感知、不需要情绪。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尊贵的侯府贵女、郡主娘娘的大孙女、南安侯府的大姑娘现在便一个荡妇。 可惜,可惜。 这才是最叫男人们兴奋的。 平日无法接触的女子如破碎的扶桑娃娃,只需伸手,就可落入泥潭。 不知多少人丢了进去,叫那胞宫与甬道塞得满满的,她的胃里,食道里,花道里皆是男人们又腥又臭的浓精,这已经是被排出过两次 了。 现在覆在她身上的人停了下来,皱着眉道:“大哥哥,这娘们下头这嘴破了。” 阴川侯漫不经心地吸着水烟袋,手上搓捻着那乳儿:“早就你哥哥肏破了,小雏儿懂什么!” 男人恼羞成怒,被戳穿的怒火便发泄在身下的女人身上,下头倒是水多,他也没看,低头大口大口吞咬着女子高耸的乳儿,狠命撞击。 丢了两次了,阴川侯觉得也差不多了,外头蒙亮,他忽地想起,今日要入宫请安呢,边慢吞吞地穿着衣裤。 后头忽地传来一声倒抽冷气声,随即是男子哆嗦的尖叫,将边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人惊醒不少。 “干嘛呢?!” 那刚脱裤子要进的男人捂着嘴,惨白着脸退到一旁,众人便见那撕裂的花唇里涌出大汩大汩鲜血,伴着白浪,在惊恐的目光中,将那无力向外摊着的腿下的地毯染红一片。 确是梅花落水,红染落月泉。 ————- 怎么说呢,这章写得真的是又难受又想哭又爽,这是人设性格必然引向的结果,我挺怕大家说我虐女云云,我只是埋了很多伏笔,然后这一刻大线收了,该是来了推动,哎,我一开始就有说过令曼是傻白甜,她是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单纯,自有老实人的恶,所以只要她乖乖巧巧的,就不会有过多的曲折,可是这个设定的时代背景是不稳定的,如果是盛世和平,那傻一点,恶一点,在内宅里混混沌沌也就这样一生,可惜是乱世,这般单纯,不知道女子的美貌没有保护只会被淫污,所以才导致悲剧。 但我站在总体来说,必须承认,这场悲剧不是谢令曼一个人的责任,是所有人都有推动。 反正我最爱反差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下去就知道啦! 还有,发现有更多朋友发现这篇文,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谢谢我的老读者们!谢谢你们不离不弃地评论投珠与点击,我真的很开心!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谢谢新的读者!谢谢你们发现我的能力,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真的很开心!我也很幸福! 也谢谢收藏点击的朋友!这种无声的陪伴带给我巨大的鼓励! 我现在准备先去学习,待会中午空着或是晚上回寝室再回评论! 谢谢大家!感谢!希望大家喜欢今天这一章! 第二十五章搜院知取舍,破庙现污秽 宝知与喻台回府已近宵禁。 她难得放肆了一回,心砰砰跳,枕着手时都能听到脉搏突突作响。 第二日长辈们要入宫,小辈们不需请安,故而可以睡迟一些。 只可惜外头才擦亮,院子外便是杂乱的脚步声。 守门的婆子匆匆禀了守垂花门的三等丫鬟,那丫鬟犹豫了片刻,寻得在今日耳室守夜的夏玉,在其耳畔低语了几句。 夏玉一听,心中一凛,只得敲门道:“姑娘!姑娘!二夫人来了!” 里面过了片刻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显然刚被惊醒:“进来。” 宝知披着外衫,靠着床架子,道:“怎么,打发不了?” 夏玉同丫鬟们一道收起床幔,一面低声道:“二夫人说是丢东西了,要搜院子。” 她彻底清醒了:“用的是谁的腰牌?” 夏玉道:“是侯夫人的。” 宝知披着大氅,亲自提着一盏琉璃灯,领着全院子的丫鬟婆子到院门口。 外边来了不少人,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 守门的婆子见姑娘来了,忙行礼。 宝知挥了挥手,一个婆子上前取了门闩。 外头的人早已等的不耐。 孙氏一袭蓝衣,发髻边的簪子都歪斜,一双鹿眼因疲惫而泛红:“梁姑娘怎的这般迟,是睡迷了还是心虚了?” 宝知道:“二伯母这是做什么?现下不过丑时,各院都睡下了,为何领着这般多的人来明日馆?” 孙氏心中焦急,懒得同她周旋,话也未说就要领人进门。 宝知横着灯,挡住她的去路:“二伯母还未回答宝知的问题呢,就这样着急忙慌地往里头冲?” “莫不是,”宝知眯着眼:“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不要丢了东西又丢人。” 孙氏本就心虚,以为她知道什么,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把……交出来!” 宝知不过是诈一诈她,不想真是找不到人了。 宝知道:“没有。您便是打砸了整个明日馆,也寻不着人。” 孙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哀求:“算是二伯母求你了行不行?啊?她可是你表姐啊!” 宝知无奈:“二伯母,您真的误会宝知了,宝知真真不知道大表姐的下落。” 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个大活人,从自己院子里消失了,难不成躲别人院子里?在家里躲来躲去做什么?消失也该逃府外或被掳出府外,现下各个院子搜查不过是浪费时间。 哪个大聪明指点方向,分明是在误导。 她见孙氏脸发白,心中一软,轻声给孙氏出了个主意:“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消失了?昨日大伯母特地加了两班巡逻,想来外头摸不进来,可里头因着元宵角门也松些,许多小丫鬟都持着条子出去,您去问问大表姐院子里有哪个丫鬟丢了衣裳,再去问问早市的摊贩昨夜可有见过同于大表姐身形的丫鬟。” 孙氏得了主意,稳住了一些,又怀疑她院子里有人协助。 宝知坦荡荡道:“明日馆庙小,上进些的早被我送走了,现下都是些同宝知一般的愚人。” 孙氏咬咬牙,心中已经信了她五分,一想到养大的姑娘深夜消失,她这心已经凉的不行,忙带人回去。 宝知眯眼看着一行人急匆匆地离去的背影,心中只觉不妙。 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料,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掌控范围。 她散了各丫鬟婆子,重新回屋躺下,却已无睡意。 孙氏不该这般大张旗鼓地搜查,她不知道其来明日馆之前去过哪些院子,想必已经惊动不少人,这种事情应该悄无声息摸查才是。 可南安侯夫人如何给出腰牌?她难道不懂这些吗? 不对! 宝知骤然睁开眼。 此举是南安侯默许的,而府里这般的动静定然瞒不过郡主娘娘。 所以…… 所以…… 谢令曼是出逃,而且郡主娘娘和南安侯是知道她出逃,甚至是说,他们默许了。 是的,南安侯府的利益高于一切。 早在向家菊花宴,甚至更早,在封家与谢家二房定亲开始,因为事先埋好的线路被扰乱了,他们就已经决定舍弃谢令曼。 在谢令曼要取尔曼作为棋子时,更是进一步激怒郡主娘娘。 宝知差点忘了,郡主同她一样,睚眦必报,表面不显,实则悄悄潜伏直至给出致命一击。 她睡不着了,裹着被衾坐起。 内间地方摆着的熏炉里萦出阵阵幽香,却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不用猜,都知道谢令曼是去见什么表哥,现在又没回,一个及笄的貌美的姑娘深夜出逃,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待了一夜,会是如何? 最坏的结果是谢令曼与他成事,那人便借此来要挟侯府将谢令曼嫁与他。郡主与南安侯就是要借此与封家断了姻亲关系,并且将谢令曼送走,以免连累家中其他姑娘的名声。 是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为了所谓的自由与幸福而被舍弃了。 她这样做真的是冲破封建礼教,勇敢追求真爱吗? 宝知并不这么认为。 其一,她为了所谓的真爱,而不顾南安侯府的名声,这是间接故意。 其二,再没有自保自立能力的情况下,舍弃家族的庇护无异于三岁小儿抱金过市。 没有考虑与做好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凭借一腔的爱意做出的私奔行为,简直是自寻死路。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罢。 宝知不责备郡主与南安侯的选择,南安侯府的人都不是机器人,无法全心全意按照指示行动,各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如果一意孤行,损害家族利益,被放弃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难不成为了一人而牵连整个侯府吗? 那不等南安侯府倾倒,宝知率先就要带着喻台离开。 罢了罢了,既然郡主娘娘已经行动,那她也无需再暗中报复。谢令这般喜欢那个表哥,就嫁过去好了,也叫她见识见识宠文结局里高门贵女冲破束缚与寒门公子结合后作者未写出的婚后生活如何。 至于是喜剧还是悲剧,宝知都祝福她。 想到这里,宝知也倦了,迷迷糊糊地躺回去,睡到昏天暗地。 南安侯府里头兵荒马乱的,邵衍不知。 他自街上回府后随意冲洗了一番,预备着明日与友人一道去太虚观。 宝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他要祈求九天神女保佑他的姑娘在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即便隔壁屋子里的堂兄弟正在跟丫鬟鬼混的声音冲破墙壁,直逼他床前,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他心中默默盘算,明日记得带喻台给的帖子,跟两位友人回来后就上南安侯府,正好有爵位和诰命的长辈明日都不在府中,他就让喻台请宝知来喻台的院子。 昨日谢松淇得罪了小姑娘,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叫宝知彻底厌弃了谢松淇,再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想着想着睡了几个时辰,便是天明,他洗漱了一番,练了半时辰的功,便见伏官一脸难色地端着托盘。 伏官苦着脸:“公子,又被隔壁给弄脏了。” 邵衍不在意,他一面对着一块铜镜理衣襟,一面道:“无妨,我与晏公子和周公子约着一道去城西吃汤饼。” 伏官道:“唉,长泰郡主被下旨和亲,无法带顾公子,这府中的人见风使舵,又来欺压我们!便是先头分来的丫鬟小厮都被调走了,就留下一个侍卫呢!” 邵衍道:“我们自小就是两人,屋里头那么多人做什么?现下便挺好的。” 伏官一提起就来气:“本来公子要独立分到一个院子,可是前些日子珉公子去世子妃那编排公子与梁姑娘,这院子都打水漂了!” “公子,梁姑娘可是真心待您的?可我 瞧着梁姑娘未动情啊!公子,那姑娘莫不是……” “伏官,”邵衍打断他的话:“我最不喜什么你也是知道的。” “没有院子就没有罢,以后也要分出府去,现下有没有院子都无影响。” “长泰郡主虽是和亲,可她将几处铺子和楼都转到我名下,这还不带顾吗?” “还有,”他温和地笑着,眼中却冰冷得很:“以后梁姑娘便是你主母,你这般是预备了找下家了不成?” 伏官知道公子生气了,嘴上请罪,心中只好求着那冷冰冰的梁姑娘可以看到公子的真心,不要把自家公子做玩具般。 仅留下的侍卫名为陈商,为人老实,话不多,只一心一意听邵衍的指示。 上回也是他跟着喻台去买玫瑰糕。 邵衍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人多反而出乱子。 自己从陈商手中取了缰绳就让他与伏官自去休假一日。 两位友人早已等在下马石前等候着。 邵衍刚出东门便见一黑一白,他忙上前请罪:“都是我之过,叫你们二人候着。” 白衣男子一板一眼,回礼道:“阿衍,你莫这般说,该是我等来早了。” 黑衣男子嗤笑一声:“是早了,我听那店家说,非白兄你可是提早了一个半时辰呢。” 晏非白脸涨得通红,他自小古板正经而无友人,这是第一次受邀,昨夜便睡不着。 邵衍自是了解他们的情况:“席玉,你可别打趣非白了,便是我,也因着今日出游而兴奋地翻来覆去。难不成你不欢喜我们好友一道出行?” 晏非白愈发感激邵衍的圆场,自是对他亲厚几分。 周席玉的母亲是外室扶正,在书院里独来独往,又常与人打架,若不是他父亲是兵部尚书,该是早被丢出书院。 真是大哥别笑二弟,他自己眼下一片青黑,想来也是一夜未睡。 周席玉又惯是嘴硬,待三人都吃过汤饼,一道骑行出城门,嘴里还念叨:“这可是本公子给你们面子,一般人邀我,我可不出。” 邵衍是老好人,也应和他。 晏非白一路出行,发觉路上愈来愈多乞儿流民,不住皱眉。 “今年的雪下得比以往要大,秋税却比以往要重。”邵衍打马来到他身边,轻声道。 晏家是京城百年的世家,同期一道闻名的魏家、梁家等满满没落,它仍屹立,靠的可不是心慈手软。 晏非白饱读圣贤书,有时却无能为力。 周席玉最见不得他们伤春悲秋,指了指路上一个披着白布,上头写着自卖为奴的女子,道:“喏,大善人,既然这般关心,不如把那小娘子买回去,好好孝敬孝敬。” 晏非白被他这么一说,羞得脸通红,整个人都发抖:“席玉!你!你!你……” 周席玉戏谑:“我什么啊?你家中没为你安排通房吗?哦,我都要忘了,你连春画集都不敢看,全塞给阿衍了~” 邵衍少不得出来调和,他正要说话,却见那路边一座破庙里头有异样。 他们坐在马上,视野开阔,便见破庙残垣中漏出一些人影,还有穿着破烂,满脸满身泥土的流民带着淫邪的笑出庙门。 正巧起了一阵风,将那屋内的味道送到众人鼻下。 都是可以相见的年龄,便是没有通房,也曾自渎过,知道是什么味道。 可这其中还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众人不自主放慢了速度。 其中还有女子痛苦含糊的呻吟。 该是柔弱的女子前往京城路上被欺负了,晏非白虽然正直,却也不是没脑子,他若是大剌剌闯进去,虽然救人了,但带着个姑娘进程,不出一日,他爹就要打他板子了。 他可不是话本里的英雄。 他沉吟了片刻,用目光询问其他二位友人,周席玉懒得管这些事,本想催他们赶紧走,不想邵衍侧耳听了片刻,竟皱眉下马。 周席玉一点就通:“里头那女子不是流民。” 邵衍道:“席玉,你的剑借我一用。” 周席玉二话没说,直接丢给他,随即将两马缰绳都递给坐在马上的晏非白:“非白兄你守着门。”说罢跟着邵衍进去。 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浓精与血腥味交杂的味道。 里头昏暗,几个流民未穿裤子,身上厚厚一层污垢,有两人背对着邵衍二人正一股一股耸动屁股,还有一人正将阳具塞入那女子口中,边上一人正低头舔咬那女子的乳儿。 透过破窗透入的光,邵衍看清那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子的脸。 周席玉也看清了。 他不可置信,即便自己因母亲身份被排挤,也自恃清高,不与京中纨绔同行,对于性事启蒙皆来源于春画集,那春画集也不过是闺中之乐,哪见过这般令人作呕的一幕。 更何况这女子的身份可不简单。 他正欲开口,便见邵衍眼疾手快用剑鞘将下头抽送的二人敲晕,另两人这才从情欲中清醒过来,见到衣着华贵的公子,哆哆嗦嗦地求饶,邵衍也不废话,直接将二人打晕,随即用从腰间的佩囊中取出一段麻绳,将四人紧紧捆在一边。随即又扯下那一旁盖在破案几上的红布,盖在那女子身上。 周席玉协助他捆住四人。 他皱眉问道:“阿衍,你这是突发什么好心?” 邵衍摇了摇头,走到屋外,对急得要冲进来的晏非白道:“得麻烦非白兄一趟了。” 晏非白道:“我们之间何必言此,可谓何事,里头那女子你们可相识?” 邵衍点了点头,从腰包中取出南安侯府的帖子,想了想,又取下自己的今日佩戴于腰间的玉佩,一道交给晏非白:“劳烦非白兄去南安侯府一趟,寻喻台,把玉交给他,若是有人出来了寻你,你们便一道回这里,我与席玉在此候着呢!” 邵衍知道晏非白为人,不过还是多嘱咐着:“这里的事不要跟旁人说道,直接领人过来,要快些!” 晏非白被这般委任,心中生出庄重。 他认真点点头,将另两马缰绳交还邵衍,掉头便往城里奔去。 邵衍拴好马,复进庙。 周席玉离那女子远远的,见他进来,松了口气。 “我刚刚忘了,这不是弟妹的表姐嘛!” 邵衍道:“咳咳,还不是呢。” 周席玉嗤笑他:“莫跟你哥哥装。你这衣衫可是宫中贡品,我可不信你家那情况会分给你一大匹!” 邵衍无奈:“席玉兄……” 周席玉道:“好好好,不打趣你了~” 他话锋一转,用下颌指了指地上:“你可知,这是哪一出?” 邵衍脑中转了转,想不出这谢大姑娘有什么仇家,只是这几个月她都未出府,而他不关心旁的女子,自然无从得知。 周席玉消息可比他灵通多了,自然知道些什么表哥表妹之事。 想必是这谢大姑娘与那表哥私奔,不想表哥反而怯了,把她丢在路边,一来二去碰到流民,遭了难。 他心中啧啧,真是愚笨。 先头居然还想要他弟妹去做媵妾。 晏非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头有一串嫡出的兄姐,哪怕他都可以相见了,还把他做孩子对待,故而邵衍这般尊重他,视他为可靠人,郑重交任务于他,他定不能辜负。 唉,今日不该为了犟嘴而不带小厮,现下还无人守庙门。 他一面想,一面抄巷,竟不出半时辰就到东昌大街。 可巧那西门正开,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骑马伴着一马车而出。 晏非白定睛一看,正是梁喻台。 他拽住马道:“梁师弟!” 喻台本低头靠近车窗说话,听到有人唤自己:“晏师兄!” 晏非白忙下马,将怀中的玉掏出。 喻台也下马,一见玉,却不见邵衍,有些疑惑:“师兄,这不是衍师兄的玉吗,怎的在你这里?” 晏非白道:“你师兄叫我把玉带来,说是你见了便知。” 边上那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清甜如梨:“可是晏公子?” 晏非白听出了,正是自家兄弟的心上人:“梁姑娘好!” 宝知道:“敢问公子,衍公子现下何在?” 晏非白榆木脑袋难得开窍,原来这是他们的暗号啊:“城外破庙。” 这时,另一道声音传来,那女子声音本是娇柔,这会却显得冰冷:“可问公子,那里破庙里头有什么?” 晏非白惊于此人的聪慧,但忆起邵衍的嘱咐,只道:“姑娘等去了便知道。” 若是旁人这般,尔曼便觉得这是不怀好意的男人的圈套,可是宝知在她身旁,她可不怕。 她看向宝知,只等她拿主意。 宝知想了想,对车内的丫鬟与马夫道:“我与二姑娘同喻少爷跟着友人出城转转,只是我那友人不喜他人随着,你们今日自去休息罢。” 喻台老老实实地听从姐姐安排,自己翻身上车。 丫鬟与马夫不敢多言,更何况这也是常事。 宝知将帷帽递给喻台,叫他戴上,毕竟梁公子做马夫这可不是体面事。 晏非白敬佩她的妥当,调转车头便领着他们出城。 —— 新的cp已经出现!!! 晏非白 周席玉是邵衍在白缊书院交到的朋友。 第二十六章隐秘救花,封家进京,可谓,惊云 ¥¥¥¥预警¥¥¥¥¥ 内含令人不适的描述!请做好心理准备!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联想! 一行人匆匆赶往破庙已是正午。 喻台见外头确有两匹马,而其中一马鞍正是自己赠予衍师兄,心下一松。 他跳下车来,依次扶着两位姐姐下车。 宝知未戴帷帽,却叫尔曼戴上,帮她理端正后对喻台道:“喻弟,姐姐打前头,你守在二表姐后边。” 喻台跟着谢四爷练得一手好长枪,这会在拾起地上破烂的长门闩,示意姐姐自己业已做好准备。 晏非白有些不悦,觉得他们怀疑自己,转而一想,心觉姑娘家这般谨慎也是应当的,自己便守在门口。 宝知右手搭在匕首柄上,左手弓着肘关节,将尔曼罩在自己身形中,三人在灰尘中缓步前行。 不过一个拐角,便见破损的神像前有块红布,下头盖着个人,屋内腥臭冲天。 边上被捆着四个男人,好似被打昏了,歪头倒脑地躺了一地。 尔曼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气,险些呕出来。 喻台警惕着身后与周遭,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轻声问道:“姐姐!发生了什么?可是圈套?” 此时,从房梁上落下一人,而神像后也钻出一人。 正是听到声响后躲藏起来的邵衍与周席玉。 邵衍见她这般,心中好笑:总是把别人当成坏人。 宝知不知道他这一出是怎的,仍是维持着将尔曼护在身后之态。 周席玉向来看不惯梁宝知对邵衍的防备,即便她冠冕堂皇地视之为理所当然。 他阴阳怪气道:“喔唷!阿衍,你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还以为你算计她呢!” 邵衍却不恼,他向来有耐心,理解在这个情景下宝知防备是自然的事。 在他心里,宝知做什么都是有自己的道理。 “你别怕,我找非白兄请你来是因着这个。”他张开右手,摊向那红布。 宝知见那地上黄白并血渍,心中存疑,可是定睛一看,便见那女子被折断的右手腕上有块褐色的胎记。 她心中大骇。 即便常年养成的修养,也无法止住她心中的震撼,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尔曼不敢置信,软了腿脚,不住往边上倒,一串眼泪便直直淌了下来,喻台赶忙丢了门闩上前扶住她。 邵衍见宝知已认出,伸手去握她的手。 这已经是僭越的举动了。 他只望自己此举可以多少给她传递些支持,叫她感到安全。 宝知瞳孔微微放大,樱唇微启,牵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那红布。 邵衍反手紧紧握住宝知冰冷、甚至沁出汗来的手心,通过交握的双手,他触到她突跳的脉搏。 愈是走近,那石楠味、尿腥味、血腥味愈重。 宝知也挡不住那恶臭,猛然停下脚步,歪头干呕了一声,生理性眼泪不住溢出,湿了那抖动的睫毛。 邵衍见到她这幅雨打花蕾模样,心都揪成一团,顾不得一旁的人,直接将她搂入怀中,将她的脸压进自己的胸膛,缓缓拍着她这些日来消瘦的肩背:“不想看就不要看了。” 宝知摇摇头,挣脱出来,梗着喉咙,蹲下揭开那红布。 是谢令曼。 是的,即便娇养多年,养出上位者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势,可面对这般的情景,她还是吓得失了方寸。 她布满黄白液的睫毛盖在下眼睑,口中不住溢出那污液。 宝知颤抖着弓起食指关节,探到令曼鼻下。 不对! 有非常非常微弱的气流! 宝知大舒一口气。 人还活着! 浑身的血好似重新流淌了。 吓死了!把布盖在脸上干什么呀! 她还以为谢令曼死了! 果然,一开始以为房顶被拆了,吓得不行;随后发现只是卸了窗户,反而还心生感激。 宝知即刻恢复了理智,冷静地将红布丢到一旁,下边赤裸的肌肤没有一处好肉,乳头被咬掉了一个,另有一个也仅仅连着一层皮。 惨不忍睹。 即便她不喜谢令曼,这会也又惊又怒。 宝知检查了一下她的颈椎与脊柱,发现没有受伤,便将她扶到自己怀里,毫不在意那肮脏的液体沾到她干净的白狐大氅上,随即直接伸手入令曼的喉咙,在那嗓子眼处抠挖了几下,令曼便不自主呕了出来,吐出一堆黄白污液,还有缕缕血丝。 令曼的口腔上颌已经被磨破了一层皮,血淋淋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无神地望向宝知。 她就像是个破布娃娃,宝知便是要临时给救助,甚至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一刻,最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不自主与之共情。 宝知也为此感同身受,好似那磨难也在她身上趟过一趟,她抖着手用手帕抹掉她脸上的污液,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碾碎了撒进令曼口中。 她抬头看了邵衍一眼,他便知道,转身出了庙门,上马车取了茶盏后复进来。 宝知接过茶盏托着令曼的头,喂了她几口。 令曼的力气全然花在吞咽上,已经无法说,也不愿说话。 宝知轻轻合了她的眼道:“累了睡一会,醒了就到家了。” 外头的晏非白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正暗自批评邵衍不该随意上女眷的马车,便见宝知冷峻地抱着一个人走出,那人用大氅包地严严实实,看不清脸。 晏非白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里头遭难的女子是京城贵女。 是谢家的姑娘。 这下可大事不妙了。 可他并未躲开,反而上前要帮助宝知上车,却见宝知只微蹲膝,竟在抱着一人的情况下,跃上近乎一女子高的马车,用肩膀顶开车帘,低头钻了进入。 随即又下了马车,将被喻台扶出的瘫软女子扶上车。 邵衍与周席玉也一道出来,轻拍低垂着脑袋的喻台的肩:“不要这般自责,这怎的是你们的过错?” 喻台猜到七八,心里一阵寒,开口却发不声音来。 他知道大表姐打自家姐姐的主意,长大疏离了她不少。 可小时因为令曼作为家中最大的姐姐,自是照顾他们。 这份关心是真的,只不过长大了变味了。 他不仅是生气,更是无助。 小小的少年这时才发觉自己太弱小了,浑浑噩噩,就算是遇到这样的事,也手足无措。 倘若,倘若是姐姐出事了…… 他打了一个寒噤。 他护得住姐姐吗? 邵衍对他人的情绪心思何等敏感,即刻猜出他内心所想,按着他肩膀的力重了些,低声道:“莫怕,喻弟。” 他对上那双相似的含泪桃花眼,认真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你姐姐身上的,相信师兄。” 喻台用衣袖狠狠擦掉眼中的薄泪,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 他郑重地向三人行礼:“喻台在此,多谢三位师兄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邵衍等人正要扶他,便见宝知跃下马车,严肃地向三人行了一个大礼。 晏非白与周席玉不好扶她,只口中道起,邵衍上前一步,扶起她与喻台。 宝知道:“多谢三位公子,这份大恩大德,南安侯府必铭记于心!” 她进而道:“还乞望各位公子忘了今日之事!” 三人庄重应下,并安慰了姐弟二人一番。 宝知上了马车,回头望了邵衍一眼,他们明明伸手就可触碰到对方,可是在这个瞬间,邵衍觉得曾与他相濡以沫、耳鬓厮磨的女子这般陌生。 就像他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 “宝知。”他下意识唤道,不顾她的名字会被别人听去:“宝知。” 宝知垂眸片刻,第一次唤他的全名:“邵衍。” “等我的消息,等……”她下定决心似的:“你等我,等我来找你。” 邵衍不知她这是为何,只好心中安慰自己,姑娘吓坏了。 喻台点头示意后驾车匆匆离去。 三人知是无意撞见阴私,心中一片沉重。 不过一盏茶,便见谢四爷领人打马为着那四人而来,邵衍不必说,便是另两人也跟着家中长辈见过谢四爷。 周席玉见友人皆沉脸,便邀二人去他家玩,直到傍晚才叫二人展颜。 ** 封夫人放权给大儿媳后,马不停蹄地直奔京城,一路近京,发觉流民渐少,心中只觉反常。 在一处驿站休整时,封三爷在大堂里打听了消息,回来道:“也不知怎的,前些日子京城禁军加强了管禁,还安了在京边近涵州的巡查,流民都被赶往西边。” 还有一个叫人奇怪的事,他想了想,还是跟母亲说:“听闻京中有些贵人大量买入些止血的、跌打去淤的药材。” 封夫人皱眉,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收到京中口信,怕是进出都被管控了。 “我们加快些脚程,早些进去,解决了你二哥的事便回陇西。” 听到这,封三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还有,你非要把人带在身边我也不多说了。只需一点,外头怕是兵荒马乱了,看好房里人,”封夫人继续道:“鬼头鬼脑的,满眼子算计,京中贵人多,也不怕被人勾走!” 封三爷笑道:“儿子心中有数,更何况袅袅生性胆小,不会误事的。” 他话是这么说,可回房后,看到那趴在窗口偷偷往外看的女子,却沉了脸。 关门声惊动了她,还不及反应,封三爷便至她身边,掐住她的下颌:“在看什么?准备着逃走?还是瞧上哪个下家了?” 女子尖着嗓子道:“没……没有,奴家就看看……” 她的恐惧取悦了他,封三爷松了手,转而扣着她的腰,一只大手“嗖”地钻进斜襟,在那已经如山峦般的乳儿上搓捻。 女子随着他的动作颤抖着,双脚都合不拢。 封三爷舔着她的耳垂道:“没想到,菽发娘已经有这般明月了。” 那白兔在他手中抖动,激得他热血不住往下涌。 封三爷狠狠地拧了她的红樱,恨恨道:“给我老实一点,不过是看你还小,怜你才没要你。若是这些日子没管好合档裤,勾着旁人破瓜,我便将你丢到军营里,日日做新娘!” “听到没有!”见女子不回应,他厉声道。 女人又疼又怕,呜咽着回应:“知道了,袅袅知道了,袅袅是爷的人,断不敢做出这般的事。” 封三爷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你乖乖的,即便日后三奶奶进门了,爷也宠你,叫你生一串的娃娃。” 女子也好似刚刚未被粗暴对待,如菟丝花般攀附着男人。 也怕夜长梦多,封家的车马竟加快了一倍,比原先预想地还要更早一些抵达京城。 封三爷取了通关文牒后问道:“母亲,先去外祖家还是先去南安侯府?” 封夫人道:“自是先去见你哥哥。” 这边封家刚进城,另边南安侯府就得了消息。 可巧宝知正在乔氏这头说话,丫鬟便进来低声说了这事。 她与乔氏对视了一眼。 乔氏道:“他们今日必来,终归有外男一道,你今夜便宿在庆风院,别是被不长眼的冲撞了。” 宝知笑道:“哪有十四的大姑娘赶了姨父出去,霸着姨母的道理。我用了晚膳就走,让喻台和松源送我回去。” 乔氏想了想,也妥当,叫人穿了信,让松源喻台今日要早些回来。 谢四爷回来时发现孩子们都已经到齐了,坐在正堂内说话。 “哦!今日倒是我迟了!”他接过茶,笑呵呵地同大家说话。 宜曼迫不及待道:“爹爹!听说封家来人了!您可有见到?陇西长什么样呀?是不是耳朵大大的!” 谢四爷笑道:“哪能啊,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嘛。” 乔氏早习惯丈夫在某些事上的迟钝,只赶紧叫大家入座用膳。 大家没有宜曼这般单纯,便是最小的松清也嗅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然,众人刚放下碗筷没多久,南安侯身边的谢文来请谢四爷与乔氏去静心堂。 宝知当机立断让弟弟妹妹们先留在庆风院,叫丫鬟婆子守好院门,自己只领着夏玉与惠娘赶往决明堂。 可刚要过藤萝桥,便见那上头站着一人,云母宽袖京绣长衫在风中凛凛作响,那四爪龙冰冷地望着来者。 宝知愣了一下,随即毕恭毕敬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问殿下安,愿殿下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太子身边只跟着两名侍卫,常年不离身的碧玺串子在男子的手中嘎达嘎哒作响。 “哦,是梁姑娘。”他好似刚认出她来,平淡地叫她起身。 桥这般窄,上头站着三个男人,宝知便没法子过去,总不能叫太子给她让路吧。 太阳落尽,周边黑压压的,而月亮也才冒头,寒点点地洒着光,照在那张交织着矜贵与昳丽的脸上,明明与邵衍一样的凤目,却显出不同的气质。 宝知只瞥一眼,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正欲告退绕路。 “梁姑娘向来筹划周全,”太子忽地开口,居高临下睨了宝知一眼,语气清淡道:“可总归有变数,不知梁姑娘如何应对?” 宝知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颇无礼地盯着太子的双眼道:“只要最终如愿以偿即可。何处不通京城呢。” 其中之一的侍卫道:“大胆!竟敢窥视殿下!” 夏玉与惠娘也被宝知的举措所惊,正要跪下,边上树丛作响,众人便见小道上转出一男一女,男子人高马大,只是那双眼犀利逼人,跪下行礼,而那一同跪下的女子,即便是白着脸,抖着唇,也不掩盖她的楚楚可怜、袅袅婷婷。 最叫人惊异的是,她的侧脸竟同宝知有六分相像。 男人道:“臣陇西余泽千户长封亦捷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侧头,只漠然道起。 即便封三爷想尽办法捡了些话茬,也不见其流露半丝波动。 袅袅在一边偷偷打量,心惊肉跳。 怪不得全书设定最美女子小时候对他一见钟情。 不愧是《锦城繁花记》的男主,天潢贵胄,这与身俱来的清贵衬得那人俊美无双。 只是按照书里剧情发展,这会日后宠冠后宫的懿贵妃应该和现在还是太子的景光帝不相识才对呀,为何他们还一副心平气和地说话。 不过因为她代替了原主,极力劝说封三爷带她来京城,故而提前一步出现在景光帝面前。 袅袅瞥了一眼封三爷。 这等人把原主小小年纪圈养起来,她穿书过来的时候才七岁,当晚被迫给他口过,逼得她咽下去;每日要被捏着小乳儿,时不时阴晴不定的。 现下景光帝见过她了,即便按照剧情作为配角的原主后期成了懿贵妃的替身,当下也可能提前一步摆脱这封蛮子。 即便景光帝最是宠爱懿贵妃如何,她不也是不爱他,最后郁郁而终,倒不如成全了自己这番野心。 袅袅越想越兴奋。 我可是掌握全书发展走向的大女主!这金手指肯定能帮助太子,这不是惯常古言里的套路嘛,太子对她产生兴趣,从而两男争一女,虽然吧,她也挺喜欢书中那鲜衣怒马的小公爷,不过跟太子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女主选择! 至于女主,那泼辣善妒的性子,即便是全京城最美的又如何,因为是南安侯的嫡女成为太子妃,最后太子登基了只封了个丽妃。 真是可笑。 看来女配文里的女配才是真女主。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接近男主。 反正古言里二嫁的、做花魁的、做小妾的那么多最后都成为皇后,她生父可是出身文州梁家,没理由不行,更何况梁家在前朝也出过皇后! 她的幻想突然被封三爷打破,原来是太子听了几句后就走了,他们要恭送太子。 真麻烦。 袅袅偷偷撇了撇嘴,等到她成为太子最宠爱的女人,要让太子免了她的礼,让这个封三天天吃鞭挞。 她也只是心里想想,表面上如西子捧心,柔若无骨地靠近封三爷:“吓坏奴家了,还是爷临危不乱。” 封三爷却没有理她,一双眼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行礼告退的女子。 “梁姑娘可出自文州梁家?” 惠娘与夏玉挡在宝知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男人。 宝知答:“正是。” 封三爷道:“哦,家祖曾与令翁相交。” 按惠娘的想法,该是快快避开才是,这封千户的眼神有些危险。 所幸宝知说了几句便告退了,她们也松了口气。 旁人并不知封夫人同南安侯夫妇交谈了什么,第二日还未到请安时,一个消息彻底炸得京城如沸水,揭开了立春之乱的帷幕——太子在回东宫途中遇刺,下落不明。 ————- 看到大家给我的评论了!感谢感谢!本来以为有段时间不能更新了,发现好像可以更哈哈哈哈哈,不过回评论估计要抽空回,还有很多第三页第二页评论的朋友我还没有回哭哭,我回评论的效率比较低落泪 我这里理一理,怕大家看不懂哈哈哈哈 首先,这个平行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也就是一个故事世界,这个袅袅是穿书的,宝知和长泰郡主是穿越的,元曼是重生的。 把元曼上一世的平行世界称为a,现在处的平行世界称为b的话,在袅袅视角里,她看到的书的世界是a,却不知道实际上她来到b。 而在a世界的宝知也是穿越的,也是这个现代穿来的宝知,但是按照平行宇宙理论,她不知道。 这一世因为元曼的重生,改变了很多情节,因为她的怪异,宝知的行为模式跟a世界发生很大的出入,人物的未来走向也变了,前世宝知和邵衍的感情因为元曼的一些举措提前发生了,大概是这样的嘎嘎嘎。 谢谢大家的评论收藏和点击!感谢! 第二十七章封家另觅女宝女自请离 因为全城戒备,封家母子第二日未能上门。而谢家亦嘱咐下去,各院的人不得随意走动。 难得的暖阳日,却不能去外头转转,实在是叫人可惜。 明日馆的丫鬟们却不闲,正帮着姑娘收拾从成安带来的箱箧,将布匹拿出来晒一晒,亦或是理出首饰,记下哪些已经锈黑了,哪些需要去炸一炸。 夏玉帮着宝知一道展开一卷画,呈在日头下。 说是画,实则是宝知的父亲所画,其母亲亲手所绣。 这是他们一家四口坐在一棵合欢花树下的场景,宝知虽不知道是哪,可见那坐椅与案几的风格,想必该是成安亦或文州。 不说是边上的景,全画中最生动活泼的便是【宝知】。 五岁的宝知玉雪可爱,小脸鼓鼓,趴在娘亲的膝上,一只脚还俏皮地蹬着合欢树干。 这是她的爹爹和阿娘。 宝知默默地抚着画上的人,即便粗糙的纹路磨得指腹发红亦不在意。 夏玉觑着宝知的脸色:“姑娘,这画您这一年来已经拿出来晒了好几回了。” 宝知似是回过神来:“哦哦对的对的。” 她珍重地将画卷用麻线捆着,放回那细长的画匣里。 惠娘进来道:“今早小均怕是被墙角什么东西唬了,这会还立着毛呢。” 宝知一面喝茶一面漫不经心道:“唬着就唬着吧,狸奴都是这般胆小。”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点着脚尖来到宝知身边,嗅了嗅她的裙摆,一跃而上,盘在宝知的膝上。 宝知也顺势撸着它的脑袋。 夏玉笑道:“姑娘便是偏心了,乃勾抻抻身子也叫姑娘担心,而小均就是跌断了脚也不叫姑娘皱眉。” 宝知放了茶盏,将猫捞到自己的臂膀里:“哎哟,你家姑娘这是给小均谋条好出路。它心大的很,我今日若是多看它一眼,它便以为我挡了觅新主的阳光大道。” “还是乃勾乖,”小花道:“我见它时不时叼着拾来的东西献给姑娘呢!” 宝知笑道:“谁说不是呢。” 小花道:“不过姑娘,还是不能叫狸奴上了床去,万一带了虫子就不好了。” 宝知道:“乃勾不过是溜进来瞧一瞧我醒了没,别对它这般苛责。” 小花气急败坏:“哪有姑娘家四更醒的道理?” 宝知道:“它进来了我就醒了嘛。” 听着姑娘的调侃,院里的人心也稍定,扫了心头因晨起得知的消息带来的恐慌。 太子遇刺,今上无后,燕国公封锁京城。 这一串的事件,怎的不叫人心惊,可姑娘这般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着实叫人安心。 南安侯府的侍卫连同着禁军一道将城西搜了个底朝天,就是未寻到太子的踪迹,请点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后,发现两个贴身侍卫都被砍的面目全非,所有人心中都留了底——太子殿下怕是遭难了。 一直留在决明堂的侯夫人与三夫人接了从外头递来的消息后皆白了脸。 郡主的脾气日益暴躁,她们在这每日都要吃一顿训,偏偏最爱闹腾的二夫人几月前就病了,一直下不了床,这会叫气都丢三夫人身上。 三夫人沉默温厚,只一味顺着郡主,才叫侯夫人空出间口处理府中的事。 她坐在西厢房里看账本,时不时嘱咐落馨。 “这个月的布匹和药材送去乌山寺了吗?” “月初就送去了,二姑娘身边的咚咚亲自来取的,还道大姑娘已经好些了,还说无需二姑娘照顾,叫二姑娘早些归家,她自住些时日。咚咚说二姑娘预备着下月若大姑娘不再夜魇便回府。” 侯夫人点点头,觉得庶女此举妥当,又问:“三姑娘还把自己锁在屋内?“ 落馨道:“是,姑娘前些日子去买了好些东西也不拉出来晒一晒,便是守在屋里,不许旁人靠近。” 真是讨债的,与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亲厚,还要她操心。 侯夫人揉了揉眉心,疲惫道:“随她去吧。叫她相见也不愿,待到秋日就不由她任性了。” 待南安侯回来已是亥时,侯夫人撑着未眠,终于听到垂花门传来的消息,忙起身迎接。 南安侯脸上带着倦意,匆匆洗漱一番,携着她上床。 “殿下……是否……”侯夫人斟酌着开口,也不知如何问。 南安侯沉默了一会,道:“明日城中戒防撤了,但府里白日多加一班、夜里多加两班的巡查,东门与南门非天使宣旨不开;角门只留东昌大街这道的,其余些的不得叫人进出。” 侯夫人凛然,口中道是。 不想一早她刚前往决明堂请安,封夫人便上门。 郡主自得知太子遇刺失踪后脸色从未好看,只冷冷道:“请进来。” 封夫人一袭蓝袍白氅,也不废话,带着陇西人的直率道:“想必郡主娘娘也知谢大姑娘所为,这般若硬将小辈撮合,只怕不成亲,只成仇。” 郡主道:“所以,封夫人打算退亲?” 封夫人道:“正是。” 郡主对侯夫人道:“去二房取了庚帖和信物。” 封夫人不紧不慢道:“且慢,封家老太爷同谢老侯爷当初相约,要孙辈联姻,这是不可违背的。” 侯夫人心下一惊,莫不是要拿她的元曼去填那废人吧? 郡主道:“谢家当下只有两位姑娘适龄,二姑娘我已经选好外婿人选,两家已经相见;三姑娘的婚事自有我儿做主。” 封夫人笑眯眯道:“皆非,臣妇想为三儿求娶梁姑娘。” 此言一出,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乔氏白了脸。 这…… 先不说这封三公子极宠房里如夫人,因令曼残害封二,封家该是恨毒了谢家女,若是把宝知嫁进去,只不得如何逮着她出气。 “母亲!”乔氏抖着唇道。 郡主脸色变了又变:“梁姑娘不是谢家女,只不过是客居的表姑娘罢了,谢家如何做主?” 封夫人道:“虽是这般,但收为养女也便是一样。” 她脸上浮起一丝温情:“不瞒郡主娘娘,是臣妇那不争气的三儿央求着臣妇。梁姑娘貌美,为人稳重,最是规矩人,想必能将那野马似的三子管得舒贴。” 她又道:“想必四夫人担忧我儿房里那宠妾吧。那女子小时家中遇匪才沦落为婢,自小就服侍我儿,是清白人;而且生父还是文州梁家旁枝,虽隔了十万八千里,确是梁姑娘的堂亲,这姐妹自是好相处。况且我儿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 这还不是?都领着小妾出来社交了! 可乔氏只能心中恨骂,且寄希望于老夫人。 郡主沉吟不语,过会轻飘飘道:“此事,还需商讨,待明日再给封夫人答复。” 这事已成七分,封夫人得意地出府。 乔氏刚想央求她,不想郡主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说是倦了,懒得见人。 三夫人见乔氏肩膀都在颤抖,安慰了她几句。 因为郡主精神不太好,三位夫人便留在决明堂,待膳时服侍。 午后宝知刚睡醒就被郡主娘娘身边的小芸唤到决明堂。 这一进门,两边太师椅上坐了好些人,除了出府上值的南安侯、谢四爷与病了的二夫人,其他人都在,却不见小辈。 宝知心中盘算了一下,向众人行礼。 郡主娘娘被这些烦人事扰的头疼,直截了当道:“封夫人为封三公子求娶你,我预备着应下了。” 此话一出,众人神态各异。 乔氏马上跪下:“母亲!母亲!使不得!使不得!” 郡主冷着脸:“在我谢家吃穿九年,为了谢家付出又如何,不应该吗?” 乔氏顾不得二伯、三伯在场,乱了头发,泪湿了脸:“可是,可是儿媳是宝丫头唯一的血亲长辈,宝丫头的婚事当是儿媳做主呀!” 郡主冷笑:“你是谢家的儿媳,当是向着谢家。怎的,你要下堂不成?” 这话就严重了,乔氏哭得更凶,哀求声声,叫宝知心碎。 郡主道:“宝丫头,你如何抉择?” 进门后除了请安外皆是低头的宝知抬起头来,淡漠道:“求郡主恕宝知无理,宝知不愿。” “啪”,郡主手边的茶盏砸到宝知面前,瓷片四射,虽是未划伤她,滚烫的茶水却实实在在湿了一身。 “放肆!真是反了!没良心的白眼狼!竟敢忤逆侯府的决定!” 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皆跪下,口中道“母亲息怒,莫气坏身子”,也有人劝宝知应下就是,那封三公子也是良配。 宝知倔强地抬起头,直直盯着郡主:“宝知心中有人了,不愿嫁与封三公子!” 郡主黑沉着脸,气得浑身哆嗦,伸出手指着宝知:“心中有人?被人哄骗了去了!那邵衍就是一个生父不详的奸生子!瞧见你的相貌与梁家的东西迷了眼罢了!哄了你半年就勾走了?” 郡主气得两颊通红:“真是眼低的废物!我白养你了!” 这话说得宝知眼中也泛泪,心中口中苦得不行,她哑着嗓子,像是说给郡主听,亦或说给自己听:“不是的,邵衍不是这般的人。我不要嫁给封三公子。” 昔日相处时郡主的言传身教、那点滴的关心现在化作利刃,刀刀砍向她的心。 在利益面前,感情实在不堪一击。 “不管你怎么想,”郡主冷静下来,一字一顿:“你不嫁也得嫁!” 宝知抑着上下牙的打颤:“若逼我嫁,我便将剪子藏在袖里,当夜就割了他的喉!” “反了!反了!”郡主那美艳凤目如喷火般,鼻翼翕张,喘着粗气:“好吃好喝养着你,就是这般报答?你爹娘便是知道了,也要蒙羞!” 宝知眼含热泪,那左眼眶盛不住汪泉,一滴泪从顺着睫毛滑下:“郡主骂我便是了!何苦扯了我爹娘来,直戳我的心!” 郡主气急反笑:“太子失踪,所有人都该为南安府筹划,偏偏你就顾着自己!这般自私自利!如何容得下你!” 郡主捂着胸口,嘲讽道:“早就瞧不上南安侯府了是吧!我说怎的去年常回梁府,想来早就做好打算了!” 真是叫人失望! 这通气发出去后,留在的疲惫与悲伤叫郡主整个人都疲软了。 正堂内无人敢说话,只能听见乔氏的啜泣与宝知的抽气声。 “南安侯府庙小,容不得你了,”郡主道:“来人!套了马车!送梁姑娘回梁府!” 乔氏一听,跪行到郡主身边,哭道:“母亲!母亲息怒!外头乱糟糟的,这会叫宝知一个未及笄的姑娘独自回梁府,会逼死她的!” 她双眼通红地望向宝知:“宝知!快给郡主请罪!快说你错了!” 宝知被逼得又悲又怒,众人便见她梗着脖子道:“我不回梁府,我要回成安!那里才是我的家!” 郡主嗤笑了一声:“好!好!好!有骨气!你的家!” 她阴着脸对绿苏说:“把她身上穿着的白狐裘剥下来!这不是她家的东西!” 绿苏犹豫了一下,只见宝知蹭然起身,解了披风领口的丝带,就将衣服放到绿苏手上。 “南安侯府的东西一件都不许她带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她赶出去!”郡主说完就起身欲进内厢,侯夫人忙上前扶她。 明日馆的人便见郡主身边的宫女如虎豹般闯进来,随意塞了些昨日还拿出来尚未归位的东西进那宽宽大大的箱箧后,运了五个箱箧就往西门走。 众人惊魂未定,便见未着披风的宝知双眼红肿地回来,只抱着那装着梁家众人画卷的长条盒子便往外走。 夏玉等人吓得不行,忙追上去,却被拦在明日馆门口。 “梁姑娘惹恼了郡主娘娘,被赶回去了。”小芸见她们惶恐,悄悄告诉夏玉。 夏玉等人一听,怔怔地面面相觑:“可是,可是昨日我们才收拾东西,姑娘很多行李都未装进去呢!” “还有姑娘身边怎么能没人照顾呢!” 宝知很少这般狼狈,乱了外衫,歪了发髻,只戴着一支镂空攀花垂细柳的步摇。 她一步一步跟着运箱箧的宫女来到西门,正欲上马车,便见乔氏跌跌撞撞地奔来。 宝知心下一酸,将画箱放到车上,转身前去接扶乔氏。 乔氏刚要开口,便是哭腔:“都是姨母不好,没能护住你。” 宝知的胸口像是被刀子捅开,泪水也打湿了脸颊:“是宝知任性,不能怪姨母。” 她推开一步,跪下磕了一个头:“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姨母,喻台便托付给姨父姨母了!” 乔氏看那箱箧,因为胡乱塞的,有些衣服还露在边上,合也合不上箱子:“待你大伯父与姨父回来,再想想法子!你要看顾好自己!明日馆的余下的东西姨母会替你看好的,缺什么就来信,等老夫人气消了,姨母就来接你!” 一宫女冷言道:“一盏茶了,梁姑娘该走了!” 乔氏只能靠着海棠,流着泪送宝知远去。 外边解了戒防,车马多了起来,只不过几息,就挡住了宝知的马车。 待到南安侯与谢四爷得了信赶往渡口,夜幕中已经看不见远去的客船。 戒防虽是撤了,但渡口宵禁却提前,叫谢四爷只好望着茫茫江面直跺脚。 第二十八章(小修)九年命运局初试夺人命 今夜恰好起南风,客船一路顺当入了闽江。 三个船夫调了船帆后蹲在船头说小话。 “啥情况?” “俺听边上的仆役说,这是南安侯府的表姑娘,犯事了!被赶出京城!” “哎哟!大户人家咋这样呀,现在流民都往西南走,还把个姑娘家家往那头赶!” “谁知道呢!” 其中一个黑瘦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官家姑娘真好看……” 另一人眼睛一转:“你去跟她说说话,现下那姑娘被放逐,肯定伤心的不行,这会你一关心,不就抱得美人归了嘛!” 黑瘦男子想到无意瞥见姑娘时那如水豆腐般的脸颊有些意动,可看到自己粗糙干裂的手又畏缩:“不好吧……” 剩下那人忙道:“还不快打住!你可知这姑娘生父为何人!京城姓梁的人家,还与南安侯府有些联系的有几家!” 黑瘦男子不懂,他从小就跟随叔叔开船,连书院也未去过,更不了解那世家贵胄之间弯弯绕绕。 本是撺掇他的人倒是知道:“啊!是原成安知府梁大人!” “正是!这成安当下的知府原是梁大人的旧部,若是梁姑娘被冲撞了,我们哪能全手全脚回京城!” 他压低声音,好似怕被人听见:“当年梁大人与梁夫人入京,不就是在闽江上遇着水寇,双双惨死!你这般想着,不怕梁大人来寻你吗!” 黑瘦男子与另一人皆吓得哆嗦,忙口称得罪。这会一个本该是空的舱室穿出“嘭”的一声,竟让三人在三月春寒里沁出一后背的冷汗。 “渔叔……难不成……难不成梁大人……” 被称为渔叔的人壮着胆子走到门口,对着门缝,把眼打里头望,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 正是什么也没有,才叫人恐慌。 渔叔抖着嗓子道:“梁大人!梁大人!请大人恕罪!草民不是有意口上冒犯梁姑娘的!望大人宽恕!” 他没学过礼仪,不知道如何和贵人说话,只颠三倒四说些“求饶”“恕罪”“原谅”,却不想,在十丈远的船头悄无声息地窜上五六个黑衣人。 那守在船头的两船夫还不等开口,就被一剑割头。 渔叔说了半天,发觉里头什么也没有,正欲转身,忽地心口一阵剧痛。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一看,只见一剑尖穿过他胸口,当下往外一抽,他只口中“啊”的一声,就倒了。 黑衣人中一人操着浓厚的口音到:“娘的!咋的跟了这么久了,也没有看到娘们呢!二哥,消息是不是有误呀!” 被称为二哥的壮汉挥着大刀道:“哎哟!盾弟!谁敢骗我们闽侠帮!” 说罢,他撞了撞边上前阵子刚入帮的兄弟:“兄弟,你说说,是不是!这消息可是南安侯府里的管事给的呢!” 边上那人有些讪讪,似乎不擅长这种话题:“二当家说的有理!放眼整个大盛谁不知道闽侠帮的厉害!” “气煞我也!好些年前!有些小贼竟也冒充我们闽侠帮!劫了成安知府的船!那梁家的家财可是漏点指缝都叫帮里不愁三年!气死了!” 二哥正要训他,那边人惊喜道:“迷倒了!迷倒了!快来这间!那小娘们倒了!” 一听这话,男人都站不住了,下头硬邦邦的。 这梁知府是有名的俊美探花郎,而那梁夫人可是被称为小谢后,二人之女定是玉骨冰肌、琼姿花貌。 在这茫茫江面,自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正当五人奔向那舱室,只听边上这本是空荡的舱室里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新来的伙计对视一眼,莽撞地直直撞开门。 “娘的!你们搜这空房作甚!”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里竟是装放箱箧的地方,怪不得他们刚刚在舵楼啥也没找到! “呀!”一声媚入骨髓的娇呼叫众人兴奋——里头竟蹲着一个脸色苍白却掩不了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月光透过人影照了进来,只闻一阵幽香扑面,女子跌坐在地上,乌发如云,雪肤如词,蛾眉微蹙,一双杏眼含水盈盈,可谓是新月生晕,花树堆雪,环姿艳逸,绣着牡丹的华服裙摆拖曳在地,好一个倾国倾城的仙女! 众人疑惑,消息里头不是说就梁氏一人吗,怎的还多了一个姑娘! 不管了,爽了先! 被称为盾的男人淫笑着扑上去,将那吓呆的美人压倒在地。 那女子本是面无表情,清冷得很,这会死命挣扎,歇斯底里地喊叫:“放肆!你算什么狗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几个男人围上去,本来有几人正要去开箱箧,二当家摆摆手:“快来爽一爽,待会兄弟们都来了就要好几人一起了,那多不爽朗!东西都在这了,哪里会跑!” 男人们候猴急粗暴地撕扯女子的衣襟,不过一声“呲啦”,就连同中衣都扯下一块,露出里头樱色牡丹刺绣抹胸,丰盈的浑圆顶着花蕊,因为怒气和惊恐起伏,如勾人的麦浪。 “放开我!我爹爹是南安侯!你要多少钱!多少女人我都可以给你!” 覆在她上头的男人在她的脖颈上吻来舔去,吮吸着美人的香汗,急不可耐:“大美人!大美人!我只要你!给我亲亲!给我亲亲!” 他忽地停住,女子以为有转机,不想下一句把她打入深渊,叫她遍体生寒:“二哥!我要把她带回去!叫她做我婆娘!给我生娃娃!我不想跟别人用一个女人!” 二当家本来正一道撕着那女人的裙子,听到这有些不舍,难得一个极品,从破碎的裙里头可以隐约看见如白面馍馍般的牝儿,能吃上这名器一次定是逍遥! “盾当家的!咋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闽帮就是要一道享福!你吃独食啊!” 一人不满,直直伸入女子抹胸里,挑衅似地喊道! 那女子眼睛几乎从眼眶中蹦出,脸上满是绝望,涕泗横流,几近崩溃,终于控制不住叫道:“殿下!殿下救我!” 本来劝架的或是一道享乐的几人卸下脸上的淫笑,对视了一眼,捡起刀剑,轻声走到那平放在地上的箱箧边上,直直砍向其中。 不等众人听到木箱破碎的声音,只见箱子从里头被掀开,衣衫首饰往外蹦出,带着跳出三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各个发饰相同,脸也相同,怎么辨得出谁是谁? 水寇直直举刀就杀,与三人交手起开,竟不分伯仲,刀枪剑影。 “娘的!他们的功夫咋的这般好!” 盾当家的看到后呆呆道:“他们不是只会些腿脚的流民吗?” 二当家没有这么天真,想起这些月陆陆续续入帮的新人,只觉其中必有隐情! 三人也没有占上风,反而被这些人压制住。 是的,他们不像是落草为寇,而是自小受训的杀手。燕国公也真是用心良苦。 女子不知有人躲在箱子,当下惊异不已,可身上的手却叫她恶心不已。 “救我啊殿下!” 她死命挣扎,却难挡,而那边三人没一人给过她一眼。 是的!是的!该是知道了! 她悲凉至极,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这样,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高! 她好似被火点燃,浑身发烫,汗也滴落一地,大滴大滴的眼泪滑入鬓角。 在边上一人伸手探向花牝,可她因为先头的挣扎已经脱力,那双美目闪烁着滔天的怒火与厌恶。 她恨啊! 恨太子的薄情冷淡!恨这些下贱东西的冒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奸淫! 她是御封的丽妃!郡主娘娘的嫡亲孙女!是南安侯的嫡女!是京城蒋太师的嫡亲外孙女!重来了一世,明明已经隐藏了那天性,养成出他喜欢的性子,可不叫他看她一眼。 他上一世的女人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被贼人侮辱!他却不现身! 在盾当家急吼吼要寻了她的小嘴吃一吃时,只听身下软玉般的女子从嗓中丢出一声哭喊,这声尖锐,直直戳心。 真真是石破天惊,冲破火光冒天的客船。 “梁宝知!” 围在女子身边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盾当家狐疑:“啥的,小媳妇,梁……” 他这句话永远也不能问完,因为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毫不留情面地挥剑砍下他的头。 女子的头发用步摇挽成一个丸子定在脑后,脸颊边落下些许碎发,在江风中与裙摆一道飘逸,她手中的剑身还站着血与肉碎末,身后用布条子背着一个被布包起的长匣。 元曼无意望后头一看,只见与水寇纠缠的三人中一人也望着那女子一怔。 血四溅,点点射进旁人眼中,也一道染红了持剑女子远山芙蓉般的眉目。 这是她第一次见宝知穿黑色,如地狱来的恶鬼一般。 元曼第一次见杀人,还是这般惨烈,人的脖颈被切开,里头黄色的脂肪包着红粉的肉,并着颈椎与白骨截面,叫她撑着身子吐个不停。 “啊!老子跟你拼了!”二当家等人回过神来,红了眼,嘶吼着起身。 草寇就是草寇,乱拳可以打死老师傅,可是这会势单力薄,乱了心智,怎会是接受了系统教学,每日都下苦功夫练习的科班学生梁某的对手。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伏倒在地。 宝知看也没看,走过尸体便去助三人一臂之力,这局势明显扭转。 宝知出招不成章法,又毒辣地很,逼得杀手连连后退。 这船上竟然还隐匿着这般高手! 仅余的一人转身正想遁走,不想宝知屈膝直直砍断他的双腿。 匪人大叫一声,扑倒在地,血一汪一汪地染红木板。 他疼得眼前发黑,哆哆嗦嗦地要咬破牙里藏的毒囊,三人中左侧那男人眼皮子都未抬,脚点一点,将散落在地上的一颗硕大的珍珠踢了过去,匪人只觉下颌剧痛,便落了臼,合也合不起来,舌头也痉挛般酸痛。 宝知倒是抬眼看了男人一眼,随即毫不留情面地砍下匪人的手臂。 是吧,是人彘。 匪人含糊的痛呼并着火燃船帆的声音显得凄惨。 宝知勾着脚尖,在匪人腰上一作力,那匪人便翻了过来,如腹部朝上的乌龟。 她踩着匪人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涕泗横流的匪人。 眼前貌美女子眼睛弯弯,在这般地狱里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笑:“经年未见,旧人如故。” 匪人疼得睁不开眼,只得逼的自己揭开眼皮子一瞧。 第一眼他未认出,疼得晕头转向的,怎有心思去辨。 这是她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这九年常入她梦中的魇怪。 每每宝知累了倦了,想要歇一歇,脖颈就发酸,好似又在船上,被那噩梦抓着,用沾着她爹娘心口血的长剑身拍打着脸颊。 原来,原来。 当初那般高大,好像永远压在她头上的恶人,实则是如此脆弱不堪。 这个认知如同一股激荡,将她心头的石头冲得四散。 “不怪您,燕国公这般良善人,尚且都记不得起事投兵的初衷,更何况九年前那小事呢。” 旁人从未见过宝知这般温柔的神情,好似在与情人说道,却让人毛骨悚然,一旁如三生胞子的男人们默不作声,并不催促。 元曼只觉诡异。 上一世即便是景光帝封懿贵妃的长子为太子,祭祖时带着她,也不见宝知有何柔情。 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梁宝知。 景光帝爱的真的是她的冷清吗? 元曼心中涌出巨大的不安。 她学着宝知的冷,是否真的有意义? 那匪人终于记起了。 “你……你……梁……”他含含糊糊道,涎着的水湿哒哒冲了一下巴,染花了脸上的血渍。 “终于啊,记起我了,”宝知笑眯眯,握着剑柄,叫冰冷黏腻的剑身在匪人脸上划动,看着那人脖颈冒出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她真是开心极了:“是我!” “九年前在走道被你塞入江中的梁宝知!” “是燕国公潜杀的成安知府梁礼的女儿!” “是十四年前宫变而被迫害的忠良礼部乔尚书的外孙女!” “哈哈哈哈哈哈!”宝知忽地大笑,被风声和火声撕裂地如同哭喊:“天道好轮回!” 她用衣袖随意沾了沾眼角,抹去因笑而溢出的泪水。 在所有人未反应时,直接将剑插入脚下人的心口。 只见那匪人双眼爆突,眼角眦裂,口中涌出一团血沫子,就这般死了。 死了!死了! “死在用我娘生前握着的佩剑下,也是你的造化,便宜你了呢。” 宝知现在非常的兴奋,过了那会第一次杀人时的惶恐与震撼。 她真是天生的恶人。 何其酣畅淋漓! 九年!整整九年! 每日每夜的痛苦与恐惧。 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不枉费她同郡主、太子与南安侯这一年来的布局,虽然在这紧要关头险些被变数压得出错,总归是圆满了! 结束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经历了一场磨难,又见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女子杀人,元曼心有余悸,这会捂着自己的衣口,忍不住大声哭泣。 宝知却未看地上哭泣的美人,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三人,心中一动。 她弯下腰,直接给了元曼一巴掌,扇得元曼歪了头,咬破了口里的软肉。 “蠢货!坏了计策!”她疾言厉色得很,硬叫元曼生出恐惧。 这梁宝知是不是杀红眼了,要拿她开刀! 她又不是故意掉落东西引的水寇发现这室的!更何况她受了这般的处遇,该是安慰她,还骂她!最后不也是杀光了水寇啊!她梁宝知还报仇了!如果不是她吸引了注意力,被贼人侮辱的就是你梁宝知!你不感激我还扇我!真是贱人! 元曼红了眼,她骨子里本就是高傲霸道的性,从重回三岁时便是装成冷清牡丹,虽是学了十一年前世的懿贵妃那不冷不淡的模样,却一朝被打回。 “你敢打我!你是什么身份,若是……” 宝知打断她:“若是南安侯知道了会如何?一个乱了大计的女儿!真是丢了郡主娘娘的脸,你还亏是南安侯唯一嫡出的女儿!真是可笑!” 默默看着的男人眼中闪过几道光,最后将剑收起。 另两个男人见他收剑,也一道收了剑。 宝知余光撇见了,心中暗叹:算是直接还了侯夫人一报,替她保下唯一的嫡女,也算是感激她这些年吃穿用度的优待吧。 宝知不理她了,将剑放回剑鞘,走到未开启的箱箧中,翻出一件平平无奇的短帔,用匕首在下摆一划,中间竟藏了缝层,滚出七八根长长的锡管。 她取出六根,递了三根给三人,随后走到小窗边,用剑将窗砍得更大些。 “你要去哪里!”跪在地上的元曼被她的行为所惊,即便再愚笨,也看的出来宝知的成算。 “你!你竟然不管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你必须要将我安然带回谢家!”元曼跌跌撞撞起身,直直上前去扯宝知的衣袖。 宝知侧身一躲,就叫她撞到舱壁上。 “不知道你怎么混进的,想来定是备好后路,”宝知面无表情,好似谈论今天天气般轻巧地就宣布了自己的态度:“各自奔前程去吧。” 元曼更是绝望,这样着火的客船,不仅没有船夫,外头还有虎视眈眈的水寇,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自处。 她真的后悔。 前世太子钟情宝知的起源正是太子在闽江遇险,宝知相救,她便以为是为太子挡剑,故而提前购入大量药材,不想原是这般相救! 她不仅不能叫殿下倾心,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大盛从来没有过被外男侮辱了清白的太子妃! 现下连命也没有了! 元曼急出满脸泪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带我一起走吧!求求你了宝知!求求你了!” 她不能死在这里。 只要,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还有机会! 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样,若宝知是个男人定是心软地恨不得将她搂入自己怀里好好疼爱,可惜现在她除了烦躁外就是无语。 你莫名其妙上了我的船,还误事了! 本来这间船舱也许不会被搜查,但是发出声响了,就把人引进来;不算完,还暴露了太子的身份以及太子在船上的事实。 真是猪队友!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欠了谁,这辈子遇到这么多蠢货。 本来宝知只需要护住太子即可,当下难不成还要多保护一人? 宝知递了根锡管给她:“谢姑娘自求多福,我无精力来看顾你。” 说罢她往窗外丢了一球,那球遇水后湍湍生出大团黑烟。 宝知不急出去,等了一会,从左侧往烟中射出许多箭羽,她便估摸着距离,往箭羽发射方向丢出一球,只听轰隆一声炸开,便是扑通落水声。 趁这个间口,宝知对三人左侧那人道:“过来!” 那人平淡无奇的眼中却闪过一道光,与另两人对视一眼后却也顺从地来到她身边。 宝知闻到了那龙涎香的气息夹杂着男子的味道,甚是扑面而来。 她箍着男子的肩,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左侧,两人一道头向下入水。 只听这厢紧接着三声入水,便恢复寂静,只有火焰燃烧木料与肉油声。 火气冲天的船只连同着水寇七七八八的尸体,一道沉入江底,掩去了曾经的罪恶与贪婪。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仍是黑阴,岸边泥沙地钻出蚯蚓,正要往起爬去,可被水面冒出的人头所惊。 “噗嗤” “噗嗤” “噗嗤” ————— 这一章修了一下,写得真是酣畅淋漓哈哈哈哈,大家估计没有意识到,宝知是有些心理疾病的,毕竟一个生活在和平的社会主义社会的人,突然见到杀人场面,是会吓一大跳,而且知道那些人随时会偷偷取人性命,那种头上悬着一把剑的感觉容易让人精神压力大,进而催生心理疾病。 我记得以前整理公安案卷时有看过很多年前一个案子(已经完结的,可以在百度上搜到信息)是个小姑娘一家被入室盗窃,那性质就是直接转换为抢劫嘛,小姑娘没有死,被砍了以后装作死了,等小偷走了爬到电话边上报警,见到杀人场景加上亲人被杀,最后出现心理疾病。 唉,真的感谢法治社会,感谢依法治国,法律维护了社会稳定,为公民的日常生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二十九章计策现 月光冷冷,江水汤汤。 宝知在船上时消耗了太多体力,而又在江中翻滚了一阵,疲软得厉害。 现下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沙地,控制不住地跪下,一面抹去脸上的水,一面摸着身上的物件。 被呛晕的元曼被其中一个男人扛着上岸,水滴顺着她漂亮的裙袍一路落下,可惜那精美的华服,被泥沙与江水染得失去原来的颜色。 三个男人径直揭去脸上被江水泡得肿白的面皮,露出原本的面貌——正是太子与其两位贴身侍卫。 宝知摸了一阵子,发现戴在身上的东西都未丢,缓过那阵累,预备着起身。 一抬头就见太子一脸神秘莫测。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这是之前的防水料子做的,跟太子三人身上的衣袍出自一批量的布匹。 没有露出什么呀。 也许是觉得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精,亦或觉得她对他亲亲表妹太残忍了? 可刚刚他还有杀了表妹的想法。 这就是上位者的厉害。 宝知撇了撇嘴。 他们想要做些什么非善事,即便心中恼怒到极点,都不会亲自动手,反而叫周边人处理,最后还要装成最无辜最良善的公道人,出来表示惋惜。 可惜那为此遭殃的人,便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由谁操纵的。 瞧瞧刚刚的元曼就知道了,太子是绝对不会救她的,她只因此恼怒了一下,过了那阵又毫无顾忌地爱着他,全然不知道太子暗地里要拿她泄愤,要叫她“失踪”,宝知先行一步好似迁怒她,实则是做给太子看,元曼心中只觉太子有苦衷不能搭救,但定是怨恨宝知让她落了面子。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不知道南安侯和蒋氏怎么养女儿的,养出这种大聪明。 诚然,宝知比旁人更加敏锐,且想得更多,故而可以窥见太子睚眦必报的本质,可终归与太子接触少,全凭天赋进行识别。 元曼可是从小到大都跟太子接触颇多,这还没有见识到太子的本质。 真是有些残忍的天真呢。 太子看着眼前女子低着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沙地,只觉得在凄冷的月光照耀下,她显得有些脆弱。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脆弱的她。 这不是装出的脆弱,而是彻彻底底从骨髓里不自觉溢出的可怜。 太子冷静想道。 她惯会伪装。 连杀人都不怕的梁宝知怎么会脆弱呢。 他轻声咳了咳。 宝知回过神来,目光一对,带了些许犀利的审视,随即又垂下眼睫。 她将剑抽出,往江面望了望。 一片漆黑,既没有船,也没有人。 可她还是谨慎地没有点起火折,而是借着月光领着太子等人进了树林。 他们一路走一路砍折木从,勉强开辟一条道路。 跟聪明人在一起就是神清气爽,这是宝知不得不承认的。 太子不会一个劲的询问,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互通过备选方案和应对措施,可是他好似全心全意信任宝知般,只听凭宝知安排,也不娇气,即便衣衫被树枝划破,也不见一丝不耐。 可宝知了解,若是她有一点不寻常,等待的该是毫不留情面的一剑穿心。 终于,宝知找到处溪流。 她看了近半月的舆图,记下沿途弯弯绕绕的地势布局,这里易守难攻,即便是二人都可以坚守,外头又有涯路,便是隐匿也有地可藏。 更不论说离官道不远。 扛着元曼的侍卫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就将元曼丢在泥地上,转身跟另一位侍卫一道捡拾枯枝。 这就是有正常队友的福利! 宝知甚至不为明天的计划而头痛——这种【终于有干活的npc】的感觉叫她天灵盖都通透了。 不愧是太子的人。 太子挑部下的眼光还行。 宝知的好心情在侍卫们还捕来些野味时达到极点。 天呐!天呐!这是真的吗? 也许是之前永远处于替别人规划的位置,当下宝知对于自己竟处于只需指挥无需动手的情况而震得说不出话。 真不愧是太子。 收买人心有的是一套。 当一个拥有至高地位配着英俊容貌的人出现,人们盖是产生一些敬仰与好奇,当这个天神愿意向你伸出手,赋予你一些好意,若是常人,定是为这落入凡间的谛仙赴汤蹈火。 可惜了。 元曼倒是厥过去了。 宝知烤着火,慢条斯理地吃着烤山鸡,有些恶毒地想着。 倘若元曼看到了,是不是嫉妒得要疯了? 她现在倒是看清了。 元曼实则真真是用生命在爱太子,还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这可不是宝知喜欢的傲娇。 她只觉得有趣。 也不知道是哪里暴露了,竟被人提前透了消息,本来按照原计划,该是平平淡淡到了成安。 即便是被透了计划,也该叫人都引到她所在的舱室。 唉。 谢元曼啊谢元曼。 你能不能不要学书舍里二百文三本的话本里头女主那样勇敢为爱冲刺啊。 你要当英雄也该有些本事的情况下再当啊。 就算是她,制定这样的计划,也是在设想了很久,甚至已经列出数个最惨烈的结局以及能够想出应对的措施后才决定实施。 凭借一腔爱意在危险面前简直是叫玫瑰花结果子——太可笑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待太子登基了,定会讨回一道。 她不懂声色地觑了太子一眼。 那平日里芝兰玉树的人,这会子散着湿发,火光暖烘烘地印照出他脸上锋利的线条。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宝知不能不想起邵衍。 他现在在做什么? 该是睡了吧。 计划提前实行,她来不及见他一面,便匆匆离京。 若是现下他得了消息,该是慌的不行,而郡主娘娘和南安侯按照计划定是对他百般刁难。 宝知后知后觉的心虚,不知道他得知真相后会是如何表态。 可是一想到邵衍,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塞满了,即便现下被慢慢漫上的疲惫包裹,却如同泡在温水中般。 倘若邵衍在的话。 倘若。 她想脱光身上的衣袍,如刚出世的孩子,把自己埋进那温暖带着草木味道的怀抱。 拨乱他的衣襟,毫无阻隔地贴上,靠在那晶莹结实的胸膛,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叫他如以往每次二人独处时那样,缓缓顺着她的后背,吻着她的耳后。她会贴着他的颈窝,啵啵地留下一串水润缱绻的痕迹。 即便她与邵衍的亲近是带着目的的,但不能否定她对邵衍的依恋。 这是只要她想,就可以抓在手中的人。 何其动人的认知啊! 什么都是有变数的,都是不可控的。 只有邵衍乖巧地落在她手心。 因为他悲惨、可怜、近乎无父无母,渴望得到关注。 寂寞又自卑。 只要她想,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邵衍带走,关在梁府深处院子里。 那虽是她刚出生时爹爹阿娘备下,可是梁府中最为舒适的院子,隐匿性又强。 她愿意,就将邵衍锁在那里,只许他跟她说话,每日每夜都缠着他。 一道从天擦黑到鸡鸣,热烈地交缠着肢体,让他全部进去,埋在她里面,射到什么都射不出来,疲软地停留在那里,毫无羞耻地连在一起。 温柔的邵衍。 可怜的邵衍。 情动的邵衍。 他的微笑、他的欢喜、他的高潮只能由她赐予。 宝知有些脸红。 两辈子都没有实战过,脑子里幻想尺度倒是挺大的。 她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新的认识——她远比自己认知中的还要强大。 就像刚刚她想,就可以杀了那些人一般。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将长剑刺入那人脖颈时发出嘎哒的声音,血喷溅了一地。 她先是震撼惶恐,手也抖得不行,脑中却忆起师傅授课第一日冷酷的结论“你不杀他,只有他杀你的份”。 随后一切都是顺顺当当发生。 她现在甚至可以云淡风轻地嚼着红肉。 不知道是不是愈想愈兴奋,她的胆子忽地大起来,想起先头起的又很快被划掉的念想。 虽说太子有治国之能,是名副其实的储君。可古人常说功高盖世,为主上不满,卸磨杀驴为常有之时。 当下,在这荒郊野岭,她拼尽所有,若是得手,再取物交予郡主娘娘。 宗室中多的是刚出世未晓事的婴儿。 “姑娘何时开始谋划?” 树林的寂静被男子清冷的声音打破。 宝知亦从沉思中清醒,装作不知:“什么?殿下说的臣女怎的一点都不懂。” 太子道:“或是问,姑娘如何想到如此计策?” 宝知天真烂漫地望着他:“殿下误会臣女了。臣女全然是按照长辈们的指示行事。” 太子不理会,继续道:“是从五马山崩时就开始布局了吧?” “梁大人一直在寻找的器物,姑娘应该知道是什么,且已有头绪。” 他直白道:“孤虽不知是何物,但必然是重要到令燕国公夜不能寐,故而这些年苦苦搜寻。” 宝知笑道:“臣女不过一介孤女,已被南安侯府厌弃,失了名声,毫无价值的废人罢了,殿下与其套臣女,不如去同家中小弟相接。“ 太子道:“是,这招虽好,可惜被无关紧要的人坏了事。“ 他歪了歪头,目光轻飘飘落在面朝下的元曼身上。 宝知即可懂的:“所以说,前些日子京中大量收买止血类军用药材的就是谢姑娘?” 这是为何?难不成她未卜先知? 毕竟作为一个穿越平行宇宙的人,跟她的经历相比,有些先知术有什么奇怪。 太子未语,看元曼的眼神跟看死人般。 宝知摇摇头,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 “姑娘为着九年前闽江惨案而搜罗,多次回梁府,该是在梁家书馆里头寻着不少秘闻。” 宝知脸上的笑缓缓褪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 太子毫无惧色,虽仍是仙子般,宝知却从中嗅到同类的气息。 他现在得趣的紧。 “那东西就在成安。” “既在不被燕国公与齐太妃察觉意图的情况下离开京城前往成安,又要与南安侯府脱离关系,以免败露牵连,所以姑娘选择以情爱为介,借婚事矛盾而与南安侯府决裂。” “京中人人皆知郡主娘娘宠爱梁姑娘,为了叫燕国公一派确信,姑娘不顾礼仪,公然同邵衍外出,只为污了名声,叫旁人所知外祖母厌弃了你。” 宝知道:“殿下此言差矣,都是那封家二公子出事,那文老太君出言不逊才惹的郡主不快。” 太子道:“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果真是多智近妖。 太子接着道:“姑娘这般谨慎人,元宵夜不戴帷帽上街,就是叫旁人辨出姑娘,且竟在府外同世子争嘴,落人口实,直接离开,想来就是为了叫旁人知道姑娘连南安侯的面子都不顾。” 宝知道:“这如何怪臣女,是世子出言不逊在先。” 太子道:“若是按照寻常,姑娘从不放心上,且最是喜欢圆场,装作若无其事,面上皆大欢喜。” “这般,既冲撞了南安侯,又失了郡主喜爱的表姑娘,本打算按计划寻个时日再同邵衍接触,随后叫郡主装出大怒,两方争执,不想出变故,封三求娶,故而离京计划提前实施。” 侍卫们像是死了一般,皆是低着头,或是摆弄火堆,或是低头发呆。 宝知忽地笑出声,不住拍手:“妙啊妙啊。” 太子面不改色:“谬赞了。姑娘若有若无地引导孤回顾了整盘棋,亦是教学相长。” 果然,现下宝知可以肯定了,太子跟她是同类。 且刚刚他已经意识到她一闪而过的恶念,当下正坦白的招揽她呢。 跟施舍似的。 跟他,或者也可以说跟她这般人接触,两人既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亦是旗鼓相当的伙伴,就要坦诚一些,攻破这类人的诀窍也便是坦诚。 宝知道:“不错,殿下所言皆中。” 太子问:“到底为何物?” 宝知却答非所问:“殿下可了解梁家?” 太子沉思一息:“梁家……现下虽无过往辉煌,但不可否认其百年世家的地位。” 宝知道:“是,梁家自前朝时便屹立于世家之中,一朝国灭,梁家本宗退居文州,而家严所处的京城嫡支随着新主定居京城。” 她神秘一笑:“前朝末代皇后……正是出身京城梁家一脉。即便是梁家众人以命相搏,那末代太子还是死在梁家密室之中。” “只有梁家京城嫡系流传的手札中确实记载了些许梁家秘闻。” “梁皇后与其子的东西,也一道流传下来。” 太子道:“孤查皇室秘闻,前朝一宗亲喜江湖武林,盖招募能人,组成七十三人军,人称黑云骑,各通万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且每一任黑云骑至而立之年,便寻优良孩童,训其练其,以备下一任。后该宗亲犯事,献上黑云骑以换的全家安宁。传说持信物现身,黑云骑便会认主,为其所用。” “莫不是……” 宝知纤细雪白的食指轻轻靠在唇上,美人唇红,殷赤落雪,实在动人心魄,太子亦止了话。 她盈盈叩首。 “无论是家严家慈,亦或臣女,皆效忠于殿下。” “只求殿下以百姓之乐为己乐,破除毒瘤,扶正秩序。” 太子看了一会,淡漠道:“姑娘之心,孤自是懂的。” 宝知知道他不高兴她先头的异心,心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真难搞。 他们是上级下级关系,她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好,懒得打感情牌。 还是邵衍最好,即便她黏黏糊糊地跟他开玩笑,装作生气,他都柔柔地哄她,顺着她,陪她嬉戏,情绪非常稳定。 真是越拿遇到的人跟邵衍比较,越显得邵衍的优秀。 “待天明再行事,劳烦两位大人守夜了。” 她自顾自将衣袖蒙着眼,枕着剑睡去。 除非太子疯了,今夜她可以顺顺当当睡上一睡,不用担心因有三个男人在场而警惕。 太子默默看着那女人毫无顾忌地睡下,只是她的手还是搭在剑柄。 真是把男人们当成随时随地发情的动物般防着。 他无言,也靠着树干合上了眼。 ————- 哈哈哈哈更新啦!看到这里大家有没有点恍然大悟呢,是的前几章主角表现出来的都是装的!包括郡主讨厌宝知了,宝知毫不顾忌礼仪跟邵衍date亲亲抱抱,都是计策,甚至上两章郡主和宝知大吵都是演出来的!目的就是给燕国公的人看,南安侯府已经有燕国公的探子,没日没夜地传消息,宝知等人就将计就计,用此来脱逃,去成安寻找宝物,没想到元曼自作主张,被燕国公猜到了一些端倪。 接下来回京城之前,就是两个同类的对手戏啦,邵衍被提到都是存在宝知的性幻想中咳咳,毕竟青春期的孩子把握不住的! 第三十章合欢树 因前年末大雪而致使西南人口激增,其中并非都为流民,不乏东北部府州的官宦富商家属南迁。 成安府城门的守卫从一名身高体壮的护卫手中检查了通关玉牒后,忽地闻到一阵香风,下意识抬头,便见被风刮起的车帘里头坐着个唇红齿白英俊少年郎。 那守卫读过几日书,脑中不由闪过一句: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古人诚不欺我! 可惜,少年郎不是什么君子。 左边怀中搂着一个盲妾,即便白色的布条掩去美人摄人心魄的双眸,也可见其动人之态。 而右边更是不得了,竟按着一个高大瘦弱的男子,直直按着他,叫他伏在他下头,借着衣服的褶皱,守卫未见春光,可是随意丢到一旁的玉钩、少年扶着男人的头上下起伏以及少年郎低沉的呻吟,无一不张牙舞爪地宣告一场香奁艳图。 “看什么看!不要命了!敢盯着我们张爷看!” 护卫蹭地推开大刀,两道粗眉竖起,何其凶神恶煞。 守卫想起刚刚所见的手书,心想京中周家哪来的远方亲戚啊,忒凶了!只好俯首帖耳,去年来了个流里流气的书生,那日值守的兄弟不过跟他争嘴了几句,谁知道这人来头不小,是齐太妃母族家的小辈,那兄弟便被撸了职位,家破人亡。 马车咕噜咕噜地向内城驶去,外头粗眉毛的马夫按着里头小公子的指向朝着客栈驶去。 待听不见那守卫的大嗓门时,那小公子一把推开伏在她腹上的男人。 “委屈殿下了。”小公子云淡风轻地道。 太子道:“还是姑娘聪慧,想出如此计策。” 不知是因为一路上两人开诚布公,现在太子已经会说冷笑话了。 也许是宝知自认为的冷笑话。 她低头一看,发现太子唇上的口脂蹭到她腹上的衣带。 太子也注意到了,抿了抿唇,将那被糊开的唇抿的更红。 宝知看了一眼,只觉心惊肉跳,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太子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是不可否定他容貌的绝色,一个男人有这般的相貌,是该叫京城第一美人为他疯狂。 男色误人啊! 她有些了然地看着不知外边发生什么的元曼。 太子素来泰然自若,好似那冷眼旁观猥亵的男人与他毫无干系一般,亦如寻常般周到地问候。 可元曼醒来后便是一副失魂落魄。 宝知以为她遭人欺辱而羞愧,本着现下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的心想要开解她,可不能露了马脚引人注目。 试探了一番,发现她似乎不甚在意此事,却时不时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目光凝视着太子。 嗳。 倘若她是元曼,她会乖乖守在京城,凭借谢家和太子之间的牵连,只要元曼习得太子妃该有的技能,性格端庄些、得体些,南安侯定会为她筹划,她只待婚前在太子面前刷刷好感,婚后走先婚后爱老夫老妻的模式不就得了。 像太子,想必在婚恋观上同她一般,即便被迫与无感的人在一起,还是会给对方体面,一切按照规矩来,不会亏待了对方。 宝知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太子独有的爱。 太子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可能为了情爱而舍弃一些事物。 诚然,史上自然存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痴情好君王,可是现下太子的处境不允许他这般。 即便他登上皇位,但朝政可是要接手他叔叔留下的局面。 虽然宝知连六部职责划分都晕头转向,也知道现下别 说中央集权,能支使人就不错了。 故而,后宫的作用赫然凸显——姻亲自是利益链接的表现。 这种情况难不成蒋氏请来的嬷嬷不会教授元曼吗? 或者她已经预见太子的妙招? 无所谓,只要元曼不要误了她的计策,宝知绝不会阻拦她的青云路。 宝知疲于思索这些眉眼官司,只懒懒地听着帘外的动静。 有时她好奇,现下是否是真,是否是她做的一场梦,也许等她合眼再一睁,看到的就是机舱。 “张爷……现下只余了两间房……”外头的侍卫道。 两间?怎么分配? 难不成太子一人一间,剩下四人挤一间? 宝知正苦恼,外头随着侍卫来外头的跑堂司人点头哈腰道:“爷莫怪小店,这不是开春嘛!北边来了好些人,这……” 宝知不管了,反正东西还没落太子手中,这会她先享受一番,想来在小事上太子该是不甚在意。 她道:“这般,那就我同匀娘一……” 话还未完,太子突然打断:“打家里出来的时候,爷说好要陪我的。” 宝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扮演一个荤素不忌的败家子:“好,爷就疼你。” 司人从帘内听到两个声音,一人娇弱,一人声音暧昧,却不知二人实则双双面无表情。 元曼也不知,藏在衣袖中的手抖得厉害,嘴唇也颤。 她好似一天一天清醒过来,那些被淹没的细节一阵一阵涌上心头,字字行行与记忆碰撞。 陛下喜古琴,盖是懿贵妃闲暇时总爱奏,可从不主动邀陛下共赏。 懿贵妃仙去后宫中册封了许多冷面美人。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冷清女子。 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子素来冷清罢了。 三十年载的情爱。 真是一场笑话。 那肢体交缠后留下的余温被她一遍一遍的珍惜着,他是不是躲避不及,只想长长久久宿在未央宫。 挡眼的白布被泪水浸的湿透,变得冰冷,她的心也冰冷。 元曼忍不住了,扯下白布条,眼前月光与阴暗交织。 屋内只有她一人。 是的。 什么也没有。 没有侍卫,没有劲敌,也没有爱人。 像极了她离世前的万花宫。 元曼抑不住了,覆在床沿放声大哭。 ** 成安梁府内家生的仆役如以往般早早睡下,只有那守夜的狗被路过的风惊醒,甩着脑袋四处张望,那黑目在一片黑夜中闪烁着亮光,仿佛黑夜中的明星。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名黑衣人踩着奇怪的路线进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正院。 一棵合欢树沉默地立于院中,一旁的石桌石椅上还带着深夜低温沁出的水雾。 宝知从身后取了长画匣子,借着冰白的月光缓缓展开。 正是这里。 就是这棵合欢树。 梁礼九年前带着这幅画归京究竟是何意? 太子端详了一会画,忽地开口:“宝知?” 宝知抬首,直直看向那凤目。 月光给女子的芙蓉面镀了一层柔和的白晕,将那素来冷冽的眉目都染上一层风情。 一直模模糊糊的梁宝知终于显得清晰而明朗。 “宝知?” “宝知。” 他呢喃着,犹如情人的动情时缱绻的呼气。 宝知心中轻叹。 不愧是太子,不必她多解释,便敏锐地捕捉关键。 宝知。 梁宝知。 太子忽地起身,比着画上【宝知】右脚所踩之处寻到那地,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掘开。 果然,不过几息便露出一杂着石沙的木盒。 那木盒小巧却古怪。 上边雕刻着好些文字,皆是无序地列着,叫人看不出章法。 太子轻轻吹去字上浮沉,转身将盒子交给宝知。 宝知接过盒子却不着急,只是握在手中左右看着。 九年前宝知的父亲埋下这盒子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唉,她不知道,也许等以后她成了母亲时会知道吧。不过父亲和母亲心中所想亦有不同,等孩子出生了再问问邵衍吧。 邵衍会是一个好父亲,就像宝知的父亲一般。 她自顾自想了好久,连想到旁的时不自主流露出笑意都未察觉。 太子只是看着她,并未催促。 宝知,宝知,宝知。 有很多人唤过她的名字,可是有谁知道梁大人是如何在典故中寻着,给他第一个孩子取下这个名字。 宝知长长叹了一口气,向太子伸开手。 太子沉默一会,将手上的匕首递给宝知,便见宝知沿着画上【宝知】绣线边缘小心地割着。 两人一人蹲着,一人站着,目光皆随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柔荑所动。 终于宝知将画中【宝知】的边缘破开,小指探了进去,那厚实的绣线勾出的小孩在小指的拱托下露出一个歪斜的笑。 宝知勾出一份泛黄的折纸。 太子终于肯蹲下了,挨着她,两人像是雨后冒出的蘑菇般低头看着那小小黄纸。 带着老旧的霉味,并着若有若无的暖香,宝知展开了那纸。上头只抄录了一篇文章,盖是从什么游记中摘来。 要说有何处特别,这纸或是被茶水浸泡过,下边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宝知看了看,取下固着头发的步摇。 她从南安侯府出来时除了这只步摇外什么也没戴。 这是她在成安携来的箱箧里发现的。 十九岁的梁礼在手札中记下这么一天。 「与晰这些日子总是恹恹的,我问他,他说乔家大公子打了他一顿,不许他靠近乔四姑娘。我说是因为失了面子吗?」 「他说因为不能再见到乔四姑娘而苦恼。我觉得这样没精神不好,所以押他去檎云岭。」 「跑马确实叫人神清气爽,可不想还遇见一姑娘打石阶上跌下……我们一同在外边的石凳上等着里头人说话……乔六姑娘好像疼的不行,咬的嘴唇发白,我说姑娘这发簪很别致,她说这是她父亲亲手所制,在笄礼上送给她的。」 「她父亲待她真好。」 「等我以后有女儿了,也要亲手给女儿打上一个发簪,叫她母亲也同乔夫人那样在笄礼上将发簪插进女儿的发髻里。」 十九岁的梁礼不知道自己在二十二岁时真的有了一个女儿,而在二十七岁时提前为他的女儿亲手打了一把步摇,也不知道他和他十九岁那年一见钟情的妻都无法参加女儿的及笄礼。 可就是这样,还是提前布下种种,为女儿的将来谋划。 宝知垂着眼眸,鸦羽般的长睫盖去眼底复杂的思绪。她将步摇的簪身悬在纸张上边,不偏不倚,正好与那道茶水印子合上,月光透过步摇上的镂空,落在纸上,恰好独出几个字,与步摇金片遮挡下的阴暗对比鲜明。 宝知记下那几个字,在小盒子上找到对应的位置,只一从左往右一按,便听一声清脆——盒子开了。 里边是一块小小的墨玉,由一串小小的暗红色络子连着,底下压着一张舆图。 宝知将东西都给了太子。 太子取过后并未着急起身,他歪着头,散下的长发间若影若现出一张侧脸。 她的悲伤连同暖香快要把他吞没了。 “父皇挺着最后一口气,待到东宫见到孤时才肯合眼。”太子道。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好似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孤被母后推入密道后躲了三天才被四舅寻到,出来时发觉小叔已成皇帝。” 宝知忽然笑出声。 本来不该笑的,他们应当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离去。 可是现下,她就是想要笑。 把所有苦闷、惶恐、悲哀都发泄出来。 是的,书中说的不错,真正的安慰不是劝慰什么【往前看】、【未来会更好】,而是陈述自己更加悲惨的遭遇。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多么残忍的笑意。 对比着太子,她太幸福太幸运了。 宝知真高兴。 就让她在她父母所设下岐黄术的庭院里放肆一回吧。 最后再让父母保护一次吧。 ————-////——- 更新啦,好久没登上来。现在面临升学的苦恼,背书背书的,又觉得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想着要不要gap一年吧,不管是出国也好还是继续升学也好,但是我总是犹豫不决,这段时间过得很不自在,有时候一天就喝了一杯酸奶,其他什么也吃不下,有时候突然晚上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然后吃到胃疼,有时候买了好几瓶啤酒跑到操场上边喝边大声背书,整个人状态都不是很好。 好像自己太弱了太差了,所以没有选择的权利,总是依仗别人,这样的认知太糟糕了,觉得要调整过来,突然发现我还能写作,灵感和文笔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赶紧写些东西。 唉,我现在的状态还是有些糟糕,没办法回评论,有些悲伤哭哭,希望所有评论的朋友收藏的朋友点击的朋友每天都可以有好心情,我争取每天抽出一些时间更新。 第三十一章宝殿远东宫华临乱伦理 文州地势位置居西南,气候宜人,下属州县百姓仍保存着前朝的风俗。 例如,在布匹边喜缂丝柳条。 一公子携着美妾于街道闲逛。 随行一丫鬟中被那布匹店呈在外边的成衣吸引,不住驻足凝望。 公子未转头,停在路边看摊上缠成细柳的步摇花盛,口中道:“喜欢哪件?” 丫鬟道:“谢公子,那匹无心绿的很不错。” 随行的护卫周寄心中很是敬佩她,双方从成安赴文州途中亲近了不少。 “想来姑娘是要送给心上人?” 宝知从他这学了不少招式,加之是邵衍好友的堂亲,故而大大落落道:“可不是嘛,这几日从公子夫人那得了不少赏钱,出来一遭的总要带些小玩意回去。” 周寄压低声音,笑道:“想来不久后就可以讨一杯宴酒吃了不是?” 宝知可不是什么羞涩腼腆的深闺小姐:“咳咳!既然这么问了,当然……” “这布摸着扎手,换家吧。”两人玩笑间公子已经进那布店摸上一摸,忽地出言打断。 “嗯?我瞧着来的人挺多的?” 宝知正要上前,太子道:“难不成爷还欺你不成?” 说罢摇着扇子施施然前去。 不愧是太子,能屈能伸,上能扮纨绔,下能装男宠。 这才叫宝知忌惮提防。 一个高傲的人在特定情况下竟然可以放弃自尊,好似心甘情愿地带入最为鄙夷的角色。 真可怕。 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宝知喜欢傻一些,直白一些的。 现在她扮演丫鬟的角色,怎么好落下本职工作,便碎碎步跟上元曼。 宝知道:“夫人脸色不好看,可是冷着了?” 元曼一日比一日沉默,也不再盯着太子发呆,似乎已是毫无情绪地成为太子与宝知操纵下不会说话的美丽公主。 她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无碍。” 倘若元曼发脾气,耍手段,宝知还能怀着恶意看待她,把她当成玩具,兴起需要时拿过来把玩一下;若是无趣烦闷时便在心中直白地嘲讽。 可是现在,她像是正盛却散发着腐烂味道的海棠,那般美,却不再生机勃勃。 宝知有些悻悻。 太子有这么好吗?这么值得她全心全意地挂念。 是不是爱就会叫人变得卑微? 我以后爱上邵衍时会不会变成这样?全副身心都贴在他身上,叫他牵住我的喜怒哀乐? 太可怕了。宝知悚然。 是不是心中想着邵衍,宝知看到穿青衣的男子都像他。 那对街首饰铺子里正低头挑选的男子的侧脸正似她心中挂念的人。 来往行人多,路人的身影时不时挡住宝知的视线,她歪着头想透过街摊摇杆看清那人的正脸,忽地撞上前人,颧骨恰好贴上那人胸膛上挂着的玉饰,墨玉冰冰凉凉。 “姑娘怎么朝着大爷身上撞。”周寄笑嘻嘻道。 宝知忙后退行礼:“奴婢失礼了,请公子恕罪!” 太子不动声色收回扶住她肩膀的手,道:“那就罚你用月例去这店里买些桂花糕。” 宝知扭头看那首饰铺,哪有那熟悉的身影? 近来京中戒备,出入皆严,一个无官职无家世的人如何来得了文州。 她嘴中道“好的好的”便拐进边上的点心铺。 一出来发现众人还在路边的茶水摊。 真奇怪,直接回客栈就是了,干嘛还等在这里? 宝知晃晃悠悠道:“还打算再逛一会吗,不如先……” 她话未说完,城门上的钟被急促敲响。 众人数着次数,脸色皆不好看。 十五钟响,社稷不稳。 路上的百姓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皆是惊魂不定。 窃窃私语声愈来愈大。 “可是狄人又打来了?” “可泰安郡主不是预备着十一月和亲吗?” 不对,不是这件事。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宝知立刻望向太子,正好对上那双饱含深意的凤目。 “回客栈。”宝知丢了糕点的包裹,冷着脸往回走。 路人奇怪,怎的一个丫鬟这般不知礼数,竟走在主子前头。 南安侯府位于东昌大街,府墙高大,即便是攻进隔壁魏家也不必过于担心;而尔曼已与晏非白交换庚帖,在外界看来便是晏家妇,除非燕国公疯了,否则不会在这个关口跟京中世家闹翻。 郡主娘娘辈分高,为着名声,也会被保全。 现下最要担心的便是姨母一家。 宝知坐在窗前的交椅上,不自觉地点着几面,按出一个一个暗白的痕迹,戳得指尖发白。 此行皆是无意识之举,不想忽地点进一温暖的手心。 黑袍宽袖的俊美男子不喜不怒地低头看着她。 啊。 宝知顿悟。 是的,她这半月过得太舒适了,被温水煮青蛙般养着。 傻乎乎自动上交了所有的东西,包括父亲留下的人脉与资源,可是没有切实玩过政治的她怎会理解表示忠心的行为并非可以到达稳妥保全自身利益的目的。 如果所有的筹码都交出去,只为了显示“我没有偏私,全心全意扶持”,还不如一点一点从手心漏出一些,起码还有谈判的资格。 宝知冷笑:原来太子早就知道燕国公反了,故意不让她知道的。 怒火腾然而生。 因为认为她会不顾一切直接跑回京城所以直接从源头上消灭这个可能? 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直接替她做决定的举动已经触及她的底线。 她最恨他人替自己抉择。 宝知站起身来,蹙着眉扭头从太子身侧挤过。 最是洞察人心,讲究分寸的太子却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掰着她不肯让她离开,手心的温度烫的吓人。 “恼了?” 宝知耸肩外撑,想要挣脱束缚,不想男人的手如铁钳,沉默而坚定。 她的头撇向一边,避开太子逼近的脸:“殿下说的是什么话?臣女不过是在想事。一时间忘了行礼,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不依不挠:“为什么生气?” 这是怎么了? 这般真心实意的关切真的是太子的情绪? 宝知都怀疑这人是太子的替身,何其执着。 太子不是永远矜贵淡漠吗? 自己真是天真,竟然通过几个细节便草率地认定太子与她在性格和处事上是同类。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全然不同。 她是独一无二的,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她又如何自大地认定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出他的想法。 宝知止了挣扎,像是扶桑娃娃般乖巧地低着头,连同肩膀都塌陷下去,徒然留下被抽了力气的躯壳。 果然,太子很吃这套,他缓缓放开了她,扶着她坐回那把交椅。 “因为孤瞒着你?” 眼前人的神情叫太子忆起十二岁那年在树下,女孩精致而美丽,却如失了魂魄,戴着恭敬的面具。 成安赴文州路上打马肆意的身姿好似是他的一场梦。 太子不常哄人,当下组织着语言,软声道:“孤不是有意这般,只是……” 他一面说着,心中却疑惑:孤为何心口一抽一抽,酸涩地厉害?为何急切想要她不误会。 宝知不过一时激动露了本质,怎么会同他撕破脸,顺坡而下,虚伪说了些“还是殿下聪慧”、“殿下大才”云云,心中却警惕着,告诫自己不可得意忘形,不过是上下级关系,怎么会生出两人是朋友的错误观念,以后说话行事要更小心,不可叫太子捉了纰漏。 太子察觉到了。 他抿了抿唇,松开宝知,恢复了那高山流水的疏离。 等回京城成大事后,她会明白的,到时候再哄…… 窗外传来三声急促的鸟鸣,直直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太子道:“进来。” 窗外便翻入一黑衣人,戴着流云的面具,他看了看宝知,没有开口。 太子道:“说便是。宝姑娘不是外人。” 黑衣人道:“齐太妃凤谕,强诏三品以上命妇入宫,且携各王府侯府世子嫡女。” 没有比黑云骑更快的消息。 燕国公反。 ************ 数千里外的京城宵禁后街上反而增加几批禁军。而高大巍峨的皇宫亦是灯火通明。 往常歌舞声扬的华临殿如冷宫般冷清。 门口守着的侍卫闻见一阵香风,守礼识趣地低下头请安:“见过太妃娘娘。” 来人是一妩媚如云的华服少妇,腰肢纤细,走过时臀乳如波,摇曳生姿。 少妇进殿后亲自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取出放在上层的汤羹,端着坐到内寝室的龙床上。 “好卿儿,你都两日未进一口吃食了。身子可撑不住,”少妇温柔地舀起一勺,缓缓递到男人嘴边:“来,啊,吃一口。” 捆住男人双手的铁链撞击床架,哗哗作响。 男人把头扭向左侧,避开那勺子,下巴恰好撞上,温热粘稠的汤汁落了一脖子。 “你瞧你,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般。”少妇好似未见其抗拒的神情,仍是温柔似水,轻轻擦去汤汁:“你未及冠时也是如此,不会用箸,还是绵姐姐教你的呢!” 她回忆起那段时光,越发娇媚:“卿儿为何现下都不叫姐姐了呢?” 床上的皇帝面容消瘦,一直低垂着长睫,忽地抬眼道:“燕国公覆在齐太妃身上时唤娘娘什么?” 女人的脸瞬间惨白。 皇帝憋了半月气,现下真是痛快,将心中的恶毒一股脑倾泻而出。 “朕向来敬重庶母。长兄如父,自是跟皇兄学的。” “皇兄居东宫起,学问便是兄弟里拔尖,更是师从礼部尚书。” 皇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性的笑:“我们兄弟最懂礼义廉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披上国公的外壳又如何,不知道曾为洗脚婢的太妃娘娘与燕国公交缠时,可有闻到他身上的泥土味?” “啪” 皇帝的头歪向一边,碎发挡住那布满血丝的左眼,只见其流血的唇角。 他的耳蜗嗡嗡作响,失去了意识,等到回过神来发现齐太妃正在吻他。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向她下唇咬去,才叫齐太妃吃痛退开。 “真恶心。”他的唇被血染红,妖冶而明艳,恰似他的生母,那运气不好的江南名妓。 “何其忙碌呢娘娘,刚含过尊敬的摄政王的阳具,马不停蹄来玩别的男人。” 齐太妃反而不怒了,她柔柔地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如性爱后的温存。 “好卿儿,姐姐知道你醋了。姐姐这般做都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呢!” “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处在一块,就如嘉盛年时,好吗?” 外边的宫女忽道:“娘娘,摄政王遣人来了。” 齐太妃轻柔地将皇帝的头发顺到一边,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起身离开。 ————— 更新了哈哈哈哈,政治斗争真难一点啊……这几章希望快点结束,然后搞感情戏,我爱纯爱,我要看看怎么让男女主感情升华嘎嘎嘎嘎 第三十二章山中无主,猴子称大王 南安侯府的主子们缩于决明堂已二旬。 好在院子大,且配有小厨房,紧巴巴的还凑合。 早起日常请安时,谢三爷踌躇了一阵还是道:“母亲,还没有孟氏的消息吗?” 三房的庶子松涣也道:“外边兵荒马乱的……” 郡主打断道:“是,外头兵荒马乱的,也不见你担心两个侄女,反而担心一个摸乱出去送蜡球的女人?” 众人皆沉默。 侯夫人瘦的厉害,脸上不见软肉,就像是把枯瘦的骨头。 前些日子外头有莽汉闯进府来,冲撞了几个姑娘,其唯一的嫡女也在此事件中失踪。 喻台低头死死咬着牙,不叫自己在众人面前呜咽出声,松源与松清就坐在他身侧,一左一右伸手轻拍他的肩背。 那时他顾不得一切就要出去找姐姐,被郡主娘娘捆回院内,本想着待看守的人松懈了寻口子逃出去,去找师兄! 可第三日午后他忽地被带到静心堂的正房,见到一直未归家的姨夫与大伯父满脸疲倦,他跪下求大伯父去把姐姐接回来,大伯父却说他也无能为力。 姨夫说,姐姐的船遇到水寇,一艘客船烧得干干净净,水流湍急,近期没法子打捞,只得在下流一路搜寻,发现了好些尸身,还有一具女尸,被江河冲刷在尖锐的石头上,磨得看不出模样。 喻台只觉天旋地转。 得知父亲与叔父归家的松淇等人正跨过垂花门,要叫人通报,就听见正屋里一声尖锐的高喊。 “姐姐!” 换声期的男孩声音有些喑哑,故而显得雌雄莫辨,更是叫这声哭喊显得凄怆。 亦如九年前,梁家的大人们遇到水寇,徒留两个孩子,九年后带走了一个孩子,只留下一人。 乔氏听不得这些,眼泪一串一串落下,又不敢叫郡主看见,故而撇过头,用帕子掩着脸。 宜曼瘪了瘪嘴,她太单纯了,只知道姐姐得罪了祖母被赶出去,却不曾思考过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失了庇护会如何,也不知“下落不明”一词何意。 有人心中嘟囔:不是您老将她撵出去吗,那般没脸地被赶走,估计是投河而非遇什么水寇了。 还装模作样地在床上躺了几天,掉了几滴泪。 郡主问谢四爷:“尔曼那可好?” 谢四爷道:“儿子同二哥一道看过了,晏家分了个单独的院子给侄女,很是妥帖,拨来的丫鬟都是晏家家生的,是规矩人。” 郡主道:“那晏公子为人如何?” 谢四爷道:“为人周正,学识与武艺皆是不错,不坠晏家名望。” 想到这,他露出一个笑:“侄女倒是大大落落些,我们坐一起吃茶时,侄女不过跟那晏公子寒暄几句,他就落了个大红脸。” “不过为人还是规矩人,守礼地很。” 郡主满意的点点头,原晏家上门提亲,还叫她担心趁机落井下石,好在是好人家。 尔曼妖娆貌美,须有强势的夫家相护。 晏家为礼仪大家,男盗女娼之事许是少于其他世家。 更兼尔曼的聪慧机敏,想来不会吃亏,待太子回京成事,一切便是顺畅。 郡主倦了,让大家都退出去。 绿苏和小芸左右搀扶着她到碧纱橱。 这里亦如数月前,好似那个偶尔在此午寝的姑娘待会便会前来请安。 郡主拿起桌上的书稿。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绿苏知道郡主想念宝姑娘,与小芸一道劝慰着,都未看见郡主眼中闪烁的光芒。 所有人心中的“反贼”燕国公现下正在中正殿内批着奏折,过去十几年里皆是如此,只不过他无须等监侍取了去华临殿盖玺印。 端坐于太师椅的男人身型硕长,体格壮大,不像文人,明眼人看得出其武将的身份。一双鹰目炯炯有神,在这样严厉的目光下,没有人能不颤栗。 “禀殿下,季公子求见。”一旁的内监上前轻道。 “传。”燕国公头也未抬,朱砂笔沙沙,须臾便批改了一份奏折,自有内侍上前换下。 动作间,从外门进来一青年,剑眉星眸,乍一看,同燕国公有三分相像。 那公子一派吊儿郎当,软手软脚地跪下行礼:“庶民季律光叩见摄政王。” 果然,亦如过去,燕国公瞬间变了脸色,那不言苟笑的神情被儿子这番阴阳怪气击破,登时勃然大怒。 燕国公怒道:“孽障!摆这幅脸色给你老子看做什么!很有能耐吗?” 殿内的侍从皆慌忙跪下,在摄政王的怒火下面无人色。 跪着的俊朗青年不慌不忙,好似未见雷霆之怒,那不等燕国公叫起,便自顾自爬起,顺带拍了拍朱袍上的灰,捋顺了褶皱。 这孩子自打四岁时起便是这般油盐不进,燕国公深深喘了口气,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 “您就说吧,唤草民有何事。摄政王日理万机的,我们做百姓的,怎好多扰呢?” 燕国公气得肝疼,唯一的儿子确实有本事,短短几句就叫他怒火中烧。 唯一的儿子。 想到这里,燕国公反而缓了脸色:“你这些日子还跟阴川侯等人厮混在一起,也是没了体统,性子都野了。” 季律光嗤笑一声:“不是您放纵的吗?最为体统的原阴川侯世子喝醉了便宿在荷花池里,想来体统的人合该肩并肩投入水池。” “再者,草民又不是太子,何须守着体统” 这等阴私被拿到台面上,叫殿内的人心惊胆战,自己怕是要血染中正殿门前的阔场。 燕国公喝到:“浑小子!胡言乱语!” 他们父子二人永远无法好好沟通,为防这孽障不知死活说些什么,燕国公道:“明日我就安排你去禁军,既然闲着发慌,就去巡皇城!” 季律光一只脚撑着,一只脚百无聊赖地点着毯子,懒洋洋答道:“好好好,谢摄政王恩旨。”说罢偎慵堕懒地拜别,起身没个正形地出去。 侍奉的内监鼓着劲,谄笑道:“小公爷气宇轩昂,不愧为殿下亲子。” 燕国公低头改着奏折,漫不经心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内监马屁拍到马腿,尴尬地退回去。 午后天使前往燕国公府宣旨后,捧着新晋锦衣卫指挥使给的赏钱回宫,路过暴室,忽见好几辆蒙着黑布的骡车往角门驶去,他好奇看了几眼,便见马车因颠簸而露出一角,一双流血的眼直直盯着他。 天使腿脚一软,嘴一张,就要尖叫出声,边上的锦衣卫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罪,缓缓道:“公公既已宣旨,也该快些回中正殿当值了。”那人眯着眼接着道:“难不成公公也想跟好友一道出宫?” 天使转身哆哆嗦嗦地奔走。 晏家虽是京城世家之首,这些日子却也无可奈何避居宅内,除了要上朝上值的人外,包括去书院的公子们皆被长辈勒令在家中读书,更不必说出去游玩。 岚园内的小厮正帮着自家公子往屋内运些切割成奇异形状的竹片。 晏非白坐在几案前,试图将两块铜片拼凑在一起。 丫鬟画心将茶盏放到一边道:“公子,谢姑娘今早收下竹灯,姑娘身边的咚咚捧了姑娘的画一道过来。” 晏非白很是高兴,正要起身,又像是想起什么抑着动作坐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传!” 画心捂嘴笑着应下。 晏非白想了想还是起身,不想太急踩到自己衣摆,反而一个踉跄,扑倒在那堆竹片上,撞得霹雳啪啦。 他吃痛地撑起自己,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眼前忽地出现一角紫纱裙,往上一看,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这是姑娘没有往常的调笑,焦急地不行。 晏非白尴尬地笑笑,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便见尔曼竟急急俯身要扶起他。 “晏公子,你还伤到哪里了?” 像是一团香云柔柔贴上,叫晏非白飘飘然,都想不起自小耳濡目染的礼节,只想沉浸在未婚妻的温柔乡之中。 尔曼一见这人呆呆的,就知道他放空了思绪,也不管什么守礼不守礼的,亲自从画心手中接过湿布,轻轻擦去晏非白脸上的竹屑,那刺痛才将他唤醒。 晏非白最怕疼。 这会左脸颊火辣辣的,他才明白过来:糟了!破相了! 要知道晏小公子是家中幼子,上下皆是视之为眼珠,一点油皮都不曾破过。 而前阵子周席玉上门恭贺他,还说他全身上下最值得夸赞就是这张脸。 若是伤着了,她是不是不喜欢…… 晏非白赶忙用衣袖捂着脸,急得脸通红:“别看我!我…我……” 她会不会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稚气的很? 晏非白沮丧极了,好似一个被神明赋予神权的赌徒,只是他越想握紧,越是弄砸。 他习惯了等待着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只需要一个眼神,无论长辈还是兄姐自会送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争取一件事,一个姑娘。 他想到她时整个人都飘飘乎乎。 晏非白是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定亲,心中很是烦躁,不知道何方神圣来头这般大。 他心中不耐,脸上却礼貌,想着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娶就娶,拿来当祖宗就是了。 不想进花厅后便见紫藤萝下的紫袍佳人,叫他分不清是凡人还是花仙。 待仙子开口行礼,他才守礼地看了看她的脸。 正是那日与梁姑娘同车的姑娘。 她进了庙后被师弟扶着出来,好似一株娇花,凄凉得美丽。 那隔着帏帽都能听到姑娘的啜泣。 那样冷静沉着的姑娘,看到了可怕的事情,是这样担心害怕。 这样的反差叫晏非白蓦然心疼。 他自诩是周正稳妥之人,对女事可不假辞色,就算是丫鬟也是敬而远之,可就像是埋下颗种子,时不时转动,叫他一想起就心里酸痛。 而这些日子与谢姑娘接触,越发欣赏她。 客居晏家的表姑娘刺她是庶女,故意强调什么嫡庶有别,她却不恼,笑眯眯叫表姑娘少说话,多看路,转日那姑娘就不小心跌破了脚。 晏非白才发现谢姑娘观察事物以及推断能力的高强。 因为心中欢喜所以才变得自卑,觉得自己自己哪里都不好。 晏非白真难受。 他也想像席玉兄那般果断,也想像邵衍那般周到,可是他需要时间。 不知道他的仙女愿不愿意给他时间。 “很疼吗?”那柔媚的女声在袖子后响起。 晏非白一愣。 她……没走啊。 他窃喜不已,忙放下袖子,不想尔曼蹲在他面前。 两张漂亮的脸之间只隔了一指,叫少男少女皆是一惊。 晏非白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出的气将姑娘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吹倒。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想来是尔曼以为他哭了,叫人退下保全他的脸面。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这时候该怎么做!!! 晏非白恨不得同邵衍来个异地心灵感应。 正当少年心慌意乱时,少女慢慢靠近,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眼下那道划痕,慢慢吻去流下的血痕。 痒酥酥的。 以伤口为点,一圈一圈红晕染上少年的脸。 看着她的公子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尔曼很是得意。 真是可爱。 宝知说的不错,就是要通过小动作来叫男人心动。 宝知。 她脸上的笑淡了一些。 现在,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宝知? 是怎样凶险的一道局,连同我也要瞒着。 还将一家成衣铺子转到她名下。 是提前送给姐姐的新婚礼物吗? 真正的体贴是叫人感受不到的。 倘若要尔曼选,她宁可宝知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想她如一个英雄,陨落在向上的征途中。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就越叫人担心。 相比京城愈加严峻的局势,文州却如世外桃源。 文州梁家现任宗主梁侧正同坐于梨花园内,与一女子对弈。 女子不是好对手,下得诡谲,却叫梁侧无法破局,一旁饮茶的黑袍男人还时不时指导她一番,叫梁侧更叫头大。 他将棋子掷回玉盒中,两手一摊:“侄女好奇艺的棋术。” 宝知礼貌一笑,心想,倘若郡主娘娘在,定是笑她不肯好好学棋。 哎,下到后几步全然是凭借她小学上的三年围棋课的功底,都要图穷匕见了。 不过太子也就这点用,六边型战士不是浪得虚名的。 梁侧道:“自打鸣畅叔父仙去后,就很少听到京城的消息,伯父同你父亲也有多年未通信,当年闽江……”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现在可不是什么悲惨回忆时间,宝知分得清孰轻孰重,从衣袖中取了一封信,双手递给梁侧。 “这是父亲九年前从成安赴京城前写下的,嘱咐将来若有幸见伯父一面,要亲手将信交予伯父。” 梁侧取了信,当即拆开封口,从中取出一片落叶与一张折成三折的黄纸。 他看得很快,脸色骤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外边守园门的家仆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扑腾跪倒。 梁侧还没来得及斥责他,就听到家仆颤抖道:“老爷!京中大乱!说是摄政王乱了天家血脉!” ————- 更新啦哈哈还哈,尔曼这一对是 羞涩嘴硬忠犬x混不吝美艳佳人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再坚持两章左右!就会有男女主感情戏了! 第三十三章往事匆匆过云,有情人来重相逢 到底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燕国公头上的冠冕跌落在地,被凶神恶煞的士兵按倒跪在金丝边绒毛毯上。 这是波斯奉上的贡品,最不耐脏。 大殿今日兵荒马乱,不知多少人踩过这地毯,沾上了泥沙灰尘,又并着撒了不少血,叫燕国公的脸染上不少污渍。他喘着粗气,心中却不慌张。 好似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虎视眈眈围瞰的士兵们忽如潮水般退开,向两边散出一条清道。 燕国公挣扎着扭开脸,看向殿门。 那人逆光而入,不紧不慢地踱步靠近。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龙子皇孙,是他数十年也无法培养出的气度。 即便是从高处堕落,沉浸泥泞,刻在骨髓里的修养以及周身的矜贵也不曾受影响。 众将士齐齐问安:“太子殿下安!” 太子殿下。 呵! 能被称为太子的,在他心中只有一人,只有这人才配得上「太子」之尊。 太子与将士们出生入死,面对狄人绝不胆怯,英勇善战。 那时没有燕国公,只有季忠良。 世人都知季都尉在这场战狄场上一举成名,却不知在当时,只不过是一抹水花。 太子殿下用兵如神可谓是家喻户晓。 北部府州还有人给殿下取了个诨号——战场贵公子。 没有人不尊敬殿下。 殿下关心下属,勤奋好学,惊才风逸,洁身自好,聪慧果断,是天生的君主。 殿下很好。 是他记事以来对他最好的人。 给他取名字,教他认字,教他武艺。 即便太子殿下也这样教授过他人,此举不过是好心之行,却叫季忠良铭记于心。 他曾握紧右拳,抵在心口暗自发誓,要誓死效忠殿下,回报殿下那颗爱民之心。 他或许会忠心耿耿地替殿下守好北部边境,或是巩固京城禁防。 可在返京庆功宴上,用崇拜赤忱目光望着主位上笑意盈盈的殿下的季忠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数年后,他就是用发誓的右手亲手将狄人的秘药倒入茶盏中,让人端给他最崇敬的尊上。 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选择性地看自己想看的? 他的心又是如何一点一点被嫉妒吞噬? 是看见凯旋归来时众人眼中只有殿下,却没有他这个浑身是伤的小兵? 是那京城贵女自京城打马而来,只为侍奉那只挨了一刀的殿下? 是百姓口中只谈天家辛苦,却无布衣扑尸? 倘若他一直居于西部府州下一个偏僻的小乡,他会安心于此,为镇上书院的山长竟将独女下嫁而虚荣。 可是他窥见了天外之景。 将一个贫瘠的人提到一个不属于他的环境,叫他见过纸醉金迷,他还如何保持那副平常心来看到自己所有的事物。 贪心。 是的吧。 贪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要出人头地。 我要成为人上人。 我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要我的名字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 我要…… 那团黑暗渐渐吞噬了他,一点一点,从腹部探出,逐渐蔓延到全身。 人人都说谢家三姑娘国色天香,是京城最美的姑娘。 他却觉得,她比不上她姑母的十分之一。 那一身骑服,高束长发的姑娘骑着红马奔过校场,所有将士不约而同的止住动作,随着那倩影移动目光。 这样的美人,只能是最尊贵的人才配拥有吧。 放在旁人,得的到必定守不了。 他告诉自己,这是被下旨赐婚的太子妃娘娘,可不能胡乱想。 可是,可是,这般美好的女子实在叫人心动。 他们二人在营内散步时如同一幅画般美好,旁人插也插不进去。 乡野教书先生的羞涩女儿如何配与她相提并论? 恨叫一个人成长。 他迅速习得京城人的精明与不动声色,何其如鱼得水。 他不再是太子殿下,他也不再是季都尉。 他原以为这般真正可以成为另一个人,不是季狗蛋,而是季忠良。 忠良忠良。 可京城里人人各怀鬼胎。 同僚当面笑脸相对,背后恶刺。 陛下为什么不能像军中时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做错了事就打板子,出力的人就赏赐。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被参得落荒而逃,拖着被打了五板子的身子去中正殿谢恩。 在最狼狈的时候又遇见那尊贵的人。 他伏倒:“叩见皇后娘娘。” 娘娘只温和道:“陛下与季大人亲厚,不会就此疏离了大人。” 大人。 她叫我大人呢。 是的呢,我不过是压下京中几个草民申冤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莫名其妙死的人可不少,多一个少一个又何妨。 她还叫人给我送膏药。 她心中或许有我? 这个认知叫他欣喜若狂,每逢国宴,他都早早开始捯饬自己。 谢皇后每开口,他都在想是不是暗示他什么。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泥腿子的臆想! 九月桂香,陛下的嫡长子诞生了。 他在中正殿述职,却发现陛下心神不宁,正欲开口,外边公公进殿喜气洋洋道:“陛下大喜!皇后娘娘平安诞下小殿下!” 他的心停了一下,忽地剧烈跳动。 她给别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真恶心。 眼前的陛下松了口气,问道:“皇后如何?” 公公道:“娘娘凤体未损,不过有些乏力。” 陛下大笑。 他第一次看见他这般毫无形象,狂喜不已。 陛下起身道:“赏!大赏!所有侍奉的人赏三月例钱!” 陛下像是才注意到他,绕过几案拍了拍他的肩背。 “忠良!朕做爹爹了!” 他逼着自己笑:“恭喜陛下!” 陛下道:“自打皇后有孕起,朕就总担心在狄战时杀戮过多,反噬了他们母子,总要多行善。” “那时你犯事,朕不能不处理,可终归不忍,以皇后名义送了药,将这之举记在皇后身上,好叫上苍保佑皇后。如今看来,真是累福!” 啊。 原来是你送的。 原来那会的关心也是受到你的指示。 季大人,大人。 哈哈哈哈哈。 真是嘲讽。 那团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天家的女人又如何? 我想要就得是我的! 在皇长子周岁宴时,众人在殿上欢声笑语,他在冷宫享用皇帝的女人。 先帝的女人也是皇帝的女人,不是吗? 这个叫齐棉儿的女人正合他心意,他在她身上宣泄着一切的不甘心。 他们一道出身卑微,一道野心勃勃。 她为了什么他不管,邵猫邵狗都无所谓,只要他姓邵就够了,推谁上位不是上位呢。 只可惜他不姓邵。 他穿着银甲,沿着血迹,学着陛下的气度,不紧不慢地走去东宫。 那里窝藏着他的朋友、他的神明、他的主人,也有他梦境中可望不可及的女人。 为了得到一切,他抛弃了所有,名声、朋友、妻儿。 他病态地要得到内心渴望的一切。 没办法停手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要问他有没有后悔,他没想过回头。 可是当隔着熊熊大火的东宫宫门,他抬头望见高耸的宫殿前那女人毅然决然地点燃自己与躺在她怀里的男人身上的衣袍时,他蓦然呕出一口血。 那男人已经死了,下巴与前胸衣襟上大团大团的血迹血渍,女人紧紧搂着他,乖乖巧巧的,没有一丝抗拒。 生生被火吞噬的感觉是恐怖的。 他曾在深夜将儿子养的小狗点燃,看它在院子里呜呜转着,真是酣畅淋漓。 可是现在,小狗变成了他最憧憬的二人。 东宫被烧得面目全非,他视若无睹,稳步上前,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来到那殿前。 围着的士兵有的是他的私兵,有的是世家世代培育的守卫。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那两具死死交缠的黑尸。 陛下生前要处理世家,所有人都恨他。 现在他变成一滩腐肉。 所有人反而记起他的好。 而他钻了空子勾结世家,煽动所有人。 他成功了。 但是,真的成功了吗? 而他真的是喜欢她吗? 还是喜欢她身上上等人的血脉? 他不知道。 这下他真的不能回头了。 他见不得小殿下,见不得中正殿,任由新帝混账。 看到曾经金碧辉煌,可看不可及的皇宫变得一片狼籍,他心中是痛快,是畅意。 夜深人静时,他才恍然,自己没有身着龙袍,却已经是孤家寡人。 诺大的燕国公府没有那胆小腼腆的女人和虎头虎脑的孩子。 唯一的儿子整日不着家,他只有在顺天府的案卷里才能看到儿子的事。 打架。 闹市策马。 抢民女。 砸酒肆。 那笑起来如同他母亲一般甜甜的,羞涩地躲在他哥哥身后的孩子变得尖锐,迷上道法。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问题了。 而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真正位同皇帝时,又为何不喜? 燕国公垂下头,看着眼前人黑靴,那流云纹路道道,他好似随着那朵朵祥云,漂浮在梦境。 这个梦做了二十年,从初遇太子殿下时就陷入白雾。 也该醒了。 而如何收场,等到他见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时,再请罪吧。 “罪臣季忠良,叩见太子殿下!” 京城的百姓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街上巡逻的禁军换了身衣服,有认出,这是嘉盛年间京城禁军的服制,忙去老屋告诉有一口气进,没一口气出的老父亲。 那老人竟生出了一把子力气,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出家门。 看到眼前的景象,那老人热泪盈眶。 “太子殿下回来了!我们的陛下回来了!” “正统!正统!”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上到王府贵勋,下到小摊小贩,皆是卸了家中堵门的铁板,换上新衣。 南安侯府众人聚在决明堂正房内,兴高采烈。 太子殿下回来了!南安侯府的大造化来了! 郡主娘娘看到他们这高兴的神情就有些腻烦,正欲轰人,便听见庭院里小芸的笑声。 绿苏心想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稳重。 正要训斥她,就见小芸自顾自进了门,满脸笑容道:“老夫人!宝姑娘回来了!宫里已肃清,侯爷便让四爷先回来,路上碰到周大人,说是宝姑娘在守城门!四爷就先去接姑娘了!” 此言一出,炸得众人皆惊。 郡主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可算回来了!不枉费我们放了这么久的鱼!” 说罢就嘱咐绿苏备轿。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明眼人这才意识到郡主娘娘、南安侯以及梁姑娘演了一场戏,把所有人蒙在鼓里。 乔氏喜极而泣,泪打湿了帕子,嘴里呜咽实在挡不住,就用帕子堵着嘴,喉咙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喻台很激动,涨得两颊通红,双目含泪。 这段时间他迅速成长,竟然有了小小大人的模样,他抑制住想要跑出去的冲动,上前搀扶住姨母,不住劝慰她。 在孩子们的安慰下,乔氏止住了泪,四房众人都高高兴兴地随着郡主出门。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脸色蜡黄的孙氏看着弟妹眉开眼笑,心中嫉妒地很。 告诉自己:外边乱糟糟的,怕不是靠卖皮肉回京。 一想到裤裆里的事,她就想到令曼,心口发疼! 蒋氏也是如此。 她千娇万宠的女儿啊。 万般心酸之下竟没有周到出去安排。 小芸见屋内人都散了,上前在蒋氏耳边低语:“夫人莫担心三姑娘,宝姑娘托人带话,说三姑娘一直跟着她,没有受累,清清白白的呢。” 蒋氏惨白的脸瞬间有了血色,她一把子抓住小芸的手:“这……何时开始的?” 小芸从衣襟里掏出一张薄纸:“这是太子身边的周大人家的家仆送来的,是宝姑娘给夫人信。” 蒋氏顾不上什么,急急打开,不过须臾,有些血色的脸又变得铁青。 这浑丫头! 真的是疯了!竟然做出这般大胆的事,险些坏了太子的计策! 这下可好了,别说是太子妃,能不能留在京城还是问题! 也不知道新旧更替后会不会拖累世子在新主那吃冷排场。 日头高照,与周寄一道守城门的宝知站在城墙上,看见两股潮水般的大军逐渐交融,最后成为一团,擦了擦脸上的溅上的血。 最凶险的时候熬过去了。 压低声音的梁“公子”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当年与燕国公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想起先帝的种种,最后缴械。 不过,她无意成为什么名扬天下的大英雄,打算就此溜走。 不想刚摘了头盔,理了理乱发,就听见趴在内墙的周寄兴奋道:“梁公子快瞧瞧!谁来了!” 嗯?姨夫来的这般快? 不过是我姨夫,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宝知好笑地走近开口,便见将士从底下疾步上墙,恭恭敬敬道:“禀公子!雍王府衍公子求见!” 啊。 是邵衍。 宝知的心尖颤了颤,藏在左胸里心跳声越来越大,震得耳膜咚咚作响。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幻想很多重逢的情景。 却不想是在自己浑身是汗,穿着将袍时。 —————— 终于进入感情戏了,接下来就是黏黏糊糊的嘎嘎,快可以开宝知和邵衍的第一辆车了,不过这时候宝知没有及笄呢,来个边缘性行为(我的xp 哈哈哈哈 第三十四章薄命郎怨狠心女看似绝情实则钓 宝知顺着阶梯缓步下楼,一边捋顺鬓发,一边想说词。 该要怎么说呢? 饶谁见到恋人死而复生都会震惊不已吧? 而且邵衍该是很担心她,她要想想如何用短短几句话来告诉他这段经历。 还有她看见的景色,遇到的人。 可是,满腹的话语在看到邵衍时却什么也说不出。 宝知愣愣地看着沿着墙根站着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被灰尘染了半衣摆的青衣,比数月前高了不少,却瘦得吓人。原本长了些肉的脸颊凹陷下去,因为削瘦显得凌厉,徒然生出几分疏离感,不像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温润公子,反而是名副其实的皇室贵子。 临到这时,宝知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先将他拉到偏僻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试探性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男人从见到她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但未开口,现下用那凤目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复杂情绪叫人无法分辨。 在这般的氛围里,宝知的喉咙不自觉发紧。 她一直是被邵衍偏爱的,虽是主动却是占上风,故而很是有恃无恐,处处叫邵衍迁就她。 可是现下位置倒转了。 宝知开始看邵衍的脸色,心中很是惴惴不安。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而沙哑,失了通透的温润感,显得颓唐无比。 宝知猛地抬头,想要解释一番,却见邵衍染红的眼角,又讷讷地低下头。 邵衍平平淡淡地说道:“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 他低下头,看着姑娘被汗打湿的鬓发软趴趴地贴在晶透红润的脸颊上,还有几缕并着,随着傍晚的晚风在空中起伏。 “唉。” “但我的心都碎了。” 宝知听到这里不是感动,不是想嘲笑,而是委屈。 所有人都把希望压在梁宝知身上,所有人都希望梁宝知永远云淡风轻、运筹帷幄,最后胜卷在握。 或许是虚荣,或许是责任,她真的做到了。 当很厉害的人真的很幸福吗?要装作毫不在乎,永远淡定,永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真的好累好累。 这个计策,是她想了很久,最为稳妥,并且出错的可能性最小,后果最轻微的方法。 却也凶险无比,也许不小心就惨死在客船上,也许落水时被水草缠住脚脖子就淹死了,也许被树林里被燕国公的人发现而被砍死,也许在成安被守卫发现,也许在攻城时…… 谁不怕死啊。 宝知需要在外人面前装的威风凛凛,但是邵衍是特殊的。 她很早就发现了。 邵衍是特殊的。 宝知鼻子一酸,眼泪就落到腮上。 她不想哭的,但是恐惧和后怕层层爬上她的身躯。 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做错了,错的太厉害了。 她不该利用邵衍的,不该瞒着邵衍的。 所谓大局为重是正道,但是这真的太伤害邵衍了。 她还有弟弟、有郡主、有姨母姨父,可是邵衍只有她。 “对不起。邵衍,我不该瞒你的。对不起。” 她侧着头,不叫他看见自己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丑模样,却露出沾着水光的芙蓉眉目,让他看到梁宝知的脆弱与不堪。 当一个外界看来强大无比的人流露出的一丝缕脆弱才是最迷人的。 她本质就是这般自私的人,做任何事情,即便是真情流露也要借此获利。 她的泪不能白流,要让这泪软了邵衍的心,把他困在这泪里,生生世世都不许他逃离。 如明月般的美人梨花带雨,真是叫人心痛。 邵衍从怀里取出手帕,缓缓递到她面前。 宝知接过,轻轻按压着自己的脸颊。 “不生气。嗯?不生气好吗?”她露出一抹笑,贴过去抱住邵衍的腰,抬头要去亲亲他的下巴,却见男人脸上没有惯例的温润。 他不再笑了。 宝知环住他的腰的手便僵住,不敢碰到他,只得虚虚地环着。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理解你,谅解你对吗?” “是的,这些计策皆是以大局为重,这是自然。” “想来与男子亲近早已列为计划的一环,只是这时我出现了,恰好是我,是吗?” 宝知没有打断他的话,擦拭眼泪的手握着帕子垂在身侧。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膝盖却越绷越紧,后腰也挺着。 “你道歉,只是懊悔没有瞒好,你不会觉得你错了。即便再来一遍,再来一万遍,你都会这般做。” 他“呵呵”一笑,声音低哑:“现在结束了。” “真是难为姑娘,忍受了数月,与我这等劣货亲近,”邵衍脸上又挂上温柔的笑:“衍自会请示祖父,不日离京回雍王封地,定不会玷污姑娘名誉。”说罢拱手离开。 宝知没有开口,没有回礼,没有追上前,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瘦如细柳的背影离去。 刚刚她接帕子时碰到他的手,只觉得一些皮肉都没有,只有硬邦邦的骨头撑着薄薄的一层油皮。 邵衍生气了。 他不肯原谅她。 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他说的到底是气话还是真话。 宝知失魂落魄地蹲下,全然无刚刚作战时的意气风发。 为什么这么生气,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两辈子加起来的感情经历就是这一段,故而她在感情方面存在很大的短板。 她太理性了。 感情里谈理性是不可能的。 一板一眼地道歉,然后事情就若无其事地结束,这不是游戏回合制,没有一来一回的对话就能消除负值。 她希望对方跟自己一样,谅解自己,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乐呵呵地继续喜欢她,继续对她好。 邵衍没有说出口,但是她读懂了。 他目光里无限悲哀诉说着她的自私。 她握不住邵衍。 这个认知叫她第一次产生了惶恐与失落。 是的,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这是为了大局,故而像是持了尚方宝剑,要所有人都谅解她。 她实实在在是有恃无恐。 这是不对的。 欺骗带来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 她太自大了,只在乎自己。 不行,她要去找邵衍,叫他原谅她。 宝知攀着城墙起身,正要叫士兵备马,从内城门里奔出几个骑马男子,打头的正是谢四爷。 谢四爷见到墙根底下的外甥女,喜不自胜,即可勒马止步,快步上前,可看到外甥女的脸时却愣住了。 小姑娘自己都未注意,她头发凌乱,衣衫上尽是火药渣子与泥水,满脸的慌张,眼眶嫣红,好似刚受了一场劫难。 亲自处理过大侄女那事的谢四爷吓得不清,他视宝知如亲女,不管外甥女都快及笄了,忙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怎么了宝知!发生了什么!谁欺负你了!快跟姨父说!姨父为你做主!” 遇到亲人了,宝知心中更酸涩了。 她不仅骗了邵衍,还骗了谢家四房所有人,听太子说,谢四爷这些月数次往返闽江周边城镇与京城。 “我……”或许是刚刚与恋人吵架,她现在非常敏感脆弱,一开口就淌下一串眼泪:“对不起姨父,真的对不起,叫你们担心了。” 谢四爷以为外甥女害怕他们责备她:“哎,你大伯父前些日子都同我说了。你是知道的,姨父同你姨母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他笑道:“咱们宝知真厉害,真是大姐姐!大英雄!你爹爹和娘亲也定为你骄傲!” 亲人的鼓励与安慰叫宝知好受许多,可是结束了所有事后躺在明日馆的宝知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就是邵衍那悲伤的模样。 他的睫毛颤抖着,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就要从她手心飞走了。 宝知已经过了傍晚那时的感性时刻,现下冷静地分析着。 邵衍为什么生气,想来应该是有人告诉他计策的第一环——梁宝知利用与一男子亲密使得营造出为人不庄重不规矩,为爱冲昏头脑,故而为郡主所厌弃,进而为了该男子与南安侯府决裂被赶出京城。 邵衍应该是以为她与他接触时的情感和动作皆是装出来的。 他以为她心里没有他。 【要不要去跟邵衍说清楚】这个问题实质上而言,等同于「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邵衍」。 倘若不喜欢,就当做玩具般,用完了丢就丢吧,不必在意他会不会痛苦难过,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可是她很在意。 她想叫他永远对她笑,永远开心。 她想伏在邵衍怀里,贴上他的心口,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叫他环着她,吻着她的脸颊。 宝知撑起身,把脸埋在弓起的膝盖上,雨花锦制成的薄被早早被小花熏好,是她最喜欢的草木味道。 她在店铺里试了好久才配出的方子。 从两年前就开始用。 因为这是邵衍的味道。 邵衍的味道。 好似一股热流涌进她的心口,酥酥麻麻,冲刷着她的四肢,叫她好像泡在热汤里,暖洋洋极了。 是的。 是的。 她喜欢邵衍。 梁宝知喜欢邵衍。 她终于完成自我认知里的情感认识的第一步。 这就是喜欢。 她想了很久方案,勉强睡了几个时辰,却仍睡过以往起身的点。 郡主和乔氏早已嘱咐过明日馆的丫鬟嬷嬷不能扰了姑娘,叫宝知多休养休养。 惠娘与敏娘只好在会客厅里陪着紫衣佳人。 下人们都说谢家四位姑娘,最好相处的就是二姑娘,不拘小节,总是调笑着,可是这会冷脸喝茶的二姑娘叫人害怕得紧。 待到惠娘添了第三回水时,小丫鬟来报:“姑娘起身了,唤惠姐姐呢。” 惠娘松了口气,对尔曼道:“奴婢去伺候姑娘梳洗,先行告退。” 尔曼“嗯”了一声,随意挥了挥手。 丫鬟们动作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宝知光彩照人地出现在门口。 “哟!我说是谁呢!”尔曼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我们被迫离京女豪杰!” 宝知挤出一个笑,赶忙上前握住尔曼的手,却不想她把手抽出,还把脸扭到另一边。 宝知笑着转过去,尔曼又把脸扭到另一边。 就像是小时候喻少爷同八少爷生气,一个扭过头,一个追着道歉一般,丫鬟们都偷偷笑着。 尔曼冷笑:“你们先下去。” 宝知看她还是不肯眼看自己,也不顾今日穿的是浅色的裙子,蹲在尔曼面前,将脸贴在她大腿上。 “对不起,不该叫你担心的。请你原谅我,我知道我做错的地方,真心悔过了。” 尔曼看那衣领里露出的锁骨以及衣服都撑不起来的薄肩,早就心疼得不行,大大的狐狸眼一眨,嘴角抿出两个梨涡,两滴眼泪就落到宝知的手背上。 尔曼喉咙嘶哑道:“你自小心里就有主意,也爱瞒人,不问你不说,问了也选择性地说,防着旁人。也不想想这般会不会伤了关心你的人的心。” 这氛围很是煽情,宝知也感动,眼中也冒水光:“好姐姐,我知道你的心。” 尔曼一面用帕子拭泪,一面把宝知拉到自己身畔。 时隔半年才相见,自是有一堆话要说,尔曼在明日馆一直待到晚上落锁,在宝知的苦留下,打发人回尔堂说了一声,便同宝知宿在一起。 二人并头躺着,仰面说着话。 宝知第一次尝试着将问题抛给他人寻求帮助,她把自己对邵衍的感情以及二人的接触大致说了说。 问道:“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早上遣人送东西,他的小厮却说他出去跑马了,人不在府里。” 尔曼道:“你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宝知道:“我不知道,他不肯见我,也不肯收东西。” 尔曼心想,真是有手段,故意透露自己的行踪,若即若离的,嘴上却未点出,只说:“那为何不等到晚上再送一次,前些月你早晚送东西不是很勤快吗?之前教我与男子相处之术说得头头是道,怎么放自己身上就踌躇了?” 宝知赧然:“如何言明这点?总觉得前几个月是事出有因的,所以做起来都是有目的。现下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心,故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侧过身,有手肘撑起头,脸上又是羞红又是茫然:“姐姐,我这样上赶着,他会不会有恃无恐,觉得我不矜持?” 尔曼觉得这个担心真是有趣,她虽然不知道宝知与邵衍接触到哪步,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大胆地同一个男子那般密切,现下又担心自己的不矜持,也太迟了。 她直白道:“都这样了,还说矜持呢!早就没了!” “啊!”宝知往左一躺,肩膀软塌塌地蹭着软枕,看起来沮丧极了。 “就这么喜欢?”尔曼问。 “我的心有时候总是空荡荡的,从小就是这样的。哎呀,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感觉,就是很空虚,很落寞。但现在我一想到他,想到我们说过的话,我的心口就满满的,风都穿不过去。” 尔曼怎么忍心叫她难过。 更何况,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若是她坚持不懈地展露真心,她与宝知的关系会更加稳定:“好了好了,这要纠结什么。即便是要回封地,也要太子准许吧,哪有皇室子弟私自离京的道理,所以这两个月他必然还待在京内。” “诺,晏家在十二日筹荷花宴,到时叫非白下帖子请了邵公子来,到时你们说开就是了。” 对呀,尔曼的未婚夫是邵衍的好友! “非白?唉哟!姐姐你真是甜蜜蜜呢。”计策已出,宝知心中安稳,有些不轻重地调侃好友。 尔曼意识到自己顺口了,羞红了脸就要闹宝知。 耳室守夜的咚咚与夏玉听到内室传来的清脆笑声,心中亦是欢快。 笼罩在大盛上空十四年的阴霾好似在这些日子随着凤藻宫前冲洗的血水一并流去。 ———— 更新米娜桑!快要开车了!坚持住! 第三十五章侯府掀骇浪,梁姐弟议移 夏末八月,蛰伏了数年的蝉仍揪着最后一丝荷香,挣扎着发出最后的鸣叫。 因为宝姑娘受不得寒,屋内只许放半份冰,叫宝知背后贴着的竹夫人都发烫。 她缓缓睁开眼,抹了把鼻尖沁出的汗。 尔曼还未醒,正平稳地呼吸着。 休息够了,也该干事了。 待到尔曼起身,发觉宝知早已在换好衣服,由着惠娘把头发梳成拔丛鬓,斜着在左侧簪了些细金花钿,右边底端固着把嵌蓝宝石玉兰枝形金发簪。 小花捧着托盘自庭院入内,那一丛一丛洁白茉莉温顺地躺靠于托盘上,一缕一缕吐露着幽香。 惠娘取了小金剪,斜着剪了刀茎杆,摘去底下多余的绿叶,在宝知发髻右上侧插了三四株。 尔曼漱了青盐,一面由着叮叮给她抹脸,一面道:“今日是怎的,这般打扮?” 宝知的额头没了碎发的遮挡,毫无保留地露出精致漂亮的眉目。 她眼波流转,嘴角一抿:“如何?好看吗?” 宝知今日的妆容艳丽,于秾艳如秋海棠的尔曼边上,竟相得益彰,好似一对双生姐妹。 尔曼走到铜镜前,站在坐于玫瑰椅的宝知后边,双手扶着她的肩,笑道:“好看,好看。在我心里头,宝儿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决明堂的氛围可不似明日馆般轻快。 按理说,起事已成,燕国公伏法,齐太妃被囚,皇帝重病,太子监国,该是成日欢天喜地才是,可南安侯府的众人皆是满脸严肃。 宝知与尔曼进正堂时已是末几位。 姑娘里只来了宜曼。 见到这气氛,尔曼心中了然,暗叹:想来大家也都没法子粉饰太平。 她离家近七月,府中早已是暗流涌动,想来也是三婶婶做的太过,僭越了底线,叫祖母与她父亲无法容忍。 见来人还是晚辈,谢三爷坐不住了,起身道:“母亲,恕儿子多言。这般事何必在这说道,日后孟氏如何在府中立足?” 郡主冷笑:“日后?难不成要我轻拿轻放?好大的脸!昨日她通敌,今日我放火,后日是不是要这一大家子上山当匪寇?” 谢三爷面上一僵,嘴巴一张一合,讷讷地说不出一句话,通红了脸,只好坐回去。 长辈被训,小辈们听着也尴尬。 二少爷松澈向来是缓和的好手,这会便就着宝知扯了话茬:“梁妹妹身体可好些了?看着瘦了许多。” 宝知道:“多谢二表哥关心。只是一路事务繁多,忙碌些,常过了饭点,冷羹冷米地胡乱用了少许,故而胃口也不好。” 乔氏一听,心疼地不行,忙越过几面,握着宝知的手埋怨:“再怎么劳累也该记得用膳,现下怕是伤着胃了!” 宝知心中暗称不好,便见一串眼泪噼里啪啦地打下来,想来在乔氏的想象中,宝知是一头一身泥水粉尘,随着太子四处奔波,被太子当成牛马使唤,只能在众人修养时趁间子吃上口冷饭冷汤。 宝知知道现下郡主娘娘心情可不好,怕怒火转移,忙宽慰她。 郡主也想到这茬,要不是那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宝知和太子何必多受那么多苦,而她几个孙女又何必遭到磨难。 郡主越想越气,恨不得现下就将地牢里的贱人拉出来鞭打。 那气愤的怒火快要灼烧坐在左右手椅上人的衣角。 松澈只得暗暗擦汗,原以为这个话题平和无伤,不想揪错点子,反而火上浇油。他昨日还跟好友去跑马呢!若是叫父亲知道了肯定要斥他“四处乱窜,不稳重”。他赶忙给自家大哥使了使眼色,好叫那火不要烧过来。 世子丢了一个【何必胡乱出头】的眼神,开口道:“孙儿昨日随殿下清检了宫中楼阁,殿下便派孙儿同户部与工部一道处理修缮之事,想来不过一月,便可恢复成嘉盛年间规制。” 这倒是好事,把那乌烟瘴气的痕迹通通抹掉。 郡主脸色好看了一些,取了茶盏喝了口,不想进来了个一行人,叫她那柳眉又一次皱起——南安侯背着手进入堂屋,后头跟着谢文谢武,二侍卫毫无怜惜之情地扣着一个蓬头垢脸的女人,上了铁锁链的手脚皆是怪异地扭着。 众人忙起身行礼。 宝知悄悄抬眼,觑了一眼南安侯侧脸,只觉以往魁梧强大的大伯父单薄了许多,憔悴得不行。 南安侯给郡主请安后,特意关照宝知:“宝丫头看着瘦了些,不过精神气不错。伯父昨日得了一根紫叶参,待会便让你伯母遣人送到你那去。” 现在的宝知可谓是腰板都硬了,她跟着太子风里来雨里去的,得些犒劳也毫不谦虚,便大大落落应下:“多谢伯父!” 谈话间,那摊伏在地上的女人仰起头来,露出了蜡黄脸惨白唇。 众人一看,直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旁人,正是三夫人孟氏。 终归是多年的夫妻,也是相敬如宾,谢三爷心中不免生出怜惜,更不逞三房的嫡子松涣等小辈。 郡主道:“本来,这些丑事该是私底下解决,但是不拿出摊开说,怕是叫旁人觉得我苛责,反而离了心!不如直白点说道说道!” “老三虽是过继到我们这一房,可老侯爷与我也是一视同仁,从不因为他非我们亲身骨肉而有所偏心。吃穿用度皆是比照着老二老四。” “你是老三的表妹,也是同我那早逝妯娌娘家商量着娶进来。若是深究,一个六品文官家的女儿如何配得上侯府公子?” “我算不上你正经婆婆,你大嫂也不是你正经大嫂,好歹面里实里都问心无愧。” “一个爵位当真值得你付出这般大的代价,连你侄女都不肯放过?” 女人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含含糊糊地张口,说话间露出口齿,叫人悚然——三夫人上下两排牙竟悉数被拔去,只秃秃留下肉红色的萎缩牙龈。 “为……为什么?我都是为了我的孩子!” 松涣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本来见到母亲进门后的惨状,就跪倒在地,现下连腰板都直不起来,靠在椅面上,眼泪就不自主流出来。 他知道这个场合小辈们不该说话,却忍不住哭道:“我跟您说过!我不适合做宗主!我也不喜欢!您为什么要这般!” 孟氏道:“不行,你必须要做!你必须要往上爬!只有往上爬才不会被人欺负!” 南安侯道:“谁要欺负他了?谁敢欺负他?他是太子殿下的表弟,是未来南安侯的兄弟,只要他老实本分,谁敢动心眼子来害他?” 孟氏道:“说的好……大伯,弟媳素来敬您,可您是天之骄子,如何看得到内宅外院里细枝末节的东西!” “平庸的人注定没有好下场!” “府内仆役踩低捧高,外头妇人往来亦是如此!” “但是!中馈事宜也偏颇!” 孟氏指着宝知道:“梁宝知吃穿用度皆是排在谢家姑娘之首,什么好玩的,好用的,上头赏的,外头献的,都是头一号送到明日馆!我儿呢!他是嫡子啊!还要排到庶女后头才能挑捡!” 尔曼听到这个,不自觉撇了撇嘴,她是庶女,但是养在郡主膝下,自然是不同,东西实则都是先送给郡主,只不过恰好宝知同她伴着,故而先选了。 孟氏忽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伴着那口红舌肉龈,显得格外诡异:“您难不成没有私心吗?正是因为她是乔氏六女的女儿!只不过人家早早就看上梁大人,没得手罢了!这般娇贵的养着她的女儿,不说移情,更有暗打算收……” “住口!快住口!”谢三爷猛地扑上去,死死捂住孟氏的嘴,可惜不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出口了。 小辈们只恨自己不是聋子,听到长辈的阴私。 侯夫人维持着雍容华贵的仪态,叫人看不出其喜怒。 郡主只看向宝知。 只见宝知面色从容,好似从未听到这番话一般。 喻台白了脸,他只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那女人胡言乱语,可身体却不自觉站起身,挡在姐姐面前,他已经十岁了,开始抽条,把坐着的宝知挡得严严实实。 世子如往般面色冷峻,可心中真正是惊涛骇浪。 他昨日收到宝知的歉意,言明年初元宵节与他在街上争嘴不过是计划一环,望其不要放在心上,世子嘴上道着无妨,心中却狐疑:为何父亲总是有意无意地隐喻将要为他聘宝知。 若不是父亲的暗示,他怎会不自觉带入角色。 可母亲却说已经替他选好。 现下三婶这话如闪电,劈开了诸多疑虑。 父亲的心曾经真的飘向过梁夫人,只是梁夫人早已倾心梁大人,故而叫父亲生出遗憾,所以想叫他娶了心上人的女儿,达成某种意义上结合。 做儿子的心里更是复杂。 他知道父亲是正派人,可是这肖似梁乔氏的梁姑娘成了父亲的儿媳,会不会出现爬…… “好些荒谬。”宝知开口了,打断了众人心中的胡思乱想。 她好笑地拍了拍喻台的背,笑道:“真是读书读痴傻了,竟然疑心大伯父。” “要说人的心是无法控制的,但圣人都用规矩与律法自己约束自己,故而谁会去深究他们内心所想呢?” 是的,即便南安侯曾经爱慕过她母亲又何妨,还不知克己复礼地坚守底线,没有做出冒犯的行为,同她接触时也是长辈慈爱小辈,不见一丝淫邪。 即便人是会变的,但宝知还是认为大伯父是真正的君子。 更何况她想起在京城梁府与成安梁府看到父母藏在匣子里的往来通信,母亲曾俏皮地跟父亲说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只可惜我心里只有个榆木脑袋】。 弟弟还小,虽然成熟了一些,却也谨慎过头,怕是要被旁人利用。 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氏是成功了搅得谢家翻天覆地。 喻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却也不退缩地站在姐姐身边。 宝知走到孟氏身边,居高临下地歪头看这个女人。 初见时她同二夫人孙氏形成鲜明对比,孙氏刁蛮霸道,孟氏善解人意。 但细节骗不了人。 孙氏嫁妆里有支商队,专走西域货运,每年都会捎来西域的蔷薇花露,不过五只。孙氏有次见宝知跟尔曼赞叹这味道清爽好闻,虽私下嘲笑她没见识,可九年来,凡是商队来京献物,皆是送三只到明日馆,连同令曼都没有分到。 孟氏家有布庄,每月都送来颜色鲜艳,样式精美的布料,明面上做得很好,可箱子底下送来的要么皆是爬满粉螨的布料要么就是如片缕,一用力就撕开。 她知道梁宝知向来不屑花精力纠结此事,一则为名声,二则刺探宝知的底线。 孟氏面甜心苦,如毒蛇一般,宝知刚入府不知深浅,可不敢掉以轻心,后来也游刃有余,只将她作了玩具看待,高兴时逗玩一会,不喜时就丢到一边。 “三夫人也错想了。” “诚然,明面上我同喻台都是公里出钱,实则除了身契在侯府的丫鬟和公里配置的器皿用具,其他食宿支出,衣服首饰皆是走梁家钱庄与庄子铺子。” 她回忆道:“每季度新铺子楼店进的布料成衣与首饰配饰由我这个东家先挑也无过吧?” 宝知看了看孟氏身上的被染成钢青的长袍,心中惋惜,从领角可见其原本飞燕草的原色,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了许久。 “三夫人身上这件源自初春送来的一匹云锦,华贵精致。我原打算送到绣房给喻台做外衫,后想想三表哥也要议亲,夫人该是出去宴客,故而没有挑,就送到三房。可是有这事?” 现下谈及黄白物,显失了侯府的清贵,不过宝知倒是感谢三夫人这会子提出来,好叫她一道挑明。 毕竟在利益面前,人人都失了眼,聋了耳。 孟氏愣愣地跪坐在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华美的料子、精致的头面、上好的瓷器,种种种种。 宝知继续说道:“三夫人卖了消息给阴川侯,才招致其觊觎大姑娘。若非郡主早有准备,怕是赴长泰郡主生辰途中就要生出事端。” “尔后,也是三夫人暗中引了二伯父姨娘家中的公子与大姑娘相识。” 孙氏这才明白,不顾形象地推倒挡在前边的谢三爷,咬牙切齿狂扇三夫人耳光:“你这毒妇!竟敢害我女儿!” 几耳光下去,叫孟氏破了口角,吐出些几口暗红色的血。 谢二爷忙过去挟了她起身:“别打了,小心手疼!” 宝知置若罔闻,继续道:“你又买通小丫鬟,多次故意引得我同太子偶遇,只为的就是离心长房与四房。” 宝知有时也觉得有趣,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可以玩弄宫变中挥斥方遒而退的郡主娘娘与太子。 孟氏只见那桃花眼一弯,眼中水光潋滟,如花瓣般的嘴唇轻轻一抿,残忍又直白道:“这又是何必呢?即便全死光了,也轮不到你儿子。” “不是的,都是我儿的,都是我儿的!”孟氏疯了似狂叫:“这都该是我儿的!” 郡主早就不耐了,挥手就叫人拖出去,谢三爷也不敢求情,怕下一刻就是被逐出家门。 南安侯面色沉稳,好似刚刚被揭了私事的不是他一般,泰然自若地汇报了这几日外头的事宜。 旁人都加紧步伐回院子,喻台却叫住宝知:“姐姐!去我院里玩吧!” 虽然喻台十岁了,但在宝知心里还是小宝宝的模样,二人姐弟向来亲密,再思及归来后因着尔曼在,所以喻台不好多待,只有用膳时才得共处。 宝知自然是依他。 喻台住的院子名为扶摇院,位于侯府东北角,院子很宽阔,离武场也近。 因为是公子的院子,故而小厮居多,即便是丫鬟也只有寥寥数人,且大了喻台七八岁。 喻台殷切地请姐姐上座,叫人泡茶。 他道:“姐姐快尝尝,这是我刚得得君山银叶!很是稠滑回甘!” 宝知一面抿着,一面用余光打量屋子。即便整洁,但窗纱半旧,椅垫陈旧。摆设均是前年的旧样式。 她心中暗叹,只觉心酸。 即便她得承认,随着事务增多,她很久没有关心弟弟了。 刚学会针线时还给喻台修过帕子荷包,后来便没放在心上。 喻台从一个小小的宝宝变成一个壮壮的男子汉全靠姨父姨母。 可姨父姨母也不是家中做主的,很多事情做了反而叫人怨恨。 孟氏的想法不是独一份,实则旁人或多或少皆有此想。 她心中有了主意。 宝知问:“不错,是好茶。” 喻台见姐姐笑了,自己也高兴,正要开口,就见姐姐笑眯眯道:“谁送给你的?” 真是料事如神,喻台讶异:“是东宫的内侍送来的。” 宝知压低声音道:“怎么胡乱收旁人的东西?若是他人假借东宫之名送来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害了我们姐弟?” 喻台挠了挠脑袋:“可是这人就是殿下的心腹呀!殿下乃天之储君,为上苍所庇护。殿下赏赐之物亦带有运气。” 宝知知道这个朝代的人就是这个观点,也不多加辩驳,叫仆役们退下后郑重道:“现下姐姐已经十四了,能够独当一面。咱们搬回家吧?” 喻台一听,愣了半天,半晌后迟疑开口:“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回梁府?” 宝知道:“正是,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今日的事情你也听到了,在府中实则叫姨父姨母不好做。” 喻台低下头,抬头时眼中含着泪:“是不是大伯父对姐姐……” 宝知好笑地喝止:“休要胡说!伯父对我们恩重如山,且为人正派,怎会做出有违人伦之事。你可不要错想了伯父。” 大伯父教他读书,带他骑射,可是今日被点出缘由,叫过往所有的好转为不明不白的怪异。 喻台早已不记得父亲与母亲的脸与声音,可是姐姐时不时会告诉他爹爹和娘亲的事情。 恩爱夫妻中一人被旁人觊觎,这种感觉叫喻台不舒畅。 “姐姐知道你需要玩伴,故而舍不得表哥表弟。待到我们回自个家后,也可邀书院的好友上门做客。” 宝知怜爱地帮弟弟整理褶皱的衣领:“不要担心,姐姐带你出去多走动,你会交到更多友人的。” 喻台想了一想,觉得跟姐姐在一起就好,便高兴地鼓掌:“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在家中摆宴,请师兄们来家里玩!” 想到这,他踌躇了一会,忽地问:“姐姐,倘若……我是说倘若,如果姐姐有抉择的权利,姐姐有想法成为太子妃吗?” 宝知只当他听了刚刚一席话以为自己有野心,忙嗔怪:“胡言乱语!之前还满心欢喜地【师兄】【师兄】,怎么了换人选了?” 呀,原来姐姐早就发现他的小九九! 喻台忙笑着哄着,心想有些事也不必告诉姐姐,免得叫姐姐苦恼。 -/——— 更新啦!这一章把之前的细节点出来哈哈哈哈,我有过说我很喜欢反差感,所以喜欢塑造好像是好人,其实是坏人的角色,三夫人就是这样的设定,她本来只是小官的女儿,但是因为家里姨母是老侯爷的弟弟的姨娘,所以机缘巧合嫁给了谢三爷,从俭入奢后那个心境就变了。 不过在这里非常非常感谢收藏,评论投珠的朋友!每次我觉得自己写得好烂好无趣,我就登上来看看,增加的收藏数还有评论给了我好大的鼓励!也非常非常欢迎各个朋友在评论区留言,无论是对人物还是剧情的疑问还是欣赏我都很开心嘎嘎嘎!谢谢大家!因为你们我感到很幸福!谢谢! 第三十六章(小修)明月无意,拜倒述礼拒玉壶 太子殿下中秋临驾南安侯府,可谓是今非昔比。 以前的太子与南安侯府是双生双依,甚至太子的处境趋于弱势。 当下可不同,太子代政,入主中正殿,手段雷霆,潜移默化中开始集权。 文臣武将于颤颤中疑惑:殿下真是天命紫星亮,短短不过一旬,亲自起草政策,何其雷厉风行! 殿下代政后首次出宫,自是搅得京城人心浮动。 南安侯府上下忙得后脚跟踢后脑,一面筹备装饰宴肴,一面防着旁人不告而来。 光是心照不宣的请柬就回了十余份,例如魏尚书府、雍王府、令州侯府、洛侍郎府…… 尔曼只得给宝知遗憾递信:计划再议。 宝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十五那日必然守备森严,她预备着中秋宴后一日让喻台以书舍进新书为由邀邵衍出来。 误会一定要说清楚。 不过这几日邵衍一直不温不火的态度还是让宝知心烦意乱,叫她显得恹恹。 午后还未到宴时,男子皆在水榭伴着殿下饮茶赏景。 太子余光淡瞥,只见遮挡湖心亭的薄纱在秋风照拂下盈盈发亮。 他略抬起下巴,向一旁的南安侯道:“今日怎么不见众表妹?” 南安侯道:“殿下亲临,府中姑娘自是退居女客所处之地。惟恐冲撞了殿下。” 太子道:“舅舅这话倒显得孤傲慢。今日本就是家宴,何必这般生疏。” 谢二爷在一旁陪笑,听了都抹汗,心想大哥今日怎么这般不变通,叫侄女们出来就是了,更何况大嫂不正想让元丫头当太子妃,还不趁太子来南安侯府借机亲近亲近! 可南安侯却不退让:“殿下此言差矣!侯府得殿下厚爱,更该守礼!若是传出去,只叫旁人说道南安侯府不成方圆。” 太子放下茶盏,亦如既往的清远疏淡,眼中不含一丝情绪。 在这目光下,南安侯微笑着,脊背直直挺着。 坐在左手的世子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心中转了几回,身体微微倾向父亲,犹如蛰伏的黑豹,只待头领发出冲锋的信号。 太子收回目光,微微点头:“舅舅所言极是。” 谢四爷是急性子,这些日子任指挥使更是疾如雷电,交接了公事回来,见众人还端坐着,忙道时候差不多了,催促着众人回正堂。 如此一来,气氛反而缓和。 喻台的心情却不妙,他随着松源一道走在队伍后头,心中虽是感激大伯父,但又觉得别扭。 一想到这竟源于爱慕母亲不得的男人的关怀,他心中五味杂陈,直到松清在背后猛地拍了他的腰才回过神来。 他抬眸便见众人看着他,脸色各异。 松源拱手赔罪:“请表哥恕罪!喻弟得表哥关心,很是欣喜。” 太子未言,却冲喻台招了招手。 喻台心下一沉,沉稳上前,拱手行礼:“谢殿下关心。” 他便见太子微点下巴,继续前行。未得太子谕旨,喻台无法退回,只得落后一步,随在太子左侧。 出了园子,太子忽道:“梁公子年岁可至十?” 喻台斟酌着答道:“回殿下,上月刚过了十岁生辰。” 太子顿了顿:“倒是孤之过,叫你姐姐错了你生辰。” 喻台不自觉抿唇。 这会提我姐姐做什么?什么【你姐姐】,也该称声【梁姑娘】,听着黏黏糊糊。 他已经不是去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少爷,脸色未变,仍是微笑:“家姊袭承家严家慈,一脉忠君爱国。学生生辰不过小事,怎么能误了国家大事?” 太子却罕然流露一丝笑意,那凤目微眯,勾地眼角狭长,剑眉微挑,驴头不对马嘴道了一句【确实是姐弟】。 喻台不解却不敢追问,所幸已至待到正堂门口。 男客正要入宴,就闻见打外墙窗穿过的一阵香风,随着裙摆玉环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 透过珙窗,众人朦朦胧胧瞥见到各色倩影。 喻台下意识抬头,便见太子好似未闻,实则不经意把眼往外一瞧。 这一眼…… 好些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好些苦恼。 谢四爷爱大口饮酒,伴着太子坐于上首,见下头外甥心不在焉,心想:这傻小子今日怎么丢了魂似的? 喻台抬头就见姨父担心的目光,忽地福至心灵:那目光是姨父看姨母时时常流露的神情! 难不成正如府中下人所言,侯府要出凤命? 喻台是衷心希望大伯母能够如愿以偿。 大伯母为人宽厚,前些日子府中风言风语,却不改其心,公正行事,更怜他们姐弟丧父丧母,时不时关心。 另一厢的宝知念着明日的事,宴上胡乱用了一些,心中却预备着散宴后寻喻台再商讨。 不想她刚回明日馆,换下礼袍,就听敏娘道:“姑娘!扶摇院的小厮来了,道是少爷吃了酒,乱糟糟的,没得章法!” 宝知柳眉一蹙,唤了丫鬟侍奉她换上一袭米黄儒裙,在首饰盒里取了把步摇戴上,外披着浅松绿掩襟褙子便领人赶往扶摇院。 小花随着姑娘,远远看见院门,却见数名身着飞鱼锦衣的带刀男子。她心惊不已,悄声对宝知说道:“姑娘,您瞧!这……” 宝知点了点头,置若罔闻,直奔院门。 守于院门的棕衣男子见来者,冷冰冰道:“梁姑娘安好。” 不是旁人,正是太子的另一贴身侍卫胜邪。 此人与其名相悖,邪门得很,一双绿眼阴晴不定,只听命于太子。 宝知心底里给他的代号为太子亲儿。 她皮笑肉不笑回礼:“大人安好。” 胜邪侧身让道:“梁姑娘请。” 宝知反而无来时焦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正待胜邪烦躁地要推搡她进去时,一边小路上拐来一人。 宝知转身屈膝:“劳烦表哥了。喻弟是男子,我这个做姐姐终归有诸多不便。” 世子道:“梁妹妹客气。做长兄帮衬弟妹是应该的。” 二人互相恭维着,预备着进院。 胜邪阴沉下脸,挡在世子面前。 “大人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家弟所居的院子吗?”宝知一脸不解:“院子的小厮来请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搭把手,怎的了?可是有人假传了消息?” 不待胜邪回应,宝知便一副惊恐:“逆贼虽是伏法,余党可未尽落网。怕是有贼人混进来了!了不得!得赶紧秉了郡主娘娘!”说罢就要遣小丫鬟去决明堂。 胜邪不废话,只一挥手。 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这个大男人为难小姑娘。 锦衣卫悄无声息地围上来。 丫鬟们怎见过这般的事,只得强装出勇敢,护着姑娘。 世子站在宝知右侧,亦是弓步张开。 他虽是太子伴读,但只与周寄更加亲近。 东宫的人都不喜胜邪。 宝知毫不退缩,直勾勾盯着如墨池般的双眸。 胜邪心中啧啧。 殿下曾私下道那人的桃花目水光流转,神秘又叫人向往。 唉,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他退到一边。 宝知便隔了一肩的距离,同世子并行入内。 至内院时,守在垂花门的锦衣卫拦下丫鬟,只许二人进入。 二人对视一眼,复前行,一入庭院便见正房二门皆敞,一览无余。 喻台面布红云,双眼紧闭,躺在离桌不远的长榻上,身上盖着件云锦衾。 太子孤身坐于梨花木桌前,右手漫不经心地捏着把蓝釉描金月映梅纹瓷盏,衣领微敞,同衣摆上的四爪金龙呼应,更显危险。 周寄低着头候在一旁。 听见脚步声,太子头也未抬,自顾自又抿了一口。 行径漫不经心,慵懒随性,可又有谁会忽视那通身的贵气。 宝知紧绷着脸,心中闪过千万种猜测,直奔铁梨木榻。 一跪于榻首,她便闻见淡淡的酒气,从衾中翻出喻台的手腕,切了一会,感到脉搏强劲有力。 看来真的是喝醉了。 她松了口气,又掀开被衾,见喻台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脖颈与手肘皆是白皙完好,才彻底放心下来。 世子沉着地守在一旁,见宝知起身,心稍许安定。 “姑娘好些谨慎。” 许是饮酒了,太子原本清冷的声音带了些喑哑,更显磁性。 “扶梁公子回内室。” 低低沉沉的,还隐含着不自觉的无奈与纵容。 世子面不改色,实则惊涛骇浪。 看来母亲所想无所以偿。 宝知退到世子身后,向太子行礼:“殿下安好。愿殿下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太子呢喃:“旦逢良辰……旦逢良辰……” 他发出一声轻笑,可谓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姑娘总是……祝愿孤旦逢良辰……” 紫藤花垂门,在夏夜中卷来阵阵幽香。烛火萦萦,更显公子倾世无双,芝兰玉树。 那原本冷漠的凤目微微一弯,竟生出一派缱绻,多情勾魂。 宝知面无表情,却心惊胆战。 自古南国北方佳人辈出,尚且引得诸侯争权逐美。 可现下竟有这般英俊的男子,这人又深不可测。 真是蓝颜祸水…… “坐。表弟怎么也这般拘束?” 宝知摸不清他突如其来的行径,只大大落落坐下。 世子见宝知坐下,顿了顿,坐在太子左手边,与宝知隔了两座。 倒显得宝知被二人隔阂出去。 太子道:“给宝姑娘斟酒。” 自有锦衣卫恭敬地扶着玉觥,往一浮雕荷花纹犀角杯里酌,捧着托盘要奉给宝知,却见世子起身,径直取了酒杯。 “殿下恩赐特供宫宴成春酒。不过梁妹妹体弱,怕是承不住,未免失态冲撞了殿下,不如由臣这做兄长的代喝吧!” 说罢仰头灌下。 太子未斥其失礼,只淡漠看着。 不出宝知所料,世子饮下,开口谢恩,便一阵头晕目眩,瘫倒在椅上,面色同喻台如出一辙,一旁的周寄忙扶着他出门。 “殿下所为何事?”宝知单刀直入,懒得同他打回合。 太子不应,只一杯一杯饮着淡青的酒液。 这人什么毛病。 她明日可还有事呢,哪有时间在这里陪上司过中秋。 宝知正欲起身,便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 “今日……是孤生辰……” 蝉鸣声声,她听得断断续续。 想要庆祝生日喝酒跟朋友去就是了,拉我这个下属做什么? 她不耐,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殿下恕罪!臣女竟不知!” “母后说,中秋出生的孩子福气太厚,会被菩萨招去做童子,对外报推迟了一月。” 宝知干巴巴道:“哦哦。娘娘圣明。” 喝了酒的太子褪去了清冷,好似坠入人间的谛仙,唇红齿白,生出几分勾人的气魄。 他真的喝多了。 如同扯开一个口子,太子开始颠三倒四地回忆着,说他小时嘉盛帝亲自教他写字,说谢皇后亲手给他做吃食,说他在东宫秘道的那三日,说他父皇母后的尸身,说他的恨,说他的孤独。 宝知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却恨不得飞到雍王府。 邵衍生父下落不明,生母避居。 没人同他过中秋,无人陪他饮酒。 无人听他诉说这些年的不容易。 太子说着,忽抬头道:“宝姑娘已近及笄之年?” 宝知回过神,谨慎道:“大差不差。” 太子放下托住额角的手,倾身靠近宝知,骤然拉近的距离,叫一阵竹叶酒香直冲宝知的眉目。 她撇开脸,避开那阵夹带着龙涎香的男子气息。 “姑娘还未取字吧,”男人自顾自说道:“也是,梁大人早逝。” 他越说兴致越高涨:“这般,我赠姑娘一个表字,便叫懿……” “殿下醉了。”宝知突然开口打断。 直白赤裸地打断太子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竟险些失了分寸。” 那双原本醉眼迷离的神态一扫而空。 既然被戳破了,也无需装下去。 宝知原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 现下她已经明白了。 此时,倘若装作若无其事,甚至顺从太子,是保全了双方的脸面,但会致使太子误解她行为的真意。 或许是吊桥效应,或许是她身上有太子欣赏的品质,所以太子对她产生好感。 可这都不是她可以顺势为虚荣心而屈服的理由。 是的,在当下的场景中,处于最顶层的人展示出青睐,这种【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却叫她触手可及】的感受实在是无以伦比。 但这种高人一等带来的错觉无法满足她长久的精神需求。或许对于这个朝代其他的姑娘而言,能成为太子的女人,日后成为有品级的妃嫔,甚至一路晋升成为皇后、凤袍加身是无上光荣。 可是她不喜欢。 太子喜欢她的特殊,可她因为特殊而敬而远之他的喜欢。 荣誉富贵叫人眼红,但她更爱自己。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能四处行走,不能在一定范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地方,日复一日候着可能会来可能不会来的男人的临幸。 真恶心。 成为大家宗妇起码还能出门,不必将此作为一种恩赐。 她是希望过着体面的生活,可体面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为极致的生活质量,必须压制本性,那未免太糟糕了。 “女子及笄,父兄赠字,若无父兄,则由夫者而定。”宝知不疾不徐道:“臣女无父无长兄,自是由夫君取字。殿下心怀百姓,全天下都是大盛的子民,自是叫人动人,只不过殿下日理万机,臣女又如何用家私事扰了殿下。” 不等太子回应,宝知抢先一步接着说道:“虽是私下相见,可已在长辈那过了明路。臣女斗胆,早已视殿下为堂兄,做弟媳的得长兄关爱,自是感激不尽。” 「别说了」 宝知退到一旁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女幼失怙恃,是教化不周之人。过去数月跟随殿下习得礼仪教庶,犹如开智,受益匪浅。殿下师从臣女外祖父及外祖父之长徒,最是识礼知书之人,可谓教学相长。” 「别说了」 「孤不想听」 “殿下既是君,亦是堂兄、师兄,更是师长。” “臣女对殿下忠心耿耿,自是无旁心。为殿下所做一切,只愿殿下心系百姓,振兴大盛。” 「孤想听的不是这些」 “臣女生性保守胆怯,无心留青史书,亦不愿殿下为臣下修改旧制,若是要分荫福祉,便落在臣弟身上便是。一则警戒恪守礼制,二则锻炼臣弟。” 不过一盏茶时间,句句只显些许【礼】,实则字字显【礼】。 本质而言,她和太子还是一路货色,皆是心底划了底线的人,在底线之上任何行径皆是理直气壮。倘若行事过了底线,则无法为自己开脱。 「我能如何,我又想如何?」 俊美男子神色冷峻,静默的凤目深邃,薄唇紧抿,下颌微微绷紧,疏离而倔强,竟有些像受伤的孩子。 宝知觉得自己这个猜想有些可笑。 受伤?太子也会受伤吗? 她不关心他受不受伤,也不关心他难不难过,只希望不要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室内沉默许久。 宝知仰着的脖子都酸痛,正想心一横起身,便见那抿得有些发白的唇一张,露出红艳艳的内腔:“倘若……倘若先……”话未完,胜邪在垂花门处低头禀报:“殿下恕罪。郡主娘娘遣绿苏姑娘来寻宝姑娘。” 太子沉默了一会,道:“起身吧,既然外祖母寻了梁姑娘,姑娘自处便是。孤也该回宫了。” 十四岁的梁宝知只是悄无声息地卸了背上的紧绷,恭敬地拜别。 多年后,她闲暇时无意忆起此事,只因已做了母亲,后知后觉自己年少时的天真残忍。 但当年的太子未说出口的青涩心境她再也无从得知。 或许便是魇魔的预兆。 也许当时她做出不同的回应,后续发展便会不同。 可他们都知道,即便再给宝知一个机会,她仍会这般,不给他留下任何希望。 第二日,东宫赐了些进贡的茶叶,先送到决明堂。 在碧纱橱歇了一夜的宝知刚出庭院便遇见东宫遣来的小太监平云。 只见清秀的内监微笑道:“梁姑娘安。” 宝知道:“平云提督安好。” 平云忙道:“梁姑娘客气。”他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昨日吃醉了,倒扰了姑娘,故而晨起便送了最新卸船的天竺茶来给姑娘赔罪。” 宝知心中反而更警惕,面上一副感激不尽,对着东宫方向恭敬行礼:“殿下关爱!百姓福祉矣!” 接下来她草木皆兵,兢兢业业数日。 什么路遇成为锦衣卫还吊儿郎当的季小公子,双方友好交谈了一番,互相问候;什么宴客听闻贵妇们讨论陇西人礼数不周,竟由着家中未成亲的公子领着小妾在京中赴宴,侮辱门第,真是坠了她们的身份;什么京中又一风头正盛的第一美人魏家三姑娘宴客,叫宝知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雍容华贵、德才兼备、温良娴舒。 难道是她多想了? 宝知狐疑,不过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了,明日长泰郡主出阁宴定要把握机会,寻邵衍好好说道说道。 —— 理一下皇家的关系 首先,郡主娘娘是先帝(嘉盛帝)的父皇的堂妹(也就是太子祖父的堂妹),是嘉盛帝的堂姑母+岳母。 谢皇后是南安侯的嫡妹,是郡主娘娘的亲生女儿。 所以是太子的堂姑祖母+外祖母。 现任皇帝(年号懒得取,随便取个代号叔叔皇帝)是嘉盛帝的庶弟。他母亲本是江南名妓,被嘉盛帝的父皇(年号懒得取,随便取个代号祖父皇帝)微服私访宠幸后其怀孕,江南有风声说是祖父皇帝的孩子,礼部官员说不能让皇室血脉流露民间,没办法被迫接回宫,但是祖父皇帝是个反抗性很强的人,虽然没有中央集权,但是有一颗中央集权的心,所以叛逆地认为你既然逼我,我也要你不痛快,这种被迫当爹的感觉很不好,就把该女子关到冷宫,打算孩子生下来再验明身份。没想到叔叔皇帝没出生就驾崩了。实际上叔叔皇帝真的不是皇室之子,是名妓流落风尘前青梅竹马的孩子,因为名妓侍奉过贵人,老鸨看管就松了一些,二人偷偷再续前缘。 因为没办法验明身份,加上嘉盛帝当太子的时候,祖父皇帝因为这件事跟儿子抱怨好多次,多次言明等儿子上台后一定要加强集权,不能叫旁人玩弄了皇室。嘉盛帝没办法违背老爷子的意愿好好对待叔叔皇帝,只好让他先冷宫里住着,但也没有缺了东西,谢皇后也公允,比照着皇子(不能比照王爷,不然就是给公爹戴绿帽子)送份例,也默许他行动自由。 雍王爷是祖父皇帝的弟弟,雍王世子和南安侯是一辈的人。邵衍的父亲是雍王爷的庶子。邵衍是第三代。邵衍是太子的堂弟。 而这里设定邵家人凤目是比较强的遗传特征,男性一般能遗传到,叔叔皇帝是狗狗眼,懂得都懂。 有个小彩蛋:叔叔皇帝曾经见过梁礼,那时候叔叔皇帝还在冷宫,看见一个俊美青年在花园阴凉处,他以为是什么世家子弟,就上去跟他攀谈,梁礼问宫中美轮美奂,有什么景最是迷人。 叔叔皇帝说宫殿华美,但是最美的还是夜晚清冷白月光映照下殿顶琉璃瓦与飞龙雕印在地面的阴暗画面。 这个描述给梁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给他提供了一些事物灵感。 —— 哈哈哈哈哈更新了,本来应该还会再构思几天再动笔,结果我上了微博,一看竟然有朋友催更,爽的不行!动力驱使下噼里啪啦一阵更新哈哈哈哈哈效率快的可以哈哈哈哈哈哈! 下章开车的铺垫,或许有配角车,主角的车是边缘性行为的车哈哈哈哈请期待吧 第三十七章(微h)(内含配角h)蔷薇潜入夜 司女裙摆曳曳,往来宾客华冠丽服、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人人夸赞雍王爷大局为重、忠君爱国,为盛狄两国友好之盟毅然将掌上明珠嫁给年过六旬的可汗。 郡主大义! 郡主乃大盛女子之典范! 坐下不过一盏茶,这轱辘话在宝知耳边呼噜来呼噜去好几回。 长泰郡主的热度这些日子长居不下,仅次于桃色新闻中的宠妾狂魔封三爷。 不过众人只视宴中那一席淡黄华袍的袅夫人为无物,鉴于封家因起事而水涨船高,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道,流转于边缘化家族的夫人或姑娘还主动同其搭话。 不过,连带着宝知吃了不少同情的眼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巧…… 宝知无奈地拂了拂身上松花大袖衫的褶皱。 本来这个袅袅就同她有几分像,现下穿着相近的衣衫,连同那远山淡漠的妆容都相近。 也不是说不可以,也不是歧视她的身份。 宝知只是有些不自在,潜意识里觉得这个袅袅会给她带来什么未知的麻烦。 作为南安侯的嫡女,元曼或许是宴上仅次于长泰郡主的中心人物。 加之长泰郡主兴致不高,强颜欢笑一般,人人便转而奉承谢元曼。 自古表哥表妹配对,兼之郡主娘娘与南安侯对太子恩重如山,怎么的也该下太子妃的诏书于南安侯府吧。 宝知对上述二人不感兴趣,她只默默观察长泰郡主。 她再无初见以及五马山时的意气风发与明艳动人,好似枝头开得正艳的粉芍药,来不及再闻一闻秋日傍晚的冷冽,便从里边慢慢烂开,一层一层,残喘着,吞咽着,将周围染得糜烂不堪。 宝知有些难受。 说到底,长泰郡主为人娇纵了一些,霸道了一点,但没有触及底线。 她只不过是想要被人追捧,显得与众不同一些。 但她低估了古人的智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古代人不过是了解的技术少了些,心眼可不少。 有些古言在设定上为了配合剧情线而削弱了行为的合理性,这只会给看官形成错误的认知。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质,并不因时空而有所不同。 所有的感情不是无缘无故地形成。 所有的关系不是莫名其妙地维持。 长泰郡主是被遮住双眼的孩子。她太自大了,才忽略了她父亲不仅是她年长慈爱的爹爹,更是屹立雍王府的掌权人。 为什么当年宫变宗室死伤无数,留下的皇室众人逐渐衰败,仅雍王府只损失少许,靠的难不成是那不知人伦的世子? 可不是。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世子妃管着,难不成还真的管的了一个男人的裤腰带? 若是没有雍王的底线卡着,邵衍连同许多庶出的子孙早已夭折,甚至被不怀好意的人取了亵玩。 可他想做的也只有这些,默许弱肉强食,叫他们的童年皆是悲惨。 宝知说不上雍王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心中默叹。 正如她自己本就是一颗棋子,享受了安稳富贵的生活,也要接受命运的安排。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一切的优待都是明码标价的。 长泰郡主因为雍王而享郡主之尊,受皇室待遇,被当作礼物一般送给狄人。 这不仅仅是因为雍王在她身上投入了大量成本,更是她受着的俸禄土地源于百姓纳税。 宝知不知道长泰郡主是否理解其中的因果环节,但希望她还是不要接着被不合现实的小说剧情蛊惑,做出逃婚或是出墙的行为。 至少刚到狄不要。 一旦事发,就会连累边防百姓。 诚然,论坛帖子,史家纷说,牺牲了一个女人的举动,葬送了这个女人的一生,皇帝是废物,提议者也是废物。 这女人真可怜。 但评说带来的愤慨更多是源于立场与带入视角。 倘若带入的边防的一户普通人家的姑娘呢? 女子本至年二八,同邻郎君长久伴,骑竹马,绕青梅,两家儿女定朱陈。虽乱城,狄人狂,喜逢女郎明大义,己定安,何崇敬。 夹道迎,庆大义,赞之美。 临大婚,佳人逸,与爱浪迹天涯,叫外邦人蒙羞。 此等大辱如何吞? 骑烈马,涂墨青,呼兄唤弟取勾刀。 夜入村,晚袭户。 夺彘羊,砍成男,奸红裙。 家已破,此恨如何休? 这个问题要解决就需要从根源处理。具体要怎么处理,不是宝知能够置喙了。 她能做的,就是处理好自己的事,把先机把握在自己手中,以防落入身不由己的局面。 身不由己。 唉。 现在就很身不由己呀。 她刚刚过花厅时,便见一行男子在合欢树下攀谈。 那时真恨不得自己便是喻台,可以同他说上一句。 倘若他冷冰冰的,视若无睹,宝知的心或许就冷下来。 可他不经意似地向她投来一眼。 饱含深意却夹杂着哀伤。 他不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让我心碎。 她捻着衣袖的边,心口一抽一抽。 真难受。 “……梁姑娘?” 宝知缓过神来,转身应道:“赵姐姐。” 原来是尔曼的好友赵四姑娘,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赵姑娘踌躇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可是因那如夫人不自在?” 宝知笑着摇摇头,赵姑娘却不认为这般,心想真是可怜,倘若有亲姐妹这会也可以去换下衣裳。 想到今日未来的尔曼的嘱托,她心中涌现一股正气,热心道:“姐姐今日还带有衣裳,若是不嫌,过会我们寻了由子换了就是。” 这般的事情,若是放在寻常,警惕的宝知是万般不会应下的。可是今日又像是被什么驱使着,犹如十岁时她被驱使着离开花厅奔赴假山般的外力,她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长泰郡主出阁本是小事,可前来祝贺接亲的有狄人的王室二王子,长得高大魁梧,故而太子也抽了间隙赴宴。 以前他是孤立无援的太子,现下他是炙手可热的储君。 真真是同人不同运,连是他修养再好也被酒肉熏香逼得额角抽疼,找了借口踱到别院里头透透气。 太子站在珙窗前,目光随着窗外嬉戏于石桥下的锦鲤。 一簇一簇,雄雌交尾,团团落籽。 真是简单而平淡的生活。 一切都顺其自然。 这一刻,他心中忽生出一丝羡慕。 若他是一团锦鲤,他只须循着法则,安然地护着他的妻儿,无需思索旁事。 只可惜他是邵闻璟。 忽而有女子轻声曼语,惊得一池鱼儿乱窜,也叫太子往窗边竹丛一躲。 有朝一日,他堂堂太子殿下也要这般做贼似的。 太子苦笑,却忍不住透过竹叶缝隙偷偷往石桥一觑。 来者行地倒快,只叫他看见一黄一粉的身影。 他有些贪婪地看了一会那淡黄的倩影。 是告诫过自己不能再念着她了。 他身为太子,自是可以随心所欲,只要他想,那夜叫她入宫侍奉便是了。 但真的要这般吗? 那时,他们埋伏于官道两侧,装成劫匪,扣下来往富商的一辆马车。 得手后看到那富商光着膀子,连滚带爬地同小妾一道登上前面太太的马车,一行人先是默然,随后她同周寄笑得在两道打滚。 他才发现听到旁人的笑是这般惬意。 少女的笑声清甜,黑鸦般的长睫弯弯,在春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不,她整个人都在春光下闪闪发光。 不管是春风,夏日,还是秋落,她都是这般,欣欣向荣,对未来充满着期待。 他沉溺于那清爽的氛围。 不是那暗无天日的绝望同怨恨。 舍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生出主动的放弃。 以往是被迫地做出抉择,这次是他主动的想要放弃。 太子倚靠在珙窗旁的砖墙上,任由秋风将他的衣摆勾地凛凛作响。 胜邪静静伴在一侧。 周寄忍不住道:“殿下……下一步可是要?” 太子抬起头来,又是平时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盛朝皇太子。 “撤了,那条暗线。以后不必做了。” “是。” 错过了。 就错过了吧。 自古帝王皆是孤家寡人,他又何必暗自祈祷自己是特例? 太子回到房内,打算缓一会再回宴席。 外边天黑压压的,风越刮越大,吹得窗边海棠枝撞上窗框,一阵噼里啪啦。 太子猛然起身,往旁边一躲,避开窗外飞来的石子。 未等胜邪出去查看,一道亮光直冲其门面。 胜邪撑着椅面,往后一撑,避开了那下了死手的攻势。 门外亦是冲进来二人,举着大刀往周寄后背砍去。 太子当即取了佩剑,同其中一人私斗起。 刺客? 燕国公什么时候传了消息,竟勾结了狄人。 来人却不像是冲着他的性命而来,反而只为辖制住他。 太子心中暗叹不妙,正要脱身,就见那来人反手在他面前掐爆一个小球。 太子躲闪不及,吸入了少许。 他捂着口鼻翻身跃到几面。 现下室内只有他一人,胜邪同周寄皆被纠缠在庭院。 这是什么。 他警惕着,一面感受体内经脉。 什么都没有? 不对! 他腿一软,从几面上跌下。 经脉无碍,却浑身无力,最要命的是,他浑身开始发烫,热血好似得了指令,一股脑往下盘流去。 不过一息,已经硬的发疼,将合身地衣袍撑出褶皱。 这算什么? 太子勉强将佩剑插地,用最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撕扯衣领。 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眼前一片朦胧,只听见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可算是叫我得到了……” 一股香料味直冲鼻腔。 好想将下边埋入一个湿润狭窄的地方,然后抿进入。 可就算是在这样淫邪的思绪中他仅有的几丝理智叫他辨明了现下的处境。 好一个狄二王子。 胆敢觊觎盛朝储君。 不消说男子对男子的欲望,仅仅是一个蛮子竟有如此龌龊的思绪, 我要杀了你。 在恶心与厌恶的作用下,他竟生出一丝力气,劈向扶着自己进入内室的双手。 “竟还有力气?不错,我就爱这样!跟死鱼般有甚么意思!” 一只毛手眼看就要摸上那如玉的脖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便听一声惨叫,太子只觉一阵热血喷上他的脸颊。 血竟是凉的。 也许是他的脸是烫的。 外边噼里啪啦,好似瓷器茶盏桌椅都被砸得粉碎。 可他的却越觉空虚。 多年的禁欲似乎都只待此刻。 他期盼着身下窝着一团雪,待他覆上,便是骨软筋酥。 他期盼着,在这团软玉中鏖战,深深地埋进去,在最深处喷出浓精,深到永远也清不出。 忽的,他听到一声娇呼。 啊。 啊。 他眼前好似看到了,他心中也念着呢。 梁宝知。 宝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自己会死在美丽的幻觉中时,他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扶起,头便顺势滑入一个带着蔷薇香的怀抱,后脑靠着的地方软软的。 他看不清,只觉自己处于淡黄的花丛。 “您……还好吧……” 女子软声一问,好似冲锋的号角。 刚刚还虚弱的男人不见迟缓,如同敏捷的豹子,翻身就将女子扣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 看不清,却朦胧知道,是她。 是她。 “又救了我。”他低头,将唇贴在她的耳垂上,几乎是用声息说道。 随后便急切地亲吻着她的耳后。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刚刚大义凛然地说要成全她,叫她幸福。 可他放不下。 他一直一直都在渴望着她。 “宝知……” “……宝知……” 他粗暴地撕去她的外衫,一面勾着她的舌,一面拧转着她胸前的红樱。 待身下女子发出动情的嘤声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深入那绯红的合裆裤。 那花核肿大,正在他的指尖颤抖。 女子都是这般吗? 他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触碰。 想来她也是。 她肯定很怕。 男人因为药力看不清身下人的神情。 她是厌恶? 是害怕? 还是不安? 可却没有反抗,刚刚还迎合着捧着双乳叫他吮吸,想来是喜欢的吧。 男人一鼓作气地将食指探入那肥厚的牝内,只觉开口处有些宽松,里头却紧致着无法向前。 可他等不了了。 只褪去自己的裹裤,随意撸弄了下冠头便将那粉色的,光滑如卵头的阳具塞进那粉色的狭口。 身下女子发出呻吟,夹杂着娇弱地疼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奴疼~” 他浑身的注意皆集中于二人相连之处,怎能注意她说了什么,满脑子皆是「操进去」、「狠狠地插她」。 待整根埋入,真是活像成仙。 他克制不住,只知道往外拔一些再狠狠撞更深。 柱身蹭过褶皱的内壁时带来了无上的快感。 在这个当口,他心中恍惚。 不怪君王不早朝,有这般神仙体验,真是叫人长长久久陷进去。 打外边小道匆匆赶来二人,前者华袍长裙,点翠头面在昏暗中显得尤为亮眼。 二人直奔院口,却被守门人阻挡。 即便是站在院口,也可窥见春光。 后头随着的青衣男子的脸“唰”地变白,将唇抿地紧紧的,无力地扶住门上的石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内室的窗栏上挂着一件被撕破的看不清款式的淡黄衣衫。 窗内溢出男人的低声喘息与呻吟,更叫人在意的,是女子越加高亢的甜腻呻吟,想来已进佳境。 即便是几尺外,能闻见属于女子的熏香、男人的体液。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挂了彩的周寄只得装成处理手肘上的伤口,不敢抬头看堂弟的好友。 胜邪眼角被划出一道血痕,却勾起嘴角:“谢三姑娘怎么同衍公子一道呢?” 邵衍仍呆呆地往里望去,心在胸脯跳得像是一个小锤在使劲敲击鼓面,不但毫无规律,并且一次紧似一次。 珙窗外的竹林都似在嘲笑,在几滴落雨和秋风中哗啦作响。 元曼撑不住,瘫软下去。 为什么重来了一回,还是没有办法阻止。 难道命中注定吗? 胜邪却不肯放过他们,用最恭敬的口吻道:“殿下同梁姑娘当下不得空,不如二位过会……” “胜邪!”周寄看不过了,低声打断。 元曼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为了救梁宝知还是为了阻止二人而来。 她浑浑噩噩,等缓过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却发现邵衍转头就走上另一边。 元曼骂不出【懦夫】二字,因为她也承受不住这酸涩,一摸脸,皆是泪水,混着汗水,黏糊糊的。 她伪装自己的妆容都糊了。 回不去了。 众人心中各异,自是无人察觉那竹林里缱绻。 青衣公子抑制不住心中的后怕与庆幸,单膝跪下,死死将那迷迷糊糊的蓝裙姑娘搂在怀里。 刚刚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知道,即便是情事起,也定是意外。 可是站在最高的男人是不会就此放手。 他没有信心把自己放在同她的性命和她的亲人的天秤上。 女孩闻到那熟悉的草木味道,含含糊糊说道:“……邵衍?” 邵衍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是我……宝知……是我。” 女孩的右手这才松了握着的沾血匕首,软塌塌地埋进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颈窝上。 炽热的喘息一团一团地喷在他的耳后。 “好难受……不舒服……” 邵衍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与后背,低声安慰她:“不怕,我在这里。” 他抬头,一眼就从珙窗里望见别院里的海棠树。 虽不知是什么情形,但多谢工部。 这珙窗也不过到腰,叫他的姑娘翻身逃了出来。 在这里待着也不是长久,他半抱半搂地将宝知挟起,二人跌跌撞撞出了竹林。 他是同人合住一个院子,自是不能回去。 该怎么办? 另边路上来了几个小厮,邵衍只得解了外衫披在女孩头上,将她罩了个结结实实。 小厮见是衣衫华贵的男子,也不敢抬头看,低头行礼就匆匆离去。 邵衍只好往偏僻的地方躲去,他一面行,一面警惕着防碰见人。 二人还未正式过定,若是被瞧见了,可真是出大事了。 他正全神贯注着,却险些软了手脚,整个人往前一扑,将怀里的人撑在自己同墙面之间。 原来是宝知一边嘬他的喉结,小手一面不老实地顺着交襟钻进,毫无保留地贴上那晶莹的胸膛,在上面胡乱地摸了好几把。 宝知等不了了。 “宝知乖,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邵衍搓揉着她的后颈安慰道。 这如何能叫一个中了狄人合欢粉却未经事的内闺姑娘如意。 邵衍只见怀中女子眼下泛红,好似被胭脂晕开;双眼秋水涟涟,半开的桃花眼浑浊着,失了以往的清明,更叫人怜爱;那挺翘的鼻头都泛红,下边红艳艳的樱桃唇一张,拖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好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他能解救她。 “邵衍……邵衍……想……” 这样的宝知,他无法拒绝。 他从来就没有办法拒绝她。 只要她一句话,他愿意把心都剖出来给她。 只要她要,他就给。 邵衍低下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宝知现下被药物控制,哪里有以往矜持的侯府姑娘的仪态,一味地遵循本能,带着哭腔央求道:“想亲亲……我想要亲亲。” 话音刚落,发烫的红唇便被一冰冷的薄唇含住。 他不再是以往那般克制地贴一贴就离开,而是含着软乎乎的下唇,像她嘬他一般,吮吸着,挑逗着。 这如同点燃的星火,把宝知身上的火拱到他身上。 他好像也中药了一般。 可他终究更清醒一些,当右手指尖被带着贴上一湿乎乎的锦布时及时回过神来。 宝知下面已经湿透了。 他透过裙摆神智可以摸到那软乎乎的花牝,那两瓣肥厚间的缝隙隔着锦布正依依不舍地吮吸着他被带到下边的食指。 邵衍轻轻挣开宝知的手:“不行……这里不行。” 是在这里不能行事,还是不能碰这里? 宝知不知道,但她很难受。 无法疏解的欲望叫她不安而脆弱,甚至被逼的啜泣起来。 “不舒服…害怕……” 雨开始淅淅沥沥落下,而心上人附在肩头的哭泣叫他心碎,更加重了他心口的阴暗。 他太弱小了,天下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他,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保护他的姑娘。 他能去哪? 他搂着女孩,有些茫然地站在一个院子外墙檐下。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邵衍迅速将宝知的脸埋到自己怀里,同时握紧宝知的匕首。 “……衍少爷?”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邵衍扭头一看。 陌生的丫鬟。 他刚想摆出那惯常的温润笑容,糊弄过去,便见丫鬟一脸惊喜地往后跑去,便回边说:“夫人!是少爷!” 邵衍一面正抑着宝知胡乱扯衣衫的手,一面环着她防着她滑倒。 正当他手忙脚乱,那丫鬟领着一衣衫简单的妇人前来。 邵衍听见脚步,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直直愣住。 妇人一见他,眼眶便红了。 邵衍嘴一张,轻声吐出一字。 声音之低,被这雨声风声压得破碎。 “娘。” ———- 更新啦哈哈哈啊哈让大家久等了,我一直在构思怎么写剧情合理,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推翻了好几次的写法,终于显得有些合理了嘎嘎嘎 相信我,我说要开车就要开车,下章开车!边缘性行为哈哈哈哈,毕竟宝知还没有及笄呢! 这里配角车我描写的有点少,本来都不想写,不过为了画面感和反差,以及戏剧化冲突就写了,不过也能少就少,否则有点像牛头人,叫我这个纯爱战神感觉怪怪的哈哈哈哈 太子殿下这是第一次,因为他父皇母后死的时候他才5岁,而到有通房年龄因为政治斗争很谨慎,干脆就禁欲 第三十八章雨夜情缘,只道鸳鸯双依(1) 豆大的雨劈头盖脸地冲向天井,顺着屋檐滑落,形成一层水膜,呼溜溜地砸在台阶上,四溅的点沫子蹭过黄菊的长瓣,滑进粉菊的花心。 厢房里传出婉转而脆弱的抽泣,好似《山海经》中蛊惑船夫的赤鱬,只叫人恨不得飞身入室。 邵衍站在长廊,不顾湿答答滴水的乱发与衣摆,心不在焉地看着宛若龙王泼水的庭院。 “绞一绞头发吧,不要着凉了。”妇人从屋内走出,手中搭着块白棉布。 邵衍只得按下心中焦急,接过白布抹去脸上的雨珠,面上若无其事:“多谢九夫人。” 邵九夫人原本欣喜的神情即刻黯淡下来,胡乱应了几声后,郑重问道:“这姑娘是……” 邵衍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同宝知的关系,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在母亲面前自称。 母亲。 娘亲。 这个代称在邵衍心中的形象永远是模糊的。 堂兄弟曾经恶毒地指着他鼻子说他母亲勾引大伯父——母亲是不检点的。 书院里与他别角的同窗曾在一道随夫子游学时指着一个布料华贵却不伦不类的女子道那是你外祖母,你母亲为了嫁进王府而抛弃自己的爹娘,出嫁后便断了联系——母亲是不孝的。 自他记事起就没有受过母亲的关怀,她缺席了他的成长过程之中,叫他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母亲是生而不养的。 他怨恨她,又可怜她。 邵衍的手不自觉攥紧手中的白布。 如果没有宝知,他会不会像滩烂泥一般? 里头的小丫鬟走了出来,有些焦急道:“现下那姑娘经脉乱得厉害,浑身发烫,得赶紧叫大夫才是!” 在长廊扶着邵九夫人的丫鬟忿忿道:“平日里寻府医便是推三阻四,今日还有宴客呢!怕都去吃酒了!” 邵九夫人忙止住丫鬟的话茬。 邵衍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夫人可否让小辈进去?” 邵九夫人脸色一僵,讷讷了一下,转身让道,只是在儿子经过时低声说道:“……我也曾听闻你同梁姑娘的事,你莫要辜负了两个姑娘。” 邵衍心中不明不白的酸涩。 有时候家中宴客,他们这些猫猫狗狗也被准许入宴。他捧着长泰郡主,又有宝知的帮衬,自然是有拿得出手的礼仪,可他的堂兄弟皆是胡乱着,没有长辈教授,祖父听了底下人来报,气得禁足众人。 倘若有父亲母亲教导着社交中的事宜,又怎么落到这般境地? 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旁的孩子自小从爹娘处耳濡目染,可他却被迫要经历一遍才能懂得。 邵衍低声说道:“那……便是梁姑娘。我过些时日就会禀了祖父去提亲。” 话音刚落,伴随着就是木门“吱啦”关闭的缓声。 外头风雨大作,有些潮湿的室内弥漫着木屑的味道,但是愈是靠近内室,愈是能闻到一阵香甜。 好似封存于洞穴深处的果实,现下已经成熟,只待着耐心的猎人前来采撷。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周席玉塞来的画本书册早就被他翻烂,现下正皱巴巴地躺在箱箧的深处,正如地上乱成一团的蓝色外衫。 邵衍弯下腰捡起地上宛如蓝花般盛开的锦缎,胡乱地折了几折,搭放在床架上。 明明中药的不是他,却好似被那吻所染,叫那阵热潮统统席卷了他的手脚。 他的心上人正无力地伏趴于床沿,乌云斜歪,长发四散,金簪钗环落了一床,还有几缕轻落于光裸白净的脊背。 乌发白肌,实则是叫人移不开眼。 她犹如湖面上受伤的白鹄,在昏暗的内室里颤颤巍巍。 似是察觉来人,堆云砌墨中冒出一段藕臂,却瘦得骨节分明,勉强支撑着主人。 邵衍缓缓走近,心中很是纠结。 倘若是寻着一般话本的走向,要解这药便是要交合…… 可他若做出了这般举动,可不是趁人之危嘛。 但当宝知抬头望向他,伸手揪住他的衣摆时,心中那道阻碍早已烟消云散。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宝知。 脆弱,可怜,不安,惶恐。 双眼含水,杏腮含桃,嘴角轻抿。 “邵…衍….我…好些….难受” 这样的她,他如何拒绝? ———- 姐妹们更新了!久等了!哈哈哈哈我第一次开主角车好些不熟练!哈哈哈哈,看了好多晚清的艳情话本,替换了很多词汇,希望看起来活色活香一点哈哈哈哈! 就是收费的事情我说一下(会同步到简介)因为第一次在po写文不太懂收费的标准和方式,我就看了其他老师的方式,参照了一下,决定是这样的,千字/30po(好像不能再低了,最低的标准就是30),我看很多老师是都不是一章发完,我也打算1000字左右这样截开发,如果有朋友觉得某一车章不合口味,就可以在购买了(1)以后就及时止损( ?? ?) 因为收费了那章就不能修改了,所以打算正文完结后四周(就一个月吧我觉得我拖拉应该拖一个月可以完成….)把错字语病还有一些剧情bug修了以后转为收费,也仅车收费(不过看我更的好慢,估计收费也要任重道远啊) 总结一下 本文仅车章收费(标题会标注) 收费标准为千字30 在正文完结章发布4周后车章转为收费章 在正文更新期间全文免费 大家觉得怎么样,如果觉得不太OK尽管在评论区建议,因为我是第一次搞这个很不懂,希望大家多多建议! 第三十九章(h车章)菡萏两瓣凝花露,桃源一 她身上的热度似乎也通过相握的双手悄无声息地蔓延至他。 更不逞因他居高临下,不可避免地望见那被扯地几乎滑落的齐胸襦裙烘托出的好风光。 那两团高耸颤颤,如水磨的杏仁豆腐般,随着女孩艰难呼吸,上下起伏,如同牛乳中荡出的水波。 襦裙的带子半搭不搭地扣在乳中,兴许是药力,叫带子下不过一寸之处凸起两点,只要稍一扯下那带子,怕是让裙子直落腰间。 两团雪峦中鲜明地彰显着一道深深的幽径,如潮起潮落时暧昧的边缘。 寻常时所见的梁姑娘,即便是酷暑,亦然长衫霞帔裹挟着,严严实实,即便是京城寡居多年、最是古板守礼的孤孀也无从指摘。在旁人口中,只能听到容貌的转述,谁又知道那层层布料下掩藏的好风光? 她本是清冷的,遥不可及的,即便是他们曾经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邵衍也只觉她遥远。 故而当被宝知扯着压在身下时,他仍在迷糊。 到底是她太急迫了,还是他本就阴暗地候着,半推半就地从了?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邵衍无从比较。 他忽的意识到,眼前的宝知或许才是真正的她,直白炽热,浓郁而热烈。 邵衍的心在胸口狂跳。 她本就是一团自我焚烧的火焰,不过是出于自保,抑或本就不屑于,故而隐隐。 现下他已无所选择,因为她一旦决定展露出真正的自己,便不会放任他全身而退。 要么一道长长久久,否则便是轰轰烈烈的灭亡。 待那团花锦底的襦裙无声无息地堆砌在腰间,他高耸的鼻梁缓缓埋进如面粉团子般的白软里时,只觉得时刻就此停歇。 没有风雨大作的庭院,没有夹杂着霉味的昏暗,有的,只是通过脸颊传递而来的剧烈心跳。 宝知双臂吊着他,有些蛮横地将他紧紧扣于玉山峰顶,直到胸口感受到有些湿濡的吻嘬含了成一道,才卸了一些力气。 她低头看去,只见男人长睫颤颤,遮去半边凤目,叫她心中生出怜惜。 宝知顺应着心中所想,怜爱地吻着他的眉心同额角。 邵衍一手控着女孩的细腰,一手搓揉着尾椎骨鲜明的凸起,只觉怀里人一阵战栗。 没想到女孩柔柔地吻他,好似母燕哺子。 邵衍心中又软了几分,却不自觉笑出声。 无他,只是觉得宝知这般很是可爱。 男人低沉的笑声反叫女孩生出羞恼,她本直撑的腰往下一坐,腿心刚好隔着布料同那抬头的尘柄打了个照面。 二人被这神来之笔般的体验弄得一颤。 宝知羞红了脸,却装着生气,一手揪住邵衍的冠发,一手扣住他的下颌,气势汹汹地把小舌冲进他口中,强硬地勾住里头柔软宽厚的蚌肉,一下一下的,叫口津承不住地滑出。 在这般对待下,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往前一倾,反客为主。 冰凉的指腹“吱溜”就抚上粉艳艳的奶尖子,先是试探着用拇指指腹倒转着按了按,只觉手下一团绵软抖地更厉害了,雪腻香酥,触手生脂,便无所顾忌地用两指一夹。 第三十九章(h车章)菡萏两瓣凝花露,桃源一 果然,怀中人抖地更厉害了,相接的两唇中不住溢出黏腻的哼声。 那二指便往外轻轻一拉,叫那红樱紧张兮兮地立起,硬戳戳的,直直顶着男人的指腹。 宝知的腰抖地更厉害了,无力地往下一塌,便承不住似的,一滑,就把脸埋进邵衍的胸前。 他的衣衫也早乱了,现下一层有的没的贴着,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这些年的武艺没有白练,即便是这段时间寝食不定消瘦许多,也分布着薄薄一层肌肉,叫宝知的小手柔弱地摸进去,拧上了那平坦处的茱萸。 宝知许是无心,许是有意,调皮地用留了些许的指甲钻着那小孔。 邵衍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胸前带来的刺激如电流,冲向了下盘,下边便已经硬邦邦的,濡湿了里裤与外裤,直挺挺地抵在一处肉乎乎湿漉漉的润泽之处。 不行。 他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腰却控制不住地开始研磨那里,强硬地箍了她的腰,叫她直起身来,唇也不住往下一探,含住另一边的红石榴,随后大口大口地吞含着那雪馍馍,时不时蹭到鼻尖与下巴,只觉丰盈滑腻,在口中四撞。 最娇嫩的地方被这样又怜惜又粗暴地对待,宝知猝不及防,呜咽出声,皓腕高抬勾住他的脖颈,往后一仰,只得颤抖着压在邵衍扶住她的手中,在微凉的黑暗中不住呻吟,往后抻长的长脖纤细脆弱,粘黏着寸缕青丝,不想未能唤起男人的怜爱,反而叫另一边的红樱被捻拧着,在长指间夹动。 “…不……行……”她双目含泪,失神着,口中断断续续吐着不成调的话,只可惜现下舒爽的,也不知是叫停还是叫行。 邵衍本就情迷意乱,感受到下边相连处即便是有布料相隔,也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两瓣滑腻,不等他反应,宝知便猛地前倾,口中不住咿呀,双膝扣在他腰侧,何其用力,只叫邵衍觉得她要嵌入自己体内。 宝知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发黑,上下牙紧合着,牙关却不住发抖,发出哒啦哒啦的声响,而喉中也沁出一声长长的哭声,同手上抖动的白晶串串一道,谱成一曲靡靡之音。 下头亦收亦缩亦吮吸,花心乱动,牝内自上下起落,股脑地一张一翕,一股股热液便喷上薄薄的外裤。 热度之烫,叫那底下的尘柄愣了一瞬,也马不停蹄地吐出一小段清液。 邵衍被这么一激,竟也失了王府公子的风度,有些失控地吻着攀附于他肩头喘气的女孩的耳垂。 “丢了?” 只不过二字,叫还一息一息深喘的宝知的腰又麻软,塌塌的。 但刚刚的触感实在叫初尝情欲又中了药的女孩食髓知味。 她歪着脑袋就将唇压在那淡粉的花瓣上,像是逗乐似的,从左碾到右。 邵衍即便是这种时候也宠她,叫她占上风。 宝知只凭借着本能扭动腰肢。动作间竟将腰间的襦裙褪下,浑身不过可怜兮兮地穿着罗袜。 男人顺着她的动作往下一探,滚烫带着薄茧的长手便在那滑腻的雪臀上下游走。 这一身雪腻柔媚的嫩肉,是那成安的山水一点点浇灌而成一个精魂,又叫京城里最为尊贵的家族一点点熔铸。 第四十章(h)玉蚌翕合翻红肉,狂蟒起落卷白 宝知眯着眼,如院里受了抚摸的狸奴,沉浸于这似梦非梦之中,下头的水倒也不停,潆潆汩汩地一道往外冒着,黏糊糊的,却也甜丝丝,混杂着男人的气息,将罗帐里烘得热腾腾,叫来人都脸红。 她霸道的很,一下将男人的长舌勾到自己口中,叫他主动一些来吮吸她的舌尖。 若是不如她意,便是哼哼唧唧,手也不住轻挠他的后背;若是攻得狠,她又承受不住,推三阻四的,叫他抽出来,细密地吻去她口中不住溢出的津液。 邵衍摸索着,正寻着一个让她舒适的模式,却觉一股电流般的麻意从底盘慢慢爬升,沿着酥麻的腰身,直冲后脑。柄首好似埋进腻凹凹的润滑柔软之中,黏滑滑的,宛若千张小口,不住吸吮,快将他的魂魄与精髓统统抽去,一时间险些精关失守。 他本迷迷糊糊的脑袋忽的恢复了几丝清明,才发现自己的外衫与长袍早已同团花月白襦裙一道在地上相互纠缠,而宝知胡乱间竟将他的下裤蹭地四散,露出周身浅粉顶端朱红的尘柄,那柄头直冲天,叫那迷了药的姑娘用股不知轻重地研研擦擦,一起一落套弄了着。 覆着些许仙草的白牝蓬松绵软,窄狭狭的长细红口趁人不备绽放少许,悄无声息地将头部吞进寸许,敏感的圆头被里头层层迭迭的蚌肉热情地招待着,每一层褶皱都被撑得发直,如绵密的繁花。 自低端生出的油黑耻毛硬戳戳地一道蹭着那最柔软红艳的花口。 玉沟有一下没一下夹着,叫邵衍爽得昏头转向。 但他敏感地察觉到下头愈加逼近一黏软的薄层,有几次甚至被宝知顶着在那薄层侧边研磨。 宝知正闭眼得趣呢。一首撑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抚慰着自己在秋风中瑟瑟拧拧的雪上红珠。腰肢前后摇摆,正一点一点适应着下头稀里糊涂埋对地方的粗棍,吞一些,又吐出一些,却骤然被拔出。 她不满地睁开眼,却见邵衍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的腰,将她抬起,叫她坐在那直翘翘的尘柄前头。 宝知有些不爽朗,用股缝磨蹭着。 邵衍猝不及防,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可他终归是二人中最为清醒的。 说实话,不管是地点还是时间,都不恰当。 不消说宝知还未及笄,这般小便破瓜定是损伤了身子。 而他也不是打着先斩后奏的念头而进来的。 不错,邵衍是有意放她自顾自一段时间,好叫这狠心人明白她所做的有多残忍。 可是他不能不关注她,故意同她家里的兄弟一道出游,暗暗关注着她。 他不是真的放弃。 只不过是装出一个幌子罢了。 而她真是关心则乱,连这点招数也未参破。 可更是这般,他更要克制住。 他要她爱他,要的是从心到欲,而非纯粹的欲带来的牵绊。 故而,无论宝知如何撒娇撒痴,如何磨蹭,他上头面带那如沐春风的笑意,下边严防死守,决不肯叫她趁乱塞进去。 药劲上来,又无法疏解,宝知自然是难受的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女孩心中的委屈一阵一阵地往外冒,越想越难过,伴随着后知后觉女儿家的羞耻,长睫上就挂上晶莹的泪珠。 邵衍正要同她好好说道说道,低头便见怀中的女孩梨花带雨,好似有个小人举着把纺锤,一下一下凿着他的心口。 男人有些心慌,长臂一揽,便叫她毫无阻隔地贴靠于自己的胸前。 “都是我不好。所以你不再喜欢我了。”女孩抽抽噎噎道。 邵衍听到这话好似被敲了一棍子,似有千万条火苗在血液中奔腾,直冲心尖,心口滚烫,竟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是的。 梁宝知心里有他。 话本不都是这般预告着爱恋的前戏吗? 若是心中有人了,便是无限批判着自己,即便是十全十美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也永远如路边的野草,总能挑出错处。 他的目的达到了,却毫无欣喜,凤目阴暗了一片。 挂于天涯的明月终于落入他的怀中,层层退去了骄纵,留下了最直白最浓烈的情感。 他愧于逼她,又感激于她的心。 在种种复杂的情绪下,逼得邵衍要落下泪来。 只是一瞬,男人便弃了心中千万道计策,紧紧抱着姑娘,直截了诉说自己的心境:“不是的!我爱你,宝知!” “我心中一直都有你!” “无论是在世间还是在我心中,你都是最好的姑娘!” “即便是数年后我们皆是白发苍苍,我心依然如故!” 叫一个内敛避谈爱意的古人如此炙热地陈述自己的心,可谓是惊世骇俗。 但这份直白叫宝知受用。 宝知眼中虽不可避免地染上情欲,却强使着恢复一丝清明。 女孩仰起头,毫不躲藏地盯着男人的双眼,一手覆上男人脖颈最脆弱之处。 “我告诉你……现下你已无所抉择,只许一直伴着我。”有些沙哑的声音犹如青盐,绵沙沙的:“若是负我……” 她说着,眼中带上一层一层的阴郁。 邵衍好似未察觉逐渐收紧的虎口,如温顺的羔羊,任由她动作。 也不知谁先动作,二人又纠缠成一团。 ——//———- 本来打算一天一章,发现还是一口气放上来好了,让大家看个爽哈哈哈哈哈 感谢评论区讨论人物和剧情的朋友!我真的太爱讨论剧情了,泰酷啦! 这里介绍下背景(虽然我不记得我有哪些介绍过了,温故而知新也可以啦! 我们现在看到的宝知所处的平行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也就是一个故事世界,这个袅袅是穿书的,宝知和长泰郡主是穿越的,元曼是重生的。 把元曼上一世的平行世界称为a,现在处的平行世界称为b的话,在袅袅视角里,她看到的书的世界是a,却不知道实际上她来到b。 而在a世界(前世)的宝知也是穿越的,也是这个现代穿来的宝知,但是按照平行宇宙理论,她不知道。 这一世因为元曼的重生,改变了很多情节,因为她的怪异,宝知的行为模式跟a世界发生很大的出入,人物的未来走向也变了,前世宝知和邵衍的感情因为元曼的一些举措提前发生了 所以为什么有些地方宝知好像被推动着,类似于十岁那年返回假山以及同意赵姑娘的换衣,这都是穿书的书作者进行设定的必须进行的情节。 而为了让剧情合理好发展,像是太子明明是储君还刚收了前朝的暗卫,怎么在别院里这么容易遭到偷袭,也没人来救,我全都用穿书的那个作者给的推动情节发展(哈哈哈哈毕竟功力不够,没办法圆回来) 在这里还是再次感谢所有评论投珠收藏和点击的朋友!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阿里嘎多! 第四十章(h)玉蚌翕合翻红肉,狂蟒起落卷白 邵衍覆于宝知身后,将她箍在自己身下。宝知虽已泄了一次,奈何药力旺盛,又没有尽兴,只叫手脚酥软,黏黏糊糊地跟邵衍抱怨:“一点力气都没有,撑不住。” “都怪你!”她颠倒黑白地嗔怪:“勾得我手脚发麻!只顾着糊弄我!” 邵衍的吻便细密地落于那纤细的雪背,虽是把控着力度,却因为口角沾着宝知的口脂,一路落下星点梅痕。 他一面吻着,一面好脾气地同她道歉,说是自己不好。 被心上人这般呵护着,宝知内心潜在的患得患失早已抛之脑后,正要大度地原谅他,不想后腰被身后的男人一捞,胸便软绵绵地塌下去,跪趴在被衾上,酡红的小脸往后偷偷一觑,印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染上情欲的侧脸。 她不想,她是患得患失的,而他却把自己摔到尘埃,仰头在等待她的垂怜。 她太美好了。 他从未生出要操控她的念想,只不过是期盼着可以分的一丝的关切。 现下他犹如得到华服豪苑的乞丐,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知后觉的贪得无厌。 邵衍一寸一寸轻抚着这身柔媚的细肉,好似要印证般,压下胯来,用那彻底裸露在外的尘柄磨蹭着那幽谷。 微合的大腿缝隙细腻软滑,骤然挤进一段粗长,叫那淌水的一线花径不知所措地冒出一股热涌,女孩怎耐得住这般对待,不住低声呻吟,犹如夜莺婉转,时不时从鼻腔中挤出一声长哼。 邵衍察觉女孩现下舒爽了,才敢将自己深埋于心中的那丝缕欲与念想星点点地漏出。 男人坚硬的后背抵在少女肩上,右手往下一探,转手旋上一个如水滴般的坠坠,那团绵软如白兔,乖巧地落在他掌中,挺巧的乳尖儿被掌心的剑茧蹭过,不住抖动,快感顺应而生,沿着相贴的地方,直奔那肿胀地冒出尖头的玉核。 如藏于柳条中的小果,正期盼着一场怜惜地搓捻。 男人正忖度着,预备叫女孩在他手中再泄出一次便了了,一声冷不丁的敲门,叫两只小鸳鸯着实吓了一跳。 “小衍,外边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报,长泰郡主现下四处寻梁姑娘呢!你们……” 这独居多年的妇人也耻于谈论这事,更不逞还是自己儿子与未来儿媳房中的事。 邵衍骤然一惊,右膝一滑,竟将尘柄顺着股缝挤进那两瓣花唇,柄首的开口大剌剌地同那前边的花核打了个照面。 这变故太过突然,敏感柔软的马眼触戳上一小巧如杨梅核般的肉粒,身体倒比脑子转得更快。 这是从古至今刻在世人骨子里的男欢女爱的本能。 可怜没有经验的人,在这般刺激下,腰椎颤抖着,喷出了浓稠的白精,滚烫地浇注在那可怜兮兮的肉粒上,严严实实地埋没住,甚至止不住地漫出来。 本就无比敏感的花核被这滚烫一激,叫宝知的小腹酸胀,好似要抽筋了,她初尝人事,那怕是上一世,也不过是在书中所闻“眼前一道白光便去了”,或是看小电影里的女主角哭喊了几声,抖动着就结束了。 理论同实践之间总是隔着千山万水。 她现下只能依靠着他。 女孩艰难地扭过头,双眼含泪,一张口,便是带着哭腔,含含糊糊道:“邵……邵衍……衍郎……我……” 邵衍好似被撬开了秘盒,变得不像是他。 那少许疲软的尘柄复变得坚挺。 他强硬地将那粗长埋在两瓣白牝,紧兮兮地贴着红艳的穴口,顶着高潮时头皮发麻的快感,有些控制不了力度地在肉牝里滑动,且越来越快,次次都不轻不重地点上前头的肉核。 男人一面蹭肏,一手碾捏着那团丰盈,一肘撑于女孩的耳边,有些失控地吸吮着她耳下。 “宝知……我的宝知,继续叫我,叫我衍郎。” 女孩的腿心被这般对待,自然是呆愣愣地吐出一阵又一阵清液,下头竟也娇憨憨承应住攻势,花口不再羞涩地抿着,大胆热烈地一吮一吸。察觉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快感,宝知的泪便抑不住,红着眼,抽噎着,在被衾上摸索着,寻上男人覆扣于被衾的左手,哆哆嗦嗦将手覆上,将纤细的手指扣进男人的指缝中。 “衍郎……你快…唔…你快救救我……我这是怎么了……” 邵衍被她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所刺,加之下头小口愈加快速地吸吮着柱身,叫男人的喘气声愈加沉重。 他被宝知覆住的手一抽,反翻同宝知的手紧紧相扣。往后一抽,用力一挤,竟将半个柄首顶进花穴。 只听宝知尖细细一声“衍郎”,一摊滚烫粘稠的热液就浇灌于那红嫩的顶端。 邵衍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一抽一抽,脑中似是千万铁树开花,一阵一阵炸开,浑身都在抖动,待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全身覆在宝知身上,将女孩压得严严实实。 宝知正懒洋洋地回味着那如同登入极乐世界的初体验,像是吸食男人精气后餍足的精怪,拿着脸颊蹭一下男人的侧脸,又啵啵亲了亲他的嘴角。 来来回回好几次。 “重吗?”他都快辨不出自己的声音了,何其沙哑,带着情事过后的慵懒。 体内药力解了七七八八,又与心上人心意相通,哪里介怀这个。 宝知只小幅度拧了拧腿,小声道:“黏糊糊的。” 邵衍轻笑着,用唇细细磨蹭着女孩细嫩的肩背,含糊不清地保证:“郎君帮你擦干净。” 宝知一听,笑嘻嘻道:“衍郎衍郎,好衍郎,便劳烦你啦。” 邵衍撑起身,将女孩翻过来,也不顾二人身下的狼藉,压着她一阵嬉戏。 他正想亲一亲那香口,却又一次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小衍!丫鬟道是长泰郡主和贵人领人一道向这院子来了!” 邵衍心中一凛,千万思绪飞过,是他远赴文州在对街与那男人隔街相望,是赴宴时那人似是而非的言语。 「倘若连自立门户都不成,那何谈成家立业」 他面上不显,往外道:“好的,劳烦打盆温水。” 语罢,伸手取了床架上的宝蓝外衫,披盖于一道坐起的宝知身上。 —————- 担心大家觉得怎么突然性格ooc了,还是解释一下,其实宝知本性是对亲近的人很顽皮,很爱撒娇的类型,她的感情实际上非常热烈,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情感,像是对乔氏、尔曼和郡主娘娘,她都是那种非常爱撒娇,爱开玩笑,很关心的态度,因为把她们圈进了自己的领域。 现在她就是把邵衍圈进自己的领域。 她发现自己中药的时候,不是傻子,是模模糊糊知道是什么类型的药,当时在她附近就是有三个男性,太子周寄和胜邪,她也摸不准会发生什么,用文字描述来看是什么帮忙解药性,救人一命,但是在宝知看来,如果发生了什么就是被强奸。 她是非常害怕和担心的,即便是运筹帷幄,但是这种突发情况实在是防不胜防,后来翻出去躺在窗外竹林里也是非常担心,因为外边那条小道谁都可以来,万一有小厮或者一个三四十岁年龄可以当宝知老爹的男人来了怎么办。 她躺在地上的时候是非常惶恐与绝望的,这时候邵衍出现了,而且很尊重她,不是什么色鬼一样当即撕衣服开干,而是把她带到干净的、相对安全的地方。且在欢好的时候邵衍一直是让她把握节奏和主权,大大降低了她的不安,让她觉得性不是很可怕的事情,二人都可以享受的。 可以说当第二辆车,邵衍覆在她身上的时候,那种被保护的感觉达到了极点,有说法是性和爱不可分离,这里宝知就从这种有些强势中得到了慰藉,好像她可以不必要无所不能,可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有惶恐的时候,邵衍会这样温柔地将她保护起来。 加上,虽然前文说过向家菊花宴到元宵节这段时间大概三四个月宝知与邵衍有持续密切的接触,笔墨不多,就是随口带过,实际上详略有当安排中在这三四个月两个人就是小情侣约会,吃东西,爬山,跑马,河堤绘画,逛庙会,逛书舍,宝知虽然不喜欢做菜,但是作为贵女的教育中也有教过(查资料发现好像是妇容还是什么都要求的必修课)。 宝知不喜欢作诗是因为很容易把自己在前世(就是现代)背的古诗给写出来,跟着邵衍她学会了很多浅显的作诗技巧,对于琴棋书画必备的操作,她虽然不是拔尖,但是都是拿得出手,所以邵衍在学习时她也可以教,所以还能在邵衍身上获得成就感。 邵衍就像是她一手引导出的,为自己创造的亚当的感觉。 这样种种量变结合,达到了质变,已经将邵衍纳入自己的世界里,她终于学会去依赖他。所以接下来不管是过定后还是婚后,大家会看到宝知黏黏糊糊的,好像不再是前文那样子冷艳、自私,是因为有了避风港,她不再需要那样子尖锐才能保护自己,但那本性还是存在的,她对旁人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很多时候态度更软化了。 第四十一章白鹄交颈遇蜀魏 宝知跪坐于床沿,安静地看着邵衍。 男人不慌不忙地用里衣胡乱擦拭了胯下与腿间的黏腻,将就着穿上那有些发皱的衣衫。 门被犹犹豫豫地敲了三下,传来做贼似的尖声细语:“少爷,水来了。” 邵衍一头长发如瀑布,本在欢好时被汗打湿了鬓角,粘腻腻地贴在脖颈上,他也不顾,颇有些放浪形骸,转身见宝知乖巧地坐着,心中更是怜爱不已。 男人将襦裙抖了抖,搭放在女孩腿边,又将她身上的外衫拢紧些,蹲下身,与她额头相抵:“很难受吧?宝知乖,现下先用清水拭一拭。” 宝知似已成惯,皓腕顺势搭上男人宽肩,可谓雪躯宛转,盈盈双乳耸罗衣。 美人桃腮蹭了蹭男人的下颌,嘴里嘟囔:“烦死了。做贼似的,还要被逐来逐去。” 邵衍的心都要被她磨化了,但当下可不是黏腻的时候,只得狠下心来用那外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再将床幔放下,看外头瞧不出什么,才放心扯开门闩。 端水的小丫鬟低着头,叫人看不出一丝异样,只低声道:“少爷,怕是须快些。” 邵衍点点头,亲自端了水盆,道谢:“劳烦姑娘了。” 团团滩滩的黏液糊糊把姑娘的腿心打得狼藉,不过邵衍是最为细致耐心的仆役,只一下一下,便拭去那浊液。 当擦拭上那还不时抽搐的腿心时,邵衍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虽然已经心意相通,但宝知有些害羞,本是憋着声音,不想那棉布滑过花核尖端,不小心泄出一哼声,随即便扭开脸。 男人本是单膝跪着,见状便前倾了身子,在那腿心旁的大腿根处,有些用力地嘬下一朵红梅。 正如他所料,花心便颤抖着,湿漉漉的。 “好了,不许想了。”男人苦口婆心道。 宝知心想,不许我想还撩拨我。 邵衍估摸着伺候宝知穿上衣衫,却对散落在床上的首饰发愁。 他还不会挽发呢。 宝知被他伺候着穿上鞋后,意欲起身,不想使不上一点力,直直往前酥倒。 邵衍忙将拢在手中的什么钗啊环啊丢到一旁,把她抱到怀里。 “不想这药力这般强劲!”宝知心有余悸:“可杀的狄人,真真是下三滥!” “若是叫他落我手里,定是让他后头日日开张!” 邵衍觉得她这面上的义愤填膺很是可爱,本不想笑,可看一次心中就生出笑意,本是打横将女孩抱起,便微弓着腰,将头埋到女孩肩窝里,发出低沉的笑。 宝知将包着首饰的帕子放到小袋子里,有些恼怒地咬了咬他的耳垂。 “好了,好了。不闹了。”邵衍往上一托,叫女孩牢牢靠在他怀里。 “我带你走。” 宝知摇了摇头:“不成。” 她指了指正屋:“带我去那里,你先走。” 邵衍从不怀疑她的选择,边走边道:“这是什么缘由?” 这就是宝知所欣赏的品质。 凡是行事,皆有存在的目的,以及背后的缘由。 有些人只适合做士兵,因为他们不考究原理,只须执行便是。 宝知需要士兵部下,不需要士兵夫君。 宝知道:“我是去救太子才中了狄人的药。” “这大活人突然消失可就骇人了。” “想来是路上有人看见了,躲开反而叫人生疑。” 不过几句话的路程,在邵九夫人陈氏同丫鬟们惊异的目光中,邵衍轻轻地将宝知放下,叫她坐在左首的一把木交椅上。 古人寻常观念里,男子定是顶天立地,想来也是第一次见这般俯首帖耳的模样。 宝知不是那种从在旁人面前展示自己家庭地位行为中得到自尊和快感的人,她也不喜欢小丫鬟红着脸,躲躲闪闪窥视邵衍。 她伸手捏了捏站在她身前,正笨拙地给她挽发的男人的手:“你先走吧。保重自己,等我来找你。” 邵衍却难得地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句话。” 旁人兴许一头雾水,但宝知便是敏锐地意识到邵衍所言。 她离京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便是【等我来找你】。 他惧于这空头的承诺。 宝知笑道:“后日。后日我们们去跑马。” 邵衍这才展颜,他转身,脸上虽仍挂着那温和的微笑,气质却拒人千里之外:“劳烦夫人照看我家姑娘了。” 陈氏暗淡着脸,低低道了句:“这是应该的。” 随着邵衍离开,室内静得落针可知。 宝知知道她的苦楚与艰辛,但是她无意介入。 往后,即便邵衍同陈氏和解,陈氏之于她只是邵衍的母亲,她的婆母。 她无意摆出心思,去装出一个儿媳如何贴心,将婆母当作自己的亲娘。 她们之间的链接只有一人,脱离了这人,二人毫无交集,何必做出自我牺牲叫自己感动呢。 故而宝知只自己软着手指,有些辛苦地将头发往上挽。 陈氏这些年虽是避居王府一角,可总归是见惯了人心,自是懂得宝知隐藏于“多谢夫人收留晚辈,真是感激不尽,他日定奉上厚礼,报答夫人之恩”的含义。 她不恼。 孩子……她缩于圭甲,便是摸乱去看上那孩子一眼,也只是匆匆忙忙。 他如今长得这般大,也有了自己的家。 她又如何仗着肚子上的纹路,对他来之不易的家指手画脚。 陈氏走近,低声道:“我虽已为人妇多年,仍会挽姑娘发。若是姑娘不嫌,便让我来帮姑娘吧。” 宝知摇头:“夫人说笑了。晚辈如何能叫长辈伺候着,这不合规矩。” 陈氏苦笑:“我本来便不是什么规矩人。” 如此直白,叫宝知不禁愣住。 若是旁人多多逼逼,唇枪舌战,她自是游刃有余,但遇上这样将苦楚坦陈的人,反叫她心中生出佩服。 宝知坦陈:“如夫人所见,晚辈不善挽发。但若是叫您来挽,传出去定是要诟病谢家的家教。” “这般,不如麻烦夫人的丫鬟罢。” 陈氏身边的丫鬟皆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小门小户的,哪里见过这样的贵女,本就诚惶诚恐的,刚靠近宝知就手脚发抖。 宝知叹了口气,这真是…… 陈氏笑着摇头:“还是让我来吧。旁人不知道的。” 未免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叫人看见,宝知纠结几回,便应下了。 陈氏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如绸缎般的长发,从怀中取出把桃木梳,一下一下通发。 宝知疲得很,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陈氏也心疼她,道:“不如姑娘,在边上几上趴着歇一歇吧。” 宝知的脸瞬间通红,这,她不是因为邵衍而累……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她把脸埋到手肘中,有些自暴自弃。 也不知这样昏昏欲睡了多久,只听一声破门的巨响,正对着正堂的院门被人踹开,随即便是众人的七嘴八舌。 人声鼎沸。 宝知睡眼惺忪抬起头,与站在人群之首的男人正对上眼。 好似被冷风席卷,人群渐渐静下来,明眼人都瞧出有些明堂,躲躲闪闪地偷觑。 宝知摸了摸头发,已经挽好了,只差珠钗,面上有些茫然道:“这……这是怎么了?” 胜邪冷笑着看向适才堵门的丫鬟:“梁姑娘不正好好的吗?” 那丫鬟挨了踹,心窝子疼得一抽一抽的,一张口,吐了点点水红。 宝知余光瞥见一旁陈氏眼底的焦急,冷下脸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叫胜邪大人捉贼似地,要把我揪出来?” 胜邪不怒反笑,他脸上大剌剌摆着的巴掌印也耀武扬威的:“梁姑娘自是运筹帷幄,也……” “给梁姑娘赔罪。”那男人终于开口了,如冰霜般,开口就叫人提前入冬。 胜邪抿了抿唇,单膝跪地,双手拱前:“在下失礼了!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宽恕。” 一旁的雍王世子道:“梁姑娘莫怪,刚府里乱糟糟的,我等不过是担忧姑娘的安危。” 宝知冷冷看了他一眼:“世子殿下又何必摆出这般善解人意。适才遣人打杀臣女时,可不是这般好说话。” 这话可了不得,雍王世子被这丫头片子所惊,大声道:“休要胡说!” 宝知道:“是不是胡说,心中有数便是!好在臣女得太子殿下龙气庇护,虽是在别院门口被黑衣蒙面人所追杀,倒也拼死拣回了一条命。” 她慢吞吞从小兜里掏出一块牌子,众人一瞧,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是世子的令牌。 在这混乱中,最该开口谴责雍王府内守备不严的人,一声不响。 一双修长的凤目阴鸷地盯着几步外、有些无力地撑着几案的姑娘。 他经历了大喜大怒的脑袋中已将过程缕顺。 先不说那现下已被压入东宫地牢的女人。 他确定定是她出手了。 那狄人道那女子也中招。 可侍卫搜遍了别院,便是假山溶洞也翻得底朝天,竟都未寻到那软玉曼影。 现下她在一个废物的废物娘亲院子里。 面色潮红,骨子里的娇媚不住外溢,举手投足间,在少女的青涩里,竟隐隐流露妇人的甜腻。 更不逞扭头时,无意露出的耳后红痕。 他感觉喉咙里好似卡了东西,咽不下吐不出。 比那时清醒时发现被他抱在怀里,躺在身上的是一个纯邪、贪婪的陌生女人还痛楚。 他喜欢的姑娘被别的男人抱了。 他深藏在心底箱箧的宝物被玷污了。 这个认知像把大锤子,将太子锤得头晕目眩。 他的指尖麻得厉害,青筋缓缓爬上下颌。 “呵呵。”太子忽地笑了。 站在他身后的长泰郡主却毛骨悚然。 她作为女人,自是对两性更为敏感。 方才带着些许女子的幽香与男女欢好后暧昧气味的太子直接闯入她的庭院,犹如地府爬出的恶鬼。竟不顾女客在场,将她拎走,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搜查。 那样急切。 宝知却好似未见气氛的凝重,继续冷笑:“世子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敢狡辩!” 语罢,便直直看向太子。 他能说什么呢? 他该说什么呢? 她被牵连进来,第一反应却是冷静地扭转局面,一击毙命,扭转乾坤。 雍王府是他登基前最后的阻碍。 盘结多年的老狐狸离皇位的距离这般近,绝不肯叫他轻而易举地戴上冕冠。 梁宝知在旅途中教授他的所谓中央集权也因为这老毒蛇而受阻。 今日之事,他定有推手。 太子心中无限悲凉。 是的,她是对的。他刚刚被愤怒冲昏了脑袋,竟不管不顾做出冲动之举。 他应该利用这个送到口的把柄,乘机碾下雍王。 她是一个称职的臣民。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好的君王。 太子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没有想象中那么浅薄。 明明正式认识不过数月。 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挤进他冰冷的心腔。 多狠心。 书中不是说女子最为心软吗? 为什么她宁可便宜那条狗,也不肯怜惜他? 他一想到那个男人会如公狗般在她身上耸动,将硬物塞进她下边,用那卑贱的嘴不知死活地吻遍她的全身,他就恶心。 为何他总是不幸? 太子敛了神情,不悲不喜地看着大声喊冤的雍王世子。 雍王世子越说越心虚,满头大汗。 太子缓缓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模样:“王叔,不是侄儿有意为难,现下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孤若是轻拿轻放,岂不是有损皇家颜面。只好请王叔一道回东宫了。” 如果去了,还有可能回来吗? 东宫的侍卫铁面无私,齐齐将人群围住。 雍王世子腿一软便跪了下去:“殿下,您一定要信臣!臣不过是跟封家那姨娘打过个照面罢了,没……” “孽障!要胡言乱语到何时!” 院口传来一威严地怒斥。 宝知暗自撇了撇嘴。 这老匹夫终于肯现身了。 年近七旬,放在大盛都是老态龙钟的长寿老人乍一看,只觉如五旬,腰板挺直,目光如炬。 周围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圈,宝知可不管这些,笑意盈盈:“府里乱成这样,雍王殿下倒是舒舒服服的。” 本来担忧不已的赵姑娘更是心急如焚。 梁妹妹原本尖牙利齿的也就罢了,怎的还顶撞雍王。 雍王倒摆出和颜悦色:“这其中定是误会,叫姑娘受惊了。” 他拱手向太子道:“都是老臣教子无方,其中关节定是有小人作祟。不如殿下先行回宫,待老臣调查便是。” 太子却不退让,只平平淡淡道:“孤今日定是要请王叔一叙。” 气氛便僵持着。 按着规矩,东宫守卫不得入王府,现下竟叫殿下受刺,真真是失职了。 众侍卫面容冷峻,铁面无私,只忠心耿耿地听命于太子的命令,与雍王府的守卫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一道前来的宾客两股战战,心中不住叫苦:阎王打架怕是要叫我等小鬼吃苦头了! 雍王也不笑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陈氏本是怯懦地缩在一旁,抬头便见宝知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去,咬了咬牙,上前扶住她。 宝知垂眸,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快避开罢。” 随即将手肘从陈氏手中抽出,一手拎着裙摆,一面将卡在衣服里的佩环翻出来。 太子似是察觉,微侧身,便见一未戴头饰,脸上未着妆容的少女婷婷而立。 少女未着粉黛,但素中烘托出远山芙蓉的眉目,在雨后打下的第一缕暖阳里闪闪发光。 “何必这般紧张?倘若世子无所指摘,又有何惧怕?”宝知边道,边将方章大小的小配饰勾在衣领上。 不过是黄玉料子的小方雕,却让瞥见的雍王脸色大变。 只见养尊处优的老者颤抖着唇,张合了几回,便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来客惊魂不定地让开一条道。 这……这是什么展开? 赵姑娘可不管这些,也不顾太子在跟前,紧张地挤过来,捧着宝知的脸上下检查,见她只不过是呼吸频率快了些,脖子与耳后红得厉害,没有什么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都怪我,若是我同你一道回去也不会碰到贼人。” 赵姑娘心有余悸:“我今日为你尔姐姐所托,若是破了一点油皮,也叫她念叨我呢。” 宝知有些心虚,下头好像是磨蹭地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破,只装作若无其事:“这如何怪姐姐,现下到处乱糟糟的,哪能料到还有这些眉眼官司。” 赵姑娘点点头,转身向太子行礼道谢:“多谢殿下!若非殿下相助,擒了贼人,臣女等定是叫贼人所害。” 宝知早就趁着说话的动作,悄无声息地躲到一旁,现下更是顺着人群,众人行礼她行礼,众人拜别她拜别,与太子竟再也未有过一丝接触。 这么一搅和,出阁宴便没滋没味地结束了。 宝知一下马车,就见小芸站在夏玉边上。 夏玉到了婚配年龄,被准了恩典放奴籍,定的是梁家布料庄掌柜的孙子,这段时间忙于绣嫁衣,又为了避开宝知、小花等人的揶揄,总是躲在屋里。 “咦,今日是什么日子,竟叫夏姐姐来接我。”她笑嘻嘻道。 夏玉无奈:“姑娘,老夫人唤姑娘呢。” 宝知心中一动,面上还是调笑着。 看来郡主娘娘可都清楚。 只不过,比宝知想的还要直截了当。 郡主娘娘一见她进来,直接劈头盖脸一句话:“心中可有太子?可想做太子妃?” 宝知反而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郡主娘娘皱了皱眉:“就这般喜欢那雍王府的小子?” 宝知大笑:“他哪里不好?” 郡主娘娘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自小就有主意,真是冤家。”便一脸疲乏地叫宝知回去。 后续如何处理便不是宝知考虑的事情了,针线房送来了这个季度的新衣,她正心心念念要如何配首饰,只待后日同邵衍一道出去。 ————- 说实在话,发现大家都好喜欢太子这个人设,果然美强惨真的好容易叫人喜欢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二章娇女诉心境,慈母爱女心 “是鹅黄的宽袖搭这浅云,还是品月的大袖衫更妥当?” 小花从垂花门处亲自捧着梨花木托,从外间入内,便见姑娘各手捻握着一外衫,站在铜镜前来回比划。 室内的小丫鬟们有的欣赏前者,有的支持后者,叫宝知更为纠结。 虽说明日相约,她提前一夜便开始思索服饰。 “姑娘,这是鈙满楼刚制成的一批首饰,侯夫人让姑娘先选。”小花笑嘻嘻地捧上前来。 宝知一望,便觉眼前亮敞得很。 她偏爱步摇,却不想叫旁人得知了喜好去,故常挑些簪啊钿啊来。 可明日要同衍郎一道出行。 她想叫他看看她戴步摇时的风采,即便跑马后一身汗一身灰,还需在庄子上更衣梳洗。 旁人看来不过是宝姑娘拨弄着托盘上浮光跃金般的珍宝,却不想那姑娘的心早已逡巡到雍王府,眼巴巴地钻进瘦瘦高高地公子衣领。 那场靡餍好似一场梦,叫宝知回去后不住忆起一遍又一遍。 没想着他穿着书院的学袍,看着清瘦,不想那青衣里头包裹着年轻男人的肉体是这般。 宝知被引导着攀附的肩背薄薄附上一层肌肉,线条利索,宽肩窄背,叫她现下想起忽地红了脸。 惠娘道:“姑娘,可是要如旧请了喻少爷一同?” 宝知回过神来,挑了只蝶伴花出云步摇,又随手拣了些金嵌珠花、玛瑙扭珠钗,便叫小花送回静心堂。 “不必了。” 她本不愿透露太多,可那少女期盼与心上人相约的愉悦同虚荣实在是控制不住。 “今时不同往日罢。” 敏娘还有些云里雾里,怎么过去姑娘与衍公子同游定要叫上喻少爷,当下与往日又有什么不同,皆是未过定的男女一道出行嘛。 小花回来了,听见这话,拖着嗓子道:“今非昔比!” 宝知红了脸,这会子倒生出些孩子气来:“好呀,想是我太纵容了,竟叫你寻我打趣!” 她将品月缂丝大袖衫放到小丫鬟手里,由着另一丫鬟将宽袖高高抻挂:“前些日子苗大夫送来的牛乳酥酪怕不是顺路带来的吧?” 苗大夫便是前头请来医治宝知的苗医女的养子,现下已经开始出诊。 小花娇俏的小脸即刻蹿上红绯,哼哼:“姑娘!” 小丫鬟们也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惠娘一如既往沉默着替宝知熏衣,不过她心思更为细腻,或许是姑娘有意为之。 总之,她感觉此次姑娘赴约不同往日。 不说不同以往回回携上喻少爷,便是这般拧着眉提前挑衣裳,搭着首饰且是头一回。 好似过往埋藏在泥土深处、逡巡已久的嫩芽终于在风雨后,勇敢破土,同默默守候许久的匠人相见。 这种感觉之于宝知实在是奇妙。 他们之间不再是一方居心叵测,一方浑然不知。 他知道她前头利用他,却不怀疑她对他的心境。 邵衍主动坦诚自己的失望的举动阴差阳错地正中宝知的心境。 她从未同旁人提起,实际她最不喜亲近之人没缘由变了态度。 死也好歹告知一声。 两世为人,总因自身的条件,只有她挑拣为先,故而她虽未显露,却也是最为心高气傲。 是的,是她做错在先,却恨恨他不肯轻易轻拿轻放。 她须承认,自己是羞成怒才先将他定为喜怒无常,定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中了这等下贱招数,心中便是冰冷一片。 俯趴于竹林小径时她已做好最糟的打算。 不错,受灯塔二十世纪的性运动影响,这股解放性观点或多或少地拓宽现代人对于性的保守程度。 宝知可以说出一堆大道理,可是听见愈来愈近、愈来愈焦急的脚步声,她还是惊恐不已。 可不可以与愿不愿意是两码事。 听到那声缱绻颤抖的“宝知”,即便她脑中开始混沌,却也忍不住热了眼眶。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 等你过来,等你来找我。 她很冷,所以他紧紧搂着她。 宝知这几日将那个午后的情事翻来覆去嚼了好几回。 现下想想也觉得开心。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 乔氏有些担忧。 这孩子怎么一会发呆,一会笑呢。 宜曼尚且年幼,听闻姐姐后日要出去跑马,天真无邪地央求宝知带她一道。 宝知怎会同意,只得答应带些小玩意回来叫她开心。 饭后,宝知要去决明堂同郡主娘娘说话解闷,却叫坐在罗汉床上做针线的乔氏留下。 宝知不解,却也笑嘻嘻地替姨母分线。 “前城郊那垂花庄子的管事来府里秉事,说已按吩咐理好事宜,只待少爷姑娘来歇脚。” 乔氏仍是温温柔柔的,眼底却藏了丝揶揄:“这般,带上你兄弟姐妹,一道去跑马。” 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五表弟明年便要下场,怕是被你大伯父同二伯父拘得紧,也带上他,也叫他松一松。” 这一来岂不是一串的人都来了,宝知手上动作一僵,有些讶异,抬头却见乔氏提起的嘴角。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宝知将棉线置入针线篓内,低头便依进乔氏怀中。 因是一家人用膳,戴的只是些绒花,还在鬓边簪了朵白芙蓉的花骨朵。 乔氏只觉一阵幽香伴着草木清爽的气息赴入怀中,她忙放开手中针线,搂抱住怀中的女孩,口中道着“心肝”。 乔氏实实在在是将她视为亲女,即便是宜曼也靠后些。 一来宝知是胞妹唯一亲女,她更为怜惜;二则宝知聪慧,竟隐隐有乔尚书之风,叫乔氏不能不欢喜。 宝知一面受着乔氏温柔的摩挲,一面轻声道:“姨母可会同我这般心思?想快些同那人说话。” 她扬起的小脸微红,眼中含着期盼:“姨母,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衍公子。” 乔氏心中一酸。 这孩子自小就是一副大人模样,懂事谦让,没有特别喜好,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宝知的急切。 迫切希望位于母亲地位的姨母可以读懂她的心,许诺给她奔赴那份期盼已久的礼物。 好嘛,现下也不是开国那会的保守,喜欢便找人说合罢。 乔氏并未接触过雍王府的衍公子,倒是因为是长子、侄子外甥的师兄,故而谢四爷也被孩子们引着见过几次。 前会外头风言风语,叫谢四爷摩拳擦掌地候着这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摘下他们家这朵花的小子,可暗中探着心虚地发现好似是自家孩子正吊着对方玩耍着。 有些开放些的高门寡妇外头置屋放些清秀或是健壮的男子玩乐,谢四爷听过见过,他本是瞧不上这些男子,可这行径按到宝知身上,他反而踌躇。 姑娘家……许是快到了及笄之年,也是正常。 可这担忧与日俱增,恐宝知被骗了,恐宝知被欺,却见母亲同大哥毫无阻拦,只得私下打听。 过往乔氏不管他外头的事,只一心一意相夫教子,处理四房事物,帮衬侯夫人接待侯府来客,自前年,也增了项任务——每夜睡前夫妻谈话听谢四爷嘟囔这个邵衍。 要乔氏看,她家的宝知自是哪里都好,可世上死角齐全的男人又如何寻得见。 宝知可不是傻乎乎的宜曼。 故而今夜夫妻敦伦两回后,她推了推有些贪得无厌的男人。 谢四爷粘粘乎乎地吮吸着妻的后颈,含糊不清地询问。 乔氏只慢条斯理道:“当初你替妹夫埋下的女儿红想来过些日子便可知道滋味了。” 谢四爷一僵,长吁短叹了一夜。 —- 久等了!哈哈哈哈更新了!抱歉让大家期盼了好久! 其实这章的主要情节不多,估计米娜桑三分钟就可以看完,但不是水了一章!绝对不是! 本来我是想把去庄子上玩合成到一起的,但是觉得这章拿来过渡吧,一来很久没有更新了,大家恐怕都忘了前面情节了,就点一点,二来解释一下一些前面没有细说的情节以及宝知的心境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接下来会细细说说宝知为什么会喜欢邵衍,过程中会将前面我用第三人视角叙述的情节翻出来用第二人称第一人称再重现,目的是更加细致地描述原因,但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宝知这个人真的不是真善美的好人,她甚至存在那种心理不健康的表现(?_?;,如果有朋友接受不了,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估计是我的人物设计太变态力,绝对不是米娜的问题! 也感谢投珠评论收藏点击的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我的能力得到了你们的正反馈,这给我带来很大的动力,预计下一章会尽快同大家见面! 第四十三章浓情两来伴,旧交觅归处 当下虽已近深秋,日头下却也热得慌。 垂花庄子上的婆子管事在庄头与他婆娘的指挥下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边上庄子的下人送来庄头借的木椅,拽着捧水路过的人问道:“早听你们这咋咋唬唬半月,到底是哪位贵人要来?” 这是梁家的庄子,可家主早仙去了。 垂花庄上上下下可被庄头敲打过,任凭旁人怎么问,都似锯了嘴的葫芦,只说“不知”,只叫来者心中暗骂:嘴里塞了茄子不成。 惠娘在马车内不紧不慢地斟着茶水,与之相比,敏娘时不时火急火燎地掀开帘子询问那前头戴着帷帽的身影。 “姑娘可晒着了?” “姑娘可口干?” 宝知晨起心口如揣雄兔,扑腾得厉害,在敏娘这般关心下,反倒不慌。 出城门不过二里,她便摘了帷帽,肆意地纵马奔腾,沿着大道,将后头那华丽的宝盖马车远远丢下。 山坡上做活的百姓听见呼啸的风声伴着马蹄的哒哒,把眼望去,只见那高鬓骑服的贵人一路扬尘。 过了一个岔路,便是禽云岭。 宝知却放慢了速度。 这是二人亲密后第一次相见,早上那窝白兔又一次在她心口乱蹦。 她既甜蜜又难为情。 马夫驾着马车跟上,见梁姑娘全手全脚,松了口气,便听从指示,驾车往梁家的垂花庄子去。 不待宝知多纠结,胯下的赤马便忠诚地来到湖边。 只一眼,她便认出那背影。 深秋红叶艳如红日,微风起,带起簇簇,可那马背上的公子却纹丝不动,端坐其上。 他素爱着青色,久而久之,宝知总爱当他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可他的骑服却是以黑灰为主,去了飘逸感,紧紧贴着,勾勒出起伏的线条,英姿楚楚。 就如现在,亦如正式场合,她便觉得邵衍好些陌生,远远望去,竟具有几分太子的风度。 也不怪,好歹是正经的王子皇孙,瘦死的骆驼终归比马大。 这般,她反而怯了手脚。 怎么了,以往不是大大落落得紧吗?怎的现下竟在心中生出自卑? 宝知躲在树后,正欲提缰上前,那人却先行察觉异样。 她更慌了,暗骂自己逡巡,反露了怯。 听着马蹄声逼近,宝知好似被这风一道裹起,飘飘乎,卷回那个风雨大作的午后,沉溺于男人的臂膀中。 她脸上涨起一层红晕,又怕被心上人发现,只得匆匆下马,却不想那处不平,又心烦意乱,险些跌了脚。 不过好在揪紧了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 邵衍见了姑娘,本就欢喜得不行,不想却是自己的行径唐突了佳人,不待行至跟前,忙急急喝停了马,利索跳下后几步便到宝知跟前,双手顺势扶上。 以往宝知衣衫厚重,而前头事起匆忙,邵衍未曾注意,现下才发现女孩单薄地厉害,比之去年他曾搀过的雪膀,摸着硌得他心酸。 “是我不是,吓着你了。” 宝知鼓起勇气看了那俊美的面容一眼,那红绯就一路爬上耳后。 秋风中,唯有他二人。男人一头墨发由着一条银绸束起,剑眉下凤目熠熠闪烁,温柔缱绻。 她低头,含含糊糊道:“可……可不要小瞧我了去。” 宝知也不知怎么的,以往见了邵衍,当他是友人、是任务、是可怜的狸奴,现下心中却明白着——他是一个男人。 她不想自己的笨拙让他觉得她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妹。 邵衍心中确是怜爱,只不过不是兄长之于幼妹,而是男子对心仪女子之情。 他现也瞧出几分,知她忆起风月,了然于她的腼腆,便收了双手。 原本温热的质感忽地消逝,叫宝知生出不舍。 她愈加怀念同他肢体交缠时的温暖。 哎呀,情人相见,这般生疏做什么? 宝知心中生出一丝不满,待她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已然将邵衍按在一旁的树干上,有些霸道地勾着他的脖子,正热烈地同他唇舌交缠。 邵衍前息有些克制,也不知是不是被宝知直白而坦率地热情所引,他便强硬了许多。 唇齿间的交缠确实叫人沉浸其中。 待身下那团不可控地鼓起,他才艰难地将女孩撑开。 二人皆是双唇红润,饶是不谙世事的师太瞧上一眼便可知何事发生。 宝知不喜欢被推开的感觉。 这吻拂去了不安与羞涩。 她轻轻挣开男人的抵抗,倾身倚偎。 “衍郎,我好些想你。” 似是一团香云覆身,让邵衍如临梦境,那原始的旖旎便一丝一丝平复,留下的唯有温馨。 他一手搂上那细腰,一手缓缓抚着女孩的后背。 “你也狠心,那日就急急将我赶走。” 他伸手慢慢扶上怀中姑娘的脸,热乎乎,软绵绵的。 邵衍不敢用力,唯恐自己带有薄茧的手心划破女孩嫩豆腐似的脸颊。 那日…… 他一道,促得那紧贴男人结实胸膛的绵软不住颤抖。 饶是她两世为人,也羞赧不已。 青天白日,怎么提这个。 宝知通红了脸将男人推开,理了理有些皱乱的衣领,转身上马。 邵衍满心满眼都是那抹娇嗔,唯恐被抛弃的担忧早已被女孩前头的热情所消。 这便是闺房之乐,他可不是不解风情的傻子。 敏娘同惠娘领着庄子上的小丫鬟在厢房内忙碌着。 即便姑娘与未来姑爷待不过几个时辰,却不能马虎。 敏娘是第一次上梁家的庄子,也是第一次见梁家的家生婢子,却也为这庭院的精致与仆役的礼仪所惊。 难怪姑娘客居他府不卑不亢——梁家家底深蕴,侯府过犹不及。 几人刚将新鲜瓜果摆上,便听垂花门处小丫鬟们此起彼伏恭敬道:“姑娘安!” 敏惠二人忙出门迎接。 只见来人鬓发微湿,双颊红润——正是跑马儿归的宝知。 二人一面忙伺候姑娘沐浴,一面遣人通传厨房预备着将灶上热着的饭菜端来。 宝知方御马一场,正是酣畅淋漓得紧,还在邵衍的指导下纠正了些不当,现下手脚疲软,便鲜少让丫鬟侍奉沐浴。 她只惬意地坐于浴桶中,由着敏娘轻揉长发,忽地想到:“衍公子那可有人伺候?” 惠娘道:“庄头挑拣了几个伶俐些的小子,早便候在那处。” 宝知道:“过会便将膳食摆到花厅便是,再请了衍公子一道过来。” 二人皆是跟着宝知久矣,哪会说些礼不礼的扫气话,便挑了些话由叫宝知开心。 宝知心想正是风华的青年人,可不好误了饭点,总不能做了她的人,却腹中空空。 这般想着就有些急切。 待绞发半干时,用根细簪挽起,步履匆匆奔往隔壁小院。 女孩的衣摆被秋风挟带着,在空中划成一层一层。 忽而风止,她脚步停了下来,捋了捋鬓发,轻声唤退旁人,稳步向庭中那石椅的背影。 他披着半湿的发,正专心致志地摆弄被风刮落的小树枝与叶片,远远便可看见楼阁的雏型。 似是听见脚步,男人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只温声道:“怎的这般快?发可绞干了?” 宝知见他已经发觉,抿笑着上前,两手交叉着,从背后松松绞上男人的脖颈,下巴顺势轻搭于那散发着皂角幽香的墨发上。 她软着嗓子:“嗯?是新系列的木机小房?” 这本是机密,他却毫不遮掩:“正是。” 将小屋四周皆围上篱笆后,他左右打量一阵,满意极了。 日后有了宅子,便也如这垂花庄一般,隔出一园,栽些梨花树,夏日纳凉,冬日赏雪。 察觉到女孩身上的幽香中夹杂着几缕润润的水汽,邵衍抬头一瞧,有些无奈地转身将女孩抱到膝上:“本就畏寒,还敢湿着发。叫秋风一吹,过会便要头疼。” 宝知笑嘻嘻地将脸贴上男人的颈窝,刚落地的狸奴似地蹭着。 这是邵衍的味道。 是一阵清爽的草木气息,好似冬日里树林上空冰凉的味道,又似盛夏傍晚拂过湖面荷叶带来的清爽。 “我怕过了饭点,叫你饿得逃走。” 他本要带她去进屋去绞发,听到这俏皮话,忍俊不禁。 正想掐一掐那杏腮,思及刚刚摆弄了枝叶,沾了尘土,他便歇了那旖旎的心,却下意识地搓捻了下手指。 那沉沉的笑意透过胸膛,震得宝知心痒痒,她反倒硬气了:“你也未绞干!” 想到这,她便挣出男人的怀抱,轻巧地跃入厢房,将内室架子上搭着的白布取了出来。 见凤目含着的温柔,宝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着他,只得低着头走过来,学着丫鬟的手法给他绞着。 因是心上人的这抹风情,叫他不能不欢喜,但终归不舍她做这活,只伸手压着那柔荑:“我心里是欢喜,却舍不得你这般。快让我去寻了水盆拭去尘土,回来帮你绞干。” 宝知却反手同那骨节分明的左手十指相扣。 “因是你,我便是愿意的。更何况……做娘子的,房内给夫君绞发也是常有的……”说到后边声音却越轻。 那股子酸涩的甜蜜一阵一阵填满男人的胸膛。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阻着,极力控制着声息,唯恐那抖动的喉咙溢出的颤音吓着她。 宝知只觉他沉默,又想起家中表弟曾说长泰郡主出京,许是他从夫妻闺中乐想到离去的小姑母。 终归是处久了,即便是阿猫阿狗也混出感情。 她想了想,压着嗓子道:“你不必担心长泰郡主,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 邵衍正晕晕乎乎地沉浸于美人乡中,这会突然提到旁人,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迅速察觉出联系。 长泰郡主出阁宴牵扯了太多事物,致使王府局势大变。 想来那药,那变故,祖父定有参与,否则怎么当天深夜在书房大口大口呕血,不过一日就衰败了身子,王妃虽封锁了消息,下人们却闻了些风言风语——雍王急火攻心,中风瘫倒。 “……我本想待年前请祖父来提亲,”他学着她压低声音:“怕是得搁置一年了。” 宝知心中便明白,太子已经动手了。 当初同他探讨中央集权是否是益事? 她鲜少在心中燃起一丝忧虑,不过转瞬即逝。 邵衍将她视为一体,自是不会瞒他:“大伯父被押入东宫,怕是做了弃子,前院的幕僚门客各自奔前途,多数压在三伯父身上。” 雍王三子生母为侧妃,是晏非白的隔房的姑祖母,娶的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在吏部稳扎稳打多年,在王府中深得人心。 宝知曾听郡主娘娘说起过那三公子,很是识时务。 不出意外,太子必然也中意那爵位落于三房。 上边神仙打架,其他猕猴只得茫然等着安排。 宝知怜他,在那发涡上落下一吻:“不怕,到时我带着弟妹上门。” 他知道她的心。 太子手段雷霆,便是为了讨好他,这王府旁支都得分出去。 若是寻常老爷少爷,外祖抑或妻族定是上门撑腰,可他亲舅舅与生母同外祖断了关系,相依为命,他只得孤身面对。 唉,为什么他还不能娶她呢? 同样忧愁的还有北上的长泰郡主。 车马奔波,道路崎岖,摇晃地她吐地头昏脑胀。 这些皆是小事,一想到这年轻饱满的肉体上要附上那松垮的带着老年人腐朽气息的皮肉,她就遏制不住的恐慌。 太可怕了,我该怎么办。 那修长的凤目饱含泪水。 侍女们劝了好久才叫郡主睡下,面面相觑,皆是苦瓜精上身。 入睡不过一晌,马车骤然停滞,车内众人猝不及防,往前猛倾。 只听外头护送和亲的将军大声道:“何人埋伏!我等奉命护送狄王妃和亲,休要坏了盛狄之交。” 随后便见两边山谷窜上数个络腮胡的绿林,皆是操着浓厚口音,想来混杂着狄人同大盛人的血脉:“放你娘的狗屁!老狄那没屁眼的刚死没多久,娶你奶奶的腿的王妃!” 一人狎笑:“老大!带回去肏肏软,她是王妃,你不就是王了吗?” 侍女们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都为着污言秽语吓得两股战战。 饶是长泰郡主这般泼辣,遇到这蛮不讲理的流氓,也惨白了脸,听到外边兵器交锋,箭羽呼啸,她哆哆嗦嗦地从垫子下掏出宝石柄匕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噼里啪啦打在长泰郡主的心上。 那带着口音的贼人们便在这马蹄声中发出死前最后一声哀嚎。 长泰郡主依靠在车壁上,眼泪一串一串落下。 “这是太子殿下所赠的贺礼,恭贺狄王双喜临门。” “啧。”她听见一声低低的嗤笑,那人的声音富有磁性,像是醇香的美酒。 “确实是一份好礼,叫我这做哥哥的好生安心。” 忽然一把剑顺着马车门帘的缝隙插入,惊得侍女乱叫逃窜,长泰郡主却不知为何,呆呆地望着那剑。 门帘便被那剑挑开。 那人披着大氅,卷曲的碎发搭于前额,眉目深邃,高鼻薄唇,英姿焕发,歪着头,勾起嘴角,只不过,若是左手未拎着狄人二王子开始腐烂的头骨便更英俊了:“王妃,本王来接你了。” 长泰郡主瞳孔慢慢翕张。 是的,她曾幻想的,穿越女标配的,属于她的白马王子。 —— 哈哈哈哈更新啦,这里补充一下背景,其实在文州的时候太子就已经联系上狄人的大王子,狄人大王子是原老狄王妃生的,在这一年年初老王妃病死,二王子就是侍妾生的,因为老狄王偏宠侍妾,所以有想法让二王子当接班人,狄国内因此政治大乱斗。 大王子这样的人选,就是标准的古言英俊霸道王爷标配,和长泰郡主这样喜欢小说梦幻世界的人绝配。 所以太子支持大王子上位,做交易搞定二王子(本来打算送长泰郡主回去路上动手杀了二王子,没想到他作死,提前了),而老狄王死了的消息秘而不发。 所以宝知也表示支持这个决定,因为长泰郡主想要的感性因素肯定可以从狄王(大王子)那获取。 事实证明,狄王确实是标准的古言男主设定,各种娇宠长泰郡主,后宫除了长泰郡主外也没有别人,二人过生了幸福快乐的日子=v= 番外之现代篇人生若只如初见1 现下早已近酉时,晏六郎才将怀中的妻哄得入睡。 岳父大人的身子在这些年来时好时坏,虽说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般,却叫妻忧虑不已。 她是岳父岳母的老来女,比上最大的侄子都小上几岁,故而大家都宠她。 现下父亲的一直不好,叫小姑娘这一个月来常是背着他落泪。 他比她年长几岁,自是怜爱不已。 晏六郎想到这里,又将小姑娘往怀里拢了拢。 她在睡梦中也不安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温柔地将自己萦绕,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放松。 也罢,托好友从狄寄来的红参概是明日会到,便一起带去探望岳父罢。 晏六郎吻了吻女孩轻抿的红唇,合上眼预备着入睡。 骤然,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他们夫妻二人皆不喜入夜时旁人候在屋内,故而丫鬟们宿在旁的耳室内。 若非急事,怎么会扰了主君与夫人。 晏六郎心中忽地一沉。 果然,妻陪嫁的大丫鬟低低泣道:“禀姑爷、姑娘,邵府遣人来了,道是邵大人不好了!七老爷方才先行赶过去,夫人取了腰牌,叫姑娘安心去,其余事宜皆由夫人照料。” 妻早被敲门声惊醒,一听这话,掀了被子就要往外冲,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爹爹……爹爹等我!” 晏六郎眼疾手快地搂住身体瘫软的妻,将妻打横抱起,轻放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对门口道:“来人,帮少奶奶换衣。” 他蹲下,扣着恨不得即刻奔出去的妻:“仪嘉莫慌,外头这般冷,你若是受寒了,岳母大人岂不是两头担忧。” 见妻一面落泪一面深呼吸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小姑娘终归成长了。 待二人一身素色,快马赶到邵府,恰好遇见济北伯。 邵仪嘉正由丈夫扶着下车,一见马背上的人,流着泪道:“舅舅!” 梁喻台看着外甥女哭红的双眼,心中酸涩不已:“仪嘉……多多劝慰你母亲。” 他不愿小辈看见自己的脆弱,径直下马后,直奔姐姐姐夫的院子。 姐姐姐夫婚后,常接了他来邵府久居。 他总担忧:“这会不会于理不合?” 师兄是如何回应的? 是笑眯眯地叫他不要担忧,还是一副正经地询问是否家中刁奴欺主? 一眨眼竟是三十多年过去。 外甥与外甥女们皆挤入内室,围在拔步床前。 喻台一入内,映入眼脸的,便是一头白发的女人。 他悚然不已——今日午时同姐姐姐夫一道用膳时,姐姐还是一头青丝。 “哦……喻弟来了。”女人虽是憔悴不堪,却难掩美貌,不像是已有孙辈的老妇。 喻台道:“姐夫……太医如何……”他说不下去了。 晏非白同周席玉沉着脸站在一旁,轻拍他的后背。 邵衍一直未说话,似是积累了些力气,一手握着宝知,一手伸向喻台。 喻台忙上前握住,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其实是很感性的人,只是装出自己很强大。 跟他姐姐一样。邵衍心想。 “喻弟…师兄少是求你………你日后要同孩子们一道…一道…护着你姐姐……” 喻台哽咽道:“姐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的!日后若有旁人要欺了姐姐,只得从我尸体上过去。” 邵衍勉强笑了笑,想替他拭去眼泪,却没有力气。 宝知知道他所想,拿着帕子细致地一点一点擦去喻台的眼泪。 很多年前,还没有孩子时,他们就是这样,把喻台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 相依为命多年。 屋内众人,有哭,有哀,有惜。 只有梁宝知不同。 好似这些都同她无关,好似今日只不过为一普通之夜,她同她夫君刚在园内散步归来,她只不过跪坐在床前同他说说话。 当他撑着,交代了所有事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时,她突然开口:“出去。” 孩子们知道母亲的性子,也知最后时刻母亲只想同父亲二人一道待着,只得哭着磕了头出去。 大少爷邵则定跪下道:“儿子不孝,叫爹爹受苦,现下只求娘多保重身体,底下孩子们离不开祖母。” 大少奶奶把孩子们往前推了推,最小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问父母:“祖父为什么不起来同我们一道玩。” 宝知没有回话,他们便不肯走。 许久,她幽幽道:“不过是弹指间罢了……” 同母亲处了多年,自是明白母亲弃了那厌世的念头,便都退了出去。 “你看你……吓了我一跳……”邵衍用了些力,堪堪挤出一丝笑。 宝知企图在那消瘦的脸找寻年轻时的影子。 唉,他还是这般爱笑。 她却不似从前那般美好。 她是满头白发的老妇了。 宝知没有回答,只脱了鞋上床:“来,到我怀里来。” 她将邵衍抱到怀中,叫他的头依靠在她的胸上,好似抱着孩子。 宝知想从背后将他抱紧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叫黑白无常不要把她的挚爱夺走,可她知道,他夜以继日难忍骨子里溢出的疼痛。 是的,上了年纪都会这般。 可是为什么要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她真恨。 邵衍同她十指相扣,心疼道:“瘦了……日后要……多……多吃一些……” 头顶上没有声音传来,他往后仰了仰,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却无力落下。 那落下的手被宝知带着,抚上她的左颊。 她没有哭,脸上一丝悲痛也没有,只是很困惑,好像对发生的事情不理解。 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抛下她先行而去。 “鐏鐏……”他顿了顿:“生老病死……是自然而然的……” 她低低道:“我知晓的,我日后也是要死的。” 他又笑了。 “以前……你没问……但我……还是想说……想……告诉你。” 他身体好像又充满了气,脸色也越加红润,似是回到年轻时:“即便你是精怪,霸道,胆小慎微,处事摇摆,怨恨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我也爱你。我永远爱你,护你,愿你开心。” 邵衍的双眼中绽放了最后一丝光芒,这般美,好似飞蛾扑火时融入焰心的那一刹那。 随后,这双凤目便暗淡下去,紧紧扣住的右手也松松散开。 女人轻轻地将男人的双目合上。 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应该做什么? 她不爱吟诗,一来只觉奇怪,二来担忧下意识蹦出后世的诗句,无意做了那窃诗贼。 这个当口,宝知突然想起法医学老师上课时曾开玩笑说,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现下,她突然很想给他唱一次。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她慢慢弓下腰,在他干燥的唇上吻了吻。 还是温热的,带着草木的气息。 她的胸口似被刀绞,勉强着撑下去。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 她的声音渐低,最后,只用声息,梗着喉咙,颤抖地在他耳边道:“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邵衍死了。 邵衍不要她了。 树犹如此。 文人诚不欺我,她突然笑了,泪水无声无息地布满脸颊。 宝知一面笑,一面道:“等我吧。再等等我。我就来了。” 家里的少奶奶们一面协助大嫂处理丧葬事宜,一面守着婆母。 她越是这般安静,孩子们越是担忧。 后来出了孝期,母亲也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饭后便去园子散步,回来后再父亲灵牌前说说话,便早早睡下。 她仍然那般美,不再憔悴。 除夕国宴,宫中如旧送了请柬。 孩子们说宫中安排了打铁花,央着母亲去看一看。 她已经许久未出府了,上一次出门还是邵衍带她去街上看灯花。 如果他在,他定是笑着说:“去看看吧,我们一道去。” 好,一道去吧。 宝知应下了。 儿媳与女儿们不约而同提前来她这,小蜜蜂似地给她打扮。 女子清脆的笑声与细细的讨论声溢出庭院。 她才恍然,是不是自己沉浸太久了,叫欢乐皆溺毙于哀伤之中。 不想,未央宫娘娘先行请她说话。 世人常说,景光帝未立后,就是因为未央宫娘娘不肯取那凤玺。 未央宫娘娘是谁,她父兄是谁,她的位份是什么? 谁都不知道,只称之为未央宫娘娘。 宝知宽慰了不安的儿媳女儿们,淡定坐上前来的轿辇。 未央宫主殿三层高阁,美轮美奂,实则是天上才有之宫阙。 宝知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爬了几步便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未央宫的女官们却毫不催促,只细心伺候。 番外之现代篇人生若只如初见2 一入内正殿,只觉香风袭来。 闻到这味,即便她涵养多年,也忍不住颤抖了鸦睫。 是那熟悉的草木气息。 一个修长的身影伫立于窗前,他没有回头,只静静赏雪。 宝知忍过心中那阵酸楚,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妇邵梁氏叩见陛下。” 那人似是无奈地轻叹:“起吧。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 宝知却循规蹈矩,即便殿内皆是景光帝的心腹。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熟悉的味道萦绕于周身,只觉安全。 可她心中也生出几丝嘲讽。 即便你好似搜罗了我的喜好,可终究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她失去所爱,浑浑噩噩,更是见不得他人如愿以偿。 邵闻璟一面请她坐于主位,一面叫人上茶:“身体可好些了,听闻你前些日子害了咳疾。太子很是担忧。” (这里为了防止大家误会,我提前剧透一下,邵闻璟大家都知道,就是正文里的太子,景光帝;这里的太子,就是正文里太子的长子,是袅袅生的,是全员be的前世里宝知的大儿子的重生到这个孩子身上;) 宝知视若无睹,只恭恭敬敬坐于客座,敛眉道:“臣妇惶恐。闻陛下同殿下关怀,实乃感激。天家心系臣民,乃大胜之福祉。” 宫女毕恭毕敬地端上茶盏,宝知只象征性地贴了贴下唇唇沿,作饮茶之态,实则连口齿都未沾湿。 若是邵衍在一旁,定是笑她谨慎。 他还会在旁人未注意时轻扶她的腰背,告诉她莫怕,她不必视所有人为洪水猛兽。 他会做她最坚强的后背。 邵闻璟看出了,也没有勉强。 室内只闻吹入的风声。 “一晃眼,我们都老了。”他突然开口。 宝知默然。 老的似乎只有我。 她抬眸望去,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看见熟悉的影子。 邵家的男子自是各有千秋。 即便当下五十余载,他好似三十出头,只不过眼下有一道细纹,谈话间,眼角浮现缕缕浅皱。 不怪宫内宫外的妙龄佳人前仆后继。 可他同邵衍气质迥然不同,故而宝知只能通过那凤目来追忆逝去的丈夫。 邵闻璟见她盯着自己的双眼失神,自是明白了。 三十多年了…… 更何况那人还死了。 活人终究斗不过死人。 他道:“我们再去一次成安罢,上一次只匆匆路过,没能好好赏一赏。待玩了痛快了便转去文州,尝一尝甜鱼,再去流花岭跑马。” 他又补充道:“作为好友。” 邵闻璟露出一抹笑:“我们是好友罢?” 邵衍也是这般笑的。 她眼底发热,却又抑制不住的厌恶。 何必画皮装虎。 平白叫她恶心。 宝知收回了眼,也不应,只说累了,儿媳女儿皆候着,旁的事再说便是。 邵闻璟心中只叹失策,也不敢逼她,叫身边的大太监恭敬送她出去。 今夜邵老夫人十分尽兴,叫儿媳们都松了口气。 自打公爹逝去后,婆母越发不喜同人说话,脸色也是常冷着,她们做女子的,多少感同身受,总希望婆母快活些。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伴在祖母身边的孩子突然说道,引得大人们一阵夸赞。 宝知的双眸中印着星星点点。 她突然问周围:“阿定呢?” 大少奶奶忙回答:“舅舅刚刚来寻夫君呢,想是在后头说话。”话毕,就要遣人去寻。 宝知的长女仪馨问道:“娘可是乏了?” 宝知摸了摸女儿的脸,笑着摇头。 邵则定跟着宫女来到母亲身边,笑着道:“娘怎么这般急寻儿子?可是要给儿子压岁钱?” 这般彩衣娱亲。 宝知心叹,即便儿子这般大了,娶妻生子,在她心里仍然是那个遭难时不过三岁,便会学着爹爹在院里砍柴木的好孩子。 她握着儿子的手,指着那漫天火花道:“你看这景,是不是很美。” 邵则定点了点头。 宝知接着道:“你爹爹在翰林院上值那年除夕,宫中也有打铁花,那时的景如现下这般好看。” 自打父亲去世后,母亲再也未主动提起父亲,连带小辈们也避开话头。 邵则定似乎感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慢慢在手中消逝,一股子哀伤攀升入后脑,他想紧握着母亲的手,却怕捏疼母亲,只得不动声色道:“是这般,爹爹也曾同我描述过。” 在他们思念娘的那两个月里,他年岁小,却也懂事,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爹爹发觉后便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娘没有抛弃他们,告诉他娘怀他时的期待,只要他乖乖的,就会同娘重逢。 后来,一日他乖乖早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的确确躺在娘的怀里,而爹爹则从后面抱着他们娘俩。 宝知忆起往昔,弯了弯眼角:“那时我们正赏着,我却突然恶心,你爹爹慌得不行,后来你尔姨母替娘号了把脉,才知道是害喜。” 她转头,看着儿子英俊的眉目。 这是她和衍郎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也看过许多次打铁花,每每看见,就会想起那时,我同你爹爹一道看着,也沉浸于初为父母的喜悦之中。” 邵则定心中那酸涩怕是抑制不住,只得低下头。 他多想求上天不要带走自己的爹娘。 景光帝自节后便忙碌不已,有时忙着都误了饭点,若非太子恳请着,怕是直接延误至下一膳。 现下的班子要交接到太子手中,宫中的事宜也要预备着转给太子妃。 真是焦头烂额。 一日正午,他正预备着歇个一息,室内忽至一黑云骑。 来人跪下道:“属下禀主君。” 这是放入邵府的探子的接头。 景光帝的睡意便去了七分。 那人道:“邵夫人一盏茶前寿终内寝。” 帐幔里静默无声。 大太监恭敬地低着头,未发出一点声响。 “朕已知,下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大太监以为今上已入眠时,里头传来男人有些喑哑的声音:“安排如旧,还有,去把桌边的箱箧取来。” 大太监忙捧了来,行动间抬头一觑,见那凤目红了眼角,忙低下头去。 男人从中取了那盘得无棱角的垂柳簪,仰面躺于被衾之上。 即便你不愿,还是陪我去看一次吧。 有什么方法可以斗转星移,只消许下次,定是提前一步。 —- (车震舔穴)番外之现代篇人生若只如初见3 “宝贝,你就再信我一回,这人可跟上回那个连联系方式都不肯加的玩意不同!” 一大波浪卷的美艳女人软趴趴地贴在一人身上,没骨头似得用脸磨蹭着她的肩背。 被蹭的那人视若无睹,只一心一意敲着键盘。 “亲爱的?美女?”女人越蹭越用力。 那人无奈放下笔记本:“卉姐啊,我最近真的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 卉姐一听,有戏啊,连忙趁胜追击:“这个男的听说为人温和,父母感情也好!” 她想了想补充道:“他们家好像很早以前就迁出建怀了,跟本家联系很少,不过高考就是刚好考回来。” 她一锤子下结论:“肯定跟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学弟们不同。” 卉姐见她沉默,也不逼她,只说:“鐏君,你都要读博了,还单着,你导师和师母总着急吧?我律所那主任的小孩才大二,她就安排相亲了。” 鐏君对一直照顾自己的合租姐姐总是没办法。 她只得顺从道:“好啦,我现在先把文件送我导家去,明后天就联系那个什么好人。” 卉姐很满意,一面帮她装东西,一面絮絮叨叨:“你可别说我封建迷信哦!我听说这个男的生辰八字是挺好的,又忠贞又顾家!前会你坐那飞机莫名迫降,给我吓得!嗨!真是的!还有,你那个大一的堂妹……唉,上回一起吃饭还好好的,突然就…啧!哄天!现在事故责任认定处理了,但是人没醒来,钱拿了一大笔有咩用?你讲,你哋家系唔系要去寺庙里拜一下?” 她越说越担忧,不自主带上了方言。 鐏君知道她关心,打了哈哈应付了。 安全带发出“啪”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望着昏暗的地下停车库。 黄粱一梦。 她伸出左手,放在眼前晃了晃。 五指纤细修长,白皙莹润。 是活着。 但她好似已死过两回。 鐏君把那些胡乱的念头丢开,启动了车,车载音响自动启动,歌女甜蜜蜜的嗓音顿时萦绕于周身。 “天涯呀” “海角” “觅呀觅知音” “……” 她想停到一旁将敞篷降下来,想了想,在道路上。 一路公放音乐,怕是明天就要被开箱了。 这一纠结,便到了小区门口。 车牌一过感应,纹栏便向两边散去。 啊,老师家今天来客人了。 她从后面绕过来,看见车库里停着一辆陌生的车。 应该是师母的朋友吧。 鐏君一面锁车门,一面将文件夹在腋下。 没想到她刚到门口,就见师母打开木门,看到她,眼睛一亮,开心道:“哟!刚好碰头!” 鐏君有些惊讶,她刚发了消息给老师,说是文件带来了,就不进来了,让保姆阿姨过来取一下好了。 怎么师母还亲自来了? “师母,晚上好。我来送文件。” 只见师母走过前院,开了雕刻精美的大门,搂着她的肩就往里头走。 “啊,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我就不打扰了。” 师母慈祥地笑道:“哎哟,这有什么好避开的。真是的!都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客气。” 一进门,她就对保姆道:“老何他师弟从滇城带回来的那个金丝泡些来。” 从右边的客厅里传来老师的声音:“大晚上的,喝红茶睡不着啊!让小陆带点回去慢慢喝。” 鐏君忙摆手:“不用麻烦的,我坐一坐就走,等下还得写报告呢。” 师母一面宝知手里的文件取了,一面抱怨:“鐏鐏喜欢红茶嘛,趁新鲜才好!红茶养胃,又不会睡不着!” 何老师只得悻悻,他夫人说一,他从来不敢逆着,否则只等睡前被报以老拳。 往右一转,就是开阔的厅堂,一套胡桃木的沙发放置于落地窗前。 众人便见一高瘦女人被搂着进来。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挂着笑,可虽是笑着,但眼下那颗红痣却平添一丝距离感,只觉空谷幽兰。 何老师面向来人,单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没戴眼镜,远远打量她。 “几天不见你,瘦了这么多!怎么了,院里没有发补贴?”他奇道。 她笑道:“是吗?那我以后要多吃点!” 鐏君又冲另一边并坐着的三人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因只是随意看了看,没有看清来者的脸,只知坐着的两中年人似是夫妻,双手还握着,站着的是个年轻的男人。 师母一面领着鐏君过来,一面给她介绍:“喏,这是我大学的室友,你就叫,陈老师,刚调到建大;这是你陈老师的爱人,叫邵叔叔就是了!” 鐏君边微躬腰,边道:“陈老师好!”“邵叔叔好!” 最后,师母带着长辈的揶揄,指了指那一直微笑着的男人道:“这是你邵叔叔和陈老师的小孩。比你大……诶……” 她想不起来,问那女人道:“小衍现在几岁来着,刚说呢!我这记性!” 陈老师是一个柔美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江南水乡的柔情:“博二了,二十八了。” 师母道:“比你大四五岁!” 这是做媒啦。 “呐,这是邵衍,建筑学的!” 说罢,又介绍鐏君:“我们老何的学生,陆鐏君。是建怀本地人。研二了,小姑娘厉害的,已经修满学分了,下学期转博。” 鐏君面色淡定,好似被狠夸的人不是她,笑说:“老师太夸奖我了。” 她见对方伸出手来,也握了上去,微仰着脸,大大方方道:“你好你好,我是陆鐏君。” 男人的凤目一弯,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手心:“你好,我是邵衍。” 他还是这般喜欢笑。 她面上不显,只淡定地将手抽回,由着师母将她按在沙发的另一边。 陈老师的爱人比较沉默,反而是陈老师更健谈:“鐏君一进来我就觉得,这小姑娘真俊!” 鐏君看着她的眼睛,作腼腆态:“谢谢陈老师。” 师母问:“你前天不是去集设计学院参加防诈讲座的学分吗,有没有看到小衍?” 鐏君笑着摇头:“我坐最后一排呢,还摸鱼刷题。” 随后,他们大人就越聊越开心。 鐏君也不看那人,只看老师们聊天,若是他们问她,就笑着回答。 何老师为人耿直,厌烦行政里头的弯弯绕绕,故而只一味在教学岗位上。 又不喜欢社交,朋友也少。 这样开心也是少时。 师母眼睛一转,道:“啊呀,聊了这么久也饿了!学院路那里胖叔烧烤应该摆摊了,你们年轻人体力好,去跑一趟呗!” 何老师道:“啊,这不是可以叫外唔啦……咕嘟……要憋唔死啦……” 师母眼疾手快捂上他的嘴。 安静坐于沙发上的男人点了点头,清俊的脸上不见一丝不喜,只温声道:“我好久没开车了,得麻烦陆小姐保驾护航了。” 陈老师越是了解鐏君越是喜欢,心想上辈子定也是给我家作儿媳妇,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喜欢这姑娘:“你头上的伤上个月才刚好,可要仔细点,不要给鐏鐏添麻烦。” 几人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鐏君只得从包里取了钥匙和手机:“不麻烦不麻烦,我开慢点。” 众人笑道:“你们路上慢慢聊天嘛,我们不着急吃点心!” 出门时男人很细心,控着门让她先走,上了车也是乖巧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鐏君好似未见边上若有若无的偷觑,只摆出跟第一次见面的人那般客气地寻话题。 正路过一个湿地公园,她无意道:“邵先生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男人沉默片刻,轻轻道:“我很喜欢诗词。” 她抿了抿唇:“那挺好的。” 男人似是未理会她不想接话的心,接着道:“最喜欢的是《长命女》,我每天都要看上几遍。” 她的心越跳越快,下意识将车停入空旷的公园停车场。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男人温润的声音萦绕于狭小的车厢之内,一字一字砸在她的心上砸在她的眼里,叫眼中不争气地充满水雾。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他停了停,头往后一靠,只往窗外望去,好似没有看见俯趴在方向盘上抖动的肩背,喃喃道:“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宝知。鐏鐏。你为何不肯认我呢?” 他找啊找,终于与她重逢,她却冷着脸同他擦肩而过。 鐏君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哑着嗓子,说出的话却在盛夏里叫人心肺都发寒:“因为不喜欢了。” “你说谎。”他转过头,盯着那颗红痣,黑眸中深藏冰霜。 在泪水的冲刷下,那点红越发鲜明。 “因为你不敢!你以为我不是我!你觉得这么做是为我好!” 邵衍接着道破:“因为你以为现在的你失去了所谓的特殊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等了这么多年,守了你这么久,只等你回来。” 别等我了!我有什么好的!有我的地方只会让你痛苦! 她恨不得大声喊出,可苦涩的眼泪在喉咙一滚,连带着舌根都发苦。 鐏君擦了擦眼角,预备着发动车。 不想男人伸手就拔了钥匙,往后一丢。 鐏君下意识伸手往后探去,却见男人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便走。 这里黑压压的,虽说法治社会,但难保有什么情况。 她解了安全带就要追去。 没想到车门反而被拉开,她被男人拉了出来,扛在肩上。 “你!你放我下来!” 男人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剑眉微皱,关上驾驶座的车门后,打开后车门,把女人推到后座上。 垫子软塌塌的,只把她包裹进去,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从后面压了上来。 他关了车门,又从地上捞起钥匙,将车门上锁。 “你……你这是做……唔!” 男人抓着她的手,控在耳朵两侧,低头就吻上玫瑰花瓣似的唇。 他狠狠地嘬着那圆润的唇珠,只吮得她发疼。 “放……别……唔嗯……” 男人的舌头顺势撬开贝齿,滑溜地钻进去,在她口中横冲直撞。 她红着眼,丁香小舌被迫与之共舞,口中的津液被男人霸道地吮吸。 邵衍在性事上总是温柔的,体贴的,很少这样开头就直白热烈。 这么浓烈的气势,最为她喜爱。 她总要勾着他,勾得他方寸大乱时,才会丢掉伪装的温柔,霸道又热烈。 鐏君被他吻得迷糊,下意识地搂抱他的脖子。 什么时候被他放开手脚都不知。 等回过神来,发现衬衫的纽扣已经被揭开,即便是黑暗里,也可见一片柔白。 邵衍是第一次接触前扣式内衣,摸来摸去也解不开,反叫她从情欲中清醒一些。 “别这样,我要……啊!”女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清甜的呻吟。 原是邵衍不耐了,直接将内衣上头扯下,不偏不倚拉到乳尖下边,蕾丝磨蹭到细嫩的红樱。 不待她推搡,男人就低头将那颤颤巍巍的红果含了进入,用虎牙轻轻研磨。 鐏君颤抖着,想合拢腿,却被男人卡着,好似舌尖上的糖果,一点一点融化。 另一边的红果也没被冷落,男人压低了手背,细长的食指直直戳上的红果的微陷的顶端,身下的女人便从鼻腔中发出似是痛苦似是欢愉的哼声。 那两指随即轻揪红果,有些粗暴地往外拉着,随后又放开,再抚上去时,便是酥雪丰腻,红果艳凸。 被咂巴吮吸的那边好似要将她吸出乳水来,叫鐏君酡红了脸,耳边也嗡嗡作响。 邵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那可怜的红樱桃,含糊不清地吻着她的脖颈。 在喉下留下浅红后,他一路向下,又左右安慰黑暗里那嫩乳,再往下,在平坦的小腹处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噼啪” 腰带被解开的声音在车厢内尤为突兀。 她是想阻止的,却被欺负的浑身无力,只能淌着泪,红着脸看着男人扯下西裤,随后将那蕾丝边的内裤拽下。 “不……不行……”她好像在阻止他,又像是说服自己。 她是愿意的。 但她觉得不好。 在这天人交战的当口,她却开始控制不住地游离。 他的手很好看,掌背宽大,纹路清晰,手指修长,修剪过的指甲圆润。 现在那漂亮的手正轻轻推开她发软的手。 将那本就无力张开的腿又掰开一些,直直贴上覆着些许卷毛的私处,慢条斯理地上下抚弄。 他……他……他…… 竟然学会折腾人! 鐏君心中叫苦,下头淅淅沥沥地流出些水来,腰也控制不住地去蹭那手。 “别,别这……” 邵衍倾身,含着那晶莹的耳垂问:“别怎么?” “是别这样?”他的手突然在蚌缝上急促滑动。 听见身下的女人的呼吸声越加沉重,他低低一笑,下一动作却叫女人失声叫出。 “还是别这样?” 那拇指与食指眼疾手快地捉住藏在树丛中的小珍珠,有些粘腻地拧着。 “嗯!别!衍郎!求你了!” 她终于服软了。 男人眼中的火却愈演愈烈,轰轰烈烈地燃烧着,引着他低下头去,罩上那最细嫩的地方一阵胡乱的逗弄。 鐏君的小腹越加酸胀,又抽搐不止。 原是这幅身子还未经人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敏感地拧出水来。 然后那颗肿起来的小花核就被男人精准地叼住。 邵衍本就存了一腔的赌气,在这浓郁的男欢女爱中自然而然转为欲望,当下就颇有技巧地嘬含起来。 鐏君早已控制不住,随着男人的吮吸发出“咕噜咕噜”的抽气声。 她不敢往下看,只伸了手臂横在眼前,挡去活色生香的画面。 可哪有这般简单呢? 男人的宽舌往下一沉,直直包裹上花核的小尖儿,两指借着甬道里流出的花蜜,悄无声息地滑进去,在那薄膜外按压捣鼓。 她后知后觉起来,有点惊慌地要去推他:“我要……我要泄出来了……唔嗯……快点……放……” 邵衍早将外套垫在她身下,只伸手捉了同那推脱的柔荑,同其十指相扣,反而咂巴地更快,当长舌刺入花径时,身下的女人两腿死死绞上男人的肩背,身子往后一抻,像是拉满的弓弦,连同脚背都绷紧。 果然,一股甜腻的热流喷涌而出。 邵衍毫不介意,全单照收。 鐏君沉溺于高潮之中,全身红粉,被触碰一下都颤抖不已。 男人却没有进行下一步,只解开裤子,释放出已经硬得流水的性器。 他看着眼前的美景,一面自渎,一面伸手去揉弄高耸的酥雪。 鐏君在他的手下发出他想要的声音。 在喷涌而出时,他俯下身,扣着她的后颈,逼着她伸出小舌同他交缠。 —— 番外之现代篇人生若只如初见(现代番外完结章 车厢内女人细细的抽气与男人沉重的喘息交织着,同欢爱后的体液气息一道,顺着排风的滤片往外溢。 男人一手撑在女人耳畔,一手抚顺着女人的腹部。 刚刚几股浓精不偏不倚地,统统喷在女人赤裸的肌肤上。 他就这样缓慢着,用几节指腹,上下推抹着。 她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鐏君早已手脚发软,头脑发昏,哪里识得出东西南北,只觉得身下狼狈的粘腻被温柔地擦去,而敞开的衣服被细致地穿扣完整。 在被男人拥入怀中后,她鼻头没由来地一酸,头抵着男人的肩膀,眼睛压住的那块布料徐徐被濡湿。 她听着邵衍用遥控打开四面车窗通风,听着他不知道打电话给谁来开车,两手却一点一点从他腰背向上,缓缓抱住他。 邵衍声音一顿,随即像是没有察觉,只报了现在的位置,不过环着女人的腰的那手换了发力点,叫她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 就在鐏君被拂顺地要昏睡过去时,一个人在车外小声打了个招呼:“邵先生。” 邵衍将钥匙从车窗递出去,那人就开了车门,扣上安全带后将车开上环城路。 他要带她去哪? 鐏君不知道,周身萦绕在草木的气息中,只觉安全。 在邵衍离开的日子里,她日日夜夜在房内燃着调制的香。 即便一次又一次调整用量,终归不是他。 而她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思念他。不然她就太孤独,太可怜了。 “别哭了。”他轻轻吻过她的耳垂。 鐏君没应声,只将脸更用力地压在他肩头,无法被衣服汲取的泪水顺着肩头往颈窝流淌,刚好被锁骨汪住。 随着车身摇晃,那颗晶莹的泪珠也微颤。 邵衍又怜爱又心疼,一面捋着她一同被压住、被沾湿的鬓发,一面轻声哄她:“都是做过祖母的人了,还爱娇。” 又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弄疼她了:“是不是我太急,弄得你不舒服?” 司机好似没有听见,一心一意地开车。 她小幅度摇摇头,只将他抱得更紧,就像是钥匙找到了自己的锁,只想天长地久地扣在一处。 今晚他肯定不会让她回去。 她也没想要离开他。 老师师母还在等他们,合租的姐姐也预备着给她留门,还有电脑里没有完成的报告。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想管。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忽然停了下来。 原来因是陌生车辆,一行人在小区门口被拦截下来。 司机是邵衍工作室的助理,经常送他回家,也算是跟门口的工作人员混了个眼熟。 他递了门禁卡后准备折返回去,却见新入职的实习探头探脑地往后座看去,便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来者视线,微笑着问:“怎么了?” 工作人员忙上前将实习拉开,陪笑道:“新来的小孩看什么都好奇,别跟他计较。” 鐏君只觉的自己像是躺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被抱起被放下,只是一直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才一直松着心口那股子气。 可邵衍不会这样轻拿轻放。 刚才那阵怜爱与惆怅化作熊熊燃烧的欲火,只不过被暂时搁置了。 他跟准备离开的助理说了自己明天不去工作室后,慢慢上了二楼。 从敞开的卧室门往里望去,就见一团雪玉卧于灰色的床单之上。 这里是恶龙的洞穴。 她是他窃取的珍宝。 只待他饕餮一顿。 鐏君听到手机发出连续铃声,只低着头撑起身体。 她正要喊邵衍,下一秒忽被捧住了脸。 邵衍居高临下着,有些急促地吻了上来。 可当贴上后,他反而不迫切探进去,只慢条斯理地用舌尖顺着她的唇线游走。 不着急。夜还很长。 今晚,明晚,后天,大后天。 她只许与他连在一起。 鐏君被他一磨,反而清醒过来,伸手就勾住他的后颈,往下一压,男人便微微泄了唇齿的劲,叫她顺势溜了进去。 她很喜欢跟他接吻,这是邵衍打一开始就发现了。 女孩子就是这样,哪里都是软的。 他边将她滑嫩的小舌卷入口中,边将她轻轻压着身下。 邵衍吮吸着,搅弄着,逼得鐏君在他的攻势下发出有些惊慌的哼声。 他又有点自责,觉得自己孟浪,心想要不慢一些,总归逃不了。 不想女人的手在男人结实的腰背上滑抚着,使得一阵酥麻逐步攀升入他的后脑。 邵衍便放开了那檀香小口,顺着分明的下颌,含吻上天鹅似的玉颈。 是不是男人天生在这种事上就这么贪呢? 她张着艳红的小嘴,只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刚刚他吻得那样深,那样急,好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他确实想吃了她。 而她在情欲中向来坦诚得可爱。 下头的小口已经湿润,正一股一股张翕,往外吐着花蜜。 他隔着西裤,温柔地抚慰那张贪吃的花穴。 娇嫩的入口被绸缎的内裤磨蹭着,更是情不自禁地流水。 邵衍在鐏君的锁骨上留下几个靡艳的标记后,不出所料地摸到到外裤被濡湿带来的粘腻。叫着滑腻所染,他只觉浑身发热。 女人攀附着他的肩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吮吸他的下颌与耳后。 像只焦急的雌雀。 邵衍微微一笑,有些强势地将她按捯,慢条斯理地解开鐏君的衣服。 不过须臾,只在男人眼前毫无遮掩地玉体横陈。 即使做了很多次,并且对夫妻床笫之事较为热衷的女人在爱人这般炙热的目光下,实则无法抑制羞涩。 但她的目光也不敢看着男人的脸,只盯着他的胸膛,心中却有不服,酡红着小脸去扯他的衣服。 这正如了他的愿。 二人赤条条地搂抱在一起,热烈地接吻,好似这世间只有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鐏君用真正的自己面对他,邵衍显得又激动又强势,就像是第一次接触情事的毛头小子。 他重重地压着她,结实的胸膛压着绵软大团,只将雪乳压得惊慌失措往两下落去。 皮肉贴着,男人身上的汗顺着肌肉的纹理落到身下的白腻上,烫得叫人发颤。 邵衍打腰间往上探去,不偏不倚地握住左边那团,有些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被他吻堵的小嘴含含糊糊地发出低低地呻吟。 他的兴致被催得更为高涨。 随即,男人的腰身就挤入微敞的腿间,修长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逗弄碾拧的红樱,稍加犹豫就抚上那细嫩的蚌缝。 应许之地抑不住地一张一合。 一小时前刚被嘬含过的入口早已柔软不已,男人的指节不过试探性地磨了磨,就迫不及待地自动吞进去小半指节。 邵衍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 鐏君红着耳朵,伸手就拧上男人胸前的淡红色的肉点。 邵衍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手指就不知轻重地往里头塞进些许,磨蹭过花径的肉壁,叫鐏君双膝开始微微颤抖。 “真是冤家,何苦来撩拨我。” 他四指摩挲着女人柔软的大腿内侧,指节分明的大拇指缓缓推进,只在指尖感觉到阻隔时才停下来。 可又没完全停下。 在里面按压着,往外抽出,又推进去,玩弄得汁水淋漓,濡了他一手。 鐏君在这一刻才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身上的男人确实是她成婚多年的丈夫。 这样磨人这样熟练,逼她腰眼发软,小腹发酸。 当两指探入时,鐏君已经临近高潮。 她微抬头,就看见男人额角绷起青筋。 他忍得太阳穴都发疼,一个劲地突突。 可他气势虽凶,却怕她疼。 鐏君心口又发酸了,也不胡乱在他腰背上摸挠,只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上,瓮声道:“可以了,快点……进来吧……” 他退出手指,又在那羞涩张开的蚌肉上揉了一下,一手绕过鐏君的腋下,往下扣住鐏君的肩膀,另一手扶着硬得吐粘液的肉棒,抵上刚刚被他温柔开发的花穴。 那肉圆头一贴上小口,就受到热烈欢迎。就这滑腻的水液,不费吹灰之力地被吞进了顶端。 前端好似被千张小口吸吮着,叫他头皮都炸开。 邵衍只得告诉自己想些别的来转移下边的舒爽。 不然他就要重演洞房花烛夜的尴尬。 恍惚间,他听见到妻子开始小口的深呼吸。 鐏君自然是又涨又慌,可她的身体却没有抵抗,反而将饱满的大腿分得更开,更是缠上男人精壮的腰身。 当圆头顶入那层阻隔时,邵衍顿了顿,低下头去寻鐏君的唇。 鐏君有些紧张,只双眼含泪地同他口舌相缠。 男人便不再迟疑,顶破了那膜,彻底肏了进去。 “嗯!”破处的疼痛叫鐏君蹙起那远山眉。 邵衍便温柔地吻着那皱起的眉头。 “鐏鐏乖……没事的,不要怕……” 明明以前都做了那么多次,他还是当她是洞房时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十六岁新妇。 等身体被捅穿的恐慌感过后,鐏君有些难耐地夹了夹花道里的阴茎。 “唔!你这…嗯…小精怪!”邵衍被一夹,险些失了理智,往外一抽,又狠狠地撞进去。 女人不管这些,只在男人的撞击下发出小声的抽气与呻吟。 男人就像是唯恐猎物脱逃的猛兽,一手扣着鐏君的肩膀,一手扣压着她的胯骨,好似想将她钉死在自己的肉棒上。 那热乎的硬棒磨磨蹭蹭地抽出来,却毫不留情面地顶进去,一路抚平花径里的褶皱,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重,直到最后撞上深处的花心。 那最后一下可好比最后一根稻草,叫女人的花穴抽搐频率加快,最后紧紧缠着邵衍的肉棍,叫那物艰难前行。 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鐏君都要叫他入昏了脑,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羞不羞,用力搂着他,在男人的撞击下,发出他想要,也渴望听到的声音。 她的欢愉皆由着他来掌控。 下边被男人急速的撞击打出白沫子,不仅黏糊地粘在女人被翻带出的红肉上,也粘在男人卷曲的硬毛上。 那粗硬狠狠带过嫩肉,更是发抖。 有时疼痛往往比怜惜更刻苦铭心。 鐏君有些迷离地抬起头,就见男人流着汗的面孔。 他像原来的他,又不像。 刚成婚,乃至外放时,总有人说邵大人气运好,竟在先头乱臣贼子把政时得了济北伯的青眼,最终娶了梁县主,可谓是一生顺畅。 可旁人却不知他的忍耐。 他总是将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公差时总想着给妻儿携带些许玩意,好吃的、好玩的皆是由妻儿先择。 且不论先头他暗中为她所做。 在她懵懵于自己的悲惨奇遇而暗自迁怒于不相干的人时,他从不惧寒冬,只炽热地走向她,即便一次一次被她理所当然的伤害,他也从未变动过初心。 鐏君心口又酸了。 即便他现在气势凶得要命,她也欢喜,也想他快活。 每一次撞击都结结实实地顶上花心,马眼同皱乎的花心几次招呼,可下一秒正要一贴,劈头盖脸地浇下一阵热液,身下的女人从鼻腔里长长溢出一声呻吟,双眼只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小腹不自主地激烈抽搐,两腿不住打摆,连藏在丛林里的花核也热烈地冒出来。 邵衍沉闷一声,肉棒也吐出些许清液。 他支起身,往外一抽,欢好时的粘液带着浅红的处子血没了堵塞,一股脑顺着花穴往外头汩汩淌。 鐏君好似徜徉在温水里,浑身酥软,下头一抖一抖,泪水也抑不住往外冒。 邵衍怜爱地用湿润的薄唇蹭了蹭女人的眉眼,随即下了床。 鐏君被他打横抱起,因为高潮而黏糊的大脑里头冒出一个疑问:这就结束了? 他不是还没有到呢? 当她被男人放于立面的全身镜前,由着男人吮含着后颈,一腿被抬起才恍然。 可惜猎物太过尺度,意志也不坚定。 被逼着,半推半就着看着。 “鐏鐏,你看。”男人的肉棍在灯光下被水渍映射地闪闪,从后头抵上红艳艳的细口子:“你看你,多贪吃。” 鐏君好似被蛊惑着,睁大着桃花目,看着那本来嫩嫩小小的口子一点一点吞并水红的阴茎直到根部还些许留在外头。 那小口还不知休止地,妄想吃下更多。 “真贪。”男人在她耳边笑着,下边可不留情面地用力撞着。 “鐏鐏……鐏鐏……快点叫我名字,快点呀……”邵衍一面喘着,一面有些撒娇似地催促她。 她不敢看了,死死闭着眼,抓着他环住她肩的手臂,小声哭喊着:“衍郎……你不要……这么快……我站不住了!” 这时候的男人总可是披着画皮的饿狼,她越是哭,他硬得越厉害。 邵衍又拉着鐏君的手,引着女人纤细颤抖的指尖,摸着两人接连处:“鐏鐏……我妻……你感受到了吗,我在入你…” 他像是着了魔似的,死死盯着二人重迭的手。 腰眼的酸胀越是强烈,他撞击得就越厉害,在最后一股快感如浪潮般涌上后脑时,他不再抑着自己,狠命往里头一挤,好似两团丸球也要跟进去,在最里头射出几股浓精,一手用力抓上女人胸前乱跳的白鸽,那般用力,叫腻滑的乳肉从指缝里鼓了出去, 鐏君早已张着小口,失神不已,下头喷出水来。 这一夜翻来覆去,不知道做了多久,从衣帽间做回卧室,又到浴室,将里面浓满的白精清出来后,又射了进去。 鐏君在浴缸里被男人温柔地抚顺时迷迷糊糊想着:还好今天是安全期,不然按这个阵势,怕是要怀孕了。 第二天,她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忍着浑身酸痛,她一面将怀里的男人的耳朵捂上,一面取了手机接通。 是卉姐。 “鐏儿,你昨天发消息来说以前室友来找你玩,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哦,不过我跟你说,这事我是真的不吐为快!” 电话那头的合租姐姐声音里挡不住的兴奋:“之前我本来想给你介绍的男的,对了你也不知是谁,因为他当时连你名字啊什么的都不知道,我朋友就一提说是给他介绍个女生认识,他就直接回绝了,连联系方式都不加的那个!哼,虽然他也有这个傲的资本!可是!你猜怎么着!他昨晚疯了一样要我介绍你给他认识!” 鐏君听的云里雾里,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的气泡音非常严重,只哑着嗓子问:“你推了我联系方式给他了?” 卉姐觉得有些怪异,可刚发生这种偶像剧般的情节让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当然!虽然吧,我昨天说的那个什么八字好男是挺不错的,但这个可是邵家本家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人跟咱就不是一个层次的。这可是实实在在跨越阶级的!姐们有这皮囊可要用在刃上!” 她在这头絮絮叨叨,鐏君则退开通话界面,果然发现微信有好几个消息提示,除了老师友人的询问外,在new friends里跳出好几个加友申请。 都是一个人发送的,名字为【jace】。 头像是一片灰色,只随意画着无厘头的线条。 鐏君耐心地几条申请都左滑删除,对电话那头自说自话的卉姐道:“姐姐,我已经脱单了!” 卉姐大吃一惊:“这么快?!你是不是诓骗我!” 鐏君低头看了看男人有些微皱的眉头,快速说道:“到时候带给你见一下。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话毕,她将手机丢到一旁,重新躺了回去,像是这么做了已成了习惯,仍在睡梦中的男人将她搂入怀中,将下巴放到她的肩上。 疲倦又一次席卷而来,鐏君摸了摸左手中指上一夜之间忽然出现的银圈,将脸轻轻贴上男人的胸膛。 ———- 第四十四章群芳寻花落,旧友赴邀约 l a s 金秋十月,兰桂飘香。 父兄上值后,众女眷便相约前往静心堂,一同商讨着秋日群芳宴。 许是因为二姑娘预备着议亲,侯夫人便坐镇后方,明指着由元曼操持。 各房姑娘自然不敢将异议摆上台面,不过是在四夫人的提议下,一道学着。 当下,静心堂花厅两侧交椅上满当当地坐着花枝招展的女子,皆静默不语。 或是品茶,或者细细观察坐于上首的丽服佳人。 只见那女子连案几上的名册都未翻开,垂着眸子便娓娓道来。 “焦二家的卯时来画押,领了对牌去仓里取烛台,要年前刚打的那批。” “大哥房里头的舞风、舞霜……” …… 宝知坐于她斜下,一面品茶,一面暗暗称赞。 虽谢元曼有时古怪,可大家主妇该有的修养可一个不缺,又有如此容颜。本文首发站:po 1 8 .a sia 她放下茶盏,暗觑美人一眼。 果然,无论看了多少次,总须得承认,谢元曼是她见过的所有女子里容貌最为出挑的。 美人如花,各有千秋。 可元曼的美击破了所有的束缚。 这样的花合该收入帝王侧。 可她何必屡屡犯浑? 宝知百思不得其解,也惫于推波助澜,趁着侯夫人翻看账册的间口,起身道:“禀大伯母,昨日东宫的宝林娘娘说是思念家乡吃食,殿下便命侄女今日去梁家点心铺子取了送去。” 侯夫人点了点头,问道:“可要让家中嬷嬷一道陪着?” 宝知控制着自己尽量忽视斜对美人抖动的鸦睫,只笑说同宝林娘娘说说话便回来。 梁家的马车一早便候于南安侯府西侧的角门,马夫见门内一精致小轿抬出,便朝着车内道:“姑娘来了。” 马车上钻出一个高瘦的丫鬟,上前便拜见,长长的鬓发掩去眉眼。 宝知便同小花等人道:“东宫森严,殿下只许我带一名身边的人,那点心又重,就由我梁家的丫鬟陪着我一道去。你们先回去罢。” 小花等不疑,只一道送着宝知上车。 马夫早在前日便得了管事的指令,闷头赶车,停于梁家糕点铺后门。 不过须臾,便见姑娘领着丫鬟回车,不过那丫鬟不似来时那般挺拔,抱着纸包,佝偻着随于姑娘身后。 这可不行,他心想,回去要同管事说道说道,这样的仪态,实则有失梁家脸面。 宝知将车窗掩实后,默默望向那丫鬟,开口打破车内的宁静:“公子终是来了。” 那拿着纸包挡脸的人预备着将点心随手一丢,又悻悻收了力度,只丢于案几上。 几上茶盏水波荡漾,溅出几滴茶点子,在蹭亮的紫檀木上颤抖。 “呵,亏得你想出的好点子!竟是叫我装成女人!” 那人双颊红艳,并着唇上的脂粉,一派雌雄莫辨。 宝知淡定往旁一挪:“没法子,若要【季公子】入东宫,要么先入净身房,要么先去午门。” 季律光一听,脸色又绿又紫,变幻莫测,最后从牙缝里挤出:“算是我看走眼,竟不知梁姑娘这般口齿伶俐!” 宝知只抿嘴一笑,不去搭腔。 若不是牵及太子的隐私,她真想安慰几句:“扮女人如何,我不也扮过男人?太子还扮过小妾呢!” 季律光过了这茬,想起此行的目的,脸上浮现阴郁。 “那逆贼为何非要见我一面?” 这是家事,亦为阴私,宝知无意沾染,只取了当初约见季律光时的说辞:“其中关节我倒不知,但季公子赴约,便是后悔一时;若是不来一趟,怕是后悔一世。” 季律光知道这人的怕麻烦秉性,只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端了茶盏一阵牛饮,想故意咻她,却见那姑娘早已端了茶壶,待他刚放下便缓缓续上。 望着那双纤细晶莹的手,那些刺话也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本该用她的伤痛狠狠刺挠,叫她同他一般悲惨。 为什么他们都是过往的幸存者,她却如此幸运? 季家已无,梁家待起。 连同那野狗一般的邵衍,前些日子也在王府分出旁支时分得一处大宅。 她若嫁过去便是主母。 真是好命。 凭什么? 他正欲开口,宝知便道:“近五年,只能如此。” 他一怔。 “公子现下风口浪尖,待五年后,殿下定是要提用公子。” 这是她能说的所有,多说多错。 季律光冷笑,心道真是冷血,劝慰他踩着父亲尸体上位。 可又不得不承认,权力确是叫人爱不释手。 他恢复了以往的桀骜不驯,勾着唇要讥讽她,便听马夫道:“姑娘,东宫到了。” 宝知从怀中取了令牌,递给季律光:“让马夫给了内侍,叫马车直入二门”。 季律光凝视了她半晌:“还算有些姑娘家的规矩。” 嗯?宝知疑惑,他们接触次数只手可数,他如何比较? 却不待她深思,麻烦便找上门来。 “殿下宠爱宝林娘娘,特派我前来接应梁姑娘,但姑娘如何坏了规矩,竟要行车于甬道?” 宝知默然,随即指示季律光揭了车帘退让一旁。 车外来人身着东宫郎将官服,铜亮剑鞘在秋日中熠熠生辉。 “臣女梁氏得娘娘关怀,特许将车停至二门。” 宝知不是肯吃闷亏的人,那女人险些害了她,若不是那会突然一身黄衣直冲内室,宝知怎会分心中药。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各自求仁得仁不是吗? “封郎将大义,上为东宫安宁,下为义妹名誉,实为我大盛典范!” 封三爷听她一语,便知她面刺他房内人入东宫之事,脸上的笑意便去三分。 宝知可不咻他,封三爷亦已知情,现下离二门不过几步,下车便是。 可封三只身上前,挡在车凳前,压低声音道:“姑娘可知雍王府旁支里头有一支分府,新宅子可巧就在封家京城住府旁,那当家是哪位公子来着?” 他似是苦苦回忆,却死盯着宝知:“哦哦,是衍公子呢。那独门独户的,夜里冰凉,内宅外院都要人照看,不若由着封家送些调教好的人去,友邻之间也多走动走动。” 封三爷说着,露出一个有些暧昧的微笑:“衍公子真是招人疼。” 此言既出,即便是季律光也皱了眉,他同阴川侯等纨绔多年,一听就知其中意味,正要出声呵斥,便听宝知平和道:“旁的事岂是臣女这未出阁的姑娘可非议的?大人切莫同臣女说道旁人家事,若是叫人知道了,只怕道大人手长嘴偏。” 季律光只一声嗤笑。 “梁姑娘安!殿下见封郎将许久未归,便遣我前来接应姑娘。” 周寄如神兵天降,领着一精致小轿打南宣门而往,刺破现下的剑拔弩张。 宝知微微一笑,边口中恭敬称“殿下仁心”,边领着侍女上轿。 封三爷亦挂着笑,好似那犀利之语未曾出口,一路护送着宝知至黛宁殿。 ————-